《佟贵妃什么时候有喜(清穿)》 作者:捡垃圾的猫   文案:   妇科主任佟宝珠因为对感情有洁癖,三十岁了还没谈过恋爱。结果莫名穿越了,穿成了康熙后宫中的一员。   不但男人共用,还得主动争宠。   佟宝珠:……这种的日子怎么过啊!   多年后,在她的照料之下,后宫的孩子不断出生,嫔妃们身体健康。她发现,除了男人令人糟心之外,这里的生活还挺不错。   最最好的是自己不用生,就能儿女成群,个个管她叫额娘。   康熙:“贵妃什么时候有喜?”   佟宝珠:“……”   康熙:“贵妃没喜之前,别人不能有喜了。”   佟宝珠:“......”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了,为什么非要她生?   皇贵妃宠冠六宫,后宫众嫔妃个个都酸成了柠檬精。心里羡慕得要命,却安慰自己。能当上皇后如何,受宠又如何,有生子秘方又如何。   她本身不能生,一切都是空。   结果贵妃被人算计了,一胎生了三!   众人:“......!!!”为什么天下的好事让她全占了。   佟宝珠: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立意:珍惜眼前人!   一句话简介:朕心等的好着急!!!   内容标签:清穿 生子 宫廷侯爵 宫斗   主角:佟宝珠、康熙 ┃ 配角:专栏里有清穿预收 ┃ 其它: 第1章 喜事   康熙十七年,是个多事之秋,皇宫内外俱是动荡。   钮祜禄皇后崩逝了,佟贵妃接管了后宫;造反五年的吴三桂占领了几个省后,在衡州登基称帝。   内忧外患之下,年轻的康熙皇帝心似油煎。熬过春天,盼过夏天,又挺过了秋天。初冬的时候,终于有了好消息,吴三桂病死了。   佟宝珠得到这个喜讯,有点发愁,吴三桂死了,康熙心情好,他会不会开始临幸后宫?   “娘娘,赶快坐过来,让素云给您重新梳头。万岁爷待会儿肯定会来,那些个小主们肯定也会过来。”容嬷嬷说。   容嬷嬷是佟贵妃的远房表姑,去年跟她一起入的宫。是佟家在一众亲戚里,千挑万选出来辅助她的。十分能干,帮她把后宫事务打理得井然有序。   在容嬷嬷的掩护下,愣是没让人发现贵妃失去记忆这回事。   佟宝珠一直没弄明白,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变成了佟贵妃。她只是在中午小憩了一会儿,在梦中,听见“呼呼啦啦的铜铃声,和”嗡嗡轰轰“的诵经声,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   至于那些奇怪的声音,是萨满在院子里做法事给昏迷三天的原主招魂。原主没招回来,倒是把她招来了。   这是五个多月前的事。   佟宝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在自己头上脸上忙活。她看着铜镜中的小美人,心事沉重地问:“嬷嬷,皇上多久没来后宫了?”   “回娘娘的话,九天。”   容嬷嬷应话的时候,拿了朵粉色缠金丝的绢花在她头上比照,“万岁爷上次是九月二十八来的,今儿是十月初七。”   把绢花放下,又拿出一枝嵌珠银簪,笑吟吟道:“万岁爷去除了心病,以后来后宫的时候就多了。也就会开始翻牌子。”   佟宝珠听到“翻牌子”,心里“嘭嘭”跳。她最讨厌的就是不洁身自好的男人。接受不了一个男人拉过别人的手,再来拉她的手;更接受不了心里装过其他人,却来和她谈情说爱。   因为这个原因,她直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也曾有过心动的男生,知道对方曾暗恋过别人,毫不犹豫地掐灭了自己蠢蠢欲动的苗头。   她心中的爱情是一份纯洁无瑕,不含有任何杂质的感情。如果遇不到,她宁可一辈子单身。   她有事业,有朋友,单身有什么不好?干嘛要委屈自己和一个脏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还要照料对方的日常起居。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让她穿越到了康熙的后宫,面临着被一只超大的猪蹄子“翻牌”。   容嬷嬷只顾欢喜地选珠花,并且注意到娘娘的情绪低落。   依旧往下说,“储秀宫的主子还未承过皇恩,万岁爷兴许忘了这回事,娘娘主动在万岁爷跟前提提。”   国事缠身,加上皇后新逝,康熙除了处理政务之外,就是到大佛堂静思,已经将近半年未翻过牌子。十天半月的来一趟承乾宫,也都是站片刻就走。   即便是这样,任谁去想,康熙也不会把储秀宫的那位给忘了。那可是继后钮祜禄氏的亲妹妹。   容嬷嬷这是提醒佟宝珠呢,至于为什么让佟宝珠进言,前些天,她就把道理同佟宝珠讲得透透的。   佟宝珠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   这些事,她真是不想做!穿越到后宫,命运就够惨了吧,还穿越成了掌管后宫的贵妃。不但要面临自己被“翻牌”临幸的命运,还要管理别的女人被临幸的事务。   “见到万岁爷,第一句话说什么最合适,娘娘知道吗?”容嬷嬷问。   佟宝珠:“还请嬷嬷指点。”   “奴才是下人,娘娘对奴才说话的时候,不可用请字。”容嬷嬷絮絮叨叨的声音,伴着佟宝珠梳了头,上了妆,换了衣服,“奴才的话,仅供娘娘参考。娘娘怎么说,怎么做,全凭娘娘自个的心意。”   佟宝珠又“嗯”了一声。   容嬷嬷很有先见之明,佟宝珠搭着宫女的手,端庄优雅的走入正殿,经常来的那些嫔妃们已经坐整齐了。   正殿里左右各摆了四张红木圈椅,来了十几个人。一妃七嫔坐着,其余的站在她们各宫主子背后。   小钮祜禄氏是妃位,坐在左边上首位置。   谁坐哪个位置,没人刻意安排,但谁该坐哪里,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佟宝珠坐在正位上之后,亲切地笑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姐妹们怎么来得这么整齐?”   除了小钮祜禄氏之外,大家面面相觑。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反贼死了,皇上心情好。去了慈宁宫见过太皇太后,去宁寿宫见过太后,自是会来后宫的。   说不定开始翻牌子了。   谁不想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好让他翻牌子的时候,想到自己。深宫寂寞,皇帝是大家美好生活的盼望。   佟宝珠看向小钮祜禄氏。海棠红压金线的旗服,头发油光水滑的,明显也是刚梳过。发饰并不多,除了一枝碧玉簪之外,只有两朵海棠绢花。   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动人,但并不显得张扬。看来也是在打扮上费了番心思。   佟宝珠正想找点什么话说时,荣嫔开了口,直视着小钮祜禄氏道:“储秀宫娘娘今儿个的气色真好,有什么保养法子,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姐妹们跟着学学。”转话又揶揄地笑道,“还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皇上要开始翻牌子了,打头一个肯定是储秀宫娘娘。”   小钮祜禄氏听到“储秀宫娘娘”时,快速地看了荣嫔一眼,又扭头看了眼坐在正上位的贵妃,本来就坐立不安了,听到后面的话,瞬间满脸涨了个通红。   低声道:“荣嫔姐姐若是得闲,哪天去储秀宫,本宫跟你详说。”   储秀宫娘娘是小钮祜禄氏自己决定的。她虽然是妃位,但尚未册封。初入宫的时候,大家叫她钮祜禄娘娘。这总让她想到自己的姐姐,于是便以自己居住的宫殿为称呼。   类似的称呼,以前是没有的。   佟宝珠觉得有些尴尬,但容嬷嬷不让她过问此事。原话是说:“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过问呢,自然是因为她们知道万岁爷的心意。”   佟宝珠当时问:“皇上是什么心意?”   容嬷嬷答:“继后崩逝刚一个月,钮祜禄家就强行塞进来一个人,万岁爷心里不痛快,懒得封。”   可怜的小姑娘呢,才十四岁,被家人利用,扔进了后宫这个大火坑里,就连低她一级的嫔位,都敢时不时的刺挠她一下。   佟宝珠身为妇科大夫,最见不得女人受委屈。于是笑着接话:“荣嫔,你天生丽质,不梳妆打扮就已经艳压群芳了。要不然,皇上怎么最爱去的就是延禧宫呢。”   后宫之中,康熙以前去最多的地方是皇后的坤宁宫;现在没有皇后,贵妃是后宫之首,就来承乾宫的次数多。至于他最爱去哪里,在他自个心里,没人知道。   这屋里坐着的人,佟宝珠位份最高,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话题一开,立马有人接话。   第一个是坐在荣嫔下首的惠嫔,现在的皇长子胤禔的生母。她稍侧了一下身,看着荣嫔笑盈盈道:“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是姐妹。不能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荣嫔姐姐也顾念着些妹妹,分些宠爱给我们。”   话刚一落,坐在下首的宜嫔,伸头看向这边,朗声道:“惠妃姐姐说的是,别的姐妹们能不能得雨露,就要看荣嫔姐姐了。”   荣嫔在心里暗骂,一帮溜须拍马的小蹄子,就会看着贵妃的风向煽风点火。这种情况下,不能惹众怒,最好的做法是照着一个人反击,顺便转移话题。   她看向惠嫔,“哟”了一声道:“惠嫔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去我那里,是看三公主的。对了,惠嫔妹妹最近见大阿哥了吗?”   康熙的前几个孩子都没站着,胤禔本来是老四,刚生下来没几天,就由奶娘抱去宫外抚养。今年重新排序后成了老大。   六年以来,惠嫔只见过大阿哥两次,什么时候会站了,会走了,会说话了,都是听别人告诉她的。每每提起来孩子,她就黯然神伤。哪里还有心情,跟别人斗嘴。   佟宝珠看看沉下脸的惠嫔,又看看一脸得意的荣嫔。这帮女人呢!个个都不简单,皇上在的时候,跟鹌鹑似的乖巧。皇上不在的地方,就露出了獠牙。   也是啊!没些个能耐,家里人也不敢把她们往火坑送。自己这个原身,性格软点,于是家人就提前几年备了个厉害的嬷嬷。   佟宝珠接过了荣嫔的话:“大阿哥将近六岁了,估计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把他接回宫里读书。惠嫔也就能隔个十天半月的见上一回,福气在前面等着呢。”   在她说话的时候,一位宫女从门外进来,对立在门内的容嬷嬷耳语了两句。   她的话刚落,容嬷嬷高声道,“贵妃娘娘,慈宁宫里过来人传话,太皇太后让娘娘现在过去一趟。”又特意说,“万岁爷也在慈宁宫。”   佟宝珠:“……”商议今晚临幸谁的问题么?   作者有话说:第一章 ,有些俗套,其实这是一本特别不一样的清穿。   女主不同于任何一本清穿女主。   希望朋友们能喜欢。 第2章 宫斗   皇上在慈宁宫,又把贵妃叫过去,那今儿皇上便不会再来承乾宫了。   众嫔妃纷纷告退。   惠嫔走在最后,红着眼圈连问:“娘娘方才的话,是真的吗?是不是皇上同娘娘说过些什么?大阿哥什么时候会回宫?”   佟宝珠笑道:“这是本宫的猜测。灭了反贼,皇上心静了,自然是要把孩子放身边教导。”   “娘娘。”容嬷嬷在旁边提醒。   惠嫔也是有眼色的,慌忙说:“多谢贵妃娘娘,嫔妾告退。”   佟宝珠回到内间里,容嬷嬷指挥着宫女们,重新给她梳妆。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是有讲究的。   “阿哥们的事,娘娘莫要主动过问;别宫的小主们相互争斗,娘娘也莫要理会。她们斗的越厉害,娘娘越轻松,这就叫制衡。”   容嬷嬷吩咐完宫女,又开始絮絮叨叨。   “储秀宫的那位将来会是娘娘的对手,要早早提防。至于其他小主,家世都不高,既便得子,能升到妃位到顶了。娘娘不必把她们放在心上……”   因为前不久才梳的妆,这次只换了衣服,和两件头饰。宫女们熟练的很,容嬷嬷交待完话,也收拾妥当了。   从承乾宫到慈宁宫的距离挺远,坐了步辇过去。在容嬷嬷的催促下,抬辇的太监健步如飞,跟着的宫女们一路小跑。   大约用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太后也在。   东配殿内欢声笑语。   从佟宝珠进门时隐约听到的两句话里分析,她没来之前,大约是在讲当年入关时候的事。   她进门后,太皇太后便转了话。   “前段时间,皇帝一直忧心,没能好好休息过。现在反贼死了,皇帝把朝政暂且放一放,今晚睡个好觉。去后宫歇息吧,省得朝臣们半夜递折子进来打扰。”   太后跟着说:“皇额娘说的是。什么事那么急啊,是城门失火了等着皇帝亲自去救吗?连个觉都不让睡安生。”   佟宝珠:“……”两位大佬这是让康熙临幸后宫呢。   佟宝珠都听出话里的意思了,康熙自然是比她更明白。   他笑望着太皇太后,接话:“不能怪他们,是孙儿给他们立的规矩,有事第一时间上奏,不分时间。”   又看向太后,“儿子让皇额娘操心了。等外面消停些,就把这个规矩改掉。”   “是要改,身为皇帝最要紧的是身子骨要好,这样才能做更多的事。皇帝没事的时候,去照照镜子,这才二十五岁,看着比三十岁的人还要老成。”   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佟宝珠不动声色地观察康熙。脸形方中带圆,线条硬朗清晰。尤其是笔直的鼻子,和炯炯有神的眼神。给人一种干净利落又睿智的感觉,确实不像二十多岁人的气质。   太后笑着接话:“太医不是说了么,晚上休息得好了,精气神儿才好,才显得年轻。”   太后是康熙的嫡母,不是生母。在康熙面前说话,到底是没有太皇太后的那个气势。什么话,都是随着说,中规中矩的。   康熙正要接话,太皇太后道:“今儿说了不少闲话了,哀家也乏了。天马上就黑透,皇帝就别回乾清宫了,直接去后宫。刚好跟贵妃一起走。”   候在门外的容嬷嬷听到这里,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此时传贵妃来了。这是给贵妃娘娘进言的机会。   这时候,贵妃娘娘要提到储秀宫妃,太皇太后肯定是附合。不但能得太皇太后的夸奖,等到明日,所有的人都会知晓万岁爷去储秀宫,是贵妃娘娘进言的。   那就不用再考虑着,怎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散播出去。   她支着耳朵听,佟宝珠会怎么接话。等来等去,就等到了干脆利落的一句:   “皇祖母、皇额娘,臣妾告退。”   容嬷嬷心里“扑通”一沉。   此时,她没料到的是,更让她心沉的事还在后面。   出慈宁宫,佟宝珠低声问:“皇上想去哪儿?要去臣妾的承乾宫吗?”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又说:“臣妾今儿做了蜂蜜柚子茶,味道十分的好,皇上想不想尝尝?”   康熙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女子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低眉敛目的,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宝蓝色的旗服规规矩矩,包头髻上插的珠花翡翠,也是符合身份中规中矩的款式。   从装扮举止上看来,是一名安守本分,不怯懦不张扬的贵妃。   康熙用眼稍扫视过跟在后面的容嬷嬷,目光又落在佟宝珠白皙的小脸上,“是贵妃亲手做的?还是宫人们做的?”   “宫人们做的。”佟宝珠转话又说,“是臣妾指挥着她们做的,那就算是臣妾做的。”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   恭敬的很。   康熙爽朗地笑了一声,坐到龙辇上后,才说话:“去承乾宫。朕受贵妃之邀,去尝尝贵妃亲自做的茶。”   开路的鞭哨声响了之后,佟宝珠才上她的步辇。容嬷嬷走向前去,抬起胳膊让她搭手。收手时,顺便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佟宝珠只装不知道她的意思,吩咐道:“走了。”   这边才起步,慈宁宫里已经得了康熙要去承乾宫的消息,就连当时说的话,也一字不漏的复述了。   太后低声问:“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笑道:“不用担心,小女子争宠的心性罢了,皇帝顶多是去吃个茶。今晚入了后宫,就会去储秀宫。他心里再不乐意,大局观还是有的。”   说着话,叹了口气,“你说,今儿这事,哀家做的是不是不地道啊?”   没等太后应话,她又说:“哀家做了大半辈子的坏人,这年纪大了,就想做好人,不想强逼皇帝做他不乐意的事。可是,这不说吧,又担心他万一不去。钮祜禄氏那一家子,这几个月可是没少在哀家面前叨叨封号的事。还没承皇恩呢,哀家怎么跟皇帝提封号啊?”   太皇太后说让康熙去后宫休息的时候,佟宝珠便把她的心思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同时也知道了康熙的心思。   康熙不想去储秀宫,她才不主动给他添堵。   宫斗斗的是什么?   看着斗的是女人,其实斗的是皇帝的心意。谁得了皇帝的心意,谁就能在宫斗中胜出。   她当然不会主动跟谁斗,这不是为了自保么?不说以前,就说今天在承乾宫里的情形。   她要是哪天被康熙冷落了,还不得被她们踩死。   至于她主动邀请康熙去她的承乾宫,那是一个嫔妃的正常表现。看看这满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盼着皇上多看一眼。   她就是后台强硬的贵妃,也不能搞特殊。因为在皇帝眼里,女人都是一样的。就是皇后,被皇帝讨厌着了,日子也不好过。   反正今天康熙不会宿她那里,她可劲的热情都没事。   “皇上晚饭想用些什么?”   进了承乾宫,佟宝珠问。   “贵妃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康熙入了正殿后,拐进了东边的次间。直走到软塌跟前,从里面扯了一个四方的软枕支着手臂,斜身歪坐了上去。   佟宝珠看着懒洋洋的皇帝,暗自诧异。她此前见到的康熙,在承乾宫里,都是挺着笔直腰杆,说着客套的官话。   或者是威严地坐在龙辇上。   或者是坐是龙案前,低头看折子。   她以为康熙是一台不知疲倦的皇帝机器。那时候,她还在想着,难怪后人称呼康熙大帝。原来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原来他也有正常人的时候。   康熙见她迟迟不答话,笑问:“贵妃在想什么?”   佟宝珠回了回神,道:“臣妾在犹豫,是让御膳房送菜,还是在臣妾这里烧几个的菜。”   “哦?”皇帝很感兴趣的样子,扬了扬嘴角,笑道,“贵妃是亲手烧?还是指挥着别人烧?”接着又道,“贵妃坐吧。”   一名宫女轻步进来,在软塌上支了四方小茶几;另一名宫女托着泥金红漆托盘上茶。   碧色缠枝莲的茶盏里,橙黄色的茶水冒着袅袅清香。   “谢皇上赐座。”佟宝珠坐在茶几这边,温婉地笑道:“臣妾让她们按着臣妾教的方法烧。皇上若是想吃臣妾亲手烧的,改天着人传话过来,臣妾提前做。”   康熙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酸酸的味道里,带了一点苦和涩。咽下去之后,余味清甜香润。   他又喝了一口,才说话:“味道不错。”   “臣妾喝的时候,喜欢加点糖,这样甜味更浓,能遮去苦涩味。但同时也遮柚子本身的清香甘甜。臣妾想着,皇上定是不怕苦,就擅作主张,没在茶加糖。”   转话又问:“皇上想用什么饭?臣妾好让她们快点去准备。”   康熙又去看佟宝珠。突然发现,她好像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记忆里,这个小表妹未入宫前,就是娇软的大小姐,单纯善良。   入宫后,总是心事沉重的样子,气色也不大好。   眼前这个人看着拘束紧张,但精神饱满,容颜健康。   人啊!看来还是经历一些挫折比较好。   这大病一场醒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脱胎换骨似的。不但饮食讲究,还注意锻炼身体,心胸也宽和了许多。   性格也好。   既坚持自己的喜好,又能顾及别人的喜好。这个特点说起来容易,其实能做的人,了了无几。   大多人都是以为自己喜爱的东西,那就是好的,喜欢把自己想法的强加于别人。   “来一碗面吧,这样快些。朕有些饿了。”康熙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笑着说:“也困倦了,想早些歇息。”   佟宝珠压着心里的惊慌,不动声色地问:“皇上今晚打算留臣妾这里?”   康熙反问道:“你说呢?”   佟宝珠:“……”我不想说。 第3章 意外   康熙直直地看着佟宝珠,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耳尖先是红了,缓缓漫延了整个耳朵,接着脸蛋也红了。   这么激动?   这么盼着他留下?   那个嬷嬷没告诉她么?按规矩,今晚他要去储秀宫。   康熙盯着她,又问:“贵妃认为,朕今晚应该宿在这里吗?”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意。笑自己,也笑自己的贵妃。   佟宝珠低着头,温婉地笑道:“皇祖母和皇额娘不是让皇上今晚好好休息的吗?在哪里休息不都是一样?”   康熙最讨厌装傻的人了。   朝臣中最爱装傻的就是他的亲舅舅佟国维,每次议政有分歧,他就装傻充愣不明确表态。无论最终的决议如何,他都是两边不得罪。人人都把他当同盟,半个朝堂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康熙对他是又气又恨,可又拿他没办法。很多事还需依仗他去处理,何况他不会像钮祜禄氏那样,故意给自己使绊子,以显示他在朝中的影响力。   康熙曾多次想过,等到自己完全掌了权,谁敢再装傻充楞,直接罢官送回老家养老,让他装傻装个够。想变聪明都不行,必须得傻。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装傻充愣的表妹,他有了不同的感受,竟然觉得也不是所有的装傻都那么讨厌。   康熙呵呵笑出声来,“后宫进新人,尤其是高位嫔妃,皇帝要尽早临幸的,贵妃不知道吗?”   佟宝珠立即接话:“皇上是大清国万万百姓的主子,更是后宫的主子。皇上想宿何处便宿何处。”   “贵妃说的有理。”康熙大笑道:“朕今晚想宿贵妃这里,让人去准备吧。”   御膳房管着整个皇宫的伙食,首要服务对象当然是皇帝。   皇帝开饭的点,就是御膳房开饭的点。皇帝不开饭,其他人只能等着。幸好康熙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无故推迟用膳时间。   这日是个例外,饭点过半个小时了,御膳房仍未开饭。各宫里等着提膳的太监宫女们排起了队。   御膳房的主事派了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打探,回过来的话说,万岁爷在承乾宫贵妃娘娘那里。   “说什么时候送膳食过去了吗?”   “万岁爷没说让送。黄谙达说,让再等一会儿。万岁爷若是今晚不叫膳食,会派人过来通知。”   他们说话的时候,康熙已经漱了口,准备上床。他今晚吃了一碗羊汤糊涂面,配了两个小凉菜。一个芹菜黄豆,一个腌黄瓜,都非常爽口。   以前从未吃过这么简单的饭食,没想到竟这么美味。他有点没吃够,想再来半碗糊涂面,佟宝珠阻止了他。   “皇上不是想早些歇息嘛,吃的太饱,躺下不舒服。”   康熙躺在弥漫着淡淡清檀香的大床上,看佟宝珠仰着雪白的小手放帐钩。忍不住笑问:“贵妃什么时候上床?”   佟宝珠忍着“嘭嘭”的心跳,温柔地说:“皇上难得好好休息,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歇外间,皇上有需要,随时叫臣妾。”   康熙:“……”不一起睡吗?他都想好了,看在贵妃可爱的份上,忍着疲惫宠幸她一回。   太皇太后得到康熙留宿承乾宫的消息,叹了口气。苏嬷嬷安慰她:“万岁爷知道轻重深浅的,老宗祖莫要再操他的心了。”   “他知道什么轻重。钮祜禄氏能会咽下这口气?会就此罢休?在承乾宫宿一夜不当紧,他至少要用十夜的时间,去弥补这件事造成的不良后果。”   苏嬷嬷笑道:“俗话说得好‘有钱难买爷乐意’,万岁爷乐意花十夜的时间,用别的方式摆平钮祜禄氏。何况又牵连到佟佳氏,佟佳氏还不要站到万岁爷这边?”   “难说。”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佟佳氏的两兄弟滑头的很,不愿意得罪人。要不然,也不会等到钮祜禄氏封了皇后,才把闺女送进来。今晚这事,是那丫头擅自作的主。等着看吧,明儿个宫外就会递消息进来给她。”   太皇太后不愧是扶持了两个帝王的女人,猜准了。当晚,佟宝珠的阿玛佟国维便得了康熙留宿承乾宫的消息,而且还知道了是自家闺女请他去的。   又急又气。   这不是把佟佳氏往火架子上推嘛。这是没仇找仇恨啊!不懂事的丫头,太心急了。   现在还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等诞下子嗣以后才是。   目前,后宫里只有一个小钮祜禄氏能与自家闺女抗衡,小钮祜禄氏这才入宫,年龄又小,两三年内都成不了气候。   自家闺女诞下子嗣,他在朝中振臂一呼,她就是皇后。皇帝即使不乐意,也阻挡不了。   老老实实的呆着不就好了,争什么宠啊!这一争,不是把钮祜禄氏得罪了吗?皇帝的宠爱最是靠不住的东西,能靠得住的还是娘家。   佟家人为了皇后之位,筹谋了多年,安排得妥妥的,一步一步的来就能成功。   佟国维写了封信,托人往宫里送,自己气得一夜没睡。盘算着,天亮后,见了钮祜禄家的人怎么说话合适。   后宫也有很多人没睡。   假如后宫嫔妃们是一棵棵干涸的小禾苗,那皇帝就是一泓清泉。   大家渴得蔫头搭拉脑,恨不得每个毛孔都长着眼睛,好去观察泉水流哪里去了。   可那泉水只在前宫流来流去,前宫是她们的禁地,干着急也不敢去。偶尔得知泉水来后宫了,待她们赶到现场,又回前宫了。   这盼来盼去的,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外面的世界变了,泉水真的要来了。   虽然知道第一口,是留给新人的。不让喝,看看也行啊,那也解解干渴。   千盘算万盘算,谁也没想到,那股清泉去滋润老苗子了。   小苗们有开怀的、有伤心的,有气愤的、也有冷眼旁观的。那叫一个心思百态。   荣嫔冷笑:后宫里的关怀,都是假仁假义。看到了吧,白天还护着新人呢,晚上就跟新人抢人。   惠嫔暗叹:也不知娘娘会不会跟皇上提大阿哥的事。   宜嫔:要想办法承宠。   某宫偏殿里的一个小答应只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知孩子能否平安生下来。   心情最复杂的要数是储秀宫里的小钮祜禄氏。   入宫前,家里人再三跟她说,钮祜禄氏是要做皇后的。她最大的竞争者是贵妃佟佳氏。   她入宫晚,位份低于别人,所以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没成想,她还没动呢,对方已经出手了。把本该属于她的恩宠,给抢了去。   “娘娘不要想太多,早些歇息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半年都等了,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她的乳母秋嬷嬷说。   小钮祜禄氏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贵妃为什么要这样?皇上就这么听她的话吗?她的姿色是不错,可放眼后宫,哪位小主没有几分姿色?在本宫看来,宜嫔就比她明艳两分。”   小姑娘还是不会看人啊。宜嫔是明艳,这种姿色,只是比较招眼而已,不耐看。贵妃的长相,是典雅里透着韵致,越看越吸引人。   不过,争宠靠的不是容貌。   秋嬷嬷道:“容貌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奴婢还觉得景阳宫那位有身孕的小主,温婉可人呢。娘娘勿需纠结这个。”   与那些睡不着的人相反,康熙睡的黑沉黑沉的。   自从五年前,得了吴三桂造反的消息,他便没睡过一次好觉。不是半夜不睡,就是在睡梦中惊醒,再或者是宫外有折子递进来。   睡得实在太沉,快要到该起的点了,还没醒。   佟宝珠轻手轻脚的离开次间,穿过正殿拉开门时,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黄忠正准备敲门呢。   看到佟宝珠慌忙施礼,低声道:“娘娘,万岁爷需要叫起了。今儿早朝上的事,多着呢。”接着道:“万岁爷已经许久没睡过囫囵觉,白天的时候,眼窝都黑青了。奴才真想让万岁爷多睡一会儿。”   顿了顿,又说:“今晚上,娘娘能否还让万岁爷来承乾宫歇息?娘娘若是愿意,万岁爷什么时候忙完,奴才给您递话过来。”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轻声道:“好。谢谢黄总管了。”   康熙被佟宝珠唤醒,初睁开眼,不知身处何地。回了回神,才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谁,想起自己是在承乾宫。   睡得太沉了,就好像是被丢进了被无尽黑暗包裹着的深渊里,刚爬上来的时候,内心空明澄澈,不适应新世界。   双脚踩在地上,才找回了真实感。   这种感觉特别好,脱胎换骨似的轻松。想跨上烈马狂奔几圈,然后驰聘百里,挽大弓射猛虎。   同时十分庆幸自己昨晚留在了贵妃这里。 第4章 美差   “贵妃想要什么赏?”   康熙架着胳膊笑问。   佟宝珠正站在他面前,帮他系腰带。两个人之间,仅隔一小步的距离。温温的土质味儿里混杂着甘甜的麝香,熏得她头晕。   只好屏着呼吸。   听到康熙问话,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岂料忙中出错,忘了挂盘龙玉佩。   皇帝是龙体,金贵的很,除了行开枝散叶之事,是不允许触碰的。不能拉着腰带挂佩件,只能解开挂上去,再重新把腰带系上。   这么一耽搁,佟宝珠实在憋不住气了,脸扭到一边直咳,边咳边请罪:“……臣妾,臣妾失仪……请皇上责罚……红云……”   大宫女红云以及另外三名一等宫女,跟容嬷嬷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去年跟随佟宝珠一起入的宫。   长相普通,但人稳重又机灵。   佟宝珠一发话,便知道主子娘娘是什么意思,搭着手,微低着头,轻步走了过来。   “贵妃这么激动。”康熙愉快地笑道。同时对红云扬了个手,自己熟练地把玉佩挂好,腰带系好。   佟宝珠忙不迭地点头。为了替自己反常的行为打掩护,咳得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急着答话:“……激动……臣妾有幸服侍皇上激动……听到有赏,更是激动。”   她这话说的并不算假,不是谁都资格服侍皇帝。一般的嫔妃侍寝时,光溜溜的抬到皇帝的寝宫里,完事了光溜溜的抬走。   康熙是个勤勉的皇帝,在什么事上都勤勉。翻位份高的小主牌子时,也偶尔会亲自登门,顺便的也就过夜了。   但通常都有司寝太监跟着,侍候皇帝穿衣服如行云流水般娴熟,不用旁人插手。   今儿这是黄忠的安排,特意把这项美差让给了贵妃娘娘。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对于佟宝珠来说非但不是美差,还出了岔子。   咳了半天,才恢复。   憋得两眼泪花,小脸通红。   康熙想到了一句诗:“芙蓉面,冰雪肌,生来娉婷年已笄。”形容的就是眼前这样的美人儿。   难得心情好,想逗逗她。   岂料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脸蛋。佟宝珠就“噔噔噔”后退了两三步,身子靠在八仙桌沿上。   如果没有桌子挡,他估计还要再退几步。   康熙背起手,又笑。   贵妃胆子小啊!怎么?还以为他拧她的脸以做惩罚呢?他是男人,怎么会去拧一个小女子。   “臣妾罪该万死,激动过了头。”方才咳出来的泪花,“扑簌”滚了下来。   脸上未擦脂粉,十分光滑,泪珠挂不住,掉落在淡青色的绸缎上,迅速晕染开。   康熙以前见到的哭脸都是鼻涕眼泪一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美人儿哭起来就是不一样,当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不是,是“桃花一枝春带雨。”   贵妃的脸盘是粉面桃腮。   他觉得自己的念头有趣极了,朗笑一声,道:“贵妃好好想想,想要什么东西,晚上再告诉朕。”   康熙走之后,容嬷嬷赶忙说:“娘娘,晚上千万不能再让万岁爷宿这里了……”   佟宝珠暗笑,这么精明的人,还把皇上的话当真啊?   随便一句话而已。   康熙那是什么人?智擒权臣、削平三藩、统一台岛、驱除沙俄、三征葛尔丹的人,立下了历史课上划重点要背的功劳。   会是个随心用事的人?   昨晚不去储秀宫,应该是后果在他可控之内;今晚肯定要去的。   昨晚一夜没睡,实在困极了。佟宝珠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容嬷嬷的话:“窗户打开通通风,把本宫床上的床单被褥全部换掉,熏香换成清水香。”   又转头对容嬷嬷说:“本宫困死了,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这日的早朝上,除了日常的事务之外,重点谈论了反贼的事。   吴三桂是死了,他的孙子吴世藩在贵阳继皇位称帝。   吴世藩的威望与吴三桂相比差甚远,攻破长江,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平息叛乱是迟早的事。是以,关于接下来的战事安排,朝臣们划分了两大派。   主战派提议把吴应熊的儿子和女儿全部斩首示众,震慑叛军,以示朝廷平叛的决心。   主和派提议,让建宁公主写信给吴世藩,并派人南下招降。这样能节省军费不说,还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人员伤亡。   建宁公主是康熙的姑母。吴应熊是附马,在吴三桂起兵的当年,他把大儿子吴世藩秘密送出了城,他和他二儿子被康熙下令绞死了。留下了不满十二岁的一名幼子和三名幼女。   以纳兰明珠为首主战派和索额图为首的主和派,身边各有一帮朝臣支持,双方僵持不下。   钮钴禄氏本来与赫舍里氏不睦,因着对康熙心有怨意,犹豫了半天,同索额图站在了一起。   朝堂上下都知道康熙主战,当初就是年轻的小皇帝力主撤藩,吴三桂才反的。钮钴禄氏这么一站,原本势众的主和派,势力更强了。   康熙心里的火苗直蹿。这帮权臣不但鼠目寸光,还总想否定他的决议,以显示自己更有眼光,更有存在的价值。   他看到钮钴禄亮德拉了拉佟国维的衣襟,担心佟国维也站到主和派那里。   立马高声道:“朕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头晕,今日朝议暂且到此,关于叛贼之事,上午到乾清宫再议。哪位爱卿有想法,尽管提出来。朕会集思广益。”   话落后,堂下一片低低的嗡嗡声。   钮钴禄亮德是小钮钴禄氏的叔父,虽然他本人手中没有太大的实权,但身后的势力强。   佟国维头大的很,今早在东华门外等开城门时,他就凑到钮钴禄亮德跟前说话了。   家常话说的亲热,还热情的邀人家下朝后去天香楼吃早点。满脑子只顾着想后宫的事呢,忘了朝会上可能会有分歧。   后衣襟被拉,他就知道是谁,是什么意思。他才不会跟皇帝唱对台戏,自装着不知。   钮钴禄亮德只得伸长了脖子,跟他说话:“佟大人……”   就在这时,康熙又说话了:“继后崩逝,朕心哀痛,这半年多来,无心后宫。多亏贵妃得力,把六宫诸事处理得甚是妥当,让朕无后顾忧。究起根源是佟家教女有方,恩赏佟大人半年奉禄。”   佟国维正要出列谢恩,唱班太监哄亮的声音响起:“退朝。”紧跟着退朝的三声响鞭响彻在乾清门外。   皇帝赏佟家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到了后宫。   彼时佟宝珠正在梳妆,正殿里已经有几位请安的小主候着了。   来传喜讯的小太监刘福是黄忠派过来的,一进承乾宫便大声道:“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今儿万岁爷在朝会上赏赞了佟大人。奴才来给您报喜了。”   这样子喊话是不合规矩的。但这是黄忠的叮嘱,就是让各宫主子们知道,万岁爷看重贵妃,你们别一个个的拈酸吃醋,来贵妃这里说风凉话。   万岁爷去哪儿,那是万岁爷自个的决定。心中有怨,没胆儿的就憋住;有胆儿的去万岁爷跟前抱怨去!   容嬷嬷低声对佟宝珠说:“这是黄忠在向娘娘示好,娘娘接下来。乾清宫是有不少人得过佟家的好处,但黄忠一个顶他们几个。有了他,万岁爷的一举一动,娘娘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本宫是贵妃,何须要给一个不懂事的太监颜面。去斥责那位小公公不懂礼数,让他去找黄忠领罚。”   佟宝珠持着菱花镜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到眼角的细纹,这才放心。   过了二十五岁,她就比较注重保养。每次熬夜,都要对着镜子看半天,是不是生出皱纹了。养成了习惯,忘了现在的身子,才刚十七岁这回事。   容嬷嬷没有当即出去,等到佟宝珠放下菱花镜,才又说道:“娘娘如此,就把黄忠给得罪了。说不定他会转去示好储秀宫,那对娘娘便不利了。”   佟宝珠:“过来的小公公有说是黄忠让他来的?”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容嬷嬷不敢再辩。   刘福还等着领赏呢,黄总管可是说了,这趟油水厚。怎么也没料到,等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   不但他很懵,殿里坐着的几位小主们也懵。这是乾清宫的太监,皇上跟前的人。   荣嫔本来还想说两句酸话,也没敢再说,直接咽回了肚里。以前一直觉得贵妃娘娘是个好脾气的,原来是没惹着她啊。惹着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佟宝珠坐到主位上,看着几位小主的脸色,暗乐,宫斗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嘛。   一招“杀鸡儆猴”就把她们震住了。   “姐妹们一早就来,有什么事吗?”没等她们应话,佟宝珠接着又吩咐宫女,“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点心,多提些过来。本宫没用早点呢,想必姐妹也没用,咱们一起吃。”   有宫女应声离开后,站在宜嫔身后的石常在小声说:“储秀宫娘娘身体不适,她让嫔妾同娘娘说一声,今儿就不来请安了。”   她这一出声,众人才注意到石常在。   荣嫔立马连声问:“去请太医诊脉了吗?备案了吗?”接着又说,“身体不适便不能侍候皇上了,需要撤玉牌的,她懂不懂这个规矩?” 第5章 宜嫔   敬嫔用锦帕掩在额角“吃吃”的笑。反正她是不急,皇上不去储秀宫,十天半月内也轮不到她。   看别人心急火燎,还挺有趣了。   “敬姐姐笑什么?”荣嫔勾着头问,“我说的不对吗?”   敬嫔没料到,荣嫔在激愤的时候,还能注意到她。憋住笑,慌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觉得储秀宫娘娘还挺有意思了,贵妃娘娘又没规定每日请安。不想来,便不来呗,还特意告假;这告假也是身边宫女的事,怎么使唤石常在。她这是什么意思呀?”   荣嫔最喜欢听别人说储秀宫妃的不是,但她也不喜敬嫔。索性两个人一起掐着了:“敬嫔姐姐,储秀宫娘娘什么地方惹着你了,让你在这里说她坏话?大家本来没什么想法,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储秀宫娘娘对贵妃娘娘不敬似的。”   佟宝珠一看荣嫔又想挑事,赶快拦住:“荣嫔,敬嫔说什么话了?本宫怎么听不出来?太阳出来了,要是闲着没事,去逛逛御花园,养好精神,等着承宠。”   顿了顿又说:“还是养身子生孩子当紧,等有了孩子,都去逗孩子玩儿,哪还有心思在这里嚷嚷。到那时候,请你们来,你们也不想来。本宫说过多次,没事不用来请安,看看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跑的勤。累不累啊。”   一直沉默的惠嫔激动地问:“娘娘,孩子能跟着自己?”   佟宝珠:“……”还真问着她了。听说以前皇后生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养。   敬嫔跟着问:“娘娘,是不是皇上说过些什么?还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了什么?”   另一个生过孩子的小主也问:“娘娘,谁生的谁能养?”   容嬷嬷一看势头不妙,赶快插话:“各位主子,都想喝什么茶?奴婢去给大家沏。”   她这一打岔,众人停了话头。   佟宝珠摸了摸鬓间的发簪,笑道:“什么都是物以稀为贵,孩子也一样。大家要是生一两个,自然是百般金贵。要是每人都生五六个出来,皇上会不升位份?会不让亲娘养一两个?”   众人嘀咕,道理好像是没错。   但怎么能生出五六个来啊?这又不同于绣个帕子,做件衣服,熬熬夜就把活给赶出来了。要是能赶工,熬个一年半载的也愿意。   僖嫔站起了身,“娘娘,嫔妾告退了。”对众人说,“有哪位姐妹一起走吗?”又笑道,“兴许能偶遇到皇上呢,你们不去别后悔啊。”   除了宜嫔之外,众小主纷纷说告退的话。   待她们相继离开了,宜嫔红着脸,走到佟宝珠跟前,小声道:“娘娘,嫔妾跟您说句话。”   “来里面说。”佟宝珠说着话,便往西次间里走。   这些嫔妃里,佟宝珠最喜欢宜嫔。活泼开朗,又容易接受新事物。整个后宫里,就数她生机勃勃。不像其他嫔妃那样,整日怨天怨地,想得好处,又不愿付出。   让大家早睡早起,早练五禽戏,晚练八段锦。早上喝红糖生姜水;中午喝豆浆,每隔两三天喝一次益母草乌鸡汤等等叮嘱。只有宜嫔最积极,每天认真的照做,一坚持就是几个月。   其他人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是以为她背后藏着什么阴谋,压根不理会。   她能有什么阴谋?不过是想让她们的身体容易受孕罢了。宫里的女人寂寞,闲着的时候生事非。   爱闹事挑事的还好,事情总能平息;最让人担心的是那些闷不吭的,长时间下去,是会抑郁成疾的。   这也是后宫女子寿命普通较低的原因,活着没意义,便没了精气神儿,没了精气神儿,命就没了。   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就有了精神寄托,对未来有了盼头。   倘若后宫在她的照料下,女人个个健康,还能每人都至少生一个孩子。那是多大的功劳!不但救了这些女人们。   凭着这份功劳,既使万一哪天犯了错,也能保命。   “娘娘,按着您说的方法估计,嫔妾今日最宜受孕。”宜嫔羞答答道。脸蛋红朴朴的,眼稍里都带着笑意。   佟宝珠:“……”今晚康熙是储秀宫的。   “宜嫔,坐下来慢慢说。”   佟宝珠坐在软塌上,胳膊支着小桌几,一幅促膝长谈的架式。不能一下子拒绝啊!多打击小姑娘的自尊心。”   “你现在月事周期是多少天?”   宜嫔坐在桌几这边,轻声道:“嫔妾听了娘娘的话,每日锻炼,果然有效果,身子松乏了不说。这两个月,月事周期也稳,都是二十九天。”   “今天是第几天?”   “上月二十二来的月事,今儿是初八。” 宜嫔迟疑了片刻后,道:“十五天。”   “也就是说,再有十四天会来月事?”   宜嫔点了点头。   佟宝珠看到容嬷嬷端着茶进来,对着她和三位宫女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本宫跟宜嫔说几句私房话。”   容嬷嬷:“……”娘娘又要操闲心了。   自从那次昏倒后,就时常奇奇怪怪的。这种情况非但不能说,还要替她打掩护。就连佟家的人也不能说。   容嬷嬷不情愿地招呼红云、素云和宜嫔带的宫女一起退到门外。   佟宝珠又问:“你现在身体有什么感觉?”   宜嫔低着头说:“那里比往日湿滑,小腹紧紧的,有点扯扯拉拉的隐疼。”又急忙说:“有一点点疼,不是很明显,以前嫔妾没注意过。还是娘娘让嫔妾每日注意身体的变化,才感觉到的。”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问:“有没有感觉到,有东西流出来?”   宜嫔:“……还没有。”   那就是卵泡还没破,大概率今天会破。   确实是最宜受孕的日子。   “你先回去。”佟宝珠缓了口气道,“我想办法探探皇上的口风,看他今晚会不会来后宫里。待会儿给你传话。别报太大希望,你也知道,皇上近期没心情。”不能提储秀宫的事,否则不但会让对方伤心,还会觉得难堪。   若是说出来,好像是她和储秀宫争宠似的,而且还没争过储秀宫。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宜嫔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佟宝珠和宜嫔谈话的这段时间,容嬷嬷接到了佟国维托人秘密送过来的信。   宜嫔刚一离开,她又开始在佟宝珠跟前提醒。大体意思是说,要安分守己,不要惹事不要争宠。稳着不动,才是上上策。   道理是没错,但她不是普通的嫔妃。身为后宫之首,有责任照料众姐妹呀!佟宝珠默不做声地坐在塌上,翻着一本医书看,不反驳也不应话。待容嬷嬷的话告了一段落。   她抬起头,笑问:“嬷嬷,中午你想吃什么?本宫想吃炸酱面。跟提膳的小太监交待一声,让他路上跑快点,路上耽搁的时间长了,面就粉了。” 第6章 问答   乾清宫里。   康熙正与佟国维谈话,又把佟宝珠夸赞了一番,然后说:“最近后宫事务繁多,贵妃挺忙。等再过一阵子闲些了,让舅母来宫里小住几日。”转话道:“表妹上次见舅母还是生病的时候,这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佟国维又惊又喜,皇上还是第一次用亲戚关系称呼呢。慌忙跪下谢恩,“臣以及家人是臣子,是奴才;皇上是天子,是主子。微臣岂敢担皇上如此称呼。”   康熙双手托他的胳膊起来,“朕的额娘是佟家人,朕也算是半个佟家人。舅父莫要这么客气。”   佟国维心里又是一惊。此时只是惊,没半点喜了。皇上给颗巨大甜枣,这是想在他这里捞好处。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年轻的皇帝是太了解了。每次给谁恩惠,用不多久,就会从谁身上得好处回去。   你不老老实实的给,他就会强要。等到强要的时候,可就没有恩情了。这是等着自己对今日早朝的事表态呢。   可他要是表态了,不但得罪了钮祜禄氏,还把索额图给得罪了。自家女儿是贵妃,将来要做皇后。得罪索额图,就等于得罪了太子。现在或许大家都不去细想,等这事儿过了,闲着的时候都会多想。   佟国维急中生智,腿一软,闭眼滑倒在了地上。   装晕。   康熙气得牙根痒痒。他一番好话是白说了,恨不得照着佟国维的脑袋,猛踩几脚。   却不得不大声吩咐:“快传太医。”   黄忠一边安排人去请太医,一边指挥着小太监们把佟国维往偏殿里抬。   康熙也跟了过去,坐在佟国维身边,叹了口气道:“关于朝堂上的争议,朕本来想问问您的意见。这下子是问不成了。朕也没个亲近的人商量,只有问问贵妃有什么看法。”   看到佟国维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想到自己后面的话,会让他更哆嗦。康熙心里痛快了一些,又笑道:“贵妃的看法肯定与佟大人一致。”   说完,当着佟国维的面,吩咐道:“着两人分别去承乾宫和储秀宫,同两位娘娘说,朕与佟大人与亮德大人有分歧。问问她们,是站朕这边,还是站他们那边。”   黄忠接话道:“万岁爷,若是娘娘们问什么因由引起的分歧?需要奴才们解释吗?”   “你说呢?”康熙瞪了他一眼。   黄忠不知道。   他就是不知道,他才问。   好在他是总管,可以不用跑这个腿。还好在,他最得意的徒弟刘福今日受了罚,不用接这个棘手的活。   黄忠把这件可能要办砸的差事,交给了他最看不顺眼的梁九功。   “梁公公亲自跑一趟吧,年轻人腿脚快。”   梁九功听了他的吩咐,愣了片刻,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他先去了承乾宫。   这个时候佟宝珠刚把容嬷嬷的嘴堵上,坐在稍间,正琢磨宜嫔的事。   她要是什么都不做,今晚康熙指定是去储秀宫。   那对于宜嫔来说,这件事是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储秀宫很重要?康熙不得不去?   说不过去啊!   昨晚都宿在她这里了。   再说……   算了,不纠结那么多了。还是去争取一下吧。万一康熙有别的打算,乐意宠幸宜嫔呢?   至于储秀宫,也不急这一日嘛。   佟宝珠听到梁九功的问话,心中一喜,这是个讨好康熙的机会。马屁拍的好,对方高兴了。她提出宜嫔今天最易受孕,康熙兴许就应了。   佟宝珠没有丝毫考虑的就给了答案:“本宫入了皇宫,就是爱新觉罗氏的人,就是皇上的人,自然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接着问道:“梁公公知道是什么事吗?”又笑道,“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说,本宫就是好奇。”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事。不过……” 梁九功恭敬地说道:“奴才听说今日朝会关于反贼的事争议了很久,不知是不是这件事。”   “吴三桂?”   “是的。”   “怎么议的?”   梁九功不慌不忙地说:“朝中分了两派,一方主张全力出击,一方主和招降。万岁爷是主战。”   原来是这事。在历史上,吴三桂死后没多久,在清军的猛攻之下,叛军势力摧枯拉朽般的覆灭了。   康熙大封功臣的同时,也大封了后宫。接下来就是收台湾,南巡收江南学子的心,再接下来是打沙俄了,再接着是亲征葛尔丹。   康熙还是很有些能耐的。   她朗声道:“天子权威岂能容他人挑衅,就是要一鼓作气灭了他们,皇上决定十分英明。本宫只恨是女儿身,若是男儿身,愿意上战场为皇上打头阵。”   梁九功以为这趟差事,承乾宫的娘娘不好交流,因为佟家是墙头草,遇事就爱持观望态度。这样人家的姑娘,光想想就知道,性格多半也是不利落。   而钮祜禄氏家族出武将,祖辈是开国五大将之一,才去世的父辈遏必隆也是战功累累的武将。这样人家的闺女更直爽不是?   结果呢,是储秀宫娘娘不好交流。   “本宫的叔父和皇上是因什么事起的分歧?”   小钮祜禄氏问。她人挺精神。身体不适是她的托口,是让贵妃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任谁随意捏踩。   她这么一问,梁九功有些为难。万岁爷要的是主战的结果。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她们说出主战就行了。   女人大都心软,个别心不软的,也会表现出心软的样子出来,以示自己有颗善良的心。自然是不会主张打打杀杀。   他若是先把具体情况说出来,说不定她们就站到万岁爷的对立面了。   梁九功把准备说给佟宝珠的话,说给了小钮祜禄氏:“奴才不知,奴才就是传个话。”   小钮祜禄氏觉得自己被康熙轻视了,这种大事不是该派大太监来吗?派个一问三不知的年轻人。又想到黄忠应该是去了承乾宫,心里更不舒服。   冷声道:“烦请小公公再跑一趟,把事情了解清楚,再来问本宫。与皇上有关的事,但总不能糊糊涂涂的应付。”   梁九功:“……”   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万岁爷只说让问娘娘们话,并未交待别的。”话里的意思是万岁爷不让说。   小钮祜禄氏也是聪明的,听出了话外之意。她深吸了口气道:“本宫跟皇上的意见一致。”   “奴才会把娘娘的话,禀告给万岁爷。”梁九功道:“娘娘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小钮祜禄氏心里有气,目光落在方才正看的书上,没当即接话。   不问也要说啊!要让娘娘知道她选的是什么。   梁九功笑道:“奴才听说今儿的朝会上,在争论反贼的事。万岁爷主张全力出击;亮德大人主张派人招降。奴才猜测兴许是这件事。”   小钮祜禄氏皱了皱眉,看向梁九功,郑重地说:“国家大事,岂能儿戏?本宫不懂朝政。本宫只是表达自己的立场,是跟皇上站在一起的,与……”   梁九功生怕她改口,急声道:“娘娘,这只是奴才的猜测。娘娘若是没别的事,奴才就告退了。乾清宫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办呢。”   梁九功出储秀宫后,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上了汗水。这趟差事,总算是完成了。   既让娘娘们知道,是为着何事,又让她们站在了万岁爷这边。   非常圆满。   梁九功向康熙禀告的时候,佟国维仍在装晕,扎了一头的银针,微微颤动之间亮闪闪的。   听到梁九功提到储秀宫娘娘,他慌慌不安的心才渐渐平息。并不是只针对自家,有人共同担着。   危机过去,他便又暗自得意了,同样的答案,还是本国舅的女儿会说话!钮祜禄氏差的远呢。   佟国维睁开眼,装了片刻迷糊,然后翻身下榻,跪下请罪顺便谢恩。   “佟大人别动!臣把您头上的银针拔掉。”太医在旁边急喊。   “醒了就好。”康熙开心地笑道,“佟大人还躺回去吧,银针去除后,朕让人送你回去。今儿就不用当值了,好好歇息一天。”   没给佟国维再说话的机会,便大步出了偏殿。这个老滑头,一眼都不想看他了。   当朝臣们再次争议反贼,并用大多数人主张招降时,康熙道:“佟大人主张一鼓作气,全力追击。此事一时争执不下,那就暂且搁一搁。先议别的事。”   在家养病的佟国维得知康熙说的话,又想晕倒。可是不敢否定啊!否定的话,万一康熙把这个主张推在贵妃头上,就麻烦了。   那就是后宫干政,对贵妃的声望大大不利。还是自己来把这个主战的名头扛住吧,反正还有钮祜禄氏呢。   佟家在宫中经营了几十年,耳目遍地。容嬷嬷稍让人一打听,便得知了皇帝问话的前因后果。   佟宝珠听后,说道:“本宫知道了。让小贵子往前面跑一趟,跟黄忠传个话,皇上什么时候有空,让他递话过来。”   容嬷嬷:“娘娘,今晚……”   佟宝珠:“嬷嬷!”   佟宝珠这次没再给她说教的机会,打断了她的话后,连着指派了几个任务给她。   “嬷嬷去景阳宫看看乌雅答应,问问身子可有什么不适,若有不适赶快去请太医。”   “她身边那些人,挨个再敲打一遍,让她们好好伺候着。等龙胎平安落地,景阳宫所有的人都有重赏。若是有半点闪失,全部调去辛者库刷马桶。”   “还有钟粹宫的答应博尔吉特氏,本宫已经四五天没见着她。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了。小姑娘年龄小,从蒙古远嫁到京城里来,无依无靠的,本宫应该替皇上多照顾着些。”   “庶妃张氏也顺路看看……” 第7章 面圣   黄忠接到承乾宫的传话,爽快地应了。到了康熙用下午茶的时候,他凑过去轻声道:“主子,贵妃娘娘传话过来,说是有事向主子禀告。”   “哦?”康熙看了他一眼。   “贵妃娘娘说是等主子得闲了,让奴才递话给她,她来这边。”   康熙想到她那句恨不生得男儿身的话,愉快笑道:“朕这会儿就闲,让贵妃过来吧。”   佟宝珠接到传话,就起身。   还好是贵妃,可以坐辇。出了承乾宫右转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顺着甬道南行小半里地,再右转通过一个门廊才到达乾清宫。这要是踩着花盆底过去,得扭半天。   坐辇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康熙是后世公认的勤奋皇帝,不但勤于政事,还勤于学习。能文能武,甚至懂算术,会多国语言。   佟宝珠来到这里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忙碌的机器人,除了昨晚之外,每次去承乾宫,都是站上片刻就走。   此时看到他坐在暖阁里,悠闲的喝茶,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贵妃坐朕对面,尝尝这庐山云雾。江西巡府进贡来的,清香味儿格外的浓郁。”   康熙笑道。   他穿的是湛蓝色常服,大约是浆洗的次数多了,颜色并不鲜亮。倒是显衬得他的笑脸比往日柔和明亮。   像是邻家大哥。   佟宝珠顿觉得头顶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在他旁边立着一位三四十岁的清瘦中年人,佟宝珠没见过。从官服上推测应该是翰林院的。因为四品以下的文官,只有翰林院学士有机会面圣。   他们是给康熙讲书的,算是康熙的老师。   “谢皇上赐座。”   佟宝珠朝康熙施礼后,对着中年人微点了一下头,才坐下来。   这对于她来说,是基本的礼节。中年人却没料到贵妃会注意到他,怔了一下,赶紧低下了头。   佟宝珠坐稳妥之后,温声细语道:“提到庐山云雾,臣妾真还有所了解。但之前喝过的茶,总觉味道差了些,没有想象中的醇厚。”   “哦?”康熙斜倚着圈椅,笑道,“贵妃说说看,说的好,朕有赏。”   奉茶宫女把青花瓷茶盏,摆放在佟宝珠面前。汤色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从观感上,就知道难得的好茶。   佟宝珠浅呷了一口后,又嘬了两小口,放下茶盏,笑盈盈道:“同样的茶叶,还是皇上这儿的好。”   康熙看了眼立在旁边的中年人,又看向佟宝珠,笑呵呵道:“朕不懂茶,高大人可是博学的很,贵妃若是胡说,当场就能揭穿,赏赐可就没了。”   姓高,那应该是高士奇。在康熙时期,有个颇为传奇的汉人,是从翰林院调到南书房,成为了康熙的侍读。对康熙的影响非常大,朝中几方势力都想拉拢他。   他私下里收了不少银子,却哪方势力都没站,最后被众人联手告发,康熙不得不罢了他的官。多年后,康熙手里的权利更大时,想重新启用他,被他拒绝了。   佟宝珠看了高士奇一眼,不慌不忙道:“庐山北边是长江,东边是鄱阳湖,江湖的水汽蒸腾,形成云雾。所以庐山山顶常年云海茫茫,气温较别处低。”   “四五月间,山下春暖花开了,山顶还是云雾缭绕,终日不见阳光。这种环境里长出的嫩芽,生长缓慢,所以清香味儿格外醇厚。”   康熙看向高士奇,高士奇点点头。康熙哈哈笑道:“朕的贵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博才多识。”   佟宝珠生怕别人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立即接话道:“书中什么都有啊!臣妾闲的时候,除了医书,就爱看些地方志类的闲书。”   康熙虽然去后宫的时候少,后宫里的情况,他需要了解的,都了解。佟宝珠第一次让人找医书,他便知道了。   如果不是有他的授许,文渊阁里的书,就她差的小太监能拿出来?还能拿到皇宫珍藏本?   女人们嘛,找点事消磨时间总比胡思乱想,惹事生非要强。   但他装着不知,还表现得颇为意外:“贵妃还看医书?”   佟宝珠是提心吊胆进来的,闲扯了几句后,心情稍平息了些。马上要绕到今日的主题上,又开始紧张了。为自己鼓了鼓劲,才接话。   “臣妾想着,身为后宫女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是首要任务。于是多看了些妇人方面的医书……”嗓子干干的,感觉自己脸皮也变得僵硬了。   缓了口气,准备接着往下说时,康熙温和地笑道:“贵妃想法甚好。”   高士奇趁着话隙,赶紧说道:“皇上,微臣告退。”   “朕还有事要跟高大人谈,您稍等一会儿。”康熙又看向佟宝珠,“高大人不是外人,贵妃有什么话尽管说。”   康熙这个皇帝机器人,一分一秒都很珍贵,没那么多时间,让她占用。   佟宝珠把准备的那些绕话,扔在了一边,直接说道:“……臣妾学以致用,臣妾……据臣妾推断,宜嫔今晚宜受孕。”   高士奇:“……”有地缝吗?让老臣先躲躲。本想着旁听开枝散叶的话,就不妥了,这还听个更具体的。   康熙也是很意外。   他以为贵妃是来跟他说,要在后宫立规矩的。储秀宫今晚承宠,明日就会有封。至于怎么封法,他尚未对外透口风。   身为掌管六宫的贵妃,有些忌惮家世高的新人,也在情理之中。怎么也没想到,她是来阻止……不是,是来安排他临幸的事。   康熙的心思,翻腾的一番,但脸上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   “贵妃是想让朕翻宜嫔的牌子,是吗?”   “嗯。”   佟宝珠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规规矩矩地坐在他面前,腰杆挺得笔直。明明是稚嫩的小脸,却强装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岂不知,澄澈眼神出卖了她。乌溜溜的眸子里,盛满了惶恐不安。   “好。”   康熙换了换坐姿,笑出声来,“后宫的事,让贵妃操心了。贵妃若是没别的事,先回去。朕这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等朕闲了就去承乾宫。”   皇帝无家事。身为皇帝的近臣,高士奇对后宫的事也是略有耳闻。听到康熙应了下来,很意外,用余光仔细的去观察他的脸色。   佟宝珠没想到康熙这么爽快。而且从表情上也看不出有不悦之意。   为了确认,她又问:“皇上今晚会翻宜嫔的牌子?”   想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连临幸谁的自由都没有。康熙笑里又带了几分的揶揄,“宜嫔或许想不到,这么大的好事,会落到她头上。贵妃回宫后,提前告诉她一声,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满足了别人一个小小的愿望,康熙的心情颇好。待佟宝珠走后,问高士奇:“高大人,你说人是在付出的时候,心情更好呢?还是得到的时候心情更好?”   高士奇恭敬地说:“臣不知道别人的想法。臣是在为皇上讲书的时候,心情最好。这个时候,臣觉得臣活的很有价值。”   宜嫔得到佟宝珠给她传的消息后,抱着她贴身宫女的胳膊,又蹦又跳:“檀云,檀云,快为我祈祷。让我一举得子,那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檀云赶快制止她,“贵妃娘娘特意叮嘱不让您蹦跳。快躺下别动。此次承宠的机会,来之不易。主子要步步小心,按着贵妃娘娘说的方法来。”   宜嫔听话地躺到塌上。   檀云拿了个软枕放在她脑后,又说:“主子,您有没有觉得贵妃跟初进宫的时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宜嫔问。   “说不清楚。”檀云想了想道,“她才十七岁吧。感觉一点儿也不像是十七岁的人。”   宜嫔笑道:“那是人家身处高位,从气势上就压大家一头。”   “也不全是。”檀云想着元后的样子,说:“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在前两位皇后身上也没有。”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宜嫔长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若是此次真能有孕,这辈子我都追随在贵妃身边。” 第8章 斥责   康熙这边,换了话题后,气氛便没先前那么愉快了。   “皇上,臣听说钮祜禄氏家的娘娘,尚未获封?”高士奇问的很含蓄。   “嗯。”   提到钮祜禄氏,康熙心烦的很。那个小姑娘在继后崩逝前,他便见过。   继后病重,她穿得花团锦簇。明晃晃地在向他暗示,姐姐不行了,妹妹来接替姐姐,在后宫占得一席之地。   他知道,这或许不是她的本意,是钮祜禄家族,甚至是继后本人的心意。可他心里还是万分不舒服。   人怎么能这般不讲感情呢?   “乘胜追击,还需依仗钮祜禄氏的兵马。”   高士奇顿了一下,又说:“臣听说,图大将军与荣嫔娘娘是本家。虽然出了五族,但两家关系处的甚好。”言外之意是,排除钮祜禄氏,今晚翻宜嫔的牌子也不妥。   高士奇说的图大将军是马佳氏图海,平三藩之乱的大将军。他都知道的问题,康熙自然比他知道的更多。   否则,这些年也不会经常召幸荣嫔。这还不是给图海面子。   想到这里,康熙又笑出声来。他这个皇帝成什么了?不但用言语四处威逼利诱,哄弄着朝臣们,就连身体一并搭上了。   对于他的笑,高士奇不明就里,便没敢往下说。当今天子的智慧非寻常人可及,有些话,点到为止。   康熙搓捏着手指,笑道:“朕就喜欢勤奋努力的人。贵妃原本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为了替朕管理好后宫,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朕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   高士奇:“……”刚刚还在谈论着,杀他姑家的表弟表妹,震慑叛军的事呢,转眼又成菩萨心肠了。   圣心难测啊!   康熙又道:“是有所失,但也有所得。不是抓住了佟佳氏吗?钮祜禄氏不愿动,就把佟国纲南调。”   重重地说道:“平叛是一定的!谁也动摇不了朕这个决心,实在不行,朕御驾亲征。”   高士奇惊声道:“不到万不得已,皇上还是要留在京城。皇上一动,北边就可能不安稳了。皇上再琢磨琢磨,还有什么人可用。”   容嬷嬷按着佟宝珠的吩咐,去探望了别宫里的小主子。回到承乾宫,没进内殿便得知了宜嫔的事。   站在廊檐下,缓了半天神才进屋。   把她探视的情况,一一的禀报后,便低着头不再言语。   佟宝珠主动跟她说:“储秀宫娘娘身体不适,本宫已经通知敬事房了。”顿了一下,又说:“安排了宜嫔,皇上已经应了。”   容嬷嬷没带什么情绪地接话:“太皇太后得知后,或许会斥责。娘娘提前想好怎么应对。”停顿了片刻,又说:“娘娘莫要轻视了太皇太后在万岁爷那里的影响力。”   这个时候,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也在想着皇帝的事。   她担心康熙又寻理由不去后宫。于是对苏嬷嬷说:“苏麻,你亲自跑一趟,把补药送到乾清宫去。对皇帝说,这是哀家亲手熬的。”   慈宁宫与乾清宫隔着两条夹道,还有一处占地庞大的养心殿。苏嬷嬷小心地提着装药碗的食盒,到了乾清宫,天近傍晚了。   康熙刚净了手,准备用晚膳。   “老祖宗每日都惦记着皇上。”   苏嬷嬷只说了这一句。落在康熙耳中,仿佛有千斤重。   详细询问了太皇太后今日的饮食情况后,说:“苏嬷嬷帮朕转告皇祖母,孙儿会谨慎行事,请皇祖母放心。”   苏嬷嬷原话不动的说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问:“皇帝当时什么表情啊?”   苏嬷嬷:“神色凝重。”   “没笑吗?”太皇太后又问。   “没。”   太皇太后寻思了一会儿,问:“苏麻,你说皇上是不是不打算听哀家的话啊?”   苏嬷嬷没有接话。   太皇太后:“算了,由他去。孙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只要不是太离谱,哀家也懒得过问。”   苏嬷嬷知道,太皇太后说的轻松,其实一直揪着心呢。便差了两个小太监去乾清宫守着,随时禀报那边的情况。   与此同时,有不少的眼睛都在盯着乾清宫。   天落黑了,没动静;天黑透了,依旧没动静。   当凤鸾春恩车的铃声响在通往后宫的沉闷甬道里,观望的人们,大多都笑了。   入宫便是妃,如何?出身钮祜禄氏,又如何?还不是跟大家一样,被皇上翻了牌子,接过去;洗净了扔在床上。   您有身份有脸面,让皇上亲自上门啊。   钮祜禄氏在宫中也有很多眼线。春恩车刚入后宫,便有人飞跑去储秀宫禀报。   小钮祜禄氏把手里正看的书,狠狠砸在了地上。   “佟佳氏别欺人太甚。压着本宫不让承宠,她私自安排人。把皇上当什么了?她用来拉拢人的工具吗?”   秋嬷嬷赶紧开导:“娘娘息怒,莫要跟小人一般见识。上报娘娘身体有恙是贵妃的主意,但皇上翻谁的牌子,定是皇上自个的心意。等明日,奴婢去敬事房销了娘娘的假。娘娘承宠,也就是这两三日之内的事。”   不久之后,秋嬷嬷收回了她说的话。   “宜嫔被春恩车接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惊炸了后宫。   后宫里,除了佟宝珠和宜嫔所在的翊坤宫之外,几乎都是咬牙切齿暗骂的。骂过之后,大多数嫔妃又后悔自己没有像宜嫔那样对贵妃言听计从。   能多得皇上的宠幸,巴结巴结贵妃又如何?等怀了龙胎诞下龙子,以后谁巴结谁还不知道呢。   苏嬷嬷得到这个消息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告诉了太皇太后。   “贵妃今下午去了乾清宫?”太皇太后问。   “奴婢听说是。”   “着人把贵妃请过来。”   “老祖宗,要不……等明天?快到关门的时候了。”   太皇太后把乌木拐杖往地上敲,“立刻去请!再找人跟黄忠说,让他安排人留宫门。”   外面的纷纷纭纭,承乾宫里的佟宝珠一概不知。自从听到宜嫔被春恩车接走,她就开心极了。   如果她想的没错,现在景阳宫里的乌雅答应怀的是四阿哥。   接下来,就是五阿哥。   五阿哥的生母就是宜妃,真是一举成功啊!   还好今天她去争取了。   同时暗赞康熙是个男人,敢做敢当。顶着钮祜禄氏的压力,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放到现代来说,是个好上级,值得她为他卖力的管理好后宫。至于太皇太后的责怪,她老实听着。   以后好好表现,弥补这次的过错就是了。   当佟宝珠听着太皇太后的训斥,她才意识到她把问题想的简单了。   “你知道这五年以来的每一天,皇帝是怎么过来的吗?知道他每天休息几个时辰吗?”   “你知道皇帝为了朝臣们齐心协力,做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血吗?”   “一场选秀,各位小主们都以为自己是凭着才艺留下来的。你可知道,在这背后,是哀家和太后费了多少心思,四面衡量,八方斟酌,一个一个认真仔细的挑选出来呈给皇上的。”   “皇上在留牌子的时候,还要给她们一个一个的安上能留下来的理由。”   “现在皇帝要平叛,就需要指望钮祜禄氏,指望马佳氏,指望赫舍里氏,指望叶赫那拉氏,指望佟佳氏。指望着他们的家将们,去给皇帝卖命,为这大清的江山卖命。”   “你是贵妃,是这后宫之首,你阿玛居高位,又是国舅。皇帝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退缩不前。皇帝不拿出些诚意来,那些人凭什么去为他卖命?”   “继后的崩逝,钮祜禄氏对皇帝有意见,暗怨皇帝慢待了继后,才致使继后久病不愈,郁郁而终。是哀家提议,让他们另选一女子入宫。还再三向他们保证,入宫就是妃位;哀家会护她,不会让她在宫中受气。”   “你自个儿瞧瞧,小钮祜禄氏入宫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哀家知道,你小小年纪掌管后宫,也不容易。大体上,做的还是不错的。所以,哀家从未说过你什么。”   “现在呢?皇帝半年不翻牌子,第一次去后宫,宿在承乾宫,这就不提了。你是后宫之首,也说得过去。哀家仍是不过问。可你竟敢把宜嫔推了出去!”   “郭络罗氏算什么,最大的官也就是个佐领,还在不当紧的位置。现在最当紧的是平叛,为了快速的平叛。皇帝都要下令斩杀建宁公主的儿女,以震君威了……”   “你以为他愿意?他是想要做仁君,要让天下人心悦臣服,而不是残忍暴君……”   “你自己来说,皇帝刚恢复后宫,就临幸宜嫔。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会怎么揣测他的心思?”   慷慨激昂的斥责声,犹如一道道惊雷,在佟宝珠脑海里轰轰而过。把她现代人的优越感轰炸得荡然无存。   她以为看穿了这个年代。其实,她看到的只是一点皮毛,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东西,看到的只是结果。   她没有看到那个漫长的过程,不知道置身于那个过程中的人,是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努力。   她知道康熙年轻的时候比较艰难,但没想到会艰难到如此地步。就连后宫的嫔妃都要成为他制衡前朝的手段。   整个夜里,佟宝珠都在想着康熙面临的难事。   提到吴三桂的地方,就会提到康熙平了三藩之乱。但肯定不是亲征,吴三桂举旗造反后,除了另外两个藩王响应之外,各地“反清复明”势力也纷纷而起。   北方的蒙古部落也趁机南下,一时间烽火四起,皇帝根本不能离京。   究竟都是那些人领兵灭了反叛势力呢? 第9章 喜欢   佟宝珠唤来容嬷嬷问询前朝的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佟家的厉害之处。后来佟佳氏能权倾朝野,让皇帝忌惮,不是偶然的运气,那是厚积薄发。   听了容嬷嬷讲解的朝中局势,佟宝珠又独自思索了半天。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折叠了个信封装后,又用火漆封口。   “早朝之前递给皇上。不管有用与否,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容嬷嬷犹豫了片刻道:“这样的事……”   佟宝珠郑重地说:“皇上是圣明之君,用不着他人指手画脚。本宫是借此信向皇上表明,本宫知错了,本宫想弥补自己的错。”   这个晚上,康熙几乎没合眼,翻来覆去的思索自己决定的可行性。   还好前一晚休息足了。即便一晚没睡,次日仍然精神很好。穿戴整齐之后,黄忠轻声说:“主子,贵妃娘娘差人递了封信给您。”   “嗯?”   “贵妃娘娘昨晚被慈宁宫的人唤去了,落锁之后才回。方才承乾宫的人说,昨晚娘娘一夜没睡。将近三点,写了这封信。”   “拿来。”   佟宝珠得到黄忠那边的回话,说康熙收了她的信,她才放心。但仍旧是没有困意。   躺在床上,瞪着眼熬到了天蒙蒙亮,起床漱洗。用了早膳,便带着四名宫女去翊坤宫。   “娘娘,宜主子刚睡着。”檀云小声道,“需要奴婢叫醒她吗?”   “才从前面回来?”佟宝珠很意外。   “昨夜便回来了。”檀云沉声道,“主子伤得太重,疼得睡不着。”   佟宝珠:“……”   佟宝珠原是妇科大夫,谈论夫妻之事对她来说,那是家常便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一时间无语,是“伤得太重”把她惊住了。   康熙抛却皇帝这个身份,单从外表看,那是一位温良的君子。不会是有不良癖好吧?   不过,也难说。   每个人的感情之路都需要一个出口。日常活得压抑的人,通常会从某个隐秘的地方发泄出来。   有不少温文尔雅的人,其实就是衣冠禽.兽。她又不是没遇到过。   佟宝珠缓过神后,急问:“有没有让太……”说了一半,想到太医都是男的,伤到隐密处,无法看。随即转了话,“上药了吗?”   “奴婢劝说主子用热水泡泡身子,淤青或许能好一些,主子担心影响受孕,不愿泡澡。”   佟宝珠:“……”深吸了口气后,问道,“都伤到哪里了?有流血吗?”   “没流血。”檀云红着脸说, “宜主子的肉皮细薄,稍一碰就容易淤血。”   佟宝珠:“……”她有些明白了,大约是康熙很久没同房,碰到女人原始欲.望大爆发,太急了,手下失了轻重。   “本宫进去看看。”   檀云想说宜主子好不容易才睡着,看到佟宝珠蹑手蹑脚的往里走,便闭了嘴。   侧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微颦着眉,一脸的苦瓜相。让佟宝珠觉得有点陌生。她印象中的宜嫔,总是带着明扬的笑,活泼开朗的像只小春雀。   看到这么安静的样子,又知道她身上有伤,怒气和愤恨瞬间涌上了心口。   类似的事,要是放在以前。她定会把男方叫过来,大骂一顿。不把他骂羞愧低头,再三保证不会有下次,绝不会放他走。   只顾着自己爽,或者显摆自己的龙虎之威,不管女子死活,那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而眼前这种结果,她还不能说男方什么。这是恩宠,后宫女子人人盼望的恩宠。   佟宝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酸、有辣、有涩又有苦。活了三十多年,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五味杂陈。   她缓了缓神后,轻步走了出去。   “冬瓜排骨汤、酒酿汤圆和鸭肉炖白菜这些有利用消淤的食物,等她醒来后,看看她想吃什么,让膳房做。千万记着,前两天不能热敷,要用冰块冷敷。”   顿了一下,又说:“生孩子是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身体。等一会儿,你去把胡太医叫过来,让他在这里候着。宜嫔醒来,就让他给诊诊脉,有哪里不适告诉太医。在大夫眼里,只有病患之分,没有男女的区别。”   檀云小声道:“宜主子不让请太医。”   佟宝珠:“……”   这是怕丢脸啊!   在现代也是,很多姑娘受了家暴不愿说出去,就是这种心理。   佟宝珠交待跟在身边的紫云:“你往太医院跑一趟。就说本宫说的,天冷了,很多人身体不适应,让太医院派人过来给后宫小主子们挨个诊诊脉。特别交待一下胡太医,让他来这里。”   “谢谢贵妃娘娘。”檀云哽声道:“等宜主子醒来,奴婢把娘娘的吩咐,转述给宜主子。”   佟宝珠留下了赏赐,带着剩下的三个宫女,出翊坤宫后,去了后面的储秀宫。   这个时候,早朝刚刚结束。   康熙从乾清门出来,身体像是刚刚打了一场大仗似的疲惫。因为最终是他获得了胜利,心情倒是格外轻松愉快。   至于昨晚临幸过的女子,莫要说是心里,就是在脑子里也未占据他丝毫地方。就好比是他昨天的晚膳,吃过就吃过了。去记着吃了什么,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今晚还会吃。   他甚至不知道别人因他受了伤。   回到乾清宫,用了早点,便着人传召候在南书房的高士奇。趁着这一小段空闲的时间,拿出了黄忠早上交给他信来看。   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微怔了片刻后,又从头看。当他前前后后看了三遍,高士奇正好进来。   康熙把手里的信,撕去上半部请罪的内容后,递了过去,“这是今早别人递给朕的。老师,您看看,有什么想法。”   高士奇当时能进翰林院,是康熙破格给他的机会,两人之间既是君臣,也是师友。在朝政方向,高士奇给了康熙出过不少有用的主意,私下里,康熙常常称呼他为“老师”。   他接了康熙递来的信,看过后,惊问:“这是谁写的?竟同我们商议的大体一致。”紧接接着又说:“不,比臣分析的还要深入一些。”   康熙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笑道:“里面提到,让主张招降的人负责后方粮草和领兵作战,他们为了表现自己当初的立场,只是自己的见解并不是想与朕对着干。领了朕的令,必会全力以赴。这一点,算是打心理仗,寻常人是能想到的。”   “她居然想到了使用汉人武将去打汉人反贼,这等魄力,不是鲁莽,就是对朕统治的大清国有信心。”   高士奇是汉人,用汉人将士是他提的议。有人同他想的一致,他急着想知道此人是谁。   “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这是有目共睹之事。每人心里都有杆称,知道谁是谁非。得道多助,汉人们也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迫不及待道:“皇上把他召过来,我们一起商议,怎么样才能让汉军给满军施加更多的压力,让彼此争功劳,借以调动全军的士气。”   康熙哈哈笑道:“朕暂时不能告诉你。”转话道,“上面写的关于叛贼子女的提议,老师认为如何?”   高士奇点头:“臣认为甚是妥当。打仗争斗,本就是男人们之间的事,女人们也闹不起什么浪花。留她们一命,是皇恩。”   康熙又问:“怎么安置她们合适呢?”   “上面写的就合适,入宫为奴。”高士奇道:“至于实际怎么安排,看皇上的心意。放在太后宫里,或是放在娘娘们宫里教养着,也未尝不可。等她们到了出嫁年龄,战事早就平息了,给她们许个好人家,也无人置喙。皇上也算是对建宁公主仁至义尽。”   康熙对他的这些话,未置是否。而是没头没尾的感叹了句:“朕就喜欢对朕有信心的人!”   朝会上的决议,传到慈宁宫时,太后正陪着太皇太后说话,劝解她莫要太担心。多少难事都过去了,眼下里这不算是什么事。   “皇额娘,儿媳说的没错吧。皇帝是有分寸的,留的有后招。您别太操他的心了。”太后笑道。   太皇太后拨弄了几颗佛珠后,才应话,“昨晚哀家有些急,对贵妃的话说重了。前朝是男人们的事,不能把在前朝受的气,撒在后宫嫔妃身上。”   苏嬷嬷笑着接话,“要不。奴婢代老祖宗去承乾宫里瞧瞧去?”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你去瞧什么?”   苏嬷嬷又笑,“瞧瞧贵妃娘娘是不是在哭鼻子。奴婢昨晚可是看到,她的泪一直在眼里打转呢。”   太皇太后:“不许去,合该她受着。”   太皇太后吃了半颗小蜜桔后,不大情愿似地说:“苏麻,你去看看吧。看看她有没有悔过。”   慈宁宫在乾清宫的西面,承乾宫在乾清宫的东面。距离还挺远。   苏嬷嬷到了承乾宫,佟宝珠还未回来。   荣嫔、惠嫔、僖嫔,和三名贵人小主坐在正殿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看到苏嬷嬷,都热情地上来搭话。问长问短的,关心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   苏麻喇姑今年五十二岁,跟太皇太后一样喜欢清静。不是当紧的事,不愿意出来。就是招架不着小辈们的热情。   “昨晚贵妃娘娘送过去的蜂蜜柚子茶,味道不错,老祖宗挺喜欢。今儿刚好路过这里,进来看看还多不多。多的话,再让我带走一些。”   容嬷嬷知道这话只是个借口。   慌忙接话道:“这次做的少。等娘娘回来,奴才禀告给娘娘。再做好了,送过去。”   苏嬷嬷出了承乾宫,在甬道拐角处,犹豫了片刻,决定去储秀宫一趟。   理由也想好了,太皇太后听闻储秀宫妃身体不适,着她来探望。   储秀宫在乾清宫的西北方向,从承乾宫过去,有两条路。一条是穿过两道门,从坤宁宫前面过去;一条是绕路过御花园。   苏嬷嬷想到御花园是嫔妃们的聚集地,也是宫中的是非之地,便选择从坤宁宫前面走。   这么一来,正好与佟宝珠错过。   她进到储秀宫,佟宝珠才走没多久。小钮祜禄氏脸上的怒意尚未消散。   看到苏嬷嬷,笑得十分勉强。 第10章 责任   “娘娘身体如何?可要叫太医?老祖宗很念心娘娘。”苏嬷嬷的嗓音温醇,听起来很舒服。   “好多了。”小钮祜禄氏入宫前,家里再三跟她交待,苏嬷嬷是能在太皇太后和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所以她说话很恭敬,“多谢皇祖母惦记,多谢苏嬷嬷跑这一趟。”   秋嬷嬷接话:“娘娘总是担心自己为万岁爷所不喜,整日惶惶不安。奴婢人微言轻也劝不到娘娘心里去。姑姑来了,开导开导我家娘娘。”   这是在暗示,康熙不来储秀宫。   苏嬷嬷虽然得康熙尊重,但她一向本分,从不说越格的话。笑着说了些万岁爷忙碌,去慈宁宫的时候也很少之类的。   “等平了三藩就好了。万岁爷没那么多的烦心事,自然是有时间四处走动。”   从头到尾,双方都没提到佟宝珠一句。   这个时候,佟宝珠在景阳宫。进门之前,乌雅答应在里间和小宫女,一边说笑,一边绣花。   肚子大了,坐不住,半坐半倚在塌上。   乌雅和宜嫔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单看外表,就是个温软的江南小美人。说话也温温软软的,看到佟宝珠进来,丢下手里的绣活,就要跪。   “奴才不知娘娘要来,未能远迎,请娘娘恕罪。”   佟宝珠抢先一步,扶着了她。   “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有身子不方便,无需多礼。本宫不常来,就是因为这个。跪来跪去的,你不嫌累,本宫看着都嫌累。”   旁边的大宫女知春暗自嘀咕,两三天来一趟,这还叫不常来啊!搞得整个景阳宫都紧张兮兮的。生怕哪会儿偷懒,被贵妃抓个正着。   当初还以为伺候位份低的小主子轻松自由呢,哪里知道比当初伺候皇后娘娘还费劲。   知春原来是继后跟前的大宫女,乌雅没承宠前,还没她的等级高,不大敢使唤她。   好在承乾宫里来人的时候,她还是很有眼色的,指挥着另外两个小宫女,摆椅子上茶上点心,该干的活一样不落,不用乌雅操心迎贵妃的礼节问题。   “今儿天这么好,坐到门口晒晒太阳嘛。别怕晒黑,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佟宝珠让宫女搬了圈椅放在门口阳光里,扶了乌雅坐下后,又接着说:“上午,就在你这屋里,下午去东偏殿找瑞常在,晒着太阳聊聊闲话。”   “别总怕麻烦别人,等她有身孕,到时候你陪她。姐妹之间相互照应,大家的日子才能都好过。还有啊,不能在太阳底下绣花,伤眼睛。”   “谢谢娘娘,让娘娘操心了。”乌雅感谢的话,说得真心诚意。   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她虽然相貌不错,但放在后宫里也就是个普通。要说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性子温和。不争不抢的,与周围的人都处得都很好。   也正是这样,继后钮祜禄氏看上了她。让她承了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一次就有了身孕。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四个月。胎位稳了,继后却崩逝了,皇上让佟贵妃管理后宫。   那时候,她满脑袋都想着,完了,孩子保不住了。大伙儿可都是知道她是继后的人。贵妃能容得了她?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没料到贵妃非但没为难她,还对她十分关照。起初的两个月,她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哪顿饭吃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寝食不安,人也瘦了下来。   贵妃常常安慰她孩子很健康,让她不要担心,仔细调配她的伙食。   后来,她也想开了。担心也没有用,还是听天由命吧。   不再纠结心事,胃口也好了,小脸又逐渐圆润起来。   “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手脚。身体好了,孩子也健康。走的时候让人扶着,千万别绊倒。”   佟宝珠笑言笑语道,“本宫这两天有些忙,不能每天来看你。有事你就让人去承乾宫跟本宫传话。本宫要是过不来,会差嬷嬷过来。”   皇上每日翻了谁的牌子,如果不是刻意隐瞒,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   乌雅也知道昨晚宜嫔承了宠。   这反倒令她心安了些,赶快再有人有身孕,她就不显得那么扎眼了。   “娘娘交待的话,奴才都一一记着呢。”又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奴才若是生下公主,会在娘娘膝下养吗?”   佟宝珠坐在她旁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笑道,“不是告诉你了,这里面是小阿哥嘛。健康的很。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等着到日子,把他生下来。乳母和产婆都已经安排好了。”   “万一呢?”乌雅真心希望是公主。虽然她没有抚养公主的资格,但经常能看看呢。若是阿哥,送到宫外去,可就见不成了。   “你不信本宫的话啊。”佟宝珠笑道,“最多再有二十多天,你就能看到小阿哥了。”   小阿哥。   是个儿子啊!   乌雅心里“嘭嘭”跳,怯生生地看着佟宝珠问:“如果是阿哥,能放在娘娘膝下养着吗?”又急忙说,“长大了也不告诉他谁是他的生母。奴才隔几日,能看上一眼就行。”   担心佟宝珠不信她的话,又说道:“奴才希望孩子能好,奴才这样的身份,只会连累他。奴才不是糊涂人,想的明白。”   佟宝珠回承乾宫的路上,不断的想着乌雅的话。从内心来说,她是希望孩子能跟着生母,这样有利于双方的身心健康。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后宫女人啊!世上眼中高贵的娘娘们,其实过的日子,连吃不饱的农妇都不如。   农妇饿肚子的时候,兴许枕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佟宝珠在御花园里坐了一会儿,缓了缓情绪,才回承乾宫。看到正殿里又说又笑的几位嫔妃,烦躁感又涌上了头。   这些人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那个男人,想着怎么能睡上男人,想着给他生孩子。   她们个个都以为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争一争能争得皇帝的宠爱。就可以升位份,荣耀家族。   岂不知在康熙和太皇太后眼里,她们只是制衡前朝的工具,和开枝散叶的工具而已,连养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宠爱,在康熙眼里,皇宫女子还不如太皇太后养的一只猫。   太皇太后的猫吃坏了肚子,康熙还一天派两三次人探问好了没有。   乌雅怀着他的孩子,从未听说,他什么时候去探望过。   “本宫有些头晕,你们玩儿吧。我去里面歇一会儿。”   佟宝珠话刚落,大家七嘴八舌开了。   “娘娘怎么了?”   “叫太医了吗?”   “是不是储秀宫娘娘说话不好听,气着娘娘了?”   “今儿宜嫔妹妹怎么不来啊?不是娘娘安排,哪里轮到她侍寝。怎么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承一次宠,就觉得自己得宠了?不把娘娘放眼里了?若是奴才,走不动路,让人扶着,也会来给娘娘请安。”   “娘娘,要不要奴才代您去训话。”   吵吵嚷嚷得佟宝珠真有些头晕了。   摆了摆手道,“是本宫不让她来的,大家都回吧。本宫进睡一会儿去。”   容嬷嬷恭敬地把几位小主子们送走后,想问问储秀宫那边的事。进到内室,看到佟宝珠躺下了,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走出正殿,没等她问,红云便忿忿地说:“咱家娘娘好言好语地说话,储秀宫娘娘没给一个笑脸。”   “娘娘怎么说的?”容嬷嬷问。   “娘娘说,让宜嫔侍寝是她的主意,说昨晚是宜嫔最宜受孕的日子。还说以后帮储秀宫娘娘调理身子。储秀宫娘娘说,她这是心疼,用药调理不好,不用贵妃娘娘操心。”   “就接了这么一句。娘娘再说什么,她便一句不接了。端坐在那里,摆着臭脸给我们看。嬷嬷您是没见着她那个样子,与以前判若两人。”   红云难得表现出急躁出来,“嬷嬷,您说娘娘这是图的什么啊?好心好意,都被驴吃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自个儿呢。哪个娘娘不是妨着别人生孩子,她倒好,一心想着让别人生……”   容嬷嬷打断了她的话,“类似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传出去,不但你要要受皮肉之苦,也会连累到娘娘。”   苏嬷嬷回到慈宁宫,把她的所见所闻,有选择的禀告了太皇太后。   “这么说,那丫头没生气?”   “依奴婢看来是没有。”苏嬷嬷顿了一下,又道,“只要不生闷气就好。”   “哀家同你想法一样,就担心她们生闷气。那两位就是什么事都放在心憋着。憋久了,就憋出病来了。”转话道,“你方才出去的时候,皇帝那边传了话过来,今晚会去储秀宫。”   苏嬷嬷问:“万岁爷准备给储秀宫娘娘什么封位?”   “没说,哀家也懒得问。”   乾清宫里,一直人来人往。午膳的时间,康熙都没有闲着,邀请了钮祜禄亮德陪他用。   陪皇上用膳是大臣们的荣幸,亮德有些意外。皇上提出用汉人,他还以为要冷落钮祜禄家。   当康熙说到,暂且封小钮祜禄为淑妃,待平了三藩之后,趁着喜庆,再封贵妃,大贺一番。亮德更是意外,慌忙跪下谢恩,并信誓旦旦的表态,此番出战,钮祜禄氏定会倾全力而出。   康熙暗自冷笑,这世上就没有朕过不去的坎。朕不可能再让谁牵着鼻子走。朕想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佟宝珠一直睡到将近黄昏才醒。休息足了,心情缓和许多。   脑袋也清醒了。   为昨晚替康熙担忧,生自己的气。   谁不艰难?   她自己不艰难,还是后宫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不艰难?皇上可替她们担忧过?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妥善处理国家事务本就是皇帝的份内职责,他享受了高高在上的尊崇,就该受着那些压力。   至于她这个执掌六宫的贵妃呢,责任是把后宫管理好。把这些女人们管理好,该备孕的备孕,该养胎的养胎。   等人人有了孩子,对皇帝的心思自然就淡了。   她虽然不能让她们都和自己一样有着现代人的思想,但可以帮助她们至少拥有一个孩子。   让大家困守后宫的日子,不是那么难挨。   坚定了这个信念之后,佟宝珠又重振了精神。   她想问问容嬷嬷,可有前朝的消息。转念又想,结果不重要。把她认错的态度,传达给康熙,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接着又劝解自己,在这个皇宫里,康熙是主子,是上级,即使心里对他有怨,也要讨好他。   佟宝珠漱洗过后,正在用红豆粥,听到外面此起彼落的唱呼声。   “万岁爷吉祥。”   佟宝珠刚站起身,康熙便大步走了进来。   “贵妃用的这是晚膳,还是点心。” 第11章 教导   康熙进来之后,像以往一样,站在了正殿中央。身边跟着侍候的太监们全都候立在外面。   佟宝珠看这个架式,猜测着这应该是说两句话就走。方才那句也就是随口一问。为了不耽搁他的时间,她决定避而不答。施了个屈膝问安礼后,把话引到了主题上。   仰着笑脸道:“皇上怎么有空了?”   “朕去储秀宫,顺路过来瞧瞧。”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怎么也不算顺路。经常口是心非的康熙,假话说得十分自然。   他的话落后,又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殿内立着的两名宫女。   这两名宫女都是佟家安排的人。在佟宝珠入宫时,她们进了内务府。然后分到了承乾宫。   虽然是暗中用了手段,但这是提前跟康熙通了话的,也没人置喙合不合规矩。   那时候,钮祜禄氏是皇后。佟佳氏只是贵妃,康熙觉得不是多大的事,何况又是表妹,便应许了。   现在却意识到,这种事不好,后宫的管理权在贵妃这里,整个承乾宫被她们把控得严严实实。他了解只是表面的情况,背后的一言一行,全不在掌握之内。   这可不行。   佟宝珠只顾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并未注意到康熙看宫女,更不知他此时在寻思怎么往她身边安插更多的人。   “多谢皇上惦记着臣妾。”说话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   康熙以为她接下来要问他想吃什么,准备安排他晚膳的。赶忙说:“朕要去储秀宫用膳。”   “快到点了,那就不给皇上摆茶了。”佟宝珠轻扬了一下手,让殿里的宫女退了出去。   康熙看看门口,又看向佟宝珠。背起手,笑道:“贵妃有话要讲?若是不急,改天再同朕细谈。朕一会儿就要走。”   “臣妾就两三句话。”   面前的青年,整体看起来干净利落;细看的话,五官端正,眉宇轩昂,放在现代社会,也是个能干的大好青年。   岳父们喜欢的标准好女婿。   如果没有心理障碍,同这样的人行夫妻之事,生个孩子,也是件美事。   待两名宫女都出了门,佟宝珠往康熙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声道:“储秀宫妹妹年龄小,又是第一次。皇上怜惜着些。”   康熙:“……”   “女人第一次,会很疼。” 佟宝珠斟酌了一下措词, “皇上龙体勇猛,臣妾怕吓着储秀宫妹妹,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康熙:“……”   脸蛋看着稚嫩,给他讲着大逆不道的差耻之语,神色却比当年教他开蒙的嬷嬷还坦然。他依稀还记得,嬷嬷拿着画册给他讲解时,别别扭扭的样子。   而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满脑子想的都是肮脏恶心。   不过,后来也想开了。开枝散叶嘛,人人都会做的事。   但总归是私密事,大白天里,两人面对面的谈论,像是对方扒着他的衣服看。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身为处事不惊的一国之君,他又不得不做出轻松自然的样子出来。   装的十分费力。   康熙的沉默。   佟宝珠理解为他在认真听。果然是喜欢学习新事物的皇帝啊,什么话题都感兴趣。   那就能放开讲了。   佟宝珠注视着他的眼睛,循循教导:“对于皇上来说,这只是一次平常的临幸,但对于女子来说,是她的新婚之夜。皇上怜惜一些,让她知道男女之事的好。”   “入正题之前,一方面从言语上给对方安抚,说些甜蜜的情话。另一方面,从肢体上爱.抚对方,亲亲脸蛋耳后摸摸后背呀这些。挑动对方的情绪以后……”   注意到康熙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注意听了。佟宝珠停住了话。   康熙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流露出的不自在也就是一瞬之间,很快便稳着了心神。背在身后的手,用力地搓捏了几下,淡然道:“谢谢贵妃。还有要说的吗?”   有啊!多着呢。   但一口吃不成胖子,得慢慢来。   佟宝珠决定今天就先说这些,“女人入了宫,就是嫁给了皇上,皇上便是她的男人,便是她以后生活的指望。事后,搂着说些恩恩爱爱一辈子,天长地久类的暖心话。”   康熙:“……”   他笑道:“朕要给贵妃说这些,贵妃会信?”   康熙看到她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了两下,然后说:“臣妾没听过这些话,臣妾也不知道听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这是臣妾在书上看的,看的时候挺感动,就想与皇上分享。”   这个想法好,爱学习懂分享。   康熙笑道:“多谢贵妃操心了。没别的事,朕……”突然想到,此趟来的正事还没说。都被他的小贵妃带偏了啊!   转话道:“朕准备封钮祜氏为贵妃,让她协助你处理六宫事务。”说话的时候,仔细留意着佟宝珠的神色。   佟宝珠的神色丝毫未变,笑意也如先前那般坦然,向后退了两步,低身一礼,然后说:“恭喜皇上。”   “恭喜什么?”康熙问。   能有什么,一句客套的话嘛。佟宝珠笑道:“恭喜皇上喜得贵妃。”   贵妃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大度,不像寻常女子的小家子气,那后宫事务,他就可以少费些心思。   康熙愉快地笑了。   片刻后,说:“朕准备把大阿哥接回来,暂时放在太后宫里。贵妃认为如何?”   佟宝珠知道,皇帝在说这种话的时候,是已经决定了,询问只是客气的话。   为了后宫和谐,也为了显示自己管理有方。她还是想说一下想法。迟疑了片刻,道:“大阿哥马上到六岁生辰,到了该读书的年龄。臣妾认为,放在太后那里不大合适。”   “哦?”康熙斜了她一眼。   “皇上若是觉得太后宫里冷清,想让太后享天伦之乐,等四阿哥出生后,抱到太后那里教养。自小养着,感情自是非同寻常。”   佟宝珠看康熙并未流露出不悦的神色,又继续说:“大阿哥回宫,算是换一个新地方,一时间不适应,需要多多关心。要不让他跟着惠嫔?”立即又说,“要读书了,也跟不了多长时间。”   后面的话,康熙没听太仔细,只顾琢磨四阿哥呢。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宫女有身孕,好像还封了……答应。   随即笑道:“贵妃能确定是阿哥?”   佟宝珠点头:“是个健康的小阿哥。”开心的表情,就跟是她自己生的一样。   “辛苦贵妃了。”康熙由衷地笑道,“大阿哥的事,朕重新考虑。你继续用膳呢,不用出来送朕。”   话还没说完呢。佟宝珠急声问:“皇上想不想去看看四阿哥什么样子了?已经能动了,隔着肚皮能感受得到他。”   康熙已经走出两三步了,回头看了她片刻,不确定道:“现在?”   “不不不,不是现在。”佟宝珠摆着手,急声道,“臣妾说的是最近。皇上现在要去储秀宫,臣妾知道的,臣妾没拦的意思。”   “朕尽量抽时间。”说着话,转身就走。在“恭送万岁爷”,“送皇上”的唱呼中离开了承乾宫。   佟宝珠叫了容嬷嬷进来,“把帐务整理一下,明日给储秀宫娘娘过目。”   “万岁爷说什么了?”容嬷嬷一惊。   “明日储秀宫会封贵妃,皇上让她协理六宫事务。”佟宝珠安慰容嬷嬷,“别想那么多,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别忘了,佟家给本宫制订的目标是皇后,要想走得远,就不能计较一时的得失。”   红豆粥只是先垫垫,晚膳依旧有小太监去御膳房提。四菜一汤一个甜点,佟宝珠每样都吃了一些。   略略休息了一会儿,天也黑透了。   廊檐燃了两盏风灯,在昏暗的光影中,佟宝珠照例在院子快走了十来圈,然后停下来活动腿和手臂。   正踩着石凳压腿时,一个蓝衫小宫女走过来,低声问:“娘娘需要奴婢伺候吗?”   佟宝珠扭头看这个脸盘有点陌生的小宫女。她多次跟人说过,她锻炼的时候,不用伺候,有需要她会唤人。   这姑娘是要做什么?   在佟宝珠疑惑的目光中,小宫女双手捧着一个四方的白色纸封给她,低声道:“给娘娘的。递信的人,特意叮嘱不让别人看到。”   低低的音调里,带了些哭腔,“奴婢中午接到的信,娘娘身边一直有人,奴婢送不出去。”   佟宝珠:“……”   从宫外递过来的信,向来是由容嬷嬷接,从不让她沾手。甚至她从未亲眼见过信件。   她知道这种做法并不是提防她,而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万一出了事,她可以置身事外。   信不是佟家送来的。除了佟家之外,别人都可能对她使坏。宫斗剧她可是看过一两部的。   贵妃迟迟不接,小宫女更急了。她观察了半天,就这一会儿,只有一个人关注着贵妃。她特意选了个她不到的角度递信。   无奈之下,只好亮出身份了,“娘娘,这是乾清宫的公公递过来的。”   乾清宫?   乾清宫是有佟家的眼线,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递信。被抓到轻则打个半死,重则直接打死。难道是有人想拼死栽脏她?给她安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呢?   佟宝珠道:“乾清宫里,除了皇上。没人跟本宫有联系,谁递给你的,你还给谁。”   小宫女要哭出声了。差事太难了啊!别人把她安排到承乾宫,是让她接近贵妃的。进来了半年,正殿的门都没进去过,莫要说被贵妃看中放在身边了。   现在连封信都送不出去。贵妃万一喊人,拉她去审问,差事办砸,她可就小命不保了。   急切切地说:“娘娘千万莫声张,这兴许是万岁爷给娘娘的信。” 第12章 情话   “皇上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递信。”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用眼稍瞄了一眼立在廊檐下的容嬷嬷,“拿他的信物来,否则本宫不接。”   小宫女还想再说什么,佟宝珠赶在她前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春草,在茶水间当差。”   佟宝珠道:“春草,你是不是想让本宫把你送到慎刑司?若不是你提到乾清宫,本宫担心万一责罚错人。你现在已经被人拖走了。”   “奴才告退。”   春草低身施了一礼,迈着小碎步离开。信件在她手里已经半天了,不能再耽搁。   回到茶水间,缓了会儿神。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出去找到交给她信的小太监,把佟宝珠的原话说了;小太监又找到在储秀宫当值的梁九功。   梁九功听后,直挠头。   能证明的法子很多,但贵妃提到了信物,那就只能是信物。主子们的要求,不能打折扣,只能做的更好。   可万岁爷正在和新人洞房,也不知道里面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思索了一番后,猫着腰去敲门。   内室里红烛高照,红色的床缦,红色的被褥,红色的桌布,还有穿着红嫁衣的小新娘端坐在床沿。   内务府办事还是可以的,大半个小时,都能准备这么妥当。   明天要赏。   康熙把红盖头掀起来丢在一边,居高临下看了小新娘片刻,并肩坐在了她旁边。   扭着头,温柔地笑问:“爱妃的闺名叫什么?”   小新娘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小字叫雨霏。”   “好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皇上的重视让小新娘紧张又激动,握着小拳头,说:“回皇上的话,取春雨霏霏之意。算命先生说臣妾命里缺水……”   “那就用春雨来补?”康熙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笑呵呵道:“雨霏,从今儿起,你就是朕的女人。朕就是你的春雨,是你在这里的依靠,我们恩恩爱爱一辈子。”   巨大的喜悦兜头而来,新娘子眼睛里渐渐蓄了泪水,仰着热得发烫的小脸,呆呆怔怔地望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半天后,“嘤”的扑在他的怀里,哽咽道:“皇上……”   康熙轻拍着她背,回忆着贵妃的话,又郑重地说:“天长地久到永远。”   胸口像是哽了滔天的哄水,扑腾扑腾的涌动,小新娘再也忍不住了,“哇”的大哭起来,“……皇上,臣,臣妾没想到皇上这么好……臣妾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康熙:“……”晦气。   就是在这时候,梁九功敲着门说:“万岁爷,前朝有消息递过来。”   康熙像是抛烫手山芋似的推开了晦气的女人,“你在这里等着,朕去看看。”   小新娘没防备,趔趄了一下,差点没栽倒。幸亏反应比较快,及时地用手撑着床面才稳着身体。   泪眼朦胧中,看到高大俊挺的身影,挑帘走了出去。   康熙迈着大步,离开内室,穿过次间,拉开门问:“什么事?”   梁九功看着穿戴整齐的万岁爷,吁了口气,还没上床呢。赶紧说:“万岁爷,承乾宫的丫头才瞅着机会,把信递出去,可是贵妃不接。”   康熙:“……”还没递出去,难怪不给他回信。“告诉她,是朕写的。”   梁九功:“那丫头说了,贵妃警惕的很,不相信她的话。要拿出万岁爷的证明来。”   康熙:“……”知道是朕的御笔,不是该急着看吗?稳声道:“要怎样证明?”   梁九功迟疑道:“拿件万岁爷的信物?”   康熙在身上摸了摸,一只香囊,一枚盘龙玉佩。整个皇宫里只有他一个人用龙涎香。   犹豫了片刻,取下玉佩,递出去:“拿去。”顿了一下,又说:“回头给朕拿回来。”   梁九功:“……”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要回来?   康熙:“明早之前拿回来。”   梁九功:“……”   康熙:“还有事?”   梁九功急忙道:“就这事,打扰万岁爷了。奴才告退。”   康熙转身进内室,准备继续给小新娘说情话,顺便让她把晦气的话收回去。   看到被泪水糊花了的一张脸,瞬间没了心情。皱着眉道:“先去洗洗脸。”看着她傻愣的表情,又说:“头上的东西都去掉,身子也洗干净。”下次见到贵妃,告诉她,自己把她的话学的很好。   皇帝随身戴的玉佩,先不说玉料本身的价值,单说是皇帝的东西,就已经是价值非凡了。   梁九功担心中间出岔子,他让小太监把春草叫出来,亲手把玉佩交给了她,“千万不能丢了啊!丢了可是灭九族的罪。”   春草哆嗦了一下,怯怯问:“梁公公,奴婢实在太笨,担心误了差事。要不……”   “没有要不,就你了。”   待春草紧握着玉佩转身回承乾宫,中间传信的小太监说:“她那样子,是有点笨呢。”   梁九功笑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就是笨点才好接近娘娘。要是个机灵的,早就被撵出来了。   小太监点点头:“师父说的是。”接着又小声兮兮地说,“万岁爷待贵妃娘娘很特别啊。”   “那是。”梁九功笑道,“以后办事的时候有眼色点,这可是个好差事。”   梁九功说对了,佟宝珠就是看着春草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才没有在她递信的第一时间喝斥,愿意听她后面会说什么。   佟宝珠唤来了容嬷嬷,问:“茶水间那个春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娘娘接手六宫管理权后的第二天。”容嬷嬷问,“她今天跟娘娘说了什么?”   “问要不要伺候。”佟宝珠简单地说。   “娘娘莫要随便提人到身边,除了我们自己带进来的四名丫头。别的宫女太监,都有可能被外面的人收买;或是有心人安插进来的。”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问道:“我们带进来的,不会被人收买吗?”   “不会。”容嬷嬷:“她们的家人都在佟家手里,敢吃里扒外,不但本人死路一条,全家人都是死路一条。”   佟宝珠:“……”她的宫斗路,也太容易了些。 第13章 学习   容嬷嬷半夜起来喝水,看到正殿里依旧亮着灯。她穿了衣服出去,小声问在暖阁里值夜的素云,“娘娘在做什么?”   素云正抱着暖手炉倚着桌沿打瞌睡,稍怔了一会儿道:“我最后一次去上茶,娘娘在看书。”看了一眼水漏,“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了。”   “娘娘怜惜咱们值夜辛苦,所以排一个人当值,这样每人只用值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还不全心全意地候着,你觉得合适吗?”容嬷嬷神色平静地说。   素云把暖手炉放在桌几上,红着脸站起身,“娘娘说今夜没事了,让我眯一会儿。”吐了吐舌道,“以后不敢了。”   “你要是困,就去睡吧。我来值。”看素云要推辞,容嬷嬷又说:“去吧,就剩半个小时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容嬷嬷等到紫云来接班,内室里依旧亮着灯。她冲了一杯蜂蜜茶,放在托盘里,端着进去。   “娘娘怎么还不睡?喝口水,润润嗓子。”   “白天睡多了。”佟宝珠放下书,揉了揉有点酸胀的眼睛,“嬷嬷怎么还没休息?”   “奴婢刚醒。”   “我们聊会儿天?”佟宝珠看出容嬷嬷是想同她说话,拍拍床沿,道:“嬷嬷坐这里。” 说完,坐直了身子,端起蜂蜜水喝。   嗓子正干的厉害。槐花蜂蜜水,淡浓正好,温热正好。一口气喝下去半杯,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看到容嬷嬷仍站着,她双手捧着白瓷茶杯,仰着脸笑道:“晚上没外人在,没那么多的规矩。”   容嬷嬷迟疑了片刻后,道:“谢谢娘娘赐座。”说完,搬了梳妆台前的绣墩放在床边,坐了上去。   “娘娘心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说给奴婢听。奴婢不会说出去。”   “没有啊。”佟宝珠眨了眨眼道,“嬷嬷知道的,我白天睡多了,把晚上的瞌睡睡光了。”   容嬷嬷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帘道:“据奴婢得的消息,储秀宫是按着民间喜房的模样布置的。”停顿了片刻,又说:“披红挂彩,床上撒了大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还喝了合卺酒。”   “是吗?”佟宝珠有些意外。康熙考虑的还挺周到,不管是为了什么,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   每个女子都有一个做新娘的梦,被男人宠爱着的梦。即使有一天美梦会醒,有过一场甜蜜的经历也是好的。   等梦醒了,就能认清现实了,就不会再眼巴巴的盼着那一点点的宠爱。就能用平常心对待同样处境的姐妹们。   容嬷嬷抬眸看了佟宝珠片刻,低声道:“皇家无真情,万岁爷做这些是为了讨好钮祜禄氏罢了,娘娘莫要难过。”   佟宝珠:“……”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或许以后进来特别的新人,也是如此。甚至比现在更隆重。”容嬷嬷轻声缓缓道,“等战事平了,万岁爷有了心情,会经常来后宫。到那时候,得不得宠,就很分明了。”   “或许会一连宿在一个地方几天。得宠的娘娘们,有些眼皮子浅的,或许会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要有这个心里准备。”   佟宝珠点点头。   她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当年那部熹妃传,可是火到了国外。讲的是一个纯真的小姑娘,逐渐被皇帝伤透心的故事。   一心想做明君的男人,哪里会有真情。有真情的都是昏君,像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唐玄宗;还有遁入空门的顺治皇帝。   唔,顺治帝是康熙的爹。   “所以,娘娘可以敬万岁爷,可以对万岁爷好,可以为万岁爷着想,但莫要爱上万岁爷。他会令娘娘失望的……”   容嬷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了。   佟宝珠看着这个天天对自己耳提面命的嬷嬷,心里热乎乎的。   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佟家,但也是真心实意的待自己好。就像今晚这番话,是怕自己伤心呢。   佟宝珠放下茶杯,举起右手,朗声道:“我佟佳宝珠向佟佳佩容保证,在有生之年里,绝不会爱上康熙皇帝。如若食言……”   “娘娘……”容嬷嬷扑过去,按下了她的手,“娘娘不许胡乱说话。”   次日,依旧有嫔妃们来请安。后宫的女人们闲啊,有人喜欢闷屋里,有人就喜欢四处转。   比较出奇的是,刮风下雨都会来报到的荣嫔没来;也没有人议论小钮祜禄氏的事。   佟宝珠没去猜测大家的心思。她想的是,康熙说的会封小钮祜禄氏为贵妃,那便同自己的位份一样了。为了不在请安方面闹出矛盾,她郑重地说:   “天越来越冷。以后有想来玩儿的,每月初十来一趟,姐妹们在一起聚聚。平日里没事不准来了啊,谁要是没事再来这里闲转悠,先在院子里站半个时辰。”   众小主们面面相觑。   储秀宫的那位,是要封皇贵妃了?   佟宝珠赶紧又说:“就从现在开始,都散了吧。本宫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   话刚落,梁九功来了,是传万岁爷口信的,说是封了储秀宫娘娘为淑妃。   众小主皆很意外,昨晚那么大的阵式,才封了妃?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是妃了。还以为最低是皇贵妃呢,妃而已呀。   瞬间心里舒坦了许多。同皇上举办成亲礼咋了?贵妃照样压你一头,跟我们也差不了多少嘛。   佟宝珠问:“还有别的吗?”   梁九功笑道:“奴才就知道这些。奴才跟黄总管一块儿出来的,黄总管去储秀宫传旨了。”   储秀宫里,莫要说主子和下人们,就连摆在窗台上的菊花都透着喜气,花叶格外舒展。   洞房花烛,那是皇后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秋嬷嬷赏了黄忠一大把金瓜子。   “劳烦黄谙达跑这一趟,这是娘娘的一点小心意。得闲的时候,谙达来储秀宫喝茶,有万岁爷赏的大红袍和雀舌。”   黄忠收了金瓜子,连连道谢,“娘娘有事,尽管差遣奴才。能为娘娘跑腿,是奴才们的福气。”   黄忠离开后,秋嬷嬷笑道:“娘娘该去慈宁宫和宁寿宫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向她们谢恩奉茶了。等回来,再去一趟承乾宫。毕竟现在佟佳氏是贵妃,娘娘还是要给她些面子。”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小钮祜禄氏,不,现在已经是淑妃了。淑妃的神色与前些日相比,判若两人。   面若桃花,眼带秋水。   端坐在正殿上方的红木椅上,微笑道:“本宫能跟佟佳氏一样,不懂规矩?本宫不会让皇上为难。莫要说是贵妃,就是皇贵妃本宫也不羡慕。位分都是虚的,只要皇上乐意,随时可以升。”   站在她跟前的秋嬷嬷,笑着接话:“娘娘说的是。”   淑妃对秋嬷嬷招了招手,待她靠近了一些后,小声道:“本宫昨晚问皇上,幸过贵妃几次。嬷嬷你猜,皇上怎么说的?”   没等她答话,淑妃掩着嘴角吃吃笑道:“就一次,还是去年的时候,今年还一次没有呢。”   秋嬷嬷提醒:“此事娘娘莫要说出去。娘娘受宠就要低调,省得让别人不高兴,将娘娘视为眼中钉。“   淑妃没理会她的话,长叹了口气,自顾说道:“本宫竟没想到,自己的命会这么好。”   乾清宫里。   康熙坐在梨花木的龙案前,眼里看着奏折,脑海里却在搜索宠幸贵妃的事。   一次?还是两次?   那时候刚封了钮祜禄氏为皇后,为了约束钮祜禄氏在后宫的势力,进行了一场选秀,让佟佳氏入了宫。   佟佳氏摆在后宫里,不用理会她,就成能为钮祜禄氏的威胁。   所以,他对这个小表妹并没有太多关注。为了显示对钮祜禄氏的重视,还特意冷落了她。   好像……宠幸了一次?这一次还是推断出来的。新妃入宫肯定是要在第一时间宠幸。   从她入宫到钮祜禄氏去世,有半年时间呢,再冷落,一次也有点少。那是……两次?   想不起来。   更想不起来,当时是什么个感受。   女人都一样嘛。往床上一躺,任他为所欲为。穿衣服起来,就把这事抛一边,忙朝政去了。哪里会刻意记什么时候宠幸过谁。   思索到这里,康熙眼前又呈现出贵妃一本正经的表情,以及从她那红润的小嘴巴里蹦出来的话。   别说,还真是管用。   若是把那些话说给贵妃本人,贵妃会如何反应?贵妃懂得那么多的道理,估计不好糊弄……   给朕讲什么道理嘛!应该亲自上阵给朕示范,手把手的教。   朕是好学生,爱学习,学的还特别快。   康熙把看的奏折放到了一边,让人唤来了梁九功。   “朕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梁九功早就想好了。他装着为难的样子说:“那小丫头说,娘娘看到万岁爷的玉佩,便小心地收了起来。那丫头没敢讨要,跑来问奴才该怎么办呢。奴才是想,娘娘大约是想亲手交给万岁爷。”   信既然是收到了,怎么没回信呢?康熙犹豫了片刻后,说:“你下去吧,以后对方收到信,你要回个话。”   梁九功心虚地“喳”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信还没送出去呢,要赶快去催催。   “等等。”康熙提起笔,快速地写了四个字,装进了信封里,认真封好之后,递给梁九功:“现在送去。” 第14章 探望   这个时候,佟宝珠在翊坤宫里。   宜嫔看到她,还未施礼问安,泪便掉了下来。檀云赶快拉她的衣襟,提醒她这样失仪。   “娘娘……”宜嫔吸吸鼻涕。   佟宝珠向前走了两三步,松松地拥着她,笑呵呵道:“大美人这是怎么了?想家了?”   本来是想打趣一下,岂料这一说不当紧,宜嫔“呜呜咽咽”大哭起来。   佟宝珠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知道此时越劝,对方哭得越厉害。心里委屈,哭出来能舒缓郁结,比憋在心里强。   索性任她哭。   宜嫔还是元后在世时选秀进来的。十四岁的小姑娘对皇宫报着美好的幻想,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报着美好的幻想。   她觉得眼前这种默默无闻的状况只是暂时。   终有一天,皇上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这里;她也会有孩子;她会为郭络罗氏带去荣光。   所以她不像别的不得宠嫔妃那样,整日闷在屋里。   每日都把自己打扮成明艳动人,好让皇上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时候,都是她最美的样子。   一年又一年,就这样盼了五年。人也从十四岁的小姑娘,长成了十九岁的大姑娘。   她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不远的将来,她就得宠了,住进翊坤宫的正殿里,成为了宜妃。   闺阁时,她曾去寺里算过命,抽的签是“帝王燕”,她哪里是燕,燕子也有个盼望,能一年回老家一次。   她呢?   没日没夜的困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比不上生养过的老人;更比不上才入宫的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才能有机会见见家人。   宜嫔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哭累了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对她说话。   “宜舒,男人的心大,装的东西多,里面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不要对他寄太多希望。等生了孩子,一边养着孩子,一边养着自己。衣食无忧,还有乐子,多幸福啊……”   佟宝珠从翊坤宫出来,吩咐红云去敬事房抄誉嫔妃们的月事记录。自己带着彩云去了钟粹宫,探望答应博尔吉特氏。   曾有话说:天下是爱新觉罗氏的,后宫是博尔吉特氏的。那是皇太极的时候。从顺治皇帝开始,便开始打压博尔吉特氏,分化他母族的势力。   可惜顺治皇帝死的早,后宫的权势又回到了博尔吉特氏的手里,也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太皇太后为了以身作则,同时也担心尾大不掉,并没有对博尔吉特氏特别照顾。她的娘家侄孙女进宫一年多了,尚未承过宠,默默无闻地住在钟粹宫的西偏殿里。   佟宝珠去的时候,博尔吉特氏歪躺在毡毯上晒太阳。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扫子一样覆盖在脸上。半步远的小茶几上,摆着颜色不同的几碟子点心。   听到宫女们唱呼:“贵妃娘娘万福。“   她躺着没动,用生硬的汉话说:“佟姐姐来了。”话落之后,才睁开眼。浓密的睫毛之下,棕色的瞳孔,比琉璃石还水亮。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佟宝珠撩起粉锻裙子,坐在了她旁边。   钟粹宫没什么规矩可言,主子随便,下人们也就跟着随便了。彩云像往常那样站在院子里,和这里的宫女唠闲话。   “完成了。”博尔吉特氏懒洋洋地笑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妹妹懂的。”说着话,一骨碌坐了起来,手指搅缠着辫稍,注视着佟宝珠问:“姐姐,我这句说的怎么样?”   佟宝珠摸摸她的头顶,“不错,加油!”   博尔吉特氏又躺回原处,哈哈笑道:“我已满十六了,姐姐别拿我当成小孩子。”   “可你的汉话还不如六岁的孩子。”佟宝珠看到小茶几上的各色点心,用手指在空中挨个划过,最后捏了块酥饼填嘴里。   博尔吉特氏又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吃下去后,满是期待的问:“姐姐,好吃吧?你要是爱吃,走的时候带着。”   “好吃。”佟宝珠点点头,“不过,跟御膳房的相比,还差些。有这时间,你还是多学学汉话吧。再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话说不流利,小厨房就得撤了。”   博尔吉特氏撇嘴,“太后来这里都快三十年了,汉话说得还不利索。“   佟宝珠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么不跟太皇太后比?太皇太后不但会说汉话,还会写。”   博尔吉特氏反击:“你怎么不学蒙语?听说前两位皇后可都会蒙语。”   佟宝珠又捏了一块酥饼塞嘴里后,站起了身,“我走了,听你说话难受。等你的话说流利了,我们再辩论。”顿了一下,又说,“皇上开始翻牌子了,你要做好被宠幸的准备。”   博尔吉特氏忽嗒忽嗒眨了两下眼,呆呆地望着佟宝珠,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被她的话震着了。   佟宝珠对刚走进来上茶的粉衫宫女说,“跟你小主翻译一下,本宫刚才的话。”   粉衫宫女用蒙语对博尔吉特氏说了一遍后,博尔吉特氏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一跃而起,抱着了佟宝珠的胳膊,“姐姐救命,不要啊!”   “注意事项问你这里的嬷嬷。”佟宝珠拉开了她的手,又威胁:“别忘了,小答应是没资格用厨房的。这是给你学汉话的奖励,你要珍惜。不珍惜可就没了。”   后宫女人,佟宝珠第二个喜欢的就是博尔吉特氏,这么多人里,就她一个无视皇家规矩,仍保留着本心。   同她在一起十分自在。   可惜了,汉话说的结结巴巴的,听着累的慌,更别说深入交流了。   初冬的阳光明亮,整个紫禁城都显得温暖了许多。   佟宝珠走到承乾宫的转角处时,抬头看看太阳,时候还早。于是又继续往前走。   今天荣嫔不露面,不正常啊。   难道是三公主身体不适了?三公主今年五岁,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已经进入了成长安全期。但宫里的孩子折的太多,伤风着凉,都让众人紧张。   佟宝珠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跟现代差不多。操心她科室的每个病患,还要有重点的查房。   进门看到三公主在院子里跑,她放心了。再看跟在三公主后面笑意满满的荣嫔,更放心了。   这个院子正常。   荣嫔低身施了一礼后,热情地说:“娘娘快进屋坐。嫔妾正在绣花,准备给娘娘做件棉套筒,比暖手炉好用。”   三公主听到这话,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脆生生地说:“额娘,暖手筒不是给女儿做的吗?”说完,鼓起腮帮子,表示生气。   佟宝珠摸着三公主的小脑袋,笑吟吟道,“我们一人一个,先做公主的,后做我的。”   又看向荣嫔,笑道,“谢谢荣嫔的心意。本宫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接着说明来意,“天冷了,来看看公主。看到她这样活泼,本宫就放心了。”   旁边的奶娘赶忙来把三公主哄走,“公主,我们去后院荡秋千。”   荣嫔今儿没去承乾宫,一是心情不好;二是想观望。听说储秀宫里只是封了妃,她心里豁然间明媚得像是四月天。   她以为佟宝珠是来跟她结盟的。她虽然只是嫔位,但最得宠啊!继后没去世前,除了坤宁宫,皇上来延禧宫的最勤,而且常常留宿。别的小主们侍寝大都是脱光了抬进皇上寝殿。   更重要的是她有儿有女,这在后宫中是头一份。   “娘娘要回去等淑妃请安吗?”荣嫔意味深长地笑道,”放心吧,不到中午她不会去。你们不了解她,嫔妾可了解,以前的老实乖巧都是装的。这种装乖的,那是有图谋呢,得势便会倡狂。不像嫔妾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对谁都没一点坏意。就说住在这里的另外三名小主,我何时为难过她们……”   佟宝珠打住了她的话,“本宫真的有事。改天再来同荣嫔聊家常。”   荣嫔眼看着留不住她。笑嘻嘻道,“娘娘,凡事得讲规矩,接下来该嫔妾承宠了。谁都不能跟我争。”   从延禧宫里脱身后,佟宝珠吁了口气。荣嫔生过五子一女,生过三阿哥之后,再没生育过,是有原因的。   抛开外在因素,这种性子怎么可能入康熙的眼。凭着儿子封了妃位,年龄最大生子最多,在前期的四妃之中,排在末位。   就连出身低微的德妃都能压她一头。   想到德妃,佟宝珠不禁有些好奇。康熙是在平三藩之乱以后,大封前朝,一并大封的后宫。现在的乌雅氏才是个答应,性子又温吞,怎么能在众嫔妃里脱颖而出,短时间内封贵人,封嫔,又封妃呢?而且身份还超过马佳氏荣嫔。   这么一想,她对未来的日子,还挺期待。现在看着平静,以后的变数大着呢,就跟看宫斗电视剧一样。   佟宝珠走到通往承乾宫的路口,远远的就看到春草站在门口张望。   她吩咐跟在身边的彩云:“你去敬事房,看看红云抄好了没有?没有的话,帮帮她。” 第15章 心思   待红云离开后,佟宝珠对着春草招手。春草快步过来,双手递上玉佩。蓝绿色的玉质,中间是缕空的盘龙祥云纹。   佟宝珠接过来的同时,又说:“拿来吧。”   春草一边从怀里掏信,一边怯怯地问:“娘娘,您能不能让奴婢跟着您伺候呀?那边催奴婢几次了。还要求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到,机会好难找。”   佟宝珠:“……”敢情送信是幌子,目的是往她身边安插人。   春草拿出来的是三封信,并且指出了哪封信是她什么时候收到的。   佟宝珠回到西次间,坐在塌上,喝了杯蜜蜂柚子茶,才依着次序打开看。   首先打开的是昨天中午的:贵妃要练字。   第二封是今日早上的:贵妃满意否?   第三封是不久前的:朕想学习。   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满意你娘的头!   把本宫当成小女孩哄骗了。没封小钮祜禄氏为贵妃,指不定是你之前就打算好的。   后宫没有皇后,同时有两个贵妃,肯定要闹矛盾。   康熙明君会干让后宫不稳的傻事?若真是封了小钮祜禄氏为贵妃,要么是把她提为皇贵妃;要么是寻理由把她降一级。   帝王权术玩的高啊!   明着表现出对钮祜禄氏的重视,暗中拉拢着佟佳氏。   至于练字,她的毛笔字已经很好了,临的是瘦金体,中学的时候,还得过奖。   康熙是什么意思?嫌她多管闲事,让她修身养性呢?她这马屁拍的,拍过头了,拍到马头上去了。   把马拍惊了。   学习?他想学习,跟她有什么关系?   因为要等淑妃来,出不了门,也无心做别的事。佟宝珠就干坐着等。一边等,一边琢磨康熙的心思。   等到将近午时,淑妃才来。带着一位嬷嬷和两位宫女,气场全开,优雅又霸气。   金黄色的旗服,领边和袖口是青锻作底的大团粉色牡丹花,包头旗髻上戴的全是金饰,正中央是朵金花,左边插了枝金凤衔珠的步摇。   耀眼的金色,加上亮丽的妆容,尽显华贵之感。   淑妃昂首挺胸的走到佟宝珠跟前五步远的地方,双手握于胸前,上身微俯,规规矩矩的行礼,“嫔妾钮祜禄氏淑妃参见贵妃娘娘,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宝珠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份的贵重。这么大的气势,还是要向她行礼。   她来这里时,继后刚去世没多久。小主们都很素净,宜嫔在打扮上稍微张扬一些,也不及此时的淑妃一半抢眼。   而且她们行的都是问安礼,基本还是走个过场,这么正式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恭喜淑妃了。”佟宝珠招呼紫云,“快扶淑妃坐下。”又笑道:“皇上很喜欢你呢,赐了‘淑”字。真让本宫羡慕。本宫入宫一年多了,还没赐封字。”   淑妃坐下来后,扬眉笑道:“姐姐说笑了。姐姐是贵妃,没有字也高嫔妾一头。”   “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不分高低。”佟宝珠笑吟吟道,“承了皇恩,按例是有赏的。本宫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妹妹别嫌弃。”说完,招手让容嬷嬷捧上赏赐。   一柄蜜色的玉如意,一件雪狐毛料,一套青蓝色合彩珠花头面,还有两匹蜀锦。   样样都是上品,基本上是承乾宫能拿出来的最贵重的礼物。   “谢贵妃娘娘赏。”淑妃表现得不咸不淡的。赏赐自有宫女嬷嬷收着,不用主子亲自接。   淑妃看着佟宝珠鬓间的梅花玉簪,摸着自己发间金凤衔珠的步摇,娇笑道:“皇上说,给嫔妾再添两名宫女。可是再添两名,嫔妾宫里便是八名宫女,越了规矩。可是不接,又拂了皇上的心意,嫔妾不知如何处置。向贵妃娘娘讨教。”   后宫的规矩是:妃位配六名宫女,贵妃、皇贵妃八名,皇后十名。   佟宝珠微笑道:“妹妹留着吧。皇上是一国之君,是后宫之主,皇上的话便是规矩。就是再加六名,也不过分。”   “嬷嬷,你看到了吧。佟佳氏今儿生气了。”回到储秀宫后,淑妃得意地笑,“本宫以后每隔两天,就去给她请安,顺便添堵。表面上装好人,暗地里插刀子的事,谁还不会干了。”   此时太后刚到慈宁宫。   淑妃从她那里离开,她就寻思理由来见太皇太后。最后实在想不起来理由,把小灶上的糯米粥盛了一碗,带着来了。   问安客套的话说完,太后不经意似地问:“皇额娘,皇帝是要抬举钮祜禄氏?”   太皇太后端起粥碗,笑道:“谁知道呢,皇帝没在这儿提过。他现在不愿意告诉哀家的事,哀家也懒得问。”接着又说,“你也是听到后宫里的动静了吧?由她们闹腾去。反正谁也不敢给咱们上眼药。”   太后今年四十二岁,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年轻的时候不受顺治皇帝待见,也未曾生养,靠着太皇太后的呵护,保着了皇后之位,又成了皇太后。   眼下里,康熙是待她不错。   可是以后呢?所以,后宫谁主事,谁是皇后,对她来说很重要。   何况她还有个侄女在宫里,入宫一年多了尚未承宠。太皇太后一直不提,她也不敢问。   钮祜禄氏那一家子,往慈宁宫里跑的勤,可是很少去她的宁寿宫。反倒是佟佳氏这些年,明的暗的没少孝敬她。   “儿媳觉得贵妃人是个不错的,做事稳当,考虑事情也周到。”太后说的很含蓄:“就是不知心胸怎样。皇帝这么抬举钮祜禄氏,怕是要醋了。”   太皇太后食了口粥,说:“皇帝是念情的,佟佳氏毕竟是他母家,抛开别的不说,就凭这一点,贵妃就占着优势。”   转话又道:“你那时候跟佟佳氏不对付,哀家还以为你会对贵妃心存介蒂。能有这份平常心就好。”   太后讪讪地笑道:“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   太皇太后道:“对了。皇帝昨晚跟哀家提了一嘴,说是准备让大阿哥回宫,暂时放在你那里。别想那么多,皇帝是看重你的。”   太后:“……”这不是棵烫手的山芋吗?大阿哥那么金贵,好不容易长到了六岁,在她跟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乾清宫里也在谈论大阿哥的事。   康熙留了佟国维一起用午饭,饭前净手的时候,他问:“朕准备接大阿哥回宫,由谁来照顾大阿哥合适呢?”   佟国维早就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仍装着想了一番的样子,才接话:“臣认为放太后那里合适。”又解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撇开太皇太后不说,能让人放心的,只有太后。”   康熙笑道:“佟大人,你知道朕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佟国维毫不犹豫道:“天子心思,臣不敢揣测。”   “佟大人是要么不说话,要么说朕想说的话。朕喜欢的是跟朕意见相左的人,能让朕看到不同的想法。”康熙转话道:“但前提是,与朕意见相左的想法是对的。而不是故意与朕作对。”   佟国维:“……”天子近臣难当啊!究竟是让往左,还是往右?   午饭后,佟宝珠翻看红云从敬事房抄回来的月事记录,看到博尔吉特氏上个月的日子是二十七日。   她在心里默算了下,今天是初九,十三天了;又看了看她的月事周期是三十一天。五天内易受孕。安全期间,七日内不能承宠。   还未享受男女之事的好,就有了身孕,这可不行。最起码也要半年后,反正她本人也不急。   淑妃、荣嫔这两个人,一个是不听她的;一个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暂时不用她操心。   惠嫔有大阿哥,也不急。   佟宝珠挨个看了之后,把目光落在了庶妃纳喇氏和常在郭络罗氏的名字上面。   这两位最近易受孕,年龄也合适,一个二十一岁,一个十八岁。   若是五日内,康熙召幸她,就把这两位推出去。佟宝珠盘算过之后,心情轻松了不少。   着人叫来的胡太医,问他家里可有女子行医。   这几个月,佟宝珠没少向胡太医请教医学上的问题。两人也算是熟人了。他笑问:“娘娘有事?臣的孙女懂医术。”   佟宝珠遂问道:“多大了?她嫁人了吗?”   提起他孙女,胡太医就头疼。   “十七了,尚未成亲。不听话的很,跟个男孩子似的,四处跑着当游医。”   “您问问她,愿不愿意到太医院供职。”佟宝珠道,“但有个条件,需要成亲的。”   没成亲的,经常在宫里晃悠,被康熙看中就麻烦了。   这不等于害了人家嘛。   “谢谢娘娘好意。”   胡太医激动道:“她就是想进太医院,跟臣嚷嚷过多少次了。可本朝哪里有女子进太医院的?臣也没敢提过这事。要是能进太医院,今晚成亲都行,有现成的好人家等着。是那丫头一直不愿意。”   “什么事都要有人做第一次。胡大人既是这么说,本宫找机会在皇上跟前提提。暂时先不要告诉她,省得最后没成,让她失望。”   胡太医又要道谢,佟宝珠止着了他的话,问道:“太医院谁最擅长小方脉?” 第16章 看书   小方脉就是现代的儿科。   关于擅长这回事,并不是官位高的最擅长。一般情况下,官位高的,都是人际关系比较好的。   就比如胡太医,是正六品的御医,在他上面还有从五品的院判和正五品的院使。   佟宝珠与几位御医均有接触,发现胡太医医术最高最有责任心。   她跟前没孩子,把小方脉的御医都一一传过来交流不大妥。   只好问了。   胡太医不明白贵妃问此话何意,本着负责的态度,斟酌了一番后,说道:“依臣看来,在小方脉里,朱纯大人和俞茂鲲俞大人的医术最好。”   佟宝珠看他说话的时候犹豫不决,遂问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朱大人性格沉稳,医术好,没把握不落笔开方,让人放心。俞大人年轻胆子大,勇于尝试新方子,治好过朱大人不敢治的杂症,但有时候太过冒险;”胡太医郑重地说,“臣认为,小方脉还是求稳,毕竟孩子的体质与大人不同,经不起折腾。”   话是说的不错。   但佟宝珠此时需要的是一个大胆,有想法的人。   把胡太医送走之后,她又着人去请俞太医。   等俞太医的时候,容嬷嬷跟她说,家里传信过来了。   “佟大人让娘娘稳住心神,莫要被外界事物影响心情。还说让娘娘向万岁爷提出,让淑妃协理后宫。”   “本宫若是不想提呢?”佟宝珠浅呷着清茶,若有所思地问。由她全权管理后宫,才好安排小主们排队承宠的事。   容嬷嬷:“奴婢赞同佟大人的话,手中各有权利,才能分高下出来。何况万岁爷也有心让淑妃协理后宫,或许是在等娘娘主动提出来。”   “本宫不想提。本宫提了,万一皇上答应呢。” 佟宝珠双手抱着茶盏,笑道:“后宫事务表面看是在主子手里,其实是在管事嬷嬷手里。本宫看了,淑妃身边的嬷嬷远不及你。后宫事务分到她手里,本宫不放心。”   容嬷嬷赶忙说:“娘娘莫要说这种打趣的话,下人们都是跑个腿,权利在主子手里……”   容嬷嬷还想说什么,佟宝珠截着了她的话:“嬷嬷没想过查一下本宫在晕倒之前反常的原因吗?本宫虽然记不起来了,但可以肯定这里面有隐情。”   佟宝珠来这里的当天就问了容嬷嬷,她为什么会昏迷。   容嬷嬷说的是,她昏迷前的那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大好。起初是郁郁寡欢,自继后去世,更加严重。问她可有心事,她也不说,只是叹气。   早晨梳头时昏倒在梳妆台前。   正是因为这样,容嬷嬷觉得失忆也未必是坏事,尤其是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是越来越好。便私心的不想让她记起以前的事,这也是她没告诉佟家人的原因之一。   “人应该往前看。娘娘醒来后,身体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何苦纠结以前。”   “万一是有人对本宫使了什么手段呢?”佟宝珠放下茶盏,看着容嬷嬷,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嬷嬷,你仔细想想。这宫里的女人锦衣玉食,吃的精细又有医术高明的太医,为什么都不长命?趁着后宫管理权都在我们手里,嬷嬷查查这背后的原因。省得本宫再次晕倒。”   容嬷嬷:“……”   佟宝珠:“嬷嬷若是查出来谁让本宫晕倒,致使本宫失忆了。本宫定不会饶过他。嬷嬷去查吧。”多给她找些事多,才不总是盯着自己。   容嬷嬷:“……”失忆后遗症最严重的就是,娘娘性格看似同先前一样柔和,实则十分强硬。她决定的事,若是有人反对,她会摆出诸多理由说她是对的。   俞太医比佟宝珠想象中的年轻许多,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瘦瘦的,容长脸,一看就很能干。   还未开口说话,佟宝珠便对此人有了三分的满意。   两个人的谈话是在承乾宫西次间里进行的。   很多年后,对于当时的情形,俞太医还记得清清楚楚。西次间南侧窗户下,安置着摆有小茶几的暖塌。   屋中央有一张铺着浅蓝色桌布的八仙桌。一东一西的位置,分别摆着两把圈椅。   他坐在东边,贵妃坐在西边。   八仙桌子上的庐山云雾茶,冒着袅袅清香。不像是到了贵妃的宫殿,倒是像进了某处茶阁。   贵妃第一句话说的是:“俞大人,你对痘症有什么看法?”他来承乾宫的路上,反复思索,贵妃娘娘找他会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没有想到。   但他研究过,目前尚无结论。   于是有所保留的说:“杏林界大多是说胎毒所致,但臣对这个说法存有置疑。”   佟宝珠道:“你说说看。只管说,说错也没关系。我们是讨论。”   俞太医思索了片刻后说:“若是胎毒所致,必定不会传染。痘症有两大特点,传染快,得过此症的人,不会再染。”转话又说,“也不排除有胎毒的原因,或许胎毒是引发痘症的原因之一。”   佟宝珠拿起《古今医鉴》递了过去,“俞大人看过这本书吗?”   俞太医看到“万历四年”遂即变了脸色,“臣没看过。”他听说过。前朝的书,谁敢传阅。   “这上面提到痘症,与俞大人的说法近似。由胎毒所致,与传染病有关。孩子出生体内带有某种毒症,遇到另一种毒症就爆了。这里面提出的治疗方法是以毒攻毒。”佟宝珠道,“本宫是想,既然是有人提出过,肯定不止一个人研究,兴许还会有别的记录。”   俞太医看到传说中的医书,在佟宝珠说话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翻开。   待她停了话,他才抬头,激动地问:“娘娘这本书是哪来儿的?”   “文渊阁。本宫今日找你来,是告诉你,文渊阁或许会有类似的医典。俞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去查阅。若是找到预防痘症的方法,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俞太医激动得红了脸,“臣是从六品,文渊阁非三品不能入。”   佟宝珠:“……”她派的小太监怎么进去了?唔,她是贵妃,贵妃是从一品。   还是位高权重好,想做什么事,比较方便。   佟宝珠来这里的五个月,有空闲就翻阅医书。一是想学习中医;二是让她的医术有出处;三是想查痘症的治疗方法。   痘症就是天花,是一种传染性病毒,在1980年绝迹。在此之前,一直采用注射疫苗的方法,预防感染。   这个时候人们还拿天花没办法呢。   即使没有疫苗,她也有别的办法预防,但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她想用指点的办法,循序渐进地让别人发现。   读书时,她其中一名舍友,毕业论文的主题是“人类预防天花病毒的历史演变”,她当时还帮忙查过资料,查到最早的病症记录是在东晋;最早的预防方法在明朝万历年间,曾有两处记录。但在康熙时期才开始推广。   她查了五个月,昨晚才查到一处记录。   早一天找到方法,早一天预防。   佟宝珠思索了一会儿,拿出了盘龙玉佩,“这是皇上的物品,用这个当信物试试能不能进。俞大人查过资料,再把它还给本宫。若是不能进,本宫再去找皇上。”   俞太医出承乾宫,又打开《古今医鉴》看,走到太医院的时候,也找到记录痘症的地方。更加激动了。把书放到他专门用的抽屉里锁上,奔去了文渊阁。   主管文渊阁的是名老太监。原是先帝身边的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就给他安排了这项闲差。   看到盘龙玉佩,没有丝毫犹豫地让人进去了。转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去跟黄总管说,万岁爷的玉佩在俞太医手里,俞太医在文渊阁查书。”   小太监不明就里。   老太监又道:“照着爷爷的原话说就行了,黄总管会斟酌。”   黄忠不知道送信的事啊,更不知道玉佩不在万岁爷身上了。一听这话,惊了。慌忙去禀报。   康熙:“……”那是朕祖上传下来的。朕的阿玛离宫时,太皇太后专门向他要了回来。这转眼的,就跑到了一个小御医手里。   一国之君是不会做错事的,也不会失误。   康熙平静地说:“朕知道这事。你去跟他说,等他查完了。让他拿着玉佩来乾清宫一趟。”   俞太医一头扎进文渊阁,就像鱼儿扎进了大海觅食。找到黄昏,找得头昏脑胀,也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出来的时候,听说万岁爷召见,一时间没缓过来神。跟着小太监走了两丈多远,才想着问:“小公公,万岁爷找本官何事?”   谁都有用着大夫的时候,小太监想同他攀个交情。低声道:“跟玉佩有关。俞大人可不许对人说,奴才跟您提前透了口风。”   这天下就没有皇帝不知道的事。即使不知道,也能不动声色地问出来。   “俞大人医书查的怎样了?”   “回皇上的话,医学方面的书籍是按类别摆放的,没有专门记录治痘症的书,只能在相关疾病里查到些蛛丝马迹。查起来有些费力。不过,臣有信心能查到。既是有一处记录,定还有别的记录。”   康熙:“……”他两岁时出过痘,昏迷了五天,现在脸上还有痘坑。痘症对于他来说,那是个万恶的敌人。   恶劣程度与反贼不相上下。不论是五年,还是十年,反贼终会灭。可是痘症不好灭,得了痘症只能听天由命。抗过去活,抗不过去死。他的老四就是折在了痘症上。折的孩子太多,只能重新排序。现在新的老四要出生了,全部排名的话,应该是十一。   这也是他大力支持贵妃看医书的原因。   为了储君之位的稳固,能不能让她生孩子是这一回事,但肯定得让她养一个。不然,佟佳氏不会消停。懂的多,对养孩子总是好的。   康熙是个勤学上进的皇帝,面对他未知的领域,十分感兴趣。医学方面的更是感兴趣。原计划五分钟内谈完的话,延长到了三十分钟。   这日的晚膳,推迟了二十分钟。   胃口很好,多吃了一碗米饭。   敬事房闲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一点油水没捞到。万岁爷开始翻牌子。他们的心情跟后宫娘娘们一样的激动。   康熙刚漱了口,便由蓝衣太监顶着摆满玉牌的托盘进来。小步走到万岁爷跟前,跪下后,高声唱呼:“请万岁爷翻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求教   康熙用湿手巾不紧不慢地擦着手,眼稍瞄了一下最靠右位置的“佟贵妃”三个字,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坚定了立场,沉声道:“去。”   去,就是今晚不翻牌子的意思。   蓝衣太监有些不甘心,继续跪了一小会儿才起身,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康熙去撷芳殿探视了四岁的太子胤礽,向奶娘细细的询问这一日的饮食状况,身体状况,并再次叮嘱了众人用心伺候。   回到西暖阁,差梁九功向太皇太后问安,然后盘坐在塌上,一边慢慢地饮着茶,听侍读学士讲了半个小时的诗文;诏见了在配殿等候的两名官员,和他们交谈了一会儿政务。   这个时候梁九功也回来了,听他回禀太皇太后这一日的饮食情况以及精神状况。   接着去南书房,坐到书桌前,听西洋教士南怀仁讲了十分钟的算术,演算了三道题后,又听他讲了火炮的改良进度。   按照日程,接下来,要批阅外地来的奏折。若是批完的早,就到大佛堂里静思一会儿;批完的晚,直接洗漱了安歇。   想到那些奏折不是很当紧,可以推到明日,康熙有些不想批。看着自鸣钟悠悠嗒嗒地摆动,想着心事独自坐了五分钟,起身道:“去储秀宫。”接着又说,“朕走着过去,活动活动身子。”   黄忠赶忙拿了玄色带毛领的斗篷过来,“外面凉风大,万岁爷披着。”   承乾宫的西次间里。   佟宝珠坐在八仙桌边的红木圈椅上看书,容嬷嬷斜身坐在旁边的暖塌上绣花。   这是晚饭后常有的状态。   “嬷嬷,本宫想把春草调到身边使唤,让她当什么差合适?”佟宝珠把书摊放在桌面上,抬起头问。   容嬷嬷也放下了手里的活。   她没有立即接话,用问询的目光看着佟宝珠,等着后面会说什么。   容嬷嬷今年三十八岁,八岁那年被家族里的人看中,专门安排人教她诗书礼仪,教导她怎么处理事务。准备等她十四岁时,让她进宫辅助当年的佟妃。   岂料她十三岁那年,先帝驾崩。太皇太后扶持了八岁的康熙继位,佟妃荣升为圣母皇太后。   次年佟家正准备安排她入宫,圣母皇太后却崩逝了。   九岁的小皇帝那是太皇太后的眼珠子,身边布置得如铁桶一般牢固,根本放不进去人。   佟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年仅一岁的佟佳宝珠。希望这个佟家女子,能把佟佳氏带向更高处。   容嬷嬷是看着佟佳宝珠长大的,也可以说,是她一手把佟佳宝珠带大的。佟佳宝珠是她的主子,感情上又像她的女儿。   看看贵妃娘娘行事举止与以往判若两人,身体越来越好,却越来越听不进去自己的劝解,她心里又喜又忧。   佟宝珠见容嬷嬷迟迟不应话,举着双臂,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似的说:“春草是皇上的人。”   皇上有心安排人,早晚能安排进来。不如早点从命,还能赢些好感。   “让她负责娘娘的衣物吧,明日奴婢让素云教她怎么当差。”   “好,就这么办了。”   容嬷嬷看娘娘的目光又要往书本上落,轻声道:“娘娘给她改个名字。”担心她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又解释,“娘娘给她起了名字,她就是娘娘的人。若是个聪明的,做事说话之前就会斟酌一下。”   佟宝珠点点头:“嬷嬷考虑的周到,让她叫冬草吧。明天本宫告诉她。”   容嬷嬷:“……”   佟宝珠:“冬天的冬,这不是入冬了嘛。跟佟家的佟没关系。”   话落之后,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夜风轻扑窗纸的声音就显得异常的清晰,“呼嗒,呼嗒……”像极了一个人的心跳。   佟宝珠的目光落回书面上,容嬷嬷又拿起针绣花。   康熙轻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形。   蓝色旗服的女子靠北朝南坐着,左手抚着书脊,右手放在书页边沿,微勾着头,看得十分专注。   右手边摆着纸笔,砚台里有墨水。看来是一边看,一边随手记录。   贵妃当真勤奋,朕应该向她学习。   容嬷嬷先发现康熙,扔下手里的绣活便跪在了地上,“奴婢叩见万岁爷。”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奴婢不知万岁爷前来,未能提前禀告娘娘,请万岁爷责罚。”   佟宝珠这才从书本上移开目光,起身,施了一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都平身吧。”康熙背起手道,“朕散步路过,进来看一眼贵妃在做什么,特意没让她们通传。”   万岁爷一个眼神都是有深意的,大老远的来看一眼更是有深意。   容嬷嬷手搭在胸前躬着腰往外退。   “奴婢告退。”   康熙扭转身看着她道:“不用上茶了,朕一会儿就走。”   “是。”   这是暗示不让宫女进来的意思,容嬷嬷退到门口,又把候在外间的红云招呼了出去。   “一直忙,没来及跟贵妃说,贵妃信中的建议很好。开阔了朕的思路。”康熙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塌上,又指了他左手边位置道:“贵妃坐。”   “谢皇上赐坐。”   佟宝珠在康熙左边隔着茶几的位置,侧身坐下,双手交握搭在腿上。然后才恭敬地应话:“前天臣妾冒然向皇上进言让临幸宜嫔,不合后宫规矩。经过皇祖母指点,臣妾知错了,所以想为皇上尽尽心。事后又十分忐忑,只顾忧皇上之忧,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还好皇上心胸宽广,没有责罚。”   这是她看到那封“贵妃要练字”的信后,想到的对话。但等着康熙提起这回事呢。   康熙扭着脸,看了她一会儿,缓声道:“在贵妃心里,朕是不能容人的人吗?”不愿意与后宫女子谈论朝政,直接跳到了别的问题上,“贵妃提的建议,朕都一一采纳了。效果很好,淑妃很欢喜。朕今天来,是想继续向贵妃请教学问。”   佟宝珠低垂着眼皮,毫不犹豫道:“皇上心胸宽广如海,能纳下百川。”后面那个话题,她不知道怎么接。   “哦?”   康熙调整了一下坐姿,朝佟宝珠的方向倾斜了些身子,直视着她问:“贵妃见过大海?”   “书上看的。”佟宝珠面不改色地说谎,“书上说大海是蔚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广阔,目之所及处与天空接连在一起,天水一色。”   康熙没见过大海,他只见过内海。佟宝珠描述里的景色,他听南怀仁提起过。他每次去什刹海就会想,天水一色究竟是怎样的美丽壮观。   不过,他现在不关心那个问题。马上要上床歇息,他当前最关心的是如何能更舒心的开枝散叶。   事情的轻重缓急,他最会掂量,也最会合理安排。   “朕待会儿要去储秀宫,贵妃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接着又笑道,“贵妃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朕考虑了一下,为了替贵妃着想,还是把储秀宫的暂封为妃比较好。也算是给贵妃的奖赏。”   佟宝珠:“……”这是为了她吗?这应该是他提前想好的吧?   佟宝珠迟疑了一会儿,惊喜地看向康熙,激动地说:“谢谢皇上的赏,臣妾会尽全心全力替皇上管理好皇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为自己没有立即表现出欢喜解释,“臣妾刚一听说,有点不敢置信!皇上待臣妾真是太好啦!”   贵妃表现出喜出望外,康熙十分满意,同时也认为自己处理事情手段越发高明。让两边都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更重要。   比前两位皇后好糊弄太多了,以前他两头哄,两头都没落到好,两头都对他怀有怨意。   康熙很开心,脸色也柔和了几分,笑着追问:“贵妃有要交待的吗?”   佟宝珠慢慢收敛了笑意,挺直了身子,看着康熙郑重地答话:“有。”   他们在同一个方向坐着,都是坐南朝北,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佟宝珠微斜的侧脸。神色已经由方才的惊喜状,恢复了恭敬,规矩的像是寺里的小师太。   他想捏一下她的脸,再看看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又怕万一吓着了她,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左手食指轻叩了叩茶几,温柔地笑道:“贵妃尽管讲。即使说的有错,朕也不会怪罪。”   佟宝珠绷着小脸,看着她前面的方向,一本正经道:“医书说,因人的体质不同,同房次数为三四日一次;或是六七日一次。相隔太长不利于健康;相隔近了伤身。皇上龙体甚为康健,依臣妾判断三日左右一次为佳。皇上已经连续两日劳累,今日应该素睡。”   “素睡?”康熙问。   佟宝珠:“就是……单纯的睡觉。”   康熙:“……”行开枝散叶之事,那叫荤睡?朕曾经一连荤睡过半个月。   康熙斜眼看着她道:“朕没觉得累。”   佟宝珠:“珍惜身体,更有利于健康长寿。而且房事太勤不仅伤身,还不容易让女方受孕。”   担心康熙以为她是阻止他去储秀宫,又赶快说,“皇上可以去储秀宫素睡。两人躺在床上,十指相扣交谈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康熙歪着头问:“为什么要十指相扣?”   佟宝珠:“……”   认真地说:“十指连心,心意相通。心意相通,两人便没有了距离。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那个词不能说。她稍想了一下,换了个词:“亲密。”   亲密啊!   一国之君跟谁去亲密?   君王自称“寡人”“孤”,既有自谦之意,同时也真是“孤家寡人”。为了避免和母族亲近,自小抱离生母,由旁人抚养。稍大一些,周围的人都是敬而远之,生怕有僭越之嫌。   待有了嫔妃,是有了亲密的感受,可是……   康熙的眼神晃了晃,勾起嘴角笑道:“‘亲密”这个词好。行开枝散叶之事时,是会觉得两个人很亲密。”转话又问,“为什么这种亲密感,会稍纵即逝呢?下了床便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贵妃:本宫读了19年的书,当了7年的学霸,无论是数理化还是历史英语地理,样样出色。现在却要教人感情的问题。这是本宫的弱项,本宫还没谈过恋爱呢。   作者:这是入门,以后你有机会展示你的数学,英语,地理等等一切才艺。   贵妃:不,本宫只想搞事业。帮女人调理身子生孩子养孩子。   作者:那是主业,展示才能是副业。用副业养主业。   贵妃:......   作者:没有宠爱,你能在后宫为所欲为?还搞事业!打入冷宫,吃都吃不饱。   康熙:朕想和贵妃亲密。 第18章 办法   这问题简单。   那是因为彼此之间,没有爱情。同房是为了单纯的纾解,或是繁延后代。直白点来讲,属于动物的本能行径,没有心灵相通。   可是跟一个大猪蹄子无法讲解爱情;无法跟他讲解,爱情是两个灵魂的碰撞和信赖。其最大的特点是排他性,最基本的要求是忠诚。   拥有爱情的两个人,会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天荒地老不分离。   佟宝珠低眉敛目道:“臣妾不知。”   微翘的鼻尖上铺了层细密的汗珠,肤色光洁润泽,浅粉色的小嘴巴像是樱花花瓣。鬓间一缕发丝散落下来,打着卷,贴覆在耳侧。   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却感觉僵硬。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此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康熙盯了她片刻,肯定地说:“朕从贵妃的神色里判断,贵妃在撒谎。”又质问:“贵妃明明知道,为什么不为朕解惑?”   佟宝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压着“嘭嘭”跳的心,镇定地说:“臣妾是在为自己的知识不够为皇上讲解感到羞愧,所以心虚不安。臣妾以后会多多学习,供皇上随时提问。”   这个答案,康熙十分满意。   他此趟过来,原是想夸赞她提到痘症之事,但想到这个想法虽好,能不能找到预防办法尚且未知。现在夸赞了她。她一定急着等俞太医的查找结果。便决定不提了。   扬起嘴角笑道:“贵妃做的很好。”说着话,站起了身,“朕去储秀宫了,贵妃也早些歇息。”   “恭送皇上。”   佟宝珠起身施礼。同时吊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了地。她生怕康熙万一改变主意,说要留宿。   那些房事不能太勤的话,就是为拒绝同房做的准备之一。   谁知康熙走出了两三步以后,又回了头,她的心随即跟着又提了起来。   “朕的玉佩收回了,给了俞大人一枚金牌。”顿了片刻,又说:“以后贵妃收到朕的信,要及时回复。”   佟宝珠:“……”回,回什么?   康熙当晚宿在了储秀宫,并且连宿了五晚。   这五天里,淑妃每日清早都去承乾宫问安,向佟宝珠展示康熙给她的赏赐,大到整副头面,小到一副翡翠耳吊子。   那些没法带出来的,诸如皮料锦锻,屏风花瓶这些,她就寻个话头仔仔细细地描述一番。   然后夸赞皇上是个多么好的人,感叹后宫姐妹们有福气,能入宫伺候皇上。   其后果是,别的小主们听得一肚子酸水。除了荣嫔之外,其他人看到她在,说句问安的话,寻个理由便告退了。最多的时候,一早上先后有四五个人捂着肚子说不适。   这五天里,康熙没来承乾宫,也没再写信给佟宝珠。   佟宝珠像以往那样,上午送走问安的嫔妃之后,去探看需要重点关注的小主们。   下午在承乾宫看书,或是锻炼,或是和宫女们讨论制香的方法、冲茶的手法、插花的搭配、以及炒菜的技巧。   日子过得充实而不失悠哉。   这五天里,俞太医每日带着馒头和水囊去文渊阁。开门时进去,封门时出来。   第六日,也就是十月十五。   荣嫔仍是一早便来承乾宫问安,待淑妃离开后。她语重心长道:“娘娘,您要向皇上进言,不能专宠啊!姐妹们会有意见的。储秀宫妃是新人,皇上不怕给她拉仇恨嘛?”   佟宝珠磕着瓜子,笑道:“皇上去哪里,是皇上的自由,本宫哪来胆子干涉?”   “娘娘是后宫之首,为了后宫和谐,也得出面管管。什么都得有个规矩不是。”荣嫔忿忿道,“这样专宠,还不把某人给宠上天?瞧瞧她跟娘娘说话的样子,嫔妾都替娘娘气不过。她这不叫请安,她这是专门气娘娘来了。”   佟宝珠:“……”在皇宫里,皇上就是规矩。淑妃每天早上来这么一出,倒是为一成不变的请安增加了些趣味。   这两日,她吃过早点就开始想,淑妃会说又得了什么赏。猜测康熙会宿在储秀宫几天,若是时间长,淑妃估计坚持不住。费心的描述某样东西,也挺累的。   至于康熙说了什么温柔的话,做了什么暖心的事。说来说去就那些。   康熙是位皇帝机器,在感情上用的心思少,花样不多。同她以前室友们提到的她们男友的趣事,可是差的太远了。   比如十指扣紧,就是听她们说的。   荣嫔说了半天,看佟宝珠无动于衷,觉得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势,十分失望,悻悻地走了。   回景仁宫,拿了一副玉石棋盘去了储秀宫。   这日,发生了很多事。   早朝上,康熙诏号天下,朝廷倾全力剿灭叛贼。并调整了战略布置,调回了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任用甘肃提督张勇,宁夏提督赵良栋,山西提督王进宝,云贵提督蔡毓荣等四名汉将。主和之首的索额图负责粮草总调度。   众人意识到,再不积极,皇上会收兵权的啊!同时看到原来主和的钮祜禄氏家族,把家将全用上了不说,还捐了银子做军需。也纷纷表示会拼死一战。并提议斩杀叛敌子女,以示朝廷之威不可侵犯,反叛者死,没有后路。   康熙宣布:“反贼男丁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女子为奴。各路军收到军令开始,全力备战。”   午后,宗人府的官员带了三名姑娘,去了慈宁宫。分别是十二岁、七岁和五岁。太皇太后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修炼成一副铁石心肠。   原是想着,这三个丫头定是没命了。知道她们能活下去,忍不住垂泪。   “你们的祖父、父亲和兄长做出了天大的错事,让万人死于兵戈,让无数的家庭不得圆满,身为他们的孙女,女儿,妹妹,你们没有错,但你们要替他们赎罪。”   “原来的名字不能再用了。哀家重新赐你们名字,暂时叫大丫、二丫、三丫。由内务府安置你们在宫里当差。”   三位姑娘一起跪下哭着谢恩。   人领下去之后,太皇太后对苏嬷嬷说:“跟他们说。这三个丫头以后的情况,莫要传到慈宁宫里来。哀家不想再多操心了,生死由命吧。”   康熙有些意外。他以为太皇太后会把人安排给没有孩子的大龄嫔妃抚养,或是给太妃们抚养。   建宁公主虽然不是太皇太后亲生,却是太皇太后抚养大的,感情非同寻常。   太皇太后的决定,正合他意,便没再过问。   激烈争论多日的事,总算是落了地。   康熙利用下午茶的时候去了宁寿宫。   “儿臣原想把大阿哥放在皇额娘这里。贵妃提醒说,自小养大的感情深厚。现在有名答应怀着孩子,太医说各方面均好,预计月底生产。皇额娘是想养大阿哥呢?或是再等等。”   太后:“……”现在谁都不想养。   尤其是大阿哥,在奶妈那里娇养着,肯定是养得无法无天,五六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再加上换新地方,不用细想,就知道不是一般的难管。   万一磕了碰了,那就是照顾不周。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   过几年孩子多了,养个公主还行。   太后拨着佛珠,笑道:“大阿哥正是入学的年龄,放本宫这里怕误了学业。皇帝正年轻,儿女繁胜,宫里再添孩子,本宫再考虑着养。”   康熙道:“那就依着皇额娘的。”又请教,“皇额娘觉得把大阿哥放在谁那里合适呢?”   太后没丝毫犹豫地说:“放储秀宫淑妃那里?贵妃要管后宫事务,怕是忙不过来。孩子刚回来,要好好的照应着。”   贵妃把本宫解脱了,本宫也帮贵妃把烫手的山芋往远处抛。   康熙原是想把大阿哥放佟宝珠那里。听太后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合适。反正放谁那里就是个名头,自有奶娘宫女嬷嬷太监们照顾,最多也就半年,熟悉了宫里的生活,就单独另分住处。   康熙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回到乾清宫就分别着人通知了承乾宫和储秀宫,以及宫外养大阿哥的葛禄家。自己则亲自去慈宁宫走了一趟。   后宫各位小主得知后,陆续到储秀宫祝贺。大阿哥的生母惠嫔不敢去的太早,怕淑妃有什么想法,以后探望儿子不方便。   让人远远地张望着,看到五六个人进去的时候,才去。   进去了之后,也没敢多说话。   即使是这样,想到三五日能儿子一次,仍是激动无比。看到淑妃也觉得异常亲切。   后宫因为大阿哥要回来,热闹了许多。一时间里,人人都在谈论孩子。对临幸的盼望又加剧了几分。   天近黄昏,文渊阁里传出了一阵大笑。   “找到啦!找到啦!让我找到啦……”   老太监正要进去看情况,俞太医双手拿着一本发黄的线装书,从里面奔了出来。   和老太监错开四五步后,又转身回来。急声道:“公公,你这里有没有水?让我洗个脸。”   佟宝珠正准备用晚膳,听人禀告说,小方脉的俞太医求见。   心中一喜,吩咐道:“带他进来。”   素云小声说:“先让俞太医去西稍间里候着,娘娘用过饭再见他?待会儿饭菜就凉了。”   应该是痘症的事,有了进展。佟宝珠急声道:“现在让他进来。”   “娘娘,臣找到预防痘症的记录了,臣认为此法可行。”   俞太医进门施礼后,就迫不及待地说。   “俞大人请坐。”   佟宝珠指着他上次坐的地方说。接着又好奇地问道:“俞大人怎么找到的?”她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呢,这才五天。   “是娘娘找的那本书,给了臣指引。臣把重点放在了万历年间的书籍上,除了医书之外,还看了地方志,随记这些。”   俞太医双手递上他找来的书。   激动地说:“有个叫郭子章的人,在万历年间任兵部尚书。这是他的随笔记录。他在贵州任巡抚时,苗人用穿痘衣种痘的方法预防痘症。穿过痘衣的孩子,三日出痘,这时候及时护理治疗,或可痊愈。痊愈后便不会再染。”   作者有话说:   大阿哥胤禔:小爷终于要回家了。   太子胤礽:大哥是什么?   宫人:和主子抢东西的人。 第19章 奖赏   佟宝珠看过之后,好奇地问:“为什么穿染着痘浆的衣服,能染上痘症呢?”   俞太医认真地给她解释:“人的汗毛连着体内,所以热的时候会出汗。同样道理,外部的毒气可以通过汗毛进入体内。”   “哦。”   佟宝珠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照着俞太医这个说法,就是让毒气进入体内。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塞到鼻子里?这样不是更直接?”   俞太医:“利用痘衣法,种痘的人沾染的毒气轻,便于治疗。如果塞进鼻子里,毒气太重,患者可能抗不过去。这就是患上痘症的人,有能治好,有治不好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身体壮实的孩子,容易康复。若是种痘,就可以选择在孩子身体状况良好时进行,这样有利治疗。治疗的方法,上面也有记录。”   佟宝珠坚持已见:“这个办法好是好,但哪里有那么多痘衣可穿。大范围推广,本宫还是觉得往鼻子里塞更省事。多用几个方法试试嘛。比如用痘浆塞鼻子里;或者是用痘痂磨成粉吹鼻子里……”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转话道:“这种方法,可能不太好控制轻重,小孩子当时万一流鼻涕或是打喷涕,可能就种不上。再说痘浆也不好存放。”   接着眼睛一亮道:“磨成粉的痘痂掺水染在棉布上,塞鼻子里一段时间。这不省事了吗?”   俞太医:“……”贵妃娘娘的想法,为什么会如此清奇。但好像……可以一试。   俞太医告退的时候,实实在在的给贵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臣感谢娘娘指点;臣代孩子们感谢娘娘;臣代天下人感谢娘娘。”   俞太医从承乾宫里出来,仰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天空也格外高阔;小星星们冲他调皮地眨巴眼睛,像是欢喜的孩子。   心情愉快得犹似初春时,看到第一朵鹅黄色的花开。   他深吸了口气,快着跑过长长的甬道,跨过日精门进入皇宫中路,跑到了乾清宫门口。   “太医院俞茂鲲有急事求见皇上。”   种痘这种可能救命,也可能要人命的大事。凭一已之力,或是几个人是无法达成的,需要有朝廷的支持。   康熙刚用过晚饭,敬事房太监正顶着红漆托盘,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翻牌。听到是俞太医,对太监挥了个手。   “去”   又对传话太监说,“让他去西暖阁候着。”   佟宝珠心情特别好,胃口也好,晚上多吃了大半碗饭。   她向俞太医提出往鼻子里塞的说法,就是古代的种痘术。一共有四种方法,分别的是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   俞太医查到的是痘衣法,也是最早的一种方法。最好的方法是水苗法。就是她最后说的,用痘痂掺水抹到棉布上,塞鼻子里。   她直接说出来,别人会对她的怎么知道的,感到奇怪。而且事关人命,即使是理论上可行,也需反复试验。   把人引到路上,她的目的就达到了。接下来就是他们去验证这个理论的正确性。到那个时候,她再去引导太医怎么把痘症病毒通过减毒的办法提成疫苗。   治疗痘症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么一想,康熙还真是个不错的皇帝,勇于尝试,容易接受新事物。对唔,他还推广了西药。   佟宝珠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穿越的是康熙的后宫,暂不说别的皇帝,就是顺治的后宫,或是雍正的后宫,她的想法估计很难实施。   想到雍正,又想到了景阳宫里的乌雅答应。在生孩子之前,要想办法让康熙见一次乌雅,给她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持。   当下的医疗水平低,生孩子那是去鬼门关走一趟。   她推测乌雅答应是历史上的德妃,但这事也不好说。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都换成是她这个现代人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她这个变数,引起蝴蝶效应,蝴蝶掉某个人。   或者是她穿越的不是历史,是平行时空。   那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佟宝珠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在院子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听到 “万岁爷吉祥”的唱呼声,才停步。   俯身施礼:“臣妾参加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都平身吧。”   康熙瞥了她一眼,大步进了殿,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东次间里。   东次间原是宫女值夜的地方,里间是卧室。   佟宝珠休息时不喜有人在旁边,省得稍稍有个动静,就有人进来问询,要不要伺候。便让值夜的宫女在门外暖廊下候着了。   暖廊里有炭盆,茶水,还时不时的有巡夜太监进去聊聊天。值夜便没有那么难熬,宫女们也喜欢。   佟宝珠便把东次间改成了起居室。   靠北边是软塌,午后在那里小憩;南墙窗户下置着矮几,矮几下是厚实的皮毯子,有关系亲近的女客拜见问安,便领来这里喝茶聊天。   “朕今晚宿这里。”康熙仰面躺在软塌上,看着用浅蓝色纱缦铺陈的屋顶,吩咐道:“贵妃让人去备水,朕今天忙的事情多,累了,洗漱过就安歇。”理所当然的语气。   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佟宝珠再次庆幸,上次去乾清宫求康熙临幸宜嫔的事。接下来准备说的话,就能显得很自然。   她接过冬草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擦了擦手,把帕子递回去。   低声道:“这里没事了。”   冬草出去后,佟宝珠走到康熙跟前,搭着手,小心翼翼道:“皇上,据臣妾推算,今日永和宫里的郭络罗氏最宜受孕。”   康熙头枕着自己的双手,直楞楞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眨了两下眼。   “圆脸,脸蛋肉肉的,左右脸颊带着两个酒窝。一说话就弯着笑,跟宜嫔一起入的宫。是宜嫔二叔家的堂妹,也是嫡出。”   佟宝珠看康熙的脸色,没有变化,又接着说:“入宫将近五年了,是位常在,皇上没宠幸几次……”   “贵妃。”   康熙打断了她的话,没带什么情绪地问:“贵妃不想让朕留宿?”   佟宝珠接话:“兴许这次就怀上了。臣妾是想,前朝有喜事,后宫也得有喜事。臣妾想为皇上添喜。”   看着眼前这个素衣净面的女子,听着她的盈盈笑语,康熙突然想起别人对他说的那些话。   “贵妃心里没有皇上。贵妃心里若是有皇上,臣妾说的那些话,她定会生气。”   “那些位份低的小主们,都被臣妾气跑了,贵妃一点没生气。非但没有生气,她还听得津津有味。”   “若是满心都是皇上,知道皇上要宠幸别人,肯定是难过死了。看到别的嫔妃们,心里就烦,怎么会想和她们亲近。”   “若是满心的都是皇上,就会像臣妾这样,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打扮得漂漂亮的,让皇上多看一眼。就会费尽心思的留皇上在自己宫里,而不是安排别人承宠。”   “臣妾不但看不惯贵妃,臣妾也看不惯姐姐,她居然为了争宠,给皇上安排宫女侍寝……”   还有另一个人说的:   “贵妃娘娘大度。”   “贵妃娘娘待别的娘娘们都很好。”   “贵妃娘娘心情很好……”   诸如此类的话,他当时听的时候,还觉得贵妃就是跟寻常女子不一样。不小心眼,不掂酸吃醋,不像前两位皇后暗中相互交着劲,动不动就生闷气,让他费心。   此时却感到有些怪异。   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是该兴奋的抱着他又蹦又跳吗?就像淑妃一样。   即使不蹦,也应该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出来,而不是把他往别处推。   ……把他向外推?   康熙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行,听贵妃的。”同时坐起了身。   佟宝珠还以为康熙是重视生孩子,所以才这么爽快。知道不会留宿这里,她便放开了。   “皇上想喝什么茶?臣妾让人去沏。”话里带着明显的喜气。   “不用了。”康熙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道:“贵妃坐这里,朕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佟宝珠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绣墩上,想着搬过来坐呢,康熙伸臂抓着了她的手,“离朕近些。”   猛的被人拉着手,吓得她一哆嗦。顺着拉势,猛的移动两步,靠在了他膝盖上。   “朕问表妹一个问题。”   康熙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左手里,右手抚摸着她的手心,仰脸缓声道:“表妹以为身为贵妃最重要的是什么?”   略带薄茧的手指,在她的手心来回揉摸,她想到了俞太医的毒气之说。   啊啊啊,他的气味会通过肌肤渗入她身上的。   这么一想,带有土质味儿的龙涎香,和他本人的甘甜麝香,又熏得她缓不过气了。   紧闭着嘴不说话。   康熙看着她的飘浮不定的眼神,追问道:“佟佳氏重要?好口碑重要?还是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留下好的印象重要?”   这是准备给她定性!关乎着她在康熙心目的的形象。佟宝珠忙不迭地说:“皇上最重要的。”说完又闭紧了嘴。   康熙哼笑了一声,捏着她手心的软肉道:“表妹话说的对。但却一直在做傻事。”   佟宝珠不明所已。她没做什么傻事呀?没说过谁的坏话,也没害过谁。   关于痘症的事,她只是表露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而且当时是从用外行人的言语说的。   “后宫里的事,朕说了算。谁功谁过,也是朕说了算。”   康熙松了手,站起身道,“朕现在去看望那个快生孩子的答应。朕不会说,是你让朕去的。朕会说朕是散步无意中走过去的。没人告诉过朕,她快生了。若是有人告诉朕,朕早就去看她了。”   康熙居高临下,看着她问:“知道朕的意思吗?”   佟宝珠:“……”闭着嘴,摇头。   “不管你在后宫做过多少事,关心过谁。只要朕一句话。你做过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康熙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走出承乾宫,才想起,今晚是想奖赏她才来的。   今晚他应该去荣嫔那里,马佳氏的家丁都上了战场呢。因为想奖赏她,把荣嫔都抛到了一边。   因为想早些来,没听学士讲书,也没听南怀仁讲算术,急等着批的折子还有十几份没批。   他巴巴的来了,这个不懂事的死女人,却不稀罕他。   作者有话说:   佟宝珠:大猪蹄子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贵妃?   康熙:朕仔细想过了,朕想要的贵妃是心里热烈地爱着朕,并为朕管理好后宫。   佟宝珠:来,大蹄子搬个小凳过来。老娘给你讲讲什么叫爱情。第一,爱情具有排他性。有爱情就管理不好后宫。   康熙:朕不听道理。朕只要朕想要的。 第20章 没错   容嬷嬷进来的时候,佟宝珠还怔在原地。扭脸直直地看着门口,像是等人回来似的。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容嬷嬷担心地问。她看到康熙离开时的脸色不大好。   佟宝珠得知康熙确实走了,顿时松了口气:“本宫不知道。”   “娘娘能把方才说了什么话,告诉奴婢吗?奴婢帮娘娘分析一下。”   佟宝珠转身走到墙角的盆架前,在青花瓷盆里洗着手,笑道:“让本宫自己先想想。”   佟家在宫中经营多年,耳目众多。不久之后,容嬷嬷知道了康熙去景阳宫的消息,还封了乌雅为贵人。紧接着又有消息传过来,说康熙去了延禧宫。   康熙居住的乾清宫,在紫禁城的中轴线上。东西两侧分别有六个宫殿,就是众人常说的东西后宫。   东边靠甬道位置,分别是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景阳宫在钟粹宫东边。   康熙从景阳宫里出来去延禧宫,需要路过承乾宫。封了乌雅为贵人之后,路过承乾宫也未着人进来说一声。   贵妃掌管着后宫诸事。皇帝选妃纳妾,提升小主们的位份,需要知会贵妃。暂不说别的,这其中牵扯到人员调配以及俸禄发放。   事态反常,容嬷嬷十分不安。   次日一大早,承乾宫里便来了不少请安的小主们。佟宝珠去到正殿时,大家正七嘴八舌的议论。   “景阳宫的乌雅现在是贵人了。”   “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竟然不知。仗着有身孕就可以不来了?晋了位分是要来谢恩的,不知道规矩吗?”   “皇上昨晚翻了郭络罗常在的牌子?”   “皇上怎么想到翻她的牌子?”   “皇上昨晚不是来了承乾宫吗?怎么又翻了别人的?”   一位圆脸带酒窝的杏色旗装女子,红着脸蛋站在殿中央。   看到佟宝珠坐在了主位上,慌忙行叩拜礼,“奴婢郭络罗氏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宝珠早上洗漱的时候,容嬷嬷便告诉了她,昨晚康熙去景阳宫的事,以及召幸郭络罗氏的事。   想到宜嫔身上的伤。   她赶紧说:“快起来。”又笑道,“郭络罗答应辛苦了。以后皇上翻了谁的牌子,次日再来请安便可。本宫不会少了赏赐。”话刚落,红云便把郭络罗氏扶了起来。   素云拿了个绣墩摆在宜嫔旁边,低声道:“小主,坐这里。”   左右两排的目光齐刷刷的扫射过来。   郭络罗常在低着头,迈过绣墩,站在了宜嫔的身后。这也是她的老位置。现在后宫小主三十多人,没有特别的事,像答应和常在这些位份低的是不来请安的。   宜嫔每日来,也让她每日来。同她私下里说的是,反正在屋里也是闲着,不如多出去转转,说不定有机会碰到皇上。遇到的次数多了,自然感情就非同一般。   宜嫔虽然不是她宫里的主位娘娘,但是她的堂姐,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跟着宜嫔一同出入,站在她身后,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此时,觉察出味儿了。   皇上才开始翻牌子,宜嫔侍寝也就罢了,凭什么一个相貌普通的小常在也侍寝啊。   贵妃娘娘也太偏心了些。   淑妃像是知道众人的心事似的,看向郭络罗常在,笑的意味深长:“郭络罗常在,昨晚你能侍寝多亏了荣嫔。皇上去了荣嫔那里,荣嫔说她跟前有孩子,不急着承宠,尽着入宫早的姐妹们。”   又看向荣嫔,“荣嫔真是大度。换成本宫可不会这么做,皇上要是去了储秀宫,本宫说什么也不会让皇上走。”   淑妃虽然入宫晚,但对宫里的情况了解得比其他嫔妃们都要多。一方面是她经常出入后宫时看到的;另一方面是她从她姐姐那里得到的。   她知道她姐姐与元后相比,输在了哪里。败也出身,成也出身。终于坐在了皇后位置上,身子却不行了,不得不借着别人的肚子生。   现在不一样了,鳌拜已经倒了,钮祜禄氏忠于皇上。她只要向皇上表明,她心里全是皇上,没有其它。她就能赢过别人。   她现在又不是皇后,要贤德干什么?像贵妃那样四处拉拢人心,那是蠢货所为,生怕别人不知道觊觎后位一样。   至于荣嫔,那也是个蠢货。以为多生就能封妃?要得皇上的心才行。   荣嫔听了淑妃的话,还以为自己的讨好有了收获。淑妃把她当成了盟友,为她拉拢人呢。   面对众人的探询的目光,她没肯定也没否认,朗声接话:“淑妃娘娘,大阿哥什么时候回来?”   郭络罗常在的话题没还没完呢,要被她们引到别处去了。   安嫔赶忙插话:“贵妃娘娘,准备给郭络罗常在什么赏呀?让我们也跟着开开眼。”   佟宝珠正琢磨淑妃的心思,听到这话,笑道:“一件斗篷,一柄玉如意,一枝金钗,还有一副耳吊子。都是平常的物件,多少是个心意。”   她说话的时候,容嬷嬷把东西递给了站在门外的宫女。   宜嫔朝着门口张望了一眼,目光又转向上位:“嫔妾看那斗篷像是用了雪貂毛,娘娘待姐妹们真是大方,好东西都赏了出去。”   “谢贵妃娘娘赏。”   郭络罗氏站出来谢恩。   荣嫔脸上带着笑,其实心里郁闷的要命。昨晚皇上终于去了她那里,却逢着她有月事。皇帝站了片刻就走了,生生地便宜了别人。   此时郭络罗氏两姐妹,简直就像两棵钉子一样扎她的眼。   她勾着头,看着宜嫔,连问道:“宜妹妹,前几天怎么没见你呀?怎么了?病了?怎么伺候皇上一次就病了呀?让太医看了吗?”在心里嘲笑,真是福薄承受不住龙恩。   宜嫔前几日没来,一是伤感,二是不想听别人刺挠的话。知道堂妹承了宠,今天要来向贵妃问安,担心别人挤兑她,就约着一起来了。   “娘娘不是说,没事不用来问安嘛。”笑盈盈道,“今早我是在御花园散步呢,听说乌雅答应封了贵人,就来同姐妹们一起向她贺个喜。”   一个宫女承了宠,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封了贵人。   宜嫔的话又挠着了众人的心。   坐在宜嫔右手边的宣嫔接话道:“乌雅贵人怎么还没来谢恩?”   景阳宫西偏殿的乌雅贵人,正发愁这事。皇上特意交待,让她好生养着,没事莫要出院子。她当时听的时候,没想太多,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应了。   今早上她身边嬷嬷问她,可要去承乾宫给贵妃谢恩时,她懵了。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个两全之法。   乌雅急得一头的汗。   最后实在无法子了,只得主动向她身边的管事宫女请教:“知春,你以前在皇后娘娘身边见识多。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知春道:“那自然是听皇上的。”   乌雅:“可是……”   知春笑:“小主是想说,贵妃娘娘待小主极好,论公论私都该过去谢恩是吧?奴婢说个不该说的话。谁对谁好,都是有所图,她还不是想落好名声。说不定在打孩子的主意呢。”   “昨晚万岁爷的话,你也听到了。这几个月以来,没人在万岁爷面前提过小主一句。何况昨晚封贵人,是万岁爷的口谕,正式的旨意,咱们这里也没接到呢,怎么去谢恩?”   乌雅坐回圈椅里,呆愣了半天后,说:“我不求别的,只要孩子能平安落地,我就知足了。”   承乾宫里的小主们散过之后,郭络罗氏趁人不注意又折了回来。对佟宝珠施了一礼,红着脸说:“谢谢娘娘,奴婢知道昨晚能承宠,是受了娘娘的恩。”   “别想太多。回去好好养着,这两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切记,两日后,不要剧烈活动,也不用来请安。在床上躺个两三天,这样更宜受孕。你这几日的饮食,本宫会专门跟御膳房那边交待。”   郭络罗常在走后,佟宝珠写了封信,交给了冬草:“递给皇上。”   昨夜,佟宝珠认真地琢磨了康熙为什么生气,答案也找到了。   后宫嫔妃是为皇帝服务的,第一职责就是伺候好皇帝,孩子也要排在后面。   她读了将近二十年的书,可不是专门伺候一个男人,为一个男人服务的。   让学来的知识发挥作用,让女人健康,让女人顺利的生下孩子,让孩子们健康成长,才是她的职责。   她做这些,并不是要讨好谁,为了谁好。   为女人和孩子们服务,这是她的价值所在,也是她活着的意义。   如果一定要说是为了谁,那是为了她自己。做自己喜欢的,擅长的事,她内心充实又愉悦。   否则呢?她在这深宫里活着有什么意义?   为了康熙?为了佟佳氏?佟佳宝珠或许就是这样活的,所以她整日郁郁,魂都飞了。自己顶替了她,那就要善待她的身体,让她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为了自己也为了原身,坚决不能认错!   不认错,就是没错,她做的都对。   康熙也是很想要子嗣的,否则不会生气了,还宠幸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这次十有八九能怀孕。   女方正在排卵日,男方的小蝌蚪新鲜有活力。而且女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很好。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想不怀孕都不可能。快的话,二十天后,就能证明她是对的。   想到这里。佟宝珠叹了口气,宜嫔精神绷得太紧了,这样不利于受孕。受精卵在安适的环境下,才能够顺利地着床。   容嬷嬷看贵妃娘娘一直坐在八仙桌前发呆,走过来轻声问:“娘娘想到万岁爷不悦的原因了吗?”   佟宝珠仰起笑脸,道:“想到了。嫌本宫对他的关心不够嘛。本宫亲手包饺子给他吃。本宫列个单子,嬷嬷着人去御膳房里领食材。”   包韭菜馅的,壮.阳。让他把身子养壮实,好好往后宫里播种。   她给康熙写信的内容是:“臣妾知错了,臣妾给皇上做美食,将功赎罪。” 第21章 赤脚   韭菜在皇宫外面是常见的菜品,御膳房里却不是每日都备。食用之后,口中有异味。主子们一般不吃,宫女太监们更是不敢吃。   哪天备了,还是某个有脸面的人提前交待的。   这日正好有。   不多,只有一大把。是皇太后特意要的,也是要吃饺子。   皇太后那是后宫第二人,领食材的小太监空手跑了回来。   “领回来,本宫做了给太后送过去。”佟宝珠道。   贵妃娘娘这样说了,御膳房自是不敢再留。还照着贵妃的吩咐,把面点厨子也派了过去。   佟宝珠说的亲手做,就是站在旁边亲自指点着别人做。待御厨把食材都备好,鸡蛋炒好,鲜肉剁碎后,她亲手调一下馅,也就是亲手了。   一个鸡蛋馅;一个鲜肉馅。   鸡蛋馅只放了芝麻油、盐和姜末;鲜肉馅除了这些之外,还加了小葱。   御厨来的时候,庖长专门交待过他,要把自己当哑巴。贵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可胡乱提点。   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跟御膳房一样,那怎么行。娘娘们都把厨子拉到小厨房做饭,讨好皇帝,还有御膳房什么事啊。   御厨看着简单到没有任何技巧的做法,也不吱声。御膳房的做法,可是有十几道工序的,只说调味料就有七八种。   有,她也有一点小技巧,拌肉馅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往里面加水,一共加了五次水。   韭菜馅饺子就是吃个鲜。佟宝珠是算好的时间,待饺子煮出来之后,正好是御膳房往乾清宫里送膳时间。   差了两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分别往乾清宫和寿康宫里送,特意叮嘱跑快点。   乾清宫里,康熙趁着午膳这段时间,同两位汉人侍读学士聊天。一位是高士奇,一位是张英。   聊的是如何才能让更多的江南学子参加科考。   将士兵马已经布置下去了,剿灭叛贼是迟早的事,接下来的政务重点是富国强民。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了,才不再想着反清复明。   治国首要的是人才。   可是人才最是难得,现在整个朝廷,汉人官员两成都不到,还大多是些平庸之辈。很多有才能的人不愿参加科考,不愿意在满人的统治下做官,尤其是江南学子们。   “皇上可以考虑修订前朝的历史,让天下人知道,皇上是尊重前朝有能之士的。前朝后朝官员腐败,致使民不聊生,被大清所代替,是顺应天意。”高士奇说。   康熙道:“先帝在时,就考虑修明史。一直没修起来,说到底还是缺人。要说现在是修明史的最佳时机。一文一武,与平叛双管齐下。做的好,有利于平叛。”   “号诏天下博学之士修明史,这法子可行得通?待他们修了明史,再为皇上所用。”张英说。   康熙黯然:“倘若旨意颁下去了,没一个人来呢?”   有这种可能,那些饱读经史子集的汉人都是很有风骨的,饿死都不愿为满清卖力。   两位汉人官员沉默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梁九功进来,垂手躬立在康熙两步远的地方,低声道:“主子,有信来。”   康熙看了眼,耷拉脑袋的臣子,“你们想想有什么法子,让他们来为国出力,尤其是影响力大的,一定要来。”顿了一下,又道,“不能强逼。”   高士奇:“……”不强逼,他们根本不会来。   张英:“……”我为什么要多嘴。   康熙:“你们退下吧,回去好好想想。”说这句话的同时,向梁九功伸出了手。   “花生可去除韭菜的清香。”   康熙看过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看向梁九功问:“什么时候收到的?”   “一刻钟前。那边交待,一定让主子在饭前看。午膳已经摆好了,请主子移步。”   康熙看到白瓷盘里的饺子,还有一小碟生花生米,听着布膳太监说:“这是贵妃娘娘亲手做的韭菜鸡蛋馅饺子和韭菜鲜肉馅饺子。”   他明白信里的意思了。   韭菜是什么味道,康熙记忆有些模糊,但绝不是清香。若是清香,不可能不出现在他的膳食里。   他不挑食,没出现过的菜品,只能有一种理由,那就是有异味。   躺在小碟子里的花生米,仿佛在说:“没事,有我们呢。”   “朕先品尝贵妃的手艺。”   康熙坐下来之后说。   夹起隐隐透着绿色的饺子,先咬了一小口,翠绿里带有点点鹅黄,色泽诱人。凑近了闻闻,清香?果然是清香。再一咬,满口清香。   再来一个。   布膳太监小心地提醒:“万岁爷,您要不要蘸点料汁?”   “不用,就这样食用,保持原味最好。”   虽然装了两个盘子,但其实每个盘子里只有四个饺子。加起来,就是八个。   转眼就见了底。   康熙:“就送了这些?”为了显示味美,诚心不让他吃够。贵妃在耍心机。   梁九功赶紧跪下磕头:“主子饶命,奴才以为主子吃不了这么多,其余的……其余的奴才吃了。”平日里,万岁爷每顿最多吃三个饺子。   康熙:“……”他想多了。   斜了梁九功一眼,“好吃吗?”   梁九功:“好吃。”就是为了等这句询问,他才大着胆子吃的。黄忠选择了储秀宫,那他要和承乾宫结成同盟。   寿康宫里,太后听说是贵妃做的饺子,十分意外。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她想着吃韭菜馅的饺子。什么时候想吃了,还要提前跟御膳房里交待。   更让她意外的是,送饺子的小太监还说,给乾清宫里也送了。   她看着,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一碟子花生米,问:“这是让怎么吃的?”   “贵妃娘娘说,花生可以除口气。”   太后:还有这说法?若真是这样,本宫可以经常吃韭菜馅饺子。   再一尝,味道好!韭菜的清香满口,与以前吃过的截然不同。   御膳房的庖长得知,皇上和太后都十分喜爱贵妃娘娘做的饺子,赶快去问跟过去的御厨。   “娘娘是怎么做的,你都看仔细了吗?”   “看仔细了。最简单的做法,比老百姓家的做法还简单。”   庖长照着他的头,打了一下:“你小子再不老实说话,信不信明天你就让在御膳房呆不成?”   这个时候,淑妃也得知了佟宝珠去乾清宫送菜的事。   “嬷嬷,本宫的方法有用吧?皇上恼着佟佳氏了,佟佳氏在极力表现呢。”   淑妃得意道:“她管理后宫这大半年,没出过大纰漏;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印象不错;在小主中的口碑也说得过去。本宫不能与她比贤德,只能比谁能抓着皇上的心。”   秋嬷嬷轻声道:“娘娘要适度。尤其是在外面的时候,要注意言行,省得有人传话给万岁爷。”   淑妃笑道:“本宫还怕没人去说呢。本宫就是要让皇上知道,本宫毫无城府,满心想的都是他。在这个皇宫里呀,最缺的就是真性情,本宫表现得与众不同,才容易得圣心。”   秋嬷嬷道:“娘娘这样想没错,但还是需要用一些手段。这样万岁爷才会觉得娘娘各方面都更胜贵妃。”   淑妃拂了拂指尖道:“把库房里的丝弦古筝抬出来,从今天开始,本宫练曲儿。还有,让家人寻个唱曲好的姑娘送进宫,本宫好好学。等除夕夜那日,好为皇上和太皇太后表演助兴。”   午后,封乌雅为贵人的旨意,终于传到了后宫。传旨太监分了两路,一路去了景阳宫,一路来了承乾宫。   承乾宫这一路是梁九功跑的,传了旨后,特意说:“万岁爷很喜欢娘娘的饺子。奴才很久没见万岁爷吃东西这么香了,娘娘若是不嫌麻烦,可以经常给万岁爷送吃食。”   佟宝珠:“……”这可以有。各种壮.阳补肾的食物走起,把这个行走的精子库补得膘肥体壮,供姐妹们使用。   唉,这想法是好,却不大可行。再吃韭菜,味道就没那么惊艳了。御膳房厨子做什么都是顶级水平,他平常吃的东西,就是累死她,她也比上御厨。   关键是吃个新鲜。   做他不常吃,或是没吃过的东西。就像是常吃山珍海味的人,偶尔吃个窝窝头都觉得香。   “谢谢梁公公,您凑着机会跟皇上说,晚上本宫做开水白菜。这道菜,本宫最拿手。”不是最拿手,是可以趁着这道菜,见见康熙,赶快解开他的心结。   让后宫嫔妃们排队承宠,还是要排的。但同时,也要讨得康熙的欢心。   至于……至于自己承宠。咬咬牙一跺脚,老娘认了。为了革命事业,老娘献身了,还不行?   就当是被狗咬了。   下定了决心,心中豁然开朗。   感觉就像旅游时,撑着一把纸伞走在西湖的烟雨里,想领略一下雨中美景,体验一把浪漫,又怕水脏了孔雀绒的高跟鞋,怕雨丝淋湿了毛线衣。   前怕后怕,让自己战战兢兢。   鞋不要了,直接踢掉,赤脚走。衣服湿了变形不能再穿,回去就扔;头发湿了回去洗澡。   老娘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就能舍弃一些东西,就能承受那些内心抗拒的脏东西。   这么一想,心里踏实多了。   佟宝珠列了个单子,吩咐小太监去御膳房领食材,又和素云交待了几句,带着容嬷嬷和赏赐去了景阳宫。   乌雅前思后想之后,觉得还是要去谢恩。皇上是偶尔来这一趟,她可是天天生活在后宫,在贵妃眼皮子底下生活。   孩子还没生呢,要抱紧贵妃这条大腿。为了平安的生下孩子,只能逆了皇上的旨意。反正不管怎么惹皇上不高兴,皇上都不会害孩子。   正在换衣服时,听到外面宫女的问安声,瞬间感觉像是救星来了。眼里噙了泪,道:“娘娘,奴婢正准备去承乾宫向您谢恩呢。”   乾清宫里,康熙听到梁九功的回禀后,问道:“什么开水白菜?水煮白菜?”   贵妃做的菜,就真是开水清煮白菜,那也得说出个花样出来。可他实在说不出花样。梁九功道:“奴才见识浅,没见过这道菜。”   到了下午茶时间,康熙又想起了开水白菜这回事。当时和高士奇商议怎么让博学之人进京修明史。   高士奇道:“皇上可问过写信之人的意见?”   康熙:“谁?”   高士奇:“前几日,皇上给臣看的那封信。从字迹的筋骨里可以看出,此人颇俱胸怀,而且个性强烈。这样的人,不走寻常路,说不定能找出办法出来。”把这难题推出去,省得皇上总是追问他。   康熙:“……”沉默片刻道,“她没在京城。”   作者有话说:   眼线:贵妃娘娘,人家淑妃在学曲了,你这做菜好像比不上啊。   贵妃:你以为我是靠做菜争宠?不,做菜只是媒介,我是靠现代知识。别忘了我是站在巨人的肩上读了19年的书。如果想,那是妥妥的吊打古代人。   眼线:贵妃是要打脸吗?   贵妃:不,我是要搞事业,让后宫生孩子。搞事业之前,先把障碍清除掉。   眼线:明明是圣母,却被逼走上了黑莲花路线。娘娘,您太不容易了。 第22章 狠毒   御膳房庖长得知贵妃娘娘又要为万岁爷做菜,特意派了心腹御厨过去打下手。   “你要仔细看娘娘是怎么做的,没看清楚的地方就虚心向娘娘请教。学好了,这道菜以后就归你做。”   这名御厨名叫王春。   王春进了承乾宫的小厨房,需要干的活全被他拦了过去。按着彩云的指点,把老母鸡、排骨、干贝,入锅沸煮,捞出温水洗净,再放锅中加葱段、姜片,料酒煮开后,改小火慢熬。   趁着这个时间,把鸡胸肉和牛肉剔筋后,剁成肉茸,加葱姜水调成粥。再用刀刃把鲜嫩的菜心顶端修出菱形。   王春看看落到半空里的太阳,问道:“彩云姑娘,这道菜完成了多少了?”   素云也伸头出去,看太阳,然后道:“接下来的活还多着呢,吊清汤就要吊半天。时间来不及了,汤熬一个半时辰吧。上次我们做,熬了两个时辰。”   王春:“……”不是说的开水白菜吗?现在做的是什么菜?不敢问,让干啥干啥。   这几个姑娘里,彩云做事最稳当,佟宝珠很放心她。从外面回来后,直接去了正殿的西次间里看书。   要多看书啊!   这样,她所知道的东西才能有个出处。   直到将近傍晚,素云来跟她说,准备齐了。她才起身去小厨房里查看。   吊好的汤汁,清澈如水;半生的菜心摆在盘子里待用。   “做的不错,大家辛苦了。人人有赏啊。”   王春今日学到了不少熬汤、吊汤技巧,对贵妃娘娘是发自内心的折服。   恭敬地问:“娘娘,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来了,传皇上的旨意,送菜的时候,让贵妃娘娘一起过去。   佟宝珠:“……”真是正瞌睡有人送枕头。那她不用扮成小太监了,可以正大光明的过去。   为了显示对康熙的恭敬,佟宝珠没坐辇,换了元宝底的鞋,带着两名太监两名宫女走着去了乾清宫。   到地方,没经通传,在抱厦里候着的太监直接把她带到了康熙用膳的东暖阁。   康熙刚净了手,正琢磨着贵妃怎么还没来。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他拿起了筷子。   布膳太监看皇帝的目光落在奶汁鱼片上,赶快夹了一片,放在了他跟前。   佟宝珠进来,看到的康熙,正低垂着眼皮吃鱼肉。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似的,更没有半点等菜的意思。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康熙疏淡地说道:“贵妃平身。听说你为朕烧了菜?”话落后才抬眼看她。   “回皇上的话,是的。此菜名叫开水白菜。这一路走过来,水略有些凉,臣妾让人去茶水间里加热了,请皇上稍等片刻。”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摆膳的太监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青花瓷的深盘。盘子里放着一棵还包着头的白菜心,看上去像是生的。   康熙来了兴致,这是要当着他的面制作呢?果然是字如其人,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接下来的操作,大大超出了康熙的想象。随着滚烫的热水从白菜心顶端浇下,菜心像花朵一样慢慢张开,雅香随之扑鼻而来。   汤色素淡,清澈见底;白菜嫩黄,形态优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康熙,看着这道简单到质朴的开水白菜,感觉无比的清爽美味。   大道至简的道理,放在饮食上也是一样的。   越简单越美味。   只是……贵妃给朕做的菜,为什么都是简单的?以为朕没吃过简单的食物?朕什么没吃过,窝窝头都吃过。   “请皇上品尝。”佟宝珠道,“这道开水白菜易消化,特别适合晚上食用。”   待银针试过,试菜太监试过之后,康熙终于吃着了如花瓣一样的白菜叶。   入口即化,醇香异常。   原汁原味的白菜,竟然如此美味,他简直要惊呆了。   “皇上再尝尝汤如何。”佟宝珠轻声道。她一点也不担心,康熙会不喜欢这道菜。这可是国宴上的经典菜品,响誉国内外的。   康熙用瓷勺舀了半勺略带黄色的清水,浅呷一口。醇香瞬间在舌尖荡漾开来。就像是春末午后,缓步走进御花园,各种清香混杂在一起,又能明显分辩是不同的花香。   哪里是他以为的白开水,这分明是鲜汤。   “贵妃,这道菜是怎么做的?”肯定不是开水一浇这么简单。   佟宝珠侧身肃立在康熙两步远的地方,从选材开始,絮絮地讲解做法。   那叫一个复杂。   感觉就好像是,别人给你看了一颗小沙子,你想着是沙子啊,没想到沙子背后是座雄壮巍峨的大山。   就连对菜品见识多广的布膳太监,都惊住了。暗道,菜不可貌相,菜不可貌相。   “……臣妾是考虑着皇上日夜劳心,肯定想吃素淡的口味,可是素淡的食物,营养又跟不上。臣妾就琢磨着,如何用各种肉食,做出清淡的味道出来。既爽口,又养身。”   “皇上能喜欢,臣妾喜不自胜。”   待佟宝珠终于把做法讲完,康熙已经把白菜吃完了,汤也喝了半碗。   他瞄了一眼喜不自胜的贵妃,双手搭在胸前,规规矩矩的立着,白皙的小脸上,笑容清浅,丝毫看不出喜悦得受不了的样子。   喜不自胜,那是形容喜悦到了极点。   她是不用懂用词,还是人心虚假?端庄得像个假人儿似的。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有僵硬之感了。束手束脚的,能不僵硬嘛。   跟淑妃的活泼可爱相比,性情相差甚远。   “贵妃用心了。”康熙淡然道,“这道菜一共花了多少长时间?”   “大约两个半时辰。”   康熙:“……”敢情是贵妃从中午忙到现在的成果,被他几口吃了。   人虽然不讨喜,在他身上用的心思是实实在在的。这么一想,再看她,又觉得顺眼了几分。   ……应该让她坐下来一起用膳。   他这都用完了,再说让她坐下,吃他剩下的,有些不大妥。算了,一个妃子陪天子用饭,是她的荣幸。   随着他放下筷子,旁边伺候的太监,递上用银杯盛的漱口水。   敬事房的太监在外面候着,但等着里面传话出来,说万岁爷漱过口了,顶着摆满玉牌的托盘进来。   还没等跪下,康熙就挥了个手:“去。”又对佟宝珠说,“贵妃随朕来西暖阁。”   西暖阁是乾清宫正殿的西稍间,北面置有宽大的罗汉塌和茶台,南边是书架。   康熙常在这里诏见朝臣闲政务,喝下午茶小憩,听侍读学士讲书。   不久前,佟宝珠来过一次。   康熙指了她上次坐过的位置,道:“贵妃坐。”自己坐在了她对面,接着说道:“朕想到一件事,问一下你的意见。”   佟宝珠坐下后,挺身直立,手交叠搭在腿上,注视着他。一副专注聆听,随时接话的样子。   “满汉是一家。过两年选秀,朕想选几位汉人女子,可是有些适龄女子不愿参选怎么办?朕准汉人女子入选是恩泽,又不能强逼着她们来。”   佟宝珠:“……”既然知道人家不想入宫,还想让人家来,还说不强逼。身处高位者的思想,总是这么的任性。   康熙又问:“贵妃有办法吗?贵妃掌管着后宫事务,选秀之事,由贵妃负责。”   佟宝珠:“……”轻缓了一口气道:“容臣妾想想。”   “不急,贵妃慢慢想。”   康熙起身吩咐候在外面的太监:“代朕向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往御膳房跑一趟,跟他们说,开水白菜朕用着甚好,明日让他们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加这道菜。就要今儿这个味儿。”   御厨会不会做,不用他操心。他只用吩咐下去,他们自然会想办法。   康熙迟疑了片刻后,又吩咐:“把贵妃的坐辇抬过来,在外面候着。去撷芳殿,跟太子说一声,朕稍晚一会儿过去。”   吩咐完后,转过身,往南墙的书架边走。有压力的时候,才能想出好办法。让贵妃在这里慢慢想吧。   康熙抽出一本《汉书》准备坐到她对面去看。   “皇上,用推荐制怎么样?”佟宝珠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这是算计别人啊!   “让当地官员推荐秀女人选,凡被推荐者必须参选。官员有职责在身,定不会为了别人家的女子,置朝廷法令于不顾。如此以来,或许就不会漏掉适龄女子。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对官员下发的律令,并未强逼某人。”   康熙把书放回了原处,走到佟宝珠对面坐下,看着她乌黑的眸子问道:“她们若是寻理由不来呢?比如装病。”手指轻叩了一下茶几,肯定地说:“装病很容易。”   佟宝珠:“那就等,等人到齐了选。先到京的秀女,朝廷统一安排住处,给家丁仆随分发生活费用。等一个月来的人少,就两个月,再不行,照着半年等。那些装病的,就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般人都会装不下去。”   康熙:“……”贵妃心思狠毒。不过,这计谋甚好,他喜欢。   “这事也不急,容朕考虑一下。贵妃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佟宝珠挺了挺腰后,郑重地说:“昨晚皇上说臣妾做了错事。臣妾认真思考之后,发觉臣妾就是错了。”   “嗯?”康熙满是期待地问,“贵妃说说,都错在哪里了?”说对了,就奖赏她侍寝。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奖赏   “皇上日理万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哪位小主是宜受孕日,臣妾应该提前禀告皇帝,由皇上自己安排什么时候召幸谁。而不是事到临头,才告诉皇上。”   “臣妾没有资格安排皇上宠幸谁,臣妾顶多有建议的资格。臣妾做了错事,应该受罚,皇上只是警告了臣妾。   “皇上待臣妾的宽容之心,臣妾铭记在心,感激涕零。”   清朗的声音,铿锵有力;再加上凝重的神色,像是做了错事的兵士向他的将军检讨。   康熙听了她回答选秀的问题,心里原本激动着呢。听了这些,又气得想笑。   这是她的思想奇特,还是他向她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楚?   他说她在做错事,是错在心里没他这个天子,一心想着她自己的利益。   她以为的是什么?   都说血脉相连。   两个人身上都流着佟佳氏的血脉,心意怎么没连一点呢?   “摊开手。”康熙道。   佟宝珠不明所以,但仍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把右手伸出来,搁在茶几上。   手指纤细修长,玉质般细腻。   康熙把大手搭在上面,抓住了她的四指。盯着她澄澈的眸子看了片刻,清淡地问:“贵妃的指甲剪了?”   佟宝珠稳了稳心神后,道:“带着指甲不方便下厨。”   “贵妃可以在旁边指挥着别人做,心意到就行了。”康熙收回手,笑了笑:“谢谢贵妃做的菜。”   扭头大声对着门口吩咐:“送贵妃回去。”奖赏?想都别想。让朕不开心,别想奖赏的事!   康熙内心的喜怒,从不会真实地显露在脸上。   佟宝珠从他的脸色判断他的心情,得来的结果误导了她。还以为自己的解释很完美,把康熙糊弄过去了呢。   非常开心地出了乾清宫。   暗自想着,万里长征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一边讨好康熙,一边照顾着后宫女子生孩子,两条路并驾齐驱走下去,孩子成群指日可待。   康熙这边,佟宝珠走后,便把对她的喜怒抛在了一边,迫不及待地诏见了高士奇。   “朕想到了一个办法,用举荐制加考试选人修明史。由三品以上的官员举荐人选,被举荐之人统一来京考试;选中之人统统封官。”   高士奇惊呼:“皇上此计甚妙!像万斯同这样的人,着浙江巡抚举荐。他不来也得来。他要称病,就把他绑在马车拉来。”   康熙:“……”蛮人之举!   端起蓝花白茶盏,提起茶盖,拂了拂茶叶,浅呷了两口后,轻声缓缓道:“朕可以等他,春天不来,就等到夏天;夏天不来,等到秋天。秋天不来,等到冬天。朕一边派人去给他治病,一边在京城里等。不信把他等不来……”   高士奇再呼:“皇上以海量之心待天下百姓,求贤若渴。他要是不领情,将会被世人唾骂;被史书重重的记上一笔。什么文人的风骨,就是茅厕里不知好歹的臭石头。”   佟宝珠准备上床睡觉时,冬草递给她一封信。   “贵妃,今晚谁需朕宠幸?”   佟宝珠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确认了字面意思后,回了信:“皇上今晚应该素睡。皇上如果愿意,明晚临幸钟粹宫博尔吉特氏。”   没多久,她收到了回信:“好。”   纸上的“好”带着一团的喜气。佟宝珠又拿出康熙的上一封信看,觉得“贵妃,今晚谁需朕宠幸?”这句话也带着喜悦。   自己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啊!   放信的折叠好,放在枕头边的匣子里,美滋滋地睡了。   康熙自认为是位明君,奖罚分明。谁做了有功之事,就奖。谁做了错事,就罚。   可是贵妃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能用对错判断。在如何对待她这方面,他着实思考了一番。   最后的决定是,把当她成一名普通的臣子奴才,不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利用她为自己做事。   用着顺手的时候用,不顺手的时候,再想办法换掉。   贵妃,别怪朕无情!是你对朕无情在先。既然点不明白你,只能舍弃。   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康熙反倒觉得贵妃有点可爱了。可惜,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让她做个侍读也不错。   他喜欢勤奋好学,又有才能的人。   次日早朝,康熙诏告了两件朝臣们始料未及之事。明年二月开“博学鸿词”,此日起,凡三品以上官员均可举荐有才之人。被举荐人不论身份,只论才能。   另一件事是准备修明史。凡博学之士均可参加,不论身份。   这是收民心的事,朝臣们也都是聪明之人,谁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唱反调。破天荒的无一反对,而且大赞圣上英明。   散朝后不久,京城里大小客栈,茶楼酒肆,众人聚集的地方,全都在议论这两件事。   康熙听着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心情愉悦得不亚于听到吴三桂的死。   这里面有贵妃的功劳。   梁九功说有信来时,他立马打开了看。   对待功臣要尊重嘛。   “皇上今晚临幸钟粹宫的博尔吉特氏答应,可有变化?若无改变,臣妾开始准备了。”   “临幸”二字下面,还有两个圆点。   康熙:“……”   同样是幸,召幸与临幸是不同的。召幸是嫔妃洗干净了入乾清宫,完事了送走;临幸是皇帝驾临嫔妃住处。   两个墨色的圆点,像是贵妃的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他。康熙有点心烦。转念又安慰自己,她朕的臣子,而朕是明君。   心情平缓了一些后,提笔回信:“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这日,还有一件大事。   大阿哥回来了。   康熙的信到达承乾宫时,大阿哥由奶娘以及两名小太监和三名宫女领着,来向佟宝珠请安。   绛红色的旗服,外面套着宝蓝色绣福字的棉夹,脖子里挂有带吉祥锁的银项圈,头上戴着一顶宝蓝色镶宝石的八角帽。   帽子下面的雪白小脸,只有巴掌大小,下巴尖尖的,眼睛似琉璃石一样的晶亮。   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行叩拜礼,花瓣一样的小嘴儿一张一合道:“儿子胤禔叩见佟额娘,佟额娘万福金安。”   可爱的紧。   佟宝珠没等宫女把大阿哥扶起来,就奔了过去。   “大阿哥快起来。”蹲到他跟着,笑问,“大阿哥冷不冷?想吃什么东西?我这里有奶油小蛋糕,你要不要尝尝?知道你要回来,今早特意给你做的。”   “谢谢佟额娘。”   大阿哥仰着雪白的小脸,眯着眼笑,“儿子也给佟额娘带了礼物哦。”转身朝后面一挥小手,“快把小爷给佟额娘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突然意识到说跑嘴了,扭回脸,冲着佟宝珠眨巴了两下眼睛后,眯眼笑道:“儿子给绿头鹦鹉起的名字叫小爷,佟额娘喜欢吗?这是儿子在宫外养的。皇阿玛说玩物丧志,儿子回宫要开始读书了,把小绿送给佟额娘。佟额娘可要照顾好小绿哦。”   寿康宫里,太后正同她身边的田嬷嬷谈论大阿哥。   田嬷嬷感叹:“没想到,大阿哥竟然这么懂事,给娘娘带了礼物,还是娘娘喜欢的小花猫。”   太后不以为然:“孩子知道什么,都是身边安排的。别看大阿哥养在葛禄家,其实是纳兰明珠在暗中照看着呢,那可是个人精。”   田嬷嬷仍是有些遗憾:“不管怎么照看,孩子长成这样儿,着实出乎奴婢的意料。真真是乖巧极了。要不,娘娘寻个理由,让他来寿康宫?万岁爷不是有这个意思吗?”   太后拨着佛珠笑:“看着乖巧可不一定乖巧。当年的皇帝跟他差不多,糯米团子似的可爱,谁看见谁都想抱抱。谁能想到,是个心里最有主意的。走着瞧吧,有储秀宫叫苦那一天。”   转话又道,“皇帝说的开水白菜,是不是今儿中午就有啊?本宫闲着没事,就寻摸着怎么吃了。”   田嬷嬷“哎哟”了一声道:“娘娘恕罪。看奴婢这记性,大阿哥来打了个岔忘了告诉娘娘。膳房传话过来说,开水白菜要等晚上了。单熬清汤都要最少两个时辰。”   太后笑道:“听说这是贵妃想出来的做法,为了争宠煞费苦心呢。   膳房也往慈宁宫里传了话,太皇太后得知这道菜很费功夫后,也笑:“苏麻,哀家猜的没错吧。只要皇帝正眼看储秀宫的,就会被她吸引。这不,贵妃开始慌了。”   苏嬷嬷把刚沏的茶,递到她手边:“这样也好,后宫比着对万岁爷尽心,老祖宗也就少操些万岁爷的心。”   太皇太皇哼了一声:“你就宽哀家的心吧,你以为哀家人老糊涂了?哀家再糊涂也知道,比着尽心,才是祸端的开始。”   苏嬷嬷赶紧为自己争辩:“是奴婢见识浅,没看出其中的门道。还是老祖宗慧眼。”   大阿哥在承乾宫吃了半个奶油小蛋糕,便由奶娘领着去了储秀宫。   佟宝珠这才有空看康熙给她的回信。看过之后,与容嬷嬷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吩咐彩云:“你去钟粹宫同博尔吉特答应说,今晚她承宠。”   列了个清单,交给了太监小贵子:“你往内务宫跑一趟,这些东西,最迟在申时之前送到钟粹宫。没有的,去外面买。”   吩咐红云、素云和紫云:“你们三个去各宫知会小主们,本宫准备在钟粹宫布置喜房,问问谁有空去帮忙。重点告诉她们,晚上皇上会驾临钟粹宫。”   承乾宫东边是永和宫,永和宫前面是延禧宫。   三名宫女一起出的门,素云小声央求红云:“红云姐你去延禧宫行吗?我有点怕荣嫔娘娘。”   红云哼了一声道:“怕她做什么,不就是甩脸子嘛。姐就当没看见,反正她又不敢拿承乾宫里的人怎么样。”   荣嫔一听说要给一个小答应布置喜房,差点没炸毛。贵妃娘娘这是专捡小麻虾往上提啊。也是,那些没宠爱的,被皇上宠一次就是天大的喜事,还不得对贵妃千恩万谢。   真是好心计。   绞着帕子说:“看情况吧,今儿三公主闹人的很,我可能走不开。待会儿要去储秀宫探望大阿哥呢。”   三公主五岁半,正是活泼爱动,对新鲜事物感兴趣的时候。   她最喜欢的就是外面来人,只要一来人,就认真听她们在说话什么。此时听到她们提到自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问:“宪儿不闹人,额娘带宪儿去嘛。”   荣嫔瞪了她一眼:“跑什么!外面冷的很。”   三公主扁扁小嘴。   钟粹宫里的博尔吉特氏听说自己今晚承宠,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不想,她一点也不想。她还想着这样熬几年,被康熙寻个罪名,发配回科尔沁呢。破了身子,回去还怎么嫁人。   “恭喜小主了。”   彩云环视了一圈她的房间后道:“娘娘说,让奴婢帮小主收拾屋子,除了床和桌子之外,别的东西全部清理出去。要布置喜房呢。”顿了一下,又道:“今天会有人过来给小主开脸。”   博尔特氏双手捂着脸,惊恐道:“开,开什么脸。”   “就是绞脸啊!”   “绞……”   钟粹宫里的善嬷嬷笑着为她解释:“用绞合的双线,绞去小主脸上汗毛,修眉修额发和鬓角。开过脸,就表示嫁人了。这是汉人的风俗。”   转脸对彩云道:“多谢贵妃娘娘的安排。”接着又问道:“谁来帮小主开脸,姑娘知道吗?”   彩云道:“我出来的时候,娘娘只说是请人,没提到请谁。”   善嬷嬷先前在继后那里当差,其实是太后的人。   太后担心这个侄女想不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暗中安排了善嬷嬷在身边照应着。   善嬷嬷看着博尔吉特氏一脸愁苦的样子,想劝说她。就对彩云说:“收拾房间的事,我来做。贵妃那边的事情多,就不耽误姑娘的事了。”   彩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遂即向博尔吉特氏告退:“小主有什么需要,差人去承乾宫跟贵妃娘娘说,娘娘很重视这件事呢。”   佟宝珠请的开脸人是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   这事说来也是巧。   大阿哥来的时候,跟着他来的奶娘说到大阿哥在太皇太后那儿请安的情形,提到裕亲王福晋在那里。   佟宝珠差了容嬷嬷在慈宁宫附近等,裕亲王福晋听说贵妃请她喝茶,欣喜的随容嬷嬷来了承乾宫。   佟宝珠说明了她的想法后,说道:“福晋若是觉得不妥,就当本宫没提这回事。福晋有儿有女是大福之人,本宫也是想让博尔吉特答应沾沾福晋的喜气。”   博尔吉特氏位份虽低,但是男方是皇帝啊!这是求之不得之事。西鲁克氏慌忙道:“妾身能为小主开脸,是妾身的荣幸。”   佟宝珠留了西鲁克氏在承乾宫用饭。午后,亲自领着她去了钟粹宫。   裕亲王福晋为博尔吉特氏开脸的事,没多久便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   康熙:“……”给点颜色,她就敢开染坊。   科尔沁那些蒙古部族,眼里只有太皇太后。朕故意冷落博尔吉特氏,好让他们知道,在这个紫禁城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贵妃最近一再有功,顺着她的心意,算是给赏了。现在……这是要他和博尔吉特氏举办成亲礼呢?   就是不提别的。一个小答应,哪来的这个脸面。   康熙沉默了片刻后,吩咐黄忠:“拿柄玉如意,赏裕亲王福晋。”不赏,还能怎样?难不成把人撵走?   朕是明君。   此时最高兴的人是太后。她没有子女,若是她这个侄女能够得势,有个一儿半女的,她们以后的日子也都好过了。   吩咐她身边的嬷嬷:“你去后宫里看看。把太皇太后赏本宫的绿水玉镯给贵妃带过去,就说她做的饺子好吃。有空常来寿安宫,教教本宫怎么烧菜。”   内务府的副总管是葛禄,大阿哥先前就是在他家养着。大阿哥刚回宫,正是需要人照应的时候。   此时贵妃的吩咐,比皇上的吩咐都管用。所列物品,午后就送进了钟粹宫里。   虽然没有为储秀宫里准备的贵重,但也都是样样精细。锅碗瓢盆,红衣服红鞋,鸳鸯戏水的被面,并蒂莲花的桌布,就连喝交杯酒的琉璃盏都是新添置的。   钟粹宫的西偏殿里,焕然一新。   博尔吉特氏经过善嬷嬷的劝解,也想开了。入了宫,就别想再回去,死也要死在这里了。   死之前快活的过一段日子,也算没白活一回。若是有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博尔吉特氏小声问:“嬷嬷,皇上会让我生孩子吗?先帝忌惮博尔吉特氏,废了姑奶奶,太后也差点没被废掉,四位博尔吉特氏妃,无一人有孩子。”   “我这刚一入宫,就因失仪之名,禁足了三个月,后来只封了个小答应,还一直未召幸。贵妃娘娘虽然没说,我猜肯定是她在皇上面前争来的。”   善嬷嬷低声道:“皇上忌惮的岂止是博尔吉特氏,钮祜禄氏,佟佳氏一样忌惮。你还记得贵妃娘娘曾经晕迷不醒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洞房   博尔吉特氏点头:“记得,昏迷了几天呢。那时继后刚离世,后宫乱得一团糟,我还以为她醒不过来。”   善嬷嬷的声音更低了些:“继后在时,跟贵妃聊过天。当时奴婢往里面送茶,正好听见。继后对贵妃说,万岁爷是不会让她生孩子的,就跟自己一样,为了家族,在这宫里苦熬着,最后孤孤单单的死去。”   “从那以后,奴婢就发觉佟佳氏精神郁郁。大病一场后,这不是想开了。你看她,现在气色多好,奴婢就没见过她不笑的时候。所以啊,日子是好是坏,关键是要自个想得开。”   博尔吉特氏瞪大了眼睛:“皇上真的在继后身上做了手脚?”   善嬷嬷:“这个不好说,或许是她觉得自个的身体不行了,就吓唬贵妃。人就怕有心结,一旦有了心结,越积越深,就积出恶病来了。没了贵妃,她妹妹入宫,头上不就没人压着了吗?”   博尔吉特氏怔怔地说:“娘娘挺不容易!”   善嬷嬷:“奴婢跟小主说这些,是让小主想开点儿,向贵妃看齐。只要贵妃能生下孩子,就说明皇上不惧外戚势力,那小主就能生。”   储秀宫里,荣嫔、安嫔、惠嫔、敬嫔、端嫔,以及三位贵人小主正围着大阿哥逗笑。   大阿哥也不恼,谁逗他就冲谁笑。一会儿淑额娘,一会儿荣额娘,一会儿惠额娘……记性好的很,见过面的人,一遍就记着了。   再加上小脸儿长的好看,可爱的挠心。   惠嫔欢喜得泪在眼里打转,真想抱紧儿子,狠狠地亲几下。此时觉得什么男人啊,争宠啊,都是小事。有孩子,孩子能自个养在跟前,就是天大的喜事。   其他人脸上带着笑,心里酸得仿佛灌了一大瓢老陈醋,都醋出苦味儿来了。   那些位分低的答应常在们,没资格去看孩子,到了半下午,陆续去了钟粹宫。   闲着也没事么,凑个热闹,既全了贵妃脸面,指不定还能见皇上一面。   钟粹宫里人来人往,真有点民间嫁娶的热闹劲儿了。小主儿们加上随身宫女嬷嬷,几十个人,博尔吉特氏的西偏殿站不下了。一些人去了东偏殿,东偏殿里住的僖嫔赫舍里氏。   佟宝珠的额娘是赫舍里氏,二人是远房表姐妹。僖嫔没把博尔吉特氏放眼里,但这是贵妃的安排,论公论私都要给贵妃面子。   她没去储秀宫里凑那个热闹,留在钟粹宫里,热情的招呼小主们吃茶吃瓜子点心。   博尔吉特氏是科尔沁库伦部的小公主,虽然自小娇养着,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受人瞩目,众星捧月似的。   她的心思也由原来的不想承宠,渐渐的开始期盼。十分后悔,没能好好学汉语。   皇上来的时候,她能用流利的汉语和他交流,皇上肯定大为意外,也会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让皇上知道,她既是入了宫,就会定下心,在这里过下去。   初冬的白天有些短,酉时中,天便黑了。小主们的晚饭提到了钟粹宫,大家坐在一起吃,好不亲热。   比过年还喜气。   晚饭后,新娘子补了妆,蒙上红盖头坐在撒着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床上等。   佟宝珠没在钟粹宫。一来是她这个贵妃在,众人拘束放不开;二来她考虑着,淑妃圆房那日她没去,一个小答应圆房她去不大妥;三嘛,是有些别的私心。   人没在钟粹宫,心却挂在那里。   看着天黑了,不断的派人去乾清宫打探康熙在做什么,并猜测着他什么时候忙完。   陆续报回来的消息,说康熙在用晚膳、去了撷芳殿、在听学士讲书、在召见朝臣,在和西洋教士谈话。   不奢求有淑妃的待遇,让他陪着用晚饭了,最起码也要早些到嘛。佟宝珠看看西洋钟,差十五分钟不到九点。   满宫的人都在等着新郎倌,他是忘了?还是不想来?   思考了片刻,换了套宝蓝色的旗袍,夹棉银红毛褂子,又让宫女在她头上脸上收拾了一番,盛了一碗她喝的红枣枸杞茶,坐辇去了乾清宫。   康熙今天学的是代数,南怀仁为了向他讲解代数计算方便性,先给他出了一道题。   100个和尚吃100个馒头,大和尚一人吃3个,小和尚三人吃1个。问:大、小和尚各有多少人①。   康熙已经推算出了答案,他在思考用什么东西代入进去,能够快速的计算出结果。   就在这时候,当值的太监进来禀告,贵妃娘娘给万岁爷送养生茶来了。   康熙正算得头昏脑胀,同时也惦记着要去后宫的事。可是没作业没完成,不好说中断。   贵妃简直就是来救场的。   “请贵妃进来。”   佟宝珠进来施礼问安后,扫了一眼立在桌案旁边高鼻梁白胡子的南怀仁,又瞄了眼摊开的纸页。   在学什么,这么上心,那边急着洞房呢。   “贵妃先坐一边歇息,朕算完这道题,就随你去后宫。”老师您听到这句话,识趣的话,就主动告退吧。   “臣妾小时候曾看过《九章算术》,让臣妾看看皇上算的什么。”赶快算完,去后宫入洞房。   佟宝珠扫了一眼后,笑了。小学生都会的题。要是放到初中,用二元一次方程式解的话,更简单。   “二十五个大和尚,七十五个小和尚。”   康熙:“……”得出这个结果,朕推算了半天。还有比朕聪慧的人?斜了佟宝珠一眼,满怀期待地端起给他送的红枣枸杞茶。   贵妃做的饭好,茶肯定也好。   喝了一口,没片刻迟疑就放下了碗。   不好。   酸不溜丢的。   南怀仁是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懂历法,火器,精通算术,会多国语言。因博学多才,被康熙赏识,尊称他为老师,让他掌着钦天监②。   他本以为大清天子是他见过的人中,天份最高的。没料到贵妃在计算方面,比天子的天份更高。   又恭敬地行了礼,“请问,贵妃娘娘是怎么计算的?”   “把一个大和尚三个小和尚列为一组,那就是个四个和尚吃四个馒头。一百个和尚一百个馒头,分成25组。每组里有一个大和尚,就是25个,剩下的75个是小和尚。”   康熙:“……”他是从一个大和尚开始,慢慢推算出来的。   南怀仁笑道:“娘娘思维敏捷。但这种方法,一般人想不到这里。如果用代数的方法,任何人都能在短时间内计算出结果。”   佟宝珠:“南大人的意思是,假设大和尚为A,小和尚为B,用A和B代入某个计算方式中计算,是这样吗?”   南怀仁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康熙后,又望向佟宝珠,惊喜道:“娘娘是怎么想到的?”   佟宝珠:“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南大人,咱们改日再谈论可行?本宫找皇上还有些别的事要谈。”   “贵妃怎么会想着去学算术?”   康熙架着胳膊,任由司衣太监给他换上绛红绣金色团龙纹的锦服。   佟宝珠冲他眨了几下眼,回忆着女孩子害羞的模样,抿了抿嘴角,没应话。   “怎么,不能给朕说?”康熙盯着她问。   佟宝珠小步走到他跟前,作势整整他的腰带,低声道:“待会儿单独跟皇上说。”低眉垂眼,羞答答。   康熙:“……”嗯?难道想要奖赏呢?   两人出了乾清宫的门,佟宝珠走在康熙左边靠后一点的位置,小声絮絮道:“臣妾自小便知,长大了要嫁给表哥。听说表哥爱学习,臣妾就多看了些书。这样的话,臣妾与表哥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就能在众嫔妃里与众不同。”   康熙扭头看了她一眼:“贵妃难道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选秀时,那些秀女,不是个个都说仅识得几个字嘛。”   康熙的步子慢。   佟宝珠踩着小步跟着:“皇上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圣明之君,自是和寻常的帝王不同,不能用寻常帝王的思想去衡量皇上。“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的下了门前的台阶。   龙辇在台阶下候着,黄忠抱着佛尘立在龙辇旁边。佟宝珠坐的步辇在龙辇后方五六步远的地方。   “撤了吧,朕和贵妃走着过去。”康熙转头又对佟宝珠说,“贵妃走快两步。”   佟宝珠往前走了两步,小心地与康熙错开了半步的距离。   “早两年,朕听说佟大人给贵妃张罗亲事。贵妃怎么又说,早晚要入宫的呢?”风有些凉,康熙拉了拉身上披的斗篷。   当年佟国维的胞姐是选秀入的宫,入宫封的常在,生下了康熙封了庶妃,一直在庶妃的位置上多年,直到康熙继位才又晋封,成为了圣母皇太后。   轮到了女儿,佟国维留了心眼。宫里不许诺给高位份,他就一直表现无心让闺女入宫的架势。从十三岁开始,便四处为闺女张罗亲事。   但谁都不是傻子,无人敢接佟佳氏的嫡女。长到十六岁了,也就是去年选秀时,太皇太后发话让佟佳宝珠入宫,入宫就是贵妃,这才参选。   这事,佟宝珠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坦然地接话:“皇上是大清国最好的男儿,臣妾当然是一心想入宫伺候皇上。至于臣妾阿玛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臣妾不知。”   初冬的夜风,凉气逼人。在内宫里有房屋遮挡着,不大明显,出了日精门,甬道里了冷风扑面而来,佟宝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康熙侧头看着她道:“冷吗?”顺势拉着她的手,佟宝珠接着又打了个寒颤,忍着抽出手的冲动,颤声道:“不冷。”立即又说,“风大,惊着了。”   康熙呵呵笑了一声,没接话。到底是小女人,胆子小。   人看着板正,小手却很柔软。挨个捏了捏她的手指头之后,整个抓着,抓了片刻又扣在了一起。   从日精门出来是斋宫,斋宫后面是景仁宫,景仁宫后面是承乾宫,钟粹宫在承乾宫后面。   走到景仁宫旁边时,佟宝珠又开了口:“臣妾跟皇上说的那些洞房贴心话,皇上还记得吗?”   “嗯?”康熙扭脸看她。   “暖心话和甜言蜜语。”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话:“朕记不大清了,贵妃再说一遍?”   佟宝珠:“……”两个人亲密地拉着手,教他怎么哄别的女子,怎么觉得有点别扭呢?   感觉像是自己偷了别人的男人似的。对哦,这可是新郎倌。内心不由的升腾出了些罪恶感。   康熙等了片刻,没等没她的接话。松开了她的手指,又改为握住,“贵妃在想什么?”   佟宝珠笑:“臣妾在想,博尔吉特答应正欢喜地盼着皇上去呢。”   康熙没接话。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去承乾宫的路口。   佟宝珠挣着手,说:“臣妾送皇上到这里。”   “贵妃不过去?”   康熙仍抓着她的手,歪头看着她。   佟宝珠鼓了一下脸蛋,装着郁闷的样子,轻声道:“送情郎到别人床上,就是木头人也会难过。臣妾是有心的,又不是木头人。”   “嗯?”   “臣妾是贵妃,为了后宫和谐,让皇上安心政务。不得不用心照顾姐妹们,但不等于臣妾真的想把皇上让给她们。”   后面跟着伺候的两排宫女太监,早就自动放慢了一点脚步,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但挑风灯的太监不能避,一左一右走在两边,两个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入了他们的耳朵。   俺们是木头人,不但没有心,还没有耳朵和眼睛。   夜风撩着发髻上金丝缠绕的蓝色绢花,衣着单薄的美人儿立在昏黄的光影里,像梦境一样的不真实。   康熙突然想抱抱这个人儿,想把她裹怀里,亲亲她的小嘴。松开她的手后,却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的斗篷,轻声道:“贵妃赶快进去吧,外面冷。”   话出了口,便后悔了。他是皇帝,想抱谁抱谁,想在哪儿抱在哪儿抱。何用考虑别人的感受?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抱抱时,佟宝珠低身一礼:“臣妾告退。”从他背后绕过,快步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宫女太监快步跟了上来,大部队正直走,一小股分路朝佟宝珠这边走。   佟宝珠走了十来步之后,回头看。   康熙仍站在原地,正扭着脸看她,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她冲他笑了笑,无声地张了张嘴。   康熙快走到钟粹宫门口时才琢磨出来,她说的应该是:“暖心话。”   朕想同贵妃说暖心话。想说:“朕想抱着你睡觉。”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百度。   明天就入V了,小作者很紧张。也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愿意花钱订阅。   小作者是清宫剧爱好者,喜欢各种各样的清宫剧。怎么说呢,清宫剧里的人物有熟悉感,随便看看就能看懂。   预收《清穿之扑九阿哥怀里撒个娇》   简介:   明惠以为九爷要死了,为了让他走的安心,一改往日的矜持端庄,扑进了他怀里,温声软语地哄他。   “胤禟,你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老天爷厚待我,让我遇上了你。”   “如果有来世,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想做你的福晋,帮你打理后宅,管理你的女人,照顾你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她意识到要是死的是她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如果有来世,再也不要嫁进皇家,更不要嫁给老九!   最后的一丝意识,她仿佛听见九爷放声悲哭:“惠惠,我后悔了啊……”   哟嚯,不是宁死不悔吗?她奋力挣扎,想坐起来看看他的哭相。早知道他这么好哄,就早些哄他了。   睁开眼,她回到了和九爷成亲的洞房花烛,如果没有记错,这晚,九爷被人灌多了酒,半醉半醒着把她变成了女人。   明惠缓了半天神后,吩咐:“去把九爷叫过来。”   ……   九爷重生了,为了顺利的娶到他福晋,他小心翼翼的走着前世的路。终于盼到了洞房花烛夜,他惊然发现,他福晋好像是换了人。   “爷长的真俊!是我喜欢的样子。”   “爷性格真好!我好幸运呢。”   “爷真能干……”   面对一个三天两头扑进怀里撒娇的假福晋,九爷头大了。   当他无疑中,听到福晋对他四哥说:“四哥你真好,这么多兄弟中,数你待九爷最好。”   他终于忍无可忍,黑着脸把她拉到一边,冷声道:“以后不许对别人说好听话!”   明惠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娇声道:“讨厌,爷这么严厉吓死我了。”   外人都道明惠撞大了运,嫁给了九爷这么好的男人。能干、有钱、还不娶妾。   只有明惠自己知道,这些年为了拴着九爷的心,她有多辛苦,三天两头装娇弱往他怀里扑。   还好,扑着扑着,差不多快扑习惯了。 第25章 不同   十月十七日, 也就是博尔吉特氏承宠的次日,康熙一早发了旨,封博尔吉特氏为庶妃,赐专用小厨房。   博尔吉特氏去承乾宫谢恩。   月白绣蓝蝴蝶的旗袍, 梳着精致的两把头, 左边压了两朵粉白缠金丝的绢花, 右边插芙蓉嵌玉银簪。英英玉立在殿中央, 白玉兰般的美丽。   待佟宝珠坐在正位上之后, 恭敬地叩首谢恩。   众小主们突然发现宫里居然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儿。   尤其是荣嫔。昨晚她没去钟粹宫, 只是派了宫女前去打探消息,回给她的话说, 皇上亥时中去的钟粹宫,在场的小主们挨个向他请安, 皇上很高兴,每人都发了赏钱。   那叫一个气啊!   气得半晚上没睡着,正等着一早来说刺挠人的话呢。   封赏谢恩这些路数走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博尔吉特妹妹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才承了一晚的宠,就封了庶妃。要是生了孩子, 还不得立马封妃?”她心里想的是,没有孩子再受宠也是白搭。   博尔吉特氏立在了右排下首位,与坐在右排上首的荣嫔错对面。她面无表情地接话:“晋封的事,是你说了算的吗?”   说算,那是僭越;说不算, 失了气势。   一句话堵得荣嫔哑口无言。   看来这位是个不好惹的。   其他想接话的, 担心被博尔吉特氏回击。想好的话, 又咽回了肚子里。跟一个位份低于自己人的拌嘴, 有失身份。   荣嫔暗中扯了扯旁边惠嫔的衣服。昨天她们在储秀宫时,相处的很融洽。荣嫔以为惠嫔和她一样,同淑妃站在了一起。   惠嫔满脑子想着大阿哥呢,想着今儿来请安,遇着淑妃了说什么。   往日淑妃出承乾宫就会邀请小主们去储秀宫,搭上话了,正好去见见大阿哥。   谁知道淑妃今日没来。   荣嫔把惠嫔从思绪里扯回了神儿,她不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事了,顺着荣嫔的眼色,看到了博尔吉特氏。   儿子回来了,还长这么好。惠嫔内心温柔的一团子棉花糖似的,对谁都是善意满满。   赶忙笑着夸赞:“科尔沁草原果然是出美人,博尔吉特妹妹姿容非凡。我是惠嫔,住在长春宫,闲了去我那里玩儿啊。”   博尔吉特氏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别人对她善意或是恶意,她都加倍的回报。   低了一下身,恭敬地说:“谢谢惠嫔姐姐。”   荣嫔气得冒火。顶撞她的同时,对别人恭顺,这不是存心办她难看嘛。   看嫔位的没一个人接话,她只好背过手拉后面的人示意。   站在她身后的马贵人不得不接话,硬着皮说:“博尔吉特庶妃,荣嫔娘娘高你两级,你这样说话,是无视尊卑。按规矩是要罚的。”说完,扭脸看向上位。   佟宝珠笑呵呵道:“博尔吉特庶妃是蒙古人,汉话说得还不利索呢,不能一下子对她要求太高。皇上都说了满蒙一家亲,以后我们慢慢教她。但罚还是要罚的,回去抄三遍《女德》,抄完交给荣嫔检查。”   博尔吉特氏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万一攻击她的人多,吓着她可就不好了,没等其他人再说话,佟宝珠立即又说:“没事,就都散了吧。本宫有些头痛,去里面歇会儿。”   待众小主们走后,佟宝珠照着她的记事本,抄了近十天内,易受孕的小主名单,交给了冬草。   等到傍晚也没等到康熙回信。   次日清早,敬事房找她盖印时,才知道康熙又翻了博尔吉特氏的牌子,而且还是临幸。   接下来的八日,康熙每晚都翻牌,但翻的不是她抄送的名字。从先后顺序上来看,好像是故意避开似的。   这十日里,康熙来过一次承乾宫。像以前那样,在正殿里站了片刻,说了几句日常问候的话,便走了。   反倒是每日午后都去淑妃的储秀宫。来承乾宫里问安的小主们日渐减少,储秀宫越来越热闹。   “娘娘不用理她们,要走的人终是留不住。人少了,正好清静。就淑妃那样儿的,怎么有实力争过娘娘。一时间热闹罢了。”博尔济特氏吃着蝴蝶酥说。自从承了宠之后,她是每日都来。   带着她做的各式糕点。   佟宝珠不太爱吃点心,博尔济特氏带的东西,基本被她自己吃了。用她的话说,在承乾宫里吃着,比在自己的住处吃着香。   “从乾清宫到储秀宫,只有那一条路。你有这闲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在路上与皇上偶遇。”佟宝珠笑道,“要多见面才有感情。没孩子之前,要仰仗皇上的宠爱生活。”   博尔济特氏撇撇嘴:“娘娘怎么不去偶遇?”   佟宝珠:“因为本宫是贵妃娘娘,掌着六宫之权,不需要皇上的宠爱一样过得很好。你呢?只是个庶妃。你自己算算,这后宫里有多少人能踩在你头上。”   博尔济特氏嘿嘿笑:“妾觉得讨好皇上,还不如讨好贵妃娘娘得的好处多呢。娘娘,您不知道皇上有可笑,他居然跟妾说什么紫禁城以后就是妾的家。哄小孩子去吧,鬼才会信他的话。是我的家,就让我出入自由啊。不自由算是什么家!”   佟宝珠:“……”小姑娘不好哄啊。   十月二十七,午后飘起了雪花。佟宝珠刚吩咐人去御膳房领食材,准备晚上吃火锅。   俞太医顶风冒雪的来了。   “娘娘,穿痘衣的孩子,昨天开始出痘了,病情可控。”施了拜见礼后,就迫不及待地说。   “恭喜俞太医。”   俞太医又急急地说:“皇上很重视种痘,每两日便着人问询情况。臣今天入宫,向皇上禀告种痘详情,顺便再次来谢娘娘指点。娘娘没别的事,臣这就告退。回去仔细观察出痘。”   佟宝珠问:“穿了几日痘衣?”   “两日。”   “下次试一下穿三日的效果。另外本宫说的往鼻子塞的办法,也试试。”   送走俞太医,寿康宫里的田嬷嬷来了。说是下雪了,太后晚上想吃火锅,贵妃娘娘若是得闲,去寿康宫一起用晚膳。   “本宫忙完手边的事就去。”   将近傍晚的时候,佟宝珠带着容嬷嬷和两名提食材的小太监去了寿康宫。   “怎么还带着东西来呀?”太后欢喜地说,“还怕在本宫这里吃不饱吗?”   “儿媳带的有好东西,今晚皇额娘娘尝尝。”   “别卖关子,赶快说都带了什么?”太后为了拉近和佟宝珠的距离,刻意用随便的语气说话。   “牛百叶,鸭肠还有番薯,别看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吃火锅最好了。”   在吃的方面,太后对佟宝珠比较信赖。她说好吃,肯定是好吃。   “现在就支锅子。天冷,咱要辣汤。”   “儿媳带的有乌鸡片,菌汤下锅最好。皇额娘,咱们支两个锅子吧,同时吃两个口味。”   锅子支在了偏厅里。   “牛百叶和鸭肠居然这么好吃,脆爽可口;乌鸡片比炖汤好吃多了,涮过乌鸡的菌汤味儿也鲜美。本宫以前吃锅,主要吃牛羊肉、鱼虾和肉丸子,再就是一些素食。生生的错过了这么多好吃的。”   太后感叹之后,吩咐宫女:“往乾清宫跑一趟,问问皇帝用过膳没。若是没有,来这儿一起吃锅子。”   以往太后那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直接往乾清宫里送。邀请皇帝上门,这还是头一回。   康熙问:“都谁在那里?”   “回万岁爷的话,贵妃娘娘在。“宫女实话实说。   “你先回去,跟皇额娘说,朕一会儿就到。”   康熙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才去。雪下大了,地上积了三指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没有风,并不是很冷。   康熙坐在龙辇上,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切,心中莫名空荡荡的。   据说他出生那天,就是那年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很大。屋里的炭火不足,是佟家人使了路子,从外面往宫里送的炭。   那时候先帝独宠皇贵妃董鄂氏,连皇后都没放在眼里,莫要说一个庶妃了。   他四岁那年,董鄂氏诞下皇四子,先帝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看到他的时候,捏着他的右脸蛋,问:“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   他说:“皇阿玛,儿子皇三子玄烨。”   先帝笑:“这么大了。”仿佛不认得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董鄂氏崩世,太皇太后和嫔妃们都松了气。盼望着,先帝能把目光往别处看看。谁知,先帝悲痛万分,皇位都不要了。   他当上了皇帝。   他以为,当上了皇帝就可以主宰一切。哪里料到,比原来更不自由。太皇太后对他严加看护,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分列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项是,一个月只准他额娘探望他一次,还是在五步之外。   他开始盼着长大,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做主。还没盼够两年呢,额娘永远的离他而去。   时光在忙碌中流逝,十五年过去了,圣母皇太后的模样,在康熙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就记得温温婉婉的,像江南女子一样的温柔,跟他说话柔声细语。   ……有点像,景阳宫里有身孕的小答应。唔,不是答应了,前几天刚封了她为贵人。   她也是这几天生。   康熙迈步下龙辇时,才从沉沉的思绪里,回过来神。   皇帝说了要来,太后和佟宝珠便不能再继续吃。搁了筷子,立在门口等。   见面,拜礼问安,落座。   太后坐在北边主位,康熙坐在东边,佟宝珠在西边稍下首的位置。   八仙桌上的两个锅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宫女开始往里面下菜。   “先给皇帝盛半碗乌鸡汤,里面放点小葱花,香荽。”太后看向皇帝笑道,“这是贵妃的吃法,锅底也是她调的。本宫吃着好,皇帝尝尝是否喜欢。”   没等康熙应话,又说道:“牛百页,鸭肠和番薯一定要吃。番薯这么吃,别具风味。”   康熙恭顺地笑:“谢谢皇额娘,有什么好吃的就会想着儿子。”   “开始用膳了,食不语啊。”太后看了眼佟宝珠,又对着康熙笑道:“皇帝先吃牛百页,这个不能煮太长时间。”   佟宝珠看着母慈子孝的场面,感觉自己有些多余。默默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   有皇帝在,太后也没有方才说话那么随便,吃东西慢条斯理的。   她也只好跟着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失了吃火锅大快朵颐的趣味。就连她最爱的鸭肠,都没那么香了。   佟宝珠猜测太后让康熙过来,肯定不是吃饭这么简单。   结果,直到放了筷子,太后除了吃的,什么都没说。   漱了口,喝茶的时候,康熙说:“皇额娘,景阳宫的乌雅贵人这两日生产。正逢着下雪天,挺冷,儿臣想让她家人入宫陪着。皇额娘意下如何?”接着又说:“乌雅氏虽是包衣奴才,但祖上也是有从龙之功。”   下雪天,挺冷,这理由找的。   当皇帝也不容易呀!   佟宝珠不禁为康熙叫屈,身为一国之君,想让自己的女人安心生孩子,因为有规矩束缚着。还得搜肠刮肚的找理由跟太后商量。   但太后也不容易,做什么事,都要猜测着皇帝的心思。皇帝没意向的,也是不敢提。偏偏皇帝的心思又深,不容易猜。   就比如眼下这件事,方才太后还在说皇帝不会同意呢,让她消了一个念头。   太后看了眼佟宝珠,笑吟吟道:“皇帝考虑的周全。有娘家人在,乌雅贵人心里有着落了。贵妃是照料的不错,但闺女必竟还是跟娘亲近。至于妃位以下,家人无资格入宫的规矩,那都是老规矩了。现在皇帝的话就是规矩。”   康熙这才发现贵妃在这里似的,望看佟宝珠道:“这段时间多亏贵妃了。”   终于被老板夸赞了。佟宝珠挺直着身板笑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份内之事。”赶快又问:“皇上准备让乌雅家几个人入宫呢?待会儿臣妾就让人去景阳宫安排住处。”   太后接话:“让乌雅夫人来,另外再找名年轻女眷陪着。这就行了。宫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加上前日太皇太后安排的人,产婆就有八名。家里来人,就是有个依靠,图个心安。”   康熙没出寿康宫便把旨意传了下去,口谕是:“接旨入宫。”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佟宝珠提出告退,说是去安排住处以及伺候的人。康熙也提出告退。   太后道:“皇帝稍等一下,本宫还有些话跟你说。”   佟宝珠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后说的话是关于她的,而且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   “让乌雅家人入宫的事,皇帝之前跟贵妃提过吗?”太后问。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儿臣大意了,考虑不周,多谢皇额娘提醒。”   “本宫听说,贵妃在一个月前就着人在景阳宫里备了红萝炭,那可是嫔位以上才能用的。哦,还让内务府照着她画的样子,做了烧炭的炉子。新炉子确实好用,烟气顺着铁皮筒跑到了外面。本宫现在用的就是。”   “不管贵妃是处于什么心理照管乌雅贵人,能做到现今这种地步,也算是难得。皇帝没来之前,贵妃还在跟本宫提,能否破例让乌雅家的人入宫伺候呢。本宫请你来用膳,就是跟你商量这事的。”   康熙又道:“多谢皇额娘提醒。”   太后笑道:“皇帝政务繁忙,后宫之事考虑不周,也在情理之中。但后宫安定也很重要。后宫安定了,皇帝才能安心处理前朝的事。女人的心思细腻,皇帝方才说天冷那些话,会伤贵妃的心。伤一次两次没事,伤的次数多了,会死心的。”   后宫里的一举一动,背后的情况如何,太后不能全知道。但表面的情形,她是看在眼里的。   看到近些日,佟宝珠受了皇帝的冷落,她特意制造了这个机会,让他们在寿康宫里见个面,坐下来一起用饭,也能联络一些感情。同时,也好让后宫的小主们看看,谁才是后宫之主。   储秀宫里,充其量也就是个宠妃而已。   没想到皇帝提到了乌雅贵人的事,那她就顺水推舟的说了。   “嬷嬷,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呢?乌雅氏的事,应该先跟贵妃商量。到本宫这里的时候,就是走个过场。皇帝决定的事,本宫何时干涉过?”康熙走后,太后问身边的人。   田嬷嬷道:“兴许万岁爷是临时起的意,万岁爷就是在下雪天出生的。奴婢还记得,那年雪下的早,前一天还穿着夹衣,第二天下雪了,一连下了好几日。   那个冷啊!宫里的新炭还没进,用的是往年剩下的,除了董鄂氏,只有太皇太后和娘娘宫里暖和。先前说让万岁爷在圣母皇太后跟前养够三个月,还不足三天呢,圣母皇太后就主动提出让娘娘抱走。”   太后恍然大悟:“你说的没错。”   又笑道,“皇帝是想圣母皇太后了,对大雪天生孩子的女人心软。只是那个包衣出身的小主,跟圣母皇太后无一丝相似。圣母皇太后虽然位份低,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德容言功处处拿得出手,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可惜,遇着先帝那样儿的人,眼里只有那个狐媚子。”   谁不可惜,当年的皇后娘娘不也是一样的受冷落。田嬷嬷接了句:“那些年都不容易。”   太后突然说:“嬷嬷,你有没发觉,贵妃跟圣母皇太后越来越像了?”   田嬷嬷笑道:“民间有句俗话,叫‘侄女似姑,甥似舅。’她们是亲姑侄,自然是有些像的。”   太后道:“本宫是说性格,当年的圣母皇太后,就是她这种外表看着软和好说话,其实内心自有主张的性子。”   皇帝的旨意跑得飞快,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乌雅家。乌雅家听了旨之后,还不大相信。   传旨的是黄忠的徒弟刘福。   刘福催着她们赶快入宫,“宫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带,只用人去就行。”   乌雅夫人哽着声音问:“是不是娘娘出事了?”   “呸呸呸。”刘福道,“贵主儿好着呢,这不是万岁爷的恩典嘛。您麻利点收拾,再晚就关城门了。”   佟宝珠让容嬷嬷去景阳宫安排乌雅夫人吃住的问题。   她没亲自去。   不忍看到乌雅贵人知道额娘要来时的激动样儿。   莫说眼前是生孩子,要往鬼门关走一趟。就是平常里,家里人能来探望,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这个贵妃都大半年,没见过佟家的人了呢。有时候知道佟夫人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容嬷嬷还专门提醒她,要避避,免得碰了面,被别人说闲话。   康熙从寿康宫里出来,直接去了景阳宫。刚好遇到容嬷嬷正在安抚乌雅的情绪,叮嘱她要稳住,不许哭。哭了伤身,对孩子不好。   乌雅的泪在眼里打转,看到康熙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的往下落。   康熙用食指刮了刮她的眼泪,笑道:“是喜事,你哭什么?”   乌雅哽咽了半天,才终于出了声:“奴婢谢谢皇上。”   康熙从景阳宫出来,顺着小道往南走,在承乾宫前面向东转,走在门口时,停着了脚步。   大门关着,自里面隐约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他站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了。到夹道处,黄忠快步走到他跟前小心地问:“地上湿滑,还落着雪,主子要坐龙辇吗?”   “不用,朕走走。”走到日精门的时候,吩咐道:“着人去看看承乾宫里在热闹什么?”顿了一下,又说:“悄悄的看。”   前大半年,康熙十天八天的去一趟承乾宫,众人觉得贵妃就是贵妃,是后宫之首,皇上只去她那里。   康熙恢复了后宫。现在再如此,大都以为贵妃失宠了,皇上对她有意见,不愿意见她。   康熙对佟宝珠没意见,只是有点不愿意见她。究竟是个什么心理,他自己也不明白,也不愿去深想。   顺着夹道一直往南走,路过斋宫,奉先殿,去了撷芳殿探望太子。   太子胤礽这几天有点不大活泼,太医看了说身体无恙。问身边伺候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每当这个时候,康熙就会觉得有些累。如果元后在,他就可以少操一些太子的心。   可这世间的事没有如果。   在对待太子上,除了太皇太后之外,康熙谁都不信任。   所以,除了年节的时候,在慈宁宫里,后宫嫔妃们能见见太子。平时的时候,太子不去后宫请安,也没有人来探视。   太子拉着他的衣襟,不想让他走。   康熙在撷芳殿多呆了一会儿,回到乾清宫,侍诗学士张英和他的算术老师南怀仁,都在西暖阁里候着了。   东配殿里,还候着一位直隶巡府等着向他禀报政务。提前递的话,说是要举荐人。   康熙心事沉重,和张英、南怀仁说了两句话,便让他们告退。问黄忠可有打探出来承乾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欢喜。   黄忠说:“贵妃在和几位宫女打雪仗。”   康熙站在乾清宫门口,看着天空飘飘扬扬的雪花发了一会呆,让太监去配殿里传召。   直隶巡府举荐的人是于成龙,说他“强项不阿”。康熙对那个人有点印象,是个汉人。曾在乐亭任知县,因为犯事被罢了官。   这是九年前的事儿,当时他还没亲政,没人会听他的意见。他偶尔主动说出自己的看法,也是遭到反对。   谈到于成龙,当年那些没人听的话,此时有人恭敬的听着,还大加赞赏,康熙的话就多了起来。直到快关城门时间,直隶巡府才告退。   经过这一通宣泄,康熙心情好了许多。躺到床上,想起今晚没召幸嫔妃。   披着衣服起床,写了封信,让梁九功安排人往承乾宫里传。等了半天后,梁九功回话说门锁了,去不了后宫。   是了,他给承乾宫里传信,一直没让声张。上了门,没他的手令,就是大内总管也叫不开。   康熙重新躺回了床上。约摸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又爬了起来。   信不送出去,内心焦躁。   不多时,已经睡着的佟宝珠被值夜的彩云唤醒。她当时一惊,还以为乌雅氏出什么事了。   这是她近期最上心的事。   彩云说:“乾清宫送来的信,奴婢看送信人挺急。只好把娘娘叫起来了。”   “贵妃睡了吗?”   佟宝珠看到这五个字,抚了抚额。问道:“送信的人呢?”   “在外面候着呢,等着拿回信。”   “你跟他说,本宫睡着了。”说完,又躺下。担心彩云继续跟她说话,翻了个身,面朝里。半夜被叫醒,不容易睡着,要赶快睡。   彩云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半夜叫门,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啊。娘娘也太任性了些。   她走出去,对送信的小太监说:“娘娘最近睡眠不好,好不容易睡着。我想了想,还是不唤醒的好。麻烦公公再跑一趟,问问万岁爷急不急,要是急,我再把娘娘唤醒。”   肯定是急!   不急也不会半夜叫着开宫门。开一次宫门,要经五个人呢。这还是梁二总管拿着万岁爷的手令直接找的侍卫首领,侍卫首领又找的羽林卫。   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小太监也不敢顶撞。只好又跑了一趟。   康熙得到这个答案,没想头了。沮丧地说:“不急。不用再去了。”   次日早朝,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下这么早的雪,明年肯是个丰收年。朝堂上一派喜气洋洋。   下朝后,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心也跟着豁然开朗。   康熙让黄忠去承乾宫传口信,晚上他去承乾宫用膳。   中午他去了慈宁宫。   “皇祖母,乌雅氏若是生个阿哥养在哪里合适?若是生个公主养哪里合适?”   这个问题,太皇太后反复琢磨过多次,康熙不提,她不好主动先说。   孙儿大了,不再事事向她问询,征求她的意见。说好听些,那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往另一处说,那是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太皇太后今年六十六岁。年轻的时候,男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姐姐,可惜她姐姐是个福薄的,生的孩子折了,自己也香消玉损。男人经受不住打击,不久之后也跟着去了。   她扶持了六岁的儿子登基。儿子终于长大,能独立支撑时,却也是被一个女人拴着了心。女人死了,他也不想独活。   只得又扶持八岁的孙子登基。   她最怕的就是孙子走她男人和她儿子的老路,栽到女人身上。所以对他身边伺候的人严加管束,对后宫女子也是严格挑选。预防孙儿坠到某个人的情网里头。   后宫的嫔妃不少,身份也各有不同,但没有一个似那两个女子一样才貌双全,又温柔多情的。   她的安排很有成效。皇帝二十五岁了,孩子也生了几个,心思没被女人分走半点。   就是后来佟佳氏入了宫,皇帝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可正是因为皇帝的心思全部在朝政上,比他的祖辈父辈做事更有心机,更加老辣,早早的就想独立自主,不想让别人对他指手画脚。就是她这个把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皇祖母也不例外。   瞧瞧是怎么对待她娘家人的,花朵一样的姑娘,硬是被他扔到冷宫里了一年多。她也不想过问。做了一辈子的坏人,老了,不想再做坏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逆皇帝的心思。   “皇帝是怎么考虑的?”太皇太后反问道。   康熙笑着接话:“孙儿是打算,无论男女都不再送出宫,放在皇额娘那里养。皇额娘身子康健,又有养儿经验。”话里带了余地,“孙儿尚未拿定主意,所以来请皇祖母示下。”   太皇太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放贵妃那里多好!贵妃管着后宫,做事稳妥,对这个孩子也上心。瞧瞧把乌雅氏照顾的,就是亲娘来也挑不出错处。至于太后嘛,她还年轻着呢,以后有的是孩子给她养。”   顿了片刻又说道:“后宫交到贵妃手里,就没出过大乱子,待嫔妃们也真心。元后和继后那时候,也做不到如此。哀家一直想着,赏她个什么好呢。后宫她管着,她什么都不缺啊!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有什么赏的。这下正好,她现在就缺个孩子。”   肯定地说:“给贵妃养吧,正合适。”   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拨动着佛珠上,没去看康熙的脸色。   康熙笑道:“皇祖母说的有理,孙儿听皇祖母的。”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孩子落地儿后,先让乌雅氏养三个月。三个月后,再抱给贵妃。”   孩子由谁养的问题,说定了。   太皇太后这才抬眼看康熙,看他脸色无一丝不悦,接话道:“越养越不舍,心思也就越多。依哀家的意思,生下来就抱到贵妃那里。反正又不用亲娘喂奶,有奶娘和嬷嬷们照顾着呢。”   笑道:“你小时候,让额娘养三个月,那是因为你额娘虽然位份低,但身份高贵,知书达理,你皇额娘又是大度之人。”   听到这些话,康熙心里一揪。他额娘哪里养他三个月了,一天都不到,就被迫把他送走。终于等到他能近身时,已经是水米不进了。   细细想来,他在阿玛和亲额娘的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康熙缓了口气道:“让乌雅氏养一个月吧。”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之意。   太皇太后只得说:“依皇帝说的办。”   康熙回到乾清宫,对梁九功吩咐:“你去告诉贵妃,朕晚上要与佟大人一起用膳,改时间再去承乾宫。”   佟宝珠得到这个消息,松了口气。她的看家菜不多啊,得用到有用的时候,康熙刚吃过两道不同寻常的菜,万一是满怀期待的来,她要不要再露个菜呢?   这下好了,不用矛盾了。   傍晚的时候,在景阳宫侍候的素云,回承乾宫便四处找容嬷嬷。碰巧容嬷嬷不在,红云问了她什么事后,就拉着她找贵妃。   “娘娘,她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奴婢们是下人奴才,但也不该这么被人作践。奴婢们自从跟了娘娘,最重的责罚也不过是面壁思过半个时辰。乌雅氏算什么,无缘无故的就打耳光罚磕头下跪。”   佟宝珠把两个人扶起来,抽出帕子,帮素云擦着泪,问:“这是怎么了?受这么大的委屈。瞧瞧,眼睛都红了。”   红云抢在素云前面说:“乌雅夫人说素云沏的茶太烫,对她不敬,对乌雅小主不敬。把茶盏砸在地上,打了素云三个耳光,还让跪了半个时辰。”   素云是容嬷嬷派过去的,是想着景阳宫住的人多,担心伺候的人手不够。素云性子好,即使有看不惯的地方,也会忍着。   不像红云,七岁时就在佟家娇养,吃穿住用都是好的,就是想把她培养成不惧贵人的气势,有时候她都不把小主们放眼里。   佟宝珠不禁暗叹,佟家考虑的真周到啊!即使是贵妃身边的人,也可能会被欺负。   佟宝珠虽然相信素云没说谎,但仍是着人暗中去探问当时的情形,回过来的话,跟素云说的差不多。   是乌雅夫人故意找岔。   乌雅贵人正是用人的时候,乌雅夫人为什么要开罪她这个后宫掌权者?   不是有句话说:打狗还要看主子。   她们是人,不是狗。她就是这么打个比方。   佟宝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理由。   “你不用再去了,给你放一天假,明早出宫回家一趟吧。等容嬷嬷回来,本宫跟她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   宫女无故是不许出宫的,素云因祸得福,又破涕为笑了。   “谢谢娘娘。”   晚上,容嬷嬷为佟宝珠解了惑。   “小门小户的人家,眼皮子浅,以为自家闺女受宠,想给闺女立威。戏文里不是经常表演那些不惧恶势力,敢于和恶势力做抗争的人嘛。”   佟宝珠不知道太后和康熙说了,她想让乌雅氏家人来宫里的事。她还幸庆自己没在康熙面前提呢。   若是她说的,万一有人多想。兴许还以为她这是想找乌雅氏的错处,在她本人身上找不着,想在她家人身上找。   太后果然是后宫中的□□湖!考虑事情周全,当时就说这个提议不妥。   还真是,好心不一定能办好事。让乌雅夫人进宫,就是给乌雅贵人招祸水来了。   佟宝珠让内务府拨了两个宫女去了景阳宫伺候,这件事就算是过了。   次日,乌雅贵人才发现贵妃派来的宫女换了人。一问原因,顿时急了。   “额娘,您不能这么做事。贵妃娘娘待女儿不薄,这几个月多亏了娘娘照应,女儿身子才能养得这么好。”   “娘娘思想单纯……”乌雅夫人刚说话,便被乌雅打断:“女儿只是贵人,不能称娘娘,嫔位以上的才能称娘娘。”   乌雅夫人讪讪道:“外面的人管皇上的女人都叫娘娘。”   “那是他们不懂。额娘以后千万莫要再出错,省得给女儿带来祸事。”乌雅贵人心里难受的不行。别人的娘家都是帮衬,她的娘家净是拖后腿。   她这是什么命啊!   乌雅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无利不起早,贵妃待小主好,是想要小主的孩子。小主,您得往长远里看,为了孩子着想,也要同她们争。要想争,就得立威,不能让她们把您小瞧了去……”   乌雅贵人又打断了她的话:“您要再说这样的话,女儿就奏请皇上让您出宫。”   乌雅夫人小声嘟囔道:“不是额娘一个人这样想的,别人也是这么说。”   乌雅贵人气得扭头进了里间,没听到最后这句。   到了十月三十,乌雅的肚子仍是一点没动静。佟宝珠急了,按着她的推算,预产期应该是十月二十六。因受孕时间和胎儿的成熟时间不同,生产期推迟几天,也是正常。可现在没有B超,无法准确探知里面的情形。   万一羊水浑浊,或是胎盘老化,对胎儿来说是非常危险的。胎儿若有意外,很容易难产,那大人就会有危险。   佟宝珠让人请来了胡太医。   “胡大人,孕妇到了该生的时候不生,你们会怎么应对?”   “通常情况下是等。”胡太医道。   “既有通常情况,就是有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呢?”佟宝珠又问。   胡太医没回答她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后,决定指点一下贵妃娘娘,“等下去,无论后果怎样,都跟大夫和产婆没关系。但若是做了某些决定,就会有两种后果。一种是错,一种是对。对,得奖赏,错就是大错,是要命的。”   佟宝珠又问了两个产婆,答案都是:“等。”   容嬷嬷再一次跟她说:“娘娘莫要插手此事。”   中午,佟宝珠做了一碗“鸡豆花”让人送去了乾清宫。算着时间,在康熙用完膳之后求见。   近两天,康熙的心情异常沉闷。   当年太皇太后不想让佟佳氏入宫,所以前两次选秀,佟家不主动报名字,宫里也就不管不问。   元后崩逝三年,后宫不能一直无主,只好晋封了钮祜禄氏。可是放眼整个后宫,没有一个嫔妃能与钮祜禄氏抗衡,太皇太后这才发话让佟佳氏入宫。   他想的也是,不能让佟佳氏有孩子,否则会出现党争,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祸乱朝堂。   这只是初步的想法。   未来有很多变数,至于未来怎样,谁知道呢。也许过几年,太子背后的势力强大到其他人无法撼动了。到那时候,也不是不能重新考虑。   太皇太后坚持让贵妃养孩子,那就是确定,不让佟佳氏生。   康熙想着佟宝珠那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着她满心满意的待自己,自己却在算计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还是他的表妹呢。   “带贵妃去西暖阁里等朕。”康熙顿了一下,又说:“给贵妃泡新进贡的大红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伙伴们的订阅。 第26章 生子   “贵妃用过膳了吗?”   康熙还未进入西暖阁, 走到门口便开了口。语气是寻常的清淡,听不出喜怒。   佟宝珠站在南墙边的书架前翻书。   她今天打扮比往日里鲜亮,紫红绣丹凤的旗装,外罩浅黄织锦面带白绒边的棉夹, 包头髻上压着蓝铜镀金镶料珠的整面头饰。   听到说话声, 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书放回去, 抬脸对着康熙浅浅一笑, 低身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万福圣安。”   “平身吧。”康熙走到她跟前, 顿着脚步,着实的往她头上看了一眼, 这才转身往里走。   “谢皇上。”佟宝珠回答方才的问话,“臣妾已经用过膳了。”   “贵妃今日送来的鸡豆花, 味道极好。吃鸡不见鸡、吃肉不见肉。看着明明是寻常的豆花,却吃出了荤菜的味道。贵妃用心了。”康熙笑道。   佟宝珠对着他的背影颔首:“皇上喜欢就好。”   “贵妃还没喝茶吗?这是福建巡府进贡的大红袍,消食去腻,适合饭后饮用。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康熙说着话, 走到了北边的塌边,把鞋子脱了,盘腿坐了上去。   宫女前来为康熙上茶。   康熙吩咐:“把贵妃的茶换掉,重新上热的。”又招呼佟宝珠,“来, 这边坐。”   佟宝珠小步走过去, 斜身坐在了他对面。   “谢谢皇上。”   “贵妃方才在看什么书?”   “臣妾随便翻翻。”   “放回去那本是什么?”康熙看着她的眼睛笑问。   “书封上写的是《几何原本》, 臣妾尚未翻开看。”   康熙浅呷了口茶, 把茶盏放回茶几上,说道:“那是前朝翻译的书,朕也是才找来。万历年间,人才辈出啊。贵妃查到预防痘症的书籍,也是万历时期的。”   宫女托着茶盘进来,把蓝花瓷茶碗,摆在佟宝珠面前。   佟宝珠习惯性的去看宫女,谢谢二字又是差点没说出口。她转回脸看向康熙,笑道:“一百年以后,后人也会说康熙年间,人才辈出。”   “康熙”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有些怪怪的。就像是……叫他的名字一样。   康熙笑了一声,又端起茶碗喝茶。   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南大人前几日还提起贵妃,说贵妃是难得一见的数学天才。贵妃若是对图形的算法感兴趣,那本《几何原本》拿去看吧。朕这几日忙,没时间看。”   “谢谢皇上。”佟宝珠开心地说:“臣妾就不客气了。臣妾拿回去抄录一份,原本还给皇上。”   “贵妃倒是提醒了朕。要不这样,朕让内务府去印,印好给贵妃送去一本。” 康熙转话,笑问:“贵妃今日来,有事?“   “有事。”   佟宝珠正了正身子,轻声说:“臣妾是有一件事想跟皇上商议。”   “贵妃请讲。”   康熙两腕搭在膝盖上方,看向佟宝珠,认真地等待她要说什么。   “臣妾根据书上记录,结合与太医们所聊。对于胎儿在母体内生活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佟宝珠看向茶碗,轻声柔柔地说:“胎儿在母体的羊水里生活,就像是生活在水缸里的小鱼儿……”   这是有什么事求他,担心他不准,先给他讲一番道理。   康熙搓了搓手指,笑道:“贵妃直接说,不用绕圈子。朕有自己的判断。”   康熙的话,一向是虚虚实实,能有两分真话就不错了。佟宝珠没听他的。   还是照着她想好的话来说:“不同的是,鱼缸要经常换水。胎儿成熟之前,羊水是新鲜干净的,不需要换。“   说到这里,佟宝珠抬眼看向康熙:“胎儿成熟以后,胎盘老化,羊水日渐少,就混浊了,不利于胎儿生长,甚至会呼吸困难……”   康熙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呢?”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道:“臣妾刚才去问过乌雅贵人,她说昨晚到今日,胎动比以往要频繁。臣妾在想,是不是胎儿不舒服,在辗转反侧。可是,从别的方面看,又没有要生的迹象,臣妾就想……”   下定决心似地说:“皇上,催产吧。适量的药物催产,不会对大人和孩子造成多大伤害,就是大人要受一点罪。即使判断错误,早生几日也无碍。”   转话又道:“皇上若是不信臣妾的话,可以着人装扮成普通百姓,问询一下民间的产婆和妇科大夫。”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朕知道了。贵妃先回,此事莫要再对别人提起。”   有些人还以为孩子在娘肚子里时间越长,长的越结实,生下来越好养。   万一康熙认为她的提议是恶毒居心呢?   佟宝珠又道:“前几日,乌雅夫人责罚了臣妾宫里的侍女。乡野百姓见识短浅,能进宫见世面,全仗了皇上的恩典,沾了乌雅贵人的光,臣妾不会跟她一般见识。臣妾方才同皇上说的那些,或许不一定正确,但臣妾是一心为皇上着想,为孩子着想,也是为乌雅贵人着想……”   康熙心烦,打断了她的话:“贵妃回去吧。”   佟宝珠:“……”坐了片刻后,起身施礼:“臣妾告退。”   “等等。”康熙叫着了她,对她招招手,“过来。”待佟宝珠走到他身边,拉起她的手,看着她不安的眸子说,“贵妃以后要学聪明一些,知道吗?”   佟宝珠迟疑地点点头。她究竟哪里不聪明了?她比后宫的大部分女子都聪明啊!   康熙拍了一下她的手掌心:“去吧,改时间联去看你。”   这一整日,佟宝珠都有些不安。晚饭后没锻炼,书也看不下去,坐在八仙桌边发呆。   乌雅怀的这一胎,有可能是大名鼎鼎的雍正皇帝啊!   康熙施的是仁政,待朝臣宽和。把文武百官养得胆子越来越大,到了执政后期,官员贪污成风。   雍正继位后,该抄的抄,该罢的罢,该砍的砍。正是这种铁血手腕,后人说,是他延长了清朝一百年的国祚。   这样一个人,若是因为她的出现,给蝴蝶掉了,她的罪孽可就大了。   佟宝珠甚至在想,或许是因为把乌雅氏养的太好了,小雍正才呆在肚子里不愿出来。   转念又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好笑。   她这个相信科学的现代人,居然生出了这么不科学的想法。   容嬷嬷看贵妃娘娘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她在挂心孩子,决定跟她谈谈。   屏退了宫女后,轻声问:“娘娘想过,乌雅小主的孩子生下来后,归谁抚养吗?”   在历史上,雍正是归她这个身份养的。佟宝珠怔了片刻,道:“没想过。”   “奴婢琢磨过此事。以前大阿哥和三阿哥养在宫外,一方面原因是宫里的孩子难养活;另一方面叛贼的声势强大,万岁爷在预防万一。”   容嬷嬷解释得很含蓄:“宫里的孩子难养活,也有多方面的原因。主要原因是,前朝势力错综复杂,影响到了后宫,波及到了孩子们。所以公主好养,阿哥难养。”   总结道:“现在平叛结束指日可待,前朝逐渐稳定。大阿哥也回了宫,再有阿哥出生,便没必要再送出去。”   难不成,就是要归自己养?佟宝珠看着她问:“会给谁抚养呢?”   容嬷嬷道:“无论给谁,娘娘都莫要进言。万岁爷若是提出让娘娘养,娘娘就寻理由推辞。比如说,娘娘没有养儿经验,给太后养更合适。”   顿了顿又说:“养孩子不是好事,娘娘一定要力辞。这样,也省得后宫那里没见识的人嚼舌根子,说娘娘对乌雅小主关心,是想要她的孩子。继后是小产伤了身,不能生了,想找人替她生。娘娘又不是不能生,哪里会稀罕养别人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红云在外面大声说:“娘娘,景阳宫里的人来报,说乌雅主子发动了。”   景阳宫里有四名奶娘,八名产婆,还有三名御医随时待命。发动的消息散开后,慈宁宫派了苏嬷嬷,寿康宫派了田嬷嬷,乾清宫派了御侍芳华姑姑,前去探看。   再加上乌雅夫人和乌雅贵人的嫂子。   西偏殿的外间,椅子都摆不下了。宫女和太监们在门外立着,冻得瑟瑟缩缩的。   佟宝珠带了容嬷嬷过去,问了情况后,得知才开始宫缩,还没开宫口呢,知道离生还早。说不定,今晚都不一定能生下来。古人生孩子,可是有生两日两夜的。便留下容嬷嬷,自个回了承乾宫。   回去的路上,暗笑自己胡思乱想。帝王命格的人,命硬着呢,哪里会因为晚生几天,就出事。   洗漱过后,给红云交待了几句,便睡下了。养足精神,准备等后半夜再过去看。   由于挂心着景阳宫,在床上数了一千多只绵羊才睡着。睡的十分不安稳,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   梦境是佟宝珠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经典片断,叫“八王议政”。   八位王爷联合起来,对刚坐上皇位不久的雍正步步紧逼。   中年雍正一脸的疲惫。   佟宝珠在心里大骂,有这力气,去打倭寇,收拾洋鬼子去,同室操戈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时候怎么受的教育,阿玛额娘怎么教的?老师是怎么教的?就是教你们欺负兄弟的?一帮人欺负我的小胤禛。   小胤禛这个名字冒出来的时候,佟宝珠登时醒了。   眼前一片明亮。   彩云举着蜡烛进来,一边把蜡烛放在灯座上,一边说:“娘娘醒了,奴婢正要唤醒您呢。容嬷嬷说,乌雅小主怕是不好了,让奴婢给您收拾一下,等她的消息递过来,娘娘再过去。”   佟宝珠猛地坐起了身,急问:“你说什么?什么不好了?”   彩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半新不旧的深蓝色旗服,“容嬷嬷说,乌雅小主发动的特别厉害,折腾了一晚上,折腾得快没力气了,刚刚晕过去一次,这才刚转醒……”   “你怎么不早喊醒我呢?我不是告诉你,一有情况,就叫醒我吗?”佟宝珠等不及别人服侍她,从床上跳下来,夺过彩云手里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同时勾着头,在地上找鞋子。   “娘娘。”彩云也急了,“嬷嬷说,让您一定不要多事。小主们生孩子,主子娘娘们不在场是常有的事。万岁爷、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去呢。嬷嬷还说,不在场就没有错;在场,遇到关紧时刻,发不发话都是错……”   佟宝珠满脑子都是古装电视剧中产妇生孩子时的凄惨模样,急得系扣子的手都是哆嗦的。待衣服穿整齐,才想起来吩咐:“赶快去备辇。”看彩云仍站着不动,声音陡然严厉:“我是主子,还是容嬷嬷是主子。”   彩云吓得一哆嗦,只得说:“轿夫们早就被喊醒,就在宫门外候着。”   佟宝珠从梳妆台上抓了枝簪,便冲出了屋子。尚未到宫门口,就冲着轿夫们喊:“用最快的速度去景阳宫。”   坐在辇上后,拢了几把头发,挽到头顶,用簪子固定着。这才低头重新检查,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穿整齐。   轿夫们在她的催促下,箭步如飞,   彩云抱着她的棉斗篷,在后面追:“娘娘,娘娘,等等啊!外面寒气重,您披着衣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些。   祝小伙伴们节日快乐! 第27章 高兴   才下过一场雪, 冬夜的冷风,扑在脸上针扎一样的疼。康熙从西边的月华门出内廷。迎着寒风向北,走过长长的甬道,到御花园时, 转向东。   御花园东边是钟粹宫, 钟粹宫东边是景阳宫。   他走得一步比一步慢。   后面一队人低着头跟在后面, 脸冻得没有知觉, 也不敢吱声, 不敢劝说万岁爷。   怎么劝呢?   景阳宫那边生着孩子呢, 不能劝万岁爷回乾清宫;也不能劝着走近路去景阳宫。   万岁爷外表看着冷清,对后宫关注甚少, 其实每个孩子出生时,都是彻夜不眠。听说哪个孩子折了, 一连几晚睡的不安稳。   康熙的步子越来越沉重,但他没有后悔。这也许就是命吧,命里该他见不到这个孩子。   寒风吹断枯枝,传来一声清脆的折断声。能想象得到,断枝或许连着树皮在风中打颤,不愿离开树木。   他停着脚步, 扭着脖子向黑暗中看去,后面远远跟着的两名太监和四名侍卫也停着了脚步。   梁九功拉了拉黄忠的衣襟,示意他向前去。   黄忠摇摇头。   梁九功向后退了一步,拉其中一名侍卫的衣襟。这名侍卫叫纳兰性德,和康熙的岁数相仿, 既是君臣, 也算是朋友。   今晚本来不该他当值, 康熙同他谈论了半晚上诗词, 错过了关城门时间,就留下值夜了。   纳兰性德也摇摇头。   就在这时候,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宫女的喊声:“娘娘,娘娘……”   梁九功仔细听了听,是从东边的甬道里传过来的。他心里一个“咯噔”,景阳宫的小主怕是不行了。这是有人通知了贵妃,贵妃赶过去安定局面呢。   迟疑了片刻,快步走向前去,低声道:“主子,回去吧。外面的风大。”   康熙僵着身子,转回身,看着躬着腰的奴才道:“贵妃年轻没经过这样的事,你过去看看,照应着些。朕在花园走走。”   黄忠和纳兰性德也走了过来。   “主子,回宫吧。”   “皇上,现在刚到寅时,是夜里最冷的时候。奴才们跟着您冻得受不了了,回去吧。”   步辇刚落地,佟宝珠就奔了下去,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追过来的彩云,惊呼道:“娘娘小心啊!”   这一声引来了院子里宫女太监们的目光,屋里的人也出来了几个。   容嬷嬷迎过来施礼:“娘娘吉祥。”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些哀伤,“乌雅小主受苦了,奴婢正准备着人通知您过来看看呢。”   在宫里,发不梳髻,不插珠翠,就跟衣服没穿整齐差不多。   慈宁宫里的苏嬷嬷看着贵妃娘娘头发没梳,也走了过来:“外面风大,贵妃娘娘去东偏殿里坐。”对赶过来的彩云吩咐:“快扶娘娘进去梳……”   佟宝珠急问道:“乌雅贵人情况怎样了?”脚步稍停了片刻,丢下迎过来的人,往屋里冲。   屋里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贵妃娘娘吉祥。”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唱呼声一片,压过了里间的呻.吟。   佟宝珠从人头里,找到了胡太医,扒着人群走到他身边,急问:“胡大人,快跟本宫说说里面的情况。”   “胎儿怀的月份大了,不容易生……”   佟宝珠的脑袋嗡嗡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打断他的话,问:“月份大是什么意思?”   “……该生的时候没生……”这事牵扯到自己,也牵扯到皇上,俞太医斟酌了一下话说:“产婆说,羊水都很少了,孩子……”   “什么时候破的羊水?”佟宝珠问。   “子时一刻。”   “采取过什么措施?“   就在俞太医要答话时,乌雅夫人扑过来,在他身上乱抓乱挠,“你这个庸医,胡说什么?生不下来孩子,都怪我女儿了?你有能耐,你怎么不想办法……”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女儿遭罪了啊,这是什么命嘛。生孩子呢,皇上皇上不照头,贵妃终于来了,还指责我女儿……”   佟宝珠转头对容嬷嬷吩咐:“着人给她拉出去。”顿了一下,又道:“捂着嘴。”   梁九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一递眼色,跟过来的两名太监,一个捂嘴一个搂腰,就把她拽了出去。   他再转脸一看,贵妃已经进了产房。   不多时,出来一名中年产婆,对刚正过衣服的胡太医说:“小主又晕了,贵妃娘娘说让准备一碗热汤面。”话语里带着疲惫的颤音。   外室一下子静了。里面的说话声,就显得异常的清晰。   “……秀莲,秀莲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佟宝珠,我的医术很高,接生过一千多名孩子,每一个都很健康,比你凶险一百倍的都挺过来了。你要相信我,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孩子生下来,不管由谁抚养,都是你的孩子。他的长相,三分像你,三分像皇上,另外四分是什么样儿,你不想知道吗?”   “他文武双全,将来会封贝勒,封郡王,封王爷,或许会是铁帽子王,他的儿子孙子一出生就是王爷。”   “他的功绩会记在史书上,他的名字下面会记着阿玛爱新觉罗·玄烨,生母乌雅·秀莲。你现在包衣奴才的身份,几十年几百年后,将成为你最光彩的一笔。后人提起你,会说你的荣华富贵是靠自个儿实力得来的,而不是靠家世,依仗父兄。”   “但荣华富贵不是一句话,你要努力去争取。你想得到这一切,你就要努力,努力把他生下来……”   外面的人听得面面相觑,容嬷嬷急得不行,这都是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啊!   封爵位的事,岂是一个后宫女子能议论的?还有依仗家世的话,为了安慰一个包衣奴才,一竿子打倒了后宫一片家世好的小主们。   还……还提万岁爷的名字!   彩云递了帕子过来:“嬷嬷,您擦擦汗。”   梁九功看看容嬷嬷,又看看苏嬷嬷和田嬷嬷,走到芳华姑姑跟前,低声道:“姑姑辛苦了,您在这儿盯着,我去给主子回个话。”   芳华姑姑一脸愁容的对着他轻摇了一下头。   梁九功没理解,她摇头是什么意思,也顾不上琢磨。快步出了景阳宫。   快到御花园时,夜风隐约飘来低语:“……她要是醒了,再灌一碗药……保孩子……”   梁九功赶紧隐身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中午的时候,万岁爷就赐给了景阳宫一碗参汤,说是补气健体的。落黑的时候,又送过一次。   看来不是普通的参汤。   梁九功的心“嘭嘭”跳得厉害,感觉快蹦到嗓子眼了。直后悔不该出来这趟,听到了不该听的。   不一会儿看到两个人,急步走出来。待他们远了,梁九功站起身,折身回了景阳宫。   很多年后,梁九功对这个晚上发生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乌雅贵人醒了,万岁爷赐的药,贵妃娘娘没让喝。先是喂了半碗红糖水,又喂了一大碗羊汤面片,接着又喂了半碗红糖水。   寅时末,听到产房里的呼声:“孩子出来了,是位小阿哥。”紧接着又是死一样的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到小猫儿一样的“哇哇”声。   苏嬷嬷双手摁在胸口,低呼:“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容嬷嬷瘫坐在地上。   “恭喜皇上,母子平安,是位小阿哥。孕期养的好,孩子挺壮实,头发乌黑浓密。”   消息传到乾清宫,康熙刚喝了一大碗姜汤,泡了热水澡出来,随侍太监拿着大手巾,站在他身后,帮他擦试头发。   无论发生什么,晚上是否睡觉,朝会要照常开。   康熙也早就学会了控制情绪,那些低落的、空洞的、无力的、撕心裂肺的感受在黑暗中放任一会儿,就要把它们关进心底隐密的角落里。   用平和的心态,迎接新的一天。   “母子平安?”康熙反问。刚刚平息的心神,又波动起来。扬了一下手,让身边伺候的太监们,退了出去。   “托皇上的福,母子平安。”皇上没让平身,俞太医仍跪在地上,“皇上决定万分英明,既救了小阿哥,也救了乌雅贵人。若是今晚没生,等明天就可能危险了。”   这些话听起来,有几分的不真实。   康熙怔怔的。   俞太医旁边跪着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产婆,她接着说:“小阿哥生下来,憋得脸色青紫,气息微弱,贵妃娘娘吸出了堵在嗓子鼻孔里的秽物。万岁爷和贵妃娘娘福泽小阿哥,小阿哥定能长命百岁。”   若是没有贵妃娘娘在,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们这些负责接生的,虽不至于死罪,后半生是别想再接生,甚至是别想呆在京城里,碍贵人们的眼。   产婆对贵妃是发自脏腑的感激,不啬于在万岁爷面前,夸夸贵妃。   “贵妃临危不乱,又手法独到,着实令奴才们汗颜。奴才经验不足,向万岁爷请罪。”   康熙先是笑了一声,接着畅快地哈哈大笑:“全都做的很好。景阳宫上上下下,产婆御医全部都赏,重赏。”   寒冬腊月天。这一晚上,俞太医里面的衣服,湿了又湿。当皇上问着他,胎儿到了预产期不生,是否有害时,他犹豫不决。   皇上又说:“朕是向你咨询问题,不是问你该怎么办。你无论说些什么,朕都恕你无罪。至于怎么决定,这是朕的事,跟你无关。”   他决定押上良心,赔上老命,赌一把。   苍天在上,赌赢啦!   不但挽救了大人孩子的命,自己还能得奖赏。   伏地叩首:“微臣叩谢皇上,微臣遇到英明之主,微臣三生有幸。”   康熙大笑道:“退下吧,回去好好歇息。”说完,唤来候在外面的太监准备笔墨。   他提笔写着:皇四子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   拿起来交给梁九功:“送宗人府,录玉碟。”   自鸣钟响起,卯时到了。   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天。现在都是卯时了,是十一月一日呢。梁九功迟疑了片刻,朗声道:“恭喜主子喜得阿哥。奴才这就飞跑着去报。”   康熙笑:“你这个死太监,比皇上还急呢,宗人府还没开门。你跑去跟谁报?”   皇上只有在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随便说粗口。梁九功挠挠后脑勺,笑呵呵道:“奴才高兴得晕了头了。”   康熙过来踢他:“是你的娃吗?你高兴个什么劲。”   梁九功大着胆子,后退着躲闪,咧嘴笑:“奴才替主子高兴呢。只要主子高兴,就是让奴才上刀山火海,奴才也是飞跑着去。”   作者有话说:   看到小伙伴嫌少,特高兴。赶快加更一章。 第28章 慌乱   上早朝的点过了二十分钟, 鸣鞭声才响起,康熙面带微笑,阔步进来。等候的文武百官,早就从宣诏太监口中得知, 皇上迟到的原因是后宫添了皇子。   “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过后, 又呼:“恭贺吾皇喜添皇子。”震耳欲聋的喜气能冲破屋顶似的。   康熙八岁临朝, 十四岁亲政, 在高高的龙椅上坐了将近二十年, 对这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下面站着的高官权贵, 在他眼里跟一棵棵萝卜白菜差不多,同他们说话没有一丝胆怯。   “众卿平身, 有事启奏,议政开始。”   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 能混到四品的人,个个都是人精。那些不当紧的政务,今儿暂且不提;令人心塞的议题,也搁一边。   皇上正高兴着呢,这时候干嘛上赶着给他添堵。皇上长大了,再故意给他出难题, 可没好果子吃。   天还没亮,早朝就结束了。   康熙出了乾清门,便吩咐:“往承乾宫跑一趟,告诉贵妃,朕同她一起用早点。”   回乾清宫换了便服, 仍像昨晚那样, 从月华门出内宫, 绕路去景阳宫。   同样的路, 走起来与晚夜心情是天上地下的差距。坐在龙辇上,看着两边高高的红墙和金色的琉璃瓦,感觉眨眼之间,就到了地方。   景阳宫里的人,在早朝的时候,已经得了赏赐。个个喜气洋洋的。“万岁爷吉祥”的唱呼声,格外响亮。   康熙看了孩子,又去里屋看乌雅氏。   床上的女子盖着豆绿色绣团喜字的薄被,圆润的小脸略有些苍白,嘴角微微上扬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喜事。   “禀皇上,乌雅小主睡着了。身体无大碍。”当值的御医小声说。   康熙扫视了一圈屋内的布置,整体来说干净整洁,靠北墙的博古架上摆了四五盆常春藤,两盆长寿花,两盆白鹤芋,墙角放着一盆一人高的散尾葵。   由于屋内暖和,长势都很好。尤其是常春藤,郁郁葱葱,爆了一大盆,深绿色的枝叶垂了一尺多长。   康熙走到外间,十分关心的样子问:“朕怎么听说,昨晚折腾的很厉害,是怎么回事?”   生孩子不都是这样嘛,鬼门关里走一遭。能顺产,没血崩就是万幸。御医说:“小主发动的突然又剧烈,身体承受不住所致。”又解释道:“人因体质不同,对疼痛的承受程度也不同。有些人天生比常人更怕疼,小主又头胎。”   立在旁边的乌雅夫人不乐意了,他的意思是自家闺女不耐疼了?   宫里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怎么不说找的接生婆有问题。几个接生婆都不行,偏偏贵妃来了生下来了,谁知道背后藏着什么猫腻。   她人微言轻啊,也没有说话的地儿。   皇上也是,太不操心了些。对昨晚的情况,竟然一无所知。想到昨晚,乌雅夫人又想起自己当众被拉出去的情形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抽答答地说:“请皇上责罚奴婢,奴婢昨晚多嘴说了两句话,犯了大忌。被拖出去扔在了院子,冻了大半宿。奴婢不懂规矩冲撞了贵妃,给小主丢脸了。奴婢自请出宫。”   如果说承乾宫是铜墙铁壁,景阳宫就是露天广场,里面的情况,康熙一清二楚。   乌雅夫人责罚素云时,说的什么话,他都知道。一个宫女不算什么,可她说话做事,代表着贵妃。无缘无故的情况下,朕身边的人还不敢硬惹呢。一个农妇,哪来的胆子没事找事。   这人不能再在宫里留了,省得惹麻烦。   康熙皱了皱眉道:“行,夫人今儿上午就出宫吧。”   乌雅夫人呆愣愣地望着康熙。她这明明说的是贵妃的不是啊!何况她闺女刚生了皇子。她没料错的话,马上就能封妃了,跟一个没儿子的贵妃也差不了多少。   看着黑色的身影出了门,还没有愣过来神儿。   大宫女知春厌恶了看了眼乌雅夫人,扭身出去了。乌雅身边的一位嬷嬷,看不过眼,过去扶她:“夫人,万岁爷已经走了,您赶快起来。”   乌雅夫人跪着不动。   景阳宫的人,还指着乌雅贵人过活呢。可不能让她添乱子。嬷嬷低声说:“昨晚容嬷嬷不是给您道歉了吗?您急切的心情,大伙儿理解,可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奴才们是不许哭的。您要是宫里人,就昨晚哭那一嗓子,最少得打二十板。”看着乌雅夫人仍是不愿动,她只好又说:“昨晚拉您的人不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是万岁爷身边的人。”   没有医疗器械辅助检查,即使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能剖腹产,不能输血,现代的那些止血办法,全都用不上。产后虚弱也没有ICU可以送进去护理。   佟宝珠在产房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赤膊上阵,又没有援军大头兵,全凭着一腔热血不怕死的往前冲。   从景阳宫里出来,里面的衣服全湿了,腿都是软的。回去洗了澡,蒙头就睡。   可能是心里压的石头终于卸下,没了担忧,加上精神疲惫,身子沾着床就睡着了。   正睡的香,被素云唤醒。   “万岁爷说来用早点,娘娘快起床,奴婢给您打扮打扮。”红云欢喜地说。   娘娘为乌雅主子做了多少事啊!怕冷着了不说,还担心太热,屋内干燥。为了增加湿气,亲自去花坊挑了花草送过去。   平日里的小事别人都看不见,就连乌雅主子本人也不知道,娘娘为她费了多少心思。   这次可是众人瞩目,立的还是大功。   万岁爷肯定得重赏。   这不,一大早就要来。万岁爷在后宫用早点,可是少有的事。   佟宝珠闭着眼,任她们在自己脸上擦洗,上妆,梳头。在装扮方面,她们比自己精通多了。   她根本不用操心,妆容是否得体合适。   “娘娘,娘娘,您抿一下嘴。”   佟宝珠睁开眼道:“不是要吃饭吗?不抿口脂,省得吃嘴里。”   “今儿娘娘的妆色明艳,可是唇色有些浅呢。有点不搭。”   红云犹豫了片刻,道:“娘娘,奴婢冒犯了。”说着话,在她上下嘴唇用力捏了几下。   鲜红欲滴。   比口脂的颜色还好。   景阳宫西边是钟粹宫,钟粹宫前面就是承乾宫。   康熙一步一步走着过去,像是去往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点向往,又有点胆怯。   曾经对她诸多的想法,都深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不想触及,更不愿面对。   进门的时候,内心突然升腾出了一丝慌乱,就像九年前,每一次上早朝一样。   九年前处死了鳌拜后,那种慌乱就再没有过了。因为他知道,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所以他敢在太皇太后以及大部分朝臣极力反对之下削三藩。   就是吴三桂反了,他也没有慌。   他不知道此时引起他内心慌乱的敌人,是他自己,还是其它。当看到立在正殿门外的女子,那种慌乱感渐渐被喜悦代替。   宝蓝色绣红梅旗装,银红缂丝白貂毛的风氅,包头髻上压着团花缠枝的镏金头饰,左侧垂着同色的流苏。   脚踩缀满珠子的花盆底鞋,看到他,板板正正低身一礼:“皇上吉祥。”   康熙觉得满头的金色,有点眼熟。走到她跟前时,想起来淑妃爱用金色。   贵妃更衬金色。   虽然没淑妃插戴的头饰多,但比淑妃更艳丽,更显贵气。   红云注意到万岁爷的目光落在贵妃娘娘头上,顿时得意了。有比较才有高下,淑妃算什么。贵妃娘娘稍一打扮,就能艳压群芳。不,不打扮也能艳压群芳。   娘娘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其他小主们,学也学不来。   “贵妃听说朕来这里用早点,是不是喜不自胜,所以刻意妆扮了一番?”   康熙站在她面前,扬着嘴角笑道。   “是呢。”佟宝珠微低着头,轻声说:“从接到皇上的旨意,臣妾就开始挑衣服了。想着皇上心情好,特意挑这身鲜艳的。好看吗?”   康熙呵呵笑了一声,没应这个话,拉起她的手,往屋内走:“贵妃站外面不冷吗?”   “不冷。想起皇上要来,心里热腾腾的。”佟宝珠极是认真地说。   红云听了这话,胸腔里的笑意差点没憋着。就是她没见过别人说情话,也知道说情话的时候,应该是羞答答的,而不是这么认真严肃。   康熙歪头看身边的人,低眉敛目间,神色……有点庄重。   他忍不住又笑了。   丝毫看不出来,是不梳头发,就会往外跑的人。   宫里的规矩是一天之中,中午和晚上两顿正餐,其余的时候是茶点包子粥一类的。   待他们进了西次间里,托着盘子的宫女们才陆续进来。有条不紊的往八仙桌上摆膳食。   康熙的目光落在靠西墙边的铁炉子上,“贵妃这里的炉子不错,炭烟顺着烟筒排到了外面,屋内既干净,又避免了中炭毒。”   佟宝珠抽出手,服侍康熙解下外面的黑色风氅递给旁边的冬草,又解下自己披的风氅。   “内务府做的,挺好用。”从素云端的盘里,拿起热帕子擦着手,说:“还可以在上面烤番薯,烤花生,烤馒头片。”   康熙回头看了一眼佟宝珠,从她手里抽出她正擦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仰头看着铁皮筒,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难怪你这里暖和,铁皮也能传热,热的面积就增大了。”   说完,大步出去,对立在外间的黄忠吩咐:“去给内务府说,照着贵妃这里的炉子做三十个,回头朕要送人。”   回来把帕子塞回佟宝珠手里,坐在八仙桌前,严肃地说:“贵妃,来坐朕旁边。朕给你讲讲道理,好让你认清身份,知道自己最近说了多少错话,做了多少错事。”她自己悟不出来,只能给她讲了。   佟宝珠:“……”不是来给赏的吗?讨什么赏,她已经想好了。谢恩的话也想好了。没机会说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一章了哇,明天上夹子,中午不更了,晚11点更新。以后还是中午12点更新,如果加更就是九点。一般情况下都有加更。   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第29章 哄人   康熙一边吃东西, 一边历数佟宝珠的错处。   大体意思是说身为贵妃,要谨言慎行。不可信口说谎,不可逾矩,不可犯上, 不可出言无状。   责怪她昨夜的鲁莽行为。说遇到这样的事, 首先应该去禀告他, 由他来决定怎么办。贵妃掌管后宫, 管的只是事务, 不是人。在重大事情上, 她没有权利做决定。   佟宝珠想好了,怎么解释接生过一千多个孩子的问题呢。压根就不用解释, 康熙把它归到了信口说谎里面。   不可犯上的话,可能是指昨晚提他的名字。   至于出言无状, 她猜测是乌雅夫人的事。当时她一脑门子急躁,哪里有心情跟她好言好语。不拉出去,她还继续抓挠别人;不捂着嘴,她还在那里乱嚎。她用的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反正,有容嬷嬷在,会帮她善后。   面对种种指责, 不管自己心里服不服,佟宝珠都喏喏应是。   “皇上说的是。”   “臣妾知错了。”   “下次不会了。”   “感谢皇上指点。”   认错态度,要多好有多好。   康熙心想,他要是说“罪该万死”估计她也会说,皇上说的是。   顿时觉得没趣极了。   就好比是他准备同她好好较量一番呢, 结果她站着一动不动, 他出去的拳头, 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团子上。   让他有劲也使不出来。   憋闷的很。   “你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吗?”漱了口后, 康熙又问。   佟宝珠点点头,“臣妾知错。”   “错在哪里?”康熙追问。   佟宝珠想了想说:“臣妾的贵妃是皇上封的,权利是皇上给的,臣妾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上。不能做给别人留下话柄的事。”   “说的不够准确,再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康熙盯着她问。   佟宝珠:“昨晚臣妾做的好,是碰巧。既然是碰巧,就有坏的可能。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事情不一定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还有下次呢?”康熙反问。   “没有了。”   “朕赏的药,你为什么不让乌雅氏喝?喝了那药,说不准就顺利的生下来了,不用折腾那么久。”   佟宝珠在产婆口中得知,康熙曾两次给乌雅氏赐药的事,她猜测应该是催产药。催产过度伤身,所以她没让喝。   这一点,不能让步。   否则,他以为他是对的,下次遇到类似的事,还可能会一再的让喝催产药。   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论语》曰:食不语,寝不言。皇上没读过吗?吃饭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皇上一边做着错事,一边指责着臣妾错处,这是什么道理?”   康熙以为,她还是说臣妾知错了呢,没料到会反击。神色也全然没了方才的恭顺。   两只幽深的眸子盯着他,仿佛随时等待着他说什么,然后再同他进争辩。   他没那么多时间陪她说闲话,前朝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呢。   康熙清淡地说:“伸开手。”佟宝珠的手刚放到桌面上,便被他捏住了食指:“食不语,是指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而不是用膳的时候不能说话。”   手指被捏疼了,佟宝珠咧了咧嘴。   康熙换了她的中指去捏,看着她的眼睛说:“在大清国,朕的话就是规矩,即使说错,也是对的。”松开她的手,站起身就要走。   “玄烨。”   佟宝珠对着他的背影喊。   屋内站着彩云和冬草,这两人先是一怔,片刻后变了脸色。一个脸色刷的苍白;另一个有点兴奋,用眼稍瞄着康熙动静。   康熙听到“玄烨”两个字,感觉特别怪异,像是有一只小铁锤“嘭”地敲在了心尖上,把他的心敲得颤了颤,不由的停着脚。   回头看佟宝珠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两个熟悉的字,是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玄烨,从来没有人叫过。从小到大,一个人都没有。   佟宝珠看着康熙阴晴不定的神情,笑呵呵道:“唤名字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是吧?称号都是虚的,只有名字是自己的。”   康熙咬着牙齿,动了动嘴唇:“什么?”   佟宝珠:“臣妾做的事,也不一定全是错处。如果用一个名字,能救命,为什么不能用呢?”   康熙缓步走回来,抬手捏住了她的脸蛋,居高临下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一下子说完。”   带着土质味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佟宝珠屏了片刻呼吸后,咧着嘴说:“臣妾方才思考了。产婆只懂接生,对相关医术了解有限。御医都是男子,不能进产房。如果宫里有女御医,再遇到类似的事,就不用臣妾再出面。”   “嗯?”   “胡太医的孙女懂医术。皇上能否准她入太医院呢?”   康熙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嘴巴处,看了片刻后,又看她的耳朵,然后是耳朵下面的脖颈。半天后道:“准。”说完,大步出了承乾宫。   康熙没说赏,对于佟宝珠来说,已经给了赏。她要的赏赐就是让胡太医的女儿入太医院。   已婚女人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妇科病,女人和女人容易交流。那些不好对男医说的话,可以私下里跟女医说。   她也可以趁机把自己的知识,在日常的来往中,慢慢的教给女医。   到那时候,不但能交流医学问题,还能交流生活上的问题。顺便问问宫外是什么样子。来到这里大半年了,还未出过宫。   康熙走过一会儿了,红云仍是惊魂未定。   “娘娘,您快把奴婢吓死了。”   “吓什么?”   “名字啊,您竟然提万岁爷的名字。”   佟宝珠笑。   背后提皇上的名字,是犯上;当面提是亲昵。   刚刚立了功,却跑来责怪她,还心情颇好的样子。这说明把她这个表妹当成了自己人。为她着想,才来指点她。   趁着他高兴,她也把他当成自己人一回,试试他的反应。   哦嚯,没生气。   皇帝的行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众人以为会晋封乌雅贵人,会重赏贵妃。   康熙没晋封乌雅,只是给了赏赐,一千两银子,四扇山水画的屏风,五匹锦,六块皮料,一柄玉如意和两套头面,还有一副长生锁。   这搁到平日是贵重,给生孩子的赏赐,算是普通。布贵人兆佳氏生五公主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些,只是没有屏风,是一面苏州进贡过来的绣屏。   至于贵妃,压根没听说有赏。皇上去了一趟承乾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承乾宫正殿里,一般的宫女太监根本不让进去,打探不出来消息。   太后给后宫赏赐,历来是跟着太皇太后走;太皇太后是看康熙的动向。   康熙没赏贵妃,太皇太后也就不赏。只赏了乌雅氏,是苏嬷嬷带着两名宫女送过去的。赏的也是寻常物件。   太后的赏赐亲自送到了景阳宫,当时乌雅氏正醒着。去看了孩子之后,站在床边说了两句话。   出去后,直接去了慈宁宫,在太皇太后跟前描述四阿哥长的什么样儿。用她的话说,眉眼鼻子跟皇帝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爱的紧。   这么一来,在众人眼里,乌雅贵人并没有因生子被皇上令眼看待;贵妃是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落到。   私下里便猜测其中原因。   荣嫔道:“宫里最重视的便是规矩,景阳宫的能生下来,那是运气。万一运气不好,没生下来,贵妃该是什么罪?”   这话是在储秀宫说的。   当时有淑妃、惠嫔和马贵人。   大阿哥昨晚到今天不欢实,用饭和睡觉都正常,就是不说话,谁逗都不理。   闷闷不乐,往哪里一坐就是半天。   问他怎么了,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小眼神可怜兮兮的看着你。惠嫔的心窝子就跟被人攥着了一样的难受,根本没心思跟别人扯闲话。   淑妃不揪心,但她郁闷。孩子交她手里的时候,多好啊!欢快的像只小毛狗,人人想摸,人人想抱。   现在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她又没短他吃喝,大声话都没说过一句。再说日常吃住也不用她亲自照料,奶娘太监宫女跟着几个呢。   曾有人在她面前说,不能让惠嫔常来探视。她不以为然,孩子都记事了,她才不做这个坏人。何况孩子也在她这里呆不多久,最多也就是半年,就要进学。   还是趁这段时间,利用大阿哥和嫔妃们多来往,让皇上多来储秀宫才是正事。   可这孩子,莫名其妙地就被她养蔫了。   不不,不是被她养蔫了,是他自己蔫了。不对,就是被她养蔫了。进了储秀宫,无论是谁抚养,就算是她养着的。   淑妃也是满腹心事,无心跟荣嫔唠叨。   荣嫔的话,两位娘娘不接腔。马贵人只好接:“万一运气不好,那罪过可就大了。自不量力的强出头,结果弄死了皇子。”   淑妃正愁大阿哥的事呢,最后一句听着特别刺耳,皱着眉,斥责她:“怎么说的话?不管是谁生的,那都是皇上的孩子。我们都应该在心里祈求上天保佑,长命百岁。”   话不投机,一场小聚会不欢而散。   博尔吉特氏自从承了宠,跟以前大变样儿,特别喜欢出宫走动,除了去别的宫里之外,每日都去承乾宫跟佟宝珠说话。汉话说得一天一个样儿的进步。   这日早饭后,她又来找佟宝珠。   佟宝珠刚换了衣服头饰,正准备去宜嫔那里。跟博尔吉特氏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走了。   宜嫔是十月初八承的宠,按她的生理期来说,距离月事该来的日子,已经过了八天。   这几日,宜嫔总是恶心,想呕吐,腹部也感觉到隐隐的蠕动。叫来太医诊脉。太医每次都说时间尚短,诊不出来。   在医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假性怀孕”,有一系列的怀孕症状,却不是怀孕。环境压力太大,特别想怀孕的情况下,就容易出现这种症状。   佟宝珠劝说过她,让她放宽心,既使这次没怀,也没什么。皇上开始临幸后宫了,以后机会多的是。   宜嫔根本听不进去,一心觉得自己是怀孕了,只是暂时没诊出来。已经开始和宫女一起做小衣服小鞋了。   在甜蜜的盼望中,今早上却来了月事。   哭得缓不过气。   檀云实在劝不住,怕小主哭坏了身子,便来找贵妃娘娘。   佟宝珠知道后,第一个念头是换衣服。   那边正伤心着呢,穿得光鲜亮丽的过去,不合适。   翊坤宫在内宫西边,佟宝珠去之前,先去了一趟景阳宫。乌雅氏正醒着,刚刚吃了四个红糖水煎的荷包蛋。   “嫔位以下,家眷不能入宫。这次家里能来人,是皇上额外开恩。你这刚生了孩子,正是被别人眼热的时候。恩宠多,是非就多,皇上让夫人出宫,也是为你着想。”   乌雅夫人走的时候,乌雅还在睡着。并不知道当时的详情,昨晚的事儿,也没人跟她提起过。她信了佟宝珠了话。   弱声问道:“娘娘,孩子由谁抚养,您知道吗?”接着又问:“能让嫔妾养几天吗?”   佟宝珠道:“皇上尚未跟本宫提过。你放宽心,无论谁养,都会养的好好的。”   翊坤宫是两进的院子,宜嫔住在后院主殿。   进了翊坤宫,佟宝珠让跟着她的彩云和素云在前院西偏殿的瑞常在房里等她。自己去了后院。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比一般的小主还得脸。瑞常在起初还陪着说话,后来说累了。三个人默不做声地磕瓜子吃。   直到将近中午,佟宝珠才一脸疲惫的过来,端起素云跟前的茶一口气喝了,招呼她们回承乾宫。到承乾宫进东稍间就踢了鞋子,躺在北边的塌上。   长长叹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彩云好奇地问:“娘娘去都说了什么?”   佟宝珠冲她摆摆手:“别提了,提起来就累得慌。”这个累,主要是心累。   替宜嫔累。   宜嫔边哭边说自己对不起郭络罗氏的期望,对不起皇上的宠幸,对不起娘娘的厚爱。   好像是全为了别人活着,所有的努力也都是为了别人。   以前佟宝珠没少遇见把全部心思都给老公孩子的女人,她把那些要爱自己,爱自己才是爱别人的道理,都给她讲了。   宜嫔依旧是哭,说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想法不一样罢了。要说难处,这宫里人,谁没个难处?   佟宝珠闭着眼在塌上躺到午膳摆好才坐起来。还没吃呢,梁九功来了,说康熙让她去看看太子。   “皇上呢?”佟宝珠问。   太子那可是颗金豆豆,她来到这里之后,只见过三次,一次是端午节;一次是中秋节;另一次是六月份时,太子四岁生辰。都是在慈宁宫里。   康熙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她去探视。   万岁爷的行踪,不能轻易告诉别人,梁九功面露难色。   佟宝珠让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梁九功才说话:“主子爷微服出宫去了纯亲王府,纯亲王病的严重。”   接着又说:“太子殿下这几日也不大好,精神厌厌的,人都瘦了。早上哄了半天,就进小半碗粥,整个上午都没吃东西。万岁爷让娘娘过去哄哄殿下,尽量让他多吃点。”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太子   佟宝珠又换了身衣服, 这次是她自己挑的。粉缎旗袍,白色雪貂毛围脖,两把头上右边压了枝桃花钗,右边插着两小朵粉色的海棠绢花。   粉色系是暖色调, 亲和力十足。再配上甜甜的微笑, 标准的邻家大姐姐的模样。   红云在心里嘀咕, 通身上下, 也就围脖重贵些。单看服饰, 还以为是普通宫女呢。   娘娘自己挑选的, 容嬷嬷还没说什么,别人更是不敢说。   容嬷嬷只顾着高兴呢, 什么都随娘娘了。万岁爷让娘娘去看太子,这是多大的恩典啊!   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 太子是万岁爷的命根子。就连太后都不让去看,这是对娘娘多大的信任,才准娘娘去。   她在反思自己,有些事,兴许是自己想错了。如果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不到如今这种地步。   万岁爷看着不经常来承乾宫,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不来,不等于不重视娘娘。   他那是跟娘娘置气呢。   佟宝珠已经想好了,容嬷嬷若是提醒她的衣服不合适,她怎么说。结果, 等到她出门, 也没等到容嬷嬷的提醒。   撷芳殿从紫禁城的整个布局来说, 在中间靠东的位置, 也就是后来的南三所。   从承乾宫过去,大概有一里地;从乾清宫过去,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   史书上记录,太子胤礽是由康熙亲自抚养大的。可眼前这情况,两个人非但是没住一起,还隔这么远。   康熙整日里忙碌,忙朝政、忙读书学习,少有得闲的时候,平日也只有晚饭后雷打不动的过去看太子一趟。   佟宝珠算是明白了,亲自抚养的意思是没放嫔妃的名下,而是直接在康熙名下。   这会儿,撷芳殿里伺候的人正急的不行。小主子不吃东西,只好禀告万岁爷。眼看着快到饭点了,万岁爷没来,也没差个人来。再等等,梁二总管带着贵妃来了。   撷芳殿总管乌里福愣着。   后宫之人,对于太子来讲,那就是洪水猛兽,人人不安好心,都盼着太子有点什么事呢。   “万岁爷分不开身,让贵妃娘娘代万岁爷来探望太子殿下。”梁九功道。   乌里福这才回过来神,跪迎唱礼。   撷芳殿是三进大院子,太子在中殿居住。从大门走着过去,到中殿门口,佟宝珠对太子的近况大致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稍一回想这小半月宫里发生的事,心里多少有了点谱。   小孩子闹情绪,无外乎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满足。   富人家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穿住用,都是最好的;他能想得到的东西,都能给他。   再不满意,那就是想要的不是某样物质,而是精神方面的东西。   在现代社会,刚放开二胎那阵子,给孩子们的影响很大。原来活泼懂事的孩子,不爱笑了,动不动就生气,严重的还会出现头痛、呕吐的情况。   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同胞竞争”,又称“同胞嫉妒”。孩子觉得自己的资源,被分割侵占,心里慌慌不安。   性格外向的孩子,直接跟父母哭闹,不要弟弟妹妹;性格内敛的,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从别的地方默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随着放开二胎,各地儿童教育机构雨后春笋似的发展起来。佟宝珠曾帮同事去幼儿园接过孩子,有被人拉着推销课程的经历。   用她们的话说,孩子教育是头等大事,不能只是管他吃饱穿暖读书写字就行了。要关注他的成长,关注他的心里想法。用正确的方法引导,这样才能身心都健康。不学育儿知识的父母,不是合格的父母。   太子小半个月前,情绪开始变得不好,小半个月前正是大阿哥回宫的时候。   今天四阿哥又出生了。   原来宫里只有一位皇子,众星捧月,现在上有哥,下有弟。万一身边再有嘴碎的人,在他面前说些什么。   任谁都不开心呀。   乌里福把佟宝珠引进正殿,他去往西次间里找太子。佟宝珠没站着等,而是走到次间的门口,往里探了探头,瞧见一个戴杏黄色八角帽的小脑袋侧趴在小书桌上。   “太子殿下,贵妃娘娘来看您了。”   乌里福站在他身边两三步远的地方,躬着腰,小心翼翼地说。乌里福是个三四十岁的微胖太监,身量颇高,身子快躬下去九十度了。   刚刚他说过太子殿下最近在闹脾气,又看他这么小心的样子。佟宝珠还以为,小殿下又是说让他“退下”呢。没料到,乌里福的话一落,太子就直起了身。   先是低头看了看衣服,又扶正帽子。瞪了乌里福一眼,快步出来,朝佟宝珠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请安礼:“儿子胤礽见过佟额娘,佟额娘吉祥。”   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暖和,太子穿着杏黄潞绸八宝团龙长袍,束着三指宽的黑色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用红线串着的玉石吊坠。   小小的人儿,腰杆挺得笔直,神色庄重,跟个小大人似的。   不看身高的话,还以为是大阿哥的兄长呢。   佟宝珠看到大阿哥的时候,满脑袋想的都可爱,可爱的紧啊!看到太子,满脑蹦出来的词是可怜,可怜的娃。   红墙绿瓦的庞大殿宇里,住着这么一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儿,跟没娘的孩儿有什么区别。就是没娘孩儿,元后刚生下他,就崩逝了。真真是可怜,自小学各种规矩,学着做合格的储君,多年后,储君之位却被兄弟抢走了。   “太子无须多礼。”佟宝珠走过去,牵着他的小手一边往里间走,一边低着头跟他说话:“让我看看,太子方才在做什么?”   除了太皇太后外,没人拉过太子的小手呢。太皇太后也不是拉,是让他坐在她膝盖上,摸着他的小手玩。   被人拉着走路,还是头一回。   太子仰着小脸看佟宝珠,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话:“儿子准备画画。”   小书桌上摊着张一尺多宽的宣纸,宣纸干干净净。   佟宝珠走到书桌边时,一名小太监很有眼色的,搬了个绣墩过来。   佟宝珠坐上去之后,拉着太子的另一只手,和他面对面,看着他温和地笑问:“太子知道我是谁吗?”   “佟额娘。”太子的目光在佟宝珠的脸上看来看去,过了片刻又说:“是贵妃娘娘。”   佟宝珠看着他的眼睛,笑:“我是太子的姨母。”太子的目光闪了闪,她又说:“我额娘是赫舍里氏,太子的额娘也是赫舍里氏;论辈份,太子的额娘需要管我额娘叫姑母,我需要管太子额娘叫表姐。这么算来,我就是太子的姨母。”   关系绕的太复杂,五岁的小太子听得非懂非懂,但有一点是懂了。就是贵妃娘娘跟他额娘有关系,是他姨母。   他转头朝站在门口的乌里福看过去,乌里福恭敬地躬着腰点点头。他又看向梁九功,梁九功也点点头。   乌里福是常跟在他身边的人,梁公公是常跟在他皇阿玛身边的人。他们都说是,那自然就是了。   太子顿时觉得眼前的佟娘娘亲切了许多。   他的神色变化,落在了佟宝珠的眼里。   好了,拉近关系,取得对方的信任,这一步完成。   佟宝珠接着又说:“听说你今儿进食得少,你皇阿玛本来是要过来看你的。你七叔病了,他出宫去探望你七叔。所以,让我代他看看你。”   太子小嘴巴动了动,没接话。   “你七叔就是你皇阿玛的七弟。”佟宝珠缓缓地说道:“你皇阿玛兄弟八个,你皇阿玛是老三,你二伯父和你五叔父在南边打仗。”顿了一下,问道:“太子知道外面在打仗吗?”   太子小声道:“儿子知道。在打吴反贼,皇阿玛每年都给他很多东西,有一年给的少了,他就反了。”   梁九功和乌里福相互对视了一眼,让贵妃娘娘来哄太子殿下用膳呢,给他讲这些干什么?他又听不懂。   佟宝珠看着他又问:“太子知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是什么意思吗?”   太子抿了抿小嘴巴不吱声。   “老虎很凶猛,要是打不过它,就会被它咬死。一个人打不过大老虎,需要几个人一起打。找外人一起打不行,外人一看老虎太厉害,可能就吓跑了。那剩下没跑的就会被咬死。”   “要是亲兄弟一起打就不一样了,就是心里害怕也不会跑,自己跑了,兄弟就会被老虎咬死啊,为了大家都活着,就要拼了命的一起打。这样就能把凶猛的大老虎打死。”   “太子听明白了吗?”佟宝珠问。   太子迟疑地点了点头。   “大老虎就是敌人,打敌人时候,需要有亲兄弟上阵。但你皇阿玛是皇帝,要在紫禁城里镇守四方,所以派了你二伯父和你五叔父,还有你别的堂伯父们去打他们。”   佟宝珠笑道:“这就是后宫有那么多娘娘的原因。先帝为了给你皇阿玛找帮手,生了很多孩子。你皇阿玛为了给你找帮手,也要为你生很多兄弟。将来等你坐上了皇位,有反贼不听你的话,你就派你兄长和兄弟们去打他。比如现在的大阿哥和四阿哥,他们都是你的帮手。你让他们去打谁,他们就去打谁。”   梁九功和乌里福面面相觑,贵妃娘娘都在跟小殿下说什么啊!打来打去的,这是能给太子殿下说的话嘛。   平时对太子的教导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教导他如何做仁君,明君。   但贵妃娘娘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只是在心里腹诽腹诽,不敢出面打断。   小太子大概是听懂了,兄弟是用来替他打那些不听话的敌人。   佟宝珠接着道:“太子是储君,是大清江山未来的主人。同样是你皇阿玛的儿子,凭什么你能坐拥江山,别的阿哥们就要去拼了命的打仗为你保这江山呢?太子知道吗?”   梁九功和乌里福俱是变了脸色。   梁九功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娘娘……”   佟宝珠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太子看看乌里福,又看看梁九功,目光落回佟宝珠脸上,小声说:“儿子不知。”   “因为太子比他们聪慧,比他们大度,比他们懂事,比他们勇敢。所以你皇阿玛选中你做太子。但为了让他们长大以后能听你的指挥,替你去教训那些不听话的人,从小就要对他们好。”   “等太子长大了,也要对他们好。有好东西,要拿出来给他们分享。”   “就像你皇阿玛一样。你看你皇阿玛对你七叔多好,听说你七叔病了,顾不得用膳,饿着肚子,带了很多礼物,出宫去探望他。”   佟宝珠转话问道:“太子饿了吗?我有点饿了,我们一起用膳吧?”   太子大口吃东西的时候,乌里福和梁九功还没明白过来,贵妃娘娘说那一堆打来打去的话,怎么就能让太子肯吃饭了。   半个月没见的笑脸,也有了。   太子吃东西,也很规矩。端端正正地坐着,勺子筷子拿得稳稳的。   吃完了饭,太监端上了清汤,自己拿起来漱口;递上了湿手巾,自己拿着擦小手,手心擦擦,手背也擦擦。   “佟额娘,儿子能去看看大哥吗?还有……四弟。”太子擦了手后问道。忽闪闪的小眼睛里,满是喜悦的期盼。   作者有话说:   孝懿仁皇后中元祭文里有一句:能均七子。   由此来看,皇子们都受过她的照拂。   孝懿仁皇后养子里记录:胤禛,胤祺,胤禩等多位皇子。别的皇后,对于庶子,好像没注意这么记录。   雍正皇帝资料里,专门有嫡母孝懿仁皇后。别的皇帝,好像只记生母。比如康熙和乾隆。   总之,我觉得佟佳氏是个很好的人。 第31章 翻牌   太子的问话, 佟宝珠为难了。让她探视太子,是康熙实在分不开身,没办法的办法。   梁九功寸步不离的陪同着,说好听点, 那是担心她对撷芳殿不熟悉。往另一处说, 是防她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她进来时, 特意把彩云留在外面, 就是不想给别人增加盯人的负担。   暂不说, 去后宫难免会有人拿果点端茶, 太子不能在外吃喝,到时候办人难看这回事。   就说这一路上过去, 会不会磕了碰了,被寒风吹着的问题, 就没人敢担这个责任。   乌里福和梁九功高度紧张,飞快地思索着,万一贵妃娘娘同意太子去后宫。他们怎么出言阻止。   佟宝珠笑道:“用膳前,只给太子讲了‘打虎亲兄弟’。现在我给太子讲讲‘上阵父子兵’是什么意思。”   太子虽然急着想去,但他学的规矩是,老师讲话的时候, 要认真听着。   只好耐着小性子听了。   “士兵上了战场,要服从将军的命令,因为齐心协力才能打胜仗。将军就好比是父,士兵就好比是子。士兵要听将军的指挥,就好比子要听父的话。太子去看大阿哥, 需要提前请示你皇阿玛。他让你去看, 你就去;不让你去……”   说到这里, 佟宝珠停着了话。反问道:“你皇阿玛不让太子去, 太子怎么办呢?”   男孩子天生一腔热血,更何况是自小着有家国概念的太子。听到打仗,打胜仗就激动。   慷慨地说:“儿子不去。”   佟宝珠笑道:“太子回答错了。太子快五岁了,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有你自己的判断。你皇阿玛不让你做的事,你要思考一番,他为什么不让你做。你觉得他说的有理,你就听他的;他说的没道理,你就给他讲道理,想办法去说服他。”   太子瞪圆了眼睛,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乌里福和梁九功后,小声问:“佟额娘,儿子可以跟皇阿玛讲道理?”   佟宝珠肯定地说:“当然可以。你是太子,是你皇阿玛的未来,是大清国的未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太子兴奋极了。仰着小脸,激动地问:“……儿子可以跟皇阿玛说,儿子想跟他住一起么?”因为太激动了,声音就点发颤,紧接着又说:“儿子听说,外面的人,都是和阿玛额娘住一起。”   佟宝珠:“……”她这不是没事找事么,绕这么大的圈子,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太子小的时候,还不让他住乾清宫,康熙每日风雨无阻的来回跑了四五年。这都大了,哪里会让他再去住。   乌里福和梁九功听到这话,也是急的不行。幸亏贵妃娘娘平日里不来啊,要是经常来,跟着她一会儿一惊的,非把他们吓出心脏病不可。   佟宝珠面对太子满是期盼的小眼神,干干一笑,道:“太子可以说。但你皇阿玛有他的考虑,可能会不同意。别的想法也是一样,因为太子还小,有些想法是不对的。”   太子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佟宝珠赶快转移话题:“太子想去看大阿哥,给大阿哥准备礼物了吗?不能送别人给你的东西哦,要送你亲手制作的,这样才有诚意。”   太子果然被这个问题吸引了过来,想了一会儿,小声道:“没有。”   “太子好想想,你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大阿哥的。等准备好了礼物,再向你皇阿玛请示。”   乌里福赶紧插话:“殿下,您该午睡了。”接着又对佟宝珠说:“娘娘,殿下每日午后,都要小睡半个时辰。”   太子扭脸看了一会儿乌里福,又看向佟宝珠,脸上渐渐又有了笑意,黑白分明的眸子亮闪闪的:“佟额娘,儿子会跟皇阿玛好好讲道理,让皇阿玛准许儿子跟他一起住。”   佟宝珠点点头:“那太子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皇阿玛讲。”为了不让太子报太大的希望,接着又感叹道:“太子很幸福呢,你皇阿玛是这世间最讲道理的人。他若是觉得你说的话有理,就会同意的。他要是不同意,那就是各方面衡量后,认为实在不妥。太子是懂事的孩子,到时候,莫要为难你皇阿玛哦。”   太子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问:“佟额娘的阿玛不讲道理吗?”   佟宝珠:“……”带孩子真真是累死人啊!你都不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不能说她阿玛不讲道理;可是说她阿玛也讲道理,康熙皇帝不就没那么与众不同了吗?   佟宝珠笑呵呵道:“我阿玛也讲道理,但没你阿玛长得俊,也没你阿玛性格好。所以啊,太子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人。”   康熙听梁九功到这句,扬了扬嘴角,话里带着笑音:“去储秀宫。”朕当然比那个墙头草长的俊,俊多了。   “皇上不进去看太子殿下了?”梁九功问。   “他用过膳了,还看他干什么?”康熙反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觉,他和太子好像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走到了文华殿后面,一转弯就是撷芳殿。   梁九功是在佟宝珠离开撷芳殿后,跑到东华门等康熙的。康熙为了听他禀告太子的事,特意下了马车,步行着往前走。   储秀宫在内宫西边最北端,一里多地呢。康熙身上穿的是为了出宫方便,特意换的普通长袍。为了赶时间,他又上了马车,在马车里换回他日常穿的衣服。   自从大阿哥回宫,康熙是每日午后都去储秀宫。淑妃早就有准备,用了午膳重新梳妆,换了衣服。   紫色缎面旗服,肩襟和袖口是大团的杏色牡丹花,胸口绣着大大的团凤纹。   金葵花黄金旗头,实心金珠流苏,一动一摇。   俏生生地立在正殿的抱厦下面等。   看到康熙出现在大门口,飞奔一样的下了台阶,蹲了个礼:“嫔妾见过皇上。”没等康熙说平身,就上前抱着他的胳膊,笑眯眯道:“今儿皇上来晚了,嫔妾等得心急。”   康熙扭着头,着实的朝她头上看了看。问道:“淑妃的发饰很别致,好像不是出自内务府。   淑妃用手指摸了摸金珠,娇笑道:“皇上真有眼光,这是玉满楼的手艺,嫔妾的嫡额娘送嫔妾的。”   淑妃的阿玛遏必隆是康熙年少时四名辅政大臣之一,前两位福晋相继去世,淑妃说的嫡额娘,是遏必隆的第三位继福晋。   淑妃的额娘是侧福晋。   淑妃提到嫡额娘,康熙突然想到她是庶女。难怪头饰比贵妃的贵重,没贵妃戴着大气。贵妃是佟佳氏的嫡长女,自身的气场自然是非同常人。   康熙笑道:“朕瞧着那些绢花珠翠挺好,更衬淑妃的娇俏。金色显得沉重又老气,不好看。”   皇上这么关心她!淑妃开心极了:“明天嫔妾就换花戴,嫔妾有一套粉色牡丹的绢花。皇上喜欢粉色吗?”   康熙笑道:“喜欢。”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东偏殿里走。东偏殿是四间房,住着大阿哥以及他的奶娘,和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   康熙进门的时候,大阿哥正蒙着头,躺在北次间的暖塌上,谁都不让近身。   听到施礼报唱声,他依旧躺着不动。   看不到大阿哥出来迎驾,淑妃只好问跪着的人:“大阿哥呢?”   奶娘低着头小声回答:“回万岁爷的话,大阿哥在北间里睡着。”   康熙接话问:“他不是没午睡的习惯吗?”说着话,往北次间里走:“保清。”顿了一下,又换了他的大名称呼:“胤禔。”   大阿哥掀被坐起,看看康熙,又看看他旁边的淑妃。神情呆呆的,绷着小脸不应话。   康熙扒开淑妃挽着他胳膊的手,坐在大阿哥身边,关切地问:“胤禔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大阿哥扑到康熙怀里大哭:“皇阿玛,儿子不想住这里了,儿子想回葛禄家里住。”   淑妃傻了眼。   这个喂不熟的小兔崽子,本宫把你捧在手心里宠,还让你额娘天天儿的来看你。你还嫌弃这里。   笑着走过去,摸着大阿哥的小脑袋说:“大阿哥别哭了,再哭,你皇阿玛不来看你了。“   大阿哥把康熙抱得更紧了,边哭边说:“皇阿玛,儿子不要住这里。您要是不让儿子跟您住,就让儿子跟皇祖母住,跟佟额娘住也行。要是都不行,随便找个地方让儿子自己住,住哪儿都行,就是不住这里了……”   康熙:“……”这哪里是别人给他禀告的不欢快,这是伤心了。而且是伤的很严重。   半下午的时候,佟宝珠听说了这件事。因为,太皇太后下了懿旨,以后嫔位及以上位份,可以抚养皇子;贵人及以上位份可以抚养公主。   这个旨意下得突然,容嬷嬷着人一打听,知道了其中因由。   旨意刚传到后宫,大阿哥便由奶娘领着,去了惠嫔居住的长春宫。惠嫔抱着儿子,左亲右亲,眼泪花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能养儿子了,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再也不用为了看儿子一眼,看着别人的脸色,搜肠刮肚地找理由。   旁边的奶娘暗叹,惠主子就是个实心人儿啊!难怪明珠大人不让提前跟她通气。   寿康宫里,太后笑道:“本宫说的准不准?大阿哥不是好养的。看着乖巧,一肚子心眼儿,背后还有个一肚子心眼的纳兰明珠。”   “还是娘娘有眼光。”田嬷嬷感叹后,又好奇地问:“淑妃娘娘究竟是怎么着大阿哥了?”   太后笑:“谁知道呢。说是没问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淑妃有不是的地方。太皇太后都不乐意了,说是淑妃对孩子不上心。尤其是大阿哥那句,要回葛禄家里住,真是揪着太皇太后的心了。宫里什么没有,难道还不如一个奴才家里好。”   又感叹,“得亏贵妃在皇帝面前,说让本宫养刚出生的孩子,本宫算是脱了身。自小养着的,感情深厚,哪儿会出这种事。”   田嬷嬷问:“娘娘打探了吗?四阿哥让谁养呢?奴婢瞧着四阿哥生的壮实,是个好养活的。”   提到这事,太后笑不起来了,“问了。太皇太后说是下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让本宫养。”   那就是这个不让养了,田嬷嬷没再追问。转话说了别的:“奴婢听说,贵妃娘娘今儿中午去了撷芳殿。”   这日搬地方住的,不仅是大阿哥,还有太子。太子带着一名宫女两名太监去了乾清宫。   他跟康熙讲的是,让他在乾清宫里住三日。他保证很乖很听话,不给皇阿玛添麻烦,皇阿玛不召见他,他不去打扰。住的地方,他也选好了,乾清宫西耳房弘德殿。   乾清宫东西配殿,原是候诏大臣暂歇的地方。   太子说:“有人来的时候,儿子呆在里间不出来。”   这道理讲得,都委屈成这样了,康熙无法跟他辩论,只好准了。   让太子呆里面不出来,是不可能的。把西配殿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搬到了东配殿里。   候诏么,又不是长期住。人多的时候,挤挤坐也行。   太子搬去的时候,说好的是三日。到了第四日,太子主动提出要搬回去,康熙沉默了片刻后说:“就在这里住吧。”   离的近啊,一天能见着好几回。歇息的时候,喝个茶的功夫,都能去看看。看着太子的笑脸,心里软乎得棉花团子似的。遇着令人生气的朝政,也没那么气了。   伺候太子的几十个人,他们仍住在撷芳殿,轮到谁当值,就去弘德殿伺候。   这是后话。   当晚,康熙翻的牌子是:佟贵妃。消息传到承乾宫,佟宝珠又慌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好事   康熙和太子一起用晚膳。   坐在一张桌子上, 吃不同的饭菜。   太子的膳食,是从撷芳殿送过来的。一小碗米粥,四碟子小菜。清淡软糯,颜色也寡淡。   别人家的饭菜香, 放到哪里都适用。太子眼巴巴的看着一大桌子好吃的, 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偶尔用眼稍飞快地瞄一下布膳太监的筷子, 下到哪只美味的盘子里。   偷偷咽一下口水。   不敢出声!   下午的时候, 他想了很久, 也找不到住进乾清宫的好理由。只好向他的老师王掞求教。   他老师给他出了住三天这个主意。老师还说了, 一定要规矩。在这三天里表现得好,就有可能留下来, 一直住下去。   为了一直住下去,就是美味得掉舌头的东西, 也要忍着不说想吃。   康熙是皇帝,他要是位普通人,也是一位极精明的人。眼光毒辣的很。太子的神色,他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起身亲自挑了一片开水白菜里的白菜叶,放在他碗。太子吃进嘴里后,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康熙问:“好吃吗?”   太子用力点头:“谢谢皇阿玛。回皇阿玛的话, 很美味!”皇阿玛吃的菜哎,亲自放他碗里的,当然好吃。   康熙又夹了一片炒鱼片,挑了刺后放他碗里,太子又迫不及待地去吃, 片刻后苦着脸咧开了嘴, 噘着小嘴巴深吸了口气, 赶紧舀米粥喝。   康熙盯着他看呢, 等着他表现出好吃的样子来。这可是自己喜欢的菜。   看到太子反应这么强烈,好奇地问:“这么好吃吗?”   太子包着泪说:“回皇阿玛的话,很美味!”   布膳的太监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小声提醒:“万岁爷,生炒鱼片里面有番椒,小孩子吃不了辣。   康熙:“……”沉默了片刻后,说:”朕没觉得辣。”   太子赶紧说:“皇阿玛,儿子也没觉得辣。儿子五岁了,不是小孩子。”   虽然有这么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这顿饭总体来说,父子二人都很愉快。   饭后,太子一点不黏人,漱了口,就主动去了西边的弘德殿。   康熙翻了牌子后,照例派人去问询太皇太后这一日的进食情况。照例听两位侍读学士为他讲书;照例听南怀仁给他讲算术。   不过,他问了南怀仁一个跟算术有关的问题。   “老师,在算术上有天赋的人,是不是在别的方面也很好。比如,她可能比一般的人聪明。”   南怀仁笑道:“不是可能,是一定。算术好的人,爱思考,思维能力活跃,推理强。这样的人有大智慧。”   康熙追问:“还有别的特点吗?”   南怀仁想了片刻后说:“外表冷漠,心理活动很强。做事目标明确,不会将精力用在情感方面。”   康熙又问:“情感方面是指什么?比如呢?”   南怀仁:“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比如纳兰公子那样感情丰富的人,他的算术一定不好。”   康熙道:“容若是不喜欢算术。”转话又道:“朕喜欢算术,朕也喜欢诗词。”   南怀仁笑道:“皇上是大智之人,多才多艺,不能与一般人相比。臣说的那些是指一般人。”   康熙跟朝臣谈事的时候,还在想着南怀仁说的话。以至于总是走神,这晚召见的官员是个没眼色的,看不出皇上的心思没在政务上,依旧滔滔不绝的讲。   最后康熙只得打断了他的话:“柳大人,今日就到这里吧。改日再议,朕有点头疼。”   这晚是黄忠当值,朝臣没走,他就赶快上前问:“主子,奴才去唤太医?”   “不用,朕出去走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承乾宫附近。不过,没有停步。顺着夹道继续向北,走到御花园入口处,又折回来。   皇帝去哪里,后面都会跟着一队人。最少的时候,能看见的也有七八个。不能看见的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不是刻意隐瞒行踪,皇帝在哪里,众人的目光便在哪里。   康熙路过承乾宫而不入,他还没走到御花园的时候,佟宝珠便知道了。   她正坐在东稍间的塌上,让素云给她捏腿,彩云给她揉肩。自从接到乾清宫太监传旨说康熙翻了她的牌子,就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了。   “娘娘不要梳妆吗?”彩云再一次问。   身份低的小主侍寝,是洗干净了用薄被裹着,由太监背到到龙床上。小主扯去薄被,从龙足的方向爬进大被里。完事后,再倒着爬出来,裹上薄被,由太监背走。   所以一般的小主,不需要梳妆,头上也不准插花戴。   这种情况下,皇帝不认得宠幸过的女人,是常有的事。   身份高的娘娘侍寝,提前梳妆打扮,服侍皇帝上床之后,她再去掉头钗,洗掉脸上的脂粉。   次日,在皇帝醒来之前,悄悄起床,洗漱打扮。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时候,是光彩照人。   就比如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病重时,汉武帝前去探望,她避而不见。理由是:以美色事人者,色衰则爱意松懈,爱懈则恩义断绝。①   为了给皇帝留个美好的印象,临死前坚决不见皇帝。   从这里足以见得,后宫稍人地位的女子要想有所作为,容颜是多么的重要。   佟宝珠洗漱后,脸上只擦了一层润脂露,头发散披着。身上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衣,睡衣的款式是她画了图让别人做的。上衣是现代普通的褂子;扣子系到了脖子处,下身是宽大的睡裤。   不修边幅的家庭妇女形象。   佟宝珠给自己订的目标是,用能力取得康熙的信任和喜爱。就好比是,一般人家的正房。男人不爱她,但敬重她。   这个心思自然是不能同这些小丫头们讲,她们一门心思想的是,娘娘怎样才能更美,如何才能更受宠。   “你们顿顿吃肉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吃小青菜?”佟宝珠为了打消她们帮她收拾打扮的念头,耐心地跟她们解释:“这就叫出奇制胜。皇上见多了精心装扮的美人,乍一看到本宫这样儿的,就会觉得清新无比,同那些个娇艳的嫔妃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佟宝珠心想,坏了。万一康熙就是这么想的呢?就是觉得她清纯不做作呢?   “快,快帮本宫上妆。”佟宝珠从塌上跳了下来,急声道:“万一皇上理解错了本宫的心意,以为本宫这样素面朝天,是对他不上心,对他不敬,就麻烦了……”   “是不敬。知道朕要过来,贵妃应该站在门口迎。”康熙走进来说。他强忍着,才没笑出声。看不出来啊,他以为不大聪明的贵妃,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心思。   佟宝珠低身施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圣安。”   彩云和素云也赶忙跪下:“奴婢叩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都平身吧。”康熙大马金刀地坐在塌上,看着佟宝珠说道:“天冷,朕不想惊扰贵妃,没让她们通传。贵妃莫要怪她们。”   佟宝珠恭顺地笑道:“多谢皇上关心。”顿了片刻道:“皇上现在洗漱吗?”   康熙:“……”这么急?   未回答她的问话,而指了他旁边的位置,说:“贵妃坐,跟贵妃说件事。”   红云端着茶进来,放在康熙身旁的小茶几上,退到门口,把托盘交给外面的宫女后,垂目立到了彩云旁边。   康熙扫了一眼她们:“你们退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佟宝珠猜测着,康熙估计是说四阿哥的事,不由的有些激动,终于要知道小胤禛归谁养了。在她推辞的情况下,如果还是归她养,这是不是就是说明,她穿越的地方是历史,而不是平衡时空呢?   佟宝珠侧身坐到了茶几这边,装着一点也不心急知道结果的样子,笑着说:“这是云南普茶,适合晚上饮用,皇上尝尝。”   康熙朝她的方向侧了侧身,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味道不错。”转话道:“今儿朕出宫探视纯亲王,病的挺重。纯亲王膝下无子,朕想把四阿哥过继给他,给他冲冲喜。他心里喜悦,或许病就好了。贵妃觉得如何?”   佟宝珠:“……”难不成,四阿哥没按着阿哥的年岁排?下一个才是雍正皇帝?不对啊,明明是叫胤禛。   康熙看她迟迟不应话,又说:“说起来,朕有八兄弟。现在加上朕,在世的也就只有四人,老七是最小的。朕想让他赶快好起来。他要是能好,朕有的东西,都给他,朕也愿意。”   佟宝珠轻声问:“皇上告诉纯亲王了吗?”   “尚未。”康熙道:“贵妃是后宫之主,再说这孩子跟贵妃有缘。朕只是有这个想法,跟贵妃商量一下。贵妃若是觉得不妥,朕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找名宗室子弟过继给他。”   这么说话,就是打定主意了。商量之说,只是对她尊重的说法。   佟宝珠见过纯亲王,无论性格或是相貌,跟康熙无一处相似。他长相白净偏阴柔,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   满人注重子弟们的骑射,纯亲王是个例外,他从不练射箭,出门喜欢坐马车。为此,没少被人嘲笑,但他毫不在意,在宗族里是个异类。   佟宝珠沉默了一会儿,问:“皇上为什么认为过继孩子给纯亲王,他会心生喜悦?是因为爵位吗?有了孩子,他的亲王爵位就能传下去。纯亲王心里没压力,就能安心地养病了?”   面对佟宝珠的连问,康熙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佟宝珠道:“纯亲王心里或许在乎的不是爵位呢?”   稍顿了一下,又说:“如果臣妾病的药石罔效,皇上若是问臣妾想做什么。臣妾想出宫逛逛花楼;找到以前惹过自己的人,把他暴打一顿,再骂他个狗血喷头。”   “骑马去一趟塞北,看风雪漫天;再折身去江南,听吴侬小曲,顺便调戏一下唱曲的姑娘……”   看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佟宝珠笑道:“想做一切以前不能做的事。不会再操心,有没有生孩子,死后是否有人惦记,是否后继有人。”笑出声来,“本来是寻死呢。说不定心里畅快,病就好了。”   算术好的人,果然是思维能力活跃。   这个法子好。   老七的向往的生活就是坐着马车,穿棱于民间的大街小巷。   康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贵妃说的有理。”说完,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走到殿外,对黄忠吩咐道:   “你现在往纯亲王府跑一趟,去跟老七说,从现在起,他不是亲王了。朕放他一年的假,他想做便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朕不会派人跟着他,只要他不杀人放火,朕就不管他的事。他不用来宫里谢恩,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朕来替他解释。”   黄忠“喳”了一声后,道:“主子,快关宫门了。奴才在关宫门前赶不回来。”   “依他的性子,他天亮就会走。你留他那里,帮他收拾一下东西。”   给重病之人,找到了一剂治病良方。   康熙心里十分畅快。回到东次间里,在佟宝珠右脸蛋摸了一把,笑容灿烂道:“贵妃的衣服穿着很方便,也给朕准备一套同样的放这里,朕来这里的时候穿。”   右脸火辣辣的难受,佟宝珠绷着脸,不说话。   康熙以为她害羞了,想再逗她一下。头伸在她耳侧,低声说:“朕去洗漱了,待会儿回来,跟你说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百度。 第33章 情话   这天晚上, 京城东市柳树胡同十二号,举行了一场特别的成亲礼。   没有喜服,没有喜炮,没有宾客, 连喜糖都没有。   新娘子胡青儿乐得满脸开花, 给公公婆婆恭敬地叩了三个头, 拖着新郎就入了洞房。   新郎也很乐, 终于娶到了心仪的姑娘, 想搂着大战三百回合。奈何新娘子坚决不依。   “不能再来了, 我明天要去太医院报到。”   “后天再去,你就当今儿家人没找到你。”   “你还有脸说, 你怎么不去找我。你要是找我,最迟中午就能找到。好不容易成亲, 还是急匆匆的。”   “嘿嘿,这么说你也想同我成亲?不是因为,不成亲就进不了太医院?”   “想,怎么不想!不用这种法子逼着,我爷爷会想办法帮我嘛。”   “爷爷用的什么法子?”   “不知道,就知道是因为贵妃娘娘。你也知道我爷爷那个人, 对人要求高,很少夸奖人,可提到贵妃赞不绝口呢。盼着天亮啊,早些入宫,早些见到娘娘, 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人。”   承乾宫里, 也算是洞房花烛。   佟宝珠坐在梳妆台前, 木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等着那个男人洗漱过了,一起睡。   素云拿着剪刀,歪着头剪灯花,“娘娘,真的不用人在外面伺候吗?”   “不用,你剪了之后,就出去吧。再让人往净房里送两桶水。”   素云笑:“娘娘,您是不是忘记了?刚刚送过两桶。”   “再送两桶。”担心别人觉得她不正常,又说:“皇上难得来一趟,好好伺候着。”   康熙正要穿衣服,两个小太监又一人提了一桶热水进来,小声对旁边伺候的刘福说:“刘公公,这是娘娘让送的。”   刘福看向康熙。贵妃娘娘事真多,沐浴一次,送十几桶水。好像万岁爷没沐过浴似的。   康熙看了看水桶,又抬起胳膊闻闻,犹豫片刻后道:“朕洗干净了。”一直洗下去,天都亮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宫里主子们洗漱,一般都是次间里摆上大浴桶,一桶一桶的往里添水。洗完了,一桶一桶的往外提。   承乾宫里与别处不同,专门在西偏殿里辟了一间房出来洗漱用,叫浴房。   洗漱的时候,倒是挺方便。   洗完,就不方便了。   康熙穿着睡衣,裹上大披风,冒着寒风,从浴房里跑进正殿,拐进卧室。感觉自己有点像是被皇帝召幸的嫔妃。   不同的是,他不用太监背,洗净了自己往她床上跑。   佟宝珠正对着镜子想心事。   和镜子中的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   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的时候,康熙已经在床上了,“快来。”习惯性的睡到了床里侧。   屋里燃着两根蜡烛,梳妆台前一根,床头柜上一根。佟宝珠起身吹了梳妆台上的,进了拔步床里,又把床头柜上的吹灭了。   屋内瞬间黑暗。   她坐在床沿,面朝里,小声道:“皇上,臣妾今儿不想与皇上行夫妻之事。”   “嗯?”   幸亏屋内黑,谁也看不谁的脸色,否则能看到康熙表情一怔。刚还急着上床呢,这是想搞什么花样儿?欲擒故纵呢?   算术好的人,心眼多啊,朕有点跟不上她的想法。   “臣妾这几日是宜受孕日。”佟宝珠的声音更低了些,温温柔柔地说:“臣妾还没有跟皇上好好相处,不想怀孕这么早。”迟疑了一下,又说:“万一有了身孕,最少得一年不能行夫妻之事。多亏啊!”   康熙沉默了片刻后,吃吃笑道:“好。”摸到她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拉:“快上来。”   待她上了床,一把抱着,碰碰耳朵,又亲亲脸颊。十分开心的样子说:“表妹,朕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佟宝珠的汗毛立刻乍了起来,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康熙以为她是激动过了头。揉揉她的后背,温情脉脉道:“表妹,以后朕就是你的依靠。”   刚沐浴过,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浅了一些,独属于他的味道的,就显得特别重。   佟宝珠不敢呼吸,憋的难受。慢慢缓了口气,摸着他半干的头发,低声道:“皇上昨晚一定是没休息好,明早还要上朝,今晚早些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皇上一定要长命百岁,臣妾后半辈子,还要依靠皇上呢;整个后宫的姐妹们,都要依靠皇上呢。”   康熙听过无数次,万岁万万岁,感觉那些山呼,远没有此时这句“长命百岁”情真意切。   搂着怀里的人,不想松开,“不提她们,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佟宝珠郑重地说:“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三生三世在一起。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康熙:“......”不知哪句是书上学来的,哪句是真心话。   康熙:“表妹......”   佟宝珠拍拍他的后背,“皇上早些睡,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以后,皇上每隔十日翻一次臣妾的牌子。”   康熙蹭着她的鬓角,低声问:“为什么要十日一次?”   佟宝珠:“翻的太勤,后宫的人会眼红臣妾,那臣妾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臣妾知道皇上待臣妾最好,身在别处时,心也想着臣妾。但皇上为了臣妾着想,还是少来为好,以后臣妾寻机会白天去乾清宫看皇上。”   康熙:“……”   佟宝珠担心他怀疑自己的心思,赶忙又说:“白天也可以行夫妻之事,我在书上看的,别有情调呢。”   康熙搂着她低笑。   佟宝珠使力把他推开,摁在床上,不让他动:“皇上赶快睡,养足精神。我们两个一起长命百岁,生生世世在一起。”   康熙拉下她的手,摸索了一会儿,扣在一起,“表妹,我......”佟宝珠用另一只手捂着了他的嘴,“皇上听话,睡觉了。”   佟宝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她穿着白色镶珠的婚纱,捧着粉白色的蔷薇花,一脸幸福的笑容。   在梦里,她十分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却搞不清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是谁。明明是她,却又不是她。没遇到心仪的男人之前,自己是绝不会结婚的。   在她觉得这个梦离奇时,她看到了她老爹和老妈,他们也是一脸幸福的笑。周围的人,对他们说着各种恭贺的话。   这时候,她才发现,坐在前排的宾客们几乎全是她认识的。   自己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居然想到了这么多的人。还想到了四处的摆花,全是粉白色小蔷薇。   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花。   既然是婚礼,新郎会是谁呢?   等啊等啊,等得心急火燎,突然听到一声“表妹”,接着一股力量朝她袭来……她“啊”了一声醒了。   “表妹怎么了?做噩梦了?”康熙搂着她的腰问。   佟宝珠回了半天神后,说:“梦见被狗咬了。”   康熙摸着她的脸蛋,低声笑道:“梦都是假的。你若不放心,等天亮,朕让他们把宫里的大小狗全部杀了。”说着话,搂起她,调了个身,把她放在了里面,“朕要起了,你继续睡吧。”   “皇上以后莫要叫我表妹。”佟宝珠滚到最里面,贴着墙,把被子掖在下巴底下,“叫我佟佟、宝宝或是珠珠都行。”   康熙从承乾宫出去的时候,暗笑自己,被别人夸性格好,还真是性格好了。   这么没规矩的人,他也没生她的气。   上朝的地方在乾清门。黄忠在御道边候着,远远的看到一队提灯的人过来,小跑过去禀报:“主子,七王爷昨夜便出了城。”   “带人吗?”   “没有。坐的马车,还是在街上雇的。他不让任何人跟。”   康熙走后,佟宝珠让人换了床单被褥,才又继续睡,睡到天亮才起。   “万岁爷提到四阿哥的事了吗?”容嬷嬷问。   佟宝珠回想了一下,康熙昨晚说的话,迟疑地答道:“他可能是想说,打了岔没再提了。”   容嬷嬷道:“应该今日会说。一般情况下,孩子最多让生母养三日。”   早点过后,大阿哥来请安。   大阿哥回宫小半月了,只在回宫那日,来拜见请安。这初回惠嫔那里,第一日便来请安,难免不让人多想,之前是淑妃不让他来。同时,也认为惠嫔是个懂事的。   大阿哥看着长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稍一相处,便知道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典型的地主家儿子,财大气粗,缺少管束。   佟宝珠招他来西次间说话,他朝跟着的两名太监一摆手:“你们在外面候着,小爷跟佟额娘说一会儿话。”   当时殿内有博尔济特氏和郭络罗常在,两人俱着用帕子掩在嘴边笑。   佟宝珠想纠正他一下,在宫里不能小爷来小爷去的。想到大阿哥身边的人多,想必是早就纠正过多少次了,只是一时改不了口。便作罢了。   来了这大半年,她是看透了。宫里的规矩看似很多,那都是给下人们订的。无论是太皇太后,太后,或是康熙,待亲近的人都挺宽和。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跟一般家庭也差不少。   “我昨日去太子那里。”佟宝珠拿了一颗小蜜桔递给大阿哥,“太子一直说要来后宫看你这个大哥呢,前段时间身体不大舒服,一直没出门。这两日,在发愁给你带什么礼物。”   “谢谢佟额娘。”   大阿哥接了小桔子,笑眯眯地看着佟宝珠问:“太子弟弟怎么了?”   “可能是天冷,身体有点受不了。他比你小嘛,没你壮实。”佟宝珠捏了捏他的耳朵,笑道:“要不,待会儿你去看看他,他挺想你。”担心说漏了话,又说道:“记着哦,不要提他怕冷的事儿,省得太医又不让他出门。”   小孩子最喜欢充大人。佟宝珠一本正经的跟他聊天,还说弟弟在想着他,大阿哥顿时觉得自己是大人了,非常开心。   转而又沮丧:“儿子带的礼物都送出去了,没东西送了。”   佟宝珠:“把你送我那只绿头鹦鹉带走,回头你再补我一件礼物。”   大阿哥眯眼笑:“佟额娘不许对太子弟弟说,是从这里拿走的礼物哦。”   佟宝珠勾了勾他的小指保证:“一定。”   大阿哥提着鸟笼子去了乾清宫。   小哥儿俩在没有长辈的引领下,正式会晤,欢乐自是不必提。   太子拉着大阿哥去看自己为他准备的礼物:一幅四个小男孩手拉的画,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这幅画,大阿哥保存了很久。很多年后,又打开来看,不禁泪如雨下。   这日上午,一个叫胡青儿的年轻女医士来承乾宫拜见。   “臣太医院正七品医士胡青儿叩见贵妃娘娘,感谢娘娘给臣入太医院的机会。”   胡青儿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头。   “快起来。”佟宝珠上前扶她,“机会是你自己创造的。如果你没有医术,再多的机会,也无法胜任。”   胡青儿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端正,肤色稍黑,看上去很皮实的一个姑娘。佟宝珠同她说了几句话后,便对这个爽朗的姑娘十分满意,两人交谈到将近午时,胡青儿才离开。   午后,黄忠来了承乾宫,向佟宝珠传康熙的话,说四阿哥抱去了寿康宫太后那里。   佟宝珠有些愕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是五阿哥养在太后那里,六岁进学的时候,汉话说的还不流利。   难道四阿哥走了五阿哥的路?   难道这里不是历史上的清朝?   容嬷嬷则很是欢喜。直夸万岁爷是难得的好帝王,这件事安排的好。就跟丈母娘夸女婿似的,越说越欢喜。   不让娘娘养四阿哥,那就是想让娘娘自己生个孩子。   晚上,康熙翻了惠嫔的绿头牌,一连翻了三日。   惠嫔和荣嫔一样,都是最早入宫的那批秀女,姿容一般,年龄又大,单凭样貌,放在诸嫔妃中,很普通。   众人一致认定,皇上之所以翻惠嫔的牌子,是因为大阿哥。   对孩子的渴求之心,更加高涨。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礼物   寿康宫在慈宁宫东边, 与慈宁宫隔着一条长长的夹道。正殿五间房,有东西偏殿,后面还有配殿。   太后住在正殿东间房。她让奶娘带着四阿哥住在了正殿西房,原来是宫女嬷嬷们值夜的地方。宫女嬷嬷们搬到了西偏殿里住。   因为多了一个小人儿, 再加上跟着侍候的人, 寿康宫热闹了许多。太后每日有了事做, 时间也觉得过的快了不少。上午去看看孩子, 转眼的就到了中午;下午看看孩子, 眨眼功夫就到了晚上。   刚出生的娃娃, 一天一个样儿的变化。脸蛋逐渐圆润,眉眼也日渐长开。睡觉时安生;醒着的时候, 不闹人,就瞪着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你。   太后越看越欢喜。   拿出了一枚喜鹊登枝的金钿交给田嬷嬷, “赏给贵妃了,东西不值钱,喻意是好的。这是本宫入宫时,本宫的姑母送的。”   田嬷嬷收了金钿之后,问:“赏东西总需要一个名头,奴婢去了怎么说呢?”   太后想了想道:“就说本宫整理首饰, 看到这枝钿子。多年未戴,一直放着挺可惜,就赏她了。”转话又道,“算了,你放回去吧。等贵妃下次来, 本宫直接拿给她。”   田嬷嬷应声之后, 笑道:“娘娘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太后关心娘娘, 贵妃也孝敬。原是说好的四阿哥让贵妃娘娘抚养, 最终还是抱来了寿康宫里。”   太后笑了笑没接话。   与寿康宫相比,慈宁宫的气氛可没那么好。太皇太后喜静,平日里,不论是外命妇还是宫内嫔妃,没有事不让她们来请安。即便是这样,每日也是不间断的有人拜见。   自从四阿哥抱去了寿康宫,太皇太后以身体微恙为由,拒了所有人。   “孙儿大了,有主见了。哀家的话,是一点儿都不想听了。”太皇太后盘坐在西稍间的暖塌上,拨着佛珠说。   苏嬷嬷坐在她对面,笑着安慰:“万岁爷不是说了么,贵妃管着后宫事务,忙不过来。太后娘娘闲着,抚养四阿哥更合适。后面还会有孩子。下一个孩子,再给贵妃抚养,也是一样的。”   太皇太后哼笑了一声,半天后道:“哀家就看着,他怎样对待他家大势大的表妹。容不下博尔吉特氏,就能容得下佟佳氏吗?”   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太子的事。他分不开身去探视,不是还有哀家和太后的吗?就按他说的,不想让哀家和太后多操心,不想让太子的事,影响哀家和太后心情。僖嫔可是正经的赫舍里氏,太子的姨母,怎么不让僖嫔过去?”   苏嬷嬷不想让太皇太后动气,只得一直跟着劝:“贵妃是后宫之首,把贵妃隔过去,让僖嫔出面。奴婢觉得不合适。贵妃把后宫管理的挺好,万岁爷也是想同她亲近些。”   笑道:“说句难听的,不能只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现在这后宫里,除了贵妃,其它的小主们还是差些。贵妃若是撒了手,她们担不起这副担子。”   太皇太后不愿听了:“哀家乏了,躺下歇会儿。你退下吧。”   这日,佟宝珠让小厨房做了一道锅包肉。里脊肉切片腌入味,裹上面浆,下锅炸至金黄色。然后另热锅,把调好的汤汁淋在锅上,急火爆炒。   汤汁浸透到炸焦的肉里,口感酥脆,酸、甜、焦香。   起锅后,她坐上早就备在门口的步辇,亲自送到了乾清宫。康熙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她也要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对他的情意拳拳。   康熙正在与朝臣说话,听说贵妃送了菜来,一时间起不开身,让人送去了西边的弘德殿。   太子正在用饭,依旧是几样寡淡的粥,煮得软烂的菜。听到宫人说贵妃娘娘送了菜过来,筷子一搁就站起了身。伸着头,往宫人的手里瞅。   佟额娘送的菜,肯定很好吃。   吃了一口后,小眼睛亮了,果然无比的美味啊。可惜,乌里福只让他吃了两块,说是不好克化。   太子又开始盼着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听这些奴才指手画脚。   康熙把没眼色的朝臣打发走后,来到了弘德殿里,本想着把午膳摆在这里,和太子一起用呢。   太子用完了膳不说,贵妃做给他的菜,也被奴才们吃光了。   “罚乌里福三个月奉禄!”好气啊!那是贵妃给朕做的,让你们吃了吗?朕只是说送过来。   太子十分开心,让你不让吾吃,被罚了吧?原来是自己想吃呢。   十一月九日,一则消息在后宫炸了锅:郭络罗常在有了身孕。时隔将近一年,又有人有身孕,而且是皇上才刚恢复后宫不久。   众人议论的时候,一些有心人琢磨出味儿了,郭络罗常在只承了一次宠,是贵妃说的宜孕日。   给郭络罗常在诊脉的是胡太医。胡太医从永和宫出去,直接去了乾清宫。   “依胡大人这么说,贵妃说的宜孕日,有一定的道理?”康熙问,“胡大人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录吗?”   胡太医道:“臣没见过。贵妃娘娘跟臣探讨过这个问题,是用月事周期推算出来的。不过,贵妃娘娘说了,这种方法不准确,还要观察身体反应。”   “哪些天是宜孕日?怎么观察?”康熙连问。   “从下次月事来之前,倒数十四天,这个日期的前五日,和后四日是宜孕日。至于怎么观察。”胡太医顿了一下,道:“贵妃没说,臣也没好意思问。”   “你孙女不是常跟贵妃来往嘛,让她仔细问问。”   康熙给胡太医交待了一番后,召了敬事房的人来,“查近十年的彤史记录。给朕找出来,有过身孕的嫔妃,当时的宠幸日期,以及当月的月事记录。”   又特意交待:“私下里查,分两批人分别查。结果只告诉朕一个人。”   佟宝珠跟后宫女子讲怎么易受孕,绝大部分人是不信的。此前,只有一个宜嫔听她的,宜嫔也并不是真的信了她的话。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听从的,同时也让堂妹跟着照做。   郭络罗常在有了身孕,证明贵妃的方法有用。   容嬷嬷原也是半信半疑,这下也有点信了。屏退了宫女们,和佟宝珠说悄悄话。   “大阿哥前面有四位皇子,都没站着。有身孕没能生下来的,还有四五个。大阿哥出生的时候,元后生的承祜还在。大阿哥生下来,就抱到了宫外抚养。”   “承祜折后,后面的孩子,又是没站着。直到太子出生,长到三岁硬实了,才有了三阿哥。这中间,折的有三位阿哥,有身孕没生下来的,也有三四个。娘娘考虑过,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佟宝珠考虑过,她想的是古代的医疗条件差,再加上康熙的年龄小,精子不成熟,女方的年龄也小。所以,生下来的孩子弱,不好养活。   康熙成亲的时候,才十二岁,古代算的还是虚岁。搁到现代,是六年级学生。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呢,都当爹了,孩子会好养嘛。   “没考虑过。嬷嬷想说什么?”   “奴婢猜测着,在诸多原因里,也不排除有太皇太后和万岁爷想要嫡长子的因素。储君是头等大事,嫡长子为储君,朝堂才更稳。”   佟宝珠提醒:“现在有大阿哥。”大阿哥不是嫡子,嫡子是老二呢。   容嬷嬷说的很含蓄:“听说太子聪慧异常,已经会背很多文章,会写字了,还会骑马。大阿哥各方面都远不及他。”话外之意是,大阿哥对储君之位,威胁不大。   佟宝珠问:“嬷嬷要说什么?”   容嬷嬷神情凝重道:“娘娘待小主儿们是好心,是想让她们多生孩子。但别人兴许不是这么想的。顺其自然就好,娘娘不要过多干预后宫生子的事。宜孕日是容易受孕,但若是刻意避过宜孕日,不就生不了孩子了吗?”   佟宝珠:“……”说好的,皇上要为爱新觉罗氏开枝散叶呢?说好的,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盼着后宫有子呢?说好的,多子多福呢?   佟宝珠心里沉甸甸的。   还想着用自己的知识,让后宫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呢,看来都是白想。   生不生子,是由别人说了算的,不是由她这个妇科圣手说了算。   这日,有一件大喜事。   俞太医来承乾宫禀告,说先前种痘的孩子已经大好了,用痘痂粉吹鼻子里,也没再生痘。   皇上准备大范围的推广种痘术。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件喜事,并未让佟宝珠的心情转好。   将近傍晚的时候,梁九功来承乾宫里传话,说是万岁爷让贵妃娘娘去乾清宫一起用晚膳。   佟宝珠自从听了容嬷嬷的话后,心情低落,无心做旁的事,就亲自下厨,做了一锅自己最爱的红烧牛肉萝卜。   准备晚上配着米饭,大吃一顿呢。   “把红烧牛肉萝卜盛出来,本宫带着,让皇上也尝尝。”本宫别的事,干预不了。想吃的菜,是一定要吃上的。   乾清宫里,太子知道贵妃娘娘一起来用膳,开心极了。小孩子没有大人的心思那么多,对人的判断全凭本能直觉。   太子觉得佟额娘亲切,觉得佟额娘懂得道理多,觉得佟额娘长的好看。所以,他喜欢佟额娘。   佟宝珠从步辇下来,远远的就看见太子裹着白毛领的小披风,抱着暖手炉,站在抱厦里张望。   她心里豁然晴朗了。若容嬷嬷所讲属实,那都是为了这个没娘的娃。为了朝堂稳定,为了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总需要有些牺牲。再说了,容嬷嬷说的话都是猜测,也不一定是实情。   “噔噔噔”快步上了台阶,走到太子跟着,摸着他的小脑袋催促:“太子快进去,外面的风大。”像对待大人一样的跟他说话,“天儿这么冷,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太子喜欢下雪吗?”   “喜欢。”太子仰着小脸,笑:“佟额娘喜欢下雪吗?”   “我不喜欢。”佟额娘打了哆嗦,“下雪太冷了啊,我怕冷。”   太子递暖手炉给她,“佟额娘,给你暖暖。儿子不怕冷。”   康熙站在东暖阁门口笑,“贵妃穿那么厚还冷吗?是想骗保成的暖手炉吧。”   太子的小名叫保成,上天保佑着他成长,喻意好,康熙和太皇太后都这么叫他。   佟宝珠对着康熙恭顺地笑了笑,接了太子递的暖手炉,低头跟他说话:“我说的是实情啊。我是小女子,太子是男子汉。小女子自然是不能同男子汉相比。再说了,想用太子的暖手炉还用骗吗?我说想要,太子直接就送我了。”   太子正愁没礼物送呢,立马开心地接话:“这是儿子最喜欢的暖手炉。”指着炉手炉说,“佟额娘你看,上面的这棵大萝卜画的多好,给佟额娘了。佟额娘回去的时候带着。”   说着话,三人进了东暖阁。   布膳太监开始一一的揭开扣在菜食上的盖子。   佟宝珠带的红烧牛肉萝卜已经早她一步摆在了桌子上,用小炉子加热着。   餐桌是长方形的四方桌,康熙坐在他的北上首。太子原来在南下首坐。因为贵妃过来,太监把他的位置摆在了西边,贵妃的位置摆在东边。   太子观察过后,对康熙说:“皇阿玛,儿子想坐原来的位置,这样一抬头,便可以看到皇阿玛了。”接着又说,“让佟额娘也在南边吧,佟额娘一抬头也能到皇阿玛。”   康熙:“……”才多大的小兔崽子,就跟朕耍心眼呢。 第35章 知已   太子如愿以偿和贵妃娘娘坐在了一起, 两个人隔着一步的距离。眼前有皇阿玛,旁边有佟额娘。十分开心。歪头看着佟宝珠,抿着嘴角笑,好像是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佟宝珠对他挤了一下眼。他更开心了, 咧开嘴了笑, 露出两排玉石般的小白牙。   远远坐在上首的康熙, 突然觉得, 在儿子和女人面前, 自己好像是个外人。心里有些不舒服。绷着脸道:“开膳了。”   太子面前依旧是一小碗粥饭, 四样小菜。葱花炖鸡蛋、番茄肉末、骨头菠菜汤、豆腐炖鱼片。   菜的距离很近,不用别人夹食。   这也是自小立的规矩, 刚会吃饭,便让他自己吃。端上来的菜, 不管爱不爱吃,每样都要吃,不能挑食。   看到太子的一举一动,佟宝珠就觉得,众人都说皇帝辛苦,其实小太子日常更辛苦。   每日要学各种规矩、知识不说, 还没有半点自由。坐在圆木凳上,脚还挨不着地呢,小身板挺得笔直。她若是不在,他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这边。   那边布膳太监忙活着伺候皇上,这边一个小人儿默默的吃。   大人多好。   宽大的桌子上摆了十八道菜, 两盆汤, 什么颜色的都有, 素菜就不说了, 荤菜汇聚了海陆空。想吃什么,眼往那里一看,布膳太监就夹到了面前的盘子里。   “太子喜欢吃牛肉吗?”佟宝珠扭头问正在用勺子舀番茄肉末的小太子。   太子飞快地看了眼康熙,又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一名中年太监。歪头看着佟宝珠,眨巴眨巴小眼睛,就是不说话。   康熙:“小孩子不能乱食,不好克化。”这也是康熙不经常让太子同他一起用饭的原因。   眼巴巴的看着丰盛的菜品,不能吃,他也跟着难受。今日让太子过来,还特意让平时照顾饮食的太监也跟着过来了。就是担心,太子万一说要吃什么,好让伺候的太监劝阻。   佟宝珠笑道:“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五岁了。牛肉炖的很烂,能吃的,里面的萝卜也能吃。”顿了一下,又说:“只要不是太油腻,他咬得动的,喜欢吃的东西都能吃。”   她没生过孩子,可没少帮同事照顾孩子。医生加班是常态,遇到加班腾不开身的,她这个没有家务的未婚女青年,就替她们去幼儿园接孩子,顺便管顿饭吃。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同事们都交待过。   中年太监接话:“太子曾经积食过,闹了几日肚子。”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而且已经五岁了,不是小孩子。居然积食过,还闹肚子,丢死人。   瞬间,太子的脸、脖子和耳朵都红了,扭回脸,低垂着眼皮,老实的吃刚舀过来的番茄肉末。   佟宝珠暗叹,这些教养太监们啊,说话一点都不顾虑孩子的感受,看看都把小太子说羞了。   她伸手安抚性的轻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小孩子脾胃弱,哪个没有积食过?不能因为一两次积食,就什么都不敢吃。”转话又说:“正长身体的时候,吃牛肉最好,容易长肉,还有力气。”   太子松了口气。不是他贪吃,是脾胃弱的缘故。   中年太监还要说什么,康熙道:“那就用一小块吧。朕刚才尝了,炖的烂乎,味道也好。”   康熙是从小皇子过来的,知道这些人的想法。生怕小皇子在他们的照管下,有个三长两短,饭食都是清淡软糯的,而且最多让吃六分饱。   “要想小儿安,三分饥和寒。”   他们不敢让“寒”,“饥”倒是认真的很。他小时候,每顿都吃不饱,天天觉得饿,看见什么都香。单从吃这一点上,就盼着长大。长大了,反倒是没了胃口,鲜少遇到好吃的。   现在论到自己的孩子挨饿,他也不好说什么。自己就是这么过的。走别的路,万一有个不好呢?还是老路子稳妥。   红烧牛肉在桌子中央摆着,皇帝说一小块,布膳太监就精挑细选了一小块放在了太子碗里。   太子咽了一下口水,用眼稍瞄了一下佟宝珠,才夹到嘴里吃。略带甜味的醇香,瞬间在口中荡漾开……超出想象的美味!!   太子眼睛湿润了,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让他吃。   佟宝珠扭脸冲他笑:“好吃吧?我做的。”   太子抿着嘴,用力地点点头。   佟宝珠看向康熙:“医学里有一种说法叫‘胃喜‘’胃厌’,喜欢的东西,容易克化;不喜欢的食物,勉强食用下去,人体会对它排斥,不容易克化。所以,要食用自己喜欢的食物。”   康熙点头:“好像有道理。就跟读书一样,喜欢的知识,学的快。”   佟宝珠趁机说:“今晚,臣妾照顾太子饮食。太子若是积食,问臣妾的罪。”   贵妃做事,有时候看似出格,却从未出来漏子。   康熙看着两双满是期待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后道:“准。”   太子金贵的很,咳嗽一声都是大事。   佟宝珠话说的大,其实也没让他吃多少东西。又给他夹了一块炖牛肉,一块萝卜,一块熘炒鸡脯,两片清炒藕片。   太子第一次吃藕片,咬上去脆生生的,带一点点清甜。以前吃的东西都是软的,竟然不知,还有这种硬口味的东西。   多么的神奇!   很多年后,身边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爱吃清炒藕片。有人曾问他,藕又不香,有那什么好吃?他说,好吃。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就是觉得味道极好。   晚膳后,太子由伺候的太监领着去他住的弘德殿,走的一步三回头,想问问:“皇阿玛,什么时候,儿子还能和您一起用膳?什么时候,还让佟额娘过来一起用膳?”   他知道,不能问。坏了规矩,他便不能住在乾清宫里了。此时,五岁的小太子,如他皇阿玛小时候那样,特别特别的盼着自己快点长大。   康熙对顶着绿头牌进来的太监,叫了声:“去。”招呼佟宝珠去了西暖阁。   这声“去”就如一声钟响,在佟宝珠心里“咚”了一下,该不会是想召幸本宫的吧?   “《几何原本》贵妃看了吗?”康熙指着塌说。   内务府做事很有效率,康熙说印书的两日后,便往承乾宫送了一本。她大概翻了一眼,是现代的初等几何,初中时学的东西。   佟宝珠斜身坐在塌上之后,应话道:“臣妾每日都看呢,很有意思。”   康熙坐在她对面:“贵妃也觉得有意思?”转话又说:“等过些日,朕看得多了,我们探讨一下。贵妃喜欢诗词吗?”   佟宝珠道:“没入宫前,臣妾读过一些。入了宫,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用处,便没看了。”   她想对康熙表现得热烈些,让对方觉得,她跟别的嫔妃们一样,又娇又软,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他。想往他身上扑,想求他的拥抱,想跟他睡。   可一想到,他或许今晚要召幸她,就浑身僵硬,热乎不起来。   康熙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这种情绪,还以为多日不见,对他陌生了。   自从他宿在承乾宫那晚之后,由于种种原因,他没再去承乾宫。等了一日又一日,贵妃只来了一次,还没见着面。   于是今日就把她召了过来。   虽然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种痘成功的事,心中的喜悦,想与她分享。但他不愿提这件事。种痘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能同一个后妃牵连在一起。   “贵妃最喜欢谁的诗词?”康熙笑问。   佟宝珠想也没想,便答出来了:“唐朝李白。”   宫女端着茶盘过来,康熙远远地伸出手,宫女会意,走到了康熙跟前。   康熙取出青花茶盏,放在佟宝珠面前,又问:“为什么?”   “谢谢皇上。”   佟宝珠道谢后,清声朗朗道:“李白的诗彰显出了大唐的精神和气魄,读他的诗,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伟大和风华。”   转话又道:“就如皇上写的《澄海楼》危楼千尺压洪荒,聘目云霞入渺茫。吞吐百川归领袖,往来万国奉梯航。后人通过这首诗,就能知道大清皇帝的胸襟,知道大清万国来贺的盛况。”   康熙虽然自嘘文武双全,拿他的诗文与李白相提并论,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握了拳头,挡在鼻下干咳了一声道:“那时候朕年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佟宝珠忙不迭地说:“听说《澄海楼》是皇上十八岁所作,真是厉害啊!少年英才。待百年以后,后人肯定会把皇上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提并论。提到皇上就会说,康熙大帝,千古一帝。”   夸赞人这种话,说得多过分,本人都不觉得过。但当面被夸奖,有些不自在!   康熙的耳朵渐渐热了。   揉捏着手指,扭脸朝南边的书架上看了一眼后,转移了话题:“贵妃喜欢李白的哪首诗?”   佟宝珠道:“喜欢他的《将进酒》。”   这首诗也正是康熙最喜欢的,他最喜欢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接下来,关于李白的诗,两人聊了两盏茶。   佟宝珠告退的时候,康熙拿起带萝卜图案的暖手炉,放在她手里:“贵妃收好,这是太子的心意;碳是新加的,是朕的心意。”顺势摸了一下她的手。   佟宝珠一个没防备,差点没把暖手炉扔地上。   “贵妃在喜不自胜吗?”康熙扬着嘴角笑道。   佟宝珠干干地笑:“能得皇上厚爱,得太子厚爱,比喜不自胜还要喜不自胜。”   康熙没再接话,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痒得她直缩脖子。康熙就看着她笑。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康熙这是唱的哪出戏。与皇上一同在乾清宫里用膳,莫要说是后宫里的人了,对于前朝官员也说,也是天大的赏赐。   他没说什么事要赏她呀?   和她谈诗词是什么意思?她的诗词水平,也就是读书学来的那些,略懂皮毛。清朝的诗词高手纳兰容若,是御前侍卫,当值时能聊,不当值时还能聊。   这晚,康熙跟着南怀仁学算术时,说道:“除了朕之外,也有算术好之人喜欢诗词。比容若更高一个境界。容若的诗清新隽秀,但难免有些多愁善感。那人的心胸广阔,见解独到。”   南怀仁笑道:“恭喜皇上,得知已。”   康熙心里甜蜜蜜的,她是朕的贵妃,是太子的佟额娘,不仅仅是知己。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关心   目前康熙有四子两女。   除了太子和养在宫外的三阿哥之外, 有长春宫惠嫔抚养的大阿哥;景仁宫荣嫔抚养的三公主;咸福宫布贵人抚养的五公主。   近些日,康熙除了去有孩子的宫殿之外,只去淑妃的储秀宫。都是午后或是下午去的,呆的时间不长, 最长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每两日会翻一次牌子。翻的牌子没什么规律, 有妃, 有嫔, 也有答应和常在, 颇有些雨露均沾的意思。   但从未翻过佟宝珠的牌子, 也没再翻博尔吉特氏的。   博尔吉特氏每日去承乾宫,常说的一句话是:“娘娘, 皇上没来你这里?”关心贵妃娘娘,胜过关心她自己。   被问多次后, 佟宝珠觉得有点不对劲,反问道:“你老盯着本宫干什么?皇上宠不宠幸本宫,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们两个单独在一起,说话一向随便,佟宝珠又说她:“本宫生了孩子,又不会归你养。”   博尔吉特氏嘻笑道:“姐姐是嫔妾的靠山, 嫔妾自然是要关心着姐姐了。”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嬷嬷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向贵妃看齐,皇上厚待贵妃,就可能厚待她。   这就是家世好,背景太强的苦处。那些出身普通, 一心想着争宠的小主, 怎么能体会这种冷落时盼着受宠, 却不敢争宠;被宠时怕捧杀, 盼着被冷落的复杂心情。   因为四阿哥抱去了太后那里,此前关于贵妃的风言风语,自动平息。   什么贵妃娘娘照料乌雅氏,是想接继后的盘,打她肚里孩子的主意。继后也真真是运气不佳,做好的菜,被别人端了去。甚至有人在淑妃面前说小话,让淑妃去争这个孩子。   什么贵妃娘娘不考虑后果,拼了命的想着救孩子,那是对孩子施恩呢。民间有话说,养恩大于亲恩,再加上刚生下来救这一命,孩子长大了,就是知道生母,也是同贵妃亲近。   还有人说,贵妃给四阿哥渡了气呢。不是自己生的,不能血脉相连,就想着呼吸相通。贵妃太有心机了。有人接话,别说,渡气真管用,我瞅着,四阿哥跟贵妃是有点像。   后宫里的女子闲着没事么,谁养的猫丢了,都能讨论大半天,猜测着是谁使坏故意着人偷了去。   何况是添了个阿哥。   又羡慕又嫉妒,在背后,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四阿哥抱去了太后那里养,这些说法,便统统的不成立了。   乌雅贵人跟前的大宫女知春,以前没少在乌雅面前说贵妃是有所图,是想打孩子的主意这些话。   现在也改了口:“贵妃娘娘真有心机,担心主子是继后的人,现在有别的小主有身孕,便不要小主子了。把小主子推去了太后那里。奴婢听说,小主子被抱走的头天晚上,万岁爷是在承乾宫里宿的。”   “小主子要是由娘娘们抚养,那是万岁爷的儿子;现在由太后抚养算什么?等将来长大了,封爵封官的时候,肯定是尽着娘娘抚养的阿哥封赏。”   乌雅刚有身孕,就知道将来孩子要抱给别人。那时候想着,跟着别人更好,孩子长大了在阿哥堆里也不至于低旁人一头。   可是生下来,看见第一眼,就舍不得了。宁肯他长大了受些苦,也不想给别人。   何况她现在是贵人,不是原来的小答应,皇上也厚待她。说不定将来还能往上封。那孩子的出身,也不算太差。   可是现实却很残酷。   孩子抱走前,提前连声招呼都没打,突然来了宣旨太监,当时孩子就被抱走。事后,皇上也没来看一眼,一句亲口安慰的话都没有。   所有的话,都是由贵妃娘娘传的。再好听的话,经了一个人,感情就淡了许多。   乌雅心里空荡荡的,不想听知春在她耳边嗡嗡,破天荒的说了严厉的话:“你再如此说贵妃的不是,就别怪我无情了……我,我寻个理由,把你调去别处。”   知春赶紧跪下叩头:“奴婢错了,请主子责罚。奴婢也是为了主子着想,所以才时时提醒主子。这也是先皇后对奴婢的叮嘱。   提到先皇后,乌雅便对知春狠不下心,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康熙不来承乾宫,也不传召的这段日子,佟宝珠倒是过得挺自在。除了处理宫务,就是同小主儿们聊聊怎么调理身子。   宜孕日这话是不能再说了,调理身子,让身体更易受孕,还是可以的。   因为郭络罗常在有孕,再加上太医院的胡青儿经常往承乾宫里跑。一部分人对贵妃说的生孩子之法,深信不疑。   早练五禽戏,晚练八段锦,早上喝红糖生姜水;中午喝豆浆,每隔两三天喝一次益母草乌鸡汤等等。原来只有宜嫔天天照做,郭络罗常在偶尔做,现在是有七八个人效仿。   后宫的嫔妃们,也悄无声息地分了两拨。一拨常去淑妃的储秀宫;一拨常来贵妃的承乾宫。   日子就这么充实而又忙碌的过着,转眼间到了腊月初一。   孩子出生后,活过一个月,算是渡过了第一个难关。宫里虽然不能像民间那样摆宴庆祝,民间有的习俗,基本上也是一样不落。   嫔妃小主们纷纷前去寿康宫祝贺送礼。   孩子过这个节,那个节的。岂不知,孩子的难关,同时也是母亲的难关。   佟宝珠带着容嬷嬷先去了景阳宫,探望乌雅氏,接下来才去寿康宫。   承乾宫和景阳宫在内宫东边,寿康宫是西宫。从景阳宫出来之后,穿过御花园,才进入南北甬道,红云从后面飞奔着追了过来。   “娘娘,娘娘……”   容嬷嬷赶快让落了辇,同时对红云大声说:“别急,有事慢慢说。”这么急,肯定不是好事,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红云跑到她们跟前,气喘吁吁地小声道:“……刚才太后派过来的人说,寿康宫出了事。”   四阿哥的奶娘陶氏前天同太后说,十一月初一的日子不好,是天煞孤星命格。所以万岁爷把四阿哥的生辰,改为了十月三十。建议太后把满月礼放在十月三十。   宫里人都知道四阿哥是初一生的,皇帝也没特别交待,太后便没听她的话。   今儿早上,太皇太后去寿康宫探望小阿哥时,陶氏又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此事。   太皇太后说她是妖言惑众,让人捂着嘴,拖出去杖毙了。并说,谁敢再提此事,就是这个下场。   最后说,这是贵妃宫务繁忙,管理疏漏所致。为了减轻贵妃的负担,年节预备置办的事,交由淑妃操办。   红云把前前后后的经过叙述之后,说:“这是琥珀姐姐先一步过来透的话,太后说让娘娘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太皇太后的正式旨意,奴婢出来的时候,还没到承乾宫,估计这会儿该到了。   夹道北边是御花园,寒风无所阻挡的顺着夹道奔跑,扑袭着众人。佟宝珠虽然外面披着厚厚的披风,站久了,仍是觉得冷。   满月礼呢,喜庆的时候,把人活活地给杖毙了。   她对陶氏有印象,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的挺白净,说话时咬字清晰,听着很舒服。   各方面不好,也不会被选为皇子的奶娘啊。   佟宝珠深吸了口气,对容嬷嬷说:“回承乾宫接旨吧。”   容嬷嬷道:“这是太后私下里给娘娘通的信,娘娘暂且装着不知。还是先去寿康宫。”   佟宝珠上了辇:“本宫有些冷,回去添件衣服再去寿康宫。”   坐辇原路折了回去,走得不快不慢,到承乾宫门口,刚好遇到来传太皇太后懿旨的太监。   摆案,恭敬地接旨。   传旨太监走后,容嬷嬷道:“后宫事务,最好的差事就是年节预备置办。只用动动嘴,自有内务府的人去跑脚。做的不好,把责任推给内务府;做的好,既得脸面,又会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大赏。”   想到在四阿哥的满月礼上出了血光人命,佟宝珠没心思议论这件事,淡漠道:“嬷嬷以前不是一直说让本宫把后宫管理权分出去吗?这不是正好了。”   容嬷嬷道:“同样是分出去,主动交出去,和被动分出去是不一样的。年节置办也许只是个开端,太皇太后想分散娘娘的后宫管理权。奴婢听说,最近太皇太后闭门谢客,可没把钮祜禄氏那一家子拒之门外,前儿个国公夫人巴雅拉氏还入宫,带了不少的礼物,都是太皇太后喜欢的。”   国公指的是淑妃的阿玛遏必隆,巴雅拉氏就是淑妃提到的嫡额娘。   佟宝珠没接这个话。   孙子是太清国的皇帝,想要什么没有?还会稀罕一两件礼物?谁想去送就送呗。   佟宝珠去到寿康宫的时候,先前去送礼的嫔妃们已经散了。太后的情绪不大好,佟宝珠说了些祝福的话,留下贺礼便也告了退。   回到承乾宫,刚换上便服,淑妃来了。   说是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向贵妃学习宫务。佟宝珠情绪不好,不想说话,指了容嬷嬷跟她交接。反正,那些采买添置的事务,都是容嬷嬷在管,问她,她还真是说不出什么东西。   佟宝珠屏退了宫女,一个人坐在东稍间里,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聊天。告诉自己,封建社会就是这样,末位者不被重视,底层者生命脆弱。   太皇太后和皇上都算是宽和,她来这么久,她知道的,也就杖毙了这一个人。以前看的小说,电视剧里,一个不好,一个宫里侍候的奴才都要灭口呢。   至于那些小主们,她们什么都不干,吃得饱穿得暖,也算是好日子。听胡青儿说,宫外多的是衣不避体,饿晕在路边的人。   到了午膳的时候,情绪基本恢复了正常。   容嬷嬷以为贵妃娘娘是因为权利分出去难过,又劝解了她几句。说分出去也好,年节操置是得脸,但也最容易出岔子。等她出了纰漏,再由娘娘接回来,这样宫里人就会知道,谁更有能力管理后宫了。   佟宝珠问:“嬷嬷是说,故意给她使绊子?”   容嬷嬷道:“奴婢不敢。但有些人天生运气不好,我们即使不动手,她也会出漏子。”   佟宝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佟宝贵没说阻止的话,她想让大家看到太皇太后的决定是错的,淑妃在管理宫务方面不如自己。好吧,其实是秋嬷嬷不如容嬷嬷。   佟宝珠犹豫着要不要亲自插手此事,免得她们考虑不周,被别人抓了把柄。   就在这时,梁九功过来传话,让她去一趟乾清宫。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爱听   佟宝珠换了衣服, 头上脸上收拾了一番,坐着步辇去乾清宫。先一步回来的梁九功在台阶下候着了,引领着她从西边的台阶进殿。   这个地方,她以前游览故宫的时候, 曾站在门口往里看过。门口挡着半人高的木板, 不让游客往里进。破旧昏暗的正堂中央题着“勤政亲贤“四个字。导游讲, 这四字是雍正皇帝的手迹。   此时殿内明亮, “勤政亲贤”的位置题的是“勤政”两个字, 笔锋凌厉, 很有气势。下面摆着宽大的龙案。坐在龙案里面的康熙把手里的奏折搁在一边,抬头冲她一笑, 吩咐跟在后面的梁九功:“搬张椅子放朕旁边。”   佟宝珠道:“皇上……”   这里与西暖阁一墙之隔,是康熙批阅奏折, 召见群臣的地方。换一种说方法,就是正式上班的地方。   她进来就不妥了,还坐。   康熙笑道:“无妨。今儿下午没旁的事,就看看折子。坐吧,朕这会儿正看累了,跟你说会儿话。”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是训练有素的, 能分到乾清宫在皇帝面前伺候的更是。就进来这两三句话的功夫,椅子已经放在了龙案西边,茶也摆上了。   “谢皇上赐座。”佟宝珠坐下。   大约是提前交待过,殿里立着的两名太监和梁九功都退了出去。   康熙侧身,看着她笑道:“让淑妃操办年节事务的旨意, 已经下到你那里了吧?”虽是问话,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上午就收到了。”佟宝珠端正地坐着, 没带什么情绪地说道:“多谢皇上体谅, 知道臣妾忙不过来,让淑妃帮忙分担些。”   康熙道:“伸开手。”   一个人在龙案北边坐,一个在西边坐,中间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佟宝珠摊开手。康熙探着身,伸长了胳膊,才捏到她的食指。   似笑非笑道:“贵妃是真心的感谢?”   佟宝珠和他对视了片刻后,言语细细道:“雷霆雨露均是皇恩,不感谢又能怎样?难不成来跟皇上闹一场,说皇上不先跟臣妾商议,就用下旨的方式把权利分了出去?”   顿了一下,又说:“臣妾在意的不是权利,在意的是皇上对臣妾的心意,在意的是臣妾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可是在感情上,臣妾处于低处,只能逆来顺受。”极委屈的模样。   这个回答,康熙比较满意,捏改为了握。握着她指尖,笑道:“既然知道是朕的心意更重要,怎么还在生气。”拉了拉她的手,“过来,来朕身边。”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挪着小步子靠了过去。   康熙搂了她的腰,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到自己腿上,仰脸看着她,话里带笑:“朕这里有一件好差事。你为刚才那些气话,跟朕道歉。朕就告诉你是什么事。”   “皇上……”佟宝珠挣扎着,急急地说道:“臣妾不能坐这里,被人看到,会被骂妖妇祸国。”   佟宝珠使了力的扭来扭去,想要脱身。康熙有些搂不住她了。收敛了笑意道,“你再动,我把你摁龙案上,脱你衣服了。”   佟宝珠:“……”立马僵着了身子。   她惊恐的表情,像只被掐着脖子的小兽。康熙靠在她胸前吃吃闷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憋住笑,抬起头说:“快给朕道歉。”   佟宝珠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才意识到,他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真在这里脱她的衣服,暂不说别的。冷啊!这屋里烧的是地龙,最多有十四五度,康熙都穿着棉衣呢。   那……这好像是在打情骂俏?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后,绷着小脸道:“不道歉,我又没错。”她特意用了“我”自称。现在正是职场危机的时候,要接着老板抛过来的暧昧,顺便来个小任性,撒撒娇。   一来二去的感情就加深了。   康熙果然很吃这一套,拥着她开心地笑道:“今儿是初一,再有七日就腊八节了。今年朕准备安排宫里人去白塔寺门前施粥,贵妃想不想去?”   佟宝珠想也没想,就急声说:“想去。”说着话,搂着了康熙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撒娇道:“皇上要说话算话。你不让我去,我坐在这里不走了。”   康熙搂着她哈哈笑。他的贵妃真可爱!   佟宝珠突然发现,他身上的味道,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带着土质味儿的龙涎香,像是久旱的黄土地上,一阵大雨突然而至,初初接触地面时,溅起的黄土气息。   虽然仍是感觉有点脏,但欢喜的心情占了上风,让人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让淑妃分管后宫,是太皇太后的旨意,朕也是事后才得知。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情绪有时候跟小孩子似的不稳定。想到什么,就想立马去做。百善孝为先,我们做晚辈的,迁就她一些。”   康熙笑道:“把年节的事分出去也好,贵妃不用操那么多心了。今年春节好好玩。”   “皇上的亲人,便是臣妾的亲人。就是把臣妾打一顿,臣妾也没有怨言。何况后宫事务是小事,皇上的心意才是大事。整个大清国都是皇上的,只要皇上愿意给,什么都能有。”   佟宝珠说的情真意切。   来到这里大半年了,还没有出过宫。用年节的操持权去换一日出宫,她乐意的很!权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后争争,就又回来了。   康熙听出了她话里的欢喜。心道,想了大半天的法子,挺管用,这一下子就哄着了。拍拍她后背,轻声笑道:“贵妃坐回去。朕再批两份折子。”   佟宝珠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不,好不容易有机会抱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我抱一会儿。”这句话出了口,自己先抖了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   康熙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听话。他们人在西暖阁里等着拿朕批过的折子,等朕批完这两本,再跟贵妃说话。”   撒娇到这程度,差不多了。佟宝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低身一礼:“皇上忙政务,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别急,朕还没跟你说要提前准备什么。你先坐一会儿。”康熙说着话,拿起了佟宝珠进来时,他放下的折子。看了一眼后,递向她,“你要是闲着无聊,看看这个该怎么批。”   “后宫不能干政。”佟宝珠连连摆手,向后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臣妾在旁边看着皇上,心里欢喜的很,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康熙满眼带笑,把奏子扔在了她面前,“这里只有你我。你看吧,看完给朕个意见。”说罢,拿起手边的另一本看。   贵妃娘娘的步辇停在乾清宫门前,这个消息,在佟宝珠打开折子看的时候,传到了后宫,传到了慈宁宫。   储秀宫里。   淑妃得意地笑道:“本宫分了她的权利,佟佳氏这是坐不着了,跑去找皇上理论去了。找皇上有什么用。皇上管朝廷,皇后管后宫。她又不是皇后,凤印在太皇太后那里呢。是太皇太后说了算。再说了,皇上又不喜她,去也是白去。”   秋嬷嬷说:“奴婢总觉得,万岁爷不去承乾宫这事儿,透着古怪,或许不是因为不喜贵妃的原因。贵妃又没做过什么错事,万岁爷没理由这么晾着她。继后和元后相争的时候,他可是两头哄,从没有晾着过谁。”   淑妃笑道:“佟佳氏怎么能和本宫的姐姐相提并论,就是元后她也比不了。元后可是皇上的结发之妻……”说到这里,心里酸了,是啊!人家是结发之妻,贵妃比不了。自己呢?还只是个妃呢。   “嬷嬷,快让人把筝抬出来,本宫继续练习。”   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听说后,哼了一声。   是你们逼着哀家动手的,哀家不得不再次做回坏人。哀家斗死了海兰珠,斗死了董鄂氏,连同她们的孩子一并斗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随便动动手指的事。   哀家老了,心善了,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只要不触碰哀家的底限,愿意留她一命。   乾清宫里。   佟宝珠看着请战的折子,回忆着,她学过的历史。只记得台湾是在平三藩之后收复的,主将就是写这份奏折的人,叫施琅。至于收复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做了什么准备,一概不知。   课本是只记大事件,没大事件的地方,几十年都是一笔带过。   施琅不是在沿海管理水师吗?这里的施琅,怎么署的名字是禁军内大臣呢?   “贵妃有什么看法?”康熙批完了手里的折子之后问。   佟宝珠搁下折子,迟疑了片刻之后问:“施琅是谁?”   康熙用他自认为贵妃能听明白的话,简单描述:“原来是明军,降了我大清,后来又叛变了,投奔了郑成功,转头领兵攻打我大清。他们内部出了矛盾,郑成功诛杀了他父兄,他又降了大清。力主收复台岛。朝廷不敢重用他,又担心再次叛变,就把他调来了京城里。”停顿了一下,道:“在京城里十几年了。”   佟宝珠:“……”在历史的留了名的英雄,其经历这么曲折!竟然投降两次。吴三桂投降了一次,都被无数人骂,认为他坏得连《贰臣传》都没资格编入。看来,不怕干的坏事多,就怕没干过真正的好事。   干过一件真正的好事,就能白遮黑,历史留名。   佟宝珠道:“臣妾觉得提议倒是好,但现在的时机不对。可以先派人过去招降,稳住对方。等三藩的战事平了,再回头收拾他们。”   康熙有些意外。笑道:“上次议政,有人提议招降,贵妃可是慷慨激昂要战。朕还以为贵妃遇事就会大着胆子往前冲。”   佟宝珠:“……”本宫能屈能伸。   康熙道:“贵妃认为怎么同他们谈条件合适?”   佟宝珠:“不用谈条件。对方提出什么要求都应下,麻痹对方,让他认为皇上软弱可欺。最多不过两年,等灭了叛贼,给他来个突袭。”   康熙:“……”还担心她抗不着后宫里的是是非非,看来这个担心多余。算术好的人,会算计的很,知道怎么做事对自己最有利。   他把奏折收回来,问:“贵妃认为这个人可信吗?”   “可信。”佟宝珠道:“叛来叛去的人,肯定是个善于衡量得失之人。他在京城这十几年,看到了皇上治理的大清国是什么样儿的。他要是稍有脑子,就知道跟强势的站在一起,才是一个满怀报负人的最佳选择。臣妾从他这份奏呈里看,思路挺清晰,应该不是个傻的。那他就不会叛。”   转话问:“皇上,臣妾要为腊八施粥准备什么?”   他怎么这么爱听贵妃说话呢?句句入耳。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看到她,听到她说话,就开心极了了。   康熙笑道:“你来给朕捏捏背,朕告诉你。”   佟宝珠提醒:“隔壁有人等着皇上。”又指指头顶:“勤政。”   康熙:“......”不爱听,不入耳。 第38章 卫氏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 容嬷嬷就急问,万岁爷说了什么?知道是腊八施粥的事后,欣喜万分。   “皇上让提前准备当日穿的衣服。太子和大阿哥也要去,让本宫把他们两人的一并准备着。”   “要穿朝服吗?”容嬷嬷道:“腊七腊八, 冻死寒鸦。这几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朝服里面穿棉衣, 太臃肿, 彰显不出娘娘非凡的气度。”   “让本宫想想。”佟宝珠坐在塌上说。喜悦的劲儿还没过去呢, 话音轻缓, 愉悦。   往年也只有在元宵夜,皇后会陪同皇上登城楼撒金币, 与百姓同贺,还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也只在这晚, 某些幸运的普通老百姓才能见到深宫里的娘娘。   娘娘光明正大的走到街上去,与老百姓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一言一行,都关乎着众人对大清皇朝的印象。   佟宝珠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紧张。万一办砸了怎么办?到那时,可不是剥夺权利这种事了。搞不好, 影响她日后登上皇后之位。   佟家人可是一心要让她当皇后的。用容嬷嬷的话说,已经准备了十多年,佟家大部分的精力财力都砸在了宫里。   佟宝珠翻来覆去的想,施粥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可能会遇到什么样儿。甚至在想, 万一出了意外, 遇到刺客, 只能保一个的话,她是拼命保太子还是护着离自己近的那个。   想的头疼,一晚上没睡好。   次日刚梳了妆,还没用早点。黄忠带了一个穿雪青色旗服的姑娘来了承乾宫。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周正,礼数也周全。   佟宝珠瞧着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平身后,黄忠引见道:“贵妃娘娘,这位是觉禅氏,先前在万岁爷跟前奉茶,昨晚受了龙恩。按规矩需入后宫,奴才带给娘娘安置。”   佟宝珠:“……”模样是不错,可后宫里这些小主们,比她模样好的多了去了。论打分的话,博尔吉特氏打九分,眼前这位觉禅氏最多七分。   后宫大片的自留地还旱着,没浇过来呢。去浇灌路边子上的地了。   唔,也是。路边的野花比家花香。   佟宝珠腹诽了片刻后,冲觉禅氏笑笑:“恭喜妹妹。”转头问黄忠:“皇上封位份了吗?”   知道位份才知道怎么安置。   什么位份配几个丫头嬷嬷,住在什么地方,还有屋子里的设施,都是有规矩定数的。   黄忠道:“万岁爷没跟奴才交待。”   佟宝珠:“……”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佟宝珠不动声色地打量觉禅氏,年轻女子低眉敛目的搭手恭立,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没有宫女初承宠,飞上枝头的喜悦,也没有怯意。   乾清宫里侍候的人,就是不一样。单就这份沉着,后宫里的小主多半都比不上。难怪入了康熙的眼。   佟宝珠笑道:“要不,劳烦黄公公再跑一趟,请示一下皇上?”接着又说:“本宫是暂管后宫事务,没有皇上的旨意,本宫做不了主。”   “喳。奴才这就去。”   黄忠离开后,佟宝珠问:“妹妹用过早点了吗?没用过的话,跟本宫一起用。”   觉禅氏低声道:“谢谢娘娘,奴婢用过了。”   “那行,妹妹先去西稍间里候着,待黄公公回来,本宫就给你安置地方。”   觉禅氏由彩云带去了西次间。   容嬷嬷这才跟佟宝珠说话:“娘娘,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佟宝珠:“本宫不知。”   容嬷嬷又问:“会不会以前就承过龙恩。现在有了身孕,瞒不住,只好让入后宫了?”   这下佟宝珠不解了:“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嬷嬷道:“若是心上人,不会承一次宠就放到后宫里。在前面,多方便,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放到后宫可就不方便了。一个宫女承幸最多封个常在,万岁爷还能经常翻一个常在牌子?绿头牌一个月能摆上三五日顶天了。要是不往敬事房打点,一个月可能都摆不上一次。”   声音低了些,“娘娘你想,万岁爷大半年没召幸后宫,现在又是两天翻一次牌子。是不是就是前面有人。”转话又道,“万岁爷身边密不透风,我们的人安不到近身的地方。”   佟宝珠:“……”扭脸朝西间里看了眼。不会吧?就这小模样,能把康熙那个大猪蹄子迷着?   再说,康熙也不会是能被女子迷住的人啊。   容嬷嬷又说:“若真是如奴婢猜测,娘娘的赏赐就要厚重些。院子以及使唤的宫女太监也都要捡好的安排。小主们最瞅不上宫女出身的小主,安排的不是地方受欺负。”   佟宝珠迟疑道:“安排在永和宫或是景阳宫?”这两个地方的姑娘们相对来说,比较安分。“   “等黄公公回话过来再决定。”容嬷嬷道。   黄忠还没回来,来了两个请安的小主:博尔吉特氏和宜嫔。   以前她们都是请了安,进西稍间里喝盏才走。现在看到一个比自己早到的陌生人,顿时好奇起来。听说是承了龙恩的宫女,更加好奇。   两个人围着她,问来问去。   不多时,便把她的出身来路问了个七七八八。   宜嫔到东次间里给佟宝珠禀报:“嫔妾当是谁呢。原来是阿布鼐的闺女。去年春天选宫女入的宫。被芳华姑姑看中,挑到身边亲自调.教,分到了乾清宫里奉茶。”   阿布鼐是内务府的人,分管瓜果。佟宝珠见过他几次,三四十岁的样子,长的挺白净,喜相,乍一看还以为是太监呢。   份例虽然是规定好的,但东西有区别。后宫的小主们,喜欢同内务府的搭上关系,分东西的时候,可以分到好成色的。   像宜嫔这样活泼,爱四处走动的性子,跟内务府哪个部门的人都熟。   佟宝珠笑着接话:“以后多跟她来往,天天都能吃上好瓜果。”   宜嫔执起帕子笑:“娘娘又笑嫔妾贪吃。”转话小声道:“娘娘,今儿嫔妾来了月事。经过娘娘的开导,嫔妾最近的心情也好,这个月能承宠吗?”   佟宝珠笑道:“这样才好嘛。心里放轻松了,月事也就准了是吧?”   宜嫔迟疑道:“上个月是初一早上来的月事,这个月是初一晚上。这都三十一天了,算准吗?娘娘不是说二十九天左右的最好吗?”   佟宝珠拍拍她的胳膊安抚道:“二十一天至三十五天都是正常的。”   为了安慰她,说道:“你这个岁数三十一二天的最好。这几天注意身体,别让着凉了。”   又特意交待:“别紧张别当回事,身体放轻松,找准了日子,受孕不是难事。你堂妹不就怀上了。你体质比她好,按理来说,更易受孕才是。”   宜嫔兴奋得小脸通红,“谢谢娘娘,嫔妾不在这里打扰您了。这就告退。”   宜嫔刚出承乾宫,黄忠回来了。   “万岁爷今儿的事务多,忙得喝茶的功夫都没有。奴才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近前问话。万岁爷一句话就把奴才打发了。”黄忠为难道。   “皇上怎么说的?”佟宝珠问。   “万岁爷说,让娘娘看着办。”   佟宝珠:“……”   佟宝珠去西稍间里,跟博尔吉特氏和觉禅氏说了几句话,换了身衣服,坐辇去慈宁宫。   每当进新人没名份,康熙又不管不问的时候,佟宝珠就庆幸自己穿过来的身份是贵妃。只要不犯大错,就有吃有喝。即使被冷待,日子也比普通的小主们强许多。   这不管不问的,多让人尴尬。还争宠呢,安身之地都没有。   淑妃初进宫那会儿,即使康熙冷落,也不愁自己的前途。有家世在那里放着,再不受宠,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承宠几日,趁着这个时间表现自己,指不定就是宠妃。   可是宫女就不同了。以后往哪个偏殿里一放,康熙要是想不起来这人儿,主位娘娘再有心拦,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皇上的面。   佟宝珠想着心事,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掌管着凤印,也管着晋封的事。没有皇上的圣旨,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也是一样的。   岂料,她面都没见着。   苏嬷嬷说:“太皇太后在大佛堂诵经,不见客。”   佟宝珠:“……”她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她又不是来请安闲坐的,是正事。后宫里添人,也算是大事。   从慈宁宫里出来,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去了西隔壁的寿康宫。   日上三竿,阳光正暖。太后抱着四阿哥坐在门内晒太阳,怕光线太强刺眼,专门用了手帕搭着小脸。   听了佟宝珠请教的问题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道:“贵妃是怎么考虑的?”   佟宝珠道:“儿媳不知道!所以来请教额娘,这该怎么办?承乾宫后殿闲着,让她暂住也不是不行。可是万一皇上多想,是儿媳故意把她放到背后,让他见着不方便,罪过可就大了。她是内领管阿布鼐的闺女,虽是奴才出身,论情谊,可是比那些外官们与皇家亲厚。理应厚待一些。”   其实,她并不认为康熙会因为喜欢上这个宫女,才幸了对方;也没想着,康熙以后会经常见。   话不是得这么说嘛。不管背后有什么事,用一句皇上喜欢,就遮掩了。只是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敢贸然做决定。   太后小声道:“储秀宫里不是只住了淑妃吗?”   佟宝珠道:“是。后殿修的还好,比一般的主位也差不多少。”   太后接话:“本宫记得,好像专门有名字,叫丽景轩。后面开的还有小门,出入很方便。”   佟宝珠惊呼道:“额娘英明,儿媳就把她安排到丽景轩里。”   太后笑道:“本宫说什么?本宫什么都没说,这是你自个儿说的。”   佟宝珠也笑:“是儿媳英明。”   佟宝珠带着觉惮氏进了储秀宫,按着最低的答应位份,让内务府送了两名宫女一个小太监过来。淑妃虽然心里不悦,但贵妃统管后宫事务,有分配谁往哪里住的权利,她也不好说什么。   就这样,觉惮氏住进了储秀宫后面的丽景轩里。   这来来回回的一番折腾,半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午后,冬草递给了佟宝珠一封信。   “贵妃有空,悄悄出宫,去一趟东三街王氏成衣铺,给朕买件外出穿的衣服。”   佟宝珠:???   东三街?东三街在宫外吧?有空!本宫现在就有空!!!   佟宝珠顾不得琢磨这件事背后什么深意,就让冬草给她找身男式装扮。   就在这时,容嬷嬷进来说:“奴婢打听出来了,卫双姐应该是太皇太后的人。阿布鼐原来是博吉特氏家的奴才。”顿了一下,又道:“要是背后没有人,一年多时间,不可能去乾清宫里侍候。”   佟宝珠:“她不是觉惮氏吗?”   容嬷嬷:“满人奴才,为了自降身份,都习惯用汉姓,她的汉姓姓卫,入宫前别人都叫她卫双姐。太皇太后的人,万岁爷把她调开塞到了后宫里,这难道是……同太皇太后有矛盾?”   佟宝珠:“……”   容嬷嬷后面的话,她没注意听,只顾着琢磨觉惮氏。   卫?难道是良妃?八阿哥的生母?   良妃姓卫。   她初来这里,就特别留意,谁是乌雅氏,谁是卫氏。一直没找到姓卫的人。   佟宝珠抚额。真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啊。大名鼎鼎的德妃,良妃,年轻的时候在宫里竟然都是这么艰难。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意外   佟家在宫里花了很多钱, 传递消息是其中一项。太皇太后让淑妃分管年节操持这个消息,当日上午就出了宫,到了佟国维那里。   佟国维急的不行。   他一再跟容嬷嬷叮嘱,不让贵妃娘娘争宠、强出风头, 就是这个原因。人受宠是非多, 有人看不过眼, 就会找麻烦, 使绊子。   贵妃娘娘现在掌着宫务, 行的是皇后之职。只要安安稳稳的, 不犯错,最终就能胜出, 当上有名有实的皇后。   让淑妃分权,起因虽然是因四阿哥的事。但肯定是贵妃哪个地方戳到太皇太后的眼窝子了。   佟国维赶紧写信给容嬷嬷, 又交待要稳住,莫要让娘娘争宠。除了日常宫务之外,别的事要劝解娘娘,千万莫插手之类的话。   容嬷嬷回了信,大致意思是说,娘娘没有争宠, 皇帝也没有宠娘娘。至于劝解,娘娘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不好劝。   佟国维一头雾水,不知道太皇太后这次发怒, 累及贵妃娘娘究竟原因何在。前不久, 还救了四阿哥。有功没得到赏, 我们就不计较了, 怎么还变相的给罚呢?   难道是因为钮钴禄氏那一家子往慈宁宫里走的勤,礼物送的多,把太皇太后的心买着了?   要说不应该!   太皇太后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收买不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佟佳氏往慈宁宫走动的并不多,就是日常的年节请安,送点佟夫人亲手做的果点。反倒是往寿康宫走动的勤,送的东西稀罕贵重。   先帝那时候,寿康宫里的太后是皇后,抚养了康熙。因为孩子的问题,和佟妃之间有隔阂,对佟妃十分戒备。   佟国维想的是,正是因为如此。更是要多走动,让太后知道,当年那些不愉快的事,佟家早忘了。佟家就记着太后对佟妃的照顾,我们长长久久的记着这份恩典。   背后的意思是,现在对贵妃娘娘多照拂吧,我们知道感恩,不会让您亏了。   佟国维琢磨了很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得出了个不大确定的结论。可能是皇上对贵妃有意见,通过太皇太后的手,分贵妃的权。   照着这个结论一想,越想越是。   容嬷嬷不是说了么,娘娘没得宠,最近皇上十天半月还不去一趟承乾宫呢。   这日,下了早朝,佟国维就递条子求见康熙。黄忠回过来的话是说,万岁爷今儿的事情多,提前两天排满的,一时半会儿见不上。   佟国维说:“我今儿的事不多,我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才等到召见的口谕。   西暖阁里。   康熙特意吩咐奉茶宫女,上佟国维爱喝的大红袍,还让太监去切哈密瓜。   佟国维是报着受冷脸子的心态进来的,被哈密瓜搞得受宠若惊。哈密瓜产自西域,运到京城里的数量有限,尤其是在冬季里,可以说是千金难买。也就在除夕夜宴上,才能看到切成薄片的一小碟。   佟国维谢了恩后,小心地说出了今日来此的目的:“前些日子,皇上说让内妇入宫觐见贵妃,臣回去说之后,内妇就惦记上了,日日问臣何时能入宫。今儿臣就大着胆子,来问一问皇上。”   后面的话,是他想好的。皇上若是说近期见不了,或是对贵妃不满的话。他就说,贵妃没入宫前,被家人宠坏了,不知礼数。所以才迟迟的不敢送进宫。让皇上多担代些等等。   这些话,有些逾越,但能提醒皇上,是您透的口风,让贵妃入宫的。再怎么说,也是表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康熙笑道:“朕也惦记着此事,只是最近宫里的事情多,贵妃一直忙碌。这不是要到腊八节了嘛,朕计划今年的粥多熬两锅,除了送往各地之外,让贵妃带着太子和大阿哥在白塔寺前施粥。佟夫人入宫的事,需要往后推些日子。”   佟国维说的入宫,本就是话由,是用来试探康熙的。听了此话,喜出望外。   慌忙说:“皇上仁德,是臣民之福。”又说,“此决定甚好,让京城百姓,切身感受皇上的仁爱之心。此举将会记录在史书里,千秋万代的传下去。”   康熙暗乐,原来贵妃话说的好听,不光是在书上学的,还有跟着她阿玛学的。   “贵妃和太子出宫是件大事,城里的人要提前梳理。这事儿交给别人,朕不放心。就交给舅舅亲自负责了。朕现在写份手谕给你,你拿着去找费统领,商议一下具体怎么安排。”   康熙说的费统领是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费扬古,也就是俗称的九门提督。是康熙的心腹大臣之一。   佟国维慌忙跪下谢恩,表示现在就出宫。   哈密瓜也不等着吃了!贵妃娘娘出面代表皇上施粥,那是多大的荣耀,这件事比哈密瓜甜一万倍。   这个时候,佟宝珠和博尔吉特氏在宏福楼吃午饭。已经过了饭点,大厅里的人不多。   两位俊俏的女公子,就特别的显眼。   不时的有人回头看她们。   暗自揣测,这是谁家的一对姐妹花!如此姿色,居然没入宫当娘娘。转念又想,可能在等下次选秀。   好看归好看,偷偷的看看罢了。也没人敢前去招惹。人家敢在大街上行走,就是不惧被谁家纨绔子弟看上。   佟宝珠让博尔吉特氏跟她一起出来,是容嬷嬷的主意。容嬷嬷说:“博尔吉特氏跟太皇太后和太后是血脉亲,万一出宫的事被太皇太后知晓,因为有博尔吉特氏,也不会重罚。”   这都是什么事嘛,她身为后宫之首,又是得皇帝的指令出宫,还得偷偷摸摸的。前防狼,后防虎。侍女都没敢带,就带了两名侍卫,远远地跟着。   博尔吉特氏兴奋的很,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能出宫看看。今儿中午佟宝珠过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用午膳,一听是出宫。抱着佟宝珠又蹦又跳,说要到宏福楼吃烧羊排。她曾听宫女说,宏福楼的烧羊排好吃到尖叫。   佟宝珠也爱吃烤羊排。   所以,她们一出宫,就直奔到这里来了。半日时间呢,不急,等吃了烤羊排,再去买衣服也不晚。   何况她也得提前准备准备。   羊排是用果木碳烤的,烤得焦香扑鼻,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口香。虽然没到尖叫的程度,但到了内心的沸腾程度。   “姐姐,真香啊!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出来?姐,您说吧。只要能出来,您让妹子做什么,妹子都在所不辞。”   佟宝珠夸奖她:“可以啊!你居然会说在所不辞这个词了。”   “妹子还能说更多的词,明天开始背诗词。只要以后还有机会出来。”转话又说,“姐姐放心,我口风严的很,这事谁都不说。”   两人说着悄悄话,美滋滋的吃了一顿。   结帐时,管事的说:“两位公子第一次来宏福楼,这次算是本酒楼孝敬的,不收钱。以后常来啊!以后再来,只收成本价,按六折的价格算。”他想的是,要是这两位经常来,酒楼的生意指不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下,博尔吉特氏真尖叫了:“这么好!我们以后还来。”   佟宝珠矜持地拿出五两银子,搁在柜台上:“做生意不容易,别人看到的是赚钱,看不到起早贪黑的辛苦。这些银子若是有余,就当是给的小费了;若是少,算是掌柜的对我们关照。”   管事的连声道谢。起早贪黑的辛苦,这句话真是说到他心窝里了。开店看似赚钱,其实花出去的也不少,城里哪家公子哥来了,都要给折扣。还有各路的孝敬打点。说来是赚钱,赚的那都是辛苦钱。   出了门,博尔吉特氏说:“吃白食多有意思!以后提起来这事,还能说,我们出去吃饭都不要钱。”   佟宝珠笑:“带的有银子嘛,总要花出去的。”其实,她想的是,过几天要施粥呢,别人可能会认出来她。所以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但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将会严重损害她美好的形象。   两人一起悠悠晃晃地到了东三街,远远就看见了王氏成衣的招牌。佟宝珠捂着肚子说:“哎呀,我要去一趟茅厕。”说着话,四处看,最后目光落在王氏成衣上,“那家估计有女眷,你等我啊。”   急步走过去,到门前,又抬头看招牌,确认地方。然后大步跨进门。   一位中年妇人迎上来笑问:“姑娘想要什么衣服?”浓重的南方口音。   佟宝珠弯着腰,小声讪讪地问:“大姐,您这儿有茅厕吗?让我借用一下。”   茅厕就在后院,中年妇人还贴心的给了她一块软布。   佟宝珠轻松之后出来,中年妇人指着屋廊下冒着热气的木盆,笑道:“姑娘要是不嫌弃,洗洗手,旁边有澡豆。   “谢谢大姐。”佟宝珠洗着手,说:“大姐怎么称呼?”这一路上,她想了,康熙让她来,肯定不是买衣服这么简单。想要什么衣服,尚衣局的人做不出来。   不是衣服,那应该是与这里的人有关。   所以,她特意使了这个丢脸的法子。   人与人之间交往,让对方施恩给自己,比自己直接施恩给对方,更能快速的拉近距离。   对方觉得对她有恩,也算是对自己投入了感情。人往往对投入感情的人更有感情。   这道理是她老爹教给她的,也是她老爹在生意场上常用的手段。经常制造机会,让别人帮他。一来二去的就熟了,生意越做越大。   佟宝珠想的没错。中年妇人就是对这位姿容不凡的姑娘,大有好感。虽然主要是因为,觉得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若是个知恩图报的,应该会买件衣服。   笑道:“我姓王,街坊邻居都叫我王姐。”   “谢谢王姐。”佟宝珠扯了盆架上的手巾擦着手,问:“从你这里买走衣服,大小不合适能换吗?我想给我表哥买件衣服,担心他穿着不合适。”   博尔吉特氏进到铺子里,不见贵妃娘娘,站在前屋里大喊:“姐姐,你在哪儿啊?”   “在这儿呢。”佟宝珠应声:“你看看,有你喜欢的衣服没有?姐送你两件。”   王姐大喜,果然被她猜中了。这姑娘就是个知恩图报的,而且是大户人家,出手阔绰。   “可以换,订制也可以。还能上门量衣服,不收跑腿钱。”   就在这时,从厢房里出来一位年轻布衣的公子,看了佟宝珠片刻后,问道:“娘,这位是谁?”   求之不得的问题!正愁怎么打探,这户人家都有什么人呢。   佟宝珠转身,冲他一笑道:“问别人之前,是不是要先报自己的名字?”   布衣公子正色道:“在下施世纶,字文贤。”   佟宝珠:“……”《施公案》的主角?未来的江南第一清官?也就是施琅的儿子?那眼前这位王姐,应该是……施琅的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侍寝   佟宝珠帮同事去幼儿园接孩子时, 经常会遇到别的小朋友男家属搭讪。   比如:“你是某某小朋友的姑姑吗?我是某某的叔叔。”“你是某某小朋友的小姨吗?我是某某的小舅。”“你是某某小朋友妈妈的同事吗?我是某某妈妈的同事。”   下一句是:“交换个联系方式吧?关于孩子的成长问题,咱们交流交流。”   一般情况下,她会说:“不是,我是孩子的亲妈。”被她接的孩子, 同她相熟了, 非常配合地插话:“妈妈, 我想吃冰琪淋。我后妈太坏了, 老不给我吃。”   若是遇到不在意生过孩子的, 继续追问。她会说:“我老公在外面等着, 那辆蓝色的新能源车,就是他开的。要不要一起走?”   身为一个经常被男同胞搭讪的资深美女, 佟宝珠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招惹着一个, 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她也知道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灭了对方萌芽的念头。   她对着施世纶笑道:“我是你家铺子里的顾客,来给我相公和儿子挑两件衣服。”   人家姑娘进来方便,这是羞于启口的事。这孩子怎么追着问啊,真不懂事。   施夫人赶快说:“老二, 这里没你的事。进去看你的书吧。”   博尔吉特氏从前面铺子里探出头,“姐姐,这里有茅厕?我也要去。”   施世纶看了一眼博尔吉特氏,对佟宝珠点了个头,退出屋内, 把门关上了。   博尔吉特氏入厕的时间里, 佟宝珠已经和施夫人拉上了家常。   从衣服的花色绣工谈起, 说到了施夫人手艺在哪儿学的, 扯出了原来在南方居住的事。   佟宝珠顺势问她家男掌柜在做什么生意。   施夫人笑道:“我家掌柜是官家人。他不让我做这个,我是天生操劳命,想找点事儿忙活着,就开了这间铺面。赚钱是小事,图个乐呵。”   施夫人说的是体面话。对于施家来说,赚钱是大事。施琅是三品闲职,全年的俸禄俸银炭银纸银加起来,不足二百五十两银子。吃穿住用是绰绰有余,可身为官员花钱的大头是人情礼往。   一品大员的儿子成亲,要不要去送礼?二十两银子,拿得出手吗?二品大员的女儿出嫁,要不要去添个礼?最少也得十两银子吧?同僚家添儿子摆满月酒,去吃喜酒要不要送给个红封?   哪个月都有一两家办喜事。   大部分官员,背后都有赚钱的门路;那些没门路的清官,每年找个名头办一次宴,收收礼。这样也能顾着全年的开支。   办宴收礼做家用,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就连康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施琅比较特殊,官位高,没根基没实权,还是个外来户的汉人。准确点来说,是皇帝变相把他软禁到京城里了。   这种人家办宴,根本没啥人添礼。   男人挣的钱不够自己花,儿子们,除了老大之外,都没官职。再不想着开铺子赚钱,日子过不下去啊!   这也是施夫人对哪个顾客都笑脸相迎的原因,进店的每一个人都是衣食父母。   佟宝珠对这些官场上的事不懂,也不懂一个清官背后的辛酸。她以为施夫人说的就是实情。不禁对她大为敬佩,这才是一个女性应有的觉悟。   不能总围着男人孩子转,或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有自己的事业,有活着的价值。   她拿起一套深蓝色衣领袖口带水波纹的男式旗装说:“我要这件,我表哥若是穿着不合适,我拿来换。我儿子的衣服,等我量了尺寸,让人给你送过来。”   博尔吉特氏从后院挑帘子进来:“姐姐,准备给你哪个儿子做衣服呢?”   佟宝珠喜滋滋地笑道:“我可爱的大儿子。”   施夫人忙不迭地夸赞:“姑娘好福气,年纪轻轻都有几个孩子了。”   佟宝珠笑的很开心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可爱。听着他们叫额娘,心都要融化了。美中不足的是,我表哥是个爱操心的,孩子们穿什么衣服,需要他同意。等我回去跟他讲,你这里的衣服做的好。他要是同意,几个孩子,一身添一身。”   “先谢谢姑娘了。天儿冷,姑娘要是不想跑,着人来说一声,我上门去量尺寸。”施夫人道。   可不能让上门。博尔吉特氏插话:“不麻烦您了,我不怕冷。”看向佟宝珠,“姐姐,等量了尺寸,让我来送。你以前说的,四处跑跑长的高。”   施夫人接话:“哎呀,姑娘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姐妹的感情也深。什么高官厚禄,都比不上一家子人和和美美的好。”   三个人聊的火热,最后挑了四件衣服。一件给康熙的男装。另外佟宝珠一件,博尔吉特氏两件。   佟宝珠给施夫人建议,让在衣服的袖口领口绣上“王氏制衣”四个字,以便和别人衣服区分。   “朝廷命官夫人亲手做的衣服,单凭这一点,这件衣服的价值,就跟普通绣娘做的不一样。何况王姐的手艺确实很好,针工细密,款式别致。别人买回去,穿的不仅是一件衣服,还是一种荣耀。把价格往上加三成,也不愁没人买。”   施夫人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四件衣服,只收了三件的钱。佟宝珠那件算是送的。   博尔吉特氏羡慕的不行。坐着马车回宫的路上,还在惦记着这事:“我也想穿不要钱的衣服。”   佟宝珠:“你的衣服,你自己付钱了吗?”   博尔吉特氏靠着她的肩头,笑嘻嘻道:“我和姐姐是一家人,花谁的钱都一样。我想穿真正不要钱的衣服。”   她们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康熙召见了淑妃,跟她说,南方在打仗,军饷吃紧,今年的年节简办。能不花的钱,就不花。   淑妃大喜,赶紧说:“嫔妾也是这么想的。歌舞乐曲这一项,就不请人了,让姐妹们每人出一个节目,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同时也是对太皇太后和太后表达孝心。”   康熙笑道:“淑妃的想法甚好。”   淑妃又说:“皇上,要不要嫔妾号召姐妹们为国库捐些细软呢?”   康熙反问:“她们会不会有意见?”   淑妃嘿嘿笑:“嫔妾同她们讲道理。”   康熙:“那就有劳淑妃了,还是淑妃最了解朕的心意。等平了三藩,朕就封淑妃为贵妃。”   淑妃回到储秀宫,兴奋地把此事告诉了秋嬷嬷之后,又说:“本宫打算让各位小主往家里写信,让她们家人给资助。到那时候,少说也能筹到二十万两银子。这是本宫给皇上的惊喜。”   秋嬷嬷沉了脸:“娘娘,这是得罪人的事啊!年节简办就可能有人不满在背后说闲话了,再让她们出钱,她们还不得把娘娘恨死。”   淑妃得意道:“本宫才不怕她们心里怎么想,只要表面上敬着本宫就行了。再说,本宫自有办法,让她们心甘情愿往外拿钱。”   佟宝珠回到宫里,就听说了年节简办的事,还听说淑妃在倡导大家厉行节俭,她自己带头午膳晚膳减到四个菜,两荤两素。原来的妃和贵妃膳食定例是,四荤四素两份汤。   容嬷嬷只是如实说了详情,并未加评论。   佟宝珠也没说太多,应话道:“本宫跟淑妃的一样吧。跟郭络罗常在说,她的不减,还照常。只要有身孕,除了不减,另加两菜一汤。”   中午吃饭晚,又吃的多,一点也不饿。当晚,佟宝珠就跟提膳太监交待,只要四个菜。   乾清宫里,暗卫吴启爵给康熙一一交待贵妃娘娘出宫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康熙听到贵妃捂着肚子往王氏成衣铺子里跑,在铺子里呆了片刻,去了后院时,他抚了抚额。   谁听说过美人也要入厕?美人连饭都不吃,最多浅呷几口香茶。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找茅厕这个理由十分的好。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比进铺子里挑衣服,更容易与店娘接触闲聊。   在他准备让人去传召贵妃时,梁九功进来禀告:“贵妃娘娘来了。”   佟宝珠见康熙之前,反复思索,她怎么跟康熙交差。这是康熙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帮忙,她要把这件事办完美。   康熙不主动说他的心思,她就当是不知。   “皇上,您一定猜不着那个铺子的店掌柜是谁。”佟宝珠把用蓝布包裹着的衣服,放在塌上,“是朝官命官的夫人。”接着低声道,“应该就是那个写奏折的施琅。”   又感叹,“那位夫人手艺好,人也好。臣妾跟她聊的十分投缘。可惜了,她没诰命在身,没资格入宫。否则,本宫能同她成为朋友。”   西暖阁里立着两名太监,康熙扬手让他们出去了。   “那真是巧。”康熙走到她跟前,拿起衣服看,“果然是如别人说的,做工精良。”   这件事再说的多,就像是知道了康熙的心思,同时也有点邀功的意味。要适可而止。   佟宝珠转了话:“臣妾仔细考虑了一下,施粥那日,臣妾若花枝招展不合适,打扮素净又显得皇家寒酸。不如穿做工精良的男装,既不像朵娇花儿似的杵在寒风里扎眼,也能显得出皇家的尊贵。太子穿太子常服;大阿哥穿汉服。让众人知道,在皇上眼中,满汉亲如一家。”   末了,说:“这是臣妾的初步想法,说给皇上听。皇上若是觉得不妥,臣妾再考虑别的。”   这种做法甚好!尤其是太子和大阿哥的穿着。让人搭眼一看,就知道太子与阿哥的区别。贵妃穿男装也好,显得施粥这件事,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平常的一件事。   康熙把衣服放回塌上,手先是搭在佟宝珠的后脑勺上,接着顺势滑落在她细白后颈上,轻轻揉捏着,笑道:“贵妃的小脑袋里都装的什么?想法怎么总是让朕意外。就按你说的办!大阿哥的衣服,让你那个宫外的朋友做,给你朋友添点生意。”   佟宝珠紧缩着脖子,急声道:“痒……痒……皇上快把手拿出来。臣妾还有重要的事,给您说。”   “朕不想听。”康熙歪着看着她笑。说话的时候,手又往脖子下面探了探。   “……重要,重要的很。”对方得寸进尺,佟宝珠只好去扒他的手,急急地说:“皇上您有没有洗手啊?脏死了。”   康熙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坐下,把她摁腿上,扬着嘴角笑道:“什么重要的事?贵妃是要求侍寝吗?贵妃给朕说几句暖心话,朕就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   施琅靠夫人做针线补贴家用,真有这个记录的。   康熙前期对施琅不信任,拘了他十几年。任用他的时候,十分信任,把水师的总指挥权交给了他,别人参都参不倒他。这里胡解背后的原因。 第41章 主意   房间左右两边, 各置有两个花瓣型的铁架灯台,每个灯台插着九支蜡烛,把西暖阁里照得如白昼一般亮堂。   佟宝珠看着康熙眉头上深深浅浅的麻子坑,温柔地说:“皇上, 出痘的时候很疼吧?”   康熙:???   佟宝珠颦着眉道:“臣妾每次看到您, 就想到您小时候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情形, 心疼得要命。”   有人说,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 你想象着他小时候的样子, 你就不觉得他讨厌了。这个方法,非常管用。佟宝珠看着成人版的康熙, 想象着电视剧里康熙少儿时的模样,顿时觉得眼前的人亲切了许多。   话音更温柔:“臣妾就想着, 如果老天爷给臣妾一个愿望。臣妾要回到皇上出痘的时候。臣妾不怕传染,臣妾会好好照顾皇上,每天给皇上擦洗,不让皇上的脸上留痘痕。”   康熙:“……”   佟宝珠起初那句,康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后面越听越不对劲。她这是嫌弃他的长相了?老天爷真给她一个愿望, 难道不是回到他大婚之前吗?   那时候,他要亲政,要亲政就要成亲。因为成亲以后,才算是个有担当的成年人。   满人十大姓氏,赫舍里氏, 正好有那么大的姑娘。那时候的赫舍里氏, 虽然有辅政大臣索尼, 但在朝中的势力比不上佟佳氏。   说不定太皇太后会为他选择佟佳氏。   但是佟佳氏的势力太大了, 如果再出一个皇后,以后又是大患……   康熙想到那个不愿触碰的问题,心情不好,沉声道:“嬷嬷没教你规矩吗?看到朕的时候,不能直视。”   佟宝珠哪里知道他曲曲折折的心思,还以为自己这番暖心话,不小心拍到了他的短处。   不能认为自己说错了话,要理直气壮。我觉得说的很好,那就是很好。你认为不好,是你理解的问题。   她把脸扭到了一边,不高兴地说:“臣妾知错了,那些暖心话,就当没说。”转话问道:“皇上,您什么时候给觉惮氏封位份。”   康熙低头捏着佟宝珠的小手玩了一会儿,不紧不道:“她趁朕不注意,爬了朕的床。朕不杖毙她,已经算是宽仁。”话外之意是,有人冒死图谋朕的雨露呢,赶快重新说暖心的话。朕就开恩,让你侍寝。   佟宝珠一听这话,有点火。如果这人不是皇帝,她一定捶爆他的狗头。把人家姑娘给睡了,还反过来栽赃别人。   爬龙床那是电视剧小说里面的情节,在现实中,莫要说是宫女爬龙床,就是后宫的小主们,不是被翻牌子的时候,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乾清宫。   她这个贵妃,想来的时候,还要提前找理由,提前通传呢。宫女敢爬床?即便是神经错乱真爬了,一脚踹下去,不就行了。还能睡上?   早上,敬事房找她盖了章的,那证明是睡上了。   佟宝珠忍不住想堵他两句,装着惊讶的样子,道:“觉惮氏会功夫?强迫了皇上?”忿忿不平道,“她胆子太大了吧?这样的人应该爆打一顿逐出宫。”   康熙在腰上狠狠地捏了两把,然后转了话题:“贵妃没有别的话,给朕说吗?”   “有话呢,臣妾不大敢说。”佟宝珠捂着腰,叹了口气道,“万一说错话,皇上该把臣妾捏死了。”   康熙突然意识到,贵妃大约是因为他宠幸了宫女,不乐意了。顿时十分开心,搂着她笑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想说什么?”   “宜嫔嘛。”佟宝珠低声道,”上个月没怀上皇上的孩子,挺伤心。这个月重又打起精神了。过些日子,皇上能不能翻她的牌子?”   看向康熙,殷切地说:“说不定就是五阿哥。宜嫔长的好看,皇上长的也好看,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好看。皇上沉稳大气,宜嫔活泼可爱,将来的孩子肯定既内敛端方,又清贵如玉。光想想,都盼着早些见到……”   康熙打断了她的话:“听贵妃的安排。”又问,“贵妃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康熙也想多生孩子?   可她最近没看敬事房的记录,不知道大家的宜孕日。   佟宝珠眨了眨眼,迟疑了片刻后,说:“臣妾还是想说觉惮氏的事,皇上大人大量,莫要跟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她大着胆子爬龙床,也是对皇上心生爱慕所致。单凭着这点对皇上的心意,皇上也该原谅她。”   康熙:“她家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一直替她讲情?阿布鼐往你宫里送的瓜果又大又甜?”   面对冷脸质问,佟宝珠有些心慌,大着胆子说:“没有皇上这里的大,也没有皇上这里的甜。”转话道:“臣妾不是替觉惮氏讲情。后宫里有个没封号的小主,是臣妾的失职。”   不解风情啊。   无趣。   康熙推了她一把:“贵妃回去吧。东配殿房还有朝臣候着,等着朕召见。”   “我不走。”佟宝珠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皇上给我道了歉,我再走。”   “什么?”   “皇上刚才凶我,快吓死我了。不道歉,我回去睡不着。”   康熙:“……”这是向他撒娇的吗?   东三街,施家。仍是如以往那里,施琅回到家,才开饭。   施夫人看着夫君情绪低落,同他说今日遇到的趣事。   “那两位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衣服挑的仔细,却没还价。我报价多少,就按多少算。说是以后给家里人订制呢,这快过年了,怎么着也得一人一套吧。她有五个孩子。说也奇怪,明明看着是个姑娘,竟然已经有五个孩子了。可听她说话的口气,不像是说谎。”   施琅心里烦躁,刚拿起筷子,又搁下,“我不饿,先去睡了。”   桌边大大小小五个孩子,都放下了筷子。   施夫人不敢再说话。   施世纶小声道:“你们吃,我去跟父亲说几句话。”   施世纶随父亲进了书房,没等他开口,施琅皱着眉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施世纶站着没动,问道:“父亲的奏议是被驳回了吗?”   施琅长叹了口气。   半天后说:“来京城十一年了,皇上一次面圣的机会都不给。折子呈上去,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驳回。郑经已经攻下虎渡桥和海澄了,正在进攻漳州和泉州,可整个朝堂,无一人站在我们这边。反倒是准备和谈。今日早朝,还在商定和谈人选。养虎为患的道理,难道就没一个人能想到吗?他们究竟都在想什么?”   待他把心中的怨意都唠叨完,施世纶说:“娘方才说的客人,儿子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宫里人。”顿了一下,又说:“是佟贵妃。也许,她是得了皇上的授意,冲着父亲来的。若是这样,父亲的心愿,用不多久就能达成。”   施琅一惊:“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施世纶道:“儿子从她的衣着打扮,相貌举止推断,她应该是宫里人。她说有三儿两女。皇上有三儿两女,只有佟贵妃能说皇上是她表哥又是她夫君,皇上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施琅惊半天说不出话。   施世纶又说:“我们就当不知,看她究竟是想干什么。也不要告诉娘,免得她面对贵人的时候有敬畏之心,露出马脚。”   紫禁城里,佟宝珠前脚回到承乾宫。后脚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封了觉惮氏为答应。   次日上午觉惮氏到承乾宫谢恩。左右两边的红木圈椅,坐满了人。贵人常在们也到了不少,再加上宫女嬷嬷,正殿里差不多塞满了。   都想看看被皇上宠幸的宫女,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先前乌雅氏由宫女飞上枝头升主子,那是因为有继后的提携。继后刻意安排才承了宠。   现在这个宫女,可是全凭自己的实力,爬上了龙床。   有一部分人,跟容嬷嬷先前想的差不多,皇上不临幸后宫的那段时间,是不是有宫女暗地里用着。   佟宝珠还没进来坐到正位上,这帮女人们,已经“卫妹妹”“卫妹妹”的亲热打招呼着。   觉惮氏狠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让她们看不到自己。   她以前在乾清宫当差,看到的后宫女人都很本份,说话细声细气的,亲切的很。就是昨天还是这么认为的。贵妃、宜嫔、博尔吉特庶妃,就连储秀宫里的主位淑妃,说话都很和气。   眼前这帮女人,简直就是一帮疯狗,脸上带着笑,伸着爪子,张着牙,乱挠乱咬。   卫氏是在主子面前自谦的称呼,只有主子才称呼卫姓。离开主子身边,那是满人觉惮氏。跟她们是一样的。   就像是乌雅氏,也是包衣出身,在皇家面前,也是奴才,也有汉姓。怎么没人叫她吴妹妹呢?   那一句句的“卫妹妹”,就像是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在抽打她的脸。又不是她想承宠,她还指望着到了年龄放出宫,嫁个好人家呢。可是被皇上强幸了,她能怎么办?觉惮氏憋屈得要命,却又无法反驳她们,只能默默地受着。   乌雅贵人前日已经满月,从昨日开始,便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看着眼前的卫氏,忽然发觉,当初自己受到的冷眼,着实不算什么。   佟宝珠照例给了赏,说了恭喜以及好好伺候皇上的话。接着就转移了话题,跟大家说,由淑妃操办年节的事。让姐妹们多多支持。   淑妃笑着接话:“皇上说外面的战事紧,国库空虚,让一切简办。本宫在皇上面前,给大家争取了一个露脸的好机会。”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从众人脸上,看到急切的等待之意后,才又接着说:“每人出一个节目,唱曲,弹琴,跳舞都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馊主意!唱曲跳舞那是奴才们做的事。只有个别两三个会弹会跳的,心中暗喜。   大多是斗志昂扬的来,郁郁而去。   腊八节在白塔寺前施粥的事,为了安全考虑,要提前保守秘密。后宫只有佟宝珠和容嬷嬷知道。给大阿哥量尺寸,也只是说过年了,添新衣。   佟宝珠把尺寸,以及制作要求,交给了冬草。没过多久到了康熙手里,康熙看了之后,交给了他身边的一等暗卫吴启爵。   吴启爵一直干的是暗中保护,打探消息的活儿,还没干过这种光明正大的事呢。有点兴奋。到了王氏成衣铺,欢喜地道:“这是我家主母让送过来的。”又给了十两银子的订金,“照着这上面的要求做,三日之内做出来。别的活都暂且放放,衣服做的好,有重赏。”   施世纶从后院探头进来,大声喊:“娘……”看到吴启爵后,笑道:“有客人在啊!番薯蒸好了,热腾腾的,刚出锅,甜的很。客人要来一个吗?”   吴启爵抱着草编筐子盛的番薯给皇上交差:“这是施家给的。说是跟主母投缘,送给主母吃。”   康熙听了中间详情,知道贵妃跟施家老二碰过面,番薯还是施家老二蒸的。面无表情道:“扔出去。”接着又说,“不准跟贵妃提这事。”   施世纶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番薯送的,让佟宝珠腊八节之前,都没能出宫。而他父亲,也白白地多煎熬了一段日子。   腊月初四上午,宜嫔对佟宝珠悄悄地说:“淑妃跟嫔妾私下里说,平三藩之后,皇上会大封赏,后宫也要封。依着祖制,贵妃两人,妃四人,嫔六人。”   佟宝珠问:“然后呢?”   宜嫔:“淑妃说按资历,嫔妾封不了妃。但如果肯为朝廷捐资,让皇上知道郭络罗氏的一片赤诚之心,嫔妾就可能会封妃。”   佟宝珠:“……”悬上位份这块焦香的大饼子,可是会挑起后宫女人战火的,这个小姑娘,怎么出这种主意,是嫌后宫太平静了吗? 第42章 风波   腊月初六, 大阿哥的衣服做好了,佟宝珠拿去给他试穿。六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喜好,尤其喜欢新鲜的东西。   绛红的宽袖上衣,深蓝色的宽下摆, 腰里系着浅蓝色的长腰带, 再配上一顶四方帽, 披上带白毛边的蓝风氅。   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可爱的很, 想让人抱着揉揉。   但这种新鲜, 大阿哥不喜欢。绷着小脸,不说话。佟宝珠哄了半天, 他才别别扭扭说:“小书生。”   旁边的宫女嬷嬷们大笑,可不就是戏台上的小书生嘛。   她们这一笑, 大阿哥恼了,帽子扯下来扔掉,开始自己动手解腰带。   一边是宝贝儿子,一边是贵妃娘娘。哪个都不敢劝,惠嫔手足失措地站到旁边,不知该如何说话。   佟宝珠捡了帽子, 蹲在大阿哥跟前,笑道:“大阿哥才不是小书生,大阿哥长大了,要做大将军,手提五百斤重的金丝大环刀, 跨上高头大马, 驰骋沙场。保护你皇阿玛, 保护太子弟弟, 保护你额娘,你佟额娘,以及宫里所有人,还有京城里所有的老百姓。”   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胸脯,“衣服只是御寒保暖之物,随时可以换掉。关键是大阿哥的心,心里在想些什么。是想当大将军,还是小书生。再说了,小书生也没什么不好。你皇阿玛就是书生。”   大阿哥正在解腰带的手停着了,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忽灵灵地看着佟宝珠,鲜红的小嘴唇动了动,问:“皇阿玛是书生?”   佟宝珠笑呵呵道:“你皇阿玛天天看书学习,可不就是书生。不但是书生,那是书生里的书生。”   这下,大阿哥欢喜了。   惠嫔有些担心,低声问:“娘娘,皇上让穿汉服吗?”   “皇上想让老百姓看到朝廷对汉民的重视,特意让大阿哥穿汉服。”   儿子小小年纪就能为朝廷做事,替皇上分忧。惠嫔也欢喜起来:“娘娘,嫔妾今早儿做的豌豆黄,您尝尝吗?”   “本宫还有事,今儿不能多留。”想到不能拂了别人的好意,转话又道,“你让宫人送到承乾宫,本宫回去吃。”   佟宝珠把衣服收起来,写上了需要修改的地方后,又交给了冬草。   施夫人看到,在袖口处加“王氏制衣”,以及左胸口的祥云纹用金丝线勾边的字样。又看看匣子里放的金丝。   不禁感叹:“有钱人家啊!金丝易折,用了金丝线,衣服脏了,可是无法下水清洗的。”   她家老二施世纶时刻关注着这家顾客呢,知道用金丝这事后,基本确定了就是皇家的人。   再结合最近城内在大清查,暗自推测,应该是近期大阿哥要出宫举行什么仪式。   叮嘱他娘:“改衣服前,先把手洗洗,千万别把衣服弄脏。”   施夫人骂他:“你这死孩子。老娘哪次做衣服前,不是先洗两遍手。这么操心,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看上也是白看,人家孩子都有五个了。有这闲心思,还是多看看别家未婚姑娘吧。”   乾清宫里,又到了下午茶,为皇上讲书的时候。讲完了这日的功课,侍读学士高士奇轻声问:“皇上与施琅联系上了吗?”   高士奇是汉人,施琅也是汉人。   前些日,康熙在高士奇面前提到施琅,问这个人是否可信。高士奇不敢直说可信,便给康熙出了个私下接触的主意。   “尚未。”康熙心不在焉地答道。   高士奇道:“臣暗中打听了,他家老二施世纶是棵好苗子。今年二十一岁,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尚未成亲,也未参加科考,仍是白衣。皇上是否考虑让他入仕?或是寻机缘,暗中给他安排门大族亲事。”   想到那半筐番薯,康熙就对这个人十分排斥:“他没功名,怎么入仕?”   高士奇道:“现在不是有举荐制么?着人去举荐他,明年春天,让他参加考试。”转话又道,“他一直未成亲,也不参加科考。臣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要随父出征。皇上若是任用施琅,就要让他的亲眷留在京里。”   康熙道:“朕考虑考虑。”接着转了话,“李光地那个人不错,可惜要丁忧三年。”   承乾宫里,佟宝珠在为觉惮氏的事头疼。   觉惮氏住的丽景轩是储秀宫的后殿,后面一路之隔是戏台,东边是御花园。在北边开的有个小门,出入很方便。   就是因为这个小门惹出了祸端。   觉惮氏住进去的第三日清早,后门上挂了一只血淋淋的死猫。   这种腌臜事,自是要查的。   佟宝珠虽然安排人去查了,她心里想的是,不好查。腊月的夜里,寒风刺骨,没哪个傻子半夜去逛戏台逛花园。   有人做坏事,刻意避开巡夜侍卫,根本找不到目击证人,那就无从查起。至于那只猫,宫里人都说自己没丢猫,很可能是野猫。   结果呢,还真逮到人了。查的人,在附近蹲守,半夜逮到一个往门上泼粪水的太监。   太监叫胡有水,在安嫔宫里负责跑腿。上了刑之后,招供说是端嫔指使他干的,他跟端嫔是老乡。但只认了泼粪,不认死猫。   觉惮氏的事,早就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抓到人的消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阿布鼐抱了一个裂了纹的哈密瓜送到了承乾宫,说是整理冰窖时,不小心摔了一个瓜,裂了纹放不着,就送来给贵妃娘娘食用。   是容嬷嬷接下来的,没让他见着贵妃。   此时,佟宝珠看着又大又甜的哈密瓜头疼。阿布鼐在讨好她,希望严惩人犯,给他女儿主持公道呢。   这件事,透着古怪。   前两天,宜嫔跟她透露封位份的事,这就出现了两个嫔位之间有牵扯。   先不说贵人,庶妃这些。嫔就有七位,都是入宫早,有资历的。哪个不想更上一级。用宜嫔的话说,依祖制是四个妃位。几个人争四个位置,能不出事嘛。   晋位份的事,淑妃是私下里说的,还特意叮嘱宜嫔莫要外传。   这种情况下,佟宝珠就不好说什么,就连容嬷嬷都没告诉。再者,她琢磨着,此事儿是不是皇上的暗中授意,或是太皇太后的暗中授意。   军饷吃紧是事实,七位嫔的家世背景都不薄,咬咬牙的话,哪家都能凑出个两三万两银子。   清朝不是有什么捐官制么,什么官位多少钱,明码标价。官都可以卖,位份也可以。反正升上去,也可以找理由降下来。   后宫的位份,除了皇后需要前朝参与之外。其他的,皇上和太皇太后就有权决定是废掉还是晋升。   如果是只拼钱财,拼自身实力就好喽。   可有些人,不会这么想。有些人想抄近路呢,把别人踩下去,自己坐着不动,就等于位置升了上去。   佟宝珠思索了大半日,将近傍晚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那个太监拉到戏院里杖毙,让后宫所有闲着的太监和宫女围观。打死后,把尸体扔到城外喂狗。让大家知道,这就是做坏事的下场。”   为了以后少出是非,只能杀一儆百了。若不然,以后不知道要出多少腌臜事。到那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太监的问题了。   甚至不单单是一两个嫔妃出事,还可能连累到嫔妃背后的娘家人。   容嬷嬷道:“娘娘,进了腊月就是年,还是少见血光的好。这太监有罪,但罪不致死。”   佟宝珠:“就照本宫说的办。看谁还敢替他们的主子做恶事。”   又说道,“快过年了,这事就这么结案吧,不再往下查了。私下里给这个太监家人一笔钱,叮嘱他们,把他厚葬了,做场法事,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毕竟是为皇家服务这么些年了。”   戏院里杖着人,端嫔和安嫔在佟宝珠面前抹眼泪,哆哆嗦嗦地说自己丝毫不知情。   佟宝珠左右看看这两个泪人,从表面也看不出来,究竟谁才是幕后指使者。   安慰道:“本宫知道不是你们做的。你们两人都是聪明人,又无怨无仇的,不会干这种傻事。兴许是别人挑拨离间。回去好好约束下人,省得他们给你们带来祸事。”   景仁宫里,荣嫔小声跟她身边的嬷嬷说:“最近淑妃的势头盛,贵妃感觉到威胁,也开始用手段了。”啧啧了两声后,又说,“心真狠。”   嬷嬷说:“主子有儿有女,肯定是妃位。主子莫要跟淑妃走的太近了,省得她出了事,主子受牵连。”   荣嫔道:“不好说。去年那次大封,你不是也在说肯定是妃位?结果跟那些无儿无女的一样,封了嫔。”   储秀宫里,淑妃道:“嬷嬷说的真准。卫氏这个小蹄子,根本不用我们动手,自有人去对付她。”   秋嬷嬷道:“她只是个小答应,姿色又一般。娘娘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有了她在储秀宫里住着,正好让别人看到娘娘能容人的一面。”   淑妃笑道:“嬷嬷说的是。把给本宫煲的汤,给她送去一碗,压压惊。再问问她,有什么需要。”转话又道,“把本宫的碳也拨给她一些。”   乾清宫里,灯光辉辉,康熙对梁九功说:“往承乾宫里跑一趟,当面问问贵妃哈密瓜甜不甜。”   梁九功去到承乾宫,佟宝珠正端着琉璃盏吃哈密瓜冰琪琳。   她今晚没胃口,没用晚膳。看到黄瓤哈密瓜,想到以前在美食街上吃的大杯哈密瓜冰琪琳。就来了个粗糙版的,用奶油冰沙一拌,盛进了琉璃盏里,用小勺子舀着吃。松软甜脆,带着浓浓的奶香。   佟宝珠如实说:“又香又甜。”又说,“麻烦梁公公跑一趟,问问皇上吃吗?吃的话,本宫给皇上送过去,还有大半个呢。”最近几天,康熙又没理她。她觉得总是追在后面讨好,也不是个事。还是静观其变的好。便也没往他跟前凑。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薄情   承乾宫距离乾清宫, 正常的步速四五分钟。传话的时候,太监都是一路小跑,来回一趟七八分钟足够了。   佟宝珠等了小半时辰,也没等到梁九功回话。   她让人把剩下的哈密瓜切成小丁, 盛在青花瓷碟里, 上面淋上奶油, 装进食盒让人提着。自己抱着暖手炉, 坐辇去了乾清宫。   站在抱厦里当值的太监是刘福。   看到贵妃娘娘踩着台阶上来, 迎上去施了礼后, 问:“娘娘可是来找万岁爷的?真是不巧,万岁爷在跟朝臣谈话。”接下来, 便不说话了。   佟宝珠来乾清宫的次数,一共大约有七八回, 大部分时候,都有人在外面专门候着她。   不请自来,算是第二回 。   上次是初二那天,送衣服,没人专门候,但跟门口的太监一说, 就有人进去通传,不多时就回话说,让她进去。   这现在不说往里通传,也没说皇上不见后宫的话,她该怎么办?是等呢?还是回去呢?   容嬷嬷没跟着。   佟宝珠看向彩云, 彩云冲她微微摇了一下头。佟宝珠不明白她摇头是什么意思。   又不能问。   抱厦里立着的太监除了刘福外, 还有两个。另外左右两边各站着六名侍卫。   别看侍卫顶着寒风站得跟木桩子似的, 没灵魂没耳朵没嘴巴, 平日里基本是忽略他们的存在。但能做御前侍卫的,均是王公勋臣和宗室贵戚子弟。非上三旗就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在他们面前,跟侍女说悄悄话,有失贵妃矜贵的形象。   佟宝珠对刘福笑道:“本宫在这里等,皇上什么时候有空,麻烦刘公公往里通传一下。”   康熙听过侍读学士张英讲书之后,跟他谈论明年春天开博学鸿儒的事,等选过人,想让张英主持修《明史》。   这是名留青史的好事。   张英说自己的资历不够,推荐了徐元文。说徐元文在汉人中的影响力大,学问也好。   徐元文今年四十五岁,江苏昆山人,是先帝软点的状元,和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并称“昆山三徐”。   是康熙的侍读学士之一。   康熙叹惜:“他在丁忧,今年才是第一年。最少还要两年才能反朝。”不禁有些郁闷,最近想到的汉人,怎么都在丁忧。   想谁谁不在。   皇上的情绪不好,张英不敢胡乱接话。西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自鸣钟“嗒嗒”摆动声,和窗外呼呼的风声。   半天后,康熙道:“张大人告退吧,夜凉风大,早些回去歇息。”   “喳”   张英后退到门口后,转身穿过正殿,候在门内的太监,很有眼色帮他拉开了大门。   寒风瞬间扑了进来。   张英用胳膊在额前挡了一下,看到外面立的人,定睛一看是贵妃,慌忙施礼。   “臣张英叩见贵妃娘娘。”   “张大人平身。”佟宝珠笑问,“皇上还在忙吗?”   “不……”不忙说了一半,觉得这样说不妥。张英扭头往门口看,对立着的太监说:“孙公公,怎么没往里通传呢?”   小太监忙不迭道:“刘公公刚进去传了。”   就在这时,刘福小跑出来,说:“娘娘,万岁爷让您进去。”   佟宝珠在外面大约站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她一直在想小太子。还好小太子送了她一个暖手炉,而她为了在康熙面前显示,她在好好用暖手炉,今儿特意带着。   她还想起了荣嫔,荣嫔说给她做个暖手筒,一直也没给她。   古代的冬天,比现代的冬天冷;古代人的心肠也比现代人的心肠硬,不好暖。也可能不是所有的古代人都这样,是宫里人这样。   佟宝珠进门的时候,从彩云手里接过食盒,把暖手炉递给了她,“你先回去,让素云过来接我。”   彩云:“娘娘,奴婢不冷。”   佟宝珠:“回去吧。”   屋内烧着地龙,还置着铁炉子,暖烘烘的。还未走到里间,便有太监把食盒接了去。   佟宝珠进到西暖阁里,朝着北边施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圣安。”   康熙盘腿坐在塌上喝茶,眼稍的余光瞄着粉装女子,“平身。”接着又说:“贵妃这么晚过来,有事?”   佟宝珠往前走了两小步,搭手垂目道:“臣妾今日让内务府送了一颗哈密瓜,臣妾吃着挺甜,给皇上送来一些尝尝。”   康熙这才扭头看她。   粉色的旗服,袖口和领襟处是四指宽白底绣紫花蓝叶的图案。色彩明亮,鲜嫩,看着十分舒服。   像是走在冬日灰蒙蒙的原野里,看到一簇生机勃勃的迎春花,突然意识到,春天来了啊!再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原野里山花烂漫了。   一股奇导愉悦从心底缓缓升腾。   康熙对佟宝珠招招手,“过来。”待佟宝珠走近了,盯着她的胸脯,笑道,“竟然是紫葡萄!朕还以为是紫花。衣服挺漂亮,花色也别致,是尚衣局做的吗?”   “回皇上的话,是。”佟宝珠恭敬地答道。   “做的不错。等明儿个,朕给她们赏。”康熙道。   佟宝珠没接话。   康熙总觉得贵妃今日有哪儿不一样,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她左边的绢花歪了。   又对她招了招手,“贵妃,再近一点。”   佟宝珠又往前走了两小步。康熙拉着了她的手,“靠近一点嘛,朕帮你把花戴好。”   太监把哈密瓜摆到了康熙面前的茶几上,宫女进来上了茶。然后,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康熙把绢花插正之后,问:“手怎的这么凉?太子送给你的暖手炉怎么没带着?”   佟宝珠:“里面的碳是皇上吩咐人加的,臣妾舍不得倒掉,一直放着呢。”   康熙扬着嘴角笑。   “傻了。”停顿了片刻后,说:“去坐朕对面,用茶盏暖暖手。朕尝尝贵妃的哈密瓜好不好吃。”   来这里之前,佟宝珠才知道哈密瓜是稀罕物。才知道阿布鼐这次孝敬的挺用心。   宫里好吃的东西很多,就拿水果来说,苹果、梨、柑橘、冬枣、柚子等等,基本常见的都有,平时看不到哈密瓜,也没去想过它。   不能让别人以为自己贪这一口。   佟宝珠坐下来之后说:“皇上知道吗?黄瓜丝和苹果丝一起拌,加少量白糖和白醋,和哈密瓜相似,但比哈密瓜的味道好。”冬天里黄瓜在外面稀罕物,但宫内的暖房里种的有,对于贵妃来说,算是平常的菜品。   康熙吃了两三块哈密瓜后,放下了小勺子。把碗推向佟宝珠,“朕不爱甜食,给贵妃吃。”   佟宝珠笑道:“谢谢皇上。臣妾方吃食用了半碗,太凉,不能再吃了。”   “贵妃很自律啊。”康熙笑呵呵道,“你说的黄瓜丝拌苹果丝,明天朕也试试。若真有哈密瓜味儿,朕给赏。”   “谢谢皇上。”   佟宝珠说着话,站起了身,低身施礼,轻声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对方告退的十分突然。   康熙一时间想不起来,有什么理由留,看着他方才插正的粉色樱花,半天后道:“好。”   佟宝珠搭着手,后退到门口,然后转身。   康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瞬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一阵风刮过,把漫山遍野的花吹散了。四野空旷,又成了灰蒙蒙的一处。   他把茶几上的奶油哈密瓜吃完之后,问道:“朕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黄忠道:“回万岁爷的话,储秀宫淑妃。”   “今儿天冷,别……”觉得不妥,转话又道,“叮嘱她多穿件衣服。”   彩云回到承乾宫,便把在乾清宫遇到情形告诉了容嬷嬷。容嬷嬷问:“刘公公没说让娘娘进里面候着?”   “没有。”彩云语气低落,“我提醒娘娘,今晚不求见了,先回来,娘娘执意要等。”转话道,“刘福是不是故意的?他在承乾宫受过训斥,这是要报复回来?”   容嬷嬷:“没有万岁爷暗示,他不敢。”接着交待道,“娘娘回来,莫要再提此事,省得娘娘伤心。”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容嬷嬷道:“听说娘娘今晚受冷了,赶快用热水洗洗手。”   佟宝珠笑:“西暖阁里很暖和,暖过来劲了。这一路又走的快,不冷。”想到手被人拉过,转话道,“还是洗洗吧。”   容嬷嬷一边侍候着洗手,一边问:“娘娘,万岁爷都说什么了?”   佟宝珠:“什么都没说,还以为他要说今日本宫处事不妥呢。本宫都想好怎么应话了,他没提,也没机会说。”   容嬷嬷笑道:“万岁爷信任娘娘。”   佟宝珠笑道:“皇家薄情,信任也只是暂时的,本宫以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他今晚把我挡在外面了,嬷嬷知道了吧?”   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日渐成熟懂事。容嬷嬷心里有些酸,轻声道:“或许不对针对娘娘。乾清宫里有规矩,有朝臣在,后宫娘娘们求见,不通传。”   “我觉得是被针对了。”佟宝珠“嘿”笑了一声道,“本宫在皇上面前,是臣,是奴才,但也有尊严。今晚本宫在他面前特意表现出疏离。就是让他知道,感情是相互的,他伤了本宫的心,本宫会慢慢对他死心。”又嘿嘿笑了一声,“嬷嬷,我是不是很有心机?”   淑妃听到黄忠传的话,开心极了,赏了他一把金瓜子。   “黄公公此事安排的好,规矩就是规矩,就是贵妃也不能例外。这也是皇祖母的意思。被挡在外面一次,她就认清她自己的身份了。只是贵妃,不是皇后。何况今晚她是去请罪,就该罚站。让别人看到,她这么阴狠地惩罚下人,是错的。”   “谢淑妃娘娘赏。”黄忠道,“奴才是提着脑袋为淑妃做事,万一哪天被万岁爷责罚,淑妃娘娘可要为奴才说句话。”   淑妃笑呵呵道:“有本宫,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你怕什么?你大总管的位置稳稳的。”   康熙越琢磨越觉得,今晚的贵妃与往日不同。看着说话笑盈盈的,却感受不到她的笑意,好像是同他隔了很大一段距离。   好不容易感受到她对自己有亲近之意,这才三天没见,怎么又疏离了?不是应该想念他吗?他故意不理她,是等着她主动来。等等不来,只好他主动。   问你瓜甜不甜,你就该赶快送过来,那么大一个,一个人又吃不完。还问他想不想吃。   朕是天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留意,朕要是说想吃哈密瓜,明天就端上来了,没准还一连几日都有。   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郁闷。康熙让人把立门外的纳兰性德叫了进来。   “最近做什么好诗了吗?找首情意绵绵的,给朕念念。”   纳兰性德是御前侍卫,同时也是康熙少有的朋友之一。   西暖阁里没其它人,他也就随便了些,搓了搓脸才说话:“好冷啊!脸都冻僵了,先让臣暖一会儿。”   康熙吩咐:“打一盆热水给容若大人洗洗脸。”   纳兰性德的阿玛纳兰明珠,是吏部尚书,掌着全国的官员任免。同时加封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是权倾朝野的人物。   身为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的性情,跟他阿玛截然不同。情感丰富,无心仕途,如果不是同康熙的私交好,御前侍卫都不愿担任。   他洗了脸后,坐在佟宝珠方才坐的位置上。笑吟吟道:“臣最近做了首绝好的诗,念给皇上听。”没等康熙应话,便自顾吟诵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待他停住了话。康熙哈哈笑:“你是不是抄别人的?”   纳兰性德立马争辩:“每个字都是臣自个想的,发自肺腑。”   康熙大笑:“你这首诗,只有前面两句出彩。但朕在别处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   皇上是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他抄袭,他就得背着这个名头。   纳兰性德道:“那臣改改,改为,一生一代一双人。”   文人被人说抄袭,跟打脸没什么区别,他心里憋堵。也想给对方添添堵,转话笑嘻嘻道,“皇上三宫六院,也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康熙在说话上,向来喜欢占上风,立马回击他道:“你不是也有侧室,有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穷人家娶不上女人,聊以慰藉的想法。”   我还就不信,给你添不了堵。   纳兰性德笑道:“但臣懂得怜香惜玉,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立在寒风冻半个时辰。皇上有怜香惜玉之心吗?”如果不是他故意让着,论嘴皮子功夫,谁能在他面前占上风。   今天非让对方难受难受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帝王   康熙有个习惯, 他不知道的事,或是没听明白的问题,不会立即询问。而是不动声色的引着这个话题往下走,对方说的多了, 多半就会听出话里的意思。   实在听不出来的, 说明这件事, 他没接触过, 那只能问。而且是一问到底, 不弄个清楚明白, 不罢休。   纳兰性德的话,他一头雾水。朕是一国之君, 有的是爱民之心。怜香惜玉之心,那是你这种多愁善感的公子哥才有的, 朕不需要。   但康熙知道纳兰性德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说他,肯定是有内情。   他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笑了一声,然后端起茶盏,提起茶盖,拨了拨浮叶,浅饮。   用肢体语言, 向对方透露。朕明白你的意思,但朕对你提出的问题不屑一顾。   纳兰性德是个情感极为细腻的人,康熙表现出的不屑,他自然是接收到了。   他曾以为自己了解眼前这位帝王。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冷血心硬的一国之君,但抛却皇帝这个身份, 私下里相处来往, 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谈论到东坡居士, 谈论到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也会潸然泪下。   嫔妃生孩子的夜里,虽然未出面,却也是彻底难眠。孩子折了,看不到他哭,却能看到他血红的眼睛。   有多少个不安不眠的夜里,都是自己陪他走过来的。   正是因为这些,才会认为对方也是一位性情中人,只是肩上的责任太重,不得不把的真性情藏起来。   所以把他当成了朋友,担着这份傻呵呵的差事陪着他。   可眼前这样,又是为何?还以为他不知道外面的事呢。提到怜香惜玉,既是想着给他添堵,同时也是给他个提醒。   看他现在这个反应,那是知道的。   贵妃是后宫之主,这么把她挡在外面,暂不说冷的问题,当众失脸面这一点,就会伤人的心。   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可以私下责罚嘛。   想想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冷夜,别人是怎么把你从冰窟窿里拉上岸的。这种说法虽是比喻,事实上也是切身的感受。   大家都以为四阿哥不行了,没救了。立在寒风凛冽的御花园,自己这个陪同者,都有了那种,坠入无尽冰渊的感受。又冷又无助。不知道祈求哪路神仙,愿意伸出温暖的手,来救救孩子,来助自己脱困重返人间。   只凭这一件事,贵妃即便做了错事,也该原谅几回。   帝王啊!到底还是帝王。做事丝毫不顾私情。只有一颗博大的爱民之心,没有对某个人的怜惜之心。   自己这个所谓的朋友,万一某天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是不是也会全忘了往日把酒言欢的情谊,该杀杀,该罚罚。   康熙等了半天,不见纳兰性德接着说话,低垂着眼皮,望着面前的青花茶盏,眼神一动不动,情绪越来越低落。   这不是他的性格。   自己对他的观点表现出不屑的时候,他会极力陈述自己的观点。   这怎么不吭声了?说他的诗不好,伤着自尊心了?呵呵,文人就是清高自负,这点小小打击就承受不着。   康熙干咳了一声,轻声安慰道:“你这首诗挺好,尤其是‘天为谁春’这句特别好,看到某个人的时候,就觉得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五颜六色的花儿次弟开放……”   看到纳兰性德的脸色,仍未转好。转话又道,“你把你写过的诗词整理一下,朕让内务府帮你印成册。翰林院的学士们每人发一册,让他们都学习学习。”   “谢谢皇上厚爱。”   纳兰性德抬起头,正要接着往下说。   黄忠从门外进来,躬着腰,轻声道:“禀告万岁爷,淑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康熙笑道,“朕同容若大人的话还未说完,带她到随安堂里暂歇。”   乾清宫除去东西两边的配殿之外,主殿分前后两部分。前面九间是正殿、东西暖阁、勤政殿、书房以及休息小憩的随安堂。   穿堂后面五间是寝房,每个寝房里置有大床。其中一间专供当晚承幸的嫔妃住,其它房间,都是康熙自己的住处。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换间房就能睡着。   这些情况,纳兰性德也知道。他就曾经在随安堂里歇息过,里面摆的有书有棋,有席地的茶几,是个执手随意谈笑的好地方。   难怪皇上如此待贵妃,原来是有心上人了。这是故意给别人使绊子,借以讨心上人欢喜呢。   纳兰性德站起身施礼,“臣告退。”   “别走啊,话还没说完。”旁敲侧击问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康熙只好直问,“你说朕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是什么意思?”   “有。”纳兰性德笑道,“皇上比谁都更能怜香惜玉,是臣误会。”   “话没说完,不许走。”康熙斜眼看着他道,“否则,朕治你的罪。”   这就是君臣的区别,身为臣子,连不想说话的自由都没有。   纳兰性德迟疑了片刻后道:“臣以为皇上不会专情,待后宫娘娘们都一样。现在才知道臣错了,皇上有专情的人。为了心上人欢喜,做些伤别人心的事,也是一种怜香惜玉。臣也这么做过,对别人的一腔痴心,视若无睹。满眼满心,只有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康熙:“……”朕听不懂。   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纳兰性德今晚说的所有话之后,发现自己漏掉了一句, “谁在寒风里冻了半个时辰?”   纳兰性德:“……?”缓了一口气道:“贵妃娘娘。”   康熙:???   片刻后道:“告退吧。”   待纳兰性德出去之后,康熙对殿内立的太监吩咐:“今晚谁在外面当值,把人叫进来。”   殿内立着的两名年轻太监,虽然此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这么多话,基本明白了个大概。大约是贵妃娘娘今晚来的时候,被挡在了外面。   估计有人要受训斥喽。   瞬间十分庆幸自己今晚是在屋内当值,没被连累到。   后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康熙只问了一句话:“贵妃今晚在外面候了很长时间?”得到答案之后,淡声道:“做的好。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今晚在外面当值的,全部去辛者库净房当差,待朕的旨意再回乾清宫。”   如果把乾清宫的差事比作天堂,辛者库净房那就是十八层地狱。   刘福腿一软趴在了地上,“……谢,谢万岁爷恩典。奴……”   “把嘴闭上,滚出去,今晚就去辛者库当值。”话出口的时候,拿起茶碗掷在了他头上,鲜血顿时额角流了下来。   屋内立着的太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纳兰性德站在寒风里,看到连滚带爬出来的太监,瞬间又乐了。哦豁,皇上还可以嘛,不是那么凉薄。   很多人都烦这些仗势欺人的太监们,有时候故意为难人,把人挡外面。   侍卫们没少看到站在门口挨冻的事。   能来到乾清宫门前的,哪个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见到这些小兔崽子们,还要低声下气地跟他们说好话。   旁边站的侍卫,悄悄朝纳兰性德比了个“你强”的手势,看他没看到,朝他侧了侧身,小声道:“容若兄以后要小心啊,当心他们给你使绊子。”   纳兰性德冲他挤了个眼,低声道:“不怕,明珠大人是我爹。你没见,他们对我爹恭敬的很吗?”   过了没多久,他们看到淑妃从殿里走了出来。   纳兰性德:又判断错了,看来这位不是心上人。圣心难测啊,琢磨不透。   天亮后,又是新的一天。   腊月初七这日与以往有些不同,在内务府大臣的指挥下,午门门口,以及白塔寺内两处熬粥地点,均开始生火。   六口一米多深的大铜锅内添水,加梗米、绿豆红豆黄豆黑豆扁豆大小豆、小麦、小米、高粱、红枣、核桃仁、花生、莲子、桂圆,还有上等的奶油、羊肉丁,大火煮开,小火熬。   小太子还不知道自己明日担负的重任,只是知道午门口在熬粥,明日吃腊八粥。   兴奋异常。   同他的总管乌里福商量:“让吾去看看,就看一眼。”   乌里福哎哟一声,“太子殿下,您还想在乾清宫里住下去吗?”   太子:“想。”顿了一下,又说:“吾不看了。”为了更喜欢的事,只能放弃别的事。   身为大清国的太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了取舍。   承清宫里,佟宝珠召来了太医院医士胡青儿谈话。   “京城中有施粥的人家吗?”   胡青儿吃着小蜜桔说:“有啊,我叔祖父家,年年施粥。”   “去的人多吗?”   “多的很,经常因为抢粥打架。有一年,闹腾的太厉害,还把我三伯父挤伤了。还好我家医术好,没落后遗症。”胡青儿叹了口气道,“那就是白粥扔了几样豆子,要是把皇家熬的粥施出去,还不得挤的出人命。”   佟宝珠:“……”   胡青儿以为贵妃娘娘在深宫里,对外面的事,全不了解。想从她这里打听腊八节的情况呢。兴致勃勃道:“皇家熬的粥,都是给封疆大吏送的。熬好后,封到坛子里,送往各地。看他们带着坛子,一个个的快马出城,也算是腊八节一景。”   佟宝珠又开始发愁:万一挤起来了,究竟护着太子呢?还是护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呢?   胡青儿笑道:“今儿早上,臣出门的时候,听说白塔寺里也在熬粥。进进出出,都是穿官服的。臣猜测,是不是就是施出去的。娘娘别担心,若是有贵人出面施粥。乞丐流浪汉可疑人员,提前就清理出去了,不会出现挤拥的情况。”   施世纶得知内务府的官员在白塔寺熬粥的情况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明日宫里人要在白塔寺前施粥。其中有大阿哥。   那他也准备准备。   这日,很多人的心里都在欢喜在盼望。但也有人在生气,在害怕。   储秀宫里。   黄忠哆哆嗦嗦道:“娘娘,辛者库不是人侍的地方。刘福是奴才收的干儿子,他就没吃过苦,在那地儿受不住。娘娘想办法救他出来吧。”   淑妃沉着脸道:“你不是大内总管嘛,宫里的太监不都是归你调配?”   “话是这么说。怎么调配都是按规矩来的,万岁爷分配的人,奴才无权过问。再说,宫里的下人们各管一方,也是各成一派。奴才的手,伸不到辛者库那边。”   昨晚好不容易轮到她侍寝,都到了地方,又让回来了。淑妃也是一脑门子的烦躁。想赶快把这人打发走,好在别处打听打听,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耐烦道:“你是皇上面前的老人了,你去求情啊。皇上不会跟一个小奴才计较,说不定已经忘了昨晚的事儿。”   生那么大的气,怎么可能忘。黄忠很急:“万岁爷没说是罚,还说的是奖赏。奴才想求情,可没法求。娘娘,这都是因为您才出的事。您不能撒手不管了。”   淑妃怒目:“你们按规矩办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抱抱   为了明日腊八节的事, 各路人马都在忙活。   乾清宫里的气氛,却是异常紧张。   太监宫女们都提心吊胆,生怕万岁爷再把昨晚的事拿出来问责。   康熙刚知道贵妃被挡在外面那会儿,是比较恼火。这帮狗奴才真不懂事, 怎么能让贵妃站外面等呢?   这天儿多冷!   难怪他总觉得她昨晚哪儿不一样, 现在琢磨出来了, 是脸冻僵了。贵妃本来不经常来乾清宫, 再冻这一回, 以后没当紧的事, 她还会来吗?   指不定,她还以为是他指使的。   康熙越想越气, 气得他想从床上爬起来,把昨晚在门外当值的狗奴才都杖毙了。   他的性格决定了, 做什么事之前,都会前思后想。又想到,他若真如此,日后提起来,这事是由贵妃引起。   不但太皇太后那里不好交待,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心烦气躁地熬到天亮, 照常去上朝;上午照常处理朝政。到了下午,召了内阁和六部尚书挨个谈话,问他们可有被挡在门外的时候。   皇上身边的人得罪不得。不管有没有,起初都说没有。   康熙说:“昨晚贵妃因为腊八节的事找朕商议,却被挡在门外了半个时辰。你这经常出入乾清宫, 居然一次没被受阻。每次去, 公公们都会及时往里面通传。看来爱卿德高望众, 他们不敢为难。”   “……臣, 臣不想因这点小事,给皇上添麻烦。皇上日理万机,让臣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说没有,那就是与殿前太监私交好,可不敢承认这个。   康熙挨个问过之后,朝臣们统一口径都说,曾多次在外面等候。   竟然有这种事?那还得了?外面的人,能不能见着皇上,要先经过太监这一关了?   康熙趁机来了个大整顿。   当天就撤了黄忠大总管的职;各职太监挨个清查,原来在乾清宫侍候的三百六十多名太监,撤去了一百多名有可能是别人眼线的人。   自腊月初七那天开始,轰轰烈烈的搞到了次年春天,才终于安定下来。   这是后话了。   黄忠还想着找机会,替自己的干儿子求情呢,没想到自己也遭了秧。万岁爷念在多年的情份上,把他发配到了暖房里,侍弄花草疏菜。   梁九功欢喜透了,万岁爷虽然没发话提他做总管,但这是早晚的事。   十分庆幸,自己选择了贵妃这边;更是庆幸昨晚闹肚子,万岁爷说不用再去承乾宫时,他请了假,没上值。   这一番折腾,前朝后宫,都知道贵妃去乾清宫被挡了。朝臣们为贵妃鸣不平,身为掌管后宫的贵妃,居然这么势弱。   佟国维心里想着,这事办的好。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佟佳氏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强。表面上却在垂泪,心疼自家闺女。赚了康熙好一番安慰的话。   嫔妃小主们则是酸的不行。一些人暗叹自己看走了眼,还以为皇上冷落了贵妃,看来不是。被挡一回都发这么大的火,这是多重视。   同样是皇上的女人,她们呢?连被挡的机会都没有。压根就不敢去乾清宫,就是淑妃,没有传召的时候,也不敢去。   淑妃更是气得把帕子都拧烂了,好在黄忠甘愿认罚,没狡辩,也半点没提她的事。   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太皇太后保持沉默。明知道康熙会趁机把她的人清理出乾清宫,也只能选择沉默。   皇帝说了,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在抱怨太监们张狂,目中无人。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暗骂黄忠那只老狗,白搭了这么多年的栽培,才半年时间没叮嘱他,就出了事。   康熙把一道道的指令,发出去后,心里才痛快敞亮。除了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君王之外,还认为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替自己的女人出了气。   半下午的时候,吩咐梁九功:“跑一趟慈宁宫,跟苏姑姑说,今晚朕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皇帝去哪儿用膳,想好好准备,就很麻烦。不准备也行。反正膳食都是安排好的,他在哪儿用膳,司膳太监就提着食盒,往哪个宫里送。   太皇太后自从食用了开水白菜之后,几乎每隔两晚,都会点这个菜。这晚本来也有,因为皇帝要来,她特意吩咐苏嬷嬷,这个菜今晚不要。   乾清宫里有太皇太后的人,慈宁宫里也有康熙的人。只要不是太皇太后刻意避着人的事,他基本都会知道。   对于这个恩重如山的皇祖母,大多时候,他都很无奈。   太皇太后是他最敬重的人,就连太子,都不及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重。如果能用他的寿命延续她的寿命,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十年给她。   可是在朝政上,他不想让步。因为她的很多想法,做法都是错的,却又喜欢固执已见。   先帝为了摆脱她的控制,废掉了皇后,结果又在她的步步紧逼下,立了另一个博尔吉特氏为后。七位正妃,四个是博尔吉特氏。   先帝厌倦了这种,既要和朝臣周旋,又要和额娘周旋的日子。   轮到他,太皇太后收敛了许多。可是每遇到重大决策,都会有意见同他相左的朝臣私下里找她,希望她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就比如平三藩。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的极力劝阻,说让再等几年,把吴三桂熬死之后,再收三藩的兵权。那时候来个突然袭击,也不至于后来这么被动。还边没出兵呢,那边已经得了消息,举旗反了。紧跟着各地反清势力,一呼而动。   她还指责自己,如果没有平三藩这回事,他们就不会反。   全国近大半税收,要用来养三藩,他们还嫌不够。一道折子接一道折子的要东西。国库空了,养不起他们了。到了不得不平的时候了。这些话,又不能跟她说。否则,她可能又要提用加税这个法子。到底是女人家,见识短浅,不懂得老百姓才是立国之本。   还有后宫的事。先前那十几年,是有皇后,但后宫牢牢地被太皇太后控制着。   后来,他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立了钮祜禄氏为皇后。想着钮祜禄氏背后的势力大,不会受她的掣肘。又担心钮祜禄氏脱离了掌控,还专门让佟佳氏入宫牵制。   就连退路都安排好了。   哪里料到钮祜禄氏不是皇后的时候,看似挺强硬,坐到了皇后位置上,反倒畏手畏脚了。太皇太后还没怎么动呢,自己就先趴下了。   佟佳氏接管后,他大半年没进后宫,就是想给她适应的时间。他不进后宫,后宫便少了是非。   如他所想,前大半年,后宫确实很平静。   这现在又要开始。   太皇太后总是觉得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都是为了他能安心朝政,岂不知,反倒让他更费心。   康熙的心思浮浮沉沉,进了慈宁宫换上了笑脸。   他是真心欢喜。   每当他看到太皇太后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仍是个孩子,仍有依靠的人。心里十分安稳熨帖。   这种思想很矛盾,一边想独立想摆脱控制,一边又想有个人可以依靠。   太皇太后对这个孙儿,也是近似的心情。看不到他的时候,对他有怨意;看到的时候,满心的欢喜。   “皇帝今儿在处置奴才?”   “哪个嘴碎的又在您面前闲叨了?”康熙佯怒道,“孙儿特意叮嘱他们,不让您知道,省得您操心。几个奴才而已,直接打死也是小事。”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快过年了,能不办的人,就不办。有什么事都等过了年再说。让别人过个消停年,皇帝也就消停了。”   “是。孙儿都听皇祖母的。”康熙乖巧地笑道,“明日腊八,孙儿安排贵妃同太子和大阿哥一起去白塔寺门前施粥,给皇祖母祈福。”   没等太皇太后接话,又接着说,“皇祖母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孙儿提前一个月都安排好了。一直没告诉皇祖母,就是怕皇祖母担心,晚上睡不好觉。”   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笑道:“皇帝长大了,皇帝办事,哀家放心。谢谢皇帝这份心意。”   祖孙二人,虽然各有心思,腊月初七这顿晚膳,仍是如以往康熙在慈宁宫用膳那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用了膳,太皇太后道:“哀家听说,皇帝把阿布鼐家的那丫头给幸了。哀家还想着她年龄小,能多在皇上跟前伺候几年。不过,幸了也好,那丫头是个本份的,不会出什么妖蛾子。”   转话又道,“现在皇帝跟前侍候的人有点少,让哀家这里奉茶的春喜过去吧,她跟哀家三四年了,也是个懂事的,手艺又好。”   “多谢皇祖母的关怀。皇祖母难得有用着顺手的人,还是留在您身边吧。孙儿再找人补……”   太皇太后打断了康熙的话,“哀家是老婆子,没个讲究。让她跟你去吧。”扭头对旁边立着的高个青衣宫女道:“春喜,进前见过皇帝。”   又说道:“也是包衣出身,知根知底的。她阿玛在内务府任司库。”哦了一下说,“满人戴佳氏。”   跟在康熙旁边的梁九功暗乐:有太皇太后这么一说。这姑娘若是再被万岁爷幸了,塞到后宫里,没人敢称呼汉姓。   康熙有点想挠头,终于把那个妥善处置掉,这又来一个。要是再幸,后世人该怎么评论他。   一个喜欢睡宫女的皇帝?   后宫有家世有模样的嫔妃都睡不过来,朕脑袋有病吗?还去找相貌普通的宫女睡。   宫女就没姿色好的,相貌太出色,选宫女时根本不会录用。   要单论模样……还是贵妃最耐看,越看越好看。   康熙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贵妃惊慌的模样。眼睛、鼻子、小嘴巴,每一处都长的正合适。   让人忍不住……总想抱抱……还想……   康熙想的耳热心跳,从慈宁宫出来,迈入月华门时,他吩咐梁九功:“你去问问贵妃,明日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过了腊八,过了年,时间线会快了。先把人物都布置好。   戴佳氏这个姓,注定了她是要入后宫的嘤。生个儿子腿脚有毛病,没错,就是小七。 第46章 儿子   佟宝珠正在试明日要穿的衣服。靛蓝色的束腰长袍, 月白色的腰带,领口、胸前和马蹄袖上是银丝挑花的白梅。   没配帽子,头发高高的绾髻,用一枝白玉簪固定, 髻前压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   脚踩七寸高改良版的元宝底鞋。   长身玉立在东稍间里, 但看装扮, 非男非女, 非满非汉。   红云服侍她穿整齐, 后退了四五步从远处观望, 由于额前的头发全部拢了头顶,平展中正的脑门就全部亮出来了, 更显得神气清媚。再加上黑白分明的细长双眸,清媚中又透着亲切。   满人统治下, 男人要剃头。女子扮男装外出,通常都戴着帽子。这种髻,只有道姑会束。   娘娘束道姑髻,清贵的很呢!比平日里插着花戴的包头髻还好看。   ……还是娘娘有眼光!   佟宝珠如果知道红云把她的发式,称为道姑髻,一定会笑出声。这可是古代美男子的标准装扮, 只不过,她后面没披头发,而全部拢了上去。   一来是她的身份是娘娘,妇人头发不能散披;二来,这样显得人干净利落。   红云欢喜地说:“奴婢听说, 娘娘三岁半时在庙里抽签, 签文是凤翔九天。娘娘命中注定是……”   她把皇后这个词咽了下去, 换了说法, “娘娘就该生活在皇宫里。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进了皇宫就蔫了,那是没有娘娘的命,让强行来的富贵折了寿。皇宫里的气运与娘娘相合,滋养着娘娘。所以娘娘越来越精神。”   顿了顿又说:“这要是让夫人看到,她怕是认不出娘娘了。”   佟宝珠:“……”不是气运相合,是本宫想的开。不像她们那样,整日里净想着怎么争宠、升位份、要孩子,为家族争光。争不到宠,升不了位份,没有孩子,就发愁伤心。   日也愁,夜也伤,心里不清明,精神能好嘛。不是有句话说,叫相由心生。   房间内除了她们两个之外,还有素云。   素云最喜欢听红云说,娘娘是皇后命这种说法。等娘娘做了皇后,她们就是皇后跟前的大宫女。   “红云姐说的是呢,娘娘跟初进宫时换了一个人似的。天生就该享这泼天的富贵。”   红云笑嘻嘻地接话:“这叫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两人正说得热闹,冬草进来传话,说是梁九功来了。   “让他进来吧。”佟宝珠坐在了塌上。   梁九功抱着拂尘,弓着腰,小步进到了东次间。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施了礼后,说:“万岁爷问娘娘明日的事,准备好了没有。”   佟宝珠看看身上穿的衣服,又看向梁九功。除了衣服之外,没说让她准备什么啊?   太子和大阿哥的衣服,傍晚的时候,已经让他们试穿过了。   佟宝珠道:“麻烦梁公公跟皇上说,都准备好了。”   康熙听了梁九功回话后,问他:“你知道施粥的规矩吗?”   梁九功老实地答道:“奴才蠢笨,奴才不知。”往年宫里又没出去施过粥,没定规矩。   康熙:“贵妃知道规矩吗?”   梁九功犹豫了片刻后说:“贵妃娘娘天资聪慧,自然是知道的。”   康熙:“……”朕都不知道呢,她会知道?   太子和大阿哥的衣服,都知道让他提前过目。她的衣服,怎么不让他提前看?只知道要穿男装,连什么颜色都不知。   问道:“她明日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梁九功笑道:“准备好了。奴才过去的时候,娘娘穿的就是。真是让奴才开了眼界,宫里的娘娘就是跟寻常人不同。那是天生的尊贵,穿什么衣服都压不着自身的尊贵。”   他还没见过贵妃男装的模样呢!   着急。   康熙在屋里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今晚就算了。反正明早就能看到。不耐烦道:“你退下吧。”   承乾宫里,佟宝珠压根就没想规矩的事。   她换下衣服,泡了热水澡,又喝了安神茶,点了安神香,早早的睡下。   由于担心激动得睡不着,安神茶喝的有些多,这一觉睡的很沉,还是容嬷嬷把她叫醒的。   洗漱过后,穿上昨日准备好的衣服,容嬷嬷端了一碗小米粥给她。   “娘娘先吃点东西垫垫,现在卯时三刻。腊八粥卯时末起锅,辰时才开始送,第一锅供佛;第二锅才送宫里。到这里要辰时中了,娘娘赶不上。奴婢给您放锅里温着,等您回来用。”   佟宝珠喝着粥问:“第三锅呢?”   “第三锅给王公大臣;第四锅给京城里的官员;第五锅给各地的封疆大吏;第六锅是僧人。”   容嬷嬷转话又道,“这是往年的规矩,今年不一样了。娘娘不用担心,礼部和内务府的官员提前有安排,娘娘带着太子和大阿哥到施粥地点站上片刻就行。”   佟宝珠:“……”现代有个词叫做秀,就是做做样子。比如说是植树,拿起铲子刨一下,拍个照就成了。   这施粥安排的连做秀都不是,算是打个照面。而且每一步都是照时照点安排好的。   到了辰时,枣红色的宽大马车停在了承乾宫门口。马车左右两边置的是软座,中间是个小桌几,桌几上摆着四盘点心。   角落里放着碳盆。   一拉车门,热气扑面而来,估计得有二十四五度。佟宝珠上车时,想把外面的棉披风解了。   容嬷嬷低声道:“娘娘穿着吧,省得一会儿下车前,忘了穿。等下车再穿便不好了。”   宫里的娘娘在老百姓眼里,是那九重天上的仙女,不吃饭不入厕衣服自动长在身上。   佟宝珠没再坚持解披风,低腰进了车厢。   大阿哥穿的是前两天准备好的汉服,胸口的祥云纹用金丝勾边,转身晃动间,金波流彩。   佟宝珠暗叹自己的眼光,一点小小的改动,整件衣服都不一样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惠嫔只是接到通知,让大阿哥穿戴后在门口等,并知道是干什么去的。看到佟宝珠来接,又看到她这奇装异服,十分意外。   佟宝珠笑道:“本宫带大阿哥和太子去宫外施粥,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大阿哥一听说是出宫,没等别人抱他,自己踩着脚踏上了车。   “佟额娘,赶快出发啦,再不出发赶不上了。”坐在塌上后,笑眯着眼对惠嫔说,“额娘,别忘了给儿子留八宝粥哦。”   惠嫔怔怔地望着佟宝珠道:“娘娘这样的装扮真好看。”她什么时候也能出宫,也能随心的打扮一回。   太子穿的跟个福娃娃似的,绛红底金福字的云锦旗服,外套金黄色云锦棉褂,头上戴红黄相间的八角棉帽。前额原来缀宝石的地方,换成了金黄色的“福”字。   外面披黄色云锦面,白豹毛里衬,带兜帽的小披风。   太子还没出过宫,曾去过离宫外最近的地方,是紫禁城东南方向的角楼。站在楼上,用千里镜观望过鳞次栉比的屋顶和路上来往的行人。   宫外对他来说,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要出宫啦,还是同大哥和佟额娘一起。兴奋得茶水都没心思喝,穿戴整齐后,就站在门口张望。   “乌里福,我们去月华门等吧?佟额娘和大哥从长春宫过来,要从月华门进。”   “哎哟,太子殿下,您还是在这里等吧。外面冷的很,万一着了凉,就出不了宫了。”   这吓唬的话,非常管用。   小太子闭上了嘴,老实地站原地,踮着脚张望。   望眼欲穿。   康熙原计划的是尽早结束朝会,下朝去弘德殿送太子上马车,然后谆谆地对两个儿子和贵妃叮嘱一番。   早朝上兵部尚书上奏了一件喜讯。在家丁忧的李光地组织族人,伙同泉州的三千多名驻军击破了刘国轩一万人的攻击,并劫了对方的粮草。   刘国轩是郑经手下的三大将之一。   这场战役虽然不是很大,却有着重大意义,至少可以拖着郑经先头部队三个月的进攻。   这三个月,最关键。别处的战事刚刚开始,三个月内战局就能明朗。到那时候,从别处抽兵支援泉州。郑经不攻自退。   康熙大为高兴,让兵部安排人从南城门入,高喊南方大捷入城。让城里的老百姓知道,外面打胜仗了。   节日里,需要有喜事,接着户部和工部也报了各自领域的喜讯。   这么一耽搁,康熙回到乾清宫时,佟宝珠他们坐的马车,刚刚从日精门驰出内宫。   佟宝珠望着并排坐在面前的两个小人儿。虽然一个是旗服,一个汉服。但大阿哥的上装和太子的下衣袍,用的同是绛红色。搭眼一看,就是一家人。   这两个糯米团子似的小男孩,都乖巧地管她叫额娘,都在她面前自称儿子。   佟宝珠内心的欢喜,真是可以用喜不自胜来形容。   同时,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给这个扶扶帽子,给那个整整衣领。   还是古代好啊!自己不生都能当妈。   这要是在现代,最多当个干妈。和佟额娘这个身份相比,可是差的太远了。   等以后当了皇后,就是名言正顺的嫡母,他们都在自己的名下。每日都会跟自己请安,将来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带着媳妇和孩子们跟自己请安。   内心欢喜的小火苗里,又燃烧起了熊熊的斗志。   谁都不能阻止本宫坐上皇后的宝座,为了孩子们,本宫也得当皇后。不但要当皇后,还要尽可能早的当上皇后。   谁跟我争,或是阻止我,我就跟她斗。昨晚还在腹诽别人的争宠之心呢,此时自己的争宠之心,比她们更盛。   当上皇后,就不会再出现被挡在乾清宫门外的情形了。当上皇后,让这帮孩子,在她的教养下,健康成长,儿孙满堂。   “大阿哥,你知道今天让你出宫做什么的吗?”佟宝珠笑问。   别看大阿哥才六岁,心眼多的很。   为了以后还能出宫。他看着佟宝珠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回佟额娘的话,儿子是保护太子弟弟和佟额娘的。”眨了两下眼睛,又说:“佟额娘让儿子做什么,儿子就做什么。”   一个好看得跟个姑娘似的小男孩,信誓旦旦地说保护她。   佟宝珠更乐了。   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大阿哥真懂事,说的对。”看了眼欢喜得合不拢嘴的小太子,然后笑吟吟道:“今日是腊八节,我们是去白塔寺前施粥。那里有很多人。除了施粥之外,你这个未来的大将军,要保护好你太子弟弟,莫要让别人碰到他。”   这是佟宝珠想了很长时间的法子,要让他们两个时刻在一起。万一遇到危险,不用考虑谁近谁远的问题了。   “佟额娘放心,儿子会保护好太子弟弟。”大阿哥朗声道。往小太子跟前挪了一点,扭着头说:“太子弟弟,莫怕。有大哥护着你呢!大哥以前经常去街上玩儿,地方熟的很。”   太子的眼神又亮了几分,弯了弯嘴角小声道:“保成谢谢大哥。”   小孩子最喜欢充大人。大阿哥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太子弟弟是太子,不能把名字报出来。也不用说谢谢,”看着弟弟这么欢喜,他心里更加欢喜,接着又说,“大哥高兴保护太子弟弟。”   小太子想到佟额娘曾对他说的那些打虎亲兄弟的话,扭头看着大阿哥,笑呵呵道:“弟弟会待大哥好,弟弟有的东西都是大哥的。”   马车内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还有乾清宫里的管事芳华姑姑,她看到这两个小兄弟你敬我爱的情形,不禁暗中感慨,谁说皇家无真情,这两兄弟虽然没在一处长大。血脉亲到底是不一样的,看看这相处的多好。   再看看贵妃,同他们是真的亲。这种发自内心的亲切劲,是装不出来的。   马车走的很稳,一路平坦的御道出宫,桌几上放的盘子,位置一点没动。   大阿哥扭来扭去的四处看,然后问:“佟额娘,儿子能看看外面吗?”   她也想往外看啊!但上车的时候,芳华姑姑交待了,路上不能开窗。   “一开窗,寒气就灌进来了。”佟宝珠笑道,“你和太子弟弟没穿披风,会受凉。用不多久,就到地儿了。到时候看个够。”太子上车的时候,佟宝珠把两个孩子的披风都解了。车厢里暖和,要是出汗,下车猛的冷,容易着凉。   大阿哥也不再坚持,对小太子说:“还想着让太子弟弟看看外面,那就等下车再看了。”   小太子咧着嘴点头。太高兴了,嘴都合不拢了。   两个孩子相差不足两岁,大阿哥这个大哥当得有模有样。太子弟弟乖巧可爱的紧。   宫里人出来施粥,是想让老百姓看到皇家的仁德爱民。如果能让他们看到皇家人的深厚情意,那就更好了。   现代领导人不就是这样嘛,喜欢在公众面前秀恩爱。   佟宝珠笑道:“大阿哥,待会儿车停了,你先下马车,等你站到地上,再扶你太子弟弟下车。帮弟弟把披风系上。”又问道,“你会系披风吗?”   大阿哥摇摇头。   “现在学,我来教你。”佟宝珠拿起叠放在塌上的黄色披风,“做的好,满城的老百姓都会夸赞大阿哥懂事。”   太子仰着小脸问:“佟额娘,儿子做什么?”   佟宝珠摸了一下他的脸蛋,笑道:“到了施粥地点,你先看别人是怎么盛粥的。到时候,我把勺子递给你,你也照着样子做。你年龄小,力气小,别人用一只手,你用两手。”   提前安排是下人们的安排。等我们到了地方,我们是主子,一切由我们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孩子   传说古代有名懒汉, 到了腊月初八这日,实在没吃的了,搜寻米缸面袋,家里的坛坛罐罐, 把所有能吃的东西扫在一起, 熬了一锅粥。   还以为吃了这顿, 就只能躺着等饿死。十分后悔以前的懒惰行径。岂料在村里人的接济之下, 渡过了这个年。   从此以后, 勤劳肯干, 渐渐过上了好日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 儿孙还做了大官。   为了感恩接济他的乡亲,也为了铭记不可懒惰。每逢腊月初八这日, 把家里能吃的东西每一样拿出来一点,熬成一锅粥,自己吃,也分给别人吃。   腊八熬粥,渐渐在当地形成了风俗,这个风俗又扩展到了各地。   这年的腊八节, 风和日丽。   白塔寺门前的空地上一字排开了六口大铜锅,身着灰色僧服的佛家子弟,手握大铜勺在锅内轻搅着。   锅里浓稠的八宝粥,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泡泡,白烟缭绕, 香味四溢。   身后不远处是高高的白塔, 白塔顶上悬挂的三十六个小铜钟, 在微风里, 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合着塔内嗡嗡轰轰的诵经声,让人心中油然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和欢愉。   这种国泰民安的情景,让纳兰性德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作一首诗送给宫里的朋友。   可是不行啊!他是侍卫,他今天的任务是混在人群里,观察可疑人员,保护大阿哥和太子。   皇上安排的很妙,把城内的安全交给了佟佳氏、赫舍里氏和叶赫那拉氏。分别是贵妃的娘家、太子舅家和大阿哥舅家。   这三个家族将来能否更加兴旺,就指望贵妃、太子和大阿哥了。会不上心么?比自己亲生儿子的安危都上心。   惠嫔和纳兰性德同属一个曾祖父,要说关系有点远。但因为有皇长子,他阿玛明珠大人就把关系拉的很近。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大阿哥是皇位第二继承人。   今早出门的时候,他阿玛特意叮嘱他:“万一有事,保护大阿哥为先。”末了,又补充一句:“拼上命也要护大阿哥周全。”   有事?能有什么事?   纳兰性德看看西边拿着碗排起的三排长队,从眼神站姿里分辨,里面近半是由侍卫扮的。真有七八个刺客来,踩也能把他们踩死。   纳兰性德在宫里是御前一等侍卫,出了宫是京城第一才子和明珠大人的长子,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不用穿布衣假扮老百姓,仍是寻常的装束。   因为不时有来往人认出他,停下来同他寒暄,他只得站在了门口的一棵大槐树背后。这鬼鬼祟祟的行为,让某些不认得他的侍卫们,把他当成了目标防备。   他盼着时间过得快点,早点结束这份傻呵呵的差事。然后也讨碗粥,去寺里寻间雅室,一边吃粥一边琢磨首诗。   纳兰性德掏出怀表看了看,差十分不到七点。   还有十分钟。   手压在刀柄上,转身朝向东边。不多时,一辆两匹白马拉的红木马车,沐浴着清晨微暖的阳光,远远地朝这边驰来。   车上没有四品以上官员带的开路银铃。单从外表看,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出行。   他知道,这里面坐的可是大清的半壁江山。后宫之首、储君和皇长子。   但是排队等粥的老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今年皇上派人在白塔寺门前煮粥,粥是分给老百姓的。   他们来讨碗香粥吃。   俗语说:“大锅饭小锅菜。”意思是大锅煮出来的粥香。这几锅粥从昨天就开始煮了,里面不但有五谷豆子,肉丁奶油,据说还有延年益寿的药汤。   香味儿勾得口水直冒。   他们从昨天就开始早早的排队,一家人轮替班排,跟等唐僧肉差不多。终于要开锅了,十分兴奋。   红木马车渐行渐近的时候,有的人只顾盯锅里的粥呢,并没有及时发现。还是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这是谁家孩子啊?真他娘的会生,生得这么可爱伶俐。”这一声,令大家齐齐地抬头四处望,最后视线落在了红木马车跟前。   汉服蓝风氅的小男孩先是从马车里探出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回身对车里说了句什么话,然后转过身,踩着车夫摆好的踩踏下了马车。   马车里又探出一个戴黄红相间帽子的小脑袋,冲着刚下到地上的小男孩喊:“大哥,你等等我。”   汉服小男孩转身走到车门口,伸高了手臂,“弟弟下车要小心,踩稳了再往下走,来扶住我。”   众人这时候才发现,个子稍矮的小男孩穿的是黄色旗服。   汉服男孩扶着旗服男孩下车后,看着他,问:“弟弟,你外面的衣服呢?”   旗服男孩转身看向车内。   车内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递出件明黄色的披风。   “谢谢佟额娘。”   汉服男孩欢喜地接下,抖开了,给旗服小男孩披上,认真系上领带之后,整理背后的帽子。   “弟弟要是冷,就把帽子戴头上。”   “嗯嗯。”   旗服小男孩点点头,接着扭脸去看冒着热气的几锅粥,又去看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的众人,咧嘴一笑,像个福娃娃似的一团欢喜。   人群里有人“哎哟”了一声:“这是哥俩啊!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生出这么好的崽。十八年后,妥妥的状元郎!”   有人说:“那小的是黄衣服,不会是太子爷吧?”   有人大笑:“怎么可能。太子爷出行还不得提前净水泼街,左右清道,再来三千侍卫开路,三千侍卫跟着。你当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想什么时候出门,抬抬腿就走。”   纳兰性德再次感叹皇上安排的妙,让装作是偶然路过这个法子,真是绝了。待会儿他们知道是太子爷之后,还会以为太子爷经常出宫呢。   京城内得是有多安全,贵妃和太子才会经常微服出行。   什么白莲教,红莲教,反清复明,在皇上眼里就跟小蚂蚁一样不足为惧。   纳兰性德正纳闷怎么没见贵妃娘娘呢,两个小男孩并排站在车门边,扭着头看向车内。   一位身披靛蓝风衣的男装女子,低身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诗:“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是句和眼前的人和景物完全不搭边的诗,可就是想到了这句。因为有着同样的大气,同样的从容潇洒。出现的时候,同样的令周围的景色瞬间暗淡。   这就是天家之气!女子清雅高贵,俯视众生;小孩子兄谦弟恭,聪慧懂事。   汉服男孩提醒:“佟额娘下车小心。”   旗服男孩关心:“外面冷,佟额娘您带着暖手炉。”   女子笑道:“你们不是说要来施粥吗,怎么不过去?”   两个小男孩齐声道:“等佟额娘一起。”   僧人身后站的六名内务府官员有点懵,这六个人中有两名不认得太子爷,但都认得太子的服饰。   尤其是副总管葛禄,从马车上下来的大小三个人,他都认得。大阿哥在他家生活了将近六年呢,穿啥衣服,都能认得出来。   按着原来的约定,是车里的嬷嬷先下来,走过来跟僧人说,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来了。   僧人再禀告他们。   他们把寺里的三十多名官员,都叫过来拜见,同时维持秩序,以防有人为了看娘娘和太子一拥而来。   接下来娘娘和太子,以及大阿哥下车。   太子宣布开始施粥。   等盛出来一碗,敬天地,敬佛祖,为太皇太后祈福,然后他们就登车离去。   这是他们商议多次制定的流程。既让大家知道他们的身份,知道贵妃和太子来施过粥,又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不按流程来是怎么回事?   六个人相互看,最后目光落在葛禄身上。他是内务府副总管,在这里他的官最大,听他的。   葛禄看不远处的纳兰性德站着没动,犹豫了一番后,决定等等看。   万一是皇上重新安排了呢?不让暴露身份呢?   他这一打乱,不是等着受罚嘛。   何况大阿哥今日表现得这么懂事,皇上知道了,一定非常高兴。这都是他六年以来,没日没夜,精心照顾的功劳啊!回头肯定得重赏。   太子牵着佟宝珠的左手,大阿哥牵着太子的左手。大小三人一起来到大铜锅前。太子问:“大师父,什么时候开始施粥呀?”   僧人们看向六位穿官服的人。   葛禄慌忙站出来,弓着腰,笑吟吟道:“小爷,咱现在就开始。”   佟宝珠也懵,怎么没人认出他们?这葛禄还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规矩改了?不让暴露身份了?   周围都是人,也没法问。   葛禄这一声“小爷”把大阿哥拉回了在宫外生活的那段自由时间,立马趾高气扬地说:“那就赶紧开始吧,还等什么啊?大伙儿都等着吃呢。”   人群里本来有人怀疑旗服男孩是太子的,此时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内务府的人,都不认得他们。那肯定就不是。   有人低笑道:“官府的人都是势利眼!看到好人家,也是点头哈腰的拍马屁。”   有人问:“他们会是什么人家?”   有人接话:“看这做派,肯定是累世出高官的书香门第。没有三五世的熏陶,不会有这种长在骨子里的文雅高贵。没看到嘛,那个大的,穿的是汉服。”   有人问:“是不是王家人?王大人是内阁大臣,他祖父是前朝首辅,父亲是前朝状元。祖孙三代都是大官。”   有人说:“不是。王家的孩子都大了,没这么小的。没听到他们说话嘛,称呼的额娘,这是满人的叫法。”   有人小声道:“除了王家,京城里没这么气派的人家了。满人粗野的很,就知道骑马射箭拉大弓,生不出来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至于叫额娘,说不准是汉人娶了满人的媳妇。”   有人说:“你说的对!叫的是佟额娘,应该是嫡母,不是亲儿子。小娘子最多不过二十,那个大的,最少有六岁了吧。”   有人接话:“我给你赌三个肉包子,绝对是亲生。你没瞪大眼睛看看,三个人长的多像。”   有人问:“刚叫的是佟额娘,不会是佟佳氏吧?你们知道佟佳氏这么大的姑娘都嫁到谁家了?”   纳兰性德看着被热烈议论的三个人,心想,还别说,真的很像。说不出来哪像,就是觉得像。   琢磨了片刻后,想到了,可能是衣服的原因。街上来往的人,大部分都是灰扑扑的,他们的衣服鲜亮。还有颜色问题,贵妃的衣服与大阿哥的下摆同色;大阿哥的上衫与太子的下摆同色。   搭眼一看,可不就是很像。   此时,人群里议论到了佟佳氏的嫡长女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有人惊呼:“难怪是贵妃和太子爷?”   有人小声说:“不可能。小的要是太子爷,大的应该是大阿哥。皇家人为了争权夺利,都是勾心斗角,相互算计,贵妃、太子和大阿哥不可能如此亲密。这明明就是一家人。”   这帮不怕死的草民,周围可都是皇上的耳目,这么私议皇家的事,是杀头的罪。   纳兰性德凑过去,打了岔:“他们是王大人的学生。”   方才提到王家人的那名中年人,笑道:“我就说嘛,也就是有着一千多年传承的江南王氏能教出这么懂事的学生。”   有人看纳兰性德仪容不凡,又认得母子三人,不敢再多说话。赶紧转移了话题:“别胡叭叭了,粥已经盛出来了。”   粥锅后面,已经换上了六名官员。   小太子双手捧着粥碗,举到额头位置,朝着白塔的方向,奶声奶气道:“一敬天地;二敬佛祖;三祝太皇太后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四祝大清皇帝心想事成,诸事顺遂;五祝国泰民安,百姓安宁;六祝五谷丰登,六牲兴旺。”   人群里忽然有人说:“没错,这就咱们的太子爷!一般人不会想到为老百姓祈福,还说牲畜兴旺,五谷丰登的话。”随着他这一声,后面的人都想离近些,瞅瞅太子爷长得什么模样。哪里还有心思排队,朝着粥锅的位置一拥而上。紧接着各种叫喊混成了一团。   “太子爷,赶快施粥啦!”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规矩   也就是在一瞬间。   六口大锅, 连同僧人、官员和宫里的三名贵人,被蜂拥而至的人团团包围了。呼天喊地的叫着太子的称号,像是要把他分吃了似的。   整日被太监宫女小心伺候的太子,哪里见过这种热狂不讲规矩的场面。吓得他心惊肉跳, 不由自主地往佟宝珠的身边靠, 同时紧咬着牙, 握着小拳头, 极力保持镇定。   佟宝珠想把惊恐的小太子搂在怀里安抚。想到被众人盯着, 不能失仪, 不能让别人知道太子在害怕,只得作罢。弯下腰对他笑道:“保成不要怕, 大家都会保护你,你不会有事。”往他身后站了站, 贴近了一些。   大阿哥是在宫外长大的,以前没少往街上跑,热闹场面见过不少。何况,心狠手辣的葛禄在旁边,他可是杀过狼猎过虎的人。   大阿哥一点都没害怕,相反看到这么热闹, 还有点兴奋。伸长了脖子四处看。   寺院里随时候命的三十多名官员,对外说是内务府负责煮粥施粥的普通官员,其实是从禁军里选出来好手。一看外面的局面乱了,没等葛禄的指令,便飞奔而来。   同时飞奔过来的, 还有纳兰性德。他站在太子前面, 打着手势, 大声道:“后退, 后退,大家都回到原来的地方。有伤着太子殿下者,是杀无赦,诛九族的罪。别连累着家人啊!”   大阿哥这才知道,他们会伤着太子。他是未来的大将军,今天出来,是让他保护弟弟的,差点把这件大事儿给忘了。   大阿哥双手推开挡在他面前葛禄和另一名官员,伸着头急声道:“都滚远点,别碰到我太子弟弟。”   在皇子面前,多大的官都是奴才。   葛禄不敢出手拉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推拦挤上来的人:“都去排队,开始施粥了,别挤啊,每人都有份。”   就在这时,大阿哥“噌”的抽出了纳兰性德腰间的刀,双手攥着刀柄,绷着小脸,大喊道:“谁再往这边挤,小爷砍谁了啊。”   国泰民安的京城,官员的武器都在暗中藏着,不是遇到刺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老百姓见刃见血。   纳兰性德比较特殊,他的刀是天天带。同他相熟的,都道是个装饰,文人喜欢表现出文武双全嘛。   岂不知这是真正的利刃,精钢打造的刀身,双开血槽,在清晨的阳光下,透着森森的寒意。   刀尖指向的地方,人群开始慢慢后退。   面对大阿哥的胡闹,葛禄习惯性的“哎哟”了一声,急声道:“我类个小爷啊,你可别胡来,他们没恶意。就是想离太子爷近些。他们这不是没见过贵人嘛。”   人群里立马有人应和:“对对对,咱们就是想跟太子爷说句话,拜见太子爷。”   大阿哥回头了看眼脸色苍白的小太子,气哼哼道:“你们吓着我太子弟弟了。”   说着话,举刀使力砍向了锅沿,随着“铮”的一声响,铜锅裂了缺,“小爷我真会砍人的啊。”小爷可是三岁就敢拿菜刀剁兔子头的人,人头跟兔子头差不多,就是大了点。再不听话,小爷真敢砍。   “都去排队,我们重新去排队。”混在人群里的侍卫们,连拉带推,把旁边的人往远处带。   方才议论孩子可爱乖巧的人,傻了眼。这哪里乖了,这就是个小霸王。满人啊!穿着汉服,也掩盖不了野蛮的本性。就想离近点,看看你们,就动刀子。不让看就不看呗,俺们是来讨粥喝的。   要说大阿哥身边有那么多人呢,在他拿上刀的那一刻,就能夺下来。但离他最近的是纳兰性德和葛禄,他们两个还没出手,别人更是不出手。   葛禄照顾大阿哥本人,防着别人伤着他。想着刀的事,交给纳兰性德拿下,毕竟那是御赐的宝刀,别人摸也不妥。   纳兰性德想的是,让众人看看皇子的彪悍也好,就由他去了。反正自己眼疾手快,他真砍人,在砍人时夺过来也不迟。如果不是由他,他根本拿不到刀。   就这么着,让大阿哥拿着杀人的利器,耀武扬威了一番。   普通老百姓,都是有家有口的,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身着官服的人指挥着,便衣侍卫暗中收拢着,队伍又重新排了起来。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胆小怕事的普通百姓。有些人,会为了一口馒头拼了命的去挣抢。   此时这些人都在城外。   五日之前,官府就开始一一清理他们。   昨日出来的那批人,得了准确消息,白塔寺门前要施粥,六口大铜锅同时开煮,里面什么好吃的都有。不但有五谷,还有肉。那个香啊,隔两条街,都能闻到。   听的人,仿佛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五谷香和肉香。   以前,这些乞丐流浪汉们,也吃过别人施的粥,都是白粥,还稀得能看见人影儿。听说这粥稠的扎筷子不倒。   施粥施粥,不就是给他们这些没饭吃的人吃的吗?有百年不遇的好事,还把他们赶出城了。越想越冒火。   最后聚在一堆想办法。商议了半个晚上,最终讨论出来的法子是,等清晨一开城门,就一起往城里冲。皇帝佬儿爱装好人,反正不敢对他们动武。   结果呢,今日压根就没开城门!   有位年纪大的人不慌不忙道:“南边在打仗。军情似火,刻不容缓,有军报过来,就会开城门。到时候大家跟着冲进去,冲进去就往白塔寺的方向跑。   没等到军报来呢,城门就开了。   早朝上,皇上不是说了么,让驿兵出城,高喊着南方大捷重新入城。   两三百名乞丐拼了命的一涌而进,守城门兵士们根本挡不住。大声喊:“快通知校尉调兵截人呐!”   老乞丐能想到的事,经常在乞丐堆里混的有心人,自然也能想得到。   施世纶远远的看到佟宝珠从马车里下来,就叫了上他提前准备好二十来个人,去了南城门通往白塔寺的路上拦。   这些人是他来京城这些年,在乞丐堆里挑出来的,管他们饭吃,教他们武艺。为将来某天南下报仇准备的。   官员不好拦这些无头苍蝇乱冲乱撞的人,他们能拦得住。基本上都是熟人啊!一起抢过馒头吃,一起抢过破庙睡。而且跟大家抢的时候,就没输过。   此时的白塔寺前,井然有序,一个挨一个的拿着碗等粥。佟宝珠盛了三碗后,把勺子递给了小太子。   正轮到跟前的是位老妇人,紧张地说:“太子殿下,给草民多舀点好吗?”   小太子笑:“您把碗拿稳了。”哪里人家拿不稳,是他激动得勺子拿不稳。今日见了这么多新奇的事,还亲手给别人盛饭。心里乐开了花。   旁边那一锅,大阿哥站在板凳上忙得不亦乐乎。曾拿过砍刀的手,拿勺子也一样的有力气。盛了三碗后,握着勺子不丢,非要继续。   葛禄不敢强管,只得由他。   太子懂规矩,盛了三碗后,虽然心中不舍,还是自觉的把勺子递给旁边的官员。后面那个拿碗的小伙子祈求道:“太子殿下,您也给草民盛吧,草民求您了。”   太子用祈求的眼神看到佟宝珠。   小伙子立马说:“贵妃娘娘,草民求您了。您看,前面的人都是太子殿下盛的,轮到草民了不给盛了。”   有一个人求,就有第二个人求。没完没了,那怎么行。   纳兰性德抢在佟宝珠说话之前,拿起了勺子,厚着脸皮道:“本官是御前一等侍卫,京城第一才子纳兰性德。也就是传说中的容若公子。本官来给你盛。”   小伙子心里不乐意,但也不好拒绝。只好低声道:“谢谢纳兰大人。”   后面的人没轮到贵妃娘娘、太子殿下亲手盛的粥,想着能得容若公子盛的粥也不错。   有些人虽然不知道容若公子是谁,京城第一才子这个名头听着也怪响亮。也算没白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反正这趟是为了吃粥。有贵人掌勺,那算是添头白送的好事。   众人都喜气洋洋。   就在这时候,一群破衣烂衫的人,雄纠纠气昂昂的来了。   这些人可不好控制。   纳兰性德最先反应过来,勺子往锅里一扔。转身单膝跪地道:“臣请贵娘娘娘,太子殿下回宫。”   有人立马喊:“不行不行,太子殿下不亲自施粥,站在旁边,让草民多观望一会儿也行。看到太子殿下,草民浑身都是劲。狠不得南下活捉吴三桂那只老贼,拿来给太子殿下玩儿。”   有人喊:“容若公子,你不让太子亲自施粥,你不能走,你得亲自给大伙盛粥。”   葛禄也看到那些乞丐们了,吩咐旁边穿官服的人:“快去把他们都挡住。”接着对大阿哥说,“大阿哥请您移步寺内,在寺里上马车。”这些人一过来,那就是疯抢,场面不好控制。   佟宝珠道:“纳兰大人,您看,是有人带他们来的。他们若是不闹事,也分些粥他们吃。”接着又道,“您在这里施粥吧,本宫带太子和大阿哥回宫。”   康熙十七的腊八节,对于纳兰性德来说,是个极为特别的日子。   后来,他对康熙禀报这半日发生了什么事时,问道:“皇上您知道一锅粥能盛多少碗吗?”   康熙不回答。   他说:“臣估算一锅粥能盛九百碗,臣为了大家都能分到,每人盛了大半碗。一共盛了一千两百多碗。吃到粥的人,不管是乞丐,还是老百姓,人人都感恩万岁爷。说看到太子的模样,就知道大清盛世就要来了。”   康熙道:“按一千碗算,六锅粥就是六千碗。今日去的人最多有三千人。”   纳兰性德:“……”   康熙:“朕不在场都知道,有人去了不止一次。你要是盛满,就不用再给他们盛第二碗。”   纳兰性德:“……”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太累了,一时间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再后来,他又问:“皇上,您知道看到一个人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康熙反问:“诸葛亮再世?”   纳兰性德:“是贵妃娘娘出现在街道上。”   康熙收了笑容:“你的眼睛是不是不想要了?”   佟宝珠把大阿哥送到长春宫的时候,是辰时末。   一来一回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的跌宕起伏,比她穿越过来这大半年所经历的事,加起来还要激烈。回到承乾宫,坐在塌上久久的不能平静。   白塔寺她以前是去过的,又叫妙应寺,在京城西区。她以前还去里面拜过佛。用望远镜数过塔顶的小铜钟,究竟是不是三十六个。   跨越三百年,再次靠近白塔寺,慌张得也没仔细聆听铜钟的声音。就连寺院都没进。能进去多好啊!进去拜拜佛,对佛祖说说心里话。问问佛祖,为什么让她来到这里?   佛家有云:所有的果,都是有因;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照这样来说,她来这里,也有因。这个因,究竟是什么呢?   太子回到弘德殿,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除了看到很多新奇的事物之外,他最大的收获是,感受到了身上的责任。切身体会到了,他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是太子,是万民敬仰的储君,是将来的一国之君。   换下衣服,没有歇息,就坐在书桌前描红练字。   将近中午,康熙下旨,赏了葛禄一棵据说价值万金的珊瑚树,夸赞他对大阿哥教导的好。   下旨让乾清门内东侧的上书房辟出来,供皇子们读书用。皇子们六岁后,可以跟随太子一起学习。并着手广选侍读老师和授课老师。   旨意颁布下去,最高兴的人,要数纳兰性德的阿玛纳兰明珠了。太子两岁就请了江南王氏的王掞教学问,大阿哥将近六周岁了,还没老师呢。   这样以来,在学习方面,大阿哥和太子是一样的。这将意味着,大阿哥和太子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同时也表明了,大阿哥很得皇上的喜欢。   大阿哥在宫外是个什么样子,纳兰明珠清楚的很,他堂侄女惠嫔是个什么性格,他也清楚的很。   于是找了机会跟大阿哥聊天,仔细的寻问了当日的情况,知道了,原来大阿哥是得了贵妃娘娘的教导。   这才意识到,在宫中有贵妃帮衬多么的重要。又制订了新的方案,要把佟佳氏拉到自己这边来。   纳兰明珠能知道的事,康熙不但知道,知道的还比他清楚很多。就连那帮乞丐是被施世纶拦着的事也知道。   但他装着不知。   腊八节这天,康熙赏了很多人,也表扬了很多人。对施世纶一个字没提。也没赏贵妃,甚至一句赞赏的话都没有。   晚上翻牌子的时候,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今儿是节日,要去贵妃那里。贵妃是后宫之首,以前初一十五没去,就不说了,过节是要去的。否则,朕就彻底坏了规矩。   朕其实是不想去的,只是不想坏规矩。 第49章 准备   康熙对敬事房太监叫了“去”, 缓步到了西暖阁之后,让梁九功去承乾宫传他的口谕,告诉贵妃,今晚他会去承乾宫。   口谕是皇上说什么, 传口谕的奴才, 原话说给听谕者。   原话是说:“朕待会儿去承乾宫。”   佟宝珠琢磨了半天, 也没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是找她谈事, 说完就走呢?还是要留宿呢?   若是找她说事, 这么郑重地派人传口谕, 她也要郑重起来。提前备茶,备果点, 把西稍间里熏香,把他坐的位置烘热, 铺上特备的坐垫。   坐垫是块月白色绣祥云纹水绸缎的棉垫。   他之前来承乾宫,大部分都是突然而至,来不及预备。准备了一年多的坐垫,他还没坐过。要是留宿,就不用准备这些了。需要把卧室熏香,把床单被褥换成新的, 还要把洗澡水备足。   容嬷嬷也确定不了康熙是什么意思,建议娘娘按议事准备。这样能彰显出娘娘的矜持和心思单纯,万一万岁爷没留宿的意思,也不至于太尴尬。   她说的很含蓄,用的不是尴尬这个词。   “尴尬”是佟宝珠想的情景。   人家是站上片刻就走, 或是来找你议事, 你却满脑子想睡人家, 甚至连怎么睡都准备好了。   人家说完话, 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这自作多情,不是尴尬么。你还是姑娘!   佟宝珠想到皇后这个目标,和自己的计划,最后决定,还是按留宿准备:“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本宫说什么都要把他留下。”   不但把床单被褥换成了粉色,床帐也换成了粉色,熏的是荷花清水香。   清香里带着丝丝微甜。   佟宝珠坐在床沿,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好闻!   除了男人不大满意,别的都十分满意。   不不,男人也满意。   如果让她给康熙打分的话,外表可以打九点九分;性格打八分;事业打十分;身体状况和生活习惯打八分;人品打五分。   平均下来是超过八分。   在现代,综合分数七分以上,是经济适用男;八分是优质男。大部分人能找到一个经济适用男结婚,已经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了。   优质男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她穿越百年,竟然找到了一个优质男,是多么幸运的事啊!可是脑袋就是不听使唤,人品那一栏总是一个大写的零。   好吧,就按零分算,平均下来也有七分了。经济适用男,凑合着通过。   转念又想,自己的审美真是下降了,外表居然给康熙打九点九,要是放到以前,撑死了八分。   还有性格,能得六分就不错了;身体状况和生活习惯这一项,她根本就不了解。   只有事业这十分是实实在在的。放到现代来说,是不用怕破产又没有兄弟争家产的超级大总裁,而且没有父母这两座大山压着。太皇太后偶尔管事,管的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摇不了他大总裁的权威。   可是用这一项高分,去拉动三项低分,拉不起来啊!   何况还有个扑穿地点的人品。   “渣男”两个鲜红的大字,在她脑海里拉着长鸣闪动,潜意识里提醒她,莫要靠近,离他越远越好。   佟宝珠常给患者讲“病魔理论”,大致意思是说,所有的疾病,都是魔鬼,而你的意识是最有力的武器。   你不要怕它,你要相信自己能战胜它,你的意志就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别人是身体里隐藏着魔鬼,她是心里住着一只魔鬼。那只魔鬼总是提醒她,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的,什么样的男人是坏的。   康熙这个后宫中唯一的男人是个大渣男。   不能靠他太近,否则早晚会渣到自己。   佟宝珠多次用她坚强的意志去对抗心里的那只魔鬼,可是稍稍一松懈,她挖空心思构建起的防御系统便会土崩瓦解。   就如现在这样,想好的他是一名金光闪闪的优质男;转眼又恢复成了一只品貌不扬的大渣男。   康·绝世好男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男人·熙从乾清宫出发前,仔细地洗了身体,洗了头发,换了刚熏过香的衣服。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他对伺候洗漱的太监说的是:“朕有点冷,泡个热水浴。”   皇上说冷就是冷,梁九功赶紧请罪,并吩咐人,从明日起,炭火再加旺一些。   男女双方都准备的十分充足,心思也是朝着一处使。   见面拜礼过后,佟宝珠笑盈盈道:“今儿有点冷,皇上要是没旁的事,早些上床歇息吧。臣妾已经把床铺收拾好了。”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要留宿。   他要是说今晚不留宿,她就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嘤嘤地乞求。   臣妾什么都准备好了,臣妾都想好了要跟皇上说什么暖心话。皇上说什么也要留下。就是雨露均沾,轮也该轮到臣妾了。何况臣妾是贵妃,每日辛苦管理后宫,皇上要奖赏臣妾。   臣妾不稀罕别的奖赏,臣妾就稀罕皇上,皇上能对臣妾笑一笑,就是最大的奖赏。如果能留宿,就是超大奖赏。   不管啦,臣妾就要奖赏啦,臣妾不会放皇上走的啦。   从以往两个人见面时的情形分析,康熙又不讨厌她,好像还有些喜欢。就是撒娇卖萌,软磨硬泡,今晚也得把他泡到手。   张爱玲说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那什么。兴许今晚过后,她心里的魔鬼自动消失了。同时她和这个后宫的主宰者,也建立起了亲密的关系。   佟宝珠做的准备非常足,但都没机会使出来。   康熙还担心贵妃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去别处呢。他想好的话是,他就没打算留宿,但贵妃这么说,朕今晚偏要留下来。朕就喜欢跟人唱反调。   听到佟宝珠让上床的话,他赶紧说:“好,朕正困。”又解释,“方才朕困的撑不住,在那边沐浴醒了神。朕不用再洗,先去睡了。贵妃也早些歇息。”   佟宝珠乖巧地笑道:“臣妾也沐浴过了。”想了想,神情里又加了些羞涩,“臣妾侍候皇上宽衣。”说话的时候,向康熙靠近,手放到了他的腰间。   不可能在这里宽衣的。   她这是表达她迫不及待的心思,以及想同他亲昵。做正事之前,先酝酿感情,接下来就可以行云流水般地进入主题。   东次间里的两名宫女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外。   康熙顺势把贵妃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低笑道:“听说在白塔寺前,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是吗?”   佟宝珠屏着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康熙把她搂紧了一些,亲了亲她了脸颊,凑在她耳边,语带双关道:“贵妃不要怕,朕提前安排好的,不会有事。”   随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温热的气息扑着她的耳朵,佟宝珠疑心,他的口水沾到自己耳朵上了,瞬间觉得整个耳朵都是黏乎乎。   她知道这是自己心里的魔鬼在作祟,可就是战胜不了。   只好轻推着康熙道:“臣妾帮皇上宽衣。”   “不用,我自己来。”还想安慰她一番再上床呢。算了,还是先上床,什么话不能在床上说。坦诚相见,彼此之间没有阻隔的时候,说话更亲切。   两人携手进了卧室。其间,佟宝珠还不时的歪头去看他。红扑扑的脸蛋,娇羞的神情。康熙直后悔,以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宿承乾宫。   贵妃掌着后宫之权,金银珠宝她不稀罕。对她最大的恩赏,就是他自己。他应该大方一些,多宠爱她几回。   至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是可以用别的办法解决掉的。   卧室内只在梳妆台前安置了一支蜡烛。蜡烛周围,特意罩了粉色的窗纸,整个房间呈昏暗的粉色。   这种颜色,让置身其中的人,感受到温馨、放松、舒缓,还有……爱情。   康熙没感受到这些,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搂着人狠狠地翻滚。等翻滚过后,再说暖心话,还有温言软语地安慰她今日的受惊。   他得到的消息是她没惊。他说她受惊,她就是受惊,就是需要他的安慰。   佟宝珠解下外衣的时候,康熙已经躺在床上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能搞成事吗? 第50章 康熙   有这样一个人, 看不见她的时候想她;看到她就想摸摸,想同她亲近,想抱抱,想同她合为一体。   她懂很多道理。外表看着矜持, 其实内心奔放热烈。别人羞于启口的事, 她说的十分坦然。还知道怎样说话, 会拉近彼此的距离;知道什么样的举动, 会让人更舒服。   康熙曾多次想过, 和贵妃行开枝散叶之事, 一定是十分的美妙。   岂料,真到行的时候, 却是万分……煎熬……   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他哄她。   “别怕,我会轻点。”   “我有经验。”   “没有那么复杂, 我们做过。你忘了?至少做过一次。”   “怎么越说,你越紧张了?别紧张,放轻松。”   “你要接受我。”   “这样不行。”   “你对我太抗拒了。”   “我轻点,不会疼。”   “你就当是第一次。你也说了,第一次会疼。坚持一下,坚持过去, 以后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位绝世好男人,忍着极度的不适,和一个紧绷的哑巴木桩子行亲密之事。   原本是放松纾解的,把他折磨得浑身疲累,一身的汗。因为担心伤着她, 他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冲动。不但要同她搏斗, 同时还和自己搏斗, 消耗的体力, 不亚于骑烈马一口气跑百十里。   全凭着他对贵妃发自肺腑的尊重,才坚持到了最后。   还翻滚呢,能原地完成此事就不容易了,差点没把他搞废。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一脚踹下床,打入冷宫,这辈子都不再看见。省得以后做恶梦,梦到自己被断了根。   终于完事,康熙躺回床,长松了一口气。浑身酸疼,不想再折腾着去清洗,就想这样睡。想到她说的,事后要搂着说些恩恩爱爱一辈子,天长地久的暖心话。又转回身搂着了她。   她跟自己也差不多,浑身湿漉漉,滑腻腻,像是一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宝宝和珠珠都不好听,朕给你起个名字吧。”他趴在她的湿滑的颈窝里闷笑,道:“叫小鱼儿。朕听说大海里住着一种人面鱼身的鱼,叫美人鱼。在水里的时候下身是鱼,上了岸,鱼尾就变成了两条腿。”   “美人鱼上了岸,遇到了一位强大又英俊的王,两个成了亲,恩恩爱爱了一辈子,天长地久的一起。”   随着他絮絮叨叨的话语,佟宝珠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条从深海里强行拖上岸的美人鱼。   鱼尾被一柄钝刀插进去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腿,另一半还是腿。中间的地方,钝刀进去的时候撕裂般的疼,出来之后是火辣辣地疼。   屠夫趴在她耳边说:你是一条鱼,命中注定是条被捅被杀的鱼,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天长地久的做着一条鱼。   她这是什么命嘛。   由众星捧月的公主,优秀的妇科大夫,朋友成群的人,穿越到了这深宫里,变成了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她不甘心,总想扑腾扑腾。扑腾了大半年了,也没赢得谁全心全意的认同。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她不但是条任人宰割的鱼,还是一条没有同伴的鱼。   佟宝珠越想越难过,身上疼,心口也疼,忍不住哽哽咽咽地哭起来。哭这种事,不能开头,一开头就不好刹住车。   由低哭到大哭,越哄哭得越厉害。   哭得康熙头大。   起初他以为是她感动自己说的暖心话呢。瞧瞧他多会说话,把暖心话融进了故事里,说的动听又自然。   后来,他发现好像不是。因为他越说跟她恩恩爱爱在一起,她哭得越厉害。   哭得他实在没折了,只好直问:“你哭什么?”   “……太,太疼了……”   “……”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就不做到底了。”转话道,“疼你就说嘛,你又不吱声。”为了脱清自己的责任,又说:“你这么怕疼,以后生孩子怎么办?”   “……呜呜……臣妾不打算生孩子,皇上的孩子就是臣妾的孩子。”   康熙心里一个“咯噔”,她为什么说不生孩子的话?难道知道些什么?赶忙说:“胡思乱想什么,肯定要生孩子的。贵妃这么好看,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朕想要个跟贵妃长的像的孩子,贵妃到时候生个公主。”   佟宝珠想到原身在历史上就是生了个公主,好像是没长大。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历史上的路。心里更加荒凉,呜呜咽咽的哭声又大了。   康熙实在没法子,最后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再来一次吧。多做几次,你就会感觉到好。”   果然如他所想,贵妃立马止着了哭声。片刻后说:“臣妾叫人送水进来。”   两个清洗了一番,把床单被褥也换了。换的时候,佟宝珠特意往床单上瞄。这么疼,该不会流血了吧?除了汗渍污渍没别的东西。   次日,康熙起身的时候,她醒了。但装着没醒,翻了一个身面朝里睡。康熙走后,没让人再换被褥,她要慢慢适应他的味道。即使只是为了有能力照顾孩子们,她也要慢慢地适应他。   梳妆的时候,容嬷嬷说昨晚好像听到了她的哭声,问娘娘怎么了?   佟宝珠不在意地笑笑:“装哭呢,撒娇呢。”顿了片刻,又说:“很管用,皇上哄了本宫半夜。”   容嬷嬷笑道:“万岁爷厚爱娘娘。但娘娘要切记,以后千万莫要再用这个法子,宫里最忌哭声。”   佟宝珠笑:“不会了,泪哭完了。”   午膳的时候,一个叫魏珠的清秀小太监提着食盒送来了一道牛肉炖土豆。   “万岁爷说,这个菜味儿挺好,送来给娘娘食用。”   “麻烦魏公公帮本宫给皇上转话,臣妾谢皇上恩赏,臣妾会好好食用。”   “喳。奴才定把娘娘的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的转呈给万岁爷。娘娘以后管奴才叫小魏子就成。”   魏珠交差时,康熙问:“贵妃欢喜吗?”   “娘娘欢喜极了,还赏了奴才一颗金瓜子。”   “把金瓜子交上来。”   “喳。”   晚上轮到纳兰性德当值,他主动求见康熙,又提起施世纶的事,“臣昨晚跟他一起喝酒,才知道这人原来是施大人家的二公子。文武双全,为人豪爽,人称京城小孟尝。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他。”   康熙道:“你想说什么,直说。”   纳兰性德笑道:“昨日施粥,多亏了他。臣想给他讨个赏。若皇上能召见,就更好了。”   康熙道:“那些乞丐怎么就刚好被他碰到?刚好被他带着一帮人截着?会有这么巧的事?朕不治他的罪,已属宽仁。”   纳兰性德道:“他几个朋友在南市住,他们约了一起到白塔寺讨粥吃,正好经过那个路口。这有什么不正常的?要是臣去讨粥吃,肯定也会约几位朋友一起,人多热闹嘛。”   康熙:“这是个居心叵测的,不赏。”   纳兰性德还想争:“这人很不错,不是皇上想的那种沽名钓誉之人。他是很聪明,但是那种很纯粹的人,不想做的事,有多大的好处都不会做。今年二十一岁了,还未成亲。”   “佟大人曾想把佟佳氏的一名姑娘给他说亲事,被他拒了。他一个汉人,能搭上佟佳氏,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他说不想为了成亲而成亲,要找自己喜欢的姑娘才会成家。成了家,不会纳妾,就守着一个媳妇过安稳日子……”   康熙打断了他的话:“不赏。”   施世纶等了两三日,也没等到好消息。他娘的制衣铺子,生意倒是好了起来。   大阿哥施粥时,有人看到他袖口的“王氏制衣”四个字,就跑去问施夫人是否由她做的。   施夫人说近日给一位小夫人做过一件汉服,款式一描述,就是她做那件。   消息一下子散开了,客人纷纷上门。   施夫人问施世纶去讨粥吃时,是否看到贵妃娘娘。施世纶说没有,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施夫人说:“那日的姑娘,可能是贵妃娘娘。”   施世纶想要瞒着他娘认出贵妃这事,否定道:“贵妃娘娘不可能满大街找茅厕。或许是宫里人托她做的。”   施夫人想了想道:“也是,佟佳氏的姑娘多着呢。哎,老二你究竟是想找什么样儿的媳妇?”   同贵妃行开枝散叶之事,在康熙心里留下了阴影,一连五日都没翻牌子。   这五日里,也没去后宫。   后宫里,因为有“位份”这张大香饼悬在头上,本来令某些人蠢蠢欲动,想做些什么。因为杖毙了一个太监,大家都谨慎起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要过年了嘛,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什么事都等安安生生地过了这个年再说。除了往家里秘密通了信,提到筹银子这事之外,就是琢磨着在除夕夜宴上,表演什么节目。   每当想到节目,就在心里暗骂淑妃没事找事。   淑妃因为乾清宫责罚太监的事,不安了几日。六七天过去了,也没牵连到自己,渐渐把这事抛在了一边,专心练习自己弹奏。   反正年节操办的事,有秋嬷嬷操着心,有内务府的人张罗着办,也不用她亲自管。   秋嬷嬷跟她出主意:“娘娘多练习跳舞,在跳舞的衣服上花些心思。虽说争宠靠的不是容貌,若能容色惊人,也能走些捷径。”   淑妃惊喜道:“嬷嬷说的是。本宫现在就把尚衣局的徐奉御叫过来。”   乌雅贵人满月后,每日都去承乾宫请安。按着佟宝珠说的法子做产后康复。天天束着佟宝珠给她的束腹带,晚上让宫女给她按摩双臀,腰部,自己再配合做各种运动。   知春说:“奴婢听说,别人生过孩子,都要好好的养上三个月。您从生下小主子,第三天就开始活动。”她不敢再明着说贵妃的各种不是,隐晦的说道,“贵妃又没生过孩子。她或许是好意,但好心不一定能办好事。”   乌雅贵人道:“贵妃为什么要害我呢?我仔细想过了,她没有理由要害我。我就是生了皇子,得了宠,也威胁不了她的位置。她犯不着来害我。”   “贵妃教我这些方法,不是悄悄说的,旁边还有其他小主。若是没一点好处,她为什么说这些话?我的身体也确实在渐渐恢复。”   知春见说不过她,就转了话题:“主子什么时候再去看看四阿哥?”   果然如她所料,乌雅贵人不说话了。   满月之前不能出门,满月之后,乌雅贵人只去了寿康宫一趟。远远的看了四阿哥一眼,抱都没抱。   还想去看。   可是没有理由。   太后又不让嫔妃小主们去请安。   乌雅贵人暗想,赶快恢复身子,把绿头牌摆上去,承了幸,再次受孕。等再生孩子,肯定能晋位份,就能自己抚养了。   等自己有了孩子,再去寿康宫里看四阿哥,别人就不会多想,她是想图谋着要回孩子。   丽景轩里的觉惮氏卫双姐自从后门被人挂了死猫后,就让人封死了后门。主位的淑妃待她还不错,从内务府分给她的两名宫女都是她阿玛提前关照过的,对她也尊重。   除了去承乾宫请安,被人冷嘲热讽外,别的都还算过得去。贵妃不要求众人去请安,她去了两回后,便不去了。   日子比在乾清宫当差时还自在。   爱生事的荣嫔,一心想着怎么能够晋升妃位,除了偶尔去承乾宫跟别的小主们添添堵,也不再有别的小动作。   宫女太监们,因为乾清宫在大整顿,责罚了很多人,生怕哪天也轮到自己,都是万分的小心谨慎。主子们稍有点不安份的心思,她们争相劝解。   年前的这段日子,后宫总体来说,比较平静。   腊月十六,康熙翻了宜嫔的牌子,是临幸。   宜嫔第一次在自己的住处接驾,欢喜异常。次日去承乾宫请安,面对别人挤兑的话,丝毫没往心里去。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自这一日开始放年假休朝。不用再早早的起床上早朝,朝臣们欢喜,康熙也很欢喜。   这日还收到了纯亲王托人送的信,说写信的时候在塞外,身体已经大好了。说这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光云云。   康熙拿着信去慈宁宫告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了信,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不再埋怨康熙让纯亲王离京的事。以前可都是每次见康熙,每次都要提出,把纯亲王召回来。   往年腊月二十三后宫是要摆大宴的,后宫小主们齐聚慈宁宫。今年的年节简办,小年宴便省了。   中午在慈宁宫摆了小宴,太皇太后让人把太子、大阿哥送了过来。还着人去寿康宫请太后。   太后的精神不大好。   太皇太后问:“是不是照顾四阿哥累着了?”   太后笑道:“都是奶娘嬷嬷们在照顾,儿媳没怎么插手。可能是屋里的炭火太足,最近总是犯困。”   太皇太后道:“年龄大了,就要多注意身体,让太医给你看看。”   太后道:“看了,都说没事。”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提贵妃,康熙也没提。贵妃虽然是妃子,可管着后宫事务,也算是主母。这大半年来,管的还不错。连坐在一起用膳的资格都没有吗?   太皇太后故意如此。   康熙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午后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去了承乾宫。走到路上的时候,他好像琢磨出来心里难受什么了。   他替贵妃委屈。   贵妃为众人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就打动不了某些人的心呢?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讨人   承乾宫里。   红云指挥着两个小宫女往西稍间里摆花, 两盆红梅,一盆粉山楂,一盆散尾葵,还有一盆迷迭香。   “奴婢挑了七八盆呢, 黄忠说屋里摆太多花草不好, 吸人的精气。”   她把小宫女摆好的花盆, 又仔细着动了动位置, 让开得鲜艳的花朵, 正朝外侧。   “有两盆白菊花, 长的那个叫好,花瓣有半尺长。奴婢是想屋里都是鲜艳的颜色, 有两盆白色的正好点缀,黄忠说白色的不吉庆。他这么一说, 奴婢心里膈应的慌,就没拿。他这人真是,管个花草这么多事,还当自己是大总管呢,什么地方都要说一嘴。花坊里的人,都讨厌他, 看到他说话,别人都躲一边去了。”   南边靠窗的位置,原来是席地的茶台。这里的冬天,比佟宝珠想象中的还要冷。前几天,她让人给改成了半人高的木塌, 塌里置了碳盆。塌上面铺了一层毡, 毡上面又铺了羊毛织的毯子。   塌面差不多与窗户齐平, 跟现代的落地窗差不多。唯一遗憾的是窗户是用纸糊的, 只透光,不透亮。   木榻刚做好那天,殿里的几个姑娘轮流往上面坐,直夸娘娘好心思,坐高处又临着窗的感觉比闷在地上好太多了。   此时佟宝珠正盘腿坐在热乎的木塌上做衣服。   待红云话落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笑道:“这要过年了,白色是不大好。本宫喜欢菊花的香味,你去看看还有别的颜色没,挑两盆回来,黄色也不要啊。”   红云“哎呀”了一声,“都怪黄忠了,这不好,那不好。只想着白菊花不好了,忘了挑别的颜色。有紫色和红色,娘娘喜欢什么颜色?”转话又道,“奴婢让他们多送几盆过来,娘娘亲自来挑。不要的再让他们送回去。”   话正说到这里,康熙从外间进来,笑着接话:“贵妃要挑什么呢?”   红云慌忙跪下,唱礼,“万岁爷吉祥。”   佟宝珠也忙要下塌,脚还没踩着地,康熙走过去摁住了她肩,“贵妃不用多礼了。朕就是不想打扰你,才没让她们通传。”接着对红云说:“平身吧,送壶茶进来。”   佟宝珠不再坚持,又坐回原处:“皇上这个时候怎么有空了?”   “休朝了,最近都有空。”说着话,退了鞋子,坐在了她对面。拿起她手边深蓝色衣衫说,“这是给朕做的吗?”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佟宝珠笑道:“是呀。臣妾针线不好,一朵花都绣了几天。这才绣好了一只袖子,估计年前皇上穿不上了。”   康熙一听真是给自己的,把衣服拿过来看。是件跟她睡衣差不多款式的棉衫,通身上下,没有花纹,只有左袖口绣了两团子粉白色。笑着夸奖道:“贵妃别出心裁,别人都是绣花花草草,这绣两只桃子上去,挺好看。”   佟宝珠:“是并蒂莲。”   康熙揉了一下眼,仔细看了看。看到桃子周围是弯弯曲曲的,像是花瓣。又笑了,“贵妃的手艺传神。并蒂莲花没完全开放之前,同桃子确实很像。远看是桃子,近看是花苞。”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佟宝珠从来不觉得自己针线不好,是什么丢人的事。亲手做衣服,图的是个心意。康熙再三替她开脱,反倒令她不好意思起来。   扭头看着窗户,为他开脱:“屋里的光线不好,容易让人看花眼。”   康熙笑吟吟道:“等开春儿就好了,天越来越暖,可以开窗。”接着又说,“这个坐处修的不错,等天暖了,一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的花草。”   素云托着泥红托盘进来,在小几上摆了茶和果点。又轻步退了出去。   佟宝珠看着盛苹果丁的蓝色琉璃盏,问道:“皇上,这琉璃盏是哪儿做的?”   “这套是南怀仁从他们那里带来的。城西也有一个琉璃制作坊,做的不如他们的精细。”他最喜欢这套琉璃盏,花纹色泽都是上乘,特意让内务府给了贵妃。还等着贵妃发现他心意的时候,谢恩呢,一直没等到。今日终于注意到了。   “既然是能做杯子,就可以做成别了形状。” 佟宝珠道:“不要花纹,不要颜色。”拿起旁边放的一本书,“做成这种平面的,越平越好,越平越透亮,再比书本薄一些。做好之后,裁成窗框大小。”   康熙:“......”不是谢恩的?南怀仁带来的琉璃盏,他都没舍得用,让给了贵妃。担心有人提起这事,特意走的内务府。琉璃盏是小事,关键是,这里面包含了朕多少的情意啊!   康熙看向窗户,接话:“贵妃是说,用琉璃代替窗纸装在窗户上?”话里带着浓浓的失落。   可佟宝珠一点也没听出来。想到将来能做出玻璃,心中异常欢喜:“是。前期的成本高,若是技术成熟,渐渐的成本就降下来了。皇上想想看,如果是透亮的琉璃窗多好,坐在这里,就能看到窗外。皇上什么时候进门,没人通传,也能看到。”   康熙沉思了一小会儿,大笑道:“贵妃的主意好,让内务府的人在宫里开个琉璃厂,专门制做平面透亮的琉璃。到时候,乾清宫也装琉璃窗。”   佟宝珠接话:“做的多,可以拿出去卖。臣妾听胡青儿说,京城里有钱人家多的很。那些富商银子多的没处花,就喜欢新鲜物件。”   “贵妃考虑的周到。这样以来,若是谁上折子说朕没事就爱闲折腾,朕也好用给国库赚银子来堵他们的嘴。”康熙是想到什么,就要立即做的性子。扭头看向立在门口的梁九功,迫不及待地吩咐道:“让葛禄过来见朕。”   梁九功“喳”了一声后,迟疑道:“万岁爷,是让葛大人来这里吗?”万岁爷可是没有在后宫召见朝臣的先例。   “嗯。等他来了,让他在外间候着。”康熙扬了个手。   梁九功很识趣的,没再说别的,弓着腰退了出去。   “朕一直想给贵妃赏,贵妃想要什么想好了吗?”康熙拿起琉璃盏旁边的竹签,扎了一粒苹果丁吃。边吃边说此趟来承乾宫的主要目的。   佟宝珠听他方才的吩咐,知道他是要在这里呆上大半天的,正好有时间跟他多说一会儿话,趁机说:“臣妾想要个人行吗?”   康熙:“……”这是要朕的宠幸呢。想到那晚的艰难,仍是有点心怯。倒不是他怕累,是担心她被折腾怕了,以后再不跟他行事。   还想着过个一两个月,等她把此事忘得差不多了,再试一回。   贵妃既然说要他,也不好拒绝。   康熙笑得意味深长:“行。朕今儿下午也没事,就不走了。跟贵妃说会儿话,晚上也在这里用膳。”   佟宝珠立即说:“臣妾这院子里的总管不得力,丫头们年龄小,宫务全指着容嬷嬷调配安排。臣妾想把黄忠调过做总管。”   康熙:“……”不是要朕吗?朕为什么总是赶不上贵妃的心思。   佟宝珠看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以为是不想让这人过来。于是又说:“黄忠是犯了错,依臣妾看来,他待皇上是真心。这满宫里听话的奴才多,真心实意待主子的奴才不多。单凭着他待皇上的心意,臣妾也想用他。”   跟前的人,谁是什么样儿的,康熙自然是知道。黄忠的名字,还是他给改的,原来是先帝用的人。先帝离去后,太皇太后让跟了他。   这人小毛病不少,但对他是真心实意。太皇太后叫去问话,也是说一半留一半,对他不利的话,从不会说。   康熙原是想着,把他调到别处一年半载,让他反思反思,再调回乾清宫。为此,大总管的位置一直空着。还特意把他安置到了暖房那边,差事是不大好,但是冬天不冷啊。   现在这……贵妃要把他讨走。   康熙犹豫了片刻后,笑道:“一个老奴才。贵妃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担心佟宝珠压不着他,又道,“这人心眼多,贵妃要小心他。要不然,让他在暖房呆半年,挫挫他的心气儿,再调他过来。”   佟宝珠笑道:“臣妾有皇上做靠山,还能压不着一个奴才?”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江湖的常态就是争斗。主子跟主子们斗,奴才跟奴才们斗。   黄忠做了十多年的大总管,这期间,不知道跟多少红眼这个位置的人斗过。   这大半年太皇太后很少传他问话,他以为太皇太后把他弃了,选了旁人。十分担心自己的位置不保,就想着在后宫里寻个靠山。   最初是想依靠贵妃,可是贵妃对他送上门的好意,根本不回应。只好选了淑妃。   眼瞎了啊!选来选去,选了个薄情人。   他在这花坊的日子,倒是不算坏,还能活下去。可怜了他的干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在御前当差的时候,可是没少踩别人,这时候别人还不得加倍报复回来。   黄忠正蹲在两盆子白菊花前伤神,哀叹将来想给干儿子的坟头上摆盆花,也不知道那小崽子会埋在哪儿。   红云带了两个丫头过来,大声道:“多搬几盆菊花送承乾宫,让娘娘选。除了白色,黄色之外,别的颜色,每样儿选两盆。”接着又说,“让你一起过去。”   “哎哟,红云姑娘,这得脸的差事,还是让年轻人去跑吧。老奴还是守在这里。万岁爷说了,不让老奴出花坊。”   “就是万岁爷叫你,赶紧的。”   一听是万岁爷。黄忠欢喜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坐上,又慌忙爬了起来,急声道:“麻烦红云姑娘等我片刻,容我换衣服,洗把脸。”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快来   康熙对朝臣们说话, 大多时候都很亲切近人。别人出的主意,明明他早就想到了,有人提出来,他还装着惊喜的样子, 连声夸赞别人的主意好。   朝臣求见, 十有八九, 他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是夸赞, 是驳回, 他也是提前想好的。   倘若不确定对方要说什么, 就暂时不见,另派心腹朝臣暗中打探对方来意。   每日看似要召见不少人, 但所谈话题基本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天子,一国之君。要让他们认为他深不可测, 万事都在他手里掌控着。如此以来,他们才会对他发自心底敬畏。   康熙以前跟贵妃谈话,就有点跟不上她心思的感觉,谈的越多越是如此感受。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谈论她绣花,最后落在了琉璃窗上面;问她赏赐呢, 把他的大总管讨走了;同她说太后最近身体不安,她说到了酿酒。   问她还会做什么好吃的,说到了给有身孕的嫔妃配小厨房配厨子;问她几何书看的如何了,不知怎的转到了洋文上,从洋文上, 又央求准她偶尔出宫一次。   他转了话题, 问她除夕夜宴, 准备了什么节目, 她提到了博尔吉特氏。话刚落,博尔吉特氏来了。   好不容易把博尔吉特氏打发走,乌雅氏又来了。乌雅氏还没打发走呢,郭络罗氏来了,接着宜嫔来了。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她们前两天就约好,腊月二十三晚上来承乾宫吃饺子。   他怎么不知道,贵妃整日这么忙呢?你们忙吧,朕走。   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晚上,康熙和小太子在清乾宫用的晚膳。承乾宫送来了三盘饺子,蒸饺、煎饺和水饺。   说是六名小主对他的心意,是她们亲手包的。   康熙莫名的有点生气,过节呢,把她们都招惹来干什么。让他没地方去。   晚上也没翻牌子,直接洗洗睡了。   不用上早朝,仍是到点醒,睁开眼看看,继续睡。身边睡个人多好,还能抱着说说话。   不过,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不如意。   自腊月二十四这日开始,南方的捷报不断,有时候甚至一天有两三份。   因为康熙有交待,每次捷报入城,役使都会高喊“南方大捷”。这也成了京城里的一景。城内的老百姓每天都琢磨着,今天会不会有捷报回来。同时感叹大清国强大,所向披靡。   听到大捷,也有不高兴的人。安亲王岳乐和康亲王杰书,这两个人就特别郁闷,他们在南边打了五六年仗,眼看着要反攻,却把他们调了回来。   可心有满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表露,只是每日往慈宁宫里跑。说的是给太皇太后请安,陪太皇太后说话,其实是在历数这些年打过的仗,吃过的苦。   每日出宫都能带不少赏赐,大到慈宁宫里的屏风摆件,小到银制的掏耳勺。   太皇太后偶尔还把康熙叫过去,陪着她听听他们的功劳,听他们的辛苦。那他就得跟着赏点什么。   每每这个时候,康熙就很无奈。有点怀念休朝前的日子了,若是没休朝,还可以用抽不开身为由不过去。   在慈宁宫里说话,是拉家常,论辈份的话,要管他们叫伯父叔父。不爱听的话,也要面带笑容的听。   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把他们调回来,就无法把更有能力的人,往重要的位置上放;不是把他们调回来,战事不会这么顺利。不把他们调回来,他们会以为只有自己会为大清国出生入死。   康熙又想起贵妃,当初她也提到用汉人。起因是太皇太后责骂了她,她觉得自己错了,想出主意为自己分忧。太皇太后责骂她的原因是她安排了不该侍寝的人侍寝。   让谁侍寝是由他决定的,她就是在他面前提了提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个说话欠考虑。   太皇太后这么小题大做,是在敲打她,不让她越矩。她却真去反思了。   这人究竟是聪明呢?还是傻?   入宫这么长时间,竟然没看出来太皇太后对她的防备。就拿四阿哥的事来说,她以为她立了功。岂不知这种出风头,是太皇太后最看不过眼的事。   太皇太后喜欢的是规规矩矩,安守本份的人。   当时如果他大赏了她,太皇太后就该在他面前说贵妃张狂之类的话。他不赏,就等于他不满。其它人知道他这个皇帝对贵妃心存不满,便不会再过多的指责。   贵妃兴许还以为自己对她冷淡呢,不知道他在背后操了她多少的心。虽然操的这个心不是为了她本人,是为了后宫安宁,但朕的这种关怀毕竟落到了她头上。   表妹遇到朕这样的好皇帝好男人,还是很幸运的。   幸运的佟宝珠,自二十三日开始,每日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康熙跟她提到太后身体不适,说是屋内的热气太重所致,让她也多加注意。   她又想到了酒精的问题。   冬天外面冷,一天到晚门窗都关着。屋内摆着碳盆,空气干燥,一天几撒水,很容易滋生细菌。   如果有酒精消毒就好了。   酒精这个问题,她以前就多次想过。古代很多治不好的病,都是因为细菌感染所致,如果消毒到位,就会好上很多。但酒精制作起来比较复杂,需要另辟场地,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康熙听说她对酿烈酒感兴趣,准许了她在宫里试制。   康熙离开承乾宫,她立即着人把葛禄叫来。让葛禄给她找三名酿酒的师傅,准备在闲置的重华宫里按着她的指点酿酒。   内务府就有专门酿酒坊。次日上午,葛禄就把三个会酿酒的太监带到了承乾宫,同时把需要的原粮,设备,运到了重华宫。   三名师傅是专门挑选出来的,不但技术好,人也机灵。佟宝珠把她的要求一讲,立马就明白了,让酒更烈一些嘛。   领头的师傅崔九问:“娘娘想要的是不是烧刀子。”   烧刀子是北方猎户爱喝的酒,味道浓烈,喝到嗓子里似火烧。喝两口,浑身热腾腾的,能暖和半天。特别适合在雪里埋伏的时候喝。   贵族以及皇宫里喝的一般是黄酒或是果酒。   佟宝珠道:“比烧刀子还要烈的酒。”   崔九提醒道:“娘娘,再烈会喝死人的。”接着又说:“奴才酿过最烈的酒,也就是烧刀子。再烈的,奴才们不会。”   佟宝珠道:“酿出来的烈酒,本宫有别的用处。本宫在医书上看过酿酒的方法,我们一起试试。”   佟宝珠在这里喝过酒,与现代的白酒相比味道极淡,最多有二十度左右。他们说的烧刀子,她估计应该是五六十度。七十五度的酒精消毒灭菌的效果最好。   还需要一个酒鬼品酒。不过,这个不急,第一锅酒最快也要过了年,才能酿出来了。   从酿酒这件事上,佟宝珠对康熙又有了新的认识。康熙实在是个好上级,只要不是很离谱的事,他都会同意,并且会给予支持。   同时也更加认识到,康熙在她职业生涯中的重大作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实现的,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她能在这里实现剖腹产。   康熙提到几何书,她说到洋文,就是为手术准备的。听胡青儿说西洋医生曾帮一个难产的农妇接生,用上了剪刀。她问明白后,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是在现代接生时很普通的做法,叫侧切。   承乾宫里另一件大事,是换了新的总管。   没跟容嬷嬷商议就让黄忠来,佟宝珠还以为容嬷嬷又要进言。岂料,她非没说不妥,还夸赞佟宝珠的做法好。   “我们处理宫务,都是按规矩来,没有私心。掌着后宫银库这大半年,账目走的清清楚楚,一两银子都没克扣。佟佳氏用不完的银子,有人私下里塞点碎银子,我们的人根本看不到眼里去,从来没收过。有个万岁爷身边人在这里,是好事。万一遇到别人栽赃陷害,也能有个证人。时间长了,若是能彻底为我们所有,那就更好了。”   最后这句是佟宝珠心里想的话。   奴才跟了主子,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黄忠他有再多的心思,进了承乾宫的门,自己就是他的主子,他就得为她这个主子着想。   不管他背后都有谁,她要是落了难,他也别想有个好。她要是好了,他跟着在宫里得脸。   容嬷嬷和这些丫头们,不能让她们陪着自己困宫里一辈子,终归是要出宫的。这也是她不跟她们过多亲近的原因。   表面上对一个人好,不是真正的好。为她们着想,才是好。这些人的前半生为了她活着。   希望她们也有能为自己活的时候。倘若,她待她们太好,她们可能真就不想出宫了。   她需有能干又一直在身边帮助她的人。培养一个机灵能干的人,没有三五年成不了。别人培养好的,拿来用,多省事。   黄忠不知道贵妃向皇上讨要了他。   他这个承乾宫总管,是康熙任命的。   当时康熙对他说:“贵妃这里缺个能干的人,朕念在多年的情份上,让你来做。你要安分守己的当这份好差,再出一次错,撵出宫。”   这是什么好差事啊!明明是苦差。他情愿回花坊,也不想在贵妃这里担左右为难的差。   唉,既来之则安之吧。希望贵妃少出错,省得连累着自己。   黄忠知道贵妃娘娘在张罗着酿酒,担心老祖宗知道后,被叫去斥责不务正业。悄悄地提醒:“太皇太后喜酒,每餐必饮。尤其喜欢延年益寿的菊花酒。娘娘是在为太皇太后酿酒吗?”   佟宝珠:“……本宫是想给太皇太后惊喜,被你看出来了?黄总管,太皇太后还喜欢什么?让本宫多尽尽孝心。”让黄忠来承乾宫她真是太英明了。   知已知彼,还不得百战百胜。   后宫的嫔妃们知道黄忠去了承乾宫,心里酸的要命。一个容嬷嬷就够能干了,皇上又把乾清宫的总管调到承乾宫了。   再这样下去,整个后宫都是贵妃的了。   好吧,现在后宫就是归她管。   哎,为什么同样是入宫侍候皇上,命运是如此的大不同呢?接着又感叹自己的娘家,没有佟佳氏得力。   众人背后的心思,佟宝珠丝毫不知。腊月二十八这日下午,她煮了一锅养生茶。分别差了人往慈宁宫和寿安宫里送。   乾清宫这边,她亲自送。到门口,准备上台阶时,遇上胡太医从乾清宫里出来。满脸的愁容,对她施礼后,匆匆地走了。   佟宝珠进去一问康熙,才知道太后病的很重。究竟怎么个病法,他说的含含糊糊。   小年那天,康熙说太后病了,往寿康宫送饺子她亲自去的。太后什么都没说。   生病这种事,在人际关系复杂的皇宫里,有时候是极隐密的事。别人没说生病,她也不好主动问。   这现在说病重,又吱吱唔唔的,估计不是什么好病。佟宝珠也没追着问,看康熙心情不佳,坐了片刻,便提出告退。   康熙道:“贵妃去看看太后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得了圣谕,佟宝珠从乾清宫里出来,直接去了寿康宫。   太后就是病的挺重,躺在床上,精神厌厌的。佟宝珠过去请安,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探病。   按规矩,太后这时候要说些感恩的话,旁边的太医和嬷嬷说怎么个病症,都用了什么药,接下来怎么治疗云云。   太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冲她摆了摆手。旁边的人,也都没说话。   佟宝珠心中一惊,难道太后不好了?无药可治了?还是......怀孕了?   太后不想说话,她便告了退。到外间,低声问田嬷嬷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的这么严重。   听了病因后,佟宝珠有些无语,不是什么难治的大病,就是便秘。   太后现在虽然风光不在,当年可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拉不出屎,对于她本人来说,这是羞于启口的事。   不严重的时候不想叫太医。   等严重了,普通的食疗没有效果。若是普通人,来剂泄药就行。可没人敢对太后用泄药,万一泄的止不住,可是大罪。   温温吞吞的治到现在,越治越严重。   小病治成了大病。   这事要是放到现代,用支开塞露就成了。若是实在严重,再加腹部按摩。这里没有开塞露,那就用甘油代替。没有甘油,可以制作出来,这个不难。   佟宝珠离开乾清宫不到半个时辰,寿康宫里传话过来说,太后病好了。   病了几日,太医刚还说束手无策,这转眼就好了?   康熙迫不及待地说:“哪位太医治好的?朕给重赏。”   传话宫女欢喜地说:“是贵妃娘娘妙手。”   康熙:“……”贵妃总是能给朕带来意外。赏……对于贵妃来说,朕是最好的赏赐,就把朕赏给她吧。   晚上好好宠她。   孕妇最容易便秘。治疗便秘的法子,佟宝珠知道的很多。而且还会一套给普通人治疗的按摩法。   甘油加按摩,起效很快。   太后轻松过后,佟宝珠又写了一套食疗之法交给了田嬷嬷。带着太后赏的珍珠手串和一套头面回了承乾宫。   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知道太后好了,心里压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她就是让人往饭菜里加了点致人昏睡的药。准备等太后精神不振一段时间,私下里同她讲,四阿哥生辰日子不好,命硬,对亲近的人不利,然后提出把四阿哥给贵妃抚养。   没成想,多睡了几日,引出了别的病症。直后悔,对太后下了手。太后不仅是她的儿媳妇,还是她的侄女啊!两人相互陪伴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比亲闺女还亲。可不想太后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能再从太后这里下手,另寻法子吧。反正四阿哥必须要养在贵妃跟前。她要让皇帝知道,她决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即使有改变,也只是暂时,最终还得重回她指的路子上来。   以后再和皇帝有分歧,他就会慎重考虑她的意见。省得他折腾一番后,徒劳无功。   争执归争执,但该赏的时候,还得赏。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没多久,太皇太后的赏赐来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一枝凤头金簪。   送赏的苏嬷嬷说:“年节期间,每日都有数人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应付得筋疲力尽。太皇太后说了,不用娘娘过去谢恩。”   佟宝珠拿出两条棉质内裤送给了苏嬷嬷,“尚衣局做的款式太过宽大。这是我改过的,很贴身,穿着舒服。送给嬷嬷两条。嬷嬷要是喜欢,我让人多做几条送过去。”   下面的话,才是她主要说的:“嬷嬷跟下人们交待,小衣需要单独洗,不能同别的衣物混在一起,洗后放在阳光下暴晒。一条里裤,最多穿半年就要扔掉。这是我最近在书上看的法子。穿的太长,或是洗后阴干的衣物穿着容易患女人病。”   苏嬷嬷走后,容嬷嬷对佟宝珠说:“苏嬷嬷在太皇太后和万岁爷跟前是得脸,但再得脸也是下人。娘娘不必如此讨好她。”接着又说,“娘娘拿着小衣赏人,此举也不妥。”   佟宝珠笑道:“嬷嬷,本宫那里还有两条没穿过的,送给你了。穿着真的很舒服,不信你试试。”   容嬷嬷:“……”   尚衣局做的内裤,都是肥肥大大的,跟个小裙子似的。而且都是丝织物。   让后宫女子换内裤,只是佟宝珠第一步。以后,要慢慢的给她们讲解如何注意个人卫生。   下午跟太后用甘油时,单闻味道,就知道她有严重的妇科疾病。再一看她穿的丝绸肥裤,明显是多次洗涤。   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外面的衣服一天几换,有的衣服穿一次就不穿了。里面的小衣,一点也不讲究。   用棉质内裤,注意清洗暴晒,这只是日常预防妇科疾病的方法。已经有病的,需要治疗。   怎么跟太后说,可以帮她治疗呢?   估计宫里人有不少得妇科病的。还有……嫔妃们!天呢,想到这里,佟宝珠混身起鸡皮疙瘩。   不久之后,佟宝珠再次看到康熙,对他的脏,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贵妃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朕?”康熙笑问。   佟宝珠僵着脸笑:“皇上今晚留宿吗?”   康熙哪里能会想到她的真实想法,还以为是怕同他行开枝散叶之事呢。   就想逗逗她。   伸头凑在她耳边,低笑道:“朕今晚听贵妃的安排。贵妃想如何,便如何。民间有语,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朕就是贵妃的饺子,贵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算是朕给贵妃的过年礼。”   佟宝珠一头扎到他怀里,万分欢喜地说:“臣妾想跟皇上聊聊天,臣妾最喜欢跟皇上聊天了。皇上懂得多,又宽容大度,善解人意,是聊天的好对象。臣妾有一肚子的话,想对皇上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康熙:“……”朕也喜欢跟贵妃聊天。   苏嬷嬷回到了慈宁宫,如实的跟太皇太后回禀,在承乾宫都说了什么话。   太皇太后抖开白色的三角裤,不紧不慢地说:“她突然送你两条里裤是什么意思?没花色就不说了,还是用的贱料。”   她也不知道原因啊!苏嬷嬷笑道:“贵妃娘娘说是穿着舒服,奴婢就试试。若是好,也照着这个样子,给老祖宗做几件。”   太皇太后原来对佟宝珠还算满意,自从康熙逆了她的心思,执意让太后抚养四阿哥,她就看佟宝珠哪哪都不顺眼。   哼了一声道:“身为一个贵妃,大张旗鼓的拿着女人的小衣送人,成何体统。还说拿到外面晒。她知不知道,这是不能见人的东西。”   苏嬷嬷笑道:“没有大张旗鼓,是悄悄说的。奴婢瞧着贵妃也是好意。”   太皇太后又“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好意,还不是在拉拢人心。你瞅瞅她最近忙活的,今天送这,明天送那,还在张罗着酿酒。哀家就等着看,她能酿出什么花样的酒。”   苏嬷嬷道:“不管她在用什么心思,她对老宗祖重视这份心思是好的。老祖宗不也是喜欢喝她送茶吗?”   这夜,梳妆台前的蜡烛罩了蓝色的灯罩。在温馨祥和的蓝色氛围里,佟宝珠穿着三角裤站在床上,给康熙大帝演示女人穿三角裤的种种好处。   “首先,它有美感,并且有助于提臀维持这种美感。身为后宫女子,要时时刻刻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的美感,让皇上身心愉快。”   “其次,它贴身透气,穿着舒服,能有效地减少妇科疾病的发生。女人的构造和男人是不一样的。私密部位,要好好保护,最重要的就是透气,干净。里裤需要每日一洗,洗后在阳光下暴晒。”   “再就是,月事期间,在里面放了月事垫,容易固定不滑落。皇上让尚衣局照着这种款式做一批,给每位嫔妃赏十条。再找机会跟她们讲注意事项……”   她的话,康熙每一句都听到耳朵里了,却没有进到脑子里。进到脑子里的是他眼睛看到的景物。   两条笔直紧绷的大白腿,在加上浑圆的臀部在眼前晃来晃去,看着心生……美感。   拍拍身边的位置,“外面冷,小鱼儿快来睡,在被窝里一样能聊天。”   佟宝珠:“……”你才是小鱼儿,你全家都是小鱼儿。   笑呵呵的蹲到他身边:“臣妾给皇上讲男人穿平脚裤的好处,再给皇上讲讲日常护理。龙根养的好,皇上八十岁时,还能开枝散叶。到那时候,让皇孙为皇上养儿子。”   康熙把她拉到被子里,“不想听……想吃饺子……” 第53章 保养   自从负责年节操持的淑妃说年节简办, 内务府各职部门与往年相比,清闲了许多。尤其是尚衣局,在腊月二十六那天,就把各宫娘娘定例衣物准备齐了。   只有淑妃要穿的舞衣, 再三修改。   众人还以为要闲到初五呢, 因为初一到初五这几天, 不动针线剪刀。是尚衣局最最清闲的时候。   岂料,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 接了万岁爷的旨意, 让赶制一百小衣,说是要送给各宫小主们。刚接旨时, 她们心里一哆嗦。一百件,只有两天时间, 晚上别想睡了,等着熬通宵吧。   看了图式,以及制作要求,又松了口气。这简单,用指定的布料,照着小样裁剪, 再缝边就成了。不用绣花,也不用浆洗。一日时间足够。   还能另外得赏钱,是件大好事呢。   康熙坐在西暖阁里看《几何原本》,脑海里想着昨晚贵妃同他说的话,还有昨晚的贵妃。   他发现, 素睡也很有意思。虽然只能摸不能吃, 让人急得想挠墙, 但心情很愉悦。早上睁开眼, 床上有人,搂着说一会儿话,不慌不忙的起床,这种日子挺好。   魏珠才到万岁爷跟前伺候,每次进前说话,都很紧张。在门口探头,看到主子爷心情颇好,胆子大了一些。   轻步进来,双手举起一个红木匣子,小声说:“主子,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东西。”   红木匣子大概有一尺长,半尺宽,从形状上看,应该是装玉如意的匣子。   不会是给他送柄玉如意的吧?   打开匣盖。   康熙的目光首先落在一排白色的棉布卷上,棉布卷上面每个都有标号,从“一”到“十”。匣内盖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是他熟悉的瘦金体。   一、务必清洗暴晒;   二、请按日期服侍皇上穿着;   三、莫要拿浣衣局清洗,专门指定位某人负责清洗晾晒收纳。   请注意:尚未清洗,务必务必清洗后再穿。   康熙看过字条后,递了出去,“记清楚上面的内容,背下来,再还给朕。”   “喳。”魏珠低着头,双手接过。   康熙抖开“九”号,看了片刻前面空鼓出来的部分,放回匣子,合上盖,站起身道:“朕去里面试一下,是否合适。”   魏珠硬着头皮,小声提醒:“主子,上面提示,清洗后再穿。”   康熙:“朕就试一下。”   康熙拿着匣子去了后殿的华溢堂,没让服侍的太监跟过来,自己脱了衣服试穿。   由于他白天几乎不去后殿,房间里没放炭盆,有些冷。快速的脱了下衣,把里裤套上。摸摸前面,摸摸后面。坐床上,站起来,再走两步。   贵妃心灵手巧!尤其前面,有专门安置龙根的地方,实在太贴心了。   康熙想起贵妃说的那句‘皇上八十岁还能开枝散叶,让皇孙养皇子”的话,再摸前面。嘿,日常保护的好。生的儿子,让孙子来养,也不是不可能。   回头再看刚换下来又肥又大的明黄里裤,就觉得无比扎眼了。掂起扔地上,接着又朝上面踩了两脚。走路的时候,磨档;坐的太猛时,又可能勒着龙根腿根。穿这样的里裤,让儿子替朕养儿子都难。   他还以为全天下的里裤就是这样的呢,原来不是!居然有又贴身又舒服的里裤。   朕要重赏贵妃。   康熙穿好衣服,把剩下的九条里裤交给魏珠,“现在去洗。”   魏珠接下之后,说:“主子,今儿没太阳,没法晒。”   康熙思考了片刻后,说:“先洗两条,在火上烤干。其余的等晴天洗。”接着又说,“注意事项都记着了吗?”   “奴才记下了。”   “那还不赶快把刚才的字条交回朕。”顿了一下,又说:“往承乾宫跑一趟,看看贵妃在做什么。”   此时佟宝珠坐的马车刚入东三街。有黄忠做总管就是好,出宫不用再找梁九功安排人。跟黄忠说要微服出宫,没多大了一会儿,他就安排妥了。车夫对京城很熟悉,交待要去王氏成衣铺,路上没问人,就直奔而来。   佟宝珠同上次出来的装束基本一样,普通的旗人长袍男装,背后梳了条大辫子,戴着一顶旗人寻常的黑色八角帽。一条灰色的大围脖挡了半张脸。   出城门,就迫不及待地从车窗里伸出头四处看。快过年了,街道两边的铺子,很多都关着门。街上来往的行人,也没她上次出来的时候多。   快要靠近王氏成衣铺时,看到施夫人正在关门,佟宝珠对车夫说:“速度快点。”   赶到跟前,施夫人刚锁上门,转身要走。佟宝珠从车上跳下来,把围脖掖到下巴底下,笑道:“王姐,您要去哪儿?”   “是佟姑娘啊!”   施夫人看到佟宝珠十分惊喜,但她急着有事,急匆匆地说:“老二的一个朋友,今儿生孩子。我过去看看。”从荷包里掏出钥匙递了上去,“佟姑娘要是看衣服,自个儿进去看吧。有喜欢的直接拿走。”   压低了声音说,“走的时候,把钥匙放在门角,找块石头压着就行。”   “我跟你一起去。”佟宝珠说着话,就拉着她的胳膊往马车边扯,“你跟车夫说一下地方,京城里他熟的很。”接着又说,“反正我也没事,今儿就出来转转。”   施夫人心急,看佟宝珠邀请的实意,也没再推辞,说了地点,就上马车。   坐稳后,才跟佟宝珠道原委。   施世纶一个朋友叫赵子龙,从小没爹没娘,以前是四处跑,这两年安定下来,做了点小生意,娶了个官家的闺女做媳妇,今儿生产。   产婆是提前约好的,帮忙的人也安排好了,只等着生。今儿早上女方娘家人去了,跟赵子龙闹。说找的产婆年轻不可靠,非要让他重新去找号称接生过一千多名孩子的牛阿婆。   牛阿婆今儿有活儿,也是人家提前约好的,对方男人是顺天府的狱吏。娘家人就骂赵子龙是贱民,连一个狱吏都争不过。她闺女要是嫁到好人家,牛阿婆知道快生了,就会主动找上门。   那边实在拿娘家人没办法,请施夫人过去劝劝。   “……那边已经好言好语的劝半天了,我们过去,估计也是劝不住。要是实在不行,就跟她们来硬的。说吵着我们了,让人把她们拉到院子外面,灭灭她们的气势。有什么事,等生下孩子再说。”   “反正我们是外人,大不了,以后在面儿上不和赵子龙来往,她们也没什么话说。我家男人的好歹也是朝中的三品官,她男人就是有能耐,也不过是个七品把总,不敢拿我怎么样。真闹大了,她们也不占理,落不到好。”   施夫人话说完,马车也到了地方。   佟宝珠暗乐,施夫人的性子还真是挺对她的脾气。都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这未来的靖海候夫人不但拿得起绣花针,也同样举得起大棒。   她笑道:“王姐,我会接生。到地方,你跟那家人说,我是你请来的产婆,来给那位年轻的产婆打下手。多个人照应,多重保障,让她们放心。”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八,而且是未婚女子的模样。施夫人虽然知道她有孩子,还是习惯的叫姑娘。   请来的产婆三十多岁,丈母娘还嫌人家年龄小呢。生孩子是大事,谁敢没事找事的担这风险。她们来这一趟就是做恶人,以恶制恶,对付丈母娘的。   施夫人不应话。   佟宝珠笑吟吟道:“我还给宫里的贵人接过生呢,手艺好。”扭头看了眼,坐在马车里的彩云,“不信你问她。”   施夫人只顾着和佟宝珠说话,坐在马车角落里的姑娘,她就上车时看了一眼。现在着实的去打量,同样身着男装,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周正,规规矩矩的,看着就是个稳当人。   彩云绷着小脸点点头。   她实在笑不出来。接生可不是小事,万一中间出了事,别人拉着娘娘不让走了,怎么办?   最后亮出身份肯定是能走掉的,这不是失脸面么。   马车在一处“常山酒肆”的招牌下,停住。   施夫人犹豫了片刻后,郑重地说:“佟姑娘,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你跟请来的产婆商量着来。”   “那自然是这样,我就在旁边看看,打个下手。”   下马车时,佟宝珠对彩云说:“外面冷,你在车里等我。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走。去宏福楼吃烤羊排。”   铺子没开门,佟宝珠和施夫人绕到了旁边的侧门进了院子。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有人嚷嚷:“……小豆子,先说好了,生下来是儿是女,这一胎,都要在我孙家养。在这穷窝窝里养,我不放心。”   施夫人低声对佟宝珠道:“说话的就是赵子龙的丈母娘。佟姑娘你进去,莫要理会她。跟赵子龙打个照面,就去堂屋照看,这边由我来应付。”   “……娘,先等春枝生下来再说。您小点声,别传到那屋里去,让春枝分神……”   院子北边是三间正屋,西边是两间门面,东边是灶房。声音是从灶房里传出来的。门开着,施夫人带着佟宝珠直接进了屋。   “孙夫人,我又带了名产婆过来。我们在这儿歇会儿,让他们忙去。”   施夫人说话的时候,佟宝珠看向屋里的人。   坐在灶抬后面烧火的布衣青年她见过,是施世纶。灶台前站着一位二十三四岁一脸急相的青年,想必就是赵子龙了。   至于在火盆边烤火的锦衣中年妇人,和旁边站的布衣婆子,应该是丈母娘和她带的下人。   佟宝珠扫视屋内的人时,施世纶也看到了佟宝珠,他怔了片刻,随即回了神。低头往灶里添柴。   佟宝珠对着赵子龙说:“产妇在堂屋,是吧?我过去看看。”说着话,便转了身。   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牵连到贵妃娘娘可是大事。施世纶慌忙站了起来,急声说:“娘,她不行,快去拦她。”   施夫人不想在外人面前,说佟宝珠跟宫里有联系。含糊地说:“人不可貌相,佟夫人是产婆。她本人也生过几个孩子,有经验,你们放心吧。再说了,里面不是有产婆嘛。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孙夫人认识施夫人,对她家的情况也有些了解。虽然男人是个当大官的,可那是在闲职上不说,也没官场上的朋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从来没得过这家人的好处。   而且她本人开铺子做生意。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最贱。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领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来接生是怎么回事?让她闺女给别人练手呢?   “这人是什么来路啊?”孙夫人瞪着眼问,“王姐,这是几文钱,请来的?”   赵子龙慌忙插话:“我来付出诊费。”   孙夫人冷笑。还出诊费呢,估计得了人家的好处吧。穿的是旗服,估计是满人,巴结人家呢。站起身说,“我过去看看。先说好了啊!孩子无论男女,我今儿都得带走。牛阿婆可是我请来的。”   施夫人这才知道,那名年轻的产婆到底是没用。现在屋里的是牛阿婆,这是准备生下来,就抱走。难怪自从闺女跟给赵子龙,嫌丢脸,断了亲,临到生孩子的时候来了。   还好今儿来的女眷多,她们想抢人也抢不走。草民不能同官家女人打架,官家女人同官家女人可是能打的。   她拦着了孙夫人,硬声道:“那屋里有人,我们也帮不上忙。在那边等着净着急,还是在这里等。”   就在这时,从堂屋里跑过来一个年轻妇人,“佟大夫让做两碗热汤面,再去医铺里借剪刀、钳夹、缝合伤口的针线。还要多多的烧热水,不停的烧。”   “她要干什么?”孙夫人要往外冲,施夫人拽住了她的胳膊,“那屋地方小,站不下人,我们在这里等。”   两人僵持在门口。   布衣婆子凑了过去,灶台里施世纶也站起了身,准备随时拦她。   赵子龙手足失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人终归是媳妇的娘,没法下手啊。要是别人,早就打出去了。   孙夫人的嗓门大,佟宝珠听见后,大步走了出来。对赵子龙解释道:“孩子大,估计不好生。需要侧切……”   “你估计什么啊,你估计。“孙夫人大声道,”你一边凉快去,这里的事,不用你管。牛阿婆是京城里最好的接生婆。”   “就是牛阿婆说孩子大。”   佟宝珠看了她一眼,继续对赵子龙说:“强行生的会,会撕裂会□□,还有可能难产。剪开的伤口平整,生下孩子,再缝上,伤口容易恢复。”   古代妇人生孩子真是遭罪,佟宝珠缓了口气,道:“不一定能用上,只是提前准备。等看到胎儿的头,才知道要不要侧切。”   转话又道,“应该是要用上,孩子太大了。”忍不住埋怨,“以后记着,孕期不能让孕妇吃得太多。营养过剩,孩子大不好生。另外着人去胡氏药铺里找一个叫胡青儿的,就说她师姐找她,她要是在,让她过来一趟。不在就算了。把需要的东西拿过来。”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胡氏的当家人是宫里的太医。他家那个四处行医的姑娘也进了太医院。   赵子龙正好认识胡青儿,知道她的医术高。早几个月前,还想着请她来给媳妇接生,但她现在是太医院的人,不能再给老百姓出诊,就作罢了。   佟宝珠自称是胡青儿师姐,赵子龙瞬间对她多了几分信任,连连称是,对站在西房门口的两个年轻人说:“方才佟大夫说的话,你们听见了吗?”   两个年轻人点点头。   “你们快去胡氏药铺找人。”赵子龙转话又激动地问佟宝珠,“大夫,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孙夫人这边是不停的嚷嚷:“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安好心,为了要孩子,害我闺女。胡家的闺女医死过不少人,现在不敢四处跑了,花了几万两银子入了宫。跟这种人有牵扯的人,能会有好心?这是想拿我闺女练手呢……”   施夫人叫着了两个准备走的年轻人,“那屋还有几个人?都出来,把孙夫人请到对面的茶楼里歇着,在这里吵闹得我脑仁疼。”   康熙让魏珠去看贵妃在干什么,是准备陪她一起出宫吃烤羊排呢。听到回话说已经出了宫。赶快也换了便服,坐着不打眼的小马车直奔宏福酒楼。   才是半上午,酒楼还没开始迎客。没找到人,只好招来暗卫询问,一问才知道跟施夫人一起去了城南。   没让她去王氏成衣铺,怎么又去了?一个贵妃怎么这么不安生呢,胡乱跑。   康熙瞬间不高兴了,随即吩咐马车也赶了过去。   到了“常山酒肆”门前,刚看到眼熟的乌木马车,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看到一队胸前有大大“营”字的兵勇,从街道的另一边跑着赶过来,一会儿功夫就把酒肆围了。   康熙又退回马车里,从车窗伸出头,对旁边一个暗卫扮的路人说:“跑快去找费大人,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开怀   孙家有一子两女, 孙春枝是二闺女。   闺女跟着一个叫花子跑了,孙家嫌丢人,断了来往。儿子成亲七八年,媳妇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女方的娘家势大, 媳妇不发话, 孙家也不敢说让儿子纳妾。   听说二闺女有了身孕, 还可能是男孩, 就想着把孩子抱过来, 给儿子养。反正都是孙家的血脉。   为了要孩子,孙家准备的很足, 准备先礼后兵。先是孙夫人带着一个婆子去要人,要是不给, 就来硬的。   你小豆子就是有几个小兄弟,那都是草民,只要孩子到了孙家手里,你们就没办法。一起吃酒的兄弟,有小事兴许搭手帮个忙,得罪官府的事, 没人会跟着干。   打算的很好,没想到施夫人来了。   在施夫人的吩咐下,孙夫人和她带的婆子被人左右架着胳膊,连推带拉请到了对面的茶楼,开个了雅间, 从外面锁了。   孙夫人急得冒烟, 也不敢大叫。她是有脸面的官夫人, 在小豆子家里, 怎么吵闹都不怕丢脸,在外面可不行。   两个人在里面上蹿下跳,也没扒开门。   最后还是等到有人来从外面打开,对她笑着说:“恭喜夫人,四嫂生了大胖小子,八斤六两。”   孙夫人没理他,也没再去赵家,直接奔回去找她男人。让派人去抢孩子。   赵家院子里,喜气洋洋。孩子个头大,又胖,不像一般刚出生的孩子,跟个瘦猴子似的。   见多了婴儿的牛阿婆都直夸孩子长的好,是福相,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赵子龙一直憋着劲儿呢,孩子生下来后,放声大哭。他这个叫花子也有了孩子,还是自己心爱的人生的。   顶着满脸的泪水,朝牛阿婆磕头谢恩。   牛阿婆被孙夫人强行带来,孕妇又是个难产的主,本来心中有怨,后来知道都是孙夫人生的主意,也就不计较了。   笑着扶起赵子龙道:“这都是佟大夫的功劳,我这老婆子接了大半辈子生,今儿算是开了眼界,学了套好手法。这么大个,就是普通妇人也不好生,你媳妇又是头胎。母子平安不说,还生的又快又顺,少遭了多少罪啊!真是老天爷保佑。”   说完话,就急着要走。   赵子龙慌忙说:“我让人去徐大人家里看了,刚发动,有别的产婆在,不急。您喝碗鸡蛋茶再走,已经煮好了。”   卧室里,筋疲力尽的产妇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知道孩子平安落地,放心地睡了。   佟宝珠跟帮忙的年轻妇人说了以后的注意事项,并说三天后,让胡青儿来拆线。   年轻妇人为难道:“我家在城北,离这里挺远。今儿来这里,是受人之托,来帮忙。佟大夫跟赵四哥说吧。”   佟宝珠走出屋门,就被众人围着七嘴八舌的说感谢的话。施夫人更是高兴,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人,真还帮了别人的大忙。   “佟大夫,您歇会儿喝碗鸡蛋茶,待会儿我们去宏福楼吃烤羊排。”   院子里的十几个人,只有施世纶知道佟宝珠的身份。见她第一面那天,就猜测她可能是贵妃。后来在白塔寺门前见到,确定了,就是佟贵妃。   此时有点不敢肯定了。   他在想,佟大夫是不是佟贵妃同族的姐妹。   从马车里下来的佟贵妃是何等的高贵大气,这里的佟大夫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跟街坊邻居差不多,就是比寻常姑娘长得好看了些。   气质截然不同,也就罢了。有些人刻意收敛气势,会有这种情况。可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戴六七寸的彩甲,佟大夫的指甲剪得光突突的。   如果他第一次见面,注意到她手指的话,肯定不会猜测是宫里的娘娘。   最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她居然会接生。贵妃娘娘还没孩子呢,怎么会接生?   不管有多少的猜测,认为佟大夫和佟贵妃不是一个人,施世纶清楚的明白,她们就是一个人。   因为在京城里,不可能有个跟佟贵妃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而且还跟大阿哥有联系。   施世纶也凑过去说话,“佟大夫,看您的衣服单薄,站外面冷不冷。要不,进屋说话。”   佟宝珠笑道:“我还有事,跟赵兄说几句话就走。”   就在这时候,涌进来一伙子穿绛红色兵服的人,为首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说:“有人状告这家人,强抢了他家闺女。要把大人孩子带走审问。”   赵子龙正要说话,施世纶把他拉到身后,抢先一步接话道:“李大人,这是我兄弟,媳妇虽然不是明媒正娶,却是对方自愿嫁过来的。大人若是不信,草民能叫来几十个人作证。”   中年男子寒着脸说:“本官只管带人,审问不归本官管。”   施世纶对施夫人低声说:“娘,你带佟大夫进屋里,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不能牵扯到娘娘啊,牵扯到娘娘将来就是不论罪,自己以及这帮兄弟也会在皇上那里落了坏印象。   康熙坐在小马车里,等的着急,让人去乌木马车里探看,准备换换地方坐。   这样,等贵妃一出来,就能见着。搂在怀里,说些安慰她受惊的话。至于怎么安慰,已经想好了。保证暖心的很,听得她心里热乎乎的。   皇帝要坐的地方,彩云自然不能再呆。快跑到小马车跟前,低声问:“万岁爷,要奴婢进去看看吗?”   “不用,你坐着这辆车,回去吧。”   两人换车的时候,费扬古骑着枣红色的大马急奔过来,速度很快,把两名侍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看到微服的皇帝,没敢打招呼。跳下马,就往有兵勇围的院子里跑。   还没进院子里,里面的兵勇出来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急急慌慌的费扬古,虽然不认识这人,但认得他胸前狮纹补子,这是二品武官的标志,赶快施礼:“下官见过大人,大人有事吗?”   费扬古心急,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本官看到有巡捕营的人在这儿,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巡捕营的人怎么在民宅里?”   中年男子知道这人是谁了,敢情是巡捕营里最大的官,九门提督。   又恭敬地施了礼:“下官李海见过费大人。”   “快说,里面发生什么事了?”费扬古急声催促。   李海想到方才施世纶说的那番天子脚下,行恶事,早晚得上达天庭的话。此时被高官质问,为了脱清自己,赶紧禀报:   “孙大人说,这家房主抢了他家闺女,让下官来拿人。下官进去一问,才知道实际情况不是孙大人说的那样。孙大人是想要人家孩子,下官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就准备撤兵呢。大人你看,马上就撤到门外了。”   “哪个孙大人?”   “孙瑞家把总。”   费扬古在心里骂,还瑞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恶事,就等着抄家吧。把官职撤了,都是轻的。   费扬古没再理会这个人,大步进了院子里看究竟。被皇上盯着的事,得谨慎办。   康熙从车窗缝里,偷偷观察着这边的动静。李海的声音很大,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顿时十分的失望。   今天是想来一出英雄救美,结果里面的人自己脱困了。心烦气躁地等了片刻,整整衣服,又正正帽子后,走下马车。   费扬古在门外说的话,康熙能听见,院子里的人自然也能听见。施世纶招呼男子全部进了屋。待费扬古进门,外面除了惊魂未定的赵子龙外,只有五十多岁的妇人牛阿婆。   费扬古扫视了一圈后,问:“这里没事吧?”   赵子龙原来是个街混混,认得狮纹补子,再加上这人气势非凡,知道是二品武官。   赶快跪了见礼,激动地说:“草民叩见大人。回大人的话,草民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儿子,大人进屋喝碗红糖鸡蛋水吗?”   “没事就好。”   费扬古说完转身出院。十分庆幸手下的人,没闹出伤天害理之事。否则,可就连累着他了,这年就别想过安生了。   站在门外的李海,万分庆幸自己听了施老二的话,没轻举妄动。并暗自想,孙大人要是被摘了官帽,说不定自己能顶他的缺。   看到费扬古出来,单腿跪地大声道:“下官李海在此听命,听费大人指示。”   费扬古挥了挥手:“没事不许带人在街上乱晃悠,赶快撤走。”   待这一伙子人走了,他才躬着腰跑到康熙跟前,低声道:“下官见过皇上。里面没事了,是误会。有个把总仗势欺人,派出来的人没听他的,已经收了兵。下官回去,就拿他审问。”   怎么没提贵妃。康熙问:“里面都有什么人?”   “一个当家的,一个老婆子。屋里刚生了孩子,下官怕惊扰,就没进去看。”   “生下来了吗?”   “生下来了。”快过年了,费扬古捡喜庆的话说,“听说是个大胖小子,这家人乐呵的很。年年添丁,岁岁兴旺,是个好兆头。”   康熙方才已经从彩云那里知道,这户人家在生孩子了。听到些话,也算放了心。   淡声道:“你也撤吧。”说完,背起手往院子里走。朕要亲眼看看,贵妃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有人扒着墙头看到穿官服的人全都离开了,跑回院里说:“可以出来了,人都走了。”   佟宝珠同赵子龙交待了产妇护理的注意事项后,说:“我走了,你们不用送我。我的马车就在外面。”说完,把围脖提到鼻子上方,就要出门。   院子里七八个年轻人,也都是没爹没娘,以前乞讨为生,在街上混的。前几年被施世纶挑中后,洗干净了脸,换了干净衣服,重又起了像模像样的名字。   这帮人只有赵子龙成了亲,今日生孩子,就跟他们自个生孩子差不多。欢喜异常。   佟宝珠是赵子龙的恩人,也是他们的恩人。恩人说要走,就围上去说道别的话。   “佟大夫,以后能叫您姐吗?”   “姐,您家在哪儿?兄弟们送您回去。”   “姐,您真是胡青儿的师姐?兄弟五年前,就认识胡青儿。她还管我叫哥。满京城的姑娘,我最喜欢胡青儿了,有本势又仗义。可惜嫁了人。”   “姐,您以后有事差遣,就来常山酒肆里说一声。兄弟们别的本势没有,就是腿快。您想吃北街的小笼包还是南街的糯米糕,保证送到您门口,还热得烫嘴。”   “姐,等我娶了媳妇生孩子,也要您接生。姐长的好看,接生出来的孩子也好……”   康熙看到一帮臭男人正围着贵妃姐长姐短的叫,站了半天,也没人主动搭理他。只好自己出声了。干咳了一声后,大声说:“佟鱼儿,你在做什么?”   中等身材,天青色旗袍,同色八角帽,大冬天穿的十分单薄。可这人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背着手站在寒气十足的院子里,气定神闲。   这不重要。   他们心里不舒服的是,他的眼神。那种睥睨的眼神,让人不由的忽略了他实际的身高。感觉他站在高高的云端之上,在他面前,自己又变回了满街胡蹿的臭老鼠。   在农家小院子里,乍一看到康熙,佟宝珠惊得不知如何回话是好。这时候有个胆儿大的,反问道:“你是谁呀?你来干什么?怎么跟我姐说话呢?”   天子腿下,谁怕谁呀?方才那个带兵的,在我大哥的三言两语之下,还不是灰溜溜的走了。   施世纶猜测到这人是谁了。是他阿爹,多年求见,见不了的人。紧张加激动,心如鼓擂。   佟宝珠回过神。扒开挡在她前面的人,小跑到康熙跟前,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僵着脸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夫君。”   是姐夫啊!难怪这么趾高气扬。能娶到佟姐姐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可不就得有这种气势。   众人围过来打呼:“姐夫尊姓大名,怎么称呼?在哪儿当差?”   “一看姐夫这气度,就知道是大官。”   “姐夫来酒肆里坐,外面冷。”   “姐夫来了,姐就别走了,咱们在酒肆里吃火锅……”   康熙扭头看向佟宝珠。从哪儿跑出来一群无礼的小舅子?朕不想认。   不搭一句话,多让人尴尬。   佟宝珠笑呵呵道:“我夫君不擅言谈。我们走了,你们吃吧。”又对立在门口沉默不语的施夫人说:“王姐,我走啊!”   康熙逐个看了这十来个人后,放了心。   说一表人才,朕还以为是容若那样玉树临风的呢。原来都是土包子。   朕的长相打十分,你们最周正的一个,最多打两分。   朕就喜欢跟这样的人站一起,跟这样的人站一起,才能显示得朕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善意地笑问:“你们这里有番薯吗?让我们带走两个。上次谁送的番薯啊?挺甜的。”   施世纶忙不迭的站出来,朗声道:“姐夫,是我送的。”   康熙:这个更丑。个子没朕高,还一脸的穷酸相。也是,有才之人,十个有九个半都丑。一表人才是文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词。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亲嘴   施世纶没等康熙接话, 又慌着说:“今儿若不是佟姐姐在,这孩子怕是保不住。能遇到佟姐姐是他的福气。姐夫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们都是贱民,您和姐姐一看就是福气无边的贵人,孩子沾过了佟姐姐的福气, 也让他沾沾姐夫的福气。”   赵子龙扭脸看向施世纶。早就说好的, 生了孩子, 让大哥起名字。这群里人, 只有大哥有学问, 有身份。   再看此时施世纶的模样, 微微躬着身,低眉敛目的。从神情到肢体, 通身上下,都透着恭敬。哪里有一丝往日肆意飞扬的风采。   施世纶在这群人里年龄不是最大的, 大家却心甘情愿的叫他老大。他们心目中的老大,不畏权势;身为官家子弟,满腹经纶却不屑为官。   清高孤傲。   在他眼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不会因为是高官就卑躬屈膝,也不会因为你是乞丐瞧不起你。   这样一个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人, 此时对别人毕恭毕敬。赵子龙十分感动,这都是因为自己啊!大哥因为自己的孩子,放低了身段对别人感恩,对别人恳求。   想到这里,热泪又盈满了眼眶。   其他人没想这么多, 因为他们压根没去看施世纶。他们一向唯大哥马首是瞻, 大哥说的话都是对的, 大哥的提议就是好的。   大哥求别人起名字, 他们就跟着起哄:“姐夫,给娃起个名字吧。我们都是粗人,姐夫一看就是学问高深的。”   一帮灰布短袄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他面前,咧着大白牙嘻嘻哈哈地说话。还一口一个姐夫亲热的喊。康熙对这种场景感到很新奇。   他的日常生活是,一群穿着官服板板正正的人,垂手躬立地对他说话,话题是国计民生。一句话可以血流成海,一句话解救万民。每次决策都要再三斟酌,细细思考。   眼前这些人是求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对于他这个博览群书的人来说,那是真正的举手之劳。   这孩子要是能得皇帝赐名。将来走到街上,一般的官员小吏,见了面都得恭敬地称呼一声“爷”。更是不用再担心有人来抢孩子。   康熙迟迟不答。佟宝珠看向他,小心翼翼道:“要不,劳驾一下夫君?”谄媚讨好之意尽显。   贵妃如此态度,康熙比较受用。爽快地说:“行,伺候笔墨吧。”   众人只顾着高兴,也没在意姐夫把他们当下人使唤。   随即招呼着大家往西边的酒肆里去。   梁九功在外面,迟迟等不到主子,赶快去马车里拿了披风进院。   “主子,您身上的衣服单薄,披件外衣吧。”这时候才发觉,贵妃的衣服也单薄,赶紧又说,“夫人您稍等,奴才马上再去拿您的衣服。”   “先给夫人穿。”康熙特意在“夫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话出口后,觉得不妥,立即伸出手,“拿来。”接手里,抖了一下,披在了佟宝珠身上,“外面冷,出门怎么不知道穿件厚衣服呢。”说着话,转身到了她的面前,熟练地帮她系领带。   万恶的古代社会可是没有女人孩子优先的权利,在这里是男人优先。什么都要先尽着男人。尽着男人先吃,尽着男人先穿。   但,这种习惯也是可以慢慢改的不是?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欢喜道:“多谢夫君啦。”   康熙扬起嘴角,无声地笑。待系好领带,捏了下她的脸,“跟我这么客气。”   已经进了酒肆的人,笑嘻嘻道,“兄弟们,都赶快成亲吧,看看有媳妇多好。”   有人嘿嘿笑:“这是有夫君疼爱多好!”   康熙心里更加舒坦。   瞧瞧,朕身为一名普通男人,也是优秀的。比若容那个多情的公子哥,懂事体贴人多了。   酒肆里就有记账的笔墨,只是几日没用,墨干了。施世纶加水研墨。他知道皇上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吃火锅,为了拖延时间,故意细细的研磨。   在这段时间里,康熙对这帮人,大致有了些了解。同时也知晓了,赵子龙原名叫小豆子。   赵子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听说书先生讲《三国演义》,极喜欢这个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就以常山赵子龙自居。   哪个男人都有侠客的梦,都有英雄梦。康熙也很喜欢赵子龙,遂对这个赵子龙十分的有好感。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   于是说:“常山赵子龙是文武双全。你喜武不识字,将来让你儿子好好读书。京城中的第一才子叫纳兰性德,让他叫纳兰永福如何?”   康熙想的是,起个跟纳兰性德沾边的名字,将来让孩子认纳兰性德为干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有了。也算不辱没他的赐名。   赵子龙立马不说:“不行。纳兰公子是不错,可他爹是个奸臣。咱们的儿子不能跟奸臣沾边,省得让他们污了咱们……”   正在研磨施世纶一惊,慌忙打断了他的话:“佟姐姐救了孩子,说是孩子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跟佟姐姐的姓吧。”   赵子龙为难道,“……我想让跟着我姓赵......”   有人嘻笑道:“你这‘赵’是瞎起的,又不是祖宗给的,有啥稀罕。我同意让咱儿子跟佟姐姐的姓。”   赵子龙红着脸不说话。意思是不愿意了。   康熙暗笑,草民啊!目光短浅,不知道错过了多大好事。要是跟了贵妃的姓,将来就能背靠佟佳氏那棵大树。   佟宝珠本想解解围。想到在男人堆里,她要是表现得抢眼,康熙当时不在意,事后说不定会觉得她不矜持。   便没吱声。   再说下去场面就僵了,施世纶赶快摆上了纸笔。   康熙提笔写了三个字:“赵保山”   施世纶连声赞叹:“这名字好!十八年又一个赵子龙出世,保我大清江山万万年。”   康熙暗赞施家老二就是有思想有眼光,果然如别人所言是一表的人才。   赵子龙本来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觉得太普通,听大哥夸赞,只好跟着说:“好名字,多谢姐夫赐名。”   名字起好了,相互也认识了。佟宝珠担心呆的时间长,这些人万一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惹祸上身。好事变成了坏事。   低声对康熙道:“爷,咱们走吧。”   康熙还想同他们再说一会儿话呢,贵妃开了口。只好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施世纶赶在众人留客前,抢着说:“姐姐、姐夫什么时候有空了,还来啊。”对赵子龙说,“快把你埋的那坛好酒,刨出来,送给姐夫喝。”   好酒在哪埋着,这些人都知道。施世纶的话刚落,就有人跑出了屋,“我去刨。”   等酒的时候,佟宝珠和赵子龙聊起了酒,说自家也在酿酒。问赵子龙,等她的酒酿出来,能不能放到他这里售卖。   赵子龙自是一口答应。   “我来订价,你按着我订的价格卖,中间给你抽一成红利。”   “不要佟姐姐的红利,有多少酒尽管拿来卖。”   “这不行。我家的酒在这里卖,就抢了你店里的生意。”   两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谈定了抽半成红利。   康熙看着自家娘子跟别人谈生意,感觉自己就是个跟着吃白饭的男人。   坐到马车上,搂着娘子的细腰,闷闷地说:“贵妃怎么想到卖酒?”   对于佟宝珠来说,今日的收获满满。如果康熙不收回准她偶尔出宫的话。那她以后的生活,将会丰富很多。   十分的开心。   “宫里的一个线头,拿到宫外,就是宝物。把宫里用不完,或是不用东西,拿宫外卖高价。帮皇上存私库。以后皇上私用钱,不用给内务府或户部的人说,直接掏自己的腰包。”   康熙沉思了片刻后说:“贵妃的主意甚好!你说说看,宫里有什么能卖?”   “多了。穿旧的衣服,吃剩的饭菜。”停顿了片刻,瞪着眼睛看着康熙激动地说:   “皇上,我们秘密找人把宏福酒楼盘下来吧。你想想看,酒楼是自家,想什么时候去吃就什么时候去吃。用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客栈酒楼这些地方,是各种消息的聚散之地,不但可以探听民间的声音,还可以引导舆论导向。赚钱探听两不误……”   康熙揉捏着美人儿的光滑脸蛋,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巴,听着从小嘴儿里蹦出来的奇思妙想。   他在想,不知道亲上去,是个什么感觉。   常山酒肆里,自从他们离开后,就炸开了锅。   “什,什么?姐姐是贵妃?姐夫是皇上?”   “老天爷啊!大哥,你在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   “他看着不像皇上啊,佟姐姐倒是像贵妃……”   有个机灵的,此时反应过来了。摇着赵子龙的肩膀,激动地说:“四哥,咱儿子是皇上御赐的名字。谁也别想再把他抱走。”接着又看向施世纶,“大哥,这算是国姓爷嘛?”   施世纶又激动又懊恼,“什么国姓爷,国姓是爱新觉罗氏,咱这孩子姓的可是赵子龙的赵。让跟贵妃娘娘的佟佳氏多好!那就是贵妃娘娘的半个儿子。就是叫纳兰永福也好啊!将来拜纳兰公子为老师。京城第一才子当老师,去哪儿找这样天大的好事?就是顺天府尹的儿子,也没这个福气。”   赵子龙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呢?”接着又恍然大悟,“难怪大哥对他们恭敬。以前对别的官员不恭敬,是他们的官位不够大。”   有人也反应过来了:“难怪大家让我们去截那些花子兄弟。原来大哥提前知道,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要去白塔寺前施粥。”   有人说:“大哥就是大哥,神通广大。”   施世纶暗自感叹世事无常,自己处心积虑办的事,没搭上宫里人。因为兄弟生孩子来照应一下,竟然见到了皇上。还跟皇上面对面说了话。   想到伴君如伴虎。   他收敛了笑意道:“他们没公开身份之前,大家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提前跟你们说,是担心他们下次再来,你们万一胡说八道,给大家惹麻烦。方才议论纳兰明珠的话就极为不妥。朝中重臣,是我们这些草民能议论的嘛,往重的说,这是杀头的罪。”   有人赶紧说:“就是就是!不能胡乱说话。他们的事,也不能胡乱说出去,万一白莲教埋伏我们这里刺杀,可就连累着我们了。”   有人接话:“我们现在攀上了宫里人,混个好前程指日可待。以前无牵无挂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有儿子了,就要好好过日子。不能再惹事生非。”   有个武功好的若有所思道:“我说怎么总觉得被人盯着似的。敢情他们在时,这院子被暗卫们盯着呢。听说皇帝身边有一千多名血滴子暗卫,十丈之外,取人首级……”   有人拿起写着“赵保山”三个字的纸,激动地说:“这御笔宝物放哪儿好啊?”   这边谈论得热闹,马车里却没了说话声。   康熙亲了一下红润的小嘴儿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怀里的人又软又甜,搂着亲不够。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亲得浑身躁热,龙根膨胀,想把人摁倒翻滚。   什么时候马车停下了,都不知道。   梁九功站在车外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敲着车厢说:“老爷,宏福酒楼到了。房间也安排好了。”   片刻后,车内传出了憋闷急促的两个字:“回宫。”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小样   佟宝珠趁康熙说话的时候, 赶紧用两只手捂着了嘴。   关于亲亲这回事,她没实战经验,但有理论经验。印象最深的是一部老电影。梅姐教发哥亲亲,抱出来三个大白萝卜。每个萝卜里卡了一枚钢币, 指使他吸出来, 借以训练吻技。   有句经典台词是:“连萝卜都亲不好, 还想亲女人?”   发哥吸了一通后, 捂着脖子, 啊啊啊, 当时她还以为用力太猛,钢币吸到嗓子里。   看到最后, 才知道是发哥逗乐的。   这个片断,让佟宝珠明白了一个道理。亲亲就是吮吸, 要用点力气,但不能太猛使力。否则,钢币会卡嗓子里。   面对毫无章法的乱啃乱咬,佟宝珠想拿起坐塌上的暖手炉,砸在康熙脑袋上。   身为一个阅女数众的大猪蹄子,亲亲的时候, 跟个饿鬼啃猪蹄子似的。为了不让自己那么难受,只好引导着他往正确的路上走。   不愧是爱学习的好学生,没多大一会儿,就把劈头直下的雷雨冰雹,变成了张弛有度的细雨缠绵。   再小的雨, 也搁不住淋的时间长啊!   佟宝珠捂着嘴, 喘着气说:“不能再继续了, 否则会憋死。”   康熙眨了眨眼, 道:“憋吗?朕不觉得憋。”转话又道,“……听你的,等回去继续。”   佟宝珠慌忙拿下手,急声道:“不是去吃烤羊排吗?”   康熙看着被自己亲得红润欲滴的花瓣说:“朕想吃……”说着话,把人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吃吃地笑,“朕让人把烤羊排的师傅叫进宫,等我们行了敦伦之礼,正好赶上吃。”   佟宝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礼。直到康熙又接着说:“朕保证,这次绝对不让贵妃疼。”她才明白,他说的是男女之事。   敦你脸啊敦。   她想了想说:“皇上,还是等晚上再敦吧。回去要洗漱,完事了又要洗,大白天的乱折腾,多不好意思。”   要做什么事,是他说了算。   康熙不想在没有意义的争辩上白费口舌,转话道:“贵妃做的里裤穿着很舒服,尤其是走路和坐下来的时候,贴身又不会缠腿。”   佟宝珠:”……”特意提醒,要洗过之后穿。忍不住问道:“皇上试了?”   康熙:“现在就穿着。”   佟宝珠:“……”缓了一口气道,“皇上回去后,赶快把里裤换下来,好好洗个澡,尤其是里裤覆盖的地方,用皂豆多搓洗一会儿。”   康熙:“朕看了,很干净。”   佟宝珠耐着性子道:“一块棉布,在棉花的时候,风吹日晒,染上了很多看不见的灰尘;然后纺成线,织成布,这中间经历了很多人的手;再裁剪、制作,又经了很多人的手。看着是块干净的布,其实上面有很多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病毒。所以,清洗暴晒杀毒后,才能穿。”   抬起头,看着康熙,郑重地说:“皇上,听明白臣妾说的意思了吗?”   康熙:“……”朕屁股上难受。   佟宝珠加重了语气:“这条里裤,在交给皇上之前,可能有几十个人摸过。这几十个人在接触这条里裤之前,可能接触过很多脏东西。这还是没烫染过的布。如果是别的颜色,还可能在脏水里浸泡过。”   康熙:朕现在就想脱下来。   僵着脸笑道:“反正回去要洗漱,我们正好趁机行敦伦之礼。”   佟宝珠没接话。   康熙本来还想再说什么,想着他穿的里裤被无数人摸过,这间接的相当于无数人摸着他隐密的地方,如坐针毡,也无心再说话。   两个人相对无言,安安静静。   马车从北边的神武门进皇宫,穿过御花园,拐进夹道,到承乾宫旁边时,佟宝珠下了马车。   康熙看着她的背景,心里矛盾得上蹦下跳。想跟着她一起去承乾宫里敦伦,又想着赶紧回乾清宫好好洗洗。   此时的储秀宫里,淑妃气得脸色发青。让嫔妃们节衣缩食捐细软为皇上的平叛出份力,是她的主意。   她的想法是,钱物虽然是大家捐的,但是由她提出,这份功劳,就该算到她头上。二来,让皇上知道,她有为皇上分忧之心,也有号召众嫔妃的能力。   刚刚宜嫔找她说,准备捐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   前朝一品官的年俸是一百八十两银子,一百八十斛米。   两个月前,钮祜禄氏捐了一万两白银,就圣心大悦了。还特意在早朝上夸赞钮祜禄氏对朝廷的赤诚忠心。   郭络罗氏不过是包衣奴才,宜嫔的祖父辈抬了旗,在盛京负责田地牲畜。她阿玛现在才是五品的管领,竟然捐十万两!   这份大功劳,不但落不到自己头上,还会让宜嫔在皇上面前得脸。再加上她本人又有几分姿色……   淑妃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水,想降降火气呢,被热水烫着。气得把茶盏掷在了地上。   怒气冲冲道:“怎么不提醒本宫。”   旁边立着的两位宫女赶快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娘娘爱喝稍烫嘴的茶,以前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浅呷。她自己猛喝,怎么怨她们?   秋嬷嬷把宜嫔送到宫门口,折回到殿里,满脸喜色道:“恭喜娘娘。”   “喜?哪儿有喜?”淑妃皱着眉,斜了她一眼。   秋嬷嬷喜悦地说:“宜嫔姿色好,又爱挖空心思的出风头,早晚会是娘娘的大患。这次她捐十两万银子,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嬷嬷什么意思?”   “郭络罗氏哪儿能来这么多银子啊?万岁爷最恨贪赃受贿的官员。娘娘这次,不但帮万岁爷弄来了十万两银子,还揪出了一个大贪官。”   淑妃惊喜道:“本宫这就去找皇上禀报。”   承乾宫里。   佟宝珠好奇地问宜嫔:“你家哪儿这么多银子?”   宜嫔得意地说:“嫔妾的大哥说,是盛京所有的郭络罗氏族人凑的银子。听说国库吃紧,把私有的田地、房产和家奴全部卖了。”   佟宝珠:“……”娘家里有聪明人。皇上知道了这种情况,还能亏待了郭络罗氏?早晚得把这份恩情还回去!   怎样才能更打动皇上,让皇上对宜嫔印象好呢?   佟宝珠沉思了片刻后,低声道:“皇上知道后,肯定会召见你。你提前用番椒抹眼睛,把眼睛哭红肿。见到皇上时,只抹眼泪,别说话。”   宜嫔好奇地问:“娘娘,为什么要这样?”   “你家里人此举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但更是为了你。为你才捐的银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你不能否认。否认,就显得你这人虚假了。但也不能说出来。”   佟宝珠语重心长道:“你家人为了你把家底全捐出去,你不得难过,不得心疼他们?你这一哭,就挠着皇上的心了。得了皇上的心,比什么都好。一定要记着,什么都别说。不说话不会错。说出来,就可能有错。”   宜嫔怔怔地看着佟宝珠,半天后说:“娘娘说的太好了。难怪皇上看重娘娘,原来娘娘这么聪明。”   “皇上今晚若是翻了你的牌子,你要想办法拒绝同房。”   “为什么?”   “同房太激烈会影响胚胎着床。再有十天,就能知道你是否有身孕,这十天内都不要同房。”顿了片刻,又道:“在后宫,孩子比一时的宠爱更重要。有了孩子,后半辈子就有了着落。”   宜嫔立马接话:“这个道理嫔妾懂的,自然是孩子更重。”   “还有啊!眼睛流流泪就行了,别真哭。别去想郭络罗氏为你做了什么。他们做这些,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们自己。痛哭的时候伤身,也会影响怀孕。你自己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宜嫔回到翊坤宫,才把眼睛哭红,魏珠就来传诏她。   淑妃派人盯着乾清宫,直到晚膳后,差使的太监才禀告她说宜嫔回了翊坤宫。   至于宜嫔在里面都说了什么话,皇上又说了什么话。无从得知。   乾清宫里,现在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里面的一举一动,根本传不出来。   宜嫔回到翊坤宫不久,后宫中,人人都知道了郭络罗氏要捐十万两银子的事,也知道宜嫔陪万岁爷用晚膳的事。   此事在后宫,搅起了一潭惊波。所有的嫔妃小主们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咬牙切齿说下次晋封,宜嫔肯定是要封妃。同时合算着,自己能捐多少。   这晚的施家。   施夫人特意多炒了几个菜,把备的年货,都提前摆上了。施琅的脸色好,孩子们胆子大了起来。   欢声笑语充满了院子。   饭后,施世纶又去跟施琅谈话。   “儿子考虑了,皇上既使有意父亲领兵收台,也会对父亲不信任。儿子愿意留在京城里。等明年开朝,谋份差事,后年参加科考。”   半天后,施琅道:“你留下也好。”顿了一下,又说,“你不是说,娘娘准备卖酒吗?要不你去卖酒。宫廷御酒这个名号亮出去,这生意不少赚钱。打仗看着是人与人拼杀,其实拼的是财力。据我所知,军需有些紧张。”   这晚,康熙没翻牌子。跟往常一样,独自一人迎来了新的一天。   腊月三十。   上午,按惯例是皇帝赏各宫;各宫之间相互走动,你来我往的送礼。   今年皇上的赏赐除了例赏之外,有两条小裤,和小裤放在一起的,还有皇上亲笔写的注意事项。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召来康熙说话,大意是,身为皇帝一举一动都要按着规矩来,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年节的时候。赏两条小裤,这像什么样子,这是一国之君的行为吗?   康熙把普通小裤的劣处讲了,又把三角里裤的优点说了之后。十分懊恼似的说:“有些嫔妃不讲卫生,她们万一得病又不及时上报,会把病传给孙儿的。孙儿此前幸一个女子,就觉得有异味。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就是哪方面有病。”   太皇太后惊问:“是谁。”   “孙儿临幸过的嫔妃那么多,记不清是谁。”   “等过了年,给她们多送几条,让她们勤换洗。”太皇太后转话又说,“这是贵妃提出来的?”   康熙笑:“她怎么能想到这些,是朕想的。先让她试了,她说穿着不错。朕才决定让大家都穿。”   康熙走之后。   苏嬷嬷笑道:“贵妃娘娘人挺不错,有什么好事,第一个想着慈宁宫里的人。这小裤穿着真舒服,还有一条洗净没穿过的。老祖宗要不要试试?”   太皇太后反问:“皇帝怎么没往哀家这里送呢?”当她不知道啊,只顾着和贵妃腻歪了,早把她这个老婆子抛一边了。   苏嬷嬷笑呵呵道:“奴婢现在就给老祖宗做。”   晚宴摆在乾清宫,从午后开始,内务府各部便开始忙活。尤其是御膳坊,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是简办,但膳食还是走往年的例。除了鸡鸭鱼羊猪这些大鱼大肉之外,还有各种海鲜,以及甜品小吃水果。   对于大部分嫔妃来说,只有除夕夜能和皇上坐在一个地方用饭,意义远远大于吃本身。   四十八道菜,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的端送。有的没动一筷子,就撤了下去。   康熙自己坐了正位中央,面对一大桌子的菜。旁边的大圆桌上,坐着太皇太后、太后、贵妃、淑妃以及太子、大阿哥和两位小公主。   后宫没有皇后,所有的嫔妃们都是妾。品阶在日常,还不是那么明显。在除夕夜宴这种需要着吉服的地方,就很分明了。   皇帝、太皇太后、太后和太子服饰是黄色;贵妃和淑妃这样的主位娘娘是宝蓝色;其余的按位份是橙红、海棠红或是浅紫。   淑妃朝佟宝珠的方向,侧了一下身,低声笑道:“嫔妾还以为姐姐今晚穿正紫色,戴七尾凤钗呢,竟然跟妹妹一样是宝蓝吉服,五尾凤钗。”   正紫吉服,七尾凤钗是皇贵妃的标准。   淑妃真是逮着一切机会给她添堵,费心了哈。佟宝珠笑了笑,没接话。衣服,首饰算什么,关键是皇上的心意。   有了皇上的心意,就什么都有了。   淑妃又悄声说:“姐姐虽然是贵妃,但掌着后宫管理权,比寻常的皇贵妃位份都重。皇上不应该如此苛待姐姐,是不是他忙忘了?那些奴才们真是,一点也不会办事,怎么没提醒皇上?”   旁边的人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话,但都看到她们在切切私语。大阿哥好奇地问:“淑额娘,您在跟佟额娘说什么?”   淑妃坐直了身子,温婉地笑道:“本宫夸赞贵妃娘娘穿吉服好看呢。”接着又说,“幸亏不用天天穿吉服。否则,本宫可就郁闷死了。明明是一样的衣服,远没有贵妃娘娘穿着好看。”   太皇太后瞟了她们一眼,又低头笑着同小太子说话去了;太后冲佟宝珠笑了笑。   笑里带着安慰。   佟宝珠:“……”怎么都觉得,我会难受?我难受什么啊难受?穿什么衣服重要吗?在现代社会,龙袍人人能穿。   再说了,我是贵妃,就该穿宝蓝色。   佟宝珠朝淑妃偏了偏头,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小声笑道:“妹妹今晚准备了什么节目?本宫听说博尔吉特氏准备跳舞,本宫还听说她以前是草原之花,舞跳得特别好。她人长得美,再加上舞美,今晚该出风头了。”   顿了顿又说,“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着让姐妹们表演?这不是给她们机会展示才艺吗?”   淑妃瞬间变了脸色。   佟宝珠:小样,平时不理你,是懒得理会。大过年的故意给我添堵,也让你尝尝被堵的滋味。 第57章 故意   佟宝珠穿越来的时候是春末夏初, 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年。   她看到不时的有太监把康熙面前的盘子,小心装进食盒提走。有些好奇,为什么皇帝的菜品撤下去,还要装盒;她们桌子上的, 就是把盘子放托盘里撤下去了。   后来, 她想起来了, 这敢情是往宫外送的, 把菜赐给了王公大臣。   原来这是真事啊!   以前, 她在宫廷剧和小说里, 看到过这样的情节。说是皇帝会把没吃的,或是吃剩的饭菜, 赏给文武大臣。   大臣们以得到皇帝的赏赐为荣。等到来年开朝,相互问询, 是否得了皇帝赏的菜,得了几道菜。得到赏菜的人欢喜异常,没得菜的人黯然神伤。   佟宝珠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佟家得了几道菜。得的菜是否真的吃了,是谁吃了。菜品摆上桌,基本都是半温的, 再一路送出去,到地方肯定得凉透。   凉透的荤菜怎么吃?能不能加热?   佟宝珠想的比较专注,以至于淑妃什么时候离席的都不知道。或者不是她想的专注,是淑妃悄悄的离了席。   晚宴后面是节目表演。   往年由内务府安排,主要是舞蹈, 一帮彩衣女子, 扭来跳去的图个热闹喜庆。其次是弹奏, 杂技等等。   这年的节目, 淑妃建议由嫔妃们表演。初时,有十几个人报名。佟宝珠看过节目单,一个群舞,九个独舞,两个弹曲,还有一个是变戏法。   菜食撤下去,摆上热茶,甜点。开场舞由永和宫里的一名贵人,领着两名常在和两名答应上了场。   五名女子身着细纱彩衣,在殿中央的绕来绕去的穿棱,勉强凑合着能看。   岂料,快结束时,一名女子踩着另一名女子的后衣摆,那名女子没站稳打了个趔趄,顺手拽着了另一名女子的衣服,随着绢布撕裂声,一只袖子被她扯了下来。   几个人惊慌混成了一团。   周围观看的人哄笑了一声,都又赶紧憋住。让你们出风头,出丑了吧。还是我们这些自认没才艺的好,不出那风头,也不会当众丢脸。   殿中的五名女子齐齐跪下,额头抵着厚厚的祥云纹毡毯,颤声请求恕罪。   佟宝珠惊讶道:“你们不是故意的?本宫还以为你们是故意的呢,看看把众人乐的,除夕夜就是图个欢乐。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什么样儿的节目没看过?能逗大家开心,就是好节目。”   除夕宴上的事,肯定是要传出去的。下人们丢脸,丢的也是皇家的脸。有人救场,太皇太后也借机给她们台阶下,笑呵呵道:“表演的不错,难为你们别出心裁。赏,每人都赏。”   康熙也说“赏”。   开场节目,虽有波折,还算圆满。按着先前的排名,接下来,是马贵人。等了半天,迟迟不见上场。   佟宝珠看到一位高挑宫女小步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说了几句什么。过了一会儿,身着大红舞服,蒙红面纱的博尔吉特氏上场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她专门把博尔吉特氏调到了后面,怎么现在就上场?   博尔吉特氏本来就擅长跳舞,又融合了佟宝珠记忆中蒙古舞《天边》里的几个动作。豪迈里带着柔美。再加上,博尔吉特氏的身段好,相貌好。她现在跳,后面跳舞的人看她跳的好,肯定要露怯。   佟宝珠低声对站在身后的彩云说,“你去随安堂看看怎么回事?”随安堂暂时改成了众人换衣服的地方。那些有节目的小主们,现在都在那里。   彩云回来的时候,博尔吉特氏正跳得起劲,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人看着殿中的女子,满脸的笑意。科尔沁草原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骑得马拉得弓,跳舞也这么好。   “她们都没法表演了,下一个是淑妃。”彩云小声说。   “怎么了?”佟宝珠低声问。   “肚子疼。”彩云低声偷笑,“奇怪了,怎么都说肚子疼。”   这晚的节目,一共只有五个,开场舞、博尔吉特氏的舞蹈、淑妃的舞蹈弹曲和布贵人的变戏法。   人人都得了赏。   太皇太后带着太子离席后,众人傻坐着喝茶面面相觑。最后把原定于巳时中的烟花提前燃放了。   佟宝珠站在抱厦里看烟花时,康熙凑到她身边低声道:“给朕留着门,朕祭祖之后,去你那里。”   佟宝珠扭头冲他笑得一脸欢喜:“臣妾等皇上啊!”   看了烟花,嫔妃们今晚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皇帝还要有很事要忙。要守岁,要开笔赐福,要祭祖。   康熙的话里带着笑意:“不用等朕,留着门就行。”   嫔妃们的节目没有表演,佟宝珠还以为淑妃搞了鬼。直后悔自己故意给她添堵,致使她使手段阻止大伙上场。   回到承乾宫里才知道,是她们压根就没想着要表演。提前报个名,显示自己多才多艺,不落后别人。准备等到跟前时,寻理由不上场。反正少自己一个也不打眼。   结果大家全都想到了一起,这才有了今晚冷场的局面。   佟宝珠低声问容嬷嬷:“不会是我们的人,在中间搞鬼吧?”   容嬷嬷笑道:“娘娘交待过奴婢之后,奴婢一动没动。”   佟宝珠也曾想过,给淑妃使绊子。康熙特意叮嘱她,让她约束宫里的人,不许给淑妃添乱。   她想想也是,以后日子长着呢,干嘛跟别人论这一时的高低,毕竟大过年的。   承乾宫里的人,在容嬷嬷的带领下,围着碳盆子守岁。佟宝珠给众人发了压岁钱后,洗洗睡了。除夕夜也是夜,是夜就不能熬。   正睡的香,被人搂着乱蹭乱摸。   她回过神后,第一反应是,这人洗澡没有。   “皇上洗了吗?”   “嗯。”   “今晚一定要好好沐浴,明天是新的一年。”   “真洗了。祭祖时都冻透了,不用热水泡泡,会有这么暖和?”   “现在什么时候了?”   康熙搂着她,往她脖颈处拱了拱,答道:“快四点了,朕一会儿就起床。”   佟宝珠:“……”皇帝这份工作,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皇上眯一会儿吧。上午又要忙,中午还有大宴,要应酬宗亲大臣们。”   “皇祖母不是赏了你七尾凤钗吗?你怎么没戴?”康熙问。   佟宝珠吃吃笑道:“臣妾故意的。”   “嗯?”   “要不然,皇上今晚怎么会来呢?皇上还不是看着臣妾辛苦了一年,跟普通的妃位一样着装,觉得亏待了臣妾。亲自补偿臣妾来了。”   佟国维那个老东西,耍滑头耍心机让朕无比讨厌;贵妃耍小心机,咋这么可爱呢?   康熙搂着她笑了一会儿,去咬她的脖子。咬了一会儿,又去咬小嘴。   “……不行,不行,皇上马上要起床了。”   “就亲亲……”   午宴摆在了太和殿,后宫嫔妃们,原计划的只有贵妃和淑妃两个人参加。临时把宜嫔也加了上去。   能参加新年宴席的外臣最低也是二品官,这年却有一个七品的,宜嫔的兄长霍尔齐。   虽然没有介绍这人为什么能参加,面对陌生的面孔,众人私下里悄悄议论,不多时便打听清楚了。这顿饭,是捐了十万两银子换来的。   淑妃快气死了。   在她眼里,原来只有一个贵妃是竞争对手,因为她提议的捐细软,生生的多出了一个竞争者。   而且宜嫔不喝酒。杯子端起来的时候,只碰了碰嘴唇,这是有身孕了?   还有昨晚的事,安排的节目办砸了不说,风头全被博尔吉特氏那个贱蹄子抢了去。轮到她跳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目光,压根就没朝她看几眼。   回到储秀宫,淑妃对秋嬷嬷说:“找机会跟家里人传信,告诉他们郭络罗氏捐十万两银子的事。不想被郭络罗氏抢风头,就想想办法。”   秋嬷嬷问:“娘娘的意思是,让钮祜禄氏也捐?”   淑妃不耐烦道:“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这样的大事,佟宝珠压根就没跟容嬷嬷探讨,佟佳氏操心的人太多了,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初三那天,后宫又震起惊波,乌雅氏捐了十万两。   银子的来路,也干净。除了乌雅族人凑的之外,还有借来的。   虽然在郭络罗氏之后,但众人都知道,不是因为看到郭络罗氏捐十万两,乌雅氏才捐这么多。是人家早有准备,只是晚了几天拿出来。   十万两银子啊,有现银,有各庄的银票,哪里是几日时间就能准备齐的。   佟宝珠心事沉重。   因为初一那天在太和殿参加午宴,她突然想到了太和殿曾在康熙年间发生过火灾的事。而且是大火。   用导游的话说,火势乘风,金銮大殿,化为焦土,相关责任人,事后被处以绞刑。那一年,还发生了地震,京城周围几万人被倒塌的房屋压死。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就是平三藩的时候。记得导游讲,那时候很多人说,内忧外患是“天象示警”,是朝中有奸臣作乱,天公看不过眼所致。让杀奸臣祭天,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索额图,太子的舅公。   康熙顶着了多方压力,没动索额图,下了罪已诏。导游还夸赞康熙是个好帝王。   最近平三藩的捷报连连,看形势今年平不了,明年肯定能结束战事。难不成是今年地震?火灾也是发生在今年?   老天啊,还能不能让人喘口气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怎么就没好日子过?不是人祸就是天灾。   有没有什么办法避避呢?   新年这两三日,佟宝珠思虑过度,吃饭不香,睡觉不香。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赏赐   正月初五, 胡青儿来承乾宫给佟宝珠拜年。跟佟宝珠讲了孙春枝的事,已经拆了线。恢复的很好。   她爹孙大人被停了职,孙夫人去赵家求赵子龙,让他替孙大人说些好话。   赵子龙经不住母女央求, 去衙门讲了情, 说是误会如何。   如此一来, 孙大人多半能复职。   胡青儿气愤地说:“赵子龙也是糊涂的。孙家得势, 以后能有他的好日子过?孙家媳妇的娘家可是旗人, 背后的势力强着呢。等着儿子被人要走吧。现在孙夫人派了个婆子, 在赵家伺候。孙夫人也是一天往那里跑两三趟。”   家务事最难理清,毕竟是亲人, 打断骨头连着筋。在这件事上,佟宝珠也不好说什么。她是后悔, 说让赵子龙帮助卖酒的事。   还以为他背景干净,跟官员没牵连。他以后要是和孙家走的近,便不能让他卖酒了。   不过,这与她最近考虑的事相比,算是小事。地震就有人受伤,受伤要及时治疗。要找到最好的治外伤办法。   佟宝珠与胡青儿讨论缝合伤口, 如何清理的问题。   大过年的说血糊淋剌的事,不合时宜。但这是由娘娘提出来,胡青儿便不再忌讳。   她的办法很简单,用清水把伤口洗干净,再缝合, 缝合后敷上消炎的草药。若是没有草药, 就直接用干净的棉纱布裹了。倘若她当时带的有酒, 喷两口酒。毕竟她以前是游医, 出门带的东西有限。   佟宝珠说:“你试试在水里加些盐沸煮,晒凉后,用盐水清洗的效果。别放太多,刚刚有一点咸味的程度。”   关于怎么治疗伤口的问题,两人谈论了一上午。   末了,佟宝珠说:“你找到最佳的处理伤口方法,把方法教给施世纶,让他教给他的兄弟们。”停顿了一下,又说:“出门在外,难免伤身,让他们都学会。”   胡青儿跟那帮人挺熟,对施世纶的家事有些了解。知道他是想着报家仇,早晚要去南方打仗。她明白了,打仗可不就是有人要受伤嘛。娘娘对认识的人真好!   胡青儿走后,佟宝珠让黄忠去取从宫外带回来的那坛酒。如果不是今儿提到赵子龙,提到卖酒的事,她只顾操心别的,把带回来的酒给忘了。   出乎佟宝珠的意料,酒还挺好。酿酒师傅说是糯米酒。他们现在酿的是高粱酒。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酒,比宫里的酒好喝很多?”佟宝珠问。   “没有御酒好。”崔九解释,“常喝酒的人,喝果酒花酒会觉得淡而无味。这坛酒只是比御酒烈了一些,没有御酒的绵和幽香。”   佟宝珠:“……”敢情她是喝惯了度数高的酒,觉得度数低的无味。   这也给她启发,酿度数高又香的酒,兴许市场会很好。她原来只是想着把做酒精失败的酒,拿出去卖呢,也算是废物利用。   看来,真是可以好好做酒的生意。   正月初九,也就是第一次出酒那天中午,后宫传出了喜讯。宜嫔有有身孕啦!   太医向皇上和太皇太后报喜,当时太皇太后就发了话,让宜嫔搬到翊坤宫主殿。另拨了一位嬷嬷和两位宫女去伺候。   一时间,宜嫔在后宫的风头,盖过了有大阿哥的惠嫔,和有三阿哥和三公主的荣嫔。   康熙去过翊坤宫后,本来想去承乾宫。知道承乾宫里坐满了人,又折身回了乾清宫。   郭络罗常在有身孕或许是偶然,宜嫔又有了身孕。两个对贵妃顺从的人,都有了身孕,说明贵妃娘娘说的养身子之法,真的有用!   就连曾经对贵妃说的易孕之法不屑一顾的荣嫔都去了。   面对众人巨大的热情。佟宝珠说:“是她们的身体底子好,也是碰巧了。”   不信!   才不信!   娘娘一定有能让人怀孕的秘方。   佟宝珠说的注意饮食,加强锻炼。大部分人都不信,认为这是幌子,背后一定是有秘方。   秘方就是观察排卵日。   但是,现在不能再说。后宫谁有孕,看似是偶然,其实都在皇上的掌控之内。皇上不想让某人生呢,某人到了排卵日求宠幸怎么办?   几个人同时是排卵日,安排谁上?这闹矛盾。总不能让康熙一夜幸几个。他有力气幸,但精子的质量不行了。   佟宝珠叮嘱了宜嫔和郭络罗常在,让她们都不许把她此前说的话,说出去。   她们两个自然是守口如瓶,物以稀为贵么,孩子多了就不稀罕了。她们巴不得,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不能生。   一帮人在承乾宫热闹到晚膳的时候,也没求来生子秘方,十分失望,悻悻而归。   后宫的小主们,这几日都报上了要捐银子的数额。贵人以上的小主,最低的是一万两。   淑妃提议的时候,还以为后宫三十多人加一起,最多能凑十万两呢。准备差多少,她来补齐,整十万两交给皇上。   一个个的都捐这么多,金额报给她,捐的银子由她们的家人和内务府的人直接对接了。   明明是后宫的事,折腾了一番,变成了前朝的事。   跟她没了关系。   可小主们却跑来悄悄地问她,是不是按捐的银子定位份。捐多的,说一定要按银子数;捐少的,说不公平,如此做法,晋位份,跟做卖买有什么区别。   甚至有人威胁她,若是如此晋位份,传出去的话,可就不好了。   淑妃最近憋闷的很,憋得脸上长了四五个痘。宜嫔有身孕,更是让她火上加火。若论受宠,她是后宫里翻牌子最多的人。   淑妃没去承乾宫,派了觉惮氏去探听消息。觉惮氏回来如实说了什么注意饮食,锻炼身体,保持心情愉快等等办法。   淑妃冷笑:“就知道她不会把密方告诉所有人,她这是想用密方收买人心呢。日日跟着她,任她差遣的人,她才会说。”   当晚,康熙翻了佟贵妃的牌子。更是坐实了,宜嫔受孕是贵妃功劳这回事。   康熙这几日累坏了,新年各种应酬比处理朝政还累。一年半载不见面的皇室宗亲,卸了任的老臣们都要入宫拜见,个个都跟臀上长勾子似的,一坐下就不走了。   没完没了的说啊!一拨接一拨,他一坐就是半天,坐得腰酸背疼。   晚膳后,探视了太子,就去承乾宫。他到的时候,传话的太监刚走。承乾宫里正忙活着铺床熏香。   康熙想到了一个词:扫榻相迎。   等着他上榻宠幸呢。   这感觉,很好!   才七点多,时间尚早。   佟宝珠问:“皇上想下棋吗?”   康熙道:“不想。”   “皇上想听书吗?臣妾给您念书?”   “不想听。”   “臣妾给您煮茶?”   “喝一天茶了。”   佟宝珠看看墙角的座钟问,“皇上想做什么?”   康熙道:“朕累了,先去歇息。贵妃准备什么时候歇息?”   “臣妾刚用完膳,按往常的习惯是喝盏茶,然后到院子里走走,回来看会儿书,或者是做些别的。再洗洗睡。”她加重了洗洗这两个字。   康熙:“现在去洗了,朕也去洗。”   皇帝是金口玉言,说什么时候洗,就得什么时候洗。佟宝珠吩咐了下去:“去烧水,多烧水。”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上了床。   康熙扯了扯深蓝色的上衣,夸赞道:“贵妃的手艺好,做的衣服穿着舒服。”又仔细看看两团子粉白色,“并蒂莲花绣的也好。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说着话,把人拉进了怀里,低声问:“贵妃有没有想朕?”   “嗯。”   “嗯是什么?”   “想了。”   “想了,为什么没去乾清宫看朕?”   佟宝珠从他怀里,扒出头,问道:“皇上这几日怎么没翻牌子?是累吗?要是累,就早些睡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的,不想幸后宫了。光溜溜的一个女人钻里他的被子里,他嫌膈应的慌。   这种话不能跟她说。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别的:“十五那天,让你额娘入宫,你们也聚聚。”   佟宝珠刚穿来的时候,见过佟夫人。当时,她正处在懵圈中,周围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对原身的额娘没太多关注。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谢谢皇上,皇上待臣妾真好。”很惊喜的样子。   康熙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后宫都在捐银子,你阿玛倒是能沉得着气,直到现在也没露句话。”   佟宝珠装傻,“可能是他家里没钱吧。”她特意用了“他”,借以向皇上表明,她把皇宫当成了家。娘家是外人。   康熙揉了揉她的肩头,笑呵呵道:“朕还不知道嘛。这几家,佟佳氏最有钱。”   佟宝珠:“要不,臣妾管他要?他有多少钱,皇上知道吗?全部要过来。”   “算了。朕就是缺钱,也不会逼着贵妃开口向娘家要钱。”   佟宝珠:“……”说出来了,就是在要,康熙这是跟她在耍心机。原来今晚翻她的牌子,是想让她往家里捎口信。   她往家里捎了口信,将来他也可以说,他没这个意思。她若是不捎口信,难道十五那天让佟夫人进宫的事就黄了?   佟夫人还是要进宫的,这样才能显示贵妃的身份与众不同。但她不能上他的套,不能向佟佳氏透话。省得以后,他还给自己上套。   佟宝珠想了想道:“从这段时间捐银两来看,有钱的人很多,只是没有利益的时候,不肯拿出来。皇上可以考虑把不重要的官位拿出去一部分,让人捐官。   谁捐多少银子,给什么官位。再对捐官的人加一些条件约束,比如要口碑好,口齿伶俐,孝敬父母这些。没学问的人,不一定当官不行。只要人品好,有能力,让他做官又如何。”   这是佟宝珠最近时常琢磨的事。因为她发现,现在还没有捐官这种说法。在历史上,清朝可是有捐官制的。   康熙:“……”捐官,名头难听。却是个好方法。多少官位都被朝中的大臣们暗地里卖了。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位置在那里空着,总需要有人去填。既然是卖,不如明着卖。主要是……实在缺银子。   问道:“贵妃怎么想到这个?”   佟宝珠笑道:“臣妾是看到在赵家的那些人,他们看着都挺能干。谋个一官半职,应该也能担得起来。民间应该是有很多这样的人。比如说不爱读书地主家儿子。”   “地主家儿子。”   康熙靠在她的肩头,闷笑:“就是啊!大清国有多少地主家的儿子,现在看来,那就是一堆堆的银子。贵妃这主意好,想要什么赏?朕赏你。”接着又说:“贵妃立的功太多了,认真赏起来。朕私库里的东西,还不够赏贵妃的。”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得慢慢适应。一遍生两遍熟,多来几次,兴许就好了。佟宝珠狠了狠心后,去扯对方的衣服,“臣妾要皇上。” 第59章 生活   康熙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宠幸是最大的赏, 但不能真作为赐赏。   赏给佟宝珠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吴启爵的暗卫。说是有什么事,可以让这个人帮她出宫办。   但没再提让佟夫人入宫的事。   直到十五那天也没提,好像没说过此话一样。   正月十五开朝, 康熙站在午门楼上宣捷, 把休朝期间的捷报一一宣读了, 最后说:“……文武各官同心协力, 不足两百日, 定能消叛敌于股掌。”   “娘娘没去观礼, 真是遗憾呢,今儿万岁爷威风的很。亲自宣读的捷报, 掷地有声的语调那叫一个好。听得奴才们热血澎湃,狠不得这就奔赴战场, 踏平叛军。”   黄忠躬腰站在佟宝珠面前,喜悦满满地禀报。   佟宝珠挺直腰板坐在东次间的榻上,听得极认真。待他话落后,笑吟吟道:“是遗憾,不过听你讲讲,如身临其境了。皇上是千古难遇的英才明君, 我们能生在康熙年,是我们几辈子积来的福气;有幸伺候皇上,更是老天爷恩赐于我们的泼天大福。”   “贵妃真是这么说的?”康熙问。   黄忠忙不迭的道:“奴才一个字没敢加,一个字也没敢少。奴才身在承乾宫,心在万岁爷这儿。奴才生是万岁爷的人, 死了也是万岁爷的鬼……”   “行了。”康熙打断了他的话, “当时贵妃在做什么?”谁稀罕你这个死奴才的忠心啊。   “贵妃娘娘什么都没做。”黄忠如实说, “奴才进院子的时候, 娘娘站在门口观望呢。”   想着贵妃急着得知自己宣旨场面的样子,康熙愉快地笑了一声后,道:“滚吧!”   “喳。”黄忠直起腿,躬着腰退出了西暖阁。   当晚,康熙盯着绿头牌里佟贵妃三个字看了半天,翻开了旁边的淑妃。   次晚,盯着佟贵妃看了半天,翻开了荣嫔。   他的日子仿佛又恢复了春节之前,上朝,议政,批奏折,读书学习,晚上翻牌子。   只是以前觉得不够用的时光,仿佛变得无限漫长。下朝很久了,才中午,做了许多的事了,才到傍晚。   终于挨到了正月二十一,矜持地翻了佟贵妃。   晚膳后,早早地去承乾宫。   佟宝珠穿了一身浅绿色的锦缎长袍,瀑布一样的长发散披着,发间系了一条月白色飘带。亭亭玉立在门内,像棵青葱水嫩的小白菜。   康熙走到跟前,牵了她的手,歪头看着她,笑问:“穿这么单薄不冷吗?”贵妃为了讨朕喜欢,真是够拼的。早知道去御花园转一圈,再过来,让她望眼欲穿。   “不冷。”佟宝珠仰着脸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六颗白牙,面容如沐春风般的和煦。   让人一见就生出了无边的欢喜。   进到西次间,康熙把人揽到怀里,笑呵呵道:“身子都冻凉了,还说不冷。赶快去用热水洗洗。”说着让人赶快去,却搂着人不松手。揉捏着细腰,低声问:“你是不是想朕了?”   “是呢。”佟宝珠小声说,“臣妾想天天见到皇上,臣妾每日都盼着皇上翻臣妾的牌子。听了公公传话,左胸口就嘭嘭跳的厉害。”   康熙哈哈笑道:“那个位置是心脏。”   佟宝珠以前被催婚时,曾多次反思自己,为什么别人就能接受三四手的男人,自己就不能。   答案她早就找到了,这是心理问题。好与坏;美与丑;脏与干净等等这些相对的概念,其实并不是绝对的。要看你自己怎么理解,怎么看待。   她看到过一句话,这样说:“生活就像是强.奸,反抗不了的时候,就试着去享受。”   她试过之后,果然是如此。   第二次那回,虽然称不上享受,但远没有第一回 那么痛苦。今晚这回,做之前,她像上回那样,闭着眼睛把这人想象成白玉一样的翩翩少年。   这少年英姿焕发;这少年深情儒雅;这少年……只跟她一个人睡。以前没睡过女人,以后也不会睡别的女人。   嘿,别说,竟然品出了一点滋味,她主动又来了一回。这回的体验更好。   完事后,搂着他的脖子,闷声低笑。她有些后悔三十多岁没谈恋爱,生生地错过这么舒坦的事。   其中滋味,比她看过的文字描述美妙太多了。   后宫生活还是能过的。   康熙不仅是个好皇帝,还有一幅好身体,就这么凑合用吧。   两人清洗了一番,重又上床。   佟宝珠窝在康熙的怀里,低声问:“皇上说的,让臣妾额娘入宫,什么时候准她来?”   那要看佟国维那个老滑头的表现了。   康熙“哎呀”了一声,懊恼道:“最近朕的事情多,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这十五也过了,没名头让她入宫。让朕想想……”揉着她的腰说,“等天亮,朕看看下个月,有什么好日子。”   进入二月,天渐渐暖了。   四阿哥也三个月了,看到光亮的东西,会盯着看,醒着的时候,喜欢动来动去。有时候,还会把小手伸出来,乱抓。   这个时候,太后就把小手指伸出来给他抓,为此还特意把指甲剪了。   太后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四阿哥身上。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感觉就跟自己亲生的一样。   乌雅贵人的身子也恢复好了,摆上绿头牌的当日,康熙就翻了她的牌子。一连翻了三日。   后宫的小主们,酸的不行,去承乾宫请安时,忍不住说些酸溜溜的话。   不管别人说什么,乌雅贵人只是笑笑,什么话都不说。   回到自己宫里,荣嫔忿忿地说:“我刚生了孩子那会儿,可是过了四个月才承幸。从没有连着翻牌的情况。生过孩子的身体,到底是不一样的,不能和那些没生过的小姑娘们相比。那个包衣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她身边的嬷嬷接话道:“万岁爷还不是看在十万两银子的份上,才给了她这样的脸面。”   提到银子,荣嫔就窝心的很。   马佳氏若是倾一族之力,二十万两银子,也能凑得出来。这不是,没想到嘛。她还以为拿出一万两银子,就已经是顶天的多了。哪里会知道,别人使这种手段。捞了那么大的好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是捐二十万两,那也是步别人的后尘。   瞧瞧现在宜嫔得意的!天天往慈宁宫,寿康宫里跑,也不怕闪了腰,肚子里的孩子掉了。   二月初八这天,容嬷嬷对佟宝珠说:“外面的人打听出来了,郭络罗氏和乌雅氏是得了,太皇太后的暗示才拿出了这么银子。”   佟宝珠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老爷说,让娘娘防着郭络罗氏和乌雅氏。这两家都是包衣出身,内务府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前朝后宫的太监宫女们都是从内务府出来的,多少都有些情面。   之前,她们在后宫不出眼,那些人就是观望。现在她们一个有了四阿哥,一个有身孕,还入了万岁爷的眼。他们就都上赶着帮衬。娘娘别小看了那些太监宫女们。他们撒布在皇宫各处,是耳目不说,在关键时候,为某人说句话,甚至能定生死。   再加上,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用不多久,就能在后宫众小主里脱颖而出,说不定会让她们分了娘娘后宫管理之权。   还有卫氏,也是包衣出身,又是太皇太后的人。现在是不打眼,看着默默无闻的,一旦得势,也是不可估量。   她们这些人出身低,生了孩子,对太子没有丝毫威胁。娘家也没那么大的势力,太皇太后就无所顾虑的支持她们争宠……”   容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佟宝珠想着历史上的宜妃和德妃。   后宫之权,将来可不就是由四妃协理。平三藩之后的那次大封,封了四位妃,宜妃排在了第二,德妃排第三。   为康熙生过五子一女的马佳氏荣妃,排到了她们后面。   乌雅氏还是答应的时候,她还好奇,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德妃,原来是这样来的。   二月十五,翊坤宫里的檀云跑来,哽咽着说,宜嫔见红了。   当时,佟宝珠刚从重华宫回来,正高兴着呢。吴启爵帮她找了一个会品酒的人叫马六,按着她的指点,根据酒的烈性分了等级后,马六品新出的酒,在六十五度左右。   照这样下去,用不多久,就能制出她要的酒精。而且听吴启爵说,施世纶在帮她找一个会调香型的人。那人的落脚地已经打听出来了。   听了檀云的话,心情瞬间晴转阴。   佟宝珠当即跟着檀云去了翊坤宫。为了和檀云说话,没坐辇,两人急步快走,一边走一边问话。   她这才知道,宜嫔昨天就见了红,召了太医诊脉,喝了安胎药。并未好转。方才太医说,不大好。   “昨天怎么没告诉我呢?”佟宝珠心急得忘了用“本宫”这个称呼。   “小主说娘娘宫务繁忙,不想用这种事打扰娘娘。再说,跟娘娘说了,娘娘也是没办法,还是要找太医。净让娘娘操心。”   佟宝珠到翊坤宫,胡太医、胡青儿还有一名叫柳如的太医,正站在外间小声商议。   看到佟宝珠慌忙施礼。   佟宝珠向他们挥了一下手,话都没说,便进了里间。   宜嫔仰面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目光仍盯着帐顶。   佟宝珠侧身坐在床沿,拉着她的手,笑道:“没事,别想太多。怀孕头三个月不稳,偶尔见红也正常。这两天先别下床,好好养着……”   一路上想的安抚话说完,宜嫔也没接话。仍是像她进来的时候那样,紧咬着嘴唇,两眼看着帐顶。   佟宝珠想,她大约是想哭,又怕伤身,所以在极力的憋住。担心自己说多了,让她的情绪更加波动。   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关于为什么会见红的问题,两名太医和一名医士,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至于能不能保住,谁都没给个准话,只是说会尽全力去保。   佟宝珠又细细地问了檀云,这两三日里,宜嫔的饮食和活动情况。没什么特别,跟以前一样,食物都是小厨房做,食用之前,每样都用银针试了毒。   宜嫔除了每日去慈宁宫、寿康宫和承乾宫之外,没去别处。而且都是坐辇出门,路上也没遇过什么意外。   回到承乾宫,佟宝珠叫来容嬷嬷秘密问话:“你们有没有对宜嫔做什么?”   没等容嬷嬷回答,她语气强硬地说:“记着,你们做别的,本宫睁只眼闭只眼,但不能对孩子动手。谁敢对孩子动手,别怪本宫不讲情面,立马杖毙示众。现在就去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60章 博弈   佟宝珠正和容嬷嬷说着话, 慈宁宫里的太监来传太皇太后懿旨,让贵妃彻查后宫,查宜嫔饮食、用具,以及五日内接触过的人。   跟着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管事嬷嬷, 说是让她协助贵妃。   不论是管理后宫, 还是清查什么, 都轮不上贵妃亲自动手。她只用下令, 然后等结果, 再根据宫规, 处罚或是奖励相关人员。就像说康熙平了三藩一样,其实都是别人去做的, 他只用下令就行了。   传旨太监尚未离开,佟宝珠便吩咐容嬷嬷带着那位管事嬷嬷去了翊坤宫。   傍晚的时候, 胡青儿过来说,宜嫔的孩子保不住了。   佟宝珠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在翊坤宫问话时,太医们欲言又止。觉得应该是有内情,大家都不愿意说,她也没强问。毕竟她在这里的身份是贵妃,不是大夫。何况在没有科学的数据之下, 她的医术还不如这些太医们。   胡青儿道:“在下官看来,应该是外因。具体什么原因,尚未找出来。”她说的话有所保留,“宜主子的脉相一直平稳有力,正常来说, 不会有事。”   佟宝珠问:“结果跟她说了吗?”   “说了。”胡青儿道, “她比下官以为的坚强。下官还以为她会大哭一场, 告诉她保不住的时候, 她就是呆怔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睡了。”   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   佟宝珠看胡青儿的情绪低落,笑着安慰她:“你也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生老病死是命中注定的,或许是这个孩子跟大家没缘分,无缘与我们得见。让宜嫔好好养身子,三个月以后,又可备孕了。今年怀上,明年生。明年是猴年,生个小猴子,机灵可爱。”   胡青儿从承乾宫里出来,顺着甬道往南走,准备回太医院一趟,然后出宫散散心。   虽然她早就从她祖父口中得知,后宫见不得人的恶事多,妇科大夫最难当。初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令她十分的郁结。   争宠,就好好争宠呗。比比谁更会梳妆打扮,比比谁更会撒娇卖萌,比比谁更聪明能干。   女人之间,可比的太多了,为什么要用孩子作为手段呢?   还好宫里有贵妃这么好的人,管理后宫。否则,这宫里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胡青儿一路低着头走路,被人拦着的时候,吓了一跳。   “小胡大人,万岁爷召您问话。”   “噢……”胡青儿回过神一看,正走到了日精门处。同她说话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慌忙揖礼,“烦请公公带路。”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问。声音异常低沉。   胡青儿把宜嫔的情况如实禀告之后,颤声道:“……微臣无能,请万岁爷恕罪。”她祖父不是已经把情况禀告给皇上了吗?怎么又来问她一遍。   这是什么意思呢?   该不会是找个替罪羊,让她来当羊的吧?太医果然是最危险的职业,能得善终是运气。   皇上不再说话,胡青儿不敢抬头。仍旧四肢伏地,额头叩在云纹毡毯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冷汗顺着鬓角流进眼睛里,酸涩难忍。她壮了壮胆子,把缘分和明年生小猴子那番话说了。   末了,又说:“宜娘娘有身孕不足三个月,若是放到民间,遇到大意的妇人,兴许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只当是月事推迟。”   康熙冷笑了一声。半天后,道:“医术好不好,朕不得而知。倒是个会说话的。”   胡青儿慌忙说:“医者父母心。宜娘娘出意外,微臣万分难过,感同身受。这番话是方才贵妃娘娘劝解微臣的。”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退下吧。”   晚膳后,佟宝珠听说宜嫔醒了,担心她伤心过度,准备过去开导开导。在开导人方面,她有经验。   一般人去医院里探视病人,为了显示关切之意,会做出一副沉重的神情出来。   其实这是最不好的表现。   病人心情本来就沉重,你再苦丧着一张脸,会增添的病人的心理压力。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当回事。   不就是病了吗?治好,不就好了。谁都有病的时候。得病了多好,不但可以休息,什么都不干,还有人照顾。   孩子没保住,说不定是好事,更好的孩子在后面等着呢。   没生下来的孩子,就不算孩子,就是一泡子血肉。跟平时来月事大同小异。   不管说什么话,其宗旨就是让对方认为,眼前这事,不算是事。这才是最好的探病方式。病人心情好,压力没那么大,恢复的也就快了。   容嬷嬷低声道:“娘娘今日已经去过一趟了,还是等明日再去。去的太勤,万一别人多想……”   斟酌了片刻后,又接着说:“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是好的,兴许别人不会这么以为。后宫里没有朋友。宜嫔若是对娘娘信任,身体刚有不适,就会告知娘娘。怕娘娘操心那是借口,据奴婢所知,慈宁宫里可是昨日就知道了。”   佟宝珠又不是呆笨之人。檀云跟她说,昨日就见了红,她就想着,怎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只是没往深处去想。   此时容嬷嬷这么说,她叹了口气,接话道:“这事会是谁做的?”   “我们查不出来。”容嬷嬷道,“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若想要真相,就会由万岁爷安排人来查。我们查,最终是不了了之。宜嫔再得宠出风头,也只是一个嫔。万岁爷和太皇太后不会因为她,闹得后宫不安。”   佟宝珠看容嬷嬷的目光,越来越冷。   容嬷嬷赶紧说:“不是我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   “老爷说想动手的人多了,无需我们的人动。”   “人多?什么人?”佟宝珠惊声问。   “乌雅氏、马佳氏、叶赫那拉氏以及那些嫔位的几个小主,都有可能。”   容嬷嬷又解释,“乌雅贵人本人不动,不代表她背后的人不生邪念。宜嫔最近的风头太盛了,有阿哥的主子们没人会盼着她得子。”   佟宝珠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人本宫管不住。本宫再跟你说一遍,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许对孩子们动手。”担心她听不进去,加重了语气道,“这是会遭天遣的罪孽。”片刻又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被皇上知晓,就是连累全族的大罪。”   容嬷嬷没当即再接话。   半天后,她说:“万岁爷心情肯定也不好,娘娘去宽慰宽慰万岁爷吧。”   宽慰是好听的说法。后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她这个后宫管理者,需要向皇上请罪。   佟宝珠洗了把脸,稍稍收拾了一下,提着小灶上熬的红豆粥,坐辇去了乾清宫。   值守在门外的太监,施了礼之后,说道:“......万岁爷正忙,特意吩咐奴才们,今晚谁都不见。”   佟宝珠把食盒递了上去,“这里面是红豆粥,麻烦公公转给皇上。皇上若是不用,你们分了吧。”   西暖阁里,康熙正在和纳兰性德下棋。黑子占了上风,不出意外,五步之内,白子必输。   纳兰性德得意地笑道:“皇上今晚注意力不集中啊!臣让您两步?”   康熙哼了一声道:“朕看你是要输了。你看看,朕的黑子明显占了上风。”   纳兰性德:“……”   康熙伸手在棋盘上划拉了一把,黑白子混成了堆,“心烦,不下了。”   纳兰性德嘿嘿笑,“身为一国之君,单就可以巅倒黑白这一点,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其中的快乐。皇上还有什么好烦的?”   康熙揉捏着一枚棋子,垂目沉声道:“如果你可以自由选择生活,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我啊!”纳兰性德笑道,“选择七王爷那样儿的。不过,臣是往南走,去看江南烟雨,会会江南的才子佳人。”   “媳妇呢?你会娶几个?孩子生几个?”康熙连问。   纳兰性德想了一会儿,郑重地说:“臣想娶一个媳妇,想生一百个孩子。五十个儿子,五十个女儿。”   康熙看着他,认真地说:“咱们想到一块儿了,朕也是这么想的。”接着又问,“一百个是不是有点少?要不一百个儿子,一百个女儿?”   “拿什么养两百孩子呢?臣生得起,可养不起。” 纳兰性德愁眉苦脸道:“还是做皇帝好啊!孩子再多也不愁养。”   “也是,还是当皇帝好!”康熙哈哈笑。接着对站在旁边伺候的太监吩咐:“出去问问,今晚都谁求见。”   宜嫔并未因没保住孩子,而受冷待。   太皇太后亲自去探望了她,带了很多名贵的补品,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这是钮祜禄氏皇后都没有过的待遇。   原来指派给宜嫔的两名宫女和一名嬷嬷仍留在翊坤宫伺候不说,又让内务府添了一名跑腿的太监给她。   佟宝珠去的时候,宜嫔脸上并没有多少悲色。她准备的那些安抚的话,也没派上用场。   小主们去承乾宫里请安,没一个人提到宜嫔的事。仿佛这件事不曾发生,该说说该笑笑,该话里挤兑谁,还挤兑谁。同时不忘请求贵妃娘娘透露生子密方。   康熙一连几日没翻牌子,也没来后宫。佟宝珠求见了三次,都没见上之后,便不再求见了。   二月二十三的早上,梁九功领了一位高个宫女来承乾宫。拜礼过后,道:“启禀娘娘,这位小主是戴佳氏,内务府司库卓奇大人之女。先前在乾清宫里奉茶,昨晚承了幸。万岁爷封了常在。让奴才带娘娘这里安置。”   佟宝珠:“……”又是内务府的人,又是太皇太后放康熙身边的人,又是在宫中发生什么事的时候。   难道,难道……宜嫔落胎的事,是与太皇太后有关?   这是康熙和太皇太后在博弈呢?   佟宝珠打了个冷战。   皇宫里的这潭水,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深啊。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床上   佟宝珠把戴佳氏安排在了承乾宫东边的永和宫。   永和宫东偏殿住着安嫔李氏, 李氏是后宫少有的汉人小主之一。   李氏的祖父李永芳,是第一个投降清军的前朝将领。   那时候还大清国还不叫清,叫金国。当时的汗王是努尔哈赤,就是康熙的曾祖父。努尔哈赤把孙女, 也就是康熙的姑奶奶嫁给了李永芳, 还给他抬了旗, 隶属汉军正蓝旗。   这是五六十年前的事。   李氏的父亲官至正二品总兵。因侵饷案二十多年前就罢了官, 李家也跟着逐渐没落了。   但因为李家对于大清国的意义非凡, 康熙亲政前的第一次选秀, 特召李氏参选,入宫便封了贵人。前年那次大晋封, 封了嫔,位居七嫔之首。   算起来的话, 康熙和李氏还是表姐弟。但康熙对这个表姐极不喜欢,太皇太后也不喜欢。安嫔入宫将近十年了,被宠幸的次数,不超五次。去年康熙恢复后宫后,还一次没召幸过她。   李氏在位份上位居七嫔之首,实际上, 却是最没地位的嫔。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一向安分守己。   永和宫的西偏殿住的是郭络罗常在,也是个性子好的,现在五个月身孕了,很少出来走动。   另外住的一名贵人, 一名常在和两名答应, 都挺本份, 相互之间相处的也好。   总体来说, 永和宫是新人的最佳去处。   戴佳氏的姿色寻常,又不是第一个被皇上宠幸的宫女,再加上最近宜嫔和乌雅氏的风头旺,小主们只顾酸她们两个呢,也没把戴佳氏放在眼里。冷嘲热讽了几句,便不理会她了。   这日,很少出门的卫氏来请安。跟贵妃娘娘告假,说是淑妃娘娘病了,今儿不来请安。   佟宝珠一直跟众人说,没事不用来,可大伙儿就是不听,该来的还是来。说多了,别人有没有听烦不知道,反正她是说烦了。索性由她们。   这有人告假是第二次,第一次也是淑妃。当时是因为佟宝珠抢了本该属于她的承宠,她气不过,故意甩脸子。   佟宝珠想了想,最近好像也没惹着她呀?就除夕那晚,给她添了添堵,说的还是实情。与这几个月她给自己添的堵相比,是九牛一毛。她这告假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淑妃对于小主们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不在她们羡慕嫉妒恨的范围。何况面临着晋位份的事,谁都不愿明着惹位份高的娘娘。便没像上次淑妃告假那样,说风凉话。   荣嫔还关心了两句:“淑妃娘娘怎么了?我前天去储秀宫,看她挺精神啊。好像是内火旺了些,脸上出了几个粉痘。”她说的前天,其实前好几个天。   年前那阵子,荣嫔往储秀宫走动的挺勤,一点好处没捞到不说。淑妃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强势,渐渐就去的少了。   今日又有一个被宠幸的宫女入后宫,觉惮氏生怕众人把火气又烧到她身上,想尽量减少存在感。低眉敛目的轻声道:“娘娘说,她有些头疼。”   淑妃对佟宝珠怀有敌意,寻找一切机会给她添堵,佟宝珠懒得理会她,几乎不去储秀宫。   这听说她病了,还特意告假,总得去看看。   众人散去后,让红云去库房里拿件贵重的补品。   贵重的舍不得,普通的送淑妃又不合适,红云在库房里挑捡了一番,拿不定主意,空着手回来了。   佟宝珠浅呷了一口茶,道:“拿棵老人参吧。”   红云不乐意:“库房里统共就两棵人参。”转话又说,“她经常给娘娘添堵,就是堆一库房的人参,也不给她。要不,送她两罐好茶叶?我们这里的茶叶多。”   承乾宫的茶叶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卫氏在储秀宫住着呢,听说淑妃对她还挺照顾。她阿玛阿布鼐肯定会报答淑妃。   承乾宫有的茶叶,储秀宫估计一样不少,甚至比承乾宫的还好。   佟宝珠笑道:“就拿人参。人参不是吊命的好物件么,今儿本宫也给她添添堵,送给她吊命。”   这么一说,红云开心了:“娘娘这就对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娘娘早该气气她,真把她气病了才好。最好病得下不了床。”   佟宝珠也以为淑妃是装病,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妖蛾子呢,所以才想着随便拿件贵重的补品,反正她也用不上。礼数到就行了。   到了储秀宫才知道,淑妃真病了。精神厌厌地躺在床上,没擦胭脂,也没梳头。看惯了她浓妆艳抹的样子,乍一看到清秀的小脸,有几分陌生。   淑妃看到佟宝珠,掀了被子,要下床拜礼。   佟宝珠上前一步,按着了她,又把被子搭回了她身上,“别起来了。身体不舒服,躺着多歇息,好的快。”接着,问道:“让太医来看了吗?”   秋嬷嬷搬了个绣墩放在离床沿三四步远的地方,“娘娘坐这里。”这才应话,“魏太医来诊了脉,喝了四五剂药,没见好。”   “怎么不舒服?要不,换胡太医试试?胡太医虽是擅长的妇科,但在别的方面也很有经验。”佟宝珠关切地问。   大约是做医生久了,面对病人有着天然的关心。看到病人,就想让对方快点康复,哪怕是一个她不愿意看到的人,也是一样的心态。   淑妃弱弱地说:“谢谢娘娘关心,不用换人了。魏太医挺尽心,是嫔妾身体不好,好的慢。好好的换人,净让人不安难过。”   佟宝珠:“……”这小姑娘,啥时候变成这么菩萨心肠了,连太医的感受都考虑着。怎么从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初入宫那会儿,自己对她多照顾。封了淑妃之后,就变了脸。由小绵羊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豹子,总想抓挠她。   出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没给笑脸,但示弱了,算是向她示好。佟宝珠也不再计较。   诚恳地说道:“我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是一家人,是姐妹。我们要相互照应着,在这后宫里过后半辈子呢。你有什么需要就直说。或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也可以跟本宫聊聊。”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垂目道:“……可能是这个冬天太长了,等天暖和起来就好了。谢谢娘娘关心。”话里带着浓浓的伤感。   佟宝珠走后,秋嬷嬷立在床边,轻声劝慰道:“贵妃远没有娘娘得宠。娘娘你看她,整日都乐呵呵的,就没见她有烦恼的时候。奴婢听说,她前几日去乾清宫求见,万岁爷见都没见她。”   淑妃幽怨道:“一件东西,若是从没有得到过,也就不在意有没有。得到过,再失去,就难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秋嬷嬷笑道:“娘娘哪里失去了?万岁爷不是待娘娘挺好的嘛,前几日还翻娘娘的牌子。”   淑妃没有立即接话,半天后才幽幽地说:“后宫女子虽多,我以为自己最与众不同,最得皇上的心,皇上最喜欢我。太皇太后也最喜欢我,待我最好。”   又叹了一口气,“我想着啊,只要能得皇上的心,能得太皇太后的心,位份算什么呢?我时不时的找贵妃的岔,说让她生气的话,我并不是嫉妒她,我是讨厌她。讨厌她那种一边把权利抓手里,一边四处装好人的庸俗人。”   “我不在乎权利,也不在乎有多少人跟我走的近。我只在乎皇上和太皇太后对我怎么样。这才几个月,皇上就有了更喜欢的人,太皇太后也有了更喜欢的人。”   “我以为皇上这样待我就是最好了,原来他待别人更好;太皇太后也是,瞧瞧她是怎么待宜嫔的。让她住主殿,给她送人,又亲自去她宫里探望……”   淑妃越说越激动,“本宫呢?本宫初入宫的那几个月,她对本宫不管不问。本宫只当是她不方便插手后宫的事。原来不是不方便,是不想。还有皇上,连着翻乌雅氏的牌子。翻到本宫的时候,到了床上,什么都没做,就让本宫下去。十万两银子,就那么好嘛,还是本宫人不如一个包衣奴才……”   “娘娘。”秋嬷嬷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娘娘要是累了,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滚。”淑妃拿起枕头砸了过去,恼怒道:“本宫再不把心里的憋气说出来,会憋死的。你不想听就滚。”   佟宝珠一回到承乾宫,容嬷嬷就赶快上前问,淑妃又想生什么事。   佟宝珠道:“她病了。”   容嬷嬷不大相信:“淑妃病了?”   佟宝珠“嗯”了一声后,道:“本宫看她应该是心病,心病还挺重,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劲。她不愿意说,本宫也没办法。”   容嬷嬷笑道:“病的好。也好多消停几天。”   这晚,康熙翻了佟宝珠的牌子,魏珠来传的话。   原话是说:“恭喜贵妃娘娘,今儿万岁爷翻了贵妃娘娘的绿头牌。请娘娘提前预备好。”   听着这话,想着昨晚康熙才幸了一个宫女。佟宝珠仿佛看到绿油油的大草原上,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   从接到通知,到接驾,中间大概有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她用各种办法宽慰自己。   最后想到了“富婆快乐球”的故事。说是一个富婆高价包养了一个小哥,又嫌小哥脏,搞事之前用钢丝球刷他的丁丁。小哥被刷了一个多月后,实在受不了,决定不挣这个钱了,直接跑路。   她虽然不能用钢丝球刷,但可以让他多用水冲洗几次。最主要的是,她不用付钱。   这么一想,佟宝珠觉得自己与富婆相比,还是赚了。不花一分钱可以用小哥,小哥管她吃住,还有月俸年俸领。   佟宝珠亲自服侍小哥洗漱,帮他搓背,洗头发。洗洗洗……每个地方都洗到,要用的地方,多洗洗。来回拨弄间,洗得对方斗志昂扬。从净房里出来,头发没擦干,就迫不及待地滚上了床。   由于佟宝珠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位拥有快乐球的富婆,想到小哥一晚上赚了她十万块钱。就想狠狠地用他,不能让这十万块钱白花。   这要庆幸她曾练过跆拳道,翻身坐到对方身上,对方挣扎也无济于事,摁着他的胳膊,他就动不了。   康熙气恼坏了,朕是天子,是万乘之尊,怎能受女子的胯.下之辱。   “放肆……快下来……”   “等着朕治你的罪吧。”   “你这个死女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对方的激烈抗议,让富婆格外快乐。   康熙掐着她的脖子,急喘着气道:“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把你掐死。到时候就说,得急病死在了床上。”   佟宝珠咯咯笑。   康熙更怒:“你笑什么笑?不知差耻的女人。”   佟宝珠摸着他的脸,低声道:“穿上衣服,你是皇帝;脱了衣服,你是男人。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女人有义务让男人舒服;男人也有义务让女人快乐。”   康熙憋气得胸口突突直跳:“你……”   佟宝珠搂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笑说:“男人有需求,女人也有需要。以后,皇上每个月最少得翻臣妾五次牌子,这是贵妃的特权,少一次都不行。少一次,我就不管后宫了,你另找人去管。”   捏了捏他的脸,又接着说,“你少用治罪这种话压我,压不住我的。我愿意待你好,对你毕恭毕敬,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喜欢你。你要是伤了我的心,我才不在乎什么罪不罪。自从我入宫,便成了皇家的人,佟佳氏跟我没关系了,亲额娘一年到头还见不了一次呢。我才不管佟佳氏其他人的死活。”   他想穿了衣服立马就走,然后把她的宫权收了,禁足半年。   可是收了宫权,后宫一时间找不到能代替她管理的人。淑妃在闹脾气,别的小主最高只是嫔位。   若是让嫔位管理后宫,后宫即使不乱,前朝也得闹开。至于禁足,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没法禁贵妃的足。   半天后,康熙憋出了一句话:“……朕看你是疯了,赶快去叫水。”说着话去推她。   佟宝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吃吃笑道,“再来一次。”立马又说,“别说累啊!连自己女人都满足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作者有话说:   康麻子:嘤,原来贵妃待朕不敬,是因为喜欢朕。   娘娘抠鼻子:骗三岁半的鬼话,也有人信。   读者:好想知道,康麻子得知娘娘压根就不喜欢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作者:别急,会让你知道的。 第62章 刁民   康熙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对他不敬。尤其是要挟他, 强迫他做某事。   他八岁登基,先帝给他安排了四名辅政大臣。其中一名叫鳌拜的辅政大臣,在朝中独揽大权,不把他放眼里。不顾他的意见, 非要治另一名辅政大臣的罪。   满朝文武皆畏惧鳌拜的势力, 无一人站到他这边。他用了两年时间准备, 最终把鳌拜拿下囚死。   那时候他十六岁。   凡是跟他作对的人, 没有一人有好下场。太皇太后是他恩重如山的祖母, 他拿她没办法, 但对她安排的人有办法。   安排博尔吉特氏的女子入宫,他寻理由治罪, 然后再扔到一边不去理会;安排到他身边的两名宫女,都被他临幸了扔进了后宫里。至于那些眼线太监们, 全部清出了乾清宫。   他现在二十六岁了,自认为再没谁能够强迫得了他。现在却被一个女人强迫,还是羞耻的强迫。   他拼死也要反抗,坚决不能受此侮辱。   ……可,可手脚就是使不上力。   气愤,恼怒!不但恼这个不知羞耻的死女人, 也恼自己。倘若自己真使了全力,她根本摁不住他。摁住他的,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理智在说:“滚,信不信明天朕就寻理由把你废了?”   另一个自己:来呀来呀。   理智在说:“把你的脏手拿开。”   另一个自己:继续继续。   理智在说:“朕累了,朕实在不想了, 滚一边去。”   另一个自己:想想想想, 想的很。   理智在说:“你再这样, 朕不给你留情面, 踢你下床。”   另一个自己: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上来。这是想急死朕的吗?   佟宝珠倾身趴在他旁边,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笑呵呵道:“皇上要是累,今晚就算了。反正有过一次了,今晚也算交了差。对不起啊!臣妾方才冒犯您啦!”说完话,跳下了床,对着门口大声喊:“送水进来。”   康熙:“……”她这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着急。也跟着跳下了床,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道:“你这个死女人,做事能不能善始善终,有头有尾。”   佟宝珠:“上床之前,是臣妾给您洗的;待会儿,臣妾也给您洗。”   康熙:“……”   佟宝珠摸了一把他高高的直立,笑道:“皇上是天子,意志非同常人,就是某个地方想,理智也能控制着邪念。”   康熙:“……”朕当然能控制,朕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清洗过后,又躺回床上。佟宝珠搂着对方手臂,嘟囔道:“皇上以后不许再宠幸宫女了,再宠幸宫女,臣妾就生气了。臣妾天天等着皇上的宠爱,皇上居然看上了姿色平平的宫女,太让臣妾伤心了。凡事有再一再二,不可有再三。”   康熙满脑子想着,怎么惩治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小女人呢,没理会她的话。   “听到了吗?”佟宝珠照着他的胳膊内侧狠拧了一把:“再这样下去,百年千年以后,史书上会记载,康熙皇帝是一个大猪蹄子,对谁都下手。这有损您的威严。”   这一把用了她八成力,疼得康熙猛抽了口冷气。转身掐着她的脖子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说朕是猪。”   佟宝珠搂着他,嘿嘿笑:“打比方嘛。猪肉最香啊,臣妾看见就想扑上去咬啊。”   这晚,康熙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一个孤岛上。孤岛上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几头油光水滑的母猪。身体里的渴望蓬发,饥渴难忍。实在忍受不了了,看看母猪。   看过多次之后。心想,活人还能被憋死不成?他是大清天子,有很多大事等着他去做。成大事者不拒小节,闭着眼上吧,反正没人知道。   可是母猪不听话,一靠近,它就往前走。岛上没绳子栓。急得他团团转。就在这时候,贵妃拿着绳子出现了。   他急声催促:“快快,帮朕把猪拴住。”   贵妃甩了甩绳子,露着六颗小白牙,森森地笑道:“皇上,这绳子是臣妾拿来栓您的。”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女人啊!还要猪干什么。真是被憋傻了。想到这里,就朝贵妃扑去……贵妃一个闪身,他扑空了……地上是尖厉的石子……瞬间惊醒!   早朝上,康熙满脑袋都是母猪,把自己恶心坏了。他是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然做这种令人作呕的梦。都怪贵妃,让他急火难耐,才会在梦里也想着这事。   这日,主要议的是捐官。朝中分成两大派。以索额图为首的一派,反对朝廷明码捐官,说是有损国体。以纳兰明珠为首的一派,支持朝廷捐官,说是既能解国库之困,又能得有才之士。   两派争执不下,争执到激烈处。纳兰明珠这一派,大骂反对那一派,说他们是居心叵测,想私下里卖官,中饱私囊。并列举出了,近一年之中,哪些官位是收了别人钱。   若是往日,他们的争论尚未达到白热化之前,康熙就阻止了。今日思想总是跑神,不是想着昨夜受辱之事,就是想着梦里的事。没注意台下什么时候,闹成了一团。   待他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退朝!”   朝臣们以为是皇上发怒了,方才闹的那些人,赶紧跪下请罪,其余的人也跟着纷纷跪下。   康熙拂袖而走。   众臣赶紧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乾宫里。   吴启爵给佟宝珠说,施公子找到了那名给会给酒调香的人,现在就在京城。   “那人可信吗?”佟宝珠问。   “奴才觉得可信。”吴启爵这段时间跟施世纶混熟了,两人相处的极好,“施公子说跟这人认识七八年了,说这人可信。这是施公子求了人家,说是为恩人办事,人家才同意帮忙。”   佟宝珠道:“你帮他办个出入的金牌。”   吴启爵为难:“寻常人不能入宫。”   佟宝珠:“就是难办,才让你去办!皇上把你安排给本宫,不就是让你解决难事的吗?重华宫距离神武门不远。入宫门,几步路就到了。叮嘱他,不让他胡乱往别处去,不会有事。”   吴启爵低着头不应声。   佟宝珠问:“施世纶知道你的身份吗?”   吴启爵:“不知。”   “暂时别告诉他。就说我们在帮别人做事。金牌的事,你去问皇上。”   没多久,吴启爵就给她回了话。康熙给了两个字:“不准。”   佟宝珠带了一坛四十度左右的酒,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心情不佳。两名精心培养的丫头,相继被皇帝幸了。卫氏和戴佳氏都是一般姿色,在后宫混不出什么名堂。   当初,她挑选人的时候,特意选普通姿色,就是担心相貌好的宫女心气高,会出什么妖蛾子,让皇帝的声誉受损。没想到,皇帝他会主动这回事!   哎,毁了两名丫头。好在她们目前的处境尚不算艰难。否则,无法向她们的家人交待了。   太皇太后听说贵妃带着酒求见,本来不想见的。想着两个丫头在她的管控之下,只好让人传进来。   佟贵妃从进慈宁宫到出门,大概用了十五分钟。出来的时候,拿到了出入玉牌。对,不是金牌,是太皇太后的专用玉牌。   她老爹曾告诉过她,没有什么事是谈不妥的。谈不妥,是你给出的条件没达到对方所求。   她向太皇太后暗示,她会尽力照顾博尔吉特氏、卫氏和戴佳氏,想办法给她们制造承宠的机会。   佟宝珠其实不愿和太皇太后搅一起,毕竟太皇太后的年龄大了。康熙年轻。康熙才是她要依靠的大树。   人家不是不愿意让她依靠么。她得使些手段,让对方乖顺一些。否则,对方动不动就说治自己的罪,废她这个贵妃。她不能坐着不动,等着他来揉捏。   现在淑妃病了,其他小主的身份不够,后宫暂时没人能接替她。正是训导大猪蹄子的好时机。   佟宝珠还没回到承乾宫,康熙已经得知了此事。当时,他正和高士奇商议,怎么说服反对捐官的那些人。   贵妃若是跟太皇太后走到一处,就麻烦了。   后宫他彻底掌控不住了。   康熙抚着额角半天不说话。   这个死女人头上顶的是猪脑袋嘛,站太皇太后那边,对她有什么好处。还说什么喜欢他,心里都是他。心里都是他,就该来求他。   高士奇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不聪明,康熙也不会经常找他私下里议事啊。   他再聪明,后宫的情况,他看到的也只是表面。在众人眼里,贵妃接管后宫近一年来,安分守己。不像先前两位皇后一样,动不动就来乾清宫。   从没听说过贵妃跟佟佳氏来往,没听说过贵妃为谁谋过好处。跟众嫔妃没有大矛盾,跟太后相处的很好,跟太皇太后处的也好。   更为难得的是,她并没有恃宠而骄。偶尔来乾清宫求见,被挡在门外,也是老老实实的等着。   朝臣们对后宫要求不高,别闹腾,影响政事就行。贵妃这样就行。   至于太皇太后。在众人看来,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关系极好。皇上很尊敬她,对太皇太后的旨意,说一不二。   高士奇怎么也不会想到,皇上是为贵妃和太皇太后的事忧心,还以为他在思虑捐官的事。   于是宽慰他:“皇上如果是普通的朝臣,也是众臣里最聪明能干之人。其他人的思想,远远不及皇上。就拿捐官来说,如果今年能捐出去五百个官位,平均每个官位一万两银子算,就是五百万两银子。五百万两银子够半年的军需。”   “收了银子,让他们排队等候,什么时候有缺,就让他们补上。至于什么时候有缺,先让谁补缺,在朝廷手里掌控着。既得了银子,又集中控制了官位。这想法绝了,也只有皇上能想到如此高策。”   康熙不接话。   高士奇又说:“平三藩用汉人,更是高策。若不是皇上及时调整战略,战事哪里会推进得如此迅速。”顿了一下,又说:“臣听说,太医院和惠民局正在试验种痘防痘之法,皇上圣明啊!此举将名留青史......”   康熙:“……”他坐直身子,看向高士奇,没什么表情地说:“在城内收个酒楼,由朕暗中指派人去经营。高大人觉得如何?”   “皇上的想法极……”   康熙打断了高士奇的话,连问道:“建琉璃厂呢?酿酒卖酒呢?鼓励大家学洋文呢?”转话又道:“过几天,就要开博学宏词了,目前为止,被推荐之人,尚有两人未到,是吧?”   康熙说这些话的时候,暗自咬牙切齿:桩桩件件都跟胆大包天的贵妃有关。真想把这些决议都废除了。   高士奇告退后,他吩咐梁九功:“把北五所东边那片空地改成射猎场。从明日起,朕每日下午过去锻炼半个时辰。”等朕锻炼得身强力壮,谁再胆敢强迫朕,朕一巴掌把她拍死。   次日早朝,康熙力排众议,确定了捐官制度。   三月初三,博学宏词开考,一共有一百八十六人参加,准备从中选五十人修《明史》。被推荐之人,大部分是汉人,很多人不愿为满清出力。被形势所逼,只得来应考。   为了不当官,故意答错题,或是交白卷。   康熙下令,凡参加考试者,所有的人都录用。根据所长,安排官职。不愿当官的,赠送盘缠银两送其归乡。   此举在文人中掀起轩然大波,那些誓死拒绝官位的人,被天子的仁德感动。不但表示自己愿意留下,还推荐了其他人来。   康熙心情极好!   朕的心胸宽如大海,海纳百川,还容纳不了你们这些刁民。想到“刁民”这个词,就想到后宫里那个刁民。   晚膳后,在摆满绿头牌的托盘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刁民,只好问:“贵妃的牌子呢?”   作者有话说:   母猪的说法是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个类似的段子。   博学宏词是史事,康熙当时把所有的人都录取了。誓死拒绝受聘的黄宗羲,也把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万斯同送来参加《明史》的编修,同时还贡献了自己珍藏的全部资料。   康麻子是个好君王。这件事就是在康熙十八年三月。 第63章 原谅   敬事房太监赶紧回应:“启禀万岁爷, 贵妃娘娘身体不适。着人来撤了玉碟。”   有月事的娘娘们需要撤玉牌,这是规矩。贵妃娘娘特意交待,这几日,若是万岁爷问起, 不让说是月事, 让说成身体不适。月事可不就是身体不适, 又没说谎。   那边得了贵妃的赏, 这边没欺君。   两全其美之事, 何乐而不为?   康熙叫了“去”。   跟往常晚膳后的安排一样, 先去探视了太子。   自上个月开始,大阿哥便同太子一起在上书房读书。两个人相处的很好。太子不但学东西比以前快, 每天都还很开心。   “保成今日学了什么?”   康熙端坐在弘德殿正殿主位上,慢声问道。   “禀皇阿玛, 今日老师教了《论语》。老师讲,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小太子回答了康熙的问话后,瞪着澄澈的黑眸,反问:“皇阿玛, 这句话说的对吗?”   康熙:“《论语》里的学问,自然都是对的。”   小太子又问:“皇阿玛,向学问比自己高的人,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请教,那叫什么?”   康熙:“不惧上问。”   小太子迫不及待地接话:“儿子可以问皇阿玛一个问题吗?”   康熙:“问吧。”   小太子开心地笑问:“皇阿玛, 佟额娘什么时候还会来乾清宫用膳?佟额娘下次再来, 皇阿玛能让儿子也过去吗?”   康熙:“为什么想跟她一起用膳?”   小太子反问道:“皇阿玛不想吗?”接着又问, “为什么不能想呢?”   康熙:“后宫女子不允许随便来前朝。”   小太子眨了眨眼, 问:“为什么呢?”   “不允许就是不允许,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现在知道有这个规矩就行了。等你长大,再同你讲这其中的道理。”   康熙站起了身,“保成早些休息。朕走了。”   小太子还想说什么,看到皇阿玛已经转了身,只得冲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儿子恭送皇阿玛,祝皇阿玛晚安。”   康熙回到西暖阁,让梁九功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然后召来候着的侍读学士张英,给他讲诗文。接着召见了两名朝臣。按着惯例,接下来,是由南怀仁给他讲算术。   他对魏珠吩咐:“去把贵妃叫过来,朕有事问他。”   康熙忙碌的这几日,佟宝珠也在忙碌。施世纶找的调香师傅顺利入了宫,高度白酒经过调香后,有了点现代酒的味道。   酒是易燃物,不敢露在外面,专门在重华宫挖了地窑保存。随着不断取酒,再过一段时间就放不下了。   究竟怎么卖,要经过康熙同意,可这人最近一直不理她。不翻她的牌子,也不翻别人的牌子。不知道晚上都在忙活什么。那天明明急得不行,难道自己解决了?   佟宝珠一点不但心,康熙会真的恼她。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天使是努力想做的人,恶魔是真实的自己。   表面越规矩的人,心里的想法越离经叛道。   何况康熙是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表面上恼怒,心里指不定怎么兴奋呢。男女这种事,本来就是新鲜的更有意思。他以前肯定是在上面,猛的换了位置,不新鲜么?   佟宝珠琢磨着,康熙冷落她,可能还是因为佟佳氏一直没捐银子的事。年前就说她额娘入宫,推到正月十五,推到二月,这进入三月了,彻底不再提了。   后宫三十多名嫔妃,除了自己之外,或多或少都捐了银子。   她不是不想捐,是没钱。每年六百两银子的俸禄,基本都花在了赏赐上。   现在余剩三百两银子不到。   最低位的答应都有捐一千两的,贵妃捐三百两……这……有点说不过去。都捐出去了,后面九个月怎么过?本宫里的下人们可以不赏,乾清宫的太监来传旨不得多少赏点?   这只是明路上的花销。   背后的花销,不经她的手,也不用她的银子,她也不知道她们花出去了多少。   难怪有话说,宫里有个娘娘的人家看着风光,其实都很穷。钱都拿出去养娘娘了。   她还想着宫外要是有个什么生意,赚的大钱给康熙,她落点小钱。钱的来路,康熙也知道,也不用担心万一有人背后说她依靠娘家。   这也是佟家不给她银子的原因。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佟家联系密切,佟家在大力的支持着她。   “嬷嬷,本宫阿玛有提到过捐银子的事吗?”佟宝珠忍不住问。   容嬷嬷放下手里的绣活,低声应话:“跟朝政有关的事,娘娘莫要管,随他们去。”   “本宫就是问问。”佟宝珠想了想,接着说,“好心里有个谱。”   “老爷没透话,奴婢也没过问。”容嬷嬷转话道,“应该是不捐。奴婢们经常说佟家花不完的银子,那都是日常的小钱。一下子让拿几万两,拿不出来。再说,跟在别人后面捐,也落不了多少好。”   “嬷嬷怎么知道佟家没钱?”佟宝珠问。康熙可是说佟佳氏是这几个大家族里最有钱的。   “进项是多,但花项也大。凑个一两万两还是能的,但若是这样,别的事就办不成了。大老爷常年在外,不管家族里的事,内里全指老爷撑着。若是宽裕,大公子也不会铤而走险……”容嬷嬷说到这里,想起娘娘忘了以前的事。叹了口气,“不提这事了,都过去了。”   大公子应该是她大哥。佟宝珠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同胞哥哥,两个同胞弟弟,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至于他们都什么情况,嬷嬷没主动提起过,只说是宫外的事不用她操心。   “大哥怎么了?”佟宝珠问。   娘娘问着了,不得不答。容嬷嬷迟疑了片刻后,道:“大公子是武将,军功累累,进了二品的副都统,镇守盛京。四年前,因克扣军饷之罪夺了职……”   佟宝珠迟迟等不到容嬷嬷往下说,于是问:“后来呢?”   容嬷嬷道:“官员都会私贪,就看贪了多少,上头是不是查。像郭络罗氏和乌雅氏,说的是钱有明路。那是没有查,认真查,一个都跑不掉……”   佟宝珠又问:“我大哥后来怎样了?在牢里了?”   就在这时候,魏珠来传话,说万岁爷召见贵妃娘娘。   容嬷嬷给了赏钱,待他走后,欢喜地说:“娘娘换身衣服再过去。”   佟宝珠穿了身宝蓝撒花的旗服,发髻右边簪喜鹊登枝金钗,左边压了两朵粉色的芙蓉绢花。   整个人看上去挺喜庆。   三月的夜里,仍有些冷,佟宝珠坐在辇上,拐进夹道时,有些后悔没听容嬷嬷的话,外面再穿件大褂了。   又想起容嬷嬷说那些佟家的事,心里沉甸甸的。大哥的处境怕是不好,否则也不会说得吞吞吐吐。   一入皇家无亲情啊!   这快一年了,大家都没有提过她大哥。若不是因为银子的事,她追问着,还不知道这些。   她一直以为佟佳氏家大业大,有着花不完的钱。她那些兄弟们个个风光呢。她知道的有个弟弟叫隆科多,在历史上很有名,以后也是权倾朝野的主。   到了乾清宫门口,梁九功和魏珠都在外面的抱厦里候着。   见了礼之后,梁九功躬着腰,笑道:“万岁爷在勤政殿,奴才带娘娘过去。”   龙案上摆着一本《几何原本》,旁边的纸页上画着一个梯形。康熙看到人进来,合上了书。   “给贵妃搬张椅子,放朕旁边。”果然如他所想,是装病。看这精神劲儿,哪里像身体不适的样子。是想引他的注意,故意不放牌子。幸亏朕是个心胸宽大的明君。   康熙笑着问道:“贵妃冷吗?”   “臣妾不冷,谢皇上赐座。”佟宝珠行了拜见后,规规矩矩地坐下。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胆大包天的人。   前朝这些对他不敬的酸书生们,他都原谅了他们,还封了他们官职。贵妃热烈的爱慕着自己,单凭这一点,就该原谅她的不敬,和她的那些小思。   康熙干咳了一声后,郑重地说:“朕召贵妃过来,是有一件好差事交给贵妃。   “谢谢皇上。”佟宝珠道。她想表现得更欢喜一些,心情莫名的沉重,欢喜不起来。   “贵妃提议的捐官制,朕采纳了。有了银子,沿海的军务,就可以提到日程上来。”康熙看着佟宝珠的表情,慢声道:“贵妃明日出宫一趟,见见施家人。找机会跟他说,你愿意帮朋友一个忙,把施琅引见给朕。”   康熙没看到想象中的喜悦,以为贵妃不知道施琅能见到自己,对于施家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喜事。又接着说:“这几年,施琅通过别人递过多次折子。朕都没理他。”   佟宝珠问:“皇上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   “具体怎么见,让吴应爵从中安排。贵妃不用操这个心。贵妃只用把愿意帮他们见到朕,这个消息递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对贵妃感激涕零。”   康熙笑道,“朕送贵妃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不是好差事?”   “臣妾又不能随便出宫,要他们这份人情没什么用处。何况有贵妃这个身份,即便没有人情,吩咐他们做事,他们也一样赴汤蹈火。”佟宝珠转话道,“臣妾很荣幸能为皇上跑腿。”   康熙:“……”反应太平静了些吧?   康熙没看到预想中的喜悦,十分失望。   贵妃规规矩矩的样子,也令他失望。他以为,她会凑过来,强坐到他腿上,然后问他,这个月的五天,怎么安排。   他担心她问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共同的秘密。具体的时间确定了,担心她万一多想。他不是一定不让她生孩子,只是现在不想让她生。   她此时不问,又盼着她问。   这谨小慎微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朕离开承乾宫那天,说废掉她的话,吓着她了?所以变老实了?甚至连绿头牌都不敢摆上去了?   知道怕就好,就不敢胡作非为。   康熙朝她伸出手,扬着嘴角笑:“贵妃过来,朕再给你说一件好事。” 第64章 熊孩   储秀宫。   淑妃围着一件毛绒大麾坐在廊檐下, 精神不振的样子,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秋嬷嬷立在她跟前,小声说:“春夜寒气重,娘娘回去吧。”   淑妃望着黑漆漆的院子, 幽幽地问:“嬷嬷, 本宫今年多大了?”   娘娘这是明知故问呢......秋嬷嬷还是答了, “过了今夜, 娘娘就是实打实的十五周岁, 再过就是十六岁了。   淑妃语调缓慢地说:“十五岁结发及笄, 在宫外是女子的大日子。本宫的及笄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秋嬷嬷笑道:“今儿内务府不是送礼物来了吗?贵妃娘娘也来了。宫里大部分小主们, 也都来了。丫头们接礼物都接得手软。”   这些人算什么,她才不稀罕这些人来。她在意的是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 可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没来,连件礼物都没送。   淑妃揉了一下鼻子,低声道:“嬷嬷,某些人的心,怎么就如此冷呢?本宫不过是使了一回小性儿, 就罪不可赦了吗?”   院子里看着没人,谁知道窗户后面有多少耳朵支着。秋嬷嬷小声道:“娘娘回屋吧,身体是自个的儿,要养好身体。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吗?要想有孕,首要的是要养好身体, 其次是保持好心情……”   没等她的话说完, 淑妃便站起了身, 抖了抖精神道:“是啊!没人爱惜, 本宫自己不能不爱惜。贵妃说得对,等以后有了孩子,日子便好过了。”   此时的景阳宫里,乌雅贵人温声细语地对她的大宫女说话:“知春,本主不能留你了。你别怪本主心狠。乌雅氏为本主做了那么多,本主不能辜负了乌雅氏的期望。”   知春还以为小主叫她谈话,是什么好事。听到不能留的话,大惊失色。“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乌雅氏的腿,哭着哀求道:“主子,留下奴婢的贱命吧。奴婢以后什么都不说了,把自己当哑巴。”   乌雅贵人自顾说道:“从明日起,你装疯吧。本主奏请贵妃,让她放你出宫。”   听到放她出宫的话,知春止着了哭声,仰着泪脸,颤声问:“主子说的是真的吗?”   乌雅贵人正色道:“本主虽然人微言轻。你见本主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以前做奴才的时候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出了宫,你把嘴巴拴牢了,宫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祸到头上,别怪本主不救你。”   乾清宫门外的侍卫换了班,再有半柱香时间,就要关宫门。站在抱厦里的魏珠,躬着身,小声问梁九功:“二总管,需要进去提醒一下时间吗?”   梁九功斜了他一眼:“你进去提醒试试。”   魏珠慌忙站正了身子,“谢二总管指点,小的知道了。”   佟宝珠朝西南角看了一眼,原来放沙漏的位置放了一盆碧绿的长春藤。她只好摸出怀表看,然后温婉地笑道:“跟皇上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就快到了关门的时间。皇上,臣妾要告退了。”   “天挺冷,贵妃明日再走。”康熙揉捏了着她的细腰,笑道,“就当是朕今日翻了你的牌子。”另一只手,指着书本接着又说,“还有两道题没算完。贵妃走了,朕一个人算不出来,会着急得整晚无法入睡。”   佟宝珠转过身,趴在他肩头,低笑道:“臣妾来月事了,还没干净,不方便伺候皇上。皇上要是睡不着,让人去后宫里接人。还有十分钟,跑的快,来得及。”   康熙:“……”不是昨天就过了吗?   ……唔,上个月是二十八天。   康熙懊恼极了。他算好的时间,这个时候不会有孕,可以随便来。为了哄她开心,还说把赚的钱都归她。   早知如此,方才说的那件好事,就过几日再告诉她。她欢喜着,翻滚的时候,也更愉快不是。   心里懊悔连连,说话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这里房间多,有地方住。贵妃别走了。”不能随便来,摸摸亲亲总是可以。亲亲也很有意思。   佟宝珠挣扎着从他腿下来,“龙床被臣妾污了可是大罪。何况臣妾每月只有五次,素睡一晚太吃亏。”低身一礼,”臣妾告退。”   他就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女子。极其隐私的话,她也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还一本正经的去说。不听内容,还以为她说的是什么正经事呢。   转念又想,开枝散叶,就是正经事。那,要不要留她呢?   ......今日留她,过两日再翻牌子,就有些勤了。   康熙犹豫了片刻,极不情愿地对着门口大声吩咐:“拿朕的披风,给贵妃披上。”   佟宝珠出去后,康熙低头看看。把朕憋坏,可就彻底无法开枝散叶。   叫谁呢?   后宫里的女子,是有几十个,可有趣的少之又少。不是跟木桩子似的,就跟面团子似的。   淑妃?   不行。是个不懂事的,再晾她一段时间。   荣嫔?   不行。这人话多,声音又难听。招惹过来,还要忍着心烦听她说话。   端嫔?   嘴巴臭,一张嘴出气,熏死人。   博尔吉特氏?   骨架大,又瘦,硌的慌。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才勉强幸了她两次。   惠嫔?   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怪异。上次翻她的牌子,明明身体想的,看到她的脸,瞬间失了兴趣。   ……还是乌雅氏吧,相比之下,没那么讨厌,凑合着尚且能用。   康熙吩咐:“把乌雅贵人召过来。”   梁九功低声道:“启禀主子,内宫的门锁了。”   康熙:“……”脑海里又是一群毛光水滑的母猪,瞪着小眼儿在看他。   算了,还是忍忍吧。   佟宝珠起了个大早,早点没用便出了宫。   先去东大街吃了一碗豆花。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等到太阳出来,去了东三街的王氏成衣铺。   施夫人已经从施世纶口中得知,佟姑娘是佟贵妃的事了,见到佟宝珠不由的有些紧张,生怕哪句话没说好,坏了男人们的大计。   听说佟宝珠找她家老二,赶忙去后院喊人。   平时施世纶几乎每日都在家,就是等着贵妃什么时候上门。他好把话题引到战事上,再引到沿海,最后引到他父亲那里。   问贵妃能不能把他父亲的奏折转给皇上。   当然,他得假装不知道对方是贵妃。   施世纶原来以为贵妃来他家店里,是皇上在背后指使。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好像不是。   所以,他要主动出击。   听说佟大夫来了,急忙换了衣服,又洗了脸,才来前面铺子里。   佟宝珠开门见山道:“我想接一家酒楼,一边卖饭食,一边卖酒。需要找个人管理。施公子愿意帮忙吗?”   在说话方面,施夫人向来会跟人打配合,慌忙插话:“这样的好事,去哪里寻?他愿意的很。整日在家闲着没事干,正好出去赚钱补贴一下家用。”   施世纶装着为难的样子道:“抱歉了佟姐。别的事能帮忙,这种事不行。”   佟宝珠笑问:“施公子最近忙?”   施世纶道:“听说朝廷正在四处筹银子。朝廷有了银子,就不会对沿海的叛贼坐视不理,兴许不久之后就会发兵。我要跟着家父一起南下。”   佟宝珠:“……”还想着怎么把话引到施琅身上呢,得,这不用引了。   上书房。   早读后,是一炷香的用早点时间。   这是一日当中,太子和大阿哥最欢乐的时光。只有这段时间,他们能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用长春宫用午膳的事,太子弟弟跟皇阿玛说了吗?”大阿哥问。说话的时候,把一枚豆沙馅的包子,一分两半,一大半递给太子,“我额娘做的,很好吃的。太子弟弟若是喜欢,明天让他们多送两个。”   太子接过半块包子,小声道:“没问……”   “怎么没问呢?在长春宫用膳,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谁敢对小爷指手画脚,管这管那,小爷就罚她们跪到院子里。没有小爷说话,不许起来。”   说到这里,大阿哥压低了声音,“用过午膳,咱们一起去御花园。御花园可大了,里面还有个湖,让奴才们放只船下去,咱们划船玩儿。我会划,你不用划,你只管坐就行了。”   小太子把包子塞嘴里,慢慢咀嚼。真好吃。长春宫给大哥送的点心,每样都好吃。   大阿哥看着这个包子弟弟,很为他着急。还太子呢,就是个胆小鬼,太监宫女们不让做的事,就老老实实地不去做。就他这个软弱又没见识的小样儿,以后怎么当皇帝?   “湖旁边有座假山。太子弟弟要是不喜欢划船,我们可以钻假山玩。”大阿哥悄声道,“可能会碰到私会的宫女太监哦,到时候,咱们吓唬他们。”嘿嘿笑,“讹他们银子,不给银子,咱们就威胁他们,把他们做的坏事说出去。”   太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私会什么?”   太阿哥摸着下巴,皱着小脸说:“太子弟弟,你见识太短浅了。居然连私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想到了更有趣的,转话道,“你吃过烤番薯吗?自己偷偷烤的那种。”咬了咬嘴唇,又说:”烤小鸟。把我送你的绿头鹦鹉带着,我们烤了吃。”   小太子抿抿嘴角。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那是大哥送吾的。”   “不烤小鸟,烤小猫也行。”大阿哥笑嘻嘻道,“这粗活儿,不劳太子弟弟动手。我去逮猫,我来烤。太子弟弟想办法让乌里福允你跟我一起走就行了。”   太子眨了眨眼问:“烤小猫好吃吗?”   “好吃哩很。”大阿哥就喜欢在弟弟面前,表现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面对弟弟求知的眼神,越说越兴奋,“我在宫外的时候,天天烤猫吃。后宫额娘们爱养猫,就是准备养大了烤了吃的。算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又没去过后宫。”歪头看着他问,“你整日呆在宫里,连猫都没见过吧?”   “见过的。”这件事,他经历过。太子底气十足地说,“在皇玛嬷那里见过,吾还摸了一下。”   大阿哥不屑道:“别人抱着猫,让你摸的?那就不叫摸。自己抱着,才算摸。”兴奋地说,“等我抓了猫,先让你抱着玩儿一会儿,再烤了吃。”   能抱着毛绒绒的猫咪玩一会儿,这比吃东西、划船更吸引人。太子重重地点头:“吾想办法跟大哥一起去御花园。”   大阿哥拍拍胸脯道:“这事包大哥身上,让大哥帮你想办法。你只用按着大哥说的做就行。”   佟宝珠这边,两个人都想往沿海军务上扯,三两句话,就说到了可以制造机会让施琅见到皇上。   施世纶想的是递折子,没敢想能让他父亲面见皇上。激动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佟姐若是能帮家父见到皇上,我愿意帮佟姐打理生意。”顿了一下,道:“就不跟着家父南下了。有赚钱的门路,我带着弟弟们一直在京城里住下去。”   转话又说,“这个地方住着有些小,佟姐如果能给找处大院子,就更好了。钱就当是我借的,以后挣了钱慢慢还您。”   佟宝珠从这些话里听出来了,对方是识破了她的身份。这是表明家里人愿意留下为质。   一阵心酸涌来。   天子多疑啊!多疑又不说出来,又想做个光明磊落的好人。或许,康熙让私下里接触施家人,就是想着寻机让他们家里人留下来。要不然,怎么会说,让施世纶帮忙打理酒楼的生意,又说把施夫人成衣铺子做大的事呢。   想到此处,院子的事,佟宝珠便一口应了下来。又同施夫人谈到成衣铺子,说宫里有很多旧衣服,原来都是烧了。以后拿出来,寄放到这里卖掉,多少换点钱。   谈到打仗的事,施夫人也是心酸,可这是男人的事业,又关乎着施家家仇,她不能阻止男人。对她来说,孩子们能留在京城里,最好不过。   便欢喜地说:“这算是我们合伙的生意,以后赚的钱,各分一半。”   佟宝珠装着思索了一番的样子后,说道:“那成。我派个丫头,过来帮你。”施夫人这里,也算是有人盯着了。   话说到这里,康熙交待的事,全部谈妥。   佟宝珠对施世纶说:“前些日,我做了个梦。梦见京城里地动山摇,慌乱成了一片,很多房屋倒塌,还压伤了不少人。虽然是个梦,总觉得不吉利。”   施世纶道:“梦都是反的,是好事呢。”   “梦境太清晰了,跟以往做的梦,截然不同。”佟宝珠道,“把你们的房屋加固一下,还有赵家,也交待交待。同你那些兄弟们都说一声,万一遇到地动,别躲屋里,往外面空地处跑。他们要是闲着没事,都跟着胡青儿学治伤,真遇到这种事,也能救助人。”   转话又道,“你看谁机灵,让他去外地收些治外伤的草药,越多越多。有备无患嘛,万一用不着,以后放胡家药铺里慢慢售卖。至于钱……你们想办法,我也没钱。”末了,又说:“这事儿,我只跟你们说了。莫要对别人说,是我交待的。”   施世纶连连称是:“佟姐说的好,有备无患。”莫要说是让备草药,就是在夏天备棉花做棉衣,他也会照做。贵人们不就是喜欢听话的奴才么。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卑躬屈膝的奴才。为了施家的大业,甘愿去做贵人们的奴才了。   躺在屋脊阴影处的吴应爵,听到这里。忍不住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贵妃娘娘说的都是什么荒唐话啊!还是郑重的口气。   真是做了这种可怕的梦,不是应该告诉万岁爷吗?他要不要把这件事,也禀告给主子爷呢?   佟宝珠想到地震的事之后,反复想过,告诉谁合适。第一个排除掉的就是康熙。其次是宫里的所有人。   到时候,她的话真应验了,别人会把她当成妖精的。说不定,一杯毒酒赐死。历史上那些预言家,哪一个有好下场的?不是被明着杀了,就是暗着杀了。   康熙不就杀过一个江湖术士吗?叫张什么的。反正宫里的房子建的结实,又不用担心倒塌。   佟宝珠从王氏衣铺里出来,已经是半上午的时候了。坐着马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发现施世纶说的那家经营镖局的位置就是好。适合开食宿一体的客栈。   她是想着把宏福酒楼收了,施世纶说不如找地方另开,房屋重新建造,建结实一些。把这个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一副要在京城里住一辈子的架式。   历史上的施世纶可是江南第一清官。   造化弄人呢,以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去了江南。就像当初她觉得乌雅答应很难在短短时间内升到妃位上一样,现在看来,下次晋封肯定是妃位。   佟宝珠从车窗探出头,笑道:“这事麻烦施公子去给镖局谈。至于价钱,好说。这个钱由我相公出。”   同施世纶道别后,坐着马车去了宏福楼,吃了烤羊排才回宫。一进承乾宫,红云急步迎上来,小声道:“奴婢正准备着人出宫去找娘娘。宫里出大事了。”   佟宝珠换好衣服,也弄清楚了是什么大事。简单点来说,是太子被猫抓伤了手背。   猫是卫氏养的。自从她的房门被挂死猫,她夜里便经常做噩梦,梦到猫挠门。   侍候她的嬷嬷给她出主意,说让她抱只猫来养。养过猫,就知道猫很可爱,便不会再怕猫。方法倒是好。养了一段时间,确实不在做噩梦。哪里知道噩梦变成了现实,她这又被猫挠上了。   卫氏这会儿在西次间里抹眼泪。直后悔自己养了猫,后悔得肠子都快断了。   她以前在乾清宫里伺候,皇上每晚去看太子,每日三次派人探视太子。听说前两年,太子走路摔倒,跟着伺候的太监杖了三十板,血水湿透了棉裤。   能在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得脸的奴才,还打了个半身不遂赶出了宫呢。   她的猫抓伤了太子,也不知道会受什么罚。   惠嫔也是万分惊恐。   见不上儿子的时候,天天想他。这天天在一起了,天天为他头疼。捉弄宫女太监们的事就不说了。这几个月以来,往她被子里放过八次老鼠,五次水碗,还放过一次死蛇。   不是把铺床宫女吓得哇哇叫,就是要重新换被褥。后来是不放了,可宫女们被吓怕了,每次铺床都小心翼翼。   这现在,他把太子偷偷带到了后宫,还伤着了太子。万一认为这事是她指使的,怎么办?天地良心,她真没想过要害太子。她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啊!   因为早上给大阿哥送点心,考虑到太子也可能吃,每次做点心,她都全程盯着,生怕出什么事。   她要说,没人指使大阿哥把太子领来。估计别人压根不会信。大阿哥在外人面前,多乖巧啊!白雪的一团,跟个小姑娘似的,一说话就笑,对谁都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的很。   不是亲近的人,不知道,这孩子有一肚子歪主意。   皇子比她这个嫔要金贵得多,自己还不能责怪他。哄又不管用。你跟他说什么,他都答应得很好,转头又去干坏事。   惠嫔直叹气,这不是养儿子,是养了个小祖宗。   有时候,她想着,还是把这个小祖宗送宫外去算了。等再大一些,懂事了再领回宫。省得在宫里捅出祸事,惹皇上和太皇太后不高兴。   怕神就是鬼啊!真捅出事了,还捅着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眼窝子里。   惠嫔也是暗自抹眼泪。   此时,大阿哥也觉得今儿这事是闹大了,他哪里知道太子弟弟那么没用啊,连只猫都摁不住。早知如此,就自己摁。   后悔也晚了。老老实实地站在惠嫔身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吭声。   太子被猫抓伤的事,在宫里传得很迅速。有人听到后很高兴。但高兴也是在心里偷偷的乐,不敢有丝毫表露。言语上,也是要关心太子的。   荣嫔对她身边的嬷嬷说:“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在皇上跟前提提让三阿哥回宫的事。这还是算了吧,在宫外安生。”   转话又悄声说:“你说,会不会是谁指使了大阿哥?大阿哥多可爱啊,怎么可能会想着烤猫?听说火都生起来了。准备把猫往火上放呢,猫挣扎着跑,他让太子摁着。他自己怎么不摁,让太子去摁。听说.......还是不说了。”   弘德殿里。   太子小声乞求康熙:“是儿子要去的。是儿子求大哥带儿子去御花园里玩。皇阿玛要罚就罚儿子吧,莫要罚大哥,也莫要罚奴才们。儿子偷偷的跑出去,他们不知道。”眨了几下眼睛,又嚅嚅地说:“伤口就一小点点,一点也不疼。”   康熙问太医:“以后会留疤吗?”   年纪大些的太医,慌忙答道:“应该是不会。”   “什么叫应该?”康熙语气不由的又冷了几分,“这点小伤,你们都肯定不了?”   太医:“若是普通划伤,这种程度的伤口不会留疤,猫狗抓伤的特殊。”   “怎么特殊?”康熙追问。   “猫爪子自带毒性......”太医急忙接着说,“臣不是说这只猫爪子带毒,是猫狗爪子自带毒性。一百个被抓伤的人里面,可能有一个人中毒......”   康熙急声道:“那还不赶快想办法。”   朱太医“扑通”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说:“......这,这种毒无解......太,太子是贵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你.......”康熙急得说不出话来。就是一万个人里,有一个人会中毒,也不能去赌太子不会中毒。走过去,狠踹了他一脚,“还不赶去想办法,太子若是有事,你们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朱太医的话,小太子不能够全部理解,但他从康熙的话里,听出来,自己的伤很严重,很可能会中毒。小脸瞬间白了,紧绷着嘴角一会儿看看他皇阿玛,一会儿又看看太医。   就在这时候,太监进来通报,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康熙铁青着脸说。   佟宝珠看到连滚带爬的两名太医出殿门,截住其中一名问了伤口处理的情况后,才进去。   她来之前问过小猫的情况。   小猫四个月大,从小家养,两个月的时候,抱给了卫氏。今天卫氏抱着猫去御花园里晒太阳,大阿哥向她讨去,说玩儿一会儿。她想着小猫挺温顺,就给了他。   佟宝珠听卫氏描述小猫的样子,说是耳朵、鼻子、尾巴和四蹄是黑的,全身是白的。便明白了,八成是暹罗猫。暹罗猫的性子,跟普通的猫相比,就是称得上温顺。不惹恼了它,不会挠人。   她问这些,是判断一下,被猫抓伤后,有没有得狂犬病的可能。   有人被猫狗抓伤后,染上狂犬病死了。很多人以为,被猫狗抓伤,会得狂犬病。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被一般的猫狗抓伤不会得狂犬病;被携带狂犬病病毒的猫狗抓伤,也不会得狂犬病;只有被发病中的猫狗抓伤才会得狂犬病。   因为主动抓人的,一般是发病中的猫狗,伤后的死亡率比较高,所以才会给众人这个误会。   虽然不会得狂犬病,但要抓伤也是伤,需要好好护理,防止感染,以免伤口不好愈合。   佟宝珠进去,看到的是神色凝重的康熙,和一脸惊恐的小太子。她先是对小太子温和地笑了笑,才对康熙施礼:“臣妾见过皇上。”   “平身吧。”康熙道,“贵妃在这里陪太子一会儿,朕去太医院一趟。”   “臣妾小时候,就被猫抓伤过四五次。没多大的事儿,处理好伤口就行了。处理伤口,臣妾有经验。我来帮太子重新处理一下。”   看到康熙游疑不定的目光,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佟宝珠又说道:“太子若是有什么长短,你治臣妾的罪。”语调肯定地说:“臣妾保障太子不会有事。”   这位小太子,可是历史上待机最长的太子,做了三十来年的太子。岂是会因小猫抓一下,就出事了。话说回来,真是得了狂犬病,这里又没有狂犬疫苗,也是束手无策。还是先安安他们心。   小太子听说佟额娘被猫抓过四五次,瞬间觉得自己的伤没那么严重,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同时也觉得,今日闯的祸也不是很大。   康熙看贵妃说的肯定,神色又轻松,安心了不少。迟疑地问道:“……伤口怎么处理?”   “用清水和皂水反复清洗,伤口周围再涂上酒精消毒。不用敷药,自己就能长好。”又解释,“猫爪子带的有脏东西,怕脏东西感染伤口,所以要清洗。”   听起来,很有道理。康熙道:“依贵妃的方法处理。”   伤口湿水会有点疼。   佟宝珠一边拿着太子的小手给他清洗,一边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太子想不想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会被猫抓伤?”佟宝珠温声问道。   小太子低着头不说话。   闯了那么大的祸,不敢说话。   “每一种小动物,都是一条生命。比如你今日见的那只小猫,它是老猫生下来的孩子。它被老猫生下来四个多月了,在这四个月里,它一天天吃东西,一天天的努力长大。”   “对于我们来说,它是一只猫;对于那只猫来说,那是它的整个生命,而且它的生命极是短暂。就是好好地活着,最多也只能活十几年。如果你们今天把它烤了,它就死了。那它的整个生命就只有四个多月。你想想,它是不是很可怜?”   “我小时候被猫抓伤,是看到受伤的猫,想要救它们,帮它们包扎的时候,被抓伤了。善待小动物的人,也会被命运善待。你看看我就是,老天爷待我多好啊!不但被选入了宫里当上了娘娘,还当上了贵妃。”   佟宝珠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信徒吧,看在信徒这么善心的份上,饶过我吧,别让我做娘娘了。让我出宫享受享受自由的生活。   小太子动了动嘴唇,半天后,小声问:“额娘们养猫,不是准备养大了,烤了吃吗?”   佟宝珠:“……”原来不是虐猫,是想烤了吃。   坐在不远处,单手抚着额的康熙:“……”换成了双手抚额。太子怕不是吓傻了吧?   佟宝珠想说猫肉不好吃,要烤也是烤兔子。又想到方才说了什么小动物都是生命,兔子也是生命那些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是好。   小孩子不好带啊!   问出的问题让人头疼。   她想了半天后,才回答:“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不对。小动物分为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我们的朋友,有一种是我们的食物。小猫小狗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爱护小朋友,不能吃小朋友。”   怕他问什么小动物是食物,佟宝珠赶快结束这个问题,说了别的:“谁都会做错事,说错话。我这么大年龄了,也会说错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自责后悔都于事无补,太子莫要自责,以后改掉就好。”   “何况今日这事,也不怪你。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你皇阿玛和老师没有给你讲这些道理。若是他们给你讲了这些道理,你自然不会再去想着烤小猫咪。”   太子飞快地看了眼他的皇阿玛,小声道:“是儿子的错。”   小手反反复复用清水和皂水冲了多次,这中间,太子一句也没说疼,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是正常的洗手。   没娘儿护着的娃,让人心疼啊!   出了弘德殿,康熙正要指责佟宝珠不该对太子说那些父之过,师之惰的话。   佟宝珠抢先一步说:“太子还小,皇上对多他亲近一些,别吓着他了。瞧瞧孩子在皇上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看着多让人心疼。谁都会做错事,做了错事,改正就好了。若吓着了他,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对了,那只猫,皇上可别处死啊!为了太子着想,也不能处死。否则,以后他看到猫,就会心惊。”   康熙斜了她一眼后道,“这些道理,也是贵妃在书上看的吗?”   佟宝珠:“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想想我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子,遇到类似的事,当时是什么想法。”   康熙:“……”他小时候想养一只小狗,太皇太后不让他养。现在想起来,还是想养一只小狗。   问道,“贵妃为什么管给太子涂抹的酒,叫酒精。”   佟宝珠:“不是寻常的酒,是酒的精华。”   太子被猫抓伤这件事,在佟宝珠进乾清宫的时候,便传到了宫外。传到了太子的外叔公索额图那里。   索额图还知道了,是大阿哥搞出来的事。   康熙回到勤政殿,尚未缓过来神,索额图便来求见。先是去看了太子,回来后又对康熙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大致意思是,其他阿哥不能和太子一起读书,会把宫外的坏毛病坏习惯带给太子,把太子带坏。这是其一。   其二是,其他阿哥万一被某些人蛊惑,对太子做出不利的事,酿成大祸,到那时候后悔莫及。   佟宝珠去长春宫,又安慰了一番大阿哥。出来之后,去慎刑司带出了罪魁祸首,让人送回给卫氏。特意交待,好好养着,以后太子还会看望这只猫的。   卫氏哪里还敢养,当即抱着小猫去了承乾宫。   乞求道:“送给娘娘养吧,奴婢看见它,心里就哆嗦。”   软萌的小白猫支着两只黑色的耳朵,四处看,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没被烤了吃。它只是潜意识的讨厌熊孩子,看见熊孩子的两只小手就害怕,就想跑。”   佟宝珠摸摸它的头,笑道:“多可爱的猫咪,两只耳朵,像小狗。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起了。”卫氏低声道:“叫三姐。”   卫氏叫双姐,她自己把猫叫三姐行。放到这里养,才叫三姐便不合适了。   佟宝珠呵呵笑了一声后,道:“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改个名吧,叫逗逗,逗人开心。”   “谢谢娘娘。”卫氏生怕贵妃娘娘改变主意,低身一礼,“臣妾告退。”   卫氏走后,容嬷嬷对佟宝珠说:“既使皇上暂时答应不处死,太皇太后也会下令把它处死。娘娘保不住它。”   顿了一下,又说:“天威不可触。无论有多少内情或是原因,凡是伤皇家脸面者,都是死罪。何况是一只伤着太子的畜牲,更是不会饶过。慎刑司当时没处死它,是等着有人下令,是杀是剐,还是剁碎。”   佟宝珠:“……”康熙还没有发话说怎么处置呢。她是想着,自己已经发了话,说饶过小猫。碍着贵妃的威信,康熙也会选择宽大处理。   唉,忘了宫里还蹲着一位老祖宗。   被猫抓伤多少次的话,是她瞎编的。她是救过小猫,救下之后,直接送到了宠物店,让专业的医生去处理了。举手之劳而已。   猫狗是生命,但毕竟是畜牲。在这宫里,她自己还活得艰难呢,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小猫小狗的死活。此次,她纯粹是为了太子着想,才会想着放小猫一条生路。否则,太子该会不安很久了。   小太子着实是让人心疼啊!小时候,为了做一名合格的储君规规矩矩;长大了,可能同历史上一样,储君之位又被夺走了。   不但被人夺走了几十年为之努力的东西,还彻底失去了自由。   希望他在小时候,尽量生活得开心一些吧。   太医院的人听说贵妃娘娘给太子殿下重新处理了伤口,心情瞬间从无底的深渊里爬回了地面。   他们从棘手的差事里脱身了。   万一出事,替罪羊有了。不是,是有贵妃娘娘在前面顶着了。   面对梁九功询问如此处理,是否合适的话,连连点头:“如此处理最好,本官是怕太子殿下疼痛难耐,才没有多次清洗,就用了止痛去毒的药敷。   梁九功又问:“不需要再敷药吗?”   太医答:“经过多次清洗,已经去除了表层病毒,按贵妃娘娘的方法就好,无需敷药。”   不管怎么问,反正就是按着贵妃娘娘的方法来。有什么疑问去问贵妃娘娘吧,她的方法甚好。   如此态度虽有庸医之嫌,但好歹小命保住了。真出了事,也是贵妃娘娘做的,他们充其量是附议。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儿子   梁九功向康熙禀报后, 去弘德殿里照顾小太子。问太子伤口疼吗?太子说不疼。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子说没有。   太子从记事开始,只有太皇太后抱过他,摸过他的小手。太皇太后的手指硬,指甲也长。坐在太皇太后腿上, 总担心她的指甲戳到自己。   佟额娘身上有甜甜奶香味儿, 特别好闻, 手指柔软, 又没有长长的指甲。被她圈在怀里洗手, 一点也不疼。真的不疼, 还想再洗洗。   “梁公公,吾的手是不是好了?”   “贵妃娘娘说两三日能结痂, 十日内结痂脱落,就全好了。等晚上睡觉前, 奴才再给您擦一次酒精消毒。”梁九功笑道。   “唔。”小太子有点失望。   这日,前朝后宫都因为太子被猫抓伤的事,惶惶不安。索额图在康熙面前急切切地说了一大通后,见皇上一直没表态。又说:“臣叩请让僖嫔娘娘来弘德殿照顾太子殿下。”   僖嫔赫舍里氏是太子正经的姨母,和元后赫舍里氏是堂姐妹。五年前入的宫,也就是元后崩世的那一年。入宫时才十二岁。当时入宫的名头就是让她照顾太子的。   太子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眼珠子, 他们对谁都不放心。准许了索额图的奏请,让僖嫔入了宫,但一直没让她接触太子。   太子由皇上亲自抚养,无需假嫔妃娘娘们之手,索额图无话可说。反正让僖嫔入宫的主要目的是争宠。有了宠爱, 升了位份, 以后才能更好的辅助太子。   近期贵妃的一再探视, 让索额图警惕起来。太子若是需要一个额娘近身照料, 那一定也是僖嫔。   太子是储君,未来可能威胁到太子的人,第一个是大阿哥。原来排第二位的是钮祜禄氏诞下的孩子。钮祜禄氏皇后去了,原来排在第三的佟佳氏,就成了第二位。   要防患于未然。   索额图想的是,无论用什么手段,坚决不能让贵妃接近太子。谁知道佟佳氏是怎么想的,万一佟佳氏想利用贵妃危害太子。事成之后,再把贵妃抛弃,重新送一个佟佳氏的女子入宫。那佟佳氏生出的孩子,就极可能成为储君。   这种可能虽然小,但再小都要防备。   康熙侧身倚靠在龙椅里,低垂眼皮,一副沉思的模样。仿佛在认真考虑他说的话,又仿佛什么话都没听进去。   索额图继续说:“臣听说,贵妃娘娘听闻太子受伤,就急急奔往弘德殿。贵妃娘娘怜惜太子自幼失母,身边无贴心人照料,对太子格外关爱。太子殿下身边若是有僖嫔娘娘,贵妃娘娘便不用再操太子的心。”   转话道,“要说是贵妃娘娘照顾太子最合适,但贵妃娘娘掌管后宫,已是很操劳,不能再给她增添额外的负担。”   索额图自认为这番话说的极好。既提到了元后,唤起皇上对元后的感情;又陈述了让僖嫔照顾太子的必要性。同时也没说贵妃的坏话。   皇上若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既防范了贵妃接近,僖嫔也能趁机接近皇上,一举两得之事。   这样以来,赫舍里氏,宫里既有太子,又有宠妃,双重保障。   康熙正了正身子,慢言慢语道:“太子身边一大半奴才都是索大人亲自安排的人,索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没等索额图接话,他立即又说,“索大人的话,朕会仔细考虑。若是无别的事,告退吧。朕有点头疼。”   皇上不想听谁说话的时候,就用头疼这个理由。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谁也不敢反驳。毕竟龙体康健才是重中之重。   索额图万分不甘心地打下马蹄袖“喳”了一声后,道:“皇上保重龙体,臣告退。”   佟宝珠等到晚上,没等到慈宁宫里来人,也没等到乾清宫里的旨意。   第二日仍是如此。   容嬷嬷道:“难道奴婢猜测错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愿意放过这只猫?还是他们在等着娘娘主动把猫交出去呢?”   佟宝珠笑道:“兴许他们忘了。一只牲畜而已,不值得贵人们去惦记。   她这话一点也站不着脚。太子的伤还没好,为此上书房都停了课,大阿哥圈在长春宫不让出门。   这满宫的人,哪个不是在看着承乾宫?不是在看着皇上和太皇太后怎么处置罪愧祸首?   可贵妃娘娘这么说了,谁也不敢反驳。   佟宝珠的真实想法是,可能是康熙和太皇太后的博弈中,康熙占的上风。这令太皇太后,轻易不再对后宫的事插手。   是个好皇帝呢。   先前曾因他幸了宫女的怨意,减缓了许多。摊上一个顽固不化,又什么都想管的长辈,能有什么办法呢?连句报怨的话都不能说。也只有暗地里使些手段,摆脱她的管制了。   仔细想来,支走太皇太后安排的人,最好的手段,也就是宠幸之后放到后宫里,这条路最好了。   既没驳了太皇太后的脸面,又不动声色的把人调开。甚至没伤到当事人。毕竟,在康熙看来,宫里的女子,人人都想做他的人。   没人带走小猫。佟宝珠便把它,交给了冬草专门照料,交待她给小猫洗澡,把指甲尖利的部分剪了,放在屋里养,别让跑出门。最重要的是不许让小猫随便吃东西,一定要喂熟食。   暹罗猫是宠物猫,就是陪人玩儿的,不需要它抓老鼠。吃熟食的原因,其一是暹罗猫肠道弱,吃生食容易消化不食;其二是吃熟食不易感染寄生虫。   既然是决定养着它了,就好好的对待它。   后宫中很多人,都巴巴地等着有人去承乾宫带走这只猫呢。要亲眼看着,贵妃的脸面是如何掉在地上的,等了两三天,也没等到。   淑妃的心病本来好的差不多了,又加重了些。她只不过是小小的逾矩,皇上就动了怒,当即把她赶下了床,不翻她的牌子,也不再来储秀宫。   贵妃把伤着太子的猫,当宝贝似的精心养,逾的可是大矩。   她还在想,等贵妃也伤了心,两人同病相怜,好好叙叙,冰释前嫌。原来,嫔妃与嫔妃不同。贵妃到底是贵妃,这要换作是别人,那只猫压根从慎刑司带不出来。   淑妃突然发觉,自己以前错的离谱。在这个皇宫里,情爱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还是权利实惠。有了权利地位,即使皇上不喜欢,也得碍着身份,忍让几分。   第三天,也就是三月初六,太子的伤口结痂硬实了。人也正常,没发热没咳嗽。太医们都说,度过了危险期,只等结痂脱掉,就大好。   康熙终于松了口气。   当日下旨,让工部重修斋宫东边的奉慈殿,改名为毓庆宫。准备将来给太子居住。   连同圣旨的还有一张他亲自画的院落图。整个院落呈“工”字型,第一个院落开的西门,与斋宫相通,设有三处值房;中间的院落是正殿,为将来太子的居住之地,特意标注了用黄琉璃瓦,歇山顶;次间、梢间用槛窗。   工部的人离去之后。康熙又吩咐人把乾东五所的头所收拾出来,给大阿哥居住。与此同时,让梁九功去长春宫告知惠嫔,大阿哥迁居之事。   同样是皇上的儿子,一个跟皇上一起住在乾清宫里,一个孤零零的住到人稀罕至的乾东五所,惠嫔接到旨意,又开始落泪。   乾东五所是御花园东边五处院落的统称,此前一直闲置着。再往东是一处庞大的空地,原来枝叶杂乱,现在工部的人日夜在那里忙活,听说准备建射猎场。   左边是一大片空地,右边是一排空房,中间住着一个六岁的小儿。   惠嫔甚至想着,皇子们多几个,都长快点,该多好,把二三四五所都填满,大阿哥也能有个伴。   她不知道的是,大阿哥能留宫里居住,是康熙力排众议的决定。索额图嚷嚷了几日,眼看着僖嫔住不到弘德殿里去,转头就盯死了大阿哥。   一边坚持说大阿哥不能和太子一起读书;一边说大阿哥年龄大了,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应该搬出去专门安排人教养。   太皇太后也发了话,说让大阿哥去裕亲王府上住两年,跟着裕亲王锻炼锻炼。他不是想做大将军么,正好让裕亲王教教他武艺。   裕亲王在南边打仗呢,怎么教?   康熙心里明白,他们都是在防着大阿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句老话,让他们把一个六岁的孩子当成了外人防备。   他以为大阿哥那边的纳兰明珠会站出来为大阿哥说句话。岂料,整个朝堂上,竟无一人说大阿哥应该留在宫里。   康熙这边让工部给太子修着宫殿,那边把大阿哥扔到北路外宫。同时又发话,早读之后,太子和大阿哥分别由伺候的太监接回各自住所用早点。   居住之地天差地别,两个孩子也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勉强堵住了众人之口。   大人们曲曲弯弯的心思,大阿哥无从得知。听说他可以自己住一处院子,开心坏了。当即就让太监给他带路去看地方。三进院落,二十多间房,都是他的地盘。越看越满意,坐下不走了。催促人快点收拾,这就要住下。   三月初十,太子手上的结痂脱落,留下了三道粉色的伤痕,太医说最多两个月就能恢复如常。   上书房重新开了课,两个孩子虽然不能在一起玩儿,一起读书时,相互之间,偷偷的挤个眼,扔个纸团,依旧很快乐。   猫抓伤人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来,算是彻底告一段落。可在某些人心里,大阿哥和太子之间模糊的裂痕,转成了清晰可见。   太子的伤好了,大阿哥继续留在宫里。对于康熙来说,一件令他日夜操心的事,圆满结束。   在这期间,他约见的施琅,对方的谈吐见识看法,也令他满意。让施琅告病假,偷偷南下一趟,了解沿海的具体情况。   所有的事,都顺心。   三月十一日下午,康熙让人通知贵妃,晚上他带太子去承乾宫用晚膳。   魏珠去的时候,佟宝珠正坐在西稍间里,小声同两位小主讲,怎么样更容易怀孕的事。   在众人向她讨要生子秘方时,她就想好了秘方。但不能当时就说出来,轻易说出来的东西,就称不上秘方了。   她们不珍惜,不重视。   经过这么多天后,她开始慢慢的告诉大家秘方是什么。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搞好个人清洁卫生。   详情那就多了。   内裤每日换,开水烫洗后,阳光暴晒;两日一次用温开水洗身;有异味的,找胡青儿拿药,按着胡青儿指导的方法清洗。   三五日洗一次头发;七日至少洗一次澡。   女人隐秘处有点毛病,也不好对外讲。现在一听,会影响受孕,都积极起来。一大半人找胡青儿拿药。   安嫔问:“娘娘,生子跟洗头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被翻牌子,小主们平时不洗头。   佟宝珠道:“勤洗头,头发干净,浑身轻松,心情自然就愉快了。心情愉快就容易怀孕。本宫的头发易出油,三日洗一次。不信,你们问问本宫这里的姑娘们。本宫让她们也三五日洗一次。即使不为生子,为了让自己舒服也有要勤洗!”   有理,有道理。   安嫔捏捏扭扭的又问:“皇上会雨露均沾吗?”   这件事她想说了算,可她说了不算。又不能打消大伙儿备孕的积极性。佟宝珠把话说模棱两可:“以前前朝的事不是多嘛。打了胜仗,平了三藩。皇上心情好,自然会多来后宫。”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魏珠来传旨,让贵妃娘娘预备晚膳。   两位小主装了一肚子酸水告退。她们也只有在除夕晚宴上,能有机会与皇上在一间屋子里用饭。贵妃娘娘平时里就有机会。她们不敢奢望能坐下来一起吃,能让她们在旁边伺候也好啊。   承乾宫欢腾起来。皇上还没正经的在承乾宫用过膳呢,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来过承乾宫。皇上带太子殿下来,那是多大的殊荣。   佟宝珠让黄忠去打探太子的口味。   黄忠当即就说了出来,“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具体什么喜好,没人知道。每顿准备的食物,合不合口味,每样儿都要用些。只知道,他更喜欢甜味儿的食物。”   康熙的晚膳,是御膳坊准备好的,只用送到这里来就行。佟宝珠让人另外准备了糖醋里脊、清炒山药、清炒莲藕和奶香玉米羹。   还有一道按着她的要求制作的文思豆腐。文思豆腐,相传为乾隆年间一名叫文思和尚的人所创。在这里当然不能叫文思豆腐。   佟宝珠另外起了名字叫:细丝豆腐。   豆腐、香菇、冬笋、鸡脯肉、青菜叶等等菜品切头发丝粗丝的细丝,按着顺序投入鸡清汤里沸煮,然后调味。   因为最关键处在于切丝,十分考验刀功,特意从御膳房叫来了切丝最好的厨子。   这边在忙活着,乾清宫那边在盼望着。太子自从知道了要去承乾宫里用饭,就特别兴奋。上次跟大阿哥一起去后宫,是午膳后偷偷溜出去的。没去长春宫,直接坐着小布轿去了御花园。   他还不知道额娘们住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康熙批完当紧要处理的折子,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对旁边伺候笔墨的太监吩咐:“去把太子接过来。”   小太监走到门口,吩咐外面候着的太监。   “太子殿下在西暖阁里候着。”门外的太监说。   勤政殿与西暖阁中间有道门。康熙推门进去,小太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茶几边的绣墩上,看到他立即站起身施礼,然后欢喜地说:“皇阿玛,现在去吗?”   康熙看了眼太子穿的浅黄压福字旗服,说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朕去后殿换身服。”   太子眨眨眼。   康熙:“朕的衣服,汗湿了。”   太子又眨眨眼,少顷,扬起嘴角笑:“儿子不热,衣服不用换。儿子在这里等皇阿玛。”   三月晴天的傍晚,暖黄色的阳光斜照着夹道两旁的金色琉璃瓦,激起细碎粼粼的波光。两边深红色的墙壁透着隐隐的喜气。   太子在心里想,后宫真是个好地方。   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第二处通道,往东转,看到一个黄琉璃瓦歇山顶的门楼,上面写着“承乾门”三个字。   殿里的人,在他们转弯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开路的鞭哨声。   佟宝珠带着宫女太监们候在门内迎接。   “臣妾/奴才恭迎万岁爷/皇上,恭迎太子殿下。”唱呼声亲切又热烈,好像是急盼着他们的到来似的。   实际上,也就是在盼着他们的到来。   “都平身吧。”康熙道。   “谢万岁爷。”奴才们起身的时候,用眼稍偷偷地瞄看太子,正被太子看到。太子扬着嘴角笑。佟额娘宫里的人,与别处的不同呢。   下人们退下去后,佟宝珠向太子伸出了手,“晚膳还没送过来,趁这段时间,我带太子参观一下承乾宫。”又对康熙笑道,“皇上跟我们一起,还是到里面休息?”   康熙背着手左右看,然后道,“朕坐一天了,跟你们一起走走。”   承乾宫是两进院子。正殿面阔五间,左右两边各有配殿三间。佟宝珠带着小太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里看,告诉他这间房是做什么用,或是由谁居住。住的人在负责什么事务。   走到了正殿东间的卧室,太子歪着头问康熙:“皇阿玛来后宫,是住这里吗?”   康熙:“……”   佟宝珠笑道:“这是我的房间。你皇阿玛不是一个人的夫君,是所有娘娘的夫君;也不是太子一个人的阿玛,是所有皇子公主的阿玛。”顿了片刻,又说,“你皇阿玛不但是我们的依靠,也是大清国所有老百姓的依靠。太子好好学习知识,长大了好为你皇阿玛分担政务。你皇阿玛就没有那么累了。”   “嗯。”太子点点头。   佟宝珠看向康熙,“臣妾带太子殿下再去后殿看看,皇上去吗?”   “朕不去了,你们去吧。”康熙看着拔步床说,“朕躺下歇一会儿。”看见床就想睡。因为他真的很累啊!前朝一堆的事,天天忙不完,后宫还有人,时不时的想给他添乱子。幸亏有贵妃在,他平时才不用操后宫的心。   后殿的格局与前殿基本相似,五间正殿,东西各三间配殿。不同的是西南角有一座井亭。   走到井亭附近,天色也暗了下来。   佟宝珠道:“太子可以走近了看一眼,要小心,井里的水.很深。掉进去,便出不来了。”她可记得,自己小时候对什么都好奇。越是不让靠近的东西,越是好奇。   太子很听话,说的看一眼,就看了一眼。看过之后,好奇地问:“佟额娘,井里的水是哪里来的?”   佟宝珠将地面是个球体,以及地球下面是什么大致讲完,一行人也回到了前殿。   小太子听得津津有味,还想继续听佟额娘讲新奇的事物。看到一大桌饭食,又看到没有单独给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食物上。   该不会,吾能和皇阿玛和佟额娘一直用膳吧?   他想的很对。   今晚就是可以跟大人一起吃。   糖醋里脊,外酥里嫩,吃起来酸甜可口;清炒山药和清炒莲藕,清脆鲜甜;奶香玉米羹,软糯浓香。细丝豆腐,软嫩清醇,入口即化。   每一样儿,都无比美味。   康熙从决定带太子承乾宫,便打定了主意,就当是放他一日的假。想怎样就怎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再约束他。   太子被猫抓伤,佟宝珠说小时候是怎么想的那些话,让康熙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诸多事。   那时候想跟额娘一起用饭,想吃大人的饭菜,想看看别人住的地方,想养一只小狗,想抱着小狗一起睡。那种渴望的心情,午夜梦回时,还能体会得到。   晚膳后,康熙道:“那只猫,听说在贵妃这里?带过来,给太子抱抱。”   太子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皇阿玛,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康熙:“今日抱了之后,就不要再想它了。太子若是功课学的好,下个月再带你过来。”   “真的吗?”太子惊喜地脱口而出。激动得小脸都红了。   康熙斜了他一眼,没应话。在没有规矩人的地盘上,太子也变得没规矩了。看来,太子以后还是尽量少来。   宫女去抱猫的时候,佟宝珠对太子说:“小猫咪有灵性,它知道太子心里在想什么。待会儿太子抱它的时候,要想着,它是你的朋友,你不会伤害它。它就不会抓你。”   “嗯嗯。”太子用力地点点头。   冬草把小猫咪递给了佟宝珠,佟宝珠抚摸了几下他毛绒绒的小脑袋,又轻轻抓了抓它的肚子,放到了小太子怀里。   被猫抓伤那一刻的惊恐,还残留在脑海里。小太子刚开始的时候不敢动。佟宝珠蹲在他身边,轻挠小猫咪的下巴。   小猫咪感受到周围没有敌意,舒服的仰着脖子给她挠。太子也学着佟宝珠的样子摸摸它的小脑袋,又撸撸它的脊背。不一会儿,就跟小猫咪玩熟了。摸它的小蹄子,它知道把爪子缩回去。   佟宝珠趁机教育他:“小动物和人是一样的,能读懂对方的感情。你对它释放善意,它就对你善意。同样道理,太子将来要想收服某个人,就要先对他释放善意。”   康熙歪坐在软塌上,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围着一只猫,窃窃私语。两个人都笑得一脸灿烂。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多好。这个女人聪慧能干,不但不用操她的心,因为她会把太子照顾得很好,太子的心也不用他操。自己忙完的政事,就跟他们一起闲聊,一起用膳,那样的日子多轻松。   “贵妃好像很喜欢太子?”   让人把太子送走后,康熙迫不及待地洗洗上床。此时盘坐在他喜欢的拔步床上,看着坐在梳妆台前擦拭头发的佟宝珠问。   佟宝珠回眸一笑,道:“臣妾很喜欢皇上,爱屋及乌,皇上喜欢的人,臣妾都喜欢。臣妾不仅喜欢太子,还喜欢大阿哥、三阿哥、三公主、五公主,太皇太后、太后和后宫的嫔妃们。”   佟家的女子,到底与旁人不同,每一处都那么合他的心意。可是,听到这话,心里为什么那么酸呢?   朕想让贵妃,只喜欢朕。   康熙看了佟宝珠片刻,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地上,奔过去把她抱了起来,一边往回奔,一边笑问:“贵妃喜欢朕什么?” 第66章 抗命   康熙这个问题, 佟宝珠准备很久了。   ......也不完全是为他准备的,是她平时告诉自己的那些事。   每当她对康熙特别反感的时候,就去想他的各种好。有点像是看脑洞剧的感觉,在对方日常行为里, 分析他的动机。   有所不同的是, 她是先把结果放在前面, 用他的行为去证明这个结果。唔, 应该说是坏学生做证明题。   有了结论, 强行去找过程。   “臣妾喜欢皇上, 是因为皇上待臣妾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皇上待臣妾好, 臣妾当加倍的回报皇上。捧出一颗真心,爱皇上之所爱, 忧皇上之所忧……”   深情的开场白刚说完,还没来得及,说他是个好皇帝呢。嘴巴被堵上了。   佟宝珠推着他“唔唔”挣扎。   康熙虽然爱听贵妃向他表白,但此时有更喜欢的事做,可对方实在不配合,为免弄伤她, 只好暂且撤离。   急切切道:“敦伦之后再说。”   佟宝珠扬起拳头去捶他,“你能不能态度认真点?”   “什么?”   “老天爷下雨之前,还会先让天阴一会儿,刮阵风打雷闪电什么的,给人收衣服往屋里跑的时间呢。你这上来就想奔往主题。”   康熙:“……”他哪里有直奔主题。   他洗了半天, 又在床上等了半天。直奔主题是, 他进承乾宫就把人抱屋里, 摁床上, 敦过伦之后再用晚膳。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贵妃的时候也不太想,看见她就特别想,想搂紧了翻滚。想同她合为一体。   佟宝珠又捶了他一下,“我以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先亲亲。”   康熙:“刚就在亲……”   “不许上来就亲嘴,先亲亲别处……留着嘴说些甜言蜜语……”   “……嘴占着了怎么说话。”康熙低笑,“朕又没长两张嘴。”   佟宝珠:“……”   方才酝酿好的情绪,被他这个笨猪蹄子全搅合了。要说什么来着?唔,说猪蹄子如何对她的好。   烦了,不想说了。   先办正事吧。   康熙学什么都很快,在佟宝珠的指点下,不一会儿就点燃了她的激情。欢乐地搂在一起翻滚,颠鸾倒凤,高山流水,一番折腾,两人都是通身畅快,一身汗。   身上有汗的时候,立即洗澡,容易使人感冒或者造成湿热淤积。趁这段时间,佟宝珠挽着给她快乐的人脖子,继续说方才没说完的话。   “……皇上是性格内敛之人,有什么话不愿意表达出来。不过臣妾都懂的。臣妾懂皇上的心意……”   “朕的心意是什么?”康熙摸着美人鱼的身体迫不及待地问。赶快说完了,继续滚。   “皇上待臣妾的好啊!皇上是不是跟太皇太后说,要把小猫留下来?肯定是这样。要不然,慈宁宫里早来人把小猫带走了。小猫儿的死活是小事。可若是带走,就伤了臣妾的脸面。别人会在背后笑话臣妾连只猫都保不住。”   康熙:“……”他主要是为了太子考虑。这只猫若是死了,太子会一直惦记它。   “皇上知道臣妾想出宫看看,就找理由说让臣妾去王氏成衣铺里买衣服。太皇太后万一得知,到时候也可以说是受了皇上的指使。太皇太后便责怪不到臣妾头上。”   康熙:“……”是让她接近施家,借机让吴应爵搭上施家。吴应爵武功高强,等施琅领兵南下的时候,让吴应爵跟他一起。施琅敢有异动,立马取他性命。   “皇上知道臣妾缺银子,让生意赚的钱全归臣妾。还给了一个吴应爵这个能干的人。臣妾现在虽然不能每日出宫,但客栈建设的情况,一清二楚。唔,还送了施家这个大人情给臣妾,施公子对臣妾感激涕零,正领着一帮人,没日没夜的建客栈。用不多久就能开业。”   “还有成衣铺子的生意。宫里拿出去的旧衣服,比预想中的卖价还高。臣妾那件不穿的雪青色旗服,卖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真是不敢想象!去跟施夫人帮忙的人,还是皇上派的。臣妾不管不问,只等着收银子。这不是皇上在变相的赏臣妾银子么。”   康熙:“……”那位嬷嬷是监视施夫人的。   佟宝珠又接着说:“皇上对臣妾的好,臣妾都懂的。身为宫妃,要么争宠爱,要么图高位份有权势。若是位份高又有宠爱,就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皇上来承乾宫的少,是对臣妾的保护。”   康熙:这一点倒是。   “皇上心宽如海,包容臣妾的各种错处。臣妾在床上说大逆不道的话,行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既使生气,也不给臣妾计较。气过之后,还由着臣妾胡来。”   康熙:“……”没计较是没真生气。遇到真生气的事,肯定计较。   “皇上对臣妾对最好的地方是,让臣妾入宫晚。风风雨雨都要过去了,臣妾也长大了,能独挡一面。这时候入宫,是最好的时机。”   转话又说,“臣妾方才说那些,其实都不算什么。皇上对臣妾真正最好的地方是,对臣妾无条件的信任。都说天子多疑,可皇上从来没有怀疑过臣妾的真心。”   “不但相信臣妾的心,还相信臣妾的能力。”   “不但相信臣妾的能力,还支持臣妾的想法。”   “臣妾做什么,皇上都支持。臣妾说什么,皇上都认为是对的。这是多么深沉的爱……”   佟宝珠在康熙额头上亲了一下,“臣妾大约是上辈子拯救万民于水火,所以老天爷才赏给臣妾了这么好一个男人。”   今天先说这些吧,改天再说是好皇帝的事。   佟宝珠松开手臂,准备赶紧洗洗澡,再漱漱口。方才那番话太让人恶心了。件件桩桩都不是为了她。在利用她的时候,也不对她说实话。   康熙搂紧了她,低声道:“表妹,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佟宝珠听到“表妹”这个称呼,不由的打了冷战,“表哥比我说的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表哥对我的好就像是一座大山,我才说大山上的一块石头。表哥再歇会儿,我去叫水。”   教育孩子最好的方法是鼓励。   不是有话说,男人在情感方面就是孩子么。希望这个夸奖方法,对康熙有用。在她厚着脸皮的夸奖下,能对她越来越好。   康熙搂着不丢,“还想再来,想跟表妹融为一体……天长地久不分离……”   佟宝珠:呕。   这次康熙特别卖力。完事了,还搂着不想放手。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猜测他的心。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这是一份多么热烈纯真的感情,他要好好珍惜。   他想对她说:等过两年,生个我们的孩子。现在朕想跟贵妃多相处,贵妃有了身孕,朕便不能同贵妃行亲密之事了。   想了想,终是没说。   他不想对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说假话。哪怕是这些话,最多只有一半是假的。   同时,也是怕这些话说出来,贵妃会多想。   次日清早,康熙准备离开的时候,把佟宝珠叫醒。“贵妃今天抽空去看看大阿哥。那孩子在宫外养野了,看着乖顺,其实皮的很,朕准备拘他一段时间,收收他的性子。贵妃去敲打敲打那些伺候的奴才,把大阿哥看紧了,一步不许离开众人的视线。”   “皇上要走了?”佟宝珠扑过去搂着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低声嚅嚅地说:“等一会儿再走,让我抱一会儿。”接着又说,“下次皇上醒的时候,叫醒我。我想多跟皇上呆一会儿。睡着的时候,就不知道是跟皇上在一起的。”   往常上早朝,康熙大部分都是走着乾清门,趁着这段时间正好舒展一下身体。这日是坐辇去的。梁九功不停的催促抬辇太监“再快点”“再快点”。紧赶慢赶,赶到乾清门还是晚了些。   康熙听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暗叹美色误国啊。再发展下去,真要君王不早朝了。   佟宝珠梳妆的时候,容嬷嬷小声提醒,“娘娘,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儿了,误了早朝是大事。万岁爷会觉得娘娘不懂事,不知轻重。”   佟宝珠笑着点了点头。   她故意如此,就是让康熙觉得她不懂事。男人么,听说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她有时候也要傻一傻。在深情上犯错,是最能得原谅的错。   佟宝珠下午的时候,去了乾东五所。   因为康熙说大阿哥调皮,她特意没让人通报。准备看看大阿哥在人少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进门时对门房摆了个手,转过影壁,正看到大阿哥正拿着小皮鞭抽打挡他路的奴才们。其中一名太监,抱着头求饶,“……主子别打着奴才的脸,伤了脸就伺候不成主子了。”   “那还不赶快滚。”七岁小人儿用鞭子指着一群大人气哼哼地说。   “现在是午休时间,万岁爷交待了。按着日程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   “这里是小爷的地盘,是小爷说了算。”大阿哥又要扬手。   佟宝珠喝斥道:“住手。”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这个乖巧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小孩儿,竟敢用鞭子抽人。   大阿哥知道在这后宫里,谁能惹,谁不能惹。赶快扔了鞭子,扁扁嘴,装着极委屈的样子,泪汪汪地小声道:“佟额娘,他们欺负我。您要为儿子做主。”   “……”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院子里的七八个太监跪在地上磕头拜礼,“奴才叩见贵妃娘娘。”谁也不敢辩解。   “都起来吧。”   佟宝珠问大阿哥,“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你跟本宫说说,本宫罚他们。”接着又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太监们,厉声道:   “大阿哥是皇长子,是皇上的心头肉,是太皇太后的眼珠子,是皇太后的心肝儿,是本宫的甜蜜饯儿。捧到手里怕摔了,含到嘴里怕化了,你们竟敢欺负他。你们自个儿说,你们是不是活腻了?是让想本宫把你们剁碎了活埋呢?还是想让直接砍了头,扔乱葬岗让野狗吃呢?”   贵妃气势汹汹,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奴才不敢……求贵妃娘娘饶命……”   大阿哥也吓着了。   这些人里,有两个是一直跟着他的,有两个是太皇太后拨的,另外三个是皇阿玛给他的。   他威胁过他们,谁敢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说他的坏话。他受了责怪,回头打死他们。这是他的人,他能打死,不能让别人打死。   大阿哥顾不上假哭了,仰着小脸儿乞求:“佟额娘饶了他们吧,他们也是为了儿子好,不想让儿子去东边玩儿。”   佟宝珠:“他们真的是为你好?”   “嗯嗯。”大阿哥用力点头,“他们是为了儿子好,听说东边树丛里有危险。是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打他们。”   “这么说来,他们是忠心的奴才。忍着自己挨打,也不想让主子受到伤害。那应该给赏。”佟宝珠对跟着来的红云说,“你记着,回头一人赏五两银子。”顿了片刻,又说,“从大阿哥年俸里扣。”   “奴才多谢贵妃娘娘。”众人松了口气。还以为要受罚呢,原来是做给大阿哥看的。贵妃娘娘真是英明神武,明辨是非的好娘娘。   大阿哥对年俸银子没什么概念。佟额娘放了他的人,还给了赏赐,感觉自己挺有面子,挺开心。也跟着道谢:“谢谢佟额娘。   佟宝珠问:“大阿哥想去干什么?”   大阿哥笑呵呵道:“不想干什么,儿子是想去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佟额娘不让儿子看,儿子就不去看了。”   佟宝珠笑道:“大阿哥这么懂事,本宫带你去。大阿哥想看什么,今儿让大阿哥看个够。”   乾东五所东边在前朝的时候是个蹴鞠场,先帝入主紫禁城,为免宫人耽于玩乐,把蹴鞠场关了。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雨,里面的杂草覆盖了地面,杂树比壮汉子的腿还粗。鸟雀成群,野猫跑蹿。   工部派了三十多人,清理了半个月,仅清出了小半部分。   原先大阿哥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个地方,他以为曲径通幽的御花园就很有趣了,没想到有更有趣的地方。还离他的住处,这么近。   昨晚就想去看呢,太监们哄他说天黑看不见路。今儿上午读书都读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太监却挡着路不让去了,能不急嘛。   佟宝珠一说让他去,高兴坏了,“佟额娘,别管这些奴才了。我们现在就去。”   佟宝珠问:“你们谁有武功?”   其中一名稍年长点的太监回话,“回娘娘话,奴才会点拳脚功夫。”   佟宝珠:“伺候大阿哥穿上骑装,戴上皮手套,把脸蒙上只露着眼睛,带他去射猎场。”   大阿哥不乐意:“儿子不想戴手套。”   佟宝珠寒着脸说:“里面可能有咬死人的毒蛇、叮死人的马蜂,还有能撕掉人半条腿的野狗。不好好准备,大阿哥去里面一趟,就回不来了。再也见不着你额娘和你皇阿玛了。”   “噢。那儿子去换衣服了。”   佟宝珠看着大阿哥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抚了抚额。吓唬不住,那只有让你看个够了。   “带大阿哥每个地方都仔细看看,一棵树都不许漏掉。找件显眼的衣服穿外面。”   起初,佟宝珠是站在高台上,盯着树林里时隐时现的红色身影。看到半下午,实在站不着了,让人搬椅子,端茶水,摆瓜子。   终于等到一团子红色朝这边移动,她心中一喜。一个小破孩,我制不住你还行。看够了吧?回来了吧?   大阿哥提着一只兔子,远远的大声喊:“佟额娘,晚上我们烤兔子吃。”   佟宝珠:“……”   让人接了兔子后,说:“大阿哥,天还早呢,烤兔子多浪费时间。还继续去玩儿吧。等天黑再烤兔子。”   大阿哥喝了两茶盏水,一抹嘴巴,兴奋道:“好。儿子这就去,再逮只大的回来给佟额娘。里面有野鸡,刚才小荣子跑的太慢了,没逮到。”   佟宝珠:“……”   这次是天落黑了,才出来,收获了两只野鸡。说是烤兔子呢,火还没架起来,大阿哥便趴到塌上睡着了。   “给他衣服脱了,擦擦身子,让他睡吧。等他醒了,跟他说,上午好好读书,他要是听话,午后还让他去。”   大阿哥实在太难伺候,有贵妃娘娘在,奴才们心里也有了依靠。慌忙应了。   次日,佟宝珠带的不但有茶点瓜子,还带了副叶子牌。刚坐定,惠嫔来了。这是昨晚约好的,今儿下午来陪大阿哥玩儿。   寒暄的话说完,佟宝珠吩咐红云:“哪位小主再去承乾宫,把她带这儿打牌。”   打起牌来,时间过的就快了,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傍晚。这日,大阿哥只收获了一只兔子。不过,他仍是很兴奋。   如此,过了三四日。   第五日,康熙翻了佟宝珠的牌子。翻滚过后,佟宝珠喘着气说:“皇上让工部多派些人,赶快把杂草清理干净,把射猎场建起来。臣妾实在撑不住了。臣妾说让大阿哥玩儿够的,不能反悔。可臣妾实在跟他熬不下去了。”   大阿哥的情况,康熙一清二楚。他觉得贵妃的方法挺好,让大阿哥吃吃苦,磨磨性子。哪里料到,一个小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精力。还准备看看,究竟还能折腾几日。   “贵妃不用陪他,朕明日派两个人过去盯着。让他继续折腾。”   “那些太监嬷嬷宫女们,根本约束不住大阿哥。这才六岁,胆子就这么大了,随着年龄增长,他胆子会越来越大,皇上想想别的法子约束他。”佟宝珠道,“臣妾再盯他几日。有臣妾在,他能收敛一点。奴才们也能更上心。”   康熙叹了口气,“当年不该送他出宫。朕准备近几日,把三阿哥接回来,正准备跟贵妃说这事。”   “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大阿哥这种性子未必不是好的,只是要稍加约束,省得他不知轻重,闹出大事,伤着自己。”想到大阿哥,佟宝珠就头疼。也不知道跟着惠嫔那段时间,惠嫔是怎么过来的。   “贵妃有什么好主意吗?”   佟宝珠沉思了片刻后道:“在臣妾看来,大阿哥并不是没有畏惧,是没把奴才们放眼里。认为他们是下人,自己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才敢随意打骂他们。”   康熙:“……”这是朕教他的。是担心他在宫外,被奴才们欺负。不动声色道:“怎么才能改变这种状况?”   “短时间内改变不了。皇上不如另找人陪他。”   佟宝珠道,“在世家里找年龄长他两三岁的子弟,入宫陪他。跟他一起上午读书,下午练武。把他的时间安排得满当当的,让他没精力搞别的事。”   顿了一下,又道:“小孩子比较崇拜长他几岁的大孩子。既陪伴了他,又能约束他。大阿哥要是不守规矩,就责罚那些伴读。他本人不怕罚,不会不顾虑别人。臣妾观察了,大阿哥对自己喜欢的人,挺尊重。”   “贵妃怎么考虑得如此周到?”康熙搂着心爱的人儿低声问。   佟宝珠深情地说:“臣妾忧皇上之忧,日日夜夜地考虑着怎么为皇上解忧。”   康熙把脸埋在她脖窝里了一会儿后,直挺在了床上:“来吧,朕让贵妃为所欲为。”再没有比朕自己更好的礼物了。   这日早朝。康熙公布了,为大阿哥选伴读的事。朝中文武大臣极力支持,没适龄儿子,有适龄的侄子孙子啊。跟皇子一起读书,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索额图想反对,但也不敢提出来。提出来,就把这些世家全部都得罪了。   康熙是想着,等把大阿哥的事安顿好,就把三阿哥接回来。报名的人太多,选了半个月,才到复试部分。   这日下朝后,寿康宫里来人,说太后有事要跟他商量,让他有空了去一趟。   康熙没用早点,便去了寿康宫。   “皇帝选户合适的人家,还是把四阿哥送到宫外抚养吧。”太后情绪极是低落,“本宫年纪大了,照料不周。这段时间,四阿哥小病不断,不是咳嗽,就是起热,胃口也不好,人都瘦了。昨晚又起热,本宫照着太医说的办法,擦洗了半晚上,这才刚刚睡着。”   四阿哥最近身体不好,康熙是知道的。孩子不都是这样么,太子小时候也经常生病。民间有句话说,刚生下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到六岁才是自己的孩子。   康熙安慰道:“小儿生病实属正常,皇额娘别想太多。擦洗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就行。”接着又说,“几日没见,皇额娘看着清减不少,皇额娘要保重身体。“   哪里但是清减啊!是哪哪都不舒服,每日晕晕沉沉的,头重脚轻。太后想到太皇太后说的四阿哥生辰不好的话,又叹了一口气,“皇帝去看看四阿哥。小儿跟大人不同,病一场就瘦弱的十分明显。”   屋内飘荡着浓重的药气,包被中的孩子,睡的极不安生,小脑袋扭来扭去。小脸好像比他十天前见的,小了许多。   太后在旁边低声道:“皇帝打算把四阿哥放谁家抚养,提前跟贵妃说一声。贵妃对这孩子挺关心,最近每日都来看他。”   康熙:“……”这是打定主意不养了。   康熙从寿康宫里出来后,去了承乾宫。   “小儿过了六个月,就容易生病。皇额娘照料的很仔细。”佟宝珠道。   六个月之前,身体里有从母体带来的免疫抗体。到六个月的时候,来自母体的抗体消耗尽,自己的抗体又跟不上,很容易生病。等到六周岁,自身的抗体健全,就好了。   这个道理,现代的妈妈人人皆知。   “四阿哥由贵妃抚养吧。”康熙沉声道,“将来养成什么样儿,朕都不埋怨贵妃。”   佟宝珠:“……”   四阿哥给了太后抚养,她还以为这里跟历史上的清朝有不同之处。这转了一圈,四阿哥又回来了。   如果这里是历史上的清朝。是不是,过几年,她就要死了?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可是短命鬼,只做了半日皇后。   那时候,雍正皇帝没有成亲。   雍正皇帝成亲的时候,是十三岁。也就是说,她最多最多再活十二年?   ……也许,也许两三年就死了。   不!本宫不要死的这么早。本宫拼命的适当这里的生活,可不想早死。本宫要好好把四阿哥养大,不让他跟太子争储君之位。   作者有话说:   作者都在盼着康麻子知道贵妃不喜欢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娘娘抠鼻子。 第67章 四弟   佟宝珠接旨之前, 提了一个要求:“孩子怎么养,要臣妾说了算。谁都不能干涉,皇上也不能干涉。”   康熙在心里盘算:贵妃看的书多,懂的多;贵妃善良;贵妃爱他, 也爱他的儿子。   不干涉的意思是不用他管。   一个太子就让他操碎了心。还有一个调皮的大阿哥, 宫外的三阿哥, 郭络罗氏肚子里装一个。   满宫的嫔妃都在调养身体, 等着受孕。   如此种种, 四阿哥不用他管, 是求之不得的事。   康熙当即应了。   佟宝珠让人把承乾宫后殿收拾出来,给四阿哥以及照顾他的人居住。   原来在东西配殿居住的宫女搬到前殿, 让原来在前殿居住的彩云、素云、冬草和容嬷嬷搬到后殿配殿去住。   这样以来,后殿里, 全是信任之人。   她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句台词:皇子生下来,一半是用来杀的。   不管真假,要防患于未然。   太后听说四阿哥要抱给贵妃娘娘抚养,坐在塌上半天没动,也没说话。   四阿哥她亲自照顾了五六个月, 当成亲生儿子养。   感情比当初养皇帝的时候深厚多了。   更何况他的生母出身低,长大了没有争皇位的可能。做个闲散王爷,永远都是她孩子。   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说这孩子生辰属相,与她生辰属相相克,说什么都不会向皇帝提出送到宫外去。   此前, 她还私心的不让乌雅氏看到孩子。就是想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不让认生母。   这现在……由贵妃来养。   贵妃那里人来人往的, 听说乌雅氏天天去请安。有血缘关系, 到底是不一样的。   就像当初皇帝也没在佟妃跟前养,可是看到佟妃就亲。规定的每月十五让他见一次,十四晚上他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将来乌雅氏天天去看儿子。四阿哥早晚还是乌雅氏的不说,自己也得落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太后呆怔了半天后,沉声说:“抱走吧。”   梁九功笑道:“禀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说,等她那边安置好了,亲自过来接四阿哥。”   佟宝珠去的时候,只带了容嬷嬷一个人。   “这就是给四阿哥换了一个地方住。皇额娘这里离承乾宫也不远。皇额娘想他了,就去看看。顺便给儿媳讲讲怎么带孩子。等四阿哥懂事了,让他常来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也是经历风雨的人,虽然心里难受,还是笑着把四阿哥送走了。   四阿哥由贵妃娘娘抚养的消息,在四阿哥抱到承乾宫的一炷香时间,满后宫的人都知道了。   以前日日去承乾宫请安的小主们去探望,不经常去的也探望。   乌雅氏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扔了手中的绣活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换了身鲜艳的衣服,重新梳了头,插了花戴才又出门。   身边的嬷嬷也跟着欢喜,“贵妃娘娘性格宽和,以后小主能日日见着四阿哥。承乾宫的后殿不是一直闲着嘛。娘娘在万岁爷面前提提,搬到那边住。”又解释,“万岁爷去看四阿哥的时候,正好能见着娘娘。见的次数多了,感情自然就加深了。”   佟宝珠看着穿戴一新的乌雅氏,心里揪了揪。这是要来看儿子。四阿哥现在病着,精神不好,不想让大家知道因为生病才抱到她这里。   以后,她也不打算让乌雅氏经常探望。不想让孩子在没懂事之前,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对他的健康成长不利。   血缘关系近,生出的孩子,畸形概率高。她不可能跟康熙生孩子,以后把四阿哥当亲生儿子养,也算做一回母亲。   至于乌雅贵人。历史上的德妃可是康熙后宫中最能生的妃子,不久之后还会有孩子。   佟宝珠微笑道:“乌雅贵人是来看四阿哥的吧?他刚睡着。小儿身体弱,天渐渐热了,到了最容易生病的季节。皇上的意思是,没事,不让人去后院探望,省得带不干净的东西到后面。”   乌雅贵人僵着脸笑道:“娘娘考虑的周全。”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奴才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佟宝珠道:“本宫听说,你那里的大宫女病了。你看看,是不是让她出宫?你在孕期期间一直得她照顾。准她出宫,也算是为四阿哥祈福了。”   “谢娘娘恩典,嫔妾代知春谢娘娘。”乌雅贵人想到安养所里的知春,终于不用在热天里穿着棉衣了,松了口气。   这一趟虽然没见到四阿哥,但总算有些收获。她以为知春要装疯两三个月,才能出宫呢。   虽然,她不心疼那丫头,但人走了,也算是去病了一件心事。   乌雅贵人是宫女出身,还是包衣。原来小主们都瞧不上她,不愿跟她说话,没料到人家生了儿子。   生过儿子了,身体也基本没变样,最近康熙常翻她的牌子。趁着请安的时候,刺挠她几句,她总是笑笑不接话。想在别人心里挠几道血印呢,次次挠到了棉花上,让人心里很不爽。   眼下里,明显是来看儿子的,还假眉假眼的说什么请安。   荣嫔笑道:“乌雅贵人受宠,不愁有儿子。想要儿子再生啊!这四阿哥跟了贵妃娘娘,就是贵妃娘娘的儿子。”   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佟宝珠,“娘娘,什么时候改玉碟?改了玉碟,才彻底算是娘娘的儿子。”扫视了一圈殿里坐的小主们,“将来,谁都不许在四阿哥面前提他出身的事啊。都……”   佟宝珠打断了她的话:“皇上没说改玉碟的事。荣嫔你也是孩子的额娘,理解不能把孩子养在身边的心情。少说几句啊。”   我可是为你着想,真是不识好人心。就等着以后糟心吧,乌雅氏可不是表面看的那么温良。就说安养所的丫头,这要是换成她的丫头,肯定不忍心让人遭这个罪。   这是有多狠的心啊,让人装疯。   荣嫔哼笑了一声,端起茶喝,不再说话。   乌雅贵人心里想的和她身边嬷嬷说的差不多,虽然没想着搬到承乾宫里住,但想着依贵妃娘娘的好脾气,肯定会准她经常探望四阿哥。   这不让探望的话,无疑是当头一棒。   不过,她性格一向沉稳。不多时,便缓过来劲儿了。浅浅一笑道:“荣嫔姐姐说的是。四阿哥养在贵妃娘娘的跟前,是他的福气。奴才没生下他之前,就盼着贵妃娘娘能抚养。若是能改玉碟,就更好了。奴才下次见到皇上,跟皇上提提此事。”   宜嫔恢复绿头牌八天了。这八天里,就被翻了一次牌子。乌雅氏可是翻了两次。她正为这事心里不舒服着呢。乌雅贵人又提到了皇上,终于忍不下去了。   先是“嗤”笑了一声,然后才说话:“乌雅贵人这话里的意思是,你与贵妃娘娘相比,皇上更听你的话了?四阿哥记到贵妃娘娘名下,还要你去跟皇上说。”   乌雅贵人方才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要表达的意思是,她非常愿意让四阿哥记到贵妃名下。既然说出了口,便收不回来。只能辩解,外加回击才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不慌不忙地说:“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是想着,皇上兴许想不到此事,奴才就跟皇上提个醒。宜嫔姐姐这样说,只能说明宜嫔姐姐这样想过。”转话道,“宜嫔姐姐今儿不去慈宁宫和寿康宫请安吗?”   “你……”宜嫔瞬间红了脸,气势汹汹道,“本宫去哪儿,需要你一个贵人指手画脚吗?”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一点不假。哪天都得生出点儿事,斗斗嘴。佟宝珠笑道:“本宫有些累了,除了乌雅贵人之外,你们都退下吧。”   承乾宫正殿里的情形,没多久就传到了寿康宫。   “我们走之后,贵妃娘娘把乌雅贵人单独留下了,估计是向她解释不让探望四阿哥的原因。”博尔吉特氏说。   太后没有接话。   博尔吉特氏安慰她:“娘娘不是说了,姑母可以随时去探望么,这跟姑母养着没什么区别。”   没区别?区别大了。   不过,没对外说在她这里生病的事;以后也同样不让乌雅氏探望。这让太后心里舒服了一些。   “皇上最近翻你的牌子了吗?”   博尔吉特氏笑嘻嘻道:“没有。我也不稀罕他翻。反正又不会让我生孩子。现在的日子就挺好。”   太后白了她一眼,“没一点上进心。就凭你这姿色,稍稍上点心,也不至于一直无宠。你可比宜嫔好看多了,性格也比她好。”说着话,叹了口气,“老祖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放着自己人不扶持。去扶持一个外人。”   四阿哥身边原来有两名奶娘,两名嬷嬷和两名宫女。两名奶娘暂时留着。两名嬷嬷,其中一名是当初佟宝珠选的人,留下了;另一名调给了有身孕的郭络罗常在。   两名宫女留在前殿伺候,把说话咬字清晰的彩云和冬草调给了四阿哥。   让黄忠把他在辛者库当差的干儿子刘福调了过来。   此举并不是想卖黄忠的人情。   黄忠在众多人里选中刘福为干儿子,自是因为这个小太监人机灵。栽过跟头的人,做事会比寻常人谨小慎微,会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黄忠自然感激涕零。   虽然在他的关照之下,干儿子的状况好了许多。但在那地方干的粗活,吃粗茶淡饭。跟伺候皇子的大伴相比,可是大差地别。   等将来皇子长大分府另住,在皇子府上,可是逍遥的神仙日子。对刘福再三交待:“这可是顶好的差事,比在乾清宫里提着脑袋干活儿,要强百倍千倍。你要好好伺候着。”   刘福“嘭嘭嘭”地磕头,“多谢干爹再造之恩。以后儿子就是四阿哥的人,四阿哥就是儿子的祖宗。”   “别。”黄忠摆摆手,“你我的父子情,就此了断。等你来日福贵,干爹若是落难,别忘拉一把就成。”   伺候的人安排好之后,佟宝珠又让内务府找两名奶娘。   母乳一般九个月以后营养就跟不上了。四阿哥的这两名奶娘,还是没生之前就找好的,算起来差不多有七八个月了。   她准备让四阿哥吃母乳到两岁。   说来也是奇怪,四阿哥抱到承乾宫的次日,就退了热。精神也逐渐变好。逗他的时候,会咿咿呀呀的说话,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挡不着大家都十分开心。   冬草对着四阿哥左看右看,“四阿哥就该是娘娘的儿子。瞧瞧这眉眼处,跟娘娘多像。”   彩云接话:“自然是像的,抛开贵妃的身份。贵妃娘娘也是四阿哥嫡亲的表姑母。”   日上三竿,阳光暖融融。佟宝珠让人在院子里铺了毡毯,把四阿哥抱出来,搁在毡毯上让他自己玩儿。   在寿康宫,四阿哥从来没抱出门过。但贵妃娘娘吩咐了,谁也不敢说什么。皇上有话在先,关于四阿哥的事,都听贵妃娘娘安排。   这时候,大家又惊然发现,四阿哥在贵妃娘娘的逗引之下,自己翻腾了一会儿后,会趴下,往前面爬。   “让四阿哥在外面玩儿吧。以后每天这个时间,都把他抱出来晒晒太阳。外面要是有风,就把毯子铺在门里。没事,尽量少抱他,让他多爬爬。”爬行有助于增强体质,促进大脑发育。   佟宝珠又交待,“你们经常跟他说说话,他能听得懂。按时哄他睡觉,早上吃奶后,抱着他坐盆,养成早晨排便的习惯。”   早教做起来,我儿子是最棒的。   承乾宫里因为多了一个小儿,欢声笑语更多了。佟宝珠的生活,也更加充实。她甚至有些庆幸穿越到了这里。要不然,哪来儿子养?要是在现代,自己不生,就没亲儿子。   这不但有几个儿子女儿,还能亲自养儿子。   端午节那天,佟宝珠抱着亲儿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看到她(他)进来,把怀里的太子放回地上,伸出戴甲套的手,笑呵呵道:“来,让哀家抱抱我们的小四哥。”   六个多月的孩子,会对感兴趣的东西伸着头看了,会伸出手抓东西。看到太皇太后头上晃动的金流苏步摇,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叫喊。   太皇太后抽下步摇在他眼前晃动,垂眸看着四阿哥的小脸,欢喜地说:“这孩子呀,同贵妃有缘分,合该给贵妃养着。看看养的多好。”   太皇太后是真欢喜。   当初因为四阿哥归谁养的问题,与皇帝有分歧。皇帝执意而为,她只好暂时让步。事实证明,她决定让贵妃养是对的。二十多岁的人,再聪明能干,也比得上她这个六十多岁历经三朝的人。这转了一圈,还不是又归了贵妃。   康熙看着健康活泼的儿子,也觉得让贵妃养着甚好。笑道:“皇祖母说的是。”以后让不让贵妃生,是朕说了算。养一个怎么了?养两个,朕想让她生,一样能生。   佟宝珠慌忙接话:“多谢皇祖母夸赞。前几个月最难照顾的时候,由皇额娘抚养着。这长壮实了,交给了孙媳。孙媳可不敢独自居功。”   太后看着活泼可爱的四阿哥,欢喜又难过。笑了笑,没接话。也幸亏贵妃会说话,让她不至于太难堪。   站在太后旁边的太子看了片刻佟宝珠,又看了片刻康熙,最后把目光落在四阿哥脸上。默不做声地抿了抿嘴角。   众人的注意力此时都在四阿哥那里,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五岁小孩子失落的神情。   大阿哥正站在荣嫔身边捏着三阿哥的脸蛋玩儿,荣嫔紧张的不行,又不敢出声阻止。   孩子快两岁了,会跑了,会叫额娘,可就是跟她不亲。好不容易等到节日里入宫,让她抱一会儿。她担心,没有大阿哥跟他玩着,他又张着嘴哭着要奶娘。   大阿哥是个喜新厌旧的。三阿哥没来之前,他拉着太子说悄悄话;三阿哥来了,就把太子扔在了一边。这小四来了,又跑去太皇太后身边。   “皇玛嬷,让小孙儿抱抱四弟。”   太子飞快地看了一眼康熙,也仰着小脸对太皇太后,说:“皇玛嬷,小孙儿也想抱抱四弟。   “抱,都给你们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长大了,要好好相处。”太皇太后把四阿哥抱起来,递向大阿哥,叮嘱道,“保清可抱牢了,别让弟弟摔下去。”   七岁的孩子抱六七个月的孩子还行。轮到太子抱的时候,在场的人都紧张着,看他颤颤危危的样子,担心把孩子摔了。   这要是摔了,今年的端午节可是不欢而散。   太皇太后不敢完全松手;太子想逞强,“皇玛嬷,您松手,小孙儿抱得动四弟。”   就在这时,四阿哥哇哇哭起来。两个人对他又拉又扯,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哇,好没安全感。   这一哭,太皇太后便不让太子抱了。对佟宝珠道:“贵妃,让人把四阿哥抱下去吧,一会儿要开膳了。”   太子抿了抿嘴唇,又规矩地站回了太皇太后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办法   太子沮丧失望的神情, 这次被大家看到了。   太皇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保成长大了,再抱四阿哥。现在保成力气小,抱不动。”说着话,牵起他的小手, 往正殿方向走。   太子低头看看贴着手背的诡异手指, 嘴角抿得更紧了些。心里默默地想, 尖尖的指头, 可别戳着他了。   康熙没把太子的失望当回事。抱娃本来就不是男人们该做的事。若不是太皇太后高兴, 太阿哥说要抱时, 他就阻止了。   此时搀扶着太皇太后另一边的胳膊,笑着说:“皇祖母对孩子们太娇宠了。他们仗着皇祖母的疼爱, 来到慈宁宫,一个个的都失了规矩。”   太皇太后嗔笑道:“皇帝小时候还不是这样。在外面的时候像个小大人, 来到慈宁宫里才有点孩子模样。哀家还记得,有一回是生谁的气,把哀家最喜欢的蓝花玉瓶都摔了。哀家责怪你了吗?”   康熙笑呵呵道:“没有。皇祖母把另一只也递给了孙儿,让孙儿再摔一次听响儿。孙儿的气恼,当时就消了一大半。皇祖母好教导,让孙儿体会到在皇家人眼里, 什么事都不是事。就是价值千金的玉瓶,我们看着不顺眼,也能随手扔了。”   “就是嘛。爱新觉罗氏流血拼命地打下这天下,是要干什么?就是要过舒坦日子,不受他人的束缚。慈宁宫是家, 在家里, 非但没有束缚, 也可以不用讲规矩, 咱们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太皇太后望着前方笑道。   太子想看看大阿哥在哪儿,三阿哥在哪儿。想到嬷嬷们教导的规矩,走路不能左顾右盼,要目视前方,只好挺直了小身板跟着太皇太后的步子前行。   大伙儿亦步亦趋跟在他(她)后面。方才一个小儿的失落神色,在众人的脑海里转瞬即逝,此时只顾专注地听皇上在说些什么,太皇太后说些什么。   希望能从他们的话里分析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太皇太后心情好,除了把四位阿哥和两位公主叫过来一起过节之外。还叫了贵妃,淑妃,和七位嫔。   开宴前,照例说了些敬祖宗,国泰民安,五谷丰登之类的吉祥话。   最后,又说:“哀家听说最近大家伙儿都在调理身子,这就对了。伺候好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是正经。哀家今儿把话放到这儿,谁为皇帝诞下一儿半女,皇帝就晋谁的位份。”   众人皆呼:“谢太皇太后隆恩,谢皇上隆恩。”口里的话是一样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淑妃的病好了,重新摆上了绿头牌,这都七八天了,皇上一次还没翻过。最近她是身居简出。   自从大阿哥搬去了乾东五所,皇上便很少再去长春宫。惠妃失落了一阵子后,也想开了。皇上不是她一个人的,也不是只有大阿哥一个儿子。不去她那里也正常。反正,她再怎么不受宠,也比大部分嫔妃强得多。   郭络罗氏封了官,自已又得宠,宜嫔早从流产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心盼着有子。并且坚信着,用不多久就能再怀孕。她可是真正知道受孕秘方的人。   荣嫔的心思此时全系在三阿哥身上。   敬嫔王佳氏的娘家前不久捐的银子多,她在想,淑妃说的不是按捐银子的多少封位份吗?这怎么又说是按生子升位份。   端嫔听到生孩子的话,暗自伤怀自己前些年夭折的女儿。不奢望有阿哥了,若是能再有一个女儿也好,后宫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僖嫔和安嫔的心思差不多,她们想伺候皇上,想为皇家开枝散叶,可皇上不翻牌子她们的牌子,她们能有什么办法。   午宴很丰盛,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上。不过,还是热热闹闹的吃了小半个时辰。   宜嫔最出风头,妙语如珠,一会儿讲个小笑话,一会儿各种夸赞太皇太后、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   太子听到谁提到自己,就朝谁望一眼;大阿哥根本不听大人们在说什么;三阿哥听不懂。只有太皇太后不停的应话,乐呵呵地笑。   其次是荣嫔。不过,荣嫔就是话多,嗓门亮,说的话既没趣,也不招人待见。太皇太后应付着笑了两声。   康熙看了几次佟宝珠,每次看她,她不是低着头吃东西,就是跟着傻笑。   他发现了,整个宴席只有贵妃在认真的吃喝。如果把她去掉不算的话,那就是所有的人心思都不在吃上。   就这么馋?   暗自寻思着,要不要把她的菜品恢复贵妃定例的八菜两汤。又考虑着从御膳房提膳食太显眼,别人看到了说闲话。还是拨个厨子过去,在承乾宫里开小灶。   想吃什么,做什么。   反正四阿哥在承乾宫里,拨个厨子谁都无可厚非。国库是紧张,可吃能吃多少。顿顿十八个菜也养得起。   淑妃注意到皇上往她们这边看了,她以为看的是宜嫔。   现在宜嫔在淑妃眼里就是一朵带刺的野蔷薇,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扎眼扎手。因为有宜嫔扎着她的眼,贵妃就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她往左边斜了一眼,向右边探了探身,低声道:“娘娘怎么不说话?”   “你想听什么?”佟宝珠问。她以为淑妃又要给她添堵。   “好听话,拍马屁的话。”淑妃哼笑道。   过节的么,说几句别人爱听的,不是什么事儿。佟宝珠低声说道:“淑妃妹妹今儿的气色看着不错,首饰也别致。本宫观察了,这些姐妹里,数你的的首饰最抢眼。是在哪儿订制的?本宫也去订一套。”   淑妃:“……”又斜了一眼正夸赞太皇太后见识广博的宜嫔,转头跟佟宝珠说话:“她要是生个儿子,还能把妹妹越过去封贵妃呢?”   “谁呀?”佟宝珠问。然后抬起头,四处看。   淑妃:“……”这么不机灵的人,若不是家世好,怎么能封得了贵妃,掌管着后宫。别让人把贵妃也越过去,封皇贵妃。   佟宝珠知道她说的是谁。   不就是宜嫔么。   今日的宜嫔,令她十分意外。   原来以为宜嫔听她的话,喜欢往承乾宫里跑,是因为喜欢自己的性格,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道理。所以把她当成了朋友,当成了知心姐姐。   今日发现……好像……不是……是喜欢跟上位者说话。费尽心思的说对方爱听的话。   家宴也有不好的地方。太放得开,就暴露了一些人的特征。还是彼此客气拘束一些的好。   佟宝珠笑了笑,伸起筷子夹了一段排骨。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好啊,哪个菜都好吃。管你们真心不真心呢,只要我过得舒心就行了。   无论什么宴,太皇太后都是提前退席。这次跟往常一样。不过这次她再三说不让皇帝伺候她,让皇帝留下来多陪倍嫔妃们。   皇帝还是执意扶着她一起离了席,临走前交待人把太子送回弘德殿,把三阿哥带回去。   太皇太后说的是让大家吃好喝好,但谁都不稀罕这几口,最重要的三个人都走了,再坐着不走笑给谁看呢?   相继扶着自个儿的贴身宫女离开。   唯一不想走的是大阿哥。他央求伺候三阿哥的嬷嬷,让三阿哥再跟他玩一会儿。   两岁的孩子会玩什么啊,被大阿哥当成玩具一样揉来捏去的玩儿。   三阿哥也是奇怪,被大人抱着的时候,扭来扭去的不安生,总想咧着嘴哭。大阿哥捏揉他的时候,反倒傻呵呵地笑。   大阿哥特有成就感,玩儿的更加起劲。   惠嫔自当没看见,扶着宫女的手,急步离开。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让皇上和太皇太后去管吧。   佟宝珠本想跟太子说两句话。出慈宁宫,看到他已经坐上了步辇,只得作罢。   回承乾宫后,写了个字条交给了冬草。   终于恢复了信使这件有趣的差事,冬草很积极,接了信便出去了,没多久就到了康熙手里。   “皇上说让太子每月来一次承乾宫,怎么一直没再来?”   他也想让去。这不是,不想自找麻烦嘛。   上次太子去承乾宫。被太皇太后叫去问话,又听了索额图一顿唠叨。   康熙把信收起来,继续和高士奇说话。   “高大人说到哪儿了?”   “启禀皇上,臣刚说到着人举荐施世纶入仕的事。待施世纶入了仕,再给他指门亲事,就算是在京城扎了根。他现在,在同他那帮狐朋狗友一起闲混,开了家客栈,还在收草药。文武双全之人,干商人的活儿,着实浪费人才。”   开客栈他知道,自己是幕后大掌柜。但不能告诉别人。康熙问:“他收草药做什么?”   “臣也不知。”高士奇道,“臣是听说,他在通宝钱庄借了五千两银子,是容若大人做的保。据说用途是收草药。”   康熙吩咐旁边伺候的太监,“去把容若大人叫过来。”接着又对高士奇说,“真正有能力之人,什么事都能办的好。先看看他做生意怎样,能否赚钱。”   纳兰性德最烦过节,今日特意跟别人调了班站在门外当值。听了太监的传话,取下腰刀递上去,便进了西暖阁。   面对皇上的问话,不慌不忙道:“臣没问他做什么,臣相信他能把钱赚回来。”又不召见人家,问什么问。在施世纶的事上,纳兰性德对康熙有些不满。   康熙:“赚不回来呢?”   纳兰性德:“臣把钱还上,不就五千两银子嘛。为了朋友,臣乐意出这点钱。”又说了一遍,“臣相信他能把钱赚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太监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住进乾清宫之后,从未主动求见过。   康熙道:“带他进来吧。”为免两位臣子向太子行礼,指了西边的屏风,对他们说,“你们两位暂避片刻。“   身着黄马甲蓝锦褂的小男孩进来后,朝康熙规矩地行礼:“儿子胤礽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平身吧。”康熙笑问,“太子有事?”   “谢皇阿玛。”   太子走到离康熙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后,答话:“儿子想请教皇阿玛一个问题。”稍顿了一下,又说:“儿子是准备请教老师的,可今日是节日,没开课。”   “什么问题?”康熙问。   屏风后面的两位臣子,虽然看不见太子的模样,但从郑重其事的话里,可以想象得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   十分期待他的问题。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①” 太子奶声奶气道:“儿子想问,易色是何意?”   屏风后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段话出自《论语》。   意思是,一个人能够看重贤德而不以女色为重;侍奉父母,能够竭尽全力;服侍君主,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同朋友交往,说话诚实恪守信用。这样的人,尽管他自己说没有学习过,我一定说他已经学习过了。   “易色”是不注重女色。   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儿,怎么解释女色?   康熙换了一下坐姿,看着小太子,反问:“你怎么想到这个问题?”   太子面对大清国的帝王,他的皇阿玛时,总是有些胆怯。听到这个问题,更怯了。目光虚虚地望着康熙,有点想往门外退。   老师说了,想要什么东西就要想办法争取。   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又为自己鼓了鼓劲,壮着胆子说:“皇阿玛说过,不耻下问,不惧上问,不懂就要问。儿臣不懂,所以来向皇阿玛请教。”   女色,就是姿色,美人。自古英雄爱美人。但在娶妻的时候,要看重对方的品德,而不能看重姿色。   他觉得这话说的不对。人长的好看,看见她就心生欢喜,想搂着她亲亲,想和她翻滚。若是娶个丑妻,看见她没丝毫兴致,开枝散叶都成了负担。生活中将会少许多乐趣。   更有甚者,自己心爱女人死了,自己也不想独活。这能说女色不重要?女色是除了江山之外,第二重要的东西。   甚至,有人把女色看得比江山都重要。那个有人,就是他英明神武的皇阿玛。   康熙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好,怎么跟太子解释女色的问题。突然想到,两个有学问的人在。   “你们两个出来,给太子解释贤贤易色是什么意思。”   高士奇与纳兰性德对视了片刻,才一同走出来。朝着小太子的方向,打下马蹄袖行礼。   “臣御前一等侍卫纳兰性德参见太子殿下。”   “臣翰林院学士高士奇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正紧张地等待他皇阿玛的回答,突然从屏风后面跑出来两个人,吓了他一跳。怔了半天,才回神。抿了一下嘴唇,一本正经地说:“两位大人请起。”   “谢太子殿下。”   康熙冲他们摆了摆手,“都别再客套了,赶快为太子解惑。高大人先来。”   “喳,臣谨尊旨意。”高士奇又向康熙施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话:   “启奏太子,贤贤易色是指,人应该关注内在的东西,内在美。而不是只看外表,用外表判断一件事物。就比如说,臣的长相寡陋,但皇上慧眼识珠,透过表面看本质。看到了臣的博学多才,仍重用了臣。”   康熙:“……”还可以这样解。   有朝臣在,他皇阿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太子立即接话:“吾明白了,谢谢高大人为吾解惑。”看向康熙,“皇阿玛,儿子还有一处不明。”接着说道,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与其他人相交,是不是也要言而有信呢?”   这个问题好回答。   康熙笑道:“这是自然。《傅子·义信》中有言:祸莫大于无信,无信则不知所亲;不知所亲则左右尽己之所疑,况天下乎?”   太子道:“儿子明白了。谢谢皇阿玛为儿子解惑。”转话又道,“皇阿玛曾说每月带儿子去一趟承乾宫……”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话,绷着小脸,一眼不眨地看着康熙。   康熙:“……”朕没有,朕没说过,朕忘了。朕没忘,但朕是天子,天子行的是天道。做的事凌驾于众生之上,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高士奇与纳兰性德用眼稍悄悄地交流了一下心思,大清国有太子聪慧如此,令我等臣民心安。   康熙绷着表情连问:“朕是什么时候说的?上个月是吗?”   是上上个月。   太子十分后悔,这个问题憋到现在才敢问。他扬起嘴角,开心地笑,“皇阿玛,儿子这个月能去吗?现在能去吗?”   众人:“……”原来不是请教问题,是想去承乾宫。这绕的圈子真大!   佟宝珠让冬草送出去信后,就等着回信。这让她想到了,她以前同宿舍的同学。给男朋友发过求和短信,拿着手机等回信的样子。   当时,特别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不回信拉倒,谁稀罕谁啊。稀罕稀罕,稀罕康熙大帝回她的信,同时乞求着,回的是她想要的内容。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梁九功和乌里福领着太子来了。   “启禀贵妃娘娘,万岁爷让奴才把太子殿下送过来。等晚上,万岁爷来接。”   “两位公公辛苦了,进屋里喝茶。”佟宝珠开心地笑道,“本宫带太子去后院看看四阿哥。”大猪蹄子人还是不错的嘛,言而有信。   太子咧着嘴笑,露着有点松动的小白牙。   吾就是来看四弟的,来抱抱四弟的。吾现在已经长大了,能抱得动四弟了。   有些事,能凭着毅力做到;有些事只有毅力,不讲方法,是不行的。五岁的孩子抱十多斤重的东西,十分的吃力。团来团去,又把四阿哥吓得哇哇哭。   佟宝珠道:“太子你坐到蒲团上,我把四阿哥递给你,让他坐你怀里。”   大哥能抱起四弟,自己抱不起来。   太子委屈,又不服气,“佟额娘,我能抱得动。”又小声问张着嘴哇哇哭的四阿哥,“四弟哭什么?”   “我知道太子能抱得动。”佟宝珠笑道,“四阿哥饿了,该吃奶了。太子坐到蒲团上,让他坐你怀里,你喂他。”   太子慌忙在蒲团上坐下,“佟额娘,快把四弟递给儿子。”   屁股坐在蒲团上,腿搭着太子的腿,头枕着太子的小胳膊。看到送到嘴边的勺子,四阿哥张开小嘴咕嘟咕嘟喝的欢快。   太子心里跟着咕嘟咕嘟冒着甜蜜的泡泡。他在撷芳殿住时,觉得乾清宫是个美好的地方;住进了乾清宫,发现承乾宫里更好。要是能多住几天多好啊!   兴奋又紧张,几次都把勺子送到了鼻子上。四阿哥像只嗷嗷待哺的雀,张张小嘴,够不到喝,又哭。半碗奶喂下来,太子累得,里面的衣服都湿了。   佟宝珠把四阿哥抱起来,“你四弟该睡觉的时候了,太子今日午休了吗?”   太子笑呵呵道,“儿子不困,儿子坐四弟旁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佟额娘您坐这里。”   坐着看一个睡着的娃,有什么意思啊?   佟宝珠想了片刻后,说:“我们给四阿哥做个学步车吧?将来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他们都可以用。”   太子呆怔了片刻后,兴奋地问:“佟额娘,那些弟弟在哪儿?在宫外吗?他们什么时候回宫。”   佟宝珠:“……”想做学步车,就做嘛。提那些还没生下来的阿哥干什么?怎么跟一个小豆丁解释那些阿哥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神秘问题。何况旁边还有宫女太监听着呢。   干咳了两声后,笑呵呵道:“太子知道什么是学步车吗?”自己回答,“小孩子站在里面,学走路的小木车。我们一起做,你给我帮忙。”   做小木车哪里有弟弟们有意思。太子追问:“佟额娘,那些弟弟在哪儿?”   佟宝珠:“太子有没有见过用木头做的小马崽?不用喂草,骑上就能跑。有了木马崽,太子以后从乾清宫去上书房,就不用坐辇了。”   太子眨了几下眼,迟疑地问道:“儿子没见过。佟额娘见过吗?”   呵呵,是成功转移话题了。可她不会做啊!做个学步车还行,自行车这么复杂的东西,她哪里能做得出来。   佟宝珠底声十足道:“见过。走,我们去前院。让梁公公把内务府最好的木工师傅叫过来,我们一起给四阿哥做辆学步车,再给太子和大阿哥做两辆木马崽。”   听到能为大阿哥做事,太子欢呼:“好呀!”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威信   “把马车从中间切开, 要前后两个轮子的那种木车。前轮大,后轮略小。前轮装个脚蹬板,上面装控制方向的手把,中间放坐椅……”   佟宝珠连比划带说, 木匠由起初以为的, 这种两轮车站都站不住, 根本没法跑, 到最后也认为可行。只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   佟宝珠笑道:“不急, 你们慢慢琢磨。我们先给四阿哥做个学步车, 本宫画个草图,你们送木料过来。”   等木料的时候, 把那只叫做“逗逗”的暹罗猫抱来给太子玩儿,趁机给他讲了个“小猫钓鱼”的故事。告诉他做事不可三心二意。读书的时候, 要一心读书,莫要想旁的事;玩儿的时候,就尽情地玩儿,莫要去想读书的事。   太子撸摸着“逗逗”脑袋,好奇问:“佟额娘,逗逗会钓鱼吗?逗逗长大了会说话吗?”   她学这篇课文的时候, 为什么没考虑这些问题呢?那时候是想着什么时候也去钓鱼,钓了鱼吃烤鱼。   佟宝珠抓了几下逗逗的脊背,干笑了两声道:“猫现在就会说话啊,只是它说的是猫语,我们听不懂。”   太子“噢”了一声后, 追问:“佟额娘, 逗逗现在会钓鱼了吗?”   侍候太子的小太监站在旁边抓耳挠腮, 替太子担心。哎哟, 我的小殿下啊,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把贵妃娘娘难住了,下次再来,贵妃就不给您讲故事了。   佟宝珠搅尽脑汁也想不出,怎样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最后索性说实话, “猫会抓鱼,不会钓鱼。我讲的是童话故事,不是真实发生的事。”又解释,“童话故事,是一种虚构的故事,是幻想出来的。”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头,“佟额娘,儿子明白了。”佟额娘好像被他问烦了,不能再问了。   佟宝珠赶紧又说,“故事可以编,但人不能说假话哦。这是两码事。”孩子不好带啊!比宫斗还伤脑。   太子被带走之后,康熙的心也跟着去了承乾宫。左边贵妃,右边太子,这种时光多好。即使不跟他们在一起玩儿,在旁边看他们玩儿,也比坐在乾清宫里有意思得多。   又同高士奇和纳兰性德说了几句话,便把他们打发走了。今儿是节日,朕也应该给自己放会儿假。   刚换了衣服,太监进来通报说宜嫔求见。   乾清宫与后面的交泰殿,以及交泰殿后面的坤宁宫,这三座宫殿是内宫。有高高的围墙围着,与东西六宫分隔开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大院落。   四周有五处宫门,以及最前面的乾清门与外界相通。晚上的时候会锁宫门,有御前侍卫值守,没有很特别的事,不会开门。   现在没有皇后,坤宁宫空置着,内宫便彻底成了康熙理政的地方,除了宫女嬷嬷之外,白天很少有女眷出入。   康熙听说宜嫔求见,还以为有什么大事。随即吩咐道:“带她进来吧。”   宜嫔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宫门口,便有观望的太监,跑去向淑妃禀报。   淑妃正在吃草莓,拿了个小竹签,一颗颗的挑上面的小黑籽。筝早就不练了,闲着无事么,找点活儿消遣。   听说宜嫔进了乾清宫,把挑了一半的草莓扔进了盘子里。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她进去了?进去多久了?”   小太监小声答道:“奴才看到宜娘娘进门,便跑来向娘娘禀报。”   淑妃冷笑了一声道:“她算哪门子娘娘。”想到嫔位是可以称娘娘的,又说,“她在本宫面前,没资格称娘娘。”   小太监慌忙道:“娘娘说的是。娘娘是有封号的妃,宜主子才是个嫔位。”   “去,盯着她看看,她什么时候出来。”   “喳。”   小太监离开后,淑妃越想越气。她入宫一年多了,白天的时候还没去过乾清宫呢。宜嫔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郭络罗氏捐的银子多罢了。钮祜禄氏的人可是在南边打仗呢。   气了一会儿宜嫔,接着又生自己的气。这给别人添堵,结果堵了自己。真够蠢的!   这事要从小半个时辰前说起。淑妃心情不佳,节日里,储秀宫也是冷冷清清的。听说太子去了承乾宫,心里更不舒服了。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结果遇见指使着太监摘荷花的宜嫔。   还没到莲花盛放的时候,满湖的莲叶,统共就那两个大花包,还被撸了去。   心烦得狠不得掐着宜嫔的脖子,把她浸水里。浸是不能浸的,就想着给她添添堵。说了些姿色宠爱都是浮云,在后宫里还是位份重要之类的话。   “我们这些人啊,就连乾清宫都不敢去。宜妹妹,你说是不是?别看你在慈宁宫里得脸,到了乾清宫照样得挡在门外边。说不准,会被皇上责罚禁足。能去乾清宫的人,也就只有贵妃娘娘一人。后宫能让太子去的也就只有一个承乾宫。”   淑妃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宜妹妹这三个字。淑妃十六岁,宜嫔已经二十了。但在后宫里姐姐和妹妹,是按位份来的。得宠如何?再得宠也越不过本宫。不久的将来,本宫也会封贵妃。   宜嫔现在的地位,与半年前,大不相同。心性高傲了不少,这些话听得万分刺耳。闻着荷花,笑道:“是吗?妹妹这就去试试。给姐姐看场笑话,也算是妹妹送给姐姐的节日礼物。”   就这么着,宜嫔从御花园出来,直接去了乾清宫。   淑妃咬牙绞了半天手帕子,吩咐秋嬷嬷:“给本宫重新上妆,本宫去乾清宫。”   “娘娘……”秋嬷嬷看着淑妃冷冷的眼神,后面的话没敢说。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叫人进来。”   乾清宫里。   康熙听着宜嫔的欢声笑语,越来越心急。可又不能把她赶走。   太皇太后安排他身边的两名宫女,都被他扔进了后宫。太皇太后看重的嫔妃,他再冷落,担心太皇太后不悦。   何况太子还去了承乾宫,自己一会儿也要去。估计最迟等到明日,太皇太后又要唠叨他。   宜嫔第一次单独和皇上说这么多的话,越说越兴奋。   “皇上,嫔妾最会泡茶了。老祖宗都夸嫔妾泡的茶好。对了,老祖宗还指点了嫔妾怎么泡茶。老祖宗的手法嫔妾都没见过,羊奶里面加红茶,味道真是绝了。皇上您要是不嫌弃,以后嫔妾下午过来给您泡茶……”   “行。”康熙打断了她的话,“朕这会儿有事,你明天下午过来吧。”   “谢谢皇上。”宜嫔惊喜道,“那嫔妾告退了。”   她的话刚落,太监进来通报,说是淑妃求见。   这刚打发掉一个,又来一个。再说一会儿闲话,天都黑了。   康熙:“问问她有什么事?事不急,改天再来。”   宜嫔本来犹豫着,要不是厚着脸皮留下,省得淑妃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这下放了心,低身一礼:“嫔妾告退。”欢喜地走了出去。出了殿门,正看到太监同淑妃说改天再来。   她过去施礼,“嫔妾见过淑妃娘娘。”顿了片刻后,又说,“皇上这会儿有事要忙,娘娘要一起走吗?”   贱蹄子!淑妃在心里恶狠狠地骂。同时用利刃一样的眼风,斜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康熙确定两位走了之后,迫不及待地对魏珠吩咐:“你先一步去承乾宫,告诉她们,朕马上就到,不用她们往里通报。”偷偷的看看,他不在的时候,贵妃和太子在干什么。   为避免他的行踪搞得人尽皆知,没坐辇,明面上只带了一名太监,悄无声息的去往承乾宫。   进后殿,就看到蹲在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两人围着一个座椅,在忙活什么。走近了看,小的一手扶钉,一手扶木板,大的双手拿着铁锤砸钉子。   康熙站在他们身后,没敢出声。他担心猛一说话,吓着他们。铁锤落到小手上,手指可就废了。   “左手可以放开了。用两手扶紧木板。”佟宝珠一边嘭嘭地砸,一边说话:“四阿哥还小,站不住。这个地方是扶手,到时候他可以趴这上面。”   “佟额娘。”太子看着有棱的地方,说:“趴的时候,这里会不会碰到四弟。”   “太子考虑的真周到,等我们做好了,再裹一层夹棉。”   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太子。放着一帮的奴才不用,亲手做这些粗活,像什么样子。   想把太子教成前朝的朱由校呢?那朱由校出身低,生母是选侍,自小无人管教,当皇帝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处理不了政务,所以才醉心于木匠活。   朕的太子,可是朕亲自教养的,三岁就认识字,会背诗词。将来要接替他做大清国的皇帝呢。   但不能明着责备贵妃,省得贵妃不高兴。   康熙在他们身边蹲下,伸出手,道:“把锤子给朕,让朕来。瞧瞧你们做的是什么,木板都钉歪了。人应该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别在这不擅长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什么都让你们做了,要奴才们干什么?身为贵妃,你的任务是打理好皇宫,照顾好皇子公主们;身为太子,要好好学习,以后帮朕处理朝政。”   在他说话的时候,佟宝珠和太子站起了身。终于等到他的话落,两人齐齐施礼。   但都没有说话。   康熙没等到诸如“皇上说的是。”“皇阿玛说的是,儿子以后不做木工了。”这样的话。突然有种自己被他们孤立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个外人似的。   他思索了片刻后,仰头看着他们问:“哪里还要钉木板,朕来钉,赶快做完了,去洗手。快到用膳的时间了。”   太子:“回皇阿玛的话,学步车已经做好了。方才那是最后一个木板。”   康熙:“……”拍拍空着的地方,“这里不是还没钉吗?”   太子:“回皇阿玛的话,那是让四弟站的地方。”   康熙:“……方才你们不是在说,要包一层布吗?去拿过来,朕来包。”   佟宝珠:“回皇上的话,布里需要夹一层棉,还没做。方才太子提到,臣妾才想起这事,没提前准备。”   拿着铁锤的康熙:“……”朕也要参与,朕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想到这里,扬起铁锤“嘭嘭嘭”把各处的钉子重敲了一遍,“钉牢固,别让突出来,免得碰到四阿哥。”   佟宝珠夸赞:“皇上真细心!”   太子跟着夸赞:“皇阿玛真细心。”   有能力的人,什么都做得好。康熙得意了:“把四阿哥抱出来,让他坐进去试试。哪里不合适,朕来改。”   太子:“回皇阿玛的话,四弟刚睡着,要把他叫醒吗?”   “不用了。”康熙扔下铁锤,“走了,去前面用膳。”   “佟额娘说,晚膳就在这里用。”太子指着梨树下的圆木桌,欢喜地说,“桌子和椅子已经摆好了。”   康熙:“……”怎么事事不顺呢?说什么都和他作对。冲佟宝珠招了招手。待人走到他跟前,伸手在她腰里拧了一把,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回头,朕再给贵妃算账。”   佟宝珠捂着耳朵,往一边趔:“口水溅耳朵里了。”   太子楞楞地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这人还是他皇阿玛吗?怎么觉得有点不像了啊?   夕阳把整个院子笼罩成了暖黄色,后院里来往下人们少,走路又都是轻手轻脚的,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晚膳有用艾叶嫩尖拌面蒸的艾馍馍,有骨头汤,高粱米粥,有用土豆丝、胡萝卜丝、菠菜、豌豆苗、和着奶酪煎着的蔬菜饼,有红枣百合蒸南瓜,蜜汁鸡肉串、胭脂冬瓜球、牛肉片。   太子不知道自己吃的究竟都是什么,反正都是极美味。   “太子要换牙了,多喝些骨头汤补补,多吃些稍硬食物。”佟宝珠道。   太子喝了两口骨头汤后,舔舔门牙,接着拿起蜜汁鸡肉串咬一口,好好吃,好香。   康熙好奇地问:“换牙的时候,不是要吃软乎的吗?”   “吃粗粮蔬菜可以促进颌骨发育,锻炼咬合能力,有利于新牙萌出。”佟宝珠看向太子,“待会儿用完膳,好好漱口。换牙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口腔卫生,否则牙齿生虫子,尤其是今晚有甜食。换牙期间,尽量不要吃甜食。今日过节,破个例。”   太子闭着嘴巴,轻轻的咀嚼,同时偷偷地看他皇阿玛。他现在吃的东西香甜香甜,不会不让他吃吧?   康熙能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温声说:“继续吃吧,今儿过节。依你佟额娘说的,破例准一回。”   太子抿着嘴笑。   康熙不再理会他,问坐在他身边的美人儿,“朕还不知道,贵妃喜欢吃什么?”还是桌子小了好,三个人离的很近,一抬手,就能摸到身边的人。而且也不用要布膳太监,想吃什么自己夹。唯一不好的是菜品有些少。   佟宝珠把偷捏她腿的手,推到了一边,笑道:“臣妾喜欢咸食,最喜欢油泼面。”   “怎么没见你吃过呢?”   话说出来,康熙才意识到,是自己跟贵妃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少。在承乾宫里一起用饭,这好像是第二回 。   随即又说道:“油泼面,朕吃过。味道是不错,下次朕再来,就吃油泼面,朕也想吃……”说着话,又把手放在她的腿上。朕不想吃油泼面,朕想吃贵妃。   饭后,太子刚漱了口,康熙就迫不及待地吩咐人把他送回去。自己以累了为由,早早地拖着贵妃上了床。熟门熟路了折腾了一回后,才搂着说话。   “朕跟御膳房说了,明日给你拨个厨子过来。”没等她接话,堵着了她的嘴,亲亲咬咬。本来是想着不让说她谢恩的话,才堵的嘴。亲了一会儿,又想了,接着翻滚了一回。   “射猎场建好了,明日就开始用。以后每日下午,大阿哥和太子会去练骑射,朕也会去。到时候顺道拐你这里,探望四阿哥。”以后每日都能见到美人儿,想想就开心,忍不住又翻滚了一回。   这一回,行到中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晚膳前生气的事,就加重了力道。   直到怀里的小女子连连求饶才罢休。   觉得自己特强特有本领,抛却皇帝的身份,抛却朕的才学,单凭力量,朕也能把你征服。   次日早点后,康熙照例去慈宁宫里请安。直到离开的时候,太皇太后也没提昨日太子去承乾宫的事。   下午茶的时间改为了练习骑射,换了衣服正要出门时,宜嫔来了。康熙才想起昨日应她的话。   “朕的下午茶取消了。宜嫔若是闲着没事,去太皇太后那里,陪太皇太后说说话吧。”   “嫔妾上午去过了。”宜嫔笑吟吟道,“皇上这是要去骑射场吗?让嫔妾跟着侍候吧。”   “别去了,不方便。除了大阿哥和太子之外,还有外人在。”   康熙说的外人是给大阿哥和太子选的伴读。年龄在八到十二岁之间的世家子弟。上午陪同太子和大阿哥在上书房读书,下午陪他们练习武艺。   大阿哥每日一睁眼,就有伴读陪着,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没时间再去折腾别的。好在,他喜欢练武,又有大孩子一起玩儿,日子过得倒也快乐。   在上书房的规矩比较多,彼此之间不准交头接耳,说悄悄话。但骑射场规矩没那么多,太子不但有大阿哥可以说话,还有伴读在一起,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读书和练武进步都非常的明显,甚至能骑在小马驹上拉开弓箭。赢得文武老师的一致夸赞。   “太子殿下聪慧异常。”   “太子殿下敏而好学。”   “太子殿下颖悟绝伦。”   “太子殿下眼疾手快。”   “太子殿下胆识非凡。”   “太子殿下天纵奇才。”   “这几个孩子,无一人能及太子殿下十之其一。   每当听到这些话,康熙就心情极好。别人夸赞太子,比夸赞他还要令他开心几百倍。大清国的强盛,只依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还需要有优秀的储君。将来才能把他未完成的事业,接着做下去。   每次听到夸奖太子的话,康熙都会告诉贵妃。所幸他是每日去承乾宫,能够及时的把自己的喜悦分享出去。说过太子之后,再说说自己的事儿。尤其是喜欢说某人的坏话。因为他只要骂谁,贵妃就一准说谁该骂。并能找出那人该骂的理由。   康熙心里舒坦极了。偶尔觉得自己过分的时候,就会问:“贵妃有没有觉得朕是昏君?”   佟宝珠说:“皇上是千古难遇的明君,是他们的心思太坏。”   康熙每次去承乾宫,都是进了大门,直接去后殿。因为时间点是固定的,佟宝珠就早早地候着。   若是在看书,提前把书放一边;若是在跟人说话,提前跟人说皇上要去探望四阿哥,她要去后殿伺候。   小主们心里酸的不行。贵妃能日日见到皇上,她们最多能远远地看一眼,就连近前拜见都不让。说的是皇上事务繁忙,看一眼四阿哥就走,不能耽搁了。   可哪一次是看一眼就走?有时候能在后院里呆小半个时辰。四阿哥就那么好看?一个包衣生的孩子罢了。   乌雅贵人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为皇上重视四阿哥开心;一方面又为自己心酸。这是自己生的孩子,却成了别人争宠的手段。   贵妃把真正的生子秘方告诉了自己,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这承宠也有几个月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不过,好在一直没听说让四阿哥改玉碟的事。没改玉碟,那终究还是自己的孩子。就像贵妃当初说的那样,等百年千年以后,在四阿哥的名字下面,生母记录的是乌雅氏。   渐渐地后宫起了流言,说贵妃把四阿哥从太后那里争过来,为的就是用四阿哥拴住皇上,让皇上日日去承乾宫。   这是多明显的事啊!以前皇上日日去长春宫,自从大阿哥搬出去住以后,十天八天还不去一趟长春宫呢。   众人盼着生孩子的心思,更加的高涨。   博尔吉特氏知道四阿哥抱去承乾宫的原因,是太后不想抚养了;也知道四阿哥在太后那里的时候,皇上并不是日日去寿康宫。   她替贵妃生气。   “娘娘,她们那些人都是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后里一套。在这里的时候,话说的好听。出了承乾宫的门,就变了嘴脸。最近,她们日日都在背后议论四阿哥的事。”   “是吗?”佟宝珠笑呵呵道,“后宫的姐妹们都太闲了,闲着无聊,就想找些话头八卦。凭她们说吧,反正也影响不了本宫什么。”   “皇上没说让四阿哥改玉碟的事?”博尔吉特氏道,“一定要改玉碟。孩子在谁名下,就是谁的。否则,是白给别人养孩子。就拿……”放低了声音道,   “就拿皇上来说,他可是太后养大的。听说他亲政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玉碟改了,改到了圣母皇太后名下。多年以后,谁还知道是太后养大了皇上。”   佟宝珠道:“圣母皇太后去的早,没跟着皇上享一天的福。估计皇上心里难受,就想弥补圣母皇太后。太后的身体康健,皇上能在跟前孝敬嘛。”   “太后当时是皇后,还是如此。娘娘呢?” 博尔吉特氏转话道,“我可是冒着大不敬,跟娘娘说这些掏心话。娘娘好好考虑考虑。”   次日,康熙又来探望四阿哥。   佟宝珠道:“皇上好像很久未召幸过博尔吉特氏庶妃了吧?”   康熙捏着她的腰问,“木马崽改好了吗?朕急着看呢。若是真能骑,给朕做个大的。”   “昨日试了,平衡还不行。又让内务府拿回去改了。”佟宝珠又接着问,“博尔吉特氏长的多好看,皇上怎么看不上她呢?”   康熙狠捏了她一把,“朕就只能在这里呆一小会儿,贵妃能不能不提别人。”他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没说呢。   佟宝珠看着睡熟的四阿哥,想了片刻后,说:“跟臣妾关系好的人,从未在臣妾这里捞到过好处。”   “什么?”   “臣妾以前对这些小主们都一样的,从未厚此薄彼。”佟宝珠扭头看向康熙,捏着他的脸说,“臣妾以后不想这样了。想为对我好的人,捞点好处。”   康熙:“……”胆子越来越大了,白天也敢捏他的脸,还敢对在他面前说捞好处这样的话。   佟宝珠:“皇上最近翻一次博尔吉特氏的牌子,行吗?就当是看臣妾的面子。”   康熙:“……还有谁?”   “永和宫的安嫔和戴佳氏,储秀宫的卫氏……”佟宝珠转话道,“臣妾给皇上列个半年内未承幸,又积极备孕的小主名单。皇上若是在宠幸方面听取一些臣妾的建议,臣妾也能在后宫树立些威信。”   她们敢在背后议论她的是非,敢在请安的时候,在她面前争来吵去,还不是觉得自己只要不犯错,她就拿她们没办法。   本宫能掌着皇上宠幸谁这件事,就能让你们老实听话。   四阿哥真是她的福星!   见面三分情。皇上日日来承乾宫,见的次数多了,感情也就深了。感情深了,话就好说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和谐   次日上午, 如往常那样,又有不少人来承乾宫请安。   佟宝珠坐在宽大的主位上,当着众人的面,笑呵呵道:“安嫔, 你提前准备一下, 皇上近日会去你那里。”   安嫔正低着头和僖嫔说悄悄话。她们两个的情况差不多, 因家世封了嫔, 却很少得皇上的眷顾。也正因为家世好, 即使受冷落, 下人们伺候的也还算尽心。   除了不得宠,没太多的烦心事。闲着无聊, 每日来承乾宫里打打酱油,听听闲话, 然后再约着去御花园里看看景,赏赏花。   安嫔正和僖嫔说到,待会儿去御花园摘些凤仙花回去做蔻丹,乍听见贵妃提到自己,并说什么皇上。没反应过来究竟说的什么。   其他人是听清了贵妃说的话,但有些意外。   一时间里, 都住了口。   佟宝珠又道:“皇上爱干净,喜欢清清爽爽的房间。你回去把屋里好好收拾收拾,用不着的东西都清理出来。本宫这里有酒精,你带些回去,倒抹布上面把日用物品都擦试一遍, 关好门窗半个时辰后, 再开窗通气。”解释道, “热天里, 病毒滋生,这是消毒的好办法。另外,茶具餐具用热水沸煮。”   安嫔扭脸看着上位的贵妃,愣愣地问:“娘娘是说,皇上要去嫔妾那里?”   “是啊。现在各方安好,南方的战事,进行的也顺利。皇上以后会尽量雨露匀沾。”   佟宝珠转话道,“皇上的心思都在朝政,幸过谁,没幸过谁,记得不大清楚,难免会有疏漏。以后本宫会提醒皇上。”停顿了片刻,笑呵呵地说,“四阿哥在本宫这里,皇上每日都来探视。本宫正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为姐妹们说话。”   安嫔惊喜道:“嫔妾谢谢娘娘!娘娘真是大公无私。娘娘管理后宫真是太好啦,是妹妹们的福气。”   僖嫔接话:“娘娘,臣妾需要准备吗?”   “准备,当然要准备。”佟宝珠笑道,“本宫最先报的名字就是你、安嫔和博尔吉特氏庶妃。”   在正殿里,只有嫔位有座椅。博尔吉特氏在僖嫔后面站着,听见提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哆嗦,自己也弄不清是喜还是紧张。   回过神后,接话:“奴才谢谢娘娘。”转话道,“以后姐妹们不许在私下里议论四阿哥的事了啊!如果没有四阿哥住进来,娘娘怎么有机会在皇上跟前说话。没机会跟皇上说话,怎么能有雨露均沾这回事。”   荣嫔最近一直想着三阿哥。三阿哥要是接回宫,皇上也能日日去延禧宫。贵妃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她是乐意看到皇上来探望四阿哥。   立即接话道:“是哪个嘴碎在背后这样的话?让我知道了,我替娘娘把她的嘴撕了。”接着笑道,“娘娘得空了问问皇上,什么让三阿哥回宫。”   这事,康熙真还提过。   佟宝珠笑道:“应该就是这几天。天越来越热了,宫里的条件到底是比外面好。荣嫔的屋子也收拾收拾。把三阿哥要住的地方,提前安置好。”   “哎哟,娘娘真是我们的好娘娘,净为姐妹们操心了。”荣嫔站起身,“嫔妾告退了,这就回去收拾。娘娘说的什么酒精,让嫔妾也带些回去。”   雨露均沾对于不受宠的人是好事,对于受宠的人来说,是大大的坏事。一个月统共就只有三十天,三十多个小主们呢。排的话,一个人一天还分不到。   比如乌雅氏,上个月,她一个人就占了五六日;比如宜嫔,她占了三日;惠嫔也占了两日。   但毕竟不得宠的人多,得宠的是少数。既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淑妃没来请安,这个消息是听卫氏回去说的。听过之后,不以为然,“这三人里,两个是家世好位份高,一个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说来说去,照顾的还是某一部分人。”   卫氏小声道:“戴佳常在问,位份低的能不能轮到。贵妃娘娘说,都能轮到。就是时间早晚了。”   淑妃冷笑了一声,没再接话。最近她懒得理会贵妃,一心在琢磨,怎么给宜嫔使个大绊子。   当日,康熙翻了安嫔的牌子;接着翻了博尔吉特氏的牌子;再接着翻了僖嫔和卫氏的。   那些半信半疑的人也彻底信了。   后宫的小主们,都忙活起来,有人给贵妃绣帕子;有人给贵妃做蔻丹;有人给四阿哥做小衣;有小厨房的,煲了汤往承乾宫里送,说是送给四阿哥的。   早上请安,贵妃的眼神往哪个地方一扫,哪个地方的人便立即住了声。然后笑眯眯地问:“娘娘有事吗?”   要多懂事,有多懂事。   三阿哥接回了宫,由荣嫔抚养。身边有儿有女,皇上还经常去景仁宫,荣嫔的心情极好。   每日都带着两个孩子去承乾宫请安,遇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主,不再明着说刺挠的话。而是温和地说:“听贵妃娘娘的话,好好养身体,赶快也生孩子。有儿子在身边,多烦心的事都不烦了。”   这话比明着刺挠人,更让人难受。看着别人笑容僵硬,荣嫔心里愉快极了。   小主们虽然心思各异,但后宫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不久之后,乌雅氏传出了有身孕的消息。当天,太医诊出宜嫔也有了身孕。   后宫简直要沸腾了。一个月之内,两个人同时有身孕。而且一个今年流产过,一个是去年才生了孩子。   淑妃已经计划好了怎么对付宜嫔,听到宜嫔有孕,差点没气背过气儿。   秋嬷嬷道:“娘娘莫要轻举妄动,嫔妃之间有矛盾不会重罚,伤着龙嗣可是大罪。”   淑妃缓了半天气儿后,忿忿地说:“贵妃是不是就是有什么生子秘方?先前郭络罗氏那两姐妹往她那里跑得最勤。去年皇上刚恢复后宫,就安排了宜嫔承宠,郭络罗常在也是她安排的。”   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还有乌雅氏,跟贵妃走的也近。贵妃养了她的孩子,把秘方告诉她,也算是还她一个孩子。”   秋嬷嬷道:“贵妃娘娘若真有生子秘方,为何她本人没有身孕呢?她也没少承宠,但这个月皇上就翻过她三次牌子了。”   淑妃冷笑了一声道:“她若是真有,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等两年,四阿哥大些了,再生也不晚。现在有四阿哥呢,她急什么。本宫听说,太皇太后提过让四阿哥改玉碟的事。”   秋嬷嬷迟疑道:“要不,娘娘也同贵妃走近一些?”看淑妃没有立即反对,接着说道:“依奴婢看来,贵妃对娘娘并没有恶意。娘娘若是向她示好,贵妃一定会接纳娘娘。”   淑妃咬了半天嘴唇后,冷声道:“本宫就去看看,她究竟搞的什么花样。”   为了表示自己的示好之心,淑妃特意换了身普通的衣服,发饰也是不打眼的。进了承乾宫,还未绕过影壁,就听到了里面的热闹声。挺长时间没来,她有点不适应这种热闹。   正想着退回去,博尔吉特氏走了出来。看到她立马低身施礼:“奴才见过淑妃娘娘。”   面对姿色好背景强,却极不得宠的小主,淑妃能笑得起来。热情地答话:“妹妹这是要走?怎么不在这玩儿了?”   “皇上来探视四阿哥,这会儿贵妃娘娘在后殿伺候着。”博尔吉特氏笑道,“贵妃娘娘不在,嫔妾改日再来。”   淑妃:“……”她这不是示好来了,是主动给自己找堵来了。深吸了一口气,为了生子秘方,我忍。   后殿里。   康熙搂着贵妃的细腰委屈道:“贵妃利用朕。朕为了让贵妃高兴,天天翻牌子,太后都说让朕节制些。”   七月三伏天,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佟宝珠扭扭身子,皱着极好看的眉眼道:“皇上不觉得热吗?”   “热吗?”康熙紧紧胳膊,看着她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说,“朕不觉得热。贵妃若是热,再加些冰?”   “小孩子的屋里温度不能太低。”   “听贵妃的。”鸦羽般的睫毛半敛,从他的角落看,是乖乖巧巧的扇影。想摁到床上猛亲,听她咯咯地笑。康熙轻声问,“朕这么卖力,贵妃给朕什么奖赏?”   天太热,两个人贴的又近,里面的衣服都湿了。极不舒服。佟宝珠把身子往外面趔了一些,“后宫的女人们是皇上的,孩子们也是皇上的。臣妾是帮皇上打理后宫。后宫和谐,皇上应该赏臣妾才是。”   康熙笑,“大阿哥和太子叫佟额娘叫的多甜,他们也是贵妃的孩子。”   “是,他们都是臣妾的孩子。”想到孩子们,佟宝珠就开心。   孩子的多少,取决于这只大猪蹄子是否勤奋播种。转身搂了他脖子,笑呵呵道,“皇上一定要节制。可以每日翻牌子,不能每日都宠幸。有句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女人是田,男人是牛。田喜欢耕的勤,总想要,但牛用得次数多,可就累坏了。”   康熙:“……”闷声问:“贵妃是嫌朕耕的少?”说话的时候,手放在了衣服里面。   “不行……四阿哥睡着,随时可能醒。”   “朕轻点。”   “不行,万一进来人。”   “之前有交待,我们不唤人,她们不会进。”   眼看着裤子要被扒下来,佟宝珠急了,猛推着他,低声急急道:“你没洗,脏死了。不行……你敢硬来,我挠你脸了……”   康熙:“……”朕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朕去叫她们送水。”   “你.......”   康熙凑在她耳边,吃吃笑,“里面那张床,不是贵妃的床吗?是不是就是为朕准备的?”   “是我的,不是为你准备的。”   “朕说是就是。”   淑妃在前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到皇上和贵妃从后殿里回来。眼看着,太阳快落了,殿里的小主们都走了,她也只好离开。   回到自己宫里,问秋嬷嬷:“你说,皇上在承乾宫后殿干什么了?呆了半个下午。”   秋嬷嬷道:“不是看四阿哥的吗?”   淑妃:“……”鬼才会信!一个奶娃娃有什么好看的,能看一个下午。想到皇上可能是办什么事了,心里又难受得火燎燎的。   次日早点过后,康熙照例去慈宁宫里请安。   太皇太后问:“昨日,皇帝整个下午,都在承乾宫?”   康熙想到接下来可能又要听半天责怪,心里紧张得砰砰跳,却装着不是什么事的样子,笑呵呵道:“后宫两位嫔妃有孕,孙儿高兴,就去找贵妃说话。越说越多。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孙儿知错,下不为例。”   “哀家没说不让皇帝去后宫。”宜嫔和乌雅氏是太皇太后栽培的人,有了身孕,她挺高兴。心情好了,一点小事,也不愿给皇帝计较,“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要给乾清宫那边提前交待一声,省得让朝臣们一直等。”   宜嫔和乌雅氏都有了身孕,为了让她们好好养胎,三个月内不让她们出宫门。众人暂时没有刺挠的人,再加上一向趾高气扬的淑妃说话也温和了。   后宫更加和谐。   七月二十四日,佟宝珠再次收到内务府送来的两辆木马崽。大的大约有现代16型儿童自行车大小,另一辆是小号的儿童三轮车。   两辆车的全身都是木头做的。好在木匠的手艺好,扶手、车梁和车轮都打磨得很光滑。   佟宝珠换了平底的鞋子,再一次在院子里试骑。骑自行车这门技术,很奇怪。一旦学会了,就永远不会忘记。据说这是一种与肌肉有关的记忆能力。   可这副身体明明不是她的,她却能坐上自行车就能骑着走。   佟宝珠在院子里骑了两三圈后,说:“不错不错。木头容易磨损,照着这辆的样子,改用铁,再做两辆大一些,成年人能骑的。”   跟着来的两位木匠,心里一沉。看着贵妃骑着跑得欢快,还以为终于要交差了呢。   又要做。   最近两个月,把他们折腾坏了。什么正事没干,净倒鼓这两个玩意。在这里看着是两辆,仓库里堆放了三四十辆,都是贵妃不满意的。   “奴才告退,这就回去试制。”   “你们暂且在这里稍等会儿。”佟宝珠从木马崽下跳下来,“等大阿哥过来给赏。”又对旁边看热闹的一名太监吩咐,“去把大阿哥叫过来。”   “娘娘太厉害了,两个轮的车也能骑。”红云站在木马崽跟前,摸摸车把,又蹲下身,观察轮圈。   院子里的人虽然多次见过娘娘试骑,仍是觉得惊奇不已。两个轮子的车,明明站都站不住,怎么能骑着走呢?   “你骑上试试。”佟宝珠道,“保持平衡转动起来就不会倒。就像是玩儿的陀螺和铁环。只有一个轮,转动起来就能跑。速度越快越稳。”   “奴婢胆小,奴婢不敢。”红云苦着小脸说。院子里的姑娘数她的胆子最大,她都不说敢,别人更是没胆量。   主要是……担心把娘娘的宝贝弄坏。   午后的阳光炙热,大阿哥的小白脸,早就晒黑了。不想出门,只想呆在置着冰的房里不动。   你可以不动。   但那些哈哈珠子们得受罚。主子第一次不守规矩,罚哈哈珠子面壁;主子第二次不守规矩,罚哈哈珠子板子;第三次撵出宫。   因为自己连累朋友,那多不义气,以后还怎么跟他们玩儿啊!热也得练习武功。蹲马步,练刀法,练骑马,练射箭……各种消磨体力又流汗的练练练。   不爱读书的大阿哥,最近喜欢上了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光。可惜,只能上午读书。   小贵子跑到骑射场,大阿哥正弯着腰在树荫下洗脸洗脖子洗胳膊洗腿。太热了,汗往眼里流。心里不停地嘀咕,今日佟额娘再把他叫去问话就好了。可以在置着冰的屋里凉快半天。   “大阿哥,贵妃娘娘叫您过去。贵妃娘娘让内务府做的木马崽做成了,让您过去试试呢。”   “佟额娘叫我吗?”大阿哥瞪着眼问。想什么来什么,神啦!   “是呢,大阿哥赶快的。奴才过来的时候,贵妃让人去取冰镇西瓜了。”   大阿哥兴奋了,对旁边的两名哈哈珠子一挥手,“快随小爷来,去承乾宫吃西瓜。冰镇的,又凉又甜。”   这两名哈哈珠子是专门跟大阿哥的,向来是大阿哥去哪,就跟去哪儿。承乾宫也去过两三次了,欢喜地呼应了一声,跟在大阿哥后面跑。   大阿哥本来是冲着凉快的房间,冰镇的西瓜才跑得快。看到停放在院子里不用吃草就能跑的两个木马崽,就被吸引去了。   “佟额娘,它真会跑吗?”   “那是自然,娘娘还会诳大阿哥不成。”红云接话,“娘娘试骑过之后,觉得成了,才去叫大阿哥过来。那不是有脚踏板嘛,一蹬就能跑。”   “大阿哥,快带着你的两位朋友进来吃西瓜。”佟宝珠站在门口喊,“凉快一会儿。待会儿我教你。”   “儿子先试试。”大阿哥说着话,就坐上了那辆小的三轮车。手扶着前面的车把,两脚轮换一蹬,木马崽摇摇晃晃的前行。“哈哈哈……佟额娘,真是能跑啊!太好玩儿了。”   “那是你太子弟弟的。旁边那辆才是你的。太子还小,掌握不好平衡,先让他骑三轮木马崽玩儿。”   佟宝珠了解大阿哥的性格,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再好吃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她走过来说,“两个轮子的木马崽跑得快,还不费劲。能日常代步,三轮木马崽有些笨重,只能玩玩儿。我给你示范一下。大阿哥要是喜欢,两位师傅在西殿里等着,你看着给赏钱。”   “那个木马崽也能骑?”大阿哥瞪着眼问。他还以为,那辆是没做好的,等着再装一个轮子。   看到佟额娘踩着一边的脚踏,抬腿坐上去,蹬着就跑。还跑得贼溜。大阿哥把三轮的木马崽扔到一边,蹦跳着喊:“佟额娘快让儿子试试。”   乾清宫里。   康熙正与佟国维说话,佟国维又提到佟夫人想入宫探望贵妃的事。   “内妇甚是思念贵妃娘娘,盼着见贵妃娘娘一面,哪怕是稍稍说几句话呢。”佟国维道。   自从贵妃抚养了四阿哥,他就睡不安稳了。皇上不打算让贵妃生孩子?还是太医诊断了贵妃不会生?   后宫小主们不断的有身孕,可贵妃一直没动静。不会生这个问题,佟国维去年没考虑过,今年是日日担心。这事儿在信里说不清清,就想让夫人进宫一趟。   康熙哪里会知道这位舅父兼岳父的心思。起初,他是用这块大饼,引诱佟佳氏捐银子;后来,就是纯粹的不想让见。   民间有俗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放到皇家里更是如此。入了宫,就是爱新觉罗氏的人,就是朕的人,跟佟佳氏没了关系。   有什么好见的?   见了一次,就盼着见下次。想到贵妃可能盼着见某个人,看到某个人十分开心,他心里就不舒服。暂时还是不见的好。等时间再长一些,感情淡了,再说见面的事。   “腊八节,贵妃在白塔寺前施粥,舅母没去吗?”康熙揉捏着手指问。   “去了。内妇一早就在白塔寺前等着。”佟国维苦着脸道,“内妇担心扰乱秩序,没敢近前,只是远远的观望。不瞒皇上说,内妇当时就没认出是贵妃娘娘。知道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围上去了,无法近前。”   “贵妃的相貌变化很大吗?竟然认不出来了?”康熙问。   这也是他常想到的问题。他现在看贵妃,越看越好看。鼻子眼睛嘴巴发丝肤色身上的味道,无一处不好。站在众嫔妃里,随便瞄一眼就能看到她。   用鹤立鸡群来形容特别贴切。   她刚入宫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站在一众选秀女子里,也就是稍稍好看了一点儿。   佟国维慌忙说:“皇宫里风水好。贵妃娘娘被龙气滋养,日渐贵气,与宫外相比判若两人。”接着又说,“这是内妇说的话。臣已经一年多未见过贵妃娘娘了。”   康熙平时顶讨厌佟国维说拍马屁的话,此时听到这话十分开心。自然是皇宫里的风水好。   他笑道:“朕让钦天监看个好日子,让贵妃出宫一趟。”看到佟国维露出的喜色,转话说,“最快也要过了夏季。现在天太热,坐着不动,就是一身的汗。出门太辛苦。”   佟国维:“……”壮着胆子,又问:“内妇不怕热,前日还入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皇上能否准内妇入后宫探望呢?”   “朕也想,但是……”康熙为难道,“朕没有理由,赏贵妃这么大的恩典。”   佟国维:“……”说来说去,还是在等着佟佳氏捐银子。银子是不可能捐的。他还就不信了,皇上能一直不让家里人见贵妃。实在不行,就走太皇太后的门路。   “臣向皇上请罪,臣让皇上为难了。”佟国维打下马蹄袖半跪施礼。   “朕想想办法。”康熙没等来想要的话,有些不高兴,淡声道,“佟大人告退吧。”   “罪臣告退。”佟国维起身后退到门口,然后转身穿过正殿,出殿门。   康熙也跟着走了出去,准备去后殿换衣服,然后去练习骑射。殿外值守的太监进来禀报:“主子,承乾宫里刚传话过来,说是木马崽做出来了。大阿哥骑的就是。还送过来了一个小的,说是给太子殿下。”   “在哪儿?”康熙问。   “太子殿下的送去了弘德殿,大阿哥在广场上呢,现在正骑的就是。”太监笑道,“只有两个轮子,跑得挺溜,来往的人都在看。”   康熙背着手出去。   只见广场上一个绿色的小身影,蹬踩着两个轮子摇摇摆摆的前进。他身上的汗立马冒出来了,脚都挨不着地,一个不小心,不得摔下来。   还没等他开口吩咐人把大阿哥叫过来,大阿哥的速度更快了,也更稳当了。   “哎哟,太子殿下,您可小心一点……天正热,要不,等一会儿再出来……”   康熙顺着声音扭头一看,五岁的小太子蹬着传说中的木马崽出来了。这个可以,三个轮稳当,而且个头小,腿一伸就踩着地了,即使摇摇摆摆的也不怕摔倒。   “太子弟弟,快来啊!我的给你骑,大的骑着得劲……”大阿哥的话还没落,旁边的人惊呼,“大阿哥小心啊!”   康熙扭回头一看,两个轮子的木马崽在摇摇晃晃中摔倒了。   “大哥……”太子从小木马崽上下来,往大阿哥的方向跑。   大阿哥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围上来的两个哈哈珠子吼:“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过来,小爷不会摔倒……皇阿玛在那里看着呢,让小爷出丑……”   “去看看摔的重不重,要是有伤,叫太医过来。别让太子骑大阿哥那辆。”康熙吩咐完,转身回后殿换衣服。   给朕做的呢?怎么没送来?这是让朕亲自上门去讨要呢。   趴在日精门后面看的两位木匠,看到大阿哥摔倒,转身就走。这刚得了大赏。可不想受罚。方才大阿哥一人赏了他们五十两银子,比他们一年的工钱还多。   大阿哥当时高兴,说的是一人赏一千两。贵妃娘娘告诉他,他一年的年俸才一千三百两,除去必须的日用和已经赏出去,只有一百两能赏。   大阿哥全给了他们。这是多大的功劳啊!回去继续试制加大型号的木马崽,争取再拿奖赏。   承乾宫里。   黄忠从外面回来,跑去了正殿。   “奴才给贵妃娘娘说件稀罕事。方才奴才路过护城河,看到里面的鱼儿往外面跳呢。真是吉庆祥瑞啊!”   佟宝珠望望满院的阳光,迟疑地问道:“不是阴天快下雨的时候,河里的鱼才会跳出水面吗?”   “是啊!要不,奴才咋说是祥瑞呢。奴才估计啊,这两天要来南方大捷的消息。”黄忠欢喜道,“也快要下雨了。今年入夏以来,还没下过雨呢,听说地里的庄稼都旱了。“   佟宝珠想到她心里的那一大团子阴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声道:“快,去把四阿哥抱外面。你们都到院子里去,本宫去去就来。”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祥瑞   康熙换了衣服, 刚走出殿门,正准备下台阶,索额图从月华门一路小跑着来了。   到了正骑木马崽的太子身边低身一礼:“臣索额图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平日里,都是规规矩矩的。木马崽若是其他人送的, 他就是再喜欢, 也只能在屋里坐上去试试。   佟额娘送的就不一样了。   佟额娘做的事都是对的, 说的话也都是对的, 就连皇阿玛都很听佟额娘的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 皇阿玛允许他玩木马崽。得知大哥正在乾清宫门前骑, 他毫不犹豫也骑着出来。   不但能骑木马崽,还是和大哥一起玩儿, 太子乐坏了。乐颠颠的蹬着跑。虽然没大哥的速度快,仍旧是兴奋得快飞起来了。   这突然的三舅公过来拜见, 太子赶忙绷着笑意,停下来规规矩矩地应话。   “索大人请起。”   “外面热,太子殿下赶快回去吧。”   索额图笑着和太子说过话,转头低声斥责跟在旁边的乌里福:“这么热的天,怎么让太子殿下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让太子殿下在这里贪玩儿像什么样子?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太子殿下年龄小不懂事, 你也不懂事吗……”   不懂事的小太子慢慢低下了头。   康熙听不见索额图在跟乌里福说什么,但他能猜得到,肯定是斥责没管束好太子。   一件新事物,让太子尝试一下,有什么不好?奴才们向来重视主子的动向。今日太子和大阿哥这么骑着跑, 大家都看在眼里。兴许都想弄辆木马崽骑。骑的人多了, 技术慢慢的改进, 越改进越好。   不用吃草, 就能跑,省事又省心。   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定大家都不用骑马,大街小巷,都骑木马崽出行。   康熙准备赶紧离开,就当时没看到这个讨厌的人。才下了两三个台阶,索额图跑了过来。   “皇上,‘鱼跃龙门,天下士子归心。’吉兆啊!皇上。”   “什么?”康熙停住了脚。   “护城河里的鱼,往外跳呢。这不是鱼跃龙门吗?”索额图激动地说:“天降祥瑞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现在,臣刚从城外过来,入宫的时候看到的。”   康熙就喜欢听捷报祥瑞之类的事,再看索额图,也没方才那么讨厌了。   “确实是祥瑞,外面热,索大人里面请。”康熙说着话,去看太子。   “谢谢皇上。”索额图欢喜道。   太子正低着头往弘德殿的方向走,一会儿一回头看骑着木马崽跑的大阿哥。   康熙大声笑道:“今儿是好日子。准许胤礽再多玩一会儿。”   太子猛的朝这边扭头,看了一会儿康熙,又飞快地看了一眼索额图。然后欢呼:“多谢皇阿玛恩准。儿子再玩一小会儿,就回去背书。”   太子的小名叫保成,大名胤礽。康熙在私下里叫保成,正式场合叫太子。叫胤礽的时候很少。   胤礽这个称呼是皇子,是皇上的儿子。   索额图被皇上这个有深意的称呼,惊了一下。是啊,太子是大清国的太子,但也是皇上的儿子。   皇上在这里看着,都没说什么,他这么管束太子,不是越矩了吗?   索额图急忙解释:“臣是怕热着太子,这天儿多热。”   “去把南大人叫过来。”康熙吩咐过身边跟的太监,才跟索额图说话:“索大人,灾情如何?”没再说太子的事。   “周边这几个县,数三河县和平谷县最严重。河水干了,无法灌溉。”索额图转话又说,“若是一月之内下雨,不耽误秋种。”   提到干旱,康熙心里沉甸甸的。   “今儿是二十四,往年正是秋种的时候。过了七月就有些晚了。若是在七日之内下雨,才算不耽误。”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进了殿门。还未拐到西暖阁,佟国维从日精门进来,远远的就喊:“皇上,祥瑞啊……”   现代女青年佟宝珠不信真有什么祥瑞。历史上出现过的祥瑞奇景都是有心之人制造出来的。   鱼跃水面,猪牛跳圈,狗哭狼吼,这是地震的前兆。   她想这些的时候,往乾东五所里跑。前段时间大阿哥在骑射场玩,抓的有野兔野鸡,养在笼子里了几只。野生动物比家禽对外界气流的变化,感知更加敏锐。若真是地震,这些小动物也会有反应。   惠嫔去骑射场给大阿哥送凉茶,没见到大阿哥,只好折身回来。走到御花园,看到佟宝珠坐在地上脱鞋。   惊讶地问:“贵妃娘娘,您怎么了?身边怎么也没跟人。”说着弯下身去搀扶。   “可能是要地震了,你快回宫告诉大家,别呆屋里,都站到外面空地上去。我去大阿哥的住处,再确定一下……”说话的时候,花盆底的鞋终于脱下来了。推开惠嫔继续往前跑。   说的什么啊?什么地震,去看大阿哥?   大阿哥在住处出事了?   贵妃这么急……是出大事了!   惠嫔想到这里,也追了过去,带着哭腔大喊:“娘娘,等等嫔妾。大,大阿哥怎么了……”   红云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穿着布袜在前面跑的贵妃娘娘,扭着腰踩着花盆底跑的惠嫔,还有急声说话的宫女。   “娘娘,娘娘您慢点,别扭着脚。大阿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这……大阿哥出事了?   骑木马崽摔着了?   红云面对跑过来问话的博尔吉特氏,直接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大阿哥出事了。”   佟宝珠没穿鞋,身体素质又好,跑得快。进了乾东头所,看了一眼在笼子里躁动不安野鸡和兔子。折身出来与惠嫔她们迎面碰上。顾不得说话,继续往前面跑。   跟她们说没用,她们不听自己的话,不会相信她这荒唐之言。要去告诉康熙。   康熙那么聪明,那么智慧,那么明君,那么……心急如焚,想不到用什么词描述康熙这个人。反正,就是聪明得不得了,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佟宝珠一路这么想着,在来往人的惊诧中,跑过长长的甬道,拐进日精门。   大阿哥正在给太子演示,怎么蹬踩,木马崽会跑得更快更稳。看到急奔的佟宝珠,不大相信是贵妃娘娘。问太子:“太子弟弟,那人是佟额娘吧?”话落的时候,太子已经欢喜地喊出了声:“佟额娘。”   佟宝珠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大声道:“你们就呆在这里,别乱跑。大阿哥看好你弟弟。”   大阿哥拉住了想往乾清宫走的太子,“佟额娘刚说了,不让乱跑。我们继续骑。”   太子扭着脸,小声说:“佟额娘没穿鞋……”   佟宝珠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台阶,没经通报,就往里面冲,同时急声问:“皇上是不是在里面?”   “……奴才见过娘娘……”梁九功见礼。   贵妃进日精门,他就看到了。看她这疯疯癲癲的模样,正在犹豫着是迎上去问话呢,还是进去禀告万岁爷。跑的速度太快,他这边还没想好,人已经到跟前,冲进门里了。   “皇上,马上要地震了……”佟宝珠气喘吁吁道,“护城河里的鱼在往外跳,鸡和兔子躁动不安。”   此时西暖阁里,除了康熙之外,还有索额图、佟国维、高士奇、南怀仁等人。   众人齐齐地看着没穿鞋子,还跑掉了一只袜子的贵妃。头上的首饰歪了,掉了,头发散了,相对于染了蔻丹的雪白脚丫来说,那就不算是什么事了。没法低头避嫌,只能往上面看。   佟国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直到康熙走过去说:“贵妃怎么了?”他这才知道,这是他一年多没见的高贵典雅的闺女。   康熙说话的时候,拖着佟宝珠的胳膊往后殿走。佟宝珠反拉着他的衣服,往外面拽,“马上要地震了,皇上快到外面去。”急急地解释,“地震的时候,在空旷没有建筑物的地方安全。”   一拖一拉之间,两人僵持在正殿里。   康熙知道地震意味着什么,是个什么情形。他继位的第七年,山东就发生过地震。于是耐着性子问:“贵妃为何这样说?”   佟宝珠拉不动他,只好停下来,用他能听得明白的话解释:“我们脚踩的地底下,有水有气流,它们处在不断的运动之中,时急时缓。若是运动的地方深又缓,我们感觉不到;反之,运动的浅又急,就能感受得到。动物比我们感觉灵敏,危险来临前,要逃难。所以鱼跳水,鸡兔想出笼……”   康熙道:“朕明白了。贵妃别着急,先去后殿。”又对门外的太监吩咐,“去承乾宫叫伺候的人过来。”   贵妃衣冠不整,西暖阁里的人,没敢跟出来。只是支着耳朵听,外面在说什么。   南怀仁是钦天监正,佟宝珠进去之前,他刚说了“事出反常非吉兆”的话,正被几位大人批驳呢。   此时听了贵妃如是说,也顾不得礼仪了。大步出来,急声接话道:“皇上,臣赞同贵妃娘娘之言。臣曾在民俗志上看过此说。地震之前有前兆,牛羊骡马不进圈,鱼儿惊惶水面跳。”   佟宝珠继续拉着康熙往外走,“......皇上快出去,地震起来,房倒屋塌,在屋里最危险。是会砸死人的。”   这时候,惠嫔在搂着大阿哥哭,“吓死额娘了。贵妃娘娘跑去你住处找你,额娘还以为你出事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阿哥被人抱着,感觉很丢脸。挣扎着往外趔身子,“儿子没事。”   太子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知所措地看看大阿哥和惠嫔,又朝乾清宫门口望去。此时红云拿着佟宝珠丢的鞋子刚上台阶。   “贵妃先去穿鞋。”康熙推开佟宝珠,进了西暖阁,“贵妃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召集众臣到乾清宫门前,商议如何应对。”这才扭脸对梁九功吩咐,“通知宫里的人,全部到外面。先派人去慈宁宫和寿康宫。”   康熙的话一落,佟国维就赶紧接话:“皇上,不能听贵妃娘娘的片面之言啊!没影儿的事,惊动众人,万一没有地震。岂不是让人笑话。”先脱清贵妃的干系。皇上若坚持,那是皇上的决定。   索额图迟疑道:“皇上,臣派人去别处看看,可有异动?”他可是第一个报祥瑞的人。转眼间,祥瑞就变成凶兆了。不甘心,不信。   他们商议的时候,佟宝珠在门外穿袜子穿鞋。同时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康熙真是个好皇帝!她穿越的地方真好。若是碰见个昏君,她今日之言,可能会当成妖言惑众关押牢中了。鞋子穿好之后,头探进门里大声道:“有什么话你们到外面去说,我回承乾宫了。”紧张着急,忘了自己贵妃的身份。   西暖阁里的人面面相觑,贵妃娘娘跟皇上说话,也太随便了些。   承乾宫的人都很听佟宝珠的话。她说让她们去外面,等她回去的时候,全部在院子里。   半下午的阳光,依然炙热。冬草抱着四阿哥站在梨树下。佟宝珠想起她去故宫游玩时,来承乾宫里的情形。   当时,她特意选在了四月,为的是看承乾宫的梨花。   “一树梨花一承乾”是故宫一景。   用导游的话说,承乾宫的梨花一开,故宫就变成了美丽的紫禁城。说是,当年顺治皇帝和董鄂妃在梨花树下,吟诗作对,互诉衷肠。梨花见证了他们凄美的爱情。   康熙他老爹的爱情,佟宝珠无从得知,也不敢问这宫中禁忌的话题。但可以证明,梨树在康熙十八年的大地震中安然无恙。   “把四阿哥的小床搬到这里来,就让他睡在梨树下。”佟宝珠吩咐,“要地震了,大家尽量不要进屋。”   “什么是地震?”有人问。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概念。   黄忠知道。他赶紧说:“哎哟,那赶快把屋里值钱的东西挪出来吧。尤其那些瓶瓶罐罐的……”   佟宝珠打断了他的话,“都不要乱动,听我的安排。”   乾清宫这边,却在争执不下。一部分人支持避难,同时通知各处;一部分人强烈反对。   随着派出去的人一一回报消息,支持避难的人越来越少。护城河里的鱼已经不跳了,水面正常。观察家禽牲畜的人,也说一切正常。   “贵妃娘娘说的话,或许是正确,方才可能就是有轻微的波动,此时波动已过,各地已经恢复正常。但也不排除就是吉兆这种可能。”索额图道,“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都无须再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他特意在众臣面前提到贵妃娘娘,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今日之事,是贵妃娘娘提出来的。等此事平息之后,好着人在朝堂上提出贵妃干政,妖言惑众的话。   明珠跟索额图两人一向政见不合,再加上明珠想拉拢佟佳氏。立马接话道:“防患于未然,提前准备没什么不妥。若是没地震是再好不过的事。”   索额图笑道:“目前收到的消息,除了护城河里的鱼之外,其他地方并未有任何异动。”   明珠反驳他,“别处的异动,可能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呢?护城河里的鱼多,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被发现了。”   索额图道:“若真是要地震,早就震了。我们还能在这里说话?无中生有之事传出去,动摇民心。”他话落之后,一时间无人再接话。算是默认了他这句。   佟国维终于松了口气。   今日这件荒唐事,就这么过了就算了。别再闹大了。万一城里城外兴师动众的准备一场,什么事没有。朝廷的颜面何在?皇上的颜面何在?贵妃娘娘可是罪魁祸首。   康熙本来是信了佟宝珠的话。这么时间长过去了,安然无恙。他也有些动摇。于是吩咐道:“朕决定了,宫里按着地震防护。至于老百姓,暂且不通知。”   内务府的人在各宫院子里搭建了帐篷,太监四处传口谕,今晚不准进屋,就在帐篷里歇息。   太子送去了太皇太后身边。   大阿哥和三阿哥送去了太后的寿康宫。   太皇太后特意叮嘱不准康熙管她(他)们,不准康熙去慈宁宫和寿康宫,她和太后会把孩子们照料得很好。她心里想的是,万一真地震,孙儿们不在一起,风险也就分散了。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凡事往最坏处考虑。   御膳房在外面垒了简易的锅台。这日的晚膳,都是在外面用的。身为帝王的康熙,也只有两个菜。   夏季的夜晚闷热,无法用冰,布扇来回扇的都是热风。更难熬的是有蚊子在周围飞来飞去,伺机叮咬。被人精心照顾着的太子,额头上都叮了一个红疙瘩,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上到皇帝,下到宫女太监,在帐篷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又是炎热的一天。   傍晚时,太皇太后发了话:“今晚所有宫人依旧宿外面,两日内无事,再回屋。”   接下来的两日,依旧无事,还收到了南方大捷的消息。   索额图为首的朝臣们,呼声越来越高。慷慨激昂地说,鱼跃水面是吉兆祥瑞。趁着大捷,增兵南下,一举消清叛敌。   在平三藩上,索额图一直是主和。这到了关键时候主张全力出兵,明显是抢功劳的。   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把家奴兵丁派到战场上去。   七月二十七日一早,皇帝下旨,收回帐篷,宫内一切恢复照常。   佟宝珠接到这个旨意,愣了片刻后,对梁九功道:“麻烦梁公公通报一下,本宫要见皇上。”   梁九功为难道:“启禀贵妃娘娘,万岁爷特意派奴才过来,就是重视娘娘。政务积了几日没处理,一堆的折子。现在在跟大人们商议平三藩的事。万岁爷几日没好好休息,眼睛都熬红了......”说了很多,终归一句话,皇上现在不见后宫。   小主们都是几日没休息好,一听说正常了,赶快着人去冰库里取冰,准备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别的。   没人再来承乾宫请安。   九个月身孕的郭络罗常在,宜嫔和乌雅贵人她们三人,先前被佟宝珠安置在承乾宫里。梁九功刚离开,都要回自己的住处。   “还不能回。”佟宝珠坚定地说,“你们再在这里呆几日,整个皇宫,承乾宫是本宫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   宜嫔说:“娘娘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嫔妾实在熬不下去了,头晕恶心,再不好好睡一觉。怕是撑不住了。”   乌雅贵人也跟着附合。   皇上都说没事了,谁不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郭络罗常在的肚子大,可能随时会生。她不敢胡乱动,觉得还是在贵妃身边心安。   很多年后,她还经常对女儿说:“那晚,幸亏额娘没回永和宫。那叫一个乱。大难来临之前,谁还管谁啊,胡乱跑,人撞人。”   这晚的事,六公主都听过多少次了。笑着接话:“幸亏佟额娘没睡着。”   七月二十七日晚,佟宝珠像往常那样,在枕头边的板凳上放了两个花瓶。她想的是,稍有震动,花瓶就会掉落。就能提前几分钟或是几秒钟知道。   这晚在花瓶掉落之前,她先是听到了隐约的轰轰声。她问值守的彩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彩云摇摇头。   佟宝珠爬起来往后院跑,声音好像是从后院传来的。进了后院,声音比先前大一些,是井亭的方向。   那里是深水井。   “要地震啦!”佟宝珠喊了一声,跑回前院。“郭络罗常在照顾好四阿哥,原地不动。黄忠随我去叫内宫的门。其他人全部出去喊人起来。   几日没睡,太困了。晚膳过后,康熙就躺下歇息。做了一个沉沉的梦。梦里的自己躺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他想着,要到上早朝的时候了,要醒来。可就是醒不过来。   “主子,主子……”有谁的声音在忽远忽近的喊。   喊了几声,皇上仍未醒。梁九功有些担心,撩开床帐,轻推了一把:“主子。”   康熙猛地睁开了眼,一跃坐起。   “怎么了?”   “贵妃娘娘在叫内宫的门,说是要地震了。”   康熙抚了抚额,贵妃可真是执着啊!   “让她进来吧。”   “还没到开宫门的时间呢,需要主子写个手令。”   “算了。朕过去。”康熙说着话,便下了床。贵妃这么为朕着想,朕应该亲自过去接。   此时内宫外面,“要地震了,都快起来!”的喊声四起。   佟宝珠站在日精门外,急得直跳脚,“真要地震了,快开门。你们认识我的,先放我一个人进去。”   这几日听了太多地震话,大家早就不信了。   侍卫道:“娘娘您别急,已经有人去乾清宫通报了。”   “怎么不急!皇上和太子在里面,也不知道他们出来了没有……”话还没落,门“吱嘎”一声开了。   昏黄的灯影下,扣子还未系整齐的康熙急声道:“贵妃快进来。”   “太子呢?”佟宝珠朝他身后看。一看太子没在,撒腿就往门里跑,“怎么不叫太子出来啊,要地震了。”   就在这时,轰鸣声从脚下传来,如万马飒踏而至,又如轰轰的战鼓在擂……   “地震了!”   “护驾护驾......”   康熙觉得有几分的不真实,看着娇弱的背影惝恍了片刻,大声道:“随朕去慈宁宫。”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祈祷   来福客栈里。   施世纶听到“砰”“砰”的瓦罐落地声, 拿起床头的铜锣便往房外跑,同时“当当当”地敲着喊:“地震了,房子要塌了,快往外面跑啊。”   与此同时, 京城中二十来处地点, 都在如此喊叫。睡梦中的人被惊醒, 有人翻了个身堵住耳朵继续睡, 有人拉开窗户骂, 有人背着老娘抱着孩子冲出房门。   施世纶觉得自己像个憨瓜, 为了施家大业,也真够拼的, 贵妃娘娘交待的事,不但没有丝毫质疑的办, 还想法设法办到最好。   收伤药的事就不说了,等施家举兵南下时,把伤药带上,战场上用得着,不浪费。就是要想办法还容若公子的一万两银子。   就说眼前这防地震的事。他方才听到瓦罐的落地声,还不确定是什么原因落的地, 也可能是老鼠碰到了,或是风吹倒了。   娘娘派的人说,地震来临之前,眨眼的功夫,就可能救人的命。不管了, 先敲了再说。   大不了就是被街坊邻居骂, 被巡夜的官兵抓。   突然间, 他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如雷鸣,如万千车轮轱辘而来……紧接着,他感觉有点头晕,站不稳了。   ……真的地震了。   施世纶意识到地震来了,同时想到了贵妃娘娘对他说的梦中情形,于是拼命地喊:“房子会塌,屋里危险,人都往外面跑。东西都别管了,保命要紧……”   京城中有一家特别,就是工部尚书王家。身为工部尚书,朝中凡有大事,王大人都会参与议论。三天前,他就知道地震的消息。   他一点也不担心。   王家大院是他亲自设计督造的。用的都是上等石料木料,结实牢固,一百年不会倒,就是城楼倒了,王家大院也不会倒。   他特意给家人叮嘱,地震了,呆在屋里不要动,屋里最安全。   此时听到有人敲锣打敲的喊“地震了”“往外面跑啊”,暗笑了一声。只有穷人住的危房,才担心一阵大风刮倒。翻翻身继续睡。养好精神,等明日早朝,看哪位大人是黑眼圈。   弘德殿。   乌里福意识到地震了,赶快爬起来点灯。同时安慰大床上的小人儿说:“殿下莫怕,奴才伺候您穿了衣服就出去。”   太子跳下床,拉着他的衣服急声道:“佟额娘说了,地震若是真来了,什么都不要管。”   “哎哟,那也得把衣服穿整齐。殿下只穿里衣出去,被索大人知道了,又该骂奴才照料不周了。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盯着呢……”   乌里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哆哆嗦嗦的伺候太子穿衣服。   小太监站在门口,急得直跳脚:“乌总管,抱着殿下出去吧。别穿了,到外面再穿。房子都在摇晃了……”话还没落,博古架上的花瓶“砰砰当当”的往下落,紧接着桌椅倒地,灯灭……   “吾不要穿衣服,吾要出去。”太子猛的推开乌里福,就往外冲。   昏暗的天幕上密集着奇形怪状的云彩,说红不红,说紫不紫,把四周映照得光怪陆离。   “娘娘,您小心点。”   黄忠手里的灯打翻了。顾不上管,索性扔掉。紧跑了几步追到佟宝珠前面,“娘娘别急啊!都成这样儿了,弘德殿里的人知道带太子殿下出来。”   佟宝珠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是大阿哥!怎么把大阿哥忘了?!   眼看着,弘德殿就在眼前。急声道:“黄总管,你去乾东五所找大阿哥,把大阿哥带到承乾宫。记着别靠墙走。”   “娘娘您自个儿小心啊,奴才这就去。”黄忠应声往回跑。   弘德殿门外值守的侍卫,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便开始叫门,奈何嘈杂声太响,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情急之中,举刀砍门。厚实的黄花梨木大门被猛砍了几下后,稳丝不动。   另一名侍卫喊:”破窗破窗,窗户好破……”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   太子看着举刀的身影,还以为有刺客。顶着嗓子喊:“大胆!”   “……我的殿下啊!您没事啊!”侍卫急得要哭了,扔了刀,抱起太子便往外跑。   太子急急地问:“皇阿玛呢?皇阿玛出来了吗?”   佟宝珠冲过去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急声答话:“你皇阿玛出来了,他让我来找你,他去慈宁宫探看太皇太后了。”接着,又对侍卫说,“往乾清宫前面跑,那个地方空旷。”   “佟额娘,你快点。”太子颤声喊。顺着声音看去,勉强看见一个人影跟在他们后面。   “太子不要怕,会没事的。”佟宝珠安慰他,“现在已经安全了。地震的时候,就怕房子塌砸到人。”   侍卫的身手极好,抱着一个孩子,从弘德殿门口跑到乾清宫门前广场,只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   昏暗中,看不清谁是谁,只能看到四周来往晃动的人影。地面震动的太厉害,跑起来的时候还好,一旦停下来,站都站不住。   佟宝珠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爬起来,才发觉手是湿的。   “佟额娘,佟额娘……”太子看着四处的人影乱喊。   “太子别出声,我在这里。”   周围不知道都是什么人,抱着太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佟宝珠寻着人影,跑过去,拉着那人的胳膊说:“把太子给我。你去看看皇上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跟皇上说,太子这边没事,让他放心。”   侍卫为难道:“娘娘,小的是御前侍卫。皇上让小的保护太子殿下。”   太子挣扎着说:“我不用你管,你去代吾保护皇阿玛和皇玛嬷。这是命令!”   地震得越来越厉害。   佟宝珠站不住,拖扯着侍卫和太子,三人一次摔倒。挣扎着爬的时候,发现地上都是水。   该不会是地面裂开了吧?   此时顾不上想这人是否会居心不良的问题了,急声催促道:“去承乾宫,快去承乾宫。我们去承乾宫。承乾宫里安全……”   “我自己能跑,你快去皇阿玛那边。”太子扭着身子喊,“快放我下来。”   康熙提着一颗心跑到了慈宁宫,看到太皇太后才稍松了口气。没等他开口,太皇太后大声喝斥:“哀家不是说了,不用管哀家吗?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皇祖母,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康熙赶快上前搀着了她的胳膊,“孙儿哪都不去,就守着您……”话还没落,一起倒在地上。   最危险的时候,皇帝第一个想着她。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儿子能有孙儿万分之一就好了。   那个孽障啊!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那里有没有地震,会不会想起她这个亲额娘。   “罢了,我们祖孙就守在一起吧。反正哪里都危险。”听着四处凄厉的叫喊声,太皇太后心里反倒比平日里更加平静。趁机教育孙儿。   “……皇帝,你说,这是不是爱新觉罗氏做的孽太多了。天要惩罚……”   康熙也是如此想,难道是天要惩罚大清国?惩罚他这个皇帝决策失误?不管怎样。他是天子,众人乱的时候,他不能乱。   康熙紧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坚定地说:“皇祖母莫要想太多,这是天灾。”   太皇太后自顾说道:“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死的人就不说了,那是为了江山稳固考虑。就说董鄂氏死的时候,先帝将三十名宫女赐死陪葬,这件作孽的事。”   “先帝下旨让全国服丧,老百姓一个月,官员三天。董鄂氏不过是一个妃子,连子嗣都没留下,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个规格待遇。先帝行逆天之事,现在天要降罪惩罚了。听听,那些宫女的哭声,就在我们耳边呢。”   “皇帝千万不能学先帝。身为一国天子,被凡俗女子拴着心,那就是祸国的开始。”   “哀家要是死了,不要人陪葬,也不入皇陵,哀家不愿见到太宗皇帝。瞧瞧他给哀家留的什么儿子,只会伤哀家的心。还好孙儿是好的……”   康熙默默地听着太皇太后说话,默默地听着大地轰轰的怒吼,听着周围的尖叫怒骂。心里祈祷着,愿上苍保佑太子,保佑贵妃,保佑大清江山。   突然间想到,一个后宫女子怎能和太子与大清江山相提并论。若真是相提并论了,用太皇太后的话说,那就是祸国的开始。重新祈祷:朕愿减十年寿命,保佑太子今夜平安无事,保佑民心不变,保佑大清江山万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冲进来,高声喊:“皇上在吗?皇上在哪儿?”   “朕在这里。何事?”康熙惊声接话,“是太子有事了吗?贵妃呢?”   “奴才,奴才御前二等侍卫图理琛,受太子之命来保护皇上。”侍卫一边应着话,一边跌跌撞撞的往这边来。   康熙急声问:“太子呢?”   “回,回皇上的话。”图理琛结结巴巴道,“贵妃娘娘把太子带去了承乾宫。”   “乾清宫前面的地方不够大吗?”太皇太后喝斥道,“地动山摇的,胡乱跑什么?皇帝,赶快派人把太子……”   危险时候,皇帝和太子不能在一起。不能把太子接到这里。太皇太后想说送寿康宫给太后照顾,又想到太后遇事还不如贵妃可靠。   转话道:“皇帝,赶快再派些人去保护太子。”   图理琛赶紧说:“乾清宫前面,到处都是水。来的路上,围墙塌了几处……”   “火啊,地上冒火啦!”有人惊叫。   “保护皇上。”   “保护太皇太后。”   慈宁宫里的人慌乱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说:   有记录,工部尚书在这次地震中,全家都死了。 第73章 亏欠   很多年后, 这个晚上的情形,在大阿哥的记忆中模糊了。   记得清晰的是反倒是前几天的事。   他和太子在乾清宫门前骑木马崽,看到佟额娘赤着脚往乾清宫里跑,他额娘搂着他哭。   事后他知道了, 佟额娘说是要地震。危险来临的时候, 先去乾东头所找他。大阿哥觉得佟额娘对他最好。所以, 佟额娘告诉他, 让他继续睡在院子里, 他很听话。但他没听万一地震呆着不要动的话。   当他知道真地震了, 一心想着要去救佟额娘,就跑去了承乾宫。到了承乾宫, 听说她去了乾清宫。他也要去乾清宫,却被宫人们拉着。相互拉扯中, 看到佟额娘和太子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来。   再就是记得,他一手搂着太子,一手搂着承乾宫门前的梨树。旁边是哇哇哭的老四。   太子说:“大哥,我们把四弟抱过来?佟额娘说了,抱着树最安全。”   他说:“不管他。反正还有三弟呢,不要他也行。”又冲抱着四阿哥的太监喊:“抱着他滚远点, 哭得小爷烦死了。都长这么大了,还不如一只猫。”   后来,大阿哥多次琢磨,八个多月大的老四,大约是能听懂他们说话。要不然, 老四为何一直和他关系不好, 却和太子很亲呢。明明是他和老四相处的时间更多。   这个晚上的情形, 太子记得更加模糊。记得最清晰的是佟额娘拉着他的手在黑暗里跑, 夹道又黑又长。   还记得老四哇哇的大哭。旁边坐着一个宫女,宫女怀里抱着那只叫“逗逗”的黑白猫。   很多年后,别人提起这晚的事,四阿哥说,他也记得。当时,旁边像是有巨大的野兽张着大嘴怒吼。   有人问三阿哥是否记得。三阿哥笑道:“没一点印象,可能是睡的太熟。你们怎么不去问皇阿玛,皇阿玛肯定记得清清楚楚。”   这晚的事,康熙也记不清楚了。要说,这么深刻的事,不会忘记。可偏偏忘了许多事。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在他祈祷上苍保佑的时候,没为贵妃祈祷。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愧疚的事。   此后的日子里,每次看到贵妃都觉得万分对不起她,觉得欠了她一条命似的。   其次是,内心恐慌的感受。他一遍遍的想,完了完了全完了,大清国入主中原几十年积累的民心,将要毁于一旦。   老百姓无法生活,就会想着造反。流民四起,整个京城乃至全国都要乱了。   他不知道在慈宁宫里呆了多久,无法燃灯,四面漆黑,只能在原地等天亮。   心急如焚,却又万般无奈。   终于熬到了天蒙蒙亮。安顿好太皇太后之后,正准备出慈宁宫,有人来报,太子、大阿哥和四阿哥在承乾宫一切安好,郭络罗常在要生了。   他只注意了一切安好这句,至于说谁要生了,没在意。直到承乾宫里再次有人报喜说六公主出生了,他才意识到紫禁城里有新的生命诞生。   当时他正在听众臣报告城内的情况。   “皇上,宫内三十多处宫殿有损。”   “皇上,城中的房屋倒塌大半。”   “皇上,城楼倒了三处;德胜门、安定门、西直门倒了。”   “皇上,城内百姓死伤无数。”   “幸亏皇上英明,提前安排了人敲着锣喊人,臣才在睡梦中惊醒,及时跑出了屋子。”   “皇上的心胸、智慧、能力非我等臣子能及。臣等慌乱得像无头苍蝇乱撞的时候,皇上已经暗中安排人在城中全力救援了。他们不但自己救人,还鼓动大家相互帮助,官民同心。”   “都怪索额图,若不是索额图一直说是天降祥瑞,无须预防,城内城外全部准备起来,不会是眼下这个景象。”   “索额图对皇上步步紧逼,逼着皇上撤去宫中的防护。此罪当重罚!”   “臣建议杀奸臣祭天。”   “臣附议杀奸臣祭天!”   康熙万分庆幸贵妃通过吴应爵给施世纶传的那些话,他得知后,没有阻止。城中虽乱,但并没有起民怨。   众人高呼着杀奸臣祭天时,黄忠一边往这里跑,一边高声喊:“皇上大喜啊!郭络罗小主添了个小公主,母子平安。贵妃娘娘说六公主是福星降世,让奴才来请皇上赐名。”   在这种时候,皇宫里有新的生命诞生,是个好兆头!   他当即赐名为“靖”,靖是平安之意,没有变动或动乱。一切安好。   后来,大家都叫六公主为靖公主。   他对靖公主格外宠爱,准许她跟皇子们一起读书,练习骑射,准许她出宫玩儿。特意为她选了一门好亲事。出嫁之前,先派人去修公主府。   很多人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出身不高的公主特别偏爱。他们不知道,靖公主曾是他昏乱世界里的一道光。   这道亮光,让他觉得眼前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有人死了,可以有新的生命出现;屋子倒了,可以重新建;民心失了,可以重新赢回来……   混乱中,索额图赶紧溜走。   这些人是疯了,万一被他们拉着乱捶打死,他死了事小。没有了他,将来谁来辅佐太子?   问询到太子此是在承乾宫里,提起衣摆往承乾宫里奔。   甬道两边的围墙倒了,乱砖碎瓦一地,侍卫太监们都在忙着理清,没人特别注意到他。   一路顺利地到了承乾宫。   他来的目的是亲口向太子交待一些话,告诉太子自己多保重,赫舍里氏护不了太子殿下了。   顺便向贵妃娘娘诚意道歉。   经历此劫,从今以后,贵妃的地位在后宫无人捍动,他准备厚着老脸,把太子托付给她照应。   他的相求是否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太子知道,赫舍里氏对太子的忠诚之心。愿为太子竭尽所能。待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之时,定会厚待赫舍里氏。   所以,他求贵妃娘娘的时候,特意让太子也在场。让太子知道,他一个朝中重臣,为了太子的将来着想,甘愿向后宫女子低头。   索额图怎么也没想到,他在承乾宫里找到了救命的办法。   “索大人,现在不是谢罪的时候。现在最当紧的事,是抗震救灾。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留着命去救灾吧。是杀是剐,都等灾情过去以后再说。“   “索大人组织众人全力救灾,将功赎罪。”   “每逢大震之后,都会有余震。说不定后面还会有震动,叮嘱大家救人的时候,注意自己的安全。”   索额图脑子里一团乱麻,除了让太子看到他的赤胆忠心之外,已经不会别的思考了。   低身施了礼:“多谢贵妃娘娘指点;请贵妃娘娘指点,如何救灾。”   “肯定有不少人被埋,理清倒塌的房屋,救人治伤。死尸拉出城外,尽快掩埋,以防腐烂,传染病毒。在街上熬粥,烧热水,分给无法做饭的老百姓吃喝。朝廷的力量有限,发动众人相互帮助,共度难关……”   “索大人,赶快去吧。不用担心太子,本宫会照顾好太子殿下。”   “太子就拜托给贵妃娘娘了。” 索额图再次说,“有娘娘照顾太子,臣无后顾之忧,臣全力投入救灾。”   太子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不知道索额图惹了众怒,老命要保不住了。只知道三舅公对他好,处处想着他。索额图离开的时候,他还施了礼:“胤礽谢谢索大人关心。”   索额图离开后,大阿哥撇了撇嘴,对太子说:“这个烦人精,前几天还训你呢。以后他再管你。你就说,有佟额娘管着,不用他管。”   乾清宫前面的朝臣们,准备当场把索额图绑了,拉去祭天,才发现他不在。   康熙大声道:“索大人的事,以后再说。由纳兰明珠协同工部王光裕尚书、户部宋德宜尚书,左都御史魏象枢,以及太医院各处太医,医士等人负责城中救灾。”   有人接话:“王大人家的房子倒了。臣路过的时候,没见有人出来。”   又有人接话:“一个也没跑出来吗?皇上安排人敲着锣喊,他家里没一个人听见?”   有人仍抓着方才的话题不放:“先杀索额图祭天!”   就在这时候,索额图从日精门处进来,边跑边大声喊话:“皇上,臣错了。臣方才向贵妃娘娘请过罪了。臣愿意将功赎罪,臣愿意组织全家人去街上救灾,臣愿意把家里的粮食衣物全部捐出来。等大灾过后,臣任皇上处罚......先臣一条老命,让臣做些事吧,否则死不瞑目啊……”   纳兰明珠在心里暗骂:“这个老东西是受了谁的指点啊?都这么说了,皇上肯定不会重罚,又让这个老东西逃过一劫。”   太皇太后听着宫女报喜,说是郭络罗常在添了小公主。半天后道了声:“阿弥托佛……”   接着问道:“太子在那里还好吗?”   宫女答:“太子殿下受了些惊,不过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刚食了一碗粥。”   苏嬷嬷以为太皇太后要吩咐人,把太子带过来。在旁边小声说道:“老祖宗,先让太子暂且留在承乾宫?这边的锅台还没垒好。也没干净水做饭。   外面乱成一团麻的时候,承乾宫井然有序。   佟宝珠料想的不错,承乾宫相对于别的宫殿,情况好很多。宫殿几乎没受损,院子里没裂缝也没进水。   屋里易倒易碎的物品都是提前固定,收纳好的。锅碗瓢盆放的都有地方。更重要的是,她让人把两个大水缸装满水,密封后,用层层稻草和棉布裹了埋在了地下。安定后,扒出来,缸是好的,水也在。   震后最要紧的清水,不用发愁。   佟宝珠听说慈宁宫里的情况后,让人盛了两碗粥,外加两壶水送去了慈宁宫和寿康宫。   其他人暂且忍忍吧,等宫人从四十里外的玉泉山取了水回来,再吃喝。她这里的这点水,只能先管着孩子们和两名孕妇了。   皇上有旨,不让小主们四处走动。没人来请安,承乾宫里难得清静。   佟宝珠安置好一切,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在帐篷里睡觉。要很长时间不安生呢,有机会能睡的时候,赶快睡吧。   这个时候,她又觉得古代也挺好,大事不用女人操心,都由男人们去做。她只用把自己宫里的人都照顾就行了。   阴天,没有太阳,天气沉闷得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太子睡不着。一会儿看看右边的大哥,一边看看左边的四弟,再看看远处的佟额娘。他觉得地震是有很大的坏处,但也有好处。   有机会和大哥,四弟和佟额娘睡在一张床上,这就是难得的好处。   此时,他不知道。当日傍晚,大阿哥就被太监领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半夜里又大震了一回,大阿哥闹着要来承乾宫。   他也不知道,五日之后,才见到皇阿玛。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同皇阿玛睡在一起。   康熙五日五夜,没睡,眼睛都熬红了,熬得头疼恶心。   梁九功劝:“主子,您一定得歇息。要不,去承乾宫贵妃娘娘那里?正好太子殿下在那儿,您也去看看太子。”   太皇太后说:“皇帝,身体要紧。在前面睡的不踏实,那就去后宫吧。”   太后道:“皇帝,要当心龙体啊!贵妃那里安生,您去贵妃那里歇息一晚?”   康熙在众人的催促之下,去了承乾宫。刚下过雨,青砖地面湿漉漉的。院子里除了支着的三顶大帐篷之外,其它地方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那场轰轰烈烈的地震,仿佛没有发生过。应该早来这里,歇息一会儿。他以为在哪里都一样的睡不着,索性就干熬着了。   拜礼过后,佟宝珠问:“皇上喝碗粥就歇下?东边的帐篷是臣妾跟太子的。”   “朕不用膳了,洗一下就睡。”说着话,难得亲昵地摸摸太子的头,“保成有没有害怕?”   危险的时候他把太子丢到一边;太子却让身边的人,去保护他。康熙此时才意识到,他亏欠的人,不止一个。   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他可以慢慢弥补他(她)们。   太子仰着小脸笑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没怕。儿子能在佟额娘这里,多住几天吗?”   “太子想住多久?”   “再住三天,可以吗?”他以为皇阿玛是接他走的。   “保成这么懂事,准三十天。”   太子欢呼:“谢谢皇阿玛。”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探亲   太子睡到半夜,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保成。”他醒了,但没有立即应话。   佟额娘告诉过他,若是有陌生声音叫他的名字, 千万不要立即应话。可能是美女蛇。一应话, 可能会被它吃了。   他照着佟额娘说的, 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 睡在旁边的皇阿玛抱起了他。正在他猜测皇阿玛要把他抱何处时, 又把他放下了。   唔, 是和他换地方睡。不开心!想睡皇阿玛和佟额娘中间。但,但不敢出声……   太子悄悄地扭头看。天很黑, 看到两人离的很近,看不清他们在悉悉索索做什么。只能勉强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等这件事过了, 我们生个孩子……”   “……怕疼,不想生。皇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现在已经有四儿三女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等四阿哥长到六岁,朕让宗人府把他记在你的名下……”   “……这是给臣妾的赏吗?”   “不是,这是朕早就想过的事。四阿哥现在还太小, 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长到六岁再说吧……这次多亏了贵妃,贵妃想要什么赏?贵妃只要开口,朕有的都会给……”   “……臣妾不要赏,臣妾要皇上记着现在的说的话;记住我们曾经共患难;记住我们三个人曾经睡在承乾宫的院子里;记住我们是亲密的一家人……”   “嗯。朕不会忘, 朕会永远记着。”   “……倘若有一天, 臣妾惹皇上生气了, 还请皇上想想今晚的心情。看在今日的情意上, 原谅臣妾……”   “朕永远不会生贵妃的气。无论是贵妃苛待了某位嫔妃,还是无缘无故责骂了某位皇子,朕都不会过问。朕相信贵妃……”   “还有太子。将来太子若是做了错事,皇上也想想今日;想想太子在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着皇上。将来不管他犯多大的错,都应该原谅他……还有,大阿哥……”   “贵妃想太多了……”   “防患于未然嘛,皇上是大清国的皇上,又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对了,臣妾听说前朝的时候,宫中发生多次火灾,皇上一定要让宫人们注意防火。尤其是太和殿那样平时无人住的宫殿,人离开后,把明火全部灭了。殿前的大水缸里,一年四季备满水……”   太子眨了眨眼。   在暗中悄悄地告诉自己,他会努力学习,尽量不犯错。不惹皇阿玛不高兴,不让佟额娘担心。   次日,康熙率百官去天坛祭天祈福,发罪己诏,反思自己施政以来的六大罪过。   停止用兵,先前筹集的军饷,用于救济灾民。号召官绅富民捐资助赈的同时,以朝廷名义向大商户借钱。   仅城中一家姓尉的商户,就借出了十万两银子。得来的钱财,全部分户拨给了老百姓,用于修筑房屋。尤其是家里有兵丁的人家,派官员亲自去修房子,银子发到手里。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兵将们安心。   太医们以及施世纶带领的那些人,没日没夜的给伤者治疗。街上支的有粥棚,茶水摊,大灾面前,街上没有饿着肚子的人。   皇城内外的老百姓,交口皆赞康熙皇帝是千古难遇的仁君;文人们大笔书写康熙皇帝的仁德。先前蠢蠢欲动的造反者们,也都暂时收着了手脚。   这时候再造反,没人追随啊!   太子在承乾宫的这一个月里,虽然住在外面,经常热的睡不着,却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早上起来,坐在梨树下读半个时辰的书。晨读结束,就坐在院子里用早点。早点是一份清粥两份小菜,他觉得比以前吃的精细食物,好吃几百倍。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是自由时间,他想做什么都行。骑木马崽,逗小猫玩儿,教四弟走路就不说了,甚至可以玩泥巴,用泥巴捏小人。   第五日,大阿哥来了。日子就更快乐啦!两个人的时候,太子悄悄问:“大哥能在这里住几日?”   “皇阿玛说,让我来陪太子弟弟。太子弟弟什么时候搬走,我就什么时候搬走。”   两个人最快乐的事,要数是教四阿哥学走路,和教四阿哥说话。学步车完全派不上用场,两边一人一个胳膊,架着走。   常常把四阿哥架得脚离地,吓得哇哇哭。   大阿哥眼疾手快。看到四阿哥一张嘴,立马松开手,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捂着嘴。连声说:“别哭,别哭。让佟额娘听见,不让我们玩儿……”   旁边盯着他们的太监和宫女便冲了过来,急急慌慌地喊:“快松手,大阿哥快松手,闷着四阿哥了。”   大阿哥勾头,看着四阿哥的小脸说:“没事呀,鼻子在外面露着呢。”   这个时候,太子通常是蹲到四阿哥前面,给他做鬼脸。四阿哥渐渐止着哭声。转为咯咯笑,咦咦呀呀的说话。   大阿哥就抱起四阿哥,往太子背上放,哈哈笑道:“让你二哥背背,你二哥喜欢背老四。”   太子还不满六周岁呢。伺候的人,紧张的不行,又不敢说不让背。大小三个人儿都是主子,个个都金贵。哪个有闪失,都不是他(她)们能承担的。   于是就在佟宝珠面前诉苦。   “娘娘,您说说大阿哥吧。再这样下去,他们把四阿哥给弄出什么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   “没事。”佟宝珠笑道,“大阿哥知轻重。让他们在一起玩儿吧。民间的孩子们不都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偶尔摔两下,也没事。再说了,你们没注意到,他们逗四阿哥的时候,四阿哥很开心。”   她没说出来的话是,他们无拘无束在一起的时候不多。趁着这个时候,培养培养感情。   因为他们是在院子里玩儿,三个人的情况,渐渐地传了出去。乌雅贵人知道后,咬着嘴唇不说话。   “小主,贵妃娘娘怎么能这样啊!根本就不稀罕四阿哥。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养四阿哥。”   “别说了,以后他的消息,不许再往本主这里传。”乌雅贵人厉声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当没生那个孩子。反正肚子里还有一个,等于明年就能生出来。   宜嫔知道后,趁着康熙去翊坤宫的时候,说:“嫔妾没有养孩子的经验,等孩子生下来,放太后那里抚养吧?”放太后那里,即便是贵妃,也不能随便抱出来。省得她的孩子将来跟大的一起吃亏,让他们随便折磨。   “嫔位可以自己抚养。”康熙道。   “嫔妾以后再生了,自己抚养。”到那时候,让太后养的孩子罩着弟弟妹妹们,宜嫔笑呵呵道,“这次无论是儿是女,都让太后抚养。”   康熙本来想等靖公主满月后抱给太后抚养,也就作罢了。仍由郭络罗氏常在抚养。郭络罗常在高兴坏了。   中秋节那日,康熙准了佟夫人入宫探望贵妃。与佟夫人一起入宫的是佟宝珠的二嫂王佳氏。   前一晚上,佟宝珠才在容嬷嬷那里得知佟家的情况。原来她大哥去世了,因为大哥去世的不光彩。大嫂和孩子们都留在了盛京没回来,由她二哥德克新袭了爵。   佟国维原来是一心扶持老大,想让老大支撑起佟家。德克新的亲事就成了拉拢关系的手段,安排的是汉人,也就是这个王氏。没想到有一天,需要老二去支撑门户。此时嫌弃二媳妇出身不高,也晚了。在要不要王氏跟着入宫的问题,就议论了半晚上。   王佳氏第一次入宫,十分紧张。拜了礼之后,傻傻地站着,手脚都没地方放。   佟夫人经常入皇宫,几乎每个月都会去慈宁宫和寿康宫,何况贵妃娘娘是她亲生女儿,她坦然的很。招呼王佳氏坐下后,就跟佟宝珠说话。   “早就想入宫拜见娘娘,一直没得圣旨,就拖到了现在。”   “女儿也甚是想念额娘。”佟宝珠笑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客套的话,佟夫人看看周围的人,越来越着急。她入宫是有任务的。因为地震,人都在院子里,根本没法说私话。   容嬷嬷看出来了,插话道:“夫人没来过承乾宫吧?想不想去后殿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容嬷嬷一般不会插话。佟宝珠意识容嬷嬷是别有用意,站起身道:“女儿带额娘去看看。”   两人进了后殿,佟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说:“索大人看中了你三弟,想同咱家结亲。你阿玛让问娘娘,这门亲事可结得?”   佟宝珠迟疑道:“是隆科多吗?”   “是,今年十五岁,一直没娶亲。这两年长高了不少,有机会让他来宫里拜见娘娘。”   “女方是谁?”佟宝珠问。她没记错的话,隆科多的元配下场凄惨。隆科多好像还抢了岳父的小老婆?这要是赫舍里氏,他敢这么张狂吗?   “索大人的侄孙女,是嫡女,今年十三岁,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依着辈份,要叫我堂姑母。”佟夫人小声说,“元后和宫里的僖嫔娘娘都是庶女。”话里透着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满意。   佟宝珠道:“宫外的事,女儿也不懂。”   “你阿玛说了,娘娘要是不反对,亲事就订下了。”佟夫人笑道:“娘娘得空了,在皇上面前提提,最好能让皇上赐婚。”   佟宝珠:“……”原来是想求赐婚的,不是征求她意见。   佟宝珠没应话,佟夫人就当是她默认了。赶紧又说另一件事:“娘娘也没少承宠,怎么一直没身孕?要不,趁着这段时间,宫里正乱,让你阿玛秘密安排个大夫入宫,给娘娘把把脉?”   佟宝珠笑道:“女儿入宫的时间不长。”   “怎么不长?已经两年了。宠爱都是虚的,子嗣才是大事。别人的孩子究竟是别人的,养大了也跟你不亲。何况还有个亲娘在眼皮子底下。”   佟夫人小声道:“你阿玛说,那个乌雅贵人要是再生个儿子,待三藩之乱平了,皇上大封时,肯定能封妃。到那时候,生母的位份高,四阿哥还不得经常走动?”   佟宝珠没应话。   佟夫人又说:“你阿玛说,要做两手准备。娘娘身体无大碍,就当紧调理。万一有个不好,下次选秀,就想办法让你二妹入宫。生了孩子,由娘娘来养。佟佳氏生的孩子,才靠得住……”   佟宝珠:“……”   佟宝珠不想再听她说话,抚了抚额头道:“本宫有点头晕,去前面躺会儿。”   康熙听说佟夫人只在承乾宫里呆了小半个时辰,他十分满意。佟家还是知分寸的,不会来了,就坐着不走。恩准一天,非要呆够满满的一整天。   早知如此,就早些让岳母入宫探望贵妃。   晚上,康熙宿在承乾宫,搂着贵妃问:“岳母今日都说了些什么?”   “想让臣妾给二妹妹选门好亲事。她还小。等过几年再说吧。”转话又道,“十二了,要说也不小了。皇上给她选门好亲事,早早订下来,省得京城里的好青年,都被别家姑娘挑走完了。”   “贵妃觉得谁家好?”   “臣妾不了解。”   “这些世家,没太出色的未婚青年,配不上贵妃的妹妹。贵妃的妹妹,是朕的连襟,一定要好好挑选。”   “皇上不是一直在倡导满汉是一家吗?指门汉人亲事。”   “贵妃提议甚好!朕明日就仔细想想谁家合适。挑个才貌双全好青年。”康熙正担心,佟家把这个闺女往宫里塞呢。赶快嫁出去正好。   佟宝珠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整晚都没睡好。她终于明白容嬷嬷一直帮她掩饰失忆的原因了,甚至她阿玛额娘都不知道。   佟家注重的是佟佳氏的利益,而不是她这个人。亲儿子对佟家没用了,都不稀罕,不让那一家子回京城呢,何况是女儿。   若是某一天她犯了错,惹怒了皇上。佟佳氏会毫不犹豫的把她弃了,扶持另一个佟家女。   宫里的事,谁说得准。天子是薄情的,有了可意的新人,或许就会忘了旧人。就像是先前的元后,继后,想当年在后宫也是风光一时吧。现在还不是被众人遗忘了。   次日清早,她对康熙说:“臣妾考虑了,二妹妹的婚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佟家的事,跟她没关系,随便他们折腾去。反正她在的时候,什么妹妹都别想入宫。等到她不在了,有多少人入宫,与她无关了。   佟宝珠凑着单独的机会,跟容嬷嬷聊了一番,大致意思是说,以后少同宫外来往。尤其是不许再接佟家的银子。有需要银子的地方找她要。   王氏成衣铺在地震前的几个月,赚的有两千多两银子;来福客栈也开始营业了。皇上说了,这两个地方收入都归她。以后用银子不用愁。   同容嬷嬷讲过之后,佟宝珠心里反倒轻松了。以前,她考虑问题,时常要把佟佳氏考虑进去。以后便不用再考虑了。反正,佟家还有一个女儿。   由于弘德殿的损坏严重,太子在承乾宫住满一个月后,直接移去了毓庆宫居住。同时设立了詹事府,专门负责太子的日常起居以及课程安排。   宫内宫外,在康熙的主持下,渐渐恢复正常。除了隔几日去一趟承乾宫之外,也开始翻牌子。   十二月初五,太和殿里发生了火灾,所幸门前的铜缸里有水,火势及时扑灭,未酿成大祸。这件事过后,佟宝珠心情特别好。这说明,未来的事,或许是可以改变的。她或许可以活得更长一些。看着四阿哥长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   腊月二十七,后宫传出了戴佳氏有身孕的消息。沉寂了几个月的小主们又开始议论,贵妃娘娘有生子秘方的问题。   “戴佳氏就承了一次宠吧?一次就怀上了,娘娘肯定有生子秘方。”   “娘娘也不把秘方告诉我们。”   “承乾宫食用都是最好的,寿康宫太后那里都比不上,肯定是内务府私下里挑出来的。乌雅贵人和戴佳常在可都是包衣出身,家里人在内务府呢。”   “谁跟她走的近,她把秘方告诉谁。”   “承宠有什么用啊?又怀不上……”   有人悄悄的去问宜嫔。   宜嫔笑道:“我是想告诉姐姐,可是我在贵妃娘娘面前发了毒誓,坚决不说出去的。你要想问,还是去问娘娘吧。”   转话又道,“我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挺多姐妹来问过我了,我说的可都是没有秘方。就连太皇太后问的时候,我都没说有。”   不久之后,满宫的人都知道贵妃娘娘确实有生子秘方,只是不愿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傻瓜   “苏麻, 你信有什么生子秘方吗?”   太皇太后拨着佛珠慢悠悠地问。   苏嬷嬷把刚沏出来的菊花茶,放在她跟前后,才笑着回话:“老祖宗不是说过,生儿生女是上天安排好的, 是上辈子的造化吗?强求不来的事。”   “可是无风不起浪啊。现在后宫里, 人人都说贵妃有生子秘方。”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说:“你还记得, 皇帝刚恢复后宫, 她安排宜嫔承宠的事吗?”   “记得, 老祖宗还训教了贵妃。”苏嬷嬷笑道, “把贵妃娘娘都训哭了。”   “她为什么那么着急安排宜嫔承宠?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奴婢记不得了。”   “哀家隐约记得,她说的是宜嫔正是容易孕的时候。为了帮皇帝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停着拨佛珠的手, 怔怔看着苏嬷嬷说:“哀家当时想的是,她这不过是拉拢人的手段罢了, 就没在意。从这段时间观察来看,她好像没有刻意拉拢谁……”突然转话道,“去把宜嫔叫过来,就说哀家想喝她沏的茶。”   咸福宫里。   敬嫔王佳氏对身边的宫人,低声说话:“大家确认了贵妃娘娘有生子秘方,肯定会引起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注意。后宫这些人都是巴不得别人不会生。皇上和太皇太后可不一样, 他们盼着后宫子女众多。只要皇上和太皇太后问出了生子秘方,就会公开。那就用不着本主巴巴去求贵妃。”   “主子此计甚妙。”宫人附合。   敬嫔气哼哼道,“什么注意个人卫生,保持心情愉快就能受孕,那都是假的。本主巴巴的求了那么久, 结果呢, 求来是假的。贵妃心思太……太深了。”   接着叹了口气, “除了贵妃, 淑妃和安嫔,这后宫里数本主的家世最好。安嫔家那是空架子。本主的阿玛可是正三品的参领。这次捐的银子又多,现在就差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宜嫔算什么,再讨太皇太后欢心,她也得排到本主后面。“   “假的。”   太皇太后哼笑道,“注意锻炼身体,保持心情愉快,清洁干净就能受孕的话,这城里的人,早装不下了。”   苏嬷嬷接话:“可她们三人都是如此说法。”   她说的三个人是宜嫔、乌雅氏和戴佳氏。不久之前太皇太后以各种名头,先后把她们叫了过来,旁敲侧击地问生子秘方的事。   “她们中间,有人或许是真不知道,有人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愿说出来。”   太皇太后阴着脸,冷声道,“哀家也是从嫔妃走过来的,这些人的心思,哀家摸的透透的。没人愿意别人生孩子。”   苏嬷嬷沉默不语,在生孩子上,她没议论的资格。何况太皇太后正生着气呢。倾力扶持起来的宜嫔,还以为多听太皇太后的话,明明知道的事,为了自己的利益,却推说不知。   还有戴佳氏,太皇太后没少照顾她。如果不是背后有太皇太后,贵妃能想办法安排她承宠?皇帝会让她有孕?   这不仅是伤太皇太后心的事,还意味着太皇太后识人不明。   太皇太后生了半天闷气后,打定了主意:“去着人把贵妃叫过来,哀家亲自问她。”   慈宁宫的人到承乾宫时,佟宝珠正抱着四阿哥教说话。   她教:“皇阿玛。”   四阿哥张张小嘴:“咿呀咿呀……”   她教:“额娘。“   四阿哥乐呵呵地:“咿呀咿呀……”   她教简单的:“妈妈……”   四阿哥依旧傻呵呵笑着:“咿呀咿呀……”   容嬷嬷在旁边低声道:“娘娘,四阿哥怕不是有点……”傻,这个字,她不敢说。   一般的孩子,一岁左右就能说简单的话。听说太子七八个月就能叫皇阿玛,皇玛嬷。而且吐字清晰。   四阿哥抚养的多精细啊,从接过来开始,娘娘就耐着性子教说话。又是读诗又是讲故事又是拿着东西一样一样让他看的。现在都一岁零两个月了,还是什么都不会。还有走路也是。往地上一放,他就蹲坐下来哭。   佟宝珠轻捏着四阿哥的小脸蛋,笑呵呵道:“嬷嬷是想说,这怕不是个小傻瓜吧?除了吃和哭,什么都不会。”   话还没落,四阿哥又张着小嘴开始哭了。   “不傻,不傻。”佟宝珠赶快抱着站起来,摇晃着哄,“四阿哥不是小傻瓜,四阿哥是小甜瓜,是额娘的小甜瓜,倍甜倍甜的小甜瓜……”   他好像是听懂了,张着小嘴,“咿呀咿呀”的笑。   四阿哥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哭。醒了哭,困了哭,饿了更是哭。喂他饭食,慢一点,张着嘴哭。喂的饮食,他不喜欢,也哭。   想锻炼他自己吃东西,把勺子塞他手里,他丢掉勺子不说,还哇哇哇地哭。   起初是把他放进学步车里,他哭;后来是看到学步车就哭。跟他玩儿的时候,对他瞪瞪眼,他就哭。总之就是,动不动,他就哭。比林黛玉还林黛玉。   不了解内情的人,听到四阿哥经常哇哇哇的哭,还以为在承乾宫里受了多少虐待。   不过,也好哄。   正躺在床上,挥舞着小胳膊,蹬着两腿哭得起劲,抱起来,稍稍一安抚,立马就不哭了。   据说太子十个月的时候,就能自己吃东西。这十四个月了,还要人一口一口的喂。   佟宝珠以前看同事们娇惯孩子,她还经常说,娇惯是害了孩子,要从小锻炼他各种技能,这才是真正对孩子好。   现在轮到自己养孩子,狠不下心了。不愿走,就抱着;不愿自己吃东西,就喂。   每次想着,从明天开始,狠下心来教导,逼他走路,逼他自己用勺子。到了明天,又想着从明天开始吧。   就这么着,一天一天的到了现在。   “四阿哥会说话了吗?”太皇太后问。她三五天就差人,去各个宫里,探望孩子们。哪个孩子什么情况,再清楚不过。她是想用这个话题,引出生孩子的事。   佟宝珠规规矩矩地坐在距离太皇太后三四步远的红木圈椅上,笑言笑语道:“回皇祖母的话,四阿哥还不会说话。臣妾听说,有的孩子要两三岁才会说话呢,不着急。”   她从来没听说过,谁两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太皇太后拨着佛,平静地问:“四阿哥是不是笨了些?”就是真笨,也不能是生下来就笨,迟疑道,“是不是小时候经常发热,烧坏了脑袋?几个月的时候不怎么闹人,挺乖。”   太皇太后虽然话音平静,但明显听出来有点嫌弃,佟宝珠不大高兴。但也不敢显露出来,依旧笑着说话,“孙媳仔细观察了,四阿哥挺聪明。这么小,就有了自己的喜欢好。不爱吃的东西,喂不到嘴里去。”   你的太子是聪明,不爱吃的东西,硬着头皮也要吃。想到太皇太后可能在心里拿太子与四阿哥做比较,佟宝珠就忍不住腹诽。   最近,别人常说太子小时候如何如何,说得她都有点烦她们口中的太子了。幸亏太子经常去承乾宫,看到本人挺可爱,才对“太子”这个人不那么厌烦。   说到吃东西,太皇太后更是揪心,“哀家听说,四阿哥爱哭闹?”   “是有点爱哭。”佟宝珠笑盈盈地说,“孩子还小,不会说话。就用哭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不是坏事。这样的孩子,长大了,性格开朗,不会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闷着。”   俗语说,隔代亲,格外亲。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儿子不满,但对孙子,曾孙子是打心眼里亲。   不到万不得已,也是希望他们都好好的活着。   由乌雅氏生的四阿哥,对太子没有丝毫威胁。她真心实意的,希望他平安长大。   看来,把四阿哥给贵妃养着,真是对了。对待一个爱哭的笨孩子,还当宝贝一样的养着,不耐烦的一遍遍教导,亲娘也不过如此。   “哀家跟皇帝商量过,等四阿哥长到六岁,要是没病没灾,一切正常,就记在贵妃名下。”   “谢谢皇祖母。”佟宝珠慌忙说,“孙媳很喜欢四阿哥,会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   太皇太后笑道:“但终归不是自己的骨肉,还是差一点。贵妃不是有生子秘方吗?等四阿哥再大一些,没那么让人操心了,你自己生两个。”顿了片刻后,又说:“最好是生一儿一女。”   “这些孩子都叫孙媳为额娘,他们就都是孙媳的孩子。”佟宝珠不知道太皇太后的真实想法,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孙媳生不生都行。”   太皇太后也摸不准佟宝珠的心思,是不是真如她说的,觉得不生也行。   只得尽着好听的话说:“贵妃有这种心态甚好。生孩子的事,到底不是想生就能生。万一不能生,也不要强求,为了孩子,把自己折腾得整日愁眉苦脸的,苦的都是自个儿。以后若是再想养,把嫔妃生的孩子抱过来养是一样的。想养儿养儿,想养女想养女。你是贵妃,后宫这些孩子,任你挑。”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太皇太后第一次对她说话这么温和好听。佟宝珠诚意感谢:“谢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把佛珠放下,旁边的苏嬷嬷很有眼色地把茶盏递她手里。   她饮了几口后,接着说道,“哀家看着靖公主长的挺好。”看了一眼苏嬷嬷,“前儿个,哀家还跟苏麻说,让放在你跟前养呢。苏麻说,四阿哥太闹人,管一个就费老鼻子劲了,再添一个,怕你忙不来。只好作罢。”   女儿还是亲娘抚养着的好,出嫁前一直能跟着额娘住,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佟宝珠担心太皇太后以后再提此事,急忙接话道:“郭络罗常在养的挺仔细,永和宫距离承乾宫也近。孙媳每日都去探望靖公主,跟亲自抚养,没什么区别。”   “行,那就先这么着吧,让郭络罗常在继续抚养。”太皇太后笑呵呵道,“贵妃,生子秘方是什么?哀家虽然没机会生了,但十分好奇这事。”终于绕到正题上了。若是不说真话,就说让宜嫔已经招认。她还就不信了,想知道的事,还能问不出来。 第76章 好看   太皇太后很少叫她过来, 佟宝珠一直在心里琢磨着,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找她。听到此处,放了心。原来是问生子秘方。   排卵日同房,容易受孕。放到现代来说, 不是什么秘密, 备孕妈妈都知道。若是用B超监测卵大小, 那就更准了, 成功率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   她初来的时候, 还想着告诉所有人。后来, 发现康熙故意避开易孕日,同时她也担心因为易孕日的事, 后宫嫔妃们生矛盾,才隐瞒下来。   太皇太后既是问着, 佟宝珠便如实说了。   “就这么简单?”太皇太后初时有点不大置信。听了佟宝珠讲的卵子长大成熟与精子结合,就能成功受孕的道理后,有点信了,“此事,贵妃都告诉了谁?”   “孙媳告诉过宜嫔、郭络罗常在和乌雅贵人。”佟宝珠又解释道,“孙媳在书上看到的时候, 也不能肯定这种方法是否有用,就让宜嫔先试试。确定有用之后,孙媳又觉得大家都知道了,不妥。易孕日撞在一起,让谁承宠不让谁承宠, 生矛盾。就没再告诉其他人, 同时叮嘱她们, 莫要再往外传。”   太皇太后点头:“贵妃做的对!以后, 不要再告诉别人。宫里这么多的小主,人人都生孩子,是要乱套的。”担心佟宝珠多想,急忙又说,“那些位份低的,不配诞下龙嗣。以前都是赐药,知道了怎么避开受孕,就不用赐药了。这对大家都好。”   佟宝珠离开后,太皇太后着人把彤史薄拿来,翻了受孕嫔妃的月事记录,以及承宠记录后,又翻看了佟宝珠的。   万分惊讶地连问:“苏麻,贵妃没打算要孩子?她知道了哀家和皇帝的心思?知道了,她还能处之坦然?”   没等苏麻应话,又说出最大的疑问:“贵妃究竟是怎么想的?后宫孩子多,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是对皇帝用情至深,一切为了皇帝的利益考虑?”   太皇太后不知道的答案,苏麻更是揣猜不出来。但这件事,改变了太皇太后对贵妃的态度。   她先前一直警惕贵妃,是因为怕贵妃得宠又生子。将来万一生出个阿哥,皇帝偏爱,动摇到太子的储君之位。   贵妃不生孩子,随便皇帝去宠。就是现在让她做皇后,也不担心。   想到皇后宝座,太皇太后又暗示琢磨,难道贵妃确实是知道了她和皇帝的心思?所以,才想着先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被立为皇后之后,再说生孩子的事?   转念又想,应该不会!佟佳氏要是有了孩子,根本就不用担心是否能当皇后的问题。她要是想生孩子,就不会把秘方告诉其它人。又毫不犹豫地告诉她。   毕竟,物以稀为贵。   别人没孩子,才能显示出自己生的孩子珍贵。   太皇太后最终的结论是:佟贵妃短时间内没打算生孩子。   这么一想,再看佟贵妃,就格外的顺眼。对太子爱护,养阿哥精心,管理后宫有道。而且将来不会威胁到太子。   去哪儿找这样的后宫之首?   康熙十八年的春节,因为地震的缘故,过的极是简单。往年在太和殿里的宴席取消了。年三十晚上,在慈宁宫里举办场家宴。除了后宫嫔妃之外,把王爷福晋们也请了来。   太皇太后特意叮嘱布置的太监,让在皇帝的旁边置个位置,让贵妃坐。说的是,贵妃在这一年里管理后宫辛苦了,应该和皇帝坐一起,陪着皇帝。   因为有王爷福晋们在,跟日常家宴有些不同。正上方是明黄锦锻铺搭的大长桌。下首左右两边是小型的四方长桌。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太子和淑妃四人是单独坐席之外,其他人均是两人一席。   身份高低立见高下。   坐在皇上身边的贵妃,身着宝蓝色吉服,插戴象征身份的五尾凤钗。虽然与淑妃的装束相同,在众人眼里,那是有着天壤之别。   王爷福晋们暗自揣测,是不是太皇太后有意让佟贵妃晋皇后。宴席摆在慈宁宫里,位次可是太皇太后安排的。若真是如此,以后就要往承乾宫多走动了。此前走动的少,是怕押错宝。   贵妃与皇上一起坐在上首位,与众人拉开了无法逾越距离。   淑妃除了羡慕心酸之外,此时是没别的感受了。就眼下的形势来说,贵妃位份比她高,抚养着皇子,还立过大功,自己根本无法与她相比。   她最近盯着的是宜嫔。   宜嫔已经入了主殿,现在又有了身孕,再加上捐的银子多。封妃位是一定的。   若是生个男孩,还不得在后宫里横行啊。现在都经常往乾清宫里跑了。这要跳到自己头上去。还有今日这座位。宜嫔原来在嫔位最下首,现在紧挨着自己了。   淑妃侧了侧身,低声道:“宜妹妹,皇上最近又赏了你什么?”   宜嫔知道淑妃爱针对自己,她笑了笑没答话,自当是没听见。跟一个不得宠,又没孩子的妃,有什么好争的。   淑妃斜了她一眼,又道:“本宫听说宜妹妹知道了真正的生子秘方。宜妹妹不说便不说罢,还把贵妃娘娘扯出来,说娘娘真正的秘方只告诉了少数几个人。贵妃娘娘待你不薄,你这样陷她于不仁不义,不大好吧?这不是给贵妃娘娘找麻烦嘛。”   宜嫔听到这话,头皮一麻。   她给敬嫔指点的是,让敬嫔在皇上面前说贵妃有生子秘方,让皇上去找贵妃讨要。并再三交待,不让敬嫔把自己扯出来。   贵妃说过,是皇上不许把生子秘方传出去。敬嫔这没脑子的,若真去大咧咧的向皇上开口要,便会被皇上厌着了。   听说只有四个妃位。将来晋封,惠嫔、荣嫔肯定是妃。   乌雅氏生过一个阿哥,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敬嫔的家世好,入宫早,万一有身孕,肯定是妃。   自己的希望是很大,但万一晋封前,她还没生,或是生个公主,就有些悬。   但若是敬嫔令皇上讨厌,从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不再翻她的牌子,她没怀孕的可能,自己的妃位就稳了。   没料到,敬嫔这个蠢货,把她抖了出去。   宜嫔的脸色青青白白了一会儿,僵着脸,笑道:“姐姐是听谁胡说八道。贵妃娘娘的秘方,不是都告诉姐妹们了嘛。我知道的,跟众姐妹的一样多。不过是比其他姐妹勤奋了些。娘娘说什么,我就照做什么。没怀孕之前,娘娘说的锻炼之法,我一日不拉的照做。”   淑妃本来也不是十分确定,是由宜嫔这里传出去的。是想把这事强行安在她头上。让众人看清楚她是个什么货色,看着整日笑嘻嘻的,其实一肚子坏水。连贵妃娘娘都嫉妒,都在背后使坏。   此时看宜嫔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贵妃娘娘有生子秘方的流言,还真是从宜嫔这里出去的。可能真是有秘方。   瞬间没了心情与宜嫔斗嘴,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从贵妃娘娘那里问出真正的秘方。   待她有了皇子,放眼整个后宫,谁有资格跟她相提并论?什么宜嫔,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们这边暗流汹涌的时候,乌雅贵人心里也不平静。她今日看到了四阿哥。模样是挺可爱,可跟传说中的一样,还不会说话。   由伺候的太监抱着,又踢又挠,咿咿呀呀的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裕亲王福晋想要抱过去哄哄,别人刚一伸手,他就张着嘴“哇哇哇……”大哭,让人十分难堪。   太皇太后接过去之后,倒是不哭,扭着身子,在她腿上站起来,就照她头上抓。众人回过神,头上的流苏步摇已经在四阿哥手里了。   怎么哄就是不给,小手攥的挺紧。怕伤着他,又不敢强要。   刚刚被小太监抱下去,现在步摇还没送回,估计是还没要过来。那是九尾凤钗的步摇,太皇太后也是只在重要场合,才偶尔戴一下。   若是弄坏了,可怎么办?   乌雅贵人暗叹,怎么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怕不是傻子吧?要真是个傻的,可就连累着自己了。生个傻孩子,还不得被皇上厌恶。自己肚子里的这个,不知道能不能保得着。   转念又想,她不可能生个傻孩子。要真是傻,那也是摔傻了。那段时间,大阿哥和太子没少跟四阿哥玩儿。   说的是他们一起玩儿,其实是大阿哥和太子把四阿哥当成玩具,随意玩儿。   乌雅贵人再去看端坐在太后下首的太子和大阿哥,就觉得无比的厌恶。   泼皮的熊孩子。   人的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膨胀起来的。起初的时候,以为能活命就是好的;活的好好的,就想要更多的东西。得不到了,就心里不平衡。不平衡久了,思想就会变得奇奇怪怪。   地震过去了四个月,老百姓的房屋倒是陆续建了起来,但吃成了大问题。春季干旱,粮食减产;秋季绝收。很多人家靠着朝廷施粥艰难度日。   粮食紧张,皇宫里的年夜饭,吃的十分简单。   皇帝和贵妃面前,一共只有八个菜。下面依着位份递减,嫔位上只有一荤一素两个菜。赏外臣菜这个规矩便省了。   酒水倒是提供的足。   太皇太后说了些国泰民安的开场白后,道:“今晚的酒,是贵妃着人酿的,叫菊花白。是哀家喝过的,最好喝的酒。酒性柔和,清香浓郁,今晚酒管够,随便喝。”   康熙接话道:“这是贵妃对皇祖母的孝心,让大家都跟着沾个光。”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这是在为贵妃讨赏?放心吧,哀家的赏是少不了的。单凭贵妃用心照顾这几个孩子的份上,哀家也会重赏。”   太后跟着说:“孩子们最知道好歹,知道谁真心实意对他们好。瞧瞧太子和太阿哥,都喜欢往承乾宫跑这一点上,就知道贵妃待孩子们真心了。”   猛然被人当着众人的面大力夸赞,夸得佟宝珠十分不自在。让她想起初三那年,家里人说,如果考不上实验中学,就让她退学。她开始好好学习,本想着考个全班前二十名就好。前二十名就能上一高。结果分数公布出来是年级第一。一众老师围着她夸赞,夸得她晕头转向。   不知道如何接话,跟着傻呵呵地笑。   大阿哥伸头,悄悄地问太子:“太子弟弟,你看这些额娘谁最好看?”   太子从上位的佟额娘开始,往下一个一个看了一遍后,目光又落回佟额娘的笑脸上。低声回话:“惠额娘最好看。”   大阿哥“切”了一声后,道:“你没说实话。”   太子迟疑道:“是皇玛嬷最好看吗?”   大阿哥扭头看看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脸,拧着眉道:“在说额娘们呢。”   太子道:“是宜额娘最好看么?”   “她哪里好看?”大阿哥觉得太子的眼光很有问题。   “她衣服好看。”太子一本正经道。   大阿哥:“……”难道太子弟弟不知道那是吉服吗?不但眼光有问题,脑袋也有问题吧。   有心计的太子:吾知道,吾就是不告诉你。 第77章 礼物   太皇太后说的是让大家不用讲规矩的尽情吃喝, 谁也不会当真。   大冬天里,城里的老百姓缺衣少穿,南边又停了战事。国库空虚,皇上一边向豪绅借钱, 一边又减了税。入不敷出。心里跟乱麻似的, 谁敢在他跟前嬉闹。   大部分人都是早早的散了, 慈宁宫里留下了太后、两位太妃和几位福晋陪着太后守岁。   年纪大了容易怀旧, 太皇太后和她们说着当年的是是非非, 一会开怀大笑, 一会儿感慨不已。   裕亲王是康熙的兄长,又是掌兵权的大将军, 此时出征在外,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在这些人里, 自然是说话最有份量。   说到孩子们时,她说:“过了年,大阿哥就八岁了,快到了说亲事的时候,老祖宗等着抱曾曾孙吧。”   太皇太后大笑道,“还是个娃呢。哀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等不到抱重重孙喽。”   西鲁克氏道:“老祖宗身体好着呢,让大阿哥早些成亲,老祖宗能抱上重重重重重孙。”她一连说了好几个重,众人跟着大笑。   太皇太后十分开心,“你们都留意着, 看看谁家的闺女知书达理, 性子和顺, 给哀家暗地里透个话。太子的婚事, 哀家做不了主,大阿哥的婚事能做主。有好姑娘,咱们先下聘。”   加重了语气道,“一定要性子好。大阿哥看着乖顺,其实是个泼皮货。再来个伶俐的,两个人可过不到一块儿去。”   福晋们七嘴八舌接话,把大阿哥夸赞了一番,说是男孩子就得泼皮一些才好,如何如何。夸得太皇太后更加欢心。   西鲁克氏接着往下说:“宗亲里这两三年,没人成亲。说起来,还真是盼着谁成亲呢,热热闹闹的。”转话又道,“去年的时候,孙媳去给宫里的一位小主绞脸,也算是参加了一回成亲礼,回去高兴了好几日。”   紧接着说出了,她要说的话,“当时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娘娘能有这份心胸,又考虑得周全,实属难得。老祖宗真会选人,选的后宫娘娘,一个比一个能干。”   太皇太后明白西鲁克氏的心思,这是想从她这里套话,于是含糊的说了一句:“贵妃是不错。”话落了之后,觉得这句评价有些轻飘飘的,又说,“闲着没事,你们也多往承乾宫走动。贵妃养孩子倒是有一套,跟她学学。”   西鲁克氏赶紧说:“孙媳早就想去了,这不是想着贵妃娘娘管着后宫事务忙嘛,怕打扰她。”   太皇太后笑,“忙什么忙,宫务都是下人们做的,她也就是动动嘴的事。想去,就去吧。提前递个牌子的事。”   别的可以俭省,祭祖是不可省的。   这一夜,康熙和往年一样,一直忙活到将近凌晨四点。原想去承乾宫,又担心打扰贵妃睡觉,就宿在了乾清宫。   不过,接连下来几晚,都宿在承乾宫。   皇上的行为,太皇太后不发话,无人敢置喙。莫要说是春节期间,连住几日,就是连住几个月,谁敢说出来?   当年先帝可是长年往在董鄂妃宫里的,谁敢说什么了?太皇太后都束手无策。   春节期间,上书房停了课。太子和大阿哥,每日傍晚,都去承乾宫玩儿。顺便用晚饭。   佟宝珠说,新年初始,百无禁忌才能大吉大利。晚膳摆在八仙桌上,四五个人围在一起吃,热热闹闹的。若是不看人,不看地方,还以为是寻常的富贵人家。   到了初三那天,荣嫔把三阿哥送了来,说是三阿哥想找哥哥们玩儿。   因为康熙说过,嫔妃们不许经常在承乾宫里一坐半天。影响贵妃处理宫务。   康熙进院子,荣嫔施了拜见礼后,就赶快说有事,要回去。问三阿哥是跟她回去,还是在这里继续跟哥哥们玩儿。   三岁的孩子,已经有思想了。跟这里的人不熟悉,想跟额娘一起走,又想到额娘交待让他留在承乾宫的话。   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左右为难。   大阿哥现在比较喜欢跟太子在一起,两个人有共同语言,说话能说到一起。玩儿也能玩儿到一起。   想玩儿小孩子的话,有四阿哥。一会儿弄他哭,一会儿哄他笑。跟个活玩具似的,有趣极了。   不大不小的三阿哥,不爱说话,又木呆呆的,不好玩儿。大阿哥双手推着三阿哥的肩膀,说:“荣额娘让你回去呢。老三乖啊,回去吧。想玩儿,明天再来。”   小孩子不会看脸色,但感觉敏锐,三阿哥感受到大阿哥排斥他,迈着小短腿跑到荣嫔身边,小声道:“回去。”   贵妃说过,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这几日要顺着孩子们心意,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康熙虽然想留三阿哥在这里一起用晚膳,犹豫了片刻后,道:“荣嫔,你带三阿哥回去吧。朕过两日去你那里。”   这不是客套的话。贵妃说了,最多准他住到初五。初五过后,开始翻牌子,让大家都能开开心心过大年。   康熙在的时候,佟宝珠这个贵妃没有表态的资格。等荣嫔离开后,她才说话:“皇上,怎么不留三阿哥呢?兄弟几个在一起多有意思。”   康熙:“……”左右都是她的道理。孔子曰的很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晚膳摆在后院。   佟宝珠抱着四阿哥。太子和大阿哥争着要喂,这也是他们两个留在承乾宫用膳的最大乐趣。   舀起一勺子蔬菜粥,还没凑到嘴边,四阿哥就张开小嘴等吃。若是吃不到,他就扁扁嘴准备哭;赶快送到他嘴边,立马又张开嘴。   如此几次,能准确地在他哭之前,把嘴堵住。   有趣的很。   四个人凑成一堆,嘻嘻闹闹,康熙忍他们两天了,现在实在忍不下去。   “你们还要不要吃饭?不吃把膳食撤下去了。”沉声道,“把四阿哥抱一边去,让别人去喂。没一点规矩。”   大阿哥和太子赶快坐回自己的位置,埋头用饭。   四阿哥看着康熙,张着嘴“哇哇……”的哭。   “让皇阿玛抱抱,让皇阿玛哄哄。”佟宝珠抱起四阿哥放康熙腿上。   四阿哥扭头看着康熙的脸哭,张着小嘴“啊啊啊……”   干哭没泪。   康熙两手掐着四阿哥腋下,让他站自己腿上,厉眼瞪着他问:“你哭什么哭?有多委屈?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再是个爱哭鬼,要你有什么用?把你扔井里算了。”   康熙是想学民间的父母那样,逗孩子玩儿。   岂料,四阿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奋力挣扎,两只小手照着康熙的脸乱抓乱挠。   太子和大阿哥缩了缩脖子,低着头,用眼稍悄悄看四阿哥。四弟厉害,四弟威武,哥哥们自叹不如。   刘福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再这样闹下去,皇上可是会厌着四阿哥的。   “别看四阿哥不会说话,可是会看脸色。谁给他沉沉脸,他就不高兴。” 佟宝珠拍拍手笑,“来来来,还是给我,让我哄。”   “今天朕就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比他强的人惹不得。”   康熙说着话,站起了身,一只手拐着四阿哥往井边走,“不憋住,真把你扔井里,淹死你了。”   朕还不信了,治不了一个孩子。都是平时太娇惯,才养成爱哭的性子。   这话,没敢说。说了,怕贵妃不高兴。   皇阿玛要淹死四弟了哇!   太子和大阿哥同时冲了上去,一人抱着一条腿,大哭:“皇阿玛,别扔四弟啊,是儿子错了。儿子再不逗四弟玩儿了啊……”   康熙:“……”敢情哭会传染。   康熙还没想好,是把这两个爱哭鬼踢一边,继续往前走呢。还是把四阿哥扔地上,让他们三个抱头一起哭个够。   这边四阿哥已经不哭了。   趔着身子,看看左边的爱哭鬼,又看看右边的爱哭鬼,然后奋力地抬起头,对着康熙“咿呀咿呀”的叫喊。只是叫喊,小手不敢再乱挠。   佟宝珠过来把四阿哥接下来,笑呵呵道:“臣妾说了,四阿哥聪明着呢,皇上还不信。皇上这一下吓唬,他就不敢哭了。”话还没落,四阿哥把头埋在她肩膀上,搂着她的脖子,又开始小声嘤嘤地哭起来。   四阿哥的哭闹让人心烦,不过太子和大阿哥的表现,康熙挺满意。面对强敌的时候,知道护着弟弟,是好孩子。   每人赏了一块玉佩。   玉佩是番国使者进的贡品。原本是一对,墨绿色的玉脂,一枚是祥云纹的吉祥,一枚是祥云纹的如意。   小孩子不知道东西的价值,皇阿玛赏东西,开心高兴就对了。   康熙十九年初九,离开京城一年多的纯亲王回来了。入宫后,先去乾清宫拜见。   康熙看着又黑又结实的年轻人,半天没说平身的话。这是谁冒名顶替的吧。前年冬天,最后一次见纯亲王。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感觉呼吸都有些吃力。   “臣弟爱新觉罗隆禧叩见皇上。“纯亲王再次大声说。   康熙慌忙低下身,扶他:“老七,快起来。你这是找着神医了?”   纯亲王大笑道:“皇兄就是神医,赐给臣弟了一剂这世上最好的药。”转话又道,“皇兄准臣弟一年假,臣弟没敢在外面多呆。听说京城地震,就急着往回赶。这一路上不好走,耽搁了不少时日。”   康熙激动地说:“能回来就好,晚几日无妨。”接着又道,“七弟是从南边过来的吧?这一路的情况怎样?老百姓受灾是不是很严重。”   “是很严重。”纯亲王笑道:“不过,臣弟这一路走来,听到的全是康熙皇帝的各种仁德。依臣弟看来,南边那些叛贼宵小们,不攻自灭。”   “先不说这些了。”康熙道,“走,去慈宁宫,让太皇太后看看你。你走了之后,朕可是没少听太皇太后的唠叨。朕为了你,顶了多大的压力啊!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朕?给朕带礼物了吗?”   “带了。皇兄肯定喜欢!就在门外。”纯亲王笑呵呵道,“是臣弟在南方的时候,在一位西洋人手里高价买的。花了五千银子。就这,臣弟还是说要当礼物进献给皇帝,人家才肯卖。否则,五万两银子,都不愿卖呢。”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康熙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急着看看是什么礼物,值五千两。“   “跟松江知府借的,臣弟把随身玉佩押给了他,还打了欠条。跟他保证,一到京城就还,随着兵部的文书送银票过去。”   康熙看着门外蹲的黑色趴耳朵狗,又想着,这个弟弟是不是就是被人调换了。五千两银子买一条狗的买卖也干。   “这是西洋狗,飘洋过海来的,而且训导过。皇兄不是一直想养只小狗吗?这种狗最善解人意。”纯亲王得意地笑道:“臣弟的礼物好吧?皇兄喜欢吧?”   “还有别的礼物吗?”康熙问。   “给皇祖母和皇额娘的,已经着人先送过去了。”   “除了她们的,还有什么有趣的物件吗?”康熙追问。   “从南边出发时,带了一马车好玩儿的,路上缺银子,没钱吃住,都卖掉了。”纯亲王说着自己落魄的经历面不改色。   康熙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放你出去,是贵妃的提议。七弟没给贵妃带礼物吗?”   纯亲王:“……”没人告诉他这事。   他回京后,先回府里了一趟。府里的管家说,贵妃娘娘将来可能会晋皇后,问他要不要给贵妃带件礼物。他对贵妃不了解,但很讨厌佟国维,便说不带。   早知道,是贵妃提议准他离京。怎么着,也得送件礼物。   康熙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没有贵妃的份。转头吩咐魏珠,“把这只黑狗送承乾宫里,就说是纯亲王送给四阿哥的。”又对纯亲王低声说,“四阿哥在贵妃那里,算是七弟送给贵妃的礼物了。”   这礼物送的好,朕又多了一个去承乾宫的理由。太皇太后万一说他去承乾宫的太勤,他就说,是去看望他养的狗。   朕这么大年龄了,养只狗的权利,总该有了。   佟宝珠看到这只黑狗的时候,暗中惊呼:哇,是拉布拉多!这里居然有拉布拉多。   拉布拉多又称寻回犬,与雪撬犬、金毛并列三大无攻击性犬类。非常适合被选作经常出入公共场合的导盲犬。缺点是,不认生,随便一个陌生人就能把它领走。   当佟宝珠摸了摸狗头,对人友善,喜欢跟人玩儿的拉布拉多,对她伸伸前爪。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们惊呼:“娘娘小心啊!别让它挠着您。”   佟宝珠跟着惊呼:“原来还是训导过的。”这下四阿哥有玩伴了。有办法引导他走路了。   康熙从慈宁宫里出来后,直接去了承乾宫,看到跟在拉布拉多后面张着嘴,咯咯笑着跑腾的四阿哥,惊慌了一下后,心想,谁把四阿哥也换了?一夜之间,竟然会跑了?   在旁边跟着跑的刘福,停着脚拜礼后道:“贵妃娘娘说这种狗性子温顺,不伤人。”   不久之后,宫里的人,经常见到一只大黑狗在前面跑,四阿哥在后面傻呵呵地追。偶尔追上了,搂着狗的脖子,就想往身上骑。   这时候拉布拉多就趴在地上,任他在自己身上滚来滚去。   一人一狗,玩儿欢快的很。   乌雅贵人听说后十分揪心。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个傻的,也希望他好好的活着。不希望被猫抓狗咬。承乾宫里有只猫,就够她担心的了,现在又有了一只大黑狗。   不是自己生的,到底是不连心!   终于等到康熙探望她,她迫不及待地说道:“嫔妾看贵妃娘娘把四阿哥养得极好,嫔妾已经又有了孩子。皇上什么时候,把四阿哥记在贵妃名下,就当时贵妃娘娘生的。长大了,也别告诉他亲生额娘是谁。这对贵妃好,也是对孩子好。”   康熙正是要和乌雅氏说四阿哥改玉碟的事。听她主动提起,甚是高兴。夸赞道:“你有如此想法甚好。回头有机会,朕跟贵妃说一声。看看什么时候改玉碟。你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等生下来,朕都封你为嫔。”   接着又说,“几处尚没有主位的宫殿,你看看想住哪里,提前跟贵妃说一声。”   乌雅氏有身孕,无法侍寝。康熙在景阳宫坐了一会儿,便回了乾清宫。   在翻牌子安排侍寝方面,康熙比较注意。如果不是故意办谁的难堪,不会从这个宫里出来,抬脚去另一个处。省得她们为此,在暗地里闹矛盾。   这是贵妃告诉他的道理,他觉得此言有理。后宫和谐,他才能少操心,才能安心处理政务。   回到乾清宫,还没坐稳,抱厦里的太监进来说敬嫔求见。   康熙比较烦后宫里的人不请自来。可自从宜嫔开了头后,嫔位的小主们,便隔三岔五的来一回。   见谁不见谁呢?为了不惹矛盾,索性就都见了。放进来,说几句话,再打发走。不耽误自己多少时间,也全了她们的脸面。   “嫔妾今日来,是想求皇上赏赐生子秘方。”敬嫔进来后,小心翼翼道。消息放出去的这么久,皇上和太皇太后一直没动静,她只好主动来问。再拖下去,到了大封后宫的时候,她还没有身孕,说什么都晚了。   康熙:“哪里有什么生子秘方,这样荒缪的流言,你也会信。”关于生子秘方的事,太皇太后找他聊过。在这件事上,两人的意见一致:不能公开。   敬嫔坚定地说:“真有,在贵妃娘娘那里。嫔妾求不来。”   次日,皇上让梁九功往各个宫里传话,说是各宫小主们,没有重要的事务奏报,不许再去乾清宫。   这事反应最大的是宜嫔、荣嫔、惠嫔和僖嫔,因为就她们四人去的次数多。得了这个消息,相互打听,皇上怎么了?因为什么事生气了?   这一打听,就打出来前一晚上,是敬嫔去了乾清宫。问敬嫔是怎么回事。敬嫔寒着脸,不吱声。   到了下午,梁九功又往各个宫里跑了一趟,传皇上旨意,不许再议论生子秘方的事,谁再议论,撤绿头牌六个月。   淑妃得知敬嫔的绿头牌撤了,前后一想。暗笑,原来宜嫔为的是这个啊!   在御花园晃悠了三天,没遇到宜嫔,只好主动上门。   “宜妹妹,敬嫔这是上谁的当了吧?找皇上讨生子秘方,这种蠢事也能想得出来。这种事,只能我们姐妹之间私下里议论议论,哪能去问皇上。皇上要是想告诉谁,就会主动说,还用特意去问吗?”   淑妃笑呵呵道,“不过,这样也好。敬嫔撤六个月绿头牌,今年可能都无法受孕,宜妹妹又少了一位竞争者。”   宜嫔铁青着脸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淑妃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特别畅快,感觉自己终于压了她一头。   开心地说:“宜妹妹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嘛,要保持心情愉快,心情好,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这宫里有过多少孩子了,能长成的有几个。都是因为额娘的心眼太坏,没给孩子积德。”   宜嫔:“......” 第78章 贵妃   阳春三月, 风和日暖。众人发现,一向爱去御花园的宜嫔,好些日子没出现了。   有人在请安的时候,向贵妃娘娘问起她。   佟宝珠还没开口, 淑妃抢着说:“养胎呢。怕小风儿吹着了。”为了证实她话的可信度, 又说:“我前几天还去看她。”   淑妃自从被康熙冷落后, 性情变了不少。原来说话张扬, 爱压人一头, 爱给别人添堵。属于那种伤人一千, 自损八百那种。   说话做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你难受。你难受,我心里就舒服。   病了一段时间, 再出来,很少再给人故意添堵了。来了承乾宫,都是聊聊闲话。偶尔给人添堵,也是有针对性的,不像以前,一句话压倒一大片。   她的位份高, 家世又好,性子稍稍一收敛,身边就聚拢了不少人。平三藩后,皇上会大封后宫的消息,最早是从她这里传出来的, 捐银子争位份的事, 也是她说的。   现在还没大封, 小主们都想提前在她这里打探出一些消息, 也就常同她来往。   她话刚一落,就人有跟话:“这不像她的风格啊。她以前可是说,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心情好。这是心情不好了?还是心情太好,不用呼吸新鲜空气就行?”贵妃娘娘说过,不许拿孩子的事说笑,那就说她本人。   淑妃执起帕子笑道:“她上一胎不是没保住嘛。这一胎也不安稳,所以特别小心,两天一召太医把脉。哪位姐妹要是想她,去她宫里探望。省得她一个人呆着寂寞。”不让明着说,那就明着关心,暗着讽刺。反正说的是实话。   淑妃的语音阴阳怪气,但从话里挑不出什么毛病。   佟宝珠也不好说她,任由她们议论去了。   她是发现了,女人多的地方,再争一个男人,别想有真正的和谐。能不出大乱子,大家的日子都能过得去,就是烧了高香。   由于皇上发过话,请安时间,每人最长不能超过一炷香。但因为是陆陆续续的来人,到了半上午,来请安的人,才全部离开。   佟宝珠这才松了口气,静下心来翻着彤史录和起居注对照着看。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被翻牌子的嫔妃,大部分都避开了易孕日。   她以前对古代后宫的认识,六宫粉黛佳丽三千,是为皇室开枝散叶服务的。   这里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是如此说法。每次嫔妃聚宴,都会把伺候好皇帝,开枝散叶挂在嘴上。   可实事证明并非如此。   皇上不想让某些人怀孕。   用太皇太后的话说,那些出身低微的不配诞下龙嗣。   接着佟宝珠又发现,有些家世好,位份高的也避开了易孕日。比如淑妃,比如安嫔……   “皇上为什么不想让淑妃怀孕?”佟宝珠暗中问容嬷嬷。   容嬷嬷知道易孕日的事,她也知道贵妃娘娘暂时不想怀孕。娘娘说,生孩子太早,对身体损伤大,孩子也可能不健康。   最佳生育年龄是23岁至30岁之间。这个时间段,卵子的质量高,胎儿生长发育好,生产时的危险也小。同时,也是女子免疫力强的阶段,生产后容易恢复。   这些话,容嬷嬷似懂非懂。不过,她相信娘娘说的是对的。而且娘娘那么爱孩子,不可能不想生。现在不想生,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没到最佳时机。   至于,贵妃娘娘为什么会懂这些道理。从书上看来这个理由,别人信,她是不信。她认为,是一种“突然开了窍”,世上本来就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娘娘突然开了窍,她不想费心的去思考。娘娘的处境好,心情好,那就是好的。   “奴婢猜测,可能是万岁爷忌惮钮祜氏的势力。担心钮祜禄氏生的孩子,威胁到太子殿下。”容嬷嬷道。   “佟佳氏呢?佟佳氏的孩子不会威胁到太子?”   “佟佳氏行事向来低调,不争不抢不出风,不像钮祜禄氏那么嚣张。”容嬷嬷说。   这是佟国维说的话,可她并不这么想。让娘娘养四阿哥,又说要改玉碟,这是一个不好的信息,或许皇上和太皇太后不想让娘娘有亲生孩子。   但皇上待娘娘亲近,又不像不愿娘娘生孩子的样子。左右都拿不准,就依佟国维的话说了。   佟宝珠想到了一句诗: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认不清自己。   佟佳氏自认为低调,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皇帝的母族,又有一个管理后宫的贵妃。再加上门生故吏和盘根错节的姻亲,佟国维后来被人称为佟半朝,那是名副其实。   半个朝堂都是佟家人,这能叫低调?前不久,隆科多又和赫舍里氏的嫡女订了亲。估计用不了多久,别人就开始叫佟国维为佟半朝了。   以康熙的谋略智慧,皇上若是对钮祜禄氏忌惮,更是会对佟佳氏忌惮。   佟宝珠这么一想,以前的很多事,都想通了。   难怪地震后,康熙对她说,想和她生个孩子。原来以前没打算让她生,看在她立功的份上,有些动摇了。她之所以,猜测康熙是心思动摇,而不是肯定。因为他当时说的是以后,而不是现在。   还有太皇太后对她的态度,也是从知道她不急着要孩子的时候,开始转变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打动了太皇太后呢。   最终得出这个答案,佟宝珠心里有几分失落。她不想生孩子是一回事,别人不想让她生,是另外一回事。   “安嫔呢?”佟宝珠清了清嗓子后又问。   “许是嫌弃她的出身?”容嬷嬷低声道,“她祖上是娶了公主,可毕竟是贰臣,她父亲又犯了事。有些人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   佟贵妃稍稍一想,便确认了容嬷嬷的说法是对的。安嫔的祖父对于满清来说是功臣,但对于他原来的主子来说,那是叛臣贼子。   康熙每次提起吴三桂,都是咬牙切齿的骂。用词最多的就是叛臣贼子,还有什么天生的贱命背主的狗东西。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众人对文人叛国的包容力要对武将强得多。前朝的文人来为本朝所用,会奉若上宾加以重用;武将却是防之又防。   眼前来说,就像是施琅。在放给他兵权之前,想把他的全家人都牢牢地扣在京城里。   佟宝珠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什么满汉是一家啊!就跟男女平等的口号一样。正是因为汉人处于劣势,才提出满汉是一家。如果真是汉人在朝中,能和满人受一样的待遇,就不会说什么是一家了。   下午,佟宝珠去永和宫探视靖公主时,在安嫔的房里坐了一会儿。   “建宁公主家的三个孩子,在宫里,你知道吗?”   “听说过。”安嫔回答。前年那一阵子,是人人议论。   建宁公主嫁给了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前些年,朝廷一直在讨好平西王。出嫁前,为她修了庞大的公主府,是王爷府的五六个大。   先前建宁公主经常带着孩子们出入皇宫,康熙对她礼遇有加,在太皇太后那里也是贵客。   是后宫嫔妃们仰望的存在。   以前高高在上的人倒了血霉,谁都想议论议论。暗自唏嘘别人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幸福。   “最小的孩子,今年七岁。是尚衣局的下等宫女。现在在学针线,本宫注意过,挺乖巧的女孩。”佟宝珠轻言轻语道,“本宫听说,在民间很多不能生育的人,抱养一个孩子,自己就能生了。”   “娘娘是说……”安嫔有点不大相信贵妃娘娘的心思,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那可是罪奴。   佟宝珠知道她的顾虑,轻声道:“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以前是金贵的格格,家里犯了事,成了罪奴。要是跟了你,她就是你的女儿。”   又道,“等平了三藩,皇上为示仁德,肯定会恢复她格格的身份,到那时候,想抚养她的人就多了。太后、太妃和福晋们都可能开口说要为皇上分忧。你要是开口,也可能有机会,但和孩子的情份可就差的远了。”   这事太突然,安嫔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怎么接话,呆怔怔地看着贵妃。   “闺女迟早要嫁人。先帝的公主们,全去和亲了。你抚养了她,将来有公主的待遇,却没有公主的命运。等长大了,皇上给她指个京城里的不高不低的人家,隔三岔五的,就能回宫看你。将会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安嫔的心里。巴心巴肺的想要生孩子,还不是想等以后有个依靠。   “娘娘,皇上和太皇太后会让嫔妾抚养吗?”   “现在是不会。”   佟宝珠笑道,“你要是有此意,寻个机会去一趟尚衣局,看到她就说是有眼缘,想把她调你宫里使唤。去了你那里,是当宫女使,还是当闺女疼爱,全由你决定。等皇上恢复她的身份,自然就归你抚养。你将来能生,多一个闺女也好;不能生,养个闺女更好。”   安嫔打定了主意,“照娘娘这么说来,是百益无一害的天大好事。”想到有个闺女养着,有点迫不及待了,“嫔妾待会儿就去。”   “她现在叫三丫,是太皇太后起的名字。太皇太后是想让她们三姐妹想着彼此。你暂时不要给她改名字。”佟宝珠又交待,“哪天,她提到她的两个姐姐,你也在暗中照顾着些。”   “那两个闺女在哪儿?”安嫔问,“娘娘怎么没想着养一个?”   “老大在御膳房,老二在花坊。”   佟宝珠笑道,“本宫是想养啊!可本宫没有合适名头。你不一样。论辈份,你祖母是建宁公主的姑奶奶,你是三丫的表姨母。你照顾她是情份。别人不会在背后胡乱猜测你的心思。就是有人猜测,你也有话堵她们。”   想到要有一个孩子做伴了,安嫔前所未有的高兴,“有这样的好事,娘娘怎么不早给嫔妾说。”   “早了不行,前两年皇上正恼着平西王那一家子呢。现在败局已定,孩子们又吃过一阵子苦了。时机正好。皇上知道你带走,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多半不会过问。万一过问,你就说实话实说,说想照顾她。”   安嫔已经开始心疼孩子了,皇上的想法都暂且放在了一边,惊声问:“吃了很多苦吗?”   “对官家小姐来说,是吃苦了;对于普通宫女来说,过的算是好日子。没人打没人骂,吃得饱穿的暖。”   安嫔:“……”看来贵妃一直在关注着她们。也是啊!罪奴身份,没有贵人关照,在后宫怎么能活得下去。   大伙儿背后议论起贵妃,都叹她的命好。家世好,长相好,身边的人个个得力。整日什么都不用干,什么心都不用操,就能稳坐贵妃之位。   不说别的,单说三丫这事。那些自认聪明的小主们,谁能想得到?能把皇上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早把这三个丫头的事忘干净了。   这事是与她有关,她知道了。她不知道的事呢?应该是有很多吧。安嫔突然觉得这宫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冷。   佟宝珠离开后,她就去了尚衣局。看到梳着两把头,大眼睛的小姑娘,瞬间就喜欢上了。觉得她就该是自己的女儿。   娘娘要一个宫女,尚衣局的人自然是不敢挡,只说是从这里调走宫女,需要给张奉御说。   大家都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张奉御在暗中照顾着的人。   安嫔现在是一心想领走,担心万一有人挡着不给,准备先下手为强:“本主先把她带走,等张奉御回来,你们跟她说一声吧。”又说,“此事,本主会向贵妃娘娘禀报。不会让你们为难。”   七岁的三丫,历经过波折,比寻常七岁的孩子,思想成熟很多。感觉到这人今日来尚衣局的目标就是她。心里忐忑不安,却又不得不跟着走。   出了尚衣局的门,安嫔低头对她笑道:“我在永和宫住,里面人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在陌生的地方受欺负。里面还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做。”转话又说,“算起来,我是你姨母。”   看着她温和亲切的笑容,三丫暗想,以后的日子,或许并不坏。   安嫔把三丫领到自己的住处,给宫人交待了一番,便去了承乾宫。进门的时候,正好与四阿哥走碰面。   她唤了一声:“四阿哥。”   四阿哥追着拉布拉多,蹬着小短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由于这两个月,天天跟着拉布拉多跑,身体比原来结实很多。   只是还不会说话,也不爱理人。安嫔经常来承乾宫,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无礼的行为。看着四阿哥远去的小背影,她心里想,养个姑娘,不比养这么个不懂事的傻阿哥要强得多。   三个丫头交给内务府后,康熙便没了她们的消息,也很快把她们给忘了。   有些人呆在某个地方,没变化的时候,不会告诉皇帝。一旦有变动,立马一级一级的往上传。   安嫔出承乾宫的时候,“罪奴被安嫔带走了”这个消息,便传到康熙这里。   当时,他正在西暖阁与纯亲王谈话。   梁九功是看着纯亲王是自己人,他们又是在闲聊,才打断话禀告。   康熙听后,没立即应话。而是暗中琢磨安嫔这个人。这人脑袋正常,不算傻,不会故意去找一个孩子的麻烦。那就是想留到身边照顾。可依她的思想,还想不到,去照顾一个罪奴的好处。   她要是自个有这个头脑,会为自己谋划,也不会在后宫里混到如今这般冷遇。他是讨厌她的出身。但她若是个聪明的,耍耍手段,合了他的心意,说不定会让她生一个孩子。   想法都是会变的,打定主意的事,也会变。   “去查一下,安嫔这几日都接触过什么人。”   梁九功走后,康熙对纯亲王说:“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臣弟想去工部,皇兄不同意。”纯亲王沮丧地说,“臣弟不想去吏部。臣弟去建建房子,修修路还行,吏部那些人,臣弟应付不来。臣弟也没眼光不会看人,不知道把什么样的人安置在什么位置,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吏部是管辖全国官员任免的部门,居六部之首。多少人挤破头了想进去。别的王爷想进吏部,他还不放心呢。   这么好的差事,有人避如蛇蝎。   康熙不忍心看弟弟一脸愁苦的样子,又说道:“户部呢?管着咱们大清的钱袋子。”   纯亲王“哎哟”了一声,抚住了额头,“臣弟进户部用不了一个月,估计又要病倒。钱该往哪花,不该往哪花,臣弟不懂啊!臣弟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外出,又花不到正地方,难受的睡不着觉。还是让臣弟眼不见为净吧。”   大清江山是爱新觉罗氏的江山,不是他一个人的。别人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有的选,就他不能选。   什么难题,都得面对,避无可避。   康熙有些不高兴:“五千两银子买条狗,你就能睡着了?头就不疼了?”   说到狗,纯亲王心情好了。坐直了身子,嘿嘿一笑道:“臣弟听说,四阿哥原来不会走路,看到多多会跑了。现在天天跟着多多后面跑。就为买四阿哥的乐呵,五万两银子都值。”   康熙哼了一声道:“那是有贵妃,她的眼光见识非同常人。那么大一只恶狗,要是送给别人,肯定是圈起来养,哪里会让它跟孩子在一起玩儿。你的五千两银子就是白花。”   纯亲王赶紧说:“娘娘当然是与众不同,要不然,怎么能成为皇兄的媳妇呢?还有啊,皇兄怎么能说是恶狗呢?性子温顺的不得了。”   想到贵妃,康熙心情就好。身边这么多的人,也就贵妃如他的心意。又想到,这么好一个人,在热烈的爱着自己,心情就更好了。抛开彼此的身份,他们在大清国也是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女人。   “你回来,是不是还没去拜见过贵妃?”   “臣弟早就想当面向娘娘表示感谢。这不是想着男女有别,男子入后宫不方便嘛。”纯亲王假意道。他才不想去!看看佟国维那老东西,就知道贵妃是什么样子了。   “你又不是外人,一家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要是在民间,弟妹们和兄嫂一锅里吃饭的人家多了。”康熙笑呵呵道,“现在就去吧。朕正好有别的事忙一会儿。你在那里说会儿话,给贵妃讲讲你在外面遇到的有趣事。等朕忙完,我们一起用膳。”   没等纯亲王应话,吩咐立在旁边侍候的魏珠:“带纯亲王去承乾宫。”   让你这个见识多广的人,也见识一下,什么叫见识多广。你无论提到什么,贵妃都能接得上话。并且见解独到。   康熙印象中的纯亲王,属于那种放达不羁爱自由,话又多的人。长时间不相处,他忘了纯亲王还是那种面对不想说话的人,一句话都不想说的人。   举个例子吧,纯亲王讨厌他福晋,他能半年不同他福晋说一句话。看见他福晋立马低垂下眼皮,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佟贵妃的长相,纯亲王印象不深。他往承乾宫走的路上,想的总是佟国维那张油头滑脸。想到那张脸,就不想去跟她说话。   几分钟的路,他磨磨蹭蹭走了二十来分钟。好在,路上遇到了和拉布拉多滚在一起的四阿哥,逗四阿哥玩了一会儿,心情逐渐好起来。   纯亲王要来的消息,先他本人一步,到了承乾宫。当他拐进去承乾宫的通道,恭立在门口的黄忠,远远地朝他拜礼:“奴才黄忠见过七王爷,七王爷吉祥。娘娘在里面等您呢,您随奴才来。”   “黄谙达你跑这里来啊!难怪去乾清宫没见着你。”纯亲王加快了步子。   进正殿,黄忠把他引领到了西次间里。纯亲王大致看到人在哪个方位坐着,没仔细看,就赶紧拜礼。   “臣弟爱新觉罗隆禧见过贵妃娘娘。”   “七弟请起。”佟宝珠笑道,“果然同皇上说的一样,黑了不少。”   “多谢贵妃娘娘,多谢皇兄。”纯亲王恭敬地说。   黄忠搬了红木圈椅,放到他旁边,“七王爷,您坐。”   纯亲王再次道谢,“谢谢贵妃娘娘。”然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佟宝珠没说假话,康熙就是在她跟前说纯亲王瘦了不少。还说发愁这个弟弟,身为大清国王爷,身负重任,却什么政务都不想担。   在外面,是管不着他了。   回来了,什么差事都不给他分。太皇太后那里都交待不过去,还有太后那里,裕亲王那里。还有那些叔叔伯伯们。   不给纯亲王分派差事,在别人眼里,就是皇帝在亏待这个弟弟,防着这个弟弟。   此时,令康熙头疼的纯亲王,道了谢后,低着头老实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说什么啊?一个王爷,同贵妃有什么话说。如果不是皇上说让他离京是贵妃的提议,他根本不会来。   “七弟准备担什么差事?”佟宝珠开口道。等不到对方说话,就由她来引导话题吧。总不能这么傻坐着。他的家事不能聊,那就聊工作了。   “臣弟听皇兄安排。”纯亲王老老实实地说。   “皇上在本宫这儿,提起过这事,皇上是想依你的心意,让你开心。”佟宝珠笑吟吟道。   话的内容,再加上她说话的语气,落在纯亲王耳朵里,感觉贵妃像是他的长辈。而不是比他年龄还小的皇嫂。不不,她还不能称为皇嫂。皇后才有资格称皇嫂。   “皇兄安排的差事,臣弟都喜欢。”嚅嚅地答话。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佟宝珠:“……”她终于见识到了,把话题聊死的人,是什么样儿了。眼前这位就是。别看模样乖顺,说话的时候,一句比一句堵人。 第79章 郁闷   凡是住人的宫殿, 都有康熙安排的人。准确的说,是他差使的人,安排的人。   他们有所不同的是,有的人在重要位置;有的是下等宫女或太监, 在不起眼的位置。就比如承乾宫, 贵妃身边安插不进去人, 就把人往茶水间安排。寻机会, 再把人提到贵妃身边。   贵妃聪明, 他稍稍一点拨, 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赶快把那个小宫女放在身边。   她如果不主动,那就由他动手。等他动手的时候, 就不是司衣这个差事。寻个理由责罚她身边的大宫女,遣出宫, 然后再赏赐一个大宫女给她。   大宫女可是天天跟着,不像是司衣……不对,那个小宫女不是司衣了,是在后殿里照顾四阿哥。   康熙突然意识到,贵妃身边没他的人了。多长时间了?从四阿哥抱去承乾宫,那个小宫女就不在前殿。   将近一年!!!   突然他又想到, 小宫女虽然不在前殿,但前殿有黄忠。可黄忠……就来报过两次消息。   一次是贵妃急等着知道他在午门前,宣捷的情形;一次是贵妃打了大阿哥。据说是把他拉到一边,猛捶了一顿。捶得大阿哥连声认错,再三保证, 再不去井亭边玩儿了, 以后看见井就绕路走。   他很好奇, 黄忠说的猛捶一顿, 贵妃是怎么捶的。不能仔细问黄忠,省得黄忠以为他很在意。也不敢问贵妃,怕贵妃知道有人向他禀告承乾宫里的事。   而且他先前也说过,她责罚嫔妃皇子,他不过问。   黄忠说,贵妃叮嘱了在场的几个人,不准对外说出去。当时太子也在,太子居然没跟他说起过这事。   事后,大阿哥还照样去承乾宫里玩儿。被猛捶了一顿,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黄忠说,他都不会知道,其他人更是不会知道。   这件事,他当时听的时候,认为贵妃有点鲁莽,怎么能打皇子。万一传出去,即使他不发话,太皇太后不发话,纳兰明珠都能带着朝臣们闹开。   不是打到身上疼不疼,会不会把人打伤的问题,这关乎着一个皇子的尊严。不过,话又说回来,大阿哥那个泼皮货,也就是打一顿,他才老实。他不怕疼,他是觉得挨打丢人。大阿哥泼皮是泼皮,其实脸皮挺薄。   康熙想到这里,又想起做普通人的好。文武师傅都头疼的大阿哥,要是放到民间,好管束的很。不听话,就打。一打就老实。   康熙想着大阿哥不好管束的时候。御花园里,四阿哥正搂着拉布拉多的脖子,指着湖里的莲叶“咿呀咿呀”地叫嚷。   刘福提着他跑掉的小鞋子追过来说,“哎哟,我的小爷啊!您别往湖边凑,这里危险。来,先把鞋子穿上,省得扎脚。”   他刚把四阿哥抱怀里,蹲下身给他穿鞋,拉布拉多“扑通”蹿进了湖里,刨水游到四阿哥指的方向,咬断一枚莲叶,又游了回来。   四阿哥拍着手咯咯笑,挣着身子,也要往湖里去。“哎哟,小主子,您不能去。多多身上湿了,我们回去啦。回去给它擦擦再出来……”给四阿哥穿好的鞋子,刘福站起身,准备走。   “谁让你带他来湖边的?万一掉湖里怎么办?”乌雅贵人站在他们身后说。   七八个月的身孕,再加上穿的春装,肚子鼓突的挺明显。左右两边各有一名宫女扶持着胳膊。   刘福赶快放下四阿哥施礼,“奴才刘福见过乌雅小主,小主吉祥。”   “快快快,拉着他……”乌雅贵人看到四阿哥往湿淋淋的狗身上扑,急得快说不出话了。   四阿哥从拉布拉多嘴里接过莲叶,扣在自己头上,又开始“咯咯咯”的笑。宝蓝色的旗服上,都是拉布拉多蹭的水渍。   刘福看乌雅贵人急得不行,赶快说:“没事的,贵妃娘娘说过,衣服上有点水印没事。”又解释,“只要不湿透,就由他玩儿,没事的。现在天暖和了,不冷的。”说着话,抱起了四阿哥。   刘福没说谎。前几天,四阿哥洗脸时,挣着身子想玩水。佟宝珠让人端了一盆水,放在院子里,让他好好玩儿。玩儿得脸上身上都是湿的,可把他乐坏了。不过,自此以后,再洗脸,就不抓水了。   四阿哥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正玩儿得开心呢,被人抱起来,很不高兴,对刘福乱踢乱挠。   乌雅贵人抽出一只胳膊,拧着眉对他们扬了扬手,“赶快带他回去,别在这里了。”真不想看到他,看到一次糟心一次。   好好的孩子,被人养成什么样儿了。   又蠢又笨又任性。   乾清宫里,康熙琢磨过大阿哥之后,又想到了四阿哥。四阿哥一点也不像他的孩子。不指望他和太子、大阿哥一样聪明伶俐,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也行。   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性格也是喜怒无常。说哭就哭,一逗就笑。跟个傻子似的,没一点儿思想主见。   不能想四阿哥,想到他就头疼。贵妃说由着他的心意,任他玩儿,不拘束他的性子,说不定哪里突然就会说话了。若是太拘束,压制了他的思想和心性,或许开窍更晚。   问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   只能暂且如此。   康熙正想的郁闷,梁九功进来禀告。   “今儿下午,贵妃娘娘去永和宫时,去安嫔娘娘那里坐了一会儿。没打听出来谈话内容。贵妃娘娘离开后,安嫔娘娘就去了尚衣局,把那丫头领回去,又去了承乾宫。   “除此之外,这两日里安嫔娘娘同往常一样,上午去承乾宫请安,然后去御花园走走,遇到别的小主聊几句闲话,然后回永和宫。”   康熙不动声色道,“去问问,贵妃这两日,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还以为他后宫里有多少聪明人,原来没多少。   能跟在皇上身边的人,那都是顶机灵的,主子会问到什么话,提前就问好了。只等主子来问。   梁九功道:“回主子的话,贵妃娘娘让敬事房的人送了彤史记录和起居注。”   康熙:“……”贵妃在窥探朕的心思,贵妃窥探到了朕的心思。   康熙一下子烦躁起来。原本打算在晚膳前批几份当紧的折子,也没了心思。   好啊!知道朕不想让安嫔有孩子,就想办法给她安排个孩子。知道了朕的这份心思,不是该来问朕吗?   为什么不来问他,却跑去帮别人了?   这明显是把他当外人防着。   还有查彤史记录的事。心里有什么疑问,不能直接来问他?话说的好听,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亲密无间,原来都是假话。   她其实在小心翼翼地防着他!   康熙越想越气。在西暖阁里来回踱了一会步后,吩咐:“去看看纯亲王怎么还不回来?在说什么呢?没完没了了。”   主子心情不好,梁九功不敢马虎,亲自跑着去了。没多大一会儿折身回来,禀告道:“七王爷在贵妃娘娘谈话。七王爷说,一会儿便回。”   “他们在说什么?”   “奴才不知。”梁九功小心翼翼道,“奴才进去的时候,他们没说话。”   康熙暗暗后悔,七弟是弟弟,但也是男人。怎么能让男人随便入宫呢?而且还是个口才好的男人,京城里有多少女子想入纯亲王府……   不能往下想。往下一想,就想赶快去承乾宫看看,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康熙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很多事,都是在心里想想,不会当真做出来。   纯亲王去向贵妃请安,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再过去。又有鸣鞭开路,又是太监侍卫,呼呼拉拉一大堆人去承乾宫,就惹眼了。   “贵妃在哪个房间,接见的纯亲王?”康熙沉声问。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主子的心思,他摸不了七八成,也能摸个五六成。这八成是对七王爷不满了,想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幸亏这一趟是他去的。知道怎么说话合适。   赶紧说:“在西次间里。黄忠和两个宫女在里面伺候,贵妃娘娘坐在南窗台下的罗汉塌上,七王爷坐在八仙桌边,奴才进去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笔,正在写字。”   康熙:“……”写什么?写诗?老七的文才不错,会写诗。深吸了一口气,平淡地说道:“再去跑一趟。就说晚膳提过来了,让他赶快回来用膳。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他想说,催催御膳房那边,今晚提前送膳。又想到这个奴才机灵,听了他前面的话,不用他吩咐,就会催。   梁九功出去,先安排人去催御膳房,然后才跑去承乾宫。   纯亲王同贵妃正谈到兴头上,听说膳食摆好了。毫不犹豫道:“你跟皇兄说,我不饿,让他先吃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梁九功:“……”他能说什么?难道说,皇上在急等着您呢,您再不回去,皇上就要发火了?   肯定不能这么说。   奴才就是传个话,万不能揣测主子们的心意。   “喳。奴才这就去给万岁爷回话。七王爷您也早些过去,万岁爷专门吩咐御膳房做了您爱吃的菜。”   康熙听到让他自己吃,心情竟然出奇地平静了。粮食紧张,朕平时晚膳只有四个菜,因为想着和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用膳,才破例另加了四个菜。   不吃正好了。   朕一个人吃,全吃光。   大怒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也是康熙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担心自己会因为情绪,做错事,说错话。每当气愤之极的时候,就想当时情况的好。   朕一个人吃八个菜,全京城也只有朕一个人的晚膳是八个菜。在他的念叨中,膳食摆了一桌子。   他刚说了“开膳”,太监进来禀报,七王爷来了。   康熙看着开水白菜说:“带他进来。”布膳太监很有眼色地夹了一筷子,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你自己说的不饿,今晚别想吃。让你站在旁边看着朕吃。理由也想好了。要跟纯亲王谈话,所以一边吃一边谈。   纯亲王的心思,压根就没在吃上。跟着太监进来后,眼光没往桌子上看,而且也没有想要坐下来的意思。   他站在康熙五六步远的地方,激动地说:“皇兄,臣弟不做皇室的王爷了,臣弟要做无冕之王,在暗中帮助皇兄成就大业。皇兄想说的话,臣弟帮您把它传遍天下;皇兄不能说的话,臣弟帮您说;皇兄不能杀的人,臣弟帮您杀……”   “等等。”康熙打断了他的话,冷津津地问:“你要杀什么人?去一趟承乾宫疯了?”   “不是用刀杀人,这是打比方……”纯亲王想把方才听到的话,再结合着自己的想法,一下子都告诉皇兄,急慌中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伙计嫌更的少,加更一章啦! 第80章 心情   康熙冷淡的态度, 丝毫没影响到纯亲王满腔的热情。他心想,你这是不知道什么事,知道是什么事,你比我还兴奋!   “南宋时期, 私人小报上登出过宋徽宗斥骂蔡京的诏书, 皇兄知道这事吧?报上还说, 蔡京及其同党全部被皇帝投入牢中。老百姓信以为真, 奸相被惩, 兴奋极了, 奔走相告。把蔡京搞得灰头土脸,不得不一次次的站出来解释。”   纯亲王激动地又道, “还有理学家朱熹,满口的仁义道德, 好像这世上,只有他是正统,别人都是旁门左道,自视清高的很。可偏偏这人为官清廉,在政务上挑不着他的错处。小报爆出他与儿媳偷情,还生出了孩子。走到街上, 很多人扔他菜帮子臭鸡蛋,追着骂。让他也彻底体会了一把,被人漫骂的滋味。”   这种牵扯到朝堂稳定的事,一个王爷都知道,康熙怎么可能会不知。当年, 老师讲到这件事, 对他说的是, 一定要管控好民声, 将私人小报消灭在萌芽阶段。否则等状大到不可控的程度,谣言四起,可能会动摇国本。   所以,当今只有由朝廷严格管控之下的邸报,由内阁发抄的谕旨、题本和奏折,经过通政使司、六科、提塘等环节发往各地。   康熙吃下一口鱼片后,慢言慢语道:“看私报者流放五百里,告发别人看者赏钱两百贯……”   纯亲王打断了他的话,语速极快地说:“皇兄,史书上只记录了惩罚条例,但没有一处记录具体罚了谁。”转话道,“一个办私人小报的,怎么敢假传诏书,骂当朝只手遮天的宰相。说不准,这是皇帝在背后指使人干的。皇帝想大骂蔡京,又不敢骂,就借由别人的口骂,狠狠地敲打他。”   “你是说,你在暗中找人办私报,帮朕去骂人?”康熙问。他竟然没想到是宋徽宗在暗中指使这回事。他想骂的人太多了。狠不得把那些怠政懒政的官员们,骂个狗血喷头。   纯亲王赶快说:“不不不,这不是重点。臣弟这是给皇兄举例子,说明私报的重要性。皇兄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不能把您的爱民思想,您的为政举措,您的优秀品质传往全国各地,让大清国所有的人知晓。”   纯亲王说到激动处,朝康熙走近了两步,低下腰快速道,“皇兄,您想一下,您现在一餐只有四个菜,可这都有谁知道?外面传的皇帝每顿饭至少四十八道菜,每道菜,不准超过三筷子。”   “您去天坛祈福,下罪已诏,也只有官员们,和京城中部分老百姓知道。臣弟要是办了报纸,不敢说能让全天下,人人皆知,但肯定能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   “还有,让太医给老百姓看病疗伤;皇兄您都穷得给富商们借钱了,军队都发不起饷了,怕老百姓饿死,城里还在施粥。放眼各朝各代的皇帝,有哪个皇帝几个月不间断的施粥……”   康熙看着满桌子的菜,感觉瞬间没了滋味。远没有纯亲王说的话,听着更有味儿。   宣传的作用,在这次灾难中,他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老百姓的思想,有人引导,和无人引导,大不一样。正是因为施世纶那些人,在救灾中,一直散布朝廷的各种好。在大难面前,全京城才无一人有怨。   现在吃不饱穿不暖,却都在相信,好日子就在眼前,挺挺就过去了。   康熙的眼光不朝菜上看,布膳太监也不知道该夹哪个好。只能站着不动,时刻观察主子的眼神。同时在心里埋怨七王爷,不知道食不语嘛。什么话不能等用过膳再说。   “皇兄大智,臣弟稍一提,您就能明白,报纸的重要性。关键点在于,这些事如果刊发在官方的邸报上,您就是在作秀;印在私人小报上就不一样了,这是民众的心声。臣弟不出面,臣弟在暗中操办,不让别人知道这跟朝廷有关系。”   康熙喝了一口汤,然后沉声问道:“不是朕身边的人,怎么能知道朕一顿四个菜。”   “买来的啊!”纯亲王也曾提出过这个疑问,现在他有答案。毫不犹豫地说,“什么消息买不来。您信不信,只要臣弟想打探,纳兰夫人穿的什么颜色里衣,都能打探出来。”   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个作用,将来发展大了,皇兄坐在乾清宫里不用动,每个臣子的动向,都能一清二楚。皇兄想知道什么,臣弟都能帮您打探出来。”   立马又道,“钱的事,臣弟自己想办法,不用国库一两银子。臣弟也有办法,让别人办不起来,让京城里只有臣弟管控下的这一家。不会出乱子。”   康熙:“……”   他方才一直在心里估量着,养人探消息,再加上印报需要多少银子。这肯定是亏本的买卖。一张报纸卖不了几文纸。别人效仿,私人小报如雨后春笋似的出现,也是担心的问题。   若是能杜绝掉这两个问题,还是可以考虑的。   康熙迟疑了片刻后,放下了筷子,没带什么情绪地说:“坐下来用膳,用完膳再说。把你的想法,详细说一下。朕看看可不可行。”   身为王爷,纯亲王也想为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做点什么,可他体质弱,又不会骑马,不能像裕亲王那样上阵打仗。   进到哪个部门里做文职吧,又被人当成大爷供着,什么都不让他插手。   这种情况不能跟皇上直说。   说出来,就好像是他没能耐,制服不了他们似的。皇上根本就不知道,权臣的势力太大了,根本不把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王爷,放眼里。   过去的那些日子,他常常觉得自己这个人十分多余。帮不上皇兄的忙,还让皇兄为他操心。活着没一点意义。   郁闷啊!天天郁闷,能不闷出病吗?   贵妃娘娘说的办私报,真是绝妙的主意。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受朝廷管束,还能为皇兄分忧。   此时纯亲王喜悦的心情用心花怒放来形容,都弱了。心潮澎湃的能在里面行驶一万艘大轮船。   哪有心思用饭!   迫不及待给他皇兄说:“前期,先在京城东西南北四处开设茶馆,卖报加读报。“解释道,”有钱人,买了报拿回去看。穷老百生没钱又不识字,就站在旁边听听……”   康熙敲敲桌子,“先用膳。”   承乾宫里,纯亲王走后,红云就开始大笑。   “七王爷这人真逗,刚进来的时候,低着头跟个据了嘴的葫芦似的。娘娘才说了几句话,他就激动起来。要不是,娘娘说以后日子长着,改日再谈,催着他走,他还不想走呢。”   素云接话道:“娘娘真厉害。刚开始那几句,奴婢震惊了。什么无冕之王,不受皇帝管辖,又能办皇帝办不了的差事。想敲打谁就敲打谁,想笑话谁就笑话谁。在玩乐中办差,穿棱于街头巷尾。”   “奴婢当时想啊,娘娘的牛皮吹的可真大,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差。后来,听娘娘一说。还真是有!”   佟宝珠一边洗着手,一边笑道:“很多男人都是如此,看不上女人,不把女人放眼里,觉得跟女人无话可说。今天你们看到了,他们这种思想,并不是不能改变的。拿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等你们以后嫁了人,相公若是对你们爱理不睬,先要反思反思自己,有哪里不足。相公关注的东西,你们是否了解。跟相公站在同样的位置,才能引起他的重视。”   两个丫头立马说:“奴婢不嫁人,奴婢就跟着娘娘。”   佟宝珠笑道:“行,我们一起在这皇宫里住一辈子。”嫁不嫁人,不是你们说了算。最快这两三年,最迟等到二十五岁就放你们出去。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在这皇宫里苦熬。   晚膳照例摆在了后院。   自从四阿哥来承乾宫,佟宝珠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后院用。一边喂四阿哥,一边自己吃。   她以前帮同事们接送过上幼儿园,上小学的小朋友们。   这种更小的她没经验。   但她想的是,养孩子顺其自然比较好。   在现代有句话说,一胎照书养,二胎当猪养。   第一个孩子精贵的不得了,孩子的衣服脏了立马洗这就不说了,有人甚至在抱孩子前,先用消毒液洗洗手。   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养出来的孩子规规矩矩的,失了天性。   到了第二个孩子,什么事都经历过了,没那当初那个耐心了,让孩子处让放养状态。   没有约束的孩子,能够很好的发展他的天性与能力。孩子反倒是更聪明,更早熟。   这也是小儿子一般比大儿子机灵的原因。   如果在顺其自然的基础上,让孩子感受到大人对他的爱意,不是对他真的不管不问,就更好了。   趁着吃饭的这段时间,抱抱孩子,跟孩子一起吃饭,就是对他爱意的表达。两个人共同做某件事,感情在无形中加深。   大约是养成习惯的原因。   喂四阿哥一口之后,佟宝珠拿起筷子吃自己的。四阿哥不再张着嘴闹,而是眼光顺着筷子走。看筷子落在哪个菜上,再扭头看着佟宝珠吃。   佟宝珠把筷子放下,换勺子,他就早早的张着小嘴等。但偶尔也会双手抱着佟宝珠的胳膊,把她要吃的菜往自己嘴边凑。   不让吃,就哭。   菜进了佟宝珠嘴里后,就立马止住了声。每当这个时候,刘福就在旁边夸四阿哥聪明。   知道哭闹没用了,再哭闹别人也已经吃了。   便不哭了。   晚膳后,漱口的时候。刘福才说,下午在御花园碰到乌雅贵人的事。   “乌雅小主看到四阿哥衣服湿了,好像不大高兴。”刘福担心,乌雅贵人在娘娘面前,指责他的不是。先把当时的情况讲明,“就是多多身上的水蹭到了四阿哥身上,奴才正是要回来给四阿哥换衣服呢。”   当着四阿哥的面,佟宝珠不想评论乌雅贵人的是非。早晚要知道那是他亲额娘。她计划的是等到七岁以后,思想成熟一些了,再告诉他。   于是说:“不是说,让你带四阿哥往南边广场走嘛。御花园里有湖,有假山,草木也深,一个不留神,他跑到哪个地方躲起来,故意不出声,可就要半天找。”   这种事发生过。   自从四阿哥会走路之后,睡觉醒来,旁边没人时,这一哭是省了。自己爬下床,找个地方藏起来。   第一次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啊,一看床上没人,可把人吓坏了。喊也不应声。于是就四处找,连外面的井里都看了。   最后还是他自己主动出来的。问他去哪儿了,也不会说话。仰着小脸得意地咯咯笑。   后来,就小心了,在他睡觉的时候,也是一步不离人。有一次刘福故意装着睡着,四阿哥悄悄下床,藏到了衣柜里。   多吓人啊,万一一直找不到他,他又睡着到里面,那不得闷住。   刘福赶忙说:“奴才记着娘娘的交待呢,就今儿去了御花园。七王爷说御花园里有花鸟虫鱼,有乐子,让奴才带四阿哥过去。奴才想着多注意一点,去玩儿一会也没事。哪里知道四阿哥的鞋跑掉了,奴才就弯腰捡鞋的功夫,他就跑远了。”   四阿哥虽然不会说话,却知道此时别人在说他。不高兴地对着刘福“咿呀咿呀”,仿佛在抗议,说自己没干过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红云从前院过来,欢喜地说:“娘娘,万岁爷翻了您的牌子。魏公公说,让娘娘早些准备着。”   不交待早些准备,还是接到传话都准备呢,这特意交待了,更是要准备。   每当这个时候,佟宝珠就在心里骂万恶的古代社会。皇帝在皇宫里,就像是富豪进了白金五星级宾馆。而女人是宾馆里的一样东西,时刻准备着为皇帝服务。   现代社会的女士优先,对这里的人来说,那天方夜谭。   晚膳后,康熙和纯亲王又聊了半个时辰,敲定了让纯亲王暗中办报的事。具体细节再加斟酌。   康熙提出,让纯亲王进户部办差,既能为办报服务,又能堵住宗亲们的嘴。   纯亲王爽快地应了。   有一只大甜瓜等着他吃,塞给他一颗发霉黑苦的芝麻,就是嚼碎了吃,又能怎样。   “明天臣弟再去跟皇嫂谈谈。”纯亲王感叹道,“皇嫂真是有见识,京城里那些出了名的才子,哪个都远不及皇嫂。跟皇嫂谈话,有茅塞顿开之感。什么疑问提出来,皇嫂都能说出解决办法。而且解决办法独到,让人耳目一新。”   在报纸上帮别人宣传店铺,收广告费;刊登富家子弟写的小诗,收版面费等等,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法子。   康熙:“……”   皇嫂这个称呼,怎么听着有点刺耳呢?想了片刻才意识到。先前纯亲王一直称呼的是贵妃娘娘。   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康熙的情绪一直低沉。纯亲王压根就没往自己和贵妃娘娘身上想。他以为康熙是遇到不顺心的政务了。   临走的时候,好心地开导他:“皇兄心情不佳,折子就先放放。再急的事,也不急这一晚。去找皇嫂聊聊天,说不定就心情开朗了。”   当晚,康熙把积的折子都批了,一直批到内宫门快落锁,梁九功提醒他,还要不要去承乾宫。   他才想起这回事似的,说道:“去。”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既然翻了牌子,多晚都要去。”像是极不情愿似的。   到了承乾宫,如他想的一样。贵妃和下人们都在等着他。看到贵妃没有丝毫不悦的笑容,康熙的心情瞬间又愉快了。   洗漱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贵妃的好。   时时处处的为他着想,这远远超越了一个嫔妃的职责,也远远超越了寻常女子对男子的爱恋。   只要他在她面前提起某件事,她就放在了心里。费尽脑汁的帮他想办法。   眼下这事,解决的堪称完美。既帮了他,又解决了老七差事的问题。   至于她查彤史,让安嫔养三丫的事。康熙也想到了其中原因。为了让后宫和谐,让他安心政务嘛。   要不然呢?   女人都是善妒的,怎么会真心的为别的女人着想。用她的话说,是因为爱他,才去爱他的人。   康熙暗骂自己小心眼,为了让贵妃眼巴巴的等他,故意磨蹭到现在才来。白白地浪费了,那么长时间本可以美好的时光。   在床上翻滚了两次之后,还想再来。   “皇上保重龙体。”   若是以往,贵妃一说保重龙体。他就停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今天不行,还想再来。想让她求饶,想让她知道在自己面前的弱小。   又滚了两次,直到她说:“不行了不行了,小鱼儿投降了。求大王放过小鱼儿。”他才不情愿地停下。   搂着她低笑道:“你去哪儿找朕这么好的男人。文武双全,才智过人,身体又好。”   “嗯嗯嗯……”佟宝珠道,“臣妾早说过,臣妾上辈子拯救了亿万难民,所以上天把他最宝贝的儿子,赏赐给了臣妾做夫君。”   听着这样的话,康熙心里甜得跟喝了蜜似的,笑得更得意了,絮絮叨叨地说:“朕对你多好,从来没有使唤过你。没入宫前,嬷嬷有没有教你,侍寝的时候,要睡外面。以便端个茶倒个水,侍候起夜。朕从来没让你睡外面,每次起床,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你。担心你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安稳,朕翻你的牌子,每次都是自己送上门,从来没让你去过乾清宫……”   康熙说了半天自己的各种好,突然发现,贵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想把她摇醒,再给她说一遍。想了想,还是算了。方才还再说,怕吵醒她的事。   次日清早,康熙仍像以往那样悄悄地起床,等他穿整齐衣服。佟宝珠从帐子里探出头。   “皇上,外男入后宫影响不好,以后别让七弟来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得仿佛其中落入了万千星尘,璀璨闪亮。轻张的嘴唇,柔软的像是棉花糖。   康熙挥手让司衣太监出去,拉开帐帘,搂起细白的脖颈,俯身亲了上去。辗转反侧了一番后,轻声道:“七弟昨晚跟朕说了,今天还准备过来,有问题向贵妃请教。朕已经应下。”   是应下了,但同时,也想好了今日怎么拒绝他。   以后别想再入后宫。   有什么话,可以通过他传达。   佟宝珠道:“别让他来。他着急问问题,就会想别的办法。”   康熙愉快地问:“什么办法?”让他传话嘛。这样,贵妃就有更多的理由和机会见到他。   佟宝珠笑道:“他有福晋啊!他福晋前两天还来臣妾这里。”接着又道,“臣妾这个办法,想的好吧。弟媳人很不错,七弟对她有偏见。对她一点不了解,就对人拒之千里。以后多制造些机会,让他们相互交流。”   康熙:“……”难道不是为了朕考虑,才想到让老七办报的?怎么感觉这一切都是为了七福晋?   佟宝珠又道:“皇上,您不知道吧?七弟和七弟媳还没同过房。不同房哪来的孩子?等他们自己有了孩子,皇上就不用考虑着,把哪个阿哥过继给他这回事。我们的孩子,还是我们自己养的好。”   康熙揉揉她的后背,低声道:“贵妃考虑的周全。”朕又多想了,贵妃还是为了朕才操的这个心。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的纯亲王,在这一年就生病死了。有个遗腹子,一岁多夭折了。在历史上不出名,所以娘娘不知道纯亲王原本的命运。   预告:下一章五阿哥和六阿哥就出生啦。 第81章 指点   纯亲王几乎一夜没睡, 前半夜是整理思路,列方案;后半夜是兴奋得睡不着。   次日起了个大早,去上朝。   以前他早朝站班,都是一边打瞌睡, 一边想心事。对所议之事, 充耳不闻。听也没什么用啊, 又插不上言。   这日, 听的特别仔细。一边听, 一边暗中分析, 他们谁说的话更有道理。   皇嫂说了,身为一个优秀的办报人, 深入了解朝政,这是最基础的。   因为, 私报要区别于邸报。   邸报就是记录,皇上发了什么旨,朝廷有了什么新举措。私报如果也是如此记录,官员们看过邸报,谁还看私报。   私报要带上观点,评论某项政策是否好。这样以来, 既能散布消息,又能对朝堂官员起监督作用。   谁为了私利在早朝坚持已见,就发在报纸上,指责他。谁的见解独到,利国利民, 就大力赞扬他。   纯亲王听着朝臣们的议事, 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太多值得记录的东西, 只用脑袋记的有准。如果能摆上笔墨, 随时记录那该多好。   一个时辰的议政,还没听够,下朝的鸣鞭声就响了。   康熙的习惯是,下朝后去上书房探视早读的太子和大阿哥,检查他们的课业,然后去慈宁宫里给太皇太后请安。请了安,回乾清宫用早餐。   纯亲王从乾清门出来,一路小跑去了上书房。看到立在门外的梁九功,指了指门里,低声问:“皇上在里面?”   梁九功沉着脸对他轻摇了一下头。   纯亲王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从里面传来了喝斥声:“你们自己都背不出来,怎么教太子和大阿哥?没有这个能力,就说嘛,朕可以再请人。又不是除了你们,在大清国找不着认识字的人了……”   皇兄在训斥太子的老师呢,让外人听到了不好。   纯亲王对梁九功挥了个手,跑去月华门外等。这是去慈宁宫的必经之处。   因为要办报,纯亲王遇事就思考。等康熙的时候,就想方才的事。这么一想,觉察到其中的不对了。   用皇嫂的话说,抛开立场,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评价。   那么,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待皇上当着太子和大阿哥面,责骂老师,这种行为……对不对?   不对!儒家讲的尊师重道,何况太子现在学的就是论语。   提到尊师重道,纯亲王又想到,老师们见了皇子,先跪下叩头行礼,再站着给皇子们讲课;听皇子们背书的时候,要跪着听……   好像都不对啊!   在外面,皇子是君,大臣是臣。进了上书房,皇子是学生,大臣是老师。学生对老师心怀尊重,才能有对学问的敬畏之心……   可是,规矩是由天子规定的,天子说的话,都是对的。   正想的没有头绪,听到了击掌声。纯亲知道是皇兄要过来了,赶快站直了身子。   康熙跨出月华门,斜了他一眼。淡声道:“七弟,有事?”他的情绪一向控制得很好,即使方才气怒得想把那两名汉人老师,拖出去爆打一顿。出了上书房的门,情绪就稳定下来。   纯亲王跟上康熙,低声道:“皇兄,昨日臣弟给您商议的事……”   “什么事?”   “办报的事。”   “那就办吧。”   “还有……”康熙沉着脸的时候,纯亲王有些胆怯,不敢提出请求。   “还有什么?”康熙问。   “臣弟有几个问题,想要去请教一下皇嫂。”纯亲王鼓了鼓勇气道。   “一个后宫女子懂什么啊?再说了,你一个外男无事无干的往后宫里跑像什么样子。”康熙心情不好,看见什么都不顺眼,听见什么,都不顺耳。不悦道,“你要是觉得凭你一个人的能力,办不起来,这事就先放放。今天先去户部报到吧。”   纯亲王:“……”赶紧说,“臣弟能办起来。”伴君如伴虎啊,昨天还是好兄长,今天就恢复没感情的皇帝了。   这也是纯亲王不想担差事的原因之一。   皇上心情好的时候,会听听他诉苦;忙起来,或是心情不佳时,可能面都见不到。在工作中遇到难题,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这段时间,皇兄待他亲密,快忘了先前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纯亲王并没有低落多久。想到不久以后,自己能去做无冕之王,心情又好起来。   上书房里。   康熙离开之后,太子才敢抬起头。他扭脸看旁边的大阿哥。大阿哥朝他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他又去看跪在地上的四名哈哈珠子和趴伏在地上的两名老师。   虚岁七岁的太子,即使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面对当下的事,也想不出来该如何收场。   今日之事是由大阿哥引起的。   康熙检查他们的功课,让大阿哥背《论语》为政篇的二十四章,大阿哥背错时,老师没有及时的指出来。康熙就让两名老师来背,岂料,这两名老师面对突如其来的考核,十分紧张,背得结结巴巴。   康熙就认为他们背不出来,大发雷霆。责骂了一顿后,拂袖离去。没留话,屋里的这些人,如何处置。   太子又去看大阿哥,用眼神询问: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啊?   回答他的先是一声“咕噜”,大阿哥摸摸肚子,对太子笑道:“太子弟弟,我走了啊,你走不走?”说完,用脚尖踢了踢他的两名哈哈珠子,催促道:“走了走了,小爷饿死了。去吃早点。”   老师挨骂咯,管不了他咯。活该,谁让他们对小爷要求那么严苛。   大阿哥心里暗乐,是不是上午不用来读书了?皇阿玛再选老师,最少得三五天吧。   两名哈哈珠子从地上爬起来,对太子施了一礼:“小的告退。”然后退到门口,跟着大阿哥逃也似的离去。   上书房里,除了太子这外,剩下了两名老师,两名哈哈珠子,还有三名侍候笔墨的小太监。   太子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都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两名哈哈珠子爬起来,垂手躬立在一边。   太子又道:“老师也起来吧,皇阿玛已经走了。”   两名三十多岁的翰林院侍讲仍跪着没动,不约而同道:“臣失职,臣有罪。”   一直候在门外的乌里福轻步进来,对着太子施了一礼:“快到用早点的时间了,请殿下回宫。”   太子动了几下嘴唇,话才说出声:“老师保重,吾走了。”出了门后,吩咐乌里福:“吾要见索大人。”   乌里福“哎哟”了一声,小声道:“索大人不是交待了吗?近期不让您同他来往,省得连累殿下。索大人因为是殿下母族的人,被朝臣们视为眼中钉,一心想除掉他。这样,太子就无所依了,只能依靠他们……”   “除了索大人,吾有不明白的问题,还可以问谁?”太子道。   “殿下您说是什么问题,看看奴才能不能解答?”   “两位老师要跪到何时?吾能去向皇阿玛求情吗?”   乌里福又是一声“哎哟”,“殿下呀,这种事您别管。索大人不是说了吗?要殿下少管闲事。不是您的事,就不要过问。不说话不做事就不会错。说话了就可能错。万岁爷正在气头上呢,殿下再去求情,这不是惹万岁爷不高兴吗?再说了,他们有错就该罚。万岁爷在惩罚他们,您去求情,这不是表示您不同意万岁爷的决定吗?您看看大阿哥,就不管这事。”   太子点点头,“你说的是。”接着又问,“吾用了早点,还来读书吗?”   “当然要来啊!您读您的,他们跪他们的。这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承乾宫里,因为安嫔换了个贴身宫女,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起先是有人笑话安嫔,说这么大的小豆丁,她也忍心使唤。   突然有人说:“这丫头最多七八岁吧?选宫女不是最小十三吗?”   荣嫔道:“这丫头在哪儿见过。”   淑妃笑道:“尚衣局。”   站在安嫔身后的三丫,看别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心里慌乱极了。心想,有个地方躲起来,不让她们看见就好了。   安嫔扭回头,对她笑了笑,道:“别怕,跟着本主多出来几次,你就习惯了。她们没有恶意。”养个孩子在身边,安嫔的心胸豁达了许多。只要别人说话不很过分,她也不愿意跟她们起争执。孩子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宫里没小宫女,对于三丫的身份,大家心知肚名,但就是不主动说出来,等着别人来说。   众人说出说去,只是表达对小宫女的来历好奇。   佟宝珠看她们议论得差不多了,笑道,“别猜了,是建宁公主家的三闺女。”没等她们又议论,接着又说道,   “安嫔昨日跟本宫说了,想找个年龄小的宫女,从小教养,用着贴心。三丫的家人是罪不可赦,但孩子无辜,以后谁也不准拿身份说事啊!”   “可是……”荣嫔想说,这丫头身份特殊,请示皇上了吗?没等她说出来,佟宝珠打断了她的话。   “皇上和太皇太后让她们姐妹们入宫,就表明,没降罪她们,是想给她们找个好去处。能入宫的哪个不是良家子?寻常的人家,想把闺女送进宫,还没资格呢。既然她现在是宫女,安嫔想要普通宫女的权力还是有的,你们就别眼红了。有盯别人贴身宫女的功夫,不如去御花园转转,锻炼锻炼身体,养好身体了等着承宠。”   贵妃娘娘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好再盯着人家小姑娘,接着议论起来宜嫔,说宜嫔这一胎养的真精细如何如何。明着夸赞,暗地里嘲讽。   三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真的是如安主子所说,让人知道身份也没什么可怕的。直面应对一回,就过去了。   被众人议论的宜嫔最近十分不安,但她没有后悔。在她的推动之下,敬嫔是没封妃的可能了。   暗中恼她又如何?   后宫嫔妃们,本来就是外面摆着笑脸,背地里暗自捅刀。就像她上次流产的事,说不定也有敬嫔的份。   她不安的是贵妃娘娘。担心淑妃在年夜宴上说的那些话,说给别人,或者直接说给贵妃。   不管贵妃的目的如何,待她还是不错的。她切身落到了好处。贵妃若是知道,她在背后扎刀子,会不会从此恼上她了?   其实也不算扎刀子,不过是说贵妃有生子秘方,捂着不告诉别人罢了。又不是造谣,实话实说而已。何况对贵妃的影响又不大。别人顶多是背后议论贵妃虚伪、假好人,心里不忿,又不能拿贵妃怎么样。   她敢惹淑妃,因为淑妃成不了多大的气候,有贵妃在上面压着,淑妃也就是位份暂时比她高。贵妃不同,有后宫管理权在手,若是有意为难她,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还有……不能往下想了,往下一想,就更加的不安。   “等我生的时候,你要帮我盯着。只让六个产婆进房间,其他人别让进。”   宜嫔双手捧着茶盏,低垂着眼皮说话。   大宫女檀云正在修整一盆枝叶茂盛的吊兰。贵妃娘娘说,吊兰能净化空气,去除有害气体。   宜嫔乍一说话,她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停着手里的活,迟疑道:“主子是指……”   宜嫔依旧垂着眼皮,“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顿了一下,又说,“生孩子是大事。”   六个产婆中,有两位是太后送的,两位是皇上送的,两位是贵妃娘娘从内务府里挑的。   自然是可靠。   檀云低声道:“主子是指胡医士吗?”除了产婆之外,进产房的也只有大夫了。太医院只有一位女大夫。   宜嫔没应声。   檀云笑道:“主子,您提前央求贵妃娘娘,让她守着您。奴婢觉得,整个后宫,贵妃娘娘最可靠。四阿哥生的时候,多惊险,多亏了贵妃娘娘在。还有您堂妹郭络罗小主,听她讲,当时也是惊险万分!四周轰隆隆地响,躺都躺不住,竟然顺利地生下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异。”   停顿了一下,又说:“那时候,我们宫里的人,都吓成一团了。谁能顾得上谁,祈求自己能活着就好,哪里有心思去操心别人的死活……”   宜嫔打断了她的话,“不一样的。郭络罗常在位份低,就是生个阿哥,最高也不过封个嫔,那是到顶了。我不一样……现在阿玛和兄长正被皇上重用。”   檀云道:“是。满宫的小主们都眼红主子呢,就连淑妃都坐不住了。”   宜嫔深吸了一口气道:“反正,你记死我这句话,除了产婆,谁都不许进。生下来之后,把孩子交给太后。”   檀云越来越不懂主子的心思了,但主子交待什么,她照做就是。   佟宝珠等到中午,也没等到七福晋。倒是把太子等来了。当时,她的午膳刚摆上。两菜一汤。番茄土豆炖牛肉,香菇油菜,裙带菜鸡蛋汤。   都是从御膳房提过来的。   四阿哥的饭食在小厨房做的,一个鱼头豆腐汤,一个果蔬汁,一个皮蛋瘦肉粥,一个小蛋糕。   太子这个点过来,明显是还没用饭,佟宝珠招呼他坐下来一起用膳,又吩咐小厨房去炒个太子爱吃的清炒藕片。   太子今天心事沉重,看到喜欢吃的东西,也没心思吃,沉声说道:“佟额娘,不用做了。儿子同您说几句就走。”   佟宝珠看他情绪低落,便交待宫女说,不用做了。又对太子说:“那就吃碗粥吧,这是四阿哥最爱吃的。你也知道,他吃不完。”   刚从外面回来的四阿哥,看到太子就扑了上来,抱着他的腰,仰着小脸,对他“咿呀咿呀”的傻笑。   太子摸了摸他的头,对佟宝珠说:“佟额娘,七叔让儿子来问您,去哪找写手?去哪儿招情报人员?找个什么样的人总负责合适?”接着又道:“七叔说,您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二哥不理他,四阿哥不高兴,用力地摇着他的身子“咿呀咿呀。”   佟宝珠把四阿哥抱起来,坐下来笑道:“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你跟七王爷说,明天我给他回话。先吃饭吧。”   此时,候在日精门外的纯亲王,等着心急火燎。他想了一个上午,才想到让太子去帮他问话,这个主意。   要说大阿哥年龄大,更适合传话。但大阿哥毛躁,不如太子稳重,让人放心。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呢,太子反倒是请教他问题了。问跪在上书房的两位老师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两人都跪一上午了,肯定很多人都知晓。文武百官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他一个没实权的亲王,更是没资格说什么。   也可能早有人在皇上面前求情,但皇上的气没消,就让他们继续跪。他现在不求无功,只求无过,先把报馆办起来再说。其它事,暂时不想揽。   他让太子问的三个问题,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是想着听听皇嫂的意见,说不定比他想的更好。   太子惦记着,在外面等他的七叔,站着把今早上的事说了之后,问道:“佟额娘,儿子能去求皇阿额开恩吗?儿子去求的话,皇阿额会开恩吗?”   佟宝珠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他们是汉人是吧?”   “是的。”太子道,“通过去年博学鸿儒科考试录用的翰林院侍讲,王老师说过,他们都是博学之士。是儿子学习不够用功,连累了他们。”   佟宝珠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康熙嘴上说的是满汉一家,也许在他心里,排斥汉人,尤其是排斥参加博学鸿儒科考试的那些人。   可为了国家利益,又不得不重用他们。   你们不是清高吗?不是不愿为满清朝廷所用吗?让你们看到朕宽大的胸襟。等到这些人一旦入仕,就落到了他手里。   这就叫秋后算账。   太子看佟额娘迟迟不回答,以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说道:“不劳佟额娘费心了。其他人也说了,不让儿子管这事。儿子不管便是。”   佟宝珠揉捏着四阿哥的耳朵,缓缓说道:“这样的事,我没遇到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转话道,“高士奇高大人和张英张大人,这两位汉人官员,太子认识吗?”   “儿子认识。”   “他们是你皇阿玛身边的近臣,你皇阿玛很多拿不定主意的事,都去请教他们。他们一定会有好主意。太子去请教他们。”佟宝珠接着又说道:“他们是侍读。午饭后,你皇阿玛会听他们讲书,这会儿应该在南书房候诏,太子现在就过去。”   太子犹豫了片刻后,又问:“佟额娘,如果他们两个人都在,儿子先向谁请教呢?”   佟宝珠心里“咯噔”了一下,幸亏太了问了这个问题啊!要不然,太子听了她,跑去南书房,分别请教这两个人,可就坏事了。   她急忙说,“太子进门,先看见谁,就向谁请教。如果同时看到他们,就问离你最近的那个。”强调道,“记住,只问一个人。”   太子眨了眨眼,又问:“为什么?”   “太子自己想。”佟宝珠笑道,“一个月内想不出来答案,再来问我。”接着又说,“太子有这种不懂就问的态度非常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短处和缺点,有不懂的地方,问别人是最快的办法。”   五日后,佟宝珠才从康熙那里得知,太子进南书房第一个遇到的是张英。   张英给太子出的主意是,让太子跟两位老师跪在一起。   太子刚跪下,就有人飞跑着去告诉康熙。   宝贝儿子在地上跪着,那还得了。康熙立马下令,让两个老师回去。   太子听到太监的口谕后,仍跪着不起,跪得双腿早已没知觉的两位老师看见太子不起,也不敢起。   康熙只好奔到上书房,当面说让他们起来。看到两位老师泣声谢恩后,摁着地面,半天起不来,也心软了。吩咐两名太监把他们搀扶起来,又召了太医过来诊看是否受伤后,叫了两辆马车分别把他们送回了家。   康熙把这事原原本本的跟佟宝珠说完后,夸赞道:“太子比大阿哥强多了,善良又有聪明。”   佟宝珠想说,人与人不同,各有所长,大阿哥也是好孩子。但终是没说,让康熙认为大阿哥远不如太子,这是好事。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这件事,成为了七王爷办报的头条消息。标题是:何以能安吾民心?唯天子与储君矣。正文里说,皇帝责罚犯了错的侍讲,太子跪下为老师求请。皇帝意识到自己的责罚过重,亲自搀扶起两位老师,并着人把两位老师送回了家里安歇。两位老师感激涕零,下马车时,仰天长叹:何以能安吾民心?唯天子与储君矣。有天子和储君如此,臣愿为大清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报纸一发出去,在京城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有人听一遍不够,要求读报人,再读一遍。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称颂康熙皇帝是心胸宽广的仁君,称颂太子善良懂事。   康熙听着暗探们给他汇报的京中情况,不禁热血澎湃。当天着太监给两位老师分别送去了补品,叮嘱他们安心的再休息两天,然后回上书房,继续教导太子和大阿哥。   这个结果,让纯亲王兴奋极了。当真是无冕之王,比他王爷的身份威风太多了。竟然能改变他皇兄的思想。晚上腆着脸对他福晋说:“福晋,明天再麻烦你往承乾宫跑一趟。”   七福晋忍着内心的激动,用冷淡的语气说:“王爷这次给我什么好处。”   贵妃娘娘跟她说,不要给他好脸色。一定要摆出不想跟他和好的样子,两个人公是公,私是私。等他提出了问题,就嘲笑他,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去问别人。然后把她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七福晋问过佟宝珠,万一把他惹恼了怎么办?佟宝珠说:你不惹她,他对你也是冷淡。不如,你借机出出气。   她一想,也是。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有啥怕的?   纯亲王道:“五两银子。”   “成交。”七福晋爽快地说:“你说什么事吧?”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气啊   康熙十九年, 这一年,虽然是内忧外患,节衣缩食。后宫里却是喜事不断。   三月二十九日,五阿哥出生, 康熙赐名胤祺, 三日后, 抱给了寿康宫里的太后抚养。   四月十五日, 六阿哥出生, 赐名胤祚, 由乌雅贵人亲自抚养。同时晋封乌雅贵人为德嫔,入住永和宫主殿。   祚, 有两个意思。其一是福,其二是君主的位置。   一个包衣出身的宫女, 竟然因为能生,就封了嫔,还住进了主殿里。众人心里十分不平衡。说酸话的时候,不忘为她拉仇恨。   说什么祚是国祚,德嫔宠冠后宫,皇上想立六阿哥为太子。   在承乾宫里, 佟宝珠能堵住悠悠众口,但无法阻止背后的言论。   等到康熙翻她牌子,两人翻滚过,趁着康熙心情好,两个人也亲密, 佟宝珠道:“皇上给六阿哥改个名字吧, 祚的福气太大, 对小孩子来说, 大福非福。”   康熙觉得自己把心都快给她掏出来完了,贵妃却整日都在忙来忙去,忙别人的事,从没有静下心来,细细体会他的心意。   十分不高兴。   不悦道:“那些蠢货们这么想也就罢了,贵妃也这么想?德嫔生了两个阿哥,终究要封妃,入主殿。朕先让她搬,不过是哄她高兴。一个不识字的包衣宫女,除了性情不错,她哪一点及贵妃半分?朕怎么可能去宠她?还因她去立太子。”   佟宝珠以为康熙不知道这些流言,既然是知道了。她便不再多言,又说了最后一句:“皇上再斟酌一下,含‘福’意的字有很多。另换一个也不费多少事,省得她们说闲话。”   历史上的德妃,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老四,一个是十四。长成人的没有老六。虽然这里可能不是历史上的清朝,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康熙更恼了。   斟酌什么?他一个皇帝,给阿哥起个名字的权利都没有?太皇太后说让他斟酌,朝臣们说他让斟酌,就连贵妃也说让他斟酌。   无需斟酌,就用这个名字。   心里这么想,为了不把气氛搞僵,他嘴上说的是:“行,朕就听贵妃的,斟酌斟酌。”   这件心疼去了,佟宝珠愉快地笑了一声,摸着他的脸说:“睡了。”说完,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就呼吸均匀。   康熙这边,还在郁闷着呢。想跟她说一会儿话。轻唤了一声:“佟鱼儿。”没人应声。   他斟酌了片刻后,决定把摇醒她。   佟宝珠正梦到自己在皇宫里穿棱,找寻传说中能回家的路。眼看着,一个盘旋的黑洞就在眼前,奔到洞口了,被摇醒。回过神,才意识自己在床上躺着。   哪里有什么回家的路,一场梦罢了。   “你干什么呀?”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不能真回家,在梦里回家看看也好啊!这人不但干涉她现实中的生活,连个梦都不让她好好做。   康熙捏着她的脸,问:“……贵妃想不想知道,德嫔哪里好。”   “不想。”   “她从不会在朕睡着之前,先睡着;朕无论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听,从不反驳;她会哼小曲,声音又软又甜;她从不在朕面前提别人;她的生活里,除了朕之外,就没有旁人……”   “知道了。”佟宝珠低声道:“时候不早了,皇上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即便她有一堆贵妃没有的优点,朕还是更喜欢贵妃。她是四阿哥的生母,为了四阿哥考虑,朕要给她脸面。说到底,这还不是为了你考虑。”   康熙犹豫了片刻后,又说:“四阿哥的名字就是记在你名下,但改变不了德嫔是他生母的事实。母子连心,血脉相连。”接着说出了证据,“四阿哥一直不会说话,去永和宫里一趟,就会说话了。”   六阿哥满月时,佟宝珠带四阿哥去了一趟永和宫。去之前,像往常那样,耐心的给他讲要去哪里,干什么。   “德额娘给胤禛生了个弟弟,我们现在去看望弟弟。到时候,胤禛可要和六弟打招呼哦。”并教他了好多遍,“弟弟”的发音。   四阿哥到了永和宫里,看到德嫔怀里抱的孩子,十分好奇,就伸手去摸他的脸。被德嫔阻止。四阿哥绷着小脸道:“我弟弟。”吐字清晰。   一下子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自那刻起,四阿哥真会说话了。不但会说简单的称呼,还能说句子。比如:“额娘,儿子去找多多玩。”这样的话。   四阿哥会说话了,一直不会说话的四阿哥看到德嫔会说话了。不久之后,就传遍了后宫。   佟宝珠来这里两年多,经历了诸多是是非非,常常被人误解,她都没放在心上。这件事,却令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但这个不舒服,埋在了心里,并没有表露出来。   别人提到这事,也没解释。   此时被康熙又提出来,她忍不着说:“你们只看到四阿哥在永和宫里说话了,没看到臣妾为了教四阿哥说话,花费了多少功夫。那天,他就是不去永和宫,也一样会说话。”   瞧瞧,还跟他顶嘴。康熙沉声道:“四阿哥能有今天,是贵妃的功劳,但没有德嫔,就没有四阿哥。”   佟宝珠:“……”这是实话。她又翻了个身,冷淡地说:“睡吧。”   康熙气得要命。   这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对她太好了,她才把他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习以为常。   又推了她一把,“换换位置,你睡外面。明天早上,侍候朕起床。”   佟宝珠这才注意,康熙好像是在不高兴?他不高兴什么?半夜里给她添堵,她还没有不高兴呢,他不高兴什么?   懒得理他。   调换到外侧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   皇帝的差事,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卯时要上早朝。卯时就是现代的五点,也就是说最迟要在四点半起床。   四点半,一般情况下,是佟宝珠睡的正香的时候。   这日,却不得不爬起来,伺候康熙穿衣服。   康熙看到她睡意朦胧的眼,憋闷道:“朕在德嫔那里。早上睁开眼,她已经漱洗装扮妥当,让朕看到的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女子。贵妃能不能对朕上点心?不要求你擦粉插花戴,最起码得洗个脸吧?”   佟宝珠揉了一下眼道:“来不及了。”   康熙:“你早起十分钟,就能来得及。”   为了以后不过这样的日子。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搂着他的腰,贴在他胸前,撒娇道:“洗了脸,就睡不着了。皇上走后,臣妾还想再睡会儿。皇上开恩,饶了臣妾吧。臣妾求求您了……”   贵妃一撒娇,康熙就有点气不起来,狠拧了一下她的脸蛋,“朕走了,贵妃继续睡吧。”   两个人的对话,外间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们听得清清楚楚。红云进来后,欢喜地说:“这满宫里,也只有娘娘在万岁爷面前,敢如此做派。什么德嫔宠冠后宫,连娘娘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娘娘要是再生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佟宝珠对她摆了摆手,爬上床又睡。   睡到天亮才起床,待请安的人都离开后,她去永和宫叮嘱了一番,让奶娘和嬷嬷们好生照顾着六阿哥。   德嫔因为四阿哥,对贵妃有芥蒂。但她心里明白,贵妃娘娘不会害六阿哥。这是四阿哥的亲弟弟呢,贵妃自然是希望他好。六阿哥好了,她便不会再惦记四阿哥的不是。   是以,贵妃每次去她宫里。她挺欢喜。有贵妃照顾着六阿哥,她也能安心一些。   与德嫔的满心欢喜相比,宜嫔更多的是后悔和难过。没生之前,她各种担心,担心自己得宠位份又高,遭众人嫉妒,对孩子不利;又担心孩子大些了,受年龄大的皇子欺负。   各种担心之下,想着抱给太后抚养,是最好的选择。没生下来之前,孩子就是一种概念,感情不深,想着谁养都一样。反正改变不了是她儿子的事实。   可是看到孩子之后,却舍不得了。那小脸,那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和小手小脚丫,每一处都挠人心的可爱。   舍不得给别人养。   遭人嫉妒怎么了?她精心呵护不就行了?受别的皇子欺负怎么了?去皇上那里告状。总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后悔也晚了。   尤其是乌雅贵人封了德嫔,又入住永和宫后,宜嫔后悔得肠子都快断了。   一个包衣奴才,封了嫔不说,还赐“德”字,入主正殿,自己抚养孩子。成为了后宫中,第一个抚养亲生儿子的人。   如果不是她把她的儿子,送给了太后。后宫中,第一个抚养亲生儿子的人是自己。   想儿子想的难受,好不容易熬到满月,去寿康宫里探望,前几次太后还热情,后来的脸色越来越冷淡。再后来,索性以身体不佳为由,闭门谢客。说的是她例外,她怎么好意思再天天去啊!   还有当时生孩子的时候,贵妃想进产房,檀云当真拦了。理由是怕她看到贵妃分心,还说这话是她说的。   后来听胡青儿私下里说,贵妃接生的手法比产婆们强很多。六阿哥就是她接生的,生的又快又顺,德嫔没咋受罪。   德嫔比她晚生半个多月呢,恢复的比她还早。   但后悔也没有用,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太医诊出卫氏有了身孕。   同月十九日夜,戴佳氏生了个阿哥。佟宝珠看着脚掌明显往里勾的右脚,对房内的产婆叮嘱道:“此事暂时不许说出去。本宫亲自去跟皇上说。”顿了一下,又威胁道:“谁说出去,后果你们自己想。”   戴佳氏听到这话,知道是孩子有问题,当时就晕了过去。   次日清早,康熙得到戴佳氏平安产子的消息后,给七阿哥赐名为胤佑,晋戴佳氏为庶妃。   两日后,准备把七阿哥抱给惠嫔前夕。佟宝珠才对康熙道:“皇上,臣妾看着七阿哥的脚掌好像有点问题。不过,应该不影响走路。若是后期治疗得当,应该与常人无疑。”   康熙看着七阿哥的右脚,半天没说话。什么应该不影响走路,治疗得当,与常人无疑。   长大了,这只脚能不能用,还不好说。最好的情况,那也得是个瘸子。   怎么不早说呢,早说当晚就对外说是生下来夭折了,送出宫外。秘密找户人家让别人养去,跟皇家没有任何关系。   省得几百几千年后,史书里记录康熙皇帝的儿子是瘸子。   皇上铁青着脸,半天不发话。   佟宝珠有点害怕,害怕万一他有什么想法。毕竟现在孩子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她小心翼翼道:“皇上有没有听说一句古话,叫‘无傻不成村’。民间每个村里都有傻子。臣妾在书上看的,说傻子是村落的守护神。七阿哥或许就是上天派来守护阿哥们的。”   那是草民,朕是天子,能相提并论吗?   还有贵妃的心思!   她是故意如此。有什么事当时不能跟他明说,两个人商量。非拖到现在,连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宫里添了七阿哥。   手段也太强了啊!这么大的事,居然瞒得死死的。   康熙稳了稳情绪,笑道:“贵妃说的有道理。朕考虑了,不给惠嫔养,惠嫔有大阿哥。还是给敬嫔养。”又解释,“敬嫔没孩子,能把七阿哥当成亲儿子对待。”   听到这话,佟宝珠心里颤了颤。敬嫔到现在还没恢复绿头牌呢。皇上这是想……不想要七阿哥了?   她缓了口气道:“臣妾听说久未生育的人家,养个孩子,就能生了。把七阿哥抱给七福晋抚养一段时间?兴许,过段时间他们自己能生了。”顿了一下,又说:“弟妹跟臣妾提过此事。臣妾觉得皇子放宫外养到底是不妥,一直没告诉皇上。”   七阿哥在纯亲王那里安全,没人敢动手。万一有个好歹,那就是纯亲王的责任。皇上和太皇太后对这个弟弟,这个孙子,爱护着呢。再说,七福晋这个人也可靠。   贵妃,你就给朕耍心眼吧。   康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后,没带什么情绪地说:“行。就抱给他们养一段时间。永和宫里太挤了,把戴佳氏换到咸福宫。”   咸福宫前殿,东配殿住的是敬嫔,西配殿住的是布贵人兆佳氏。戴佳氏过去,只能住后配殿。   让一个刚生了儿子晋了位份的人搬到角落里住,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打入冷宫了。众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孩子长大了,会怎么想?   佟宝珠笑了笑道:“乾西五所都空着呢,要不让戴佳庶妃搬那里去住?”虽然没有东西六宫气派,但那是独立的院子,对外也能说,是皇上高抬了戴佳氏。   康熙不想再跟她多说话,想找个地方去静静。淡声道:“行,就按贵妃说的安排。让她搬到二所或是四所,好好养身子,没事别出门。”   佟宝珠生怕康熙改变主意,他刚离开,就着人去请七福晋。   这段时间,七福晋经常来承乾宫。听说贵妃要见她,放下手里的活,换了头饰和衣服就入了宫。   平日里的装扮花枝招展,入宫不合适嘛!   两人在承乾宫的西次间里谈了半天话,七福晋出宫的时候,抱着七阿哥,后面跟着两名奶娘。   太皇太后得到这个消息,立马着人传贵妃过来问究竟。   佟宝珠十分意外似地说:“这是皇上交待的,说让七阿哥给七弟妹养几年。七弟妹若是能生,就把七阿哥抱回来。要是不能生,把七阿哥过继给七弟。皇上没告诉皇祖母吗?”   太皇太后一听是皇帝决定的,没再说什么。夸赞了两句:“皇帝考虑得周全,待兄弟一片赤诚。”   因为后宫里的人,不知道七阿哥的情况。看到戴佳氏搬到乾西二所,独占一个院子,十分羡慕。   酸酸地说:“这还不是占了七王爷的光。要不然,就凭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包衣,就是生个儿子,能单独住?”   最酸的要数是惠嫔。   她生了大阿哥,现在还在配殿住着呢,本想着抚养了七阿哥,就能搬到正殿去。说好的事,临时又变卦了。   不过,她向来能想得开。用贵妃娘娘的话说,没了七阿哥,后面还有八阿哥,九阿哥。想养孩子,有的是。不急这几个月。   等到戴佳氏满月的时候,惠嫔已经不在意这事了。   纯亲王的私报馆,开展得红红火火。官员们几乎人人一份,别人议起某件事,自己不知道,那多显得孤陋寡闻。几文钱一张,还不够买来福客栈两个肉包子。只要有卖的,就买。后来担心买不到,提前交钱订。   穷老百姓没这个闲钱,那就站在茶馆外面听听。   由于经常刊登朝政,很多人都想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查来查去,也没查出来。   七阿哥抱去纯亲王府的第二日,小报头条消息刊登的是:要想生活好,多生孩子多开荒种地。   大致内容是,皇宫里今年都添三个孩子了,还有一位娘娘怀着。皇帝都这么努力的造人,老百姓为什么不努力?   纯亲王都急了啊,央求皇帝把七阿哥抱回去养,希望沾沾七阿哥的福气,也早些生自己的孩子。   小报发出去的当晚,街上来往的行人,明显比以往少了许多。瞎跑什么啊?吃完饭,赶紧熄灯造小人。   次日,小报上刊登出宫廷生子秘方,锻炼身体,注意个人卫生如何如何。当天的报纸需求量太大,又加印了一千份还不够卖的。纯亲王又想到了,在茶馆里设个代写书信的生意。万一哪天的报纸印不过来,可以代抄。   第三日,刊出了开荒种地,种什么东西容易卖钱。还有在哪能买到又好又便宜的种子。   能为众多老百姓谋福祉,纯亲王感觉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心情愉快极了,走路都带风。晚上,趁着看七阿哥的机会,低声对七福晋说:“要不,我们也生个?”   七福晋冷淡地说:“王爷要是不急,等我入宫时,央求太皇太后,下次选秀,给纯亲王府分两个姿色好的姑娘。要是急,天亮后,我去找人伢子,买两个适龄丫头。兔子不吃窝边草,府里的丫头们,你不能打主意。”   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他什么时候打过府里下人的主意。纯亲王挠挠额角,不高兴地说:“那能一样吗?你生的是嫡子。皇兄说了,只有嫡子能继承爵位。”   七福晋斜了他一眼,“要不然。王爷把我降为侧福晋,另选福晋?反正尚家这杆旗也没什么用了。”   七福晋尚氏的祖父是三藩之一的尚可喜。吴三桂起兵造反时,他坚决不反,被长子尚之信软禁后欲悬梁自尽,被人救起。心情郁郁,不久之后死了。   尚氏的父亲是尚可喜的第七子,一直在京城居住。吴三桂造反后,康熙为了便于劝降镇南王尚家,不让尚家跟吴三桂搅合在一起,让纯亲王娶了尚氏。   经过两三年的不断努力,尚之信果然投降了。并在三个月前押解到了京城,本人当众赐死。赦了尚家其他人。   正说着夫妻生孩子的事呢。提那些糟心的干什么,真是个不懂事娘们。纯亲王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接话,能在话里压她一头。   于是道:“你都入纯亲王府多久了?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一直王爷王爷的喊。你去问问二嫂,她是怎么称呼二哥的?”   七福晋侧头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淡淡地说:“王爷说过,不让我跟其他福晋走动。我怕惹王爷不高兴,一直记着呢。”   灯光下的美人,沉稳而不失柔美,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他福晋跟京城里普通女子不一样呢,能文能武。听说骑着马,能五箭连发。除了出身令人讨厌,也没别的缺点。出身要说也没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嫁到纯亲王府,就是觉新觉罗氏的人。   纯亲王咬了一会儿嘴唇,说:“爷说过,没事不准入宫。你不是照样往宫里跑?”   七福晋不慌不忙道:“年夜宴上,太皇太后说让福晋们多往承乾宫里走动。别人都去了,我不得不去。后来那几趟,是你让我去的。一趟五两银子,这不要本钱的买卖,去哪儿找?银子我都存了好几十两。王爷要是忘了,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女人家挣钱不容易,一两都没舍得花。”   纯亲王:“……”能文能武的福晋也不好。要是普通女子,他不用再给她费口舌,直接摁到床上硬来。   作者有话说:   查资料,历史上的七阿哥应该是在宫外养的。康熙有说过过继给纯亲王,不知什么原因没过继。成妃在康熙晚年晋嫔之前,没有记录,应该是位份低。在西二所居住。   七阿哥抠鼻子:小爷文武双全,康麻子舍不得过继了。   戴佳氏吃瓜子:没宠爱咋了?离了男人还活不成了。咱想得开活得久,熬死康麻子,搬出去给儿子一起住。 第83章 老四   这年年底, 由于索额图在救灾中,表现出色。康熙重新任命他为内大臣。不久后,恢复了议政大臣之职。   索额图不当政的这段时间,纳兰明珠一党几乎独揽朝堂中的话语权。索额图复任, 意味着, 又要同他平分秋色。万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京城老百姓, 人人都夸赞索大人好, 皇上也认同。   阻止不了他复任啊!   “贵妃娘娘身体可康健?”   索额图再一次向康熙谢恩后, 问道。   康熙斜了他一眼, 没立即应话。   如果不是为了太子,这种擅于弄权之人, 即使复职,也是给个有名无实的职务。不可能再让他参政。   这一年来, 索额图已经习惯了皇上的冷眼。坦然而不失恭敬地说:“臣蒙皇上隆恩,一直身处高位。在高位久了,失了本心。去年那场大灾,让臣认清了自己的浅薄。臣本想以死谢罪,是贵妃娘娘点醒了臣。”   “臣的命属于大清国,属于皇上。就是死也应该死在为皇上尽忠之上, 所以才没有以死谢罪,而是拼着老命为皇上分忧。臣今日能官复原职,感激娘娘的点拨,感激皇上的宽宥。”   康熙压着心里的不耐烦,沉声道:“索大人没别的事, 退下吧。”   “喳。”   索额图打下马蹄袖, “烦请皇上代臣向贵妃娘娘转达心中的谢意, 臣告退。”只要是对太子有利的人, 他就能舍得下老脸,去拉拢。   晚膳后,康熙扫了眼托盘里的绿头牌。慢声问道:“贵妃怎么没在?”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撤了绿头牌。”   “去!”   敬事房太监离开后,康熙对魏珠说:“往承乾宫里跑一趟,问问贵妃怎么了?身体没大碍,让她过来一趟。”   魏珠离开后,康熙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想让人把魏珠追回来,犹豫的时间太长,下定决心的时候,魏珠已经回来了。   “回主子的话,贵妃娘娘病了,刚用完药躺下。容嬷嬷说,主子的事若是不急,让娘娘明日再过来。”   “怎么病了?”八成是装的,这人的心思多。她存心瞒一件事,整个后宫都能瞒着。装病装可怜还不容易。哼,可能不是装可怜,是在耍手段。   魏珠如实回答:“奴才问了。容嬷嬷说可能是着了凉。”   康熙确定了,贵妃就是在装病。   不过,他不跟她计较。装吧,好好装,等着朕去探病吧。   一连四五日都没见佟贵妃的牌子。康熙十分不习惯。平日里,即使不翻她的牌子,每次敬事房的人顶着托盘过来,他都会先看佟贵妃。然后翻起旁边的牌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贵妃在旁边蹲着巴巴地等着他召幸。他当着她的面,去翻别人的牌,给她看。“佟贵妃”的牌子不在托盘里,他觉得他翻牌的行为,除了给自己找麻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康熙每日都在跟自己做斗争,一定要忍着不去承乾宫。都坚持了这么久,现在主动上门,功亏一篑。   朕还就不信了,你不主动过来道歉。   这一日,康熙去慈宁宫请安时,太皇太后问:“皇帝跟贵妃闹别扭了?”   “没有啊!”康熙轻松地笑道,“贵妃聪明能干,温柔善良,孙儿跟她有什么别扭闹。”   “哀家听说,皇帝很久没翻过贵妃的牌子了。”太皇太后没等他应话,又说道:“皇帝宠爱谁,冷落了谁,一个月三十天,都翻了谁的牌子,这不用刻意打听。后宫人人都知道的事。其他人,哀家不管,贵妃那里,每个月至少要去两次。”   转话又道:“皇帝要是实在不想去,就找个名头治她的罪。让她把后宫管理权交出来。淑妃、宜嫔和德嫔都可以协管后宫。这快要过年了,省得后宫里出岔子。”   康熙离开后。   苏嬷嬷笑道:“老祖宗的法子真是好使。奴婢特意悄悄地留意了万岁爷的神色,当您说到让别人协管后宫,万岁爷当即就变了脸色。”   太皇太后低头拨弄着乌黑发亮的佛珠,半天后才应话:“哀家原以为贵妃在皇帝那儿是不同的,原来跟淑妃也没什么不同。惹他不高兴了,一甩脸子就是一两个月的不理不睬。要说哀家应该高兴才对。可怎么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呢?”   苏嬷嬷走到她身后,揉捏着她的后肩,轻言轻语地说:“老祖宗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别人委屈。”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看到皇帝如此待贵妃,哀家是想起当年那些事。辛辛苦苦的做了很多事,可是别人丝毫不领情。没有矛盾的时候,日子还能凑合着过,一旦遇事闹矛盾就彻底撒破了脸……”   苏嬷嬷知道太皇太后又是想起了先帝。自从地震以后,她就常常想起先帝。在这种话题上,自己这个奴才没资格谈论。   康熙从慈宁宫里出来,突然觉得很难过。回到乾清宫,才意识到是为贵妃难过。   自不量力的小女人,还想着跟他斗心眼。他什么手段都不使,只要冷着她,就能让她兵败如山倒。她以为自己在后宫的人缘有多好呢?   只要是他讨厌着的人,她们就不会答理。以前就冷过她一段时间,那只是稍稍冷了一下,当时过的什么日子,不知道吗?   唤来梁九功问:“最近承乾宫的情况怎样?”   梁九功心中一喜,主子终于又开始理会贵妃娘娘了。慌忙说道:“最近一个月,去的人少了。只有博尔吉特氏小主是天天去。冷清了不少。昨个儿,奴才无意中听说,承乾宫里请了太医过去瞧病,不知是真是假。”   被康熙冷落的这段时间。   起初,佟宝珠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不用再坐在一边听嫔妃拌嘴了,能腾出来大半日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生病那几天,不知怎的,突然心情低落起来。   整日跟这些后宫女人们搅缠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呢?   先前还想着,用自己的知识,让后宫里人人生孩子。这个目标是实现不了了。让谁生,不让谁生,由皇帝说了算。   至于接生,顺产的那些知识,全部教给了胡青儿。原来她想着,趁着出宫的时候,去跟西洋大夫交流交流。   看能否实现剖腹产。   有些胎位不正的,可以通过按摩调整过来,有些调整不了。只能听天由命,多半是母子都保不住。   自从从赵子龙家里出来那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出宫。城内的成衣铺和来福客栈,对于她来说,像是玩儿的游戏。   还不如游戏。游戏还能看得见,只是不是实物,摸不着。她这看都看不见。只能从吴应爵的描述得知,房内的布置是什么样儿,生意怎么样儿。再通过吴应爵向外面传递她的想法。   起初,还为赚的几百两几千两银子开心。随着银子增多,银子变成了数字,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她在这宫里管吃管住,要银子有什么用呢?   一想到这种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就心情沉闷。就是当上皇后又如何?跟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幸亏是养了四阿哥。   看到他咯咯的笑,才觉得日子能过下去。可是孩子终究要长大。用不过几年,他就会娶了媳妇搬出宫外。又剩自己一个人了。   等不到娶媳妇。   长的六岁,就要搬去东五所。顶多每日来请安的时候,见上短暂的一面。   再说了,四阿哥即使没有她,有这些嬷嬷太监们照顾着,也能生活得很好。   ……所有的想法,归结成一句话:感觉自己活的特别没有价值,没有一个人真正需要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这个皇宫里,她在或者是不在,别人的生活,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像是故去的钮祜禄氏皇后,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没几个人还想着她,也没有人觉得年纪轻轻就离世,为她婉惜。   现代养生学,有种信念疗法,是指建立在自信心基础上的,以自我安慰,自我激励,平衡心理,排除焦虑和烦恼为内容的现代心理疗法。①   有很多病,通过信念疗法可以治好。   反过来说,心情不好的人,积郁久了,没病也会生出病来。   一场普通的感冒,因为她的心情不好,缠绵了四五日,还没大好。脑袋依旧昏昏沉沉。担心传染给四阿哥,几日没再抱过他。   佟宝珠在犹豫要不要去床上躺着。红云进来通报,说太子来了。   “先带他后殿去见四阿哥,本宫洗个脸梳梳头再过去。”佟宝珠慌忙说。   说话的时候,从塌上站起身。头有些晕,身子晃了晃,扶着一下茶几才站稳。   “佟额娘,您怎么了?”太子冲过来,扶着她的胳膊,急声问:“请太医看了吗?”接着又道,“才几日没见,佟额娘怎么瘦了?”   佟宝珠笑着说:“天冷,一直没出门,可能是在屋里呆的时间太久,令人不适。待会儿出去走走,就好了。”拍拍他的手背,“太子去那边坐,小厨房里熬着红豆粥。你想不想吃?”   疲惫的容颜,凌乱的头发。太子觉得这样的佟额娘十分陌生。他印象中的佟额娘,就像是天空中的月亮,高高在上的淡然皎洁,又像是阳光一样的随意,热烈。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有生病的时候,也有虚弱的时候。别人告诉他的时候,他都有些不相信。   “儿子想吃,佟额娘吃吗?”   太子退到佟宝珠三四步远的地方问。   没胃口,不太想吃。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后,道:“我们一起吃。”以这幅模样,面对太子,往规矩上说,那是不敬。于是又说道:“太子先去后殿看看四阿哥,我先洗个脸。刚在塌上睡着了。”   太子走后,佟宝珠洗了脸,上了妆,又换了身翠绿洒花的旗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满意了。才吩咐宫女:“去看看太子在干什么,叫他过来用红豆粥。”   特意交待,“别领四阿哥过来。”   太子过了年,就八岁了。对病毒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四阿哥才两岁多,稍不留意就可能染病。   后殿里,太子坐在西稍间的绣凳上,四阿哥抠着手指,低头站在他面前。   “……过了年,你就三岁了。又不是小孩子,额娘病了。你怎么不知道陪她呢?就知道跟你的狗玩儿。待会儿,吾走的时候,把多多带走了啊。”   四阿哥飞快地看了太子一眼,又低下了头。方才二哥说了很多话,非懂非懂。最后这句懂了,要把多多带走。   “你说,你是不是错了?”太子盯着他问。   二哥没给他笑脸,又凶巴巴的,就知道自己犯了错。但不知道究竟什么错了。四阿哥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四阿哥在德嫔那里会开口说话的事,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当然也知道。   他跟大阿哥讨论过这事,用大阿哥的话说,老四就是喂不熟的鸟。   此时,太子看着这个爱哭的笨弟弟,替佟额娘生气。养他了这么长时间,喂的饭都让他白吃了。教了他那么长时间说话,也都是白教了。   扭头吩咐跟着他过来的哈哈珠子德柱:“把多多带回毓庆宫,三日后再给四阿哥送过来。”   “喳,小的这就找绳子。”   “不。”四阿哥转身,冲着德柱吼,“不许。”   太子起身站在四阿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吾是太子。有权利处置一条狗,你再不听话。吾令人把它杀了。”   “太子”这个称呼,对于四阿哥来说,跟大哥二哥三哥一样。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可以听他们的话。要是碰到他在意的东西。谁都不行。   四阿哥看看在站在旁边的刘福,又看看冬草。向他们求助。两个人都勾着头,站着不动。根本没看到他求助的小眼神。   四阿哥“哇”的一声,张着嘴大哭起来。不高兴的时候就哭,一哭别人就会依着他。   “让他在这里哭,谁都不许哄他。吾看看他能哭能多久。佟额娘太娇惯他了,才让他这么不懂事。”太子冷声道。冰冷严厉的模样,无法与两年前,那个小心翼翼撸猫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刘福心疼的不行,但也不敢吱声。刚才太子已经骂过他一顿了。还威胁他说,把他回调辛者库。   别看太子年龄小,现在已经有了专属的銮仪卫和侍卫军。要他的小命就跟辗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红云进到后殿,还没入正殿,就听见了四阿哥的哭声。她快走了几步,打开帘子,急声道:“怎……”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眼前的情况,明显是太子把四阿哥弄哭了。   四阿哥看到红云,以为是救星来了。仰头看着太子的脸哭。意思是,这个人欺负我。   太子可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这一年多来,一天一个样儿的长大。听说下令杖过一个小太监二十大板。   红云也有点怯太子,施了礼后,道:“娘娘让太子殿下过去,红豆粥盛上来了。”说完,把门帘打了起来。   “我找额娘。”四阿哥迈着小短腿往外冲。   太子追上去,抓住了他。掐着腋下,把他抱回屋里。吩咐刘福:“不许让四阿哥出门,今日让他哭个够。”   四阿哥一看扭不过二哥,立马止住了哭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扁着嘴道:“二哥哥,四弟错了,四弟认错。”   “你心里没认错。”太子看着刘福道,“把四阿哥交给你了,没吾的命令,不许让他去前院。让他在这里好好反思。反思不到自己的错处,晚上不许吃饭。”   四阿哥扁扁嘴又想哭,这次是真的想哭。二哥好凶,不敢哭。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百度。 第84章 后悔   佟宝珠在现代时, 她家附近有家餐馆,招牌菜是焖面和红豆粥。她特别喜欢那家的红豆粥。红豆煮得软烂出沙,用勺子吃一口,香甜软糯。   容嬷嬷问她想吃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说红豆粥。煮好了却不想吃了。嘴里发苦, 感觉什么都没味道。   八仙桌上摆了两碗粥, 一碟腌黄瓜, 一碟腌萝卜、一碟泡白菜, 还有一碟凉拌藕片。   藕片是刚刚拌的, 她记得太子喜欢这个菜。以前都是清炒,这次换成了凉拌。   把藕切薄片过滚水, 再过凉水。锅中烧热油,放入花椒。花椒起香味, 放入酱油、盐和醋。盛出来后,放入姜、葱、蒜末,拌均匀,再与藕片一起拌。   前后十分钟,就能做出一道清脆爽口的小凉菜,特别适合与粥搭在一起吃。   佟宝珠站在门口等了半天, 才等到太子一行人。   太子看到她,加快了步子,“外面多冷呀,佟额娘怎么不在里面等。”   宝蓝色的束腰旗服,戴着同色的八六合棉帽, 笑得一团喜气。没一点儿在外面时的端庄样儿。这要是放到宫外, 也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出来透透气, 在屋里闷久了, 有些头晕。”佟宝珠为方才没站稳解释。说着话,看了一眼哈哈珠子旁边的拉布拉多,笑着问:“这是要把多多往哪里带?”   太子本来是想把拉布拉多让人送毓庆宫,想到那些老师们肯定又是各种劝谏,皇阿玛也可能会责怪。   就改变了主意。   扬着嘴角笑道:“四弟想大哥了,想让大哥来看他,托儿子把多多送大哥玩。”转身对他的近侍德柱扬了一下手,“送去乾东头所,交给大哥。”反正大哥天不怕地不怕。   佟宝珠不知后殿的情况,在她的认知里太子是个极乖的孩子,从不说谎。自然是相信了他说的话。   四阿哥从拉布拉多来这里之后,几乎与它寸步不离,睡觉的时候,都要拉布拉多睡他旁边。   这竟然愿意把自己的心爱之物与大哥分享。还真是个神奇的孩子。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突然地就变懂事了。   佟宝珠的心情更加好。   她往门内退了一步,高撩着绣海棠花的棉布帘,笑呵呵道:“太子快进来。”接着又道:“我就说老四很懂事,只是不爱表达。看到太子,就惦记起大阿哥。还舍得把多多让给大阿哥玩儿,多好的孩子。”   跟在太子后面的红云暗自嘀咕,哪里有那么懂事,估计这会儿在哭呢。太子殿下说了,他走之后,允许四阿哥哭,但不许让哭出声儿。让娘娘知道四阿哥哭过,就把后殿伺候的人,全贬去辛者库。   还有晚饭,也不让吃,说是罚他饿一顿。   四阿哥是一天五顿饭,下午这个点,正是加餐时间。唉……也不知道要哭多久。   太子进了前殿里,就把四阿哥的事抛到了脑后。一顿饭不吃,又饿不死人,顶多是饿得难受。就是让他难受难受,他才知道他平常的生活有多好。有人待他不好,他才知道佟额娘的好。   终于有机会为佟额娘做件事,太子很兴奋。即使一点也不饿,仍是觉得红豆粥又香又甜,再配是清甜的藕片,一碗没吃够,又要了半碗。   佟宝珠看他吃的香,有胃口了不说,还觉得今天的粥格外香,“锅里还有吗?”   “有。”能吃饭,病就好了。容嬷嬷欢喜地说,“熬的多,再给娘娘盛半碗?”   “来一碗,这几日都没好好用饭,好饿。”   “饿是好事,是病除了。”   容嬷嬷安排人去盛饭后,又接着说道:“娘娘喜欢太子殿下,看见太子就心情好。娘娘不是说过嘛,治疼只靠药物不行,得靠心情信念与病魔作斗争。”   太子正伸着筷子夹藕片,听到容嬷嬷提到自己。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后,冲佟宝珠憨憨一笑:“谢谢佟额娘,儿子也喜欢佟额娘。”   这是在承乾宫住那段时间,佟额娘教他的。说是喜欢一个人,或者感激一个人,就要向他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这样对方才会知晓。   他试过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他曾对张英张大人说感谢,说很喜欢他。张大人先是大为意外,接着是喜出望外。   后来,每次路上遇到,张大人都会特意停下来,跟他说一会儿话。态度不但有先前的恭敬,还十分的亲切。   佟宝珠不知道这孩子,此时在思绪翻滚呢。在她眼里,太子就是一个被诸多规矩束缚着的小大人。   不了解他的人,单看他的说话举止,觉得他思想成熟像个大人。其实一相处,就知道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太子下午不用读书吗?”佟宝珠问。   “儿子给老师请了半个时辰的假,一会儿就要走了。”   “别说话了,赶快吃吧。这里到上门房,路上都要十来分钟呢。”佟宝珠转话道,“等明年,你和大阿哥就可以骑木马崽去上书房。内务府前几天送过来的车样,比先前改进了许多,加了刹车线。”   因为地震,木马崽的事搁置了将近一年。三个月前,才让内务府的人继续试制。   “谢谢佟额娘。”   太子吃了一个腌萝卜条后,左右看看两边的人,小声道:“儿子跟佟额娘说一件有趣的事。”   旁边侍候的人是容嬷嬷、红云和素云。她们一看太子是要说悄悄话呢,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门帘落下,才扬着嘴角笑道:“儿子今天是来问,佟额娘想不想出宫?”说完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佟宝珠:“……”想,想的很。   大阿哥正在骑射场练射箭,他现在已经能五箭连射了。“嗖嗖嗖……”五箭发出去,能有三枝箭正中靶心。   旁边的哈哈珠子和太监们拍着手叫“好!”   大阿哥开心地哈哈大笑。   德柱领着拉布拉多一路小跑的过来,“大皇子爷,太子爷说让把它交给您照管两天。”   “这不是四弟的多多吗?”大阿哥喜欢各种小动物,尤其是喜欢狗。因为这只狗,他跟纯亲王闹几次了。说纯亲王偏心,有好东西只给四弟不给他。   他把弓递给旁边的哈哈珠子,蹲下身去挠拉布拉多的脖子。   此前,大阿哥没少跟拉布拉多玩儿。拉布拉多记忆力好,知道这是好朋友。扭头舔他的手,以示亲密。   “就是四阿哥的。贵妃娘娘病了,四阿哥只顾跟多多玩儿。不去陪娘娘。太子爷生气,不让他玩儿了。让小的送过来给您。”射猎场上四面无阻挡,冷风嗖嗖,德柱忍不着打了个寒颤。   大阿哥站起身,朝后面伸手,“把弓箭拿来。”接到弓箭后,弯腰拍了一下拉布拉多的后背,朝靶桩一指:“去!”   拉布拉多得了指令,摇着尾巴跑到目标处,转回身,朝着大阿哥伸出舌头卖萌。等着下一个指示。   “多多听话,不许动啊!”大阿哥眯起一只眼,慢慢拉开了弓。   两个哈哈珠子左右扑过去,抱着了他的两只胳膊,急声道:“主子,不可啊!五千两银子呢。”   “再贵也是一只畜牲。”大阿哥怒目,“都给爷起开,爷今晚要吃狗肉火锅。”   拉布拉多是很有灵性的狗,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冲着大阿哥“汪汪汪”叫了几声,飞快地朝着来路跑。   “快快快,逮住它。”大阿哥扔掉弓箭便追。   拉布拉多脖子上套的有绳子,再加上三个哈哈珠子和大阿哥又都有武功。还没到御花园,便追上了。   德柱哭丧着脸,哀求:“爷,您吓唬吓唬就行了,可别真把它射死。太子爷说了,三天后,让奴才再给四阿哥送过去呢。您要是把他吃了,奴才怎么交差呀!”   是啊!五千两银子呢,卖钱也能卖不少。   他最近正为银子发愁。   大阿哥犹豫了片刻后,皱着眉吩咐:“去找个笼子给它关起来。”   承乾宫里,众人送走大阿哥。红云才敢对佟宝珠说后殿里的事,央求道:“娘娘就当不知道吧……”   话还没落,佟宝珠已经往后殿的方向跑了。   四阿哥正在冲着刘福又捶又打的发脾气。气他不替自己出头。   看到挑帘子进来的佟宝珠,“哇”的一声扑了过去,抱着腿号啕大哭,“额娘,额娘……”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着喊额娘。   那个又惊又怕的小模样儿,仿佛谁要杀了他似的。   把佟宝珠的心都快哭碎了。   抱着哄了半天,也哄不住,问他是什么事,也不说。让人摆上了饭,紧闭着小嘴,摇着头哭。   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胤禛是不是想多多了?”   佟宝珠把他拥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笑道,“胤禛不是把它送给大哥玩几天的吗?过几天,他就给你送过来了。他是你大哥,你有好东西就应该与他分享……”   “你再因为多多哭,额娘可就生气啊!胤禛太小气了。一只狗而已,都舍不得给大哥玩儿几天……”   怎么说,都哄不住。最后还是哭累了,睡着了。   佟宝珠用热水给他擦了擦脸,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放上床,被子掖好之后,又交待道:“饭菜要热着。等他醒了,给他吃。”顿了一下又说,“不管他什么时候醒,你们就告诉他,已经过去一天了,可以吃饭了。”   屋里的人松了口气,嚅嚅称是。还是娘娘有办法。   四阿哥这么一通闹,折腾得佟宝珠一身的汗。走出屋子的时候,觉得身子松泛了许多。   “嬷嬷,你猜不着,太子方才给本宫说了什么。”   佟宝珠泡了澡,容嬷嬷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开心地说,“太子说他有办法,让本宫出宫几日。本宫问他有什么办法,他不说。只说是最多不超三个月,一定能出宫。本宫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来,他有什么办法。”   容嬷嬷笑着接话:“求万岁爷?”顿了片刻后,又说,“除了这个法子。奴婢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法子。”   莫要说是几日,就是一日半日的也好啊!宫里的人,有谁不想出宫看看?半年一次在顺贞门隔着木栏跟家人说几句话,都是大恩赏。   佟宝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感受到了这里的好。这要是在家里,哪来儿子养。   于是开心地说:“这些孩子们,还真是可爱!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儿子也是一样。还有四阿哥。别看他小,懂事着呢。太子不让他吃晚饭,就当真不吃了。你刚没看到,他那小嘴抿的,生怕别人强行喂他似的……”   自从太子教训了四阿哥,冬草就很焦虑。她跟刘福单纯的心疼四阿哥不同。   用梁公公的话说,她是眼线。遇到特殊的事,需要往上报的。她一点儿也不想做眼线,只想在承乾宫里好好做事。   可梁公公说了,一日为眼线,终生为眼线。   平日里,她还能告诉自己,没遇到特殊的事,也就不用上报。可今日不同啊!太子不让四阿哥吃饭,还把多多带走了。   这事多特殊!   冬草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后,咬了咬牙,决定往上报。反正是太子的事,也不是娘娘的事。   她上线的小太监一听,不得了啊,这是天大的事啊!赶快报给了梁九功。   “太子质问四阿哥为什么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在德嫔宫里开口说话?还问不能憋着等见到朕的时候再说?”康熙听了梁九功的禀报后问道。   梁九功笑着答话:“回主子的话。是的呢,太子殿下多懂事呀,小小年纪,遇到事,就懂得思考。不像某些人啊,说什么母子连心,见到了亲娘会说话。贵妃娘娘听了这话,该多难过。她们这是在给德嫔娘娘拉仇恨。”顿了一下,又道,“就是连心,也是父子更连心不是。”   别人都说德嫔得宠,他可是知道谁才是主子的心上人。说贵妃娘娘的好,准没错。   康熙:“……”他怎么没想到这些。沉声吩咐道,“去一趟大阿哥那里,看看他是不是又在贪玩儿。跟他说,一天最多只能跟多多玩一炷香的时间。”   重要的差事,都是梁九功亲自跑的。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启禀主子。多多在笼子里关着,大阿哥在练射箭。奴才听说,大阿哥方才差点没把多多一箭给射死。说是畜牲究竟是畜牲,养着没什么用处,准备卖掉呢……”   “太子和大阿哥都是好样儿的。对主子有忠心,对娘娘有孝心,又心怀仁义。忠孝仁义全占了……“   康熙:“……”两个不懂事的破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为贵妃出头了?   你们一个一个的做好人,把朕衬成什么人了?   “摆驾……”话没说完,又改了口:“朕先洗个脸。”洗了脸,又换了衣服。这一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期间,康熙满脑都是贵妃病弱忧愁的模样,心疼的不行,后悔的不行。有不满,为什么不能摊开了说。为什么非要等着她来道歉呢?   等来等去的,等的两个人都难受。   多伤感情。   他暗自告诉自己,今晚一定要好好哄她,直到把她哄开心为止。   进了承乾宫,看到立在门前,笑意盈盈的贵妃,康熙以为看花了眼。眨眨眼再看,灿烂的笑容……无一丝勉强,与他以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面容祥和,嘴角微翘,露着六颗贝齿。   “贵妃快请起。”康熙捉着佟宝珠的手,亲切地问:“冷不冷?”接着笑呵呵道,“手热乎乎的,不冷。有病了,怎么不告诉朕呢?朕刚刚才得知……朕最近太忙了,所以没过来……贵妃……”   康熙侧头看着贵妃,迟疑了片刻后,道,“贵妃是瘦了吗?”   佟宝珠温婉地笑道:“回皇上的话,是。最近臣妾在减肥。皇上有没有觉得,臣妾瘦下来,比先前更好看?”   康熙:“……”笑的好刺眼……明明心里在难过,却在他面前强装笑脸。   这是把他当外人!   ……感觉……感觉和贵妃的距离好遥远。   这种遥远的感觉,在床上翻滚了两个来回后,依旧没有消失。   “朕前两个月真的是有事一直在忙……”想到自己这两个月没少来后宫,还经常从承乾宫门口路过,去东边的永和宫。忙这个理由,厚着脸皮,也说不下去。   因为这种遥远的陌生感,“佟鱼儿”这个亲切的称呼也叫不出口。头脸埋在她的后颈处,深吸了一口气。鼓了鼓勇气,缓声道:“朕给贵妃讲一件最近遇到的有趣事……”当他声情并茂地把有趣的事讲完,发现贵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沉思了半天后,下定了决心:“贵妃,给朕生个孩子吧。把四阿哥还给德嫔。一个没养不熟的孩子,要他有什么用。”   话落了之后,康熙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自己也是个养不熟的。动不动就爱跟贵妃置气,爱冷落她。   其实,每次冷落后,他都十分后悔。可遇到了事,就是爱冲动,爱生气。   哎,还好贵妃睡着了,没听见。   作者有话说:   国际标准笑容:面容祥和,嘴角微翘,露着六颗牙齿。 第85章 大哥   康熙是个极富行动力的人。次日午后, 去永和宫探望六阿哥时,问德嫔:“你想不想把四阿哥接回来养?”   八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抓东西了。坐在软塌上,拿着拨浪鼓使力地摇晃。伴着“呼啷啷”的声音, 朝着德嫔喊:“额娘, 额娘……”   “胤祚, 真乖。”   德嫔摸了一下六阿哥的头, 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低声温婉地说:“臣妾说过, 四阿哥是贵妃娘娘的孩子。他就是会说话了,嫔妾也不会改变主意。”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康熙, 欢喜道,“谢谢皇上对嫔妾厚爱。”   她特意提到会说话, 是提醒康熙,四阿哥在她这里才会说话这回事。   还真是提醒到康熙了。想到自己在贵妃面前说母子连心,血脉相连的话,就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就是随口说的。是想让贵妃觉得别人的孩子,终究是别人的。孩子肯定是亲生的好。   好让她一心想自己生孩子。   她既然是知道了,后宫嫔妃们是否能生子, 是由他来决定。想要生孩子,就得来跟他商量。   然后,他说各种理由,推说暂时不生。等她说好听话求他。到那时候,他就给她一个天大的恩典。这样以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 她看到那个孩子, 就能想到他的恩宠。   德嫔提到四阿哥会说话, 康熙厌烦自己的时候,也厌烦着了德嫔。站起身道:“朕走了,有事你让人传话给朕。”   康熙突然冷淡,德嫔十分惊慌,想说些什么留他。一时紧张,又想不起来说什么合适,眼睁睁地看着明黄的身影大步出了殿门。   “昨晚万岁爷宿在隔壁,是不是……”荣喜嬷嬷欲言又止。   “是什么?”德嫔回过神后,看向身边这位得力的宫人。这是六阿哥出生后,内务府送过来的。   走的是明路。   但其实是乌雅氏的人。准确地说,是乌雅氏重金收买的人。让她辅助德嫔。   荣喜嬷嬷今年三十七,肤色白净,相貌周正,在宫中二十来年了。原来侍候的是宁悫太妃,也就是裕亲王的额娘。   此次拿了乌雅氏不少的好处,想使出浑身解数,帮德嫔把后宫中的嫔妃们都踩在脚下。   但她在宁悫太妃宫里时,经常见贵妃娘娘。那时候对她印象特别好。现在说她的不是,有点底气不足。   没敢直说承乾宫,也没敢直说贵妃。用了“隔壁”和“她”称呼,“是不是她在万岁爷面前说了四阿哥什么。万岁爷对四阿哥不喜,连累到了主子。”   德嫔知道荣喜嬷嬷所指。   她呆怔了半天,没应话。除了这个原因,实在想不出别的。皇上最近经常来,这突然的冷淡了,还提出把四阿哥送回来。   原以为是皇上宠爱,想把四阿哥还给她呢。原来是贵妃嫌弃四阿哥,不想抚养了。   德嫔有些不甘心,绞着帕子,低声说:“也许是皇上心情不好。你不是说了,昨儿个太皇太后强逼他去的隔壁。皇上心里气堵,不想让四阿哥再跟她,这也是有的。“为了证实自己想法是对的,又说道,”本宫一年前就向皇上进言,把四阿哥记在她名下。可直到现在玉碟也没改。”   在背后说贵妃娘娘的不是,德嫔也有些底气不足。也是用“她”指代。   她的话刚落,荣喜嬷嬷就急声接话:“四阿哥养不得。主子现在养一个亲儿子在身边,就已经遭众人所嫉。若是养两个,别宫小主们,还不得把主子当成眼中钉。再加上失去贵妃娘娘的庇护,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担心德嫔心软,不听所劝,又说道:“宜嫔为什么把五阿哥给太后养,还不是怕养不着。前些年,宫里折多少孩子了。主子莫要小看了贵妃在后宫中势力,帮某个人的时候,看不出来。撒手不管,可就……”不敢直说晦气话,转话道,“四阿哥在她那里。就是为四阿哥着想,她也会照顾六阿哥。毕竟是亲兄弟,六阿哥真出什么事,对四阿哥没半点好处......”   德嫔听着后面这两句,特别刺耳。打断了她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本宫没说让她把四阿哥还回来。本宫现在有胤祚呢。”   说着话,摸了摸六阿哥的小脸,笑呵呵道,“我的胤祚聪明又可爱,七个月的时候就会说话。”人人都夸天资聪慧的太子,也不过是如此。   荣喜嬷嬷一想,也是。谁会稀罕一个笨孩子。皇家为什么看重子嗣?那是指着皇子们长大后,为大清国出力呢。   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稀罕一个笨皇子。何况德主子是聪明人。   遂即放了心,说了别的:“主子得宠,身体又恢复的好。想要孩子可以再生。最好再生个公主,到时候送出去和亲。主子在后宫中的地位就更稳了。”   德嫔听到再生个公主的时候,还挺舒心。听到和亲,脸色寒了寒。和亲的公主,哪有一个过得好的,一个比一个的凄惨。   她们议论笨孩子时候,笨孩子在嘻嘻哈哈地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头戴威风凛凛大红鸡冠帽,扮大老鹰。   佟宝珠当鸡妈妈,冬草、红云、彩云、两个奶娘、还有刘福和另两名小太监当小鸡。   规则是:老鹰不可以碰到鸡妈妈;鸡妈妈可以推开老鹰、抱老鹰,张开双臂跑,尽量挡住老鹰。   老鹰抓着小鸡,奖励额头亲吻一次;犯规用手指弹脑门以示惩罚。   四阿哥被弹了五六次脑门后,终于记着不往额娘怀里扑了。学会了,一会跑左边,一会儿跑右边,弯着腰跑,想办法突破防线去捉小鸡。   这时候,佟宝珠会去拦他。   经过抓着,拽着,抱起,硬拦后,偶尔会胳膊故意高抬,让他趁机溜到后面,抓到背后的小鸡。   每次抓到小鸡,四阿哥都开心的又蹦又跳。跑到佟宝珠跟前,仰着小脸,等待“亲一下”奖赏。   然后再跑到战利品面前,绷起小手指,拼出全身的力气,弹一下他(她)脑门。   被弹的人,按着贵妃娘娘的交待。捂着额头,作痛苦状:“疼啊,疼啊!被大老鹰啄到了。”   每当这个时候,四阿哥就觉得自己厉害的不得了。作为战胜者,要抚慰失败者。跑过去,噘起小嘴在对方额头“呼呼”吹两下,再揉揉,以示为对方疗伤。   起初丫头太监们,觉得这个游戏太傻了。一帮大人跟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跑来跑去,还要假装被他治疗;治疗过后,又要表示开心,又要道谢。   要多傻有多傻。   佟宝珠玩儿得投入,众人受了她的影响,渐渐也感受到了其中的乐趣。   每一局游戏开始,当四阿哥大声喊:“大老鹰来了。”小鸡们都兴奋地跟着喊:“来呀,来呀,小鸡崽等你来呀!”   人人都盼着被四阿哥抓到。   腊月里的寒风,扑到脸上,生病生疼。半上午过去,院子里的大小人儿,都是红扑扑的脸蛋,一身的汗。   四阿哥玩的兴奋。曾经的亲密伙伴拉布拉多,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进屋休息时,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拉布拉多。   “额娘,额娘,我要多多。”   佟宝珠用热手巾帮他擦脸的时候,他仰着小脸请求。   “人要言而信,说好的三天,就是三天。这才过去了半天。”佟宝珠耐心的跟他解释,“胤禛和大哥同样都是七叔的侄子,多多是胤禛的,同时也是大哥。大哥是让着弟弟,所以把多多留这儿给你。这偶尔带走三天,都不行吗?”   “好吧。”四阿哥沮丧地低下了头。他不知道三天究竟是多长,他就知道很久很久没见过多多了。   下午,佟宝珠让人用皮革裹米糠做的蹴鞠送过来了。在屋里安置了一个筐,让四阿哥玩投球。   傍晚的时候,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她画的积木。   与蹴鞠相比,四阿哥更喜欢积木。   在佟宝珠的指点下,一会儿摆成城堡,一会儿摆成大桥,一会儿摆成大山。   玩儿得不亦乐乎。   拉布拉多不在的第一日,四阿哥没有哭闹。   晚膳时,大阿哥来看他,看着乖巧欢喜的老四。十分讨厌。捏着他的小脸,低声说:“我以为多多不在,你在这儿哭闹呢,还想着把它送过来。原来没有啊!真是只没感情的小狼崽。”   四阿哥听不懂大哥说什么,冲他傻呵呵笑。弟弟愿意把多多让你玩三天。   大阿哥更觉得他讨厌,想狠狠地拧他一把,又怕拧脸上被人看出来。只好抱起他道:“大哥带老四出去玩儿。”顺手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   有武功的半大孩子,下手没个轻重。虽然是隔着棉裤,仍是疼得四阿哥两腿乱蹬。   “不许哭!敢哭,我把你扔井里,淹死你。也不许告诉别人。”大阿哥在四阿哥耳朵边,说着凶狠的话,脸上却带着亲切的笑。   四阿哥不懂大哥什么弄他疼,还要淹死他,他都愿意把多多让给他玩儿了。十分委屈,又不敢哭。扁扁嘴,趴在大阿哥肩膀,半天不抬头。   佟宝珠看着大阿哥抱起四阿哥眉开眼笑的样子;又看四阿哥开心地在大阿哥怀里,又蹬又拱的撒娇。心情特别好。这些孩子们啊,要是不长大,不成家立业多好啊。永远做好兄弟。   大阿哥从承乾宫里出去后,对他的两个哈哈珠子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出宫吧,打听打听,谁愿意高价买狗。五百两银子就卖。”他虽然也特别喜欢多多,但为了让老四玩儿不成,还是决定卖掉。   不说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单说这是纯亲王千里迢迢从南边带回来的这一点。也卖不得!   但大阿哥向来是说一不二,哈哈珠子不敢争辩。   “谁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买条狗!狗再好,那也只是一条狗,能跟人比?五两银子都卖不出去。主子又不缺五两银子,卖它干啥。”   大阿哥琢磨了片刻,觉得也是,五百两价格确实有点高。于是道:“五十两了,就说是陪着四阿哥一起长大,教会四阿哥说话的皇宫狗。”没等哈哈珠子应话,又说,“卖不出去,说明你俩的能力不行!爷换人。”   乾东五所,被关在笼子里的拉布拉多瑟瑟发抖: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道歉   昨晚康熙宿在承乾宫, 后宫里的小主们都知道。同时也陆续知晓了,康熙是受太皇太后之命迫不得已才去的承乾宫。   背后说什么话的都有。   有为康熙报不平的:“太皇太后管的太宽了,皇上连召幸谁的自由都没有。”   有替贵妃担心的:“皇上真薄情。贵妃娘娘究竟犯了什么错啊,前段时间还天天的去, 这突然的就被他打入冷宫。被太皇太后逼着了才去。皇上这不得恼上娘娘?”   有因嫉妒别人, 说难听话的:“永和宫的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仗着生了儿子;还有翊坤宫的。生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最高也就是封个妃位。想越过贵妃, 那也得问问前朝的文武大臣同不同意。在后宫, 还是要靠家世, 就是皇上也不能完全做主。”   大部分人则是盼着贵妃受宠:“皇上看重贵妃娘娘的时候,还能让其他姐妹们沾些雨露。现在倒好, 一个月有十天宿在永和宫;两三天宿在翊坤宫;剩下的那一半时间,不翻牌子。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这两位主子恁自私了些。瞧着吧, 这种自私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无论怎么议论,都是觉得皇上今晚不会翻贵妃的牌子。最终都是盼着今晚皇上能翻自己的牌子。   康熙看到托盘中排在首位的“佟贵妃”,毫不犹豫的翻开,“去传话,让早些备着。”   太监跑承乾宫传话没多久, 嫔妃们都知道皇上要宿承乾宫。什么话都没再说,洗洗睡了。   某些人躺到床上的时候,暗自告诉自己,要想办法升位置。升到高位,就能让皇上就不得不翻牌子。   就像贵妃一样。   承乾宫里。   康熙为了显示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跟贵妃一起睡。上了床后, 破天荒的, 没有急着翻滚。而是把贵妃亲密地搂在怀里, 检讨自己的错处。   “朕错了, 朕给贵妃道歉。”   “皇上错什么了?”佟宝珠问。   她是真不知。能让皇帝认错,那得是多大的事。她没觉得他有多对不起她。   康熙最近没来承乾宫,也不再翻其他小主们的牌子,她想的是他在热恋着德嫔。   后世有关康熙的电视和小说里,女主大部分是德妃。而且康熙也在她面前说过德嫔种种好处。   当面柔情蜜意,夸赞对方,不一定是真心,有可能是她之前教他的贴心话。背后说某人的好,那应该是真动心了。   起初也有嫔妃们在她面前说,让她劝谏皇上莫要专宠。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呢,哪里轮到她劝谏。她才不干这种惹人烦的事。   再说,热恋的时候,越有人阻止,越来劲。就像古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国外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本朝的顺治帝与董鄂妃。   身边的人越是容不下,他们越觉得自己的爱情可歌可泣,越是恋得难分难舍。   德嫔虽然生过两个孩子。但在六阿哥出生前,被翻牌的次数并不多。算是老新人。再加上温柔小意,正是康熙这种性格强势的人喜欢的类型。   佟宝珠想的是,任着康熙宠德嫔一段时间,新鲜劲儿过了,自然又开始雨露匀沾。   现在康熙突然向她道歉,令她摸不着头脑。她压根没想到,康熙是不满她把他当成了外人,对他耍心眼,隐瞒七阿哥的事。毕竟,当时康熙虽然脸色不大好,但并没有生她的气,也笑得很自然。   康熙不知道她的心思,以为她仍是在跟他堵气。赶紧又说:“朕即使对贵妃不满,也不该这么长时间冷落贵妃。让贵妃在后宫颜面扫地。”   佟宝珠更惊讶了,连声问:“皇上对臣妾不满吗?皇上不满臣妾什么?臣妾最近没做什么错事啊?”   快速地思索了片刻后,又急声说:“只有七阿哥的事,臣妾擅自瞒了您。那不是臣妾有意的,臣妾是觉得七阿哥的腿只是暂时,过两三天就好。三天后没恢复正常,只好禀告给您。”   康熙:“……”她以为对产婆们威胁加私下里重赏,她们就真会跟着她说谎?太小看大理寺审人的手段了,一个回合下来,全部都如实招供。   摸着她的眼尾处,轻笑了一声道:“七阿哥的事,贵妃做的好。前几天,朕出宫去看了。纯亲王府把七阿哥养的很好。”   “皇上对臣妾不满什么?”佟宝珠急忙说,“皇上说出来,臣妾改。”接着又问道,“皇上说臣妾的颜面扫地,是因为最近别宫小主不怎么来请安?”   康熙没接她的话,算是默认。   佟宝珠笑道:“臣妾年纪轻轻的,请什么安!净消磨彼此的时间了。她们不来,臣妾轻松了许多,有更多的时间看会儿书,陪陪四阿哥……”又没收她的管理权,这算什么颜面扫地。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问:“朕来不来承乾宫,贵妃不在乎吗?”   佟宝珠毫不犹豫道,“当然在乎!臣妾恨不得皇上天天宿这里。”转话道,“但真心的爱一个人,就希望对方好。皇上每日想着南方的战事,想着地震后的重建,想着国计民生。太操劳了,臣妾心疼的不行。德嫔性格温柔,又会唱小曲儿,皇上在她那里舒心。臣妾也为皇上舒心……”   康熙觉得自己听到这些贴心话,应该高兴。可不知怎的,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来一次,素睡可就太吃亏了。   佟宝珠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低笑道:“快来……现在不来,过两日来月事,想来,也来不成了。”   康熙心情低落,有点不想。推说道:“贵妃不是说,此事频繁了伤身吗?”   佟宝珠笑呵呵道:“骗你呢,是不想让你经常跟别人敦伦。”   她以前觉得跟康熙做不成爱人,但最起码可以做朋友。现在是知道了,帝王是真的无情。莫名其妙就对她不满了,不满了还不直说,而是直接冷落。   一个连朋友都不是的人,为什么要为他着想。身体被掏空,英年早逝更好。省得让太子在储君的位置上四十多年。   太子要是早早的登基,哪里会有后来被废的事。后世分析康熙废太子的真实原因,其实是忌惮太子的势力太强所致。   佟宝珠越想越来劲,在她的逗弄之下,两人翻滚了三四回。后半夜,又拖着康熙说话。说这两个月里,承乾宫里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   最后实在撑不住,说着说着睡着了。   康熙终于又确定了贵妃对他的心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舍不得睡觉,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   佟宝珠睡着后,他仍在心潮澎湃。睁着眼,熬到了上朝时间。   身体疲惫,再加上是这年的最后一次朝会,政务众多。穿着繁重的龙袍,板板正正的坐了两个多小时。下朝后,浑身酸疼。破天荒的没去上书房检查太子和大阿哥的课业,直接坐辇回了乾清宫。   大阿哥一心想着,怎么跟太子弟弟交待卖掉拉布拉多的事。导致一早上没用心背书。   听说皇阿玛不来检查了,如获重释。   为了不再让这个问题继续困绕自己。下了早课,大阿哥就迫不及待地告知太子,并且拿出了所得的五十两银子。   “我们一人二十五两。”   “大哥把多多卖了?”太子满脸的不置信。   面对老四,大阿哥能理直气壮;面对太子就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多多是太子的人交到他手里的。   他挠挠额头,嘿嘿一笑道:“老四这个年纪,正是好玩儿的时候。有多多在,他就跟多多玩儿去了。佟额娘玩儿不成他了。”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实话,解释道,“昨天多多没在,承乾宫里的人在一起玩儿的可开心啦。”   太子抿了抿嘴角道:“吾同四弟说了,多多在大哥那里。三天后,会还给他。三天内还不了,四弟会觉得大哥言而无信。”   担心这个呀!   还以为会说他没权利把多多卖掉。   大阿哥满不在乎道:“我就言而无信,怎么了?让他来咬我啊。他现在打不过我,长大也打不过我。我还会怕他不成!”   “多多也不是不能卖,是现在不是时候。”太子挥了挥手,让哈哈珠子们离开后,低声说道:“佟额娘我们都离开了京城,老四哭闹起来不好哄。有多多陪他玩儿,就不用担心了。”   这次轮到大阿哥惊讶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为什么离开京城?”   太子低声道:“吾正要跟大哥商量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大哥跟吾去毓庆宫,吾仔细同大哥讲。”   大阿哥稍怔了片刻后,急声道,“坏了,多多真卖了。太子弟弟,你先回宫。我先让人把多多赎回来,一会儿去找你。”   哈哈珠子里哪里敢真把多多卖了。是跟家里要了五十两银子,拿给大阿哥交差。多多在自家养着呢,听说要赎,顿时松了口气。   两日后,多多又回到了承乾宫。   四阿哥高兴坏了,抱着大阿哥又蹦又跳。仰着小脸喊:“大哥,大哥……”不会说太多的话,一遍遍的喊大哥,表达心中的喜悦。   两日前,太子跟他说出京的事,大阿哥想了一下自己不如太子后,转念又想,不是自己不如太子。是自己没有太子知道的事情多。   现在看着老四欢喜的模样,大阿哥又一次认为,自己这个大哥确实不如太子考虑的周全。   若真是把多多卖了,老四哪里会有这么开心。说不定,真是认为他言而无信。同时,也十分后悔,曾偷拧老四的行径。   这还是个孩子呢,偶尔不懂事也正常,再长大些就好了。   于是抱起他道:“大哥带老四出去玩儿。”   四阿哥听到熟悉的话,赶紧用两只小手捂着屁股。看着大阿哥,噘噘小嘴,委屈巴巴地说:“大哥,疼……”   旁边的刘福恍然大悟。四阿哥屁股上的那块青紫,原来是大阿哥拧的。   但他没敢吭声。只是说:“四阿哥大了。大阿哥您别抱他了,让他自己玩儿,省得累着您。”   大阿哥瞪了他一眼,“有多大?他就是长到一百岁,我想抱还是一样抱。主子做事,轮到你一个奴才插言。”   这件事,佟宝珠知道后,对刘福说:“大阿哥是逗他玩儿的,隔着棉裤,他以为不疼。不知道小孩子皮肤娇嫩,稍一重就可能受伤。”顿了一下,又说,“他经常捏四阿哥脸。直接捏的时候,就知道不用力。”   刘福迟疑道:“万一,以后……”   “没事。”佟宝珠笑道,“四阿哥又不傻,知道谁是善意,谁是恶意。谁不喜欢他,他就不会往谁跟前去。再说了,他这不是告诉大阿哥,他疼了嘛。大阿哥以后就不会再捏他了。”   刘福心想,也是啊!万岁爷不大喜欢四阿哥,四阿哥就不爱往他跟前凑。   直到过年,康熙都没再翻德嫔和宜嫔的牌子。除了翻佟宝珠的之外,翻了别的主子们。   又有了雨露均沾的苗头。   后宫之中,除了德嫔之外,皆很欢喜。   这十来天里,宜嫔虽然没了侍寝的机会,但想到德嫔也没有侍寝,欢喜压过了失落。   惠嫔、荣嫔、成庶妃这三个有阿哥的,不受宠;贵妃、淑妃这两个位份高的,没生孩子。   放眼整个后宫里,只有生了两个阿哥又受宠德嫔,是她的竞争者。   康熙二十年的春节,宫里依旧是俭办,年夜宴跟去年差不多。在慈宁宫里摆了家宴,除了贵人以上的嫔妃,还邀请了宫外的王爷福晋。   将近五个月大的七阿哥被七福晋抱进了宫。   这时候,众人才知道七阿哥右腿有疾的事。七福晋再三说,是自己照料不周所致,还说抱走的时候,好好的。   除了佟宝珠之外,康熙和太皇太后皆是心知肚明。   太皇太后笑道:“太医不是说了嘛。有些孩子天生体弱,后天某些地方发育就可能跟不上。别担心了,兴许会恢复呢。”摸摸七阿哥的小脸,“看看养的多好,看气色就是个皮实的孩子。”   七阿哥经常被人抱到街上去玩儿,一点也不怕人。冲着太皇太后“咯咯”地笑。太皇太后抹了一下眼角浸出的湿意,若不是腿上有疾,还真是个好孩子。模样好,性格也好。   初六那天,小报上登出了万金求医的消息。   大致意思是说,养在纯亲王府的七阿哥,由于七福晋的照料疏忽,伤到了腿。太皇太后和皇帝非但没降罪,还安慰了七福晋,说人一天有三迷,谁都有疏乎的时候。七福晋万分愧疚,决定拿出所有陪嫁,为七阿哥求医。   京城百姓皆赞太皇太后仁德,康熙皇帝仁德。三万两白银呢,谁不想赚,稍有医术的都跑去纯亲王府门前排队。   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纯亲王不得不加了一项条件,凡进府者,每人需要交五两银子看诊费。   虽然挡着了大部分人,三天过去,看诊费仍是收了一千多两。而且还不断的有人来。   七福晋提议:“王爷再加一项条件,进门前考核医术。把那些进来看热闹的,挡外面。”   纯亲王哈哈笑:“不挡,让他们来!这钱多好赚啊。来的人不懂医术,他出去之后,可以把症状描述给别人。说不准,七阿哥就是被某个不懂医术的人出的主意,给治好了。”   七福晋一想也是。这钱不赚白不赚,何况银子都落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纯亲王再一次说:“福晋,我们也生个孩子吧?你看看七阿哥多可爱,我们的孩子肯定比他还可爱。”   七福晋:“不生。王爷想要孩子,今年纳两个侧福晋。”转话又道,“距离王爷说我‘别做梦要孩子,你这辈子都别想有爷的孩子’这句话。还不到三年呢。怎么着,也得等三年之后再考虑生孩子的事。否则,对不起我自个儿。”   反正,这辈子他都别想着休自己。让他娶去吧,娶一百个女人进门,那也是妾。她正室的位置,他不动得。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养伤了七阿哥。敢动她的福晋之位,太皇太后和皇上绝对不会愿意。   用贵妃娘娘的话说,她过得好,才能显示出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宽宏大量。   令七福晋想不到的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都觉得委屈了她。同时,也都认为她把七阿哥抚养的极好。   两人一商议,决定找机会给她阿玛提提官。   想不到别的赏赐啊!金银珠宝又不稀罕,福晋本来就有品阶在身,又无法晋位份。提娘家人的官职,最合适。   七福晋听纯亲王提到此事时,万分开心。自从开始往承乾宫里走动,自己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等过四五年,七阿哥大了,再生个孩子,日子就更好了。就是不生也行,反正有七阿哥呢。   正月十六开朝。当日议了许多大事,其中一项是给两位皇后迁梓宫之事。   元后赫舍里氏,继后钮祜禄氏崩逝时,陵寝尚未建好,梓宫暂停在巩华城。现在地宫已建成,钦天监也看了日子,定于二月十九迁宫,三月初九入景陵地宫。   皇后下葬的流程,有祖宗规矩;迁梓宫没有。不过,这个不是难事,下葬流程结合民间迁棂棺的规矩稍加改动即可。   重点在于,什么人参加。   景陵地宫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再加上时间限制,来回一趟差不多要一个月。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不能去。   关于迁梓宫谁参加之事。下朝后,康熙留了几个朝臣问话。众人的意见竟然出奇的一致。   太子率大阿哥、诸位王爷福晋、八旗三品以上官员,一品官命妇,以及贵妃。   众人的说法虽然不同,但意思大致相同。太子年龄尚小,皇上无法亲自前往,需要有太子的长辈陪同。万一太子殿下伤心,也能有人劝慰,贵妃娘娘最合适。   康熙觉得贵妃去不合适。   怎么能让贵妃去呢?贵妃虽然不是皇后,可现在统理后宫,代的是皇后之职。   让未来的皇后去给离世的皇后送葬,肯定是不合适。   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他们,于是把此事说给了佟宝珠。   “朕跟你说此事,是让你心里有个数。等朕想到好万全的理由,就驳回他们的提议。实在不行,你提前装病。”   佟宝珠:“……”原来这就是太子跟她说的出宫方法。   迁梓宫,又不是下葬,不用一路哭哭啼啼。所有的事,礼部安排妥的,她只用跟着去就行。   相当于现代的跟团春游。   尤其是......回来一趟一个月啊!一个月在外面。   去哪儿找这种好事?   这要是跟博尔吉特氏一说,她不得高兴得飞起来。   佟宝珠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道:“臣妾愿意为元后送葬。元后为皇上,为大清国生了这么好的太子,就是让满宫的嫔妃都去送葬也不为过。”转话又道,“让臣妾挑两位姐妹陪同吧。”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开心   如果没有意外, 南方的叛贼,今年就能平定。大封前朝的同时,要大封后宫。康熙准备封佟宝珠为皇后,此事也向太皇太后和太后透露过。太皇太后没有明确表态, 那就是不反对。   逝者为大, 但活着的人更重要。他不想让今年的新皇后, 向先皇后行叩拜礼。   另一个原因是, 此次所用时间太长。   贵妃自从入宫后, 从未在外面呆过一整天, 甚至连娘家都没准她回去过。准她参加迁梓宫,差不多要一个月在外面。   即使有规矩在, 外面和宫里也是大不相同。没有了高高的城墙阻隔,谁都能过去跟她说话。   康熙不想让她跟外面有过多的接触。跟外面的人接触的多了, 心就野了。难免会胡思乱想。万一哪天像纯亲王那样,总认为自由的生活更好,怎么办?曾让她出宫那两趟,他现在还后悔着呢。   别的嫔妃们,他不会有这个担心。但贵妃不一样,她的心思跟寻常人不一样, 又跳跃的太快。   佟宝珠罗列了诸多她去的必要性,诸如:太子年龄小,需要照顾;大阿哥出宫没了约束,万一胡来,下人们管不住他;有后宫主位为两位皇后送行, 能彰显皇家念旧情;给故人送行, 其实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能令赫舍里氏, 钮祜禄氏感念皇恩等等。   说了大半天,康熙依旧没应话。含糊地说道:“明天再说吧,反正还早。”   次日,丁忧期满的李光地回京,在康熙跟前,大力推举施琅担任平台将领。说在南方见到过施琅,此人有能力有魄力如何如何。   康熙顺水推舟采纳了他的意见。发话说:“平藩结束,立即着手准备收台事宜。”并让这个自己极喜欢的汉臣,做了太子的老师。   和李光地一起任命为太子老师的还有张英张大人。   张英由原来的翰林院侍读,升为了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汉人高官之一。   三天过去了,为两位皇后送行的人员名单依旧没有定下来。太子又去问张英:“老师,皇阿玛是不是不同意佟额娘出京?”   年前太子曾向张英悄悄求教,后宫嫔妃在什么情况下有出宫的机会。因为,对于他自己来说,出宫是一件十分欢喜的事。如果佟额娘能有机会出宫,她肯定很开心。   太子原是打算把这个当成过年的礼物。   张英告诉他,非特殊原因,后宫娘娘几乎没有机会出宫。正在太子失望的时候,张英又说,明年春天有一次机会。但这个机会,需要许多人共同去争取。   那就是为两位皇后送行。   张英极其喜欢太子,不但告诉他有什么机会,还告诉他用什么办法能完成。第一步是让他找索额图谈;第二步是让大阿哥找纳兰明珠谈。这两个人如果提出来让贵妃参加,朝臣们无人会反对。再加上重视礼仪的汉臣们支持,这事基本就成了。   经过多方的努力,所有朝臣们都通过了。却没料到,皇帝会不同意。   噢,康熙没说不同意。但众人表决过的事,他一直压着不通过,就表明他反对。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   虽说皇帝无家事,为皇后送行,说到底还算是家事。要不然,送行的朝臣们都是八旗官员以及命妇了。汉臣都不用参加。皇帝这一票极其重要,甚至能压倒众人。   面对郑重请教他的太子殿下,张英沉思了片刻后,问道:“此事殿下向娘娘透露过吗?”   太子点点头:“吾昨日去见佟额娘了。佟额娘欢喜异常,也在想办法说服皇阿玛。”   张英给太子出这个主意,并且在暗中促成此事。也是有他的私心。太子喜欢他,尊重他。他也喜欢太子,同时认为太子具有一个储君应有的所有优秀特质。   他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太子能顺利的继承皇位。   张英猜测,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大封,佟贵妃肯定是皇后。此时,让佟贵妃去为两位皇后送行,能让众臣亲眼看到,佟贵妃在元后面前是臣。   等到她的封后大典,众人对她三叩九拜时,她对元后叩拜的场景,还沥沥在目。   众朝臣无意识间就会看轻她。继后终究是继后,无法与元后相提并论,在元后面前仍是臣的存在。   元后的身份贵重,太子的身份自然就贵重。继后生出嫡子,也无法与太子相提并论。   张英看着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的太子,下定了决心:“殿下不是说,贵妃娘娘对您爱护有加吗?”   提到贵妃对他的爱护,太子心里就暖腾腾的,他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佟额娘待吾极好。”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张英道:“皇上不愿贵妃娘娘为两位皇后送行,无非是考虑今年大封的问题。只要贵妃娘娘提出来,为了殿下着想,暂时不愿为后,皇上自然就会准娘娘出宫送行。”顿了片刻后,又说,“只是暂时。待殿下成年,羽翼丰满,谁是皇后生多少嫡子,都没有关系了。”   太子怔怔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师。半天后,才缓过来神:“……今年会大封吗?佟额娘会封为皇后?”他从未想过大封的事,也从未想过佟额娘位份的问题。没人向他提起过这些。   张英点点头,“叛贼节节败退,现退居云南。没有意外,不出半年,就能荡平。”   太子想到地震时,他在承乾宫里偷听到的那些话。佟额娘说……她不打算生孩子……那时候,他还在暗中想,佟额娘居然因为怕疼,不想生孩子。   原来……是因为他……   “谢谢老师,为吾讲解。”太子施了一礼后,沉声道:“吾回宫考虑考虑。”   张英看着转身离去的幼小身影,有些不安。深吸了一口气后,摸他修剪得干净整齐的胡子,再一次坚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身在皇家,身为太子,有些事早晚要知晓。让他早些认清现实,知道谁才是他的竞争者,不是坏事。   太子回到毓庆宫,独自思索了半天,也没把这件复杂的事情彻底理清楚。   佟额娘对他说过,因为他比众兄弟聪慧,比他们大度,比他们懂事,比他们勇敢,所以才被选为太子。为了不负众望,他特别努力。除了用膳、睡觉和练习骑射的时间之外,几乎都在读书。   但好像……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儿子,是嫡子,才被选为储君。   他皇阿玛不是嫡子,能当时皇帝,是因为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没有儿子……没有嫡子和他争皇位。   张老师说的佟额娘为两位皇后送行,和佟额娘封皇后有什么关系呢?太子想不明白。也不敢再去问别人。闷在心里,积郁得午膳和晚膳都用的很少。   十分后悔,自己擅自作主的行为。   他只是想让佟额娘开心,没想到背后会有这么复杂的问题。   次日早朝上,康熙准了礼部关于为两位皇后迁梓宫的礼仪流程。消息是张英告诉太子的。   太子问:“皇阿玛为什么准了?”   张英笑道:“具体情况,臣也不知。皇上说,是与贵妃娘娘商议后,决定下来的。”   佟宝珠接旨时,博尔吉特氏正在承乾宫里。   传旨的太监刚离开,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娘娘,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求求娘娘了。”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乞求,“让奴才扮成您的贴身丫头也成,端茶倒水,洗脚捶背,奴才样样都能干。”   佟宝珠就想的让她一起去呢,爽快地应了。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博尔吉特氏快高兴飞了。   屋子里都容不下她,在院子里飞跑了一圈。跑回来,在她脸上“波”“波“亲了两下后,兴奋道:“请娘娘指示,我都需要准备什么。”   “准备你自己的日用物品就行,其它由礼部安排。本宫让尚衣局做衣服时,顺便给你做两套。”   “什么衣服?”博尔吉氏惊讶道,“这是迁宫,又不是下葬,不用穿孝服的吧?”   “不用。但是,素净一些比较好嘛。”   佟宝珠把博尔吉特氏打发走之后,让人去通知淑妃和八位嫔来承乾宫。   待她讲清楚了迁梓宫的事,以及回来一趟需要多长时间。然后问道:“有哪位姐妹愿意随本宫一起去?”又解释,“全凭自愿。无人愿意的话,本宫再告诉贵人小主们;贵妃小主若是无人愿意,再告诉其他小主。”   皇上现在开始雨露匀沾了,贵妃不在,别人又多了机会。尤其是,贵妃不在,后宫事务交给谁来管?   有这两项大好处在宫里。在坐的嫔妃,大部分都不想出去。   德嫔笑道:“嫔妾倒是想陪姐姐,可是六阿哥还小。嫔妾要是出了宫,要劳烦别的姐妹照看。”自从有了六阿哥之后,德嫔就采纳嬷嬷的提议,对贵妃的称呼改成了姐姐,以表亲密。   荣嫔赶紧跟话:“嫔妾也是这样想的。不能因为自己想出宫逍遥自在,把三阿哥丢给别人。”   淑妃笑道:“到下个月,觉惮氏就八个月身孕了。她在储秀宫一天,本宫就有照顾她的责任。”意思是也出不了宫。   惠嫔本来是特别想去。可宫外给她传了话,让她务必留宫里。只好说:“若是没人陪娘娘,嫔妾陪您。”   宜嫔、僖嫔、端嫔、敬嫔跟着如此应话。   安嫔也还以为大家争着要去呢,想着自己争不过她们,便没敢先说话。面对眼下的情况有些傻眼。等她们都表过态之后。迟疑道:“娘娘,嫔妾愿意去。”   佟宝珠笑道:“一路车马劳顿,会很累,在外面衣食住行,都不如宫里方便。不想去,不勉强。反正还有三十来名姐妹们没问呢……”   安嫔急忙道:“嫔妾想去。”   确定了下来陪同的人,佟宝珠坐步辇去了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示由谁在这段时间管理后宫,以及由谁照管四阿哥的事。   “贵妃是怎么想的?”太皇太后反问道。   “臣妾想的是四阿哥由德嫔照管,或是放在皇祖母这里。”佟宝珠恭敬道。   “哀家说过,不再管曾孙的事了。那么多的孩子,管谁不管谁的,省得有人说哀家偏心。”太皇太后道:“放德嫔那里吧,她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又是四阿哥的生母。让人放心。”   “听皇祖母的安排。不过,要劳烦皇祖母跟德嫔交待一声,让她看管好下人们,不许在四阿哥面前,提他身世的事。”佟宝珠急忙又解释,“孙媳不是不让四阿哥知道他的亲额娘是谁,是现在不是时候。孩子还小,知道的太多,对健康成长不利。”   “行,哀家跟德嫔说。让谁暂管后宫,贵妃想好了吗?”   权利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看似是暂管,也许是一直管了。此事要权衡各方面利益,太皇太后心里可能早就有数了。   她原来一心想揽权利,是便于安排由谁承宠。现在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生子的资格。对后宫管理权也不太在意了。不让她管更好,有些事,眼不见为净。   看书、养孩子的日子不香吗?还是清净的日子不香?有贵妃这个身份在,没有管理权,日子也不会差。   有更多的时间了,还可以再养两孩子。太皇太后不是说了么,后宫的孩子任她挑。到时候把觉惮氏生的八阿哥挑过来。从小教育他,支持太子。   佟宝珠笑道:“孙媳是想让淑妃或是从七位嫔位里挑人管,具体由谁,孙媳拿不定主意。还请皇祖母示下。”   太皇太后正担心贵妃会推荐人。听到这话,放了心。笑道:“德嫔养着孩子,分不开身;端嫔和敬嫔说话做事欠些火候;淑妃有年节采办权在身;除去她们四人。剩下宜嫔、荣嫔、惠嫔和僖嫔。让她四个共同管理,具体怎么分配,让她们自个商量。反正最长不过一个月。”   德嫔得了这个消息,自是十分欢喜。她不愿把四阿哥接回来,不等于不愿意和他亲近。   这正是个好机会。   荣喜嬷嬷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没让主子分管宫务。有两位阿哥傍身,再加上有管理后宫之权。将来主子即使封不了贵妃,也是众妃之首。”   德嫔不屑道:“一个月而已,即使全接管了,又能如何。”   荣喜嬷嬷低声道:“这要是放在平时,不算什么。奴婢听说,今年会大封后宫。这时候展现自己的能力,就重要了。再加上明年肯定会选秀,以后宫里的人越来越多,皇后一个人管不过来,肯定要有人协理。”总结道,“将来的协理之权重要。”   德嫔仔细一琢磨,也是。有儿子又有后宫协理之权,比皇后还风光。能照管四阿哥的喜悦,顿时散了大半。   她算是看透了,什么宠爱啊,都是虚的。前些日子,还以为抓住的圣心。这转眼的皇上又不来永和宫了。偶尔来一趟,也是看一眼六阿哥就走,坐都不坐。   德嫔也就是失落而已,淑妃是生气加后悔。还以为贵妃不在,她能暂时接管后宫呢。结果呢,根本没她什么事。   早知如此,就同贵妃一起出宫了,也能趁机跟家里人聚聚。出了宫,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兴许晚上能和额娘一起睡。   惠嫔早就知道,只要她留下来,就能管理后宫。无喜无忧。反正她有皇长子,背后还有叶赫那拉氏。   这几个嫔,就是再蹦哒,也越不过她去。就像是七阿哥,当时可是说的让她来养。   想到七阿哥,她就万分庆幸,没给她抚养。七福晋说的话,她才不信。要真是七福晋把七阿哥养坏了,会是几句请罪的话就算了?   因为这事,曾牵连到自己。惠嫔没事就经常琢磨,后来得出了答案。贵妃娘娘知道七阿哥有腿疾,所以不让她养。   趁着这个机会,惠嫔专门去了承乾宫一趟。   “娘娘,大阿哥就由您多操心了。”执着帕子,抚了抚额头道:“大阿哥是真让人头疼,在宫里的时候,操他心的人多,嫔妾不用多管他。这出了宫,他可就是放出笼子的鸟。皇上、太皇太后,太后不跟着,嫔妾信得过的,只有娘娘了。”   借机表明自己的心意。   宜嫔有儿子,僖嫔背后有赫舍里氏,她们两个人知道自己有后宫管理之权,是纯欢喜。同时盼着贵妃娘娘早些出宫。   等待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随着日子渐近,又欢喜异常。   康熙觉察到贵妃的笑,跟以前不一样。   如果说以前她的笑脸,是在脸上开出的花儿;现在能感受到,那株花根植在心里,从根到花儿都透着喜气。   “能出宫,贵妃这么开心?”康熙问。   最近几天,他一直宿在承乾宫。而且,每次都是早早的来。说的是让佟宝珠给他讲解几何学,可每次都是说闲话。不知怎的,看到贵妃就想跟她说话,话好像是说不完似的。   “臣妾不是为能出宫开心,是为皇上待臣妾的心意开心。”佟宝珠一边沏着茶,一边笑盈盈道,“臣妾从未敢想过,能被立为皇后。臣妾有何德何能,能被皇上立为皇后呢?既没有生子,还没有功劳。”前几日,康熙同她说了,不愿意让她为两位皇后的送行的原因。   康熙难得对她坦诚。她也坦言相告,对康熙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皇后和孩子之间,她只能二选一。否则,福气过重,就变成了祸事。两个深入谈论后,康熙决定暂不立后。   “贵妃有皇后之德,也有皇后之才。”康熙趁贵妃给他摆茶的时候,顺势捉着了她的手,深情地道。   “种痘防痘疫,以及安排施世纶他们救人的事就不说了。贵妃让人酿的酒精,在此次地震中,可是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三伏天里,死尸遍里,竟然没有出现瘟疫,也算是奇迹。太医院的人再三在朕面前说,多亏了有酒精消毒。”   佟宝珠道:“是皇上的仁德感动了上天,上天不忍再给老百姓降下灾难。”   康熙哼了一声道:“朕不信天命,朕信事在人为。”接着又道,“地震耽搁了不少事,以前很多计划都搁置了。等灭了最后一股叛贼,局势稳定下来。朕准备听取贵妃的意见,选水源好的地方,建酿酒坊;还有琉璃坊的事,也继续试制。贵妃还有什么好赚钱的建议,一一给朕说来。”   停顿了片刻后,重重地说:“贵妃现在虽然不是大清国的皇后,却是朕心里的皇后。贵妃说的每一句话,朕都会仔细考虑。百废待兴,朕愿意与贵妃共建大清江山。”   两人时常谈到很晚,佟宝珠又觉得康熙是个不错的朋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身为一个帝王,能这样待她,夫复何求?   这一日,内务府把最新的木马崽送了来。铁制的车架,装了曲轴、链条和刹车装置。除了车轮不是橡胶轮之外,有点现代自行车的模样了。   为了减震,木匠师傅在木质车轮外面包了一层蒲草。   佟宝珠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脚踏车。   在佟宝珠眼中笨掘的脚踏车,被大阿哥蹬得虎虎生威,从承乾宫里出来,一口气绕着内宫城跑了三圈。   与大阿哥的兴奋相比,太子表现得一般开心。除了当日试骑了一阵子后,回到毓庆宫便把自己那辆搁置起来。   自从有了脚踏车后,大阿哥便不再走路了。卯时去上书房,也要骑着。四下里漆黑,只有小太监提着一盏宫灯跑在前面。   青砖铺的地面,有些地方不平整,天黑看不清。稍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摔倒了,爬起来,先看看脚踏车坏了没有。然后再扑身上的尘土。拍到摔疼的地方,“咝”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小太监赶紧问:“主子,没事吧?”   “没事,小爷能有什么事。”语气里没有半点不开心。   直到有一天,脸着了地。左颧骨的地方,擦破皮渗出了血。脸上顶着明显一块伤。被康熙大骂了一顿。威胁道:“天黑的时候,敢再骑一次,你永远别想再碰脚踏车一次。”   他这才老实了一阵子。   “皇上有没有觉得,最近太子的情绪不太对?”这日,康熙去承乾宫的时候,佟宝珠问。   “有吗?”康熙道,“朕看他跟以前一样啊!”   “昨日太子来看四阿哥,臣妾感觉他好像有心事。上次,他来承乾宫,臣妾就发现了。当时臣妾没在意,想着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直心事沉重,就不正常了,肯定是有事。皇上有机会找他聊聊。”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福气   次日, 康熙把太子召到东暖阁里问话。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八岁的孩子,挺直着小身板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严肃,神情庄重, 对于他问出的每一个问题, 都能对答如流。   两年前那个怯生生的问他, 可不可以请教他一个问题的场景, 仿佛是很久远的事。   康熙十分欣慰, 自己亲自带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大阿哥年长太子两岁呢,除了骑马射猎之外, 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读书学问,样样都与太子有很大的差距。   “没事了, 太子回去吧。”康熙觉得这样说话,有点冷淡,又添了一句:“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来问朕。朕最近不忙。”   太子的眼神闪了闪,片刻后,又黯淡了下去。   打下马蹄袖, 半跪下施礼:“谢皇阿玛,儿臣告退。”他有问题,他有很多弄不明白的问题,但不能问皇阿玛。   因为皇阿玛不仅是阿玛,还是皇帝。用老师的话说, 他皇阿玛首先是大清国的皇帝, 其次才是他们的阿玛。   还不是他一个人的阿玛。   下午练骑射的时候, 太子装着随口一问的样子, 对大阿哥说:“大哥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呢?或者是特别想要的东西。”   大阿哥眯眼笑道:“出宫射猎啊。”悄咪咪地道,“听说昌瑞山是射猎的好地方。等给两位皇额娘迁了宫,我们寻理由在那里多停几日。”蹭破皮的地方,结的痂,还没掉。贴在左脸上方,像一块大黑痣,十分抢眼。   大阿哥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太子便没仔细去想他说的事。而是看着他伤疤处,怔了片刻后问:“大哥的脸还疼吗?”   大阿哥嘿嘿笑道:“不疼。”   太子又问:“会留疤吗?”   “留疤怎么了?”十岁的孩子,已经有辨别容貌的能力了。大阿哥最烦谁提到自己的长相。皱了皱眉,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打仗又不是靠脸。”   如果不是怕被皇阿玛责骂,他想伤得再重一些呢,留疤才好,才显示凶神恶煞。省得别人用俊俏形容他。   太子不知道他大哥的烦恼,在他的印象中,大哥从来就没有过烦恼。   他低头看看自己光洁平滑的手背。被猫抓到时,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紧张,生怕会留下疤痕。结痂掉了之后,涂了很长时间的药膏。   太子突然十分羡慕大哥。说不清楚,羡慕大哥什么,就是很羡慕他。   关于这个羡慕,他也认真思考了一段时间。直到出宫的前晚上,才模糊里想到了答案,大约是羡慕大哥的无拘无束。   这晚,康熙带了两大木箱东西来承乾宫。   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给佟宝珠展示。   “这是朝鲜进贡的驻颜膏,听说很好用。外面的野风伤人,每日早中晚涂抹手脸。”   佟宝珠接过三个深蓝色带彩釉的圆瓷盒,打开其中一个,凑上去闻闻,有杏仁的微甜,还有些许丁香的淡雅。合上后,递给旁边的彩云,“收起来。”   康熙等着贵妃夸赞他之后,再拿下一样给她呢。看贵妃表现平淡,只得主动问:“贵妃喜欢吗?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库房里还有其它品类。”   佟宝珠忙道:“喜欢。”接着又道,“盒子漂亮,香味儿也别致。尤其是杏仁味儿,清甜里透着微苦。特别适合在春天里使用。”   这是他在多种香味儿里挑出来的,当然别致。   贵妃果然同他一样有眼光。   康熙这才满意了,拿起三条白色的丝帕递过来,“这是面巾,下马车的时候,用来挡脸。”抽出一条,给她演示怎么系,“城外的风烈,别把贵妃好看的脸蛋吹伤了。”   佟宝珠笑着接了,“俗话说,会做事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好。还真不假。皇上在大事上英明,小事贴心,考虑的比这些丫头们都周到。她们都没想到这回事。”   彩云正暗叹万岁爷待娘娘好呢,听到这话,用眼稍飞快的偷看了一眼康熙。看到康熙满脸的笑意,没有丝毫要责怪的意思,才放心。   这些东西早准备好了。不但准备了面巾,还准备帷帽。抹脸抹手的香膏,带了好几盒。   康熙先后又拿出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和孔明锁。   “贵妃在马车无聊,用这些东西消遣。”指着箱子里十多本书,说,“这些都是朕特意为你挑的,各地的异闻趣事。歇息的时候,打发时间。”   朕不能一同去,有这些东西在,贵妃能时刻的想着朕。   佟宝珠:“……”虽然心里想的是,出了门,谁还有心思看书。扒着车窗看看空旷的野草地,都比书有趣。但还是大大地夸赞加谢恩了一番。   朝臣们和其他嫔妃们也经常夸赞他,但康熙就是觉得贵妃的夸赞同他们都不一样。他(她)夸赞的是皇帝,贵妃夸赞的是他本人。   被一个懂得很多道理的人认同,他觉得自己特别优秀。不是身为皇帝的优秀,是身为一个男人的优秀。一想到,要差不多一个月,贵妃不在宫里。康熙就特别后悔,没有把贵妃从名单里除去。   除了两位先皇后离世,康熙从未经历过别人主动离开他。   元后离世时,吴三桂刚造反不久,各地的战火四起。北边的蒙古察哈尔王距离京城一百多里,而京城里兵马不足一万。与此同时,朱三太子的人,攻到了乾清门。   自己的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为了以防不测,胤礽刚满周岁就立为了皇太子。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只顾为造反的事忧心,哪还有心思,去想别人。   钮祜禄皇后离世时,吴三桂在南方称帝了。也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进后宫的心思都没有。   终于等到平叛要结束,有心思想别的事。对她们两个的印象也淡了,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她们的模样。   现在贵妃主动离开他,康熙十分不适应这种情况。此时人还在自己怀里。就觉得已经开始想她了。   “贵妃可知道,你有多幸运。入宫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南方的战事就要结束了。去除了心中大患,以后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是的呢。臣妾幸运的很。”佟宝珠欢喜道。想到明晚这个时候,已经是在京城外面了,就兴奋极了。   “贵妃比前两位皇后有福气。”康熙温情脉脉地摸着她的脸蛋,道:“贵妃的面相,看着就是有福之人。”   佟宝珠想到元后十二岁嫁入皇宫,第一个儿子没站住。隔了四年,终于又有了身孕,生下太子的当天就离逝了,也没机会看到太子如今的模样。   想附合,说自己就是比她们有福气。   话到嘴边时,又改了:“臣妾觉得两位姐姐更有福气。能和皇上做年少夫妻,让皇上一直铭记在心,才是最大的福气。”   哪里有铭记。看到太子时,还能偶尔想到元后。至于继后都快忘干净了。   “朕看到她们明争暗斗,就心烦,觉得她们不懂事,不为朕着想。朕一心烦,就不想见她们。”   康熙叹了口气,转话又道:”那时候朕年轻,不知道心疼人,皇后生太子生了两日两夜,朕也没去看她。还是皇祖母说,皇后不行了,朕才去。皇后拉着朕的手,挣扎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朕那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康熙越说越多,越说越伤感。说元后进皇宫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个子跟现在的大阿哥差不多高。怯生生的,一说话就紧张。听别人说,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哭。他一听说她哭,就心烦。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要哭。   佟宝珠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等姐姐的梓宫安置好。臣妾代皇上跟她说,皇上一直惦记着她呢。她儿子现在是太子了。而且聪明善良,受众人喜爱。跟她说,皇上会把太子照顾好。”   康熙:“她能听到吗?”   佟宝珠肯定地说:“能。”   康熙又叹了一气:“那时候,要是贵妃在多好,朕不在,也有贵妃能守着皇后。钮祜禄氏心胸狭窄,盼着皇后早死,她好当皇后……”转话又道,“有贵妃在,说不定皇后……”   佟宝珠打断了他的话,“书上说,人到这世上,是受苦受难来了。早解脱早登极乐。说不定,姐姐正在极乐世界过着好日子。皇上别忧心她了,省得姐姐在极乐世界里不安心。”听康熙的话里,元后当时在宫里过的并不开心。终于摆脱了后宫嫔妃的身份,估计不想被皇帝再惦记着。   康熙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朕在佛经里看,人有六道轮回。皇后是不是已经投胎到别处了?”接着,又自顾说:“等百年之后,朕要同贵妃葬在一处。这样下一世,还能在一起……”   她又没做多少恶事,下辈子老天爷不可能还惩罚她,让她做娘娘。佟宝珠不想接话,装着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说一句:“......朕一定要立贵妃为皇后,只有皇后才能同朕葬在一处......”   佟宝珠:“......”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破解的法子。如果下辈子,真是又投胎到了一处。祈祷灵魂互换。她来做男人,把大猪蹄子纳到后宫里。   这么一想,安心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叩礼   巩华城在京城西北, 走官道七八十里。皇太子和贵妃出行有仪仗,行程慢,预计的是三日到达。   所以在二月二十六日上午,便开始动身出发。   佟宝珠又给照顾四阿哥的嬷嬷宫女太监们叮嘱了一番, 按时吃饭, 照点睡觉, 注意保暖这些。   四阿哥最近迷上了投球。   天暖了, 把筐架安置在院子里, 站在十来步远的地方, 拿着滚圆的蹴鞠往筐里投。   投出去之后,如果没进筐, 就沮丧的蹦一下;投进去,兴奋的蹦四五下。   每次都是拉布拉多摇着尾巴, 来回跑着帮他捡球。   他能乐此不彼的玩小半天。   刘福和冬草两个人,经常悄悄地谈论,四阿哥为什么喜欢这个游戏,也没什么乐趣啊!不过,他们都喜欢四阿哥玩儿这个,坐在旁边看着他就行, 省心多了嘛。   佟宝珠走的时候,四阿哥又是在玩儿投球。   “额娘走了啊!待会儿让刘福带你去德额娘那里。胤禛在德额娘那里,要乖哦!不许闹人,不许给德额娘添麻烦。乖乖地等额娘回来,记着了吗?”佟宝珠把球捡起来, 递给四阿哥。   “走了啊”, “送你去德额娘那里”这样的话, 最近都听好多次了。四阿哥没觉得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他仰起小脸, 调皮地冲佟宝珠吐了吐舌头,接过球,又扔了出去。   球进了筐。   兴奋得又蹦又跳,大声喊:“多多,多多……”   佟宝珠摸摸他的头,“额娘走了啊!”她之前打算的是,她走之前,亲自把四阿哥送到永和宫。一想到,把他留德嫔那儿,自己回来,心里就难受。还是她走之后,再让人送他去。   现在想来,这个决定果然是对的。临出门,还能和他说几句话。   四阿哥没理会佟宝珠,接了球后,搂着拉布拉多的脖子,趴到它的耳边,小声了一句什么,然后拍了一下它的后背。   拉布拉多摇着尾巴,飞快地跑到球筐边,转回身,盯着小主人等着捡球。   四阿哥双手扬到头顶,又要投。佟宝珠从他手拿过蹴鞠,弯下腰,认真地对他说:“额娘要走了,这次要走好多天。胤禛会不会想额娘?”   四阿哥蹦跳了两下,伸出双手,笑着叫喊:“额娘,额娘……”   佟宝珠蹲下身,一只手托着蹴鞠,一只手摸着他的小脸,笑问:“胤禛想要做什么?好好说。”   四阿哥哈哈笑着去夺:“额娘把球给我。”   佟宝珠原来担心,她走的时候,四阿哥会抱着她腿哭呢。毕竟要很长时间不见面。   四阿哥没表现出一点依恋,她本该放心,可莫名的就是有点失落。把蹴鞠给他之后,捏着他的小脸又问:“额娘真走了啊,胤禛会不会想额娘?”   四阿哥没应她的话,扒掉她的手,又欢快地去投球了。   冬草赶忙说:“四阿哥还小,不知道娘娘这次走,同以前从后殿去前殿,有什么区别。估计到不了晚上,他就该想娘娘了。”   佟宝珠再次交待:“他要是闹人,多陪他玩玩儿,玩起来,就会忘了别的事。要是在永和宫睡的不习惯,还带他回来睡。尽量依着他。”   前几天,德嫔就让住在西配殿的一个常在搬去了别宫。专门腾出了两间屋子给四阿哥住,床和被褥都准备好了。   佟宝珠当时看到德嫔让内务府送的拔步床,以及满屋的摆件,想说四阿哥喜欢开阔的地方,喜欢在屋里跑来跑去。   屋里摆的东西太多,影响他活动。   担心自己说出来,德嫔会多想。毕竟是她花了一番心思布置好的。她这样布置,自然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好。   便什么都没说。   反正,承乾宫和永和宫离的近,晚上宿在承乾宫,跟宿在永和宫西配殿没什么区别。   佟宝珠从后殿走的时候,走得一步三回头。而四阿哥只顾着玩球,没朝她看一眼。   冬草看到这情形,心里酸酸的。暗自想着,要是亲娘估计不会是这样。   又想着,也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生孩子。十分想不通,娘娘不是有生子秘方吗?什么不生呢?反倒是把别人的笨孩子当亲儿子养。   佟宝珠来到前殿,安嫔和博尔吉特氏都在。此时两个人穿的衣服,都是佟宝珠吩咐尚衣局做的。   月白色锦锻旗服,绣着浅青色的祥云纹和枝叶纹,并用同色的青锻镶边。普通的两把头,右边压了大小两朵粉白色的缠银丝绢花,左边插垂珍珠步摇。   如果是一个人穿,就是普通的素色衣服。两个人同样服饰,站在一起就十分打眼了。庄重优雅而不失亮丽。   这就是统一服装的魅力所在。   佟宝珠和她们的略有不同,祥云纹和枝叶纹,用的是稍深的石青色,梳的是包头髻。髻上粉白色的绢花,用的是金丝。   三人站在一起,单从服饰上来看,也能分辩出谁的位份高。   佟宝珠是担心万一有人弄错身份,把博尔济特氏当成贵妃。所以才把自己的服饰,与她们区分开来。   因为,每次嫔妃们去承乾宫请安,博尔济特氏都是最抢眼的那个。个子高,相貌明丽,气场又强。   她不知道,在她刻意保持形象的时候,自己才是气场最强的那个。   康熙站在奉先殿前面,在走来的一队人里,一眼就看到了她。   春日的暖风轻拂,贵妃搭着侍女的手款款而来,高贵典雅,像是万花众中一株冰清玉洁的白兰花。   再看她身边的几个人,除了同她服饰差不多的两位嫔妃外,跟着她们的宫女嬷嬷们都是素色衣服。   康熙心里涌出莫名的伤感。跟她说了,就是跟着走一趟,照管着太子和大阿哥。她们这一身的行头,还真是郑重其事的为两位皇后送行。   康熙扭头扫了一眼负责此次仪仗的礼部官员,也就是太子的老师张英。   这下,你们都满意了?   他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汉臣们和索额图是为了扶持太子;纳兰明珠是不想让早立皇后。   至于佟国维为什么也支持贵妃去,无非是留的有后手。在佟佳氏没有皇子之前,不敢冒进。   哼,走着瞅。凡是不顺着朕心思来的人,总有你们后悔的一天。朕小心眼儿的很。   奉先殿门前的广场上,站满了身着正黄色的銮仪卫和禁军。左边的銮仪卫打着六面盘龙正黄旗,紧接着是两柄黄罗伞。   右边是两面赤、黑凤旗。凤旗后面是六面金黄、赤、黑三色素扇。   再后面是五辆马车。   马车两边肃立着正黄色服饰的带刀侍卫。   佟宝珠跨过景运门,看到皇太子和贵妃的仪仗,庄重威严之感,瞬间扑面而来!   这就是皇家出行的气派!   难怪皇子们争储君,嫔妃们争位份。平日里显不出来身份高的优越感,到了在正式场合,身份不同,位置就可能是天壤之别。   佟宝珠愣神的时候,除了执正黄旗和黄罗伞的銮仪卫之外,广场上的銮仪卫、禁军和随行官员全都跪下施礼。   “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岁。”突然而来的唱呼声,吓了佟宝珠一大跳。   这个一大跳,也就是在心里嘭嘭跳,她脸色如常,声音也是稳稳的:“众人免礼。”   “谢娘娘。”哄亮的声音整齐如一。   淑妃和宜嫔她们几位嫔妃,原是想为贵妃送行,借以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远远地看到这样的阵仗,停在景运门内,没敢再往前走。   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向贵妃施礼,看着太子和大阿哥向贵妃施礼,又看着皇上亲自把贵妃送上马车。   心里酸得像是打翻陈了几百年的老醋缸,黑黑黄黄的醋水溅了个满身满脸。   不禁有些后悔,没能和贵妃同行。要是和贵妃同行,也能跟着受受他们的大礼。   淑妃抚了抚鬓边的金步摇,笑道:“这只是一小部分人。大队人马应该是停在东华门外。”   宜嫔扭头问她:“还有什么人?”   真是见识少啊!淑妃笑:“王爷、福晋、官员和命妇们。还有禁军侍卫。你以为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出行,就跟这些人?本宫估计,最少得有五百人。”这些人啊,羡慕也是白羡慕。等到大封最多封个妃。   她最低是贵妃。封淑妃的时候,皇上可是说过的。   这个时候,淑妃更加意识到,位份高的好处。以前那是傻,总想着争宠爱。现在才算是明白了,宠爱是虚的,位份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有了位份在,还怕皇上不重视?他不想重视,也得重视。   淑妃说完话,扶着侍女的手,转身走了。   德嫔笑道:“妹妹的早点还没用呢,先回去。姐妹们得闲了,去永和宫里玩儿。”   没人应她的话。   目前八位嫔,只有她和宜嫔住的是主殿,别人都还在偏殿里住着呢。听着她把永和宫,当成自个的地方这种话,格外刺耳。   尤其是钟粹宫的僖嫔。   原来钟粹宫东配殿三间房,都归她住。前不久,不得不分出来一间出来,给从永和宫里搬出来的一位答应。   自从德嫔住进永和宫,已经从里面搬出去三位小主了,都是为了给她腾地方。   待德嫔走远。   僖嫔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姐妹既是接了后宫管理权,就要做出些成绩出来。这几日,你们都想了吗?从哪里入手?”   荣嫔懒懒地接话:“想了,尚未想出什么头绪。僖妹妹有什么好建议?”以前她认为一个没有儿子傍身的贵妃,远不如有子有女的嫔妃实际上的身份贵重。   现在不这么想了。   自己生了那么多,皇上从来没有当着众人给过她笑脸,更别说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谈笑着,送上马车这回事。   想到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嫔,又住在偏殿里,就做什么都没心情。   僖嫔笑道:“德妹妹抚养两位阿哥,甚是辛苦。给皇上建议一下,让乌雅夫人进宫探视?”接着又道,“什么恩赏,都不如让家人进宫一趟的恩赏大。德妹妹知道了,肯定得感激咱们姐妹。”   宜嫔想到乌雅夫人曾被贵妃娘娘指使人,拉到院子里的事。这要进宫里来了,还不是个闯祸精?那不就能看德嫔的笑话了?   立马说:“姐姐的提议甚好!什么时候去跟皇上说呢?”   荣嫔也反应过来了,接话道:“就是啊!现在的天儿不热不冷的,正是时候。战事要结束了,皇上的心情好,肯定得同意。”   惠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她们没啥好心思,可一时间想不出来,她们究竟是要干什么。   为了不牵连自己。她摆了摆手道:“我这几天,身子不适。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们三个拿主意。”   她们说话的时候,佟宝珠坐的马车出了宫。   车厢内宽大,除了左右两边设有软塌之外,中间还置了一张长方形的小桌。桌面上糕点茶水一应俱全。   素云弯腰扒着车厢里面的木箱问:“娘娘,你想看哪本书?”上车的时候,万岁爷特意交待她,要好好侍候娘娘。素云觉得这一趟出来,自己责任重大。   车厢里,除了佟宝珠、素云和容嬷嬷之外,还有乾清宫的芳华姑姑。   佟宝珠想说不看书,又想到芳华姑姑是康熙跟着的人。说不定,会把她这一路的情况告诉康熙。   不能让康熙的心思白费啊!   勉为其难道:“把华容道拿出来吧。”   芳华姑姑笑道:“娘娘要是想看外面的景色,可以把窗户拉开。有纱帘挡着,外面看不到里面来。”   佟宝珠与她对视了片刻后,郑重地说:“万一皇上问起本宫在车里都做了些什么。姑姑能不能说,本宫一直在看书?或者是玩游戏?”   芳华姑姑没应是或不是,只是抿着嘴笑。万岁爷吩咐人去找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就知道。   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整日闷在宫里的人,出了宫,都是飞出笼子的小鸟,谁还有心思,去看书!   容嬷嬷看芳华姑姑笑,就知道她这是应了。跟着笑起来。   “收起来收起来。”佟宝珠一边吩咐素云,一边迫不及待地拉开了车窗户,“本宫和素云在这边看,你们两个在那边。”   佟宝珠以为看到的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情形,没料到,近处都是骑着马慢行的禁卫军。偶尔从他们的缝隙里,才能看到远处朝着这边张望的人群。   那也比书好看。   就这么着,扒着车窗观望了小半天。直到脖子扭的有些酸,才转回车厢里,跟她们说会儿闲话,歇过来劲了。又继续看。有点像放风的囚徒,感觉宫外的风都带着香甜。   天近中午,马车停着了。过了一会儿,身着正黄侍卫服的纳兰性德在车外说:“娘娘,太子殿下让您到前面的车上用午膳。”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啊呀   纳兰性德是御前侍卫, 也是康熙最信任的侍卫。此行特意让他随行太子。他接了太子的指令后,觉得不合规矩。可身为侍卫没有劝谏的资格。   过来传话之前,先去找了负责此行的礼部侍郎兼太子的老师张英。   希望张英阻止太子。   私下里,张英敢教导太子各种问题。在这种众人瞩目的时候, 他不敢置喙太子的决定。搞不好, 被祸乱君心的名头压下来, 罢官都是小事。   因为有很多事, 没有定论, 并不是非黑即白。他认为正确的做法, 或许别人认为错,并有充分的理由驳斥。   就眼下这事来说, 太子的车辇上雕有龙形图案,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坐, 就连日常伺候的太监们,都是小跑跟在车外。   可贵妃是太子的庶母,太子对贵妃尊重,邀请她上车,也说得过去。   左右都有道理。   张英不敢拿主意,让纳兰性德去找索额图。理由是索额图是内大臣, 兼议政大臣,又是此次出行的禁卫军统领。   索额图听了纳兰性德的话,也差不多是同样为难。他不想让太子的威严被任何人侵犯,可又不敢明着阻止。   地震时,众人对他喊杀喊打的情形, 每每想起来, 仍令他心有余悸。   阻止贵妃上太子车辇, 可是明着和佟佳氏作对。为了拉拢佟佳氏, 都把他的嫡孙女嫁给贵妃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了呢。   索额图让纳兰性德去找礼部官员问,是否合规矩。   纳兰性德又去找张英。就在这时候,有人向张英禀告大阿哥上了太子的车辇。   都已经上去了,现在禀告有什么用!   总不能跑过去对大阿哥,他上太子车辇上不合规矩,让他下来吧?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张英抚了抚额,愁苦道:“纳兰大人多才多识,自己看着办吧。”   纳兰性德思索了片刻,最后决定把张英和索额图的话,当成默认,于是就跑来向贵妃传话。   佟宝珠听纳兰性德的话,十分意外。   随行的王爷福晋、八旗三品以上官员以及一品命妇,再加銮仪卫、禁卫军,加起来将近八百人。计划的是中午不休息,所以车内备了不少糕点。这还没到达地点,怎么就说吃饭的事。   问询后才知晓,太子安排人快马跑在前面,提前准备的。   太子的车辇走在最前面,车一停,后面的车马全部都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肯定关注,前面停车的原因。   她要是上了太子的车,估计用不多久,后面的人全部都会知晓。他们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烦请纳兰大人给太子殿下传话,就说本宫晕车,这会儿刚好一会儿。不想折腾了,等到了柳夏镇再用膳。”佟宝珠推辞道。   纳兰性德后悔的肠子都绿了,为什么要接这棘手的差事啊。早些装病不来这一趟多好。等回京,还不得被皇上给骂死,不得被他阿玛骂死。   “娘娘,大阿哥在太子殿下车上。”   贵妃娘娘要是也上了龙辇,大阿哥的罪责就小了。要不然,就等着御史们弹骇大阿哥吧。   就在这时,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德柱跑过来催促,太子殿下在前面等贵妃娘娘过去。   太子的车辇和贵妃车辇中间隔了大约有二三十米的仪仗。佟宝珠下车,便看到太子在他的车辇下立着,正朝她这边张望。   她快走了几步,到他跟前时,两人同时微低了一下身。   “见过太子殿下。”   “儿子见过佟额娘。”   大阿哥从车辇里探出了头,眯着眼笑道:“佟额娘。”接着又道:“快上车,菜都凉了。”   为了让车马赶快重新启程,佟宝珠没再客套犹豫,踩着脚踏上了车。车厢比她坐的那辆稍大,长方形的小桌上摆了四样素菜,一小盆米饭和一盆白汤。   三人坐定之后,车辆动了起来。   因为行的慢,摆在桌上的汤水稳稳的。   “太子考虑的真周到。”佟宝珠笑道,“你们这样的大半孩子,正是爱饿的时候。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到晚儿,嘴都不停事。”看着大阿哥说,“大阿哥,饿坏了吧?”   “饿得头晕眼花!再不吃,都要从马上栽下来了。” 大阿哥揉揉肚子,接着又笑嘻嘻道,“早上走的急,儿子都没吃东西。”不是走的急,是他只顾着兴奋要出宫呢,没心思吃东西。   “那还等什么啊,赶快吃吧。”佟宝珠递了筷子给他,“你不爱吃点心,多吃点饭。走的这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柳夏镇。”   “还有十来里。”太子开心地笑道。有机会为大哥和佟额娘做点儿事,十分开心。   “估计还要一个时辰。”佟宝珠又拿了筷子给太子,“开膳了。”   出了宫,心情好,又无拘无束。简单的一顿素食,太子和大阿哥都觉得十分美味,就连菜汤,都被大阿哥拌在米饭里吃了。   待小太监进来收了碗盘,摆上了茶。佟宝珠扫了一眼摆在塌上的几本书,笑道:“用完午膳就困,我回后面的车里休息一会儿。”   佟宝珠回到她的车上,隔着纱帘看到大阿哥骑上马之后,挑开车帘,吩咐行在外面的侍卫:“把礼部侍郎张英张大人请过来。”   张英正思索着今日之事,怎么处理才能够不引起众人关注,让大家觉得贵妃和大阿哥上太子车辇微不足道呢。   听到传话,慌忙赶了过来。   “车辆行驶中看书伤眼睛,而且低头久了,容易晕车。李大人去给太子讲书吧,别让他自己看了。”佟宝珠道。   “这……”张英不知道怎么接话是好。这不合规矩啊!让他上太子的车,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佟宝珠笑道:“并不是书本上才有学问,处处留心皆学问。张大人除了自己给太子讲解之外,多给太子安排几个人讲讲别的学问。像容若大人,他不是诗词好吗?还有纳兰大人和索大人,身为朝廷重臣,浑身都是本领;还有纯亲王,本宫听说他见识广博。趁着这段时间清闲,让他们给太子传授一二……”   没等佟宝珠的话说完,张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说:“臣感谢娘娘指点。”   太子今年八岁,还是第一次出京城。   莫要说路边高高的白杨树、绿油油的麦苗和金黄色的油菜花。就连天空中悠然的白云和空气弥漫的青甜,他都觉得跟皇宫里的格外不同。   看书?   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书!   一会儿扒着左边的窗户看,一会儿扒着右边的窗户瞧,兴奋得坐卧不安。有人一起说话,讨论讨论该有多好!   可是大哥不愿坐车里,非要骑马。   好不容易趁着用午膳跟他说一会儿话,吃完饭,他就走了。   太子正郁闷。   纳兰性德在窗外说:“太子殿下,张大人说让奴才上车里,给您讲一炷香时间的诗词。”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子怔了片刻后,欢喜地说:“容若大人快上来。”   纳兰性德登上太子马车的时候。大阿哥和贵妃去太子车辇里用膳的消息,传到了乾清宫。   当时康熙正在高士奇谈论造船和建水师的事,听到这话,半天没说话。   担心太子和大阿哥出了宫,无人管束得了,才让贵妃跟着去。这下倒好,贵妃带头做不该做的事。   有这么饿?晚半天用膳,就忍受不了?他们是去给皇后迁梓宫,不是游山玩水。还好太子知道用素食。要不然,在朝臣之间传开后,该怎么议论他。   还有那些礼部的人也是,看到不合规矩的事,怎么不劝谏?让贵妃上车还能说得过去,让大阿哥上了车……   高士奇看康熙脸色不好,避重就轻道:“半大孩子不抗饿。臣家里那两个孩子也是,没到饭点就吵着要吃的。”顿了片刻后,问道:“太子殿下出行之前,是不是没人给他讲过规矩礼仪?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贵重?”接着又问,“是不是没人给大阿哥郑重地讲过,太子是君,他是臣的道理?”   这还用专门讲吗?   他像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登基当皇帝了。   什么道理都懂!   裕亲王那时候和现在的大阿哥差不多大,每次见到他,都知道先叩拜再说话。   康熙正要接话,梁九功急步进来通禀:“主子,永和宫里刚来人说。四阿哥不见了。”   永和宫里乱成了一团。   有人喊“四阿哥”,有人喊“胤禛”,众人一边喊一边四处找。   康熙进永和宫,听到的就是此起彼落的呼喊声。   德嫔顾不上施礼,迎上去,急急地说:“禀皇上,午膳后,嫔妾把四阿哥哄睡着,去外头洗了个脸,再进来他就不见了。”   康熙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承乾宫里的人,问道:“刘福呢?”   德嫔迟疑了片刻后,道:“嫔妾想锻炼一下四阿哥独立自主的能力,白天没让他(她)跟着。”   德嫔后悔得肚子疼,早知道四阿哥这么不省心,怎么也不会让刘福他们回承乾宫。   今儿上午,德嫔跟四阿哥相处了一会儿后,发现四阿哥并不是她以前看到的那样不懂事,爱闹人。跟他说,不能经常同狗在一起,他呵呵笑。让人把狗带走,他不哭不闹。   荣喜嬷嬷给她建议,趁这段时间,把四阿哥以前的毛病都改改。她觉得此言有理,于是让他们都回去了,省得在这里搬弄是非。   他们离开后,四阿哥仍旧不哭不闹。乖乖坐在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玩积木。中午用膳,也很听话。还知道在用膳前,让别人给他洗洗手。   德嫔寻思着,母子连心的话,一点不假。看看四阿哥在她这里多省心啊!准备过两天让皇上来看看四阿哥乖巧的模样儿呢。看看她教导的成果。哪里知道,这一转眼的,人就不见了。   康熙感觉永和宫里的人就是一帮木头脑袋,没想到四阿哥是回了承乾宫吗?于是吩咐人去叫刘福,问问四阿哥是不是在那里。   没多大一会儿,刘福就跑着来了。说没见四阿哥。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嫉妒   刘福小心地问:“床底下, 衣柜里都找了吗?四阿哥喜欢躲猫猫,尤其是喜欢躲衣柜里。衣服都翻开看了吗?”   “都找过了。”德嫔怕康熙责怪她照顾不周,红着脸,急急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四阿哥爱躲起来呢。早知道, 本宫就一直安排人在旁边守着。”   刘福咬着嘴唇, 没接话。   明明他再三跟她们交待, 四阿哥睡觉的时候, 也要守着人。免得他睡醒之后藏起来, 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让人着急。   德嫔瞥了他一眼, 弱弱地看向康熙轻声解释,“臣妾是想着, 四阿哥睡着的时候,旁边有人,他睡的不安稳。”为了证实她说的是实话,又说道,“臣妾睡觉的时候,旁边就不喜欢有人。皇上是知道的。”   最后那一句, 康熙有些不悦。什么叫他知道!他知道什么?好像他同她多亲密似的。   冷声道:“你出去,到发现他不见了,有多长时间?”   他是想用这个时间判断一下,在这段时间里,四阿哥可能走多远。没等德嫔答话, 又吩咐人去承乾宫和永和宫附近都找找。   具体有多长时间, 德嫔也说不大清楚。她安排照顾四阿哥的两名宫女, 都是伺候六阿哥的人。   那会儿六阿哥刚醒, 在哭闹。大家都去哄六阿哥了。等把六阿哥哄安生,又喂他吃了奶。这才想起去看四阿哥,发现他不在床上。   可是不能这么说呀。   德嫔坚定地说:“臣妾就出去洗了个手,想着等四阿哥醒来后,好喂他吃东西。”   前朝还有别的重要事,急等着处理。   一个小孩子的事都要他操心。   这要是贵妃在,这种小事肯定不会麻烦他。什么事都要他管了,还要她们干什么?难不成,就是生孩子的?   康熙心烦,语气也显得十分的不耐烦:“你刚说去洗了个脸,这又洗手,究竟都洗了什么?”   德嫔以前看到的康熙虽然话不多,但都态度一向都很温和。这种冷若冰霜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刘福突然插话道:“多多……对了,让多多找。狗的鼻子灵敏……”   “那还不赶快去,杵在这里干什么。”康熙厉声道,“四阿哥若是有个闪失,你们这些奴才,就等着杖毙吧。”看到刘福要跪,立即又说,“还不快去,还跪什么跪。”   刘福没敢再接话,一溜烟的跑了。   乾清宫的太监以及侍卫们都在四处找四阿哥,没过多久,“四阿哥丢了”的消息,就在宫里传开了。   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和寿康宫皇太后分别派了人,去永和宫问询情况。   “主子幸亏没养四阿哥,真是不省心的很。跟我们五阿哥相比,可是差远了。”田嬷嬷用食指轻点了一下五阿哥的圆鼻头,笑道:“瞧瞧,我们的五阿哥多可爱。”   太后虽然只养了四阿哥五个多月,可当时倾注了全部的热情与精力。想到那个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默默地蹲着,十分挂心。   看了片刻坐在田嬷嬷怀里的六阿哥,朝她伸出手,“把胤祺给本宫,你也过去帮忙找找。”   田嬷嬷把五阿哥交给太后,站起身道:“这会儿天好,也没风,要不奴婢在院子里铺个毯子,让五阿哥爬爬?贵妃娘娘不是说多爬爬,能锻炼手脚的灵活性,促进大脑发育嘛。”   太后摸着五阿哥的小脑袋,笑道:“胤祺是个乖孩子,又聪明伶俐,不用刻意锻炼就很好了。”   五阿哥和六阿哥相差不过一个月,宫里人喜欢和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每每这个时候,众人都是夸赞六阿哥如何聪慧伶俐。   太后也跟着夸,顺带的说句:“五阿哥还大六阿哥半个月呢,远没六阿哥机灵。”   众人的目光都在聪明的孩子身上,对于笨孩子来说,是福气。宫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福气。要那么聪明干嘛,没病没灾,老实本份的混个亲王爵位,是最好的结果。   太后常说五阿哥笨,从未对外说,他很乖。   到了太后这个年岁,见过的孩子,大大小小的,有上百人了。从未见过,像五阿哥这么乖的。   几乎就没哭过。   到点喂食,到点睡觉。   现在才八个多月,已经不尿床了。只要他挣扎着扭来扭去,就知道他是要起夜。   与四阿哥爱生病,又哭闹相比,五阿哥不知道要省多少心。抚养着他,一点不费力。   每次想到此处,太后就觉得血脉相连的说法,有点可笑。四阿哥的性子,哪里像温柔软绵的德嫔?五阿哥的温厚乖觉,也不像凡事爱出风头的宜嫔。   还有泼皮的大阿哥,与对什么事都不管不问的惠嫔哪一点像?这些孩子们,说来说去,和生母性子稍有近似的,还就是太子一个。聪慧敏感样儿,跟赫舍里如出一辙……   太后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种性格,对于太子本人来说,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此时的四阿哥趴在拔步床的床顶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想着,额娘怎么没来找我呢?   等额娘来找我,我就下去。   小孩子对时间没有概念,他不明白一天和一个月有什么区别。也不明白很久和一会儿有什么区别。   只知道,只要放声哭,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要有等,就能等到某个人,或是某样东西。   额娘走了,又回来了;多多走了,又回来了;刘福走了,也会回来……   等的太久,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多多“汪汪汪”的叫声,四阿哥一骨碌翻了个身,扒着床沿朝下张望。   “他在上面,小主子在上面……”刘福仰着脸惊喜地喊叫,“主子,您可别动啊,奴才上去接您。”   “谁让你爬上去的?”康熙站在下面,沉着脸道。幸亏是睡在中间,要是靠边睡,这一翻身就摔地上了。   刘福一边摆着绣凳一边接话:“四阿哥可能是顺着博古架爬上去的。”拔步床旁边放置着一个比拔步床还要高的博古架,上架摆了几盆花草。   他旁边的德嫔紧闭嘴唇,仰脸盯着四阿哥,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这半天里,心一直在嗓子眼悬着。四阿哥在她这里,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谢天谢地……   四阿哥不知道别人的担心紧张。像只大鹌鹑似的,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看了一眼寒着脸冲他说话的人,又扒着床沿看向伸长了脖子朝他叫的多多,旁若无人似的喊:“多多,多多,快上来……”   “上什么上,赶快下来。”康熙厉声道。真想把这个熊孩子拉下来,捶一顿。   “皇阿玛”这个称呼对于四阿哥来说,就是个称呼,跟刘福、冬草、多多、逗逗一样,就是个称呼。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是亲人。和他们不同的是,不经常见到“皇阿玛”。   他很讨厌这个叫“皇阿玛”的。   以前就讨厌,现在更讨厌,一直都讨厌。   四阿哥懒得理他,翻身坐起。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头“嘭”的一声,碰到了屋顶,“啊”了一声,双手捂着头,蹲下。   “……胤禛,胤禛,别动啊……”德嫔在下面急喊。   刘福踩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绣凳,一探身,抱住了四阿哥,拖着哭腔道:“主子,很疼吧?别动啊,奴才抱您下去……去找太医。”   头上疼的很,都怪这些人。最亲近的刘福也不护他。四阿哥恼了,对他又蹬又打,“滚,你们都滚……”   康熙拧眉瞪着撒泼的四阿哥。   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大阿哥是泼皮一些,但在他面前老实的很。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的性格,究竟是随了谁啊。   “就让他在上面呆着,不许理他。他想下来,也不许他下来。”说完话,转身就走。   德嫔在后面追着喊:“皇上,四阿哥的头伤着了……”   康熙头也没回的出了永和宫,坐上辇后,大声道:“起驾。”   高士奇仍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候着。看到皇上心情烦躁,没敢先开口说话,低眉塔拉眼的垂手躬立,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说到哪儿了?”康熙坐到塌上,饮了几口茶后问。   高士奇刚要说话。   康熙吩咐梁九功:“去看看四阿哥下来了没有。”接着,瞟了一眼高士奇,“你说。”   梁九功应声离去。   高士奇:“……”他要说什么来的?   外面当值的太监轻步进来,低声道:“禁军营有报。”   “带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正黄盔甲的年轻侍卫,没等他跪下叩礼,康熙皱着眉催促:“有什么事,快说。”   “图大人让奴才禀告皇上,容若大人和纳兰大人先后上了太子殿下的车辇。说是张大人安排给太子讲课。后面还安排了索大人、纯亲王、康亲王和安亲王……”   看到皇上的眉额舒展了些,待侍卫出去之后,高士奇笑道:“张大人倒是急智。这样以来,自然无人再置喙大阿哥上太子车辇的问题。皇上独具慧眼,把张大人安排给太子做老师,再合适不过了。”   康熙最近对张英印象不佳,没接着说他的事。而是说:“高大人方才说需要专门向太子和大阿哥讲解君臣之礼?”   高士奇慌忙接话:“没有人天生什么都懂。一个人智慧于否,不是天生,而在于后天的学习,以及是否会思考,会举一反三。太子自小得皇上呵护,学习的是皇家规矩,历史学问。没有学习,如何与其他人相处。”顿了片刻后,道:“没有人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   康熙:“……”朕像他这么大,已经会和朝臣们虚于委蛇了。   高士奇又道:“太子对太皇太后和太后孝敬,对朝臣们礼敬,对下人们宽容,是跟着皇上学的。皇上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自然就记在了心里。皇上对大阿哥关心呵护,太子就对大阿哥敬重。”   “或许太子现在只知道大阿哥是大哥,还没有深刻地意识到大阿哥是臣子这回事。……反之,大阿哥还没有从心底意识到太子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   康熙:“……”这就是有阿玛呵护着的好啊!什么都不用操心,都给安排好了。想当年,可没有阿玛这么对他。他阿玛为了一个女子,不但抛弃了他,还把大清国都抛弃了。   满朝狼子野心的臣子,他要独自去面对。   为了寻找支持,不得不早早的成亲。成亲的时候,才十一周岁。比现在的大阿哥大不了多少。   还不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就要跟一个陌生的女子睡一个床上。那女子还是个庶出,又黑又瘦,跟棵豆芽菜似的,在命妇面前,连客套的官话都说不好。每次见命妇,需要说的话,都要写在纸上,提前背下来。   战战兢兢的宫里生活了几年,抛下幼子,离他而去了。   他为了表示对元后的深情厚谊,半年之中,往巩华城跑了三十多趟。   众人知道他伤心难过,便不会再步步紧逼立皇后之事。钮祜禄氏背后的势力太强,立为皇后再诞下嫡子,莫要说是太子,对他自己都有威胁。后来知道她的身子不好了,没有生育的可能,才把她立为了皇后。   倘若他有阿玛护着,哪里还会经历这些事。   没阿玛护着,让表妹早些入宫也好啊!表妹事事处处为他着想,又聪明能干。表妹早些入宫,后宫里也能有人帮帮他。那时候的后宫,全靠太皇太后支撑。   不过晚入宫也好。   不用跟着他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高士奇话落之后,看康熙沉着脸默不做声,只好说:“皇上若是没别的事,臣告退。”   康熙回了回神道:“依高大人来看,让谁去给太子和大阿哥讲解君臣之礼?”   高士奇道:“纯亲王和张大人。”   康熙微点了一下头:“退下吧。”   高士奇离开后,康熙写了三封书信,让人送出城。   永和宫里。   梁九功到的时候,西配殿里站满了人。各宫小主们在屋里,她们带的丫头嬷嬷们在院子里。四阿哥仍坐床顶。绷着小脸,面无表情的与下面的人对峙着。   任众人怎么喊,一句话不应。   梁九功“哎哟”了一声,“怎么不把四阿哥抱下来啊。”万岁爷那是说的气话,这些人还当真了。这要贵妃在,哪里会用他操心这事。   赶紧指挥着刘福和跟着他一同过来的小太监,顶着四阿哥又挠又打的小手,强行把他往下抱。   德嫔抱着六阿哥进来,看到四阿哥下来了。把六阿哥递给跟在身后的荣喜嬷嬷。   “多谢梁总管了。本宫让六阿哥过来,是想让六阿哥跟四阿哥玩儿,哄哄四阿哥。上午的时候,四阿哥和六阿哥在一起玩儿的挺开心。”   “奴才见过德娘娘。”梁九功施了一礼后,摘下四阿哥的帽子,去看他的脑袋,接着又“哎哟”了一声,“起了个包,都别动啊!等太医过来。奴才过来之前,让人去叫太医了。”   小主们也跟着纷纷关心。   “四阿哥,疼不疼啊?”   “四阿哥,以后可别爬那么高了,这万一要是摔着可怎么办。”   “看看肉包鼓多大。这要是贵妃娘娘在,估计该心疼死了。”   “德妹妹,四阿哥在这里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月。就是看在贵妃娘娘对大家照顾的份上,你也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你要是忙不过来,让我宫里的丫头调过来两个帮忙。等贵妃娘娘回来,把四阿哥领走后,再把丫头还我就行了。”   “德妹妹,有什么需要你尽量说。姐妹们都会帮忙,四阿哥可是管大家都叫额娘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心疼......"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四阿哥搂着刘福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上,不动也不说话。   德嫔满腹怒气,却又不得不对她们假惺惺的关心,一一表示感谢。皇上身边的人,在这里呢。不能让皇上看到她同别人闹矛盾。皇上可是一直说她性情好。   梁九功对这些人的言论,充耳不闻。后宫的是是非非不关他的事。他在康熙身边伺候了七八年,了解主子的性格。没把后宫嫔妃们放心上,皇子和公主可都是在他心坎里。   等到太医过来,又交待了一番,才离开。   回到乾清宫,对康熙说:“禀主子,四阿哥已经下来了,头顶上碰了鹌鹑蛋那么大一个包。四阿哥两眼泪汪汪的,心疼死人了。这会儿,刘太医在用冰敷,说是两天后热敷……”   想到四阿哥包着两汪泪的可怜样儿,康熙心软了。又想到今日他在永和宫里的态度不好,于是吩咐道:“去跟德嫔说,这段时间让她好好照顾四阿哥。有什么需要,让她过来跟朕说。再着人出宫传朕的口谕,让乌雅夫人入宫探视德嫔。”   顿了片刻,又道:“传旨的时候,问问她们具体入宫时间,告诉惠嫔,让惠嫔负责安置。”   傍晚的时候,惠嫔接到了梁九功来传的口谕。   “万岁爷说了,嫔位以上的娘娘们,谁家想入宫探视。让报您这儿,让您看着安排。每次探视,最长时间不超三天。”   惠嫔傻眼了,她没掺合这事啊!怎么让她来管?她要真是一手管完了,岂不是白费了她们的心思?   思索了片刻后,道:“梁总管,本主没这方向的经验。能不能找两位小主帮忙。”   梁九功笑道:“惠娘娘说话谦虚了。万岁爷让您担此事,自是认为整个后宫里,除了贵妃娘娘之外,您最适合。至于让谁帮忙,这是您的事,您自个儿决定就成。”   这个时候,佟宝珠收到了康熙写给她的信。拆开火漆封印,掏出信纸,打开看。   里面只有两句话:贵妃路上做了些什么?现在在做什么?   佟宝珠当即回了信:禀告皇上,臣妾在路上玩了一局华容道,此游戏甚是有趣。就是太难啦!找了一路的办法,仍未能将曹操放走。现在刚用了膳,仍在苦苦思索。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四阿哥闹人了吗?   写好装封,交给了芳华姑姑之后。吩咐素云:“请七福晋过来。”   素云低声道:“夫人在外求见。”   素云口中的夫人是佟国维的夫人,就是她亲娘。   估计又是说生孩子的事,或是说她妹妹的事。   佟宝珠寻思了片刻后,道:“你跟她说,此时有几百双眼睛盯着本宫的院子。最近有的是时间,让她改日再来。”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康熙   康熙在傍晚的时候, 收到了佟宝珠的回信。那时候,他正在勤政殿里和施琅商谈,施琅何时带兵南下之事。   康熙想等收复云南之后,再全力收台岛;施琅想不日就南下, 先去福建训练水师。   意见暂时未达成一致。   就在这时候, 梁九功说禁军营有信传回。康熙接了信, 当着施琅的面就拆开看, 盯着信纸半天不言语。   施琅只得提出告退。   施琅一走, 康熙就把收台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专心的看信。透过风姿绰约的瘦金体, 仿佛看到了贵妃本人。   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写字时的模样神情。   因为心中喜悦, 嘴角微微上扬着,露着六颗贝齿。噢, 还有一点点的懊恼,为解不出华容道懊恼。   康熙犹豫了一会儿后,决定把方法告诉她。为了更直观好理解,还配上了七八幅图。   出门在外,吃不好睡不好,要让贵妃开心一些, 不能再用难解的游戏为难她。   封好了信,叮嘱信使去东二街李记干果铺买二斤瓜子,一起带着。   贵妃说的很对,会做事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好。朕做皇帝, 是个好皇帝;朕要是朝臣, 是最能干的臣子;朕身为阿玛, 是天下最好的阿玛;如果愿意, 朕也可以是个极好的情人。   晚膳后,对着敬事房的顶盘太监叫了“去”。分别派人去慈宁宫和寿康宫里问安,又派了人去永和宫里探问情况。   不久之后,得了回话。四阿哥一下午都很乖,这会儿在用晚膳。晚膳后,德嫔安排的是让四阿哥和刘福一起回承乾宫里休息。次日清早,再送回永和宫。   康熙道:“再跑一趟,叮嘱承乾宫里的人,贵妃不在。让她们多操些心。等贵妃回来,照顾四阿哥的人,人人有赏。”   “奴才听说,夫人能入宫探视,是宜嫔娘娘在万岁爷面前求的恩典。”荣喜嬷嬷把四阿哥送回承乾宫,来正殿里和德嫔说话。   稍间里燃了三盏手臂粗细的红蜡烛,把室内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德嫔侧身坐在塌上,正在给四阿哥做一件夹棉的褂子。蓝锦缎镶白豹毛边,左胸前绣了两只黄色的小老虎。   同白天六阿哥穿的款式一样。这件衣服做了半个多月了,从裁剪到绣花,都是德嫔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还差一点就完成。   德嫔抬起头看了荣喜嬷嬷一眼,又继续低下头飞针走线,“她这是想让自家里来人,又怕求不下来恩典,就拿本宫做名头。这不,皇上允许嫔位以上的小主家人入宫。”温软的语气里,带明显的不悦。   荣喜嬷嬷想的是,如果只是想求家人探视的恩典,她们大可不必让德嫔占了头份殊荣。   万岁爷能准后宫嫔妃的家人入宫,不是因为谁受宠这个原因。是因为地震后,京城内外的老百姓基本安置就绪,加上三藩平定在即,想要前朝后宫,都是欢喜。   可是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主子觉得这是万岁爷对自己恩宠,她说不是,这不是找着让主子不高兴嘛。   “奴婢总觉得,她们不会这么好心。”   荣喜嬷嬷小心翼翼道:“整个后宫,只有主子生育了两位皇子,又有万岁爷的宠爱。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奴婢仔细斟酌了,主子暂时不必同她们争高低,把六阿哥平安抚养长大,多和万岁爷相处,增深感情,这样才能荣宠不衰。”   听到“增深感情”,德嫔眼前浮现出白天里,康熙不耐烦的神情。   她不禁想起继后给她说的那些固宠的话。   说男人喜新厌旧,向来是今儿宠这个,明儿宠那个。不能长久的宠爱,称不上宠爱,顶多算是一时兴起。所以要想办法固宠,想办法多见面多相处。见面三分情,见的多相处的多,既使没了宠爱,也有感情在。有孩子,有感情,就能在后宫长盛不衰。   德嫔抬起手,绣花针在鬓边比了四五下后,继续缝边,“嬷嬷说的是。”   “主子现在得宠,四阿哥又在这里养着。主子不求无功,只求无过。”荣喜嬷嬷加重了语气道,“无过就是有功。”   德嫔心不在焉道:“是。”   “明日夫人来了,让夫人当日就出宫吧。”   荣喜嬷嬷看到德嫔朝她飞来的不悦眼神,迟疑了片刻后,决定还是说下去,“宫外的人不懂宫里的规矩,难免会出错。就像贵妃娘娘,佟夫人入宫,前后最多只有一个时辰,就让她出宫了。还不是担心招惹是非。”   她话落了半天后,德嫔才应话:“等明天再说吧。”   次日是个晴天。   乌雅夫人早早的递了牌子,在西华门外候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门内出来了两名相貌周正的中年太监,引领着她从侧门入宫。   “夫人脚下小心。”其中一名太监微低着身,面带笑容地恭敬招呼。   “几步路,我们自己走就成。”乌雅夫人招呼跟着她一起入宫的粉衫小姑娘,“玛禄,快跟上。”   玛禄手里抱了一个红布包裹。中年太监温和地笑道:“奴才帮您拿着?”   玛禄羞红了脸,连声道:“不用,不用,不重的。”   前方不远处,站在轿辇旁边的宜嫔和僖嫔快步迎了过来。微低了一下身:“见过夫人。”   后面跟着的四名宫女,也跟着施礼:“见过夫人。”   乌雅夫人还在愣神的时候,宜嫔上前扶着了她的胳膊,亲切地说:“德娘娘在永和宫里等着夫人呢,快上辇。”   僖嫔去接玛禄手里的包裹,“这是妹妹吧?满人的姑奶奶最是金贵,怎么能拿这么重的东西。”玛禄是德嫔的庶妹。什么人陪乌雅夫人入宫,是要提前报上来的,昨天宫里人就知晓了。   乌雅夫人不认识宜嫔和僖嫔,从服饰判断应该是小主。按规矩是要行叩拜礼。宜嫔和僖嫔太热情,她和玛禄还没回过来神,便被人簇拥着,一前一后上了轿辇。   “……这,这不合规矩吧?”刚入宫,乌雅夫人仍有些紧张。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宜嫔朝旁边的僖嫔一指,“这是我和她的坐辇。夫人一路过来辛苦,借借脚,谁敢说什么。皇上有吩咐,家里人好不容易入宫一趟,要好好照应着。”   听她这么一说,乌雅夫人坦然了,正了正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闺女得宠了就是不一样啊!与上次来的待遇,天差地别。   从西华门出发,往东走大约小半里地左转向北,经四执库、内务府,走到慈宁宫的岔路口,往东拐,穿过隆宗门,经南书房、乾清门、上书房,然后北拐路过斋宫,进入去东六宫的甬道。   整段路,大约四五里地。   乌雅夫人和玛禄坐辇上,宜嫔和僖嫔踩着花盆底鞋,一前一后跟着。扭着身腰,一边走一边仰着脸,陪乌雅夫人说话。   “贵妃娘娘有事出宫了,皇上把家属来往接待的事务,交给我们几个。这几日,您觉得哪里伺候的不周,尽管直说。”   宜嫔想用这话,引起乌雅夫人对贵妃的不满,进而引起德嫔对贵妃的不满。离开了贵妃娘娘照应,就凭一个包衣出身的宫女,能养好孩子?   如她所料,乌雅夫人就是在腹诽贵妃的不是。上次来,这么远的路,可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整个后宫里,德娘娘最受宠。现在只有贵妃、淑妃和德娘娘住的是正殿。现在永和宫东西配殿的小主全搬走了。西殿住的是四阿哥,东殿是给您安置的地方。   “四阿哥也在永和宫里?”乌雅夫人问。   “自然是在永和宫嘛。”宜嫔笑道,“贵妃娘娘不在,四阿哥当然是由亲生额娘抚养。”   僖嫔接话:“只有德娘娘跟前有两位阿哥。”放低了声音道,“夫人还没见过六阿哥的吧?叫胤祚。皇上亲自赐的名字。”   关于六阿哥的名字,宫内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乌雅夫人当然也知道,她还知道祚是国祚,君主之位的意思。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乌雅氏才肯出钱出力,想法设法的帮她闺女。甚至把宁悫太妃身边的嬷嬷调到自家闺女身边。   乌雅夫人矜持地笑了笑,没接话。   宜嫔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夫人是想让妹妹入宫的吗?”没待她回答,又接着说道,“姐妹一起入宫,相互扶持再好不过了。我妹妹就是随我一起入的宫。她跟前有位公主,一岁半了,可爱紧。皇上每隔两三日就去探望一趟。对了,就是住在永和宫后殿,您待会儿就能见着。”   乌雅夫人赶紧说:“玛禄还小,今年才十一岁。”   “可以先入宫学规矩嘛。”僖嫔接话,“我就是十一岁入的宫,先前是官女子身份,大前年那次大封,才有的封号。这种有说头的,叫宫中待年。”   乌雅夫人这才想起问她的身份:“小主是什么位份?”   “嫔,僖嫔。”僖嫔笑呵呵道,“赫舍里氏,元后是我堂姐。”惊着你了吧?你闺女还没我的位份高呢。   把乌雅夫人送到永和宫,两人去御花园找了一处僻静的凉亭,坐着歇息。僖嫔揉着脚脖,低声道:“今日这事,咱们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宜嫔用手指,愉快地轻叩着石板桌,笑道:“咱们哪里做的不妥?从西华门过来,方才走的是最近的一条道,又没有故意绕路。辇是我们两个人坐着去的,礼让她们坐,那是客套。她们不知礼数,咱们有什么办法。至于咱们说的那些话,本份的人听了,也就是听听而已。”   “那个叫玛禄的小姑娘有几分姿色,乌雅夫人会不会真会想着把她送进宫?”僖嫔问。   “有这个心思正好,这一趟就提出来更好。也好恶心恶心德嫔,给她添添堵。就是真入了宫,后宫里顶多是多了一个位份低的女子罢了,反正明年不选秀,后年一定会选秀,谁来不是来。”   因为步辇停在永和宫门外,宜嫔和僖嫔离开后,德嫔才知道她额娘和她庶妹是坐辇来的。   “宫里的规矩多,又爱议论是非。下次她们再礼让,额娘不可再坐辇,就这几步路,也累不着。”德嫔也想在额娘跟前,显示一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今非昔比,“或者是,女儿提前跟皇上说,让皇上赐辇。”   规矩都是人订的,只要皇上没意见,别人议论又咋了?那叫嫉妒。乌雅夫人被女儿当着下人们的面指责,有些没面子,没应她的话。只顾着逗六阿哥玩儿,“胤祚,小祚,知道吗?我是你外祖母。”   荣喜嬷嬷低声提醒:“夫人不可直接唤阿哥的名字。”   德嫔摸了摸六阿哥的小脑袋,笑呵呵道:“只有我们自己人,无妨。皇上在,或是外人在的时候,称呼要注意一些。”   乌雅夫人瞟了荣喜嬷嬷一眼。因为你,我家可以花了一万两银子,外加三百亩地和一处院落,可不是要你在这里讲规矩的。   “胤禛呢?在哪儿?我去看看另一个外孙儿。”   此时此刻,佟宝珠正在看康熙给她的信。她最挂心的地方,只有一句话:有朕照管,老四一切安好!贵妃勿念。   后面的几张画有图的纸,随便瞄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这是出发后的第二日,整个队伍缓慢而有序的,行驶在自南向北的官道上。   没有了第一天初出宫的新鲜,车窗外单调的景色,变成索然无味。还不如和人聊天来得有趣。   “您没有想过出宫吗?”佟宝珠问面前这位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官。   芳华姑姑笑道:“出宫又能如何呢?嫁了人,还不是一样伺候人。一家子老老小小的都要管。哪里有宫中的体面和清闲。万一嫁个不争气的男人,还要跟着受气。”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对贵妃娘娘的性格也有了些了解,说话也就随便了些,“万岁爷待下人们宽和,不轻易受责罚。宫里的日子好多。”   “可是,宫外自由啊。”佟宝珠眨了眨眼道,“出了宫,也可以不嫁人。开个铺子,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要想着赚钱,哪里还有自由。与其日日为赚钱养活自己发愁,还不如在宫里,吃穿不愁。一日十二个时辰,只有四个时辰当值。余下的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做到奴才这个级别,有事还可以请准出宫。”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觉得她说的好像也在理。于是笑道:“姑姑说的有道理啊。”   芳华再一次说:“奴才不敢在贵妃娘娘面前称姑姑,娘娘可唤奴才芳华,或是芳女史。”   佟宝珠突然道:“既然你喜欢在宫里,可以考虑做个小主!不用当值,还有人伺候。”   芳华急声道:“奴才从未考虑过做小主。”又急急地解释,“奴才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挺好。虽是下人奴才,但在宫里活得体面……”急声转话,“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佟宝珠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姑姑莫要再解释,本宫理解你心思了,以后不再提小主的事。”   “不是,不是……”她方才的话里,好像是说小主们活得不体面。芳华姑姑急不行,想要解释自己没这个意思。   佟宝珠哈哈笑:“不说这个了。”顿了一下,转了话,“姑姑,讲讲您当时是怎么入宫的。”   她们谈论宫女入宫,需要经过多少层筛选时。后宫的小主、宫女太监,都在议论乌雅夫人入宫的事。   大体意思是说,乌雅夫人高傲,目中无人,竟然能让两位娘娘陪着走那么远的路。议论到最后,感叹一句:还不是因为德嫔娘娘得宠!   有的人,会再加一句:这种人家啊,就是眼皮子浅。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难过   永和宫西配殿正厅里, 安置着一张半人高的红木圆桌,桌子上在摆了五六碗菜食。   四阿哥坐在桌边,右手握着勺子,左手扶着木碗, 往嘴里扒小米粥。鼻子上脸上沾的都是。周身的气息向人透露出:谁还不会吃饭了, 没人管我一样能吃。   “主子真棒, 居然能自己吃饭了。”刘福蹲在四阿哥身边, 仰着脸笑呵呵地说。娘娘说过, 要多夸奖, 多鼓励。   四阿哥觉得刘福变坏了,和坏人一起要挟自己。所以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只顾吃自己的。   “奴才给主子擦擦脸。擦擦脸,再继续吃。”   刘福拿起手巾还没凑到他跟前, 四阿哥把勺子扔碗里,夺过手巾,在小脸上胡拉了一下。扔回刘福,继续埋头吃。   刘福看看方才在嘴角两边的米粒子,现在抹到了脸蛋上额头上,也没敢再说擦脸的事。他了解小主子, 不应话又不笑的时候,表示他在生气。   小主子以前一天五顿饭,几乎都是贵妃娘娘喂食的。现在德嫔娘娘说不让喂了,让他自己吃。   他生气了。   “这不是挺乖的嘛。”乌雅夫人从外面进来,转动了一下拿她手里的红色拨浪鼓, 发出“呼当当当”的声音, “娘娘怎么说胤禛自己不会吃饭呢?”   刘福站起身施礼:“奴才见过夫人, 给夫人请安。”   跟着进来的荣喜嬷嬷笑道:“四阿哥以前在贵妃娘娘那里, 贵妃娘娘宠他,什么都依着他的心意。能不动手的时候,就不动手,大人还是如此呢,何况是个孩子。不会吃饭也正常。现在不让人喂,自然就得自己动手了。锻炼一段时间,等贵妃娘娘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刘福可是承乾宫的人,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对贵妃娘娘的不满。   乌雅夫人回头看了荣喜嬷嬷一眼。什么叫给贵妃一个惊喜,说的这孩子是贵妃的孩子一样。把拨浪鼓递向四阿哥,“胤禛,来叫一声外祖母,叫一声外祖母,这玩意就给你了。”   四阿哥仿佛不知道屋里进了人,继续吃自己的。吃完了小米粥,把碗推在一边,去拿蛋糕往嘴里塞。两边的小脸蛋,瞬间被硬塞进去的蛋糕,撑得鼓鼓的。仿佛在说,你们让我吃,我就吃给你们看。   “主子,您吃慢点……”刘福怕他噎着,去他手里夺蛋糕。四阿哥伸手到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坏人!   哎哟,这是什么破孩子啊,敢情是狗屁不通。乌雅夫人皱了皱眉,把拨浪鼓扔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西配殿。到了正殿里,屏退了伺候的人。   低声说道:“贵妃这是故意的吧?”   “什么?”   德嫔抱着六阿哥,转着拿着拨浪鼓哄他玩儿。“呼当当……”的声音一响,六阿哥就咯咯笑着伸手去抓。德嫔故意逗他,把拨浪鼓拿远。六阿哥拉着她的胳膊要,奶声奶气道:“额娘——”   “故意宠着四阿哥呗,把他宠得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别人还以为他对四阿哥多好,其实这是害了四阿哥。“乌雅夫人忿忿地说。   德嫔早就有这个念头,只是一直压在心里没说出来。此时听到这话,长叹了一口气,“我给皇上说过,让把四阿哥的名字记在贵妃名下。可皇上一直不改,我有什么办法。”   不是自己生的,又不在自己名下,长成什么样儿,都跟她没关系。她只管表现自己对四阿哥的好,落好名声。   乌雅夫人眼神亮了,“四阿哥的名字还在娘娘名下?”   “嗯。”   “那正好了,想办法把四阿哥争过来,娘娘自己养。”乌雅夫人停顿了片刻,道,“要不,让玛禄留在宫里帮娘娘照应着?”接着又道,“你阿玛的意思是,先带过来给娘娘看看人。娘娘要是能看得上,就想办法让她进内务府,再把她分你宫里。”   “她愿意做宫女?”德嫔问。   “如果是选秀入宫更好。”选秀入宫,直接就是小主了。乌雅夫人反问道,“这两年会选秀吗?”转话又道,“没选秀,先做宫女也行。玛禄识字,还会弹曲,专门花了大价钱请女秀才进府里教的。额娘想了,她进了宫,就是得宠,对娘娘只有好处,没坏处。我也是为娘娘着想,才想着带她入宫。”   德嫔:“……”别人的额娘都是那么知礼贴心,为什么她的额娘是这个样子。难道成为嫔妃,还生了皇子,是把她的福气耗尽了吗?   众人关于乌雅夫人的议论,康熙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起因是,高士奇问他,昨日是不是有哪位娘娘的家人入宫。   平白无故的,一个翰林院侍讲兼詹事府少詹事不会问这种问题。肯定是知道是谁,而且是有话说,才会如此问。   康熙没说是谁,而是反问道:“怎么了?”   高士奇道:“臣就是好奇。臣也是听别人说,昨日有内宫家人入宫,从乾清门前经过,与王大人走碰头,没落撵。王大人问起此人是谁,众人都说不知。”   他说的王大人是王掞,今年四十六岁,清瘦,一把花白的胡子,是内阁大学士中唯一的汉人,也是太子的老师。此人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江南学子中,都有极高的威望。   康熙眼前呈现出一介草民在德高望众的官员面前,坐着肩辇扬长而去的情景,还有王掞扭头打量的情景。甚至能想到,他瘦长的脸上,盛满了不可思异。   在宫里出这种事,康熙觉得很丢脸,尤其是在注重礼法的王掞面前丢脸,更是觉得丢脸。王掞的祖父是前朝首辅,父亲是前朝状元。说不定,他当时在心里想,要是搁到前朝,在宫里绝不会发生如此无礼之事。   康熙装着不知道是谁的样子,召来梁九功问,昨日可有嫔妃的家人入宫。   高士奇没等梁九功应话,就赶紧提出告退。有些话,他不能听。把这消息透给皇上,让皇上知道这回事,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没了外人在,康熙便也不再来虚的。直接说道:“去打听打听,外面都是怎么议论的?”   当梁九功说到,有人议论皇上宠爱德嫔,准备立德嫔为皇贵妃,待时机成熟立为皇后,再立六阿哥为太子时。康熙都要气笑了。   这是背后安排此事的人愚蠢?还是议论这些话的人愚蠢?还是他(她)们都当自己这个皇帝当傻子了?他怎么可能像他皇阿玛那样,因为宠爱某人,对国事不管不顾。   再说,他也不可能宠德嫔。除了性子好之外,没别的优点。一点心眼都没有。随便就着了别人的道儿。这么单纯的人,怎么能在后宫立足!还养着个孩子,要是没有贵妃照应着,早晚得让人把她给吃了。   康熙道:“去给惠嫔传话,其余嫔妃们的家人暂不入宫。”要让她们知道,对别人使坏,自己也落不到好处。省得后宫被她们折腾得鸡飞狗跳。   梁九功去长春宫时,宜嫔、僖嫔、荣嫔都在那里,她们正商量着一起去永和宫呢。准备多捧捧德嫔和乌雅夫人,把她们捧得高高的,找不着东西南北,然后看她们的笑话。   听到不让家人入宫的话,简直要原地爆炸。都已经往宫外传过话了,谁的家人哪一日来,已经排好了日子。   “梁总管,皇上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宜嫔抢先问。   “奴才也不知,奴才是听命来传话。”   梁九功走后,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了统一的结论。肯定是乌雅夫人的行为惹怒了皇上,皇上才不许家属入宫。   此事,自己是直接参与者,僖嫔和宜嫔不说话了。   荣嫔一拍桌子道:“我去永和宫问问是怎么回事。”   到了永和宫。荣嫔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对德嫔说:“妹妹糊涂啊!怎么不提前把宫里的规矩告诉夫人呢?这下倒好,因为夫人坏了规矩,连累了大伙儿。”接着又说,“她们客套客套,夫人怎么能当真呢?先前我家人入宫,见到贵人小主们都要拜礼。”   德嫔最烦别人说她家人不懂规矩的话,这是提醒她出身低,不知礼数呢。若是平时,她或许不接话,笑笑就过了。这两天,心情不佳,有些憋不住气。   不紧不慢地回击:“如果是我额娘坏了什么规矩,皇上应该来问责才是。从昨儿个到现在,皇上可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话又道,“兴许是皇上就没打算让其他人入宫。”   荣嫔气得要冒烟,又没什么话能堵回去。只得悻悻地走了。回到长春宫,把她和德嫔的对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骂了德嫔半天。就连平时不怎么同她们搅和在一起的惠嫔都骂了好几句。都多少年没见过她额娘了,终于有了机会,却断送在别人手里。   淑妃知道后,愉快地笑了半天。见不成家人是郁闷,但看到宜嫔她们吃憋,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一帮蠢货,就连害人都不知道怎么出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们就在这里搞乱吧,让皇上看看后宫里都是些什么货色。把后宫管理权,交到这些人手里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这日午后,太子率领的人,到达了巩华城。   巩华城位于沙河镇,是前朝皇帝建立的行宫,整个城呈长方形,占地三十多亩,宫殿庙宇二十多座。两位皇后的梓宫就停在正中央的祾恩殿内。   礼部安排的是,到达巩华城之后,安置众人歇息。次日天亮之前摆案上香,卯时起灵。   两位皇后的梓宫就在不远处。想到她们在积郁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历史上的自己,用不了几年,也要步她们的后尘葬到景陵里。然后等待着康熙死后入景陵,才关上地宫的门。   佟宝珠心里就沉甸甸的。   活着的时候,围着那个男人转,死了也不能脱身,也得葬到他身边。真是郁闷啊!   没心情再和人谈天说地,用了膳后,就洗洗睡了。   正梦到,自己和两位皇后盘坐在地宫里,斗地主。自己的运气特好,把把赢,把她们两个的钱都赢光了。她们两个有气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等着有人来烧纸钱。   就在这时候,被人唤醒。   “娘娘,太子殿下哭得厉害,您过去劝劝吧。”   “怎么了?在哪儿?”   “在祾恩殿。”芳华姑姑道,“殿下入城后,直接去了祾恩殿,午膳还未没用。”   祾恩殿里。   八岁的太子跪伏在地上,哭得呜呜咽咽,像只被抛弃的幼兽。   先前还先后有人进去劝解,此时都立在殿外,直挠头。不敢再劝了,越劝越哭得的厉害。后来还想着,没人理他,兴许一会儿就止着了。这都哭半天了,哭声断断续续,仍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样下去,可是会哭坏身子的。   大阿哥小声说:“七叔,你再试试?”   怎么劝啊?节哀之类的话,方才都已经说无数遍了。纯亲王抓抓额头:“不是有人去通知贵妃娘娘了吗?再等一会儿吧。”吩咐身后的随从,“过去催催,怎么还不来。”皇嫂的主意多,还是交给皇嫂吧。   就在这时,身着白底蓝花旗服的佟宝珠匆匆赶来,头发没盘,用一条白色的手巾绑在脑后。   在场的人,除了大阿哥之外,全都垂下眼皮看向了地面。   “都谁在里面?”佟宝珠低声问。   “德柱在陪着太子。”大阿哥在承乾宫里,没少见佟额娘不盘发的样子,他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急声道,“怎么办啊?佟额娘。太子弟弟都哭一个多时辰了。”心疼又心急的模样,仿佛里面哭泣的人是他儿子。   “路上发生过什么事吗?”佟宝珠又问。前天在一起用饭的时候,太子还挺欢喜。   “没有。”纯亲王接话道,“臣弟方才问了这一路同太子殿下接触的人,都是正常的授课。今儿下车的时候,还笑着和科尔坤大人拜别呢。”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问:“除了授课之外,他们没讲别的?”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昨天太子没有安排午膳,下午到了官驿,也没同她一起用晚膳。这种情况,不大正常。   当时她以为是太子听讲听入了迷,把膳食的事,放在了一边。现在看这样子,应该不是。是中间发生什么事,让太子改变了原来的作法。还有,太子前段时间,就好像有心事。   纯亲王瞄了一眼大阿哥后,低声道:“除此之外,张大人给太子讲解了君臣礼仪。”皇兄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没有完成,他还没给大阿哥讲解身为皇子要安守本份,不可僭越这样的话。   他是准备等过了迁宫这件大事完成之后,再说其它事。省得影响情绪。   “我一个人先进去看看,有需要再要你们进去。”佟宝珠深吸了一口气道。 第94章 仙女   祾恩殿和紫禁城的建筑风格基本相似, 坐北朝南,五间面宽。不同的是这五间房中间没有隔断,左右相通。   进门是长长的香案,香案上除了两个牌位之外, 摆有各色供品、燃着檀香, 还有十八盏盈盈燃烧着的长明灯。   太子跪伏在香案前面, 低低的啜泣着, 肩头随着他的抽气声一颤一颤地抖动。本该高高在上的人儿, 此时给人的感觉, 却像是贫穷无助的孩子。   佟宝珠虚掩上殿门,隔断了外面的目光, 然后轻步走到他身后。咽喉酸胀,张了几次口, 仍是讲不出话来。或许不是讲不出话,是没有想好怎么安慰的话。   她悄悄地深吸了口气,绕步走到香案前,拿起烛油块,每盏灯台里各加了一块。油块遇热化开。接着,她又拿起剪刀一一修剪灯捻。   灯光比方才亮了些。   在这段时间里, 佟宝珠又仔细琢磨太子的心思,琢磨他有什么心事,他为什么哭。   直到放下剪刀,还是没想出个头绪。   拿了一个拜褥,放在太子左边, 和他并排跪着, 朝着灵位拜了三拜。   “妹妹佟佳宝珠来看望姐姐们了。”   太子依旧在抽泣, 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他不知道旁边多了一个人, 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整个天地里只有自己。   他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有一呼一吸间的哭泣,能令自己憋闷的身体好受一些。   恍恍惚惚中,跌进了一个温暖怀抱里,有人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唤:“胤礽,胤礽……”温柔的声音自远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来了,他叫胤礽,此时在巩华城的祾恩殿,他在祭拜孝诚仁皇后和孝昭仁皇后。孝诚仁皇后是他的亲额娘。他从见过他额娘,不知道他额娘长的是什么模样。   “……方才,我又梦见了孝诚仁皇后,她戴着熏貂朝冠,朝冠金丝压顶,顶尖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中间是七只展翅欲飞的金凤,金凤翅尾上缀着大小不一的珍珠。每颗珍珠都是光彩圆润……我当时想啊,这得值多少钱啊。孝诚仁皇后笑着说,现在我们这里多的是,我和孝诚仁皇后经常拿东珠当弹球玩儿。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玩儿……”   胤礽侧转过头,隔着朦胧的泪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张了张口,哑声道:“佟额娘……”   佟宝珠拿着帕子给他擦泪,笑着说:“胤礽,今儿当着你亲额娘赫舍里春秀的面,我给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她记得自己八岁的时候,看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看得津津有味,十二岁时的中秋节,坐葡萄藤下等着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嗯,再聪明的孩子,他也只有八岁,好糊弄。   “其实呀,我是天上的仙女,孝诚仁皇后和孝昭仁皇后都是天上的仙女。以前我们是好姐妹。天帝说,人间的百姓疾苦。需要派仙人下凡去拯救,只派天子一个人势单力薄,需要有人辅助,就派了孝诚仁皇后和孝昭仁皇后。她们二人陪着皇上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现在功德圆满回去了,天帝又派我下凡……”   佟宝珠看看侧躺在自己怀里的孩子,瞪着红肿的眼睛,盯着她看,好像是在等着听她的下文。   “……”还真信了。   她努力把谎话编得圆满,“我是三年前来这里的,那时候佟贵妃刚刚离世,我用她的身子借尸还魂。”转话又道,“借尸还魂,胤礽听说过吗?八仙里的张果老就是借尸还魂。大前年,皇上请了喇嘛为佟贵妃招魂,我就趁机来了。”   太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巴张开,表情像木头人一样的定格在那里。   佟宝珠在心里暗呼了一声“阿弥托佛,善哉善哉,骗小孩儿无罪。”   又接着往下说。   “我这一趟下凡的任务是帮康熙皇帝照顾你,照顾你们兄弟姐妹们。”   她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太子眼角溢出来的泪,“对不起啊!胤礽。我也是第一次做孩子们的额娘,没有经验,很多地方做的都不够好。没能照顾好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了……来的又太晚,来的时候,你和大阿哥都长大了……你还好啊!生活在宫里有你皇阿玛每日探望照顾,大阿哥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宫外……”   耳朵贴在门外偷听的大阿哥,听到这里,呲着牙,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我特别想孤零零的继续在宫外,可是皇阿玛不允许啊,非把我关里了宫里。   孤零零的在宫外多好,自由自在,还不用读书。   纯亲王踮着脚尖,轻步走过来,张了张嘴无声地问:“里面在说什么?”   大阿哥拽着纯亲王下了台阶,走到方才的位置,才低声说话:“佟额娘在问太子弟弟为什么哭。他们在说悄悄话呢,我们听到了不好。”   不能让别人听见,佟额娘哄小孩儿的胡编瞎话。否则,别人会笑死。   “……胤礽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宠着你四弟吗?”佟宝珠说到这个,底气十足。因为,接下来的话,不是慌话。   “等四阿哥长到六岁,就要和大阿哥一样搬出去住,每日去上书房读书,去骑射场练武艺练骑射。能自由贪玩儿的时间,也就是六岁以前。我不想让他走你的老路,自小一言一行都按着规矩来,两三岁就开始读书写字。”   “这样太辛苦了。”   “我不能左右他的以后,但能让他在跟着我的时候,尽量依着他的心意,让他开心一些。等到他长大成人,身不由已的时候,有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可以回忆。”   佟宝珠摸了摸太子的额头,“胤礽啊,世间的事呢,就是这样。位置越高,责任也就越大,付出也就越多。老四身为皇子,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就该比寻常人付出的多。努力学本势,长大了好为你皇阿玛分忧,为你分忧……同样的,你身为太子,就该比皇子们还要努力。”   “还有你皇阿玛,看似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其实他有数不尽的烦恼。无论春夏秋冬,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上早朝。要想治国之策,还要和文武大臣周旋。就连晚上睡哪里,都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决定。要权衡前朝,还要雨露匀沾……”   “为了能够身体健康,知识渊博,以便更好地处理政务。他每日要练骑射,要不断地学习……你想想,是不是?你皇阿玛什么时候闲着过?”   “我也是啊,我明明是个仙女,守护大家来了。为娘娘小主们着想,为阿哥公主们着想。可没一个人相信我……我一边照顾着她们,一边还要和她们斗心眼。要不然,她们就更不听我的话了。就说你荣额娘身边的三公主,我想让她去学骑马。你荣额娘不让……”   佟宝珠不知道太子究竟是因为什么伤心难过,什么情况,都说了一些,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最后说:“人世间就这样,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如意之事只有一二。那些实在不能对别人说的话,就埋在心里,不用说出来。天帝之神是无处不在的,他知道你的心,他理解你。那些没有弄懂的道理,暂时把它抛到一边,不去想它,等再过两年自然就懂了……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想办法努力去争取。争取过了,仍是没有得到,也没什么遗憾了。”   太子原是想问问,佟额娘想不想做皇后,想不想生孩子。想对她说,自己争取让她出宫时,什么都没想,只是想让她开心。   听到最后,他觉得这些问题,没必要去问。   就像佟额娘说的,有些道理,不一定非要当时弄明白;有些心思,也不一定非要讲出来。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太子从佟宝珠怀里爬起来的时候,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其实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哭。看到额娘的灵位,不知怎的,所有的委屈和茫然齐齐涌来,心里酸涩难忍。觉得自己很孤单,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   现在不了,现在心里满满的。   佟宝珠的腿有些麻,调换了一个跪坐的姿势,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太子出去洗漱一下,用完膳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孝诚仁皇后在天有灵,她也是希望你能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不希望看到你为她伤心难过。”   “嗯。佟额娘,你呢?”太子的声音带着沙哑。   “我在这里陪这两位姐姐说会儿话。”佟宝珠看他彻底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了,为了以后不见面别扭尴尬,笑呵呵道:“我方才说的那些仙女的话,太子可别当真啊!我在一本书上看的,说每一位额娘都是守护孩子的小仙女。就编了这个故事哄你。”   太子嘴角弯了弯。真的如何?假的如何?反正佟额娘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   太阳落山了,四下昏黄。   太子拉开厚重的殿门,看到台阶下焦急等待的二三十个人,神色平静地问:“大家都在等吾用晚膳吗?”   除了眼睛红肿,和声音沙哑之外,别处全须全尾。众人松了一口气。   齐声道:“请太子殿下去用晚膳。”   这幅样子多丢脸啊!大阿哥装着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朝他身后看:“太子弟弟,佟额娘呢?”   “佟额娘在里面。”太子踩着台阶往下走,吩咐道:“德柱,你去请安嫔娘娘和博尔吉特娘娘。让她们来陪着佟额娘。”   有人说,开导自己最好的方法是开导别人;激励自己最好的方法,也是激励别人。   佟宝珠方才说的那些话,说给太子的同时,也说给了自己。她彻底释怀了。也许,正是如她说的那样,她来到这里,是为了守护康熙的皇子公主们。   自己能从三百年后穿越到这里,也许冥冥之中,就是上天的安排。也许是上天看到大清国的公主们一个个的去和亲,生活的太苦,能干的儿子们又下场凄惨,才派了她来改变这一切。   想到这里,她瞬间觉得自己和太子一样身负重任,需要负重前进。   谁过得轻松呢?   谁都不轻松!   生活环境的好与坏,在于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事实。就像是芳华姑姑,在自己看来一个女子的青春年华埋到了紫禁城里,是一种悲哀。   可芳华姑姑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作为乾清宫的掌事宫女,比宫外的普通百姓强几百倍,比后宫的小主子们也强几百位。   她没有被人误解的时候吗?肯定有。伺候人的活,哪里有那么容易。   这么一比较,自己身为贵妃,不知道要比一个掌事宫女强上多少倍。不管众嫔妃们心里是什么想法,但哪个都不敢明着欺负她。还有众多的皇子公主,任她挑选着抚养。   “……两位姐姐在上,托你们的福,让我做了贵妃。享受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你们放心吧,一年二十四个节气,我都安排人去给你们烧纸钱。不但烧纸钱,还烧童男童女给你们揉肩捶背……”   安嫔和博尔济特氏进来的时候,正听到这些话。博尔济特氏有些想笑,想到这是灵堂。强行憋住了。   跟进来的宫女,拿了两个拜褥一左一右放在佟宝珠身边。两人将将跪下。   佟宝珠道:“别跪了。我们还是做些正经事吧。”   “……”两人楞住,在灵堂里,除了跪着守灵,还有啥正经事能做?   “我们亲手扎些陪葬品给两位皇后。让她们在天之灵,保佑大清国国祚绵长,保佑众姐妹们子女繁盛。”   次日午后,由礼部侍郎张英书写的巩华城起灵状况,传到了乾清宫。   太子仁孝,在两宫皇后灵前啼哭良久。幸得贵妃娘娘劝慰,才收敛了哀伤。   贵妃娘娘携同安嫔娘娘和博尔吉特娘娘为两宫皇后守了一夜灵,还为两宫皇后亲手制作了三大马车陪葬品,其中物件应有尽有。   众人皆赞皇家情深意重。尤其是钮祜禄氏族人,两位老夫人得知后,感激涕零。   钮祜禄氏族主还写了谢恩表,洋洋洒洒三大张,最后一句是:禀告皇上,一切顺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时康熙正在听人禀告,说德嫔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泄。叫了太医,诊出了有身孕的事。   康熙心里烦的很。用太医的话说,能诊出有身孕,月事日期至少过了十天。都十天了,怎么没想着是怀孕,早些请太医?   还不注意饮食,胡吃海喝。   想到一个人上吐下泄的情形,康熙就觉得脏极了。懒得去永和宫里探望,让梁九功跑去叮嘱好好休养的话。   自己摆驾去了慈宁宫。   向太皇太后禀了德嫔有孕的消息之后,说道:“孙儿想给博尔吉特氏庶妃升一下位份,皇祖母可有意见?”   现在后宫的孩子多,德嫔又生过两个了。这次有孕,太皇太后心里没什么喜色。知道生子秘方嘛,再加上皇帝经常翻牌子,当然是容易怀孕。   说了一句客套的:“恭喜皇帝。”之后,说了别的:“皇帝怎么想起封初月那丫头了?”初月是博尔吉特氏的小名。太皇太后不想在皇帝面前,提博尔吉特氏这个姓氏。   康熙笑道:“今日有南方的捷报传来。孙儿估计最迟不过两三个月,三藩就能平定,到时候大封后宫,博尔吉特氏只是庶妃,一下子提到妃位,跨度太大。现在晋封她为嫔。等大封时,顺势就是妃。升到妃位上,就能亲自抚养孩子。”   太皇太后十分意外。   先帝时,后宫里嫔妃大半都是博尔吉特氏。为此,没少和先帝闹矛盾。   论到孙子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惹他不高兴。只有一位博尔吉特氏的姑娘入宫,皇帝不封,她就自装看不见。   今日突然说晋封,又说封妃,皇帝这是要唱哪一出?   “晋封需要有名头,皇帝想好了吗?”   康熙道:“想好了。”   “那就行。”太皇太后不想过多谈论博尔吉特氏的事,转话道,“德嫔有了身孕,四阿哥和六阿哥怎么安置?”   “暂时仍在永和宫。反正也是奴才们伺候,用不着她亲自动手。等贵妃回来之后,再商议。”   “就依皇帝说的办吧。”   这次德嫔有身孕,后宫里几乎无人谈论。也没人去永和宫恭贺。与上次怀孕,满宫人来贺喜的情形相比,天差地别。   “娘娘有孕的不是时候。”荣喜嬷嬷趁着乌雅夫人不在,担忧道,“有了身孕,至少要一年多不能承宠。六阿哥能否继续养在跟前,还不一定。”   德嫔也是不想这个时候有孕,所以在月事推迟的时候,没有请太医诊脉,心存侥幸,只是单纯的月事推迟。   但她不会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任何人。这宫里啊,谁都不可靠。有气无力地说:“有身孕总是好事。多子多福嘛。太医不是说,有身孕的前三个月最不稳当。饮食各方面还要嬷嬷多操心。”   跟个没心思的主子,真是出力不讨好。道理都说这么明白了,还是想不明白。荣喜嬷嬷没当即应话。   德嫔又说:“本宫的肠胃一向好,不会无缘无故的闹肚子。嬷嬷在暗中查一下是怎么回事,查出结果不要声张。”   西配殿里,乌雅夫人把刘福和冬草支走后,对坐在地上玩积木的四阿哥说:“胤禛,贵妃不是你亲额娘,你德额娘才是你亲额娘。你是从德额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四阿哥停住手,仰起小脸看向乌雅夫人,舔了舔嘴唇。小表情仿佛在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德额娘生你的时候是冬天,天冷的很啊!德额娘拼了命的,才把你生下来了。生下来,贵妃便把你抱走了。贵妃是大灰狼,是坏人……”   四阿哥眨了眨几下眼,又低头玩积木去了。额娘说了,要乖。乖乖的,额娘才会回来。   乌雅夫人夺了他手里的积木,皱着眉道:“你这个破孩子,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屁都不懂。”   四阿哥张着嘴“哇哇”大哭,一直哭到刘福和冬草回来。哭得满脸是泪。此时有了靠山,对着乌雅夫人又踢又挠:“坏人,坏人……”   德嫔得知乌雅夫人把四阿哥惹哭了之后,无力地吩咐荣喜嬷嬷:“今儿是第三天了。午饭后,就送我额娘出宫吧。本宫先睡会儿,到时候不用叫醒我。”   乌雅夫人走时,只有淑妃来照了个面。淑妃挺热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说是孝昭仁皇后的妹妹,还说以前入宫玩儿时,就在坤宁宫见过德嫔。   提醒德嫔和乌雅氏,别忘了德嫔能有今日,是蒙了谁的恩惠。没有先皇后,她还是个低贱宫女呢。   乌雅夫人果然是如淑妃所想,想起了自家女儿的出身。再看淑妃,心里就堵的不行。   乌雅夫人和玛禄二人,由荣喜嬷嬷陪着走到了西华门。临分别时,荣喜嬷嬷低声道:“夫人入宫一趟也看到了,主子是外表风光。其实在宫中的生活是如履薄冰,一个不留意,就会被众人踩踏。夫人回去,一定要叮嘱家里人谨言慎行,莫要给主子添麻烦。”   乌雅夫人不悦道:“是她的性子太弱,你要好好帮她。等到了贵妃的位置上,谁还敢给她脸色?我看贵妃的日子过的就挺滋润。”   贵妃是想怎样就怎样,那是因为人家家世好。有佟佳氏撑腰,还是万岁爷的表妹,一般人不敢惹。荣喜嬷嬷:“夫人慎言。”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夫人回去,莫要对外说宫里的事。”   三月初一下午,太子率领的迁宫队伍到达了景陵。两位皇后梓宫暂时安置在景陵地宫入口二十丈之外,临时搭起的灵棚里。   周围盘坐着一百多名喇嘛为其诵经超度,只等三月初九同奉安地宫。   大部分官员返回京城,各司其职,只留下了部分王爷以及福晋命妇。   礼部原来安排的是,太子在这几日里,歇在昌瑞山的寺庙里读书。   大阿哥就是准备在这段时间,入山射猎。   太子找到张英,郑重地说:“吾没有心思读书,吾想为两位额娘抄经祈福。”   一寸光阴一寸金,用太子身上再合适不过。每一时每一刻,对太子来说都十分重要。所以,每日寅时就要起床读书。   这一路上都耽搁这么长时间了,现在终于安生下来,再白白的浪费七八天时间,做些无意义的事,怎么成!   张英为难道:“回太子殿下,行程是由礼部拟出来,经皇上御批核准定下来的。臣没有擅自改动的资格。”   太子:“麻烦老师写信给皇阿玛,告知吾的心愿。”想要做的事,就要去努力争取。   京城距离景陵一百多里路,快马小半日就到了。次日早上,收到了康熙的回信。   准!   太子都在埋头抄经,别人更是不能闲着呀。大阿哥的射猎也泡了汤;佟宝珠、安嫔和博尔吉特氏都跟着抄经。紧接着福晋和命妇们也跟着抄,不会写字的,让身边的丫头代抄。   一时间里,把距离景陵五里之外槐花镇的笔墨纸砚都买空了。   这日傍晚,大阿哥来到佟宝珠她们安歇院子,急急地说:“佟额娘,您去劝解劝解柳寡妇吧,她太可怜了。”   经过大阿哥的叙述,众人得知了原由。   槐花镇的柳寡妇前年地震时,男人被倒塌的房屋砸死了,留下了她和七岁多的闺女杏花。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今日杏花去打水,不小心掉进了井里。   被人打捞出来后,柳寡妇抱着闺女的尸体,哭得几次背气。   大阿哥去槐花镇买纸,刚好遇到此事。   孩子没了,怎么劝啊?再怎么劝都不能起死回生。   博尔吉特氏道:“大阿哥,您当贵妃娘娘是神仙啊?什么难题都能解决。”   安嫔道:“万一没劝好,那寡妇转头也跳了井。此事传出去,越传越离谱,说成是娘娘把人逼跳井自尽,可就惹上大麻烦了。我们是出来办正事,还是少惹事为好。”   自从把三丫领到跟前抚养,安嫔觉得每一日都很充实。她心里十分感激贵妃。所以,冒着得惹大阿哥不高兴的风险,也不想让贵妃掺合这种晦气的事。   大阿哥满是期待的看着佟宝珠。   这要是别的原因孩子折了,大阿哥肯定没什么想法。这是掉井里了!   他曾经把承乾宫的井盖掀起来,伸着头,对着井口“汪汪汪”的叫喊,听井里嗡嗡的回音。   佟额娘照着他的屁股猛揍了一顿,说是掉井里可就淹死了。他不要命胆子大不当紧,别因为他不懂事,惹大家为他伤心难过。   被揍的时候,大阿哥喊着认错了。其实心里并不觉得错,觉得自己不可能掉下去。   今日亲眼看到有人因为掉井里淹死,他觉得那个人就是另一个自己。看着别人为她哭,就难过的不行。   “佟额娘,您就对她说,您是仙女下凡。她闺女也是仙女,现在回天上享福去了。”大阿哥又道,“别人冒充仙女不像嘛,就您最像仙女。佟额娘,儿子求您了,您就跑一趟嘛。”   众人:“……”这种装神弄鬼的事,让贵妃去做?不行吧?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老四   佟宝珠曾是妇产科大夫, 医院里有一项规定,凡在本院出生的婴儿,会定期记录孩子的成长状况。   偶尔也会有早夭的情况出现,这时候会记录成“angel”, 就是天使的意思。   每一个孩子都是坠落到人间天使, 值得拥有这世间所有温柔。只是有的天使, 经不起人世间的磨难, 早早的飞回了天堂。   佟宝珠不知道大阿哥是偷听到她和太子的谈话, 此时看到她, 这才想到仙女的说法。   她惊讶于大阿哥的聪慧,竟能想到这种宽慰人的说法。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大阿哥的主意好。”佟宝珠笑呵呵道, “你既然已经有了办法,自己去做不就行了?你都已经十岁了, 到了能独挡一面的年龄。”   在现代十岁还是小学生,上学需要接送。但宫里的孩子,普遍早熟。前几天,在太皇太后那里,还说到大阿哥的亲事呢。   大阿哥对某件事上心的时候,很会察颜观色。一看佟额娘不紧不慢喝茶的样子, 像是不打算管。   顿时急了。   跑到她跟前,哀求道:“佟额娘,我的好额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大男人,我要是姑娘,我就亲自上阵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 屋内的人齐齐的盯着他, 呵呵呵笑。   笑得意味深长。   大阿哥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 身形略瘦, 杏眼琼鼻小嘴巴,戴着帽子,不说话的时候,亦男亦女。要是穿上女装,活脱脱的清俊美人儿。   大阿哥涨红着脸,看了一圈屋里的人,“你们什么意思?”   博尔吉特氏憋着笑道:“就是你想的意思。”   这是让他扮仙女呢,大阿哥恼了:“小爷我什么都没想!”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长的像个姑娘。   “怎么没大小的,在额娘们面前,敢称‘小爷’,快道歉。道了歉,我给你说个好法子……”   博尔吉特氏没等佟宝珠的话落,就摆着手,笑道:“没事,没事。娘娘赶快给大阿哥指条明路吧。看把他急的。”   大阿哥方才是急不择口,话出了口,就后悔极了。他虽然调皮,但在长辈们面前,还是挺老实。   朝佟宝珠躬身一礼,又分别朝安嫔和博尔吉特氏施礼,红着脸说:“儿子给额娘们道歉,儿子错了。以后再不敢称‘小爷’了。”   “我看你是记不着,这都是第几次了?光我听到的就有七八次。”安嫔和博尔吉特氏几乎没和大阿哥相处过,不了解他看着像小姑娘,其实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佟宝珠担心她们会以为大阿哥没把她们放到眼里,才如此说话,“上次在你皇阿玛面前自称小爷,扣了半年岁俸的事,又忘了?还不改。这次扣三个月的岁俸。”   大阿哥不甘心道:“是,佟额娘。”今年年初,发的一千三百两岁俸,刚把去年被扣的钱还上。今年在佟额娘面前万分小心,这又被扣了。   “你可以扮成江湖术士,拿个布幡写上算命测字。去槐花镇里说,两位皇后是送子娘娘和九天玄女娘娘下凡,现在她们回归仙位,座下缺少一个奉茶女童,便将小杏花召了去。”   佟宝珠道,“再跟柳寡妇说,她和小杏花的母女缘分未尽,让她另嫁人,好好过日子,小杏花五年内必回。”   末了,又解释道:“既然去做一件事,就要有始有终,把它做到最好。即使是骗人,也得把谎话编的有鼻子有眼的,这样别人才可能会相信。相信了之后,再去考虑活着的人以后怎么生活。”   大阿哥揉了一下鼻子,道:“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回来?”   “柳寡妇嫁了人,还会生孩子。再生个女儿,不就回来了?到时候,即使生不了女儿,有了相公孩子,有了家人。失去女儿的哀伤也淡了。”   大阿哥思索了片刻,觉得此计可行。一改方才因为佟额娘不愿帮忙的沮丧,欢呼道:“佟额娘您真是仙女,好聪明啊!儿子这就去了。”   佟宝珠冲着他的背影喊:“别让人发现是你。一个皇子装神弄鬼,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   安嫔感叹道:“难怪太子和大阿哥喜欢往娘娘宫里跑,面对他们的无礼要求,娘娘都能这么认真的解答。”   瞬间觉得自己在抚养孩子方面,还差的太远。   次日,七福晋来了。   给佟宝珠说,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说孝诚仁皇后是送子娘娘,孝昭仁皇后是九天玄女娘娘。村里有个女娃是两位娘娘的座下童子。   大阿哥听说后,闹着要礼部安排人,把女童葬在昌瑞山,以便好好侍奉两位皇后。   大阿哥还真是行啊!   有两下子。   佟宝珠忍着笑意。端起茶盏浅饮了几口茶,放下茶盏后,才慢悠悠地说:“本宫觉得大阿哥提议甚好。”又道,“昌瑞山那么大,让出一块地又何妨。”   七福晋急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民间有规矩,早夭的孩子不能葬到祖坟里。给她寻个安身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七王爷非说是山野村民的无稽之谈,是老百姓想占皇家风水编的谎话。坚决不同意。我刚跟他吵了一架。”   佟宝珠指点道:“此行迁宫带队的是太子,让大阿哥去问问太子的意见。”   如佟宝珠所想,善良的太子当即就应了。她没想到的是,不知内情的太子对大阿哥的行为,十分感动。   认为大阿哥特别的孝心。   深情地说:“大哥,吾代两位额娘谢谢你。”   大阿哥挠挠头:“太子弟弟要是真想谢,赏我三百两银子吧。我安排人给柳寡妇家修修房子,院子里再打个井。”这样能把扣的三个月岁俸补回来,还能赚点。   太子为难:“吾这里没银子。”   大阿哥:“太子弟弟可以下令让礼部拨款。”   太子没单独出过宫,也没人给他讲过有关银子的问题。他对银子的多少还没有概念,问道:“三百两够吗?”   大阿哥狠了狠心道:“不太够,那就一千两吧。我再让人给她买五亩地。”   三月初九。   两位皇后同奉安地宫后,小杏花在大阿哥的主持下,在景陵不远的一处朝阳山坡上落葬。   镇子里很多人去观看,十分热闹。   柳寡妇跪在坟前念叨:“杏花儿啊,你在那边要好好伺候娘娘们啊,娘在这边等你回来……”   独自完成了一件大事,大阿哥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感觉自己像是一位顶天立地又无所不能的英雄好汉。   同时意识到,不上战场打仗,也能成为好汉。   纯亲王趁着他兴奋之际,给他讲了君臣礼仪。告诉他太子是君,他是臣,不可僭越之类的话。没等他准备的话说完。   大阿哥嘿嘿笑道:“我现在还小,等我像七叔那样,娶了福晋出宫另住之后,再遵守规矩。”   纯亲王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后面的话便没再说。   给两位皇后迁宫之前,钦天监查黄道吉日,礼部罗列了可能遇到的种种意外,以及应对方法。尤其是逢着下雨天,到处是泥泞不好走这种情况。为了不耽搁日子,特意把行程安排的很宽松。   岂料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不说,还出了一段佳话。   跟随迁宫的人,还在回京路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两位皇后是送子娘娘和九天玄女娘娘下凡的事。   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在三月初九那天看到昌瑞山上升起了两道白光。   那是两位娘娘升天,位列仙班。   私报头条刊登了一篇名为:《天上神仙护佑大清江山》的报道,刚一发售就抢购一空。   康熙听了这个传说,极是高兴。已故的皇后是神仙转世,那他这个一国之君更是神仙转世。老百姓相信皇家有神仙护佑,有利于大清江山稳固。   所以,当他听说大阿哥病了,停留在巩华城,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留下来陪护这样的消息后,吩咐道:“让贵妃回来,有太子陪着大阿哥就行。跟他们说,三日之内没好。朕派太医过去诊病。”并在暗中作了安排。   朕还会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这是想在外面玩儿呢。这趟差事办的不错,就放你们三日的假,如你们的心意吧。   康熙这个决定,到次日就后悔了。因为巩华城那边传话回来说,贵妃不放心大阿哥,执意要陪大阿哥。   等到了晚上,他更后悔了。   三月十二日晚,九个月身孕的卫氏发动了。消息传出去之后,储秀宫里聚拢了不少人。   淑妃就在储秀宫里居住就不说了,暂时负责后宫事务的惠嫔、僖嫔、宜嫔和荣嫔都去了。   另外,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派的人。   人是不少,但没有一个站出来主事,怕万一有个意外担责任啊。折腾到半夜没生下来,产婆按着惯例,先行问:“万一有事保大还是保小?”   谁都不敢决定。   淑妃说:“向太皇太后请示?”   苏嬷嬷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早说过不管后宫事务。”   太后宫里的田嬷嬷道:“还是请示万岁爷吧。”   各自为各自的主子着想,不愿她们担这责任。   康熙半夜被唤醒。   听了这个请示,气恼极了。这种事,是能明着问的吗?他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保皇嗣吗?   回话说:“都保。”   不久之后,后宫又传过话来,说是产婆们问万一只能保一个,保谁?“   康熙一脚把进来传话的魏珠踹了个仰八叉,“你说呢?这还用问吗?”   魏珠郁闷得不行,他就是进来传个话,又不是他问的。连滚带爬出去之后,把康熙的原话传给了在外面候着的宜嫔。   宜嫔回储秀宫,把话又传给了众人。   众人实在没法子,又不敢拿主意。央求苏嬷嬷:“嬷嬷,还是请示太皇太后吧,给个准话。”   太皇太后得知卫氏发动的消息,就没睡,像以前后宫生孩子的时候那样,在佛堂里静坐。   听了苏嬷嬷的问询后,叹了口气:“又逼着哀家做坏人,哀家不想做坏人了。还是去问皇帝吧。”   问题又转回了康熙这里。   康熙知道有人去请示了太皇太后,气得想把进来传话的魏珠踩死。这皇宫里,离了太皇太后,出了事就解决不了了?   这要是贵妃在,根本不用他操心。只用次日等着知道是阿哥或是公主,然后给他们赐名。   最近这三个孩子出生的顺利,中间没人向他一遍遍的传话,他都忘了以前整夜难眠的心情是何种滋味。   这帮女人们,除了帮不了忙,净是添乱子。没她们瞎操心,自然有守在外面的太医,悄悄来向他递话。   康熙怒声道:“大小都保!保不住,今晚在场的人,都等着赐死吧。”又补了一句,“一个都跑不掉。”   储秀宫里得了旨意,一片兵荒马乱。全都跪在院子里,向上天祈求,保佑卫氏顺利生子。   煎熬到天亮,孩子终于降生,是位阿哥。   在皇子里排行第八。   康熙给八阿哥赐名为胤禩,让奶娘们抱去了长春宫,在惠嫔名下抚养。   淑妃满心想着孩子会给她抚养,最后两个月里,每日都去探望卫氏,知道皇上的决定后,郁结极了,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再出门。   生了阿哥没听说晋位份,众人都觉得是皇上厌恶卫氏,谁都不去储秀宫,省得受她连累。   储秀宫后殿丽景轩里,冷冷清清。除了每日太医例行诊脉之外,没一个人探望。   卫氏以为自己生了孩子,就能提位份,没想到日子过的还不如从前。有孕时每日五餐,每餐六菜两汤,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现在恢复了她位份应有的待遇。   一日三餐,每餐两菜一汤。   她阿玛虽然是在内务府,但也不敢明着破坏规矩,只能私下往御膳房打点,把两菜一汤做得精致一些。   卫氏每日以泪洗面。   “小主要保持好心情,这样才有利于恢复。”胡青儿劝慰道。   卫氏默默流泪不答话。   同样的包衣出身,德嫔没生之前就晋了贵人。戴佳氏生了七阿哥后晋升庶妃。她生了阿哥,还只是答应。   别人生了孩子,能亲自抚养两天,她连自己的孩子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听身边的宫女说是五斤四两,长的挺白。   皇上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她现在对太皇太后没有用处,太皇太后也不再过问她的事。   身体恢复了又能如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不如早死早脱生,下辈子宁死也不入宫。   宫里人惨惨哀哀,宫外热闹闹。   沙河镇虽然名为镇,因为有巩华城在,比一般的县城热闹多了,是集谒陵、驻防、漕运、经贸等多种功能于一身的京畿重镇。   称病的三日里,大阿哥和太子原本只是想在巩华城里玩儿。在纳兰性德的建议之下,带人偷偷的折回昌瑞山,进山射猎。太子射中了一只鹿和四只兔子,大阿哥射中了一只豹。   两人第一次真正行猎,就能有此收获,俱是兴奋,直到第三日晚,才连夜骑马返回巩华城。   这三日里,佟宝珠和安嫔、博尔吉特氏改了装,把沙河镇转遍了。   玩儿得意犹未尽。   启程那日,博尔吉特氏悄悄地说:“娘娘干脆把我丢下算了,就说我凭空消失了。”   佟宝珠投向她一个惊讶的目光,心说,你脑袋没病吧?   博尔吉特氏道:“飞升了,位列仙班了。”摇着佟宝珠的胳膊,祈求:“娘娘行不行嘛,求求您了,放过我吧。再在宫里呆下去,我会憋死的。”   佟宝珠:“只要你能走掉,你走吧。”   博尔吉特氏惊喜道:“真的?”   佟宝珠:“你要做好被抓回来的思想准备。等抓回来打入冷宫,一天一顿还是馊饭,冬天里没火盆,冻得瑟瑟发抖,整日与老鼠蟑螂睡一起。”   这是她之前想过的情形,她也曾想过用个什么法子偷偷出宫。一想到可能被抓回去,面临这种待遇,就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她早熄了这个念头。现在出了宫,就是不抓回去,她也不偷跑。她要回去养四阿哥呢,还要照顾这些皇子公主们健康地长大。   博尔吉特氏惊恐道:“不是被遣送回娘家吗?”   佟宝珠:“皇上就是看着太皇太后的面子,把你遣送回去,你们族人,敢接收你吗?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是再送回来,请皇上治罪。”   博尔吉特氏想了半天后,垂头丧气道:“不敢。”紧接着又满是期待地问:“娘娘,接下来,谁还会迁宫?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出来?”   佟宝珠:“......”没了她照顾,这种智商,又爱胡说八道的人,怎么在后宫生存啊!为了这个傻姑娘,自己也要好好的在宫里生活下去。   她们回到京城那日,是三月十七。风和日丽,柳絮满天。康熙得了消息,提前在东华门内迎接。   受了太子和大阿哥的拜礼后,上了佟宝珠的马车。   “贵妃有没有想朕?”拉着手,迫不及待地问。长时间没见面,拉手的感觉都与以往不同。有点紧张,还有点激动。   佟宝珠强迫自己点点头。   没想,一点都没想。整个宫里除了四阿哥之外,谁都没想。   康熙侧头看着昨晚还梦到的人,越看越觉得陌生,越看越不像他记忆中的贵妃。   真是太长时间没见了啊!   虽然以前有比这更长时间没见的时候。但那时候,知道她就在承乾宫,就像是在他手心里。   这段时间里,感觉她像是放出去的风筝一样。线断了,可能就飞走了。   把人搂在怀里,亲了亲额头,低声问:“既然想朕了,贵妃怎么不提前回来呢?这二十二天里,朕都没翻牌子,日日都着想贵妃。”   等着贵妃激动地答话呢,四阿哥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额娘,额娘,你在哪儿啊……”   康熙:“......”没眼色的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起驾   刘福正在永和宫西配殿里陪四阿哥玩积木, 接到了康熙着人传的话,说贵妃娘娘回来了。   让四阿哥一会儿回承乾宫。   永和宫里规矩多,奴才不能大声说话,不能随意在院子里走动这倒是其次。   自己在永和宫里就是个外人, 口渴了都得忍住。只能等四阿哥午后休息让冬草独自守着的时候;或是坚持到晚上, 带四阿哥回承乾宫里睡觉的时候, 才有机会喝口水。   在承乾宫里多好啊!   整个后殿都是四阿哥的天下, 也是伺候四阿哥这些奴才们的天下。   只要能把四阿哥哄开心喽。是在屋里翻跟头, 还是在院子里耍花枪, 更或是训练拉布拉多跳铁环,怎么样都成。   至于饿了或是渴了, 屋里备的点心,奴才们也可以吃;是喝红糖水, 还是喝绿茶水,任自个儿选。   刘福听说贵妃娘娘回来了,当即就想回去。小声和四阿哥商量:“主子,娘娘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回承乾宫吧?”   四阿哥拿着一块红色的积木,小心翼翼地摆在他刚叠起来的房子上, 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主子不想额娘么?主子的额娘回来了,带了好吃的在承乾宫里等着主子。”   刘福在心里腹诽这个小没良心的,贵妃娘娘待他那么好,贵妃娘娘不在这段时间, 不哭不闹乖的很。   好像是贵妃娘娘这个额娘对他来说, 可有可无。   四阿哥继续摆他的积木, 把红色的房顶, 换成了黄色的。然后,笑呵呵地指着给刘福看,等着刘福夸奖。   刘福把积木推倒,抱起四阿哥,大声道:“好了,好了……四阿哥别闹了,奴才这就带您去找贵妃娘娘。”   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毁了,四阿哥拍打着刘福的肩膀表示抗议:“坏人,坏人,刘福是坏人……”   “主子别催,别催,咱们跟德主子说一声,奴才就带您去找贵妃娘娘。”   刘福抱着扭来扭去的四阿哥,到正殿里和德嫔道别,“德主子,四阿哥听说贵妃娘娘回来了,闹着要走。奴才哄不住他。”   “你们先去吧。待本宫喝了这剂药,待会儿也去看看佟姐姐。这么长时间没见,挺想的。”德嫔温婉地笑道。她还挺期待贵妃娘娘看到四阿哥的巨大变化后,会有什么反应。   会自己吃饭,会自己洗手,一天最多和狗玩一个时辰。不再随便就往地上坐,也不闹着往外面跑,衣服一天到晚,都很干净。   最大最大的变化,是四阿哥不再动不动就哭。来永和宫之后,就哭过一次。还是她额娘在那次,不知道怎么着惹到他了。   刘福得了准令,抱着四阿哥一路小跑出了永和宫。急慌的样子,像是生怕谁改变主意,拉着不让他们走。   直到迈进承乾宫的大门才松了口气。   “主子娘娘还没回来呢,估计这会儿快到东华门了。你带四阿哥过去迎迎。”承乾宫的大总管黄忠迎过来说。顺便摸了一下四阿哥的气鼓鼓的脸蛋,“小四爷,咋又不高兴了?额娘回来了,不开心吗?”   四阿哥不理他,鼓着腮帮子,四处看。   “赶紧的,带着四阿哥过去吧,瞅四阿哥都急了。”黄忠催促道。   刘福抱着四阿哥过了景运门,走到毓庆宫门口时,远远地看到一辆宽大的四驾马车朝这边行驶。   马车左边是容嬷嬷和素云,右边是抱着拂尘的梁九功,后面跟着两队太监宫女。   “主子,主子,贵妃娘娘就在马车里,万岁爷也在马车里……”没等刘福的说完,四阿哥就扭缠着身子挣扎:“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他看到了容嬷嬷,终于相信额娘真的回来了。   “好咧,主子您小心点儿啊,靠边走,别往马蹄子上撞。”   四阿哥的脚刚落地,转身蹬着小短腿,就冲马车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额娘,额娘……”   给贵妃娘娘赶马车的驾驭,有着二十多年的驾龄。一撩马鞭,马车稍稍错了个方向,在四阿哥身边堪堪停下。   马车门自里面拉开。   佟宝珠探出头。   四阿哥愣了片刻后,扒着马车,蹦跳着,尖声喊:“额娘,额娘……”   “四阿哥——”佟宝珠要往车下跳,康熙拉着了她,“让人抱他上来。”   梁九功赶紧把手里的拂尘递给后面的太监,然后对四阿哥施礼:“奴才见过小主子。”掐着四阿哥的腋下把他抱上了马车,笑呵呵道,“小主子这是想贵妃娘娘了。”   “额娘……”佟宝珠还没看清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四阿哥便扑到了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带着无尽积怨和委屈的哭声,仿佛是冲开了闸门的洪流,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哭得佟宝珠心尖像是被一只小手捉着,令她一时间缓不过气来,也说不出太多话。只是把他搂在怀里,轻揉着后背,喊着他的名字安抚:“胤禛,胤禛……”   哭得康熙十分难堪。   他在信里再三给贵妃说,有他在,四阿哥一切皆好。又乖又懂事。一天一个样儿的成长。   这凄惨的哭声,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有人要杀这小免崽子呢。   让他怎么给贵妃交待?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虐待了她儿子?她儿子现在终于虎口脱险了?这不是真相,但眼前的情况,摆明了就是如此。   不不,这也是他的儿子。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有权教训。   康熙拽着四阿哥的后衣领,横眉冷眼道:“你哭什么呀?”   四阿哥的小脑袋往佟宝珠怀里扎了扎,抱着她腰的两只手攥得更紧了,呜呜咽咽地求救:“额娘,额娘……”仿佛身后有只大灰狼。   哭的声音太大,盖过了马蹄声和车铃声,传到了毓庆宫里。太子侧耳听了片刻,扭头问跟在身后的太监:“是不是四阿哥在哭?”没等人回话他,又说道:“就是老四在哭。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嗻。”   四阿哥一直哭到承乾宫门口,抱着下马车时仍在哭。   德嫔正要出永和宫,听到哭声又退回去了两步,吩咐荣喜嬷嬷:“你先出去看看,四阿哥在哭什么?是不是碰着了。”   荣喜嬷嬷出门看了一眼后,低声回禀:“贵妃娘娘抱着他,万岁爷也跟着。他们刚进去。”   德嫔攥着帕子,犹豫了片刻后,回转身:“待会儿再过去吧。”皇上在那儿,四阿哥又哭着,此时过去不好说话。万一是磕了碰了,她这么急慌慌的过去,怕万一贵妃多想。   承乾宫。院子里的人齐齐跪下行礼。   “恭迎万岁爷。”   “恭迎贵妃娘娘。”   “都起来吧。”康熙挥了个手,又去拽四阿哥的后衣领,“你究竟在哭什么?谁怎么着你了?头上碰个大包时,也没这么哭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告状呢?”就这一件事,心有点虚,也不怕贵妃知道。警告院子里的人,别在贵妃面前瞎说胡说。   四阿哥抬手去推他,哭着说:“滚,我不想看见你。”   躬着腰瑟瑟缩缩地跟在后面的刘福,在心里哎哟了一声,我的小主子,您在哭什么呀?您这是想要奴才的命啊。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让小主子这么委屈,还变得这么不懂事。   还有啊,您怎么能这样对万岁爷说话呢,这不是要奴才的命嘛。   “什么时候碰住了?碰到哪儿了?”佟宝珠看了一眼康熙后,低头去看四阿哥。   四阿哥张着小嘴对着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哭红了,鼻涕泪水糊了一脸。像是被谁爆揍了一顿似的。   “端盆温水过来。”佟宝珠心疼的不行。她不在的时候,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哭都不敢哭,得等到她回来,才敢哭。   康熙看着这个脏孩子,鼻涕眼泪都流到了嘴里,可把他恶心坏了。   皱着眉,吩咐:“去把他抱后殿,让他好好哭。哭够了,再抱过来。”朕还有一堆的事,急等着处理。哪里有闲心在这里听你哭。   四阿哥抬起胳膊朝他挠去:“……打你……呜呜呜……打你……不许你在这里……”   一院子人吓得勾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入宫这么些年,没听说过谁对万岁爷这样说话过。   佟宝珠赶紧对康熙抱歉地笑笑:“孩子小不懂事,皇上别怪罪。”又去哄四阿哥,“胤禛乖,胤禛乖,胤禛不哭了。额娘以后再也不走了,天天跟胤禛在一起。”   “额娘,额娘,他们都是坏人……”   四阿哥搂着佟宝珠的脖子,头脸埋在她颈窝里继续呜呜地哭。鼻涕眼泪蹭在她衣领上,脖子里。   佟宝珠抱着四阿哥进了殿,康熙背手停在门外。   “你歇会儿吧,朕去前面处理些事,晚上再过来。”这小兔崽子的丑样儿脏样儿,实在没眼看了。还是走吧,眼不见为净。   殿内殿外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看到康熙转身,齐刷刷的唱呼:“恭送万岁爷。”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康熙看了一圈后,背着手走了。   也没说让平身的话。   待他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佟宝珠道:“大家都起来吧。”   “谢谢娘娘。”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娘娘,奴婢想死您了。”   “娘娘,您再不回来,院子里的梨花都开败了。再想看,得等到明年……”   “四阿哥别哭了。娘娘回来了,您该高兴啊!”   “娘娘,四阿哥没怎么着,方才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   各种各样喜气洋洋的声音,盖过了凄凄惨惨哭泣。康熙想转身回去。朕没说让你们平身呢,都继续跪着。   整个紫禁城,整个大清国都是朕的。在一个小小的承乾宫,朕反倒成了外人。   唔,还是坏人。   康熙站在殿门外迟疑了片刻,还是坐上了龙辇,“起驾。”朕暂时不跟你们这些小人奴才们一般见识,等得空儿了,再来收拾你们。   康熙回到乾清宫,先是叫来了芳华姑姑问话。当芳华姑姑说到,大阿哥因为想救人,去求助贵妃娘娘的事。   他搓捻的几下手指。   芳华姑姑知道,这是万岁爷在情绪波动的时候,常有的小动作。她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大阿哥聪慧,安排的十分周全,外人不知道这是他做的。”   外人是不知道,他有那么多眼线,都不知道。   康熙从承乾宫回来的时候就郁闷,现在更郁闷了。神仙下凡传说,竟然是贵妃和大阿哥搞的鬼。   虽然他不信两位皇后是神仙下凡,但别人传说,还是自己人搞鬼,听起来感觉还是不一样。就好像是把他的两位仙女皇后,又变成了凡人似的。   “佟夫人去见贵妃了吗?”问到这个事,康熙心里更加烦躁。   “回万岁爷的话。佟夫人拜见过贵妃娘娘两次,当时娘娘和另外两名小主正在抄经,还有几位奴才都在。佟夫人说的都是些家常客套话。”   “嗯。”这还差不多,跟佟佳氏距离越远越好。他最担心的地方,有了满意的答案后,康熙又问:“除了抄经,贵妃平时还做什么了?”   “娘娘路上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玩华容道和七巧板。”这些谎话,无关痛痒,芳华姑姑面不改色,“到了住处,经常有福晋和命妇们上门请安。说的也都是些平常的客套话。七福晋去的时候,会谈些京城里的趣事。”   康熙想问贵妃都还应付得来吗?觉得这样直接问不大妥。改口问:“她们对贵妃的态度如何?”   芳华姑姑道:“都很恭敬。无论大家说什么,娘娘都能接得上话。”   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康熙又问:“太子为什么哭?”   “奴才不知。”芳华姑姑解释,“贵妃娘娘回去之后,没提这事。奴才也不好主动问。”顿了片刻后道,“娘娘问过奴才知不知道朝中有谁见过先后,又会画画。奴才说不知。”   芳华姑姑退下后,康熙召来了南怀仁,吩咐他给两位皇后画张人像。   南怀仁为难道:“臣是见过两位皇后,但臣没敢直视凤颜。”   “你没直视过,别人也一样没直视过。朕让人把皇后的朝冠朝服送去饮天监,你看着衣服画吧。等画好,再给朕画两幅。”   “……喳。”大国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康熙看看了座钟,五点二十。犹豫着是去承乾宫,还是让人传召太子和大阿哥时,梁九功走进来禀告:“主子,慈宁宫里的人过来传话。太皇太后说,等您有空儿了,过去一趟。太子和大阿哥在那里,太后也在。”   康熙站起身:“摆驾慈宁宫。”   康熙进慈宁宫,没让人往里通传,如他想象中的那样。穿过慈宁门就听到了太皇太后的笑声。   只要太子在慈宁宫,一准有笑声。   “太子好样儿的,第一次出行,差事就办得如此圆满。”太皇太后坐在宽大的凤椅上,笑吟吟道,“昨儿个钮祜禄氏的人还来哀家这里,说太子亲手抄了七卷《妙法莲华经》供在孝昭仁皇后的案头。”   太子羞涩地说:“不是孙儿一个人抄的。有大哥、还有佟额娘,我们共同抄的。”   “你是太子,你吩咐下去的事,做出来成绩,功劳就是你的。”太皇太后看向大阿哥,“保清,你说是不是?”   大阿哥嘿嘿笑:“皇玛嬷说的是。太子不说,孙儿想不到要抄经书。皇玛嬷知道,孙儿最讨厌写字。”   “保清也是好样儿的!这么个大大咧咧地性格,在外面还能想着哀家。”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康熙进来了。   “孙儿请皇祖母圣安,请皇额娘圣安。”   “这会儿没外人,别那么多礼了。”太皇太后戴着甲套的右手,拍了拍旁边的红木桌,“来看看太子和大阿哥给大家带的礼物,也有皇帝的份。”   说到礼物,大阿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从巩华城出发的时候,太子跟他说,准备把猎物处理了,制作成礼物送给太皇太后、太后和康熙,问他有没有准备礼物。   太子猎了四只兔子和一只鹿。   准备送太皇太后鹿茸和两张兔皮;送太后两张兔皮;送康熙一张鹿皮。   大阿哥只有一只豹。   豹皮豹骨倒是有用处,但是不好分呀。   太子看他为难,给他建议:“要不大哥在路上买些东西?反正我们也不能说是猎物。”   大阿哥嘿嘿笑道:“不用!把豹皮送皇阿玛,把豹骨一分两半,皇玛嬷一半,皇祖母一半。”   送礼物的时候,大阿哥后悔了。方才太皇太后和太后看到太子的礼物时,一个说准备用兔皮做顶帽子,一个说用兔皮做双鞋垫。   看到他的几段豹骨,都说是先收起来,等冬天泡酒喝。   他就没见过谁喝豹骨酒。   “怎么还想着带礼物啊?”康熙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问。他知道这些是他们的猎物,太皇太后和太后也知道。   大家都装着不知道。   太子说谎话有些心虚,红着脸道:“儿子在路边看有人在卖猎物。就买了四只兔和一只鹿。担心肉带到京城里坏掉,在柳夏镇歇息时,烤了吃。”   不能说实话啊,否则大哥装病的事,就露馅了。   大阿哥嘿嘿笑道:“豹子是儿子猎到的。”   他准备等皇阿玛问他在什么时候猎的,然后回答抄经抄累了,进昌瑞山里猎的。这样,就是他一个人私自出行,跟太子没关系。   他们不知道,这件事让康熙对他们两个,有了截然不同的评价。   康熙觉得太子太过谨小慎微;而大阿哥过于胆大。   太子是储君,胆子太小可不行。   大阿哥没等到皇阿玛追问,而是等来了夸奖:“胤禔干的不错!木兰围场快建好了。等到了秋天,朕亲自带你们去围猎。”   太子和大阿哥同时惊喜地问:“真的吗?”   自从康熙进来,就一直没插上话的太后,笑道:“你们皇阿玛向来一言九鼎,还会骗你们两个孩子不成?”   太子和大阿哥俱是欢喜。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   太皇太后问:“皇帝在这儿用晚膳吗?哀家准备留他们用膳。”   “不了。乾清宫那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康熙道:“胤禔跟朕一起过去,朕有事要问你。”   康熙这么郑重,大阿哥以为自己做的哪件坏事被发现了,一路心情忐忑。   “你让人给柳寡妇修房子、挖井、买地,一共花了多少银子?”进了乾清宫的西暖阁,康熙让下人们都退出去之后,问道。   是这事啊!   这事不怕问。   大阿哥愣了片刻后,老实地说:“没花钱。”又解释,“儿子安排工部的人去办的。”   “那你向太子要银子?”   大阿哥咬着嘴唇,塔下眼皮没回话。   算是默认。   “太子没说是你要的。”康熙背着手站在大阿哥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道:“太子跟礼部要钱,说是给你安排差事用。朕猜着就你主动要的,否则太子想不到用银子的事。这八年来,他的年俸都在内务府存着呢,一两没动。你呢?一年一千三百两银子都花哪去了?”   大阿哥勾着头不答话。   去年光您都扣走了一半。您对太子弟弟这么了解,怎么不了解儿子的情况啊?   “你现在要银子干什么?宫里什么没有,还需要你买?”康熙知道他不会回答,又接着说:“把那一千两银子交回太子,好让太子交回礼部。身为皇子,不可带头破坏制度规矩。”转话又道:“等明天,朕赏你一千两。”   他以为大阿哥会立马谢恩。   大阿哥迟疑了半天后,才小声说:“谢皇阿玛。”   康熙没功劳琢磨他的心思,挥了个手道:“没事了,告退吧。”   承乾宫里。   康熙刚走的时候,佟宝珠就抱着四阿哥去了后殿。   前殿里不断有嫔妃们过去请安,都被容嬷嬷以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为由打发走了。   德嫔小心地问:“四阿哥看到娘娘回来,很开心吧?”   容嬷嬷道:“刚还在哭鼻子。”   “怎么了?”德嫔装着很意外的样子,又问:“四阿哥怎么又闹人了?”   “估计是太开心了。”容嬷嬷没再多说别的。   回来之后,她听说了四阿哥在永和宫里的情况。对德嫔管束四阿哥的行为,十分不满。   要是论规矩,满清八大家族,佟佳氏排第二,没哪家敢称第一。规矩我们懂的很,就看想不想遵守。   再说了,您想让管教四阿哥,就直接同娘娘说嘛。何苦要在娘娘不在的时候,做这种事。   这不是办贵妃娘娘的难堪嘛。让你照顾一段时间,你就这规矩那规矩的。明显是嫌弃贵妃娘娘没把四阿哥照顾好。   丫头们看容嬷嬷态度不好,也一改往日对德嫔的热情。茶盏里的茶喝去了半盏,连个上前添茶的人都没有。   贵妃不在,承乾宫里的人又态度冷淡,德嫔不好再留下去,只得告退。   后殿里。   四阿哥不再哭了。不过,仍是坐在佟宝珠腿上,头扎在怀里不肯下去。哄了半天,才同意洗脸。   用温水洗过手脸,擦了香膏之后,说饿了,要吃东西。   佟宝珠回来后,黄忠就吩咐小厨房的火一直开着。做东西很快。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了四样他爱吃的,蔬菜粥、鸡汤面、小蛋糕和豆沙饼。   刘福在旁边,躬着腰笑呵呵道:“娘娘,小主子会自己用勺子吃东西了。”接着又道,“主子,您自己吃,让娘娘看看您本势。”   四阿哥没理他。   看着佟宝珠,张张嘴:“额娘,吃。”   “胤禛不想动手,额娘就喂胤禛。”再过两年,送到阿哥所,想喂也喂不成了。   佟宝珠舀了一勺蔬菜粥,还没送到嘴边,四阿哥就张大了嘴巴。到第二勺时,他推着佟宝珠的胳膊道:“额娘,吃。”   康熙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梨花树下的石桌边,一大一小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一阵微风拂过,花瓣落进碗里。   大的捏起花瓣往小的嘴边凑。小的紧闭着嘴,嘿嘿笑。   傻孩子有傻福。   他小时候都没人这么照顾过他。跟太子一样,刚会坐就要自己吃饭。稍稍记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就不让人抱他了。   不,也不算傻,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吃。   康熙才平息的火气,瞬间又燃起来。朕小时候没享受到的事,你一个傻孩子凭什么能享受?还占用朕的时间。   佟宝珠看到康熙,赶快放下勺子,抱起他,站起身道:“胤禛下来,给你皇阿玛请安。”   四阿哥双手拽着她的衣服不丢,同时双腿缩着不愿着地。   “免礼了。”   康熙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朝四阿哥伸出手:“来,让皇阿玛抱抱。”   四阿哥依旧拽着佟宝珠的衣服不丢。   “谢皇上。”佟宝珠抱着四阿哥重又坐下,“还是让臣妾抱他一会儿吧。这么长时间没见,臣妾挺想他。”   康熙暂时懒得再理这个烦人精的小屁孩子,不再坚持,“朕在这里用膳,晚上就宿这里。”   梁九功带人进来摆膳。   八个菜两个汤,把石桌占满了。   佟宝珠中午吃的烤肉,本来就不大饿。方才又吃了四阿哥的饭食。此时一点也没食欲,抱着四阿哥吃了几口后,就放下了筷子。   四阿哥不时的偷偷去看康熙,小眼神里满是排斥和戒备。仿佛这是个外来者,侵占了他的私人领地。   他觉得是偷偷的看,但大部分时候,都能被康熙逮个正着。两人对视上的时候,四阿哥就扑回佟宝珠怀里。   康熙的察颜观色那是一流的。   一个小孩子不加掩饰的情绪,自然能读懂。搞得他也没胃口,草草的用了三四成饱,就让人撤了席。   “来。给朕抱。”四阿哥刚扁扁嘴,没等他哭出来,康熙说:“你哭出来试试。朕扔井里淹死你了,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你额娘。”   “胤禛听话。”佟宝珠看出来康熙不高兴,扒着四阿哥的手说,“他是你皇阿玛,你的各位额娘,还有兄弟姐妹,都盼着他能抱抱呢。你皇阿玛都不去抱他们,胤禛能得皇阿玛抱抱,是胤禛天大的福气。”   知道这道理就行。   康熙抱起四阿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看着佟宝珠问:“这孩子怎么跟朕一点都不亲?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盼着朕去看他。朕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不想让朕走。后来,还想办法住到乾清宫里,好离朕近一点儿。”   佟宝珠端起茶盏饮了几口,想好了说词:“那时候太子能日日见到皇上。四阿哥才见过皇上几次,他不知道您是他什么人。等再大一些,懂事就好了。”   四阿哥绷着小脸,看看旁边的额娘,又扭头看看这个坏人。   贵妃嫌他来的太少了。   康熙心情愉快起来,摸着四阿哥的小脸蛋,笑道:“这趟差事办的不错。朕准备明日封大阿哥为固山贝子,着四爪行蟒;封博尔济特氏为嫔,赐‘慧’字,入住钟粹宫主殿,六阿哥归她抚养。贵妃有什么意见吗?”   佟贵妃刚要应话,看到康熙变了脸色,随之身子也僵着了。她急声问:“皇上,怎么了?”   康熙咬牙切齿:“他好像是尿朕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夸赞   康熙的话一落, 整个院子里的人又慌张起来。皇帝是真龙天子,身体是龙体,衣服是龙袍。   玷污了可是大罪。   佟宝珠离他最近,反应也最快, 起身就去抱四阿哥:“让臣妾看看。”   “就是尿了, 别再脏着你。”他方才朝发热的地方摸了, 摸了一手湿。康熙没松手, 喊道:“刘福, 快把他抱走。”他想说的是把这个脏东西弄走, 话出口之前,改用了“他”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表现得太嫌弃,被人知道了不妥。   “不脏不脏。”佟宝珠笑呵呵道:“童子尿是好东西, 滋阴降火。把四阿哥给臣妾,臣妾给他换衣服。皇上也进屋把衣服换了吧。”   刘福看着两个拉扯的人,紧张地站在旁边,不敢伸手。梁九功、红云、彩云、冬草等人,干着急不敢答话,更不敢上前。   万岁爷明显在生气。   没叫人过去伺候, 自己冲上去,不是自找麻烦嘛。院子里的奴才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才不去出这个风头。   与慌张的几个人相比,事故中心的小孩儿反倒是很淡定。绷着小脸,不哭也不笑, 任额娘和这个叫皇阿玛的争夺自己。   我没有不让你抱, 是你没照顾好我。那么想抱我, 那就继续抱啊。谁怕谁啊。   康熙看着四阿哥挑衅似的小眼神, 直盯着他看。真想扔地上,猛揍一顿。你个小崽子,朕还治不了你嘛。   他以前没想过对孩子动粗。自从听说贵妃猛揍过大阿哥后,他就觉得小孩子不懂事,揍一顿才能出气。   “刘福。”康熙站起身把四阿哥递了过去,冷声道:“带他去洗洗,多洗几遍。”先不揍,先记帐上。此时揍,脏了朕的手。   佟宝珠刚要接话,彩云凑了过来,在背后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冲她轻摇了一下头。   这是提醒自己什么事不该做。   佟宝珠愣了片刻,明白了彩云的意思。身为后宫嫔妃,首要职责是伺候好皇帝,其实才是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时候,她不应该照顾四阿哥,应该康熙把放在第一位。   康熙每次来后殿,都表现得很随便。饭前自己到水井边洗手,而不是让人把水盆端到手边;吃饭不用别人夹;吃饭的时候说闲话;偶尔还抱四阿哥。   让人不由的,忽视了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胤禛听话,让刘福给你洗洗。”佟宝珠摸了摸四阿哥的头,“额娘明天再陪你玩儿。”   刘福接过四阿哥后,看见他撇着嘴又要哭,赶紧说:“小主子乖啊,你要是不乖,娘娘还会出宫。小主子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娘娘。”这话很有管用,四阿哥立马闭紧了小嘴巴。   佟宝珠又摸摸他的头,安抚道:“胤禛,别怕。最近额娘都不出去。胤禛要是听话,明天我们玩儿老鹰捉小鸡。”又对刘福说,“别吓唬他。经常吓唬小孩子,可能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奴才错了,奴才任罚。”刘福急忙认错。   把万岁爷冷落到一边可不成。梁九功躬着腰过来,轻声道:“主子去前院换身衣服?”   “臣妾伺候皇上更衣。”佟宝珠丢下四阿哥,跑到康熙这边,“皇上是先换换衣服?还是顺便洗洗?”   “洗!”康熙转身就走。   “臣妾伺候皇上洗漱。”   佟宝珠悄悄对四阿哥他们挥了个手,迈着小碎步,跟在康熙身后出了后殿。   四阿哥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处,知道他们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搂着刘福的脖子,扎到他怀里,半天不抬头。   皇阿玛是坏人。   每次皇阿玛来,最后都会把额娘带走。   这晚,后宫里很多人都是久久未能入眠。   原以为有人出了宫,自己就能轮到更多侍寝的机会。   结果呢,在这二十多天里,皇上一次牌子没翻。   后来听说是,皇上要为两位皇后戒斋一个月。   结果呢?贵妃刚一回来,就开始翻牌。天没落黑,就去了承乾宫。   “皇上喜欢贵妃。”宜嫔思索了良久之后,下了定论,“不是因为贵妃是贵妃,也不是因为家世。是皇上喜欢贵妃这个人,喜欢和她相处。”问她身边的大宫女檀云,“你说是不是?”   宜嫔入宫的早,那时候元后还在世。皇上待后宫众嫔妃是什么样子的,她最清楚不过。也听入宫比她早的嫔妃们谈论过以前的旧事。   嫡长子承祜病着。皇上抛下满宫的人,陪太皇太后去几百里之外的赤城疗养。才离京没几日,承祜便折了。元后经不起打击,一病不起。皇上听说之后,仍留在赤城陪太皇太后,仍是每日谈笑风生。   这是荣嫔在私下里告诉她的。还说,当时皇后病的很重,一连几日不进食。太后特意给皇上传了信,让他回来劝慰劝慰皇后,他这才回来。在宫里呆了一天,次日又去陪太皇太后。   檀云看着主子一脸落寞的神色,低声道:“奴婢不知。”这种问题,说不知最保险,不会出错。   宜嫔回了回神,若有所思道:“皇上喜欢贵妃娘娘什么呢?”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檀云道:“因为是表兄妹?”   宜嫔摇头:“不是。安嫔和皇上也是表亲,皇上不喜安嫔。”   檀云迟疑道:“美貌?”又道,“单论姿色,贵妃娘娘的姿色在后宫里排前三。”转话又道,“博尔吉特小主姿色也好,可万岁爷好像不喜博尔吉特小主。那么好的家世,到现在才是个庶妃,比贵人还低一级。”   宜嫔又摇头:“也不是美貌。用贵妃娘娘的话说,容貌就跟文才一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你认为好看的人,别人不一定觉得好看。”   “那会是什么呢?”   “我就是在琢磨这事儿。”宜嫔咬了咬嘴唇,“皇上究竟喜欢贵妃娘娘的什么呢?这样东西我有没有?我要是没有,能不能想办法得来?”别人能做到的事,她也一定能做到。   这话没法接。檀云赶紧低下头,继续绣花。   后宫人人都想有宠,人人都想争宠。有些不争的,并不是真不想争,是觉得自己争不过,或者是压根没机会。   对于有机会争宠,又自认为有实力与其他嫔妃们一争的小主们,每天都在琢磨有什么办法或是手段,让皇上翻自己的牌子。   每当康熙翻别人牌子的时候,这种念头就欲加的强烈。   德嫔躺在床上,也是没有一丝睡意。四阿哥哭的原因打听出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单纯的看到贵妃就哭。   孩子不亲自抚养,还是没感情。   即使偶尔放她这里几日,她也不敢太亲近。省得贵妃对她不满。甚至一个奴才说,让四阿哥回承乾宫睡,她心里不愿意,都得依着。   能对四阿哥做的,也就是能让他在永和宫的时候,学学规矩。让阿哥公主们学规矩,放在谁身上都说得过去。   这规矩是学会了,可回到承乾宫又全都扔了。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唉……要想在后宫里真正立着脚 ,嫔位是远远不行的;入住主殿也不算什么;有孩子也不算什么。   地位更高,同时有皇上的宠爱。   这样才行,才能活得自在!   这样的话,所做的什么事都是对的。即使是错的,也没人敢说。   就像是贵妃娘娘。背后还不是有很多人在说她的不是?那又如何!有一万个不满,还照样一大早的跑去请安。   照样得端着笑脸说好听话。   德嫔摸着自己的肚子,暗叹: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若不是有身孕,皇上明晚肯定是翻自己的牌子。   即使明晚不翻,三日之内必翻。   现在有了身孕,是没盼头了。一年后,皇上对她的情意,还能剩下多少呢?   ……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有人能对她的饭菜下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   想到荣喜嬷嬷查出来她闹肚子的原因,德嫔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幸亏那日她胃口不太好,土豆炖牛肉食用的少。据荣喜嬷嬷说,问题就出在那道菜上。   这晚,后宫的女人们,或多或少都在和身边亲近的人,谈论过贵妃娘娘,或是在心里暗中琢磨过贵妃娘娘,琢磨过整个后宫里的形势。   次日,众人全都在议论博尔吉特氏。   博尔吉特氏这个皇上很少翻牌的庶妃,越过贵人,直接晋为嫔,入住钟粹宫主殿。   抚养六阿哥!   圣旨来到承乾宫的时候,太阳刚露头。佟宝珠起床没多久,正在浴室泡澡。   容嬷嬷对传旨的魏珠说:“娘娘身体不适,还没起床。麻烦魏公公稍等一会儿,等娘娘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之后,摆香案接旨。“   都说身体不适了,哪里敢催着贵妃娘娘起床啊?以后娘娘还不得恼着他?但就这么着把圣旨留下,传出去,可是要受责罚的。   转念又想,万岁爷知道了,也不一定罚他。说不定,还会觉得他会做事。别人不知道,万岁爷身边的人可都知道贵妃在万岁爷那里的份量。   魏珠几经犹豫后,低声道:“嬷嬷把圣旨收着,对外就说娘娘亲自接了旨。”说着话,把明黄的圣旨递了过去。   “谢谢魏公公。” 容嬷嬷双手接过之后,递给了身后的彩云。从彩云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魏珠,“这是茶水钱,公公忙,就不留公公喝茶了。”   一般的打赏都是直接给块碎银子。如果给的多,又不想让外人看到多少。这个时候就需要用荷包。   魏珠后退两步,急摆着手道:“嬷嬷客气了,小的不能收这么大礼。”平时在承乾宫收个碎银子,是图个吉利喜庆。这么大的,可不敢收。   容嬷嬷把荷包塞到了他手里,“公公拿着吧,这是娘娘的心意。”   荷包里装了五十颗金珠,是佟宝珠特意吩咐的。以前容嬷嬷说过几次,让给魏珠的打赏厚些。   佟宝珠说不用,等遇到机会再说。经常多打赏,他会觉得理所当然。等他做了有利于乾清宫的事,多打赏,让他知道有付出就有回报。   此时,容嬷嬷暗赞娘娘的决定,这一下子就把人给震着了。收了礼,以后关于承乾宫的事,就会留意着些。   魏珠出了承乾宫的门,拐到南北甬道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打开荷包看。掂着重量,他估计得有三十两。他一个月的俸禄才四两。   当他看到黄澄澄的金珠,赶紧攥着了袋口。   贵妃娘娘不愧是后宫第一人,出手真够大方。   这一趟值了。   就是今日之事传出去,被责罚,也值!   容嬷嬷打发走魏珠,去了西配殿的浴室。佟宝珠半躺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看到她进来,扭脸问道:“是博尔吉特氏封嫔的旨意吧?”   “嗯。按着娘娘交待的办了。”容嬷嬷摸了摸水,稍烫手,暂时不用加,“六阿哥的事,娘娘不用管。等着德嫔主动把六阿哥送到钟粹宫。别看她软蔫蔫的,精明着呢,知道怎么办事对自己有利。”   稍顿了一下,又说,“大伙儿都知道博尔吉特小主同您的关系好。娘娘再插手此事,她说不定会认为六阿哥给博尔吉特小主抚养,是娘娘的主意,会为此恼着娘娘。”   “行!”   佟宝珠爽快地应了。   如果说,这后宫里,有一个佟宝珠不想得罪,并想永远处好关系的人。   那这个人一定是四阿哥的生母德嫔。她和德嫔关系处的好,将来四阿哥才不会为难。   康熙刚说把六阿哥给博尔吉特氏抚养的时候,其实她是不赞同的。如果有抚养的资格,孩子还是在生母跟前养的好。反正有奶娘嬷嬷宫女伺候着,也不用本人出多少力。有身孕,也不影响养孩子。   后来她想起历史上,“九子夺嫡”里没有六阿哥,德妃只有老四和十四两个儿子。   六阿哥很可能是没长大。   再一想,依德嫔现在的情况,养个儿子在身边,就像是个穷人怀里揣了一袋金子。周围人人都对金子存有不良心思。   不说别的,就说胤祚这个名字。后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不可能是想让六阿哥做太子。   但大伙儿故意这么说,故意给德嫔和六阿哥拉仇恨。等着有谁看不过眼,对她和孩子动手。   新封的慧嫔,背后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般人不敢轻易动她。慧嫔本人的性子又好。六阿哥跟着她,是个好去处。皇上这么决定,肯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要不然,为什么突然封博尔济特氏?她没猜错的话,就是为了让她抚养六阿哥。   再说了,不管由谁来养,都改变不了生母是德嫔的事实。德嫔如果想得开,她就能知道,六阿哥给慧嫔抚养,对她和孩子来说,都是好事。   “嬷嬷,药熬好了吗?”佟宝珠从浴桶里出来,擦身子的时候问。同时在心里大骂康熙那只猪。   她能看到的地方,腰上有淤青,估计后背上也有,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疼。   以前看到别人这种情况,她还心疼的不行。没想到,也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昨晚反反复复来了六七次,她都求饶了,他还要再来。不过,当时她特别兴奋,没感觉到疼。   将近一个月没行房事,再加上是排卵期,身体最渴望的时候。特别想要。刚搂在一起时,想大战三百回合。   她当时还想,如果来两回后,康熙那边偃旗息鼓。那她就硬来,非得让自己满足不可。岂料,来五回了,他还要来,救饶都不行。   到最后,她实在太累,对他又踢又挠,他才作罢。事后,搂着她,得意洋洋地笑了半天。气得她攒着力气,狠捶了他几下,才算出了点气。   “娘娘不再重新考虑一下?”容嬷嬷提着中衣的袖子,伺候她穿。   “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药熬好的话,端过来吧。”在这里喝,就是外面有人知道往浴房里送了药,到时候她也可以说是泡澡用的。   “奴才这就去。”   佟宝珠喝了药后,又睡了。在她睡的时候,承乾宫里接二连三的来人,说的是请安,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打探博尔吉特氏封嫔的原因。   这晌不晌,夜不夜的,究竟为什么封嫔?   就连慧嫔本人也是莫名其妙。接到旨的时候,还以为宣旨的搞错了人。而且还赐了“慧”字,更是莫名其妙。她哪里聪慧了?   看到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才算相信。把圣旨供起来,就跑承乾宫谢恩。   她和众嫔妃的待遇一样,都被容嬷嬷以贵妃身体不适为由,挡在外面。   别人听到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在睡觉。还在心里暗乐了一下。昨天回来就身体不适,现在还不适,看来是真不适。由此推断,昨晚皇上宿承乾宫是探病。   那么,今晚肯定开始翻牌子啦!   慧嫔知道贵妃昨日还生龙活虎着呢,不信她病了。但容嬷嬷硬说贵妃病了,她也没办法,只能回去。   永和宫里,荣喜嬷嬷在劝慰德嫔。   “以前博尔吉特氏小主是庶妃,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奴婢认为后宫里没有适合养六阿哥的人,所以才担心六阿哥被抱走。现在她升为了嫔,六阿哥跟着她挺好。这样以来,主子就有贵妃和太皇太后这两股势力的照顾,等将来主子再生个阿哥,就有两个哥哥庇护……”   荣喜嬷嬷说了半天,德嫔一句话没接。呆坐到将近中午,下定了决心后,站起身道:“我去一趟承乾宫。”   那时候,佟宝珠刚梳妆好,正和大阿哥说话。大阿哥来报喜,说自己有了贝子爵位,还得了五千两银子赏。不过,重点说的是太子。   “今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在夸赞太子,说太子殿下第一次出行办差,就办得超出预料的圆满。天赐储君如此,是百姓之福,众臣之福,是皇帝之福,是大清之福。有人还提议,在太子的仪仗中,添设满洲官三十名,汉官二十名以及校尉等官职。皇阿玛说为时尚早,暂不实行。”   大阿哥兴奋地说:“不过,皇阿玛下旨了,让修缮文华殿,作为太子殿下日后出阁讲书的地方。”喜悦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的事。   佟宝珠注意到大阿哥的称呼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弟弟。不知道他因何有此变化。   待他的话落了,夸赞道:“太子和大阿哥都很棒!”两个孩子一旦接触朝政,无形中就会有人拿两个人作比较。   那就可能会有竞争。   怕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令大阿哥多想,便没再说别的。   大阿哥兴冲冲而来,才得了一句简单的夸赞,有点小失望。等着佟额娘再说几句呢。   佟宝珠笑道:“大阿哥没别的事,先去忙吧。你德额娘在西稍间里等,可能是找我有事。”   大阿哥磨蹭了一会儿,笑嘻嘻道:“佟额娘,您再夸儿子两句。”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救人   佟额珠看着大阿哥满是期待的神情, “扑哧”笑了。还是孩子的时候好,没那么多的弯弯心思。于是又夸了两句能干,长大了之类的话。   末了说:“长大了,就该像是大人的样子。从现在开始, 就要学大人的规矩了。你是长子, 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   大阿哥心满意足地走了。   “佟姐姐, 让六阿哥再跟着嫔妾半个月行吗?等过了三月, 嫔妾就把他抱给慧嫔。正是春夏交接容易生病的季节, 嫔妾怕六阿哥换新地方不适应。”   德嫔的神色惊慌, 语气里透着讨好和祈求,“……就半个月。行吗?佟姐姐。”   她今日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淡青色绣白梅旗装, 两把头上压了一大两小朵藕粉绢花。装束普通得像是个不得宠的答应。   最近两年,德嫔比较得宠, 得了不少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赏赐,衣料和首饰都用得精贵,另外七位嫔,在装扮方面多数不及她。气质也与之前有了很大变化,走路时昂首挺胸,落落大方了不少。   此时又恢复了先前怯弱的模样, 让佟宝珠觉得熟悉又有些陌生。感觉有些怪怪的。   待德嫔的话一落,赶紧接话道:“本宫正要找你说这儿事呢。皇上昨晚在这儿,没提此事。今早突然下旨,本宫很意外。正想问你,六阿哥怎么不自己养着呢?”装着意外的样子道, “这不是你和皇上商议的事吗?本宫听说你有了身孕。”   德嫔紧攥着帕子, 呆怔了一会儿, 哽声道:“皇上没同嫔妾商量。”紧接着又说, “六阿哥能跟着慧嫔是他的福气,嫔妾为他高兴。嫔妾就是担心换季节他不适应,想让他晚过去半月。”   佟宝珠笑道:“你考虑的周全。待会儿本宫去慧嫔那里一趟,跟她说一声。放心吧,慧嫔也是明理之人,不会多想别的。”怕德嫔舍不得六阿哥,又说道,“头三个月胎不稳,你要多加小心。别再抱六阿哥了,免得动着胎气。好好养胎,再生个阿哥。不管是四阿哥还是六阿哥,等长大一些,知道你是他们的亲额娘,天天去给你请安。”   “谢谢佟姐姐。”来这趟的目的达到了。德嫔站起身,低身施了个礼,“嫔妾不打扰姐姐了,这就告退。”像是刚想到的样子,转话又说,“佟姐姐别告诉别人,这是嫔妾的意思,行吗?嫔妾担心皇上知道了,怪罪嫔妾,说嫔妾是非不分又小肚鸡肠,舍不了孩子。”   佟宝珠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笑呵呵道:“德妹妹放心,这事交给本宫。你回去好好养胎,别想太多。七八个月一眨眼就过去,又能抱上孩子。本宫这边还有挺多事,没处理,就不留你了。”   “谢谢佟姐姐。在宫里,有姐姐照顾着真好。”德嫔用帕子沾沾了眼角的泪。   佟宝珠把德嫔送到影壁处,才折身回来。   “奴婢怎么觉得,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呢?”容嬷嬷说。她不放心德嫔,方才一直在屋内伺候,就是要听听德嫔是来说什么。   “皇上决定的事,本宫还不敢违抗呢,她能有什么办法。舍不了孩子,想留几日呗。”佟宝珠道,“由她吧,反正就半个月。”现在谁要说把四阿哥抱走,她心里也难过,也舍不了。德嫔的心情,她能理解。   午饭后,佟宝珠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拜过礼,先解释早上没来的原因。   “……长时间坐马车,巅得身体像是散了架似的疲惫。孙媳想着等缓过来劲儿了,再来给皇祖母请安,省得让皇祖母看孙媳精神不济的样子,影响皇祖母的心情。”   太皇太后这种身份,根本就不会再去想谁对她不敬的这回事儿。皇帝都把她捧在头顶上呢。能进了慈宁宫的门,那是一种荣幸。只要不是傻子,没人会故意对她的不敬。就看谁对她是真用心了。   “那怎么不改天再过来,又没有急事。”太皇太后笑吟吟道。贵妃去为两位皇后送葬这事,她挺满意。此时看贵妃十分顺眼。   “这不是想您了嘛。”佟宝珠朝身后扬了一下手,笑呵呵道,“急着给皇祖母看,孙媳给您带回来的好东西。”   苏嬷嬷从彩云手里接过一个蓝缎包裹,放在太皇太后手边的茶几上,打开后,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一幅水浒人物图的纸牌、一柄黑绸绣花蝶团扇、一套铜镀金八仙寿星如意、一对用铜钱编的狮子。   “是孙媳在路上看到的,看着有趣,就买了。”都是些民间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她在宫里没见过。   纳兰性德带着大阿哥和太子返回昌瑞山射猎,她猜测肯定是得了康熙的授意。也就是说,康熙知道大阿哥在装病,那也就会知道她们在巩华城里游玩儿的事。   太皇太后也可能会知道。   游玩儿的时候还惦记着她,讨她欢喜不是。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后,看都是没见过的东西,就叫人拿她的眼镜一一观看。   “这套如意做的倒是精致。瞧瞧,上面的八位神仙,衣服的纹理都做出来了,栩栩如生。内务府锻造坊都没这手艺。”太皇太后放下眼镜问,“在这儿买的?”   “巩华城北街,开源当铺门口。”佟宝珠老实地说,“有个中年妇人拿进去当,刚好被孙媳看到。就想着寿星摆在老祖宗这里,再合适不过,出比当铺更高的价格买下了。没问她是什么人。”   “是套好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三百八十两。”佟宝珠解释,“对方开口要三百两。孙媳跟她说,是准备送给祖母。祖母是善心人,知道对方缺钱拿东西出来当,肯定会给赏,就多给了八十两,算是赏钱。那妇人连声道谢,说神仙会保佑祖母。”   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若是平时,对方开价三百两,她肯定会还价。买的时候,就想着送太皇太后。当时慧嫔在。她想的是,日后提起这套寿星如意,说不定慧嫔会说当时买的情景。   多花八十两银子,买太皇太后开心,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此时太后问价,顺话也就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果然十分高兴:“整个后宫,就贵妃最会办事。苏麻,拿一千两银子给贵妃,这些物件由哀家出银子买。”   “谢谢皇祖母赏。”别人给赏,要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对方才会更高兴。佟宝珠惊喜道,“孙媳正缺银子用呢。”   “那就再加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是吗?老祖宗。”苏嬷嬷确认。后宫嫔妃生位阿哥,才给五百两的赏银。把老祖宗哄高兴了,银子就能不当银子使。   “咋的?你这管家婆舍不得了?”   苏嬷嬷笑道:“又不是奴才的银子,奴才怎么会舍不得?奴才是不敢相信,老宗祖一下子赏出去这么多。要是这么个赏法,用不了几天。老宗祖的银库都空了。”   “整个后宫里,不就一个贵妃嘛。她又不常过来。”在夸奖人方面,主仆二人向来配合默契。   又说了几句客套的喜庆话,佟宝珠便告了退。从慈宁宫里出来,去了寿康宫。给太后带的是一套藤编小篮、一个装蛐蛐的瓷罐子、三个形态不一的不倒翁、一个拨浪鼓。   大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太后和佟宝珠经常来往,相互间比较熟稔,收了东西之后,就主动送客了:“你刚回来,事多。先回去吧。哪天得空了再来。”   这话正说到了佟宝珠心里,当即就提出告退。坐步辇回承乾宫歇息了片刻,去了钟粹宫。还没等她开口说正事,慧嫔就急声求她:“娘娘,嫔妾不想养六阿哥。您给嫔妾想想办法,怎么能把这事给推了。”   佟宝珠没法跟她明说,皇上封她这个嫔位,八成就是为了让她养六阿哥。只得从别的方面劝导她:“整日闲着没事,养个孩子热闹着多好,日子也过得快一些。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就是养孩子,我也不养德嫔的孩子。”慧嫔嘟着嘴,道,“养个小主生的多好。免得生闲气。”   “德嫔性格多好啊!做事说话都懂分寸,很少让人为难。”佟宝珠接着又道,“她就是从小主升上来的。”不说好听的,又能如何呢?皇上已经下了旨了,只能往好处想。   慧嫔半倚在茶几上,笑嘻嘻道:“娘娘,您太没眼光了,看人不行。满后宫里的嫔妃们,德嫔的心思最深,最难相处。跟她来往,只会吃亏。我才不想跟她有瓜葛。”   “不许这么想。”佟宝珠捏了一枚她做的蝴蝶酥,吃了两口后,笑道,“皇上已经下了旨,让你抚养六阿哥,这事是改变不了的。你要多想养六阿哥的好。”   刚回宫,后面还有很多事。   佟宝珠说了一些养六阿哥的诸多好处,最后又说半个月后,就把六阿哥抱过来的话,就要走。   慧嫔拉着她的胳膊,祈求:“一个月吧,等过了端午节再抱来。”   “离端午节还有四五十天,我的算术好得很。”佟宝珠白了她一眼。   慧嫔嘿嘿笑。她不想养六阿哥,能往后推一天是一天。推着推着,说不定就有什么变化。明日的事,谁能想得到呢。前几天,她还想着偷跑的事,谁成想,回宫晋为嫔,还搬进了主殿里。身为一宫主位,这日子还是能熬的。   佟宝珠从钟粹宫出来之后,穿过御花园去了储秀宫。在前殿和淑妃说了一会儿闲话,到后面的丽景轩探望才生了孩子不久的卫氏。   卫氏在床上躺着,人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看到佟宝珠就无声地掉眼泪。直到佟宝珠离开,她一句话都说。   没想着坐起来施礼,也没说感谢的话。   佟宝珠回到前殿时,问淑妃:“卫氏怎么变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生过孩子后,我去看过她两回,看她那副样子,也不想再去。”淑妃道,“昨日我还让人给她送补品过去,也说了小厨房让她继续用。她自己说不用。”   佟宝珠心情沉甸甸的,沉声道:“我去看看八阿哥。还没见他呢。”   刚出生七天的孩子,躺在粉色的包被里,正睡得香甜。鸭蛋形的脸盘,额头饱满,人中清晰。看上去,是个健康的孩子。   未来的八贤王?   历史上八阿哥胤祀,在九子夺嫡中,表现最抢眼。在朝中拥有绝大多数的支持者。   其中有宜妃生的九阿哥,温僖贵妃生的十阿哥,裕亲王,还有佟国维。唔,佟国维是她的阿玛。温僖贵妃是钮祜禄氏,应该是现在的淑妃。   此时,佟宝珠看到襁褓中的幼儿,实在想象不到,八阿哥将来怎么能争取到这些人的追随。   转念又想,历史是历史。这里或许跟历史上的不一样,或许太子一直是太子,顺利的继了皇位。   历史上,地震那年,太和殿发生过大火灾。这里的太和殿,在她的提醒之下,避过去了。这就证明,这里和历史上的不一样。   “我刚才从丽景轩过来,卫氏答应的情况不大好。”八阿哥抱下去之后,佟宝珠和惠嫔聊天。开口的时候,其实,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或者是说,没想好怎么面对卫氏的问题。   “这两天,我一直想着过去看看她。娘娘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往事上凑,听说她整日以泪洗面,就往那边迈不动腿。”惠嫔说的是心里话。   因为受乌雅夫人的拖累,她家人入不了宫,她自己郁闷的不行,心情也不好。不想再去面对一个哭哭啼啼的人。她又不欠卫氏的,没义务去劝慰。   八阿哥放她这里养,是皇上的决定,又不是她抢来的。即使她不养,卫氏自个儿也养不成。哭个什么事啊,好像受了谁的欺负似的。   佟宝珠点点头。   她能理解惠嫔的心情,她也是不喜欢整日伤春悲秋的人。这样的人都很自私,根本没考虑身边人的心情,没考虑别人的为难。   自个儿不珍惜自个儿的人,别人怎么会珍惜。   身处在困境里,应该考虑着怎么去改变。而不是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   就是现在死了,又如何?用不了半年,就没人会记得了。   再说了,孩子自己养着就好吗?身为一个答应,自己只有两间房子的地方,怎么养孩子?在这人吃人的后宫里,位份低再养个阿哥,孩子只会跟着她遭罪。   瞧瞧人家宜嫔,自己能养孩子,都主动说自己没经验怕养不好,送给太后抚养呢。   身边没孩子分心,赶快恢复身子去争宠,有了宠爱,还怕以后没孩子嘛。等自己的位份高了,说不定有机会照顾先前的孩子。就像是德嫔。将来,四阿哥会不去她宫里请安?说到底,她是亲娘。   佟宝珠想到这里,想到了容嬷嬷和慧嫔评价德嫔的那些话。德嫔就是个聪明的呢。没生四阿哥之前,就央求着自己养四阿哥。   相较于一个自暴自弃躺下不动的人,她更愿意伸手去拉一个努力往上爬的人。   “大阿哥跟我说,在外面这段时间,娘娘对他很照顾。”惠嫔换了话题, “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大阿哥是我生的儿子,但一样管你叫额娘,也是你的儿子。娘娘照顾他也是应该的。”提到令人头疼的儿子,惠嫔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佟宝珠回了回神,饮了几口茶后,说道:“我正要跟你说大阿哥。回来的路上,他问我选秀的事,问他什么时候能娶亲,问能否他自己选福晋。我问他,是不是有中意人,他说没有,说是随便问问。我看他红着脸,别别扭扭的样子,像是心里有人。你知不知道是谁?”   “……大,大阿哥?” 惠嫔震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娘娘说大阿哥想娶亲?娘娘说的是保清吗?”那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知道娶亲是怎么回事吗?   看来惠嫔是不知道。   佟宝珠道:“前些日,太皇太后也提过大阿哥的婚事。我是想着,他要是有中意的人,只要家世不太差,就依着他的心意。要是家世实在低,娶到房里做个侍妾格格,等生了孩子,提个侧福晋。跟福晋也差不多少。”   “……是……是谁啊?”惠嫔说话更结巴了,她觉得自个还小着,就要有孙子了?她要做祖母了?天啊!这是在做梦吧。还是她听错了?   “我也不知是谁,还想着问问你呢。”   佟宝珠又和惠嫔聊了两句,看和她也商量不出什么,便以还有其它事为由,离开了长春宫。   走之前,再三跟惠嫔交待,此事暂不要说出去。万一弄巧成拙,错过了好姻缘,可是大阿哥一辈子的伤心事。   惠嫔连连点头:“娘娘放心,我谁都不说。”   因为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宜嫔等两三位小主。为了少说闲话。佟宝珠从长春宫出去之后,没走来时的路。而是穿过内廷的隆福门,从坤宁宫前面路过,穿过景和门,回承乾宫。   本想着直接去后殿呢。   出门前跟四阿哥说的是,一会儿就回。   没想到内管领阿布鼐在殿门口等她。   也就是卫氏的阿玛。   阿布鼐看到她就跪下了:“奴才求贵妃娘娘救救卫小主。”   东边是永和宫,西边是来往的甬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佟宝珠赶忙让人把他扶起来,带进院内说话。   “卫小主再这样下去,没几天活儿头。求娘娘想办法救救她。”阿布鼐又跪下。闺女生了个阿哥,好日子终于要熬出来了。却整日哭哭啼啼,他是实在没办法,才求到贵妃这里。   “她自己没有生存的欲望,本宫能有什么办法呢?”佟宝珠很为难。皇上不给晋位份,肯定不是忘了,是其中有原因。   她上赶着去为卫氏讨位份,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上次因为戴佳氏的事,康熙两个多月没理她。   再说,卫氏目前的状态,也不是晋两级位份,就能好起来的。   阿布鼐叩头:“奴才求求娘娘了。卫小主若是活过来,以后娘娘让奴才干什么,奴才全听娘娘的吩咐。”   佟宝珠本来对阿布鼐这个人的印象不大好,此时看到他为了女儿跪求别人的模样,为他心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思索了一会儿,吩咐容嬷嬷:“你去给卫氏答应说,她要是死了,儿子可就彻底成了别人的儿子。依她现在的位份,死了之后,就连妃陵寝都进不了。活着孤家寡人,死了是孤魂野鬼,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说他闺女,阿布鼐急了,又是叩头:“娘娘,奴才求娘娘了,求您给卫小主一条生路吧。”   佟宝珠没理他。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连死了变成孤魂野鬼都不怕的人,这世间还有什么难事,能难得倒她?拿着这种拼命的劲头,去争取某样东西。本宫就不信了,能争取不到。别指望本宫再去探望她。一个什么都没做,就放弃的人。没人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就躺着等死,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吧。”   这时候阿布鼐反应过来了,这是激将法啊!   又跪地叩头:“奴才以及全家都谢谢贵妃娘娘,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宝珠道:“你也别想那么多。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们要是实在救不动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不想再听他说话,紧接着道:“送客。”   话落后,转身去了后殿。和四阿哥玩儿了四五局拍手游戏,才把糟心的事,抛到脑后。   “胤禛真是额娘的开心果,以后改名叫果果算了。”佟宝珠捏了捏他的耳朵说。   四阿哥伸着舌头,嘿嘿笑。   “果果。”佟宝珠轻摁着他的鼻尖,喊:“果果在不在,请回答。”   “哈哈,哈哈……”四阿哥张大了嘴巴笑。无忧无虑。   这时候,有人向康熙暗中禀告,贵妃娘娘送太皇太后和太后礼物的消息。康熙沉默了片刻后,吩咐:“让贵妃过来一趟。”得了令的魏珠还没退出门,康熙又道:“算了,不用去了。晚膳后,朕去承乾宫。”   “喳,奴才告退。”   “等等。”康熙急着知道贵妃为什么没给他带礼物,又改变了主意,“帮朕送封信给贵妃,你在那里等着拿回信。”   没过多大一会儿,魏珠带着信回来。康熙迫不及待地打开看。   运笔灵动的瘦金体:臣妾是皇上的,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臣妾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康熙:“......” 贵妃话是说的没错,但朕还想要礼物。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聪明   六阿哥抱给慧嫔抚养这件事, 很多人开心。   她们实在太讨厌德嫔了。   一个包衣宫女爬上了龙床,连着生了两个阿哥。六阿哥才几个月啊,又一次怀上。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的人入宫十几年, 也侍过不少次寝, 硬是一次没怀过。   你的儿子不是叫胤祚吗?不是说得皇上喜爱嘛。这要抱给别人养去了。你不是性格好吗?别人说什么都是笑笑吗?   这次, 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想到终于可以看到德嫔难过, 大家就特别开心。   岂料, 等了两三日, 六阿哥还没抱去钟粹宫。   有人忍不着悄悄问原因。   慧嫔吃着瓜子道:“我还不急,你急啥?”位份高了好啊!位份高了, 无礼的时候,也没人敢说什么。   贵妃娘娘说过, 不许私下里议论孩子们。大伙儿都不敢去问贵妃,只能一天盼一天的等着。   三月三十那天,也就是佟宝珠回京的第十三天。德嫔身边的宫女哭着来禀告,说德嫔见了红。   佟宝珠放下正看的《证类本草》,没换衣服,就急匆匆地出了门。到了永和宫, 胡太医、孙太医和胡青儿三个太医院的人在。   胡太医在开方子,孙太医和胡青儿垂手立在一边。看到她进来,齐齐施礼。   看样子是诊过脉了。   “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佟宝珠进卧室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德嫔,转头问胡青儿,“不要紧吧?”   胡青儿直起身后, 看着她眨了两下眼, 欲言又止。   佟宝珠心里一个“咯噔”, 这是不好了。要是能保着, 他们自然是说无大碍。   “娘娘,娘娘……”德嫔挣扎着要坐起,被立旁边的荣喜嬷嬷摁着,“主子,您躺着别动。您病着,贵妃娘娘不会怪您没礼数。”   “快躺下。”   佟宝珠急步走过去,扶着她躺下后,侧身坐在床沿,“别担心,前三个月,偶尔见红也正常。好好休息,按太医的叮嘱服药。”   “嗯嗯,听娘娘的。”   德嫔紧闭着嘴唇点点头。苍白的脸色,再加上时隐时现的泪光。看着让人心疼。   “贵妃娘娘您要为德主子做主……”荣喜嬷嬷的话还没落,就被德嫔打断了,“不要胡说,不关宜姐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德主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荣喜嬷嬷“扑通”跪下,“奴才求娘娘为德主子做主。奴才过去的时候,德主子摔坐在地上,宜主子就在旁边。德主子说是她不小心自己摔的,奴才不相信,求娘娘明查。”   佟宝珠突然感觉到,这事有些不对劲,身子一软斜瘫在了床上。我还是装晕吧,静观其变。   翊坤宫里,宜嫔越想越不安。德嫔要是咬她一口,说是她推了她,可就麻烦了。即使龙胎无恙,她也会被斥责。   要先解释才行。   宜嫔来到承乾宫,佟宝珠刚离开。焦急地等了一盏茶的时候,贵妃娘娘回来了。被容嬷嬷和胡青儿搀扶着,走得步履蹒跚。   “娘娘怎么了?”宜嫔迎上去问。   容嬷嬷急声应话:“宜主子没要紧的事,该时间再说。娘娘身体不适。”   德嫔流产了。   贵妃娘娘在探望德嫔的时候,晕倒了。   这两个消息,一下子后宫里传开。因为德嫔流产这个消息,比较爽心。一时间,都在谈论她为什么流产的事。   有知情者说:“好像是跟宜嫔有关。”   因为贵妃病倒,德嫔和宜嫔之间的纠葛,就禀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正在品尝新酿的梨花白酒,甘甜里带着丝丝清香,一口下去,身心愉悦。   听了容嬷嬷的禀告后,慢声问:“贵妃怎么了?”   “娘娘说眼前发黑头晕恶心,几位太医诊脉,也没诊出来个所以然。胡太医说,可能是心虚所致,让卧床休息几日,同时增加营养。”容嬷嬷恭敬地说,“永和宫的荣喜嬷嬷让娘娘为德主子主持公道,娘娘这一病倒,照顾不过来了。让奴才过来禀给太皇太后。”   “行,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贵妃。”   “奴才告退。”   容嬷嬷离开后,太皇太后拨着佛珠半天没说话。   苏嬷嬷沏了盏清茶放到她跟前,低声道:“老祖宗,要不,让太后娘娘代您去查问?”   此事牵扯到宜嫔,太后抚养的五阿哥是宜嫔所生。让太后去查明显不妥。苏嬷嬷是借以提醒太皇太后,此事可以安排给别人去查。她实在不愿掺合到后宫的是非里。太皇太后查问,那就是由她来查问。   “你去储秀宫传哀家旨意,贵妃有病,这几日让淑妃代理宫权。”太皇太后道。贵妃即然不愿意管,那就连宫权一起交出去吧。   提到宫权,太皇太后对整个后宫都不满。惠、荣、僖、宜四嫔,太不顶事了。贵妃不在的二十多天里暂管后宫,大大小小的问题不断的出现。就连太监私偷宫里东西拿出去卖,这种事,都不会妥善处置。   贵妃一回来,皇帝就收了她们的权利。   太皇太后并没有对贵妃不满,是不想让贵妃以为,除了她,后宫里没有能干的人。   这次正好了,试试淑妃的处事能力如何。   淑妃接太皇太后懿旨的时候,康熙正在承乾宫里责问佟宝珠。   “贵妃现在正正好,为什么还要节食?”   佟宝珠用被头蒙了半边脸,垂塔着眼皮,低声弱弱地说:“皇上说臣妾胖了。”   “朕什么时候说的?”   “回宫那晚。”   康熙努力想了想,好像是说过……想到当时是什么情况下,说她胖的话。他气笑了:“用贵妃的话来说,那叫情趣。贵妃不懂吗?还去节食。你是不是傻?”   佟宝珠蒙上了头,翻身面朝里,嗡声嗡气道:“头晕的厉害,让臣妾睡会儿。”   康熙走出去,再三叮嘱几个丫头,一定要让贵妃正常用膳。再出现这种情况,把她们都贬到辛者库。几个丫头低着头喏喏应是。娘娘哪里吃的少了,比她们的饭量都大。娘娘下次装病,能不能换别的理由。   佟宝珠这一躺,就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康熙每天午后都来探望她,晚上也宿在了承乾宫,哄着她多吃点。一次又一次的叮嘱宫人,要好好侍候贵妃。好像是把上次生病,没给的关怀,全部都要补回来似的。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康熙不让众嫔妃们来请安,她们在大门口递了礼物就走。有小厨房的煲了汤送来,没厨房的抄经祈福。红云她们又觉得娘娘装营养不良的病挺好,她们能跟着喝美味的汤。   这三天里,淑妃叫了宜嫔七八次问话,反反复复询问当日的情形。   “本宫相信你,就算你没推德嫔。你明知道她有身孕,为什么还要同她斗嘴?不管你有没有推她,她现在是因为你流产了。你认为这事,本宫该怎么处置?”   宜嫔涨红着脸道:“我说多次了。我在花亭里喝茶,是她主动过去跟我说的话。”   “就算是她主动跟你说话。你也不该跟她斗嘴。”淑妃笑道,“本宫还不了解你嘛,说话能气死人。本宫都领教过多次了。对本宫都能如此,何况是宫女出身的德嫔。”   “我什么都没说……”   淑妃打断了她的话,“两个人干站着,什么话都没说?”   “我要和德嫔当面对质。”宜嫔气冲冲道。   “她身体不好,不见客。”淑妃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后,愉快地笑道,“德嫔说了,她流产跟你没关系。”顿了片刻后,又道,“可是,谁会信呢?不是你,总不会是她自己故意摔倒。”   三天后,结了案,德嫔流产跟宜嫔没关系,是德嫔自个儿不小心所致。正像淑妃说的那样,没人相信。   这个结果,正是太皇太后想要的结果。说淑妃断案分明,赏了一柄玉如意。非但没责怪德嫔的不小心,还赏了不少补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不想把事闹大,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宜妃极委屈。用淑妃说她的话来形容,不管你有没有偷羊肉,反正是惹了一身臊。   淑妃下了定论后,她就去了慈宁宫,准备找太皇太后诉苦。被挡在宫门外。苏嬷嬷说太皇太后在礼佛不见客。   去寿康宫,也被挡在门口,田嬷嬷说太后身体不适。   宜妃回到翊坤宫大哭了一场,然后红肿着眼睛去乾清宫求见。同样也被挡。   瞬间感觉所有人都不信任她,都抛弃了她。   又恼又伤心,哭着去了承乾宫。   佟宝珠递了个热手巾给她,“不是有结果了吗?大伙儿都知道了,不是你做的。本宫也相信不是你做的。”   “不,她们想着就是我做的。她们都以为德嫔是好人……”委屈的不行。德嫔是什么人,她能不知道嘛。那就是一朵绝世白莲花。   搅缠了半天,被容嬷嬷以贵妃身体虚弱,不宜久坐为由,强行把宜嫔送回翊坤宫。   德嫔没了身孕,六阿哥自然也不用再让慧嫔抚养。慧嫔高兴坏了,感觉自己像是甩掉了个沉重的大包袱。   因为心情好,跑去安慰了宜嫔半天,一遍遍的听宜嫔解释,她真没有碰到德嫔,也没说什么话。   慧嫔真心实意道:“我信你,我信你。”只要不让我抚养德嫔的孩子,我什么都信。   因为佟宝珠给康熙说,让六阿哥晚半月抱去慧嫔那里时,没提到德嫔。   康熙自然以为是佟宝珠的主意。   待这事过了之后,夸赞道:“幸亏晚送了几天。否则,把六阿哥送去了慧嫔那里,抱不抱回来,都不妥。”   佟宝珠不想谈论这件事,转了话题:“皇上准备什么时候选秀?”   “贵妃这么着急选秀?”   “不急。臣妾是担心有新人入宫,皇上又把臣妾一扔两个多月不理。”   康熙愉快地笑道:“那就要看贵妃的表现了。”转话问,“贵妃给朕绣的荷包,绣好了吗?”   “昨天刚绣好,正要给皇上。”佟宝珠拿出一个粉锦缎带鸳鸯的荷包递上去,“皇上看看臣妾的针线好吗?”   站在旁边伺候的素云缩了缩脖子,万岁爷发现被骗了,不会大怒吧?   康熙:“......”心里腹诽着,这么粉嫩的颜色,让朕这个大男人怎么用。手却赶忙伸了出去,“贵妃的手艺真好。”   四月十一,八阿哥满月那天,卫氏来到了承乾宫。气色仍不是很好,但比佟宝珠刚回来那日见到的模样,精神了许多。   “贵妃娘娘点醒了奴才,奴才来谢恩。”跪在地上,嘭嘭嘭叩了三个头,“奴才会好好活下去。”   “这是干什么啊!赶快扶她起来。”佟宝珠急声道。   卫氏仍跪着不起,“娘娘既然想救奴才,就救到底吧。准奴才去长春宫伺候八阿哥。奴才本来就是宫女,以后还是宫女。奴才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八阿哥,奴才是他的生母……”   佟宝珠抚了抚额。卫氏这样的性格,真是不让人喜欢啊!突然觉得,皇上没晋卫氏的位份,对卫氏来说是好事。生了位阿哥,仍是个答应,别人只会在背后笑话她,可怜她。不会再想着去排挤她。   佟宝珠缓了一会儿神,才应话:“如果你是惠嫔,抚养了别人的孩子,亲生额娘要在身边伺候。你会怎么想?”   知道她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接着又问,“你要是皇上,有你这样一个嫔妃。不晋位分不让抚养儿子,就要死要活的,你又会怎么想?”   “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做事说话,别人才会喜欢。怎么做,才能经常见到八阿哥。”顿了一下,又道,“宜嫔、德嫔经常能见五阿哥和四阿哥。七阿哥养在宫外,戴佳庶妃每个月还能见上他两次呢。长春宫和储秀宫离的又不远。”   端午节前夕,惠嫔来跟佟宝珠商量,“娘娘,让卫氏迁我宫里住吧。见八阿哥方便。”   佟宝珠没问原因,只说道:“你要考虑好了。”   惠嫔笑道:“考虑好了。孩子长大了,终究会知道谁是他生母。嫔妾有大阿哥这个亲生儿子,也不指望着要别人的儿子。不如现在帮他们母子一把,将来让他们感恩。等长大了,八阿哥兴许还能帮衬着大阿哥一些。”   佟宝珠:“……”这是谁开导了惠嫔,她本人的直脑筋,想不出这个道理。   想法是好的,就是世事多变呢。历史上,大阿哥被囚禁后,他背后的势力,都去帮衬八阿哥了。大阿哥算是为八阿哥做了嫁衣。   不过,也不好说。这里毕竟和历史上的不同。也许,大阿哥和八阿哥就是相互帮衬,兄弟情深到老了呢。   夏去秋来,转眼间又到了冬天。   十一月,围困了昆明三个月的清军,终于攻破了昆明城,吴世璠自杀,三藩之乱彻底平定。   康熙皇帝在午门宣读汉文捷报,太子胤礽宣读满文捷报。   兵部和礼部着手准备封赏之事。   永和宫里。   看着药碗发了半天呆的德嫔,听说下个月可能大封后宫的消息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把药倒了吧。叫胡太医来诊脉。”   不久之后,后宫里传开:德嫔又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晋封   佟宝珠去永和宫探望过德嫔, 叫敬事房送来彤史查看。九月份德嫔恢复绿头牌,九、十两个月,每月被翻两次牌子,都是在易孕日。而且是两日连在一起。   她突然升出了, 康熙这是在播种的想法。   种一次种子, 担心种不上, 又种一次。   生孩子, 顺产的话, 中间最少隔一年, 才能再生;剖腹产最少三年。身体和子宫需要恢复,人的情绪也需要恢复。两个孩子之间, 间隔的太短,无论是对身体或是对精神都有伤害。   在现代有个词叫“产后抑郁症”, 是指产后心绪不宁导致的产褥期精神综合征,发病率将近百分之三十,一般产后六个月才能自行恢复。   六阿哥一岁半,可德嫔中间流产过一次。这样算来,生过六阿哥之后,她基本就没消停, 这又怀上。   让人把彤史送回敬事房,佟宝珠坐在西次间的暖塌上思索了半天,最后决定暂时不提醒康熙,反正现在已经怀上,说什么都晚了。   宜嫔听说德嫔有了身孕, 破天荒的没有心里难受, 反倒是因为有了刺激德嫔的机会, 十分开心。当即带了一只她珍藏的人参, 还有两盒燕窝去贺喜。   哼,我让你喜。我让你整个孕期都喜不起来,天天来给你添堵。   “德妹妹,你这又怀上,我就放心了。这半年,我天天心绪不宁,精神恍惚。一会儿想着我就是推了你,一会儿想着没有。还经常做梦,梦到孩子对我哭喊。孩子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一胎可要小心养着,最好别出门,万一再摔着,可就是......”   起初,德嫔忍着烦躁听她说,后来实在不想听,说自己腰疼,需要躺下歇息,让人送客。   慧嫔听说德嫔有了身孕,先是跑去央求佟宝珠,说自己不想养六阿哥,千万别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她。佟宝珠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指点她道:“你去求求太后,让太后帮你想个法子。”   “太后从来不管后宫里的事,她能有什么法子。”   慧嫔哭丧着脸说,“娘娘您这是不想管我,想把我打发走,糊弄我呢。这要是半年前,我不乐意养,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也就养了。六阿哥现在都一岁半,记事了。再让我养,一点好处讨不到,说不定他长大了还怨恨我,以为是我把他从亲娘那里夺走的......”   佟宝珠笑道:“你也太小看太后了。我听说,先帝当年想废皇后,折腾了几年都没废掉。”   “那是因为有太皇太后在,太皇太后护着太后呢。”   “先帝的元后还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不一样被废掉了。还是太后娘娘自己有能耐。论辈份,她还是你姑母,她自然会为你着想。说不准,这会儿正等着你去。”   六阿哥这件事,慧嫔心急如焚。此时有了路子可走,立马站起了身,“那我去了啊!”无论是以前做低位答应,还是现在成了一宫之主,她都和以前一样,在贵妃面前说话随便。   晚上,康熙来承乾宫,跟佟宝珠商议。   “节前,皇祖母要去赤城疗养。皇额娘提议,让皇祖母带两个孩子过去,有小孩子在身边,过年也能热闹些。”   太后果然是有办法。这宫里啊,聪明人多着呢。   佟宝珠轻捏着康熙的肩膀,笑道:“皇额娘心细,考虑的周全。皇上想让谁跟着去?”   “朕拿不定主意,问问贵妃意见。”   “臣妾带着四阿哥,郭络罗贵人带着靖公主?”佟宝珠解释道,“最近朝政繁忙,皇上走不开。皇祖母有臣妾跟着侍候,皇上也能放心。靖公主快三岁了,正是可爱好玩儿的时候,皇祖母也特别喜欢她。”   朕在宫里,你居然想着出去。康熙背过手,拧住了她的腰,“后宫嫔妃首要任务是伺候好皇帝,贵妃不知道吗?”   “臣妾知道,正是因为如此。臣妾才想着去侍候皇祖母啊,在皇上心里,皇祖母比皇上自己都重要,不是吗?”她真是想跟着太皇太皇去赤城。听说赤城有行宫,有温泉,是养生的好地方。   康熙没应她的话,轻捏着她的腰,自顾说道:“朕想让六阿哥放在皇祖母身边抚养,可皇祖母说,她不再抚养曾孙。六阿哥跟着去赤城的话,让谁跟着过去照顾呢?”   现在谁跟着过去照顾,六阿哥以后就是归谁抚养。   因为去赤城名义上是伺候太皇太后,身为博尔吉特氏的慧嫔就不合适了。康熙不想让博尔吉特氏和太皇太后走的太近。   佟宝珠看着康熙的脸色,问道:“要不,六阿哥让苏嬷嬷抚养?”看他的脸色未变,才又接着说,“苏嬷嬷虽然身份是下人,可皇祖母和皇上,从未把她当下人看待。苏嬷嬷在皇祖母跟前,六阿哥也就是在皇祖母跟前。”   这是个好主意!他看重苏嬷嬷,皇祖母也高兴。六阿哥跟了苏嬷嬷,他也不用再为胤祚这个名字烦绕。   康熙其实挺后悔起胤祚这个名字,只是不愿在众人面前承认罢了。   这一下子,两个问题,同时解决。康熙心情颇好,站起身,抱起佟宝珠往床边走,“睡觉了。”   次日,康熙下旨,六阿哥胤祚归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苏麻拉姑抚养。当天就让芳华姑姑去永和宫抱走了六阿哥。   太皇太后本来就不满胤祚这个名字,跟康熙提过两三次。   康熙一直推说,等长到六岁,再更改。这下算是去除了心病。同时,也为皇帝对苏麻的重视,感到欣慰。   苏麻跟了她几十年,从小丫头的时候就跟着她,四五十年朝夕相伴的情谊,比和太后的感情都深。   能够抚养皇子,这对于一个奴才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苏嬷嬷接到旨意,先是向太皇太后叩首谢恩。又去乾清宫里谢恩。   朝臣们得知了此事,大松了口气。那个潜在祸乱朝纲的皇子,终于不用再操心了。纷纷上书赞扬皇上仁孝。省得皇上反悔。   除了永和宫之外,前朝后宫俱是欢喜。   堂堂皇子归一个奴才抚养,这算什么?   德嫔恼怒极了,可这是皇上和太皇太后共同决定的事,她又不敢发作。默不做声的低头绣花,手指被扎到几次,染在了白色的绣绷上。点点血迹,像是盛开的桃花。   荣喜嬷嬷不知道怎么劝她。   早知如此,给慧嫔抚养多好。还能像四阿哥那样,经常见到,现在抱去了慈宁宫。慈宁宫的门,一般人压根就进不去。就是贵妃一个月才去一次,普通的嫔妃只能在太后设宴的时候,有机会同大伙儿一同过去。   可惜,主子当初不听自己的劝解。   前朝的政务繁忙,康熙除了偶尔去承乾宫之外,不再去别的宫里。   因为德嫔上次怀孕有摔倒的前例,太皇太后传了口谕,让德嫔好生养胎,尽管少出门,也不用给谁请安。   自六阿哥被抱走那日起,德嫔再未见过皇上和六阿哥,心中积郁,孕吐的特别厉害。   佟宝珠调了个御厨过去,专门让她开小灶,做清淡的饮食,收效甚微,仍是吃了就吐。没几天,人就瘦了下去。   “她们怎么能这样呢?一点也不为别人着想。不考虑别人怎么活,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感受。怀胎十个月生下六阿哥,又养了一年多。”   “莫要说他是本宫的儿子,就是一只小狗小猫,被人抱走了,也会难受。她把本宫拘到这永和宫里出不了门,连六阿哥的面都见不成......”   德嫔像是给荣喜嬷嬷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待她的话落了,荣喜嬷嬷道:“后宫里本来就是如此。说句僭越的话,嫔妃们只是一件物件罢了,得宠的时候,还能风光一阵子。风光过去,便没谁会想起。所以一定趁年轻的时候抓住圣心,多得恩宠。”   就像是寿安宫里的三位太妃,后宫里除了贵妃偶尔过去坐坐,谁还能想起她们?谁考虑过她们的心情?宁悫太妃还是有儿子的呢,儿子在外打仗,也就是媳妇每月初一十五过去请个安。   乾清宫里。   康熙看着兵部、吏部和礼部共同拟的折子,其中一句:国不可无后,臣请奏立贵妃佟佳氏为皇后。   沉思了良久。   他比他们更想立贵妃为皇后。立为皇后,才算是他真正的妻。不管是贵妃还是皇贵妃都是妾,放到民间来说,后宫里没有皇后,他就是鳏夫。   可与立皇后相比,他更想和贵妃生个孩子。   他和贵妃的孩子,肯定比这些孩子都可爱,比这些孩子都聪明。   正如贵妃说的那样,皇后生出了嫡子,即使他没有任何想法,也挡不着别人会有想法。如此以来,就是把她和孩子架在火上烤。   康熙提笔把皇后这一项划掉,继续看折子。需要封赏的功臣太多,厚厚的一叠折子,用了半天才粗略地看了一遍。   休息的时候,召来高士奇的谈话。   “朕暂时不打算立皇后,高大人有什么看法?”   高士奇颇为意外,“皇上为什么不想立皇后?”   当初立钮祜禄皇后时,前朝争执了两三年。每次有人上折子立后,就有人以钮祜禄氏无子无功,为由反对。争执到皇上这里,皇上都是哀叹一句:元后尸骨未寒,朕无心立后,等等再说吧。   现在两位皇后都已经入了地宫,佟贵妃抚养着四阿哥,又和太子的感情深厚,就连最爱挑刺的御史,都是无话可说。   此时正值三藩平定,举国欢腾,趁着喜庆之际,佟贵妃晋升为皇后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康熙想着礼部洋洋洒洒几百字称颂贵妃温婉淑德、娴雅端庄、母仪用式于家邦的话,实在想不出不封贵妃为皇后的理由。再说,他也不愿强行找贵妃的不是。   于是搪塞道:“朕的命硬,克妻。不能因此连累了贵妃。为了贵妃能够长命百岁,还是暂不立后为好。”   高士奇:“……”无法反驳。总不能说皇上胡说八道,敢这样说,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也不能坚持立贵妃为后,否则,那不是把贵妃往火坑里推吗?   康熙看高士奇久久不语,暗道,这个理由可以。就连一向以机敏著称臣子,都反驳不了他,别人更是无法反驳。   “立贵妃为皇贵妃,继续统理后宫。顺便再册封四名妃位,与贵妃同喜。高大人认为如何?”   高士奇:“皇上考虑的周到。”立皇后是国家大事,需由前朝定夺;立嫔妃是皇上的家事,朝臣没参言资格。   决定下来之后,康熙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听孙儿说自己克妻的话,看了他半天,没言语。   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这话传出去,可是要留在史册之上。百年千年之后,后人提到康熙皇帝,就会说他克妻。克死了赫舍里皇后,克死了钮祜禄皇后。   皇帝是天子,天子克妻,这算什么话!   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皇祖母如此阴沉的脸色。康熙有些心虚,赶忙说:“这不是孙儿说的,这是释然方丈给孙儿批的命格。”   太皇太后:“释然方丈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批的?”   康熙:“云游去了。”急忙又说,“地震那年,孙儿出宫去白塔寺,释然方丈所言。”转话道,“孙儿当时就问,可有破解之法。释然方丈说,待他找到破解之法,会在第一时间入宫禀告。”   看来皇帝已经决定了。最近几年,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太皇太后不想再多费口舌,问道:“皇帝还准备晋谁的位份?”   “孙儿听皇祖母的。”   “晋淑妃为贵妃,其他人的位份,皇帝自己决定。”太皇太后没带任何情绪地说,“后日哀家就启程去赤城。”   “皇祖母不等封赏之后吗?孙儿准备给皇祖母和皇额娘加徽号。”   太皇太后再次说:“后日启程。”不想听见宫里人议论皇帝克妻的话。   十二月二十日,康熙命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爱新觉罗·德勒浑,持节进封贵妃佟佳氏为皇贵妃。   册文中的:毓生名阀、协辅中闺、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①等等颂词,为康熙特意添加。   同天册封淑妃为贵妃,赐字“温”;惠、宜、德、荣四位嫔晋为妃位。   淑妃早知道自己要晋贵妃,圣旨下到储秀宫,她没一点喜色。“淑”是温和、善良之意。现在把“淑”改为了“温”,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意旨她不善良?   还不如不赐字。   听着众人“恭喜温贵妃”的话,想把圣旨扔地上,踩几下。   惠、宜、德、荣四妃,也是没有多少喜色。早就知道前朝大封时,要册封四妃。自己有子,肯定是晋妃位,就是看排名,排在第几位了。   荣妃得知德妃排在自己前面,气得把最喜欢用的青花瓷镶金边的茶具都摔了。   出身包衣的德妃排在出身马佳氏的荣妃前面,她却没有喜悦。   她从来就没有把荣妃放在眼里过。没脑子,又爱说蠢话,能封妃是占了三阿哥的光。   整个后宫里,只有承乾宫里喜气洋洋。佟宝珠让人兑换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瓜子,不管哪个宫里的太监宫女,谁来恭喜,都抓一把给赏。   给来贺喜嫔妃小主们的赏,则是康熙让内务府送来的采币。同前朝贺宴时,给员外郎以上官员的赏一样。   三天后,是小年。康熙特意安排内务府在坤宁宫设宴,贺皇贵妃晋封之喜。   坤宁宫和乾清宫同在内廷,在乾清宫的正北方,是皇后的住所,先前元后和继后都在此居住。继后崩逝之后,皇后位空置,坤宁宫也就一直空置。   康熙命人把先皇后的所用之物,分别移去了两边配殿,也就是东暖阁和西暖阁。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佟宝珠带着彩云先去了西暖阁,对着正堂中央柳叶眉、丹凤眼,脸颊饱满的钮祜禄皇后画像拜了三拜。   又去了东暖阁。   东暖阁的门虚掩着。   佟宝珠看看四周没侍卫,也没太监宫女,正奇怪谁在里面,太子从里面拉开门。   “皇额娘。”太子表情有些不自在,说完话,闭紧了嘴。   自从佟宝珠被册封为皇贵妃之后,他改口叫皇额娘,其他阿哥和公主都跟着改称皇额娘。   “是太子在啊!”   佟宝珠对他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年节了,本宫来看看孝诚仁皇后。”   太子往里退了两三步,闪身到一边。   殿内的格局,和西配殿的基本一样。进殿正墙位置,摆着一张乌木四方桌,桌两边是两把同色的圈椅。   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的画像。   画中人脸颊饱满,柳叶眉、丹凤眼。端庄大方。和西边的钮钴禄皇后,除了头饰衣服不一样,哪儿都一样。和康熙口中描述的矮瘦又黑模样,完全不搭边。   佟宝珠进去,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拜了三拜后,起身到门口吩咐彩云:“拿两个拜褥过来,再把葛大人叫过来。”   太子担心被人知道他来这里,特意遣散了跟着的哈哈珠子。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而且还是皇额娘。十分不安,低声道:“儿子好奇这里摆设,进来看一眼,就准备走。”   “你皇阿玛把她们用过的物件移到这儿,就是让我们有个可以怀念两位皇后的地方。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太子要是不忙可以进来静坐一会儿,也算是给你额娘请安了。”   太子不想回绝,又担心皇阿玛不同意,不敢当即应下。便未置是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皇额娘见过我额娘吗?她长的就是画像上的样子吗?”   屋内没燃灯,阴沉沉的昏暗。   佟宝珠又朝正堂上方的画像看去。画像里的人,戴着金凤镶珠的朝冠,衣着繁复的皇后朝服。   “见过。”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那时候我还小,随我额娘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当时你额娘正好也在。”像是思索的样子,迟疑了片刻后,继续说,“穿的皇后常服,圆领大襟,纹样是凤穿牡丹,净穆而素雅。脸盘比画像上看着稍瘦一些。你的鼻子和眼睛,跟你额娘有点像。”   最后一句,是听太后说的。   “皇额娘和我额娘说话了吗?”太子的目光闪了闪。满是期待。   佟宝珠看了他一眼后,目光又移回画像上,笑着说:“当然说了。你额娘夸我懂事,夸我长的好看。还笑着说,不知道哪个青年才俊有福气,娶到我做媳妇。谁成想,我也入了宫。原来那个有福气的人是你皇阿玛。”噢了一声道,“她还把手上的翠玉镯退下来,送给了我。我没舍得戴,一直在首饰匣子里放着。”   太子扬起嘴角笑。传说中的额娘,在他脑海里,一下子清晰起来。   就在这时,葛禄跟着彩云急匆匆地过来。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皇贵妃娘娘。”皇上和太子都叮嘱的宴席,得重视啊,他这个内务府副总管方才在正殿里亲自指挥人布置桌椅呢。   “起来吧。”佟宝珠道,“叫你过来。是让你安排人给两位皇后点上长明灯,摆上供品。”   “回娘娘的话,皇上吩咐说,为防走水,没住人的宫殿里,夜里不许点灯。”   “东西配殿各安排九个人,分三班,每班三人,日夜值守。室内的物件保持干净。皇上、太子和本宫可能会偶尔过来,天冷的时候,置着火盆;天热的时候,置冰。”   佟宝珠吩咐。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百度,佟皇贵妃册文。 第101章 健康   正紫色的朝服上绣着五爪金龙纹, 七尾凤簪钗尾的流苏垂至肩膀。一颦一笑间,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静美。   温贵妃看了一会儿,坐在康熙身边的女子,垂下眼皮端起她面前的酒盏浅呷。   有些人, 就是天生好命。靠着家世, 靠着和皇上表兄妹这层关系, 轻松坐到了皇贵妃的位置上。   真是不公平。   妃位和贵妃只有一步之遥, 贵妃和皇贵妃可是有千里之别。单从服饰上就可以看出来, 贵妃的服饰与妃位基本相同, 而皇贵妃和皇后的相差不多。   按定例,皇贵妃只有一名, 通常是在皇后不能理事时,才会设皇贵妃之职, 用来协理后宫。说直白一些,皇贵妃这个位份就是为立皇后准备的。   有了这个皇贵妃的位置,其他人别想着越过皇贵妃,妄想皇后的宝座。除非是皇贵妃死了。   温贵妃抬眼看看皇贵妃的气色,精神饱满,明媚而娇艳。要多健康有健康。   看这精神头, 这满后宫的女子,大约都活不过她。   瞬间十分丧气!好事,怎么全让这个女人占了呢?   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现在大家都在传,说是皇上克妻,所以才不立皇后。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皇贵妃就是皇后了。   此时看着皇贵妃和皇上夫唱妇随的恩爱模样, 温贵妃突然想通了, 皇后之位, 对于她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了。还是安守本份生个孩子,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争什么啊?越争失去的越多。   瞧瞧惠妃,整日什么都不想,一样凭着儿子位居四妃之首。荣妃争来争去,排到了不声不响的德妃后面。   越争越瞎。   温贵妃想到这里的时候,斜眼去看下首位的德妃。   德妃正透过殿中扭来转去的舞妓,看着斜对面的几位皇子。为首的是明黄服饰的太子,太子下面是石青色旗服的大阿哥,大阿哥下面是三阿哥,依次是四阿哥、五阿哥。   相较于安静乖巧的五阿哥,四阿哥屁股下的红木椅子就像上长了钉子似的,他坐在上面,不停的扭来扭去,一刻都不安生。   “你还小,不能吃太多知道吗?”四阿哥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教训五阿哥。   “我是你四哥,我跟你说话呢。”   “不许再吃了。”   “待会儿你还要不要吃饭?”   “老五,听到我说话了吗?”   “胤祺,你是个聋子吗?”   五阿哥还不到两岁,太后不放心他。让一名叫小林子的太监跟着侍候。宫里人都知道四阿哥爱哭,小林子也知道。此时他站在五阿哥背后,自装没听见四阿哥说话。   反正五阿哥不闹人,任四阿哥闹腾吧。万一自己插言,四阿哥哭起来,他可是承担不起。   这可是皇贵妃的宝贝儿子。   四阿哥难得和比自己小的人坐在一起用膳,想拿出兄长的派头教训小孩,说了半天,五阿哥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顾吃手里的绿豆糕。   出师不利啊!他有些急了,夺下五阿哥手里的吃了一半的绿豆糕,塞到了自己嘴里。   五阿哥扭头看了片刻四阿哥一动一动的小嘴,不哭不闹,又伸手去盘子里拿绿豆糕。   四阿哥从他手里夺过来,放回盘子后,转身递往右边,“大哥,大哥,给你吃。”   “老四真乖啊!长大了,知道孝敬大哥了。”大阿哥眯着眼笑道。接下盘子,放在自己面前。   中间的三阿哥不悦地皱了皱眉。   四阿哥压根没发现自己的胳膊,蹭着了三阿哥的脸。他抓着三阿哥的胳膊,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大阿哥身边,趴在他耳朵叽叽咕咕了一通。大阿哥就听清了最后一句:“……大哥,大哥,我们换换地方,你去教训老五。”   嘴里的糕点渣子飞到了耳朵里,大阿哥用手指掏了掏,站起身,坐到了四阿哥的位置上,扭头看五阿哥。   五阿哥旁若无人地吃着一块白色的马蹄糕,一次咬一小口,细嚼慢咽。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吃这回事。   大阿哥觉得有趣,就那么一直看着他。   太子看着扒着桌沿努力往椅子上坐的四阿哥,顺手扶了他一把,笑问:“四弟,你刚和大哥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四阿哥发现太子面前,摆的一盘子虾仁酥正是他爱吃的。再扭头看看自己的桌子,确实没有。   “二哥为什么有虾仁酥,为什么我没有?”   宴席上,什么品阶多少个菜,都是有定例的。此次晚宴是小年宴加皇贵妃贺宴,一改三年以来的节俭,采用了三年前除夕大宴的规格。   康熙面前是四十八道菜;太子是三十六道;大阿哥是贝子,十八道菜;四阿哥没爵位,只有十二道菜。   太子不知道怎么跟不满四周岁的弟弟讲品阶的问题。含糊地说:“你看,皇阿玛和皇额娘那里的菜更多。”   四阿哥伸着头一看,果然是啊!你们都有那么多好吃的,就我的最少。你们这是欺负我是小孩儿。   从椅子上滑下去,蹬蹬几步跑到康熙跟着,拽着他的衣服,要往身上爬,“皇阿玛,我要坐你腿上。”这大半年里,四阿哥跟康熙混熟了,也长大了些,知道了皇阿玛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和额娘一样的亲人。   太子一看四阿哥跑去了皇阿玛那里,生怕别人知道这是他引出来的事,若无其事的拿起茶盏喝水,装着没看见。   谁知,拿错成了酒杯,一口下去,辛辣呛着了嗓子。   忍不住咳起来。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摁着四阿哥的胳膊,给他讲道理:“胤禛听话,现在是宴席,很多人看着,不能往腿上坐。”   “我不嘛,我要吃虾仁酥。你们都有,我没有。”四阿哥奋力地挣着胳膊,明显是生气了。   佟宝珠侧头看过去,轻声道:“胤禛来额娘这里。”   “不!”四阿哥绷着小脸,气势汹汹道,“我就要坐皇阿玛腿上。”   “我喊一、二、三,喊到三,你不过来,罚你明天不准和多多玩儿。”佟宝珠只得威胁。   这日的宴席,不但后宫里三十多名嫔妃小主们人人参宴,太后、太妃们,还有宫外的福晋们,加上公主阿哥们,五六十人。   因为太皇太后这尊大佛不在,众人比较放松,一边吃着东西看歌舞,一边和身边的人攀谈。丝竹声加上窃窃私语,殿内十分嘈杂。   此时看到四阿哥在康熙身上扭缠,都停着说话,屏心静气地听他们在说什么。康熙对于众人来说是皇帝,是天子,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居然被一个孩子攀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阿玛,皇阿玛,我要坐你腿上......”   没有嘈杂声遮掩,四阿哥的声音就显得异常响亮。   佟宝珠有些急了,站起身,绕过康熙去抱四阿哥,小声道:“胤禛乖,来,到额娘这边。”   闹了半天,没达到目的,眼看着要被额娘抱走。四阿哥只好拿出刹手锏“哇哇”大哭,“我不,我就要坐皇阿玛腿上……”   荣妃看了眼对面孤零零的三阿哥,侧头对旁边德妃笑道:“德妹妹,老四要是由你抚养,他敢这样吗?跟着皇贵妃真是他的福气啊!不但敢抢五阿哥的东西吃,就连大阿哥都得给他让位置。这些阿哥里,除了太子,就数老四的身份最高。我敢打赌,将来等他长大,知道你是他亲额娘,也不会认。做皇贵妃的儿子多好,可以无法无天的闹腾……”   德妃这次有孕,孕吐得十分厉害,坐下来后,一直没敢吃东西。为了压制饭菜的油腻味,她手里攥着桔皮时不时的嗅一下。此时听到这窝心的话,腹内又缩成了一团。   “我有点头晕,先回去了。麻烦荣姐姐帮我跟皇贵妃说一声。”德妃捂着胸口站起身离去。   心里难受了吧?荣妃愉快地拿了一片哈密瓜吃。抬头看向上首位,四阿哥坐在皇上怀里,正捏着一块虾仁酥笑嘻嘻地往皇上嘴里塞。她手里的哈密瓜瞬间不甜了。   同样都是儿子,这偏心偏得也太狠了些。   也就是在这晚,佟宝珠意识到自己对四阿哥的娇惯过了头。以至于让他没有一点惧怕。   晚宴后,让刘福把他抱回承乾宫。   “一会儿有烟花,但你今晚做了错事,不准你看,现在就回去睡觉。明天也不准和多多玩儿。”   四阿哥觉得方才那一通闹腾自己取得了胜利,心情仍在愉快中,呵呵笑道:“不看,不玩……”他还不知道烟花是什么东西。至于明天不能和多多玩儿,不玩儿就不玩儿呗。过了明天就又能玩儿了。   晚上康熙宿在承乾宫。洗漱之后上床,趁着关系亲密的时候,佟宝珠诚恳地向他认错。   “臣妾没想到四阿哥会在众人面前也这样。明天开始,臣妾好好管束他……”   话没说完,嘴巴便被堵上。一通翻来覆去的亲吻,康熙微喘着气道:“生个我们的孩子吧,我们的孩子肯定生下来就懂事,不用管束就懂事......”   教育四阿哥这件事,佟宝珠是上了心,次日上午处理完宫务,正要让人把四阿哥带过来。   冬草跑过来,急声禀告:“娘娘,四阿哥和三阿哥打架了。三阿哥抓伤了四阿哥的脸。”   “在哪儿呢?”   “在上书房门口。太子和大阿哥把他们拉开了,四阿哥不依,还要和三阿哥打,哭闹着不肯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事多,更新的少啊。 第102章 征服   佟宝珠一听四阿哥跟三阿哥打架, 还被抓伤了脸,顾不得让人备辇,也顾不上换鞋,踩着七公分高的花盆底, 急步冲出了承乾宫。   一边扭着腰小跑, 一边问冬草是怎么回事。   论年岁三阿哥比四阿哥大一岁;具体数日子, 三阿哥比四阿哥大一岁半还多。成年人, 大一岁不算什么。小孩子相差半岁, 就是一个样儿。三阿哥高出四阿哥一个头。两人打架, 不用想,四阿哥就是绝对吃亏那个。   到了日精门处, 大致情况基本弄明白了。   四阿哥没有拉布拉多一起玩儿,在院子里无聊, 闹着要去找大阿哥。跟以往那样,看到上书房在讲课,就趴在门口等。上书房的院子,闲杂人不能进,刘福和冬草趴在院外的门口远远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三阿哥来了。跟四阿哥一样, 伺候的太监宫女留外面,独自一人进了院子。   三阿哥进去后,和四阿哥站一起,伸着头往屋内看。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什么, 紧接着四阿哥推了三阿哥一把。   三阿哥没理他, 转身就走。四阿哥大声喊:“你站住!“三阿哥没理会他, 继续走, 四阿哥上去就扯着了三阿哥的辫子。   三阿哥让四阿哥松手,并骂他是没有教养的泼皮无赖。四阿哥恼了,松开手,就去挠三阿哥的脸。三阿哥的个子高,一仰脸就避过去了。   四阿哥看挠不着他,整个身子,扑了上去。   双方伺候的奴才们一看,主子要打起来,也顾不上讲规矩了。冲进院子拉架。刘福跑在前面,抱着了四阿哥。四阿哥动弹不了,三阿哥趁机抓上了四阿哥的脸。   刘福一看不行,自己的小主子吃亏了,丢下四阿哥,就去抱三阿哥。还没等四阿哥再上来打呢,伺候三阿哥的太监抱着了四阿哥。   四阿哥不依,又踢又挠,在对方脸上挠了几道血印。三阿哥看到自己的大伴受了伤,也是对刘福又踢又打。   这么僵持着不是回事,双方奴才们商定,各抱各的主子去找太医。交换人的时候,两人趁机挣脱,又打在一起。还好这时候,上书房下了课,太子和大阿哥出来了,一人拖着了一个。   有太子和大阿哥在,他们是打不起来了,冬草就跑回来禀告佟宝珠。   “他们打之前,说了什么?”佟宝珠问。四阿哥是任性了些,但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闹脾气,也很少胡搅蛮缠。   就比如,告诉他不准去打扰哥哥们上课。他去上书房,遇着他们上课的时候,就默不做声地在外面等。   再比如,昨晚非要闹着坐康熙腿上,是因为他觉得皇阿玛待他不好,大哥二哥的菜都比他的多。所以,要当着大家的面,坐在康熙怀里,用以证明皇阿玛待他最好。   这是她问了他很久,才从四阿哥东一句西一句的话中,总结出了这个答案。   “奴才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声音小,隔的远听不见。”冬草喘着气回答。   “四阿哥哭得很厉害吗?”佟宝珠问。日精门距离上书房不远,四阿哥要是在大哭,到这个地方,应该能听到声音了。   “没哭,奴才方才说错了话。”四阿哥爱哭,说他哭闹说习惯了。   没哭说明伤的不重,佟宝珠稍松了口气。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日精门。   刘福自乾清宫的方向跑来,看到佟宝珠,远远地就跪下了,哭着说:“奴才没照顾好四阿哥,请娘娘责罚……”   “四阿哥在哪儿?”佟宝珠问。   “在乾清宫……”她想着就是在乾清宫。没等刘福的话说完,佟宝珠便越过他,加快了速度,朝乾清宫跑去。康熙对孩子们一向严厉,说不定在责骂他们。   她想的没错,此时康熙就是在责骂。只不过不是责骂他们,是责骂四阿哥一个人。   三阿哥和四阿哥被强行抱进西暖阁时,三阿哥看见康熙就跪下认错,说不该和弟弟打架。   四阿哥的脚一落地,就又要扑上去打三阿哥,幸亏大阿哥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在他面前,还这么嚣张,康熙怒了,让大阿哥把他放开,“让他打,他打老三一下,待会儿朕让人捆着他,让老三还回去十下。”   大阿哥松开手后,四阿哥站着不动了,但也不认错。   太子和大阿哥把两个人抱这里来,是想让康熙调解呢,结果成了单方面的责骂。骂四阿哥不懂事,骂他任性,骂他目无尊长,骂他缺少管教。   骂得太子和大阿哥直后悔把他们抱这里来,早知道抱承乾宫里多好。同时盼着四阿哥像以往那里大哭。哭起来,皇阿玛自然不会再继续责骂。   康熙骂了半天,四阿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仰着小脸盯着他看。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你看什么看?把脑袋低下去。”康熙怒声道,“没人告诉你,朕是天子,寻常人不准直视龙颜吗?”顺手拍打了一下他的头顶。   趁着这个时候,太子和大阿哥赶紧告退。皇阿玛这么骂人,还动了手,等老四长大了,想起这回事,肯定会觉得丢脸,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出殿门,下台阶的时候,正遇到提着旗服往这边跑的佟宝珠。二人迎上去,施了礼,太子说:“皇额娘别急,四弟伤的不严重,就脸上抓破了层皮。太医一会儿就过来。”   大阿哥急忙小声道:“皇阿玛刚发了火,皇额娘进去,说话小心点儿。”   他们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惊动皇阿玛啊!不惊动不行,四阿哥闹腾得太厉害,没人在中间调解,这事过不去。皇子之间闹矛盾,只有皇阿玛评理,别人才不会在背后议论处置不公。   “你们做得好,就该让皇上来处理。”   佟宝珠深吸了口气,转头对抱厦里值班的魏珠道:“麻烦魏公公往里通传,本宫求见皇上。”转头问跟过来的冬草:“本宫的头发乱吗?”   “步摇有些歪了,奴才给您重新插戴。”   金步摇重新插好,魏珠也出来了,“娘娘,万岁爷让您进去。”   佟宝珠进去之前,又深吸了口气。大阿哥说康熙方才发了火,不用想就知道是冲四阿哥发火。   四阿哥平时爱闹人,又任性。同性子温吞的三阿哥打架,任谁都会想,是四阿哥的错。何况,在别人看来,确实是他先动的手。   西暖阁里,没侍候的下人,只有背着手气哼哼的康熙和一跪一站的两位阿哥。   三阿哥的发辫散了,四阿哥左脸颊有三条红痕。   佟宝珠施礼的时候,暗自后悔,平时在君臣之礼方面,对四阿哥的讲的太少。以至于,让他不知道,面对康熙的时候,应该先跪礼再说话。有没有错,犯了事,在皇帝面前,都得说自己有错,都得说任罚。   这是规矩。   她还想着再过几年,再教导也不晚呢。谁能想,小小年纪就能闯事情。瞧瞧他现在这个模样儿,即使他有理,此时也变成了骄横无理。   想到这里,佟宝珠的半蹲礼改成了跪礼:“四阿哥今日的行为,是臣妾平时缺少管束所致,请皇上责罚臣妾。从今日起,臣妾好好给他立规矩。”   佟宝珠以为四阿哥会扑过来大哭。岂料,待她站起身,他仍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没看见她进来似的。   就在这时候,魏珠进来通传,说荣妃求见。   “让她进来。”   康熙接着又说,“现在你们两个的额娘都在这里,你们说说,是因为什么打架。让你们的两位额娘,给你们评评理,究竟谁对谁错。”   荣妃还没进门,西暖阁里的人,就听到了她的哭声。进门后,看到只有自己的儿子在跪着,哭得更大声了。   头磕得“嘭嘭”响,“都是嫔妾的错,小孩子不懂事,皇上别给小孩子一般见识。皇上要罚,就罚嫔妾吧……”   康熙最烦听到哭声,再说她的话也不中听。好像是他怎么着了老三。老三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因为向着老四,故意责罚老三。   不耐烦道:“再哭滚出去。”   荣妃又嚎了一嗓子,才强行憋着哭声。低着头,无声地抹眼泪。她不知道,自从她进门,四阿哥就直勾勾地看着她。小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好奇和探究。   暗自寻思,这人是哭什么呢?是不是要和自己抢东西?那自己要不要哭?   想到三哥说的话,又强行憋住了。   佟宝珠看荣妃依旧跪着不起,也只好在她旁边跪了,“四五岁的小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一句话不投机,就可能起争执。臣妾觉得不必要争执出个谁是谁非。打起架来,哥俩儿都有错。臣妾和荣妃把他们领回去,各自好好管教。”   话刚落,魏珠又进来通报,说魏太医来了。   康熙挥了个手:“都出去。”说完,转身退了鞋,盘腿坐到了塌上。   佟宝珠想说,让太医进来给四阿哥上了药,再走。看到康熙自顾喝茶,不再朝这边看。   只得也说:“臣妾告退。”待她站起身,荣嫔已经拉着三阿哥出去了。   佟宝珠怕康熙说她娇惯四阿哥,没敢去抱她,也没敢去拉他的手,冲他招了招手道:“四阿哥,我们回去了。你皇额玛事务繁忙,不能再这里继续打扰了。”   佟宝珠走到门口,回头看,四阿哥依旧站在原地。两只手臂垂在身侧,勾着头,嘴角抿得紧紧的。   佟宝珠又朝他招招手,小声道:“胤禛,走了。”   康熙扭头喝斥:“滚出去。”声音是佟宝珠从未听到过的严厉。仿佛四阿哥再不出去,他能过来一脚把他踢出去。   佟宝珠也顾不上康熙怎么想了,跑进去,把四阿哥抱出来。   出了殿门,到了抱厦里,把他放下来,让太医给他敷药。   腊月天,干燥寒冷,四阿哥额头上湿汗殷殷,眼里还噙着泪花。   一定是受了大委屈,心里在给人较劲呢,哭都不愿意哭了。   佟宝珠心疼得不行,蹲下身,抱了抱他,轻声道:“没事了。你皇额玛心情不好,你们正惹到他气头上。过一会儿,他就不气了。胤禛也别难过了,额娘知道不是胤禛的错。你都已经四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懂事,不会无缘无故跟三哥打架。肯定是三哥说是什么不好听话的,是不是?”   魏太医一边往他小脸蛋上涂黑乎乎的药水,一边说:“四阿哥可别哭啊,伤口不能沾水,沾水好的慢。”   泪花在眼里转了几转,直到回了承乾宫,也没掉下来。也没有说话。佟宝珠哄了半天,依旧没说究竟为什么打架。   把四阿哥送回后殿,交待刘福和冬草,悄悄地问问原因。   两天过去了,也没问出来。这两天里,四阿哥异常安静,不出门跑了,只在后殿里和拉布拉多玩儿。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也不反抗。   哪里还用管束教规矩啊,是规矩过了头。   这样可不行,这是有心结。   佟宝珠只好去问荣妃。   因为位份的事,荣妃一直心里别扭着呢。不阴不阳地说:“嫔妾也不知道。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娘娘别再去问三阿哥。四阿哥是娘娘的心头肉,三阿哥也是嫔妾的心头肉。嫔妾看着他不高兴,嫔妾心里也难过。三阿哥若是哪里有错,嫔妾替他向娘娘赔罪。”   说着话,跪着嗑了个头。   佟宝珠本来就没打算去问三阿哥。小孩子之间的事,大人去询问对方,像是找上门问责一样。   看荣妃态度不好,扶她起来后,便没再多说。   回到承乾宫,思索了一番后,让人给大阿哥传话,有空了过来一趟。   中午用膳的时候,大阿哥来了。听了佟宝珠托咐后,笑道:“老四还在气着呢?气性够大啊。儿子前天还想着,来看看他。转头把这事给忘了。皇额娘放心,我这就去问他。”   佟宝珠道:“你把他带出去,悄悄地问。当着别人的面,他可能不说。这孩子,看着爱闹人,心里可能藏着事。”   “行。皇额娘放心吧,儿子单独问他。”   佟宝珠又道:“你给他讲讲你皇阿玛不是他一个人阿玛的道理。我也同他讲了,担心他没听进去。小孩子有时候对大人的话排斥。他喜欢跟你玩儿,你的话,他容易听得进去。”   到了傍晚,大阿哥把四阿哥送了回来。对佟宝珠说:“没什么大事,老三说他的辫子用红线扎,笑话他是姑娘。他就恼了。我让老三给他道歉了,现在已经好了。儿子答应帮他们保密的,皇额娘就当不知道这事。”   从这日以后,四阿哥果然又活泼起来。还去乾清宫给康熙磕头认了错。与以往不同的时,他每日下午都会去骑射场跟着太子和大哥一起练武。   太子安排了一个师傅给他。教他蹲马步,教他练臂力,教他射箭。他像模像样地跟着学了起来。   前些日,康熙一想到这个糟心的孩子,就不想去后宫。看着他规规矩矩地磕头,说自己错了,求原谅的话。   也心软了。   这几个孩子里,论时间算,照顾太子的时候最多。但论感情,和老四最亲密。   去承乾宫的时候,经常抱他,亲手喂过他吃饭,给他洗过澡,还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脱光的孩子,软乎乎的一团,搂着脖子喊阿玛。亲他的脸,口水糊在他脸上。   他也是在那时候,才终于有了做阿玛的感觉。   康熙又开始去承乾宫。太皇太后不在宫里,少了顾虑。从腊月二十八开始,一直到过了年初五,一直宿在承乾宫里。   直到佟宝珠催促说,过年了,让姐妹们都过个好年,开心开心。他才又开始翻牌子。   不过,每日下午,都去承乾宫坐一会儿,说的是让佟宝珠给他讲《几何原本》里的算法,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闲聊。   这日,安嫔带着三丫去送饺子。说是在骑射场边上挖的荠菜,掺着鸡蛋调的馅,煮了几个,尝着味道鲜美,就送来给皇贵妃娘娘也尝个鲜。   当时,佟宝珠和康熙正坐在暖塌上,谈论《西游记》里的内容,佟宝珠说红孩儿是太上老君的儿子。   并列出证据。   太上老君八卦炉里是三昧真火,红孩儿吐的也是三昧真火;八卦炉掉了几块砖,落到人间,形成了火焰山,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是太上老君所赠,所以能灭火焰山;牛魔王的本体是牛,而红孩儿的本身是人。牛种下的种子,不可能长出人等等。   康熙笑她的思想奇葩。别人看西游记看的是降妖除魔,她看的是旁门左道。   他没说,他就是喜欢贵妃这一点,想的东西总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又十分的有趣。   佟宝珠道:“发现这个秘密的人,肯定不是臣妾一个。估计到百年千年以后,看过西游记的人,都知道红孩子是太上老君的私生子。”后世有人专门出了书,研究西游记里的各种奇闻,她就是看来的。   就是在这时候,安嫔带着提食盒的三丫过来。   佟宝珠让人接了食盒,把饺子摆出来。尝了一个之后,说好吃。又不经意似地说:“这丫头好像是长高了啊?本宫头一次在尚衣局见她,才只有四阿哥那么大。”   安嫔慌忙按着佟宝珠提前交待的接话:“可不是嘛,手巧着呢。这荠菜就是她去射猎场那边挖的,说以前在宫外的时候,跟着姐姐们去城外挖过。用来包饺子比肉馅都好吃。”   康熙瞟了三丫一眼,淡声道:“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嫔妾告退。”   安嫔躬身退了出去。   康熙二十一年上元节,为庆祝三藩平定,康熙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在宴席上宣布,和硕建宁公主改名为和硕恪纯长公主,接回原公主府奉养。三位女儿封多罗格格。   众臣皆赞皇上仁德。   康熙此举,佟宝珠始料未及,建宁公主回府,三位姑娘有了安身之地,自然是不用再留宫里。   佟宝珠安慰了安嫔大半天。安嫔笑笑:“她能有更好的地方去,嫔妾替她高兴。”   岂料,还未等把三位姑娘送走,太后把佟宝珠叫了去,说建宁公主不愿回府,要留普宁寺继续为皇家祈福,让佟宝珠看着安排三位姑娘的去处。   佟宝珠征求康熙的意见,康熙也是一句:“贵妃看着办吧。”   三丫就不用说了,自然是继续留在安嫔身边。只是由宫女的身份,换成格格。佟宝珠和大丫二丫谈过心后,让她们去了纯亲王府,让七福晋暂时照料她们。   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六岁,住在宫里。万一被康熙看上了,或是她们生出了别的心思。可就不好了。防患于未然么。双方都要防着。省得被人在背后笑话。   唉,她这个后宫之主,操的心可真够多的。连着康熙的声誉都考虑在内了。   七福晋的祖父是三藩之一的尚可喜,同她们的身份差不多。她们也不用担心,会被府里的人嘲笑或是鄙视。顺便还能让七福晋在日常生活中,开导开导她们,让她们健康成长。   身体健康,精神也健康,才是真正的健康。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在佟宝珠的暗中叮嘱下,七福晋把两位姑娘领回去之后,给纯亲王出主意,让他写篇报导。康熙皇帝心胸宽广,善待仇人之女,妥善安置仇人之女。具体怎么安置的也写了出来。   一是为了预防让姑娘们将来参加选秀;二是预防纯亲王打她们的主意。   大家都知道皇帝给她们安置的很妥当,你还好意思纳她们入宫吗?都知道在你家里养着了,你好意思占为已有嘛?   你们可以好意思,只要不怕被世人骂。   康熙哪里知道贵妃在防他,还认为这件事,她安排得甚是妥贴。   “建宁公主原是要回府,内务府已经给她安置好了家仆下人。她入宫去皇额娘那里了一趟,又改变了主意。应该是皇额娘对她说了些什么。建宁公主对皇额娘信任,皇额娘对你信任。才把三个丫头交到你手里。这几年,也多亏了贵妃一直在照顾她们。”   佟宝珠用手指梳理着康熙的头发,笑着接话:“这是臣妾的份内之事。皇上让臣妾掌管后宫,是对臣妾的信任。臣妾自然得想法设法的为皇上分忧。”摁压着他头顶问,“这个力道行吗?”   “正正好。”康熙闭着眼道。   佟宝珠又接着说:“臣妾知道皇上心软,不想苛待孩子们。可外面在打仗。我大清子民多少人死在她们家人之手,皇上对她们心软,就是对不起在战场失去性命的将士。让她们入宫为奴,已经是对她们最大的宽仁。现在不一样。战争胜利了,没人关注她们了。皇上厚待她们,是胜利者的博大胸襟。”   康熙:“……”没心软,当初狠不得把她们同她们的兄长一样,绞死示众。是贵妃说,兵祸不应殃及妇女,才留了她们的命。   康熙拉过佟宝珠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两下,笑道:“贵妃知朕心意。”要让贵妃认为他真的很仁德。   佟宝珠抽出手,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嗔笑道:“讨厌,口水都弄我手上了。”   “讨厌”二字,像是一只尖厉的猫爪子在心尖上轻挠了一下,心窝里麻酥酥的痒。康熙一骨碌坐起来,把人扑倒在床上。   “别闹,正给皇上按摩呢。”   “我来给小鱼儿按摩……”   “不行,不行……”佟宝珠奋力挣扎,“现在是易孕日,会怀上。”   “就是要你怀上。”   “不......怀上的话,要一年多不能和皇上亲密。臣妾不要怀……”康熙堵住了她的口。   这个女人,太馋朕的身子了。为了孩子,素一段时间都不愿意。此念头的升起,让康熙更加兴奋。他觉得他是靠自己本势把贵妃征服了,而不是靠皇帝这个身份。   作者有话说:   作者:康麻子,你就欢乐一段时间吧。你现在有多欢乐,当知道娘娘不爱你时,就有多难过。 第103章 四世   后宫的生活单调又无聊, 一点小事都能议论很久。三阿哥和四阿哥打架的事,被众人议论了很长一阵子。   首先,这件事颇具趣味性和探索性;其次是跟自己毫无关系,可以敞开的谈论。   每次谈论都有新发现。   他们为什么打架啊?究竟是谁吃了亏?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动手之前, 他们在说什么?平时不去上书房的三阿哥, 为什么突然去上书房了?   打了架之后, 三阿哥为什么又不去上书房了?皇上究竟是责骂了谁?小孩子打架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这是谁看谁不顺眼, 故意拿小孩子当枪使的吧?他们两个人怎么又玩儿在一起了?谁先跟谁和解的?   各种各样的猜测。   “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啊, 生了孩子也难保住, 就是保住了,也是受人欺负, 还是放别人那里抚养,是对孩子好。”宜妃坐在永和宫东次间里, 吃着瓜子,和德妃说话。   “我有先见之明吧,五阿哥一生下来,就早早地抱到了太后那里去。也不用因为什么事,中间再换新地方。孩子抱走了,大人还难过呢, 孩子更难过。”   特意在早早两个字上面加重了音调。   德妃听着刺耳,又没话反驳她,或者是不想反驳。默不做声地低头绣着一件小儿穿的夹衣。这一胎四个月了,孕吐减轻了些,终于能做些针线活。   她其实很讨厌宜妃。   可这后宫的生活实在无聊, 除了皇贵妃每日来看一眼之外, 别的嫔妃们几乎都不来。也只有宜妃雷打不动的每日都来坐半天, 陪她说说话, 说说孩子。说一些其他嫔妃们的事。   虽然宜妃说到孩子的时候,她多半不爱听,但总比干熬着强。丫头嬷嬷们毕竟是下人,跟她们没什么说的。   “这后宫里,太后和皇贵妃是最好的养孩子人选。”宜妃笑道,“就说荣妃吧,宫里的老人,人又强势。她跟前的老三,比老四大一岁多呢,还不是被老四追着打。最后闹到皇上那里,不也是不了了之。皇贵妃让老四去找老三玩儿,她心里不愿意,也不敢拦着。”   铺垫了那么多,终于说到了她要说的,“你当初怎么不把老六也给皇贵妃养呢,让两个亲兄弟放一起多好。就是跟着慧嫔也行啊,总比在一个奴才的名下强。这长大了,还不得低别的阿哥们一头。要我说,你还是想想法子,把六阿哥要回来。要不然,这个孩子算是白生了,没一点用处。”   宜妃每日的话题都是这样,看着说的是为德妃着想的话,其实句句都是在挠她的心窝子。挠得心窝子火辣辣的疼。   德妃心里紧缩成一团,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抚了抚额头道:“我有些头晕,去里面躺躺。我们改天再聊。”   她也后悔。   如果那一胎好好的,现在孩子都生下来了。可后悔有什么用。后悔得肠子发青,也挽回不了已经过去的事。   今日的目的达到了,宜妃站起了身,低声道:“德妹妹,你先计划好。这一胎生下来,让谁抚养。前前后后一年多没承宠,皇上都快忘了永和宫里住的是谁了。生下孩子赶快恢复身子,想想怎么争宠才是最有利的选择。有个孩子在跟前可不成。”   出了永和宫,宜妃心里的爽快,就消了个干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是封了妃,还排在第二位。可是自从出了德妃流产的事之后,皇上再没翻过她的牌子。   往乾清宫里送过药膳小菜,东西是留下了,非但没被诏见过,连句话都没递出来过。哪怕是一句,以后不用送了。也好让她知道,皇上那边对她有反应。   落得今天这般田地,都是因为德妃这个假好人。哼,你连累我没好日子过,你心里也别想舒坦了。   三月初五,七福晋入宫,对佟宝珠说,一个叫张明德的江湖术士说,七阿哥的脚疾有办法可以治医好。   佟宝珠急声问:“什么法子?”   七福晋环视了一眼旁边立着的宫女,没立即回答。佟宝珠挥了个手,屏退了众人后,又问:“什么法子?”   “七王爷说是无稽之谈,妾觉得也是。可还是想给娘娘说一声,重金求医了这么长时间,都说治不好。只有这个张道士说能治好。”   “快说。”佟宝珠催促。   七福晋压低了声音道:“张道士说,七阿哥的脚疾是替他的众兄弟顶了灾祸所致,让其他阿哥的气运分他一些,脚疾自然就能痊愈。”   这种玄乎迷信的话,佟宝珠压根不信,但仍是想问:“怎么分?”   “午夜取寒潭水沸煮,煮到次日午时。用此水给七阿哥搓洗,每次搓洗到脚掌发红为止。”七福晋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持续三年,方可痊愈。”   佟宝珠:“……”   寒潭水这点不难,后殿的水井就是寒潭水,夏天的时候,刺骨的凉。她经常让人把水果放在筐里,吊到井里冻凉了拿出来吃。   要是洗个三五次的,就是不信,也试一下。   三年呢!   谁能给谁洗脚三年,亲娘还差不多。这说的可是阿哥。   佟宝珠道:“这事不提了。”   七福晋叹了口气,“妾也是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很久。且不说,是不是真能治好,就是此法子当真是有效,让谁来给七阿哥洗呢?谁愿意把自己的气运分出来。戴佳小主又不得宠,她要是得宠,再生一个,等弟弟长大了,给哥哥洗。”   佟宝珠:“……”现在生一个,等长大会给别人洗脚,七阿哥都七八岁了,骨骼早定型了。放到现代开刀动手术都难以治好。   七福晋看佟宝珠被她的话说得,情绪低落,转脸笑道:“妾也知道这事行不通,就是知道了法子,忍不住想给娘娘说说。宫内宫外,这么多人,妾同娘娘最投缘,什么事都想同娘娘商量。”   佟宝珠道:“本宫知道,你也是真心的为七阿哥着想,把他当是亲儿子养着,心疼他,才是如此。他跟着你,是他的福气。”转话又道,“你跟七王爷关系怎么了?”   提到和七王爷的关系,七福晋红了脸,“就那样儿。”   “同房了?”佟宝珠看她没否认,接着说道,“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能加深彼此的感情。”   “不要。”七福晋坚定地说,“七阿哥就是妾的儿子。”   佟宝珠笑道:“你把他当儿子,还要看皇上是否允许。说不准哪天皇上就让把七阿哥接进宫里了。”   七福晋知道佟宝珠是想让她生孩子才如此说,佯怒道,“娘娘当初可是说,抚养了七阿哥,将来可能就是我的儿子。”   “是啊。可能嘛,可能又不是一定。”佟宝珠端起茶盏,拨了拨茶叶,浅呷了一口,道,“赶快生个孩子吧。生了孩子,也一样能照顾七阿哥。感情不是东西,别人分走了就少了。就是让你一直养着七阿哥,给他生个弟弟妹妹,也好啊!”   “娘娘呢?”七福晋低声道,“娘娘有生子秘方,又会调理身体,想生孩子多容易。娘娘怎么不生呢?”   佟宝珠笑道:“别拿本宫跟你相比。皇上已经有嫡子了,有人继承皇位。你家有吗?你不生,七王爷的亲王爵可是要收回的。”   七福晋声音更低了些:“娘娘待太子殿下真好。”想到外面那些人关于皇贵妃和太子的传言,说什么太子与皇贵妃势不两立的话,她心里就难受,又道:“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佟宝珠哈哈笑:“那是当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一世不报,下一世报。”   “娘娘认为人有下一世?”七福晋好奇地问。   接下来,两个人关于人有几生几世的说话,讨论了一会子。佟宝珠给她讲,人有四世轮回。   第一世是播种的一生;第二世是给种子浇水的一生;第三世是等待收获的一生;第四世是收获的一生①。   所以,有的人可能劳碌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幸福。那是因为,他的幸福或许是在下一世。   七福晋听了这些话,很开心。怕自己忘了,还特意吩咐人拿纸笔,写了下来。   七福晋走后,佟宝珠去后殿看望四阿哥。   四阿哥正在院子里玩投球,他特别喜欢这个游戏,玩一年了,仍是乐此不疲。不过,现在的筐架比一年前的高了些,球也比以前的大。拉布拉多叼不住,就改成了滚。   四阿哥投出去,它跑到对面,用鼻子顶着球往这边滚。由于速度慢。就准备了三个球。四阿哥每天会玩小半个时辰,在这小半个时辰里,拉布拉多就不停的来回跑。   刘福看到拉布拉多跑得辛苦,提出他来捡球。四阿哥坚决不许。每当四阿哥特别坚持某件事时,刘福就觉得四阿哥跟一般的孩子都不一样。至于一般的孩子是什么样儿,他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不一样。   他不知道,这种心理,就是老父亲,或是亲娘心理。总觉得自家的孩子格外的与众不同。   其实呢,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此时,四阿哥看到佟宝珠跨过月洞门,丢下球,迈着小短腿,远远地张开双臂,“额娘。”扑上来,抱着佟宝珠的腿,仰着小脸笑,“额娘抱抱啊。”   拉布拉多也跑过来,围着佟宝珠打转,不时的用额头蹭蹭腿。   佟宝珠抱起四阿哥,笑呵呵道:“胤禛又重了,再过两年额娘可就抱不动了。”   四阿哥搂着她的脖子,趴在肩膀上,咯咯笑,“儿子没吃饱。”   佟宝珠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早上吃了半碗蔬菜瘦肉粥,两个小馒头,一个鸡蛋,四样小菜每样都吃了,还喝了半碗牛乳。再说没吃饱,额娘可就养不起了。”   四阿哥张大嘴哈哈笑:“额娘养得起儿子。”   佟宝珠抱着他,在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用手绢轻擦他额头上的汗,“胤禛怎么没去找三哥玩儿呢?后年就要跟着哥哥们一起去上书房读书了,想玩儿也玩不成。”自从和三阿哥打过架之后,两个人熟悉起来,四阿哥经常去找他玩儿。   四阿哥噘噘嘴,“没人玩儿。”   刘福在旁边说:“回娘娘的话,三阿哥从昨儿个开始读书了。跟大阿哥一样,卯时之前就要到上书房。”   卯时是早上五点,五点到上书房,最迟四点半就要起床。一般是四点就要起,漱口、洗脸、穿衣服、打辫子,去趟净房,再从后宫走到上书房,一个小时的时间,都不是很宽松。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到了读书的年龄,皇子们起的比鸟儿还早。   佟宝珠曾在康熙面前提过,是不是太早了。康熙说,他小时候,在卯时之前,已经独自读了半个时辰书。   后宫不得干政啊!对皇子们的教育更是不敢多言。   佟宝珠揉捏着四阿哥的小手,轻言轻语道:“胤禛可不要闹着也去上书房读书,去一次,以后都得去,再也没自由了。没时间投球,没时间玩积木,也没时间跟多多玩儿。以后有你读书的时候,到那时你就知道,读书这事有多烦人。”   四阿哥伸了一下舌头,嘿嘿笑。   “额娘说的话,你记着了吗?”   “记着了。”四阿哥依旧嘿嘿笑,“儿子不去读书。”   这日下午,康熙来承乾宫时,佟宝珠提到给四阿哥找哈哈珠子的事。   “贵妃想让四阿哥入学?”康熙盘坐在承乾宫东次间的塌上问。大块的琉璃做出来了,先装在了承乾宫的东次间里。隔着琉璃窗,能模糊看清院子里来往的人是谁。   “不不……”佟宝珠急忙否认。给康熙添了添茶后,又接着说,“小孩子喜欢同比他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玩儿。三阿哥入学了,四阿哥没人玩儿。臣妾想着选两个哈哈珠子陪着他。”   “贵妃有中意的人选吗?”康熙问。   “能让臣妾选人?”佟宝珠反问。   “贵妃做事,朕放心。”康熙饮了两口菊花茶,笑道,“贵妃要是有中意的人,就依贵妃的意见。”   “臣妾没接触过外面的孩子。要不,让内务府先选几个孩子,到时候由臣妾来挑?”   “行。就这么办。”康熙迟疑了片刻,看着佟宝珠的眼睛道,“今儿朕过来,是要告诉贵妃选秀的事。皇祖母不在宫里,这次选秀由贵妃和皇额娘共同主理吧。”   佟宝珠想起大阿哥问过选秀这事,稍怔了片刻后,笑问:“是只给皇上选人呢?还是给大阿哥和宗亲们都选?”   “都选。”   佟宝珠忍不住问道:“大阿哥的年龄是不是有点小?” 大家说起来大阿哥是十一岁,其实才刚过十周岁。   以前在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也提起过大阿哥的亲事,那时候觉得是很遥远的事。   就是大阿哥向她问起选秀,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选了人,前后最多不过一年,就要放进屋里的。实在无法想象大阿哥和一个女子在一起生活的情形。   还是个孩子呢。   康熙搓捏着手指,道:“不小了。”想到自己当年因为要亲政,急早成亲时既期盼又失落的心情,又说道,“朕成亲的时候,就是他现在这么大。”   佟宝珠又是一怔。   算起来,康熙已经成亲十七年了,名副其实的老司机。真是不公平啊,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却要和老司机过日子。   幸亏有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否则,自己可就是吃亏大发了。   佟宝珠回了回神,道:“要不,先给大阿哥选两名妾室?等他再大一些,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儿的人了,尽量选他自己喜欢的女子做福晋?”   康熙离开承乾宫后,扬了扬嘴角。果然如容若所说,女人看似大度,其实都是小心眼。想成为所爱男人的第一个女人,想和他举办成亲礼,想成为他真正的妻。不希望自己男人有别的女人,尤其是不希望男人其他女人比自己年轻漂亮。   现在的后宫里,妃位和嫔位的女人都比贵妃入宫早,比贵妃的年龄大,也没贵妃姿色好。   贵妃自然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一旦选秀可不一定了。   会有更年轻、姿色更好、性格更好的女人进来。现在朝堂稳定,没有各种顾虑,放开了条件选,说不定会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可人懂情趣的姑娘,到那时候,贵妃就该拈酸吃醋了。   思及至此,康熙有些盼望快点选秀,盼着早些看到贵妃为他吃醋的样子。   选秀这事,说的是由皇太后和皇贵妃主持,但其实到她们这里是第三关的事了。第一关和第二关都是由内务府和户部全权来负责。   这次选秀,与以往不同,除了放开了家世年龄之外,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凡七品官员以上,年龄在十二岁以上,十七岁以下的未婚女子,全部都要参选。   单第一关初选,计划的是三个月。   确定了要选秀,佟宝珠让人把大阿哥叫来,问道:“你皇阿玛说,这次选秀,给你选两名妾室。你有中意的女子吗?”   大阿哥立马反问:“皇额娘,只有妾室,能出宫单独立府吗?”   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子,想单独出府呢。   佟宝珠道:“不能。”   “儿子想要福晋。”说完。大阿哥嘿嘿笑,笑意里好像有什么阴谋似的。   佟宝珠:“……”敢情上次问选秀不是有意中人,是想搬出去住。而且这孩子随着年龄增长,脸皮也渐厚了。没一点儿去年问她选秀时的不好意思,”就是选福晋,短时间内,也不能搬出去住。”   大阿哥顿时情绪沮丧,十分不情愿道:“好吧。”   佟宝珠安慰道:“你搬出去住不是小事,要看风水选地方,建府邸,添置家俱,选家仆奴才......”看着大阿哥渐亮的眼神,她接着说道,“怎么也得五六年。”   大阿哥还想着最多一两年就能搬出去呢,一听这话,更加沮丧,“好吧,皇额娘。”   佟宝珠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大阿哥没表现出有意中人的样子,也没有提出来自己想选人的话。   佟宝珠道:“没旁的事了。”   “儿子告退。”   大阿哥走后,佟宝珠暗叹,宫里的孩子啊,真是不知感情为何物,娶什么样儿的人都行。   转念又想,也是,反正遇到喜欢的,可以纳进房里,当成一件物件那样占为已有,才不会顾虑姑娘的感受。没去想,娶一个心爱的姑娘,给她正妻的位份,和她白首不相离。   大约过了半个月。正当佟宝珠把这事抛到脑后时,大阿哥来了。别别扭扭地问:“皇额娘,身体不好的姑娘不能参选吗?”   “怎么个不好法?”佟宝珠问。选秀第一关,主要看头发、眉毛、眼睛、牙齿、肤色、体味、身材等等。   “……就是有点……”大阿哥思忖了片刻,才想到一个词形容,“虚弱。”   佟宝珠看他这个样子,对他的心思明了了几分,大约是有看中的姑娘了。瞬间心情好起来,这孩子,还是懂感情的嘛。她是觉得不懂感情的人,不算是个完整的人。   “章程里没规定虚弱的不能参选。”她笑道,“虚弱不算是病,调理调理就好了。”停顿了片刻后,又道,“你要是有喜欢的,提前说一声。尽量把你喜欢的姑娘指给你。”   “谢谢皇额娘。”大阿哥欢喜地走了。   内务府张罗选秀的时候,也张罗着给三阿哥和四阿哥选哈哈珠子。   佟宝珠暗中观察了一下,备选的人里,没有看上去很满意的。不是不沉稳,就是有些畏缩。再就是家境不合适。   哈哈珠子要与四阿哥朝夕相处,他们的言语行径会影响到四阿哥,他们背后的家族将来也会牵连到四阿哥。   四阿哥现在需要的是单纯的玩伴,不希望受他们背后势力的牵绊。   这时候,佟宝珠想起了她接生的那个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和四阿哥差不多年岁呢。   于是叫来了胡青儿问。   “他呀!”胡青儿叹了口气道,“提起来,就窝心。臣便没同娘娘说。最近孙春枝带着她儿子回娘家了。她爹还给赵保山改了名字,叫孙荣廷。”孙春枝是赵子龙的媳妇。   佟宝珠十分意外,惊讶道:“她爹娘不知道赵保山是皇上赐的名字?”   “是皇上赐的名?”胡青儿也十分意外,“臣只听说是贵人起的名字,没听说是谁。臣还以为是赵子龙在故弄玄虚。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给赵保山接生的是娘娘,还以为真是臣的师姐。孙春枝还问过臣,臣的师姐什么时候来京城呢。”   佟宝珠:“……”怎么可能不知道。施世伦知道她的身份,只不过是没说破而已。这人的口风真够紧的。“孙春枝为什么要回娘家?赵子龙呢?”   “臣听说赵子龙准备跟着施大人去南边,至于孙春枝为什么回娘家。臣也不知道。”   胡青儿道,“娘娘要是想知道,明日臣去问问。”终于能替赵子龙出这口气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鬼怪》 第104章 计谋   胡青儿刚离开, 梁九功过来说,康熙让佟宝珠带着四阿哥去一趟乾清宫。   梁九功来后宫里传话,不会是小事。若是单纯的传个话,由专门负责跑腿的小太监传就行。   梁九功跑腿的时候, 不是大喜事, 就是难办的事。是他想揽个功劳讨彩头, 或是康熙专门叮嘱让他跑一趟。若是后者, 是康熙知道他这人鬼机灵, 不用明说, 他就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怎么说话合适。   “梁总管, 是什么事啊?”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喜事。佟宝珠吩咐人去带四阿哥后, 问道。   “启禀皇贵妃娘娘……”梁九功迟疑了片刻后,说道,“乾清宫里的事,万岁爷没交待让说的,本来奴才不该提前说出去。但既然娘娘问着了,奴才明明知道, 若是不说,那是对娘娘的不敬。给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佟宝珠刚要接话,梁九功抢在她前面,说道:“三阿哥的辫子让人给剪了, 哭着回了延禧宫, 说是四阿哥干的。荣主子带三阿哥去了乾清宫, 找万岁爷哭诉。万岁爷就让奴才传您带四阿哥过去问话。“   “辫子让人给剪了?”佟宝珠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里的人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一般情况下,不能剪发。   四阿哥在满月的时候剃了胎毛,直到现在,后半部分的头发一次没剪过。辫起来,都长到腰间了。每日梳头掉下来的发丝,都小心地收拢在锦囊里。   “回娘娘的话,是的。”梁九功躬着腰说。一幅忧心的模样。   “……剪,剪了多少?谁干的?”佟宝珠瞪着眼睛连问。这事儿的严重程度不亚于,有人把三阿哥爆揍了一顿。在宫里,谁敢如此?   实在太震惊,让她忘了梁九功说是四阿哥这回事了。   梁九功身子又低了些,再次说:“三阿哥说是四阿哥。”想到主子的态度,赶紧又说,“奴才不相信是四阿哥,可能是其中另有隐情。”   佟宝珠也不相信是四阿哥。四阿哥长这么大,做过的最大坏事,也就是把毛毛虫或是蚯蚓放进刘福的脖子里。还是明着做的。看到刘福吓得哇哇叫,他在一边拍着手笑。   拿剪刀,剪大孩子头发这种事,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能干得出来。是虚岁五岁,还不到四周岁呢。   待容嬷嬷把四阿哥带来,佟宝珠屏退了下人们,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三哥的头发,是不是胤禛剪的?”接着又说,“三哥现在在皇阿玛那里,皇阿玛在查问是谁做的。如果是胤禛做的,就敢做敢当,诚恳的承认错误。有额娘在,皇阿玛不会把胤禛怎么样,顶多是像上次那样,责骂几句。听一会儿,也就过了。”   四阿哥低垂眼皮,摇摇头。   “头发很珍贵,不能剪。你想想,刘福每日给你梳头发是不是十分小心?生怕掉下来一根。”佟宝珠拉起他的两只手,说,“这是大事,你皇阿玛会着人查问。究竟是谁做的,一问便知。若是做了错事,还犟嘴不认错,可是会重罚。到时候,连额娘都保不住你。”   四阿哥依旧摇头。   “那你方才出去干什么去了?”佟宝珠又问。   “找大哥玩儿。”四阿哥说完,又闭紧了小嘴。   “那你知道三哥的头发被人剪了吗?”佟宝珠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四阿哥像上次那样,一个字都不再说。   梁九功在窗外催促:“娘娘,万岁爷在等着您和四阿哥呢。”   “稍等片刻啊!”   佟宝珠应声后,把四阿哥抱坐在塌上,给他倒了半盏白开水,“气候干燥,胤禛多喝些水。”   接着又叫容嬷嬷和素云进来,把她原来插戴的珠翠换成了普通的绒花簪,七公分高的花盆底,换成了两公分高的千层底鞋。又让容嬷嬷看她身上的月白底绣紫色喇叭花的旗服是否得体。   看到容嬷嬷点头后,她才牵着四阿哥的手,走着去乾清宫。   双方闹矛盾,判定谁是谁非的时候,一般会认为高位者仗势欺人。在这种时候,低调行事,才不会连累了四阿哥。   因为有梁九功跟着,一路上都没说话。上了乾清宫门前的石阶,进了抱厦里,佟宝珠松开了四阿哥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道:“胤禛,别怕。你皇阿玛问你什么,你如实说便是。”   荣妃和三阿哥是一起哭着来的,进去的时候,哭诉的声音又大,外面候着的太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佟宝珠他们上台阶的时候,就已经往里面通传了。进了抱厦没停,魏珠直接引导着他们进了西暖阁。   荣妃和三阿哥都跪伏在地上,佟宝珠赶紧也跪了:“臣妾叩见皇上,祝皇上万福圣安。   四阿哥在她旁边跪,规规矩矩地拜礼,绷着小脸,奶声奶气道:“儿子胤禛叩见皇阿玛。“   “胤祉说,是你剪了他的头发,是不是?”康熙背着手,走到四阿哥跟前,居高临下地冷声问。   佟宝珠用眼稍偷偷地打量四阿哥的反应,只见四阿哥慢慢抬起了头,盯着康熙看,又是那种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小眼神。   看了一会儿后,扭头去看三阿哥。   紧接着勾下了头。   佟宝珠突然发现,他的侧脸和康熙的侧脸很像,笔挺的鼻子,脸部的线条清晰。从长相上就能看出,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只不过,他的脸蛋有点婴儿肥,康熙的脸颊偏瘦。   佟宝珠悄悄打量四阿哥的时候,康熙也在直直地打量着他,而且周身刻意散发出在朝臣们面前才有的威势。   无形的压力,令佟宝珠的头皮发紧。收回了目光,低垂着眼皮,看眼前的一片方寸之地。   “胤禛,你是不是干的?”康熙回重了音调又问。   殿内静悄悄的,除了自鸣钟的“嗒嗒”声,只有三阿哥极力压制的抽涕声。   佟宝珠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初来这里,面对见识短浅的古人,她谁都没放在眼里。   包括康熙和太皇太后。   觉得他们不过是被历史洪流淹没的人物,他们的思想狭隘,见识也有限,他们只懂得争权夺利,天天想着勾心斗角,不懂生活,不懂感情,不懂享受。   她想改变大家,想用自己现代人的智慧,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让身边的人都感受到友爱,感受到温暖。尽量让每个人都能够生活得快乐。   这也是她穿越过来一趟的意义。   要不然呢?和她们一样昏昏噩噩的活着,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如此毫无价值的活着,活一天与活十年相比,又有什么差距呢?   后来,她意识到了,后宫这种几十个女人争一个男人的状态,不可能真正的和谐,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如意,都开心。只要大家都能够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就是最好的状态。   自己若是一意孤行,自不量力的试图去改变。非但不能给别人带去好处,还落个自身难保的下场。   所以,康熙召幸谁,或不召幸谁,她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在他面前提一句雨露均沾的话,他若是问她,谁很久没被召幸,她回话谁谁谁;若是不追问,她就转移话题。   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改变不了大势。只能在小范围内,照顾着一些人,给他(她)们带去,这个时代允许之内的亲情友情,这也算是她存在的价值,也算没有白活这一遭。   此时跪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佟宝珠觉得自己的力量,甚至连一个一手带大的幼童都护不住。   面对强大的皇权,生命如蝼蚁般的脆弱,甚至黑白是非都没那么重要了。   谁是谁非,也许根本就不用细问。皇帝就能直接下定论。皇帝是金口玉言,他说是谁的错,即使对也会是错。   她特别后悔自己对四阿哥的教育方式。如果四阿哥像太子那样懂事,守规矩。三阿哥被剪了辫子,根本就不会怀疑到四阿哥身上。   即使真是四阿哥干的,也会询问的其中原因。也会主观的认为他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才如此行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佟宝珠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一两分钟,也许是一二十分钟。   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细小的汗珠慢慢扩展,和同伴汇集在一起,顺着眉稍滑了下来……   “……今天都不许吃饭,回去之后什么都不许做,闭门思过。各自想想自己都错在什么地方。”康熙终于开了口,厉声道,“明天胤祉搬到乾东三所,跟大阿哥一样上午读书,下午练骑射。一日都不许落下……”   话还没说完,被荣妃哭嚎着打断:“皇上,三阿哥还小……”   “闭嘴!”康熙站到她跟前,大声道,“这就是皇子长于妇人之手的结果。如果一直生活在宫外,哪里会出这种事。”   走到胤祉跟前,又道,“你身为兄长,高了老四足足一头。就按你说的,他剪了你的头发,你当时怎么没拉着他,给他打了架?还哭?你不觉得丢脸,朕都替你臊的慌……”   “皇上……”这人骂人的时候,丝毫不讲情面,不考虑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是否能承受得了。佟宝珠瞄了一眼握紧了小拳头的四阿哥,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三阿哥,低声道,“臣妾告退。”   “你……“康熙走到她跟着,盯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想说,朕的话还没说话,让你告退了吗?此话在嗓子眼里荡了荡,改话道:“都给朕滚出去吧。”   “臣妾带四阿哥告退。”   佟宝珠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没等四阿哥站起身,抱着他大步出了西暖阁的门。幸亏穿的是平低鞋,几个大步就穿过了正殿,迈出了殿门。   佟宝珠隐约听到一句:“你们两个等一下再走,朕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话被四阿哥震耳欲聋的大哭声掩盖着了。   “……额娘……额娘……”四阿哥搂着佟宝珠的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哭,仿佛方才在西暖阁里,有人举着大刀要砍死他似的。   哭得声嘶力竭。   “额娘知道不是你干的。”佟宝珠搂紧了他说,“别怕,额娘会给你皇阿玛解释,这不是你干的……”   四阿哥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依旧张着嘴大哭。   殿门两边立着的两队侍卫和当值太监,看看趴在皇贵妃肩头哭得小脸胀红,泪如雨下的四阿哥,又看看同伴,暗自交流一下眼神。   这罪魁祸首怎么先走了?还没问出来个结果呢,怎么就走了?四阿哥是在哭什么啊?究竟是不是四阿哥剪了三四阿的头发?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算了?方才西暖阁里传出来的话,怎么像是只惩罚了三阿哥啊?   脑袋里有无数个疑问,急等着解开。   此时要是下了值,聚在一起敞快地议论一番,比喝三碗凉茶都爽快。当值前为了避免小解,都不敢喝水的。一般情况下,下值第一件事都是猛灌两三碗凉茶。   上书房和乾清宫中间隔了一个大广场。四阿哥撕心裂肺的哭声,无所阻隔地传到上书房,大阿哥和太子听到后,无心听讲了不说。   就连正在讲书的张英都跑了神。他看了眼屋角的水漏,朗声道:“自行温习一刻钟下课。”   大阿哥道:“张师傅,能提前下一会儿课吗?三阿哥没回来,四阿哥又在哭,学生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英:“不能。”为了你们好,才不能你们凑那个热闹,哭声明显是从乾清宫那里传过来的。在皇上面前,谁能置喙什么。   永和宫和承乾宫之间,就隔了一个一米多宽的夹道。佟宝珠抱着四阿哥出了日精门,进入夹道,永和宫里的人就听到了哭声。   宜妃正和德妃说着让四阿哥早些入学的话,鼓动德妃找皇贵妃说呢。   “哎哟,这又是四阿哥吧?怎么哭这么狠啊?这满宫里,也就他敢敞开了哭闹。”   宜妃笑道,“德妹妹你不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过去探问,等老四长大,知道你是他亲娘的时候,想起这事,就知道你其实一直在关心他。”转话又道,“不过,娘娘可能会不高兴。“   德妃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天后,干干地说:“皇贵妃娘娘待四阿哥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了?回头告诉你。”   宜嫔说完话,就站起了身。德嫔破天荒地把她送到了大门口。宜嫔离开后,她贴着红漆大门,屏心静气听外面在说什么。   “……万岁爷下了旨,让娘娘闭门思过,不见客。宜主子请回吧。”承乾宫的总管黄忠说。   宜妃的消息很灵通,没等回到翊坤宫就打听出了,四阿哥哭的原因。返回永和宫里告诉德妃。   德妃用两个拇指,摁了摁太阳穴道:“有些头晕,我去里面躺躺。就不陪你了。”   宜妃追着她问:“你说,三阿哥的头发究竟是不是四阿哥剪的?听说也没剪掉多少,就剪掉了四指长。不是多大的事嘛,绑上辫花,不注意看不出来。荣妃在乾清宫里哭闹呢。娘娘和四阿哥都离开了,她还不依,非要皇上给三阿哥一个说法。她想要什么说法?难不成,把四阿哥的头发也剪掉一段?那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势,跟皇贵妃对抗。四阿哥是你生的,但是养在皇贵妃跟前,那就算是皇贵妃的儿子……”   德妃的心窝,再一次被宜妃挠着血淋淋的疼。在愤愤不平的话语中,脱了鞋,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了头。   一时间满宫的都在议论这件事。   佟宝珠抱着四阿哥直接去了后殿,坐在屋里的红木圈椅上,才感觉到手臂累酸。   没再哄他,只是仍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同去年那次大哭一样,最后也是哭累,睡着了。   佟宝珠怕惊醒他,这次没像上次那样给他擦脸,直接放到了床上。看着他睡安稳后,才回前殿。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处,惊恐万分的刘福和冬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腿一软,蹲坐在了地上。   半天后,刘福小声说:“万一娘娘或是万岁爷问起今日的事,我们都要说当时的情况没看到。要替小主子辩解,不是他剪的。” 小主子也太大胆了,怎么能剪三阿哥的辫子呢?他这做奴才的,就昧着良心,替主子辩解吧。   这事其中内情,冬草也是知道的。她愣愣地说:“万岁爷不是判定了是四阿哥剪的吗?”   刘福轻摇了一下头,小声道:“没有。万岁爷要是相信,是小主子所为,不会这么容易放他回来。”   冬草又问:“万岁爷为什么会认为不是四阿哥干的?”   刘福:“不知。”接着再次叮嘱,“记着啊,真实情况,就是娘娘也不能说。否则,就等着吃小主子的苦头吧。”   佟宝珠起初满脑子想的是,这不是四阿哥做的。如果是四阿哥所为,四阿哥肯定会在她面前承认。   冷静下来之后,和刘福同样的想法,认为皇上知道内情。是不想让别人认为三阿哥在撒谎,所以才认定是四阿哥所为。   小孩子淘气剪别人辫子,抛开头发金贵这一方面来说,不是多大的事。顶多是认为四阿哥缺少管教不懂事;但如果是三阿哥说谎,情况可就严重了。   没人敢剪他的头发,只能是他自己剪了,来栽赃给四阿哥。性质恶劣。   佟宝珠想通之后,轻松了许多。午膳没让人去御膳房提,但在小灶上熬了一锅小米粥。自己偷偷喝了一碗,其余的留在锅里,等晚上和四阿哥一起喝。   次日,三阿哥带着教养嬷嬷、奶嬷嬷、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搬去了乾东三所。   佟宝珠没让四阿哥出门,她自己去了乾东三所探看,检查所用物件,有没有安置妥当。   “你四弟病了,在屋里睡觉。”她摸了摸三阿哥的头,柔声道:“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你别给他计较。他不懂事,都是皇额娘没教导好的原因,皇额娘替他给你道歉。”   三阿哥低着头,“嗯”了一声。   在这件事上,如何对待三阿哥,佟宝珠很矛盾。曾想过,和三阿哥好好谈谈。又想到,孩子的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康熙责骂那么严厉了,她再提此事,不是伤口上撒盐吗?便没再多说别的。   佟宝珠除了这次出门之外,一直闭门谢客了十天,谁都没见。就连胡青儿都没见。这十天里,也没让四阿哥出门。和他朝夕相处,给他讲有教育意义的故事,给他慢慢讲道理。   告诉他,一个品德口碑良好的人才会受人尊重,说出去的话,才让人信任。   并说自己相信他,不是他剪了三阿哥的头发。   但没说康熙也相信他。   她要让四阿哥记着这次被误解的委屈。从此以后,做个被众人夸奖的好孩子。   至于四阿哥那日出去有没有碰到三阿哥,或是和三阿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没问。她觉得询问就是对他的不信任。替三阿哥顶着过错就够委屈了,不能再没人信任他。何况康熙已经调查清楚了。   十天后,佟宝珠自己给自己解了禁足,带着四阿哥去乾清宫向康熙认错。   四阿哥照着佟宝珠的吩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康熙觉得这件事,委屈了他,也没再提。   “张大人家的老三张廷璐,大胤禛三岁。朕前几日见了他,聪慧又知礼。朕跟张大人说了,让他给胤禛做玩伴。”   “哪个张大人?”佟宝珠问。   “礼部侍郎张英,也就是太子的老师。”   她知道张英有个儿子叫张廷玉,是清朝时期,唯一入太庙的汉臣,历经康熙、雍正和乾隆三朝。在九子夺嫡中,是四阿哥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之一。   “臣妾和张夫人谈话时,张夫人提到过张廷玉,是他家的老几?”   “张廷玉是老二,大胤禛五岁。朕也见了,没有他家老三看着机灵。张家是书香门弟,家教又好。让张老三多带带老四。另外一名哈哈珠子,贵妃看着选。”   佟宝珠朝四阿哥递了个眼色,四阿哥又跪下叩首,奶声奶气道:“谢谢皇阿玛,儿子以后会守规矩。”   康熙对他挥了个手,“出去吧。朕跟你皇额娘说几句话。”   “儿子告退。”   待四阿哥后退着出了西暖阁,康熙道:“这几日,贵妃在思过,还不知道吧,老七的媳妇有了身孕。”   佟宝珠仍在极力回忆张廷玉的事,回了回神,才意识到谁怀孕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臣妾还不知。”她迟疑了片刻后,坚定地说,“皇上,把老七接回来吧。承乾宫的地方大,放在承乾宫里抚养。”担心他不准,又道,“头三个月胎位不稳,最怕使力。万一七福晋抱七阿哥动了胎气,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行。”康熙正是想让七阿哥回来,才提到此事。于是爽快地说,“听贵妃的。什么时候抱回来合适呢?”   佟宝珠迫不及待地说:“既然要回来,赶早不赶晚,就今天吧。”   她想的是,分气运的话不可信。可用寒潭水沸煮了洗脚,可以试一下。承乾宫里守着水井,又有小灶不费什么事。   康熙揉捻着手指道,“朕待会儿就让人通知纯亲王府。”转话又道,“就在昨日,老四已经改在了贵妃的名下。”   抚养和过继是不同的。抚养只是抚养,百年千年之后,一般人不会知道谁曾抚养过谁。只有专业做研究,或是熟知历史的人才会知。就比如乾隆皇帝,一般人只是知道康熙喜欢他。不会知道他小时候是住在宫里,由悫惠皇贵妃佟佳氏抚养长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乾隆继位后,没让悫惠皇贵妃葬在妃陵园里,而是专门为她修了园寝。   想到悫惠皇贵妃,佟宝珠跪下谢恩之后,轻声说道:“臣妾有一所求,不知皇上能否答应。”   康熙斜了她一眼,“不答应。贵妃不用说出来。”   “皇上知道臣妾要说什么?”   “不知。”康熙闲闲地说,“但朕就是不答应。” 第105章 权利   初夏的微风, 没有了前两个月的温和,带了几分炙热。   佟宝珠走出乾清宫殿门,站在抱厦里,朝广场上望去, 白亮亮的阳光撒在青砖石地面上, 撒在侍卫们明黄色的盔甲上和迎风招展的三角盘龙旗上。   再往远处是黄色琉璃瓦的乾清门, 乾清门东西两侧的院落, 一处是上书房, 一处是南书房。   南书房俗称南斋, 是康熙读书听讲的地方,日常有翰林院侍讲们在里面当值。她带着四阿哥来之前, 康熙就在里面听书,知道她来了乾清宫, 才回来。   上书房是皇子读书的地方,此时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在里面读书。将来四阿哥也会每日去读书。还有后来的那些数字军团,等他们长大了,都会去。   佟宝珠眺望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像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紫禁城画卷,庄严肃穆, 而又生机勃勃。   当时间的车轮无情的辗过,这里会变成故宫。在这里,穿棱来往的人,也会变成世界各地的游客……   所以,那些小小的不愉快, 算得了什么呢?享受着眼前的幸福开心就好啦!   “娘娘, 可有吩咐?”   魏珠看皇贵妃站在台阶边沿迟迟不往前走, 低着腰过来问话。   “本宫看看, 站在这里能不能看到四阿哥。”佟宝珠笑着应话。方才彩云禀告,刘福带着四阿哥去了上书房。   魏珠抬起头,往远处瞧了一眼后,笑道:“看不到呢。要不要奴才去请四阿哥回来?”   “不用了。”佟宝珠说着话,抬脚下了台阶。   “恭送娘娘。”   魏珠刚站回殿门左侧,里间当值的太监出来传话:“魏公公,主子让您进去。”魏珠现在虽然才只有十七八岁,资历也不算高,但因为康熙喜欢差使他,别的太监对他说话,都很恭敬。   “方才你在外面说什么?”康熙站在南墙边,低头翻着书架上的书籍,不经意似地问。   其实心里关心的很呢。   没说什么呀。魏珠稍迟疑了片刻,才想到主子问话的重点。急忙说:“皇贵妃娘娘看了半天上书房的方向,奴才过去问问可有吩咐。”   “挺有眼色的嘛。”康熙瞟了他一眼,把方才抽出来的书,又放回原处。背起手道:“皇贵妃不高兴吗?”   奴才不能议论主子们的事,可是什么都不说,白白地错失了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   魏珠稍一寻思,低声说道:“奴才瞧着,娘娘好像是有心事。”急忙又说,“站在抱厦里迟迟不离开,不是有心事吗?奴才猜着,可能是想折回来跟主子说话呢?”   “你这狗奴才,主子的心思是你能揣测的吗?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康熙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一脚。扬着嘴角出了殿门,“摆驾寿康宫。”   他不知道贵妃想要求什么。难得求他一回,他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讨点好处回来。   朕身为皇帝不答应你的请求,但身为你男人可以答应。   好事多磨么,朕等着贵妃再来求。   “奴才该死,奴才再不敢了。”魏珠掌着自己的嘴巴认错。其实他心里美滋滋的,主子的心情好呢。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踢人。可不是谁都有被主子踢的资格。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胡青儿已经在东次间里候着了。   她最近这十日,天天来求见。急着把她打听到的情况告诉皇贵妃,今日终于被放进来。   看到皇贵妃进院门,就跑到院子里拜礼,平身后迫不及待地说:“娘娘,您还要继续禁足吗?”   佟宝珠看了她一眼,笑问:“你有事?”   胡青儿以前是游医,现在虽然进太医院快三年了,身上的江湖习气还是很浓。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佟宝珠同她说话的时候,也比较随便。   “臣先给您禀报赵子龙家里的事。”胡青儿急忙道。   “不急,慢慢说。”   两人说着话进了正殿东次间,坐定后,宫女摆了茶。佟宝珠挥手让她们出去,才问:“是怎么回事?”   “施大人不是要去南边嘛,施二公子的那几个结义兄弟全都从了军。赵子龙也从了军。用他们的话说,这是搏前程也是搏命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赵子龙就把孙春枝赶走了。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没地方安身,只好回了娘家。”   佟宝珠手里正剥着核桃,用铁夹子夹开,小心地把里面的仁抽出来,把外壳放到杂物筐里,拿起盛放核桃仁的瓷碟递到胡青儿面前,才说话:“你吃。”   那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想着如何用生命搏出一世的荣华安稳。她拥着顶级的荣华富贵,却在为男人多纳一个妾室烦恼。   佟宝珠瞬间觉得自己这是在无病呻吟。   她又拿起一个核桃捏在手里,缓了缓神,才接着说,“我听说,他的酒馆生意不是还可以吗?不能大富大贵,养媳妇孩子是绰绰有余,怎么还想着出去。”   “谢谢娘娘。”   胡青儿接话,“孙夫人三天两头去赵子龙家,又是带这又是带那,每次还讲谁谁谁怎么样了,出入仆随成群如何。说得久了,赵子龙心里也不是滋味。孙春枝要是没跟他,至少能嫁个官家公子,做个锦衣罗缎的少奶奶,有娘家有亲戚有朋友。自从跟了他,除了孙夫人去他家里之外,孙春枝跟以前认识的人,全都没了联系。赵子龙是思量着,就是扩大经营多赚钱,也是贱民。就想从军搏功名……”   末了又说,“臣这是从施二公子那里打听来的。臣找上赵子龙时,他没提家里的事。只说是施二公子当初找上他,就是考虑着将来南下的时候有兄弟帮忙。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说什么都要跟着施大人去。”   “施二公子也去?”佟宝珠问。   “他不去。大伙儿都觉得施二公子是不想让他们卖命,他才自己不去。所以,更是要去。说是想帮兄弟完成心愿。”胡青儿道,“臣也问了施二公子,他怎么不跟着施大人南下。他说,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强。准备明年参加科考呢。”   胡青儿走后,佟宝珠极力回想她所知道的施世伦的情况。   施琅收复台岛,康熙行赏时,准备给他全家人都赏。施琅把除去施世纶之外的七个儿子带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每人都赏了官位。   施世纶没有依靠他父亲的推荐,却是众兄弟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做知府时,不但有江南第一清官的称号,最终官至漕运总督。漕运总督虽然是从一品,地位却堪比尚书,是油水最足官职。   她知道的这些都是施世纶当官之后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参加收台战争。而且历史无真相,历史都是为政者修改过的,事实情况如何,只有那个时代的人清楚。   佟宝珠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遂让人把黄忠叫来,吩咐道:“你出宫一趟,去柳树胡同孙家瑞千总家里,找一个叫孙春枝的妇人。给她说三条路,让她自己选。”她暗叹了口气,这三年多里,赵子龙的老丈人又升职了呢。   “第一条路,把儿子寄养出去,她跟赵子龙一起南下;第二条路,儿子寄养出去,把她家原来的酒馆赎回,她来经营,等赵子龙回来;第三条路,让施家借钱给她,她搬出去独自抚养儿子。”顿了一下,又说,“反正她儿子是不能在孙家养了。”   黄忠不知道佟宝珠在宫外发生的事,听得一头雾水。但仍是爽快地领命:“喳。主子若是没别的吩咐,奴才这就去了。”   黄忠办事考虑周到,让人放心。他走后,佟宝珠便暂时把这事抛到了一边。去了东隔壁的永和宫里探望德妃。   六个月的身孕,再加上衣服单薄,肚子很明显的凸了出来。不知道是佟宝珠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德妃这一胎怀的有些艰难。气色不好,举止也没有前两胎时的灵便,这才六个月,身子就已经很笨重了。   相互寒喧问候的话说完。   德妃急不可耐道:“昨儿个皇上过来,说四阿哥已经改在了娘娘名下。这下嫔妾就放心了。嫔妾在皇上跟前提过几次,让四阿哥寄娘娘名下。”   佟宝珠笑道:“让你操心了。等再过两年,本宫就告诉四阿哥,你是他亲额娘,日日来给你请安。现在还有点小,有些道理他还听不明白。本宫担心他……”   德妃急声打断了她的话:“不用不用。娘娘不用告诉他,娘娘就是四阿哥的亲额娘。”   佟宝珠安慰她道:“暂不说十月怀胎十重恩的话。本朝以‘孝’治国,单凭这一点,等他长大了,也是要认生母。你放心吧,最多再有两年,本宫就让他来认亲娘。”   她的话刚落,外面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呼喊:“额娘,德额娘,儿子来了。”   德妃猛地站起了身,看到佟宝珠仍坐着,又赶快扶着茶几坐下,僵着脸笑道:“四阿哥来了,嫔妾吩咐人去拿果子。”   “先不给他拿,一会儿要用膳。吃了零嘴,饭就吃的少了。”   佟宝珠侧着头,往门口看,不一会儿,看到四阿哥迈着小短腿“嗒嗒嗒”跑进来,看了一眼德妃,扑过来抱着了佟宝珠的腿,仰着小脸欢喜地说:“额娘,额娘,儿子有路珠子了。”   佟宝珠推开了他一点:“礼数呢?又忘了?”   四阿哥嘟了一下小嘴,走到德妃面前,跪在地上叩礼:“儿子见过德额娘,给德额娘请安。”   德妃站起身扶他, “四阿哥快起来。”笑着问,“四阿哥方才说的什么露珠子。”   佟宝珠笑着接过话:“他可能说的是一个叫张廷璐的哈哈珠子,皇上给四阿哥找的伴读。他父亲是太子的老师张英。书香世家。这样人家的孩子,也只有皇上开口,才会送宫里做哈哈珠子。”四阿哥经常说这种简略的话。猜习惯了。很容易猜到他要表达的意思。   就在这时,大阿哥进来了。   打下马蹄袖半跪下施礼,朗声道:“儿子胤禔给皇额娘请安,给德额娘请安。”天蓝色的长袍旗装,腰间束了条黑色镶蓝宝石的腰带。头上戴着一顶红蓝相间的如意小帽。   好一个清俊无双的少年儿郎。   佟宝珠忍不住想,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要便宜给哪个姑娘。瞬间感受到了,婆婆不喜欢儿媳妇的心情。   哪家姑娘都配不上我儿子。   “快快起来。”佟宝珠笑吟吟道,“大阿哥是有事吗?”用惠妃的话说,大阿哥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到她宫里请了安就走,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给过她。   这来德妃宫里,肯定是有事。为了不耽搁他的时间,还是直入正题的好。   四阿哥挣脱德妃的手,扑过去抱着大阿哥的腿,哈哈笑道:“大哥,额娘问你话呢。”   大阿哥不大自然道:“皇额娘,儿子能同您单独说嘛。”   “能能能。”佟宝珠连声道。站起了身,对四阿哥说,“胤禛,你在这儿玩吧,陪德额娘一起用午膳,我跟你大哥说几句悄悄话。”   “不嘛,我也要听。”四阿哥拍打着大阿哥腹部,咯咯笑道,“大哥,抱抱。”   大阿哥轻拍了一下四阿哥的头,又半跪下施礼:“德额娘,儿子胤禔告退。“   四阿哥也跟着规矩地施礼:“德额娘,儿子胤禛告退。”   方才还热闹的房间,随着他们一行人离开后,又安静下来。德妃坐在原地呆怔了半天,才回神叫人去提午膳。   佟宝珠他们回了承乾宫,让刘福把四阿哥抱后殿。她和大阿哥进了前殿东次间。   “儿子中意的女子担心入宫,同人订亲了。”大阿哥红着脸,懊恼地说,“皇额娘能不能把她额娘召进宫,提前向她透露,选中之后,不是入后宫,是给儿子做福晋。”   佟宝珠刚端起茶盏,正准备喝呢。听到这样的话,又放下了,好奇地问:“那位虚弱的姑娘?”   “嗯。”   佟宝珠:“……”敢情对方是不想入宫,托词说虚弱。后来听户部负责登记初选的官员说,虚弱也得参选,就赶快订了亲。   因为,前几天内务府的人来问过她,身体虚弱的姑娘能不能参选。她估计是大阿哥说的姑娘,就说京城里的姑娘,只要年龄在范围,全部参选。   大阿哥小小年纪挺有能耐呀,已经能干涉到内务府的事务了。   大阿哥低着头,又“嗯”了一声。   “她阿玛是什么官?”佟宝珠问。能入宫的夫人都是有诰命在身。这就不用担心对方家世不好的问题。   “吏部尚书。”大阿哥又详细说,“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家的大女儿静娴大姑。”大姑是大姑奶奶的意思,满人家族重视姑奶奶,在做姑娘的时候,就用大姑二姑尊称。   这事让佟宝珠犯了愁。向对方透露选中之后,会指给大阿哥,这是行不通的。   还不知道对方长的什么样儿呢,万一太胖太瘦太高太低,肤色黑有麻子有体味,口齿不清等等缺点,选秀第一关都不过了。   走不到第三关,即使家世好,也没有做福晋的资格。   让科尔坤夫人带姑娘入宫,她提前相看,也行不通。选秀之际,皇贵妃让姑娘入宫,明显是看人。万一长的不好,性格也不好,没后话了,多让人难堪。再说,人家不一定愿意退亲呢。   皇家总不能强逼。   佟宝珠顿时十分后悔提前向大阿哥透话这回事。到时候直接选好福晋,指给他多好。   既然是指给他的,肯定是各方面都很合适。   无论是皇祖母,还是阿玛额娘,都是希望他以后过得好,没人会故意坑他。   闭门思过的几日,都是素食。终于开了荤,因为有心事,佟宝珠也没吃出个滋味来。搁了筷子,突然意识到。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大阿哥的婚事上,她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没开始选秀前,她想着让大阿哥找个心仪之人做福晋。到了正经给他娶福晋时,自己迅速代入到了婆母这个角色,想给他指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而她认为大阿哥根本不懂什么样儿的人,合适自己。   仔细想来,她说的尽量选他中意的人,是指在几个合适的姑娘里,让他挑选。而不是任他随便挑选。   这事还没理出个头绪呢。七福晋来了,除了央求她,再让七阿哥在纯亲王府里多住三日之外,还说了一件十分糟心的事。   恭宁王看上了大丫,要讨去做妾。   恭亲王是康熙同父异母的弟弟,排行老五,今年二十六岁,众人都管他叫五爷。前两年,在南边打仗,年前才回来。   “五哥一说这话,妾快急死了。妾跟他说,这事妾做不了主。要来请示娘娘。娘娘在闭门谢客,妾进见不了。这六日之内,他是一天往纯亲王府跑三趟的催。”七福晋愁苦着脸说。   “他现在已经六位妾室了,还嫌少?嫌少的话,这正在选秀,再指给他两个。两个不够,就四个。”   “妾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根本不听。他说的是,要是妾同意放大丫走,他就按妾室礼仪娶进门;要是不准,就找皇上赏赐,那时候就是直接领进门了。还说,只要他求到皇上那里,皇上一准会把一个罪奴赏给他。”   这是要强娶豪夺啊!   佟宝珠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话:“大丫的身份是多罗格格。”   “妾也这么说了。他原话是说,罪奴就是罪奴,什么格格啊,那是说给外人听的漂亮话。”七福晋转话又道,“妾问大丫了,大丫不愿跟他。大丫的想法跟娘娘的想法一样,找个普通的人家,嫁过去做正夫人。这辈子坚决不做妾。”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能阻止的办法。在强大的权势面前,什么好主意都不值得一提。   你有千条计,人家有老主意。一条找皇上赐婚,你有什么理由,都能被他拍得死死的。   康熙才不会顾虑一个姑娘的想法,正对这个五弟赏无可赏呢,莫要说是一个大丫,再搭一个二丫,他也会同意。   在一般人看来,给亲王做妾室,那是一个好去处,又不是把姑娘往火炕里推。   把七福晋送走之后,佟宝珠去找太后商量,太后说法,跟她想的大体相似。   “恭亲王若是非得要人,谁都挡不住。他的脾性,本宫了解,想要什么东西,非得要到手不可。若是有纯亲王半分好说话的,本宫就把他召进宫,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转话又说,“皇帝重兄弟情义,他只要一开口,皇帝肯定赐婚。”   佟宝珠又一次后悔的肠子酸,早知道把两个姑娘暂时放后宫里好了。哪里会知道,是防着了两只狼,但被虎盯上了。   从寿康宫里回来,黄忠也从宫外回来了。   来向佟宝珠交差。   “那户人家蛮横的很,奴才亮明了是皇贵妃娘娘差奴才问的话,才半信半疑地让那位小妇人出来应话。选的是三,向施家借钱,她搬出去独自抚养儿子。”   佟宝珠刚要问话,黄忠又道,“不过,奴才觉得见的那妇人,可能不是娘娘说的人。”   “为啥这么说?”佟宝珠压着怒气问。因为恭亲王的事,她满腹怒气,稍有不顺的地方,火苗就想往外蹿。她照顾母女两个,并不是因为康熙给孩子赐名,多半原因是为了赵子龙着想。   现在看来,她是高看孙春枝了。她还准备等孙春枝选了第一或是第二,把赵保山接宫里来,给四阿哥做哈哈珠子,让他同四阿哥一起读书。   “奴才从娘娘前两条路里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刚烈的女子。要不然,娘娘不会提出这三条路让她选。直接差人把她安置下来,多省事。”黄忠缓缓说道,“奴才看那女子,畏畏缩缩。不像是能立着事的人。应该不是娘娘所指的孙春枝。奴才只是猜测,先回来给娘娘复命,回头再找人去调查。”   想到自己终是没有看错人。佟宝珠心里愉快了些。遂应话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本宫来办。”调查什么啊,直接着人上门问多省事。有权利不使,过期浪费。   也体验一把强取豪夺的感受。   因为想见康熙,佟宝珠第一次急切地盼着自己能被翻牌子。她想到读书时,一个舍友第一次约会暗恋两年学长的情形。   在宿舍里坐立不安,设想种种约会泡汤的可能。甚至连对方闹肚子出不了门的可能,都想到了。   那时候,自己还打趣她:放心吧,白马王子是不吃不喝不放屁的物种,闹肚子这种俗事是不会发生到他身上的。   此时,她想着,康熙该不会闹肚子翻不了牌吧?就是不闹肚子,也不一定会翻她的牌。   晚膳前,她让黄忠往敬事房跑了一趟,把她琢磨着,今晚可能会被翻牌的温贵妃、宜妃和僖嫔三人的牌子撤了下来。   让黄忠做承乾宫的主管,真是她最英明的决定。不管什么事,只用吩咐一声就行了,他一准会办得妥妥的。   除了撤牌子,黄忠肯定还会帮她想别的办法,让康熙看到绿头牌时,想着要翻皇贵妃。   佟宝珠再一次意识到,老天厚爱她。让她穿越到了古代,碰着了康熙这个明君,又有这么个高贵的身份。只要不是想着出宫,别的事,都基本还算如意。   不如意的时候,稍微动动手脚,就能如意。   晚膳后,佟宝珠坐在后殿的梨树下,抱着四阿哥,给他讲《十只天鹅》的童话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是,很久以前一个国王有十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十位王子被恶人施了魔法,变成了天鹅。公主知道后,历经千难万险救哥哥们。   故事的结尾处是,恶人要烧死公主,变回原身的十位王子出面救回了公主。   “听了这个故事,胤禛有什么想法呢?”佟宝珠轻拍四阿哥,低头问他。   四阿哥笑嘻嘻地问道:“儿子也能变成天鹅吗?儿子也想飞。”   佟宝珠:“……”缓了口气,笑道:“胤禛变不成天鹅。王子变天鹅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时候的人能飞,现在不能飞了。”   四阿哥不像太子当年听到这个故事时,追着问为什么。而是失望地“噢”了一声。   佟宝珠笑呵呵地说:“这个故事呢,是告诉我们。兄弟姐们要友爱,要相互帮助。哥哥们有困难,胤禛要去帮助他们;等胤禛有了困难,他们也会来帮胤禛。”   四阿哥想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咯咯笑道:“儿子想要大哥的白龙马。”   “胤禛想要马是吗?明天让人去给胤禛要挑一匹小马崽,也给张廷璐挑一匹。想要白的要白的,想要黑的要黑的。”   四阿哥噘噘小嘴,“儿子就想要大哥的白龙马。”   就在这时,红云从前院过来,低声道:“娘娘,乾清宫那边刚传过来话,说万岁爷叫了去,没翻牌子。”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夫妻   乾清宫里, 康熙听了侍卫禀报赤城那边太皇太后的日常起居,又叮嘱了几句后,去了毓庆宫。   晚膳后这个时段,太子在书房描红。听到外面的唱呼, 十分意外。自从他搬到毓庆宫, 康熙很少来此。同他说话大多是在上书房, 或是召他去乾清宫。   “儿臣叩见皇阿玛。”太子打下袖子拜礼, “祝皇阿玛万福圣安。”   “嗯, 平身吧。”康熙拿起他方才写的字, 看了片刻后,夸赞道:“写的不错, 有进步。”   “谢皇阿玛,儿臣尚有不足, 还需多加练习。”   “朕那里有本《颜勤礼碑》明日让人给你送过来。”康熙放下练习薄,背起手道,“没什么事,晚膳后出来走走,走到你殿门口进来看一眼。”   “谢皇阿玛。”太子低着头道。   康熙看着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的太子,眼前浮现出老四爱哭闹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 除了巩华城那次,太子好像就没有哭过;好像生下来,就很懂事。   “保成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朕。”   太子有些意外,飞快地看了康熙一眼, 又低下头:“谢皇阿玛。”最近这两年, 皇阿玛没再叫过他的小名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叫他胤礽或是太子。   “嗯, 朕走了。你不用出来送,继续练字吧。”   “儿臣恭送皇阿玛。”   康熙离开后,凌普来书房请示,“主子,要不要奴才着人去打听一下,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凌普是太子奶娘的相公,原来在内务府当差。太子入住毓庆宫,设詹事府时,奶娘求太子给她相公寻个职务。就调来这里做了个从七品的主簿。   此人二十四五岁,相貌清秀,对太子十分忠心,勤快又机灵,今年春天,太子提升他为正六品的府丞。   凌普看太子迟迟不回答,又说道:“奴才不做别的,就私下里偷偷打探一下原因。知道万岁爷为什么来,主子心里好有个谱。”顿了一下道,“乾清宫里的公公们都是从内府务选过去的,奴才基本都认识。好打听的很。”   太子犹豫了片刻后,轻“嗯”了一声。   康熙从毓庆宫里出去,穿过景运门,自乾清门前经过,穿过隆宗门。走到慈宁宫前面站了一会儿,折回了乾清宫。   刚在西暖阁的罗汉塌里坐定,太监进来通报,皇贵妃娘娘求见。   康熙扬了扬嘴角道:“宣。”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圣安。”佟宝珠进来后,半蹲施礼。   康熙冲她招招手,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多礼数。快来,尝尝今年新进贡来的碧螺春。”   “老夫老妻”一词,不仅让佟宝珠一怔,就连殿内值守的三位太监都是一怔。   皇贵妃才入宫多久啊?资历深的太监仔细一算,最后一次选秀到现在,才五年多一点。这都是老夫老妻了,那些入宫十七八年的娘娘们,算是什么?   转念又想,她们不能称为妻。想到这里,又是一怔。只有皇后才能称为妻吧?   “谢皇上。皇上的心意,臣妾心领,但礼数不能少。”   佟宝珠侧身坐在康熙对面:“臣妾进来之前,皇上在忙什么?臣妾没打扰到皇上吧?”   康熙心说,在等贵妃。就知道你费尽心思没如愿以偿被翻牌,肯定会主动过来。为此,他还特意把别的事暂时推到了一边。矜持地笑笑:“不忙。贵妃有事?”   佟宝珠瞄了一眼殿内站的太监,朝康熙的方向伸了伸头,小声道:“皇上已经半月没翻过臣妾的牌子,轮也该轮到臣妾。为什么宁可空着,也不翻臣妾的牌子?臣妾来问问,是不是哪里惹皇上不满了。”   她此时穿了一身浅粉色绣牡丹花的旗服。粉色本来娇嫩,不大适合统管后宫的皇贵妃。巧妙的是,在衣襟和袖口处镶了四指宽的杏黄边,手臂中央,又用搭配了四指宽的天青色。   整个人看起来妩媚而不失端庄,又有几分的亮丽娇俏。   贵妃为了取悦他,在穿着打扮了费了不少心思。康熙看着她灵动的眸子,笑道:“朕今日累了。”   “要臣妾给皇上捏捏背吗?”佟宝珠说着话,站起了身。   “贵妃为了求朕答应请求,可真够努力。”康熙端起茶饮了两口后,笑道,“说吧。朕听听是什么事。”   佟宝珠后退了两步,低身施礼,佯怒道:“臣妾告退。”   “生气了?”康熙愉快极了。误解了她的心意,生气了。不再继续逗她,也站起了身,牵起她的手道,“走了,去你那里。朕就当今晚是翻了贵妃的牌子。”   毓庆宫。   凌普向太子禀报,“奴才打听出来的是,万岁爷可能是想去承乾宫,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转了一圈又回去了。方才皇贵妃求见,在西暖阁里没呆多长时间,刚刚和万岁爷一起去了承乾宫。”   太子放下手里看的书,呆怔了片刻后,道:“吾知道了。”   “奴才想办法,在承乾宫里放个人。主子好知道,万岁爷和皇贵妃都说些什么。”   “不可。”   太子的目光又落在书上,“你出去吧。”   “大阿哥的亲事,皇上是怎么考虑的?有中意的姑娘吗?”两人躺上床后,佟宝珠问。   “等选到第三关的时候,再说。”   康熙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轻声问:“上午,在乾清宫,贵妃说有所求,想求什么?”   佟宝珠装着懊恼的样子,道:“反正皇上又不答应,还提它干什么?”   康熙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朕就是太宠贵妃了,宠得贵妃胆子越来越大,经常给朕使小性子。”   佟宝珠翻身,给他了个后背。   “好了,别生气了。你说吧。”康熙轻咬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朕今儿心情好,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以后可没机会求了。”   佟宝珠赶紧转回身,“臣妾想求皇上准臣妾出宫一趟,去看看赵保山。看那孩子长成什么样儿了,要是机灵,就让他做四阿哥的伴读。”   “让人把他带进宫里,不就行了。”   “万一长的不好,没看上,再送回去多不好……”   康熙亲上她的嘴,辗转了一番后,低笑道:“贵妃想出宫就直说,把朕当外人,跟朕绕圈子。”   “皇上准不准呢?”   “你说呢?”   “来福客栈为臣妾赚了三万多两银子了,臣妾还没见过是什么样儿。还有王氏成衣铺,听说扩大了铺子,还招了两名绣娘,臣妾也没见过。”   康熙听她说得委屈巴巴的,有点不忍心为难她,遂应道:“行,准贵妃半天。午膳之前回来。”担心她不能及时回宫,又说,“明日午膳,朕要在承乾宫里用。”   “多谢皇上。”   “用什么谢?”   佟宝珠摁着了他的手,“……皇上不是累了吗?素睡吧。”   “不。”   天刚蒙蒙亮,佟宝珠就坐着马车出了宫,直奔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已经开门做生意了。卖的是大包子和小米粥。收的基本是成本价,便宜又味美。门前坐满了人。   佟宝珠提了提围巾挡了半边脸,才下马车。在马车边候着的吴启爵,引领着她和彩云上了二楼的雅间。退出去后,来福客栈的掌柜进来拜礼。   “草民施世纶叩见皇贵妃娘娘。草民此前不知娘娘身份,多有不敬之处,请娘娘恕罪。”   “本宫是微服出宫,不必多礼。”   “谢娘娘。”   佟宝珠看着他站起来之后,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本宫身份的?”   施世纶低头站在一边,回话道:“地震之后。”   “之前没猜测过?”   “草民不敢说谎,猜测过。猜错了。”施世伦面不改色地撒谎。   佟宝珠没再纠结这件事,直入正题道:“他们多长能过来?”为了节省时间,吴启爵先她一步出宫,给施世纶传了话。让他把孙春枝母子带来福客栈。   “草民估计需要半个时辰。”施世伦解释,“中间有些麻烦。草民派出去的人,要先找家父一趟,借用家父手下的兵将去孙家要人。”   佟宝珠暗叹,此事经施世纶来办,他果然是安排得超出她预料中的好。施琅刚封了福建水师提督,正在招募兵将,准备下个月离京。由从一品的官员出面,向从六品的官员要人,轻易而举。   既能给孙家一次教训,又不暴露宫里。   佟宝珠知道他办事妥当有分寸,没再问详细过程。笑道:“本宫听说施家二公子见识广博又为人仗义,京城中的大事,无所不知。本宫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娘娘谬赞......”   佟宝珠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莫要再说客套话,本宫见外人的时间有限。第一个问题,一位亲王要娶一位格格做妾室,本宫怎么做才能阻止此事。”   她曾看到一部叫《施公案》的小说,主角施世纶聪明绝顶,就没有能难得他倒的事。小说是编的,但也说明历史上这个人,肯定是极聪明的。   实在想不出好法子。那就让这个时代的男人,来对付这个时代的男人吧。   佟宝珠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施世纶才回应:“娘娘应该向皇上请教。”他的身姿挺直,但眼皮低垂着。让人觉得,是在对他自己说话。   佟宝珠十分失望。   她和施世纶虽然只见过两次,但却把他当成了老朋友。她是他名义上的东家。这三年多时间里,通过吴启爵向他传递过无数次话,告诉他,自己对经营客栈的想法。他也通过吴启爵向她请示过无数次的问题。   每个月看他记的账本,看他为她赚了多少钱。每个月会专门封银子,让吴启爵带出宫,付给他工钱。   今天想法设法的出宫,为的就是当面向他请教几个问题。这也是她万般无奈之举。为了长远考虑,佟家人不能依靠;容嬷嬷不愿她插手这些事。   在宫里,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佟宝珠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后,说道:“你出去吧。孙春枝来了,把她带上来。”   “娘娘不是说,有几个问题吗?这才只有一个。”施世纶站在原地没动。   佟宝珠放下茶盏,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收台岛之战,你认为能赢吗?”   “能。”施世纶毫不犹豫道,“最多两年。”语气十分自信。   “本宫一个侄子叫道喇,今年十七,现在在盛京。本宫想让他跟随施大人南下,借机立功。这件事,本宫向谁说合适呢?”   “皇上。”   这个答案她认同。   她是想借用这个问题,向施家提前打个招呼。   把道喇调回京城,再安排他随施琅南下,肯定是要禀告康熙。将来还要等他加官进爵呢。   佟宝珠问:“本宫一个妹妹今年参加选秀,本宫不想让她入宫,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第107章 美人   “娘娘不用阻止, 皇上不会让她入宫。”   “为什么?”   “当前后宫稳定,皇上看重娘娘。暂时不会选家世过高的女子入宫,打破后宫的平衡。”   “万一有家世好,姿色又好的姑娘呢?刚好就看对眼了。”   佟宝珠话落了一会儿, 看施世纶一直没应话, 就当他是坚持方才的说法。   又问了别的:“有位家世好的姑娘不久前订了亲事, 无法参加选秀, 有什么办法让她退亲吗?”   “娘娘是想把她指给大阿哥?”施世纶反问。   “你为何这么说?”   “家世好的姑娘不会入后宫。除了入后宫之外, 娘娘关心的人, 就只有大阿哥。”施世纶沉声道,“大阿哥的婚事, 娘娘最好不要过问。”   “为什么?”   “关心的人太多了。”施世纶道,“娘娘左右不了。”接着又解释道, “娘娘说的家世好,应该是家世高。家世高的人,把家族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会冒着被朝廷问责的风险,在这个时候让姑娘订亲。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佟宝珠没有立即应话。   她在思考,都有谁在关心大阿哥的婚事。既然关心的人这么多, 为什么除去太皇太后和惠妃之外,没人在她面前提过。太皇太后不在京城,惠妃左右不了人选。   还会有谁呢?为什么没人找她说过?就不怕到第三关的时候,被撂牌子吗?本次选秀是由她和皇太后主持,皇太后向来不管事, 实际是由她一个人主持。   如果她看不上眼, 就没有机会到康熙跟前。   施世纶跪在地上叩首, “草民感谢娘娘的恩德。娘娘什么都不缺, 草民没有什么好报答。只能拿出一颗赤诚之心,为娘娘分忧。草民今日所言,俱是为娘娘着想,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娘娘恕罪。”   佟宝珠看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笑道,“正说着话呢,怎么磕起头来了,快起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施世纶道:“大福非福。赵保山的事,不用娘娘再操心。草民安排他,以后在施家生活。”顿了片刻后,又道,“对于娘娘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莫要见他们母子,省得以后牵扯出更多的事情。”   佟宝珠:“……”   “草民以前没管他们,是担心和孙家起了冲突,被有人之心利用。万一颠倒黑白,参家父一本,影响到家父带兵南下的大事。现在娘娘插手了此事,施家便没了后顾之忧。”   佟宝珠思考了一会儿,道:“行,就依你的想法。”顿了片刻,又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佟宝珠原计划中午之前回宫。和施世纶交谈了一番之后,出了来福客栈,去东大街转了一圈,就早早地回了宫。   坐在马车里,把施世纶说过的话,细细想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他回答的问题,还是事务安排,都非常的合适。   回到承乾宫,容嬷嬷说四阿哥的哈哈珠子来了,在后殿。往后殿走时,佟宝珠说:“另外一个哈哈珠子,本宫找好了。”   “娘娘在哪找儿的人?”   “在来福客栈遇到的,本宫看着他各方面都挺合适。跟施世纶交待,让他寄养到某户人家,再到内务府报名参选。”   佟宝珠说的人叫小春,是施世纶推荐给她的。说那孩子是他收养的孤儿,今年八岁,沉稳又机灵,书读的也好。   她正想找个这样没有家世拖累的伴读,这样的人心无旁骛,管教的好,会是个十分忠心的奴才。   后殿院子里,四阿哥正坐在梨树下,跟着张廷璐念三字经。看到佟宝珠,就扑了过来。   “额娘,额娘,儿子也要去读书。”   张廷璐过来叩礼:“草民张廷璐叩见皇贵妃娘娘。”一位八九岁干净清秀的小男孩。   佟宝珠十分满意。弯腰扶他起来,“以后你既是四阿哥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不用行叩礼。”转话又问,“去选马了吗?”早上出门时,跟黄忠交待过的。   “谢谢娘娘,选过了。”张廷璐口齿清晰的回话,“太子殿下指派了训马师傅,从明日开始,教草民和四阿哥骑马。”   中午,康熙来用午膳,问到赵保山的情况。其实他已经从吴启爵那里知道了,就是想听贵妃如何说。   佟宝珠没加任何隐瞒地讲了整个过程。又说了施世纶推荐哈哈珠子的事。   康熙未置是否,而是问:“贵妃觉得施世纶此人如何?”   “难得的人才。”   “朕打算让他跟施琅一起南下。”   佟宝珠:“……”不继续扣押着他了?康熙比她想象中的胸怀宽广嘛。忙问:“来福客栈怎么办?”   “让七弟出面买下来,由他接管。”   佟宝珠:“……”以后赚的钱,可能不归她了。刚刚还在为别人开心。转念自己有了不开心的事。   康熙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笑问:“贵妃想说什么?”   佟宝珠想到施世纶说的话,迟疑了片刻后,问题:“恭亲王要纳大丫为妾。臣妾想阻止,可一时间想不到好办法。皇上能指点臣妾吗?”   贵妃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男人啊,什么事都问他。朝堂上下谁不知道,他待恭亲王亲厚?贵妃觉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恭亲王还要重要?   康熙挺开心,笑道:“贵妃不用管了。等五弟求到朕这里,朕自有办法,让他主动放弃。”   康熙失算了。   次日,恭亲王就入宫请求赏赐大丫给他做妾。   “你不是想南下吗?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同施琅一起出征。收台岛是必赢之战,多少人请战,朕都没准。”   康熙以为在抚远大将军和一个女子之间,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何况恭亲王是一个喜欢打仗的人。最近,每日都要来乾清宫,跟他软磨硬泡,想要南下。   他一直没准。   就是想着遇到某件事时,让恭亲王做个决择,让这个犟脾气的五弟,也经历一次主动放弃某件事的感受。   岂料,恭亲王丝毫不为所动,“臣弟不要别的赏,就要大丫做妾。”   康熙:“一个女子而已。等你立功回来,朕赏你十名貌美又才艺术双绝的。”   恭亲王:“臣弟就要她。求皇兄成全臣弟的心意。”   康熙一拍桌子,怒声道:“一个女子就拴着你的心了?正事都不干了?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身为一个王爷,在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子停步不前,这像什么话。”   恭亲王不吱声。   康熙以为他被吓住,妥协了,趁机再一次敲打他,让他知道不听皇命的后果:“亲王爵位和依丹之间,只能选一个。”依丹是大丫原来的名字,吴三桂没造反之前,经常入宫,在慈宁宫里一住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康熙同她也算熟悉,“如果你执意要依丹做妾,收台岛之战,你是参加不了了。就是普通宗亲,也不能闲着,去工部领差,到海淀修园子。   让一个将军去修园子,那是侮辱。   恭亲王的目光闪了闪,问道:“皇兄是同意把依丹赏给臣弟吗?”   还真想去修园子呢?   康熙怔了片刻,哼笑了一声道:“赏!去修园子的时候,最好也把她带上,省得寂寞。畅春园占地九百多亩,没有三五年,可是修不好。”   “喳!”   恭亲王起身施礼,“臣弟告退,这就去七弟府上领人。”   康熙拿起手边的奏折砸到了他头上,“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亲王了。把亲王官服脱掉,还有顶戴花翎全部留下。”   恭亲王皱眉,恳求道:“皇兄,准臣弟回府换,行吗?保证在一个时辰内,送到内务府。”   “不行。现在就脱下来。”   恭亲王走后,康熙着看殿中央的朝服顶戴,气得心肝肺都是疼的。近五年来,在同别人较劲上,他就没输过。   这次不但输了,还办砸了贵妃所求之事。   恭亲王穿着里衣出宫的事,没多久,前朝后宫都传遍了。佟宝珠听说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康熙满口答应她的事,泡了汤。   她没有恼火,相反还有些高兴。恭亲王如果能为大丫和皇上顶撞,说明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才讨来做妾。是喜欢她。   遇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就是做妾又如何呢?做正室就好吗?在这个时代,稍有些地位的男人,都会有妾室。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都同样要和别的女人争男人。   傍晚的时候,大阿哥来了,又提到选秀的事。佟宝珠把提前想好的话,说给了他:“额娘琢磨了两天,传诏科尔坤夫人入宫不妥。你另想其它法子吧……”末了,又说:“额娘相信你,会想出好办法。”   她仔细想了,大阿哥的婚事,确实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其实暗潮涌动。她把选秀想简单了,也把历史上的“九龙夺嫡”想简单了。或许,并不是他们本身在争,而是背后的人推动着他们在争。   第二天,吴启爵传施世纶的话给佟宝珠,说给小春找好了人家,那家人姓戴。他给小春重新起了个名字,叫戴铎。   佟宝珠听到“戴铎”这个名字,坐在西次间的塌上,呆楞了许久。在历史上,雍正皇帝的第一谋士,就是叫“戴铎”。   四阿哥闹着要去上书房读书,佟宝珠跟他讲,一旦进了上书房,就要天天去,不管是热天还是冷天,都要风雨无阻。   四阿哥仍是坚持要去。   佟宝珠只好跟康熙商量,让四阿哥暂时只在上午去读书,不像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那样,半夜起床,卯时前必须到。   康熙准了。   佟宝珠还以为四阿哥坚持不下来,岂料过去了半个月,他仍是兴致盎然。而且每天中午回来,就要给佟宝珠讲,他学了什么。   稍稍一问就得知了其中原因,是伴读张廷璐每天都哄他,给他讲读书好的道理。   佟宝珠暗叹,康熙给四阿哥找的人,还真是不错。   四阿哥不在的时候,因为有七阿哥在,后殿里依旧热闹。七阿哥两岁了,依旧不会走路。不过性格很好,到了新环境里,不哭不闹,也不怕生人。   谁逗他都笑,而且会说简单的话了。   原来侍候四阿哥的那些人,都很喜欢他。   佟宝珠每日中午让人打井水,烧沸了,给他洗脚。先是用热手巾捂捂,再搓捏脚掌,最后再用热水泡一会儿。   每当这时候,他就“咯咯”地笑。   冬草蹲在旁边问:“娘娘,这样能治好吗?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见有好转啊。”   佟宝珠:“水为阴,正午为阳。阴阳相合,而万物生矣。万物都生了,还能治不好一只小脚丫,早晚能好。”有人说,信念是神奇的。相信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她坚信,一定能治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热情   冬草再一次往盆子里, 加了热水后,蹲在旁边说:“奴才都看清楚了,怎么搓,怎么捏了。以后让奴才给七阿哥洗吧。这些下人做的活, 怎么能让娘娘一直做呢。”   佟宝珠道:“你不会, 还是让本宫来吧。”一个小宫女, 能有多少好运气, 还是她这个皇贵妃的福气深厚。   那个江湖术士的话, 佟宝珠仔细想过。说不定, 就是有道理。她的灵魂都能从三百年后穿越到这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冬草不再坚持。娘娘说她不会吃饭, 她也要认同。   七月最热的时候,德妃生了, 是个女孩。生的倒是很顺利,没遭多少罪,可孩子又弱又小,只有四斤一两。哭声像小猫似的。   当夜,胡太医报了康熙。   康熙问:“贵妃怎么说?”   “娘娘说让太医轮流守着,十二个时辰不离人。”胡太医停顿了片刻后, 又说:“臣听到德娘娘同皇贵妃娘娘说,让把小公主抱给太后抚养。”此事德妃曾向康熙提起过,若生下来是公主,就抱给太后。这样以来,太后膝下, 有儿有女。   当时, 康熙未置是否。   “贵妃怎么说?”康熙又问。   “皇贵妃娘娘说, 她做不了主, 要请示皇上……”胡太医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胡太医叩首:“皇上若是有此意,臣认为还是等满月后,再换地方。”急声道,“臣无意冒犯公主,请皇上恕罪。”   康熙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怕活不长。是啊,一个病弱的孩子,抱太后那里,好事反倒成为好事了。   次日。下朝后,佟宝珠到乾清宫求见,准备禀报七公主的事。在抱厦里候着的太监,没进去通传,直接说道:“启禀娘娘,万岁爷留话了,最近政务繁忙,不是当紧的事,暂不见后宫。”   德妃每日都问皇上可有回复,佟宝珠每日都是不同的话,但意思一样,那就是皇上最近忙。   就这样过了六七日,德妃不再问询。   快满月的时候,康熙去了永和宫。德妃虚弱地笑道:“皇上,给小七起个名字吧?”   康熙:“朕一直在琢磨名字,没想到合适的。等想好,再告诉德妃。”   次日,七公主夭折了。   宜妃在自已宫里,手持团扇轻摇着,笑道:“让她陷害本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去永和宫。   时光从来不会因谁的悲伤或是欢喜,脚步所有放缓。转眼间,进入了秋天。选秀过了两轮,被选中的五十八名姑娘,住进了内务府北边的咸安馆。   佟宝珠拿着呈上来的画册一一翻看。看到佟佳银珠时呆怔了一会儿。   容嬷嬷在旁边说:“银珠入宫了也好,给娘娘做个伴。”   佟宝珠没应声,继续往后翻,翻到伊尔根觉罗·静娴这一页,指着旁边的小字说:“科尔坤夫人家的姑娘看着模样不错。”   容嬷嬷道:“奴才听说,因为选秀的事,科尔坤大人受了万岁爷的斥责,罚了半年俸禄。”   佟宝珠“噢”了一声。   九月十七日那天。在春禧殿里,佟宝珠见到了佟佳银珠、伊尔根觉罗·静娴,还有德妃的妹妹乌雅玛禄。   前两关都过了,家世、模样都过得去。这三个人特殊,到她和太后这一关,肯定也是要过的。   三人一组,叫进来之后,问几句简单的话。五十八名姑娘,最后淘汰掉了四人。   这四人明显是口齿不清,说是结结巴巴。   佟宝珠疑心,她们是不想当选,故意如此。如果真是口齿不清或是胆小如鼠,第一关都过不了。   参加选秀的姑娘,在第几轮淘汰,将决定着她们以后嫁人时的身价如何。   有些人不想当选的姑娘,就在最后一轮故意失误。   这是太后私下里悄悄告诉她的。   佟宝珠又想到静娴。她阿玛若真的不想让她选中,就是参加选秀,也有十种以上的办法,被撂牌子。大可不必,冒着被责罚的风险,让闺女私下里订亲事。   六部尚书最有实权,吏部掌管着全国官员的任免,是六部之首。这样家世的秀女,入了后宫,最低是嫔位,甚至能直接封妃。   如果不入宫,将会指给大阿哥,或是王爷做福晋。现在,适龄的王爷们都有嫡福晋。   那就是大阿哥。   大阿哥的福晋若是吏部尚书之女,再加上他舅家叶赫那拉氏,背后的势力可是要超过太子啊!   太子背后目前只有赫舍里氏。   选秀结束,佟宝珠忍不住问:“皇额娘,皇祖母什么时候回来?皇祖母不亲自帮大阿哥挑选福晋吗?”   太后笑笑:“老祖宗说过,不想再管事。”   佟宝珠又问:“皇额娘,你觉得这些人里,谁适合做大福晋?”   大后道:“本宫看着,乌拉那拉青如不错。说话慢声细语,一看就是个温柔和顺的。老祖宗说过,要给大阿哥选个性子好的姑娘。她阿玛是翰林院的,是吧?”抚了抚额头,“年纪大了,记忆不行了。   “儿媳对这姑娘有印象,模样挺好。”佟宝珠翻翻画册,“翰林院侍讲,四品官。家世也合适。”翰林院的好,看着是皇上的近臣,但在朝中的影响力极小。   太后笑道:“你也觉得青如合适?老祖宗留过话,大阿哥的亲事,由皇帝、皇贵妃和本宫决定。现在已经有两人同意。那就给皇帝说说,大阿哥就定她了。”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问:“科尔坤家的姑娘呢?”   太后很意外,还以为皇贵妃说青如合适,是顺着她的话说。看来不是。也是想到把吏部尚书家的姑娘,指给大阿哥不合适了。   这是太皇太后临行前给她再三交待的,万不可把科尔坤家的姑娘指给大阿哥。她们二人,把京城里适龄的姑娘,细细撸了一遍,最后商定的乌拉那氏。   于是笑道:“科尔坤家的姑娘家世高,姿色又好。这样的好姑娘自然是入后宫。”转话又安慰道,“皇贵妃在后宫的地位,无人能及。”   佟宝珠拿着画册去向康熙交差。   康熙翻到伊尔根觉罗·静娴,笑道:“让科尔坤家的姑娘给大阿哥做福晋。”肯定的语气。   “皇上不看看人吗?”佟宝珠道。皇帝竟然不看人就指婚?她在电视上和小说中,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你和皇额娘不是都看过了吗?朕不用再看了。“   “小像和本人有差异。“佟宝珠接着又道,“臣妾看着乌拉那拉氏不错,皇上再翻两页就看到了。”   皇上翻了两页,看着画中的女子,笑道:“贵妃既然看上了她,那就让她入后宫。封贵人。”   佟宝珠不再说话。到了这时候,她终于明白,选秀不过是个过场。什么样的人指给谁,或是谁能入后宫,都是由家世决定的。重要的人,康熙心里早有定数。   画册一页一页的翻,终于到了佟佳银珠。   康熙停下来,扭头问:“贵妃想不想让妹妹入宫?”   佟宝珠笑道:“皇上的意见,就是臣妾的意见。臣妾听皇上的。”   “朕听贵妃的。”康熙直勾勾地看着她道。   佟宝珠:“臣妾不想再让任何女子入宫。”转话又道,“但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入了后宫的女子,臣妾会管理好她们,善待她们。   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康熙扬了扬嘴角,笑问:“给她赐婚给钮祜禄颜珠如何?这样,贵妃就和温贵妃是亲戚了。”   温贵妃得知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被皇上赐婚了皇贵妃的妹妹,喜出望外。带上自己新制的金钗,就去了承乾宫。   “姐姐,嫔妾以后就管娘娘唤姐姐了。娘娘不嫌弃吧?”递上红木匣子,“姐姐看看喜欢吗?嫔妾真是高兴,终于又有姐姐了。姐姐要是不嫌弃,妹妹那里的首饰,姐姐随便挑。”这下,皇贵妃该把生子秘方告诉她了吧?   看她这么有诚意,佟宝珠把她的首饰扒着看了一遍,挑一枝珍珠步摇,一对玛瑙耳吊子。   “姐姐真有眼光,这也是嫔妾喜欢的,尤其是这副耳吊,都没舍得戴呢。”温贵妃夸赞道。她要是想同谁处好关系,小嘴也是甜的很。   佟宝珠道:“你这些首饰都很好看,本宫都挑花眼了。妹妹若是舍不得,本宫再挑别的?”   “不啊!姐姐戴着,妹妹才能看见。”温贵妃看对方接下了她的示好,立马换了自称,站起身道,“来,让妹妹给你戴上。放心啦,妹妹的手很轻,不会弄姐姐疼的。”   佟宝珠:“……”这不是第二个宜妃吗?想用别人的时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虽然知道对方的心思,但被人这么亲热地相待,还是挺开心的。   温贵妃小心的把佟宝珠的金耳吊取下来,把红玛瑙耳吊戴上去,左右端详了后,说道:“还是姐姐戴着更好看。姐姐长的好,戴什么都好看。”接着坐在了佟宝珠旁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说,“姐,妹妹也想生个孩子,您就帮帮妹妹嘛。”   佟宝珠:“......”还能这样? 第109章 原因   十月初九公布了选秀结果。五十四名秀女, 除去赐婚宗亲和世家子弟之外,剩余的十九名秀女,全部入了后宫。   如施世纶所言,入后宫的秀女, 家世普通。   乌雅玛禄虽然有个妃位的姐姐, 但她阿玛只是个六品的包衣护军参领, 还是不久前封的。   十九名秀女, 一样的待遇, 封位都是答应。分散着安置在各个宫里。   此次选秀的结果, 最高兴的要数是大阿哥了。得知自己中意的女子,赐婚给了他, 当即跑去承乾宫问佟宝珠,什么时候大婚。   “最快也要到明年春天。依我的意思, 明年秋天最好。春天太慌张,准备不足;夏天太热。秋高气爽的时候,也能少受些罪……”   “儿子不怕热。”大阿哥抢着说。   佟宝珠道:“你不怕热,姑娘怕热。穿着繁复的吉服折腾一天,得去掉半条命。对了,你皇阿玛让你挑两名侍妾, 本宫同你额娘商量了,我和她一人挑选两名宫女,由你自己在四名宫女之间选择。”   大阿哥挠头,“儿子不要侍妾。”   “你若是不挑,就直接指给你了。”额娘们还会故意坑你嘛, 选出来的肯定都是好的。”   佟宝珠更加体会了做长辈的快乐。能主宰儿子的感觉, 还真不错。同时感受到了, 古代的好。这要是放现代, 儿子不想成亲,父母是束手无策,干着急,没办法。   哪像这里,你不选,就直接给你选好。   大阿哥沮丧道:“好吧。”   “什么好吧?”佟宝珠笑呵呵道,“是你自己选呢?还是我和你额娘帮你选。”   “你们选吧。”反正都差不多,要谁都一样。   在为大阿哥选侍妾上,佟宝珠和惠妃有了分岐。惠妃想选姿色好身条好的,说是将来生出的孩子模样好。   佟宝珠想选性格单纯温柔的,将来放到后宅里不生是非。   不过,有一点倒是想法一致,那就是年龄稍大一些。   年龄大,知道心疼人啊。   佟宝珠本来想问问素云愿不愿做大阿哥侍妾,想到跟随她入宫的丫头们,都在佟家的控制之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选了一名叫王雁的御膳房宫女。姿色虽然一般,但性格好,还会做糕点。   两名侍妾送去乾东头所的前三天,佟宝珠悄悄打听,大阿哥有没有碰她们。   听说没有,才放了心。   年龄还太小了嘛。   新人入后宫,把原来的嫔妃们都郁闷坏了。皇上除了翻皇贵妃的牌子之外,只翻新人。   按两天翻一次牌来算,这十九个人,再加上皇贵妃,最少得两个多月才能轮一遍。   何况有的新人,还一连翻三天。   侍过寝的小主们,有人封了常在,有人封了庶妃,大部分则是原位份不动。   嫔妃们私下里悄悄议论,其中原因。最后得出了结论,可能是晋位份的会伺候人,把皇上伺候舒服了。   这个结论,迅速在后宫里传开。一时间,嫔妃们都在私下里交流怎么侍寝的问题。   “不是这个原因。”宜妃皱着眉额对贴身宫女说。   “主子怎么想的?”   “本宫不关心她们,本宫只想知道皇上为什么对皇贵妃特别。”宜妃咬了一会嘴唇,迟疑道:“抛开位份家世,皇贵妃与众姐妹最大的不同是,她对后宫的女子都很好。皇上是喜欢她这一点吗?”   宫人抿抿嘴:“奴才不知。”   “应该……”宜妃若有所思道,“应该是这件事背后的东西。”沉默了半天后,突然眼睛亮了,“本宫知道了。应该是皇上认为皇贵妃对他好,为他着想,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安心处理政务。”又反问,“谁会不喜欢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呢?”   紧接着又急急地说:“是了,就是这个原因。后宫这些小主们争宠,争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要说为皇上着想,还是要数皇贵妃。”   宫人点头附合:“主子说的是。”   宜妃叹了口气道:“有皇贵妃在前,本宫就是知道了是这个原因,又能如何呢?即使向她学习,也做的没她好。何况她掌着后宫……”如果……如果,后宫不是由她掌管呢?想到此处,宜妃心里嘭嘭跳,干咳了两声,吩咐道:“给本宫倒杯茶。”   十月三十是四阿哥的生日,他告了一天假。   上午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之后,到几位主殿额娘那里分别请了安。每到一处,都能收到红封和各色礼物。   其中德妃送的最为特别。除了五十两银子的红封之外,还有一件亲手做的吉服。之所以称为吉服,是因为衣服上绣的有九十九个“吉”字。   四阿哥身边的人,都十分不高兴,暗自嘀咕,“德妃心眼真多,想法设法的向四阿哥表关心。”   “四阿哥现在不知道吉服所花的心思,长大了可是知道的。娘娘费劲把力的四阿哥抚养大了,德妃白白得一个懂事的儿子。”   “可不是嘛,娘娘说了等四阿哥再大一些,就告诉他谁是他亲额娘。”   “唉,估计到那时候,四阿哥往永和宫跑的就勤了。”   他(她)们也只能在背后悄悄议论。娘娘说过,不许谈论四阿哥身世的事,不许对外说七阿哥洗脚的事。   佟宝珠看看座钟,快到十二点了。扭头对四阿哥说,“胤禛去上书房接接大哥、二哥和三哥,看他们下学没有。”要到给七阿哥洗脚的时间了,想把四阿哥支走。小孩子嫉妒心强,佟宝珠担心四阿哥排斥七阿哥,看到给七阿哥洗脚又不高兴。   上次,她喂七阿哥吃饭,他就生闷气。哄了半天才好。   四阿哥站在罗汉塌上,握着小拳头在给她捶背,笑哈哈道:“不去,他们自己会来。”   “那你先在这里玩儿,额娘去把七弟抱过来。”   “不,儿子要跟额娘一起。”说着话,就蹲下身,爬着下塌。   四阿哥别看人小,主意大的很。他要做什么事,很难改变他。佟宝珠看支不走他,只得由他跟着自己。   “皇贵妃娘娘来了,七阿哥快给皇贵妃请安。”一直伺候七阿哥的周嬷嬷行半蹲礼,“奴才见过娘娘。”   七阿哥拍着手,奶声奶气道:“皇额娘万福金安。”   佟宝珠笑道,“还有你四哥。”   “四哥好!”七阿哥无忧无虑地笑,露着一排小米牙。   “让儿子给七弟洗。”四阿哥蹲在水盆边,把小手伸进水里。看到额娘抱七阿哥心里就很不高兴,看到洗脚更不高兴。如果他来洗,就不用额娘洗了。   “胤禛不会,快别把衣服弄湿了。一会儿要给小寿星祝寿呢。”佟宝珠搓捏着七阿哥的脚掌说。   七阿哥开心地“咯咯”笑。   四阿哥扒着佟宝珠的手,犟强地说:“儿子会,让儿子来。”   佟宝珠只得由他。做了一下示范后,让他来洗。可别说,他做的真还像回事儿。待把小脚丫搓到发红,又放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擦干了,穿上虎头鞋。   “胤祐说,谢谢四哥。”   “谢谢四哥。”七阿哥张着小嘴笑。   四阿哥没理会他,而是问:“额娘,以后还洗吗?”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要洗。这是给七弟治脚疾,多洗几次,兴许就好了。等七弟的脚好了,就能和胤禛一起去上书房读书。”   “七弟的脚好了,就能去上书房了吗?”四阿哥问。   “是的呀!如果不是有脚疾,七弟现在就会走路了。就能去接你下学。瞧瞧,这有个弟弟多啊。还能有人一起上学下学。” 第110章 有喜   次年二月, 太皇太后回宫,当月正好是她的寿辰。康熙为她举办了盛大了寿宴,为此还提前斋戒了数日。   太皇太后十分感动。   自此,与康熙的关系比先前更加亲厚。再加上她不在的这段时间, 除了大阿哥的婚事之外, 并没有让她不满的事。   前朝后宫之事, 她打算彻底放手, 冷眼旁观。   寿宴过后, 宜妃诊出有身孕;三月德妃有了身孕;紧接着温贵妃也有了身孕。   众人都说太皇太后福泽后宫, 所以才会喜事连连。   “胤祚,你想要弟弟, 还是妹妹?”太皇太后轻摇着红色的拨浪鼓,逗着三岁的六阿哥玩儿。一年多远离京城的纷扰, 让她的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   “想要妹妹。”六阿哥接过拨浪鼓,笑嘻嘻道,“孙儿谢谢皇玛嬷。”   “胤祚真乖。”太皇太后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吩咐宫人,“把六阿哥带下去吧。”接着,对苏嬷嬷笑道, “哀家瞧着,德妃这一胎像是个女娃。”   “德小主已经有两位阿哥。添个公主,是喜上加喜。闺女好,闺女长大了贴心。瞧瞧六公主多可爱,没少给老祖宗添乐子, 老祖宗也特别疼她。”苏嬷嬷拿了个小玉捶, 弯腰轻敲着太皇太后的后背说。   “你说的是这个理儿。可她自个儿不一定会这么想, 老四给了皇贵妃, 老六在你这里。后宫那些个嘴碎的不是常在背后议论嘛,说德妃白生了两个儿子,都是给别人生的。”   太皇太后想到德妃说,若是生个公主就抱给太后抚养的话,又接着说,“德妃的心思,哀家有些琢磨不透。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有个小闺女在身边养着多好。”   以为自己知道了生子秘方,就能一直生孩子?呵,这事可说不准。生一次孩子,可是去鬼门关走一遭,回不回得来,谁能知道。   后宫娘娘们,老祖宗议论得了,做奴才的可不能议论。苏嬷嬷避开了德妃的话题,笑道:“不管是谁生的,都是万岁爷的孩子。谁养着不重要。不管谁来养,孩子长大了都会知道谁是他亲生额娘。皇贵妃今儿不是说了嘛,明年生辰就把四阿哥他的身世告诉他。”   太皇太后不再接这个话头,感叹道:“这阵子没见,老四懂事不少。书读的不错,还学会了骑马。皇贵妃把他教的也还行,虽是任性了些,却是个听得进去道理的。”   康熙二十二年,前朝后宫都充盈着喜气。南边的备战情况从三五日一次,渐渐变成一日一次。   即便是这样,康熙仍是心急。进入六月,收到了施琅率水军出发的消息之后,吩咐每天至少要传两次战报。   日日盼望,终于在十月初,收到了施琅登台的捷报。康熙率领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前去昌瑞山祭孝陵,以告祖宗。   昌瑞山距离京城,走官道两百多里地。有庞大的仪仗随行,再加上沿途接见官员,来回一趟,用掉了大半个月时间。   这日,正当康熙琢磨着,待自己回宫,贵妃会不会像他迎接她一样,在东华门迎接他时,张英向他禀报了一件事。为了给七阿哥治脚疾,皇贵妃每日让四阿哥给他洗脚。   “张大人怎么得知此事?”   “臣准备让四阿哥自十一月一日起,同其他阿哥一样,卯时去上书房,午时下学。四阿哥不乐意。臣让犬子劝解四阿哥。犬子向臣提及此事。说是让四阿哥卯时上书房可以,但中午要提前下学。臣再三问原因,犬子说,四阿哥要给七阿哥洗脚。并再三叮嘱臣不要说出去。臣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思考再三,决定禀给皇上。”   康熙笑道:“这可能是,皇贵妃采取的增进四阿哥和七阿哥感情的方法。两兄弟小时候没在一起,感情淡薄。这一来二去的,不就熟悉起来了?”   又道:“这方法管用,你看,现在哥几个关系多好。”   自今年二月开始,三岁的七阿哥就日日跟着四阿哥去上书房。七阿哥不会走路,来回路上,由大阿哥或是三阿哥来背。四阿哥跟在一边跑。进了上书房,就坐在特制的小木椅里。   七阿哥很乖,从不闹人,扰乱课堂秩序,还能跟着三阿哥和四阿哥一起念书。现在已经会背好几首诗了。   这些是有目共睹的。   张英道:“皇子们职慧懂事,兄弟之间的情谊,感人至深,寻常人家的孩子望尘莫及。”   那是当然,朕的儿子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嘛。康熙愉快地笑了一声。   张英道:“臣告退。”   康熙叮嘱:“此事,张大人莫要再往外说。”   张英知道皇上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去了,没敢再说别的。打了马蹄袖“喳”了一声告退。   快要到京城时,有人来向康熙禀报探出来的消息。康熙听到张明德这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今晚秘密安排他来见朕。”又添了一句,“朕私下里见他,不要让他知道朕的身份。”   晚上,在一处农家院子里。康熙微服见到了张明德,四十多岁,瘦瘦的,束着道士髻。   “听说先生会测命,解命。帮我测一个,测的准;赏千金;不准,滚出京城。”   张明德看到这个不怒而威的年轻人,知道此人非同寻常。慌忙跪地求饶:“小的是贱命,依靠祖传的识人之术,混口饭吃。不敢给贵人测命,贵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小的滚出京城就是了。”   “你还没测。”   “贵人的命贵不可言,小的不敢测。”   朕是天子,当然是贵不可言。   这时候,康熙对张明德的话,有了几分相信。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生辰八字给他看:“看看这个人的命数。测一下,她会有几个孩子。”   张明德盯着看了一会,记下来之后,掐了一会儿手指,又开始磕头:“贵人先保证不怪罪小的,小的才敢说实话。”   “说。”   张明德又掐了一遍手指,才道,“此人已不在此世。”   “胡说八道。”康熙怒了,一脚把他踹了个仰八叉,气冲冲道,“以后不准入京。”说着话,就往外走,“打他个半死。”   “贵人饶命啊…… ”张明德翻过身,叩着头说:“本该不在此世的人仍在此世,可能是中间另有机缘。只是小的道行浅,参不透其中的奥秘。”   康熙停着脚步,转回身,又拿出准备的一个纸条给他看:“这个呢?”   张明德掐了四五遍之后,道:“……此人机缘飘浮不定。遇贵人相助,将贵不可言;无贵人相助则会沦为阶下囚。”   “现在就打。”   康熙听着凄惨的求饶叫喊声,抬脚出了门。   一派胡言。   如果不是他多次在天坛发誓,不会草菅人命。这样的人,就该活活打死。   入宫是在午后。   进了东华门。康熙左右看看,没看到皇贵妃。倒是四阿哥飞奔着过来,尖声叫喊:“皇阿玛,皇阿玛,七弟会走了……”兴奋的样子,像是不久前,驿兵传回收复台岛的捷报一样。   康熙让人落辇,大步过来抱起四阿哥,大笑道:“是吗?那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接朕啊?“   四阿哥笑哈哈道:“七弟刚学会走路。额娘说,还走的不稳,不能出门。“搂着康熙的脖子,咧着嘴笑,“儿子很开心。皇阿玛,你开不开心呀?”   “胤禛这么开心,朕当然开心了。准你半天假,下午不用去练习场了。”   此情此景,不但后面跟的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大为惊讶,就连跟着的官员、侍卫和太监们也是一样的惊讶。   除了前年的小年宴之外,皇上还没在公开场合抱过人呢。上次小年宴也是四阿哥。唔,上次是四阿哥闹着要他抱。这次是主动抱,还是当着官员们的面。   明日早朝,怕是会有御史上奏呈,说皇上的此举不妥。   先不说这个。四阿哥都多大了啊,六岁啦。到了正式入上书房的年龄,还被抱着。三阿哥这个时候,都已经住进乾东五所里了。   康熙无视众人的目光,抱着四阿哥坐上了龙辇,“起驾。”转头笑着问四阿哥,“你额娘呢?”   “回皇阿玛的话,额娘在储秀宫温额娘那里,温额娘要生弟弟。噢,儿子有九弟了。额娘说,等着皇阿玛起名字。”四阿哥说完,扭着身子,往后看。看到后面的太子一行,扮了个鬼脸笑。   龙辇停在乾清宫,康熙抱着四阿哥下辇,牵着他的手,入了殿门,“走了,朕去给老九起个名字。待会儿胤禛跟着梁公公去翊坤宫传旨,让宜妃给赏。”   康熙原先最不喜的就是四阿哥。任性、不懂事,又爱闹人。自从知道四阿哥和三阿哥打架的原因之后,对四阿哥的看法,一下子改变了。   发现自己一直对老四存有偏见,从未客观的去观察他,认识他。   四阿哥和三阿哥打架的原因是,三阿哥告诉他,他不是贵妃的儿子,他是包衣奴才生的儿子。四阿哥很生气,于是就去打三阿哥。   面对比自己高一头的哥哥,都敢打架。胆量勇气,不是一般孩子能及。最难能可贵的是,再三问他原因,小嘴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说。   这还是大阿哥哄了半天,哄出来的。   知道了德妃是他亲额娘,仍和以前一样对贵妃叫额娘叫的亲切。并没有因此疏远贵妃。多么重感情的孩子!心里又能存着事。这也不是一般孩子所能及。   后来,老三冤枉他,他不争不辩。事后,还和老三一起玩儿。心胸宽广的很呐。太子遇到类似的事,怕是也做不到如此。   还有眼前给老七洗脚,带老七上学的事。来回上下学,让老大来背,也是老四的主意。用他的话说,老七喜欢让人背着。老七不会走路,这么可怜,哥哥们应该做他的腿脚。   待长辈孝敬,待兄弟友爱。这样的孩子去哪儿寻去?怕是整个大清国,都找不出几个来。与这些大优点相比,任性闹人,缺少礼数这些小缺点,实在不足挂齿。   康熙写下:“胤禟”两个字交给四阿哥,“去找宜妃领赏吧。把赏钱都存好了,将来胤禛娶了福晋,出宫开府的时候用。”   四阿哥伸伸舌头,笑呵呵:“儿子不出宫,要和额娘一起住。”   康熙摸摸他的小脑袋,亲切地说:“去吧。”   宜妃听说康熙今儿会回来,特意收拾了一番。左等右等,却等来了梁九功和四阿哥。   “皇上去了皇贵妃那里?”宜妃让人给了赏之后,问道。   “回宜主子的话。”梁九功笑呵呵道,“万岁爷刚回来,这会儿估计是在慈宁宫。”出了翊坤宫把自己的那份赏钱也给了四阿哥,四阿哥喜滋滋地收了。   慈宁宫里。   康熙刚问了太皇太后安。苏嬷嬷从储秀宫里回来,欢喜地说:“禀老祖宗,禀皇上,温贵妃生了。是位健康的阿哥,五斤六两。不胖不瘦,正正好。”   “这么顺利?真是菩萨保佑。”太皇太后拨着佛珠,笑道,“德妃也就是这几天了,胎相看着也不错。多子多孙,皇帝有福气。”   苏嬷嬷看康熙的心思飞去了别处,迟迟不接话。为了不冷场,只好搭话道:“皇贵妃把小主儿们照料的好。从饮食到作息,每一样儿都安排的极细致。”   太皇太后看着神游在外,脸上又没有多少喜色的康熙,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笑吟吟道:“皇贵妃什么时候有喜啊?哀家已经有了十个重孙子四个重孙女,什么都不再想了,就等着皇贵妃有喜。皇贵妃若是有喜,哀家这辈子的心愿,算是全了了。”   康熙在扶植大阿哥,太皇太后暗示了几次此举不妥。想用大阿哥当太子的磨刀石,万一大阿哥背后的势力,发展到不可控的程度,到那时候后悔也晚了。   康熙对她的态度毫不理会。   太皇太后拿他没撤。   现在温贵妃又有了儿子。在大阿哥和钮祜禄氏日渐坐大的情况下,皇贵妃若是生个儿子,未必不是好事。   让他们彼此之间的势力相互消耗,将来太子的威胁就小了。   康熙听到皇贵妃的名称,回了回神。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也盼着皇贵妃有喜。”   “皇帝要是没别的事,别陪哀家这个老婆子了,去看看皇贵妃。哀家听说七阿哥会走了,多亏了皇贵妃照料的好,让内务府专门做了学步车,每日锻炼七阿哥走路。真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太皇太后的话刚落,有太监进来道喜:“启禀老祖宗,启禀万岁爷。刚才太医院传话过来,说是郭络罗小主有了身孕。”   郭络罗氏是六公主的额娘,去年跟着太皇太后在赤城住了一年。太皇太后对她的印象颇好,听说她有了身孕。比听到九阿哥,十阿哥出生还高兴。   又道声“菩萨保佑”,对康熙说:“皇帝给郭络罗氏提提位份吧。”   郭络罗氏生六公主的时候晋的庶妃。   康熙道:“皇祖母,把郭络罗氏晋为贵人可好?”   太皇太后笑道:“行。依皇帝的心意。”又对传话的太监说,“先去传哀家的口谕,封郭络罗庶妃为贵人。晋封的圣旨随后就到。”   康熙回到乾清宫后,召陈太医问话:“皇贵妃的身体如何?”这个问题,他问过多次。陈太医一直说是宜受孕。这次没等他回答,又接着问,“皇贵妃为什么一直没能受孕呢?朕专门选了在易孕日同房。”   皇贵妃明明身体各方面都好,可就是怀不上。陈太医对这个问题,也是无解。此时皇上问着了,又不能不答。   他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民间有妇人因不会生育被夫家休掉。另嫁之后,不久就怀上了。夫家另娶了之后,也有了孩子。臣琢磨着,应该是两个人的脉相不合。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怀不上,换了人,就都怀上了。”   康熙对这个答案,极是不满。他和皇贵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可能他们在一起怀不上,换了人就能怀上。   沉着脸道:“陈大人是说,男人休妻之后,他自己怀上了?”   陈太医:“臣不是这个意思,是说……”突然意识到,皇上不可能认为男人怀了孕啊。肯定是不高兴了。跪地叩首,“臣说错了话,请皇上恕罪。”   “陈大人多大的年纪了?”康熙冷声问。   “禀皇上,微臣今年七十四岁。”   “快八十了啊。朕不敢再辛劳陈大人了,辞了差事,回家养老吧。”   “皇上……”陈太医求饶的话说了一半,又赶紧叩首,“微臣谢皇上隆恩。”皇上说出去的话,从来就没收回过。求饶只会惹皇上更不高兴。   “退下。”康熙冷声道。   陈太医退出去之后,康熙又想到张明德说不在人世的晦气话,心里更恼火了。   吩咐道:“朕听有个叫张明德的道士在京城里招摇撞骗,让顺天府的人去把他抓了,投牢里。没朕的命令,不许放出来。”想到自己已经吩咐人把他打一顿赶出了城,接着又说,“城里城外都找找,如果有同伙,一并抓。”   康熙给十阿哥赐名为胤俄,并暗自放出话说:皇贵妃没有喜之前,别人不许再有喜。   “皇上不能这样。这不是让姐妹们恼臣妾吗?别人会在背后说臣妾是狐媚子,迷惑了皇上的眼睛和心。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过几天,就有人参臣妾不讲妇德。”夜里,两人翻滚过之后,佟宝珠搂着康熙的脖子说。   康熙扣着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亲她的小嘴,低声问:“什么叫妇德?”紧接着又坚定地说,“朕说什么是妇德,什么就是妇德。”不用这种强迫的方法,贵妃对生孩子不上心。   真有些后悔四阿哥给她抚养。终于长到快分出去住的年龄,又有了七阿哥。不生孩子就能当额娘,就能有孩子。傻子才会亲自生,前前后后至少要一年时间亲密不了呢。贵妃这么馋他的身子,让她素一年,她不乐意。   可是……她怎么就没考虑,别人的孩子,终究是别人的。难道不想有个和他共同的孩子吗?他就特别想看看贵妃为他生出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儿。   哼哼,这个愿望,都不能满足他。   “再来一次。”   朕还就不信了,日日努力耕耘种种子,它会发不了芽。   为了给皇贵妃施加压力,让她也对生孩子这事上心。康熙一连宿在了承乾宫半个月。   佟宝珠一边享受着他细致周到的卖力服务,一边苦不堪言。是药三分毒,经常喝避孕药,时间久了,可是对身体有损。   “皇上您不能再这样儿了,您日日宿臣妾这里,和误国昏君有什么区别?也分些雨露给别的姐妹们,这才是仁君的行为。”   佟宝珠苦口破心的给他讲道理。   康熙哼了一声道:“明君昏君是朕说了算,皇祖母还不说什么呢,谁敢多言?”   昨日有位御史,关于他说’贵妃没喜前,别人不能有喜’的话,上了折子。洋洋洒洒写了几页,他只看了开头两句,就丢到了一边。   并把御史调去了海淀县,让他去恭亲王身边聒噪。给恭亲王讲解家国大义,不可宠妾的道理。   恭亲王不回京认错,他就是任务没完成,别想回京城。   康熙把可能会出现阻碍都一一考虑情楚了,并做了应对措施。不管如何。反正是,贵妃没喜前,谁都不许再有喜。   朕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绝不收回。   十一月二十,德妃生了,是个公主。康熙赐名为温宪,抱给了皇太后抚养。同时拨了四名奶娘,四名嬷嬷,四名宫女和两名太监跟着着去寿康宫伺候。   一时间,前朝后宫都在称赞康熙皇帝仁孝,同时夸赞皇太后有福气。皇帝又不是她的亲儿子,可皇帝待她的孝心,寻常的亲儿子都比不上。   太后对自己的处境,也是心满意足。身为太后,既受着皇帝和一众嫔妃的尊重,又能含饴弄孙,还能再想什么呢?   没什么想要的了。   养好身体,多活几年吧。   转眼间,进入了腊月。经过钦天监选定时日,和一年多的准备,终于快到了大阿哥成亲的日子。就在皇宫内喜气洋洋的时候,前朝起了风浪。   这日早朝上,一名御史的公开奏呈,把佟宝珠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名徐姓御史怒斥皇贵妃施妖术,擅自把四阿哥的气运,分给了七阿哥。并称,气运乃是天定,皇贵妃这是在行逆天之事。   紧接着又一名胡御史站出来指出皇贵妃施妖术迷惑皇上,令皇上常宿承乾宫,甚至还说:“皇上被皇贵妃吸食.精血,导致气色日渐暗沉。这是众人有目共睹之事。”   康熙:“……”朕白天处理朝政,晚上要陪贵妃谈心,还要努力耕耘,身心疲惫,气色能好得了才怪。   康熙把目光看向了佟国维。   佟佳氏前朝后宫的经营,不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说话有力量嘛。   朕对你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就是让你成为皇贵妃的后盾。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爱护   康熙一向认为, 自己对朝会把控的得很好,对朝臣们的心思,至少猜摸了个七八成。   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名御史公开弹劾了皇贵妃后, 接二连三的有人站出来弹劾。除去弹劾皇贵妃施妖术分四阿哥的气运之外, 还弹劾她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干涉大阿哥的婚事;在背后怂勇四阿哥殴打三阿哥, 剪三阿哥的辫子等等。   有人站出来了为皇贵妃辩解, 可立马又被驳回。   比如有人辩:“四阿哥在皇贵妃名下, 那就是皇贵妃的儿子, 怎么可能让七阿哥分他的气运?”   立马有人驳:“四阿哥又不是皇贵妃的亲生儿子,她自然是不会顾虑他的安危。所以用四阿哥给七阿哥洗脚、带七阿哥上书房, 来搏取她贤德的名声。”   太子辩:“那名叫戴铎的哈哈珠子,是皇额娘指给吾的, 这没错。但皇额娘提前详细告知了吾,戴铎的来历以及怎么进的内务府。戴铎跟了吾之后,一直把吾当成唯一的主子。”   立马有人说:“太子殿下仁孝,又胸怀坦荡,自然看不出这是有心之人用花言巧语蒙蔽殿下。“   大阿哥辩:“关于本贝子的婚事,本贝子是去求过皇额娘。皇额娘拒绝了本贝子的请求, 没去干涉选秀。”   有人驳:“皇贵妃居心叵测,想把一名乌拉那拉氏女子赐婚给大阿哥,在皇太后面前请求不成,又去求皇上。”   吵来驳去,除了太子和大阿哥之外, 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官员。真正有实权的, 无一人站出来说话。   包括佟佳氏。   这些人就像是一群屎壳郎, 咬伤不了人, 但是恶心人。   康熙只得主动问:“佟大人怎么看这些事?”   佟国维低垂着眼皮,沉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皇上英明,自有决断。”   康熙:“……”朕是当事人,此时参皇贵妃的声音占居优势时,让朕怎么决断?朕就是决断了,众人心里也不服。   这一刻,他特别想把这个爱耍滑头,没有担当的舅父一脚踢出大殿,永不任用。   康熙冷声道:“朕听来听去,都是些没有根据的妄议。以后凡是关于皇贵妃的是非,不准小题大做拿到朝堂上谈论。”   下朝后,康熙坐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沉思了良久。众人参贵妃的理由,虽然可笑,不经推敲。但造成的后果,却极为恶劣。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可能会因今日朝会所议,对皇贵妃生出怨意。尤其是四阿哥。他是贵妃一手带大的,若是怨恨上贵妃,贵妃该多伤心。   转念又想,皇贵妃和他们生出隔阂也好。知道别人的儿子靠不着,她自然就会一心想着生自己孩子。   “主子,慈宁宫里来人传太皇太后的话,说是主子闲了,去一趟慈宁宫。”梁九功躬着腰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   “朕现在就过去。”康熙站起身道。看了眼墙角的座钟,早过了给皇祖母请安的时间,“你把四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叫过来,让他在这里等朕,朕一会儿就回来。”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去承乾宫传话,朕中午过去用膳。”   “喳。”   “皇帝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早朝上的情形吗?”太皇太后用过早餐,漱了口之后说。想好的不再管事了,可知道前朝后宫都在起风浪,就忍不住了。   “孙儿不知。”康熙恭敬道,“请皇祖母指点孙儿。”   “皇帝不是不知道。皇帝是骄傲,是自负,是认为自己有能力把控朝势。”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相处多少年都把握不了。何况你才登基十几年。”   “多谢皇祖母教诲。”康熙急等着听太皇太后后面要讲的话。把他叫来肯定不只是指责。是要帮他解开难局。“   “皇帝可以宠嫔妃,但不能独宠某个儿子。玉碟上,四阿哥在皇贵妃名下,那就是皇贵妃的儿子。皇帝这么宠四阿哥,能不出事……”   “皇祖母……”   太皇太后对他扬了扬手,“别打岔,听哀家把话说完。哀家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的,知道皇帝没有换储君的心思。可别人不这么想。或者是说,别人并不确定皇帝的心思,但为了防患于未然,想要把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在萌芽状态就掐灭掉。”   又道:“今早儿的争议,主要针对的是四阿哥。有人就趁机隔断皇贵妃和太子的情谊,也就有人趁机隔断皇贵妃与大阿哥的情谊,顺便再隔断皇贵妃与三阿哥的情谊。说来说去,不过是不想让皇贵妃跟任何一个皇子走的太近。”   康熙本来对自己思索后,得出来的结论,还不完全确定。被太皇太后这么一说,成了定论。铁青着脸道:“皇贵妃以后要是生个自己的儿子呢?”   “儿子可以生,能不能健康成长。”太皇太后慢言慢语道,“要看皇上的态度如何。若是像现在这样宠着贵妃,那是不成。哀家不是不让皇帝厚待皇贵妃,是要把握好度。”   “多谢皇祖母教诲。”   “贵妃喜欢看书,见识多广。知道武则天为什么能以出家人的身份入宫,还当上了皇后吗?”康熙从慈宁宫里出来,直接去了承乾宫,没直接提早朝上不愉快的事。而是先闲聊起了别的。   佟宝珠眨眨了眼睛,片刻后,接话道:“臣妾看的都是些医书和地方志,极少看史书。”接着又道,“今儿不忙吗?皇上有空来臣妾这里闲聊。”腊月二十三就要休朝,往年休朝前,这段时间是最忙的时候。   “武则天能够当上皇后,得益于高宗皇帝的叛逆。”康熙知道贵妃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他就是卖个关子。   接着又说,“当时的朝政在长孙无忌等老臣手里,高宗皇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受他们的掣肘,包括武则天入宫这件事。这个时候,高宗皇帝就用武则天入宫和老臣对抗,最后取得了胜利,让众臣看到了他的坚持和强硬,最后逐步把朝政收拢在了自己手里。”   康熙没说的话是,在皇贵妃的事情上,他也准备叛逆一回。非和众朝臣对着干不可。看最后,谁能赢。   佟宝珠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声。接着好奇地问:“所以呢?皇上想说什么?”   康熙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贵妃都不用担心,只用站在朕身边就是了。朕从十四岁继了皇位,还没遇到过解决不了的事。朕还就不信了,会连唐高祖都不如,保不住一个皇贵妃。”   佟宝珠惊讶道:“皇上怎么了?”   “早朝上的事,贵妃不知道吗?”康熙反问。   “臣妾不知呀。”佟宝珠也反问,“前朝的事,皇上不告诉臣妾,臣妾怎么会知道。”她真不知道。前朝的事,以前都是容嬷嬷告诉她的。容嬷嬷昨日出宫,现在还没回来。   康熙大略的把早朝情况说过之后,笑道:“朕已经把那些无稽之谈压下去了。至于有些人信不信贵妃,贵妃莫要放在心上。反正,以后贵妃会有自己的孩子。”   佟宝珠:“……”   康熙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轻拍了拍后背,道:“有朕在,贵妃什么都不用想。朕已经下了严令,任何人不许讨论此事。谁敢私下里议论,重罚。”   “……太子和大阿哥今日听政了?”佟宝珠问。六岁以上的皇子,遇到重大议题时,需要和朝臣们一样站班听政。   “他们为贵妃辩解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康熙又道,“朕中午过来用膳,贵妃好好准备。”   康熙回乾清宫,四阿哥的伴读张廷璐已经在西暖阁,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四阿哥给七阿哥洗脚的事,你都告诉过谁?”康熙吃着点心问。忙到现在,早餐都没顾得上用。   张廷璐不知道他爹没帮他保守秘密,此时被康熙问着,吓了一大跳。赶紧重新又跪了,颤着声音道:“……回皇上的话,草民只告诉了草民的家父。”   “以后若是有人在别处问起此事,你就坚持说是四阿哥非要给七阿哥洗脚。”康熙停顿了片刻后,道:“懂了吗?”   张廷璐今年十岁,是见多了弯弯绕绕的世家子弟,比同龄人心智成熟许多。立马听出了康熙话里的意思。   可能是此事传出去了,有人议论皇贵妃使唤四阿哥。因为当时,他老爹就问他,皇贵妃为什么使唤四阿哥。皇子们是龙子龙孙,怎么能做这些粗使的活儿呢。   他当时说的是不知。   皇贵妃叮嘱过,她说的那些话,包括洗脚的事,都是要保密的。   秘密保不下去了,还是说实话对皇贵妃有利。   “是四阿哥非要闹着给七阿哥洗脚。娘娘再三阻止,阻止不了。只得由他。”张廷璐迟疑了片刻后,道:“当时,娘娘有向四阿哥解释过,为什么要给七阿哥洗脚。”   康熙不动声色问:“皇贵妃是如何说的?”   “娘娘说,有位江湖术士言,七阿哥是替众生挡灾落下了脚疾,若有兄弟的气运分他一些,脚疾便可痊愈。娘娘说她不太信这样话,但想试一试,万一好了呢?”   “娘娘还说,真正的气运是旁人分不走的;能分走的气运,那是本不该属于他的气运。”   “还说……”张廷璐努力回忆当时皇贵妃说的那些话,又接着说道,“还说,如果真有气运之说。做好事的人,只会气运越来越好;不可能因为做了好事,气运反倒是变差了。这违背了佛家因果报应之说……”   康熙:“……”他怎么没想到这些?他一心想的是如何替贵妃脱清分气运这回事。真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刁臣绕昏了头。   弹劾贵妃的言论,只有这一条最为致命。   这一条解决掉,其余的不算是什么事。   康熙笑道:“这些话,以后不许告诉任何人。你只用说,朕交待你的话。”   “是。”   没等张廷璐退出去,康熙迫不及待地吩咐当值太监:“去吏部向科尔坤传朕的旨意,凡今日早朝上提到皇贵妃的朝臣,全部休假。让他们在家里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说的话究竟是对是错。反思不明白,就一直呆家里反思。”   接着又说,“把那个说贵妃干涉大阿哥婚事的官员罢官审问,问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朕就当不知贵妃所言。   朕要让贵妃感受到朕待她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宠爱   康熙离开后, 佟宝珠去了后殿。上午这个时候四阿哥和七阿哥都去了上书房,平时伺候他们的一名嬷嬷、一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都跟着去了。   后殿里只剩下了两名奶娘、两名粗使的嬷嬷和一名太监。   两名奶娘坐在西配殿的塌上绣花,这是佟宝珠交待她们的, 除了到点给七阿哥供奶之外, 可以做她们自己喜欢的事。   佟宝珠和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太监, 说了两句话。进了正殿里。正殿是五间房。四阿哥占了东边两间, 七阿哥占着西边两间。   中间的堂厅, 他们共用。   这是七阿哥刚住进来的时候, 划分的。但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佟宝珠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视频。视频是监控的一小段,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睡醒后四处看, 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他自己。他哭着说:“有没有人搂着我睡啊。”   这个视频给她的触动很大。   所以,在四阿哥小的时候,她经常和他一起睡。   要说贴身奴才才是主子最亲近的人,由于有着严格的主仆之分。奴才不允许和主子平起平坐,不许坐在一个桌子上用饭, 更是不许上主子的床。即便是主子一两岁,正需要人关心呵护的时候。   这就造成了主仆虽然距离近,却身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主子既使有奴才日夜陪伴,在他的世界里,也是孤零零的。   后来, 七阿哥来了。她给四阿哥说:“七弟还小, 半夜里醒来万一哭闹, 你这个做四哥的要去哄他。”   四阿哥沉思了半天,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说:“儿子跟七弟一起睡。”   就这样,四阿哥和七阿哥睡在了一张床,直到现在。   由于有七阿哥和陪伴,她再没有考虑过四阿哥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是否会觉得孤单的问题。   一般人看到的只是四阿哥一直照顾七阿哥,反过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七阿哥一直在陪着四阿哥。   四阿哥在照顾七阿哥的过程中,收获了满足感、成就感。七阿哥第一次独自站立的时候,他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康熙夸赞他读书好,给他赏赐的时候,他都没有开心到这种程度。   这就和父母养育孩子一样的道理。父母看似付出了许多,但同时收获的更多。这个收获,并不包括儿女长大之后孝敬这个因素。   孩子是大部分父母的精神依靠,是他们活着的价值和奋斗的意义。孩子存在本身,就是对父母最大的报答。   所以,父母和孩子之间,是相互依靠的关系。   谁都不欠谁的。   孩子长大了,即使不孝敬父母。父母也不该指责孩子。你养他的意义,在他小时候已经完成了。至于他孝不孝敬,那是他的额外馈赠,而不是必须付出的东西。   如果你养他,只是为了让他以后报答你、孝敬你,给你养老。只能说,你把孩子当成了一种投资。   投资本来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盈亏自负。输了,只能说是你没眼光,经营失败。要怨只能怨你自己的能力,而不应该去怨恨你经营的对象。   佟宝珠想到这些,内心的烦躁之意,渐渐平息。她照顾孩子们和嫔妃们,初心并不是单单为了他们好,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让自己收获满足感,成就感,让自己在这里的生活充实。   所以他们在什么时候解除和她之间的情谊,也是一拍两散,各自安好的事。   不必伤心,也不必纠结。不必觉得自己真心实意地付出了那么多,最终却落得一场空。   他们对她的回报,在她照顾他们的时候,她已经得到了。   从后殿回到前殿,佟宝珠又恢复先前的平和心境。最近这两年,差不多都是这种状态。   繁忙而又安逸。   即使有小小的不愉快,很快也就过去了。   她甚至多次想过,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她回去看看父母怎么样了,还回这里生活。   工作环境不错,和同事竞争无压力,老板待她亲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生孩子,就能有很多儿子和女儿养。   最最重要的是,不找对象,不结婚,别人也不会把她当成另类。   除了没有传说中的爱情,她什么都有。何况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回到现代也未必能找得到。   总之,在这里的生活,各方面还算如意。   “容嬷嬷还没有回来吗?”佟宝珠回到前殿,问正在往花瓶里插梅花的素云。   “回娘娘的话,没呢。容嬷嬷走的时候,说是中午回。应该是快了。”素云转话道,“娘娘要是找容嬷嬷有事,奴才告诉黄总管,让黄总管派人出宫去寻她。”   “不用了,本宫就是问问。”佟宝珠在彩云的服侍下,换了身素净一些的衣服,又换了头钗。带着两名宫女和一小罐新做成的豆腐乳去了寿康宫。   “本宫正要着人去传话,让你来吃锅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太后说了免礼后道。她正用一双大竹筷从一个乌瓷坛里夹糖蒜,在吃的方面,她喜欢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本宫刚尝了一个,入味了。午膳后,你带走一些。”   “谢谢皇额娘。”佟宝珠侧身坐在桌几这边,“儿媳是给您送豆腐乳来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今儿中午皇上要在承乾宫里用膳。”   太后接过宫女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让她们带着糖蒜和豆腐乳下去了,才笑着接话:“皇帝待贵妃有心了。”她和康熙一样,喜欢称呼佟宝珠为贵妃,被他们亲切地叫出来,好像不是一个封号,更像是昵称似的。   太后接着又说道:“早朝上的事,本宫听太皇太后说了。她担心你难过,让本宫跟你跟谈谈心,开解开解你。本宫觉得没什么好开解的,但太皇太后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不是。”   “谢皇祖母关心,谢皇额娘关心。”佟宝珠来这里,本来是想不动声色地探探太后的口风,顺便说大阿哥的事。听太后如此说话,改变了主意。笑呵呵道,“儿媳就是心有郁结,来找皇额娘谈心。又不敢直说,所以拿了送豆腐乳为借口。”   “贵妃有什么可郁结的!本宫是做过皇后的人,做皇后那些日子,可没你现在的日子滋润。那时候,先帝压根就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就是先帝放在眼里的人,也没你现在的日子自在。她再得宠,活着的时候,也就是个宠妃,有本宫这个皇后压在她头上。她在后宫里就得小心翼翼……”   太后笑言笑语。   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像是说折子戏里的事。只从语气里判断,根本不会想到,是在说她自己。   佟宝珠暗想,太后的状态前几年还不是这样儿呢。提到孝献皇后和圣母皇太后,话里带着一股子酸味。   这两年的变化,可真大。   佟宝珠笑着接话:“年轻时候的福气,算不上福气;像皇额娘这样,坐到皇太后的位置上,有儿孙们孝敬,才是真正的福气。做自己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美食。就说这糖蒜,宫里人除了您谁敢吃。儿媳可记得,当初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您吃韭菜馅的饺子。”   太后哈哈笑,“皇帝仁孝,待本宫好。这一切,都是皇帝给的。”转话又道,“还有贵妃的孝敬。若不是贵妃管理周到,就是皇帝发了话,给慈宁宫和寿康宫最好的供应,也落不到实处。内务府那帮奴才,可都是人精。本宫这个老婆子给不了他们好处,他们就给本宫来虚的。”   “皇额娘哪里是老婆子,皇额娘这个年龄是正当年,女人家最好的时候。”佟宝珠急忙说:“皇额娘总是夸赞儿媳妇,儿媳心情不好的时候,听皇额娘几句话,心情就好了。”   太后笑了笑。对女人正当年的话,未置是否,而是说道:“本宫是实话实说。那些太妃们偶尔来此坐坐,提起贵妃也是赞不绝口。她们现在做绣活做的起劲的很,比着谁做的更好,卖的钱更多。她们在宫里要银子有什么用,这还不是你说的实现自己的价值。自己挣的银子,握在手里都觉得分外热乎。”   转话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中午,不说这些闲话了。”拿起今早上小厨房做的红糖糍粑,放在佟宝珠手边,“贵妃哪里有郁结?说出来听听,看本宫能不能开解。”   “儿媳是来向皇额娘解释,御史弹劾儿媳的那些事。并向皇额娘讨教,怎么向皇祖母解释,她才不会斥责儿媳。此时看来,是儿媳多想了。皇祖母和皇额娘并未怪罪儿媳。那就没郁结了。只要皇祖母、皇额娘和皇上信任。儿媳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都是些无中生有的小事。贵妃不必放在心上,就是大阿哥那边,贵妃要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告诉他,你在什么地方,都没有提过乌拉那拉氏的事,纯属是有人造谣诬陷。有本宫和皇帝跟你作证,大阿哥会相信。本宫听说,皇帝已经撤了那名官员的职。”   那名官员是内务府掌礼司的郎中。从四品官本来是没有资格听政,最近给大阿哥筹备婚事,又临着年关,掌礼司事务多,就破格让他入朝。   有人私里找他说,让他弹劾皇贵妃。这样以来,皇上就能注意到他,明年提内务府副总管时,第一个就会想到他。并说,皇上宽仁治国,鼓励众臣上奏。公开弹劾之事,无论是否属实,都不会责罚官员。何况这是事实。   末了,再三向他保证,只要他上奏。明年开朝一定保举他做副总管。   虽然跟他说话那人位高权重,但那名官员仍是半信半疑。早朝上,看到那么多人弹劾,头脑一热也站了出来。他现在都六十多岁了,不冒险搏一把,这辈子无望副总管之位。   退朝后,他暗自欢喜。   皇上果然没怪罪。   就在这时候,有人又找上他。悄声对他说,以后若有人问他从哪里听来的,皇贵妃干涉大阿哥婚事之事。让他坚持说是在同僚那里听来的。   他大惊失色:“这不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吗?”   “是很多人知道。你说谁告诉你的都行,就是不能提到我家大人。敢提我家大人,你儿子可就没命了。”   他顿觉不妙。   这是被人算计,被人当枪使啦!   回到内务府,正在他思考着,是回家一趟交待一下后事呢?还是莫无其事地继续筹办大阿哥的婚事。   就在这时候,吏部和慎刑寺的人同时来了。   “把你手头的事务,详细的交待给刘大人,然后跟本官去慎刑寺受审。”   “……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依本官推测短时间内回不来。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有什么要给家人传的话,趁着交接的时候,写封信。本官帮你送。等进了慎刑司,一句话都传不出来了。”   “……”歹人害我啊!老老实实的做名郎中不好吗?为什么要趟别人的浑水。   跟自己有关系的这些事,佟宝珠丝毫不知。她现在知道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她并没有责怪之意,就心安了。   这就是日常行事端正的好,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别人不会往坏处想她。   回承乾宫时,不但带了一小罐糖蒜,还带了个寿康宫的厨子,准备让他做道红糖糍粑。甜软,不粘牙。她当时在寿康宫里吃了一个,口感很好。   康熙用午膳的点是十二点半。   佟宝珠还想着,等他摆驾过来,四阿哥和七阿哥也早回来了。她提前给两人交待一番,以后每日给七阿哥洗脚的事交给奴才们来做。   岂料,康熙在他们回来之前,来了承乾宫。还跟她说,太子的事,他已经跟太子谈过心了,不会有心结。   大阿哥和四阿哥的事,也交给他处理。他不但不会让他们有心结,还会更加觉得他们皇额娘的好。   “皇上有什么办法?”佟宝珠问。   “贵妃不用操这个心。”康熙胸有成竹地笑道,“贵妃只用等着结果就行。”又说,“以后哪个孩子不听话,惹贵妃生气,都交给朕来处理。朕把三藩都平了,台岛都收了,还对付不了几个孩子。”   “谢谢皇上。”佟宝珠吸了一下鼻子。她真是被感动到了。   这件事出了之后,无论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是康熙。他们的态度,都出乎她的意外。竟然无一人责怪她,趁机指正她以前的种种不是。   得知被人弹劾,她也反思了。她确实插手的事情太多,超出了一个后妃的本份。   给太子安排哈哈珠子,过问大阿哥的婚事,让四阿哥给七阿哥洗脚。虽然她的心意都是好的。可严格来说,她做的都不对。   她是一个男权社会的后妃,不是现代社会的家长。   任何一件事拿出来认真评判,按着宫规,都够罚她至少半年禁足。   康熙扭头看了一眼感激涕零的贵妃,甜蜜蜜的心思,像是街头做糖葫芦熬的糖稀,汩汩地冒着欢快的泡泡。   贵妃太能干了,朕想宠她,都找不到地方宠。若是和其他嫔妃有矛盾,他可以不调查原因就站到贵妃这边,以示他对贵妃的恩宠。   可整个后宫里,就没人能与贵妃抗衡。温贵妃刚封妃的时候,闹腾过一阵子,可不久就偃旗息鼓了。这一年来,更是和贵妃亲如姐妹。没生下十阿哥之前,天天往承乾宫里跑。   新入宫的这些小主们,倒是有两个稍有姿色,且性子泼辣的。承过宠,去承乾宫里谢恩时,就分别被慧嫔敲打了一番。   慧嫔是博尔吉特氏,在别人眼里代表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立场。   一些自认为自家和太皇太后亲近的人,也不敢嚣张。   他曾想着用客栈赚的银子,讨贵妃欢喜。还特意叮嘱吴启爵每月送一回银子。   起初,贵妃收到银子,还乐呵一会儿。自从赚过一万两银子之后,就表现平常了。   她掌着内库,赏东西对于她来说,没什么意义;不缺银子;又没人欺负她;位份暂时又不能晋。   以前还能用翻牌子来讨她的欢喜,最近翻牌子也不管用了。   正发愁无处可宠呢,前朝的刁臣们给他指出了条路子。   这是康熙思索了一上午,给早朝上弹劾贵妃这件事,下的最终结论。他喜欢凡事往好处想,把坏事变好事。   这就是一个帝王的能力!   看到大阿哥背着七阿哥绕过影门墙过来,康熙走下台阶,没等他们四兄弟反应过来,就说:“都免礼了。胤禔待会儿再走,给七阿哥洗过脚,朕跟你说几句话。”   后面跟着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仍是跪下施礼,“儿子叩见皇阿玛......”   七阿哥从大阿哥脑后探出头,奶声奶气道:“儿子见过皇阿玛。”挣扎着要下来。他已经会走了。只是走的吃力。   “平身吧。”康熙伸出手,“来,皇阿玛抱抱我们的小七。”   七阿哥不像四阿哥这么大的时候,对不太熟悉人排斥。他谁都喜欢。一听说康熙要抱他。伸出双手,同时探出了身子,咯咯笑道:“儿子给皇阿玛抱抱呀。”   康熙的心瞬间就融化了。   多好的孩子。   当初,如果不是贵妃没对他说实话,小七刚生下来,就暗自送出去了。虽然以后可能还会见到,但在名义上,再不是他的儿子。   “朕听说,小七是上天的使者降世,朕也要沾沾小七的福气。今日让朕给小七洗洗小脚丫。”康熙抱着七阿哥就往后殿走。   他身后的人,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大阿哥和三阿哥今日都站了班,亲耳听到朝臣说四阿哥分走了七阿哥气运的事。   到了他们皇阿玛这里,反倒成了福气。   “胤禔,胤祉,你们俩个还记得朝臣们在早朝上,说了些什么吗?”康熙按着佟宝珠说的手法,小心地搓捏着七阿哥畸形的脚掌说。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没敢应话。低着头看眼前的一片方寸之地。   “那些人是愚昧无知。佛家讲求因果,种善因,结善果。就拿老四给老七洗脚这件事来讲。朕和太皇太后知道了,都会认为老四心底善良,善待兄弟。”瞟了眼大阿哥,“胤禔,你知道后,是不是也会认为老四是个好兄弟?”   “是。”大阿哥抬起头,坚定地说,“儿子一直都认为四阿哥懂事又善良,是位难得的好兄弟。”   蹲在一边观看的四阿哥紧抿着小嘴。暗自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善良了。   康熙又看了他一眼:“这就是善果。众人都认为你是个可靠的人,有什么好事,就会在第一时间想起你。”   佟宝珠:“……”   皇上身体力行为七阿哥洗脚,并把它定性为沾福气,以后谁还敢再说分气运之事?   康熙大帝英明神武啊!居然一点也不迷信。   她突然特别想知道,康熙究竟怎么跟大阿哥说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不是太后说的,否定她说过想把乌拉那拉氏赐婚给大阿哥的话。   “今日早朝上,有人说你皇额娘想把乌拉那拉氏赐婚给你,你相信吗?”给七阿哥洗了脚之后,康熙把大阿哥叫到西次间里单独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大阿哥目光坚定地说:“儿臣不信。皇额娘一直想给儿臣寻个称心如意的福晋,不可能故意拆散儿臣中意之人。”   康熙:“当初,你皇额娘确实在皇太后和朕面前提到,把通贵人指给你。通贵人模样好,性情好,又出生在书香世家。综合来看,通贵人是这批秀女中最出色的女子。”   大阿哥咬了咬嘴唇。好又如何?在他眼里,谁都没有静娴好。皇额娘怎么不理解他的心情呢?   康熙看着大阿哥的脸色微微变了,转话问道:“伊尔根觉罗氏的阿玛是吏部尚书,入宫就能是妃位。她若是入后宫,对皇贵妃无一点好处。不赐给你,就是入宫。她为什么要做对自己有害的事?”   他不是让大阿哥回答,是提醒大阿哥遇事要往多方面去考虑。紧接着又问道:“你在哪里见到过伊尔根觉罗氏?第一次见是在昌瑞山的槐花镇?第二次是在巩华城?第三次,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狮子胡同。”   大阿哥:“……”   康熙:“你知道,朕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她对你不是真心,是别有用心。”   大阿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承乾宫。回到乾东头所,坐在他亲自指挥着布置的房间里,感觉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皇阿玛告诉他,伊尔根觉罗氏静娴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他。这是纳兰明珠和科尔坤共同筹谋的结果。要的就是,让他主动求娶静娴,这样以来,皇阿玛就不会多想别的。   皇额娘得知其中原因,不想让他继续被人蒙骗。就想把乌拉那拉氏指给她做福晋。   皇阿玛还说,如果他不信,等成了亲之后,亲口问他的福晋就知道了。   成亲?这样的亲事有什么意义?他竟然想过和未来福晋好好过日子,把妾室都当成摆设。皇额娘和额娘指给他的两个妾室,他都没动过。   实在太可恶了。   大阿哥拿起马鞭,想把殿内披红挂彩的布置,全部打成稀巴烂。想到皇阿玛说那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且不可张扬此事。”只得强行压下怒火。憋得脸色成了酱紫色。   跟着他的两名哈哈珠子,偷偷地相视了一眼。   万分紧张地想:大阿哥不会气疯吧?怎么办?怎么办?   承乾宫里。   康熙用了午膳。临走时,悄悄对佟宝珠说了,他是如何给大阿哥解释的话。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贵妃的表情,等着她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直到他的话落了之后也没有看到一丝感激之意,相反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色比上午听到她被弹劾时,还要恐慌。   “皇上您怎么这样对大阿哥说话?您有考虑过大阿哥的感受吗?再有四天就要成亲了,您让他怎么面对将来的福晋?大阿哥是个孩子没错,可他也是有感情的。不是木头人!”   康熙:“......”   佟贵妃皱着眉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不让大阿哥和他的福晋亲近吗?既然是这种情况,您当初就不该给他赐婚!您既然知道内幕,为什么还要给他赐婚?您设想一下,假如有位您十分爱慕的女子,您一直以为她也是同样爱慕着您。后来发现她居然是有心接近您的,您会不会很伤心?很恼火?”   康熙:“......”不会有这样的人。若真是有……朕不恼火,朕真接把她杖毙了,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对抗   康熙在沉闷中离开了承乾宫, 坐在勤政殿里,生了半天的闷气。也不知道究竟是气谁,反正就是很气。   把吏部尚书家的闺女指给大阿哥,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是他们在中间折腾, 想达到他们的目的, 又想迷惑着他的双眼。   朕的眼睛雪亮, 谁奸谁恶, 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能被你们蒙蔽?   如果不是为了贵妃着想, 他根本不会把此事告诉大阿哥。他就是要大阿哥和伊尔根觉罗氏的关系融洽,让野心勃勃的科尔坤来帮大阿哥。   大阿哥强了, 才能给太子压力。才能让朝臣们认为,太子的储君之位不牢固。将来不一定能登上皇位。   免得太子这个储君当的太过安逸;也免得朝臣们把太子当成未来的主子, 现在就在太子面前逢迎拍马,找存在感。   因为贵妃,他这步绝好的棋,可能会毁掉。大阿哥若是和将来的福晋相处不好,科尔坤这只老狐狸可不一定会为大阿哥出头。   他如此宠爱贵妃,没得来感激不说, 还得来了一通抱怨。真是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去传朕的口谕,让皇贵妃闭门思过三日。”康熙拿起一本折子看了半天,上面的字都认识,硬是没看懂写的是什么。吩咐下去之后,心里才平静了一些。   仔细一看, 是沙俄攻占东北边城雅克萨的军报。   康熙忍着汹汹怒气, 来来回回地看了四五遍后, 高声喊:“传纳兰明珠进见。”   永和宫里, 荣喜嬷嬷对德妃说了七阿哥分四阿哥气运之事后,说道:“奴才给主子说此事,是让主子心里有个数。万一有人在您面前说小话,主子莫要理会。现在已经改了玉碟,四阿哥就是皇贵妃的儿子。主子还是想办法把六阿哥要回自己身边养。”   德妃还差两日满月,此时正躺在床上,照着佟宝珠给她讲的方法锻炼身体。   赶快恢复才能承宠,有了宠爱才能把六阿哥要回来。虽然她知道了生子秘方,可生孩子伤身又浪费时间,还不能保证是男是女。   公主是要和亲的,嫁出去之后,隔着千山万水,又同自己没了关系。有了皇子,才是后半辈子安身立命的保证。   何况六阿哥胤祚又聪明,得皇上的喜欢。说什么都不能让给一个奴才去抚养。   德妃“嗯”了一声后道:“你去西边一趟,把本宫前些时候做的暖袖给皇贵妃送过去。”   又道:“就说是,本宫才做好。”要用这种方法向皇贵妃传递,她没有介意。当初做暖袖的时候就是想着,将来用在什么地方。   荣喜嬷嬷到了承乾宫,被拦在了门外。   “……娘娘不见客。”黄忠说。因为禁足把别人挡在门外这种事,一般是由普通太监嬷嬷来做。黄忠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外面的人知道皇贵妃被禁足了,担心他们不会说话,自己专门站在门口等着拒人,“是德主子有什么事吗?”   “变天了,德主子给娘娘做了个暖袖,差我送过来。特意交待当面交给娘娘,代她向娘娘道谢,多亏娘娘照顾,她的身子恢复的才这么快。”   这是想探看娘娘的情况呢。   黄忠笑道:“这不是快过节了嘛。我听说,娘娘在抄佛经,准备供给两位先后。需要清心静气,所以不见客。咱们是熟人了,我才给你说实情。别人过来,就是一句不见客打发。”娘娘多次交待,要对永和宫里的人客气。   客气归客气。   那是最需要防备的外人。   荣喜嬷嬷不好再说别的,把用五彩蜀锦做成的暖袖递过去。就回了永和宫。   “皇上没问责啊……”德妃失落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四阿哥终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听说别人分他的气运,还是很难过。   四阿哥若是好了,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各主面不如众兄弟,她脸上也无光彩。   佟宝珠确实是在抄佛经。最近两年,她心情急躁的时候,就抄一会佛经。这个方法以前挺管用,抄一会儿,渐渐的就能心平气和。   今日抄了小半个时辰,仍是烦躁。   大阿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样的事,如果是二十多岁遇上,她还没那么担心。可大阿哥现在才十二岁,正是叛逆的年龄,而且从未遇到过挫折。   第一次明确地想要某样东西,经过多方努力,前前后后盼了一年多。正为自己努力得来的所爱,沾沾自喜呢,最后却发现是一场骗局。别人设好的套子,等着他钻。   这种挫败感,对于一个心高气傲,自小就想着做大将军横扫敌军的皇子来说,不仅仅是伤心这么简单。   更多的是屈辱。而这个屈辱,或许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偏偏又无处发火。   怨谁呢?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外叔祖父吗?还是怨未来的岳父科尔坤?还是怨他的皇阿玛?   纳兰明珠是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科尔坤是吏部尚书,都是他皇阿玛以礼相待的重臣。他皇阿玛对他们生气的时候,还不敢明着发火。他怎么敢。   至于他的皇阿玛,捏着他生死的人,他更不敢。   “你去上书房看看七阿哥冷不冷,本宫看他中午穿的衣服有些薄。天阴这么很,怕是要下雪了。”佟宝珠停下笔,对旁边伺候的彩云吩咐,“顺便看看大阿哥冷不冷,本宫看他穿的衣服也不厚。他若是没在上书房,就是在骑射场。”大阿哥的事,别人不知道。不能直说是去看看大阿哥现在状态如何。   “奴才这就去。”彩云刚走出殿门,就见黄忠慌张着过来,急声问道,“主子呢?”   “在西稍间里。”   “我刚听说,大阿哥跪在乾清宫门前求万岁爷退亲呢。”黄忠说着话上了台阶,走到了殿门口,“快去给禀告娘娘。这样闹可是不成。前朝后宫的人都知道了。”   佟宝珠已经听见了。急步出来,问道:“现在呢?大阿哥在哪儿?”   “禀主子,大阿哥还在跪着呢。说是万岁爷不退亲,他就一直跪。万岁爷怒了,说是就让他跪死在那里。”黄忠听说大阿哥跪在乾清宫门前的事之后,就让人去打探详细情况。他就知道主子会追问,“这会子,纳兰大人在劝大阿哥。”   皇帝跟前有两个纳兰大人,一个人是纳兰明珠,一个是纳兰性德。为了区分,大家通常都管纳兰性德叫容若大人。   佟宝珠猜测劝大阿哥的应该是纳兰明珠,又担心万一不是,“是纳兰明珠大人吗?”   “是的。听说纳兰大人刚好在勤政殿和万岁爷议事。”   佟宝珠暗自松了口气。   纳兰明珠外号叫“万花筒”取的是千变万化之意。为人聪明,口才极好,原来任礼部尚书,和番国谈判之事,一般都是由他来。劝说一个十二岁的大阿哥,那是杀鸡用牛刀,不费吹灰之力。   何况他知道内情,知道大阿哥的心结。   “你去前面看看。大阿哥什么时候起身,你回来跟本宫说一声。”佟宝珠道。   “主子不过去看看?”黄忠问。这时候正是显示皇贵妃娘娘母仪天下的时候。   “本宫在禁足。”佟宝珠重新吩咐彩云,“不用去看七阿哥了。若是冷,跟的几个人会知道回来带衣服。”   黄忠离开没多久,惠妃来了。来的路上,还只是红着眼睛强憋着,进了承乾宫的大门,就哭出声来。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阿哥怎么突然闹着退亲。” 惠妃看见佟宝珠,哭的更大声了。泪水糊了脸上的脂粉,被手背揉到眼里,泪水流的更猛。   呜呜咽咽道:“……嫔妾可是了解那个犟孩子,他说不退亲,不起来,可是真会一直跪。谁去说都不成。您不是也不想让静娴做大福晋嘛,您去求求皇上,亲事就退了吧……”   佟宝珠:“……”早朝上的事,连惠妃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敢情后宫的大部分小主们都知道了。   接了宫女递的湿帕子,递给惠妃,“你先擦擦脸。”转话又道,“可不能想着退婚的事。皇上是金口玉言,赐了婚,就不可能再退……”   惠妃打断了她的话,急声问:“去求太皇太后呢?”   “怎么求?”佟宝珠问。   康熙指婚的第二日,惠妃就迫不及待地央求佟宝珠把静娴诏进宫里来,她好看看啥样。看过后,特别满意。不久前的腊八节,还在太皇太后跟前说未来儿媳妇的好呢。   这转头又去求着不要了。   佟宝珠接着又问,“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没有,怎么求?”   “娘娘为什么不想让静娴做大福晋?” 惠妃肯定地说,“娘娘肯定发现了静娴的不好,为大阿哥着想才会如此。就用娘娘知道的理由。”   佟宝珠:“……”   佟宝珠深叹了口气道,“惠妃还是先回长春宫吧。估计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再这样四处为大阿哥奔走,除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皇上恼上你。”   又说道:“众目睽睽之下,让皇上让步,你想可能吗?皇上什么时候对别人让步过?”   惠妃满眼期待地望着佟宝珠:“……娘娘不是说过,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以前没人做过的事,不等于做不成。”   佟宝珠:“……”有这思想,怎么不用在别处呢。   天色昏暗了大半天,半下午的时候,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落在地上,被风一次,翻了几滚才停在青砖石缝里。   四十多岁的纳兰明珠身形微胖,躬着腰开解大阿哥了半天,什么道理都讲了,依旧无果。   腰酸背疼,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撩起衣摆蹲坐在地上,发狠话:“……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就是给你指个乞丐当福晋,你也得谢恩。哪里有你挑捡资格。还理直气壮地求皇上收回圣旨?   你说说,哪朝哪代,有哪个皇帝收回过圣旨?你就是真跪死在这里,皇上也不会收回旨意。家国大事都忙不过来了,哪里有闲心管你这点小事。一个福晋而已,不喜欢她,可以少去她房里几趟嘛。把她当成摆件。以后看中谁,再纳侧福晋。”   大阿哥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腰杆挺得笔直,目视着勤政殿紧闭的大门。在寒风里冻的太久,原本白净的小脸,变成了泛着青的苍白。平日里时时漾着笑意的眼睛,泼墨一般的漆黑。   纳兰明珠突然发现,这好像不是他印象中的孩子。这孩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察言观色他最在行,他知道说的这半天话,都没能说到大阿哥心里去。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后,活动了一会儿麻木的腿脚,才笨重地踩着台阶往上走,还没能走到抱厦里,魏珠迎过来问:“大人是要见万岁爷吗?万岁爷说了,今儿不再见任何人。您请回吧。”   纳兰明珠迟疑了片刻后,道:“本官是找皇上说边境的战事。”   魏珠:“万岁爷说了,就是外面的天塌了,也不见任何人。”   纳兰明珠在原地站了半天,又僵着身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走到大阿哥跟着,低着腰道:“听到了吧?皇上今儿不见人了。赶快起来,去向皇上认个错。皇上心胸宽广,不会跟你很计较。顶多是让你去跟科尔坤大人认个错。”   大阿哥实在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哑着嗓子说:“......你就是这样坑了你儿子。儿子坑完了,现在又来坑我。”   纳兰明珠:“......”抬头看看立在抱厦里的大儿子,转身走了。   走到日精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大阿哥可以啊!既表示了心里的愤怒,又表示了和他的亲近。   可造之才。   雪珠子比方才密了许多,打在琉璃瓦上,沙沙轻响。像是一队武功高强的蒙面人,在深夜里快速潜行。   “大人,我们这是回兵部?”纳兰明珠的亲随小碎步跟在他后面轻声问。   纳兰明珠抬头望了望白雾蒙蒙的天空,轻“嗯”了一声。   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贵妃都不想让科尔坤的闺女做大福晋,去求她们也没用。兴许她们此时都在冷眼旁观,看着大阿哥和皇上对抗呢。   盼着大阿哥能坚持到底,熬过皇上。   皇上在政务上心硬,对孩子们心软。不可能真让大阿哥跪死在乾清宫门前,估计跪不到天落黑,就会让人把他驾进屋里。   胳膊还能扭过大腿?最终还是大阿哥妥协。   小两口不都是这样么,吵吵闹闹几年,等生了孩子。关系自然就好了。   所以眼前这都不算是什么事。他方才那么卖力的劝大阿哥,是做样子给皇上看。劝不动,他也没法子。   黄忠看着纳兰明珠出了日精门往南走,又拐去了东边。小跑着回承乾宫里禀报。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甜汤   “纳兰大人没劝动, 走了?”   佟宝珠很意外。   “奴才看他走的路线,不像是去慈宁宫求助。”黄忠低声道,“娘娘去劝劝大阿哥,若是劝不动, 再去找太皇太后。只要太皇太后出面, 此事就能解。”   担心皇贵妃没明白他的暗指, 又说道, “只要万岁爷让四阿哥进殿, 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总这么僵持着不成。天这么冷, 大阿哥会冻坏的。”   佟宝珠站在正殿门里,一股冷风吹来, 夹着雪珠子扑在脸上,微微生疼。   她往后退了一步, 紧了紧身上的棉披风。   “娘娘,大阿哥跪一个多时辰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娘娘不利用。黄忠有点着急,再一次说,“会冻坏的。”   娘娘可是因为阿哥们的事在禁足,若是让外人知道, 该在心里讥笑娘娘了。笑话娘娘白白地对阿哥们好,除了没落到好处,还惹了一身麻烦。   娘娘现在出门,禁足自然也就解了。现在万岁爷因为大阿哥的事,一脑门子怒火, 哪里还会计较禁足这点小事。   “你再去看看大阿哥, 看看有没有人过去劝他。”佟宝珠沉声道, “若是惠妃去了, 把惠妃叫过来,就说是本宫找她。”   担心惠妃不听黄忠的话,又道:“跟她说,本宫有办法。”   黄忠还想说什么,看皇贵妃立在原地,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好领命,小跑着又去了。   正殿的门大开着,冷风呼呼的往里进。   “娘娘去东次间的暖塌上坐?隔着窗户也能看到院子。”彩云道。她知道,娘娘站在门口,是想等着外面传过来的消息。   佟宝珠看了一会儿影门墙的方向,吩咐道:“去往乾东头所跑一趟,让他们备好洗浴用的热水。”   又道,“安排个人叫王太医过去。他要是今日不当值,让太医院的人出宫去找他。”王太医最擅长伤寒杂症。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黄忠跑着回来了。先是“哎哟”了一声,“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吧。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和七阿哥都在那里跪着呢。惠主子也在。奴才跟惠主子说了,您有办法。惠主子不听奴才的话,说是要跟大阿哥共生死。奴才过来的时候,刚好与荣主子走对面。她怕是也是去跪的。”   佟宝珠:“……”都在逼皇上啊!她刚想的是,让惠妃过来,她来告诉惠妃怎么劝大阿哥。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容若大人今日当值吗?”   “奴才没注意。”黄忠如实说。   “你过去看看,如果容若大人当值,传本宫的旨意,让他把大阿哥送到这里来;他若是没当值,你去找纯亲王,让纯亲王把大阿哥送过来。”   “娘娘……”黄忠欲言又止。把大阿哥强行带走,他不得闹翻天。万岁爷都不怕了,还会怕皇贵妃?   “赶快去吧。”   乾清宫门前,前后跪了两排,六个人。   前排中间是大阿哥,右边是惠妃;左边是太子。后面一排中间是四阿哥,右边是七阿哥,左边是三阿哥。   六个人除了大阿哥是直着身子之外,另外五人都是跪趴姿式。大阿哥的头上已经白了一层。平日里鲜红的嘴唇,此时也失了颜色。   冷风灌了一脖子寒气,黄忠缩着脖子看了他们一眼,快步跑上台阶。   梁九功站在最上层,急问道:“黄总管,有什么事吗?”赶快把这几位菩萨请走吧,别在这里跪了。台阶下跪着太子殿下,让他们这些当值的奴们,都站不住了。   黄忠喘着气说:“……娘娘说……”   “娘娘说什么?”梁九功催促。   “娘娘说,她在禁足出不了门。让容若大人把大阿哥送去承乾宫。”黄忠说完,看向了标枪一样立在抱厦东侧的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   梁九功快步走到纳兰性德,低声催促:“容若大人,赶紧的吧。他们在外面多跪一会儿,万岁爷在里面多煎熬一会儿。把大阿哥请走,剩余的人自然就散了。”   看他仍站着不动,又道:“您一个御前带刀侍卫,还弄不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纳兰性德:“……”那是孩子吗?那是大阿哥。看他那倔强的样子,不动武,根本弄不走他。   佟宝珠站在承乾宫的大门口,朝着西边的路口望眼欲穿。先是听到了四阿哥的声音:“……黄谙达,好冷啊!你快让人架一堆火,让我烤烤,再烤两只鸽子……”紧接着,看到了挽抱着大阿哥的纳兰性德,和跟着的一队人。   佟宝珠伸了伸脖子看,没看到太子。又目光落到大阿哥这里,正奇怪,他为什么不吭声呢。待走的近一些了,仔细一看,原来嘴巴用了一团子白布巾塞着。   纳兰性德抱的时候把两只手臂一并搂紧了,另一外护卫在他身后抬着大阿哥的两条腿。   “大家都免礼了。”佟宝珠转身往里走,吩咐道:“除了容若大人他们三人进来之外,其他人都不许跟过来。”   “……娘娘……”后面跟着的惠妃嚎了一嗓子。大阿哥是大皇子,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惠妃去乾东头所等着。本宫跟大阿哥说两句话,一会儿就把他送回去。”佟宝珠道。由于她平时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乍看到她如此严厉。吓得惠妃闭上了嘴。   黄忠招呼四阿哥和被人背着的七阿哥:“小爷们走了,都去后殿烤火了。”   纳兰若容进了殿门后,才说话:“请娘娘恕罪。大阿哥又叫又咬又踢腾得厉害,只得如此下策。”   “你们做的好。”佟宝珠引着他们进西次间,指着暖塌上备的一匹白棉布说,“把大阿哥裹了,放塌上。你们就不用管了。”   御前侍卫都是受过各种训练的,两人裹一个半大小子,容易的很。不多时,就把人裹得像是棕子一样。   待他们离开了。   佟宝珠把门关上,走回来,站在大阿哥跟前,居高临下道:“胤禔,你可以啊!长大了,有能耐了,敢和你皇阿玛对着干了。敢去逼他了。”   大阿哥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嘴巴被塞着,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地翻腾。小脸憋成了酱紫色。   可怜见的娃。   佟宝珠忍着想把他嘴里布巾拿出来的想法,走到屋中央的八仙桌边坐下,看着他说:   “我知道你委屈,你恨不得把欺骗你的人都杀了。可因为身份的束缚,你又不能对他们怎么样。万般无奈,只好去求你皇阿玛。你知道若是心平气和的去求,你皇阿玛肯定不会同意退亲。也知道你皇阿玛疼你,不会真看着你去死,所以就用这种刚烈的方法冒死去求。”   加重了语气道:“你此举不是不懂事,是没办法的办法。谁愿意背着屈辱过一辈子呢?”又解释道,“你娶了静娴,就是屈辱一辈子。你宁愿去死,都不想一辈子背着这份屈辱。我理解你这种心情。”   佟宝珠的话,句句说到了大阿哥的心坎里。他翻腾的更很了。皇额娘既然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放他继续去跪求。   说服人的第一步是认同对方的想法。   第一步完成。   佟宝珠叹了口气,把目光看向了别外,沉声道:“可这世间,谁又不委屈呢?你皇阿玛就不委屈吗?他八岁登基,身为皇帝,要小心翼翼的在臣子跟前讨生存。终于到了亲政的年龄,臣子非但不愿意把权利交出来,甚至还多次暗中威胁他。”   “他说什么都不算,没人听他说话。甚至连支持他的官员都保不住。不但保不住,还要亲口判他们死刑。你皇阿玛找谁闹去?”   “三藩乱起来的时候,吴应熊偷偷送走了吴世藩。你皇阿玛下令绞死吴应熊,建宁公主持剑闯皇宫,大骂你皇阿玛是昏君,要与他同归于尽。孝诚仁皇后吓得动了胎气,导致难产。你皇阿玛找谁说理去?还不是一样要善待建宁公主?”   “先不说这些朝政大事。就说娶亲吧,现在后宫三十九名嫔妃小主,你去打听一下,哪一个是皇阿玛自己挑的?不管他喜不喜欢,他都要接着,都要宠幸。”   “你呢?两名侍妾送去一年了,你理都没理过她们。如果有人强逼着你去同她们行房事,你怎么想?”   这些事,佟宝珠以前没有很仔细想过。此时说出来,心里真是觉得康熙也挺委屈的。   说话的声调不由的低沉了:“你最近哪天下午没偷偷的溜出宫?你皇阿玛一年到头,也出不了一次宫门。他不想去逛逛酒馆吗?不想去斗鸡斗鸟吗?不想去宫外偶遇一位好看的小娘子,成就一段好姻缘吗......”   有点跑题了,赶快换了别的:“他身为皇帝,儿子的婚事都要被朝臣们算计。他心里不恼火吗?别人把他当傻子,他比你还恼火!可他能怎么办?娶福晋是一辈子的事,儿子中意这姑娘。他只能依着儿子的心意。”   “别人调拨皇贵妃和他儿子的关系,他不恼火吗?为了他们之间没有心结,只好把真相告诉儿子。他以为他儿子跟他一样,为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能忍着屈辱。结果他儿子忍不着。跪逼他收回旨意……你皇阿玛收回旨意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嘴堵着呢,回答不了。   佟宝珠自己答道:“以后你的弟弟们也会这么去逼他。到那时候,他怎么办?皇帝的权威还有没有了?失了威严的皇帝,怎么震慑朝臣?今早朝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众人弹劾我的时候,你皇阿玛明知道他们是胡说,却又不能当即反驳他们。现在的情况还好多了,你皇阿玛在一步一步的掌控朝政。你去问问纳兰大人,前几年早朝是什么样子。”   佟宝珠听不到翻腾的声音了,用眼稍瞄了瞄挺在塌上的大阿哥,转话道:“你要是的那个叫静娴的姑娘,为了得到这个姑娘,被人算计了又如何?别人把你当傻瓜。在你心里,别人一样是傻瓜。究竟是谁上了谁的当还不知道呢。我们做事,要的是结果,过程不重要。”   “对了,你要是退了亲。静娴怎么办?她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能青灯古佛一辈子,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家里闹自尽。”   “唉……”佟宝珠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投错了人家。被家人逼着去接近一个少年。看到少年,本想着,这少年还不错,为了他厚一些脸皮也算值了。结果呢,人家宁死不要她……也是个可怜人……”   佟宝珠说着话站起了身,走出去,拉开门,大声吩咐道:“找个身体壮实的,把大阿哥背回他的住处。”   走回来,又对脸色苍白的大阿哥说,“男子汉能屈能伸,经得起委屈,才证明你真正的长大了。让他们送你回去,我在禁足出不了门,就不过去了。”   转话又道:“你看,谁没委屈呢。我被大臣们弹劾诬陷,又被你皇阿玛禁足。就是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谈论着我说笑呢。我不照样得受着,而且还不能有怨言。”   大阿哥被人背走之后,佟宝珠坐在原处,愣了半天神。然后去了后殿。   四阿哥和七阿哥在抱厦里,围着火堆烤番薯和花生。两个人说说笑笑,仿佛方才的事不曾发生一般。   佟宝珠拍了拍四阿哥的头,“去找你大哥,等你大阿泡过澡。跟他一起去向你皇阿玛认错。”   四阿哥仰着小脸,眨了眨眼,好奇地问:“皇额娘,认什么错?”他今天没犯什么错啊,还忍着冻替大哥求情。   佟宝珠笑道:“……天寒地冻,你们跪在那里求你皇阿哥就是错。你想啊!你皇阿玛得多心疼你们。”   四阿哥:“他心疼,为什么不开门?”   佟宝珠想了想,说:“你们那样跪求不合规矩。当众做不合规矩的事,就得罚。论规矩,你皇阿玛不能开门!”   四阿哥“噢”一声后,扭头对七阿哥说:“七弟,你等我回来再吃呀。我马上就回来。”听他这轻松的语气,没有一点去认错的自觉,仿佛是出去办一件极平常的事。   四阿哥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据跟着他的刘福交待,他们出承乾宫刚好与大阿哥走碰头。   四阿哥便跟随大阿哥一起去了乾清宫。   康熙没见他们。   梁九功指点说,让他们对着殿门磕三个头,回去。   佟宝珠问:“大阿哥呢?”   “回娘娘的话,大阿哥回乾东头所了。”   佟宝珠又问:“知道太子在哪儿吗?”   “太子殿下应该是在乾清宫殿里,奴才隐约听到万岁爷的斥责声。”太子性情温和,极少责罚下人,对四阿哥又爱护。听到万岁爷对太子大声喝斥,刘福心里挺难过,低声道,“听内容像是斥责太子殿下。   佟宝珠扭头看看空中簌簌而下的雪粒子,吩咐道:“天冷,容易得风寒,让小厨房炖一大锅雪梨汤,里面多加点冰糖。炖好了,分别往乾清宫和毓庆宫里送两碗。”   甜食能让人心生愉快,希望这碗汤,能让那父子俩心情好一些吧。 第115章 满足   太子从西暖阁里出来, 走到日精门,与两个提食盒的太监遇上。两名太监提着盒子,垂首面墙而立。让太子让路。   “往哪儿送的?”太子看到其中一人有点面熟,主动搭话。   小太监把食盒放地上, 打千儿:“奴才见过太子爷。回太子爷的话, 里面是雪梨汤, 这一份是往乾清宫送的。另外一份, 是送给您的。”   太子怔了片刻后道:“那赶快去吧, 再磨蹭就凉了。”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德柱, “你把送毓庆宫的接下来,不用他再跑了。”   德柱接下了食盒。   太子对那名太监说:“帮吾给皇额娘捎句话。天冷, 让她多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食盒下层放的有炭热着, 雪梨汤端出来,还是烫的。青碧色的碗里,银耳像是大朵的雪花一样盛开着,红枣则像是一个个红灯笼。   舀上一勺喝,细滑的甜意,瞬间在口中荡漾开来。   “主子, 您少喝点,待会儿还要用晚膳呢。甜食顶饱,您要是把这一碗喝完了,晚膳可就吃不下了。”宫人在旁边提醒太子。   太子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到院子里跪着呢?”敢再说一句,就让他去跪。   这晚, 佟宝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半睡半醒之间, 感觉有人轻唤她的名字:“佟宝珠。”之所以说是感觉, 而不是听见, 是因为那就是一种感觉,声音就像是在她心里发出来似的。   接着有人给她读起了一首茨维塔耶娃的诗,随着他的低哑、软绵的声音,她置身在某个古朴的小镇。   正是黄昏,夕阳照在镇中央的塔尖上,塔尖的青铜时钟一下一下,敲着微弱的响声。   就像是时间在轻轻滴落。   钟声落后,自旁边一座歌特式的白色楼房传出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吹笛的是一位金发少年,他倚着六角棱花窗,窗台上的金黄色郁金香静静绽放。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她四处找寻声音出处,周围的场景却变了。她站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房壁上,有一个用青砖砌的炉子。每一块青砖上,都画着一幅画。一顶帽子、一辆自行车、或是一朵玫瑰花。   她朝窗口张望,斜棂与横棂交错而成的菱花窗,在雪珠子的轻打下,发出“沙沙”轻响。   她想,屋里的躺椅上,应该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躺出了她讨厌的姿式,轻佻、慵懒、随意。他还抽烟,火柴划出刺耳的声音。   佟宝珠转头看,果然有个人侧躺在那里。食指与拇指之间,夹着一支白色的香烟,他深吸了一口后,任烟自行燃烧,最后烧成了一段灰白色的灰烬。   他走过来,对着灰烬猛的一吹,香灰扑了她满脸。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露着一颗莹白的小虎牙。   “罗小三,你是不是找死……”佟宝珠正要扑上去,掐他的脖子。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缓了半天神,才想到自己早在几年前就穿越了。穿越到了康熙的后宫里,成了众嫔妃中的一员。早不是佟家的大小姐,也不是某个医院的妇科主任。   因为又梦到了现代的自己。次日一整天,佟宝珠都有些精神恍惚。   她想起周庄梦蝶的故事。究竟是周庄梦到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周庄?   是这里的她,做了一场梦,梦到了现代的世界呢?还是自己处在一场梦里?   还有,这场梦会不会醒来呢?醒来后,发现这里只是一场梦?   容嬷嬷说:“昨天回来的晚。回来娘娘就睡下来了,奴才便没惊动娘娘。”又解释,“奴才额娘今年身体不大好了,奴才总想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   佟宝珠隔着朦胧的琉璃窗,望着窗外簌簌的落雪,轻声说:“要不,你今天再告个假,出宫吧。”   “能有两整日的假,已经是娘娘额外开恩。奴才不能因为娘娘厚爱,一再的坏规矩。”   佟宝珠怔怔地望着窗外,没接话。   半天后,容嬷嬷又道:“娘娘……”   “嗯?”佟宝珠彻底回过来神了。看着她,笑问:“嬷嬷,还有什么事?”一场梦而已,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呢!   “没事了,奴才去看看午膳准备的如何。”容嬷嬷看她恢复了精神,便没再多说话。   大阿哥的婚事如期举行。   佟宝珠也刚好解禁,当日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康熙,受了大阿哥和大福晋的三跪九叩礼,惠妃受了两跪九叩礼。   次日,又受了大阿哥的三跪九叩礼,大福晋的四肃两跪两拜礼。喝了大福晋敬的茶。佟宝珠赏了大福晋一幅珠翠头面,一千两银子。   九日后是腊月二十八,本该皇子偕福晋回门的日子。   大阿哥来了承乾宫。   “儿子要和巴海将军一起去宁古塔,马上就出发。来向皇额娘辞行。冬日寒冷,皇额娘保重身体。”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佟宝珠听到“宁古塔”这个名字,看着身穿黑色白毛领大麾的大阿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光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个天寒地冻,荒无人烟的地方。   大阿哥就是比其他皇子皮实一些,但也是身娇肉贵的少年。   大阿哥稳声道:“儿子从这里出去,就直接出城。巴海将军在城门口等儿子。”   又道:“儿子告辞。”   “等等……”想要说的话很多,可好像都没什么用处。他现在才来告诉她,就是不想听她阻止的话。佟宝珠想了半天,最后说,“那里挺冷的吧?多带厚实的衣服。”   大阿哥道:“现在出发,春末夏初刚好到地方。儿子听说,夏天的时候,那里不太冷。等不到冬天,就回来了。”   佟宝珠“噢”了一声,“你去吧。别担心你福晋,我和你额娘会照顾他。”接着又道,“你额娘挺喜欢她的。”   大阿哥没应这个话,再一次揖手说:“皇额娘多保重,儿子告辞。”   自从大阿哥离开后,惠妃再没出过长春宫,也没参加除夕宴,大福晋也没参加。一个是病了,一个是在跟前侍疾。   少了她们,除夕宴没有冷清,反倒比往年更热闹。   因为,嫔妃们比往年多了,孩子们也比往年多了。   这年的风头人物是七阿哥。踮着脚尖,颤颤危危的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敬酒,给康熙和佟宝珠敬酒。   康熙把随身戴的玉佩赏给了七阿哥,还亲手挂在他的腰间。   戴佳庶妃坐在位次末稳,她旁边的通贵人用羡慕的语气说:“姐姐好福气呢,大家都喜欢七阿哥。其他阿哥可没七阿哥这么受欢迎。”   戴佳庶妃仰头看了一会儿屋顶,侧身对通贵人笑笑:“是啊!现在回了宫,每日都能看到他。听着他叫额娘,心里软乎乎的。”   通贵人看着上席的两位贵人,低声问:“我听说,皇贵妃娘娘有生子秘方,她怎么没想着生个孩子呢?   戴佳庶妃笑道:“生孩子那么遭罪,不生多好。不生就是儿女成群。换成我,我也不生。其他人我不知道,就知道七阿哥是真心喜欢她。”   通贵人:“……也是。”   宴席进行到一半,佟宝珠朝康熙那边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皇上今晚还要祭祖吗?”这是今晚她第四次主动跟康熙说悄悄话。   这还用问。   哪个除夕夜不要祭祖。   康熙端起酒盏浅呷了一口,又放回了原处。同先前三次一样,装着没听见她的话。   佟宝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坐位,长方形的桌子用明黄的锦巾铺垫。把他们的下前身挡了个严实。   她犹豫了片刻,抬起脚轻踢了一下康熙的腿,低声问:“皇上,听到臣妾说话了吗?”   康熙把腿往外边挪了挪,仍旧没理她。   佟宝珠扭脸看着他,低声道:“……皇上很久没翻过臣妾的牌子;整顿宴席下来,没正眼瞧臣妾一眼,也没有私下里交流,别人看到,会以为臣妾受了皇上的冷落。”   又道:“被冷落的皇贵妃,会被众嫔妃们暗地里小瞧。”   康熙冷声道:“朕记得,贵妃说过,不让朕对贵妃太好,免得遭人嫉妒。”   佟宝珠低笑:“是不能太好,但也不能冷落啊!臣妾也是要面子的。”   康熙用眼稍斜了她一眼。灯光笼罩下,她的肤色看起来比白天更加白晳,有些透亮似的。低眉浅笑间,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懂感情的女人。   他都给她甩脸子了,还在没心没肺的笑。   康熙轻哼了一声,低声道:“朕今晚翻贵妃的牌子,贵妃守岁等朕。”居高临下的语气里,还带了些不情愿,   两个人窃窃私语,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   佟宝珠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鸭肉放在康熙面前的碟子里,“谢皇上隆恩。”   他喜欢吃鸭肉,但不喜凉食。鸡鸭鱼肉是最先上的,此时早就放凉了。   康熙垂眼盯着碟子里的一坨,在桌子下踢了佟宝珠一脚,“夹走。”放到碟子里的东西都是要吃干净的,吃干净才能吃下一样。   布膳太监知道主子的喜好,看到主子盯着鸭肉犯难,很有眼色地夹了一小段甜山药,顺势把鸭肉碰掉在地上。然后赶紧求饶:“奴才不小心,请万岁爷恕罪。“   康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多管闲事的死奴才。   康熙祭完祖,还要开笔仪,赐福字。忙完都要凌晨四点了。佟宝珠原打算,回承乾宫后先睡一觉,等到三点多再起床接驾。岂料,观看烟花时,芳华姑姑过来说:“娘娘,万岁爷吩咐让奴才今夜陪您守岁。”   佟宝珠:“……”他这是存心盯着她,不让她睡。   扭头看不远处的康熙。   康熙正好也看过来,冲她笑了笑,心情颇好的样子。   佟宝珠在心里骂了一句娘。突然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梦。梦中吹她一脸烟灰这种事,在现实中罗小三对她干过多次。每次捉弄她成功,就是这种阴谋得逞的表情。   看到这种欠揍的表情,就想摁着作俑者,爆捶一顿。   因为有芳华姑姑在,佟宝珠回承乾宫后换了衣服,头饰,洗了脸。就坐在火盆前守岁。   起初是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闲话,到了子时,佟宝珠就困的直不起头。实在撑不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朦胧中,听到芳华姑姑说:“娘娘去塌上躺一会儿。”   佟宝珠闭着眼,摆了摆手。   她可以偶尔不听康熙的话,奴才们不行。芳华姑姑说的是守岁,其实是盯着她,不让她睡。   不能让别人为难。   容嬷嬷在她身上搭了条毛毯,佟宝珠翻了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式,“你们注意着点,皇上什么时候过来,提前把我叫醒。”   佟宝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是被人踢醒的。   康熙背手站在她跟前说:“你这算是等吗?”冷眉冷眼的,万分不高兴。   佟宝珠一骨碌坐起来,跪在地上叩首:“臣妾叩见皇上,祝皇上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祝大清国国运昌盛。”   康熙没再去看她。弯腰把跌落在地上的毛毯捡起,搭在椅肘上,自己坐了上去。伸长了手臂在火盆上烤手,“平身吧,去给朕沏盏热茶。”接着又道,“外面冷死了。”   “谢皇上。”   佟宝珠站起身,才发现殿内只有他们两个。撩开棉帘对立在门外值班的宫人吩咐:“沏一盏普洱,一盏菊花茶。”转头问康熙,“皇上有特别交待吗?”   康熙没理她,只顾翻来覆去的烤手,一边烤一边来回搓。   佟宝珠放下帘子过来,看了眼他旁边的椅子,犹豫了片刻,走到康熙身旁,胳膊环着他的脖子,摸着他另一边的耳朵,笑呵呵道:“就是有点凉。皇上要不要去泡个澡?灶上备的有热水。”   康熙冷淡地说:“不了。朕最多在这里呆半个时辰,一会儿就得走。”顿了片刻后道,“你要是困,去里面睡吧。”   佟宝珠:“……”这不是不说的话嘛。皇上在这里坐着,她怎么可能去里面睡。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轻微的铜铃声。这是茶送过来了。   “进来。”   彩云托着泥红托盘进来,康熙远远地就伸出了手,端起菊花茶放在了自己跟前。   佟宝珠吩咐道:“再沏一盏菊花茶过来。”康熙喜欢喝普洱。菊花茶是她的,她最近有些上火。“   “不用了。”康熙挥了个手,“出去吧。不叫你们,不许进来了。”   “是。”   彩云刚转身,还没走出门,康熙就把佟宝珠拉到自己腿上,脸颊贴上了她的后背。   看着彩云消失在帘子后面,沉声问:“让贵妃闭门思过,贵妃思好了吗?”佟宝珠想转身,被他强拽着,又问,“知道哪里错了吗?”   火盆里的银丝炭烧透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殿内静极了,甚至能听到外面风抚过琉璃瓦的呜咽声。   佟宝珠摸着搂在腰间的大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皇上不能宠臣妾一点吗?就算臣妾错了,皇上不能不计较吗?就是计较,不能私下里悄悄计较吗?为什么每次都弄得人尽皆知。就今年,臣妾就被禁了三次足。”   康熙在她腰上狠拧了一把,哼声道,“朕再宠你,都把你宠上天了。   贵妃现在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这一切都是朕恩赐给你的。贵妃还觉得少?你说,你还想要什么?”   佟宝珠:“想睡觉。”   康熙:“……”矛盾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朕要在六点前赶到慈宁宫接受臣子们的拜年礼。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候,不洗行吗?”话里带了点小小的不安。   佟宝珠愣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睡是什么意思。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在他背上捶了两下,“不行,去洗,洗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说话   “万岁爷该起了。”   梁九功硬着头皮在外面叩窗。他十分不明白, 男女之事就那么好吗?又累又困,刚有一点时间,就又折腾。   屋内,康熙推推怀里的人, “快起来伺候朕穿衣。”怀里的人不动。   他又说:“朕昨天早上卯时前起的, 忙到现在, 一天一夜没合眼。你白天最多有一半时间在忙;晚上, 在朕来之前, 你睡了半晚;来到床上, 还是朕出力……”   佟宝珠闭着眼,往他怀里扎了扎, 搂着他腰,迷迷糊糊地嘟囔道:“……继续睡吧, 别起了。”这是她常用的手段。   康熙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不可能继续睡着不起。她再磨蹭一会儿,等到时间来不及了,他就不再缠着非让她伺候。会急匆匆地起床。   这个手段百用百灵。   很多时候,她都想扒开康熙的脑袋去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拿早起这件事来说, 有时候他会轻手轻手地起床,生怕惊醒她;有时候她正睡得香,被他摇醒,非让她伺候穿衣。   司寝太监伺候,又快又利索, 干嘛非要折磨她。她想, 这大约是他心里不平衡。自己起床的时候, 别人还在睡。就是那种, 自己的日子不过好,别人也别想好过的尖酸心理。   佟宝珠暗自盘算着,最多再有三分钟,他肯定就放过她了。就在这时,身上的被子被掀起。   康熙拉着她说:“快起来。你伺候了朕穿衣,朕给你说件好事。”   佟宝珠气得在床在打滚,“皇上刚刚还说,以后会让着臣妾,宠臣妾。还没下床,就又不算了。我今天死都不起。”又补了句,“就是降我的位份,我也不起了。”   大红色的睡衣和暗金纹的红绸床单融为一体,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滚动,铺满了软枕。整个人就像一朵怒放的红玫瑰,散发着郁浓的香甜,让人忍不着想去扑。   康熙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探身把她拖下了床,哼哼了两声道:“你能犟得过朕。老实起来伺候朕穿衣服,再不听话,等朕走以后,让你到院子里跪到天亮。你不想在新年第一天就受罚吧……”   佟宝珠猛地睁开了眼,赶紧跪在地上认错:“臣妾知错了,请皇上原谅臣妾。臣妾马上伺候皇上穿衣服。”她的闹腾大多是在床上,下了床,就十分规矩。   像昨晚捶他那两下,还是第一次在床下的时候,对他撒泼。前提还是他在说床上的事。   康熙站在屋中央,任佟宝珠一件一件的拿着衣服往他身上套。   他得意的扬了扬眉。   朕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若是不成功,那也是朕有意让着你。还以为自己的小把戏很高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朕耍心机。   傻女人,耍心机都不会换换样儿。   出门前,康熙宽宏大量地抱了抱她:“贵妃继续去睡吧,今天还要忙一天。”   佟宝珠仰头望着他,笑问:“方才皇上说的什么好事?快说来听听,新年新气象,新一年的好运气,从皇上说的好事开始。”   康熙像往常一样,在她高兴的时候,丝毫不配合她的情绪,淡然道:“不想说了,等朕哪天心情好了再说。”   俗话说,新年第一天的运气,关乎着一整年的运气。为此她还铺上了大红的床单集运,还想妄图让康熙迁就她一回。   第一件事宣告失败,佟宝珠没有气馁,依旧笑容灿烂,“新年第一天,皇上给臣妾说句吉祥祝福的话吧。皇上是天子,金口玉言。说的话,一定能实现。”   康熙摸着她的后脑勺,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缓声说:“在新的一年里,大清国皇帝祝贵妃身体健康。”停顿了片刻后,又道,“……以便更好的伺候朕。”   佟宝珠:“……”   康熙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浅,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不高兴道:“朕说的不对吗?你身为朕的嫔妃,就是为了朕而活。朕就是你全部生活的意义。”   佟宝珠点点头,“对对,皇上说的好。”推了他一把,“到点了,皇上快走吧。”在康熙目光的逼视下,又说道:“晚上臣妾等皇上来啊!”   “辰时的朝贺礼,贵妃别忘了参加。”康熙说着话,转身走了。忘是不可能忘的,就是她忘,身边的人也会提醒。是让她加深对这件事的印象。   “恭送皇上。”佟宝珠屈膝唱呼。   康熙二十三年,是个特别的年份。开年第一天,就与往年格外不同。   依照礼部新制定的规矩,辰时开始朝贺。   外官的朝贺在午门举行,銮仪卫响静鞭,奏《丹陛大乐》,文武百官分列九排跪好,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和文渊阁大学士王掞两人跪捧贺表,宣读贺词。接下来,伴随着钟鼓齐鸣,百官向康熙皇帝行三叩九拜大礼。   这是黄忠告诉佟宝珠的盛况。   “奴才在宫里当差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真真是皇家气派。远远地观望,就激动的不行,腿软的站不着。奴才也跟着他们跪了几跪。可惜,奴才不会说话,无法让娘娘身临其境。”   佟宝珠想到,依着康熙爱显摆求肯定的性格,或许会私下里召见黄忠,询问她听到外臣朝贺的盛况后,她会怎么说。   斟酌了片刻,才接话:“是啊!现在三藩平定,台岛收回,边疆稳定;地震至今皇上轻徭薄赋,禁止权贵圈地,鼓励开荒,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   又道:“从今天起,大清国进入康熙盛势了。”   黄忠躬着腰,连连点头:“还是娘娘说的好。奴才就是心里高兴,不知道怎么表达。娘娘这么一说,正说到奴才心窝子里。大清国的盛势要来了,这都是万岁爷的功劳。万岁爷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佟宝珠接着感叹:“我们能生在这样的朝代,亲身经历这样的盛势,是我们的运气,也是我们的福气。皇上对于我大清子民来说,就如同是天下的太阳,滋养着万物。很多时候,我们或许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以及他的存在对于我们的好处,但我们一日都离不开他……”   终于等到两个人结束对康熙的恭维夸赞,容嬷嬷赶紧说:“娘娘,快到内廷朝贺的时间了。”   内廷的朝贺在乾清宫正殿里进行。   康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前遮挡了一幅丝织透亮盘龙纹的门帘。嫔妃们隔着门帘,依次行六肃三跪拜大礼。   佟宝珠排在第一位,拜礼过后,仍保持跪姿,对着门帘后方模糊的轮廓,唱呼:“臣妾皇贵妃佟佳氏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叩首在地,等着康熙说平身,赏赐。   佟宝珠暗自琢磨,这礼仪,八成是康熙自己想出来的。包括这珠丝门帘。   今日能有资格进来跪拜朝贺的嫔妃,哪个没和他不穿衣服搂在一起翻滚过?还特意隔着一道帘子。   薄薄的帘子隔出了两方世界,让人觉得帘子后方的人,有着高高在上的神秘感,不由的心生敬畏。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致使她不敢在床上造次,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夜,也没敢追问他说的好事究竟是什么。   康熙困极了,在没被人打扰的情况下,一觉睡到天亮。次日清早,搂着佟宝珠,抚着她额前散乱的头发,低声问:“贵妃知道,朕喜欢贵妃什么吗?”   “难道不是什么都喜欢吗?臣妾又没什么缺点!”关于缺点这种事,佟宝珠深有感触。千万不能让别人说自己的缺点,否则这个缺点就会无限放大。   就像是看一部电影或是小说。某个情节,本来只是模糊的有点不舒服。因为网上的评论,就加大了对这个情节的讨厌。   于是,她又十分肯定地说:“臣妾长的好、身条好、性格好,把后宫管理得好,又对皇上一心一意。”想到他早上说她是为他而活的话,又重重地补了两句:“皇上是臣妾心中高高在上的神,臣妾愿意为皇上上刀下火海,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康熙:“……”哈哈,虽然有点夸张,但朕就喜欢听这样的话。搂着怀里的人,翻身压了上去,得意地笑道,“我是你男人。”   “皇上……”佟宝珠急呼。天都亮了,再行房事,丢死人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请安。人来请安了,宫人对她们说皇上和皇贵妃还没起床,别人心里得多难受啊。康熙可是大家共同的男人。   “不许叫皇上。”   “皇……”康熙捂着了她的嘴,深情地望着她道:“以后在床上的时候,叫郎君。”   佟宝珠:“……”   康熙想到黄忠给他回报贵妃说的那些话,忍不着问道:“贵妃有朕这样好的郎君,贵妃是不是很自豪?”   佟宝珠:“……”重重地点了点头,“快自豪晕了。”接着又道,“每天都过得晕乎乎的。”   康熙的哈哈大笑声,惊动了屋外的人。哎哟,今儿是个好日子,万岁爷开心,大伙儿的日子都好过。   正月十五开朝,除了按例要处理的政务之外。康熙还命礼部整肃朝会礼仪,命宗人府、内阁和六部共修《大清会典》。   用他的话来说:“新年新气象,各个部门都要焕然一新。”   众臣皆赞:“吾皇圣明!”   二月初九,施琅回京献俘。太子率百官迎接于午门之外。   康熙封施琅为靖海侯,凡参与收台岛战争的人,一一论功行赏。   佟宝珠特意打听了施家的封赏情况。惊然发现,竟然同她记忆中的大体相似。   施琅仅为自己的夫人和六个儿子请封。   康熙看到名单里没有施世纶,以为施世纶另有别名,特意诏见了他的六个儿子,仍旧没见到施世纶。   康熙只得问:“朕听人提起过,施大人有个老二叫施世纶?”施世纶明明在他的暗中授意下,跟着施琅南下了,而且立了不少功劳。论其功,武能封正四品的佐领、参领;文降一级,能封从四品的知府。   施琅道:“回禀皇上,那孽子说是要参加明年的科考,凭自己的能干,入仕。”   这样的人,如果是普通人。康熙一定大为喜欢,认为他是难得一遇的栋梁之材。但因为皇贵妃认得施世纶,就觉得他是在恃才傲物,又十分的矫情。   虽然心有不悦,仍是大赞:“有骨气!我大清国就需要这样有志气有骨气的好儿郎。帮朕传话给他,明年,朕在太和殿等他。”太和殿是殿试的地方。只有通过会试的贡士才有资格参加殿试。朕就看你,有没有能力走到朕的跟前来。   佟宝珠再一次见到施夫人是在承乾宫里。   施夫人的身份是二等郡夫人。   “娘娘就是施家的贵人。施家沉寂多年,因为遇到娘娘,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但家仇得报,还能建功立业。妾身这样的妇人家不懂朝政。听我家大人说,皇上说我家大人立的可是不世之功。”   佟宝珠笑道:“……是。收回台岛,这是光耀千秋万代,名垂青史的大功劳。”转话道,“施家才是贵人,是大清国的贵人。本宫也是凑巧认识了夫人,添了些微末之力。”   施夫人心道,娘娘真是个会说话的,让人听了,心里舒服。又接着说道:“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娘娘的大恩,我施家无以为报。娘娘什么时候有需要,尽管告诉妾身。施家定会竭尽微薄之力相助。”   乾清宫里。   康熙正在和恭郡王常宁谈话,“朕把功劳往你手里塞,你都不接。看到朕对别人论功行赏,你后不后悔?”没等他应话,又说,“肯定是不后悔。亲王爵都不稀罕,哪里会在意得胜大将军衔。何况浴血奋战,也没修园子清闲。”   常宁若有所思道:“皇兄,畅春园那地方真是不错。冬天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如何好。等到了夏天,绿树成荫,有湖,有水,有山,有凉亭。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距离京城又不远,才三四十里路。快马还用不了一个时辰……”   康熙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什么?”   常宁:“让臣弟给皇兄好好修,建成一座行宫。等到了夏天,皇兄就去畅春园住。就在畅春园里处理朝政。”   康熙:“……”   常宁:“臣弟派人去南边找园林大师。至于修要的银子,皇兄也不用操心。臣弟跟七弟说了,七弟那里有银子。臣弟算了,估计用不了十年,就把畅春园修成万园之园。让皇兄住进去之后,乐不思蜀……”   没待他说完,康熙抄起手边的一本奏折,掷在了他头上:“滚!去照着一百年修去吧。这辈子修不好,下辈子接着修。”   常宁抚着被砸疼的额头道:“皇兄,那臣弟告退了。”   康熙没理他,对梁九功吩咐:“传朕的旨意,就说皇贵妃最近寂寞,让吴格格进宫陪皇贵妃解闷。”   常宁立马跪倒在地:“皇兄,皇兄,您高抬贵手饶了五弟吧。五弟给您磕头陪罪。吴格格胆小又不会说话,哪里会陪皇嫂解闷。要解闷还是老七家的媳妇,花言巧语会说话。”   赔了罪,又赶紧转移话题,“您瞅瞅,她现在把七弟哄得,说是团团转也不为过。七弟什么都听她的。皇兄,这事儿您可得管管。”   康熙过去踢他了一脚,“恭贝勒,把郡王的朝服,顶戴都给朕脱了,净身滚出去。”   “皇兄。”常宁哀嚎了一声,抱着了康熙的腿,“亲弟弟丢过一次脸了。不能再让亲弟弟丢脸了。”   “来人啊,把他拉出去。”康熙恼怒道。   常宁看皇兄真生气了,不敢再造次,只好松了手。   康熙大步走了出去,“摆驾慈宁宫。”   这两年,因为这个五弟的事,太皇太后没少说他。说他不该赌一时之气,撸了亲王爵。让别人笑话。   今日召常宁过来,本来是想恢复他的爵位。这没恢复,又降了一级。得去向太皇太后交待啊。   康熙气得肚子疼。   一个女人而已,让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生生变成了一个不思进取的废物。   驾辇到了隆宗门,康熙吩咐:“改道去承乾宫。”气成这样,怎么面对皇祖母。再说,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佟宝珠刚送走施夫人,正要折身回屋,听到了静鞭声。她琢磨着,这个时候康熙来后宫是要去何处?门口当值的太监,大声道:“万岁爷的驾辇朝这边来了,准备接驾。”   康熙在承乾宫门口下辇,半步没停,径直走到了正殿。包括佟宝珠在内的承乾宫宫人们,没听到平身,只得继续跪着。   康熙进门回头一看,没看见皇贵妃不说,就他自个进来了。   更气了。   大声道:“人呢?都死了?”   佟宝珠从地上爬起,迈着小碎步进来,到了距离康熙四五步远的地方,又跪下,“启禀皇上,您还没叫平身呢。”   康熙过去踢她了一下,“就连你也故意气朕。还不赶快起来。”   “谢皇上。”从今年开始,佟宝珠比以往更加着重礼数。只要康熙是仪仗开道,不管是在哪里,她都是跪迎。   康熙在整顿各个部门的礼仪,她要带头严格遵循。   康熙走到门口,叫了“平身”后,进了东次间里。   “贵妃快来开导朕,朕气得快冒烟了。”   康熙这种气哼哼的时候,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见过几次。他控制情绪一向很好,就是大怒的时候,也不会胡乱责罚人。   佟宝珠并不害怕。吩咐人摆茶具后,坐在茶台前,笑道:“皇上您就是太仁慈了。谁惹您不高兴,您寻个理由,打他二十板,不就出气了。”转话又道,“您要是不好找理由,臣妾帮您制造个理由。”   康熙:“……”唐太宗气冲冲地进后宫,长孙皇后穿上朝服隆重地纳谏。同样是皇帝,他的女人和别人家的女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这不是让他做昏君的吗?   他真是来让贵妃开导来了。让贵妃说说常宁宠妾的好处,说不定他就真没那么生气了。   康熙:“朕是来让贵妃开导。”   “皇上是智勇双全的明君。能让皇上生气的事,不用问,就知道是对方的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皇上不需要开导,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出气。”   佟宝珠笑呵呵道,“皇上告诉臣妾因何生气,臣妾帮您想主意出气。皇上是正人君子,想不到歪主意。臣妾想得出来。”   康熙:“……”瞬间又有了那种被人宠爱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有羽毛拂过心尖,又像是看到春日的清风拂过绿油油的麦田。想把眼前的人,捞到怀里狠狠地揉揉。   看到有宫人端着托盘进来,深吸了口气,“那朕先谢谢贵妃了。”   待康熙把常宁的事,前前后后说了。又道:“朕来的路上也思考了。倘若朕是常宁,贵妃是那小妾。朕也不想出征,也想呆在京城里。朕也不是非要常宁上战场。朕是不想看到他现在这么懒惰,整日窝在屋里,什么都不干。说是修园子,那都是工部的人在做,他就听听汇报。在用料上签个字。”   佟宝珠待康熙说完,接话道:“倘若皇上是常宁,皇上只是心里不想出征,但肯定会出征。身为皇子,享受皇子特权的同时,就该担负起皇子的责任。大清国是爱新觉罗氏的,又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亲兄弟都不为皇上分忧,谁还为皇上分忧。”   重重地说:“五弟此举实在让人生气!”转话又道,“皇上不是让吴格格入宫嘛,臣妾来给她讲道理。”   有人理解他的心情,康熙心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好奇地问:“……贵妃怎么跟她讲道理?”   “这是女人之间的事,皇上不用管了。”佟宝珠低声神秘兮兮道,“在此之前,臣妾求皇上,不管臣妾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当真责罚臣妾。”   又说:“可以表面上责罚,但皇上在心里不能怪罪臣妾。臣妾是想为皇上出气,才主动提出插手此事。”   康熙:“……”他什么时候,在心里真的怪罪过她?如果真怪罪,她在后宫的日子,会这么好过?那些嫔妃们不敢造次,还不是他在压着。贵妃居然没看出来,他在暗中为她费的心思。   康熙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冷声道,“要是做过分的事,就等着受罚吧。朕对谁都不会心慈手软。”   佟宝珠:“......”这种情商低的人,活该生气。不,他不是一直情商低,就是面对她的时候情商低。   这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的缘故吗?想到此处,又不怪他了。情商低,总比哄着她耍心思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皇上   佟宝珠拉起他的手, 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皇上在这里用午膳吧,好久没和您一起用膳了。”   “好久了吗?”康熙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用肯定的语气反驳她,“龙抬头那天不是在这里用的午膳吗?今天十九, 才十七天。”   佟宝珠听他这样说, 楞了好一会儿后, 掐着他手心里的肉, 问:“在不在这里用午膳?”   康熙:“……”敢威胁他。   佟宝珠哈哈笑:“这就叫恃宠而骄, 被皇上宠得无法无天了。”转话又道, “皇上,行不行吗?臣妾最近胃口不好, 看着您,能多吃一些。”   康熙斜视她:“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佟宝珠:“看见皇上心情好啊!不是有词叫‘秀色可餐’么, 看到美好的东西,就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康熙抽出手,端起茶喝:“……贵妃要多多读书。免得胡乱用词,被人笑话。”放下茶盏,忍不着问道, ”贵妃觉得,朕长的好看?”   佟宝珠郑重地点点头。   康熙:“和容若相比呢?”他认识的人中,自认为只有纳兰性德的长相胜于自己。   “他呀。”佟宝珠不屑地说,“他怎么能跟皇上相比。”不能在康熙面前,谈论别的男人。立即转了话, “皇上行不行嘛, 中午在这里用膳。您要是不反对, 臣妾就当您是同意了。现在就吩咐下去。”   康熙:“贵妃是说朕比容若的相貌好?”   佟宝珠:“……”不能说实话。   稍一思索, 笑道:“有的人五官长的很好,但凑在一起就是不好看。这是因为只是皮相好,但骨骼没长好。所以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接着又说:“有的人皮相好,骨骼也好,但内在的精神气质普通。这样的人单独看起来好看,但丢到人堆里就注意不到他了。皇上属于皮相好、骨骼好、气质又好的人。丢到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得见,非常特别。”   佟宝珠自我感觉这个答案,还算凑合。没提到纳兰容若的同时,又把康熙夸赞了一番。而且夸赞的不浮夸。   康熙面无表情地追问:“什么气质?”   佟宝珠郑重地说:“犀利里带着柔和,深邃而开阔,儒雅与自信并存。这种独特的气质,只有皇上有。”又加了一句,“很迷人,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咳、咳……”   康熙握起拳头,抵在鼻下干咳了两声后,道:“就会胡说八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朕是天子,朕的龙颜,是你能随便评论的吗?”   佟宝珠看着对面的人,先是耳尖红了,接着脸颊也跟着红了。表情极不自然不说,目光也没地方安放似的,胡乱瞟。   她垂下眼帘,不情愿似的“噢”了一声。明明是说到心里去了,都不好意思了呢!   殿内静悄悄的,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和不自在。佟宝珠暗道不好。这次恭维,好像是恭维过头了啊!其实也不算是恭维,除了最后那一句“很迷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之外,基本都是实话。   可就是这句不好啊!用来形容康熙,这不是亵渎天子么?别人看见他,就对他思之如狂?街上的乞丐婆子,也对他思之如狂?大逆不道啊!   就在佟宝珠如坐针毡之时,梁九功进来了。   “万岁爷,刚乾清宫那边传话过来,说是纳兰大人求见。”梁九功接着说,“容若大人昏迷不醒,他府里的大夫束手无策,纳兰大人来求皇上恩准太医去给容若大人诊病。“   康熙一惊,也顾不得羞赧不自在了,立马站起了身。急问道:“容若怎么了?”   “说是他夫人卢氏病故了,容若大人伤心过度晕厥。”   纳兰性德的夫人卢氏是原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和纳兰性德订的娃娃亲。在康熙六年,卢兴祖因诈贿案自杀,卢家从此败落。那时候的卢氏年仅十岁。   当时的纳兰明珠刚升刑部尚书,正是官途顺利的时候。纳兰性德身为他的长子,婚事自然是百般重视。   纳兰明珠虽然没有明着说要毁约,但到了儿子该成亲的年龄,迟迟不议亲,反倒是给儿子纳了两房妾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采取了硬拖的方式,等着对方先提出毁约。   纳兰性德就是在这个时候与他阿玛闹僵的。虽然最终纳兰明珠让了步,仍是把卢氏娶进了门。可卢氏进门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莫要说是被婆母妯娌亲戚们看不起,就连妾室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虽然卢氏从不诉苦,但没有不透风的墙。纳兰性德对此种情况,也略有耳闻,可他一个男人对宅子里的事也不好经常插手。为此常常郁结。和康熙聊家常谈心的时候,难免.流露出一二。还曾向康熙求助过,他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帮他夫人解困。   两人谈论了大半晚上,也没谈论出来个结果。   纳兰性德是康熙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真心想帮他想出个办法来,但他说的几种办法,都被纳兰性德否定了。   比如,敲打敲打纳兰明珠,让他管管家里的事。纳兰性德说,没用。他也曾找他阿玛谈过,他阿玛说,内宅的事还是要内宅解决,自己也管不了内宅的事。   比如,给卢氏封诰命。纳兰性德说,不行。这只会让别人更笑话她。再说,她也接受不了施舍性质的封赏。   虽然纳兰性德如是说,康熙仍是寻了个理由,封卢氏为三品淑人。正如纳兰性德所言,封为命妇之后,卢氏在纳兰家的地位,并未有任何改变。   这还没找到解困的办法呢,人死了。   康熙心里充满说不出的空落和怨怒。不想看到纳兰家的人,更不想看到纳兰明珠。重又坐回原地方,沉声吩咐梁九功:“让钱太医和魏太医过去。另外再去找找胡太医。”   “哪个胡太医?”梁九功问。现在太医院只有一个小胡太医,还是专管女科。   “辞官养老那个。”康熙又道,“去向王掞传朕的口谕,让他拟一份追封卢氏为一品夫人的圣旨。待会儿朕就回乾清宫。”   “喳”   梁九功应声退下。   关于卢氏这件事,康熙原来一直持两种态度。   一种是,他觉得纳兰明珠先前的做法也没错,自古婚姻讲求门当户对。两家人差不多的身份地位,同样在朝为官,这样以来,两家人也能够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再就是两个人的家境地位在差不多的高度,日常生活中的矛盾才少。   另一种态度是,他觉得纳兰若容的坚持是对的。为人之道当以信为本,既是小时候订了亲,就应该信守承诺娶人家。何况纳兰若容和卢氏情投意合。   这世间,是不缺女子,但缺少情投意合之人。如若这个情投意合的,又是枕边人,那将是一件再美不过的事了。   这两种态度放在若容和卢氏身上,明显是不能共存。康熙曾思考过,有没有一个办法,把这种矛盾彻底解决掉。一时没想出来,就丢在一边了。   毕竟需要他思考的事情多。需要他费心的事,随便提出来一件,与卢氏相比,都能把卢氏的事比得渺小,微不足道。   可话又说回来,怎么能这样相比呢?   容若是他的朋友。朋友的事,小事也是大事,更何况是朋友的大事。   康熙长叹了口气。   早知道有今日,他说什么都会把手边的事暂且放放,好好和容若商谈出来一条行得通的路来。唉,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   感叹完了别人,康熙又十分庆幸,他的贵妃身世很好,人也能干懂事。他们之间,就不存在这些门第的问题,他也不用整日操贵妃的心。   她一个人在后宫里,也能过得很好。   不但自己过的很好,还能帮他照顾着太后太妃们、嫔妃们和孩子们……   对面的人,勾头盘坐着,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沉重的沮丧和忧郁。像只垂头丧气的公鸡,又像是一棵霜打的茄子。   康熙的这种状态,让佟宝珠觉得十分的陌生。   她竭力想了想那些宽慰人的段子,缓声道:“从前有一位书生,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终于盼到可以成亲的年龄,未婚妻却与别人成亲了。   从此书生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眼看着命不保矣,一个过路的僧人化缘到他家。给他看了一面镜子。镜子中,路边躺着一名没穿衣服的女尸。   有人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有人摇摇头走了;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走了;有个人挖了个坑把她埋了。   镜子里的画面又一转。书生看到,和未婚妻成亲的人正是埋女尸的人。   僧人说:女尸是你未婚妻的前世。前世你借给了她一件衣服,这一世她与你相恋,来还你上一世的恩情。你们的缘分已尽。她最终要报答的是,前世埋她的人……”   康熙抬起头,满眼疑问地望着神色庄重的佟宝珠。   佟宝珠抿了抿嘴唇,“皇上也知道,佛家讲因果。凡有果必有因。或许前世里卢氏欠容若大人恩情,这一世她来报恩了。与容若大人相恋,并把容若大人的诗词推到巅峰。”   接着又道:“就像是东坡居士,他虽然做过很多事,有很多的成就,但他最大的成就是诗词,最好的一首是《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冷。每次读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反问:“如果不是他亡妻,他怎么能做出如此凄美的诗词?”   康熙:“他最好的诗词是《赤壁怀古》。   佟宝珠揉了一下鼻子,不慌不忙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学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臣妾认为他最好的是《江城子》”   转话道:“兴许容若大人因为伤心欲绝,作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诗词了。几百年以后,提起纳兰明珠,别人会说,那是纳兰性德的爹。”   怕他听不明白,又说:“或许后世很多人只知纳兰性德,而不知纳兰明珠。”   康熙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别人也会因为纳兰性德的关系,了解到他的夫人卢氏。”佟宝珠笑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依旧活着。一直活在别人记忆中,那也是一种活法。而且是永垂不朽的活法。”   康熙:“那也得容若能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诗。”   佟宝珠瞪着眼睛道:“对呀!所以,他为了卢氏,也要振作起来。好好写诗。这样才不辜负卢氏对他期望和付出。”   康熙没再接话,站起身走了:“摆驾,回乾清宫。”   纳兰性德放在前朝来说,只是六十多名御前一等侍卫中其中的一名。夫人的病故,也算不得多大的事。与后宫也没什么关系。嫔妃们日常闲话里,没人提到他和他夫人。   佟宝珠再次有纳兰性德的消息,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康熙拿了一首诗给她,问她写的怎么样。   佟宝珠一看,这不是纳兰性德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么,当年她和同学们还背过的。不过,她装着不知。而是大赞了一番如何好,并着重指出“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出彩。并肯定地说:“此句,绝对能传诵千年。”追问康熙这首诗是哪里来的。   康熙不悦道:“朕看着一般。”当时也没告诉她是谁写的。   这是后话。   这日傍晚,大丫吴格格被人带到了承乾宫。将近两年没见,她的变化很大,身形比先前丰腴,性格也比先前开朗。   整个人看上去光彩照人。   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佟宝珠暗叹,这要是让皇上或是太皇太后看到,不得一肚子火啊!把恭亲王拖累得不思进取,她的日子倒是滋润。   佟宝珠道:“本宫听说你的厨艺不错,你去小厨房给本宫做四样点心,让本宫尝尝你的手艺。”先磋磨她两天,让她领略世道险恶,再给她谈心。   晚上睡到床上,佟宝珠想了很久的心事。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世界同化了。按她原来的心理想法,她肯定是站在吴格格这边。可现在不这样想了。不但不这样想了,还十分后悔自己以前的行为。   前几年,不该暗中帮助三个丫头,以至于让她们几乎没吃到苦头。即使帮助,也应该仅限于吃饱穿暖。   太皇太后对她们不管不问是对的。   从吴三桂造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三个丫头不再是千金贵体。注定了将来要受制于人,没有任性的资格。让她们吃些苦头,她们就能对权势敬畏,懂进退。   常宁再闹腾,终究是康熙的弟弟,早晚会恢复亲王爵位。他的闹腾,最终只有一种后果,那就是吴格格死于非命。   她对康熙说替他出气,主要目的是,不想让康熙动手处理常宁宠妾的事。别看他平时性格还算温和,惹他不快的事,就不会有好结果。   前不久,两位新入宫的小主闹矛盾。她还没调查清楚怎么回事,判决谁是谁非呢。康熙就发了话,各打三十大板,逐了出宫。   三十大板啊!就是她暗中交待轻点打,也是去掉了半条命。估计后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了。如花似玉的姑娘哦,从上千名秀女里挑出来的。家里人还指望着她们能给家族带来荣耀。就这么狠狠地栽倒在泥潭里。   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他都能这么狠心。何况是一个罪臣之女呢。惹他生气,早晚得小命不保。   次日,佟宝珠听说恭贝勒常宁求见。她当着吴格格的面,言语淡淡道:“让他去东二街给本宫买天香楼的小笼包,要热气腾腾的。”   吴格格终于忍不下去了,红着脸道:“娘娘您有什么不满,尽管责怪妾。何必要为难五王爷,办他的难看。”   佟宝珠眨眨眼,又吩咐:“再要一份狮子胡同的甜粽糕。等他买回来之后,东西收下来,让人走。本宫今天心情不好,等哪天心情好了再考虑是不是见他。”   歪头看向小脸涨红的吴格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是他找上门来的,又不是本宫叫他来。他要是觉得难看,可以不做。”   这日,佟宝珠等到晚膳后,也没等到常宁。正要让黄忠出去打听,康熙等来了。   “朕跟恭贝勒说了,以后没朕的旨意,不许入宫。贵妃这里事多,住的人又多,让他的小妾去建福宫居住。”   康熙说话的时候,没叫平身。佟宝珠和殿内的人都伏首跪着,听到“建福宫”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建福宫在咸福宫和中正殿之间的夹道里,是前朝的冷宫。那是名副其实的冷宫,自她入宫,就一直空着。她曾去过一次,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没人往,野草今年清了,明年还是一样的长。   康熙看到佟宝珠没抬头反对,对她的反应比较满意。走到她旁边,轻踢了她一下,“怎么还不起来。每次非要朕说平身,你才起是吧?”亲切的语气里,又带了些怨意。   “谢皇上。”佟宝珠站起身,低垂着眼帘,轻声问,“皇上一会儿就走,还是在这里安寝。”   康熙看了她一会儿,抬脚往东次间里走,“朕来给你说一声,你明天让人把乾东二所收拾收拾,让老四搬过去。”   作者有话说:   里面的故事出自百度。 第118章 另类   这又是康熙大帝不开心的一天啊!   不知道能不能哄好。   佟宝珠慌忙跟着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喝什么茶?”   康熙盘腿坐到南边的塌上,“朕不渴,不用上茶了。让她们继续跪着吧,等朕走了再起来。等朕走后, 贵妃安排人把恭贝勒的小妾送到建福宫。送过去之后, 贵妃不用再过问了。”   他的声音响亮, 在外间跪着的吴格格听得一清二楚。原本攥紧的拳头, 又紧了紧。   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宫里就没一个好人。   佟宝珠是想用上茶的事, 顺便也就让人都起来了。康熙如是说,她也不敢再多言。恭立在康熙身边, 接方才的话题:“皇上怎么突然想到,让四阿哥搬出去住?”   康熙反问:“怎么?贵妃舍不得?”   佟宝珠赶紧道:“没舍不得。明日臣妾就去让人去收拾地方。”   康熙“嗯”了一声后道:“老四搬走之后, 让老七移去惠妃那里。”接着又说,“惠妃照料孩子还可以。”   “皇……”佟宝珠想说,七阿哥已经换过一个地方了。小孩子经常换地方没有安全感。被康熙打断了话,“就这么决定。”   佟宝珠闭紧了嘴唇。   康熙看她这种不乐意神态,瞬间没了心情。想跟她说的话,也不想说了, “朕走了。有事你着人往乾清宫传话。”   “恭送皇上。”   佟宝珠:没给哄的机会。   康熙走后,佟宝珠让容嬷嬷把吴格格带去了建福宫,并派了两名太监去铲草。自己则去了后殿。   四阿哥一听说要搬出去住,万分不高兴,搂着佟宝珠的腰, 连声喊:“额娘, 额娘, 儿子不想去。”   “平时伺候你的人, 全部跟过去。再给你添几名宫人。额娘每日都去看你。跟住这里差不多少。”   佟宝珠摸摸他的头,“胤禛听话。原定的刚过了年,就让你移宫。前两个月冷,一直拖到了现在。你看你三哥,前年就移宫了。你大哥也是还没你大的时候就移了宫。”   四阿哥噘着嘴说:“让七弟跟儿子一起。”   七阿哥抱着蹴鞠,站在三四步远的地方,朝着这边笑。佟宝珠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胤祐想继续住这里,还是跟四哥住一起?”   七阿哥毫不犹豫道:“跟四哥一起住。”   佟宝珠原是打算,等康熙来了,跟他商量,让七阿哥一起搬乾东二所。前后两进的院子,还有四处配房,加起来二十多间房,怎么也够住。   一连等了七天,也没等到他来。眼看着东二所已经收拾好了,新添的宫人也到了位。她只好主动去乾清宫。   落了辇,还没等上台阶,魏珠就小跑着迎了过来。   见了礼后,低声道:“万岁爷在勤政殿和佟大人议事。佟大人才进去,估计得一会儿。娘娘是去西暖阁里等候,还是暂且回去?”   佟宝珠问:“哪个佟大人?”最近她大伯父也回了京。   “佟都统。”   那就是她大伯佟国纲了。   佟国纲在去年晋升为镶黄旗都统,同时统领新建的火器营。是康熙重用的武将之一。   佟宝珠很少主动来乾清宫,有时候一个月还未必来一次。大半还是在晚上。若是遇到康熙在跟人谈话,她就让人往里通传。康熙会传话出来,让她在这里等,还是让她回去。   这是正常情况下。   遇到佟家人就是非正常情况。不管是在慈宁宫、寿康宫还是乾清宫,知道有佟家人在。佟宝珠都会刻意避开。免得被人背后说闲话。   这也是魏珠没通传,就问她是否回去的原因。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后,道:“往里面传话吧。”她担心,万一里面谈话的时间长。自己今晚没机会跟康熙说话。传了话进去,康熙知道她找他,里面如果不是当紧的事,就会快一点结束话题。   “奴才这就去。”魏珠转身小跑着离开。   佟宝珠抬头看了看抱厦里站着的两列侍卫,决定站在原处等。不一会儿,魏珠折回来了,站在台阶上面,笑道:“娘娘,万岁爷让您进去。”   佟宝珠有些意外,她以为多半是要回去。康熙议过事之后,再去承乾宫里找他。   佟宝珠与跟着她过来的彩云对视了一眼后,抬步上了台阶,“你们在外面候着。”   这是佟宝珠第三次见佟国纲,第一次是给两宫皇后迁梓宫,远远地看了一眼。第二次是去年佟国纲回京,康熙特意准他去承乾宫里拜见。   佟宝珠对她这个大伯父的印象,比对她阿玛佟国维的印象好多了。但从长相上看,威武正气。不像佟国维,一看就是圆滑性子。   “臣佟国纲叩见娘娘,娘娘万福。”   “伯父请起。”佟宝珠道。言语谈谈的,跟见到别的朝臣一样。康熙不喜欢后宫嫔妃跟家人多接触,在他面前更是要刻意保持距离。   “谢娘娘。”没等佟国纲起身,坐在龙案后方的康熙就对佟宝珠招手,“贵妃过来,站到朕身边来。”   佟宝珠看了一眼佟国纲,小步往康熙跟前走。从她进来时的气氛判断,双方好像谈的话题应该比较沉重。因为二人脸上都没喜色。   这让她站到他旁边是怎么回事?   佟国维是佟家人,但也是朝臣啊。   绕过龙案西端,佟宝珠打算就站在拐角处。康熙又招了招手,“过来。”待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伸臂拉着了她手,笑问,“贵妃今晚用的什么膳食?”   佟宝珠:“……”这不是谈论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吧?   偷偷地瞄了一眼佟国纲,他已经站起来了,垂首敛目地立在殿东侧。   “嗯?你今晚吃的什么?”康熙侧仰着头,搓捏着她的手指笑道。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紧着嗓子答:“汤面。”其实她今晚吃了粥,还有四样菜,和两样点心。   但如果说粥,肯定得有菜。只有汤面,吃一样能说得过去。   还好康熙没再追问。   “大舅舅,方才我们说到什么地方了?”康熙的声调立马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意。   佟国钢看到皇上待皇贵妃亲密的样子,心跳本来已经很剧烈了。这一声大舅舅,让“嘭嘭”跳动的心脏,差点没蹦出来。   稳了稳神,才颤声答:“……回皇上的话,皇上刚说到不会再纳佟佳氏的女子入宫。”   康熙“哼”了一声,“记忆还不错嘛。”接着又道,“以后大舅舅别只顾外面的事。家里的事,也操操心。佟佳氏再这么下去,最多不出五年,就会退出八大家族。”   佟国纲又一惊,赶紧跪在了地上,“臣有罪,佟佳氏有罪,还请皇上恕罪。以后臣会对族内之事,多加管束。”   康熙没说让他起身,冷声道:“你们是不是以为,皇贵妃能有今日,是你们佟佳氏各方操纵的结果?朕今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没有佟佳氏的拖累,她已经是皇后了。就是因为佟佳氏四处拉关系,四处张扬,才令众人忌惮。现在若把贵妃放在皇后的位置上,那就是把她架在烈火上烤。”   佟国纲吓得脖子一缩,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外面,家里的事,他不知道啊。   但身为佟家的老大,家里无论出什么,都该他扛着。   “现在贵妃没有生孩子,你们就觉得她对于佟佳氏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别人在朝堂弹劾她的时候,你们无动于衷。这是想等着皇贵妃被废掉,你们好再送一个佟家女?”   康熙越说越气,声调逐渐放高,“朕方才也说了,不会再让佟佳氏的女子入宫,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佟国纲急声道,“……臣,臣对天发誓,臣绝无此意。”   “大舅舅是什么心意,朕不知道。朕方才说的是佟佳氏的心意。”康熙道,“贵妃什么都告诉朕了。佟家二夫人不止一次的提出,要送佟家女子入宫。你回去跟他们说,那些贵妃不爱听的话,以后不许再说。敢再说一次,佟家命妇永远不许入宫探视。”   极力减少存在感的佟宝珠:“……”她说过什么?她什么都没说过!!   还有……康熙怎么突然如此责骂佟佳氏?不担心佟佳氏心怀怨意吗?   佟国纲刚想接话,康熙又说:“叶克书犯了事,你们就避之不及。把那一家老小扔在盛京里不管不问。整个佟佳氏,只有贵妃挂念着他们。让他的老大跟着施琅立了功,还在朕面前说,想把老二舜安颜接到宫里来,跟着阿哥们一起读书。”   佟宝珠:“……”叶克书是她大哥。她是在来到这里一年后,才知道有个大哥叫叶克书,因为犯了贪饷罪自杀在牢中。   那时候,她在宫里用的银子,都是佟家的。就觉得十分对不起这个身份的大哥,就想找机会为他做些事。施琅收台正是好机会,依靠军功封爵,也能洗掉身上的污点,彻底地扬眉吐气。   至于康熙说的舜安颜,她从未在他跟前,提过这个人。   不过,她听到这里放心了。   康熙这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或者是说给甜枣的时候,趁机敲打敲打对方。   这就是天子的驭人之术!   只是拿她做名头,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不是在离间她和佟佳氏的关系么?虽然她和宫外佟佳氏的关系一直淡淡,但身边的人可全都是佟佳氏的人。   至于,康熙说的她是受了佟佳氏的拖累。这都是胡说。如果没有佟佳氏,她就没机会坐到贵妃的位置上,更不用说是皇贵妃。   假如现在佟佳氏倒了,她或许仍是皇贵妃。但这样的皇贵妃等于是被拔了毛的凤凰,在别人眼里跟家鸡差不了多少。   佟国纲被康熙骂傻了,听到舜安颜的名字,听到跟阿哥们一起读书。回了半天神,才意识到这是天大的好事。   赶紧叩谢,激动地说:“……谢谢皇上,谢谢皇上大恩。”跟阿哥们一起读书,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八大家族中的头一份。虽然舜安颜是他的侄子,但起到的作用,跟儿子差不了多少。   “舜安颜的事,回去你安排一下。先让人教他一段时间宫廷礼仪。三个月后,让他入宫。”康熙停顿了一下,又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其它事,明天再说。贵妃找朕有事,不能让她久等了。”   佟宝珠:“……”   终于等到佟国纲退出去。佟宝珠迫不及待地说:“皇上,您怎么能这样说话?您让臣妾以后怎么面对娘家人。”   康熙斜眼看着她说:“贵妃是朕的人,以后又不用吃佟家的粮食。管他们怎么想你。只要让他们知道你对他们的好处,让他们对你心生敬畏就行。”   “那您也不该如此说臣妾额娘的事,那是臣妾的额娘。额娘不但对臣妾有生恩,还有养恩。她若知道今晚皇上说的话,该多伤心。”   康熙十分不高兴,站起身,居高临下道:“贵妃不觉得,朕解决问题快速而有效吗?你的那些办法都是既费心神,又缓慢。朕在帮你,你竟然不领情,还怨朕。再说了,世家大族哪里有亲情,全都是利用。”   又道:“这世上,只有朕实心实意的在为你考虑。”   佟宝珠还想说什么。   康熙抢先一步,再一次说:“若是没有佟佳氏,贵妃早就是皇后了。这点浅显的道理,贵妃还没想明白?你离佟佳氏那些人,越远越好。他们只会拖累你。只要有他们在,贵妃就是别人的眼中钉。”   虽然佟宝珠并不认同他的话,但也没再继续争辩。僵着脸笑了笑:“谢皇上隆恩,臣妾能得皇上如此厚爱,是臣妾的荣幸。”   康熙捏她两边的脸蛋,冷声道:“没诚意。”又道:“朕费尽心思的为贵妃着想,贵妃就这么一句没诚意的谢恩。”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觉得继续说表示谢恩话,糊弄不住康熙,索性不再狡辩。而是为自己感恩没诚意开脱。   “臣妾是您的女人,您不表达心意。臣妾也会对您死心踏地。前朝的文武大臣才是需要皇上重视的人。臣妾不想因为自己,让皇上对朝臣们不满。   佟佳氏是有私心,但皇上不能因为臣妾,否定佟佳氏为大清国做出的贡献。何况佟佳氏对臣妾有生养之恩,您这样否定佟佳氏,臣妾怎么能高兴起来?”   听了这番话,康熙心里才舒服了一些。重又坐回龙椅上,淡声道:“贵妃过来是想向臣禀报老四明日迁宫的事?” 第119章 趣事   佟宝珠看康熙的脸色平和了, 侧身倚着龙案,歪头笑望着他道:“皇上怎么知道?”   “朕什么不知道?”康熙道,“朕知道,如果朕这几日不去承乾宫, 你今晚一定会过来;还知道你想让老七一起搬过去。所以把佟国钢叫过来, 让你在他面前露个面。好让你知道你困绕的那些事, 在朕这里一句话就能解决。”   问她:“贵妃知道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   佟宝珠轻摇了一下头。真不知道!   “以后贵妃少对朕用心思耍手段,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朕一清二楚。”康熙抚了抚额, “贵妃不嫌累,朕都看累了, 以后不想看了。”   佟宝珠:“……”还不是因为你是皇帝啊!你要是一个奴才,说话还用绕弯吗?但坚决不能承认, ”没有。臣妾对皇上的心思可照日月,从来没对皇上耍过手段。”   她的眼神坚定,乌黑的眸子深邃而又明净清澈,就像是昏暗的夜空中最闪亮的星子。   康熙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特,二十五岁这个年龄,在后宫美人云集的地方, 已经算是老了。可在她的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暮气,反倒是精力无限似的朝气蓬勃。   她的这个朝气蓬勃,与新入宫的嫔妃们又不同。   新入宫的嫔妃也有朝气,是带着青涩和怯意的朝气,就像是初春新发出的嫩芽, 一个季节还没过, 就被后宫的风雨洗刷成了暮气沉沉的老梗。   她的朝气就像是春日山涧融化的雪水, 朝着自己的想要的方向, 欢快奔流。有人曾在河里洗衣服,有人曾在河里洗澡,也有人曾把污水泼进河里。   如此种种,她依旧清澈。   依旧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前进。   若是有人挡她的路,她不会横冲直撞,知道绕路,哪怕绕上半天才能重回她要走的路线,她也不嫌累,仍不急不躁。   每当这时候,他又觉得,她的奔流,不是为了到达目的,而是她喜欢这个奔流的过程。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速度是快还是慢,也没有怨恨别人挡了她的路。   康熙看了佟宝珠一会儿,不带什么情绪地说:“保持这个姿式不许动。”说着话,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让朕在你脸上画个王八。”   佟宝珠:“……皇上……”康熙抢过话,冷声道,“这就是对朕可照日月的心意?连张脸都舍弃不了。”   佟宝珠:“皇上画在额头上,画小点。”   康熙本来就是想画在她额头,听她这么一说,又改变了主意。提笔往她脸蛋上招呼。   伴随着微微的凉意,佟宝珠感觉到他先是画了一个小圈,接着套着小圈画了个大圈,然后画了头和四只爪子。   正在她以为终于要结束时,康熙道:“不许动啊!” 蘸了墨,又在脸上点了几下,得意道,“这样才像王八盖嘛。”   佟宝珠:“……”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人耍弄的猴子。虽然心有不满,但仍旧是保持着先前姿势未变,“好了吗?”   康熙目光灼灼:“让朕在左边再画一只吧?好对称。“   佟宝珠:“现在就是我的左脸。”   康熙扬着眉笑,“朕说错了。朕的右边是你的左边。”没等她说话,毛笔尖已经落在她的右脸蛋上。   “让七阿哥和四阿哥一起住进东二所,行吗?最多住两年,等七阿哥六岁就让他搬出去。”佟宝珠看他高兴,赶紧说。   “行。”   “让吴格格再住个十天半月,就把她送出宫吧。她在宫里,总不让人安心。”   “行。”   康熙落下最后一笔,目光左右在她脸上巡视,欣赏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满意:“贵妃还要什么?朕今日心情好,贵妃提什么请求,朕都应。”   “臣妾想出宫玩几日,行吗?”   “贵妃想出去几日?”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后道:“两日。”   “两日是不是时间有点短?”康熙意味深长地笑道,“两个月怎么样?”   佟宝珠紧闭着嘴唇不接话。   康熙放下笔,牵起她的手说:“等朕忙完这一阵子,带贵妃去江南玩儿。”   佟宝珠:“……”尼玛啊,这不是要南巡的吗?还说什么带我玩儿。就知道不可能答应她出宫。方才看他说的认真,还真信了,他什么都答应。   康熙没去看她的表情,拉着她出了勤政殿,走到门口时,问当值的几位太监,“你们看看,贵妃脸上的画,好看吗?”   他们刚撩帘子出来,外面的人就都发现皇贵妃左右脸颊上一团子黑了,没敢仔细看是什么,此时都是低垂眼帘。   “娘娘凤颜,奴才们不敢直视。”魏珠道。   “这是圣旨,都抬起头看看。谁不看,就是抗旨。”康熙笑呵呵道,“看看贵妃的画技如何。贵妃为了讨朕开心,真是煞费苦心。”   佟宝珠:“……”   万岁爷发了旨,那就看吧。不但当值了六名太监抬起头看,外面的两列侍卫们也悄悄地斜眼看过来。   待看清皇贵妃脸上画的是两只乌龟后,又都低下了头。没人说话,更没人敢笑。   就连平时里爱说俏皮话的魏珠都没吱声。   康熙左右看看,又侧脸看向佟宝珠。头戴芙蓉簪花的女子,绷着小脸,低眉垂眼的,表情无一丝他想象中的喜不自胜。   这……   康熙挠挠眉角。   多有趣的事,竟然没人笑。   “贵妃独自过来的?”康熙四处看,没话找话道,“怎么没见跟着的人?”   魏珠赶紧接话,“她们在正殿门口台阶下候着。”   康熙拉着佟宝珠的手,走到正殿门,笑着道:“贵妃回去吧,朕还有事没忙完。”   “臣妾告退。”佟宝珠低身施礼。   候在台阶下的红云和彩云听到娘娘要回宫,正要向康熙叩首告退,看到佟宝珠的脸,惊呼道:“娘娘,您脸上怎么了?”   “画着玩儿的。”佟宝珠淡声道,“回去了。”   康熙又挠挠额角,贵妃是生气了吗?画的时候,明明没生气啊?说带她去江南,这么大的好事,也没高兴。   是不是没听清他说什么?或者是她听错什么了?或是他说错什么了?   康熙看着皇贵妃离去的轿辇,越想越不能肯定当时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唉,当时殿内没旁人,也没法问。   “方才你们看到皇贵妃,为什么都不做声?”进了西暖阁里,康熙问魏珠。   魏珠赶紧跪下:“启禀主子,奴才是奴才,不敢议论皇贵妃。”   康熙哼了一声道:“朕下旨让你们看,是干什么?就等着你们说些什么呢,你们一句都不说。”   魏珠叩头:“奴才错了,请主子责罚。”   康熙看在奴才这里,也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喝斥道:“都滚出去吧。”   空荡荡的西暖阁里,康熙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朕是大清国的皇帝,朕一字值万金,文武大臣都在为得到朕赐的字为荣。   朕就是画个王八,那也是个福寿双全的金王八。   贵妃竟然不高兴。   不对不对,对外人说的是贵妃自己画的。是贵妃自己画的,又怎么了?为了讨好朕,什么不能做。在脸上画个王八,就不愿意了?   他就是喜欢看贵妃因为讨好他,做些匪夷所思的事。这样,大家才会知道贵妃真的爱慕他,对他很用心。   承乾宫里,因为娘娘一直不说话,气氛阴沉压抑。   “还有吗?”佟宝珠用香皂洗了三次脸后,终于开口说话。   彩云看着洗红的脸蛋,轻摇了一下头。片刻后,又说道:“要不,奴才去找太医,问问太医有什么办法,能清洗。娘娘再这样洗,脸皮都洗坏了。”   “明天再说吧,头有些疼,我去睡。”   “娘娘不沐浴?”   “不了。”   康熙走到承乾宫门外,先让魏珠进去静声后,自己才进去。准备偷偷看看贵妃在干什么?听听她在背后说自己什么。   听到容嬷嬷说她已经睡下了,十分意外。   “贵妃脸上的画洗了吗?”康熙低声问。他猜测应该是没洗,皇帝的御笔,没他旨意让洗,她不敢洗。   他就是让她在承乾宫里急得转转团,然后自己再出现。她可是爱干净的很,睡觉前,非得从头到脚都洗洗才会上床。   “启禀万岁爷,娘娘洗了。洗了很多次,脸都快洗破皮了,也没洗掉。”   康熙:“……”   “朕过去瞧瞧贵妃。”   佟宝珠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开玩笑,怎么没个度啊!两个人的时候,怎么都行,怎么能让别人都看。   估计用不了多久,前朝后宫都会知道,她为了讨好皇上,自己往自己脸上画王八。   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众人。   当她训斥某人的时候,那人在想她曾经往自己脸上画王八。   画面该是怎样的一个滑稽。   对方若是个普通人,她非把他捶个半死不可。让你做事没脑子,让你脑子里进水,让你不知轻重。   康熙端着灯台进来,笑问:“贵妃还没睡着?”   佟宝珠看了他片刻,拿起枕头掷了过去:“滚!”枕头砸中了蜡烛,“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熄灭了。   室内一片黑暗。   “是朕......”康熙以为她没看清进来的人是谁。”   “马上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紧接着又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朕给你说一件好事......”   “不稀罕听你的好事!你这个脑子里灌满水的人,能有什么好事。”   康熙:“......”坏了,贵妃疯了。急步出去,“快叫太医。不不,先燃灯。”   康熙吩咐下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笑,怎么会想到贵妃疯了。应该是脸上的墨渍洗不掉,她生气了。   对呀!她最爱美,每次见他之前,都会认真的打扮。无论是衣服还是头饰,甚至是眉毛的型状,都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装扮。   康熙想到贵妃气势汹汹的小模样儿,有点想笑。   还挺可爱呢!   生气了好,生气了,他就有机会哄哄她。   康熙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慰的话:“朕错了。不该在贵妃脸上作画,想画也应该是画在朕自己脸上。贵妃若是生气,就画回来。两个嫌少,那就画十个。一百个也行。”   至于说贵妃疯的话,就解释说,那是逗她开心。他叫太医过来,是帮她看脸上的墨渍怎么清洗干净。   朕就是这么机智。遇到难题,能在片刻之间,想出破解之法。贵妃听到他这么说,肯定会感激涕零。   谁让朕大度,又宠爱贵妃呢!即使对朕无礼,朕也不给她计较。   灯亮了,康熙看到面朝里侧身躺着的贵妃,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方才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她气的快发疯了。因为担心自己过去,万一她上蹦下跳的伤着自己,他站在原地没敢动。   这安安静静地躺着是怎么回事?   康熙让进来的两个人出去后,侧身坐在床边,轻推了她一下:“贵妃。”   佟宝珠没动。   康熙心头一惊,搬着她的身子,让她翻身面朝外。   佟宝珠揉揉眼,迷迷糊糊地说:“皇上?”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两人对视了片刻,她赶快坐了起来,“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的?”   康熙:“……”佟宝珠要下床,被他摁住,“免礼了。”看着她脸蛋上的墨渍,又道:“贵妃方才在睡觉?”   佟宝珠点点头,“嗯,今天脑袋昏沉沉的,睡的早。”作势要下床,“臣妾不知皇上今晚会来,把王八洗掉了。臣妾现在就去画上。”   康熙把她摁回床上,赶紧说,“一会儿太医过来,问问他怎么清洗。”   “不用洗。皇上喜欢臣妾这个样子,臣妾以后天天画。臣妾就是为皇上而生的。臣妾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伺候皇上,取悦于皇上。臣妾没有自己的人格,没有尊严……”   “贵妃是不是发烧了,胡乱说话。”听到她这样的话,不知怎的,心里有点难受。康熙摸她的额头,说:“若是不舒服就继续睡吧,别说话了。”   “嗯。”   佟宝珠闭上眼,翻了个身,面朝里。   康熙知道佟宝珠爱干净,从上到下,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尤其是头发,以前是三四天洗一回。本来是昨晚才洗的,今晚又洗了一遍。   出了浴房,赶紧问宫人:“太医有办法去掉墨渍吗?”   “娘娘没让看,让太医走了。”   “贵妃呢?”   “睡了。”   康熙:“……”进了卧房一看,不但是睡了,还睡着了。轻唤了一声,“贵妃?”不应声。   贵妃最讨厌睡着的时候,被弄醒。   此时把她叫醒......会更生气吧?   康熙犹豫了片刻,只好也睡了。次日醒来,佟宝珠仍睡的香。没敢强行把她拉起,而是蹑手蹑脚地穿了衣服,去上朝。   后悔得肠子疼!   自己这是都干了什么事嘛。真是幼稚! 第120章 糟心   佟宝珠睡到天色大亮才起, 按着太医留话说的法子,又洗了两遍脸,才总算把墨渍洗掉。   这日上午,来请安的人特别多。看着用面巾遮脸的皇贵妃, 大家都好奇的要命, 暗自猜测, 皇贵妃脸上的王八还在不在。   好奇归好奇, 没一人有胆子当着众人的面, 主动问。只是说话的时候, 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看得佟宝珠的脸发热。   告退的时候, 慧嫔走在最后,悄声问:“娘娘脸上还画着小乌龟?”   佟宝珠反问:“你说呢?”   慧嫔吃吃笑:“嫔妾不知, 所以嫔妾才想知道。”转话道,“不过,嫔妾猜,肯定不是娘娘画的。”   又道:“臣妾听说的是,娘娘惹怒了皇上,去乾清宫求原谅, 等了许久,没被召见。于是在脸上画了两只小乌龟,搏皇上一乐。于是皇上就原谅了娘娘。”   佟宝珠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你要是想争宠,也试试这种法子。”   慧嫔嘿嘿笑:“嫔妾就是这么告诉别人的,让别人也试试。娘娘瞧着吧, 这两天一准得有人往脸上画王八。”   佟宝珠一点也不觉得, 别人往脸上画王八, 有什么好笑的。后宫就只有这一个男人, 而且是主宰着她们以及她们全家命运的男人,谁不想争宠呢?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做些令自己都厌恶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过一个电视剧,主角是个狙击手。其中一个情节,主角为了狙击敌人,在一个地方埋伏了许久,看到自己的亲人受了伤害,仍一动不动。   为了某个信念或是目的,能够忍辱负重,作践自己的人,那人或许不一定值得尊敬,但不应该去嘲笑。   如果有条件,谁不想活得体面?   她一个皇贵妃在后宫里还要委屈自己呢,何况是那些低位嫔妃们。   不过,后宫的生活,除了康熙这只大猪蹄子,常常让人糟心之外。其它方面,还都挺好的。有很多,令人欣慰的地方。   早餐的时候,跟四阿哥和七阿哥交待了,中午下了学,让他们直接去东二所。   还不到中午,佟宝珠就去了东二所等着他们,同他们一起用午膳。   午膳后,郑重地和四阿哥谈话,告诉他,德妃是他的亲额娘。并告诉他,德妃不能抚养他的原因。   四阿哥笑嘻嘻道:“儿子知道了。”无一丝她想象中的震惊,也没有一点不能接受的意思。以至于她准备的那些安慰的话,没机会说出去。   佟宝珠摸摸他的头,“早知道胤禛这么懂事,就早两年告诉你了。额娘是担心你知道,额娘不是你的亲额娘,你会难过。”   四阿哥嘿嘿笑:“不难过,额娘待儿子很好,比亲额娘还亲。”   佟宝珠眼眶一热,泪差点没掉出来。康熙那个王八糕子,怎么能种出来这么懂事的儿子呢。看着儿子们的面子,也原谅他那种愚蠢的行为。   她“嗯”了一声后,说道:“我也是把你当成了亲儿子。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开心。以后胤禛去承乾宫请安,顺便也要去永和宫给德额娘请安。德额娘也很爱胤禛,以前担心胤禛胡思乱想,才没敢对胤禛表现的太过关心。其实她在心里也很关心你。”   四阿哥嘿嘿笑,不接话。   佟宝珠被他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了话题:“还有七阿哥。他现在也能慢慢走了,你告诉他,让他也去给戴佳额娘请安。”七阿哥早就知道戴佳氏是他亲额娘的事,佟宝珠便没交待太多。   正准备说,让他们午休一会儿呢。   四阿哥笑问:“额娘的脸怎么了?”   早上的时候,他就问过。佟宝珠告诉他,过敏了。   再次又问,看来是不相信。   佟宝珠没再坚持早上的说法,而是严肃地说:“别人用面巾遮脸,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再这样追着问,那就是不礼貌,懂吗?”   四阿哥收敛了笑意,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哈哈笑道:“儿子也想在脸上画一只乌龟,额娘帮我画好吗?”   佟宝珠:“……”她为什么要为了给康猪蹄子赌气,把脸蒙上?   这还不算最令她糟心的。   回了承乾宫,才知道更糟心的在等着她。   “皇额娘,儿子最近忙,很少来给您请安。皇额娘若是有需要儿子的地方,可以差人去毓庆宫跟凌普说一声。”   太子低眉敛目地同她说话。   佟宝珠:“......”   这些阿哥们,不论怎么叫额娘,她都是庶母,到底不是亲额娘。他们小的时候,还经常来。最近这两年,大阿哥因为大福晋的事,还十天半月的往这里跑一趟,太子基本只是在节日的时候来拜礼。   这打着探望四阿哥迁宫的事,特意跑来一趟,敢情也是听说她往脸上画乌龟,以为她遇着什么了难事。   这该糟心呢?还是暖心?   要说是暖心。   可这也让令她在孩子们面前失脸面了些。她不在意,嫔妃们怎么想她,却在意孩子们的想法。   佟宝珠迟疑了半天后,说:“我想出宫两日散散心,你皇阿玛不同意。就去求了他。”接着又笑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可以用些手段的。”呼,终于给自己找了个不太丢脸的理由。   “皇阿玛同意了吗?”   佟宝珠摇摇头。   太子笑:“儿子帮皇额娘想想办法。”   康熙批了桌案上的最后一本折子,放下朱笔,问司候笔墨的太监:“就这些了吧?”   “禀主子,这里还有内阁刚送过来的七本。”太监把左案角的奏呈放在康熙手边。   “新送的不急,朕明日再看。”   “送奏呈过来的曹公公说,最上面一本是关于宁古塔那边的事;第二本是准葛尔;第三本是黄河;第四本是江南……”   “朕知道了。”康熙打断了他的话,抽了最上面的一本打开,看了片刻,重重摔在龙案上。   司墨太监吓得一哆嗦。   康熙捏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心,重又打开,拿起朱笔去批。批后,扔在右案角,抽出最下面的一本奏呈。   殿门外面,一名太监低声问另一名太监:“万岁爷还没忙完?”   “你没看见小柳子还没出来?”   问话那名太监嘿嘿笑:“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人,别不耐烦嘛。咱也是为咱的主子着想,主子那边急着求见万岁爷呢。”   “行了。你别在这里晃悠了,待万岁爷忙完,我传话给你。”   “谢了啊。下了值,我们一起出宫喝酒。”   天近黄昏,康熙批完了龙案上的最后一本奏呈。扔下朱笔,站起身往西暖阁的方向走:“朕洗个脸,去承乾宫里用膳。”   康熙洗了脸,又换了衣服。正要摆驾出门,进来一名太监传话:“启禀主子,太子殿下求见。”   “什么事?”康熙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从下早朝忙现在,终于把手头的事,暂时都解决了。   又有人来。   为了节省时间,他的早点是和索额图一起用的;午膳和佟国纲一起用。趁着用膳前后的间隙,与他们谈事。   朕想去早些见贵妃就这么难吗?   迟迟没人应话。康熙也没指望着有人应话,就是那么顺口一问。   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让太子进来吧。”   十一岁的少年快长成人了,仅比引领他进来的太监低了半头。眉宇舒缓,眼角微弯,鼻头圆润。   整个人清澈干净,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人间的疾苦。整个人透着一股温和而又蓬勃的少年气。   用奴才们私下里谈论他的话来形容他的长相,那就是:殿下长了一副慈悲相。   “儿臣叩见皇阿玛。”   太子打下杏黄色的马蹄袖半跪行礼。   “平身吧。”康熙背手站在屋中央。一幅有事你快说,说完赶紧走,朕还等着有事办的状态,“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谢皇阿玛。”   太子站起身后,微笑着回话:“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今天描了五遍东坡居士的《洞庭春色赋》,背诵了《群书治要》,做了一篇策论,练了半个时辰的箭术。”   “嗯。”   康熙点了一下头。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像翠竹一样节节成长,十分欣慰,“太子认为东坡居士的哪首诗词最好?”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认为是《水调歌头》,是词的形式,却兼具了诗的美感。”   康熙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从一个人喜欢的事物里,能看出这个人的胸怀。身为一国之君,应该喜欢《赤壁怀古》那种大气磅礴的意境。而不是明月几时有的感春怀秋。   目光看向了门口:“太子何事求见?”   太子感受到了皇阿玛对他这个答案的不满,他忍着心里的惊慌,抿了抿嘴角,笑道:“儿子今日读书时想到一件事……”   康熙打断了他的话:“别绕圈子,说正题。”   太子悄悄地吸了一口气,道:“雅克萨的争端,儿臣建议让藩国朝鲜代替我大清出兵。我们出粮出将领,他们出兵。”解释道,“雅克萨气候干燥寒冷,南方的兵勇过去不适应。如果调宁古塔的戍卫,万一有伤亡,日后还要从别处补足。”   康熙听到“万一有伤亡”的话,有些烦躁。还没开打,就说万一失利的事。   不是,他说的是伤亡。   伤亡就是失利。   即使他所指不是失利,哪有打仗不要死人的?   “太子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意思吗?”康熙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我们舍不得自己的兵将去冲锋陷阵,藩国会舍得?让他们每年纳贡可以,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不会愿意。即使迫于压力去了,也是派些老弱病残。”   语气坚定地说:“我们不出兵则已,出兵必胜。否则敌方的士气更胜,接下来再战,难上加难。”整个人散发出无法抗拒的威势,让人有些炫目。   太子呆呆了看了康熙片刻后。   说道:“儿臣听说,朝鲜的朝政被西人党把持,君主李焞想扶持南人党分化西人党,可南人党势弱扶不起来。皇阿玛不是说,所有的战争最终依靠的都是银子。如果我们在背后给予李君主支持,为了他的长久利益着想,就不用担心,他不派出精兵。”   康熙收回目光,看向太子:“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前些日,儿臣认识一名朝鲜的商人。那商人是李君王后宫一名嫔妃的兄长。”太子娓娓道来,“他想寻求帮助,四处托人想见鸿胪寺卿周之桂。周之桂拒见。通过人引见,他见到了凌普,凌普和他谈了之后,把他引荐给了儿臣。”   康熙点点头。问道:“太子有什么见解?”   能有机会说下去,太子十分开心,微笑道:“儿臣听说那商人的妹妹张氏,极得李君主喜欢。我们和那商人谈条件,我们帮助他妹妹坐上王后之位,他说服李君主出兵。”   又道,“儿臣仔细考虑了。我们帮她坐上王后之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商人是平民,一个平民之女坐不稳王后之位。以后的党争会更加激烈。他们内部越乱,越有利于我们控制藩国。”   “怎么帮?”康熙追问。他对太子有如此的见解,十分意外。这个年纪已经学会了制衡之术。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武器   “让皇额娘去见一次张掌柜, 让皇额娘出面给张淑媛赏赐。藩国就会知道皇额娘和张淑媛情如姐妹,立为王后的阻力自然就能小上许多。此事需要在私下里进行。这样以来,她们之间的情谊就是私人感情,无关国事。”   又解释道, “张掌柜在城内有家胭脂水粉的铺子, 听说里面的脂粉均为张淑媛研制。皇额娘微服去采买, 喜欢上脂粉, 自然就喜欢上了背后的人。”   太子说完, 屏心静气地等着他皇阿玛的判决。   康熙盯着他看了片刻后, 道:“朕去跟你皇额娘商量一下,看她愿不愿意出面。太子还有别的事吗?”   太子嘴角扬了扬道:“儿臣向皇阿玛禀报的就是这件事, 儿臣不打扰皇阿玛了,儿臣告退。”说着话, 打下马蹄袖施礼。   康熙“嗯”了一声后道,“太子长大了。”   太子后退到门口,听到这句停了脚步。微笑道:“儿子还有很多不足,需要皇阿玛指点。”   能得皇阿玛夸赞太不容易了。尤其是说他长大了,再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夸赞。   太子回毓庆宫的路上,脚步都比以往轻快。   起初, 他是经不住凌普的央求,才答应和张掌柜见一面。见面后,对张掌柜没一点好感,整个人都带着商人的算计。一个小藩国,哪里值得大清国去费心思。   听到皇额娘想出宫, 他就思考, 什么情况下才能出宫呢?就想到了张掌柜说他的脂粉很多都卖出了宫里。进而想到了, 采买脂粉。接下来想朝鲜对朝政有什么用处。   最后, 想到了这个主意!   皇额娘真是他的福星呢。上次想办法帮皇额娘出宫也是,他本想是让皇额娘开心,结果反倒是皇额娘帮了自己。   这就是王师傅说的:给出去的东西,最终会回来。给了别人善意,也能收获善意。   太子说向藩国借兵的主意,康熙并不觉得有多好。一个雅克萨城内不过有几千敌兵,派过去一万兵马,足以把他们全灭了。   单说这件事,太子筹谋的是不错,可为了几千人的事,犯不着费心思。身为一国之君,要懂得抓大放小,在小事上操的心多了。就会忽略了全局。   不过这件事牵扯到贵妃,康熙就觉得是个好主意了。   其实放贵妃出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不能让她这么认为。无缘无故的就能出宫,心跑野了怎么办?今日认识这个,明日认识那个。看到了外面的自在世界,就会觉得宫里的日子苦燥。   尤其是那些戏园子,还有说书的茶楼。经常会上演才子佳人的戏码。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张生与崔莺莺。   看了他们的故事,万一贵妃怀春,一心想着与谁来一段旷世绝恋,就坏事了。虽然她不可能真与谁私奔,但有这种想法也不行。   唐朝不就是有个叫沈珍珠的宫妃,逃到人间,隐名埋姓,再也不愿回宫了。   凡事都要防患于未然。   康熙摆驾进承乾宫,本来想好的第一句说:“朕花费了一整天时间,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贵妃名言正顺出宫的法子。”   看到蒙着面巾的皇贵妃,换成了,“贵妃的脸怎么了?”说着话,就要去扯面巾。   佟宝珠后退了两步:“这是臣妾专门为皇上画的,不想让别人看见。”   “画的什么?”   “皇上喜欢的王八呀。”佟宝珠放低了声音道,“跟皇上画的一点不差,一模一样。”   “……”   “臣妾打算从今日起,天天画。”冲康熙俏皮眨了两下眼,“臣妾想天天讨皇上的欢心。”   康熙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她是好,于是吩咐:“摆膳。”看你戴着面巾怎么吃。   佟宝珠吩咐:“把本宫的帷帽拿过来。”把帷帽上面纱撩到嘴巴处,正好不影响吃东西。   康熙看着花样百出的贵妃,又好气又好笑。没再搭理她,默不做声地用了晚膳。   晚膳后,屏退了下人,收敛了笑意,道:“朕昨晚跟贵妃怎么说的?贵妃这么快就忘了?”   “皇上指的什么?”   “贵妃想要什么,无需对朕耍心机绕弯子。贵妃这一出一出的,不就是想要朕道歉吗?你告诉朕一声,不就行了?你说吧,让朕怎么道歉?”康熙接着又说,“昨晚朕过来,就想好了向贵妃道歉。是贵妃没给朕机会。”   “皇上是大清国天子,无需让任何人道歉。臣妾要是想要皇上的体会一下,您讨厌某种行为,别人又自以为是觉得您喜欢,坚持去做的心情。”佟宝珠义正辞严道。   蜡光正对着她的侧脸,在她的眉眼处,打下了暖黄色的光晕。神色严肃而认真。从康熙的角度看过去,像是面对一名据理力争的藩国使节。   康熙“扑哧”笑了,对她招招手:“贵妃,过来。让朕看看贵妃的画技如何。”   佟宝珠摘掉帷帽,露着光洁的脸蛋,“……需要臣妾现在画上吗?”   康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骗朕?”   佟宝珠过去挽了他的脖子,倚靠在康熙身上,笑盈盈道:“搏皇上开心的嘛。皇上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康熙:“……”不惊喜,朕想看王八。朕想看到贵妃费尽心机讨好朕的样子。   上了床,康熙问:“贵妃知道朕喜欢你什么吗?”   “难道不是什么都喜欢?”面对曾经回答过的问题,佟宝珠的答案和上次一样。   “……”不能说不知道嘛!   “皇上喜欢臣妾什么?”   康熙低笑:“什么都喜欢!”   佟宝珠:“皇上知道臣妾最喜欢您什么?”   康熙:“难道不是什么都最喜欢?”   佟宝珠:“臣妾最喜欢皇上的温柔体贴、宽宏大量和善解人意。尤其难得的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在处理好朝政的情况下,还能在皇祖母面前做个好孙儿;在皇额娘面前做个好儿子;在臣妾这里做个好男人;在孩子们面前,做个好阿玛。”   在他脸上“啾”了一口,“几百年后,别人提到康熙皇帝,会说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康熙的脸热得发烫:“......朕也没这么......”佟宝珠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比臣妾说的,要好上一万倍。”话落后,一个翻身,把人摁在身下,“春宵苦短,别说废话浪费时间了。干正事。”   康熙:“......”朕想继续听贵妃夸赞。   挣扎着说,“贵妃有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遇到了朕这么好的男人,且情路没有任何阻碍。就像朝鲜的张淑媛,听说她和李焞也很相爱,可她是草民身份,在宫里处处受欺负......”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嘴巴被堵上了。   佟宝珠:本宫什么时候做上太后,出入宫自由,那才能叫最幸运。你这个大猪蹄子,最好早些精尽人亡。   这日,佟宝珠用一整天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吵闹和赌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是古代或是现代,女人面对男人时,最有力的武器永远都是温柔。   可以偶尔使一下小性子,最后一定要展现出自己的温柔。就像她对太子说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呢?   次日,佟宝珠让小厨房做了一个小蛋糕送去了毓庆宫,蛋糕上画了一个开心的笑脸。   早读时,太子得了康熙的夸奖,原本心情就很好。看到笑脸,知道皇额娘向他传递的意思,心情更好了。   乾清宫里,康熙的心情也极好,“去一趟承乾宫,跟贵妃说,今日不许出宫。等朕忙完陪她一起。”单独出宫这种事,想都别想。   传口谕的太监生怕皇贵妃已经出宫了,一路小跑的去了承乾宫。得知皇贵妃还在宫里,顿时松了口气。   “万岁爷说了,让娘娘一定等着。万岁爷忙完手头的事,立马就过来。”   此时佟宝珠在建福宫里劝解吴格格。   “你遭践自己给谁看呢?谁会心疼你?”佟宝珠还想着,吴格格吃了几日的苦头,性子该收敛了,这时候点拨,她能听得进去。顺便再告诉她,最多不过半月就能出宫。   来了这里才知道,她已经一日一夜没吃没喝了,躺在散发着霉味儿的床上,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床上的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两只眼睛木呆呆地望着房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一日三餐虽然都是素食,但也能让你吃饱。这几日阳光又好,就是没人管你,你自己也能把被子拿出去晒晒。”   康熙说过不让她过问吴格格的事,佟宝珠除了在饭食上叮嘱外,别的没管没问。她是想着,天也不太冷了。只要饿不住,抗一段时间就能出去。   吴格格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佟宝珠沉思了片刻后,又问:“你是想用绝食向皇帝抗争?”想到是这个答案,她笑了一声。   “傻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想呢?皇上怎么可能害怕你的威胁?你就是死了,那又如何?恭贝勒敢在皇上面前表达一句不满吗?别忘了,他府里有结发福晋和五名妾室,还有三个孩子。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比整个王府的人加起来的份量更重?”   接着又说道,“本宫不知道你们以前有什么故事。但本宫知道的是一个男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抛弃他的所有。你或许会说,他为了你连荣耀都不要了。那不是为了你,那是他不想过原来那种生活,你的出现刚好是一个契机罢了。”   吴格格冷哼了一声,哑着嗓子道:“你知道什么。”   “本宫是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本宫知道的是,人活着一天,就要爱惜自己一天,尤其是无依无靠的女人,更是要爱惜自己。”   “你要是对恭贝勒有一点情义,你就不该这么糟蹋自己,你这种行为只会令皇上更恼火,从而迁怒于他。   “你要是对他没情义,更不该这么糟蹋自己。你应该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舒坦。”   吴格格看着屋顶,怒声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这种把这世间的好事都占尽了的人。你要什么有什么,当然体会不到我这种下贱罪人的悲苦。”   佟宝珠哈哈笑了两声,又沉默了一阵子。   然后说:“我想过那种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日子,行吗?我想要一个男人只爱我自己,只有我一个女人,行吗?我想生个孩子,一直把他抚养到十八岁,行吗?”   “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选择你这样的身份。最起码还有自由。虽然是妾室,但可以不住在宅子里,不看他那些女人和孩子。男人待我好,我就一直这样跟他过;待我不好,我偷偷地存些钱,想办法逃走。”   “可是身为娘娘,注定了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座紫禁城里。我怨天忧人了吗?自哀自叹了吗?”   “谁的生活中没有难处!你以为这世间,就你一个人生活得苦?比你更苦的人多着呢。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人给你送吃的。”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建福宫里传过来话,说是吴格格要喝酸辣汤。   听到这个消息,她没有太高兴。劝吴格格的时候,她把自己劝进去了。仔细想想,她真是还不如吴格格的处境。   以后啊!还是少跟那些丧气的人在一起,免得为了劝解她们,反过来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中午四阿哥过来请安,穿的衣服,有些眼生。佟宝珠笑问:“这是德额娘给胤禛做的?”   四阿哥笑嘻嘻道:“额娘怎么知道?”   佟宝珠道:“额娘聪明嘛。”怎么会不知道啊!你的每件衣服,都是按着我描述的式样做的,送过来之后,每件都先经了我的手。   “额娘,儿子去永和宫用午膳了,昨天和德额娘说好的。”   “去吧。”佟宝珠整了整他的衣领,“去了多吃点。你德额娘看你吃得多,她会更高兴。”   “儿子知道了,儿子去了啊!”   “娘娘还不考虑生孩子吗?”四阿哥走后,容嬷嬷低声问。   “嬷嬷是觉得承乾宫里太冷清了?”佟宝珠笑呵呵道,“等皇上南巡回来,后宫小主谁生了,再抱过来一个养。这次养个小公主。”   容嬷嬷没接着往下说,转话道:“宫外传过来话了,夫人说她想入宫探视娘娘。”接着又道,“夫人说,她以前只顾为佟家考虑,忽略了娘娘的感受,想来给娘娘道歉。”   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相貌周正,干净清爽。说话的时候,低眉顺眼的,一幅标准的贤妻良母模样。   佟宝珠看了容嬷嬷一会儿,道:“嬷嬷真的不想嫁人吗?不想有自己的小家,有个孩子?”   容嬷嬷愣了片刻后道:“奴才生来就是伺候娘娘的。”   佟宝珠笑道:“本宫不打算为佟家而活,嬷嬷还要继续为本宫而活吗?”接着又道,“佟佳氏已经是权势滔天了,有没有本宫都一样。”   容嬷嬷急声道:“娘娘万不可说此话。”   “这里不是只有你我嘛,又没外人。”佟宝珠道,“嬷嬷再考虑考虑,考虑好告诉本宫。趁本宫现在还有皇上的宠爱,能做主给你找门好人家。”   午膳后,佟宝珠正要小憩一会儿。四阿哥来了,带了两块芋头糕,“儿子吃着甚好,又香又甜,给额娘尝尝。”   佟宝珠摸摸他的头,“胤禛可以啊!出门在外,知道惦记着额娘了。真是个乖孩子。”   四阿哥吐了一下舌头,嘿嘿笑。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心事   佟宝珠等到半下午,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也没等到康熙。着人去乾清宫里问,回话过来说,太忙, 今日出不了宫。   佟宝珠暗骂了一句, 王八糕子, 早说今天出不了宫嘛。那她就不用这么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了。   知道康熙来不了了, 她去了永和宫。   德妃产后四个多月, 身子基本恢复。不胖不瘦, 细腰盈盈。正在次间里和宜妃说着悄悄话。   “要我说啊,你还是想办法把六阿哥要回来。就是能生, 谁能保证下一个生的是儿是女。女儿终究要嫁出去,还是有儿子才好傍身, 可不是自己养大的,到底是和自己不亲。”   宜妃自从有了九阿哥之后,对德妃的怨意少了许多。说的话半是真心半是私心,“现在太皇太后在,六阿哥就是养在下人那里,也没人欺负他。太皇太后不在了呢?一个奴才养的孩子, 谁会把他放眼里。“   德妃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不是没办法要过回来嘛。能想到的法子,都反复的想了,但都行不通。   “六阿哥要是养在你跟前,上面还有四阿哥罩着, 后面有你这个宠妃护着, 还愁以后在阿哥里面不拔尖?”宜妃笑道, “后宫这么多嫔妃。比你位份高的有, 比你低的更多,我最喜欢往你这里跑,不就是想着日后你晋了高位,能跟着沾沾你的光。”   宜妃突然没那么讨厌德妃了,这种人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当枪使最好。   德妃笑:“你又打趣我。我算什么宠妃,皇贵妃才是算是宠妃。再说了,你比我少受宠了?”   宜妃低声道:“我们和你都不一样。皇贵妃是占了身份的光,家世好,又是皇上的表妹。你是全凭自己得宠,孩子还没生,就封贵人,生了孩子就能得一宫主位。整个宫里,就只有你自己。皇上不常来,是怕你遭人嫉妒。还有啊,生孩子,家人能入宫陪着,你也是独一份。”   又道:“皇上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   宜妃看到德妃的目光闪了闪,知道这话是说到她心里去了,接着又道:“如果你能让皇上体会到,你也爱的是他那个人,皇上就会更看重你,你就能在众嫔妃中脱颖而出。”   德妃想听她继续说这个话题呢,宜妃转了话,“温贵妃和荣妃,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们,惠妃的心思全在他儿子身上,后宫如果出一个宠妃,我宁愿是你。这样,我也能跟着捞点好处……”   正说到这里,门外的的宫女大声道:“德主子,皇贵妃娘娘来了。”接着院子里传来此起彼落的唱呼声。   “嫔妾正要去姐姐那里,宜姐姐来了,坐在这里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德妃施过礼后笑道。   宜妃笑嘻嘻接话:“娘娘,嫔妾要找您说理。嫔妾又不是天天来,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德妹妹就再三催促让嫔妾走。说是要去您哪里。嫔妾偏不走,急死她。谁让她眼里只有娘娘那个姐姐,没我这个姐姐。”   佟宝珠哈哈笑:“瞧你这小心眼的吧,你就不能和德妃一起过去。本宫闲一下午了,无聊的很,正想找人说会闲话。”   每当众小主们坐在一起打趣的时候,佟宝珠就觉得几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也还不错。   这要是放到现代,哪里会有这一帮子姐姐妹妹的,坐在一起说闲话。   宜妃催促道:“德妹妹,你要跟娘娘说什么。赶快说,我也跟着听听。”   德妃看向佟宝珠道:“嫔妾是想给娘娘说,娘娘把四阿哥养的真好!懂事的很呢,中午在这里用了膳,说是芋头糕好吃。特意拿了两块,说是给娘娘一块,给七阿哥一块。“   宜妃抢过话来:“娘娘,这件事,德妹妹一个下午就在嫔妾面前说了三次。一再夸四阿哥懂事,夸赞娘娘教养的好。嫔妾还用话堵她,不就是块芋头糕么,这就叫懂事了?她说,知道想着娘娘,是有孝心;知道想着七阿哥,是友爱。有孝心又有友爱的人,最是难得。”   佟宝珠:“……”四阿哥是拿了两块芋头糕,但把这两块都给了她。难道是他知道她吃不完,会给七阿哥留一块?   想到这里,她的脸瞬间热了。   怎么没把七阿哥放心上呢?忍着饱胀,吃了两块。也没给七阿哥留。   德妃向宜妃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方才宜妃说如果后宫真出一个宠妃,希望是她的话,她还不大信。   现在有点信了。   宜妃的话,看似是对她不满,其实处处都在维护她。方才,她们谈话中,根本没提过四阿哥的事。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里,仍对芋头糕耿耿于怀,对容嬷嬷说了之后,问道:“为什么德妃说的和四阿哥说的不一样呢?”   容嬷嬷道:“德妃说了谎话?她想让娘娘以为,四阿哥在娘娘心里其实没那么重要?”   佟宝珠沉默了片刻后道:“应该不会。德妃很会权衡利弊,从来没有故意说些让本宫心里不舒服的话,一直都是拣好听的话说。”   容嬷嬷心想,排除这个可能,那就是四阿哥在德妃面前说了慌。这样的话,她可不敢说。   佟宝珠等了五天,也没能出宫。康熙每日早上,就让人传话过来,说让等他一起;每到半下午,又让人传话说,没忙完。   从第六天开始,她打算把这件事忘了。   四月初,收到了大阿哥的信。信中说,他在外面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到了外面,才知道大清国有多大,才知道自己的心胸太过狭窄。拜托她照顾大福晋,照顾他额娘。   佟宝珠叫来大福晋谈话,从话里听出来,大阿哥没给她写信。   “他在外面很好,很挂念你和惠妃。你写封信给他,随着兵部的文书,一起给他递过去。”   “皇额娘刚不是说,他在信中说,不日返回吗?还能收到信吗?”大福晋小心翼翼地问。   “你只管写。信到了宁古塔,他若是不在,会原路返回来。早晚能到他手里。”   大福晋垂下眼皮,低声道:“谢谢皇额娘。”   佟宝珠笑道:“谢什么呀!这段日子,委屈你了。你也别怪大阿哥,他比你更委屈。”   大福晋抿抿唇,“儿媳没有怨言。”   “这就对了。不管心里怎么想,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所以呢,凡事多往好处想想,自己也能舒坦。”   “谢皇额娘教诲。”   四月初九,康熙发话,放吴格格出宫。   佟宝珠听说吴格格出宫前,求见了康熙。准确来说,是吴格格求见康熙,不知道二人谈了些什么。吴格格从乾清宫里出来后,直接出了宫。   当晚,康熙翻了她的牌子。   “明日上午,朕就带贵妃出宫。贵妃用过早点,换好便服等朕。”   “皇上若是太忙,过些日子也行。臣妾也不是特别想出去。”佟宝珠说的是实话。有康熙跟着,宫里还是在宫外,没太大区别。   她先前一直等着,是觉得这是一件太子费心思事。   早办早了。   康熙闷声道:“朕也想出去看看。”接着又道,“可实在太忙了。九月要带贵妃下江南,这段时间要把之前所有积累的事,全部处理干净。”   “嗯,臣妾知道的,皇上的政务繁忙。”佟宝珠拍了拍他的后背:“臣妾真的没生气。皇上早些睡吧,还要早起。”   “明日一定去。”   次日,康熙处理了当紧的事,就去承乾宫接佟宝珠   “贵妃以前出宫,爱穿男装,这次怎么女装?”坐上出宫的马车之后,康熙问。   “以前是担心穿女装万一遇到麻烦嘛。”   “现在不担心?”   佟宝珠笑着反问:“跟皇上一起,有什么好担心的?”   康熙很满意这个答案,捏着她的手指说:“今日朕是你的护卫加管家,贵妃想要什么尽管买。”   佟宝珠扬起嘴角冲他笑,笑意里透着暖暖的欢喜。   康熙避开她的目光,隔着纱帘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后,回过头来说:“贵妃如果是一名普通的官家女儿,贵妃想做什么?”   这种类似的提问,她以前的舍友常用来问男友,借以考验男友是否忠心。就比如,假如有人给你一个亿,让你跟我分手,你愿不愿意。   佟宝珠觉得这种问题特别幼稚,就是假如送个月球,答案肯定也是不愿意。   假如的嘛,又不是真的。   她稍一迟疑,回答道:“想办法入宫啊!家世好就参加选秀,家世一般就参加宫女选拔。入宫后,想办法偶遇皇上。噢,入宫前要想办法了解皇上的爱好,是喜欢听曲,或是喜欢看跳舞。喜欢什么,就提前练什么。争取让皇上对臣妾过目不忘,然后再想办法爬上龙床,封个位份。再然后,想办法争宠,升到妃位,成为一宫之主。”   嘿嘿笑了一声,低声道,“成为一宫之主,就能得皇上的临幸,一起睡了。不是主位,只能被召幸。”   康熙盯着她的眼睛问:“入宫有什么好?给家里带去荣耀?贵妃不觉得在宫外的生活更有趣吗?”   佟宝珠咧开嘴笑:“宫外的生活是比宫里有趣啊!但身为女子,要嫁当然嫁这天下最好的男人。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情况下,只有保住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嘛。”   又道:“除了道喇之外,臣妾没有为佟家谋过利益。道喇还是凭着军功得的皇上封赏。臣妾入宫之后,就一心一意的想着如何伺候皇上。”   康熙没再接话,目光又看向了窗外。都是骗朕的!朕要不是听了吴格格的话,还真就一直信了贵妃。   看着他严肃而落寞的神情,佟宝珠心里有些忐忑。仔细的回忆了一遍,今日见到康熙之后说的每一句话,确定都没问题后,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扒着另一边的窗户往外看。   看的太专注,以至于康熙用眼稍暗自打量她,也没发觉。   马车悠悠晃晃,在一个叫“蝶恋花”的铺子前面停住。   “夫人,到地方了。”赶车的人说。   康熙先下了车,转身笑道:“来,扶着我的手。”这个差事,在宫里的时候,一般是由宫女或是太监担当,扶的手臂。   佟宝珠看康熙把手伸出来,搭着他的手掌下了马车。这还侍卫管家呢,外人一看就是两口子。   康熙没注意到自己与一般人伺候的有什么不同。待佟宝珠下了马车,他特意与她错开了一步,走在她后面。   到蝶恋花铺子门口,他提醒道:“夫人,你听,里面是不是在吵闹?”接着又道,“咱们待会儿再过来?免得污了夫人的耳朵。”   “……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朝鲜人,胆大包天,竟敢打着王室的名义在大清国赚黑心钱。是谁给了你们这个胆子……”一个生硬的怒骂声从屋内传出。   “我们这里是正当经营,备过案。你这是在无理取闹,想讹人……”同样是略有些生硬的声音。   佟宝珠回头小声道:“有表哥跟着,什么场面都不怕。进去看看他们在吵什么。”太子是让和这家掌柜建立良好的关系,让这家掌柜回去说服李君王。这正是拉关系的好时候。   康熙听到“表哥”这个称呼,觉得表哥这个身份,比侍卫和管家更好。往前快走了几步,走到佟宝珠前面,“表妹进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选。”   屋内正在争吵的双方,看到有人进来。齐齐望了过来。站在柜台外面的三个人,穿着同色的蓝布衫,为首一名个子略高的男子梳着倭国特有的月代头。   “客官,不要买了。这家是黑店,我夫人用了他们的口脂,嘴肿的说不成话,吃不成饭……”   站在柜台里的清俊男子怒声道:“你胡说,谁知道你夫人嘴是怎么肿的。我这店铺在此经营了四五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也经常托人来买。”   蓝衫男子转回身,一拍柜台,叫嚷道:“赶快赔医药钱,不赔医药钱,这事没完。再不赔钱,我去顺天府尹递状子,到那时候。可就不是赔钱这么简单的事。”   这场面透着古怪。但因为她对这个时候的倭国人,印象极为不好,再加上此行的目的。就想帮帮店家。   佟宝珠道:“我一直用这家的水粉,从来没出过你说的问题。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影响我们采买。”   蓝衫男子看了一眼她旁边站的康熙,又看向戴着帷帽的佟宝珠,怒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说这家的东西没问题?”   “我的脸就是证据。”佟宝珠道,“我一直用这家的东西,唇色红润健康。你要不要看看?”转话道,“不过,看是有代价的。如果我说的是实话,让我表哥留下你的一只手。你要是不敢赌,就赶快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惊恐   蓝衫男子又看向康熙。   康熙回头看了眼跟着进来的梁九功, 梁九功上前一步,拿出一个玉牌放在蓝衫男子眼前,给他看。   蓝衫男子看后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连连叩首:“小的错了, 小的马上就滚。”他身后的两个人, 也跟着叩首。   “滚。”   梁九功喝斥道, “出了这个门, 直接奔南城门, 从此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小的们滚了。”   三人爬起来就跑。   清俊男子走出柜台,抱拳施礼:“多谢夫人和公子相助, 在下张载。”   有了这个开场,接下来, 进行的很顺利,佟宝珠挑了一些胭脂、口脂以及珠钗首饰。一边挑选,一边和张载聊天。   “首饰的式样,都是我妹妹设计,脂粉也是她研制的。她自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她说女人要好好装扮自己,才能得男人的心。”   佟宝珠笑道:“说的对。不服辟寒金, 哪得帝王心。得了心,还要想办法留着。所以要好好装扮自己。你妹妹也在京城吗?”   “没有,她在开城。”   佟宝珠遗憾道:“难得遇上知己。如果她在这里,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看贵妃和别的男子谈笑风生,康熙有些不耐烦了, “买够了吗?我们还要去白塔寺上香。”   张载笑望向康熙:“公子好福气。”   “嗯?”康熙斜了他一眼。   “有这么好的夫人, 夫人又这么爱慕您。”张载笑吟吟道, “小的这个外人, 就能感受到夫人对您的爱意。”   “嗯?”   “夫人挑的每一样首饰,都征求您的意见,问您好不好看啊!女人在乎一个人,才会在乎他的喜好。”   上了马车,身边没了外人。康熙问:“贵妃快把整个店的东西买下来了,能用得完?”   佟宝珠笑道:“送给小主们呢。”   从白塔寺里进香出来,佟宝珠突然意识到了,她这句话说的不对。她往康熙的身边靠了靠,低声道:“不送她们行吗?”   “什么?”康熙只顾在想贵妃在寺里究竟许了什么愿,叩头的时候那么庄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所指。   “今天在蝶恋花里买的东西,那都是皇上喜欢的,臣妾不想送给别人。臣妾想自己留着慢慢用。”   康熙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佯怒道:“不行。”转话又道,“贵妃给朕说些好听话试试,看朕能不能改变主意。”   就在这时,梁九功在外面敲着车窗说,宫里刚收到了北方的急件。急件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回宫的路上,没了调笑的心情,方才的话题便抛到了一边。   康熙坐在勤政殿里,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处理了政务之后,他问梁九功:“你觉得,今日的事表现得自然吗?”   “回主子的话,自然的很。”梁九功笑呵呵道,“遇到了难事,一亮牌子,对方就吓得屁滚尿流,不敢靠近京城半步。这感觉,不能再好啦!除了皇家,谁家有这种威风!要是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奴才还净入宫,跟着主子。”   康熙道:“那倭人长的不够凶猛,表演的也不到位。应该和贵妃大吵一架,贵妃招架不住了。朕再出面。”   梁九功“哎哟”了一声,“主子一看就是贵人。他们看到主子底气就不足了,硬着头皮吵两句,已经十分不容易。哪里还敢大吵。”   康熙点头,“也是。”过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带几件礼物,再出宫跑一趟,说是皇贵妃赏的,向那个张什么亮明身份。”   后面的事,就由太子的人出面去谈了。这一趟出宫,在他的暗中安排下,还算圆满。   进入五月,佟宝珠再一次问康熙,要不要给阿哥公主们种痘。种痘经过五六年的反复试验,技术已经成熟了许多。平均一百个人里,一次种成功的能有九十人,九人没种上,一人种上了,痘症发作时,没抗过去。   莫要说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会死亡,就是一万人里有一个会死亡,太医们也不敢主动提出给阿哥公主们种痘。   佟宝珠之所以会着急这个事,是她发现,身边的重大事件都和史书上的一样。而她记忆中没有六阿哥这个人。   六阿哥和四阿哥是同母兄弟,如果他活到了成年,在夺嫡中肯定会站队。大事件中没他,说明他没活到成年。   以前她担心名字叫胤祚在德妃身边不安全,现在六阿哥由苏嬷嬷抚养,在太皇太后跟前。没有害他的必要,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太皇太后宫里的人。   这种情况下,没活到成年,那只有是天花。   康熙道:“太子小时候得过天花,大阿哥在外面。五岁以上孩子有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和三公主、五公主和六公主,他们八个。贵妃认为,先给谁种好呢?”   “如此大事,臣妾没有资格拿主意。是由皇上决定呢?还是问问他们自个的意见?”   康熙有些拿不定主意,“让他们几个商量。”   宫里的人都是谈痘色变。听说要种痘,人人紧张,谁都不敢拿主意。就连在慈宁宫里的六阿哥,苏嬷嬷都去了趟永和宫,征求德妃的意见。   “本宫觉得六阿哥还有点小。要不,再等等?”   商议了两三日,没人愿意做第一个人。康熙提出从大排小,阿哥中三阿哥最大,公主中三公主最大。都是荣妃的孩子。荣妃说三公主嗓子不舒服,三阿哥按着荣妃交待的话,说最近睡眠不好。   康熙问四阿哥:“老四行不行啊?”话是在承乾宫里问的。把几位阿哥公主以及他们的额娘都叫过来了。   听说种痘种不好,是要死人的。四阿哥先看了一眼德妃,又看向佟宝珠。在这之前,德妃说过由佟宝珠决定;佟宝珠说过由四阿哥自己决定。   此时,佟宝珠面对四阿哥求救似的目光,鼓励地冲他笑笑:“本宫觉得四阿哥行,四阿哥身体好。”   四阿哥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失望,这可是会死的啊。他还没活够呢,不想死。   又看向德妃。   德妃内心挣扎了片刻,笑道:“要不,四阿哥再等等?等到满七岁?”如此说话,虽说会惹皇贵妃不快。但再没有比此时有更好的机会,能体现出她对四阿哥的关心了,接着又道,“四阿哥虽说是七岁,其实还差五个月。”   在坐的几个人,除了康熙之外,听到此话,内心皆是一怔。   正在喝茶的温贵妃,放下茶盏,冷声道:“德妃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本宫听说在宫外两三岁就开始种痘。你这样说话,不是显得皇贵妃没你那么关心四阿哥吗?十阿哥年龄实在太小,他若是现在能有三岁,本宫就让他第一个种痘。种痘是皇上提出来的,皇上会坑阿哥公主们?暂不说随时都会染上痘疮,第一个种痘的,肯定照顾的更仔细。谁第一个种痘那是好事。”   后宫里,温贵妃头一个讨厌的是宜妃,第二个就是德妃。她讨厌宜妃的张扬;讨厌德妃的不知感恩和趋炎附势。   德妃可是她姐姐一手扶持起来的,没她姐姐,德妃还是个宫女呢。怎么着也得算是钮祜禄氏的人。可德妃整日只会围着皇贵妃转,对她的态度只能称得上是客气。   德妃一听这话,立马朝着康熙跪下,额头叩在地上,颤声说:“请皇上恕罪,嫔妾没这个意思。嫔妾只是看到四阿哥害怕的眼神,心软了。”   四阿哥看了德妃片刻,也跟着跪下了,噙着泪花道:“……启禀皇阿玛,儿子不怕,儿子愿意第一个种痘。”惊恐中又带着坚定的表情,像是让他去赴死一样。   康熙有些不耐烦,“算了,先让老七来吧。老七的福泽深厚,不怕痘症。”   七阿哥打了马蹄袖跪下,“儿子领旨。”   宜妃和荣妃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松了口气。皇上表面上看着对七阿哥好,还是不稀罕这个残疾的孩子啊。生母戴佳氏的位份太低,根本就没参言的资格。没人真正心疼。   当日,七阿哥就住进了承乾宫的后殿里。伺候的人,暂时只留下了出过痘的冬草和一个叫小周的太监。   太医则是最有种痘经验的俞太医和刘太医。   佟宝珠遣了下人后,悄悄地和他说,“皇额娘告诉你一个秘密。皇额娘是从三百年后回到这里的人,胤祐身体很好,将来会和几个哥哥一起出征,会封爵。所以,胤祐不要怕,种痘一定会成功。”   七阿哥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脚,又望向佟宝珠,低声道:“儿子能骑马出征吗?”   “能。”佟宝珠肯定地说,“胤祐虽然脚上有疾,但将来比大部分阿哥们都强,会被你皇阿玛封为亲王。十几个兄弟中,只有三个被封亲王哦。胤祐是最棒的!”   信心也是免疫力,给足第一个种痘的人信心。第一个成功了,后面的孩子就没那么怕了。   七阿哥咧嘴笑:“皇额娘,什么时候开始种痘?现在开始吗?”   “先观察两日,如果这两日你的身体各项特征正常,后天就开始。”   “儿子觉得很好,现在就能开始了。”   佟宝珠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笑呵呵道:“你急什么!这些日子,不用读书,多好啊!”   这时候,七阿哥才想到三百年后这个事,好奇地问道:“皇额娘是神仙吗?儿子听说这世上有神仙。”   佟宝珠哈哈笑:“种痘这几日,皇额娘陪着你,给你慢慢讲。”   晚上,四阿哥又来了承乾宫。央求佟宝珠,他想跟七阿哥一起种痘。   “一次两个人,额娘照顾不过来。等七阿哥种成功,下一个轮到胤禛。”   四阿哥噘嘴:“儿子想和七弟一起种痘。”   次日四阿哥又来央求,央求的时候更长。佟宝珠依旧没答应。再次来的时候,没见到佟宝珠了。   后殿里,用酒精里里外外都消了毒。除了佟宝珠、四名太医、冬草和小周,以及十名伺候的太监之外,其他人不许再进。   他们也不再出来。   里面所需物品摆在去后殿的月洞门处,由他们自取。   四阿哥依旧是每日都来,趴在月洞门口往里看。正殿的门关着,殿门装上了黑布帘,窗户也蒙上了黑布。   守门的太监们,看四阿哥眼巴巴的样子,生怕他万一跑进去。每次四阿哥过来,他们都万分紧张。都会一再央求:“四阿哥您可千万不能进去啊!您要是请去,奴才们会被打死的。”   十一天后,从里面传出了喜讯,说是七阿哥出痘了。以后,每天都有喜讯传出,说状况良好如何。   又过了四五日,门上和窗户上的黑帘去除。俞太医出了后殿,去乾清宫向康熙报喜:“启禀皇上,七阿哥种痘成功啦。”   康熙淡淡地说:“是嘛。”停顿了片刻后,又道:“甚好。”   俞太医笑道:“得亏娘娘照料的仔细,每日都在旁边陪七阿哥说话,安慰鼓励七阿哥,分散他的注意力。这几年,臣种过上千次痘,从没有如此顺利过。七阿哥几乎没遭什么罪,每日的状况都极好。”话落后,看皇上迟迟不应话,又道,“皇上,下一个给哪位阿哥种?什么时候种?”   康熙:“天越来越热,等秋天再说吧。”   为阿哥种痘成功,这是大功劳。俞太医只顾着兴奋,没注意到康熙的情绪不佳,又道,“臣听娘娘说,准备给七阿哥举办‘送圣’仪式。臣恳求皇上,准臣也参加。”   康熙未置是否,对他摆了摆手,“没别的事,先退下吧。朕正忙。”   七阿哥以及照料他的人,又在承乾宫后殿里住了三日,待七阿哥身上的结痂全部掉了,又把后殿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到了吉时才出去。   出去的时辰,四阿哥提前知道。   他在月洞门候着,看到佟宝珠出来,就扑了上去,撇着嘴说:“额娘,什么时候给儿子种痘?”话里带着绵绵无尽的委屈,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似的。   “额娘这几日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再说。”佟宝珠已经从俞太医那里知道康熙的话,宫里暂时不再种痘。她摸着四阿哥的头,笑道,“胤禛是不是想额娘了?”   四阿哥小嘴咧了咧,头扎在她的腰间,半天没回应。   立在月洞门边当值的太监,笑道:“娘娘,您不知道呢,四阿哥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过来。”   “看来胤禛是想额娘和七弟了。”   佟宝珠蹲下身,抱起了四阿哥,走了三四步后,又放下了,“不行了,胤禛长大了,额娘抱不动了。”半蹲下身,与他平视,笑道,“你在这里等七弟,还是跟额娘去前殿?七弟一会儿就过来。”又交待道,“胤禛暂时不要去后殿,我担心里面万一哪个地方没有清理干净。”   四阿哥低垂着眼皮,像蚊子哼哼似的小声道:“跟额娘一起。”   前殿里坐满了来贺喜的嫔妃小主们,看到皇贵妃牵着四阿哥的手进来,纷纷起身跪地行大礼:“嫔妾见过皇贵妃娘娘,恭喜娘娘给七阿哥种痘圆满成功,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都快起来。”佟宝珠笑道,“本宫哪里会种痘,不过是陪了七阿哥几日。”   “谢皇贵妃娘娘。”   众人起身后,七嘴八舌地说话。   “娘娘,您都瘦了。”   “哪里是几日啊。整整二十一日呢,嫔妾是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嫔妾天天抄佛经为七阿哥祈福。”   “这些天里,嫔妾顿顿素食,为七阿哥祈福。”   “这大半月,嫔妾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常常半夜里惊醒,操心着七阿哥。”   “嫔妾也是天天梦到娘娘和七阿哥。”   “嫔妾出过痘,想着去替娘娘照顾七阿哥几日呢,容嬷嬷不让嫔妾去后院,说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出。”   四阿哥紧攥着佟宝珠的手不放,绷着小脸如临大敌似的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目光扫到德妃时,快速地掠过。   宜妃笑道:“娘娘,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五阿哥了?要不让九阿哥和五阿哥一起吧。有您照顾着,嫔妾放心的很。”   温贵妃接话:“宜妃你说话还能更虚假吗?九阿哥说的是两岁,其实才刚过了周岁。这么小,怎么可能种痘?”   宜妃笑呵呵道,“嫔妾这不是说的高兴话嘛,温姐姐这么认真干什么?再说了,太医不是也没说,最小多大不能种。早种早安心,再不用操心着这事了。”   德妃凑过来说:“娘娘累了吧?要不我们先回去,让娘娘先睡一觉歇歇。”   宜妃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笑。这杆枪真是好使呢。现在用完了,也没必要再与她多来往了。   低下头对四阿哥说,“我还以为四阿哥胆子有多大呢,原来是个胆小鬼啊!娘娘都说你可以了,还那么害怕。你怕什么?娘娘待你比亲娘都亲,她会坑你吗?娘娘是为你好。”   德妃听到这话,心里一紧。   四阿哥闭紧嘴唇,飞快地看了佟宝珠一眼,垂下了眼帘。   佟宝珠看向一直朝这边看的戴佳氏,冲她笑了一下,说:“七阿哥想吃你做的鲜花饼。前几天不能吃太甜腻的,没让人给你捎话。待他去拜见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你把七阿哥领到你院子,给他做几个。”   戴佳氏紧攥着帕子,张了几次口,才发出了声音:“……谢娘娘。”旁边的通贵人轻推了她一把,笑呵呵道:“瞧你激动的,话都说不出好了。”   激动啊!怎能不激动。平安地出了痘,就等于有了护身符,这辈子就安全了。   佟宝珠又对戴佳氏笑了笑,然后对大家说:“本宫有些累,今日就都散了吧。有事明日再说。”   用另一只手摸了一下四阿哥的头,对他说:“宜额娘逗你玩儿呢。胤禛才不是胆小鬼。种痘谁都怕,这些日,额娘天天提心吊胆,给各路神仙烧香,让他们保佑七阿哥。不信,你问问冬草,她也是每天给各路神仙磕头。待会儿,额娘去给你皇阿玛商量,定在哪日举办‘送圣’仪式。”   送圣是指道场圆满时,给最高的神、佛上的一次总表。   种痘之前,佟宝珠想着一定会成功,不会有事。真到了种痘的时候,每时每刻的心都在悬着。   在种上痘的当天,就让人往后殿里,送了香炉和痘疹娘娘、送子娘娘、观音娘娘、药王、药圣、城隍、土地等等各种神仙的灵牌供奉,有空闲了就跪在那里参拜。   她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现代人,生出这种心理十分可笑,但拜了之后确实心安了不少。仿佛真的存在各路神仙,他们真能保佑七阿哥一样。   除了她和冬草之外,太医和太监们也是每日都拜,都是毕恭毕敬的。冬草说:“娘娘放心,七阿哥绝对能种痘成功。这么多神仙呢,总有一个神仙能听到我们诚意的祈求。”   当时她许了愿,等七阿哥种痘成功,为众神仙做一场法事,以表谢意。   皇宫中做法事,是常见的情况,太后头疼脑热的,有时候就请喇嘛们做法事呢。她觉得不是多大的事,没先请示康熙就先许下了。   待众嫔妃们都走了,容嬷嬷道:“娘娘要歇息吗?”   “本宫先去一趟乾清宫。” 第124章 责问   衣服头饰都是照着要去见康熙的样子装扮好的, 不用再换。佟宝珠给四阿哥说了几句话,便走着出了门。   六月本来就是炎热的季节,因为紫禁城里的树木少,再加上四处都是青砖琉璃瓦, 温度比别处更高, 。   走在南北的甬道上, 微风轻拂着脸颊掠过, 身体的舒适, 让人心情更加愉快了些。   看着两边高高的红墙, 和泛着亮光的黄色琉璃瓦,佟宝珠暗自感慨, 这里就是紫禁城啊!每天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虽然偶尔也有伤感的时候,但对这里的感情, 一日比一日深厚。   就像她对康熙说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最想要的东西,会舍弃另一些东西一样。   她愿意为了这份对紫禁城里的感情,舍弃自由。再说了,自由是和规矩一样, 都是有界限的东西。在紫禁城的界限之内,她是自由的。   相对于她的自由而言,康熙还没有她的活动范围大。她每天有大半时间空闲,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康熙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早上四点多点就要起床, 晚上十点以后才能睡。兢兢业业。就是下午茶休息的一会儿时间, 旁边还有人讲书给他听。   想到这里时, 佟宝珠暗自提醒自己, 不能因为长时间没见面,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过去跟他少说一会儿话就走。省得占用他太长的时间,晚上又要多熬夜。   拐进日精门,瞬间感受到温度又上升了一些。放眼望过去,整个内廷,一丝绿意都没有,除了黄红两色,就是地面的土灰色。   据说内廷不栽树,是怕树上藏刺客。那可以种些青草啊!每年夏天,佟宝珠都会这么想一下。不过,她从未说过。   几百年了,不种草自然有不种草的道理。   “娘娘,纳兰大人在里面和万岁爷谈话。”佟宝珠走到抱厦里时,当值的梁九功说。   “进去多久了?”   “刚刚进去。”   “皇上传话让本宫过来的,本宫去随安堂里等?”随安堂在东暖阁后面,设的有塌和茶几。以前佟宝珠来求见,如果需要等的时间长,她就在随安堂等。   “里面只有一扇窗,这会儿闷热。”梁九功为难道,假装不知道有冰这种物件。方才主子吩咐了,如果贵妃求见,让她在外面等。   这午后正热的时候,站不了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怎么开口说让皇贵妃等啊!可最近主子的心思有点难琢磨,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佟宝珠笑道:“本宫就在抱厦里等一会儿吧。”   红云急声道:“娘娘站这里怎么成!热死了。就是没窗户,屋里也比这里强!在屋里,奴才能给您打打扇子。”   “不许多话了。”   佟宝珠估摸着站的将近有二十分钟的样子,看到纳兰明珠从勤政殿里出来。   “臣叩见娘娘,娘娘万福。”纳兰明珠半跪施礼。   “快免礼了。”佟宝珠笑道,“纳兰大人辛苦。”   “谢娘娘。”纳兰明珠起身后,道,“臣听说七阿哥种痘成功了,臣恭喜七阿哥,恭喜娘娘。有了皇子作表率,更有利于种痘术的推广,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纳兰明珠很会说话,话里既表明了她是七阿哥的嫡母,又肯定了七阿哥种痘的意义。   佟宝珠十分高兴,“天气炎热,纳兰大人多注意身体,皇上还指望着您分忧呢。可不能因为忙于国事,把身体累垮。”   佟宝珠入宫这几年来,单独碰上纳兰明珠的时候,最多不过三四回。前几次都是施了礼,各走各的路。   第一次多说了几句话,正说到了纳兰明珠的心窝里。他再次施礼:“臣多谢娘娘夸奖。皇上夜以继日的操劳国事,做臣子的自是不敢懈怠。臣不打扰娘娘了,臣告退。”   康熙坐在龙案后面,支着耳朵听外面在说什么。听到佟宝珠明着说让纳兰明珠多注意身体,实则是夸赞的话,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会说话的人,对谁说话都好听啊!不动声色地就把人心收拢了。   太监打了帘子,还没进屋,就有一阵凉气扑面而来。佟宝珠走到殿中央拜礼:“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平身吧。”   康熙的目光划过佟宝珠纤盈盈的腰身,和有点花了的妆容,落在发髻插戴的粉色芙蓉花上面,疏离地笑道,“贵妃这几日辛苦了,贵妃想要什么赏,尽管开口。”   纵然佟宝珠有心理准备,大约是康熙对她哪里不满了。想给她脸色看。看到他这般作派,仍是有些意外。   谢礼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龙案三四步远的东侧,笑着接话道:“臣妾想跟皇上悄悄说。”   康熙扬了一下手,殿里的两名太监退了出去,“贵妃说吧。”   佟宝珠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龙案左侧,半趴在龙案上,歪头看着他,低笑道:“臣妾想要皇上。”   康熙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接着笑呵呵道:“今晚不行。昨晚朕答应了德妃,今晚去她那里用晚膳。”   佟宝珠脸上的笑意未减,“晚上嘛,皇上宿在承乾宫。我们这么久没见了。”   “改日行吗?”康熙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这几日,朕忙,有些累。用了晚膳就不想换地方了。”   佟宝珠退出去的时候,走到殿门口,又回头看了康熙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到她看他,冲她笑了笑。   佟宝珠又低了一下身,“臣妾告退。”   “这些日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吗?皇上对本宫的态度大变样儿。本宫提到做场送圣仪式,他也没应。”回到承乾宫里,佟宝珠单独问容嬷嬷。   “万岁爷说不做吗?”容嬷嬷惊讶道。   “没说不做,说是需要问问太皇太后是否妥当。”佟宝珠喝了两口茶后,接着说,“这点小事哪里用问太皇太后,是他在有意为难本宫。”   “除了翻德妃的牌子比以前勤了些之外,没别的特别。”容嬷嬷道,“娘娘在后殿这段时间,翻了德妃四次。”   四次,单看数字不算多。可一个月只有三十天,后宫中有将近四十名嫔妃。康熙又不是每日都会翻牌子,如果平均起来,普通的小主们,两三个月还未必会轮到一次。   “本宫去一趟慈宁宫。”   佟宝珠去慈宁宫的时候,七阿哥刚走没多久。太皇太后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还要亲切。   “这段时间辛苦皇贵妃了。宫里的孩子,要是都种上痘,哀家就彻底没了牵挂。”   佟宝珠接话:“皇上正值壮年,以后孩子们还多着呢,有皇祖母牵挂的。大阿哥也成了亲,有孩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皇祖母就等着抱重重孙吧。到时候,怕是这间屋子都站不下,要一拨一拨的进来叩头请安。”   太皇太后难得地哈哈大笑:“皇贵妃这么一说,哀家倒还真有些期待。外面的人私下里常议论说,哀家容不下宠妃。若是像皇贵妃这样儿的,关心长辈们,厚待嫔妃,孩子们照顾的也好。哀家有什么容不下的?哀家容不下的是,只知道顾自个儿的宠妃。”   转话道:“皇贵妃也该要个孩子了,宫里的太医要是不行。民间有好的大夫,也可以入宫诊脉嘛。”   佟宝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道:“谢皇祖母关心。”接着说了此行的目的,“此次给七阿哥种痘。孙媳当时许了愿,想做场送圣法事。”   “你没来之前,哀家还跟苏麻说这事呢。这些日,哀家也没少求菩萨保佑。皇贵妃觉得安排在哪里合适?”   “坤宁宫如何?”   “就依你说的,待会儿哀家就让人去安排。”   佟宝珠走后,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还以为,她要说承乾宫。”   苏嬷嬷笑着接话,“皇贵妃胸襟宽广。”   “是个懂事的,能够认清自己。虽然现在是后宫之主,可到底不是皇后。严格来说,前两位皇后才是嫡母。”   佟宝珠又去了寿康宫,太后的态度也跟以前一样。也没提到皇帝如何,暗示的话。这令她更纳闷了。   康熙以前没少给她甩脸子,可这次与以往明显不一样。这次……好像是在跟她刻意保持距离。   晚膳时,四阿哥来了承乾宫,说是要去永和宫里和皇阿玛一起用晚膳。   “胤禛要注意规矩。你皇阿玛喜欢礼数周全,懂事的孩子。”   “儿子知道了。”四阿哥乖巧地说。   用了晚膳,佟宝珠本想早些休息。前两天,虽然知道已经种痘成功了,只差彻底恢复。但仍是睡的不安稳。   现在总算是可以睡个好觉。   卸了头钗,正准备去浴房。康熙和四阿哥一起来了。   康熙当着佟宝珠的面说,“以后每日最多只能来请一次安,每次不能超过半刻钟。太子像你这么大,样样儿都比你强。读书习字比你强,骑马射箭也比你强。笨鸟就要先飞。以后有时间,多学习。别整日里就知道往承乾宫里跑。”   四阿哥低着头不吭声。   这么斥责孩子,多伤自尊心。佟宝珠在康熙凌厉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嘛。四阿哥也有很多其他人没有的优点。”   “他有什么优点?比别人哭的声音大吗?”康熙的声音更冷了些。   佟宝珠不慌不忙道:“捉迷藏时,四阿哥能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积木能搭出很多花样;还能知道多多和豆豆想要表达的意思。这说明四阿哥很聪明,而且观察细微。”   康熙冷笑了一声:“那是他跟猫狗在一起玩儿的时间长了。守着一棵狗尾巴草久了,也会知道它在想什么。”   让四阿哥知道,别人能看到他的优点就行了。   佟宝珠没再继续争辩。   “贵妃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不继续跟朕狡辩了?”康熙追问。   佟宝珠和四阿哥一样,低着头不再说话。和四阿哥不同的是,她的头发披散着,头一低,整张脸隐藏在了头发里,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摆驾回乾清宫。”   康熙转身后,四阿哥偷偷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冲他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撇了撇嘴,无声地笑。   四阿哥原本特别难过,看到他额娘丝毫没在意的样子,也跟着她偷偷地笑了。   这晚,佟宝珠又梦到自己回了现代。起初是听到了一阵悠扬的葫芦丝声,吹的是《沙漠骆驼》。   伴随着乐曲,她置身在茫茫沙漠之中。远处黛青色的山脉连绵不绝,夕阳下的沙漠,像是一幅唯美而又古朴的画卷。   一位身着粉色衬衫的男子,懒洋洋地坐在驼背上。肩膀上背了一个画板,一个烟斗和一个沙漏。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这人是罗玮。因为在他家排行老三,她管他叫罗小三。   如果有人问她,最讨厌哪一类男生。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罗小三那种。”   罗小三几乎集齐了她对男生的所有讨厌之处。   比如念书不好,比如不务正业,比如着重穿衣打扮,比如喜欢唱歌弹琴,比如喜欢画画,比如喜欢做饭,比如有很多女朋友等等。若是一一列出来,半天都说不完。   很多人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喜欢爱做饭的男人。如果做饭只是偶尔下厨,她也是喜欢的。   罗小三是经常做饭。   一个人的时候做饭吃;一家子人的时候,他也是一头扎进厨房里。   有这些时间,能不能干点正事?整日就想着吃了。她知道那么多菜的做法,就是来自于他的传授。   选择男朋友,罗小三这种,她宁肯一辈子单身,也不会找个跟他有着十分之一相似的。   但作为普通朋友,他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勉强也能容忍。   佟宝珠醒来的时候,还在想着罗小三这个人。她感到十分奇怪。明明在她以前的生活中,他就是个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人。   某个日子里,受她妈之托,像一阵风一样的出现,陪她吃顿饭,或是逛逛街,又像一阵风一起的离开。在她的生活中,几乎留不下什么痕迹。   现实中那么多的亲人朋友,偏偏一再的梦到他。   因为又梦到了现实中的人。次日,佟宝珠又想到了周庄梦蝶的事,又在思索自己的情况。   究竟是这里的自己,梦到了现代的人和事;还是这一趟穿越,是现代自己的一场梦。   假如这是一场梦。那么,这场梦会不会醒呢?什么时候醒呢?   醒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康熙那个阴晴不定的大猪蹄子;见不到爱斗嘴的嫔妃们;还有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晚膳的时候,康熙来了,指责她擅自作主准备送圣的事。   “贵妃有能耐了啊!朕没同意的事,就去找太皇太后。”   佟宝珠赶快解释:“皇上没说不同意。皇上当时说要征求皇祖母的意见。臣妾给皇祖母请安,刚好谈到求菩萨之事。顺口说了送圣。”   “你求的是菩萨吗?你连关云长都求着了。身为皇贵妃如此荒唐,朕还没来得及过问此事。你倒还惦记着做法事还愿。既是皇祖母同意,做法事也就罢了,你居然决定在哪里做法事。坤宁宫属内廷,在里面做法事,是你一个皇贵妃能决定得了的吗?”   佟宝珠意识到他是故意找岔,没再争辩,低着头说:“臣妾错了,以后改了。臣妾自愿禁足。”   “从现在就开始。”   因为当时没说禁足多少日,佟宝珠在承乾宫里了一个月没出门。在这期间,坤宁宫里做了场声势浩大的法事;郭络罗贵人生了一位阿哥,康熙起名叫胤禹,准备三个月后,抱给苏嬷嬷抚养。   先前养在慈宁宫的六阿哥胤祚又回到了德妃身边。   “六阿哥的事,娘娘莫要过问了。”容嬷嬷说,“奴才听说,”等到秋天凉快了,就迁去东五所,跟阿哥们一起住。在德妃处最多不过半年。”   佟宝珠笑道:“本宫想过问,也过问不成啊。本宫出不了门,皇上又不来。”接着又道,“我是不是比先前胖了?”   唉,别人被禁足,都是日渐消瘦;娘娘却是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好。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容嬷嬷迟疑了片刻道:“娘娘是比七阿哥种痘时稍胖了些。那段时间,您瘦了不少。”转话道,“要不,娘娘让四阿哥帮您去问问万岁爷,什么时候解您的禁足?”   容嬷嬷说的问,其实是求情。后宫嫔妃小主们,巴望着养孩子,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万一有个什么错处,也有人能在万岁爷跟前真心实意地求个情。   “不用了。热天里,清静些挺好。等过了夏,再说吧。”禁足的日子又不算难熬,除了不能出门,不让嫔妃小主们来请安之外,别的一切照常。没人克扣她的用度,饭食没变,瓜果冰块也供应的正常。四阿哥每日中午,还来给她请安,只是不敢呆的太久。   七月二十一,不满两个月的十一阿哥胤禹折了。   “先前不是说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出这样的事?”佟宝珠惊讶道。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后宫里只折过一个孩子。德妃生的小公主。怀的时候胎相不好,生下来奄奄一息。当时看到孩子,她就有保不着的心理准备。   这次太突然。   容嬷嬷道:“奴才就在生那天,看过一眼。看着是个挺结实的孩子。前几天,也没听说如何不好。”停顿了片刻道,“奴才听说,德妃向万岁爷请了罪。说是郭罗络贵人和十一阿哥在永和宫里,她有照应的责任如何。”   佟宝珠叹了口气,“都是命数。”她印象中,好像就没有十一阿哥。或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八月初七,禁了整整两个月足的佟宝珠,终于等来了解禁的旨意。   是梁九功来传的口谕,传口谕之前,还特意说:“万岁爷让奴才问,皇贵妃您知错了吗?”   佟宝珠老老实实地说:“知错了。”   梁九功低声道:“娘娘,您去给万岁爷道个歉。万岁爷憋着气呢,气不消,娘娘的日子不好过,奴才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跟着挨骂。”   佟宝珠问:“梁总管,皇上在气什么?”   “哎哟,奴才哪能知道啊!反正是给娘娘有关的。”   佟宝珠先去了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没说什么,也没提折了的孩子。接着她又去了太后那里。直接问太后,康熙究竟是怎么了,拿她作筏子。   太后道:“本宫正想问你!怎么无缘无故的禁你的足?本宫问了皇帝,皇帝说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   佟宝珠:“儿媳没数。”又解释道,“儿媳若是知道原因,自己解决不了,就会来向您求助了。怎么也不会干挺着。”   “这就对了,别给皇帝置气。”太后撵人,“别在这里了,去给皇帝服个软,诚心诚意地认错,再说些好听的。本宫听说,下个月要下江南,你这样置气,当心皇帝不带你去。”   最后的一句话,说到了佟宝珠心里。回承乾宫的路上,她催着轿夫,快点走。回去后,吩咐人备水备衣服,冲了个澡,头发也洗了,重新上了妆。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又再次出门。   “本宫今日如何?好看吗?”   “好看。”彩云骄傲地说,“娘娘什么时候都好看,整个紫禁城,娘娘最好看。”   虽然后宫有各色美人,但综合起来,比她更好看的不多。二十多岁,注意养生保养,又有雨露滋润,骄傲的清纯中又带着妩媚,在后宫里是独一份。   目前妃位以上的人,除了温贵妃之外,都比她大。像宜妃和德妃,多次生过孩子又将近三十岁,明显老态。那些新进的小主们,个个青涩,没有少妇的风韵。   佟宝珠坚定了一遍自己个绝色美人,又坚定了一遍,只要她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能迷倒康熙。抱着这样的信念,到乾清宫求见。   “万岁爷在练箭,娘娘是在这里等呢?还是去骑射场?”娘娘终于解禁了,赶快哄哄主子。这种天天挨骂,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一天短一岁。魏珠没等佟宝珠应声,又急忙说道,“娘娘去骑射场里找万岁爷吧,看看万岁爷的箭术如何的百步穿杨。”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又坐辇去骑射场。远远地看到了康熙挽着弓对着箭靶,对了半天,然后随着“嘭”的一声,箭扎在靶外的木桩上。   “......”她已经想好夸赞的词了,诸如百发百中,皇上文武双全之类的。这......偏的也太远了吧?连边都不沾怎么夸。   康熙朝旁边伸手,“再拿一枝。”   就在这时,骑射场上的人跪迎,唱呼道:“奴才叩见皇贵妃娘娘。”   康熙:“......”朕这辈子,只射偏过这一次!!   “都免礼了。”佟宝珠笑着走过来,“皇上正准备开始的吗?臣妾也想学射箭,能教教臣妾吗?臣妾听说皇上能百步穿杨。”   康熙绷着脸回头:“......朕已经箭过了,木桩上那枝就是。”   佟宝珠由衷地称赞道:“皇上箭术太厉害了,想往哪里射,就能射哪里。”   康熙:“......”   沉默了片刻后,冷淡地说:“朕今日练习过了。”为了显示自己不想教她的决心。毫不怜惜地把手里价值千金的好弓丢在地上,“摆驾回乾清宫。”   “皇上一脑门子汗。”佟宝珠紧跟在他身后,温声软语道,“皇上路过承乾宫歇歇脚吧,臣妾备的有凉饮、有红豆冰沙、还有水果拌和蔬菜拌。”   她说的水果拌和蔬菜拌,其实是沙拉。不能用沙拉这个叫法,就随便起了个名字。   最近两个月禁足,除了看看书之外,没事就想着怎么吃了。四阿哥特别喜欢吃她做的蔬菜拌。   每次去请安,都要吃上一盘子。   因为四阿哥不太爱说话,问他读书和练箭的情况,都是含糊地答一句,这让她觉得,他每日去请安,就是为了吃她做的蔬菜拌。她做的更起劲了,琢磨出了好几种花样。   康熙迟迟没答话,眼看着,就要到御花园。御花园向南拐,过了钟粹宫,就是承乾宫。   再不应话,表现的机会就没了。   佟宝珠快走了两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皇上是不是没听见臣妾说话?到承乾宫里歇歇脚吧,臣妾做的有好茶。您要是想看,臣妾在脸上画王八。”   虽然声音压低了些,但身后前排的几名太监,都听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脚步放慢了些。   以前看到的皇贵妃是何等高贵沉稳,被禁足了一段时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清朗悦耳的声音,变成了软绵绵的祈求。看来,就是皇贵妃犯了大错,惹怒了万岁爷。   这种场面还是不带眼睛耳朵的好。   佟宝珠不知道后面那些奴才们的想法,她全部的心思都在康熙这里,眼巴巴地等着康熙回应她。   到了转弯处,康熙才回头,垂着眼皮说:“放手。”佟宝珠拉着不丢,他盯着那只倔强的小手,又说,“再不放手,把你手砍下来。”小手又抓了一会儿他的衣服,才放下。   “嫔妾见过皇上。”德妃从御花园里走出来,施了一个半蹲礼,“嫔妾听到开路的鞭哨声,知道皇上在这边,特意来拜见。”   “平身。”   “谢皇上。”   德妃站直身子,这才发现康熙身后的佟宝珠似的,又低身一礼:“嫔妾见过皇贵妃娘娘。”   佟宝珠就是看到她才松的手。   嫔妃们私下里闲聊,经常会提到康熙,说些他的小癖好,以及自己和他相处时的情形。   佟宝珠从来没说过。   自己位份最高,待寝的次数最多,再去说他的一些事,不是让别人心里难受么。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也从不表现出和康熙的亲密。   还特意交待过康熙,尽量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到另一个女人。免得让嫔妃们心里不快。   佟宝珠想到禁足前,康熙拒了她的请求,特意提到去德妃那里用饭。这时候,出不寻常来了。   审视了一会儿对方,才说话:“起身吧。在皇上面前,我们的身份都一样,无需多礼。”声调像以往那里,不高不低,清澈里带了浅浅的笑意。   “谢娘娘。”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快。   现在看来,是或悲或喜,收放自如啊。真会演戏!   康熙又回头看了一眼佟宝珠,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些:“你们在这里玩儿,朕回乾清宫了。”说着话,抬脚往前走。   “恭送皇上。”德妃低身唱呼道。   这次错过,下次再找他就更难了。佟宝珠又追了上去,敞开了说,“皇上是不是讨厌臣妾?如果是,臣妾就不碍您的眼了。”转话又道,“可臣妾是统管后宫的皇贵妃,两个月没见您,您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臣妾吗?”   康熙停着脚步,好像才想到的样子,笑道:“你不提这事,朕差点忘了。朕正想找你说,后宫管理权的事。朕觉得还是让四妃分管的好,免得皇贵妃太过劳累。”   佟宝珠:“……”   “摆驾承乾宫,朕跟皇贵妃商量一下,权利怎么分配。”康熙话里带着笑意。好像方才和皇贵妃的僵持,自己胜了一筹似的。   站在御花园门口的德妃,望着离去的一队人,走到承乾宫旁边时,转了弯。   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回宫。”   她身后的荣喜嬷嬷小声说:“看这样子是万岁爷没消气,皇贵妃追着讨好。”接着又说,“到底是皇贵妃,与其他人不同。明知万岁爷在生气,还敢追。”   德妃感到异常闷热,她提起手里的帕子,轻拭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不知她会不会提到六阿哥。”   “提到又怎么?万岁爷决定的事,谁敢置喙。况且六阿哥已经在永和宫了,总不可能因为没了十一阿哥,就把他抱回慈宁宫。”   “本宫倒是不担心她在皇上面前说什么,是担心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到六阿哥。”德妃低声道,“你也知道,皇上提出让六阿哥抱回永和宫时,太皇太后不大乐意,说皇子在何处养,需要和皇贵妃商量,等皇贵妃解足了再决定。万一……”   荣喜嬷嬷小声道:“娘娘是担心,万一皇贵妃和太皇太后一同向万岁爷提出,让六阿哥抱回去的事?”转话道,“娘娘放心,现在她自身难保呢,没心思说这事儿。” 第125章 尴尬   康熙的步子大, 他的正常步速,佟宝珠要一路小跑。跟了他这一路,热了一身的汗。   进殿里,她顾不得自己, 接了宫人递的湿帕子, 问:“臣妾给皇上擦脸, 还是您自己擦?”   “不用。”康熙坐在藤椅上, “朕一会儿就走。”   “臣妾给您擦擦手吧。”话落了片刻, 佟宝珠看康熙没有反对, 让宫人退到外间,蹲在康熙身边, 给他擦手。   先擦了手掌,又擦手背, 然后一根一根擦手指。擦到右手时,摸着他指间的茧子,说:“皇上辛苦了。”   康熙斜了她一眼,目光看向门口,冷声道:“朕不觉得辛苦,朕喜欢这样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喜欢一早起来上朝, 与朝臣们勾心斗角;喜欢批折子,指点大清江山;喜欢午膳晚膳摆一桌子,挑着用;喜欢晚膳后,在几十个绿头牌中,翻出一个人陪着睡觉。”   佟宝珠仰脸看着康熙, 沉声道:“皇上是一国之君, 不必为某个人生气。皇上若真是讨厌臣妾, 不想看到臣妾, 就想个理由,降了臣妾的位份,打入冷宫。从此再不碍您的眼,臣妾也好死了心。您现在这样,给了臣妾希望,臣妾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康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依旧看向别处。不知是不想回答她的话,还是在想怎么回答她。   佟宝珠突然发现,他眼角的细纹不知道什么时候,深了许多。   再加上疲惫的神态,但看长相,跟她爸年纪差不了多少。她爸可是快要五十岁的人了,康熙才三十一岁。   也是啊!白天很少见到他,晚上的灯光又朦胧,仔细算起来,有大半年没在白天里,细节观察过他了。   抛开禁足这段时间,她可是整个皇宫里,除去随身伺候的奴才之外,与他接触最多的人。对他了解最多,还是如此呢,其他人就不用提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佟宝珠有些心酸,这一路追来的怨意也消了许多。摸着他的掌心,又说:“如果只是哪一方面对臣妾不满,您说出来。臣妾改。您这种态度,让臣妾十分恐慌,您自己心情也不好。”   “对你哪里都不满,无一处合朕的心意。如果不是太子求情,你最少还要禁足一个月。 ”康熙接着又道,“朕不想看到一个人方法多了,用不着想理由。”   佟宝珠“扑哧”一声笑了:“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臣妾哪件事做错,惹皇上恼怒了。原来是对臣妾这个人不满啊!”说着话,站起了身,走到门口与外间的宫人换了个新帕子,来给康熙擦脸,“皇上说臣妾哪里不好,臣妾保证改得干干净净。”   又道:“臣妾禁足前,皇上拿给臣妾看的诗,其中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写的多好,看似是普通的日子,其实每一天都很珍贵。因为这一天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就像是臣妾禁足的那两个月。今天臣妾见到了皇上,但改变不了过去的那两月,臣妾独自思过的事实。“   佟宝珠把用过的湿巾扔在八仙桌上,站在康熙身后,搂着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夫妻没有隔夜仇,皇上原谅臣妾吧。至于宫权,皇上高兴给谁就给谁。臣妾没有丝毫怨言。只要能皇上高兴的事,臣妾就乐意去做。”   康熙目光闪了闪,沉声道:“十一阿哥的事,是不是你的人做的?”   “什么?”佟宝珠身子一僵。   “为了显示你在后宫的影响力。你禁足,后宫就乱了。”   佟宝珠:“……”   半天后,说:“皇上这么想的吗?”   “朕不打算让人查了,以后好好管束你的人。再有第二次,别怪朕无情。”   佟宝珠收回手,搭在他肩上,迟疑道:“皇上还记不记得,皇上夸赞过臣妾心思纯正,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朕没说一定是你。后宫每个人都有嫌疑,朕只是在警告你。”   “臣妾会在三个月之内,把容嬷嬷和四个丫头全部安排出宫。”佟宝珠跪在他跟前说。   关于这件事,康熙未置是否,说了别的:“贵妃把宫务分一下,交给四妃负责。”   康熙离开后,佟宝珠把容嬷嬷叫进来单独谈话,直说了康熙对承乾宫宫人们的不满,并说了自己的打算,让她们出宫。   “娘娘不用操心奴才的去处,给四位丫头指婚吧。”容嬷嬷道,“娘娘开口给她们寻亲事,能遇着好人家。有了娘娘的指婚,她们在夫家不会受气。”   “她们有意中人吗?”   “入宫的时候,她们就知道是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伤感,佟宝珠笑着转了话,说给四妃分宫权的事:“下个月要下江南,皇上是想让本宫,把宫务安排一下。”接着又说,“看来是不打算让四妃随驾。”   容嬷嬷也跟着笑:“照娘娘这么说,这是好事。”   佟宝珠道:“让你们出宫,也是好事。多少宫女想出宫,非得熬到二十五才行。现在她们才二十多一点,不耽误婚嫁。”   下午,佟宝珠就把惠、宜、德、荣四妃请来过来。听说是分担宫权,都不大高兴。上次分担宫权是皇贵妃出宫为先皇后迁梓宫。   皇上下个月就要下江南了,这不明摆着,皇贵妃要随驾嘛。个个都极力推辞,说皇贵妃在,哪里轮得到她们管理后宫。   佟宝珠也不好强逼,“这是皇上给本宫传的口谕,本宫再跟皇上商量一下。”   次日去乾清宫里求见,从里面传出话说是,忙,不见。佟宝珠只得把这事暂且搁一边,放出要为红云、素云、彩云、紫云寻亲事的口风。这件事很明显不寻常,但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提出疑惑。提前想好的说词,也没派上用场。   八月十五中秋节,太皇太后摆了家宴,妃位以上,以及众皇子公主参宴。   宴席上,康熙高兴地说,雅克萨之战赢了,大阿哥也已经开始启程回京。说这场战争赢得漂亮,用了太子的计谋,借用朝鲜兵马。大清国几乎没什么损失。   惠妃惊恐地说:“皇上,大阿哥打仗了?”   康熙笑道:“是啊!亲自上阵了,还亲手杀死了两个敌兵。紫禁城里有太子坐阵,外面有皇子们卫国,朕哪天就是有个意外,也不用担心大清国后继的问题。”   太皇太后“呸”了一声,道:“皇帝这句话不作数。”接着笑道,“过团圆节,皇帝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   佟宝珠看向下首位坐的大福晋,笑了笑。   大福晋知道皇贵妃的意思,这是向她表达,用不多久,就能见到大阿哥了。想到皇贵妃对她说的那些,过两年再生孩子,如何避孕的悄悄话,不禁羞红了脸。   康熙看到大福晋一直朝着他这边看,又一脸羞涩的笑。扭头看看旁边的皇贵妃,又看到皇贵妃也是一脸的笑意。而且笑意真切自然,无一丝勉强。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他的脸色不禁寒了两分。   朕可以考虑,要不要把大阿哥直接派到漠北去。免得将来看到别人郎情妾意的样子,扎他的眼。   因为有喜事。康熙二十三年的中秋节,比往年热闹许多。   宴席散时,太皇太后对挽着她手臂,送她回房的康熙说:“今儿是十五,皇帝去皇贵妃那里吧。以后按着祖制,每月初一十五宿皇贵妃那里。”   康熙笑着应话:“皇贵妃又不是皇后。按着民间说法,朕现在是个可怜的鳏夫。”   太皇太后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嗔怪道:“皇帝又开始胡说话了。”   “孙儿遵命就是。”康熙扭头对跟在后面的梁九功吩咐,“去承乾宫传朕口谕,老祖宗让朕今晚临幸皇贵妃,朕马上就过去。”回过头,又对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满意了吧。孙儿长到一百岁,也是您的孙儿,在您面前也是乖的很,对您的话惟命是从。”   佟宝珠和太子一路说着话,走到了内左门处。向前走,过了斋宫就是太子的毓庆宫;往北转是去承乾宫的南北甬道。   佟宝珠停着脚步,笑道:“太子继续往前走吧,本宫要转弯了。”   太子行了个拱手礼,“皇额娘保重自己,改日儿子再去承乾宫给皇额娘请安。”又对跟在旁边的四阿哥说,“四弟把皇额娘送到承乾宫。”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施了礼后,笑道:“恭喜娘娘,万岁爷一会儿去承乾宫,让您早早的备着。”   佟宝珠:“……”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让她等着受宠幸的话,还能有比这更尴尬的时候吗?   尴尬得她的脚趾头都要缩成团了。   她宁愿被康熙劈头盖脸的责骂,也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受宠幸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忍不住暗叹,宫里要是没有康熙这只神经质的猪蹄子,该多好!   和太子分开后,佟宝珠带着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顺着夹道往北边走。   五阿哥在三天前,搬到了东五所居住,同时也开始去上书房读书。   七阿哥的脚疾比先前好了许多,已经行走自如了,只是走路有点跛。   佟宝珠听说,最近这一年里,太子在的地方,孩子们喜欢围在他周围。   孩子们长大了,知道太子之于他们的意义。不但是他们的兄长,还是储君,未来能主宰他们人生的人。   况且太子性格温和,对弟弟们十分照顾。从七阿哥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都很喜欢太子。   至于四阿哥,他很少在佟宝珠面前提到读书,以及练骑射的情况。去承乾宫里请安,除了吃喝之外,偶尔说些他和伴读之间的日常小事。   佟宝珠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三阿哥和五阿哥默不做声,只顾走自己的路,四阿哥和七阿哥低声说着悄悄话。   一起长大的,感情到底是不一样。   四阿哥这种不爱说话的性子,在七阿哥跟前说起话来,都是没完没了的。比和她这个养大他的额娘还亲密。若这里真是历史上的清朝,七阿哥既得康熙的喜欢,又和新君关系良好。也算是一生幸福了。   想到未来的新君,又想到太子。佟宝珠不禁有些伤感,希望这里不是历史上的清朝,希望太子能够顺利的继位。   这样就不会出现九子夺嫡的局面,大家也都能够相安无事。   到了承乾宫的岔路口,佟宝珠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早些休息。明日都还要早起。”   四阿哥道:“儿子送额娘到殿门口。”又对七阿哥说,“七弟先回去,让奴才们把洗脚水备上,我一会儿回。”   “不用送了,就这几步路。你们一起回吧。”佟宝珠说。   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拱手道别,“皇额娘晚安。”   四阿哥执意要送,佟宝珠只得由他。到了殿门口,四阿哥说:“额娘,让儿子进去喝杯茶吧?今晚的菜太油腻,有些口渴。”   还没待佟宝珠应话,容嬷嬷低声道:“方才梁公公赶那么急来通知娘娘准备,应该是万岁爷把太皇太后送回房,就会过来。奴才估计最多不过半刻钟。”接着又道,“娘娘走的慢,万岁爷坐龙辇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佟宝珠摸了一下四阿哥的头,笑道:“胤禛先回去吧,待会儿让人给你送红枣桂花茶过去。”   四阿哥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儿子告退。”   佟宝珠看着四阿哥走回甬道转了弯,才进殿,沉声道:“不用准备。”   “娘娘……”   “只准备本宫沐浴的东西就行,待会儿皇上走后,本宫再沐浴。”   容嬷嬷说着了一半。   康熙把太皇太后送回房里,出慈宁宫的时候,正遇着传口谕回来的梁九功。   为了探听佟宝珠的情况,明知故问道:“去哪儿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给皇贵妃娘娘传旨了呀。”梁九功对主子的脾气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此话是何意。慌忙又解释,“走到内左门处才追上娘娘。娘娘和太子殿下,以及几位阿哥一起走着回去的。”   接着又特意说,“娘娘知道主子待会儿过去,可高兴了,还赏了奴才一颗金瓜子。”说着话,双手捧出一颗还没来得及暖热的金瓜子。   康熙把本该属于他的金瓜子捏走后,双手背在身后,朗声道:“把辇撤了,朕消消食,走着过去。”   十五的月亮丰盈圆满,皎洁明亮,让巍峨森严的紫禁城多了一份柔静绵和,也多了一份神秘莫测。   行走其间,像是徜佯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而要去往的目的地,也有几分难测。   这种感觉,令喜欢新鲜事物的康熙,对前方更加向往。   穿过隆宗门,走到内左门的转弯处时,远远看到承乾宫夹道里走出三个人。   康熙回头问梁九功:“那是谁呀?”   梁九功定睛看了看,迟疑道:“是四阿哥?”接着又道,“兴许是四阿哥送娘娘回宫。奴才瞧着前头那位的身形像是四阿哥,另两位大约是随侍的奴才。”   几步路还用送嘛,真是矫情。康熙迈大了步子,“去前面开路。”   佟宝珠刚把外面吉服脱了,就听见了皇帝出行时,开路的鞭哨声。   容嬷嬷低声道:“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了,娘娘切不可意气用事。只要娘娘服个软,万岁爷一定会回心转意。”   佟宝珠一边穿宴前换下来的常服,一边说:“他都要把本宫身边的人全部清理掉了,你觉得服软能行?随他吧,总是这样,本宫也觉得累了。”   容嬷嬷没接话。   自己也要出宫了,以后陪不了娘娘。前面的路,需要娘娘一个人走。   “奴才恭迎万岁爷!”   “臣妾恭迎皇上!”   康熙觉得今晚承乾宫的唱呼声格外与往日不同,热烈而又真切。   “都平身吧。”面对两边跪迎的人,目不斜视地大步进殿。拐进东次间里,把手里的金瓜子放茶几上,自己在茶几边落座。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气恼   茶几是置在塌上的一个红木小几, 平时塌上不坐人的时候,上面不摆东西。   一颗不算大的金瓜子,就显得特别惹眼。   佟宝珠进来就看到了,而且也猜到了来历, 大约是前不久容嬷嬷赏给梁公公的那颗。   她讨好御前人的见证。   换句话来说, 从这颗金瓜子上, 可以读出她盼望皇上的心情, 以及知道被临幸时的喜悦。   “启禀皇上, 臣妾今日身体不适, 不宜伺候皇上。”佟宝珠恭敬地说。   “你以为朕想来?是老祖宗强逼着朕来的。”康熙轻哼了一声道,“老祖宗说了, 每月初一十五让朕留宿承乾宫。”   以前他称呼太皇太后为老祖宗,都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打趣。一般情况下, 在朝臣们面前称太皇太后;在佟宝珠面前称皇祖母。   此时他不想用皇祖母这个称呼,好像他同眼前这个人有多亲密似的。因为整个皇宫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只有皇贵妃有资格称皇祖母。太皇太后是他们两人共同的皇祖母。   佟宝珠注意到了康熙的对太皇太后的称呼,与往日不同。她就当没听出来康熙话里的意思,温声道:“皇祖母若是怪罪, 臣妾向皇祖母解释。”   康熙心里的火气“腾”的又燃了。一个后宫嫔妃竟然敢跟他置气。明明盼着他来。他来了,却又表现出一幅不稀罕他的样子。   捏起金瓜子掷了过去:“朕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需要你一个后妃去替朕解释?整个紫禁城,都是朕的。朕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你不想侍寝, 可以睡外面。”为了显示自己不是赌气, 就是想让她睡外面, 又道, “又不是没在外间睡过。”   金瓜子落在发髻间,佟宝珠摸到后,却没拿下来,而是低头走了过来:“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不需劳驾皇贵妃,朕有司衣奴才。”康熙站起身道,“赶快去洗漱。朕累了,洗漱过就安歇。别磨磨蹭蹭的影响朕安歇。”   头发是昨晚洗浴时洗的,康熙洗浴时犹豫了片刻,决定不洗头发。头发长,打湿了,要半天才能擦干。   他困了,想早些睡觉。   一番洗漱大约用了二十分钟。回到正殿,进入次间的时候,发觉熏香换了,换成了他喜欢的清荷香。打帘子进入卧室,清荷香味更浓。   床帐也换成了他喜欢的藕粉色。   两名宫人正在换被罩,也是他喜欢的颜色,薄荷绿。   很少有人知道他喜欢这种柔嫩的颜色,就连日常跟着他的梁九功都以为他喜偏冷色彩,他的寝宫里,除了明黄之外,就是蓝色、紫色,灰色或是白色。   他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内心,就由着他们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他的衣食。   此时,康熙看到房间都按着他的喜好布置,心情愉快了些。   “贵妃呢?”   “启禀万岁爷,娘娘在洗漱。”   “嗯。你们出去吧,没有吩咐不要进来了。”   “贵妃很会生活。” 每次康熙躺到承乾宫的床上,心里都会升起这句话。   铺的软和,盖的软和,就连枕头都很软和。翻个身,半边脸陷在蓬松柔软的枕头里,舒服的要命。   除了承乾宫之外,别处都是硬枕。   就拿他自己来说,冬天是木枕,夏天是玉枕。以前还不觉得,自从留宿承乾宫,就觉得硬枕头不舒服了。但也没法说换,祖辈们都是这么枕过来的,没道理到了他这里,就坏规矩。   再说硬枕有硬枕的好。晚上睡一觉,发辫不乱,次日好梳头。每次宿贵妃这里,头发就搞得乱蓬蓬的,特别难梳理。要梳掉不少头发。他曾想过,若是天天宿在这里,估计时间长了,他的辫子会变细。   不过,与头发难梳相比较,他还是更喜欢软枕头。所以他喜欢宿在承乾宫。如果没有诸多原因限制,他想天天宿在承乾宫。   除了床铺舒服之外,这里的人睡起来也舒服。   看着帐顶青青莲叶间游动的小鱼儿,康熙突然发现思想有些跑偏了。他就是听从皇祖母的旨意来睡一觉。想睡软和的地方,明日让人把他的床铺也照着承乾宫里的布置,不就行吗?   反正乾清宫里,有几个房间。没有佟小鱼儿,难道他还吃不上鱼肉了?   在他想着佟小鱼儿这个名字的时候,佟宝珠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康熙睁着眼睛,她走近床边,轻声问:“皇上还需要什么吗?”   暖黄色的灯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过来,她的面孔半掩在淡淡阴影里,与白天相比,少了几分精致,多了几分柔和与神秘。就像是月光下的紫禁城,明明很熟悉,却感觉到十分陌生。   康熙斜了她一眼后,闭上了眼,“不需要了。”话落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温和。应该不搭理她,直接翻身面朝里才对!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翻身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叮噹声,这是金帐勾上的小铃铛碰撞的声音。   他特意让内务府的银工坊做的。他喜欢翻滚时,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旁边切切私语一样。一共做了六个,只有承乾宫里有。   等等……帐子都放下来了,人怎么还没进来?康熙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他急忙从帐子里探出头,正看到佟宝珠端着蜡烛走出去的背影。   康熙:“……”还真……睡外面呢?   转念又想不可能!   她最馋他的身体,已经四个月零十二天没捞到。他都送上门了,会放过他?别看这人在众人面前规规矩矩的,到了床上,就是一个没有教养胆大妄为的泼妇。从不把他当皇帝,只单纯的把他当成了她的男人。   他已经做好喝斥她的准备了……不给喝斥的机会……那怎么行!!深吸了口气,喊道:“......过来给朕捶捶背。”   佟宝珠听到喊声,擎着蜡烛转身回来。   帐帘晃动。   康熙隔着纱帘往外看,烛光映照着披头散发的女子,身架窈窕,面容姣好,像是一条才出水不久的美人鱼。   美丽人鱼迈着优美的步子,朝他款款而来。   “皇上想用哪个奴才?梳头的奴才,还是司衣奴才?”选梳头和司衣太监,其中—条就是会按捏。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把蜡烛放在灯座上,又燃起一枝蜡烛。屋内瞬间又亮堂了。   康熙“刷”的撩起床帘,斜眼看着她道:“怎么?朕还用不起你了?朕不要臭男人靠近朕睡的床。”翻身趴下,“你来。”   “皇上稍等。”佟宝珠转身出去。   “你干什么去?”康熙快速坐起。   佟宝珠回头,神色平静地说:“臣妾去洗手。”   “你不是才洗漱过吗?不用洗了。”康熙又趴下,“快来。”   “皇上龙体金贵,臣妾方才摸了蜡烛,按规矩需要洗干净手才能碰触龙体。”   她是故意的。肯定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康熙沮丧又憋气,不想再说话,头脸扎在蓬软的枕头里,等。朕还就不信了,你能在外面磨蹭一晚上。   佟宝珠走到外间,拿了条月白色的丝带,把头发绑在脑后,重又洗了手,擦了护手膏,这才又进来。   伴随着悦耳的叮噹声,用金勾把床帘勾起。跪坐在康熙身侧后,问:“皇上想让捏哪里?肩膀、腰还是腿?”   “从肩膀开始,—路向下。”康熙闷声道。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好像带了点委屈。提了提气势,冷声说:“你在外面干什么了?朕来这里,是让你伺候朕的。你居然故意磨蹭,让朕在这里等。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回皇上的话,臣妾洗手了。”佟宝珠倾身,双手搭在他肩窝处,按捏了两下,轻声问,“皇上,这个力度可以吗?”   大概是身体有记忆,和她有接触的地方瞬间酥软,紧接着靠近她的半个身子都软了。   康熙“嗯”了一声,头扎在枕头里不再说话。   他忽然发现,承乾宫的床是个神奇的地方,他躺到床上,就会忘掉自己是个皇帝。没有了皇帝这个强势身份,自己仿佛是个未成年的皇子,弱小无助,可偏偏情绪极度敏感。   特别孤独,特别委屈。   感觉整个大清国的人都欠他的,整个大清国的人都欺负他,都对不起他。   尤其身边这个人,欠他的更多,更对不起他。白瞎了他的厚爱,—点不懂感情,不知感恩。—心—意的待她,想同她生孩子。为了她能早些生孩子,他都决定了,她没喜之前,别人不准再有喜。   到了最后才发现,帝王的—腔真情,换来的却是一个小女子的虚情假意。   可恶啊!   怎么能如此待他呢?   凡是负了他心意的人,都该杀,杀—遍都不解恨,应该杀死一万遍,埋进十八层地狱,上面再修座宝塔镇着,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佟宝珠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诅咒她。她认真的给他按捏,从肩膀到腰间,接着又转了个身,去捏腿。   大约是因为心里对他排斥,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土腥气。已经很久闻不到这个味道了,再次闻到,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令她想起初来到这里时的恐慌。   那时候害怕看到这个人,害怕要她侍寝。为了躲开侍寝,什么法子都想了。后来明白了,躲是躲不过的,就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在她终于适应了这里的—切,却又突然发现,她看到的现实,仍只是表面。眼前这个人,她也从没有看透过。   “皇上,行了吗?”捏到小腿肚的时候,佟宝珠问。   康熙歪过头,看她。宽大的睡衣遮住了她的细腰;袖子长至手腕,看不见她柔软的玉臂;扣子系到了脖子下面,看不见诱人的锁骨。   她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让看。好让他心急。不是有话说么,越是看不见,越是想看。   “再给朕捏捏肩。”康熙调回头,“侧坐着使不上力,你坐朕身上。”   佟宝珠活动着酸疼的手指,说:“臣妾叫个人进来给皇上捏?这几个丫头都会。”又解释,“臣妾的手劲不够。”   “你过来。”康熙对着枕头说,“来朕跟前,朕跟你说句话。”   佟宝珠意识到康熙不会有什么好话,此时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但他是皇上,是主宰她命运的人。   不能和他直面闹僵。   她犹豫片刻,往床中间挪了—点,还没坐稳,就被康熙—把拉倒,压在了床上。   “怎么?这就嫌累了?以前翻腾的时候,怎么不嫌累?”说话的时候,手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   佟宝珠看到康熙的眸色深沉浓烈,这是想来事的表现,赶快推他,急声道:“皇上,皇上……”   “不许喊。”康熙俯视着她,道:“朕问你,今晚你真打算睡外面?”他决定了,如果她否认,看在她劳累半天的份上,他就退让一步,不让她下床了。   谁让他是男人呢,男人就应该大度一些。   佟宝珠扭动挣扎了片刻,感觉有东西顶着自己。不敢再动,低喘着气,回话道:“臣妾身体不适,今晚不宜侍寝。皇上若是有需要,去别宫吧。”   康熙:“......”给台阶不下,反倒是更来劲了啊。气恼道,“朕不想换地方。”   “臣妾去叫个小主过来?”   眸色微动,先前的浓烈之意化成了深暗,康熙哑声道:“朕等不及了,现在就要。”说着等不及,但他的手没再动,一手摁在她头顶,一手扣在她腰肢上。   静等着身下人的表态。   他是大清国的皇帝,想要哪个女人,都用不上强迫。   佟宝珠垂着眼皮说:“我身体不适。”   “朕要是硬来呢?”康熙冷哼了一声,“朕最讨厌欲擒故纵的把戏。朕每日忙的要命,没心思去琢磨一个女人心思。朕再问你一次,侍不侍寝?”接着又道,“你不配合,朕就硬来。到时候弄伤了,可别怪朕心狠。”   “你敢硬来,我明日告诉皇祖母。”佟宝珠直视着他道,“嫔妃是伺候皇上的,但谁也没规定,身体不适的时候也必须得侍寝。”   又道:“皇上不敢忤逆太皇太后的旨意,被迫来承乾宫,心有不满,就把气撒在臣妾身上。太皇太后知道后,会怎么想?”   康熙盯着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问:“你是真不想?”话里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不想。”   “朕要是现在走呢?到了明日整个后宫都会知道,朕迫于太皇太后的压力来了。可实在是讨厌贵妃,完成任务之后,又走了。”   这个实在太讨厌了。   佟宝珠的脸扭在一边,不去看他,也不回应他的话。   康熙当她这是害怕了。他一个大男人,何苦去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人计较,“贵妃不要脸面,朕还要脸面。”翻身躺回床上,“你走吧。朕就是再急,也不会用一个面目可憎的人。”   佟宝珠毫不犹豫地下床,低身一礼:“皇上晚安,臣妾告退。”退到门口,才意识到床帘没解下来,灯也没熄。   不想再走回床边,快步把蜡烛吹灭了,便出了卧室。   黑暗中,康熙想了很多事。大部分是刚登基时候的,那时候他表妹还在宫外,他有皇后,有嫔妃。   那么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多了谁,少了谁,影响不了他多少。   想来想去,想的头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见自己躺在江南的画舫上,一个青衣女子甩着水袖,给他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对青衣女子招招手:“过来。”   青女走过来,偎依在他身旁,搂着他的脖了,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香气,咯咯笑道:“官人,小鱼儿想侍寝。”   他板着脸说:“朕不……”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人扑倒,接着被摁着一番乱啃。对方不得要领,他急不可耐,翻身把她压倒。可摸来摸去,衣服怎么也脱不掉。   他想破口大骂,想把尚衣局的人都拉出去砍了,都做的什么破衣服嘛。就在他想用,是不是找剪刀把衣服剪开时,身体实在控制不住了,同时醒了。   康熙回了回神,意识自己是在承乾宫的床上,气得他又生出把人埋到十八层地狱的想法。   实在可恶!就连在梦里,都不让他如意。   脱下弄脏的衣裤,琢磨了半天,最后把它塞进了床底下。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急成这个样子了。   一番折腾,没了困意。   冲着门口喊:“朕要起床,叫司衣奴才进来。”   由于比平日里起的早半个小时,再加上不用说闲话。出了承乾宫的门,距离上早朝,还有一段时间。   康熙决定走着过去。   月亮还没落,再次走到撒满月光的夹道,同样的路,与昨晚来时的截然不同,此时心情就像这座紫禁城一样清冷空蒙。   空落落的难受。   “昨晚娘娘和万岁爷闹了别扭?”容嬷嬷问。康熙很久没来了,夜里又没叫水。昨晚值班的人都在暗中为佟宝珠担心。   佟宝珠没应她的这个问题,“让人把床帘和床单被褥都换了,本宫再睡一会儿。”   佟宝珠睡到天光大亮才醒,起床的时候,已经有嫔妃来请安了。   “皇上下江南,嫔妾也能伴驾。”慧嫔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摇着佟宝珠的胳膊说话,“谢谢娘娘啦!”   佟宝珠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宫人给她梳头。她拍拍紧抓着她胳膊的手道:“不是本宫说的,是皇上看中了你的美貌。带你出门,能给皇家长脸。你先去那边坐,别影响本宫梳妆。”   慧嫔松开她的胳膊,倚靠着梳妆台,笑嘻嘻道:“嫔妾知道是娘娘在皇上跟前替嫔妾说了好话,娘娘不承认就算了。”接着又道,“昨晚皇上宿承乾宫,今儿一大早,就有乾清宫太监给嫔妾传旨。打死我都不会信,不是娘娘央求的皇上。”   佟宝珠不再给她争辩,“还有谁收到了伴驾的旨意?”   “温贵妃和章佳常在。”慧嫔笑道,“她们两个这会儿就在外面。”   此前,众人虽然知道皇上要下江南,但也一直是听说,私下里谈论。后宫中有人接了旨意,这才确定了。   消息传的很快。   待佟宝珠用了早点,正殿里来了十几个人问询情况。   “详细情况,本宫不知。皇上只对本宫说,下个月南巡,本宫能不能伴驾,本宫还不知道呢。”   没人相信,尤其是四妃。前些天,娘娘还说分宫权呢,明显是为伴驾准备。   荣妃将近一年没侍寝,再上眼前的情况,心里憋气的很,说话语气极冲,“娘娘,您可以有私心,可不能私心这么重。温贵妃和您是亲戚;慧嫔同您走的近;章佳常在的阿玛在佟都统的镶黄旗任职。这三人,都跟您有关系。嫔妾自己就不说了,德妃和宜妃都生过两位阿哥,也没有资格伴驾吗?”   她说到的五人都在场。   温贵妃以前爱跟人拌嘴,自从有了身孕后,只要不是很戳她肺管子,她都懒得理会。生下十阿哥以后,更是如此。一心扑在养孩子上。   因为生孩子之前,是在皇贵妃的指点下调理的身子。对皇贵妃心存感激,有人在皇贵妃面前说话不入耳,她看不上眼的时候,才会偶尔搭两句话。但也仅仅针对她讨厌的宜妃和德妃。   此时荣妃这么说话,她就当没听见,端起茶盏喝茶。这个蠢货,就是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呀!让谁伴驾,不让谁伴驾,说到底是由皇上决定的。   在这件事,对皇贵妃不满,就是对皇上不满。   一向伶牙利齿的慧嫔,也当是没听见。方才娘娘交待了,这个时候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免得惹皇上生气,不让她伴驾了。   章佳常在的位份低,没她说话的份,勾着头立在慧嫔身后。   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去江南游玩的机会。   此时有人替她们说话,是求之不得之事,宜妃和德妃也不吱声。 第127章 老八   没人为她说话, 佟宝珠只有自己接话。她笑了笑道:“本宫说了,这是皇上决定的。谁要是不满,就去找皇上说。若是没旁的事,都告退吧。”说完, 站起身。为了不再听她们的议论, 出门去了后殿。   容嬷嬷跟在后面说, “娘娘早该用这种强势的态度对她们。娘娘以前就是待人太过宽厚, 让她们在娘娘面前, 说话没有分寸。”   “你去看看她们走了没有?等她们走完, 跟本宫说一声。”   承乾宫里的情形,没多久便传到了康熙这里。   他听后, 十分意外。   在他的预料中,佟宝珠该向她们一一解释安抚了。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后宫中, 不管谁跟谁有矛盾,她都是两边谈心。最终结果是,两边的人不生对方的气了,还都觉得皇贵妃人很好。   他等着看,她怎么表演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呢,看看她怎么把这事平息了。   竟然把难题推给了他。   可恶!   以前她从不给自己添麻烦, 从没有发生过嫔妃因为后宫的事,闹到他这里的情况。   遇到他决定的某件事,让后宫某些人不满了,她也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让嫔妃们认为他对她们每个人都很爱护。每个嫔妃都觉得他这个皇帝很好,就连侍寝少的人, 在私下里也没有怨言。   康熙绷着脸, 愣了一会儿, 吩咐道:“传佟国钢过来。”   下朝的时候, 梁九功已经通知佟国钢,康熙会在早膳后召见他了。佟国钢就在昭仁殿候着,不多时便来了勤政殿。   “朕让你管束佟佳氏族人,你是不想管,还是没能力管?”康熙冷声道。   佟国钢进来时,看到康熙脸色不好,本就提心吊胆着。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赶紧重又跪了,“臣无能,请皇上恕罪。”虽然不知皇上所指何意,但要先认罪,这是规矩。   “十一阿哥的事,跟佟佳氏脱不了干系。朕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这次就不深究了。下次再有此类的事,就等着朕一查到底,等着受死吧。”   佟国钢愣了片刻,赶紧“嘭嘭嘭”的叩头,“臣以性命担保,十一阿哥之事,绝无可能与佟佳氏有关……”   “啪!”   康熙拿起镇纸猛拍了一下龙案,打断了他的话,“朕让人查了。背后指使之人,不是佟佳氏就是太皇太后。朕不想审问,直接把人处死了。你认为太皇太后会害死郭罗络氏生的孩子吗?”   佟国钢既不敢否认皇上的判断,又不敢否认不是佟佳氏所为。只得一个劲的叩头:“臣罪该万死。”   康熙越看佟佳氏的人越恼火,忍不住又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想法。指使人做了恶事,若是败露,就可以把皇贵妃推出来顶罪。没了皇贵妃,你们正好再送进宫一个人。一个没有儿子的皇贵妃,对于佟家来说,没有用处是吧?”   佟国钢头叩的更响了,发毒誓:“皇上明鉴,臣绝无此意。臣若是有此意,让天打五雷轰,让臣断子绝孙。”   “朕说过,不一定是你,但你不能保证不是你佟佳氏的人干的。”康熙厉声道:“朕会把皇贵妃身边佟家的人全部清理掉,回去告诉他们,不许再往宫里塞。让朕发现一个,赐死一个。”   那个没感情的死女人,她都不知道,他在背后为她操了多少心。   佟国钢退下去之后,康熙又生了一会闷气,让人去传纳兰性德进见。   梁九功进来传话:“主子,荣主子带着三公主求见。”   康熙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道:“去传皇贵妃,待会儿让她们一同进来。”   承乾宫里,七福晋低声和佟宝珠说了,昨晚吴格格去见她的事。   “她对皇兄说那些话,是想给皇兄添堵。让他知道他虽然贵为天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跟着他,也有人不稀罕做他的女人。她没想着去害皇嫂。她以为,皇兄知道了皇嫂喜欢宫外生活,会有机会让皇嫂出宫。怎么也没想到,皇兄竟然是对皇嫂不满了。她托妾来告诉皇嫂,是让皇嫂心里有个谱,知道皇兄的气从何来。”   佟宝珠回忆了一会儿,吴格格出宫后,康熙对她的态度变化。肯定地说:“不是因为此事,应该是还有别的事。吴格格刚出宫时,皇上对本宫比先前更好。还抽时间,带本宫出宫。”   “那是因为什么呢?”七福晋叹了口气道,”妾让七王爷去皇兄那里侧面打听了,皇兄的口风很紧,根本不提皇嫂的事。”   佟宝珠笑了笑道:“让你们操心了。如果不是出这种事,本宫还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关心本宫呢。这么看来,这倒是好事了。”   七福晋突然转话:“男人都是贱骨头,真心对他们好,他们根本体会不到。得耍心计才行!皇嫂别怕,反正皇兄废不了你的皇贵妃位,让他生气一段时间吧。趁着这段时间,皇嫂好好养身子,争取早日生个皇子。等有了孩子,更是不用理会他了。至于宫务,谁爱管谁管去。”   佟宝珠:“……”这么多人,就七福晋得了她的真传。遇着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过来传话,说让佟宝珠去一趟乾清宫。   佟宝珠看到荣妃和三公主,便猜到了康熙让她来乾清宫的目的。大约是想让她给荣妃解释,没让荣妃伴驾的原因。   三人一同进了殿,行过拜礼后,佟宝珠低眉敛目地站到了一边。待荣妃的话说完,康熙把目光投向她时,她装着看不见。   康熙有些为难了。   如果是荣妃单独过来,他根本不用解释,甚至不会见她。   可三公主跟着。   他待阿哥们严苛,待公主们一直很宽和,从未在她们面前大声说过话,几乎有求必应。   公主早晚要嫁出去,在一起生活的时日有限,每一天他都很珍惜。希望她们在宫里生活得舒心,待出嫁之后,回想起在紫禁城的日子,每一天都幸福如意。   “是朕考虑的不周。”康熙笑道,“荣妃你就伴驾吧,让荣福儿也跟着。”荣福是三公主的小名,康熙叫公主名字的时候,喜欢最后一个字带儿化音,听上去极是亲切。   “嫔妾叩谢皇上。”   “女儿叩谢皇阿玛。”   荣妃跪下谢恩时,不忘挑衅似的斜了旁边立着的佟宝珠一眼。   佟宝珠没看见,康熙看见了。   荣妃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康熙自然是清楚的很。不过,他不打算解释。   “你们两个没别的事,就先退下吧。朕跟皇贵妃说几句话。”   荣妃和三公主说告退的时候,佟宝珠抬眸开了口:“荣妃,现在当着皇上的面,本宫再跟你解释一次。谁伴驾是由皇上决定的,本宫并不知情。直到现在,本宫也不知自己能否伴驾。”语调是一惯的温柔亲切。   接着又道:“你也知道,本宫刚被禁足了两个月。皇上正厌本宫,昨晚去承乾宫,还是迫不得已。本宫怎么可能决定谁伴驾的问题。”   荣妃讪讪道:“是嫔妾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   站在荣妃旁边的三公主红了脸。   三公主十二岁,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她额娘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今日一回延禧宫就气冲冲地抱怨个不停,然后拉她过来。   她不想来,可又拗不过她额娘。   皇额娘曾在私下里悄悄告诉过她,在皇家,不管是兄妹情,还是父母之情,都不是取之不完的井水,每从别人身上得一分好处,就消耗了一分恩情。让她平日里尽量不要去求皇阿玛。这样等到她遇着某件大事,去求情,很容易就能求到。   皇额娘虽然没明说,但她也知道公主能遇到的大事,不外乎是嫁人。自从听了皇额娘的话,她就存了心思。尽量不给皇阿玛添麻烦,这样等到嫁人时,万一赐婚的人家不如意,还可以跟皇阿玛闹一闹。   赐婚的人家如意,那更好,可以多讨要一些嫁妆傍身。   眼前这件事,皇阿玛明显是看了她的面子。暂不说消耗恩情的事,这么跑来求见,不是显得她很不懂事吗?   三公主看向康熙,低声问:“皇阿玛,皇额娘不伴驾吗?”接着又道,“如果皇阿玛为难,女儿就不伴驾了。额娘跟您一起南下这段时间,女儿去承乾宫跟皇额娘一起住。”   康熙看着自己懂事的大女儿,十分欣慰。此举既全了荣妃的脸面,也不让他太过为难。   他笑道:“这样吧。你两日收拾一下东西,就搬到承乾宫去住,让你皇额娘教教你如何处理宫务。”让这个后宫中最会抓人心的人,教教他闺女。   又道:“以前你皇额娘就在朕跟前提过,让公主们分管部分宫务,学习如何管家。朕一直觉得你们还小。现在看来,朕的荣福儿已经长大了。至于南下的事,朕再考虑一下。像你这个年龄,抛头露面的是不大好。”   三公主听到这些话,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皇阿玛果然是不想让她伴驾的。喜的是可以住进承乾宫里。赶紧低身施礼:“谢皇阿玛,谢皇额娘。”   荣妃心有不悦,但也只能跟着施礼:“谢皇上,谢皇贵妃娘娘。”   康熙笑道:“朕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荣妃和三公主退出去的同时,殿内的两名太监,也十分有眼色的跟着退了出去。   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宫殿,显得异常安静。他们之间的事,怎么能和外人说呢?   康熙盯着佟宝珠看了半天,也没想到用什么话斥责她方才不当的言语。   于是拣了她在意的事说:“朕听皇贵妃话里的意思,是不想伴驾了?”   佟宝珠:“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想。”   康熙自嘲似地笑了一声道:“朕知道了,你也退下吧。”   走出乾清宫,佟宝珠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敞亮,终于在不顾忌别人感受的情况下,为自己说了一次话。   这种感觉还挺好!   是啊!大家都是同等的,自己即使是一个现代人,位份比她们高,也不比她们高一等,也没有理由处处考虑她们的感受。   用康熙的说法,只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去处理问题,这种方式又快又直接。   至于让不让她伴驾,她真还不稀罕。有句话说,旅行的意义,不在于风景,而在于心情。心情好不好,要看一同去的人。   现在与康熙一同出去,只会增添她的糟心。   中午,四阿哥来请安,问佟宝珠是不是要和康熙一起南巡。当知道佟宝珠不去时,显得挺开心:“皇额娘,皇阿玛不在宫里,儿子是不是晚上也能来请安?”   佟宝珠想了想道:“应该是可以。”   四阿哥欢呼了一声:“那太好了,等皇阿额出了宫,儿子就在这里用晚膳了。”接着又迟疑地问道,“江南很远吧?一年能回来吗?”   佟宝珠:“……”她怎么感觉四阿哥不想让康熙回来了?   次日,太子来了,也提到南巡的事,“皇额娘想和皇阿玛一起去江南吗?如果皇额娘想,儿子可以帮您想想办法。”   佟宝珠道:“不想。”担心太子不相信她的话,又说了理由,“本宫不喜欢坐马车。出门前呼后拥,两边都是人,既看不成风景,也逛不成街,除了旅途劳累,跟宫里没什么区别。”   “皇额娘说的是。”太子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皇阿玛让儿子监国,儿子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来请教皇额娘。”   佟宝珠笑道:“本宫不懂朝政。毓庆宫里的宫务,有不好处理的地方,或许能给太子个意见。”   太子“嗯”了一声后,道:“钦天监看过日子了,皇阿玛九月二十八启程,十一月二十八回宫。今年的颁金节不在宫里,儿子让人好好准备今年的颁金节。”又解释道,“好让皇阿玛放心。”   佟宝珠:“……”怎么感觉这是庆祝康熙不在宫里。   康熙这边,就没那么清闲了。准了荣妃伴驾之后,惠妃、宜妃和德妃也先后来求见。   他直接说不见。   此事传到了太皇太后那里,被太皇太后说教了一通。说他处事不当如何,应该提前私下里讲好谁伴驾谁留下,这样等公开宣布的时候,就不会闹出这些矛盾。   这不是想给贵妃出难题,等着贵妃来求他伴驾的嘛。除了贵妃没来求,还惹出了一堆麻烦。   康熙正郁闷着呢,听说太子去了承乾宫。   “太子去干什么了?”   “不知。”禀报此事的宫人道,“奴才看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心情颇好。”   忙完手头的政务,康熙叫了太子来问话。旁敲侧击问他去承乾宫里干什么了。太子半真半假道:“儿臣听说,皇阿玛此次南巡,没让皇额娘伴驾,儿臣担心皇额娘伤心。想去劝劝皇额娘。”   “怎么劝的?”   “皇额娘没伤心,儿臣便没劝。”   康熙:“……”当真不想下江南?朕才不信。哼哼,你就装吧,有你求朕的一天,“太子快成年了,以后没事,还是少去后宫。”   太子低着头道:“是,皇阿玛。”   三公主搬去了承乾宫的东配殿居住,佟宝珠把慈宁宫里的账目分给了她。   “管理家事,要先学会看账本。知道哪些银子该用,哪些银子超支。学会了合理的用银子,就等于学会了一半家务。等你能把慈宁宫管理好,再分你别的宫殿。”   “皇额娘。”三公主迟疑地问,“怎么知道这些账目记的是不是真实情况?”又赶紧说,“女儿不是说皇额娘记的帐不真实,是指皇额娘怎么知道别人报上来的数字是否真实。”   佟宝珠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这就需要你一一甄别。你可以对上面的每一笔记录抱有怀疑,有怀疑的地方,就叫人来问。需要叫什么人,你尽管吩咐,直到你弄清楚明白为止。”   三公主住进了承乾宫里,荣妃便管不到她了。上午看账本,叫人问话;下午去练一会骑马射箭。然后去各宫里走走,和太妃以及嫔妃小主们谈心。这是佟宝珠教给她的,说是多接触一些人,才能更了解别人的想法,才能开阔眼界。   三公主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荣妃偶尔去看她,看着女儿忙碌而又欢快的样子,气得心口疼。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成了别人家的闺女,这些年真是白养她了。   康熙等了一日又一日,等到了九月初一,也没等来贵妃来求见。   晚膳后,看见绿头牌里仍是没有皇贵妃,极是郁闷,沉声问道:“皇贵妃身体仍没好吗?”   “回万岁爷的话,娘娘说她不想碍万岁爷的眼,影响万岁爷的心情,所以让奴才们把她的绿头牌给撤了。”   “去承乾宫里传旨,今晚让皇贵妃准备。”敬事房太监离开后不久,康熙又吩咐,“再去承乾宫传旨,朕马上就过去。”   传旨太监离开,康熙洗了脸,换了衣服,就出了乾清宫。一路想着,到了承乾宫,怎么跟那个不懂事的小女人说道。岂料,出日精宫,遇到了八阿哥。   “儿子求皇阿玛去见见额娘吧,额娘病的很重。”四岁的孩子俯首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像只冷风中“啾啾”叫的小鹌鹑。   这些孩子里,康熙对八阿哥的感情最淡薄。亲额娘卫氏至今还是个答应,养母惠妃年龄大又是无趣的性子。自从大阿哥搬到东五所,他十天半月才去一趟,还是坐上片刻就走。每次去,都是因为贵妃提醒,才想到很久没去了。   这次隔了多久了?   好像是四五个月?   好像是……贵妃惹他生气,他就没再去长春宫了?后宫那么多人,他又那么忙,没人提醒,他怎么能记得哪个宫里去过,哪个宫里没去过。   康熙跟着八阿哥去往长春宫里走的路上,对佟宝珠的怨意,又增了几分。为什么不提醒他呢?就是禁足的时候,也该着人给他捎话嘛。见不着人,可以传个纸条什么的,能提醒的方法多的很。   “胤禩最近在玩儿什么?”   “回皇阿玛,儿子在读书。”八阿哥勾着头小声道。   “读什么书?”   “回皇阿玛,儿子读的三字经。”   卫氏自从生了八阿哥,只在这年初一的朝见礼中,隔着纱帘见过康熙一次。   后宫中苦躁难熬的生活,搓磨掉了她所有的楞角和锐气。随着儿子一日一日长大,她的身体也逐渐衰弱。她还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被熬死了。   没料到康熙会有亲自来她的住处探望的一天。   坐起身,看着康熙半天不说话。就是这个男人啊,让她由一个宫女变成了一个后妃。开启了她一生的不幸。生了个儿子,也没改变她低贱的身份。   儿子也因为她的低贱不入他皇阿玛的眼。   “免礼了。”康熙背着手道,“请太医过来看了吗?”   “回万岁爷的话。请了太医,也一直吃着药,可一直不见好。”旁边的宫人答话。   “别闷在屋里,没事多出去走走。有什么需要,你着人告诉惠妃和皇贵妃。”屋里有一股子又苦又涩的霉味儿,眼前这个人气色不好不说,还脏兮兮的,康熙不想在这里多呆,“朕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睡吧,不用起来送了。”   没等床上的人应话,快步出了屋子。这女人估计是活不多久了,白搭了贵妃这些年的开导。就连贵妃都开导不好的人,是彻底没救了。   “皇阿玛。”八阿哥小跑追上去,又跪在康熙跟前,“儿子,儿子可以去承乾宫里和皇额娘一起住吗?”说话有些结巴,但语速很快,生怕自己的话在短时间内,说不完似的,“四哥和七哥搬走了,承乾宫的后殿空着。儿子保证不给皇额娘添麻烦,儿子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皇阿玛,行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老八   佟宝珠看到荣妃和三公主, 便猜到了康熙让她来乾清宫的目的。大约是想让她给荣妃解释,没让荣妃伴驾的原因。   三人一同进了殿,行过拜礼后,佟宝珠低眉敛目地站到了一边。待荣妃的话说完, 康熙把目光投向她时, 她装着看不见。   康熙有些为难了。   如果是荣妃单独过来, 他根本不用解释, 甚至不会见她。   可三公主跟着。   他待阿哥们严苛, 待公主们一直很宽和, 从未在她们面前大声说过话,几乎有求必应。   公主早晚要嫁出去, 在一起生活的时日有限,每一天他都很珍惜。希望她们在宫里生活得舒心, 待出嫁之后,回想起在紫禁城的日子,每一天都幸福如意。   “是朕考虑的不周。”康熙笑道,“荣妃你就伴驾吧,让荣福儿也跟着。”荣福是三公主的小名,康熙叫公主名字的时候, 喜欢最后一个字带儿化音,听上去极是亲切。   “嫔妾叩谢皇上。”   “女儿叩谢皇阿玛。”   荣妃跪下谢恩时,不忘挑衅似的斜了旁边立着的佟宝珠一眼。   佟宝珠没看见,康熙看见了。   荣妃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康熙自然是清楚的很。不过, 他不打算解释。   “你们两个没别的事, 就先退下吧。朕跟皇贵妃说几句话。”   荣妃和三公主说告退的时候, 佟宝珠抬眸开了口, “荣妃,现在当着皇上的面,本宫再跟你解释一次。谁伴驾是由皇上决定的,本宫并不知情。直到现在,本宫也不知自己能否伴驾。”语调是一惯的温柔亲切。   接着又道:“你也知道,本宫刚被禁足了两个月。皇上正厌本宫,昨晚去承乾宫,还是迫不得已。本宫怎么可能决定谁伴驾的问题。”   荣妃讪讪道:“是嫔妾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   站在荣妃旁边的三公主红了脸。三公主十二岁,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她额娘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今日一回延禧宫就气冲冲地抱怨个不停,然后拉她过来。   她不想来,可又拗不过她额娘。   皇额娘曾在私下里悄悄告诉过她,在皇家,不管是兄妹情,还是父母之情,都不是取之不完的井水,每从别人身上得一分好处,就消耗了一分恩情。让她平日里尽量不要去求皇阿玛。这样等到她遇着某件大事,去求情,很容易就能求到。   皇额娘虽然没明说,但她也知道公主能遇到的大事,不外乎是嫁人。自从听了皇额娘的话,她就存了心思。尽量不给皇阿玛添麻烦,这样等到嫁人时,万一赐婚的人家不如意,还可以跟皇阿玛闹一闹。   赐婚的人家如意,那更好,可以多讨要一些嫁妆傍身。   眼前这件事,皇阿玛明显是看了她的面子。暂不说消耗恩情的事,这么跑来求见,不是显得她很不懂事吗?   三公主看向康熙,低声问:“皇阿玛,皇额娘不伴驾吗?”接着又道,“如果皇阿玛为难,女儿就不伴驾了。额娘跟您一起南下这段时间,女儿去承乾宫跟皇额娘一起住。”   康熙看着自己懂事的大女儿,十分欣慰。此举既全了荣妃的脸面,也不让他太过为难。   他笑道:“这样吧。你两日收拾一下东西,就搬到承乾宫去住,让你皇额娘教教你如何处理宫务。”让这个后宫中最会抓人心的人,教教他闺女。   又道:“以前你皇额娘就在朕跟前提过,让公主们分管部分宫务,学习如何管家。朕一直觉得你们还小。现在看来,朕的荣福儿已经长大了。至于南下的事,朕再考虑一下。像你这个年龄,抛头露面的是不大好。”   三公主听到这些话,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皇阿玛果然是不想让她伴驾的。喜的是可以住进承乾宫里。赶紧低身施礼:“谢皇阿玛,谢皇额娘。”   荣妃心有不悦,但也只能跟着施礼:“谢皇上,谢皇贵妃娘娘。”   康熙笑道:“朕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荣妃和三公主退出去的同时,殿内的两名太监,也十分有眼色的跟着退了出去。   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宫殿,显得异常安静。   他们之间的事,怎么能和外人说呢?   康熙盯着佟宝珠看了半天,也没想到用什么话斥责她方才不当的言语。   于是拣了她在意的事说:“朕听皇贵妃话里的意思,是不想伴驾了?”   佟宝珠:“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想。”   康熙笑了一声道:“朕知道了,你也退下吧。”   “臣妾告退。”   走出乾清宫,佟宝珠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敞亮,终于在不顾忌别人感受的情况下,为自己说了一次话。   这种感觉还挺好!   是啊!大家都是同等的,自己即使是一个现代人,位份比她们高,也不比她们高一等,也没有理由处处考虑她们的感受。   用康熙的说法,只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去处理问题,这种方式又快又直接。   至于让不让她伴驾,她真还不稀罕。有句话说,旅行的意义,不在于风景,而在于心情。心情好不好,要看一同去的人。   现在与康熙一同出去,只会增添她的糟心。   中午,四阿哥来请安,问佟宝珠是不是要和康熙一起南巡。当知道佟宝珠不去时,显得挺开心:“皇额娘,皇阿玛不在宫里,儿子是不是晚上也能来请安?”   佟宝珠想了想道:“应该是可以。”   四阿哥欢呼了一声:“那太好了,等皇阿额出了宫,儿子就在这里用晚膳了。”接着又迟疑地问道,“江南很远吧?一年能回来吗?”   佟宝珠:“……”她怎么感觉四阿哥不想让康熙回来了?   次日,太子来了,也提到南巡的事,“皇额娘想和皇阿玛一起去江南吗?如果皇额娘想,儿子可以帮您想想办法。”   佟宝珠道:“不想。”又说了理由,“本宫不喜欢坐马车。出门前呼后拥,两边都是人,既看不成风景,也逛不成街,除了旅途劳累,跟宫里没什么区别。”   “皇额娘说的是。”太子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皇阿玛让儿子监国,儿子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来请教皇额娘。”   佟宝珠笑道:“本宫不懂朝政。毓庆宫里的宫务,有不好处理的地方,或许能给太子个意见。”   太子“嗯”了一声后,道:“钦天监看过日子了,皇阿玛九月二十八启程,十一月二十八回宫。今年的颁金节不在宫里,儿子让人好好准备今年的颁金节。”又解释道,“好让皇阿玛放心。”   佟宝珠:“……”怎么感觉这是庆祝康熙不在宫里。   康熙这边,就没那么清闲了。准了荣妃伴驾之后,惠妃、宜妃和德妃也先后来求见。   他直接说不见。   此事传到了太皇太后那里,被太皇太后说教了一通。说他处事不当如何,应该提前私下里讲好谁伴驾谁留下,这样等公开宣布的时候,就不会闹出这些矛盾。   这不是想给贵妃出难题,等着贵妃来求他伴驾的嘛。除了贵妃没来求,还惹出了一堆麻烦。   康熙正郁闷着呢,听说太子去了承乾宫。   “太子去干什么了?”   “不知。”禀报此事的宫人道,“奴才看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心情颇好。”   忙完手头的政务,康熙叫了太子来问话。旁敲侧击问他去承乾宫里干什么了。太子半真半假道:“儿臣听说,皇阿玛此次南巡,没让皇额娘伴驾,儿臣担心皇额娘伤心。想去劝劝皇额娘。”   “怎么劝的?”   “皇额娘没伤心,儿臣便没劝。”   康熙:“……”当真不想下江南?朕才不信。哼哼,你就装吧,有你求朕的一天,“太子快成年了,以后没事,还是少去后宫。”   太子低着头道:“是,皇阿玛。”   三公主搬去了承乾宫的东配殿居住,佟宝珠把慈宁宫里的账目分给了她。   “管理家事,要先学会看账本。知道哪些银子该用,哪些银子超支。学会了合理的用银子,就等于学会了一半家务。等你能把慈宁宫管理好,再分你别的宫殿。”   “皇额娘。”三公主迟疑地问,“怎么知道这些账目记的是不是真实情况?”又赶紧说,“女儿不是说皇额娘记的帐不真实,是指皇额娘怎么知道别人报上来的数字是否真实。”   佟宝珠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这就需要你一一甄别。你可以对上面的每一笔记录抱有怀疑,有怀疑的地方,就叫人来问。需要叫什么人,你尽管吩咐,直到你弄清楚明白为止。”   三公主住进了承乾宫里,荣妃便管不到她了。上午看账本,叫人问话;下午去练一会骑马射箭。然后去各宫里走走,和太妃以及嫔妃小主们谈心。这是佟宝珠教给她的,说是多接触一些人,才能更了解别人的想法,才能开阔眼界。   三公主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荣妃偶尔去看她,看着女儿忙碌而又欢快的样子,气得心口疼。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成了别人家的闺女,这些年真是白养她了。   康熙等了一日又一日,等到了九月初一,也没等来贵妃来求见。   晚膳后,看见绿头牌里仍是没有皇贵妃,极是郁闷,沉声问道:“皇贵妃身体仍没好吗?”   “回万岁爷的话,娘娘说她不想碍万岁爷的眼,影响万岁爷的心情,所以让奴才们把她的绿头牌给撤了。”   “去承乾宫里传旨,今晚让皇贵妃准备。”敬事房太监离开后不久,康熙又吩咐,“再去承乾宫传旨,朕马上就过去。”   传旨太监离开,康熙洗了脸,换了衣服,就出了乾清宫。一路想着,到了承乾宫,怎么跟那个不懂事的小女人说道。岂料,出日精宫,遇到了八阿哥。   “儿子求皇阿玛去见见额娘吧,额娘病的很重。”四岁的孩子俯首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像只冷风中“啾啾”叫的小鹌鹑。   这些孩子里,康熙对八阿哥的感情最淡薄。亲额娘觉惮氏至今还是个答应,养母惠妃年龄大又是无趣的性子。自从大阿哥搬到东五所,他十天半月才去一趟,还是坐上片刻就走。每次去,都是因为贵妃提醒,才想到很久没去了。   这次隔了多久了?   好像是四五个月?   好像是……贵妃惹他生气,他就没再去长春宫了?后宫那么多人,他又那么忙,没人提醒,他怎么能记得哪个宫里去过,哪个宫里没去过。   康熙跟着八阿哥去往长春宫里走的路上,对佟宝珠的怨意,又增了几分。为什么不提醒他呢?就是禁足的时候,也该着人给他捎话嘛。见不着人,可以传个纸条什么的,能提醒的方法多的很。   “胤禩最近在玩儿什么?”   “回皇阿玛,儿子在读书。”八阿哥勾着头小声道。   “读什么书?”   “回皇阿玛,儿子读的三字经。”   觉惮氏自从生了八阿哥,只在这年初一的朝见礼中,隔着纱帘见过康熙一次。   后宫中苦躁难熬的生活,搓磨掉了她所有的楞角和锐气。随着儿子一日一日长大,她的身体也逐渐衰弱。她还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被熬死了。   没料到康熙会有亲自来她的住处探望的一天。   坐起身,看着康熙半天不说话。就是这个男人啊,让她由一个宫女变成了一个后妃。开启了她一生的不幸。生了个儿子,也没改变她低贱的身份。   儿子也因为她的低贱不入他皇阿玛的眼。   “免礼了。”康熙背着手道,“请太医过来看了吗?”   “回万岁爷的话。请了太医,也一直吃着药,可一直不见好。”旁边的宫人答话。   “别闷在屋里,没事多出去走走。有什么需要,你着人告诉惠妃和皇贵妃。”屋里有一股子又苦又涩的霉味儿,眼前这个人气色不好不说,还脏兮兮的,康熙不想在这里多呆,“朕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睡吧,不用起来送了。”   没等床上的人应话,快步出了屋子。这女人估计是活不多久了,白搭了贵妃这些年的开导。就连贵妃都开导不好的人,是没救了。   “皇阿玛。”八阿哥小跑追上去,又跪在康熙跟前,“儿子,儿子可以去承乾宫里和皇额娘一起住吗?”说话有些结巴,但语速很快,生怕自己的话在短时间内,说不完似的,“四,哥和七哥搬走了,承乾宫的后殿空着。儿子保证不给皇额娘添麻烦,儿子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娘娘真正的小棉袄来了。情商高,会关心人,又讨人欢心。   历史有记录,老八是惠妃和娘娘先后养大的。   至于虐康麻子的事,这得一步一步的来呀。娘娘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人,做什么事前,都会考虑后路。不然,连累到别人仲么办? 第129章 不同   康熙不想让八阿哥去承乾宫里住。   后宫嫔妃的首要任务是伺候好皇帝。不想让贵妃的心思分出去, 才让老四和老七迁宫。这还没清静几天呢,又有人想住进去。   至于三公主,一是想着三公主快到了议婚的年龄,让三公主跟着贵妃学学如何哄骗男人的心;二是, 有三公主在, 他也有理由偶尔去承乾宫里一趟。   可眼前低声祈求的幼童, 康熙仿佛看到了自己幼年的影子。   他小时候也这么祈求过他的皇阿玛。   他皇阿玛当时没答应他的请求。他太了解, 满怀期望, 却被皇阿玛拒绝的心情了。   康熙不想答应, 又不忍拒绝。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此事需要和你皇额娘、惠额娘商议。回头决定了, 再告诉你。”   八阿哥仰起小脸,颤声道:“启禀皇阿玛, 儿子已经把自己想法告诉惠额娘了,惠额娘愿意让儿子搬去承乾宫。”像是证实他没有说谎,又说道,“惠额娘说,在哪里住都一样,反正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以后, 儿子会每日来长春宫给惠额娘请安。”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孔有些模糊。康熙回忆了一下八阿哥的长相,竟也觉得有些模糊,甚至有些想不起来,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不是老大的精致;不是太子的明朗;不是老三的文静;不是老四的干净利落;不是老五的憨厚;不是老六的机灵;也不是老七的温和。   康熙着实的看了一会儿八阿哥的小脸。准备回答他的话时, 才意识到, 八阿哥的说法, 好像是笃定了自己会同意一样。   “跟你皇额娘说了吗?”   “回皇阿玛的话, 尚未。”八阿哥垂下了眼皮。   “你先起来吧。朕去跟你皇额娘商量一下。”   “谢皇阿玛。”八阿哥爬起来之后,又说道,“儿子可以在承乾宫门外等吗?”   康熙:“……”这是在逼着他同意!   转念又想,也不算是。   照方才的话说,都是他的儿子。先前老四和老七在承乾宫里住,现在后殿空着,他没理由不同意老八住进去。只用去和皇贵妃说一声就行了。所以他说等,也合情合理。   长春宫在内廷西边,去承乾宫要经过御花园。走到御花园拐角处时,康熙让落了辇。   低声吩咐梁九功:“去查一下,八阿哥今晚为什么会在日精门拦朕,是不是皇贵妃暗中安排的。”又道:“朕今晚要去承乾宫,没几个人知道。”他方才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是在去慈宁宫或是下朝的路下拦,他肯定不去长春宫。八阿哥是得人指点了。   梁九功赶快跪下了,“启禀主子,是奴才给八阿哥出的主意。”   康熙:“……”   “最近两天,八阿哥常去茶房找奴才,央求奴才传话给主子,他想进见主子。八阿哥是小主子,奴才不好拒绝,可又不想给主子添麻烦,就给他指条路子。”   猜错了答案,康熙有些不高兴。冷声问:“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哎哟,奴才怎么敢要小主子的好处啊!”   “那就是给你好处了。”   “启禀主子,八阿哥给了奴才一双鞋垫。说是让伺候他的宫女做的,奴才没敢收。” 送金送银的人多,送鞋垫的人可不多。何况还是阿哥送的。   梁九功想到,或许有一天此事会被康熙知道。虽然当时特别想收下鞋垫,楞是忍着没收。   承乾宫里。   容嬷嬷低声说:“听说万岁爷去了长春宫。看来八阿哥求动梁总管了。”   前些日,佟宝珠去探望卫氏,八阿哥求她,求她求求康熙去探望一回卫氏。   佟宝珠告诉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并给他指了梁九功这条路子,“如果你能打动梁总管,就成功了一半。”   他问:“怎么样才能打动梁总管?儿子没有银子。”   佟宝珠说:“这世间最难办的事,一定不是银子能办成的。你自己好好想办法,本宫相信,你一定能想出来。”   一个四岁的孩子,都能想出办法帮助他额娘。她一个三十多岁的现代人,还为自己解不了围吗?   佟宝珠想到这里,笑了:“八阿哥比这些孩子都懂事。本宫每次去长春宫,都是他亲自上茶,没一点皇子的高傲。怪让人心疼的。”   容嬷嬷道:“也是奇怪啊!这是跟谁学的呢?惠主子和卫小主可教不出来这样儿的人。”   “本宫留意了,他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也没有太过聪慧之人。”历史上的八阿哥赢得了大半朝堂的追随者,其中包括宜妃的老九和温贵妃的老十,这两位出身高贵的阿哥。佟宝珠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天性如此吧。”命中注定他就是这样儿的人。   就在此时,听到了开路的鞭哨声。   佟宝珠和容嬷嬷相视了一眼,走出去迎驾。   “今晚娘娘跟万岁爷好好解释一番。万岁爷对娘娘是有感情的,只要娘娘好好解释,万岁爷定能释怀。”   “嗯”   康熙进门后,目光落在了三公主身上,温和地笑道:“荣福儿快起来。”同三公主搭了句话之后,才让大家平身。接着又和三公主说话,“朕没来之前,你在忙什么?”   “回皇阿玛的话,女儿在做杏仁豆腐,待会儿给皇阿玛拿过去尝尝。”   康熙不大置信道:“是你做的?”小公主们可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三公主担心皇阿玛责怪她,又说让她去练字。小声兮兮道:“皇额娘说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把男人抓死了,就一劳永逸,万事大吉。琴棋书画,都没会做饭,最实惠有用。”又道,“女儿也喜欢做吃食。”   康熙:“……”他深有体会!每次贵妃给他做吃的,他都欢喜的很。在对付男人方面,贵妃果然是有套路!   朕就等着看她今天用什么套路!!   “贵妃今晚能侍寝了吗?”坐到正殿的东次间里,康熙直奔主题问道。敢说身体不适,立马叫太医过来诊病。   佟宝珠扬了扬手,让宫人们退出去。侧坐在康熙对面的塌上,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式,“臣妾身体好了,但臣妾不愿侍寝。”   不愧是心思多的贵妃,没让朕失望啊,没用老套路。康熙斜了她一眼,稳声道:“贵妃继续往下说。”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在无爱的情况下,也可以与别人行房事;女人不行。”佟宝珠温言细语道,“女人爱对方,才愿意与他行房事。”   康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道:“继续说。”   “臣妾没有入宫之前,皇上之于臣妾是大清国的天子,是表哥。臣妾对皇上怀有的崇拜之情。虽然宫中有诸多的规矩,不自由,还是一腔欢喜的入了宫。”   佟宝珠停顿了片刻后,又接着说:“后来,臣妾成了皇上的女人,对皇上越来越了解,同时感受到了皇上对臣妾的爱意。臣妾也渐渐地爱上了皇上。所以喜欢和皇上行房事。”   转话道:“房事的另一个名字叫什么?皇上知道吗?”   “你继续说。”   “叫做/爱。”佟宝珠认真地说,“男女之间拥抱,亲吻,合而为一,这个过程就是做/爱的过程。”   “臣妾发现皇上给予臣妾的并不是爱。皇上一再的让臣妾失望,臣妾也不爱皇上了。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了爱,臣妾不想再去做/爱,也就是行房事。”   接着又道:“除了不愿意与皇上行房事之外,臣妾愿意为皇上做任何事。这是一个后宫嫔妃的职责。皇上宽仁治国,后宫有那么多想承龙恩的嫔妃,想必皇上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臣妾。”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康熙的表情。除了眼睫毛颤动了几下外,没任何表情变化。   她思考了很久的说词,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告诉他,今晚她用了什么晚膳一样。   这令佟宝珠松了口气。   康熙是个占有欲比较强的人,希望他的女人们从身到心,全部属于他。她说之前,有点担心康熙会当场大怒。   康熙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   “你知道你说这些话的后果是什么?”康熙没带什么情绪地说。   “皇上宽仁!”佟宝珠肯定地说。   康熙笑了一声道:“贵妃要牢牢记得今日说的话。牢牢记着,朕让你失望了,你不爱朕了,不想侍寝了,这些话。”加重了语气道,“朕是宽仁,但朕讨厌出尔反尔的人。”   佟宝珠走到他跟前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礼:“谢皇上隆恩!”   康熙的呼吸一窒,心脏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攥着一样,有些喘不起气来。听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只是觉得可笑。   笑她又在对他用套路。   她这么一跪,让他体会到了,兴许她这是认真的。但皇帝的尊严,让他不允许自己表露内心的情绪。   “起来吧。”康熙站起身道,“让人去备水,朕洗漱过后,就歇下了。”声调是难得的平和。   “谢皇上。”她这个办法成功了一半,康熙不再对她横眉冷目了。佟宝珠想尽量表现得沉稳一些,但话里仍是流露出了欢喜之意,“三公主应该在外面等着送杏仁豆腐,皇上进一些吧?她忙活半天了。”   康熙想都未想的脱口而出,“朕没胃口,让她拿回去。”脑海一片乱杂,心情沉重,不想见外人,不想说话。又坐回原处,“让人送水进来,朕在这里沐浴。”斜眼看着她道,“朕是不懂感情的男人,不介意被人看。贵妃不会已经不爱到不愿意看到朕的程度吧?”   佟宝珠:“……”   康熙:“如果是,那就忍忍。”   佟宝珠伺候康熙洗了身体,洗了头发,还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擦干。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人打发到床上。   全程康熙一句话没说。   佟宝珠准备去浴房洗漱时,黄忠过来说:“启禀娘娘,八阿哥托奴才过来问一声,万岁爷什么时候给他回话。”   “八阿哥在哪儿?”   “在殿门外,奴才让他进来,说什么他都不进。”   “他说什么事了吗?”   “奴才问了,他没说。”   两个人是正常的说话声,一字不露地落进了康熙的耳朵里。脑子有些混沌,他一下子没想起来,八阿哥让他回什么话。   佟宝珠进来,问他时,他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跟他说不行。”   佟宝珠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八阿哥这么在外面等着,应该是特别期盼之事。于是轻声说:“皇上再考虑考虑?”   康熙:“不行!”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啊,姐妹们。修改错别字的时候,前两章不小心合一起了。收费章节不能少字数,只能合并了。等完结后,我用番外替换掉。 第130章 恼火   佟宝珠走出卧室, 在次间里犹豫了片刻后,决定亲自去给八阿哥回话。   她说八阿哥性格好,没有其他皇子们的高傲。换句话来说,是性格有些怯懦。不管是面对嫔妃额娘们, 还是下人们, 他都是一副小心翼翼里透着讨好的模样, 生怕对方对他不满。   这种性格的人, 能开口求康熙, 又在门外等着, 一定是非常迫切的愿意。   “娘娘,万岁爷回话了吗?”佟宝珠走出正殿门时, 黄忠迎上来问。他也是看八阿哥乖巧的令人心疼,心里盼着, 康熙能给个满意的答复。”   “皇上说的不行。”佟宝珠看着前面影壁方向,沉声道,“本宫去跟八阿哥说。”   “娘娘,还是奴才去跟八阿哥说吧。奴才就说,万岁爷今儿太累,已经歇下来了。等明儿一早, 娘娘帮他问了结果,再回话给他。”黄忠小声解释道,“也让八阿哥今晚睡个好觉。”   黄忠不知道八阿哥求问的什么,但既然是在承乾宫门口等着。应该是与承乾宫有关。这种说法能把娘娘摘出来。若不然,八阿哥兴许会以为, 娘娘从中作梗, 才让万岁爷拒绝了他。   佟宝珠明白黄忠话里的意思,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本宫去跟他说。”与其让对方无望的等待,不如趁早断了心思。   康熙回答的太干脆了,依他的性格,否定了一件事,短时间内很难改变主意。以后万一改变主意,算是给八阿哥一个惊喜。   初一的夜晚,没有月亮。一盏盈盈的灯光,柔软了夹道里的黑夜。   蹲在地上的八阿哥,听到脚步声,站起身。心脏嘭嘭跳的剧烈,像是要蹦出来似的。当看到是佟宝珠,刹那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欣喜的激动,令他有些眩晕。   如果能住进承乾宫里,不但有温柔亲切的额娘,还可以成为宫里最尊贵的皇子。   “八阿哥。”佟宝珠笑道,“你皇阿玛回话了,他说不行。”看着身形轻晃了一下的八阿哥,接着说道,“你皇阿玛当时没回绝你,说明他没考虑好。现在拒绝,是他经过了深思熟虑。”   想到黄忠的顾虑,又说道,“皇额娘不知你向你皇阿玛求的什么。但皇额娘知道,这世间的路,不止只有一条。有句话说,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会给你开扇窗。天无绝人之路。你想办法,找找其它的路。”   八阿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佟宝珠,低声道:“……儿,儿子知道了,谢谢皇额娘。”施了个半跪礼,“儿子告退。”   “路上小心。”佟宝珠又交待跟着他的小太监,“路上黑,照顾好你主子。”   在盈盈的灯光中,看着一高一低的两个人消失在拐角处,佟宝珠折身回屋。   “你出去干什么了?”康熙大声问。   佟宝珠撩起门帘,半个身子探进卧室,轻声说:“回皇上的话,给八阿哥传话了。”   康熙看到她像是说完话,就要转回次间的架式,冷声道:“你睡里间地上。”满腹怨气,又道,“你睡外间,传出去,朕又要被太皇太后说道。说朕把你撵出去,不许你睡床。朕就是讨厌某个人,也不会待她刻薄。”   “是,皇上。”   佟宝珠十分后悔,自己曾说过愿意为康熙做任何事的话。一个晚上,她起来了八次。五次伺候喝水,一次伺候吃东西,两次伺候起夜。   尤其是起夜,最让人讨厌。小便后,他特意抖一下他斗志昂扬的物件。难道是想引诱她?阿呸!一只公用的老黄瓜,能诱得着她?   大约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满,康熙道:“朕宿别处,也是如此。以前朕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夜里才忍饥受渴。既然只是普通帝妃关系,朕以后就没必要再忍着。”   “臣妾没有不满。”佟宝珠小心地伺候他穿衣,“夜里起那么多次,影响睡眠。睡眠不好,人容易衰老。皇上还是把情况告诉太医的好,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朕老了吗?”康熙皱着眉问。   “比臣妾入宫的时候老多了。”   “今年春天,你还说朕龙马精神,像牛犊子似的壮实,看见就想扑。”   “最近这半年衰老的明显。”佟宝珠仰脸看着他眼角的皱纹,道,“臣妾听说,男人一旦过了三十,各项机能会快速衰老。一天一个样子。”   “朕不觉得。”康熙铁青着脸道。   “皇上没有觉得,现在熬不了夜了吗?年轻的时候一整晚不睡,都不觉得累。现在一晚睡不好,就浑身疲惫。尤其行房事,年轻的时候狠不得一晚八次,现在八天还不想一次。”   康熙:“……”好像是。半月一次,还硬不起来,草草了事。他还以为是对别人起不了兴趣,原来是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佟宝珠拿起菱花铜镜,放在他眼前,“皇上自己看自己,是不是暮气沉沉的?远没有年轻时候的清俊?最明显的是眉额眼角处,盛满了沧桑。走到大街上,自称是四五十岁的人,没人会不相信。”   又道:“前几年,皇上二十多岁的时候,皇祖母就说,皇上像三十多岁的人。”   康熙看了会儿铜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老相。他把铜镜扔在八仙桌。想说,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谁都有老的时候。   看着贵妃光洁饱满的小脸蛋,说不出来了。   贵妃二十五岁,比宫里十八岁的姑娘,看起来还有朝气。跟三公主站一起,可以称姐妹。   佟宝珠笑了笑,道:“所以啊,皇上要多注意身体,早睡早起,三餐正常。别生闷气,别发火。肝火郁结,容易衰老不说,还容易猝死。”解释道,“猝死就是突然死亡。”   看着康熙又要发怒,急忙说:“忠言逆耳,臣妾是为皇上着想。别人怕皇上,不敢在皇上面前说实话,那不是真心的对皇上好。臣妾是个十分敬业的妃子,真心为皇上着想。”   康熙坐在龙椅上,听着朝臣们你一言我语的辩论斗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的衰老。   下朝的路上,就让人去传召太医。五六名太医说的话,大同小异,诸如皇上太过操劳,肝火盛,多注意休息,调节清淡饮食等等。   乾清宫里一连召见那么多太医,极不寻常。太皇太后等不到康熙去给她请安,就差了苏嬷嬷前来问究竟。   毓庆宫里也得知了此事。   太子想去向康熙问安,被凌普拦下了,“这是奴才暗自打探来的消息,殿下没接到旨意,就当是不知。”   太子为康熙担忧,“吾寻别的理由求见。”   康熙看到五尺多高的太子,又想到已经成亲的大阿哥,再一次认识到自己老了。   马上就要做祖父的人,能不老么。   没心思听太子的话题,草草的把他打发了。   康熙的状态明显不对,太子不放心,想去承乾宫问问皇额娘可知道皇阿玛焦虑的原因。因着康熙不准他随便去后宫,也只得作罢。   佟宝珠只是不想让康熙宿承乾宫的时候,半夜里总折腾她一会儿一起床,才故意说他衰老。以便让他好好睡觉。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掀起了轩然大波。将近中午的时候,被太皇太后叫了去。   “昨晚在承乾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皇帝接连召见太医,又不肯对太医具体哪里不适。”   佟宝珠想了一会儿,才回答:“皇上在孙媳那里,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昨晚同房了吗?”   “没。”佟宝珠如实说。   太皇太后顿时明白了,皇帝大约是在房事上不行了。接着又召见了几个经常被翻牌子的嫔妃询问。   这一问不当紧,才知道皇帝牌子翻的勤,同房的时候极少。前半年几乎没有,后半年是十天半月才偶尔幸一次。   难怪不愿意去承乾宫了,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再仔细一想,才发觉后宫中已经一年,没传出谁有身孕的消息。前两年,可是一年几个。   这事没法跟康熙直接谈论,太皇太后又召来了佟宝珠,“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会有病有灾。皇贵妃好好开导皇帝,让他面对自己的问题。”她把康熙突然召见太医,归结为是皇贵妃开导了他。   佟宝珠不明所以,只是喏喏称是。   整个后宫里,还是皇贵妃真正地关心皇帝。太皇太后想赏她些什么,又想不到慈宁宫里有什么金贵的物件可赏。   金贵的东西,早就赏给皇贵妃了。   “皇贵妃有什么愿望没有?”太皇太后轻拨着佛珠笑问。   这可把佟宝珠问着了,她还真没有具体的愿望。或者是说,没有能说出来的愿望。   她的愿望是康熙别发神经,动不动就给她甩脸子。甩脸子也行,别甩那么久的脸子。能像前两年那样相安无事,这样的生活就行。   至于是否对她信任,这一点也不重要。帝王本来就多疑,不信任某人也正常。   但太皇太后这么问着了,也不好不说。否则,是不珍惜太皇太后给的机会。   佟宝珠稍想了想道:“孙媳能不能把皇祖母的厚爱,赏给别人呢?”   “哦?”太皇太后笑道,“皇贵妃想把愿望赏给谁?”   “八阿哥。”   佟宝珠道,“昨晚八阿哥不知因何事求皇上,很急切的样子。皇上没准。孙媳是想,他若是想求颗甜梨,不能赏他甜梨,能不能考虑赏他一颗甜枣呢?这样以来,八阿哥不至于太过失望。”   又说道:“这大清国,除了皇上,也只有皇祖母能满足孩子们愿望了。”   八阿哥的额娘卫氏,当年还是她提拔的人,安排在皇帝跟前伺候,以便给她汇报皇帝的一言一行。被皇帝宠幸后,塞进后宫里。后来这人太不争气,她懒得再过问。   此时,提到八阿哥,太皇太后也乐意做这个人情。当即吩咐宫人:“去把八阿哥叫过来。”   乾清宫。   康熙独自坐在西暖阁里,仔细回想这半年的生活。因为贵妃的缘故,他几乎天天都在生闷气,能不衰老嘛。   他对贵妃生气是来源于德妃同他说的那些话,德妃说她心悦于他,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她男人,是她孩子的阿玛。   每次知道他翻别人的牌子,她都难受的要命,又只能默默忍着。   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于是问:“你难受什么?”   她说:“嫔妾希望皇上是嫔妾一个人的,只和嫔妾有肌肤之亲。嫔妾知道这是妄想,但还是想让皇上知道嫔妾的心意。还好嫔妾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嫔妃,如果嫔妾身处高位,定会想办法日日夜夜霸占着皇上。”   他就是在那时候惊然发现,贵妃从未有过,想霸占他的念头。总是把他往别的嫔妃处推,还教他如何和别的嫔妃们相处。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叫来了纳兰性德问他和他夫人生前是如何相处的。纳兰性德正处在丧妻的伤感中,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大体是说,当初卢氏天天为妾室们吃醋,每次他宿妾室处,卢氏都要整夜不睡。忧思过度,所以才会早逝。   抱着吃醋才是真爱的念头,康熙回忆了他和贵妃的相处过往。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贵妃从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去爱!一直把当他成了傻子去哄骗!用虚情假意,换取他的真心   朕的心思是全部在国事上,但朕不是傻子。不论是什么道理,只要稍一用心想,就明白了。   康熙想到这里,心里的火起,又一蹿三尺高。说什么以前爱,现在失望了不爱了,骗鬼去吧,骗不到朕!   朕等着你来求朕的那一天,到时候再给你一一的算总账。朕现在不屑于,给谁争论爱与不爱的问题。朕是天子,才不稀罕一个小女子的爱。   朕就是纯粹地生气被人蒙骗这回事!!   梁九功进来,低声道:“主子。刚慈宁宫里传话过来,太皇太后说,长春宫里的人住的太多了,有些挤。想让八阿哥搬去承乾宫。问您是否准许。”   又道:“慈宁宫里的奴才在外面等着回话呢。奴才听说,八阿哥这会儿就在慈宁宫。”   康熙回了回神,怒声问:“谁让他去太皇太后的?又是你?”   “回皇上的话,不是奴才。奴才哪有这个胆子。奴才听说,皇贵妃也在慈宁宫里。”   长春宫里挤,乾西五所都空着呢。这句话在康熙心里荡了荡,说出来的却是:“依太皇太后的心意。”想反对,没理由反对呀。   康熙郁结极了,到了半下午,终于想到了个暂时阻止的法子,吩咐道:“去长春宫传朕口谕,等朕南巡回来,再让八阿哥迁宫。”   “回主子的话,奴才听说,八阿哥从慈宁宫回去,就开始让宫人搬东西了。奴才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安顿好了。”   康熙:“……”这只兔崽子。分明是没把朕放眼里,“去传话,朕今晚去承乾宫里用晚膳,给八阿哥接风。”   哎哟,主子这是恼了,连接风这样的词,都用上了。梁九功慌忙道:“喳!奴才这就去传话。”   长春宫里。   八阿哥给惠妃磕了三个头,“儿子这就去承乾宫皇额娘那里了,以后儿子每日都来给额娘请安。”   惠妃慌忙扶起他,“胤祀,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生下第一天,就抱来了本宫这里。一天天的看着你长大,在本宫心里,你比你大哥还要亲。你能有更好的去处,本宫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   八阿哥刚向她提出,想去承乾宫里住,惠妃很不高兴。她这冷锅冷灶的,连个养大的皇子,都嫌弃了。没当即应他,说是考虑一下合不合适。   转头把这事说给了大福晋。   大福晋说,养别人的孩子干什么呀?不过是,想让他记着您的恩情。您现在高高兴兴的放他走,就是对他的大恩。这种成全他的恩情,他得记一辈子不忘。您要是挡着不让他走,养恩没了,还会恼您。他跟着皇贵妃,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他将来升官晋爵,对额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惠妃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嘛!还是儿媳妇考虑的周到。赶快给八阿哥说,她各方面都考虑了,去承乾宫里非常合适。并鼓励了他一番。   想到大福晋说的这些话,惠妃又说,“以后不用来给本宫请安,也尽量少给你亲额娘请安。你既然搬去了承乾宫,就好好孝敬你皇额娘,把承乾宫当家,把皇额娘当成你亲额娘。你皇额娘人好,她不会亏待你。你将来有出息了,能被你皇阿玛重视,就是对本宫最大的孝敬。”   接着又语重心长道,“本宫想你了,会去承乾宫里看你。你记着了啊,以后没事不准来长春宫。要一心一意的待你皇额娘。人心就是换的,你真心待她;她自然真心待你。”   一通贴心话,把八阿哥说得泪流满面,又跪在地上磕头,“谢谢惠额娘,您永远都是儿子的额娘。”   惠妃在心里暗笑,瞅瞅这孩子通透的,还没出门,就已经对她改了称呼,“今儿是好日子,快别哭了。洗洗脸,去你皇额娘那里吧。”   八阿哥走后,惠妃对身边的宫人道:“本宫心里咋这么酸呢?”   “娘娘抚养了他三四年,就是一只小猫小狗也生出感情了。唉,奴才看了,这孩子的性子看似软绵,其实是个心硬的。”   惠妃也叹了口气,“人往高处走嘛。他在这里,一年还见不上皇上一次面。到了承乾宫,能见皇上的机会就多了。入了皇上的眼,还会怕被人低看?”   晚膳的时候,八阿哥就见到了康熙。   生平第一次跟大人一起用膳,还是对于他来说,高高在上的皇阿玛和皇额娘。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好。   三公主倒是没太紧张,就是觉得新奇。康熙在延禧宫里用膳的次数极少,而且每次都是她额娘在旁边侍候。几个人坐在一起用膳,也是头一回。   她惊然发现,她皇阿玛居然也会自己从盘子里夹东西吃。   摆膳的时候,佟宝珠告诉了八阿哥,哪些菜他能吃。够不着的菜,让布膳太监给他夹。   八阿哥只吃离他最近的两道菜。因为太紧张,没吃出来是什么味道。   佟宝珠夹了一片莲藕给他,“这是你太子二哥最爱吃的菜,你尝尝喜欢吗?”   没等八阿哥应话呢,康熙开了口。寒着脸道:“他自己没长手?”吓得八阿哥一哆嗦,刚夹起来的藕片掉回了碟子里。   “皇阿玛恕罪!都是儿子太笨,皇额娘才会替儿子夹菜。请您莫要怪皇额娘。”八阿哥放下筷子,跪在地上叩首。大约是怕极了,小肩膀微微地抖动着。   三公主也吓得不敢动。   康熙:“……”朕的女人,需要你这个兔崽子维护?想让朕一脚给你踢飞的吧?   佟宝珠笑呵呵道:“都怪我,都怪我。皇上息怒。看您把孩子吓的。”又对趴在地上的八阿哥说,“八阿哥别怕。你皇阿玛是刀子豆腐心,说话是严厉了些,其实心里对你很关心。今晚因为你,特意来这里用膳。这么严厉,是担心本宫把你带的没规矩。”   没听到康熙说平身,八阿哥仍趴在那里不敢动。   康熙听到佟宝珠说他刀子嘴豆腐心,十分不满。不想再说话,垂下眼皮,继续吃自己的饭。佟宝珠犹豫了一下,像以前康熙责怪四阿哥时那样,去扶八阿哥,“八阿哥起来吧,你皇阿玛让你起来呢。”   八阿哥抬头去看康熙,他明明没听见叫“平身”;七公主也是偷偷的去看康熙,接着又偷偷的去看佟宝珠。暗道,她额娘看着厉害,原来远不如皇额娘呢。这要是她额娘在,皇阿玛这么发火,早吓得不敢动了。   地上的人还在趴着。真是个不机灵的兔崽子,康熙斜了他们一眼,不悦道:“让你起来,怎么不起?还准备跪到明日呢?”   “谢皇阿玛。”八阿哥这才敢起身。   磕磕绊绊的一顿晚膳,八阿哥吃出了一身的冷汗。由于紧张过度,到半夜里发烧了。   侍候他的两名太监,起初不敢禀报,端了温水给他喝,“主子,你撑撑,等天亮,奴才就去禀告皇贵妃,给您请太医。”   八阿哥摇摇头,闭着眼说:“不用,睡一会儿就好了。”   值夜的太监,去后殿巡视,看到殿内亮着灯,问怎么回事。才知道八阿哥病了,赶紧禀给了前殿值班的红云。   佟宝珠去到后殿里,八阿哥烧的小脸通红。   顾不得责怪这些奴才们,急声吩咐道:“快把他的衣服脱了,用酒精加温水,擦额头、脖子、腋下、腹沟这些地方。”   “皇额娘,不用的,一会儿就好了。”八阿哥拽自己的衣服不让脱。   两名太监为难地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急了,“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主子的安危,就是你们的命。看着主子身体不适,因为各种顾虑而无动于衷,就是不忠。”说着话,亲自上手去脱八阿哥的衣服。   八阿哥看佟宝珠动了怒,没敢再坚持。衣服扒下来之后,佟宝珠擦了一遍示范,然后让太监照着她的手法去擦。待擦到第四遍的时候,太医小跑着来了。一通忙活,将近天亮,才安生。   次日,来了不少请安的嫔妃们。话题都是在说八阿哥,明里暗里说惠妃没把八阿哥照顾好,说八阿哥聪明,会找地方,以后过上好日子了如何。   佟宝珠向大家解释,八阿哥来承乾宫,是和惠妃商议过后决定的。可众人才不管其中内情,只管说闲话,过过嘴瘾。   也有人悄悄地为惠妃报不平,说她白养了那么久的儿子,结果是一场空。   打着关心的旗号,故意气她。   惠妃气得要命。   大福晋跟着她回了长春宫,出主意道:“额娘找太皇太后诉苦,只要太皇太后给您撑腰。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惠妃一想也是,到了慈宁宫里,照着大福晋的指点,抹着眼泪说:“八阿哥去承乾宫,还是嫔妾给他出的主意。八阿哥性格太软弱了,嫔妾担心再这么养下去,会把八阿哥给养坏。嫔妾看着有脚疾的七阿哥都被皇贵妃养的十分开朗,就想让八阿哥也跟着皇贵妃一段时间。”   “嫔妾这是为了八阿哥好。”   “嫔妾是想着,不管是由谁抚养,都是皇上的儿子。只要为了皇子们好,在谁那里都一样。”   “大阿哥搬去东五所后,去承乾宫的次数比长春宫还勤,和皇贵妃说的话,比同嫔妾说的还多。嫔妾说过什么吗?后宫嫔妃们都是姐妹,是一家人,孩子们跟谁更亲,有什么关系呢?”   “可别人不这么想。因为八阿哥的事,都是说嫔妾的不是。老祖宗,您得为嫔妾说句话。要不然,嫔妾都冤死了。”   太皇太后难得开怀地哈哈笑。平时看着木讷,不擅言谈的惠妃,竟然有如此的胸襟。后宫女子,最难得的就是这份宽容大度,真心为皇上为皇子着想的人。   “都是当婆母的人了,还哭天抹泪的,丢不丢脸啊!快别哭了,哀家赏一些好东西,让她们眼馋。”   惠妃出慈宁宫,后面跟了八名慈宁宫里的奴才。有人抬屏风;有人抬锦锻布料,有人抱花瓶,有人抱着装首饰的木匣子。浩浩荡荡地回了长春宫。   不久之后,乾清宫的太监,去传口谕,说皇上南巡要带上她,让她准备着。   先前说风凉话的那些人,个个都闭紧的嘴巴。   惠妃暗叹,叶赫那拉氏费尽心思给大阿哥找的媳妇,就是能干啊。要是早些有这个媳妇,她早在后宫里风光无限了。因为这件事,让她彻底消除了对大福晋的怨意。   八阿哥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发现日常伺候他的太监不在。他的乳母夏嬷嬷说:“娘娘把那两个奴才调去了别处,说是另给主子找两个人来伺候,还在选人。”   四阿哥来承乾宫里请安时,佟宝珠正在院子里,对八名太监一一问话。最后选出了一个叫陈风太监。   这名太监,最大的特点是胆子大,在她面前都丝毫不露怯。   “八弟要在这里住多久?”四阿哥嘟着小嘴问。   “没有意外的话,要住到上学吧。”佟宝珠端出了小厨房做的莲子羹,“秋天干燥,容易上火。胤禛多喝些汤水。”   “七弟都上学好久了,八弟什么时候上学?”   四阿哥走之后,佟宝珠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因为八阿哥的到来,有些不高兴。   到了下午练习骑射时,佟宝珠特意去骑射场探望四阿哥。悄悄同他说:“胤禛才是额娘的亲儿子,在额娘的名下记着。八阿哥只是暂住。”   四阿哥咧开嘴笑了,欢喜地说:“额娘,让八弟明天和儿子一起上学吧,儿子照顾他。要不,让他也跟儿子一起住。”又说,“儿子住的地方挺大,再多两个人也能住的下。”   佟宝珠:“……”真是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儿子呀,自己都顾不着自己呢,还操别人的心。 第131章 道歉   四阿哥每日中午来请安的半刻钟, 从吃东西换成了去后殿探望八阿哥。在八阿哥搬承乾宫的第十二天,四阿哥终于说动他,表示愿意和自己一起去读书。   四阿哥十分高兴,当即拉着他去找佟宝珠说此事。   “皇额娘, 儿子也想和四哥一起读书。”   “一旦开始读书, 就要和哥哥们一样, 每日都要去, 风雨无阻。你好好考虑哦。考虑好了, 禀告你皇阿玛, 给你选伴读。”   八阿哥看了一眼四阿哥后,笑问:“皇额娘想让儿子什么时候去读书?”   “你皇阿玛说过, 皇子六岁需到上书房读书。本宫觉得你还有些小,最好是再等一两年。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玩儿, 做自己喜欢的事,一旦开始读书,便没了自由。”   站在旁边的四阿哥,听到这些熟悉的话,心里酸溜溜的。当年,额娘也是这么对他说。那个时候, 还在猜测额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其他兄弟早早的读书了,不让他去读书。   那时候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愿意听额娘的话。   现在明白了,一旦开始读书,就意味着长大了, 要肩负起一个皇子的责任。再也做不了想做的事;再也不能任性;再也不能自由的玩耍……   时光不会回流, 明白了, 也晚了。   “儿子听皇额娘的, 暂不去读书了。”八阿哥对四阿哥笑道:“再过两年,弟弟再跟四哥一起读书。谢谢四哥哦。”   目的没有达到,四阿哥满脸不高兴。眼看着到了规定的时间,在伴读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把四阿哥送出殿门,八阿哥跟着佟宝珠回到正殿里,仰着小脸,笑呵呵道:“皇额娘累了吧?让儿子给你捶捶背吧。”   八阿哥第一次提出捶背是他来的第二天晚上。当时说的是捶腿,佟宝珠看他殷切的眼神,就说自己的肩膀酸,让他捶背。这一开始捶,就变成了天天捶。   可别说,儿子捶背的感觉,就是和下人们捶的不一样。为了不让别人认为八阿哥是在讨好她,每次八阿哥给她捶了背,她就让八阿哥趴在塌上,给他全身抓捏一遍。   在现代,宝妈们会给几个月的婴儿做抚触操,这样能让婴儿有幸福和安全感。   八阿哥已经过了需要做抚触操的年龄,改为了普通的抓捏按摩。   第一次时,八阿哥不愿意,说不愿劳烦皇额娘。佟宝珠说,这样有利于长个子,他很开心地接受了。   于是,这件事渐渐地就固定了下来。每日中午,送走了四阿哥,先由八阿哥给佟宝珠捶背,再由佟宝珠给他抓捏。   八阿哥的话比较多,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说以前在长春宫里发生的事,说喜欢吃什么东西,甚至会说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梦。或者是问佟宝珠一个什么问题,然后由一个问题,引出另一个问题。   而且他有个特点,说话前先带上皇额娘这个称呼。一天喊的额娘次数,比四阿哥在承乾宫里住时,一个月喊的还多。   温软的声调里,带着小小的喜悦。让听的人,不由的心生喜悦。   佟宝珠虽然知道,八阿哥有些小心思,但仍是十分喜欢和他相处的时光。和他在一起时,忘却了很多烦心事,真正地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九月十五。晚膳后,接到了梁九功来传的口谕,康熙翻了她的牌子,让她早些准备。   “万岁爷今儿心情不佳,娘娘可要小心着。”梁九功叹了口气,又道,“万岁爷这一阵子心情都不佳。”   “今儿前朝有特别的事?”佟宝珠又道:“梁总管若是不便说,可以不说。本宫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不是什么秘密事,今儿上早朝的人都知道。河南巡府禀报,难民抢了当地的粮仓,万岁爷得知后大怒。”   “河南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今年夏天水患的事,朝廷拨了银子赈灾,奴才听说好像是赈灾粮根本没发下去,老百姓没吃的,那不得抢嘛。”   知道跟佟佳氏没什么关系,佟宝珠便不再操心梁九功说的事。指挥人给房内熏了香,换了被褥,静等康熙驾临。   等到将近十点,等得她都困了,才听到外面的唱呼声。   康熙一脸的疲惫,进屋就说:“备水。”   “皇上是只洗洗脸和脚呢?还是洗澡?”佟宝珠问。康熙在承乾宫留宿时,才会在她的逼迫下,睡前洗澡。在别处,是四五天才洗一回。   现在又不用同床,他洗不洗都行。   康熙没看她,沉声道:“泡澡。”   “头发要洗吗?”   “洗。”   一桶桶的水往房内提,又一桶桶的提出去。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候,才洗满意,从浴桶里出来。   接着又是擦头发。   佟宝珠习惯了十点前睡觉,困的就快睁不开眼了。把康熙的头发擦了个半干后,说:“可以了,皇上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康熙扭头看着她一脸的瞌睡相,从她手里抽出手巾,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你去睡吧,朕自己擦。”   佟宝珠想到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不喜欢有人打扰。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转身从柜子里抱出毛毯铺地上,又铺了两床厚被子,这才铺上棉布床单。接着又拿出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   “皇上没别的事,臣妾睡了啊。”   “你睡吧。”康熙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待会儿,朕自己熄灯。”   佟宝珠躺下后,又看了康熙一眼。他正低垂着眼皮,一点一点地擦自己的头发,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擦头发这一件事似的。   做皇上也是身不由已呢,初一十五必须得来她这里,心情好不好都得来。为了不打扰别人静思,她特意蒙上脸,借以减少存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梦中醒来,发现被人抱着。佟宝珠吓了一跳,透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旁边的人,才松了口气。   正要坐起,康熙搂紧了她。   “朕看你的床更舒服。睡了一会儿,发现搂个人睡更舒服。”   佟宝珠:“……”   “朕睡不着,你陪朕说会儿话。”   佟宝珠:“……皇上想听什么?”   “朕什么地方,让你失望了?”康熙接着又道,“你说了,朕也不会改。朕就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话时的热气,扑在佟宝珠的脖子里,让她十分不舒服。她往一边挪了挪,“一下子想不起来。”   康熙正腹诽,就知道想不起来。从朕身上,就挑不出什么缺点。以前还多次夸赞朕是好皇帝,好男人,好孙儿,好阿玛呢。   佟宝珠道:“相处了这么久,皇上从未正眼看过臣妾,用心了解臣妾。臣妾在皇帝眼里,就是后宫嫔妃中的一个。这样一个人,臣妾怎能爱得起来呢?”   康熙:“……”还真有?   “就说十一阿哥的事。皇上连句辩白的机会,都没给臣妾。臣妾在皇上眼里就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被佟佳氏抛弃的可怜虫。”单听这些话,有些伤感,但佟宝珠的声调并不伤感。   “皇上太小看臣妾了。皇上以为臣妾能稳坐皇贵妃之位,全是仰仗皇上的厚爱,和佟佳氏的支持?”   她自己回答道:“大部分原因是臣妾自己的努力。佟佳氏在宫里安排的人,基本都在臣妾的掌控之下,他们不敢做伤天害理之事。”   康熙:“……”   “皇上责骂佟国钢的那些话,臣妾都知道。”佟宝珠道,“这就是佟佳氏没有抛弃臣妾的证明,他们处处为臣妾着想,冒着风险,也要把皇上是什么心思,传递给臣妾,好让臣妾小心应对。他们想送个佟家的姑娘进来,是想替臣妾生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并不是想打算舍弃臣妾。”   “因为他们知道,帝王的宠爱譬如朝露,无法永久依靠,还是要有个孩子才能后半生安稳。并不是皇上想的那样,生个阿哥图谋什么。”   “皇上说别人弹劾臣妾时,佟佳氏无动于衷。那是他们知道那都是胡说八道,不屑于与他们争辩。”   “就连在宫外的佟佳氏都了解臣妾的人品能力,日夜相伴的皇上对臣妾却没半分了解。”   康熙虽然心有波动,但话里没带任何情绪,“除了这件事呢?”   “皇上对臣妾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来问呢?这说明皇上对臣妾从来就没有过信任。”   又道,“抛开帝妃这层关系,我们连普通的朋友都称不上。皇上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从高处俯视臣妾,视臣妾为尘埃。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臣妾怎么可能捧出一颗女子的爱慕之心呢?臣妾想爱慕皇上,皇上的位置太高,爱慕不及呀。”   康熙:“……”又开始狡辩了,“贵妃以前可是说朕什么都好。”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说道:“以前臣妾没去思考,禁足这两个月,每日都在静思。把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才发现先前臣妾以为皇上待臣妾的好,都是臣妾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不过是皇上心情好时的一点施舍。”   康熙:“朕曾对贵妃说过,在贵妃没喜之前,别人不准有喜。哪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就是先帝对董鄂妃也没做到如此。这还不叫真心吗?”   佟宝珠笑了笑道:“臣妾理解的真心,是全心全意的为对方好。可是无论臣妾为皇上做再多,只要有一件事令皇上不满,皇上就会全盘否定臣妾的努力。这算得了真心吗?”   又道:“皇上冷落臣妾的时候,有想过臣妾曾经的好吗?能不能看在臣妾以前的好,拿出一点真心,对待臣妾呢?”   康熙懒得跟她争辩这个问题。   想问问她,为什么他翻别人的牌子,她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过不高兴。试了几试,还是说不出口。   问了又如何?   她的小嘴总能叭叭出一堆理由。   不想听。   不想听她骗人的话。   次日,早餐时,八阿哥问昨晚是不是康熙来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开心地笑道:“皇阿玛待皇额娘很好呢。”   佟宝珠问:“来一趟就算是好吗?”   八阿哥满眼带笑地说:“皇额娘,皇阿玛是皇帝啊,很忙的。只有待谁好,才会去看她。皇阿玛就很少去长春宫。”又说,“儿子在长春宫只见过皇阿玛两次。”   佟宝珠笑道:“那是你小,不记得了。对了,你想去哪里玩儿都可以啊!也可以偶尔去毓庆宫,见见你太子二哥。”   八阿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皇额娘,儿子可以去找太子二哥玩儿吗?”   “可以。太子也很忙,每次别玩儿的太久。”佟宝珠再次说,“还有长春宫。去看看你额娘,让你额娘看到你生活的很好,她也能对以后的日子,更有盼头。”   八阿哥笑道:“谢谢皇额娘指点。皇额娘是整个大清国最好的人,儿子能跟着皇额娘住一起,很开心。”   接着又道,“皇额娘喜欢吃菱角吗?昨天儿子在御花园看到湖里有菱角。额娘要是喜欢吃,儿子今天让陈风去摘。陈风人很好呢,儿子很喜欢他。谢谢皇额娘为儿子选的奴才。”   佟宝珠:“……”这是康熙种出来的崽吗?   康熙若是有他的一半感恩之心,她也愿意拿出真心对他。”   九月二十五那天下午,康熙来承乾宫,和佟宝珠谈起南巡需要随行的嫔妃。然后问她:“贵妃不想去江南看看吗?听说江南的秋天烟雨朦胧,如诗如画。”   佟宝珠正要答话,梁九功在外面欢喜地大声道:“万岁爷,刚翊坤宫传话过来,说是宜主子诊出有了身孕。”   “恭喜皇上了。”佟宝珠笑道,“皇上去翊坤宫看看吧。这么急着传话过来,宜妃是想让皇上去看望她。臣妾待会儿再过去。”   康熙:“……”   康熙原是等着佟宝珠请求伴驾的话。突然出现宜妃的事,他有些心虚。主动放低了姿态,“当初朕是想让贵妃去江南看看,才想到了南巡。贵妃不去吗?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下江南。”   “让皇额娘跟着去吧,皇额娘也没有去过江南。臣妾帮皇上照管后宫。” 佟宝珠站起了身,一副赶人走的架式,“宜妃在等着皇上。”   康熙:“……”不识抬举的死女人!就会跟他作对。   康熙走后,容嬷嬷再一次劝佟宝珠,“娘娘的后半辈子都要生活在宫里,依靠着万岁爷,和万岁爷置气对娘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又道,“娘娘没感受到,万岁爷冷落您的这段时间,小主们说话没先前那么恭敬了吗?就拿今日的事来说,若是以往,宜主子哪敢如此,跑到承乾宫里来报喜。”   佟宝珠笑道:“争宠肯定是要争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本宫就是知道后半辈子要依靠皇上,才如此待他。如果本宫轻易向他妥协,那本宫也太没个性了些。以后,他还会动不动就给本宫撂脸子。本宫要让他一步一步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他知道什么更重要。”   容嬷嬷:“娘娘要把握好度,别让万岁爷彻底恼上您了。”   佟宝珠没再接话。   太后一直关注着皇帝什么发话说让皇贵妃随驾,等来等去,等到了康熙说让她一起南巡的事。   “本宫这么大年纪了,还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呀。还是让皇贵妃去吧,本宫暂时照管着后宫。”   康熙:“她说了她不去。”   太后道:“本宫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皇帝一向待人宽仁,不妨退一步。纵然她是皇贵妃,那也是小女子,有时候也需要哄哄。何况皇帝是表哥,就当是宠爱妹妹一回。”   康熙又一次来到承乾宫。   “十一阿哥的事,朕给贵妃道歉。是朕太武断了,没有调查清楚,就下了定论。”   没等佟宝珠应话,又说道:“皇额娘说让朕哄哄你,朕不会哄人。朕就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贵妃随驾吗?”   佟宝珠:“……皇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皇上是臣妾。有人用这种态度和你说话,你会去吗?”   康熙忍着怨气,道:“朕请贵妃伴驾。”   佟宝珠笑道:“臣妾最近身体不适,无法伴驾,还请皇上体谅。” 第132章 矛盾   九月二十八日, 佟宝珠带着八阿哥去东华门送行。她穿了一身淡蓝色闪缎锦汉式长裙,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浅粉色牡丹花,下摆用银丝线勾出一排翻腾的海水云纹。   汉式花冠髻上簪了一大朵粉色牡丹,额心点了朵大红色的梅花花钿。   远远看上去, 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唐宫美人, 背后的红墙黄瓦, 都成了她的背景。   或者说她往那里一站, 柔美了这座巍峨的紫禁城。   康熙想到一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 水殿风来翠珠香。   朕不在宫里, 穿给谁看呢?   朕在宫里的时候,怎么不穿呢?   “向皇贵妃传朕的口谕, 宫中不得穿汉服。”   “喳。”   梁九功躬着腰小跑到佟宝珠身边,低语了几句, 跑回康熙身边交差,“回禀万岁爷,娘娘说万岁爷要下江南,她不能伴驾。就借着给万岁爷送行的日子,穿一回她之前准备的衣服。”   康熙抬眼去看佟宝珠,方才还觉得透着喜气的皇贵妃, 此时却觉得在她繁华的外表之下,是深深的孤寂和落寞。   哼,自找的。   朕再三让你伴驾,是你自己跟朕赌气,不愿意去。记着这个教训也好, 免得以后经常给朕赌气。   仪仗出了南城门, 康熙觉得自己身为男人, 应该大度一些。不应该跟一个小女子计较。   遂招来梁九功, 低声吩咐道:“传朕的口谕,问问皇贵妃愿不愿意去。朕第一个落脚点是永清县南哥驿,她若是去,让她路上走快点,能追上。再去慈宁宫,禀告太皇太后,这段时间让太皇太后管理后宫。”   传话用的是快马,大约出城十来里的样子,侍卫回话过来,“皇贵妃原话说,谢皇上隆恩,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本宫还是不去了。祝皇上南巡顺利。”   旁边的梁九功看到康熙铁青的脸色,吓得缩了缩脖子。哎哟,这好不容易出城一回,还想着游玩呢。别想了,能一路安生不被责骂就不错了。   与气氛僵冷的南巡队伍相反,森严的紫禁城,因为康熙的离开,好像突然松泛了许多。空气中,都荡漾着隐隐的喜气。四阿哥跑到太子跟前,小声问:“二哥,上午能不能放半天假?”旁边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满含期待地看着太子。   自从入了上书房,早上四点多起床,读书读到七点;在上书房里用了早点,休息一会儿,继续读书习字,直到中午,才下学。   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接着学习,半天学满蒙汉三种文字,半天练骑射。用了晚膳,还要习半个时辰的字。   每日都安排得满当当的。   读书的四位阿哥苦不堪言,做梦都希望能有半天的假。但一年到头,除了元旦有三日假之外,只有康熙的生辰和自己的生辰,能得半天休息。   太子也要读书,他也想放假。可是不能啊!   “师傅们已经在上书房等着了,你们快去吧,吾一会儿就过去。”太子不敢看弟弟们满含期待的小眼神,径直走到佟宝珠跟前,施了个半礼,道:“儿子送皇额娘回宫。”   三阿哥不乐意道:“走了走了,去上书房了。”五阿哥和七阿哥都是好脾气,朝佟宝珠远远的行礼,“皇额娘,儿子告退。”   四阿哥看着太子的背影,鼓着小脸不高兴。   佟宝珠身边的八阿哥,目光从这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脸上,最后落在德妃身边的六阿哥那里。   六阿哥仰着脸道:“额娘,儿子也想去读书。”   德妃摸着他的头顶,温婉地笑道:“天越来越冷,胤祚等明年再去。”   “儿子已经六岁了。”六阿哥有些不高兴。   “那是虚岁,周岁还不满六岁。”德妃说话的时候,看了四阿哥一眼。自从六阿哥回了永和宫,她对四阿哥的关注便少了。儿子还是要多相处才能感情深。趁着六阿哥迁宫前这段时间,多多相处。   所以,她与其他不能伴驾的嫔妃们相比,并不是十分失望。她若是伴驾,六阿哥就要放到别处,最有可能是放承乾宫。她可不想让两个儿子都与皇贵妃有牵扯。   东华门距离承乾宫有挺远一段路,佟宝珠和太子并肩步行,因为太子提前有交待,跟着他的人与他们错开了五六步远的距离跟着。   “皇额娘想看什么节目?颁金节那天,儿子让人从宫外找艺人入宫表演。”   佟宝珠笑道:“本宫喜欢听折子戏,请个宫外戏园子来唱两天。回头,本宫列个戏单给太子。”接着又道,“老祖宗也喜欢听折子戏。”   太子欢喜道:“好的,皇额娘。待会儿儿子就让人出宫找戏园子班主去谈。”他还担心,皇额娘不说喜欢什么呢。   “太子知道,皇上此趟南巡重点是什么吗?”佟宝珠转了话,低声道。   “为了收拢南方士子之心,拜孔庙,祭孝陵。”   “还会巡视黄河运河槽运。”佟宝珠没同他绕圈子,直奔主题道:“本宫听说有个叫于成龙的南方官员擅长治水,太子着人修书给他,让他带着治河方案求见皇上。”   太子想了想道:“一个叫于成龙的两江总督去年过世了。”   “还有一个叫于成龙的。”佟宝珠道,“前两年,本宫无疑中听你皇阿玛提过。是别人举荐给你皇阿玛,你皇阿玛把他派到了南方做了一个知府还是巡府。这个人最擅长的是治水。黄河泛滥,正需要这样的人去治理。”   在两百多名知府中寻一个人,再派人找到这个人,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与这人联系上,又说服对方冒着被问责的风险去求见。毕竟一个知府上书治河方案,算是歪门斜道。   如果索额图在,还好办些。可现在索额图随驾南巡了。   太子迟疑了片刻后,道:“儿子回去就安排。”   佟宝珠道:“这样的事,不用太子亲自办,把他交给纳兰大人。太子只用说,让于成龙拿着太子手令去求见。”   太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管是由谁办,只要于成龙拿他的手令。事成,最大的功劳就是他的。可纳兰明珠一向看他不顺眼,爱挑他的毛病。   索额图是他的叔外祖父,纳兰明珠和索额图水火不容,他是跟着索额图受连累。   佟宝珠看太子沉默不语,又说道:“太子是大清国的太子,所有的朝臣都是太子的臣子。他们在太子眼中,区别只在于官位不同,能力不同。”   太子豁然开朗,满是感激道:“皇额娘,儿子明白了。谢谢皇额娘指点。”有纳兰明珠的授意,再加上他的手令,对方无后顾之忧。定会拿出真本领求见。   即使皇阿玛没任用于成龙。从这件事里,也能让众人看出他这个太子的宽容大度。在他的眼里,所有的朝臣都是一样的臣子。不分谁远谁近。   纳兰明珠是个情商极高的人。得了太子的吩咐,和太子想法差不多。此事能否办成不论,这件事能让皇上和朝臣们看到,他并未针对过太子,他以前反驳太子的意见,是就事论事。太子的吩咐,对于他来说,和皇上同等重要。   查到于成龙的所在地之后,当天就用了五百里加急的信件发往江宁府。   五天后,也就是十月初二,江宁知府于成龙收到了加盖户部尚书以及太子印章的私信。   这时候,康熙的行辇才走到山东的德州。到了南关驿,他从当地官员进献的特产中,挑出扒鸡、驴肉和金丝小枣,分成四份,又分别写了四封信交给了信使。   德州到北京六百里路,信使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把东西送到了皇宫里。   宜妃看了信,捏起一颗金丝小枣吃,开心地笑道:“真甜!”问身边的宫人,“问了吗?都谁收到皇上的信了?”   “回主子的话。太皇太后、皇贵妃、太子和您。”又特意说,“后宫中,除了皇贵妃,您是独一份。德妃没有。”   宜妃笑得更开心了。都说德妃心机深,聪明。那是目光短浅的小聪明。   自己就暗示了一下,如果皇贵妃失了势,德妃将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德妃轻易的就上了当,想踩着皇贵妃上位。   蠢货啊!把皇贵妃踩下去,皇上能对她有好感?估计恼着皇贵妃的同时,看见她就跟看见绿头苍蝇一样厌恶。   与此同时,德妃也听说了,康熙往宫里送信送特产的事。荣喜嬷嬷安慰她,“宜妃是有身孕,所以得了一份。”   德妃没接话。   她在思考,宜妃用什么赢来了皇上的欢心。   承乾宫里。   佟宝珠打开信,上面是两句诗:楼船御北风,渺渺过齐东。   八阿哥吃着小枣问:“皇额娘,皇阿玛信上写了什么?”   佟宝珠笑道:“说他走到了哪里,路上的景物如何。”   “皇额娘,儿子能给皇阿玛写信吗?”   “你会写字?”   八阿哥露着小白牙,笑呵呵道:“皇额娘帮儿子写嘛。”   佟宝珠本来没打算给康熙回信,八阿哥的祈求又不忍拒绝,于是就让宫人研墨。   在八阿哥的口述下,写道:启禀皇阿玛,儿子吃到了皇阿玛派人送的特产。肉很香,枣很甜。谢谢皇阿玛关爱。皇阿玛路上保重身体,儿子盼您早日回宫。   写完后下面落款八皇子胤祀,佟宝珠又让他按了个小手印。   两天后,康熙收到了这封信。看着运笔灵动快捷的瘦金体,后面一句,在他眼里变成了臣妾盼您早日回宫。   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懂什么。   哼哼,借由小孩子给他写信,也只有心思多的贵妃,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这件事,在康熙看来,是佟宝珠知道他有宠爱的人后,向他示弱。顿时十分后悔,在宫里时,没好好跟她讲让她随驾的事。   如果当时,他温声软语地道歉,贵妃肯定会伴驾。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承乾宫里,晚膳的时候是最热闹的。三公主、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和佟宝珠,几个人围在一起用膳。   四阿哥每日都有一问:“皇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听起来,像是极盼望康熙回来似的。   每次都是三公主回答他:“听太子说,是钦天监看好的日子,十一月二十八。”   有时候四阿哥会问一句:“皇阿玛不会提前回来吗?”   三公主肯定地说:“不会。”   康熙的信件,差不多两三日会有一封,简单的一两句话,带着当地的特产。   每次都是四份。   后宫嫔妃们对宜妃眼红的不行,蓦然发现原来宜妃才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人。   至于皇贵妃,那是后宫之首,皇上给嫔妃送东西,不能越过她去。   甚至有人私下里在宜妃那里说,如果不是康熙要给宜妃送信,皇贵妃的那一份怕是没有了。   宜妃笑道:“哪能呢,既使没有本宫的,也会有皇贵妃娘娘的。”别人再怎么说,她心里明白的很。此次有孕,皇上没一点喜色。但不管怎么说,能让大家都认为她才是后宫最受宠的人,这就够了。在气势上,凌驾于众上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十月十三日颁金节,太皇太后发懿旨,上书房里放了一日假。   阿哥们都兴奋极了,带着各自的随侍太监,和内务府的人一起忙着安置戏台,架火堆,然后又一起去请太皇太后。   佟宝珠写的戏单,都是依着太皇太后的喜好所列,尤其是一出《目莲救母》太皇太后极是喜欢,当时就让人拿出了三百两银子打赏扮目莲的小生。   戏台的另一边架了三个大火堆,几十名御膳房师傅围着火堆烤全羊,烤地瓜。带着焦烟的香气飘到戏台这边,太皇太后派人催了三四趟,问烤好了没有。   小主们则是无心看戏,注意力全在太皇太后和她旁边的皇贵妃身上,凑着机会了,过去攀谈两句。   嫔位以上的才有资格去慈宁宫里请安,庶妃以上的才有资格去承乾宫里请安。   难得有机会,没有阻隔的靠近太皇太后,都想借机刷个脸熟,让太皇太后对自己有印象,让皇贵妃对自己的印象深刻。   终于等到切成片的烤羊肉端上来,黄忠过来禀报,说阿哥们在那边起了争执。   佟宝珠听到此话,心中一惊,看到太皇太后坐着没动,脸色也没变,也就坐着没动。   太皇太后在的地方,显不着她。   “是怎么回事呀?”太皇太后依旧用小银勺舀着烤地瓜吃,仿佛没把黄忠的话当回事。   “禀老祖宗。奴才了解到的是,六阿哥手脏了,在八阿哥衣服上擦手。八阿哥身边的奴才不乐意了,非要六阿哥给个说法。六阿哥骂那个奴才没资格说话,要打他,被四阿哥拦下。六阿哥骂四阿哥,四阿哥踢了六阿哥一脚。六阿哥扑上去和四阿哥厮打……”   “他们还正在打着呢?”太皇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把手里正吃的地瓜放在面前的小桌几上,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湿手巾擦手。   听到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打架,在旁边坐的德妃站起了身,红着脸,急声道,“老祖宗,嫔妾过去看看?”   太皇太后冲她摆了摆手,“有什么可看的?想知道什么个情况,把他们叫过来问就成了。”对黄忠说,“去把在场的几位阿哥都叫过来。要是有受伤的,去叫太医。”风轻云淡的语气,让人听了,仿佛宫人方才禀报的是小猫小狗斗架。   黄忠回到事发地,四阿哥和六阿哥早被人拉开了。四阿哥身边站着七阿哥和八阿哥,六阿哥旁边站着三阿哥、五阿哥和太子。   太子正在哄六阿哥,“六弟可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你现在又打不过你四哥,要是实在气不过,等过几年能打得过他的时候,再同他好好打一架。”   四阿哥和六阿哥之间的身份特殊,再加上这件事,也不好评判谁是谁非,太子只得避重就轻地劝解。   六阿哥气哼哼地冲四阿哥叫嚷:“以后你不是我哥,也不许去永和宫,我额娘没你这样的蠢儿子。”   八阿哥哪里遇到过这种阵式,今年端午节的宴席上,被飞奔的六阿哥撞倒在桌角上,他没敢吱声,跟着他的奴才也没吱声。若是放在以前,有阿哥在他衣服上擦手,肯定是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此时不但有奴才为他出头,还有传说中十分霸道的四哥为他出头,既开心又担心,怯生生的看看板着脸的四阿哥,又看向怒气冲冲的六阿哥,接着又去看满脸堆笑的太子。   太子拍拍六阿哥的头,“六弟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啊!你哥永远都是你哥,你就是长到一百岁,老四还是你哥。快给你四哥道歉。”   “我才不给他道歉。”六阿哥硬着脖子说,“让他给我道歉。他是我亲哥,居然因为一个贱婢生的外人打我。”   他这声“贱婢”震着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些皇子中,数七阿哥和八阿哥的额娘身份低,从宫女升为嫔妃且位份不高。   七阿哥的额娘虽然是庶妃,但独自占着一个院子,再加上是满人出身,在别人眼里也不算很低。   八阿哥的额娘卫氏就不同了,包衣出身,生了八阿哥之后,没晋封,仍是答应。搬去了长春宫里,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宫女一样在惠妃跟前伺候。   别人在背后,故意以她的汉姓卫氏称呼。在后宫嫔妃眼里,是名副其实的贱婢。   六阿哥也是偶然听到容嬷嬷和德妃谈话,说到八阿哥,说他是贱婢生的,即使由皇贵妃抚养,无法和四阿哥相提并论如何,此时才这么说八阿哥。   八阿哥涨红了脸,紧抿着嘴唇,直楞楞地看着六阿哥。   太子面对六阿哥的惊人之语,一时间不知如何收场是好,思索了片刻,厉声道:“老六,给老八道歉。我们是亲兄弟,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太子一向温和,此时猛一变脸,六阿哥有点怕了,声音比方才低了些,“他额娘不就是贱婢吗?我又没说错。”   太子转头吩咐他身后的凌普,“把六阿哥带到毓庆宫的书房思过,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黄忠是想等着太子把这事处理好了,再带着大家去见太皇太后呢,一看场面更糟了。赶紧说出太皇太后让他们过去的话。   六阿哥像有了救星一样,快步跑到前面。他跟着苏嬷嬷那一年多时间,日日在太皇太后跟前。同太皇太后的关系,比众人都熟。   八阿哥低着头走在最后,与被人骂为贱婢生的,他最更难受的是担心皇额娘生他的气。没住进承乾宫前,就保证过,不会给皇额娘添麻烦。   这不但添麻烦了,还添了个大麻烦。   四阿哥发现八阿哥落在后面,走过去,小声对他说:“八弟不要怕,四哥会护着你。”   八阿哥的眼圈瞬间红了,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同样是胆子大,四阿哥和六阿哥截然不同。   四阿哥小时候任性,没有规矩,但十分讲道理,有是非观,不会胡搅蛮缠、故意欺负下人和比他弱小的人。自从和三阿哥打过架,在佟宝珠多次教育下,没规矩这一点也收敛了不少。   大体上给人的印象,是个比较懂事的孩子。   六阿哥是小时候规矩,去了慈宁宫后被众人宠着,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回到了永和宫,德妃想同他好好相处,也不再管束他。什么都由着他的心意来。再加上,别人常说他的名字尊贵。他也觉得自己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   今日碰了壁,万分气愤委屈。   各怀心思的一行人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六阿哥率先说话,说八阿哥的奴才骂他,四阿哥打他。省略了自己先欺负八阿哥,先骂四阿哥这回事。更是不提,四阿哥踢了他一下,他扑上去厮打多下这回事。   太皇太后笑道:“打伤没呀?”   六阿哥嘟着嘴说:“打疼了。”   “那就是没伤了。哀家就想嘛,你四哥怎么可能真打你,顶多是吓唬吓唬你罢了。不是多大的事。继续玩儿去吧。”到了她这个年纪,很多事都看开了。晚辈们,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由他们去了。   谁小时候没个淘气的时候?   太皇太后发了话,太子也没再说什么。过节呢,他也不想闹的太不愉快。毕竟他不是当事人,又身份高贵,体会不到八阿哥的屈辱。   德妃起身,拉着六阿哥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座位边,拿起一块山楂糕给他,“胤祚最爱吃的。”全程没去看四阿哥一眼。   不把他弟弟当亲弟弟看,不把她这个亲额娘放眼里。这种人,她不想看见。   四阿哥盯着六阿哥道:“皇玛嬷,让六弟道歉。六弟说话太过分了。”   已经离开的几个人,听到这话,停着脚回头看。有人是纯粹的看热闹,有人是盼着六阿哥和四阿哥杠起来。   “老六说什么了?”太皇太后笑道,“说出来,让哀家评评理,看究竟过分不过分。”话落后,没人应话。   太皇太后看向太子,“方才老六说什么了?”   太子思索了片刻后道:“回皇玛嬷,孙儿没听清。”   太皇太后又看向四阿哥,“老六说了什么?”   四阿哥闭口不言。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什么场面没见过呀,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以至于他们不敢复述。   但她想大事化小,大事化了。   笑呵呵道:“算了。今儿过节呢,不管是什么事什么话,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你们玩儿去吧。”   四阿哥仍站着不动。   “四阿哥还在等什么?难不成,等着把你弟弟打一顿,你才罢休?”德妃气得胸口疼。虽然极力掩饰,声音仍显得有些尖锐。   这只白眼狼,就知道攀高枝,太不把她这个亲额娘放眼里了。又低头对六阿哥说,“胤祚别怕,有额娘在。他不敢再打你。”趁此机会,让六阿哥知道她对他的回护之意。   佟宝珠笑着说:“四阿哥还在生气呢?今儿过节,大家都开心些,暂不提这事儿了。你是哥哥受点弟弟们的气,也是应该的。回头,你跟额娘单独说,额娘跟你们评评理。”   四阿哥盯着看了德妃一会儿后,低下了头。   太子趁机招呼他和八阿哥,领着他们一起又去了烤羊肉的火堆处。   一场阿哥们间的争执,太皇太后和佟宝珠都没太往心里去。她们以为,不过是谁蛮横了些。这对身份高贵的皇子们来说,也算正常。至于说六阿哥在八阿哥衣服上擦了手,已经有四阿哥站出来为八阿哥说话了。   除了德妃在低声哄抽抽嗒嗒的六阿哥外,众人又继续热闹起来。   虽然有阿哥们闹的这一段不愉快,但总体来说,这个颁金节,众人玩儿的都挺开心,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散场。   回到承乾宫,佟宝珠叫来黄忠问六阿哥说什么了。听了黄忠的话之后,沉下了脸。吩咐道:“这件事,以后都不许再提了。”   佟宝珠思考了一番,决定不再去问四阿哥和八阿哥。一件伤心事,再三过问,等于一再揭别人的伤疤。   过了四五日后,佟宝珠给八阿哥讲康熙南下,将会叩拜明□□陵时,向他灌输了英雄不问出处这个道理。   “太/祖皇帝那是真正的英雄,幼时家境贫寒,是别人家的奴才。父母兄长去世,连买棺材的银子都没有不说,连葬父母的地方都没有。还是邻居给了他一块坟地。用了几件破衣服,把父母裹了裹就下了葬。实在走投无路,去做了和尚。”   “后来,经过多年的努力,不但过上了好日子,还做上了皇帝。就连你皇阿玛都千里迢迢的去他的坟上叩拜。他那早年去世的爹娘,也因他加封了皇帝和皇后谥号。”   八阿哥咬了咬嘴唇,小声道:“皇额娘,儿子知道了。谢谢皇额娘。”   佟宝珠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道:“你知道什么了知道了?本宫还没讲完呢。你知道明太/祖叫什么名字吗?”   “皇额娘,儿子不知。”   “叫朱重八,他爹叫朱五四。瞧瞧前朝皇帝粗鄙的,连名字都起这么粗俗。哪里像你们,你们皇阿玛读的书多,名字也起的好。祀,是祭祀之意。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多好的名字,从名字里就知道,你皇阿玛对你寄予厚望呢。这么多皇子公主,除了太子之外,你皇阿玛只给你写了信。”   八阿哥咧开嘴笑,“皇额娘的名字也好。”又道,“儿子知道皇额娘的名字。皇额娘你猜猜,儿子是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在这日,康熙到达了桃源县视察黄河,当地的官员呈上了带着太子手令的治河方略。文末署名:江宁知府于成龙。   康熙看后,大喜。既为太子操心着他操心的事欢喜,也为这份治河方略欢喜。他此行原就准备召见于成龙,离京之前,有人向他举荐过此人。   他去找此人,与此人主动找上他,其意义截然不同。此人主动找上他,说明天下归心,天下能人之士,愿意为大清国所用。   太子收到康熙的夸赞信是五日之后了。太子回信中表明,他也是听说于成龙有治河之才,多亏了纳兰明珠重视此事,办事得力。   康熙本来还担心纳兰明珠是否会全力辅佐太子,这下没了顾虑。遂写了封信给纳兰明珠,在信中说,待他回京,加封纳兰明珠为太子太傅。   纳兰明珠喜出望外,能得太子太傅封号,简直是打索额图的脸。那小人总在背后骂他居心叵测。他叵测什么了?他是一心为了大清国,忠心耿耿地效忠皇上,效忠太子。   办事更加卖力。   康熙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在他的日夜操劳下,各项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每件重要的事务都禀给了太子。   给康熙的回信中,还大力称赞太子的能干。   康熙看到这样的信,心情反倒没那么愉快了。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前朝后宫怎么能如此顺利呢?   他不在的时候,前朝后宫不得是一团糟,众人都盼着他回去处理解决不掉的事情吗?怎么能他在不在,都一样呢?   万分失落。   十一月十七,到达曲阜时,给佟宝珠的信里写道:朕今日跪拜了孔庙,并亲自宣读了祭文,在场之人皆眼泪哗哗。   佟宝珠收到这封信时,琢磨了半天,他这句话里背后的深意。大约是想向她表明,他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那他想达到什么目的?   十一月二十八日,康熙到达了距离京城二十多里处。让随驾的嫔妃们回宫,自己则驻跸南海子皇家苑囿。并让人佟宝珠传口谕,让她来此接驾。传旨太监离开后,他觉得不妥,又让人去给太子传旨意,让太子也来接驾。 第133章 不爱   南海子又称南苑, 是前朝的皇家苑囿,有四座行宫,二十四个园子。无定河从中穿过,其间形成大片的沼泽湖泊, 草木旺盛, 禽兽聚集。   可渔可猎。   在前朝时, 是皇帝和贵族享乐的好地方。   清军入关后, 内忧外患, 皇帝无心享乐, 达官贵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玩乐,南苑便荒废了。   五个月前, 康熙派人修整了南海子。   这些消息是佟宝珠去往南海子的路上,芳华姑姑告诉她的。   “娘娘央求主子爷在南海子多住些时日, 等下过一场雪再回京。一下雪,南海子就更美了,四处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可以滑冰。或是破冰取鱼,生火烤鱼。再或是在雪地里追野兔。兔肉配着鸡肉一起炒,那个香啊!”   芳华姑姑的神色里带着无尽的向往。   佟宝珠问:“姑姑入宫前, 去过南海子?”   “回娘娘的话,奴才家里就是南海子的海户,小时候常在苑子里玩儿。那时候京城里的官家子弟也经常来。这地方又叫‘下马飞放泊’,意思是从京城出发骑上马,一会儿就到了, 是个飞鹰放狗的好地方。”   佟宝珠扒着车窗探头到外面, 看了一眼并排骑行的太子之后, 朝前方眺望, 远远看到一个朱红大门,想必那就是所说的南海子了。   这个位置大概应该是现代的南苑机场周围,在北京的南四环到六环之间。   如果是放到现代,她的王八糕子老公在北京拥有120里围墙砌起来的天然园林,就是在她的头上种满绿草,她也乐意。   倘若人生是一场游戏,或者是一场梦,把那个人当成工具人不就行了?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是吗?   佟宝珠突然发觉,真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年轻时拼命坚持的某些东西,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会变成无足轻重。   这要是放在她没穿越之前,就是有1200里围砌的天然园林,她也不愿嫁给王八羔子男人。   佟宝珠转身笑道:“怕是不好求。姑姑有什么好办法吗?”接着又说道,“本宫若是能留下来,本宫就向皇上提出,让你留下来陪本宫。”转话道,“或许不用本宫提出,皇上能同意本宫留下,就会让你留下陪本宫。” 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芳华姑姑就是这样想的,若不然,她也不会冒着犯上的风险,提出这样的建议。   “娘娘没能在万岁爷南巡时伴驾,委屈娘娘了。娘娘趁机让万岁爷给您些弥补,先提出住个三五日,到时候再根据情况,寻理由拖上几日。”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笑道:“倒是个好办法。”   马车进了南海子北大门,梁九功小跑迎上来,分别给太子和佟宝珠施了礼后,说道:“主子爷吩咐,让太子殿下在南行宫里暂歇,先让娘娘过去见驾。”   “梁公公,皇上在哪儿呢?”佟宝珠问。   “回娘娘的话,主子爷在翠润轩。”梁九功忍不住感叹,“那真是个好地方,有竹林,有温泉,空气温润宜人,进了院子,感觉不到当下是冬天。早知这里如此好,太皇太后疗养哪里还用跑几百里之外的赤城啊。”   梁九功说的丝毫不假,下了马车,一股带着竹叶清香的湿意扑面而来。在紫禁城里,这时候可是干冷干冷的,深吸一口气,都是土质味。   翠润轩是院落格局,游廊连属,错落曲折。正房面阔三间,歇山式屋顶,苏式彩画。佟宝珠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要是夏天居住,那真是要乐不思蜀了。   “这地方怎么样?”康熙撩着棉门帘站在门口问。语气极是熟稔,就像是他先一步到了这个地方似的,而不是整整两个月未见。看到佟宝珠行叩拜礼,立即又说,“贵妃免礼了,外面冷,快进来。”   “谢皇上。”   佟宝珠搭着芳华姑姑的手,踩着木质的台阶朝康熙的跟前走,走到平台处,笑道:“是个休闲养生的好地方。”   康熙又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色彩明丽的旗服,包头髻上压着镶满金花、点翠、珠玉的钿子。   少了些他记忆中的柔美,整个人落落大方,雍容华贵。   这是召见外命妇时的装扮。   还以为她又是穿汉服,所以自己特意也换了汉服装扮。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普通的月白色宽袖长袍,腰带上连颗寻常的宝石都没有。   两个人站在一起,岂是能用不般配形容,是太不般配了。   康熙道:“快进来。”   佟宝珠目测了一下,康熙与门框之间的空隙,她要是进去,需得侧着身挤。芳华姑姑看到康熙时,就明白了,万岁爷这是让皇贵妃一个人进去。把人送到后,就很识趣地躬着身子退下。   康熙催促:“快进来嘛。”声调里带了些急切,仿佛是一个饥肠辘辘的猎人,屋内布好了陷阱等着在门口徘徊的羔羊。想伸手把她抓过来,塞进屋里,又怕把她吓跑了。   “冒犯皇上了。”里面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进啊!   佟宝珠侧过身,垂着眼皮往里挤。带着微甜的清荷香萦绕在鼻尖,康熙搂着她,带进怀里,凑到她耳边闻闻,“贵妃用的什么香?”咽了一下口水,“……朕没闻过。”   “芙蓉香。”   “不是。”康熙贴着她的脸蛋,肯定地说,“朕还不知道吗?芙蓉就是荷花,这香味里明明带着粉气,有点像是……桐花香。桐花万里丹山路。”   好久没见到贵妃,更是好久没抱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魂魄仿佛脱离了身体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就是顺着话一直说,“江南这时候花还开着,可惜贵妃没看到……”   “皇上。”佟宝珠推他。   扭着脸朝屋内看,幸好屋内没人。   “怎么了?”康熙离她远了一些,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怔了片刻后,松开了手,“快进来。”自己先一步进到屋内,坐在火炉边的藤椅上,拿起一根木棍拨了拨炉里正在烤的地瓜,“你若是口渴,茶壶和茶叶都在桌上,你自己沏。”   佟宝珠看他这随便的架式,也不再讲礼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侧身看着他,问:“皇上召臣妾过来,有什么事?”   康熙翻来覆去地拨弄着炉边的地瓜,“让贵妃体验一下宫外的生活。”顿了片刻,接着道,“也算弥补一些没去江南的遗憾。”抬眼看她,“怎么样,感觉好吧?出了宫,就跟寻常人家一样过日子。”   佟宝珠笑道:“是挺好。”提醒他,“太子在南行宫里等皇上召见。刚来的路上,臣妾跟太子聊了几句。他说急等着您,有很多问题,要向您请教。”   “是吗?”康熙不太相信的样子,太子在书信里,可没请教过一个问题,“他说什么了?”   “可能是朝政问题吧。太子没说,只说是通过这次监国,才发现做一国之君的不易。太多事情不好处理,又不敢问别人。急盼着您回来。”   就知道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康熙扬了扬嘴角,装不在意她话的样子,谦虚地笑道:“这两个月,太子做的不错,超出朕想象的好。朕像他这么大,在某些事上,还不如他。”   “那是因为皇上没有皇阿玛一直在身边指点,太子可是皇上一手带大的。他自小得皇上的言传身教,当然会比当年的皇上更会处理政务。”   康熙斜了佟宝珠一眼。   他还以为,她会说太子不如他。不知怎的,听到她这样的回答,竟然比听到太子不如他,还要开心。   细仔想了想,他为何会如此。大约是在她的话里,听出了她在为自己鸣不平,在替自己嫉妒太子比他能干。   康熙不接话。   佟宝珠暗自琢磨他这是要干什么?前几天,太子向她暗中透露,说是康熙突然对她不满,大约是认为她不爱他的原因。   至于这消息,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太子没说。只说是,他让内务府的人打探出来的。   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出自内务府,佟宝珠猜测,应该是某个宫女和太监听到谁说了什么话。   谁说什么,她不关心。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怎么应对这个问题。坚持说自己以前爱他,是不行了。从她的日常表现里,很容易知道她的心根本没在他身上。   别的不说,单说她同宫里的嫔妃们相处的好,鼓励康熙雨露均沾这一点就能知道。   哪个女子愿意让自己的男人去睡别人?   想到这里,佟宝珠更是纳闷。康熙明明知道了她的心思,怎么又突然要同她和解的样子呢?此时明显能感觉到,他没再生自己的气。   康熙看着身边这个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人。越看越觉得陌生,竟然想不起来,她初入宫时候的模样。不管是什么模样,反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初入宫时,有一半现在的高贵清华气度,他也不会对她的容貌没印象。   再次暗自感叹,紫禁城里的风水养人呢。看把贵妃养得多好!   拍了一下她的膝盖,轻声笑问:“贵妃在想什么?”   “在等着听皇上说话。”佟宝珠回了回神,道,“皇上讲讲下江南遇到的趣事。臣妾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江南,做梦都想去看看江南的烟雨。皇上走后,臣妾就后悔了,不应该跟皇上赌气。跟皇上赌气,最终吃亏的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她特意带了些伤感。   仿佛真的十分后悔似的。   康熙又感受到了她周身散发出的落寞。尤其是一身华贵的装束,衬得她的落寞分外让人心疼。就好像是舞台上的戏子,言不由衷地吟唱着别人的悲欢离合。   她的唱功再好,都左右不了那个故事的走向,兜兜转转,都要按着他定好的剧本来演。   真是个傻女子呢,乖巧一点不好吗?非要四处乱撞,磕得头破血流还不醒悟。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康熙拉过她的左手放在自己手里,看着炉子里荧荧的火焰,娓娓道来:“朕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乞丐婆子。那婆子很可怜,却很少有人施舍她。朕打听了原因,原来她男人是吴三桂军营里的人。众人不敢施舍叛贼的家眷,怕被官府知道了,受到连累。”   “朕送她了一把扇子,让她拿扇子去找当地知县讨钱。那婆子真的去了,知县看到盖着朕印章的扇子,立马把那婆子奉为贵人。并拿着扇子找到朕的行营。”   “朕告诉他,老百姓不明真相,受人蒙骗,跟着叛贼反清,罪不在老百姓。是朕做的不够好,没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朕若是能让全天下的老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他们自然不会造反。”   康熙话落后,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感叹道:“好一个感人的故事。”   康熙皱眉:“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不信,你问梁九功。他当时跟着朕呢。”   佟宝珠郑重地点点头,满是崇拜地看向他道:“臣妾是说,这将会为成为一个感人的故事,代代流传下去。”又道,“康熙皇帝的宽仁,千古流芳。”   康熙这下开心了,笑呵呵道:“朕想了,朕能待一个普通百姓如此。贵妃也是大清的百姓,朕也应该对贵妃宽仁。”顿了片刻后,道:“不再计较贵妃的错处。”   佟宝珠:“……”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臣妾爱的是大清国的皇帝,不是玄烨这个男人。臣妾除了对您没有男女之情外,没有任何错处。”   康熙收敛了笑容,看着清澈的眼神,认真地说:“贵妃暂时不爱朕,朕也不怪贵妃,那是朕做的不好够。”十分肯定地说,“朕用心的去爱贵妃,处处维护贵妃。朕相信,贵妃总有一天会爱上朕。”   佟宝珠的语气也十分肯定:“臣妾以前没有爱过皇上,以后也不会爱上皇上。只要臣妾没有失忆,就不会爱上皇上这样的人。”   康熙保持笑容:“……贵妃不要说的太绝对嘛。”   佟宝珠的语气仍是十分肯定:“臣妾失忆了,也不会爱上皇上这样的人。臣妾不可能爱上一个拥有众多女人的男人。臣妾喜欢的男人,他心里眼里,只有臣妾一个女人。他只拉过臣妾的手,只亲吻过臣妾一个人的嘴唇,只和臣妾一个人睡。”   康熙努力保持笑容:“从今以后,朕若是也能做到如此呢?”就没有朕做不到的事。这下,贵妃该感动了吧?   佟宝珠语气里带着歉意:“那臣妾也不会爱上皇上。臣妾爱上的人,他跟我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左右不了我的生死。我什么时候见了他,都不用施礼,更不用跪。皇上如果说能做到这些,那是骗人的。臣妾不会相信!”   康熙:“……”扔开了她的手,咬着牙,冷声道,“你别太过分了啊。给你一分颜色,就想开染坊呢。”   佟宝珠侧转身,对着康熙笑道:“皇上理解不平等的两个人之间,不可能会有爱情,这回事了吧?一方随时能威胁另一方,另一方势必要小心讨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纯粹的爱与被爱呢?”   “如果哪位嫔妃告诉您,她爱慕您。她和臣妾一样,是爱慕您的权势和能力!如果她说爱您这个人,那她在骗您。”   康熙冷笑了一声:“朕就喜欢让人骗,怎么了?你若是有能耐,就骗朕一辈子呀?怎么不接着往下骗了?骗不下去了吧?还是水平不行嘛。”   佟宝珠看着他冷峻的神色,对他招招手:“皇上附耳过来,我给你说句悄悄话。”   康熙:“......”   佟宝珠揪着他的袖子,吃吃笑道:“来嘛!”   康熙:“......”忍着激动的心跳,斜眼看着她道,“朕不会跟一个不爱朕的人睡。”   佟宝珠:“臣妾是说,让你附耳过来,跟你说句话。”   康熙:“......”又开始狡辩了。朕就听听你能说出来一朵花,还是说出来片云。   没等他凑过去听,佟宝珠探身过来,附在他耳边,低笑道,“皇上是大清国天子,不是普通人。兴许皇上能令臣妾改变自己的想法呢?皇上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   康熙:“……”朕太累了,朕不想努力了。 第134章 晋封   回宫的龙辇上, 太子悄悄观察坐在他对面的康熙。气色比两个月前,离宫的时候,好了些。给人感觉却很奇怪,像是有点心神不宁, 又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在他的印象中, 皇阿玛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太子在看什么?”康熙从思绪里回过神, 觉察到太子在观察他。   太子拘谨地笑道:“儿臣看着, 皇阿玛的肤色比离京时黑了些。皇阿玛出去一趟辛苦了。”皇额娘说过, 要多体谅皇阿玛的辛苦。   “是么?”康熙摸摸脸颊,看向太子问:“朕黑很多吗?”担忧的样子, 好像是说到哪个地方又发生了什么动乱造反之类事。   太子没想到他皇阿玛这么在意长相,赶紧说:“现在正好。”接着问出了他心里的疑问, “皇阿玛,皇额娘什么时候回宫?”   “她在南苑住几日。”康熙含糊道。   太子没再追问。   康熙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他往承乾宫走动的频繁。这让他有些心虚。担心问多了,康熙会认为他和佟宝珠走的太近。   如果不是康熙不许他经常去后宫,他想每日都去承乾宫向佟宝珠问安。在他心目中,佟宝珠是个很神奇的人, 能从她那里得到很多,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昨日,他去承乾宫里请安。佟宝珠告诉他,切不可在康熙面前表现出,事事都处理得很圆满的样子, 要坦诚地暴露出自己的不足, 把处理不甚妥当的, 或是拿不定主意的事, 一样一样的列出来,等康熙一回来,就虚心地去请教。   太子十分意外。   此前,佟宝珠一直在暗中帮他,让他表现优秀能干。怎么突然要暴露他的不足。   佟宝珠告诉他,他皇阿玛是皇帝的同时,是他阿玛也是男人。身为长辈,喜欢被需要;身为男人,会对争走他光芒的人心生嫉妒排斥。   所以要把握好这其中的度,是要表现优秀,但不可太过优秀。   太子理解被需要的感受,却不理解嫉妒排斥某人的感受。因为他从未嫉妒过某人。   虽然不是十分认同佟宝珠说的话,还是按着她的说法做了。康熙去南行宫见他时,他把最近两个月所遇难题,一一向康熙求教。并坦言,自己说过什么错话,做过什么错事。   康熙问他:“太子怎么不在书信里问?”   他说:“儿臣想独立思考一段时间,尽量自己找到解决办法。”   康熙又问:“怎么没想着去问朝臣们?”   他说:“儿臣是储君,不能把自己的不足轻易暴露出去。免得丢皇阿玛的脸。”   康熙非但没责备他处理的那些不妥当之事,还夸赞了他。说自己像他这般年纪,也有很多不足。就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仍是有很多不足。   这还不算什么。   康熙竟然邀请他共乘龙辇回宫。如果说,康熙对他的夸赞,他疑心是安慰的话,共乘龙辇是对他极大的肯定了。   这是向众朝臣表示,康熙对他监国这段时间的表现,十分满意。   龙辇入东华门的时候,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撒落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   太子第一次发现,他居住的地方,竟然如此壮美。   龙辇到了景运门附近停下,康熙让太子下辇,然后吩咐人去往慈宁宫。   “你说什么?皇阿玛向太皇太后请封德额娘为贵妃?”太子惊讶道。   凌普听出了主子语气里的不可置信,低声道:“慈宁宫传过来的消息,不会错。当时说话的声音大,站在殿外伺候的奴才们都听到了。”   “太皇太后怎么说?”太子急问。德妃现在就开始在暗中对付皇额娘了,等她晋了贵妃,不得更加嚣张。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胤祚是国祚呢?   “太皇太后极力反对。”凌普低声道,“主子要当不知道此事,等明天看情况。奴才估摸着,此事应该成不了。德妃哪有资格在贵妃之位上。即使万岁爷有心封一名贵妃,也轮不到她。”   太子沉思了一会儿,问:“皇阿玛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晋封德妃呢?若是因为生了儿子,宜妃同她一样是两个儿子;若是因为性格好,后宫性格好的人多了;家世不好,长相也一般。”   凌普迟疑道:“难道是因为,她爱慕万岁爷?永和宫里的人不是说了么,德妃经常向万岁爷表达爱意。”   太子:“……”又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吾和皇阿玛谁更聪明?”   这下轮到凌普无语了。   太子道:“自然是皇阿玛更聪明。吾都觉得德妃不配为贵妃,皇阿玛肯定也会这么认为。”   又道,“真心待一个人好,会想着如何保护她,就像一直没晋封皇额娘为皇后一样。晋封一个不配为贵妃的人,为贵妃。那不是对她好,是想把她架在众人的火堆上烤她。”   凌普:“……主子爷英明!您这么一说,就解释得通了。这是让德妃认清自个儿呢。走着瞅吧,做了贵妃,她就知道德不配位的痛处了。”   凌普是太子的奶父,以前在内务府当职,迁毓庆宫时,把他调过来管理宫务。用着十分顺手,是太子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人。   次日上午,乾清宫的旨意传到了永和宫、钟粹宫和长春宫,封德妃为德贵妃;封慧嫔为慧妃;卫氏为贵人,赐“良”字。   后宫震动。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皇贵妃没回宫。   卫氏从答应跳了两级,封贵人,若是放在从前,是大事。因为有德妃封贵妃的事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按今年初新制定的礼制,后宫设置是一名皇后;一名皇贵妃;两名贵妃;四名妃;六名嫔。   有人猜测,皇上是想把慧嫔封妃,所以晋一名妃为贵妃;也有人猜测,皇上是晋了德妃为贵妃,妃位空出来一个,让慧嫔去填补。   若是以前,众人还能聚到承乾宫里议论议论。此时,皇贵妃不在,就只好去温贵妃的储秀宫。   “本宫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温贵妃道。慧嫔晋升妃,她不关心。德妃晋贵妃,她跟吃了绿头苍蝇一样的恶心。   包衣出身的奴才,当年如果没有她姐姐提拔,现在还是个宫女呢。靠着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竟然要同她平起平坐了。   宜妃在储秀宫坐了一会儿,看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回了翊坤宫。   她快后悔死了。真是小瞅了德妃啊!竟然真还踩着皇贵妃上了位。   这主意还是她给德妃出的。   她还以为,德妃向皇上表明爱慕之心,顺便把皇贵妃拖下水。皇上会把二人一起恼着。   这样以来,皇上的宠爱,就会分给旁人。   惠妃和荣妃很久不得恩宠,能升上贵妃之位的,就只有自己。自己已经有两个儿子了,现在还怀着一个,若是再生个皇子。整个后宫里,谁能比得上她?   万万没想到让德妃抢先占了先机。贵妃的位置只有两个,现在填满了。   “主子不去永和宫里贺喜?”她的贴身宫女檀云提醒。   是应该在第一时间过去贺喜,可她实在往永和宫的方向迈不动腿,也笑不出来。   宜妃缓了半天神后,站起了身:“让人备辇,本宫现在过去。”又道,“把皇上赏本宫的白玉簪带着当贺礼。”   “主子,喜庆的日子,送白色的贺礼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上好的和田玉。本宫都舍不得戴。”   “慧妃和良贵人的贺礼呢?”   “从永和宫里回来再说。”   宜妃去永和宫的时候,暗自琢磨,大约是皇上和皇贵妃彻底闹崩了,否则不会如此。南巡那段时间,还不断的给皇贵妃送信送东西呢。   别人不明白,自己是明白的。说的是给她写了信,写的都是什么信啊。每封信只有一句话,说到了什么地方。   这大约是想让皇贵妃知道,并不是只给她一个人写了信。当时还想着,即便是这样。除了皇贵妃之外,后宫中数她得宠。“   竟然封了德妃!   宜妃在永宫口大门口,就听见里面的笑闹声。下了辇后,又有了迈不动腿的感觉。   檀云抬起手,让她扶着:“主子,进去吧。”   上书房课间休息的空档,也热闹开了,议论着德妃升贵妃的事。   “四弟,咱们什么时候过去拜礼?”三阿哥意味深长地说。   他一方面心里酸溜溜的,四妃中出身最好的可是他的亲额娘。另一方面等着看四阿哥的表现。自从颁金节过后,四阿哥便不再去永和宫里请安。   皇贵妃被皇阿玛召去南苑后,没回来,明显是犯了错,被冷落。现在亲娘晋了贵妃,还不得赶快去处好关系。   哪个皇子都明白,后宫里有得宠的额娘做后盾,才是自己最大的助力。   四阿哥当作时没听见三阿哥说的话。跑去问太子,大阿哥什么时候回来。   太子笑道:“昨日听皇阿玛说,可能要下个月。”   四阿哥问:“三四日吗?”这日是二十九,用不了三四日就到了下个月。   太子道:“腊八之前。”   四阿哥有些失落地“噢”了一声。   太子问:“四弟找大哥有事?”   四阿哥道:“皇阿玛不是说大哥打过仗嘛,等大哥回来,让大哥带我们去打猎啊!”   太子:“……”这是想去南海子的吧?他惊然发现,平时不大爱说话的四弟,竟然如此有心思。想去看皇额娘不直说,知道绕个圈子。但不得不说,四阿哥这个法子很好。   长春宫里。   惠妃指挥着人收拾后殿的正殿,往里面添置物品,“轻拿轻放啊!这都是皇上特赏给良贵人的。”   每个位份,有每个位份的定例。使唤的宫女太监数量不同,吃穿住用也不同。升了位份,内务府会来人添置使用的物件,这是惯例。   此时,被惠妃说成了特赏,听起来格外不一样。好像良贵人很得宠似的。   大福晋私下里告诉过惠妃,卫氏若是得皇上青睐,对她只有好处,没有丁点儿坏处。皇上不宠长春宫里的人,也会宠旁人。既然要宠别人,不如宠长春宫里的。   皇上去长春宫哪个小主那里,不得先到主殿里坐一会儿。   惠妃一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   此次卫氏晋封,她由衷的开心。   卫氏又对惠妃行了一礼:“谢谢惠主子,奴才能有今日,都是惠主子栽培。”八阿哥去了承乾宫,还同皇上一起用过膳,这让卫氏看到了前途的光明,最近两个月身体好了许多。   “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姐妹,称什么主子啊,以后叫姐姐。”惠妃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八阿哥懂事乖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好好打起精神来。”   说到八阿哥,八阿哥就来了。   “儿子见过惠额娘,见过额娘。”八阿哥分别行叩拜礼。   惠妃抢先一步扶起了他,“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过多次嘛,行半礼就成。”   自己能晋封,全是得了儿子光。此时卫氏看到八阿哥,目光比先前更加柔和,“八阿哥有事?”晋封的旨意刚到长春宫时,八阿哥来过一趟了。   “儿子要去南海子陪皇额娘,来跟惠额娘和额娘说一声。”八阿哥道。四岁的孩子,正需要别人照料的年龄,却一本正经的说陪别人,说不出的怪异。   惠妃连声问:“谁让你去的?你皇阿玛让你去的?还是皇贵妃传话让你去的?”   “儿子去求皇阿玛,皇阿玛准了。”八阿哥满脸笑意。   惠妃更意外了,看了一眼卫氏,又看向八阿哥:“你去乾清宫求了你皇阿玛?皇阿玛见你了?”大阿哥在时,没重要的事,还不敢去乾清宫呢。   “皇阿玛没见儿子,梁公公给儿子传的话。”   这孩子主意大啊!现在皇贵妃的情况不明,后宫里,都没人敢明着谈论皇贵妃的事。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往皇贵妃那里凑。   惠妃怔了片刻问:“你怎么过去呀?要不要额娘安排人送你?”   八阿哥笑道:“谢谢惠额娘,黄谙达送儿子过去。”   “黄忠啊!”黄忠原来是乾清宫的大总管,现在虽然在承乾宫里当差,谁都知道那是皇上的人。惠妃笑道,“有他送你,本宫就不操这个心了。”   卫氏原来是乾清宫里侍候茶水的宫女,是个极聪慧之人。若是不聪慧,太皇太后也不会把她安排在御前。   后来被康熙临幸,塞到后宫里,与御前伺候时相比,地位天差地别,于是钻起了牛角尖,觉得上天待她不公,整日郁郁,丧失了基本的思考。   自从知道儿子得康熙喜欢,智商渐渐开始恢复。这封了贵人,思维基本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听到八阿哥提到黄忠,赶紧说道:“这大冷天的,麻烦黄总管出城跑一趟,多辛苦。额娘这里有新得的茶叶,你带着给他。”先前八阿哥给梁九功送鞋垫就是卫氏给出的主意。她当宫女的时候,和他们相处过,知道送什么,能打动他们的心。   “伺候小主子爷,是奴才份内的事。良主子太客气了。”黄忠收到八阿哥送的茶叶后笑道,“小主子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马车都备好了。”   想到卫氏的交待,八阿哥道:“黄谙达,午膳后再走?我想带些御膳房的点心给皇额娘。”   “成。”黄忠爽快地说,“小主子爷说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这几个阿哥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八阿哥。   八阿哥到南海子的时候,佟宝珠和芳华姑姑刚支起了个箩筐,筐下撒了一把黄澄澄的小米,准备捕鸟。   “皇额娘。”八阿哥远远的就喊,“皇额娘,您冷不冷啊?儿子把您的大麾带来了。”   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开心快乐的样子,像是一只南归的小鸟。 第135章 风波   “皇上封了德妃为贵妃?”佟宝珠把目光从不远处的八阿哥身上收回来, 看向旁边的黄忠。   “回娘娘的话,是的。”皇贵妃居然不知道的此事,黄忠脸上的惊讶之色稍纵即逝,微低着身, 恭敬道, “梁九功去永和宫传的旨。奴才听说, 贵妃的衣饰尚未赶制出来。截止奴才出宫的时候, 还未见礼部的人去后宫。”   佟宝珠更加惊讶。她册封贵妃和皇贵妃都是武英殿大学士, 兼礼部尚书德勒浑持节入后宫, 宣读的册文。   德勒浑还有另外两身份,太子太傅以及皇族宗亲。身居高位, 且德高望众。   暂不说她。   德妃本人晋封妃位时,还是礼部侍郎持节宣读的册文呢。   “慧妃呢?”   虽然佟宝珠没有明说, 但黄忠也明白她要问的意思。遂答道:“和德主子一样,是由乾清宫直接发的旨意。”   康熙这是在闹哪一出?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除了说让她在这里玩儿几天外,什么都没说。没说是否要宽宏大度谅解她,也没说晋封后宫。   但依她的判断,康熙应该是不打算追究她的“错处”了。看到黄忠把八阿哥送过来, 更是肯定了这个想法。   康熙若真是仍恼着她,不会让八阿哥过来。既使是八阿哥闹着要来,也不会让黄忠送。   让黄忠过来,明显是想让黄忠给她透露宫里的消息。容嬷嬷和四位佟家培养出来的丫头,都已经安排出了宫。目前承乾宫里, 只有黄忠最得力。   黄忠虽然是康熙的人, 但经过这几年的相处, 时时处处为自己着想, 暗中给予了她不少助力。她有底气对康熙说,她能控制得了佟佳氏的人,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有黄忠。   这个人别看有些滑头,但人缘很好,而且人聪明,很多事看得通秀,且会权衡利弊。   拿他现在这个身份来说,虽然他有康熙这个靠山,但毕竟是承乾宫里的总管,如果不为她卖力,事事处处为她着想。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就像当初,他明明是太皇太后的人,却一心为康熙着想一样。他明白,谁直接捏着他的生死。   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向康熙把他讨来,做了承乾宫的总管。   “你来这里的时候,德贵妃知道吗?”佟宝珠说话的时候,冲八阿哥挥了挥手。   方才有鸟进了箩筐吃食,拉了绳,没套着。   八阿哥刚刚重又把箩筐支起来,此时正捧着冻僵的小脸,羞涩笑望着佟宝珠,向佟宝珠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应该是不知。”万岁爷回了宫,皇贵妃没回,自己又晋封了,按理说,德妃应该把他这个承乾宫总管叫过去,关心一下皇贵妃的情况。毕竟皇贵妃一直对她很照顾。黄忠担心皇贵妃失落,又道,“永和宫里一直人来人往热闹,估计她忙不过来。”   佟宝珠倒是没去考虑这个,她是在担心德妃。康熙这样把她架在火堆上烤,又没有表现出十分重视的样子。   这就好比,给了一个幼童一袋金子,又没有派人去保护。   德妃倒还罢了,她有些担心六阿哥胤祚。   一个包衣出身的妃,突然提升到贵妃位上。本人受宠只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可能是母凭子贵。一般的人都会这么想。这对六阿哥来说,可不是好事。   “等你回去,跟德贵妃传个话……”佟宝珠想说,让她力辞贵妃封号。现在尚未经礼部,还来得及。又想到这不是一个皇贵妃能说的话。即使是她儿子的生母,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亲近。何况她能考虑到的问题,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能考虑到。于是转了话,“跟德贵妃说,本宫恭喜她。”   黄忠应声后,迟疑了片刻后,道:“万岁爷此次南巡带回来了一个江南美人,听说是曹家进献的。”   “哦?”佟宝珠又看向黄忠,“给封号了吗?”   “尚未。万岁爷暂时把她安排在了永和宫,让德主子教她礼仪。”   佟宝珠:“……”   黄忠硬着头皮又道,“那美人叫王宝珠。”   佟宝珠:“……”   哪里的美人都是美人,后宫也不在乎多一个或是多几个美人。但名字叫宝珠,就让人有些膈应了。   佟宝珠没问王美人是原来就叫这个名字,还是康熙给改的。晚饭后,坐在翠润轩里烤着火饮茶的时候,她问芳华姑姑:“皇上走的时候,有跟你交待什么吗?”   八阿哥去西房睡了。此时屋内,只有芳华姑姑她们两个人,与白天相比,更像是寻常人家。   “主子爷只说是让奴才照顾好娘娘。”芳华姑姑放下手里正编着的鸟笼子,笑道,“奴才在主子爷跟前多年,主子爷从不会指派奴才伺候受罚之人。”话里的意思是说,她们留下来,不是受罚。   这晚,佟宝珠睡的十分不安稳。心里总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此时的永和宫里,康熙正和德妃谈话。   “衣饰估计五日内就能赶制出来,到时候让宗人府一并把宝册送来。”康熙笑道:“别人说什么,贵妃莫要在意。”   德妃抿着嘴角,含羞地笑了笑:“谢谢皇上。”   “礼部官员说贵妃晋封不合规矩。什么叫规矩?朕的话就是规矩。朕想给宠爱的妃子,晋个位份,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朕不但要晋位份,还要把后宫之权给你。”   德妃犹豫了片刻,跪在地上叩首,颤声道:“嫔妾谢皇上厚爱。”   康熙垂眸看着她,肯定地说:“朕还要把老四的名字改在你的名下。”顿了片刻又说,“皇贵妃想要孩子,让她自己生。”   最后这句,是发自康熙的肺腑之言。所有的人都知道四阿哥是乌雅氏所生,记在皇贵妃名下,有什么意义?只会令她更加没有生孩子的动力。   还显得皇贵妃欠了乌雅氏多少恩情一样。把你的孩子,还给你,你和皇贵妃的恩怨从此两清。   次日下了早朝,康熙就把宗人府宗令庄亲王召去了乾清宫。庄亲王是康熙的堂兄,比康熙大一岁。听了康熙的吩咐后,怔了半天。   “皇上是不是考虑几日再决定?”暗指此事不妥。   “已经考虑过了。”   “皇祖母知道吗?”   “你改了之后,朕就去告诉皇祖母。”   庄亲王不接话。皇贵妃又没大错处,凭白无故的把抚养了几年的儿子改回别人名下。这种事,他不做。   大不了就是,皇上撤了他的宗令之职。那也好过被众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要强上许多。   皇上被一个奴才出身的宠妃迷着了双眼,他的眼可没迷糊。妖妃当道,早晚没好下场。   康熙道:“你退下吧,回去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清楚,来给朕回话。反正这事也不急一两日。”   庄亲王不愿改玉碟之事,没过多久,便传到了永和宫里。荣喜嬷嬷低声道:“主子向万岁爷请辞贵妃封号吧。”这是她第二次向德妃建言。   她在宫里二十多年了,从未遇过这种晋封的方式。当年的董鄂妃入宫之后,得先帝喜欢,晋封的快。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董鄂氏阿玛、兄弟们都是内大臣,先帝近臣。她有所依傍。   乌雅氏只是在内务府里有些人脉罢了,前朝没一点势力。儿子尚小,只凭着皇帝的宠爱,朝臣们根本不会把她放到眼里。   何况,她也不觉得皇帝有多么宠爱德妃。   德妃正在飞针走线地缝着一件蓝锻绣福字的棉褂,不小心针尖扎到了食指,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她在嘴含了一会儿,沉声道:“本宫再考虑几日。”   荣喜嬷嬷道:“万岁爷若是实心要封主子,即使主子请辞,也会坚持原意。”她也不愿惹主子不高兴。可现在自己和德妃在一条船上,德妃失了势,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德妃虽然心有不安,但此时离后宫之首,只有一步之遥。她想要的东西,马上就能全部得到。不但那些讨厌她的嫔妃们得对着她笑,儿子也会重新选择站位。   她不甘心就此放弃!   谁规定,包衣出身不能当贵妃了?当初,她是答应的时候,谁会想过,一个宫女出身的奴才,能坐上妃位?就是她自己都没敢想过。   “不用劝本宫了,本宫考虑好了,不打算请辞。”   荣喜嬷嬷不再坚持,说了旁的:“后宫管理权,主子千万不要接。后宫不是那么好管理的。”又说,“主子现在接管理权,在别人看来,等于是抢了皇贵妃的权利。”   “皇贵妃身边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德妃肯定地说。话里的意思是,康熙已经斩断了皇贵妃的手脚,就是打算收回宫权。   她这是不抢,是接管。   “主子,皇贵妃管了七年后宫,用的可不是只有她们五个人。”   她们正谈论宫务的时候,魏珠过来传康熙的口谕,即日起,由德贵妃暂管后宫。   太皇太后礼佛,慈宁宫闭门谢客。德妃去了隔壁的寿康宫。太后刚把八公主哄睡着,正在坐在太阳底下听小太监讲故事。听到兴头上,听说德贵妃求见,只好让小太监先退下。   “皇上说让嫔妾暂管后宫,嫔妾无从着手。特来向太后请教。”德妃问过安之后,说道。   太后不想掺合后宫里的事,但德妃是八公主的额娘,犹豫了一番后,决定指点她一二。   “不是有温贵妃吗?还有四妃。你和她们商量着来。”   “嫔妾也是想着,和温贵妃共同管理。温贵妃病了。”   “叫太医了吗?”   “叫了几个太医轮番去看。”   太后转话道:“今儿上午,几位太妃来本宫这里坐,问皇贵妃怎么没回宫呢。皇贵妃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本宫,本宫也不知其中情况。德贵妃知道吗?”   “嫔妾不知。”   “德贵妃有问过皇帝吗?”   “没有。”她也想知道具体情况,也想问。可在康熙跟前,她没有勇气提到皇贵妃。她的贵妃位是向康熙表白心迹得来的,表白时,暗指了皇贵妃对待康熙的态度,是虚情假意。虽然她说的是实情,却仍是有些心虚。   德妃在寿康宫里呆了半个时辰的样子,也没从太后这里得到有用的东西,便告了辞。   “主子是想提醒德贵妃,让她莫要忽视了皇贵妃在宫中的影响力。奴才看着,德贵妃像是没听出来主子话里的意思。”福嬷嬷说。   太后笑了笑:“权利是个好东西,一旦抓到手里,就不想放。她这是想着做第二个董鄂妃呢?与皇帝站一起,与整个前朝和后宫作斗争。”   福嬷嬷也跟着笑:“当年董鄂妃最得宠的时候,在主子跟前,那也是乖巧懂事的很。也不敢从主子手边争夺权利。”   与纷乱的紫禁城相比,南海子就是一处世外桃源,清静悠闲。黄忠每日下午,都会往南苑跑一趟,打的旗号是去问皇贵妃可有需要的东西。其实是向佟宝珠述说宫里发生的事。   诸如前朝官员都反对德妃晋贵妃,上的折子堆了两尺多高;   现在内务府还未把贵妃服饰做出来;   四阿哥和三公主每日都问她什么时候回宫;   康熙想让四阿哥改回德妃名下,宗人府坚决不从;   宜妃和良贵人起了争执,闹到德妃那里。德妃处置不公,良贵人委屈,跑到太后那里哭;   慧妃说戴佳庶妃冲撞了她,拉着戴佳庶妃让德妃处置。德妃想劝和,慧妃指责德妃没把她放眼里,任由一个庶妃欺负她,跑去乾清宫找康熙评理;   荣妃说她宫里的碳火不足,找德妃另拨一些,德妃才应下,宜妃、惠妃和温贵妃都说自己宫里的碳火也不足等等。   腊月初六这日,黄忠带了一个好消息,大阿哥回来了。谈论了大阿哥的变化之后,又说道:“奴才看着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怎么觉得万岁爷这是在折腾德主子。自从德主子晋了贵妃,永和宫里就没安生过。”   佟宝珠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说:“要下雪了,路不好走,你以后别来了。本宫想过一段清静的日子,不想再听到宫里的事。”   黄忠:“……”走的时候,万岁爷还特意交待,若是皇贵妃提出见他。让当场回绝。说最近万岁爷最近忙,不见后宫的人。   让皇贵妃着急两天呢。   这下该轮着万岁爷急了。 第136章 麻子   雪越下越大。   晚饭后, 地上的积雪四指深。   “胤祀想不想出去玩儿?”佟宝珠把棉门帘子拨开了一个缝,朝外张望了片刻,又看向温暖的屋内。   “皇额娘,是现在吗?”八阿哥的声调里, 带着小小的惊喜, 又包含期待。每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 佟宝珠就想起了太子。太子小时候, 说话就是这个音调。让人不由的想疼他, 对他好。   “嗯!”   佟宝珠的语气里也带着欢喜:“下雪不冷, 化雪冷。趁着不太冷,我们到园子里走走。”   “好的, 皇额娘。”八阿哥吃力地把火炉上的平底锅放到了一边,平底锅里炒了半熟的黄豆, 已经散发出焦香了,他凑上去闻了闻。   旁边的芳华姑姑笑道:“八阿哥去吧,奴才给您继续烤,回来就能吃到炒豆子和炒玉米了。”   “谢谢嬷嬷。”八阿哥欢快地说。   佟宝珠给八阿哥披上毛绒披风,又围上和自己同款样的雪貂毛围脖,棉帽子扶端正, 牵着他的小手出了门。   翠润轩里,除了芳华姑姑之外,还有两名从御膳房调过来的厨子,三名从乾清宫里调过来的宫女。   离开皇宫,少了宫规的束缚, 都比往日活泼了许多。三名宫女正在院子里地打雪仗, 由于怕惊动屋内的主子, 没敢出声, 只是用雪团子相互扔来扔去。   看到佟宝珠出来,慌忙跑过来见礼。   “你们继续玩儿吧。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平时把份内的活儿干好就行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三个丫头也知道皇贵妃的性情随和,轻易不会责罚下人。其中一个胆子大的,接话道:“娘娘和八阿哥这是要出去吗?需要奴才帮您提灯笼吗?”   “不用了。雪地里亮堂,看得见路。我们就在附近走走,一会儿就回。”   “万一……”   芳华姑姑从门帘后面探出身,打断了那丫头的话:“娘娘没叫人伺候,那就是无需伺候,你们别再打扰娘娘了。”   听到此话,佟宝珠顿觉轻松。与谨慎小心的容嬷嬷相比,她更喜欢同芳华姑姑相处。   总能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进退有度。从不把自己要守的规矩强加于她。   就比如方才出门时,她没说让伺候穿衣服。芳华姑姑就坐在火炉边没动,也没提出要陪她出门。   她知道,待会儿她回去,肯定给她备好了温热正好的红茶,和洗漱用的热水。方才炒了一半的黄豆和玉米,也会炒好了,盛放在碟子里。   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不是遵守规矩,而是相处舒适。这就需要双方在关心的基础上,能够相互信任,相互理解。   芳华姑姑理解她的心情,并且信任她,相信不会因为自己没遵守宫规从而惹她不高兴。   佟宝珠又想到了康熙,那是个多么奇怪的人。他的儿子和女儿,几乎个个聪明懂事;他重用的奴才,不但个个能干,而且懂得体贴关心。   偏偏他自己是个不顾虑别人感受,心胸狭窄,又特别自以为是的人。   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下。落在树枝上、地面上、帽子上、肩膀上,也扑打在脸上。   “皇额娘,您冷吗?”八阿哥扬着小脸问。   “不冷,你呢?”   “皇额娘,儿子也不冷。儿子还没有在雪地里玩儿过呢,好有趣啊!皇额娘,天上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佟宝珠曾给他讲过神仙们的故事。   “应该是吧。在我的想象中,天上应该就是这样的洁白干净。”佟宝珠松开了他的手,“我们跑跑,把身上跑热乎。”   “皇额娘要小心,别摔着了。”   “啊,忘了告诉你了。”佟宝珠哈哈笑道,“万一摔倒,你要记得捂着脸。别的地方摔着没事,摔着脸,毁了容,可就娶不上媳妇了。”   又认真地说:“就像你皇阿玛那样一脸麻子坑,他要不是皇帝,肯定娶不到媳妇,当一辈子的光棍汉。”   说这些话的时候,佟宝珠仿佛看到老年的康熙,无人所依,蹲在街头瑟瑟缩缩行乞的情形。   顿时心情愉快极了。   “皇额娘你好大胆啊,竟敢说皇阿玛的坏话。”   八阿哥张着嘴,哈哈大笑了两声,大声道:“儿子才不要娶媳妇,儿子要一直跟着皇额娘……”说着话,扭身就跑。   白雪冲淡了夜幕的黑暗,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雪地里,你追我赶。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处在三百年前的清朝,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可以任性妄为的少年时光。   佟宝珠在雪地里挥舞着手臂,扭着腰,欢快地唱起现代的一首歌: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   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   你看那,山捧金,水流银呀。   春夏秋冬里,大地开花。   那个喜呀   那个乐呀   那个美了   那个醉了……   八阿哥听到歌声,转回身,跟着她蹦蹦跳跳,待佟宝珠停了下,他哈哈笑,“皇额娘,皇额娘,好好听啊,再唱一次嘛。”   “好咧!”   佟宝珠扬起手绢,又开始唱:   逢盛世,祝太平,红红火火。   春常在,风雨顺,喜乐年华。   你看那,人风流心也潇洒。   东西南北中,彩灯高挂。   那个喜呀   那个乐呀   那个美了   那个醉了……   婉转欢喜的唱腔回荡在寂静的雪夜里,偶尔自远处传来一声爆竹声。似是给喜悦的心田里,燃放了一枝带着唿哨的烟花。   那烟花在脑海里绽放,然后撒落了一地的星雨。   “额娘给你起个小名儿吧,好不好?”佟宝珠停下来后,捂着冻僵的脸蛋,对着八阿哥哈哈笑道,“就叫小美。”   接着又忍不住唱道:“雪夜美呀,你也更美,不管外面雨大,天有多么黑,再苦的日子,它都有滋味。谢谢老天把你送给了我,我已知足美了更美……”   白茫茫的雪地里,看着只有他们二人,其实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十几名侍卫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佟宝珠不同寻常的举止,当夜就传到了康熙耳朵里。当他听到佟宝珠给八阿哥起了个叫“小美”的名字。当着传话侍卫的面,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朕在这里宫里忙天忙地,忙着替你出气,你倒是玩儿美了。美得不想回紫禁城,就连紫禁城里的事都不想听了。   想到佟宝珠能有开心的日子,都是因为他的苦心安排。幽怨的思绪里,又升腾出了几分得意。   这世间,就没有朕得不到东西。   不是喜欢宫外吗?   只要朕乐意,即使是后宫嫔妃,也一样能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禀报消息的侍卫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全部说了:“娘娘说,如果摔倒,要赶快捂着脸。万上摔着脸,将来可就娶不到媳妇了,就像……就像……”赶快跪了,“启禀主子,下面的话奴才不敢说。”   康熙猜测到,应该不是什么好话:“那就不用说了。”待侍卫离开后,又被叫了回来,“把话说完。”   听了侍卫说麻子的话后,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你不用过去了,去西山营训练半年,以后等着朕重用。”   后来,这名侍卫,再也没被重用。这是后话了。   次日,下早朝,康熙从乾清门出来,直接拐进了上书房。五阿哥看到他,一个激灵困意全无。   正在五阿哥担惊受怕,怕被皇阿玛责怪他上课打瞌睡时,康熙发布了一个好消息,腊八节那天,上书房放一日假,让大阿哥带他们去白塔寺门前施粥。施过粥之后,去南海子比赛冰嬉,谁得第一名,奖湖州进新贡的紫檀狼毫笔。   什么笔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假又能出宫玩儿。   五阿哥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阿哥和五阿哥差不多的心情。尤其是大阿哥和四阿哥,昨日还找康熙请奏,想去南海子射猎呢,康熙未加思考地拒绝了。   这过了一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众阿哥屏息静气了片刻后,跪地齐呼:“谢谢皇阿玛,皇阿玛万岁。”   康熙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让奴才们给你们准备要穿的衣服,需要带的东西。中午就在南海子用膳,你们是想吃烤肉,还是锅子,提前让人准备。这事,就交给老大了。”   “是,皇阿玛。儿臣会安排妥当!”大阿哥响亮地应声。他比春天离开京城的时候黑了也瘦了,但个子高了不少。   此时仅比康熙低了半头。   四阿哥问:“皇阿玛,二哥和我们一起去吗?”   站在康熙身后的太子,扬了扬嘴角,还是四弟最知他的心意。他也想去,但不敢问。   康熙:“等明日看情况,若是政务不忙。明日中午,朕带着太子微服过去。你们暂时不要说出去。”   这个时候,一早就出了城的内务府官员以及禁卫军们,正在南苑团河行宫附近的湖里查看冰面情况。   “明天,阿哥们都要过来?”佟宝珠听了内务府副总管葛录的禀报后问道。   “禀娘娘,臣接的口谕,是说有五位阿哥过来。”   佟宝珠在心里算了一下人数,然后问:“是六阿哥不来,还是七阿哥不来?”   “臣不知,梁总管只说让臣安排五个阿哥休息的房间。”   “你回去一趟,跟皇上说,就说本宫说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让五岁以上的公主也来吧。”   路上的积雪半尺厚了,雪还没停,仍是纷纷扬扬下的欢快。二十多里路,葛录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回到皇宫已经是半上午了。   康熙听了他的禀报,扬着嘴角笑道:“照着皇贵妃的吩咐安排。”又道,“皇贵妃吩咐的事,都尽快安排。”   接着吩咐梁九功,“让德贵妃安排三公主,午后就出城,让早一步过去,陪皇贵妃。”   德妃听了让三公主陪皇贵妃的话,心中一惊,问道:“梁总管,皇上有交待,让谁陪着三公主出城吗?要住多久?需要带些什么?”   “禀德娘娘,主子爷没说。”   德妃看了眼,旁边的荣喜嬷嬷,又问道:“梁总管,本宫怎么安排合适呢?”   梁九功“哎哟”了一声,道:“奴才就是个传话的。宫务的事,奴才不懂。”   作者有话说:   从张明德给八阿哥的测字里,推测八阿哥的小名,可能是叫保美。   大阿哥:保清   太子:保成   八阿哥:保美   四阿哥排队等   ......   里面的歌词分别出自《红红火火》和《美了美了》。 第137章 教导   梁九功回乾清宫复旨, 康熙也问了他差不多的问题。被主子爷问,可不敢说不知。   梁九功认真的答道:“回主子的话,若是芳华姑姑在,奴才会让芳华姑姑送;若是芳华姑姑不在, 奴才央求寿康宫里的福嬷嬷。公主是金枝玉叶, 不能有丝毫闪失, 这冰天雪地的, 路上不好走。万一有个不顺, 她们能干又有宫外出行的经验, 能有好办法解决。”   康熙斜了他一眼:“滑头。”   梁九功微弯着腰,笑呵呵道:“奴才自个儿办事不行, 但奴才跟了主子爷这么长时间,跟主子爷学的有眼光, 会看人,会用人。”   让芳华姑姑或是福嬷嬷送的原因,梁九功只说出了表面的部分。最重要的是她们是康熙和太后的人,一般人不敢故意使坏。万一在外面真有个闪失,也有人和德妃一起担着。   还有一个原因是,德妃若是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人送三公主, 表明她对三公主十分重视,荣妃知道了必然欢喜。   德妃刚接管后宫,正是需要拉拢人心的时候。此举不但能和荣妃拉上关系,还能和芳华姑姑或是福嬷嬷搭上关系。   康熙道:“如果此时是太后在南海子,皇贵妃在宫里, 你猜皇贵妃会安排谁去陪送?”   “奴才猜不着。”梁九功道。   康熙就是卖个关子, 没指望他回答。愉快笑了一声道:“若是皇贵妃, 她会让荣妃去送。”   梁九功想恭维康熙两句呢,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一瞬间变成了冷若冰霜。刚刚张开的嘴巴,又赶紧闭紧了。   主子爷心情不佳的时候,还是少说为妙,万一哪句惹他不高兴,又要挨骂。   伴君如伴虎呀,老虎的心思,着实不好琢磨。   先前康熙是为自己了解佟宝珠的心思,认为自己和她心意相通开心。接着又立马想到,她对嫔妃们的关心,都是基于不爱他,不稀罕他的基础上。心里就火燎燎的难受。   帝王有三宫六院不是很正常吗?身为帝王,就没资格拥有一份纯真的男女之情了吗?帝舜有娥皇女英,看看人家相处的多好。转念又想,也许娥皇女英对帝舜是虚情假意。   更让康熙气恼的是,他把佟宝珠的那些说法,说给了纳兰性德后,纳兰性德居然十分认同。并且再三央求他,告知是出自谁的口。   纳兰性德说,他一直追寻什么是真正爱情,原来以为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来以为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真正的爱情,是需要建立在相互对等的基础上。关系不对等,就不会有纯粹的男女之爱。   当时康熙问:牛郎织女,梁山泊与祝英台就不算是爱情了吗?   纳兰性德说:他们身份不对等,但他们的精神对等。织女虽然是神仙,但愿意跟牛郎过男耕女织的生活,愿意为他忍痛生孩子。   康熙不赞同他的说法,但也想不出更有力的说法,去反驳。   殿外的雪花轻飘飘的飞,更显得殿内的寂静。康熙沉思了半天后,吩咐道:“着人去南海子给皇贵妃传话,明早让她别用早点,等朕送去的八宝粥。”   梁九功安排人出城后,返回殿内,还未站定,康熙又吩咐:“去尚衣局看看,朕让做的衣服做了没?”   到了傍晚,雪终于停了。没有人踩过的地方,八阿哥站上去,埋着了膝盖。   佟宝珠看着穿得厚成球的小人儿,说:“你趴雪地里,让我滚动一下,看你能把你滚多远。”   八阿哥毫不犹豫地趴在了雪里,扭着小脸大笑:“皇额娘快来呀,儿子准备好了。”   佟宝珠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笑眯了的小眼睛说:“雪地里凉,快站起来。”接着又道,“小美,你要记着啊,不管是谁,只要对方提出的条件不妥,你都要想办法拒绝。就是你的皇阿玛和皇额娘也不例外。你要学会反抗,要向别人表达自己的不满,知道吗?”   又道:“我们只有自己珍惜自己,别人才会重视我们。”   八阿哥这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赶快爬起来,拍着身上沾的雪花,小声说:“皇额娘,儿子记着了。”   佟宝珠嘿嘿笑了一声,一把把他摁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好,可我还是想滚一下,哈哈哈。”   隐身在附近的暗卫,相互看了一眼,这种事要不要给主子禀报?另一个人摇了摇头。每日跟着皇贵妃看乐子,多有趣啊!这要告诉主子,责怪下来,以后可没的看了。   八阿哥从地上再次爬起来,这次就没方才那么听话了,握起小拳头捶佟宝珠:“皇额娘,你欺负儿子。”冻红的小脸,又气又恼。   这么快就知道反抗了。佟宝珠摸摸他的头,开心地笑:“走了,我们回去吃羊肉锅子。”活得自我一些,生活才更有趣味嘛。   锅子支在火炉上,里面除了羊肉片之外,还有鱼丸、蘑菇、豆芽、土豆、山药、胡萝卜和菠菜等等。   鱼丸用的鱼,是白天他们砸开了一处冰面,钓上来的。   八阿哥用勺子舀了个鱼丸放在佟宝珠碗里:“皇额娘先吃。”又舀了一颗鱼丸放自己碗里,“小美也吃。”   佟宝珠暗自感叹,论情商高、有悟性,学东西快,这些阿哥们之中,还数是八阿哥。甚至是说,八阿哥是她认识的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   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每日都有明显的进步。他还有一个特别明显的优点,那就是凡是跟他接触的人,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爱笑,性格温和,对待下人们也有礼貌。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晚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佟宝珠让人把八阿哥的随侍陈风叫过来,带八阿哥去洗漱,并交待了明日的衣着。   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容易暗中比较,八阿哥气质温润,再加上数他的年龄最小,在人堆里很容易被忽略。给他穿件色彩明亮的衣服,也好让众人多关注他一些。   “娘娘明日早些起。”芳华姑姑笑道,“兴许小主子们来的早。”这些日,佟宝珠都是天亮起才床。   “葛大人说,他们要先去施粥,再加上路上不好走,估计要到中午了吧。”   “奴才猜测,路上的积雪肯定已经清理干净。二十多里路,两刻钟就到了……”   芳华姑姑的话还没话,就听见外面一声带着哭意的:“皇额娘……”   “三公主?”   佟宝珠说着话,站起了身,尚未走到门口,帘子在外面撩开,三公主探身进来,看到屋内只有佟宝珠和芳华姑姑,低声急急地说:“皇额娘,净房在哪儿?”   “在院子西边,奴才带三公主过去。”   芳华姑姑带三公主出去的这会儿时间,佟宝珠在她的随身丫头杏儿的口中得知,她们在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马车坏半路上了,修了半天没修好,只好派了两个人返回宫内又寻了一辆马车。   “谁送你们来的?”佟宝珠问。   “永和宫的李公公和刘公公骑马跟着。”   “还有呢?”   “赶马车的是位中年公公,李公公管他叫崔谙达。还跟有十名侍卫。”杏儿气愤道,“马车坏了,没一个人拿主意,该怎么办。还坏了两次。   三公主说要骑马走,李公公拦着,说德贵妃交待,为防意外,路上不能让三公主离开马车。”   “那两位公公呢?”   “公主生气,进了园子,就没再让他们跟。那个赶马车的在院子外面。”   “你要不要去净房?”佟宝珠问。   “要。”杏儿苦着脸说,“奴才也急。”   “怎么不早说啊!”   佟宝珠让人把杏儿带下去,她出去和赶马车的崔公公交待了几句,让他给德妃回话,说三公主已经送到了。并让他把路上详细的情况告诉德妃。   三公主要过来,居然没人先一步过来告诉她;马车坏路上,也没人来告诉她。她今天接到了三次从宫里传出来的旨意。传旨的人,就没看到公主的车辇?豪华大马车,又有太监和侍卫跟着,走到官道上,多明显。   这中间肯定是有问题。   现在后宫是德妃管理,她是提醒德妃调查此事。   康熙得知三公主的事,大骂梁九功:“怎么不早告诉朕?”   梁九功急忙叩首认错:“奴才是看万岁爷忙着,没敢打扰。奴才知道的时候,已经换了新马车。”   主子爷不就是想看德贵妃能否把三公主顺利的送到南海子嘛,要是想让插手管,三公主没出城,就该派人跟着了。德贵妃现在是后宫的眼中钉,想给她使绊子的人多了。就凭着永和宫的人护送,这时候能送到,还算是不错。   梁九功也是暗自腹诽一下,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康熙过来狠踢了他一脚:“找人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佟宝珠先让三公主喝了一碗姜汤,又吃了一碗羊肉面,然后用热水泡澡。上床的时候,快九点了。   “我终于缓过来劲了。皇额娘,您不知道,我冻的想哭。在心里把德妃骂了一百遍。”三公主气哼哼,道,“我若是下马车用腿走,也早就到了。规矩规矩,都出了宫里,还讲那么多规矩。用围脖围着脸,谁知道我是谁啊。我跟侍卫说,让他们来南海子通知您,让您派人接我,他们都不听,说德贵妃没这么交待。她这是故意坑害我!故意让冻我呢!”   佟宝珠给她掖掖被子,“你德额娘怎么会故意坑害你?她也想把你顺利送来。这是相互沟通没到位,下人们办事不利。你是高贵的公主,别跟下人一般见识。赶快睡吧,明日早些起来吃腊八粥。你皇阿玛说了,会着人一早就往这里送。”   次日,天还未亮就下了朝。   康熙回乾清宫换了便服,临出宫时,对梁九功吩咐:“等天亮,你同太子一起,去慈宁宫给太皇太送腊八粥。跟太皇太后说,朕有事出宫了。她若是问什么事,你就说不知。”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选择   为了避免满面风霜, 康熙权衡之后,选择了坐马车。路上的积雪昨天一直在清理,此时只有薄薄的一层,车轮辗着冻土, 吱吱咯咯的响, 像是一曲婉转的乐曲。   他向来不怕困难, 他就是踩着困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三藩平了, 台岛收了, 就连南方那些酸硬的士子之心, 都被他打动了。   他还会俘掳不了一个女子的心?   轻易而举之事!   至于长相么,男人的长相不重要, 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这是康熙一贯的性格,在战略上藐视敌人, 战术上重视敌人。每当与敌人正面交锋时,心中就会有隐隐的兴奋感。   因为接下来,就是他的胜利。   马车穿过北大门,直奔翠润轩,这时候天刚蒙蒙亮。   佟宝珠正给八阿哥穿衣服。   自从八阿哥来翠润轩后,每天早上, 都是她来叫他起床。八阿哥醒来后,围着棉被坐床上,等着她把贴身穿的里衣和棉袄棉裤烤热乎,再一件一件的穿身上。   “今天哥哥们要来,胤祀跟哥哥们一起玩儿。尤其是四阿哥哦, 他人很好, 你要跟他好好相处, 做永远的好兄弟。”   “皇额娘, 小美。”   “嗯?”   “儿子叫小美。”八阿哥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开心里带着炫耀。   佟宝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在有外人的时候,还是要叫胤祀。”   “皇额娘,为什么?”八阿哥眨眨眼。   “有资格给皇子们起名字的,只有你皇阿玛。”   八阿哥失望地“噢”了一声。接着又笑了:“儿子听皇额娘的话,这是我们的秘密。”   佟宝珠拍拍他的腿,八阿哥站起身,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抬起了一条腿。   佟宝珠拿起衬裤,他很配合的,把腿伸了进去。一条腿穿进去后,再穿另一条腿,然后自己把裤子提好。   “他自己不会穿吗?”康熙站在门口说。   他穿了身湛蓝色的长袍旗装,领口绣着繁复的月白色祥云纹,肩臂和前胸是金色的五爪盘龙纹。   清爽而又华贵。   “儿子叩见皇阿玛。”八阿哥赤脚下床,跪在了地上。   “臣妾叩见皇上。”佟宝珠行了个半跪礼。   康熙:“都起来吧。”说着话往这边走,“保美,还不会自己穿衣服吗?朕像你这么大,早就会穿衣服了。”   “谢皇阿玛。”八阿哥起身后,飞快地看了佟宝珠一眼,然后仰着小脸,冲康熙笑,“皇阿玛,儿子笨。从明天开始,儿子学着自己穿衣服。”说着自己笨,却开心极了的样子。   康熙掐着八阿哥的掖下,把他抱床上,“不用学也行,让奴才们伺候。”抹了两下小脚丫下的尘土,扭脸问佟宝珠,“他的袜子呢?朕来给他穿。”   八阿哥紧闭着嘴唇,看看康熙,又看向佟宝珠。皇阿玛居然抱他啦!居然抱他啦!还要给他穿衣服。肯定没给老六穿过吧?心花怒放!唔,还管自己叫保美。   那以后,他可以在众人面前,也叫保美了?同太子和大哥一样,有小名?   佟宝珠拿了一双白色的小布袜递过去,“皇上是位好阿玛,阿哥们有福气。”   “贵妃也是位好额娘。”康熙一边给八阿哥穿袜子,一边说,“小美的名字起的不错嘛,以后就叫保美。保老八这辈子生活,和和美美。”又说,“保是字号。你大哥叫保清,你二哥叫保成。”   八阿哥咧嘴笑:“谢谢皇阿玛,皇阿玛和皇额娘也和和美美。”   佟宝珠:“......”敢情她周围竖满了他的眼睛耳朵。   康熙审视了八阿哥片刻,看向立在床沿的佟宝珠,“这孩子,变化挺大啊!贵妃教子有方。”   “臣妾没教什么,是八阿哥自己长的好。”佟宝珠又递了小皮靴给他。   用早膳时,看着八阿哥盛了他带来的八宝粥,双手摆放在他跟前,说道:“皇阿额请用膳。”康熙再次说,“贵妃教子有方。把老八教导得多懂事。”   八阿哥冲他开心地呵呵笑:“谢谢皇阿玛夸奖。”指着一碟子煮黄豆说,“儿子最爱吃腌黄豆了,皇阿玛尝尝,好吃的很。”   康熙吃了一颗后,点点头:“好吃。”   “是儿子和皇额娘一起腌的,皇阿玛喜欢吃,走的时候,带走一碗。”   康熙:“……”这个兔崽子,这是住在这里不想回宫了?   三公主问:“皇阿玛,女儿能在这里住多久?能陪皇额娘半个月吗?”眼神里透着渴求。   康熙:“……”不是该向他求情,让皇贵妃早些回宫吗?在宫里人看来,皇贵妃可是在这里受罚。   佟宝珠吃了两口粥后,笑道:“皇上,最少得让臣妾在这里住到过了年吧?她们跟着皇上南巡了两个月,臣妾这才在宫外住了十天。”   “南巡有什么好?一大半时间都在马车上,坐的腰疼。下了马车,见到的也都是日常伺候的奴才们。”康熙不愿提南巡的事,“赶快用膳,用了膳,让人带他们两个去学冰嬉,今日有比赛。”   “女儿也可以参加吗?”三公主惊喜道。   “可以。我们满人儿女,没汉人那么多规矩。等明年天暖和了,也可以偶尔出宫,去外面看看。好好练习骑射,明年秋猎,你也参加。”   “谢谢皇阿玛。”三公主惊喜道,“女儿不饿,女儿告退了。您和皇额娘慢用。”   “把碗里的粥吃完。”康熙又补了一句,“这是朕一大早起来,给你们带来的。因为担心会凉,路上一直用小火炉温着。”   “皇阿玛,您是真太好啦!”三公主跟着佟宝珠的一段时间,学会了夸赞人。   如康熙所想,没等他用完早膳,三公主就领着八阿哥离开了翠润轩。   “朕以前只顾操心朝政,对孩子们关心的少了。以后朕哪里做的不足,贵妃给朕提醒一下。”康熙用过早膳,漱了口后说。   他琢磨过很多次的话,此时随意的说出来,就像是才想到的一样。   佟宝珠原本不想过问德妃的事,看到康熙变成如此好脾气,让伺候的人退出去之后,问:“皇上怎么突然晋升德贵妃?”   “你说呢?”康熙的笑意里,似乎带着炫耀的意味。   “臣妾不知。”   “让她做一段时间贵妃,大家就会看到,不是谁都有能力管理后宫。断绝嫔妃们窥伺后宫管理权的念头,以后你就好管理她们了。”   佟宝珠:“……”不可置信地问,“皇上仅仅是因为这个?”   “不全是。”想到德妃曾对他说的那些话,康熙皱起了眉,“她算计过朕。朕讨厌她,想给她个教训。等过些日子,朕寻个理由,直降三级,把她降为贵人。”   康熙看着佟宝珠阴寒下来了脸色,知道她又在操别人的心了。不高兴道:“是你一直照顾着她。她非但没感恩之心,反倒想着算计你。如此狼心狗肺之人,高居妃位,会为祸后宫。朕看她为朕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才把她降为贵人。否则,直接打个半死,撵出后宫。”   佟宝珠咬了半天嘴唇,缓声道:“人之初,性本善。德妃原来不是这样,她做答应的时候,也是纯真的很。是后宫这个环境,让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一个人为了自己过的更好,难免不会去伤害别人。皇上不想看到她,不去她宫里就是了。”   又道:“皇上给她体面,就是给四阿哥和六阿哥体面。”   “朕是皇上,但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谁给朕不痛快,朕就要加倍的报复回来。”康熙沉声道,“贵妃莫要再劝。”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又变回了笑脸,“不说她了。贵妃今日想做什么?朕陪你。”   “待会儿,阿哥们不是要过来吗?”   康熙拉起她的手,狡黠一笑:“朕让他们去施粥了,最快也要到半晌里才能忙完。再往这里来,估计将近中午。”   佟宝珠盯着康熙看了一会儿,抽出了手,“皇上,想不想听臣妾说句心里话?“   “嗯?”康熙笑道,”贵妃请讲。   佟宝珠颦着眉,郑重地说:“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方式,这种态度。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没等康熙应话,紧接着又说:“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从来不去为别人着想分毫。你以为你今天一早上来这里,我就会感动了?”   “一点都没感动到我。你想看到我,大可以把我叫回宫,问问我,想怎么过腊八节。我会说摆场宴席,让嫔妃和孩子都参加,皇上在众人面前给我体面。我高兴,大家也都高兴。”   “你现在这种任性的方式,感动是你自己。”   康熙听她把话说完后,捏着了她的脸蛋,“朕想单独跟你在一起。朕是皇帝,可以决定自己的腊八节怎么过。”   佟宝珠点点头,接着笑了:“臣妾还以为,皇上是在讨臣妾开心。是臣妾理解错了。”   康熙看着面前这张芙蓉花一样的脸蛋,心情又开始烦躁。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关系很亲密的两个人,因为谈论到了男女之情,变成了今日这般生分。   他思索了片刻,把站在廊檐下的近身侍卫图理琛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回宫一趟,告诉德贵妃,六阿哥和贵妃之位,她只能任选其一。她如果要贵妃之位,朕把六阿哥开除宗籍,过继给别人,从此朕没有这个儿子;如果想要六阿哥,朕把她降为贵人。”   “喳!”   图理琛离开之后,康熙看向佟宝珠道:“朕让她自己选,贵妃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接着又道:“胤祚的名字是不妥,可朕已经取定了名字,还能怎么办?难道非要朕给他改名?朕是天子,可朕并不是固执不化之人。别的错事朕可以认。唯独胤祚这个名字,朕不能改。朕改了,就表明朕对太子没有信心,担心其他皇子动摇储君之位。”   “朕要向众人表明,不管其他皇子叫什么名字,还是由谁生的,朕都丝毫不担心,将来谁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佟宝珠咬着嘴唇不说话。   康熙又道:“你以为朕把六阿哥送回永和宫,是因为德妃?当初,六阿哥放在苏嬷嬷那里抚养,是个好主意。可别人误解了朕的意思,以为朕是把六阿哥放在了太皇太后跟前养着。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对孙儿们娇宠,把人宠得无法无天。既然这样,还不如在德妃那里,最起码德妃会管束他,让他守规矩。朕怎么能想到,德妃更宠六阿哥!”   “他骂八阿哥你也知道的吧?老八也是朕的儿子,他哪来的胆子去骂朕的儿子是贱婢生的?他连朕都骂着了。朕是多不知羞耻啊,去宠幸一个贱婢。老六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还不是因为听到过这种话。”   “就凭这一点,朕就想降德妃的位份。把她降为答应,让她重新体会一下做贱婢的滋味。”   “为了孩子们,朕忍了。最低只能把她降为贵人。可是降到贵人,出不了朕心里的气。所以朕把她放在更高处,再把她打回原形。”转话又道,“她若是真有能耐,或是安守本份,就能让朕抓不到她的错处。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怪不得朕狠心。”   “如果不是贵妃一直对朕误解,朕不想说这些。朕是天子,又是男人。不想让贵妃知道朕也有烦恼的时候。   康熙的一番话,把自己说得心潮澎湃,自己都有些被自己感动了。身为一国之君容易吗?一颗红心分成了无数瓣,哪里都要他费心思,贵妃还这么不让他省心。   看着脸色依旧清寒的皇贵妃。   他只好继续努力:“贵妃还有哪里对朕不满,朕再给你解释。”   “为什么要把四阿哥改回德贵妃名下?”佟宝珠问。   康熙道:“不改回她名下,贵妃就一直欠着她的恩情。别人也以为,贵妃对德妃的好,是因为要了她的儿子。贵妃将来会是皇后,后宫所有的孩子,都是你的,都在你的名下。你是朕所有孩子的嫡母。何苦再去争一个老四?像老八这样,不是挺好吗?良贵人心里只有感激。一个小小的贵人,都敢去向德贵妃叫板,还不是因为她想报答你?”   “皇上有想过四阿哥的处境吗?被人推来推去,连心里能依靠谁都不知道。”   “老七不也是一样?已经换了三个地方住了。朕看着老七挺好,整日乐呵呵的。”   “七阿哥有戴佳庶妃这个亲额娘一直疼着。”   提到亲额娘,康熙就心酸。阴着脸道:“要怪也只能怪老四的命不好。朕八岁丧父,十岁丧母。朕也长这么大了。”接着又道:“终于长大了,又成了一个鳏夫。想找个女子相依为命,她又不爱朕。”   看着康熙一脸委屈的模样。佟宝珠“扑哧”笑了,走过去,倚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脖子说:“皇上是千古一帝,老四就是个普通的皇子,他怎么能跟皇上相比呢?”转话道,“我们去钓鱼吧?中午吃烤鱼。”   康熙心里刚一喜,以为自己的卖惨求疼爱的行为,赢得了贵妃的心。佟宝珠又道:“臣妾即使对皇上有万般不满,看在皇上这些懂事的儿女面上,臣妾也会继续忍皇上,待皇上好。”   康熙:“......”朕在贵妃心里的份量,远不如那些不省心的孩子们吗?   佟宝珠:“看着这些孩子们就知道,其实皇上是个知礼懂事之人。因为早早的登上了皇位,被人捧得无法无天,所以比较自我,不懂得为别人着想。这没关系,以后臣妾好好教导。”   康熙:“......”朕都做到如此程度了,还叫不为别人着想吗?!   他们披上棉披风出门的时候,图理琛到了永和宫,向德妃传了康熙的口谕。   德妃跪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神。在荣喜嬷嬷和另一名宫人的搀扶下才站起来。   “……皇,皇上为什么下这样的旨意?”   “奴才也不知。”   “皇上在哪儿?”德妃急声问。   图理深朝她施了一礼:“臣告退。娘娘好好考虑,考虑好后,去乾清宫告诉梁总管。” 第139章 聪明   关于六阿哥, 最重要的一件事,康熙没说。就是他曾让人拿着六阿哥的生辰八字,去狱中找张明德批字,批的是早夭之相, 破解之法是远离亲生父母。   将近中午时, 康熙回了紫禁城。问梁九功, 永和宫里的情况。梁九功说德妃没来乾清宫, 而是去了慈宁宫。   “去催她, 让她赶快决定。早办早了。”   由于这半日和贵妃相处的不错, 康熙心情好,对德妃的怨气, 减轻了许多。也不想再因为她,把后宫搞得一团糟。从而让太皇太后不高兴, 让皇贵妃认为他是个薄情之人。   又说道,“只是把六阿哥过继给宗亲,以后她有机会相见。”   梁九功刚离开,苏嬷嬷来了,说是太皇太后让康熙去一趟慈宁宫。   此时的南海子,众人在团河池里玩冰嬉。   起初说的是比赛, 但因为大家的滑冰技术均不佳,又不稀罕什么紫毫笔,所以一起下场了。   有人练习怎么滑的快滑的远,有人练习怎么滑出花样,还有人拿着木剑两两对抗。   嘻嘻哈哈的, 热闹非凡。   佟宝珠过去的时候, 大阿哥正扶着一名身材略瘦的小厮, 艰难地向前移动。走近了, 才发现是穿着男装的大福晋。   就是长大了啊!懂事了,有容人之心了。   “额娘。”站在岸上的四阿哥先看到佟宝珠。扭着脸看了片刻后,飞跑过来,搂了她的腰问,“额娘,你怎么才来?”声音带了些暗哑。   佟宝珠把手掌放在他头顶,朝自己比划了一下,快到她肩膀的位置了。   “在那边有些事要办。胤禛怎么不下去玩儿?”   “不想玩儿。”四阿哥往后退了两三步,打下马蹄袖,施了个半跪礼,“儿子见过额娘。”没等佟宝珠说起身,就起身走到她身边,仰着脸又问,“额娘什么回宫?”   “过几天。”佟宝珠看着他不安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后,决定在这里就跟他说明白,“宫里的事,额娘听说了。胤禛不要想那么多,不论玉碟怎么变化,额娘永远都是你的额娘,你皇阿玛也还是你的皇阿玛,这是不会变的。”   四阿哥垂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后,抬眼问道:“皇额娘是在这里受罚吗?”   就在这时候,大阿哥朝这边跑来,笑哈哈道:“皇额娘,您看儿子是不是长高了?儿子给您带了礼物,在宫里呢,等您回去,拿给您。您猜猜是什么?”与四阿哥的担心相反,话里十分肯定佟宝珠只是在这里住几日而已。   大阿哥的礼物是块虎皮毯子,用了五张虎皮拼接而成。腊月二十八佟宝珠回宫那天,他亲手铺在了承乾宫西次间的坐塌上。   佟宝珠坐在暖绒绒的虎皮塌上,听黄忠禀告了,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德贵妃降回了妃位,六阿哥迁去了乾西二所,后宫暂时由温贵妃管理。   末了,黄忠笑道:“这皇宫里,想和娘娘一争的都蠢材。有些人就是太自不量力了。”   佟宝珠本来想说,不许说这样的话。想到这宫里都是康熙的人,也懒得再提点他们。反正黄忠是个聪明的,知道分寸,不敢给她惹麻烦。   当天温贵妃来了承乾宫,主动把宫权交回了她。   表面上,后宫恢复了佟宝珠出宫时的格局,但实际上与以往大不相同。   众嫔妃比以往收敛了许多,请安时,不再坐在一起,对某个人冷嘲热讽,而是说些天气真好啊,天儿真冷啊,这样无关痛痒的闲话。   “皇上这一招杀鸡儆猴真是绝了,现在人人都怕成为第二个德妃,不敢再张扬。德妃生过四个孩子呢,皇上还这么不顾情面,换成普通嫔妃估计打入冷宫里了。”   慧妃小声说:“嫔妾听说,皇上让德妃选是要六阿哥还是要贵妃位。德妃去找了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帮她选。太皇太后大怒,把皇上叫去斥责了一顿,说皇上任性妄为,把后宫当成儿戏。”   佟宝珠问:“你是听谁说的?”   “太后啊!这种秘事,也只有太后能知道。”慧妃磕着瓜子,道,“听太后说,自从皇上亲政之后,太皇太后还没发这么大的火呢。”好奇地问,“这事放在后宫来说,是大事。跟前朝的事相比,也不是什么大事。太皇太后怎么反应这么强烈?”   “太后给你说这些,没跟你说原因?”   “没有。太后是提醒嫔妾少掺合后宫里的是非,省得惹太皇太后不高兴。别看太皇太后平日里对后宫不管不问,什么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接着又嘿嘿笑道:“皇上快一个月没翻过牌子。姐姐回来,又能开始翻牌子了。妹妹等着呢,给妹妹往前排啊!”   佟宝珠笑道:“怎么?现在知道那事的好了?以前不是不稀罕被宠幸吗?”   慧妃又嘿嘿笑:“闲着也是闲着嘛。皇上多去几趟钟粹宫,嫔妾也有面子,在别人面前说话,底气足。”   又道:“这后宫里,盼着您回来的人多着呢。有您在,即使得不了多少好处,日子都差不到哪去。您不在,就不一样喽,牛鬼蛇神飞满天。”   佟宝珠惊讶道:“你居然会用这样的词?”   慧妃的愿望落了空,康熙一连三个多月都未翻绿头牌。敬事房的人急得嘴上起了火泡,每日都去承乾宫里央求。   “娘娘,主子爷再这样下去,奴才们可就罪该万死了。您劝劝主子爷,好歹一个月也翻个一两回。”说的好像康熙不翻牌子,都是因为他们似的。   佟宝珠道:“本宫劝了,可皇上不听本宫的话。本宫再劝劝。你们也想想别的办法。”   其实,她一次也没劝。   康熙这是跟太皇太后置气呢。被责斥了,不能辩解,只能用这种小手段,表明他的不满。   对女人没兴趣,谁能有什么办法?就是太皇太后也没办法,明知道他在赌气,又没理由再去斥责。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有办法呢,她能有什么办法?   在这段时间里,佟宝珠每隔四五日去乾清宫里求见一回,向康熙禀报一下后宫的事务。   两个人的谈话,也仅限于宫务,康熙再没提到私人感情这个话题。让佟宝珠觉得十分轻松,往乾清宫去的也没什么压力。   她是真怕了,跟康熙搅缠感情的事。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   康熙二十四年春闱,施世纶考中了进士,吏部把他安置到了江苏泰州做知州。   临行的前一日,他夫人来向佟宝珠辞行。他夫人是彩云,施世纶给她改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庞葛爱。   “谢娘娘大恩。奴才能有今日,全是娘娘恩赐。”彩云行叩拜大礼。   “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跟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布衣呢。就是现在也只是个五品官,凭你的眼界性情,嫁给一个五品官,也不算高攀。莫要妄自菲薄。”   “谢娘娘教导,奴才这就离开京城了。”彩云哽咽道,“容嬷嬷托奴才给娘娘说,跟着娘娘做个粗使的嬷嬷,她也愿意。娘娘如果不嫌弃,还让容嬷嬷回来吧,她没想过要嫁人,又不能在家里一辈子。无处可去,宫里是最好的归宿。”   下次求见康熙的时候,佟宝珠提到容嬷嬷的事。康熙未加思索地就同意了,“朕把芳华给了你,朕这里缺个管教嬷嬷,让她来朕这里当差吧。”把佟家的人安排到自己身边,不怕打探他的消息,是表明了他对佟家的信任。想到容嬷嬷和佟宝珠感情深厚,又道,“不当差的时候,可以去你那里请安。”   佟宝珠看康熙心情颇好,又提出生病的宫人,可否在宫内养病。依着前制,宫女们稍有不适,为免过病气给主子们,要移到宫外专门的吉房养病。   若不是得脸的大宫女,无钱无势的,无人照料,大夫也不尽心。小病养出大病,出去的一大半人,都回不来了。   “贵妃提议甚好。西北角的福宜堂闲着,那地方幽静。以后用来当吉房,再专门配两名大夫。”   “谢皇上隆恩。”   “贵妃客气了。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即使是朕认为不妥的,也不会责怪贵妃。”康熙没带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佟宝珠抿着嘴角笑:“谢皇上。”   康熙突然发现,她笑的跟往常不一样。   如果把笑容比作是一朵花。她以前的笑,是开在脸上的花;现在这朵花仍是开在脸上,但却看到这朵花儿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他喜欢看到这样的笑容。   四月初二,佟宝珠再次去乾清宫时,康熙拿出亲自撰写的孔子庙碑文给她看,“朕要让治统与道统合二为一,以儒家学说治国。提倡大一统,维护多民族共同发展。贵妃认为如何?”   佟宝珠扬着嘴角笑:“臣妾不懂朝政。听皇上这么说,感觉应该是好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四月初九,康熙说:“朕让内务府在景山设立了官学,让上三旗的子弟们去读书,定期由翰林院学士为他们讲课。朕还特意给赵子龙发了旨,特准赵保山入学。”   “噢”了一声,才想起来的样子,问道:“舜安颜经常去承乾宫给贵妃请安吗?”   “回皇上的话,去年入宫时去过一次。”佟宝珠道。舜安颜是她大哥家的老二,去年被康熙安排进了上书房和皇子们一起读书。与皇子们不同的是,他是住在宫外。   外男没有旨意不许入后宫。   现在承乾宫里,基本都是康熙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舜安颜是否向她请安这种特别的事。   “你是他姑母,应该经常去给贵妃请安。以后让他每月入宫两趟。”顿了一下又说,“景山官学成立了,朕准备安排他去官学读书,多接触一些上旗的子弟们。”   佟宝珠越来越觉得,康熙知道体贴人了。如果是能临幸后宫就更好了,嫔妃们都望眼欲穿的期盼着呢。天天问她,皇上什么时候开始翻牌子。   五月初二,太皇太后下懿旨,六阿哥移出玉碟,改名为保绶,过继给裕亲王。   六阿哥出宫那日,哭得撕心裂肺的。四阿哥一直把他送到了东华门。   临分别时,六阿哥骂道:“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你害了额娘,又害了我。我恨你,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再也不来皇宫了。”   四阿哥对着东华门望了半天,他的伴读张廷璐催了他三次,才回转身。穿过景运门,犹豫了片刻去了永和宫求见。   宫人说德妃病了,谁都不见。   回上书房的路上,张廷璐小声说:“四阿哥不用难过,这跟您没有丝毫关系。”   六阿哥骂四阿哥的事,立即传开了。背后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都是说,可能是因为四阿哥的事,德妃得罪了皇贵妃。   这下好了,把四阿哥要回去了,六阿哥没有了。   “谁要是得了宠,可千万别张狂。今儿被宠,明儿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皇上宠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应。转脸就可能把情谊抛个干净。   “没有强硬的家世呀,还是老实一些好。”   “瞧瞧人家皇贵妃,有太皇太后给撑腰呢。只要太皇太后在,即使被皇上冷落了,也只是暂时。”   康熙在后宫嫔妃小主们心中,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薄情寡义之人;而德妃成了一个恃宠而娇之人。   毕竟知道其中真相的人是少数嘛。   正当众人在背后议论得起劲时,乾清宫的太监传旨,让嫔位以上的小主去承乾宫。   到了承乾宫,众人惊然发现,已经四五个月未踏入后宫的皇上在。   皇上终于要翻牌子啦!个个欣喜异常,像过节似的,争着说喜庆吉利的话,把德妃和六阿哥的事抛到了脑后。   “六阿哥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朕跟大家解释一下,太皇太后找人给六阿哥测了字,六阿哥的八字与朕不合。朕是火命,他是金命,火克金。离朕太近,对六阿哥不利。为了六阿哥身体健康,太皇太后便决定,把他过继出去。”   慧妃立即接话:“太皇太后慈爱。”又道,“做皇上的儿子和王爷的儿子,也没差多少。这些皇宫里的阿哥们,将来也都要迁出宫去住。六阿哥早一步出去,更能得皇上疼爱。”   众人纷纷附合称是。   一团的欢喜和气。   太皇太后知道康熙去了后宫,冷哼了一声道:“孙儿大了,哀家扭不过他了。”   苏嬷嬷笑道:“万岁爷知道分寸,他这么坚持,应该是其中另有因由。不想老祖宗担心,便没告诉老祖宗那么多。”   “由他吧。”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你看看哀家这命啊!那些年和儿子争,现在又和孙儿争。没少劳心费力,也没落到好。再看看太后的日子,和皇帝在一起是母慈子孝。过的既体面又舒坦。”   又叹气,“哀家生的都是些什么孽障啊,早知道如此,就不生了,养别人的儿子。那他们就能看到哀家的恩情。这亲生的,对他们好,为他们操心就成了理所当然似的。管过了头,还惹他们烦。”   在承乾宫里用膳的康熙摸了摸发热的耳朵,看着给他夹菜的八阿哥,笑问:“保美在皇额娘这里过的开心吗?”   八阿哥笑眯了眼:“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很开心。皇阿玛呢?这段时间开心吗?”话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你说呢?”   八阿哥笑呵呵道:“儿子不知道。”   康熙问:“保美是喜欢良额娘、惠额娘还是皇额娘?”   八阿哥收敛了笑容,扭脸看了佟宝珠一眼,又看出康熙。紧闭着小嘴巴不说话。   皇额娘告诉过他,凡是遇到更喜欢谁的这种选择问题,不要回答。因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佟宝珠把话接了过来:“皇上,如果臣妾和八阿哥同时掉进了水里。您先救谁?”   康熙:“……”这问题没法回答。迟疑了片刻后,反问:“贵妃说呢?”   佟宝珠:“谁都不用救。”又道:“臣妾和八阿哥都能自己爬上来。”   八阿哥“扑哧”笑了。   皇额娘好聪明啊!   欢喜地说:“皇阿玛,您别担心。万一儿子和皇额娘同时掉水里,儿子帮您救皇额娘。” 第140章 只求   晚膳结束的时候, 黄忠过来说,四阿哥在永和宫求见,永和宫闭殿不见任何人。   “这会儿还在吗?”   “回娘娘的话,是的, 用膳前就来了, 一直等到现在。奴才看四阿哥的样子, 是见不到德主子, 不打算回去。”   “你怎么不早说。”佟宝珠看向康熙, “皇上, 臣妾过去看看。”   康熙站起身,“朕也要回乾清宫了。”   开路的鞭哨声响起, 四阿哥扭头往承乾宫这边看了一眼,又看向永和宫紧闭的大门。仿佛这么直直地看着, 能把永和宫的大门看出个窟窿,能从窟窿里进去似的。   “四阿哥,皇上要出来了。”张廷璐小声提醒。   四阿哥看着大门,犹疑了片刻,朝着东边跪下迎驾。   康熙出来,没朝这边看, 直接上了龙辇。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八阿哥从大门内探出了头,左右看了看后,又扭头朝院内看了眼,这才从大门内出来。   蹲在四阿哥跟前, 小声问:“四哥, 你用过膳了么?”四阿哥站起了身, 他也跟着站起来, 拉着四阿哥的手说,“四哥,皇额娘让你来承乾宫。”   “不去!”   四阿哥甩手离开。   “脾气挺大啊!”康熙听了梁九功回禀后,哼笑了一声,“去把他叫过来。”朕来教育这个不识好歹的兔崽子。   梁九功跑着去,跑着回,回来禀告的时候,呼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贵妃娘娘在东二所里……皇贵妃娘娘说,若是主子爷的事不太急,让四阿哥用了晚膳再来。若是急,奴才再去传召。”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康熙犹豫着要不要去承乾宫时,宫人过来禀告:“皇贵妃娘娘带着四阿哥去了永和宫。”   “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吗?”   “奴才不知。看到娘娘去永和宫,奴才就来禀告主子爷。”   康熙等着佟宝珠带着四阿哥来见他,等了半个小时候的样子,黄忠过来说:“娘娘让奴才来禀告主子爷,四阿哥身体不适,歇下了。主子爷的事,若是不急,让四阿哥明日上午来见您。”   康熙:“……”贵妃这是在依仗他的宠爱,为所欲为的吗?   康熙有点开心,又有些失落。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显,声调也是先前的漫不经心,“他们在永和宫里说了些什么?”   “启禀主子爷,皇贵妃娘娘说六阿哥的事,跟旁人无关,是德主子和六阿哥自己造成的;说四阿哥只是德妃生出来的儿子而已,在感情上,是她的儿子。如果德妃不想认四阿哥,从今以后四阿哥就不用再去永和宫里请安了。”   “皇贵妃说,她正不想让四阿哥去永和宫里请安呢。不想把自己的儿子,让给别人做儿子。为了不让四阿哥为难,迫不得已才准他来。”   “皇贵妃还说从今日起,罚德妃闭门思过一个月。认错态度好,一个月后解禁;认错态度不好,继续思过。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解禁。”   “皇贵妃这么说的?”康熙不大置信佟宝珠能有如此霸道,她责罚嫔妃常用的手段是罚银子,抄佛经,从未让别人闭门思过。   “回主子爷,当时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多人都听见了。”   “德妃呢?她怎么说?”   “德主子一句没说。”   次日午后,康熙才等来了佟宝珠。没提四阿哥,也没提德妃。而是同他谈后宫管理的问题。   “皇上把后宫之权交给了臣妾,就是信任臣妾,臣妾有权利不经皇上同意,处置嫔妃。以后无论是皇上处置嫔妃小主或是宫人,都需经过臣妾同意。“   “朕要是不同意呢?”康熙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皇上另安排人管理后宫。”   康熙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笑道:“贵妃怎么向不朕建言临幸后宫的事?”   “皇上不在臣妾的管辖范围。”佟宝珠又道,“皇上也知道长时间不纾解对身体的坏处,无需臣妾再提醒。”   “贵妃不担心身体?”   “臣妾尚年轻。”   “……”   这是当前康熙面临的最大难题,佟宝珠说她不会爱上有其他女人的男人。   她说时,他觉得他可以做到。   他本来就不喜欢跟别人睡。   可他发现,佟宝珠更喜欢他去临幸后宫。   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左右都讨不到她的欢喜。   当天晚上,敬事房的三名太监,顶着绿头牌来的时候,康熙没再叫去。在三个盘子里,来来回回地看了两遍,最后翻了皇贵妃。   现在佟宝珠贴身侍候的人,除了芳华姑姑之外。还有黄忠从别处提调过来的四名宫女。佟宝珠给她们改了名字,分别叫梅儿、兰儿、竹儿、菊儿。   承乾宫里得了敬事房太监传的口信,众人皆很高兴。张罗着侍寝的一应事宜。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康熙才来。没多说话,到了承乾宫就让人侍候洗漱。   上了床,看到佟宝珠又打了地铺。没带什么情绪地问:“贵妃要在地上睡多久?”   “皇上不是想赢得臣妾的心么?”佟宝珠躺下后,笑道:“先给臣妾一段时间自由吧,让臣妾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又道,“臣妾不想侍寝。”   康熙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目光灼灼道:“贵妃以前也不爱朕,可喜欢侍寝。”   “我可以不解释吗?”佟宝珠转话又道,“宜妃这几日就要生了,臣妾看胎相像是个阿哥,皇上提前想个好名字。”   五月九日,宜妃生了,是个阿哥。康熙除了没半点喜色之外,还有十分心烦。   他觉得新出生的十一阿哥,就是他言行不一的见证。从这件事上,贵妃或许永远不会相信他不临幸别人的话。   当初,他说贵妃没喜之前,别人不能有喜这样的话,就食言了。   三天后,康熙才去翊坤宫探视,起了名字,叫胤禌。   宜妃小心地问:“皇上,禌是什么意思?”   康熙说:“息。”   宜妃没敢再问。胤祺,是吉祥;胤禟,是福佑,怎么到了小十一这里,就是息了。   众人都以为宜妃生了位阿哥,在后宫里,该会更加的趾高气扬。岂料,整个月子里都精神郁郁。   德妃解禁后,第一件事先去了翊坤宫,和宜妃聊了半天。宜妃的精神更差了,夜里连连做噩梦。   太医束手无策。   佟宝珠跟太皇太后商议后,待宜妃满月,请了喇嘛入宫做法事。说来也奇怪,做了法事,竟然真的不再做噩梦。为此,宜妃把所有积蓄一万三千多两银子,都捐给了喇嘛所在的香岩寺。   在这一个月里,康熙翻了五回牌子,两次佟宝珠的,三次是其他嫔妃。每次翻了别人,康熙都会和佟宝珠解释,没同房,只是把她们叫来说了几句话。   佟宝珠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   在康熙看来,笑意只是在脸上,甚至是十分勉强。再次翻别人牌子时,他实在忍不下去了,“朕究竟怎样,你才会满意?朕只翻你的牌子,时间久了,别人会对你生出怨意。朕这是为了你着想,才如此。”   “武夫就该多练武,文人就该多读书。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是一个皇帝,就该去做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你纳了那么多的妃子入宫,就该雨露均沾。皇上若真不打算临幸她们,直接把那些没生过孩子的嫔妃送出宫,让她们去过自己的生活。”   “即使朕开口,她们也不愿出宫。入宫不是她们一个人的事,她们背后有家族。”康熙解释。   “皇上还没问,怎么知道她们不愿意?”她不是真想让有人出宫,是想用这件事来证明,康熙有很多事是办不事的。   “朕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宫里,不可能送出去。这是一个帝王的尊严。”   佟宝珠笑道:“皇上别折腾了,还是做个好皇帝吧。你再折腾下去,既成不了一个好男人,也成不了一个好皇帝。会令更多人失望的。”   康熙气郁得胸口发闷,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堵进了死胡同里,前后左右找不到出口。可又无人能谈谈心,只好让人去传召纳兰性德入宫。自从卢氏过世之后,他就没再当值,四处游历,最近才回京。   派出的人不久就回来了,说纳兰性德病的很严重。康熙微服去他府上探望,看着床上瘦弱的年轻人,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年春天的精神还好,才几月没见,怎么成这样子了。   “皇上,臣不能陪您谈心了。”纳兰性德冲他笑,神色极是平静,“如果有下辈子,臣再也不要投生到官宦之家。寻一知心人,同她仗剑走天涯,替皇上去看看这大清江山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三天后,佟宝珠从大阿哥那里得到了纳兰性德去世的消息。大阿哥奉命去吊唁,临出宫前,来问佟宝珠可有特别交待。   这只是个理由。   他重点想说的是,让佟宝珠去劝解劝解康熙。   “儿子听说,最近这两日,皇阿玛情绪都很不好,膳食都用的极少。人都瘦了。”   大阿哥离开后,佟宝珠前去乾清宫求见。   康熙拒见。   七日后,康熙正式开始翻牌子。之所以说是正式,是慧妃来问佟宝珠如何才能更好的备孕,她也想生个孩子。   佟宝珠从这里知道,康熙又开了荤。算起来,冒着不利健康的风险,守身守了一年多呢,挺不容易。   在她管辖的一亩在地里,康熙又开始种种子了,佟宝珠十分开心。   九月、十月、十一月,慧妃、通贵人和温贵妃相继传出有孕的消息。   “人有可能随时会死,如果朕明日死了,既不是个好男人,也没成为一个好皇帝。朕不奢求有人能爱上朕了,还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好皇帝吧。”黑暗中,康熙趴在床上,扭着头望着佟宝珠的方向,低声道,“贵妃也给朕生个孩子吧。”   等了半天,没等到应声。   他又说道:“容若那句‘只道是寻常’,的确是佳句。昔日那些平常的往事,现今朕再怎么努力,好像都不能再如愿了。”   想到这里,又开始怨恨某人。如果不是某人说,真心爱一个人,就想独得宠爱,他就不会知道贵妃的心思。   不知道贵妃的心思那些年,相处的多好。人啊!还是不能活得太明白,也不能太贪心。   朕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就求贵妃给朕生个孩子。她喜欢后宫里孩子多,朕就给她多生些。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次日,康熙召容嬷嬷问话,谈到佟宝珠身体的问题。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容嬷嬷跪着答话:“......娘娘身体无碍,娘娘每次同房后,服了药。娘娘不生孩子,是不想给万岁爷添麻烦。万岁爷看在娘娘一心为万岁爷的心思上,莫要责怪娘娘。”   康熙:“......”原本就受伤的心,瞬间觉得又被捅了个血窟隆。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好想   无论是受伤, 还是欢喜,日子总是一天天的过。   春节过后,八阿哥迁出了承乾宫,搬到了乾西二所, 同时入了上书房。   正月十六, 佟夫人受诏入宫探视皇贵妃。   这个名义上的额娘, 虽然之前见过多次了, 佟宝珠仍和她亲近不起来。像接见其他外命妇一样, 客套地寒暄。   承乾宫里没有了佟家安排的人, 佟夫人也没了以往那么熟稔,显得有些局促。   “家里都挺好的, 就是挂念着娘娘……”佟夫人说着话,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意。这个女儿, 虽然她照看的少,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听到容嬷嬷说皇贵妃在宫里生活的十分不易时,也真心的心疼。   缓了口气,接着说,“娘娘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哪怕是个女儿呢,在宫里也能有个贴心人。”   佟宝珠拿了一颗柑桔放到她手边,“额娘尝尝,很甜的,出宫的时候带些回去, 给阿玛也尝尝。”   佟夫人知道皇贵妃不想谈生孩子的事, 但她是带着任务入宫的, 还是要说:“你阿玛托人在南方寻了个妇科圣手, 已经来京城两个多月了,一直递不进来话。娘娘看用个什么理由,让宫外的人进来一趟。”   佟宝珠揉捏桔子皮,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二哥家不是添了个女儿嘛,等过了周岁,抱来宫里,我看看。”   “行,到时候让她扮成奶娘跟着进来。”佟夫人眼里有了光亮,“要不,就把她留在宫里,陪着娘娘。你侄女,到底要比别人亲。”   佟夫人没再说找人替她生儿子,话里话外全是为了她考虑。聊了一阵子后,佟宝珠渐渐对她生出了亲切之意。   吩咐黄忠,去问问康熙忙不忙,若是不忙来承乾宫里用午膳。宫外的人来了,有皇上作陪,这是荣宠。   黄忠刚出承乾宫的门,遇到了身着常服的康熙。   “你干什么去?”   “回万岁爷的话,娘娘让奴才去御花园折几枝梅花。”   黄忠跟着康熙折回承乾宫,在佟宝珠跟前又说了折梅花的话后,这才告了退。   佟宝珠明白,黄忠的意思是,让她莫要主动再提午膳的事。这个点康熙过来,应该就是准备在承乾宫里用膳的。   她不主动提,更能赢得康熙的好感。   承乾宫里虽然都是康熙的人,但他(她)们也都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毕竟这些奴才们跟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由于康熙来的时候,没的摆驾,在次间的佟夫人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判断出是皇帝来了,赶快出来见礼。   尚未跪下去,康熙便抢先一步,把她扶了起来:“太太既是朕的舅母又是岳母,无需多礼。”   见到皇上断没有不跪的道理,可手臂被康熙托扶着,跪不下去。   佟夫人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笑道:“额娘莫要多礼了,皇上微服过来,就是把您当成了家人。”   看来女儿真是如别人说的那样,十分得宠。佟夫人眼眶一热,哽咽道:“谢谢皇上隆恩,祝皇上万寿无疆。”   在康熙的授意下,午膳是全份的四十八道菜。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用膳,一边说些闲话。   大多是康熙在问,佟夫人答。问的问题,也都是一些家常,诸如谁家有几个孩子啊,多大了,读书了没啊,顽不顽皮等等。   颇有些一家人的感觉。   康熙出承乾宫的时候,特意吩咐梁九功,等佟夫人出宫安排坐辇。又亲手列了个礼物单子,让乾清宫的太监跟着送往佟家。   佟夫人傍晚的时候才出宫,佟宝珠把她送到内左门。   上辇的时候,正逢着上书房下学,八阿哥看到佟宝珠,迈着小短腿就飞奔过来。   “皇额娘,您要去哪儿?”声调里透着欢喜。   佟夫人扭头看,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皇贵妃跟前停着脚步,仰着小脸说:“皇额娘,儿子中午去承乾宫给您请安,黄谙达说皇阿玛在,儿子就没进去打扰。”   “本宫来送额娘出宫。”佟宝珠摸了摸他的头顶,看向佟夫人笑道,“额娘,这是八阿哥。”   八阿哥犹疑了片刻,跑到坐辇跟前施了个半礼,“胤祀见过太太。”   佟夫人赶快让落辇,给八阿哥行礼。八阿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转身跑到了佟宝珠身后躲了起来。   “八阿哥还小,额娘不用那么多礼。天色不早了,出宫吧。你和阿玛都要多保重身体。”   “这孩子真懂事。”佟夫人又有些想哭,这要是娘娘是亲儿子该多好。娘娘就是不做皇后,有人疼着,有人敬着,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佟夫人又上了辇,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几个人才从日精门出来,一起走过来见礼。   四阿哥看着佟宝珠身边的八阿哥,眸色微动,笑道:“八弟,快回去习字,明日要交描红,你写的慢。当心交不上,被师傅骂。”   八阿哥抿了抿小嘴,低声“嗯”了一声。为什么要在皇额娘面前,说我写字慢,好丢脸。   佟夫人坐着辇出西华门,后面跟着十二名身着杏黄服饰的太监,抱着各色礼物,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了佟府。不但惹得路上的人频频张望,也传到了朝臣们的耳朵里。   有部分人对佟国维揖手,“国丈大人。”先前众人都是戏称他为国舅爷,此时换了称呼,佟国维心花怒放,但仍是谦虚地说,“可不敢对本官用此称呼,索大人才是国丈。本官只求娘娘能在宫里安好,无人再敢无中生有的给她添麻烦。”   这是暗示先前有人弹劾佟宝珠的事。   “佟大人无需有此担心!谁还有这个胆子?弹劾过娘娘的人,有哪个还在朝堂上立着?”   佟国维笑了笑,没接话。圣心难测啊!也不知皇上这是又想闹哪一出呢。   当晚,康熙翻了佟宝珠的牌子,擦头发的时候,提到三公主的亲事。   “是不是年龄有些小?”   “小什么?都十四了。”   “那是虚岁。”   “十三也不小了,该选驸马的时候了。即使今年选好,最快也要到明年成亲。”   “皇上有中意的人?”想到可能是和亲,三公主远嫁,佟宝珠不由的有些紧张。   停着了手。   康熙背过手,捏了一下她的腿,“快把朕的头发擦干,朕最讨厌头发湿嗒嗒的。如果不是贵妃严格要求,朕想一辈子不洗头发。”   佟宝珠又开始继续擦,他才继续说道,“朕准备让太子带着老大、老三和老四一起巡幸塞外,看看哪位王爷的儿子才貌俱全。挑一个做驸马。”   佟宝珠:“……”这不就是和亲么。   这是康熙和雍正朝时期,公主们的命运。边疆不稳,需要用姻亲来维系。等到乾隆朝就好了,是大清的鼎盛时期,无需再依靠公主们。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呢。   佟宝珠想到康熙一直对公主们很宽容,几乎是有求必应,想必公主远嫁,他心里也不好受。   笑着安慰他:“去塞外选驸马,倒是好主意。京城里这些纨绔子弟配不上我们文武双全的三公主。皇祖母和皇额娘都十分怀念年少时,策马驰骋草原的日子。”   “贵妃把荣福儿教导的甚好,到了夫家,也不会太吃亏。”康熙道:“此事暂时莫要对外说。”   “嗯。”   康熙十分后悔,提到三公主的婚事。他原是想通过三公主,和佟宝珠聊聊家常,能烘托出一家人的气氛呢。   结果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贵妃来床上睡。”康熙躺在床上后,说道,“不许再睡地上了,显得朕苛待了贵妃。”他查了彤史,今日是贵妃的宜孕日。准备连哄带威胁,和她同房,“这是朕的旨意。”   “臣妾不想跟皇上睡一起。”佟宝珠从柜子里拿出毯子,一层一层的往地上铺。   “朕说了这是旨意。”康熙用右手臂支着脑袋,笑道,“贵妃要是不过来,朕就过去。”   佟宝珠刚从柜子里抱出棉被,看了康熙片刻后,弯下腰,继续铺,“我说过,不想侍寝。皇上别为难人。”康熙注意到她用了我,而不是臣妾。每当她用“我”自称时,态度就异常的坚决。   “朕要是为难呢?”收敛了笑意,直盯着她。   佟宝珠把被子铺好后,直起了腰,回视着他,眼神坚定,“士可杀,不可辱。你敢强来,我跟你拼命。”   康熙:“……”   方才谈到三公主的婚事,还觉得同她亲密无间,还深切地感受到他们是一家人,提到同房就翻了脸。   康熙心情低落极了。   此时后宫里,有多少女人等着他的宠幸,偏偏就有人不稀罕。甚至还说成是侮辱。若是以前他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勃然大怒,现在居然怒不起来。   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像是脱了水似的。   熄了灯,屋内昏暗。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自己。又有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勇气。   康熙问:“贵妃为什么要这样?”   佟宝珠道:“我以前说过,不想跟一个不爱的人同房。”   康熙又问:“……以前不是可以吗?贵妃说过,从未爱过朕。”   佟宝珠想了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以前皇上在我眼里,除了女人多之外,几乎没别的缺点。我敞开了胸怀,努力去接纳皇上。可皇上伤害了我,我把心门关上了。”   顿了一下,说,“谁知道,会不会过些时候,皇上又生臣妾的气了。开开关关的,累得慌。”   过了好久之后,康熙问:“贵妃为什么不想给朕生个孩子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应声。   这天夜里,康熙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坐在一处沙漠深处的古城门前,看黄沙漫漫。   身后的大门紧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荒凉而落寞。   三月初九,太子率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巡幸塞外。佟宝珠把他们送到东华门,看着骑在马上的四个儿子,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时光的流失。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九年了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也不知道来世,有没有和他们同船共渡的缘分。   “皇上准备什么时候给四阿哥赐婚?”回去的路上,佟宝珠问。   康熙扭脸看她,极少见的神色黯然。   “贵妃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四阿哥虚岁才十岁。   “早些选媳妇嘛,慢慢选。臣妾最近有些闲,总想找些事做。”佟宝珠笑起来,白皙的小脸又恢复了阳光。   方才的黯然神色,仿佛是他看花了眼。康熙笑道:“先给太子挑两名侍妾吧。”又道,“畅春园已经建好了。这几天,等朕闲了,带贵妃去看看。今天夏天,朕准备去畅春园避暑,到时候带着贵妃一起去。”   太子出巡的两个月,佟宝珠在一众宫女里,挑来拣去,最后选了四名各具特色的姑娘。   “等太子回来,让他从中选两个。”佟宝珠给康熙揉捏着肩膀说,“皇上准备什么时候选太子妃呢?”   “等等再说吧,目前没中意的人。”   “要不,选秀?顺便给四阿哥也提前选好福晋。”   康熙扭脸,打量她,“贵妃怎么如此着急四阿哥的婚事?”   佟宝珠嘿嘿笑,“想早些看到儿媳妇嘛!四阿哥可是臣妾一手养大的,这些孩子里,臣妾和他最亲。”   “贵妃不是和老八最亲吗?”康熙十分意外。   “可能是因为,四阿哥是臣妾第一个养的孩子吧。在他身上,倾注了臣妾所有的母爱,即使他没有八阿哥那么乖巧贴心,臣妾仍是最疼他。”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感叹:“......好想做贵妃的儿子。”   佟宝珠:“......”   “今晚跟朕一起睡吧!”康熙站起身,拥抱着了她,“朕八岁丧父九岁丧母,未有一日在父母膝下承欢。今晚,贵妃把朕当成某个小阿哥,搂着朕睡,让朕找找做儿子的感受。” 第142章 惊喜   这晚, 佟宝珠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生了一个女娃儿,那女娃只有巴掌大小,甜甜地叫她额娘。   醒来的时候,惊得一身冷汗。   她知道康熙的佟皇后, 生过一个女孩儿, 夭折了。不久后, 她本人也死了。   具体什么时候生的, 记不清楚, 也记不清究竟是几公主。原来她以为是八公主, 可已经有了八公主,是德妃生的, 现在养在太后那里。   后来又以为是九公主。   康熙说她没有喜之前,别人不能有喜, 她以为没错了,历史上的佟皇后生的就是九公主。   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   直到慧妃、通嫔和温贵妃传出有孕的消息,才稍微松了口气。她们三个,应该怀的是公主。   因为她发现,这里发生的大事,以及皇子们, 是与历史严格对照的,别的地方有细微的差异。   有句话说,历史无真相。历史是人记录的,有故意记错,或是经人篡改的可能。   康熙和雍正的死因, 以及乾隆的出身, 都是悬案, 更别说嫔妃和公主们了。对于当时的社会来说, 嫔妃和公主们无足轻重。就比如熹妃这么重要的人物,在册封时,还会记成钱氏呢。   不管这里与历史有多大的差异,有一点可以肯定,佟皇后会在雍正成亲前去世。   她曾看过一个关于故宫之秘的讲座,其中讲到雍正时说,佟佳皇后去世后,雍正回到了德妃乌雅氏身边。   倘若是成过亲,不会如此说法。   佟宝珠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在黑暗中睁着眼,胡思乱想,直到听见康熙翻身起床的声音,起身把灯燃着。   康熙看到她,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道:“你来床上睡,叫司衣奴才进来伺候。”想到昨晚,她坚决拒绝自己的哀求,接着又道,“不许对朕笑。一点都不心疼朕,不想再看到你虚情假意的对朕假笑。”   方才的梦境,还在心头盘横,令她没心情与康熙周旋。佟宝珠没辩解,也没说别的客套话。把地上的被褥收到柜子里,爬上床睡了。   康熙离开之前,又进来跟她说话,“人这一生,最长也不过百年。再加上疾病和意外,今日睡下,还不知会明日如何。活得那么明白干什么呢?能对人宽容的时候,就尽量宽容些。总跟朕斤斤计较,对你有什么好处?”   康熙看到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上了头顶,有些后悔说这些话。   就像容若说的,卢氏在纳兰府的那几年过的很不容易。   贵妃何尝不是这样?   想任性,就由她一阵子吧。   总不可能一直如此。   朕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康熙不知道的是,此时佟宝珠跟他差不多的想法。今日睡下,不知道明日会如何,会不会就醒不过来了。   这么一想,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假如明日再也见不到这个大猪蹄子了,还会计较他的薄情寡义吗?   自然是不会再计较。   五月四日,太子和几位出塞外巡幸的阿哥们回来了。康熙在太和殿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接风宴。   佟宝珠看到她给太子选的其中一名哈哈珠子,跟在四阿哥身边。   “戴铎怎么跟着你了?”宴席过后,走在回承乾宫的路上,她问。   “二哥赏儿子的。”四阿哥自豪地解释,“在草原赛马,儿子赢了札布世子。二哥问儿子要什么赏赐,儿子要了他的哈哈珠子。”   看到佟宝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担心受责怪,立马又说,“张廷璐说,他最多再跟儿子半年。儿子没有称心的哈哈珠子陪读。二哥是太子,他想要多少哈哈珠子,就可以选多少。”   佟宝珠再次告诉自己,不要纠结以后的事了。珍惜眼前才是最正确的活法。于是心情又好了,笑着说:“太子对弟弟们真好!什么都舍得给胤禛。胤礽也对太子好哦。”   四阿哥看到佟宝珠终于笑了,笑得更开心了,“儿子听说皇额娘给二哥选了四名侍妾,皇额娘什么时候也给儿子选侍妾?”   大阿哥从后面追过来,正听到这句话。笑哈哈道:“四弟还是个孩子呢,现在就想媳妇,羞不羞?”   四阿哥红了脸,气恼道:“大哥都已经有三个了,我一个还没有。”   佟宝珠突然发现,在性情上,四阿哥好像一直都没长大。一年前是这样,三年前也是这样。四五岁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高兴的时候就笑,不高兴的时候就哭。现在不哭了,是撂脸子。   谁惹着他,都敢撂脸子。   他在永和宫门前求见那回,她去东二所里看他,他也是冷着脸子不理她。哄了老半天。最后说,带着他去找德妃说理,他情绪才缓和了些。   从永和宫里出来,怎么哄都不去乾清宫。她说的多了,他说了一句:让人去跟皇阿玛说,就说他这个儿子死了。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个儿子的死活。   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啊!   最后把不去乾清宫的原因,揽在了自己身上。   与小他三岁的八阿哥相比,现在他们两个的说话行事,反倒是八阿哥更稳重,更像是兄长。   佟宝珠扭头看了一眼走在她旁边的孩子们,大阿哥正笑嘻嘻地跟四阿哥道歉,说给他找十个侍妾这样调笑的话,四阿哥仍绷着小脸不理他。   佟宝珠笑道:“你是大哥,四阿哥在意你的评价。你说他是孩子,在他听来,你是在说他没长大不懂事,他能不郁闷嘛。这话要是旁人说,他断不会这么在意。”   大阿哥一拍额头,“原来是这样啊!老四,四哥,我今天管你叫哥。别生兄弟的气了,兄弟找你是有事商量。”   旁边的八阿哥,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心里十分羡慕。他羡慕四哥敢这么和大哥说话;也羡慕大哥对四哥这么亲切。   四哥现在已经不在皇额娘名下,和德妃也不亲近。还敢这么任性。他也是皇额娘养大的,还有惠额娘和良额娘,可他从不敢大声对兄弟们说话,更不敢给他们冷脸子。   七阿哥已经迁出了四阿哥居住的东二所,搬到了西头所里,和八阿哥住隔壁。   他歪头对八阿哥笑道:“我那里有香酥玉米饼,八弟喜欢吃吗?”   八阿哥立马笑了,“是戴佳额娘做的吗?我最喜欢她做的点心了。”为了表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又道,“最喜欢戴佳额娘做的核桃酥,又香又甜。”   别人夸奖他额娘的手艺,七阿哥也很高兴,“我那里有核桃酥,待会儿八弟带走些。”   走到承乾宫的岔路口,佟宝珠和他们分了路。看着一行人远去,她暗叹,一直就这样多好。吵吵闹闹过后,仍是好兄弟。   五月十七。慧妃生下了一个女孩,身体羸弱,没过几天夭折了。佟宝珠天天陪在她身边,开导她。跟她讲天使、缘分以及四生四世这些道理。   “姐姐是说,这孩子在这一世里,跟我的缘分注定了只有几天?”   佟宝珠笑道:“兴许她赶着再次投胎,早些长大成人,下一世里,好做你额娘,照顾你一辈子。”   慧妃说:“姐姐是说,我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年?二十年后就要再次投胎了?”说着话,捂着脸又要哭,“这一世,我还没活够,二十年有点少。”   佟宝珠:“……”认真地同她说,“你知道老来子吗?有的女人四十多岁才生子。她若是四十多岁生子,你还有六十多年可活。加你现在的岁数,活个七八十岁,不少了。”   慧妃一想也是。   于是又问:“那我下一辈子,能投生成男娃吗?我不想做女人了。”   佟宝珠握紧了她的手说:“下辈子,我们一起投生男人。”   慧妃急忙摇头:“不不不,我想做男人,是因为下辈子,我想娶你。”   佟宝珠闷笑:“男人也可以娶男人。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年龄、国界、性别都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   慧妃直楞楞地看着她,半天不应话。   满月的时候,慧妃的情绪基本恢复。得知通贵人生了个公主后,还带了厚重的礼物过去探视。   有人在背后暗笑她,果真是后宫最没心没肺的嫔妃,自己的女儿夭折了,跟没什么事似的。   不过,也只是在背后议论议论,面子上还是要十分恭敬。目前五名妃位里,除了惠妃,就数她最风光。   旁人的心思,慧妃向来不关注。她关注的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恢复身体。就像皇贵妃说的,这世上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别的都是身外之物,无足轻重。   天越来越热,六月中旬,彻底进入了炙热的季节。康熙终于发了话,说七月七日,驻跸畅春园避暑。   后宫里又掀起了风浪,天天到承乾宫里打听,什么人能随驾。佟宝珠得了康熙的旨意后,说:“身边有孩子的嫔妃全部都去,其他人要看皇上的安排。”   德妃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娘娘去不去呢?”温温婉婉的一句话,让热闹的殿内,冷了场。   这两句双重意思,可以理解成关心佟宝珠去不去;也可以理解成,这是在暗示佟宝珠没有生孩子。   身边养着五公主的布贵人接话道:“娘娘自然是要去,三公主跟着娘娘呢。”   德妃笑道:“是啊,娘娘把几位公主教导的多好。荣妃姐姐省事了。”又是语带双关。是省事了,不养孩子,也不用去畅春园了。   荣妃想开口接话。想到三公再三跟她说,让她少在众人面前说话,省得总吃嘴上的亏。   强憋着没吱声。   佟宝珠笑道:“三公主是荣妃跟前的,只是在本宫这里住几日。等到了畅春园,三公主还跟荣妃住一起。” 德妃同她之间隔阂越来越深。对方对她抱有恶意,她也懒得再去照顾旁人的心情。   确定了自己去。荣妃急不可待地说:“德妹妹,八公主是你生的,可养在太后跟前。要不,你去问问皇上,你能不能跟着去?”又往德妃心口上,扎一刀,“反正皇上最宠你。”   德妃没接她的话,笑望着佟宝珠道:“娘娘去不去呢?娘娘若是不去,嫔妾就在宫里陪娘娘。”   佟宝珠笑道:“本宫去。”片刻后,又补了一句,“皇上特意交待,让本宫早些收拾要带的东西。”   康熙得知承乾宫里的争论,挺高兴。贵妃终于有了变化,愿意把他抬出来压人。   “贵妃没问为什么选在七月初七出城吗?”   “回主子爷的话,没有。”   “你提醒她,七月初七是朕亲政的日子,是朕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黄忠回到承乾宫里,寻了机会后,把七月初七的事告诉了佟宝珠。佟宝珠“噢”了一声后说:“这样啊!”   “去了畅春园,娘娘准备一份大礼,给万岁爷一个惊喜?”   两人正说着话,储秀宫的宫人过来说,温贵妃发动了。 第143章 福气   晚膳的时候, 康熙得到两个消息,一个是万琉哈氏有孕;一个是温贵妃生产不大顺利。   他想了一会儿,仍不太确定万琉哈氏是谁。敬事房太监顶着托盘进来,他翻了“皇贵妃”后, 问道:“万琉哈氏是住长春宫吧?”   “回主子爷, 万琉哈氏小主在延禧宫西偏殿里居住, 正黄旗人, 郎中拖尔弼大人之女。”   提到拖尔弼, 康熙有印象了。是工部郎中, 正五品,办差挺可靠的一个人, 春天时,派去了河南协助于成龙监测黄河水位。   贵妃在他跟前提过万琉哈氏, 说是她的阿玛在治水,家世也不错,至今仍是答应。问他,是不是给万琉哈氏提提位份。他觉得无端的提位份,有点说不过去,就特意翻了她的牌子。   本想着临幸过之后, 提位份呢,次日给忘了干净。   竟然一次就有了身孕,倒是个有福之人。   康熙去到西暖阁,跟高士奇谈话的时候,仍想着万琉哈氏的事。这是贵妃使的手段, 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提位份, 所以选在万琉哈氏的易孕日, 向他提起此事。   承幸后, 她笃定了,万琉哈氏会有孕。所以,他不晋位份,她也不再提此事。   “高大人,你夫人可会算计你?”   正谈着沙俄的问题呢,突然转到家事上,高士奇怔了片刻,模棱两可的回答:“回皇上的话,夫妻间的算计不是算计,是生活情趣。正是因为这些情趣,才让生活有趣。”   搁在寻常夫妻之间,是情趣。他和贵妃不是寻常夫妻。贵妃就是单纯的算计他,没丝毫情趣可言。   康熙闷声问:“高大人没想过娶妾室吗?”他以前问过这个问题,高士奇笑言,娶的多,养不起。   高士奇是汉人,又是贫寒出身,没遇到他之前,在京城里卖字画为生,是养不起那么多人。   可现在不同了,是四品的翰林院学士,又是天子近臣。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家的闺女,都想往高府里塞呢。   高士奇道:“贱内在臣贫寒时就跟着臣,对臣不离不弃。有段时间,全依靠贱内刺绣维持生计。”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现在日子好了,她的身体却大不如从前,臣想让她在有生之年,过的舒心,所以不打算娶妾室。”   君臣之间,极少提到家事。康熙这才知道高夫人身体有恙,忙说:“高大人,怎么不早告诉朕呢?明日一早就让太医去给你家里诊脉,需要什么药,从太医院拿。”   高士奇没推辞,跪下谢恩:“臣谢皇上隆恩。”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这样,等朕驻跸畅春园,让高夫人也去。那里水多,树多,凉快。”   这种发自肺腑的感激,康熙很久没听到过了,想再给他些恩典, “朕给你们拨一处院子。”担心高士奇推辞,又说道,“让高夫人在白天里,陪皇贵妃说说话。讲讲民间的生活,皇贵妃最喜欢听外面的事。”   正说到这里,梁九功进来说:“启禀主子爷,皇贵妃这会儿在储秀宫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意思是无法侍寝。   康熙皱眉,“不是有产婆在吗?她凑什么热闹?”   哎呦,什么叫凑热闹,温贵妃上午就发动了,一直生不下来。主子爷怎么跟没什么事一样。以前生孩子可不是这样,那是整宿整宿的不睡,等着孩子出生。   真是孩子多了不稀罕了。   梁九功因为方才去过一趟储秀宫,看到储秀宫里忙得人仰马翻的情形,还听到了温贵妃的惨叫声。暗自为后宫的嫔妃们报不平。   但他的面上,丝毫未显。笑道:“皇贵妃在那里,大家有主心骨了。”   “皇贵妃在那里做什么?”康熙问。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没看到皇贵妃,听说是在产房里。”   高士奇看到康熙面露不悦,想来是没心思再接着谈朝政,打下马蹄袖告退。   康熙摆了摆手,“退下吧。”   他特别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把别人的事当成首要之事。后宫是归她管,但嫔妃们对于她来说,毕竟是外人。   尤其是这种时候,万一有个好歹,就不怕别人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有几个人回报她同样的真诚了?整个后宫,也只有一个慧妃。其他围着她转的,都是有所图谋。   康熙气闷了一会儿,又气自己。自己也是掏心掏肺的对贵妃好,可并未得到同样的真诚。   他气得想翻别人的牌子,给她些颜色看看,又想到贵妃根本不在乎他宠幸谁。   “备水,朕洗洗睡了。”   梁九功小心地问:“主子爷不等等温贵妃生下后,再睡?   康熙起身踹了他一脚,“等什么等?”躺在床上后,他想到此时自己能这么心安地睡觉,全是因为后宫里有皇贵妃在。   有她在的地方,他就安心。   她就像一粒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然后在后宫里,长成了一棵枝繁茂盛的参天大树。为他的女人们遮风挡雨,也让他有了休息之地。   有这棵树在就行了,还奢望那么多干什么呢?康熙想到这里,转念又想,可朕就是想和她生个孩子。想看看,和她生出来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究竟是更像自己,还是更像贵妃。   在康熙安然休息的时候,储秀宫的产房里,却是气氛凝重。   温贵妃拉着佟宝珠的手,虚弱地说,“……姐姐,我不行了,老十就拜托你了……”歪过头,对旁边的产婆说,“去把小十叫过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产房里有六名产婆,其中两名是钮祜禄氏从宫外送进来的。面对温贵妃的吩咐,十分为难。   就是交待后事,也不应该把十阿哥交给皇贵妃啊。这时候应该去叫万岁爷或是太皇太后。想到太皇太后或是万岁爷在此,肯定会说让保龙脉,不禁心下凄凄。   女人呐,无论是宫里的娘娘,还是民间妇人,在生孩子的时候,命都是贱的。   佟宝珠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温贵妃额头上的汗,“不许去叫十阿哥。贵妃没事,能生下来。”   温贵妃无力地摇摇头,“……不行了……”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说话,歇一会儿,再来。”   温贵妃又摇头,闭着眼睛小声说,“……初入宫那几年,年龄小不懂事,还请姐姐原谅……莫要跟我计较……”   佟宝珠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又好笑的事,讥笑道:“没娘的孩子是颗草。你就放弃吧,就等着十阿哥无依无靠,像颗野草一样,在后宫里无人管无人问吧。”   “他现在才三岁。”   “八阿哥的样子,就是他未来的样子。跟谁说话,都要看别人脸色,都要小心翼翼。”   “八阿哥还有额娘在呢,只是额娘的位份低。十阿哥是没额娘了……他额娘怕疼,不管他了……他亲额娘都不心疼他,谁会心疼他……”   立在旁边的六名产婆,都把头别到一边擦眼泪。这一胎,实在太遭罪了,能撑到现在,已是十分的不易。   温贵妃睁开眼,“……再来。”   次日清早,康熙漱洗过后,太医胡青儿来禀告:“恭喜皇上,温贵妃生了,是位公主。五斤六两。”   “噢,听说不顺利?”   “胎位不正,勉强保住。”胡青儿沉声道,“温贵妃以后恐是难以再孕,皇贵妃说不让告诉温贵妃。”   康熙点点头:“好好。”没再多问其他。   元后赫舍里氏就是胎位不正,太子出生后大出血。他先前曾想过,如果当时贵妃在,陪着她最后的时光,赫舍里氏或许走的没那么孤独凄凉。   此时又想到,当时贵妃在,赫舍里氏或许就能挺过来了呢。可这世间,没有如果。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   这日下朝比往日早,康熙先去了储秀宫里探望,给十一公主起了个名字,叫嘉瑜。接着又去了承乾宫。   “封万琉哈氏为庶妃,贵妃觉得如何?”康熙坐在床沿问。佟宝珠要起床,被他摁下了,“朕路过这里,说两句就走。”   “这才刚有孕,封庶妃是不是有些高?”   “不高,就庶妃了。等她生了,若是公主就再封一级为贵人;若是阿哥就封嫔。”康熙伸手扣了一下她眼角的眼屎,“让她住哪儿?还继续住延禧宫吗?”   “要不,让她搬去西三所和戴佳庶妃住一起?那是三进院子,地方宽敞也清静。”   “行,就依贵妃说的。顺便给戴佳氏也晋两级,封嫔,赐‘成’字;万琉哈氏赐‘定’字。”   藉由这两位有福气的嫔妃,能够让他心想事成,同时能够安定下来,和和美美地走完下半生。   康熙走出承乾宫的时候,又意识到贵妃在算计他。他刚说万琉哈氏生阿哥,晋嫔位,她就提到戴佳氏。戴佳氏有七阿哥,七阿哥还聪明懂事。现在还只是庶妃。别人生儿子能晋嫔,她也应该晋嫔,任谁都会这么想。   想让晋谁的位份,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偏偏用这种暗中提醒的法子。让他心里不舒服。表面上看来是由他决定,其实这是把他当外人,不信任他,才会如此。   戴佳氏晋为嫔,再加上定庶妃迁往西三所。以前冷静的西三所,连着热闹了好几日。   因为七阿哥小时候,除了四阿哥之外,大阿哥和三阿哥也都曾照管过他,他们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   看在七阿哥的面子上,太子和阿哥们也都去送了贺礼。   晚上,成嫔看了礼物单,竟然是八阿哥送的东西最贵重;礼物最轻的,反倒是母家家世好的三阿哥。   至于嫔妃们送的东西,除了皇贵妃之外,数良贵人送的最贵重。   成贵人第一次感受到,后宫远不是表面上看的那般平静。有多少人,都在背后藏着小心思呢。   七月初三,佟宝珠去储秀宫探望温贵妃时,温贵妃拉着十阿哥的手说:“姐姐,让小十跟着你去畅春园避暑吧。”   十阿哥今年三岁,微胖,虎头虎脑的。一双呆萌的大眼睛,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爱。   按着他额娘提前交待的话,奶声奶气道:“皇额娘,儿子想去畅春园。”   “你额娘在月子里,去不了。你若是跟着本宫,就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你额娘。最少要住两个月才会回来。”佟宝珠摸了一下他的头顶说。   十阿哥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温贵妃,仰起小脸道:“儿子想去畅春园。”   佟宝珠从储秀宫里出来,去乾清宫里求见,把此事禀告给了康熙。   “朕正想说,让你带着小十。”几日过去了,也没打探出佟宝珠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康熙有些着急,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佟宝珠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笑问,“读书的皇子们不去吗?”   康熙想说,年少时期应该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呢,佟宝珠接着说道,“皇上不在宫里,天天检查他们的课业,他们会不会松懈?毕竟师傅是臣子,不敢强制约束他们。这些阿哥们顽劣的很,也就惧怕皇上。”   康熙:“……”好像是如此。尤其是大阿哥,师傅们都头疼。又一想,贵妃给他准备的礼物,或许是与阿哥们有关。大家一起给他一个惊喜呢?所以才请求阿哥们也去。   于是道,“朕考虑的不周全,幸亏贵妃提醒。”   当即吩咐梁九功,“给畅春园总管李煦传话,让他把无逸斋收拾出来,给阿哥们做书房。再去上书房里传旨,初七那天,让阿哥们随驾。”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打骂   上书房得了让随驾的旨意, 一片欢腾。与干燥酷热的紫禁城相比,有山有水的畅春园里,乐子太多了。   若是在畅春园里读书,上课的时候就能听到鸟叫, 更别提下课后可以去钓鱼划船, 晚上可以扎进清凉的湖水里洗澡, 甚至还可以骑马纵奔。   四阿哥扬着嘴角得意地笑。这是他向皇额娘求来的。昨晚在承乾宫里央求了好久呢, 差点没哭着求。他就知道, 只要是他央求的事, 皇额娘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如愿。   “七月初七,是你皇阿玛亲政的日子, 我们送他一份特别的礼物。”下课后,四阿哥去承乾宫里请安, 佟宝珠对他说,“你告诉太子以及其他几位阿哥。大家都准备。”   “儿子准备什么好呢?”迁到东二所之后,他就算是独立了。每年一千三百两银子,以及各种赏赐,都由他自己保管。逢着谁的生辰,或是年节, 需要给谁送什么,都是由佟宝珠替他准备。他从未操过这方面的心。   就比如不久前,送给成嫔五十两银子的红封,以及福缎,毛皮都是由黄忠送到东二所, 然后他再拿给成嫔。   他的俸银基本没动过, 现在已经存了一万多两。   四阿哥特别喜欢这种感觉。把自己的东西存起来, 然后用承乾宫的。用承乾宫的银子以及物件, 让他觉得特别开心。   “这回你自己想吧。”佟宝珠用铁夹子夹着核桃,说,“你已经十岁了,快到了成亲的年龄,这些人情礼往的事,以后需要你操心了。”把核桃仁剥出来,放在青花瓷碟里,推给了他,“额娘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四阿哥嘟着嘴,不接话。也不去拿核桃仁吃。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不高兴的时候,拒绝佟宝珠对他的投食。   佟宝珠把铁夹子放在桌子上,把碟子拉回自己跟前,自己捏着吃,“我自己要送什么,还没想好。珠宝玉器、银子布料这些寻常的东西不能送。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稀罕物件。”   四阿哥又高兴了,“儿子帮额娘想。”说着话去拿核桃仁吃。   就在这时,十阿哥蹦蹦哒哒地从外面进来, “皇额娘,四哥呢?” 糯米团子似的小人儿,上身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袖棉褂,下身是露着脚脖子的肥腿裤。   四阿哥一看这样的打扮,脸上的笑意便没了。皇宫里着重规矩,既使是这样炙热的夏季,仍是要穿三层,里衣、中衣和外衣。只有在承乾宫里,才会有此凉爽的装扮。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皇额娘又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了。   四阿哥斜眼看着这个胖嘟嘟,一笑,脸上带着两个小窝的小团子,猜测他究竟是老九,还是老十。   自己有额娘,额娘的身份高,有资格抚养,来这里做什么?混饭吃呢?不管是老九还是老十,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十阿哥走到佟宝珠跟前,依靠着她的腿,冲四阿哥笑,奶声奶气道:“四哥,你就是四哥呀。”   四阿哥捏起一颗瓜子,照着他的眉心,掷了过去:“我不是你四哥。”瓜子碰着十阿哥的脑门,掉在了地上。十阿哥蹲地上捡起来,塞进了嘴里,笑呵呵道:“你是八哥吗?”   “我是你四大爷。”四阿哥站起身,揖手道,“额娘,儿子告退。”不想看见这些小崽们。   “这么急,有事?给碗里的凉茶喝了,再走。”还以为四阿哥会像对七阿哥和八阿哥那样亲切呢,没想到是明显的排斥。   佟宝珠笑道,“十阿哥这个年纪,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别胡乱教坏了他。”   摸了摸十阿哥的光脑门,“这就是你文武双全,英俊潇洒的四哥胤禛。”   十阿哥扭头,眨着忽闪闪的大眼睛,一脸迷茫,“他说是四大爷。”   四阿哥对佟宝珠这么夸赞他,早就听习惯了。端起桌子上的茶碗,一口气喝完,走过来拍打了一下十阿哥的脑门,连声问:“你是个傻子吗?我说大爷就是大爷了?储秀宫里是没饭吃,还是没茶喝,跑这里干什么?”   十阿哥摸着被他打得有点疼的脑门,憨笑:“我要去畅园春的喔~”   “是畅春园,你个小傻子。”   佟宝珠拍拍十阿哥的小肩膀,弯下腰跟他说话:“打是亲,骂是爱。你四哥是喜欢小十,逗你玩儿的。”   四阿哥在十阿哥傻呵呵的笑声里,出了殿门,正迎上端着西瓜过来的三公主,“老四,这就走了?姐特意给你切的西瓜,刚从井里提上来,又凉又甜。”   “我还有事,你和皇额娘一起吃吧。”四阿哥从碟子里捏了一片,大步下了台阶。   “皇额娘,我怎么看着,老四有点不高兴啊!”三公主喜欢小孩子,捏了一小块西瓜递给十阿哥,然后把碟子放在了佟宝珠手边,“来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   佟宝珠挠着额角,想了想说:“可能是想到一会儿要去骑射场练射箭,嫌热,不想去吧。”她早看出来了,四阿哥不喜欢这里有其他孩子。   也是啊!他小时候跟着自己,还以为是她的亲儿子。在现代,很多孩子对自己的亲弟弟妹妹还排斥呢,别说这些同父异母的了。从小没生活在一起,在读书之前,甚至是很少见到。   对于四阿哥来说,无论是八阿哥还是十阿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住到承乾宫里,等于着抢占了他的资源。   这些原因,不能说出口,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三公主。   三公主当了真,坐在四阿哥方才的位置上,笑着说:“到了畅春园就好了。听说那里到处都是湖泊,树林,凉快的很。”说完,对旁边立着的一位嬷嬷吩咐,“去把十阿哥带去后殿玩儿。”   十阿哥不想走,他这个岁数,正是喜欢跟大孩子玩儿年纪,想和三公主在一起玩儿。   三公主掐着他的腋下,直接把他抱到了门口,“去后殿里等三姐,三姐一会儿找你玩儿。”   打发走了十阿哥,三公主坐回方才的地方,红着脸问:“皇额娘,女儿听说皇阿玛正在给女儿挑驸马是吗?”   不是正在挑,是挑好了。但不能这么告诉她。准备给她制造个偶然相遇,让她容易接受一些。   佟宝珠吃着西瓜,笑道:“你皇阿玛同本宫提过此事,他的意思是不着急,慢慢挑选。等确定了人选,本宫提前告诉你。”   三公主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女儿还以为已经选好了。”转脸笑了,“这下可以开开心心地玩儿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七月初七,姗姗而至。太子在神武门前为众人送行。   佟宝珠从马车的窗户探出头,对太子挥挥手。看着他满眼的羡慕,不禁有些心酸。   这个孩子,从记事起就是为了做一个好储君而努力,一言一行都严格遵守规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一天睡到自然醒。   皇子们个个优秀,他要做到比他们更优秀。   如果是按着历史走向,这个兢兢业业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最后却被废除,囚禁到老。   老天是多么的不公平。   如果她能活得更久一些,该多好啊!   看着他们一天天的长大,看着他们娶妻生子。分享他们的欢乐,在他们伤心失望的时候,陪陪他们。   在开导人方面,佟宝珠觉得自己比较有天赋。很容易劝解到别人心里去。在现代的时候,就被同学说共情能力强,应该选择心理咨询这方面的工作。   “皇额娘,看什么?”十阿哥扒着佟宝珠胳膊问,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佟宝珠坐正身,笑着捏了捏他光滑的脸蛋,“看你二哥。为了让我们在外面玩儿的安心,你二哥要留在皇宫里看家。”   她知道一个三岁的孩子听不懂这些话,还是想跟他说,“小十长大了,要听二哥的话,知道了吗?”   十阿哥拍着肉乎乎的小手笑,蹦跳着说:“知道了~”   佟宝珠把十阿哥抱到自己膝盖上,用小指勾了勾他的小指,“胤俄要说话算话,长大了一定要听二哥的。”想到历史上的老十,是太子对立面的人,瞬间有些对他喜欢不起来了。   她和八阿哥在一起的时候,没着实的去想这些问题,单纯地把八阿哥当成了一个孩子。面对有些畏怯的八阿哥,她也实在无法与将来能赢得大半朝堂支持的八贤王联系在一起。   这些孩子们呢,现在看着个个都是好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撕破脸的去争斗呢?还争了个你死我活。   如果她能活得更久一些,就好了。   芳华姑姑看到皇贵妃神色黯然,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笑道:“娘娘,让奴才抱着十阿哥吧。三四十里路呢,估计中午才能到。”   十阿哥转身搂着了佟宝珠的脖子,“皇额娘抱。”热哄哄的小身体贴着自己,方才对他的恼意,瞬间消了干净。   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   就像是一棵小树苗。   树苗有了,至于将来长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决定这棵树苗的因素,是浇了什么样的水,施了什么样的肥。即使是同样两棵种子,因为浇水和施肥不同,也会长势不同。   有了这个想法,佟宝珠彻底开心起来。兴许将来不是如此!是太子顺利的继了皇位。在现代,有平行空间之说,在某个节点上发生了分歧,分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走向。   这个世界,也许在她穿过来的那一刻,已经从历史的洪流中分支出去了。   “娘娘。”梁九功在外面敲了敲车窗,待佟宝珠拉开车窗户,才接着往下说,“主子爷让您去前面的马车里坐。”   佟宝珠开心地笑道:“皇上坐的是龙辇,本宫坐不合适。你跟皇上说,若不是急事,等到了畅春园再说。”   梁九功暗道,主子有先见之明,知道只是说让皇贵妃过去,她会拒绝。又说道:“主子爷说,让娘娘过去商议,娘娘住在何处的问题。是住在集凤轩呢,还是住观澜榭。还有十阿哥的问题,是跟着娘娘住呢,还是另安排住处。”   佟宝珠:“......”   康熙看着青衣女子身姿轻盈地下凤辇,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而来。心情愉快极了。做皇帝虽然有诸多的不好,但也有很好的时候。就比如此时,不管贵妃愿不愿意,朕招之既来。   “朕住清溪书屋,离清溪书屋最近的是观澜榭,其次是集凤轩。贵妃想住哪里?”待佟宝珠坐定了,康熙笑问。   “臣妾想清溪书屋。”佟宝珠说。她住的地方,肯定早就准备好了。他既然故意问,她就为难为难他,看他怎么说。   “皇上住的地方,肯定是畅春园最好的地方,臣妾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想住最好的。”   哪个答案,他都想好对策了。康熙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轻拍了两下,吃吃笑道:“行是行,不过有条件。”顿了片刻道,“晚上得侍寝。”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河山   康熙这个回答, 把佟宝珠堵得无招架之力,只好自己主动退了步:“那臣妾再考虑考虑。”   康熙吃吃笑。还想跟朕较劲,输了吧?   摸着她的耳朵问:“贵妃的耳朵,是不是有点大?朕觉得耳朵小了好看。”   说了耳朵, 说眼睛和嘴巴。最后, 就连她耳朵边的一颗小黑痣, 都被他评论了一番。   从京城到畅春园的这一路上, 佟宝珠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骚扰”两个字。   如果是放到现代, 她遇着这样一个上司, 肯定拿起包甩在他脸上,然后下车, 扬长而去。老娘就长成这样了,你爱咋咋的吧。   可现在不能啊!   马车进了园子, 康熙在她细腰上捏了一把,低笑道:“贵妃的住处在集凤轩,哪里有需要添置的,你着人给梁九功说,让他安排。   佟宝珠伸手去整理他的衣领。方才他说背上痒,解开扣子让她挠痒了, 扣子没系整齐。   她是嫔妃,有义务侍候皇帝,把皇帝打理得体。   康熙捉着了她的手,在她指尖亲了一下,笑得如偷了腥的狐狸, “不用管, 就这样。让人看到贵妃对朕急不可奈, 在马车里这一会儿时间, 就对朕上下其手。”   民间有句粗俗的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现在和贵妃的关系就是偷不着。   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想得浑身都要发芽了。看见她就想扑,想揉,想咬,想酣畅淋漓的和她翻滚一回。   如果她能像他说的那样,对他急不可奈,即使是单纯的贪图他的身子,他也万分乐意。   如果能为他生个孩子,他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哪怕她依旧没爱上他,也觉得圆满。   康熙坐在清溪书屋的落地窗前,细细地品着竹沥茶,看窗外的清风轻抚竹叶。竹叶碰撞间发出的沙沙声响,像极了一对有情人头抵着头,窃窃私语。   他唤来梁九功问:“贵妃没派人过来吗?”   康熙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口中贵妃是指皇贵妃。梁九功弯着腰,笑道:“方才娘娘派人过来了,说是各处都满意。”   “没再说别的吗?”   “回主子爷的话,没有。”   康熙更加失望,下马车时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贵妃没要求同他一起用午膳,也没提要送他礼物的事。   难不成,不打算送了?   应该不会呀!他都让黄忠提醒了。   要说,他这个大清国天子什么没有?可就是想收到贵妃的礼物。哪怕是一首小诗,或是一个亲手绣的帕子。   就想收到饱含她心意的东西,听她的夸赞,夸赞他年少时期就智勇无双。然后再说,他是古往今来最好的皇帝。   为此,他今天什么都没安排,想好好休闲一天陪陪贵妃,可某人就是不让他称心如意。   他也是有尊严的,不能总主动缠着她。转念又想,也不是尊严的问题,是担心自己把她缠烦了。   在康熙犹豫着要不要去集凤轩看看时,远远看到芳华姑姑快步进了院子。   贵妃请他过去呢?康熙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尚未展开,又收了回去,极力表现如常。   “启禀万岁爷。”芳华姑姑进到屋内,神色变得惊慌无措,说话也有些巅三倒四的:“万岁爷,您去集凤轩看看吧。不得了了,发生大事情了……”   “什么?”康熙把茶盏放下问。他一点都不慌,能会有什么大事情?在他没住进来之前,畅春园内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反复检查过。   只要没刺客进来,别的都不算大事。   旁边的梁九功看芳华姑姑急得不知从哪里说是好,安慰道:“你慢慢说。什么大事,到了主子爷这里,都不是什么事。”   芳华姑姑惊恐地瞪着眼睛,哆嗦着说道:“娘娘把几位阿哥都塞到了花瓶里。”   康熙:“……???”   芳华姑姑用手比划,“这么粗这么高的花瓶。娘娘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把几位阿哥都塞了进去,他们在喊救命。”   康熙:“……”   集凤轩里。   佟宝珠拿着一段手指粗细的柳枝,敲打着手心,笑呵呵道:“等你们皇阿玛过来,都赶快站到方才的位置,对着他尖声叫喊,喊皇阿玛救命,知道了吗?”   屋内放着六张搭着黑布的桌子,桌子上分别摆着六个方形的大盒子里,盒子里放着六个大花瓶。   大阿哥让八阿哥站到盒子后面,自己站在前面看,摸着下巴啧啧称奇:“皇额娘,如果不是您提前告知,儿子还真以为您把老八塞花瓶里了。这看着就像是从花瓶里长出来的。”   佟宝珠嘿嘿一笑,道:“你皇阿玛最重视的就是你们。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做成了人彘塞进花瓶里,肯定得吓坏了。最后知道原来是耍的把戏,儿子们安然无恙。是不是很惊喜?”   又道:“再也没有比珍贵的东西失而复,更好的礼物了。”   三阿哥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感叹道:“好吓人啊!”接着哈哈笑,“看看能把皇阿玛吓成啥样,想看皇阿玛惊慌失措的样子。”   七阿哥走到佟宝珠跟前,小声问:“皇额娘,万一吓着皇阿玛怎么办?”   佟宝珠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笑道:“你皇阿玛什么难事没遇到过?刚看到你们这样,肯定会吓一跳。但接下来,他就会冷静分析,想解救你们的法子。”   宫人小跑进来通报:“万岁爷朝这边来了,快做好准备。”话一落,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都归了位。   佟宝珠退到门口看,每个花瓶里都长着一个人头。   逼真的很!   这个把戏在现代叫“花瓶姑娘”,利用镜子折射,从前方看上去,就像是长在花瓶里。   她小时候在一个乡村的集市上看过。解说员说,花瓶姑娘从小就长在瓶子里,只喝牛奶长大,会喝歌。   那时候,她觉得花瓶姑娘好可怜,还给了一百块钱。   今日,她送康熙的礼物有两个:一个是镜子,内务府经过三四年的试制,终于做出来了清晰的玻璃镜。   另一个是吓唬。要狠狠地吓唬康熙一回,让他也知道惊恐的滋味。能让他惊恐,哪怕是片刻呢,就是受斥责也值了。   听到急步而来的脚步声,佟宝珠小声道:“记着啊,看见你们皇阿玛就开始喊救命。”   她的话刚落,康熙迈着大步进来,还没看清屋内的情形,“皇阿玛救命啊”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表演得最逼真的是三阿哥,哭着喊:“好疼啊,皇阿玛快来救儿子啊,老妖婆把儿子的手脚都给剁了。”   五阿哥跟着喊:“皇阿玛先救儿子啊!再不救,血要流干了。”   跟着康熙进来的梁九功,吓瘫在了地上,嗓子“嗬嗬嗬”就是说不出来话。   康熙瞪着眼从大阿哥一个一个的看到八阿哥,然后对着一脸狞笑的佟宝珠,喝斥道:“胡闹什么?身为皇贵妃和皇子们一起耍障眼法戏耍朕,成何体统?”   佟宝珠憋着嗓子,用粗重的声音说:“这不是障眼法,本妖也不是你的皇贵妃。本妖是畅春园千年灵气结出的女妖。”用柳枝指着康熙,“立马离开畅春园,别扰了本妖清修,本妖就放了他们。”   众阿哥本来被康熙那一嗓子,吓得停了喊声。听到佟宝珠这么说话,又开始喊皇阿玛救命。”   康熙盯着佟宝珠看了片刻,厉声道:“朕的皇贵妃哪里去了?赶快滚出皇贵妃的身体,否则朕叫来喇嘛把你的妖魂镇在九层塔之下……”   佟宝珠:“……”还真信了?   八阿哥跳出来,哈哈笑道:“皇阿玛,吓着您了吧。儿子们完好无损,皇阿玛您开不开心呀?”   期待剧情发展的众阿哥:“……”想把老八打死。   佟宝珠赶快跪下:“臣妾犯上,请皇上恕罪。臣妾想送给皇上一份特别的礼物,博皇上一乐。”   众阿哥也赶快跪下:“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大阿哥道:“皇阿玛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让儿子们佩服。”这是佟宝珠提前告诉他的台词。   康熙没理他们,转身踢了一下仍瘫在地上的梁九功:“胆小如鼠的蠢货,丢朕的脸。这屋里没一点血腥气,人还都在说话。很明显是障眼法。”   看向跪着的一众人,接着又说道:“既使不是障眼法,只要擒着行凶者,人质自然就得救了。”   众人呼:“皇阿玛英明!”   “都起来吧。”康熙说着话,往桌子边走,摸到了镜子之后,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这件事都不许说出去,朕用来吓唬别人。”   “谢皇阿玛!”众阿哥起身后,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大阿哥送的是一副自己制作的银筷子,上面刻了字:日日美味。   三阿哥把康熙写过的诗,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一遍。并且裱装成册。   四阿哥送的是一串佛珠,说是在蒙古的一处寺庙里求来的。   五阿哥送的是自己制作的按摩小玉锤。   七阿哥送的是自己养的一盆君子兰。   八阿哥送的是亲手抄写的经文。   康熙第一次收到儿子们送的礼物,十分高兴,一样一样的仔细看了,笑道:“你们出去玩吧,今日放半天假,明日再开始上课。”   “谢皇阿玛!”这声感谢分外响亮。待他们退到门口,康熙又道,“老八留下。梁九功,把朕的那匹白玉龙赏给老八。”白玉龙是准葛尔进献的宝马,四肢修长,皮薄毛细,速度快,耐力强。   一共就四匹。   一匹赏给了裕亲王;一匹赏给了宁亲王;一匹赏给了太子,这一匹康熙自己练骑射的时候骑。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八阿哥。这个不要脸的叛徒,好意思领赏吗?   八阿哥呆呆地望着康熙,一时间忘了谢恩。   康熙背起手,笑道:“你们这些人里呀,就老八最心疼朕,担心朕心急如焚,赶快让朕知道实情。”   八阿哥抿着嘴角笑,这才跪下谢恩:“谢谢皇阿玛赏赐。”   众人离开之后,康熙捏佟宝珠的脸蛋,笑道:“贵妃太坏了,诚心吓唬朕。礼物虽然送的特别,但居心不良,功过相抵,就不赏了。什么时候贵妃像老八那样,为朕着想,知道心疼朕的时候,再重赏。”   下午坐在湖边钓鱼的时候,康熙看着水面说:“......危机时刻,朕才发现,在朕心里,贵妃的安危比皇子们的安危更重。当时,朕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贵妃救回来。”   久久没听到应声,扭头一看,佟宝珠歪坐在藤椅里睡着了。   晚上,康熙留在集凤轩里用膳,又把八阿哥叫了来。亲切地询问八阿哥下午玩儿的可开心,喜欢吃什么东西,可有需要添置的物件等等。   八阿哥受宠若惊。   末了,康熙又说:“这样吧,明日你搬到观澜榭居住。朕若是召见你,也方便。又同梁九功交待了几句,大意是说八阿哥什么求见,就带来见他。   八阿哥在众皇子之中,一时间风头无两。   很多人不服气,甚至在背后骂。说八阿哥的行为,放在两国之间,那就是叛国;放在君臣之间,是踩着别人逢迎拍马。   好在八阿哥还跟以前那样,对谁说话都温和可亲,没有一点受宠的样子。别人对他冷嘲热讽了两天,这事就过去了。毕竟是皇阿玛跟前的人,也不敢对他太过分。   这段时间,康熙倒是寻到了不少乐子。闲的时候,就让某个大臣站在花瓶背后的镜子后面,只露出一个头。   然后对另一个大臣说,这名臣子因为犯了什么错,把他削脚斩手塞进了花瓶里。   别人吓得瑟瑟发抖之际,才哈哈笑道:“爱卿当真了?哈哈,这是向你展示内务府新出的玻璃镜呢。“然后敲着镜子说,”很清晰吧?”   这件事的好处就是,可以借机敲打朝臣们。   比如把纳兰明珠放到镜子后面,吓唬索额图时,就可以趁机把对纳兰明珠的不满说出来。   “贵妃真聪明,居然能想到这个妙主意。”这日,翻了佟宝珠的牌子时,康熙说道,“贵妃想要什么赏,尽管说。”   佟宝珠道:“皇上如此偏爱八阿哥,是不是不太妥?皇上有考虑过,其他阿哥们会怎么想吗?”自从住进了畅春园,康熙每日都会召见八阿哥。这是以前太子才有的待遇。   康熙哼笑了一声道:“谁得朕的心意,朕就偏爱谁。朕还准备回宫后,升良贵人的位份呢。”接着又道,“若是贵妃得朕的心意,朕愿意为贵妃做任何事。”   躺在竹塌上的佟宝珠,翻了个身,闭眼睡了。   过了一会儿,康熙轻声问:“贵妃,你没发觉,老八很贴心吗?他一笑着喊皇阿玛,朕的心都软了。就想对他好,想疼爱他。贵妃若是生个孩子,肯定比老八还可爱,还贴心。”   半天也没等到应声,康熙长叹了一口气,也闭上了眼。这夜,他做了个梦,梦到贵妃有了身孕,他摸着她鼓鼓的白肚皮,说:“这里面是朕开创的河山。”   醒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第146章 老九   这日, 高士奇的夫人又来陪佟宝珠聊天。   聊到孩子的时候,佟宝珠对她一直想给高士奇纳妾的心理,感到奇怪:“和高大人一夫一妻,举案齐眉不好吗?为什么要想着为他纳妾?您看到高大人有别的女人孩子, 真的会舒心?”   她们坐在湖中的一艘画舫上吃茶, 夏日的微风带着清荷香的水汽, 湿润凉爽, 令人心旷神怡。   高夫人理了一下被风撩起的鬓发, 含笑着解释:“俗语说, 多子多福,妾身只为高大人添了一子, 子嗣太过单薄,所以才想着为他纳房妾室。若是单凭自个儿的心意, 妾身自然也是不愿意他纳妾。”   佟宝珠为她添了茶,“历史经历了几十个朝代,哪个朝代的皇族不是追求开枝散叶?结果呢?秦始皇的子孙,如今在哪里?大唐李氏的子孙,在哪里?前朝朱氏子孙,此时又在哪里?皇家尚是如此, 更别说普通人家了。”   “高家没皇位要继承,也没有江山要攻略,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生养一个儿子,体会一下做母亲的快乐,这一生就圆满了。即使一个儿子没生, 依着自己的心意过一辈子, 也是圆满。几十年以后, 一百年以后, 高家的后世子孙,谁还会记得一个叫傅明枝的老祖宗?记得她为了高家绵延子嗣,忍着委屈为夫君纳妾?”   傅明枝是高夫人的名字。   她听了这番质问的话,稍怔了片刻,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人死如灯灭,谁还会记得谁?纵然子孙成群又能如何?待她去世后,谁还会惦记着她的好?   为了得几句虚无的贤良赞词,她竟然还张罗着为男人娶妾室,这是有多傻啊!即使男人想娶妾室,她也得坚决挡着不许娶。   而且她自己也不能再四处寻医问药,冒险生子了。   好好活着,活着一天,就得舒心一天。   就像皇贵妃,人家还是皇族,不是也没有一心的想着要生子吗?不是过的也很好!一个人过的好不好,从气色就能看出来。   看皇贵妃明丽的气色,就知道是日子过得舒心之人。   高夫人起身叩首:“娘娘看得通透,一语惊醒梦中人。妾身感谢娘娘的点拨。”   佟宝珠探身扶她, “你们现在的日子,说是神仙日子,也不为过。高大人才华横溢为皇上重用,宜家宜室。好好珍惜。”   “娘娘才是众妇人羡慕的对象,有才有貌,得老祖宗认可;得皇子们敬爱;又得皇上恩宠。”   佟宝珠笑呵呵道:“是是,我们都是有福之人……”   “娘娘,娘娘……”宫女梅儿站在岸上挥着手大声喊。佟宝珠看此情形,猜测着大约是有事,需要她回去,随即吩咐:“让船靠岸。”   船靠岸,高夫人很有眼色的告退。佟宝珠从梅儿口中得知,八阿哥剪了九阿哥的辫子。   “你听谁说的?”   “回娘娘的话,是魏公公传的话。此时他们在清溪书屋,等着娘娘过去。”   清溪书屋是拥有十几间房的大院子,是康熙日常理政和安寝之处。   偏厅内,八阿哥、九阿哥俯首跪着。   康熙像是不知道厅内有人似的,盘坐在竹塌上,目光看着窗外竹林。   神色淡然。   自大阿哥把八阿哥和九阿哥带进来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让大阿哥退下了。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窗外风吹竹林的沙沙声,此时听来有些心惊。梁九功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他知道主子爷遇到不顺心事,越是表面看着平静淡然,心里的怒火越盛。   雷霆之怒早晚得发下来。   上次,三阿哥和四阿哥闹出剪辫子的事,万岁爷把三阿哥和荣妃那个责骂啊。连带皇贵妃都禁足了十日。   身体之肤发之父母,剪头发那是大逆不道之事。   这八阿哥哪儿来的胆子,敢剪九阿哥的辫子?九阿哥的额娘可是宜妃。是后宫最不好惹的嫔妃之一。   梁九功偷偷地去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正与九阿哥看了个正着,三岁的孩子,非笑似笑,眼神里透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狡黠。   梁九功暗自“哎呦”了一声,这是八阿哥着了九阿哥的道了吧?再看八阿哥,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天蓝色绒毯。   哎呦,这孩子……不管何种理由,剪头发都是不对的,都会让主子爷厌烦着。   任谁都会想,倘若没有主子爷的恩宠,就是九阿哥欺负他,他敢剪对方的辫子吗?   正在梁九功为八阿哥惋惜时,外面传来了唱呼声:“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康熙收回目光,看向门帘处,一身翠色竹叶暗纹旗服的佟宝珠提着帕子进来。   没等她开口,先一步说:“免礼了,坐。”   “臣妾给皇上请安。”佟宝珠仍是低身施了一礼,“谢皇上赐坐。”   “这是怎么回事呀?”佟宝珠侧坐在康熙对面。   “奴才们没告诉贵妃?”康熙端起茶,喝了两口,“九阿哥未入上书房,算是后宫的人,此事交你处置。”   “谢皇上。”佟宝珠笑了笑。她这一笑,令室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审嫌疑人需要有亲笔供词才能定罪,道听徒说来的不算,本宫就先听听你们各自说法。都直起身,抬起头。”   佟宝珠先看八阿哥,脸蛋红通通的,一脸汗水,表情委屈;再看九阿哥,瓜子小脸,五官精致干净。细长的眼睛,不笑的时候,也带了三分笑意。   “九阿哥你先说。”   “儿子在湖边抓鱼,和八哥闹着玩儿,泼湿了八哥的衣服。八哥生气,剪了儿子的辫子。有奴才们作证。”九阿哥字正腔圆地说。仿佛像背书似的。   “八阿哥你剪了你九弟的辫子吗?”佟宝珠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抿了抿嘴角,垂拉下眼皮不语。   佟宝珠站起了身,走到他们二人跟前,居高临下道:“不回答啊,那就是默认了。剪别人的头发,等于是杀别人的头。你杀了九阿哥的头,本宫就取下你的头。这样才算公平。”   不但八阿哥和九阿哥吓着了,就连梁九功都吓了一大跳,转念又想,这是吓唬人呢。顶多是玩儿一出花瓶游戏。不可能真把八阿哥的发辫也剪了。   坐在竹塌上的康熙则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九阿哥惊慌中,把小嘴张成o型。   原本是满腹的怒气,不知怎的,瞬间有些想笑。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怎么可能是贵妃的对手,朕还不是她的对手呢,常常着了她的套。   瑞景轩里。   宜妃绞着帕子在门内走来走去。她的贴身宫女檀云再次问:“主子不过去看看吗?皇贵妃养过八阿哥一段时间,万岁爷喜欢八阿哥。小主子还那么小,跟八阿哥闹到万岁爷那里,没人护着,肯定是小主子吃亏。”   “三阿哥和四阿哥的事,你还记得吧?”宜妃问。   “剪辫子的事吗?奴才记得。”   “四阿哥剪了三阿哥的头发,闹到了皇上那里,皇上认为是三阿哥自己剪的,为的是要诬陷四阿哥。因为此事,直到现在,皇上都不大喜三阿哥。”   檀云惊讶道:“奴才记得,是四阿哥剪的呀。”   宜妃冷哼了一声道:“是四阿哥剪的,可皇上认为是三阿哥自己剪的,为了掩盖三阿哥撒谎诬陷的行为,才认定是四阿哥剪的。一直冤枉了三阿哥这么多年。三阿哥和荣妃是有口说不清。”   “主子的意思是……”   “本宫不能过去。本宫过去,皇上会认为本宫是在护短,老九就处于劣势。他们会认为老九仗着出身高,欺负八阿哥。万一也认为是老九自己剪的辫子,用以诬陷八阿哥,可是说不清楚了。”   “要不,奴才过去问问情况?”   “就在这里等,本宫还就不信了,他们会为了八阿哥,故意欺负老九。”宜妃提搞了音调,“再怎么说,本宫生了三个阿哥,这在后宫里是独一份。就是看着本宫的面子,他们也不能明着欺负老九。”   她心说,没有儿子的皇贵妃就是空架子,到了年老色衰失宠的时候,什么都不是。等再过些年,儿子们都成家立业,儿子多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到那时候,谁看谁的脸色,还不一定呢。   在宜妃的焦急等待中,魏珠跑来传康熙的口谕,说是九阿哥故意剪了自己的辫子,诬陷八阿哥,被康熙罚十天的禁闭。   “谁说的?”宜妃尖着嗓子问。颠倒黑白啊,老九怎么会干这种事。他要是剪也是剪别人的辫子,断不会因为置气,剪自个儿的。老九别看小,可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人。   因为气愤,宜妃的表情变成有些曲扭,看着挺吓人。   “回宜主子的话,是九阿哥自己承认的。先前为九阿哥作证的两个奴才,也改了口,说是九阿哥自己剪了发辫。”   魏珠一看这情形,生怕在此处,听到宜妃说些什么不大逆不道的话。这里可不比皇宫,各宫主子都严防死守,生怕被人安插钉子在身边。这里处处都是主子爷安插的人。听到不当的话,报不报都落不到好。   于是赶紧告退,“宜主子没别的事,奴才告退了。万岁爷还等着奴才办别的差事呢。”   宜妃看着魏珠离开后,眼前一晕,脚下踉跄,檀云赶快扶她,“娘娘快坐下。奴才出去打听打听。”   宜妃扶着额头说:“去把五阿哥叫过来,本宫来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可不像荣妃那么窝囊的认了,本宫要查个清清楚楚。”   檀云看看外面的日头,迟疑道:“主子,五阿哥此时在上课的吧?”   “去叫,就说本宫晕倒了。顺便再去叫太医。”   清溪书屋里,康熙枕着佟宝珠的大腿,闭着眼睛轻声说:“朕答应贵妃不再追着查问,老九为什么会剪自己的辫子诬陷老八。贵妃怎么报答朕?”   单听语气,还以为这两孩子是佟宝珠的,跟他自己的关系不大。   佟宝珠答非所问:“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孩子们之间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吧。老八老九都是聪明的,吃不多少亏。”摸着他额间的皱纹,说,“操心多了,容易老。”   康熙翻身搂着了她的腰,闷闷地说:“贵妃生的孩子,肯定没有这么顽皮,肯定和贵妃一样可爱。贵妃若是生个孩子,朕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你看朕把太子教的多好。”   佟宝珠:“……”是教的好。把太子教得谨小慎微的样子,像个童养媳。   宜妃折腾了两三日,查问的结果,仍是和魏珠说的一样。在这期间,除了佟宝珠来探病之外,其他嫔妃一个没来,康熙也没来。   康熙是不想看到宜妃。   其他嫔妃们是此时不想沾染她,免得被皇上一并恼着。九阿哥被关在清溪书屋封了窗户的房间内,住足了十日才出来。   这十日里,只有两名贴身的太监陪着,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出来的时候,不但下巴更尖了,脖子里还长满了痱子。   看到的佟宝珠,用小手搓挠着脖子,笑呵呵地说:“好痒啊!好痒啊!”   康熙冷着眉道:“朕看你在里面住的挺开心!痒着也开心,要不,再住几日?”   “不!”九阿哥改用双手去挠脖子,咧着嘴笑,“不住了,住够了。”   “不能挠啊。”佟宝珠拿着准备好的西瓜皮给他擦,并交待跟着的太监,“擦到微红,每日擦两三次。平时穿透气的衣服。”   实在不想看到这个兔崽子,康熙扬扬手道:“让人领走,去别处擦。”前天刚出痱子,就想把他放出来。就等他一句求情呢。这兔崽子不愿出来,说是还不到十日,非得住够十日不可。   这是年龄小,要是再大几岁,不把他关到哭着求饶,不放他出来。   宜妃看到她的心肝宝贝,又瘦又起了一脖子痱子,发辫还短了半截,抱着九阿哥狠哭了一场。   当年,四阿哥才剪了三阿哥的发稍。压上辫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九阿哥的发辫现今剩下不到半尺,远远地都能看到。   想到这回事,将成为九阿哥一辈子的耻辱,宜妃嗓子都哭哑了。但她也只能哭哭,在她住的地方发发火,出了瑞景轩就得说皇上责罚的好。   宜妃突然意识到,这么和别人硬熬不行,等儿子们长大了,她也老了。就是有好日子过,也弥补不了年轻时受的窝囊气。   想找人说说话,探探别人的想法。   最先找的是荣妃,对于她表示的友好,荣妃丝毫不领情,也没了早几年的怨气,就想这么安稳地过下去。   不争气的很!   慧妃和皇贵妃是一个鼻孔里出气,温贵妃、惠妃、德妃在皇宫里。其他嫔妃们位份低,还没露出野心。   宜妃想了一圈,才发觉到,来畅春园的这些人里,竟然连个能谈心的都没有。 第147章 敬重   九月中旬, 康熙带着一众嫔妃阿哥们回宫。   回宫就有了喜事传出,镶黄旗正五品参领海宽之女答应章佳氏有了身孕。   “皇上不在宫里两个半月,有了身孕。”有人意味深长地笑。   “按太医的说法,是三个多月的身孕。皇上刚去畅春园没多久, 就诊出来了, 没向外透露。”知情人说。   “怎么?皇上不在宫里, 还怕有人会害龙胎?这让太后和惠妃的脸往哪搁?这段时间可是她们主理后宫。”   “听说, 这就是太后的主意。说是等皇贵妃回宫, 再公开有孕的事。”   “哼哼, 就等着皇贵妃去保她吧。”   “皇贵妃自是要保她,她可是皇贵妃塞给皇上的。说不定这一胎, 就是为皇贵妃生的。”   嫔妃小主们的私下议论,佟宝珠听不到, 所以丝毫没影响心情。章佳氏封了庶妃后,她安排到了承乾宫的后殿去住。   佟宝珠想的是,后殿里有人占用,就不会再有谁想着,把阿哥或是公主塞给她了。   这两个多月带十阿哥,可把她累坏了。三岁左右的孩子, 就跟屁股上装了个小马达似的,突突地乱跑。畅春园不比皇宫,地面平整,又几乎没什么遮挡。   畅春园四处都是花木,还有湖泊水塘, 生怕下人们一个不留神, 让十阿哥自己跑远了。每次出集凤轩, 她自己跟着, 才放心。   年龄大了,还是多保重身体,吃好睡好,少操心,多活几年的好。   “娘娘,八阿哥刚让人送过来的甜粽糕。要现在给您拿过来吗?热乎着呢。”午休之后,芳华姑姑问。   八阿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佟宝珠喜欢吃天香楼的小笼包和狮子胡同的甜粽糕。   每隔两三日,就往这里送。时间都是下午,具体时间不照点,不管啥时候送过来,都是热乎着。尤其是甜粽糕,若是当时就吃,有点烫嘴。   秋天还好,像眼前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从宫外带到这里,还能烫着,实属不易,估计费了不少事儿。   为了能有健康的身体,在吃方面,佟宝珠越来越讲究。少吃油腻,少吃甜食,少吃点心。甜粽糕这样的甜腻食物,若是御膳房做的,她坚决不会吃。   “拿过来吧。”   粽糕包裹在干荷叶里,刚打开一半,就有一股温热的香甜溢出。佟宝吃了一少半,“收起来,明日早上,热热再吃。”   因为吃这点甜粽糕,她在屋内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健身操。外面干冷干冷的,要不然跑步最合适。   太冷的时候,她最不爱出门,生怕把皮肤冻糙。女人嘛,还是要靠容颜留着男人的心。   她虽然不打算再与康熙同房,但想把他的心留着。有皇帝的关照宠爱,在后宫的日子才好过。   最近后宫比较平静,几乎没什么糟心的事,只有两名孕妇需要特别照顾。练完操之后,吩咐人准备了三份不同口味的过桥米线,分别送往乾清宫、慈宁宫和寿康宫。   她发现了,送吃食最能表达心意,而且省事。她只用几句话,甚至是一句话的吩咐,就成了。   吃不吃是他们的事,她只管表现。   她也曾考虑过,要不要给那些寂寞需要关爱的太妃们也送,后来打消这个主意。送的人多,就显不出特别了。   送膳太监回来,给佟宝珠禀报,都得了什么赏。康熙赏了半份清蒸白鱼;太后赏的是一碟子腌黄瓜;太皇太后赏的是一副红玛瑙耳吊子。   “万岁爷说,这白鱼是生在松花江里,距离这儿两千多里地呢,能活着运到皇宫,每年也就只有那么几条。”   “太后娘娘问您,什么时候去寿康宫里吃火锅。”   “老祖宗说,这副耳吊子是她做姑娘的时候,她姑母送她的,现在送给皇贵妃娘娘。”   佟宝珠把耳吊子收下,走到里间,对着梳妆镜,戴上。款式很简单,就是银耳钉上挂了小手指肚大小的红珠子。   深红色的珠子,把她的皮肤显得更加白晳。   十分好看!   她打量着镜子中的人,二十七岁了呢,看起来比她现代的模样鲜嫩多了。如果让人猜,顶多猜个二十四五岁。如果刻意把表情放柔和,说是二十二三岁,也糊弄得过去。   这里的生活虽然也费心,与现代当大夫的压力相比,可是轻松太多了。最主要的是,可以早睡早起,不用熬夜。   佟宝珠拨弄着红珠子,突然心里一紧,太皇太后最近赏给她的东西,都是压箱底的。就像这副耳吊子,不值钱,但对于太皇太后来说意义非凡。   为什么赏这些东西给她呢?   不敢往深处想。   这些年,太皇太后虽然很少再过问前朝和后宫之事,最近这一年多也很少再见客,但在这座紫禁城里,她依然是定海神针的存在。   是康熙心灵的依靠。   康熙二十五年的除夕宴,如佟宝珠想的那样,太皇太后坐了片刻,就由人搀扶着离了席。   “皇祖母看起来了,是不是没往年精神?”正月初一晚上,康熙宿在承乾宫的时候,佟宝珠试探道。   “朕看着皇祖母挺精神啊!每顿还能吃大半碗饭,十几种菜,每样都能吃一些。除了牙不太好,同十几年前,区别不大。太医们也说皇祖母的身子骨好。”康熙侧着身,望着地上睡的人笑道,“朕估计,活一百岁不是问题。”   佟宝珠猜测,可能是太皇太后故意在康熙去请安的时候,表现得精神良好,好让他少操她的心。   既然太皇太后想瞒着,她也不能说,否则就逆了太皇太后的心意。便没继续再说这个话题。   “皇祖母一百岁,到那时候皇上得有五六十岁了。早些睡吧,养好身体,才能在皇祖母跟前尽孝。”   康熙不想睡。   眼前的女子,虽然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但她周身散发的诱人气息,像是对他暗中叫嚷:“来呀,来抱我啊,来亲我啊,来同我翻滚啊……”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睡?想起身把她搂怀里狠狠地揉揉。犹豫了片刻后,低声问道:“贵妃以前说女人和男人一样,也有需求。贵妃不想夫妻之事么?”   佟宝珠被看得不自在,用被子掩了半边脸,小声说:“想啊……”这声想啊,像是带着小勾子似的,把康熙的魂都快勾出来了,话音还没落,就坐起了身,迫不及待道,“朕洗得很干净!!”   佟宝珠没带什么情绪地继续说:“想的时候,自己解决。”   康熙:“……”   佟宝珠看着他的脸色变成古怪,好像十分嫌弃的样子,拉开掩在鼻子上方的软被,理直气壮道:“男人可以自行解决,女人为什么不能?”   康熙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反正是方才想猛扑的欲.望瞬间消减了一大半。他丧气地躺回了床上,仰着脸,不悦道:“你怎么知道男人自行解决了?”   佟宝珠不假思索地反问:“皇上长时间不召人侍寝的时候,不是自行解决的吗?难不成,皇上看不见女人的时候,龙根就不会硬了?硬的时候难道没想办法解决?”   转话又道,“皇上可是说过,召幸别人是迫不得已,担心积郁伤身。”   面对无法反驳的问题,康熙不慌不忙道:“贵妃如此说法是大逆不道。朕是天子,岂容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小嘴巴叭叭地接话,转身一看,她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贵妃怎么不说话了?”康熙心平气和地说,“生气了?对朕使小性子呢?不接话,朕过去把你摇醒。”   佟宝珠依旧面朝窗户的方向,“臣妾担心说得多了,万一哪句惹皇上不悦,给自己找麻烦。”   康熙笑道:“恕贵妃无罪,快转回来陪朕说会儿话。”   佟宝珠坐起身,披着被子说:“皇上,你相不相信,在某个国家,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还有一条礼仪原则是女人优先。成年男人在交往中要对女人忍让,用自己的言行尊重、关怀女人。”   康熙吃吃笑:“贵妃说什么,朕都相信。”拍拍床面,“贵妃过来,来这里跟朕好好讲。”   类似话,他说过十几次,可一次也没达到目的。每次被拒绝,心情都不一样。有时候想着,慢慢来,不急。朕会用朕的宽容和大度征服她;有时候会想,不来算了,朕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看谁能熬过谁。总有向朕妥协的时候。   就像是熬鹰,熬赢了,她以后就会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的指挥。   不管康熙怎么想,日子都是不声不响地一天天的流逝着。   初夏的时候,定庶妃万琉哈氏诞下了个小皇子,康熙赐名为胤裪,满月后抱给了慈宁宫里的苏嬷嬷抚养。   晋升定庶妃位份时,康熙改变了先前生皇子晋为嫔的想法,仅封了一级,为定贵人。   “按规矩嫔位能自己抚养孩子。朕考虑着,封位太高,她们不安分,容易生是非。还是位份低一些的好。”   “皇上考虑的是。”佟宝珠说。   “贵妃什么时候能接纳朕?”康熙看着她柔和的笑脸,沉声道,“贵妃说,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不是被宠爱,而是被尊重。朕一直尊重贵妃,贵妃尊重过朕心意吗?”   佟宝珠笑着反问:“这两年,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皇上都很顺心不是吗?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臣妾挺喜欢这样的日子。”   “不好。”康熙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皱着眉说,“朕这里缺失了一块,白天黑夜都是空荡荡的。逢着阴雨天,朕独自静思时,还隐隐作痛。不把这里填满,是朕一辈子的缺憾,死了也不瞑目。”   佟宝珠:“……”   “满足朕一回行不行?”康熙摸着自己的脸,哀叹道,“贵妃你看,朕都老了。再这样下去,等到贵妃能接纳朕,朕也爬不上床了。”   佟宝珠笑道:“皇上放心吧。臣妾觉得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接受皇上。不会发生爬不上臣妾床的事儿。”   康熙:“……”垂头丧气了一会儿,拉着佟宝珠的手,捂上了自己的眼,低声说:“贵妃想做皇后吗?跟朕睡一次,朕就力排众议封你为皇后。”   接着又道,“贵妃想想看,和朕牵着手,接受百官朝贺,然后住进坤宁宫里。半夜里想见朕,也不用再担心宫门落锁的事。”   没让他等多久,佟宝珠就给了他答案:“臣妾觉得现在就挺好。”   康熙弱声说:“朕不急着要答案,贵妃再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考虑好,什么时候告诉朕一声。”   端午节的前一日,章佳氏生了,如佟宝珠想的一样,是位皇子,康熙赐的名字也同她想的一样,叫胤祥。   又多了一个孩子,佟宝珠很开心。   她想象着孩子们都长大的情形。到那时候,自己就搬到畅春园里去住。众儿孙们环绕,过的日子比现在太后的日子还要滋润。   不用讨好谁,看谁的脸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见谁,就召到身边;不想见谁,就闭门谢客。   就连后宫里的皇后,都得对她恭敬。   闲着没事,还可以教嫔妃们备孕,帮她们带孩子养孩子。   这种日子,一百年都不够,想活五千年。   想到最后,又想到,实现这个愿望,需要康熙早些驾崩才行。想到那个整日精神头十足的人,再也见不到了,有点小小舍不得。   还是再等几年再说吧。   端午节,照例办了家宴。与往年摆在慈宁宫不同的是,太皇太后发了话,让摆在太后的寿康宫。   到了开宴的时候,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康熙。   “老祖宗说,为了不让大家拘束,她就不参加了。开宴吧。”   落座后,又小声对佟宝珠道,“朕费了了大半天口舌,也没能说服皇祖母。”话里带着怨意。   佟宝珠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必是太皇太后的身体实在不好了。她低声问:“皇上知道,最大的孝心是什么吗?”   “什么?”康熙斜了她一眼。   “是色难。”佟宝珠解释道,“字面意思是说对长辈和颜悦色最难。再详细一点说,就是顺着长辈的心意。”   康熙“哼”了一声,还以为又是什么大道理呢。就这呀。他什么时候没和颜悦色了?有时候一肚子气,还一样要对老祖宗笑。   “是发自内心的和颜悦色,而不是假装。”佟宝珠又道:““老变小,人年纪大了就是任性。皇上就依着皇祖母的心意吧,她想怎样就怎样。这才是最大的孝心。”   康熙:“……”   要说佟宝珠对太皇太后没有怨意,那是假的。但抛开身份来说,她对太皇太后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谁没有缺点呢?谁没有权势心呢?   太皇太后不管有什么心,她对大清国,对康熙,对太子,那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这个爱护,超出了爱护她自己。   这样一个女人,怎能不让人发自肺腑的敬重呢?   这日,佟宝珠又在琢磨康熙能活多大岁数时,大阿哥来了。   “皇额娘,您能让皇阿玛见见儿子吗?”大阿哥恳求道,“儿子没别的请求,是想求皇阿玛能不能把纳兰大人换个地方圈禁起来,而不是投入牢中。”   “纳兰明珠犯事了?”佟宝珠问。   大阿哥“嗯”了一声,苦着脸道:“牢里又脏又臭,闷热得喘不过气。再关一阵子,命可就保不住了。现在只是调查,还没有定罪,完全可以圈禁在别处。”   接着又道:“皇阿玛不见儿子。儿子让太子帮传了话,皇阿玛仍是不见。儿子实在没办法,才来求皇额娘。过几日,就要去畅春园避暑,最少得两个月。再关两个月,那是想要了纳兰大人的老命啊!”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语重心长道:“这种事,你最好不要过问,让朝臣们去求情。身为皇子,切记不可与某个朝臣走的太近。尤其是亲戚,更是要避嫌。”   大阿哥急声道:“这不是没人管嘛!儿子是看透了,人情凉薄的很,纳兰大人在位时,身边围了多少人。落了狱,一个比一个离的远,都想撇清自己,生怕沾染上一点儿。”   佟宝珠问:“弹劾的是什么罪名?”   “贪污受贿。”   “还没定罪,是吧?”   “嗯。”   佟宝珠道:“还没定罪,就把他关牢里。你皇阿玛可能就是想让他受受罪。让他记着今日之苦,以后小心为官。若是想要他的命,就会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了。你想个法子,让朝臣们救他。或许到那时候,你皇阿玛顺水推舟就放了他。”   “儿子想了两个月了,想不到法子。”   “那想办法往牢里传话,让纳兰明珠自己想办法自救。”佟宝珠若有所思道,“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你皇阿玛的心意,所以甘心呆在牢里。你不要再为此事去求你皇阿玛了,只会惹他生气。”   大阿哥恍然大悟:“谢谢皇额娘。”又道,“儿子早些来找您就好了,白白地让儿子煎熬了一个多月。那儿子就不再求见皇阿玛。”   “前些日还急乎乎的要见,突然不再求见,让人生疑,还以为我们谈论了什么。你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样吧,本宫制造一个私下里见你皇阿玛的机会,你再想个别的求见理由。”   佟宝珠提醒道:“跟朝政无关的。”   大阿哥喜悦道:“皇额娘考虑的周全,设身处地的为儿子着想。儿子谢谢皇额娘了。”话里带了些委屈,“儿子也想跟皇阿玛说几句家常话,一个多月没在私下里说过话了。八弟每日都会被诏见。”   佟宝珠安慰他道:“八阿哥还小,正是需要指点的时候。你长大了,什么道理都懂,已经能让你皇阿玛省心了。”   众人住进畅春园的第三日,从皇宫里传来一则喜讯,乌雅常在有孕了。   乌雅常在是德妃的妹妹玛琭。   康熙的后宫里有四对姐妹花。分别是元后和僖嫔;继后和温贵妃;宜妃和郭络罗贵人;德妃和乌雅常在。   康熙有个习惯,不会同时宠着姐妹二人。   比如,宜妃和郭络罗氏一起入的宫。晋了宜妃的位份,就把郭络罗氏搁一边了,直到生了康熙喜欢的六公主,才封了贵人。生后,除了在太后授意下,翻过两次牌子之后,一直无宠。   乌雅玛琭入宫了六七年,在去年之前,被召幸的次数,最多不过三四回。去年到今年,德妃失了势,康熙才翻她的牌子次数多了起来。每两个月,差不多能轮上一回。   这种情况下,能有孕,挺不容易。   德妃得了消息,来集凤轩里,主动请求回宫照顾乌雅常在。这次来畅春园,佟宝珠特意安排了去年没来的高位嫔妃。没想到有人为了别人,离开这里。   如果把皇宫比作是牢笼,来畅春园就算是放风。   亲姐妹到底是不一样啊!   佟宝珠爽利地准了,当天就让畅春园的总管给德妃安排回宫的车辆。   这日,终于得了机会。她着人询问过康熙后,在集凤轩里摆了晚宴。皇子们只邀请了大阿哥和五阿哥。   阿哥们中间,也就只有五阿哥不会夺人的风头。这让佟宝珠更加确信,一个孩子的后天成长,比先天的性格,影响力更大。   五阿哥是太后抚养大的,自小就给他灌输了不争不抢,安守本分的思想。   只看性格,完全想象不到他是宜妃生的。而且他明知道自己是宜妃生的,和宜妃也不亲近,和九阿哥也不亲近,大部分时间都独来独往。   “皇额娘,怎么没叫老四过来?”五阿哥剥着瓜子,说:“今儿课上,张师傅还夸赞老四才思敏捷。”   佟宝珠笑道:“本宫见他的次数多。见你和大阿哥的少,趁着这两日刚住进来,课业不太紧,一起用膳。”又道,“你皇阿玛用膳的时候,不喜欢人多太吵闹。”   五阿哥盯着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皇额娘,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第148章 心愿   佟宝珠去想, 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以前是想回家。   回到那个自由自在,有父母疼爱,有同事朋友的现代。   后来,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她的心愿是, 康熙不找她的麻烦, 让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再后来, 她的心愿是公主们在婆家不受气;阿哥们能像现在这样, 兄友弟恭, 互敬互爱到老。   现在, 她只想活得更久一些。好好享受这里的生活,等老了, 成为这些皇子公主们的心灵依靠。在他们疲惫、委屈或是悲伤的时候,陪着他们说说话。   “晋封为皇后?”佟宝珠低声笑道。说话的时候, 从宫人端进来的托盘中,端起一盏茶放在五阿哥跟前,又递了湿巾给他,“你皇阿玛就快过来了,来喝两口水,等着用膳吧。”意思是, 不让他吃瓜子了。   五阿哥接过湿巾,擦着手说:“皇额娘早晚都是皇后,现在只是差一个晋封的契机罢了。除了这个呢?皇额娘还有什么心愿?”   “荣宠不衰?”佟宝珠笑呵呵道,“只要有你皇阿玛的厚爱,就什么都有了。”   “皇阿玛也不是万能的, 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九岁的五阿哥说话语气, 比大阿哥还要稳重, “皇额娘有具体想要的东西吗?”   话刚落, 院子里的宫人传话:“万岁爷来了。”紧接着,“儿子给皇阿玛请安”“请万岁爷安”的声音响起。   因为有五阿哥在,佟宝珠也跟着原地跪了迎接。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都起来了吧,在宫外,没那么多规矩。”康熙大步进来,走到佟宝珠跟前,撩起衣摆,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她方才的位置,中气十足地说,“老五,朕进来之前,你跟皇贵妃在聊些什么?”寻常的问话,却透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近两三年,康熙开始把皇子们当成朝臣对待,在他们面前十分着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谢皇上。”   “谢皇阿玛。”五阿哥站起身后,塔拉着眉眼,低声说:“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在问皇额娘什么时候晋封皇后。”   康熙和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大阿哥,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在谈论皇后的问题。   大阿哥十分紧张,这是要挨骂的啊!晋封皇后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讨论嘛。就是讨论,也不该在皇阿玛跟前说。   老五,你这个呆子!   康熙面无表情地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在努力的想怎么回答,才能挽救目前的局面。听见五阿哥若无其事地说:“皇额娘还没来得及回答,皇阿玛就进来了。”把事儿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不能让一个孩子替她顶包!佟宝珠赶紧说:“五阿哥问臣妾最大的愿意是什么,臣妾说是想当皇后。五阿哥顺口就问,什么时候会晋封。”又为自己开脱,“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恳请皇上莫要责怪臣妾。”   大阿哥笑着接话:“皇额娘说的是!人应该有远大的理想和目标。”不等康熙应话,就转移了话题,“今晚有烤鱼,是老九带人在湖边抓的。皇阿玛,是先上烤鱼呢?还是同膳食一起上?”   “一起吧。”康熙道。   康熙在的地方,气氛本来就很僵硬紧张,因为封皇后这个禁忌话题,使得紧张的气氛里又增加了沉闷。   直到膳食摆上来,佟宝珠一一介绍菜品,气氛才缓和了些。大阿哥正要问康熙,他什么时候才能建府出宫时,五阿哥看向康熙,郑重地问道:“皇阿玛,什么时候给皇额娘晋封。”虽然是问话,却用的陈述语气。   没等康熙发话,接着又道,“大家都知道,皇额娘早晚是皇后。既然是这样,何不早些晋封。好事赶早嘛!”   单听他的说话,好像是康熙故意压着不封似的,而他在努力说服康熙。   康熙心中不悦,装着没听见,只管吃自己的菜。民间的话说的好啊!哑巴蚊子咬死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老五,竟敢这么跟他说话。   佟宝珠和大阿哥又紧张起来。   五阿哥像是没觉察到康熙的不满情绪,楞头楞脑地笑道:“坐在一起吃饭,就是一家人。儿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还请皇阿玛原谅。”接着看向大阿哥,“大哥,你老踢我干什么?”   大阿哥:“……”低头朝桌下看看,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踢你,你别冤枉好人。”通红的脸色,出卖了他。但他坚持不承认,扭头四处看,“是不是闹鬼啊?听说草木多的地方,容易生妖灵。”   佟宝珠笑道:“这些孩子,出了皇宫就当真不再拘着了。不管在哪里,你皇阿玛还是你皇阿玛,是大清国的皇帝,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食不语啊,专心吃饭。”   康熙更加郁闷!在皇贵妃面前,孩子们把他当外人;在孩子们面前,皇贵妃把他当外人;反正里里外外,他都是个与他们无关的一个外人。人人都防着他。   皇贵妃是他的,孩子们是他的。可在他们心里,他却只是一个皇帝。   这种局面,着实令他难过。   直到晚膳结束,康熙也没回答五阿哥的问题。全程面无表情。大阿哥吓得不敢再多言,提前想的求见理由,也憋回了肚子里。   让五阿哥过来,本来是想着多一个人好活跃气氛呢,结果气氛快被他搞死了。佟宝珠干着嗓子另提了两个话题,都没说起来。   康熙准备回青溪书屋时,她直接提醒:“大阿哥,你不是有事要跟你皇阿玛说吗?怎么不说了?”   康熙没来之前,大阿哥说过是因何事求见,没等他开口,五阿哥说:“宫里有什么不好?干嘛一心想要搬出去!别再追着问了。皇阿玛心里自有决断,该给你建府的时候,自然就建了。你这样急着搬出去,好像是嫌弃兄弟们,不想跟兄弟住一起似的。”   大阿哥:“……”究竟谁是大哥!怎么听着像是大哥在训小弟。赶紧对着康熙说,“儿子没这个意思,儿子就是问问,好心里有个数。”   康熙扭头看看大阿哥,又像是不认识似的盯着五阿哥看了半天,然后朗声道:“起驾,回青溪书屋。”   康熙离开后,佟宝珠和大阿哥明显松了口气。五阿哥道:“你们那么怕他干嘛,他又不会吃人。说错话,最多是责怪几句。老九把自己的辫子剪了诬陷老八,不才关了十天的禁闭。还有吃的喝的供着。”   大阿哥拧着秀气的眉毛,道:“老九才多大!我们多大了?你是没挨过骂,不知道皇阿玛骂起人来,有多吓人。那气势,像是要把人拉出去砍头似的,让人两股战战,发皮发麻。”   “放心吧。皇阿玛宽仁治国,不会随便砍头。”五阿哥揖手道,“皇额娘,儿子告退,您也早些休息。”   五阿哥离开后没多久,黄忠过来禀告,说是五阿哥还没回到住处,就被康熙派的人叫去了。   “你怎么知道?”   “方才五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过来说的,他说是怕他主子受罚,来跟娘娘说一声。”   佟宝珠没过问这事。她知道,康熙不会重罚五阿哥,顶多是说教几句,甚至不会大声斥责。康熙对太后宫里的奴才们都格外宽容,别说是太后养大的五阿哥了。   后来再见面,康熙没再提这晚的事。至于康熙把五阿哥叫去说了什么话,佟宝珠一直不得而知。   住进畅春园的第十二天,听说有人弹颏纳兰明珠结党谋反。谋反是灭门的死罪,跟纳兰明珠有过来往的朝臣,人人惊慌。一时间,整个朝堂动了起来。   清溪书屋每日来往的人不断。住在畅春园的两个月,康熙一次也没翻牌子。晚膳后散步,路过集凤轩里歇脚,顺便宿了三四晚。   “他们先是弹颏贪污受贿,说官已经被纳兰明珠和余国柱卖完了;后来又弹劾结党。可在今年之前,朕从未收到过弹劾的奏呈。朕在众臣眼里,难道是昏君吗?此前竟无人敢上奏。”康熙接着又道,“此次有人敢起头上奏,可能是朕把纳兰明珠装进花瓶里引起的。流传出去之后,他们知道朕对他的不满。”   佟宝珠说:“御史的奏呈为了引起注意,往往喜欢夸大其词。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有些人皇上是了解的,没动摇国本,就想慢慢处理。拿掉一个,又能如何呢?改变不了暗中收贿卖官的情况。说不定换一个人上来,能力不如他们,还贪污。”   加重了语气道:“皇上不是昏君,皇上是宽仁,不想拿功臣能臣开刀,做抄家杀人之事。”   这世上最了解朕心之人,还是贵妃啊!她为什么就不能与朕好好过日子,为朕生个孩子呢?   康熙心潮起伏,却不动声色道:“银子都流到了个人腰包里,葛尔丹蠢蠢欲动,国库却没有足够的银子兴兵。还是朕没有管理好大清国。”   佟宝珠翘着腿,笑道:“皇上很厉害了。臣妾听说,平三藩时,借的钱都还完了。皇上还一再的减赋,又在治理漕运。收入少,还四处花钱,怎么能存得下嘛。最近这两年,后宫的开销也大。要不,从明日起,后宫缩减用度?”   康熙看着她悠闲自得的样子,哼了一声道:“宫里才花几个钱。”   佟宝珠想了片刻,歪着头,肯定地说:“皇上,彻底放开海禁吧,和外面通商贸易。把我们有的东西,卖到外面去,互通有无。开辟一种新出路,新局面。”   “南怀仁也曾跟朕提过此事,新局面势必触动各方利益,趁机整顿朝政。”康熙侧转身,拍了拍面前的床面,“贵妃过来,跟朕好好讲。朕想听你说话。”担心佟宝珠把他的心思想歪了,接着又道,“贵妃若是男子多好,朕可以跟你秉烛夜谈。声音好听,说的话也甚得朕心。”   “臣妾是瞎说,皇上能不怪罪臣妾参政,臣妾就万分感激了。皇上早些睡吧,熬夜等于慢性自杀,对身体的损害极大。”说完,翻身面朝外侧。   康熙:“……”朕想和贵妃睡,朕想让贵妃为朕生个孩子。   到了年底,在众臣的极力营救下,蹲了半年多牢狱的纳兰明珠终于重见天日。但不再担任官职,而是赋闲在家。   佟宝珠知道这不是纳兰明珠的终点,将来他会陪同康熙亲征葛尔丹。继续为他效命,为他出谋划策。此人虽然有诸多不是,但能力强,功绩卓著。只要不是谋反,康熙就不会把他逼到绝路上。   参他谋反之人,应该是纳兰明珠自己安排的。谋反牵连甚广,一个人倒下,带倒一大片。原来他身边的那些人,就会全力的帮他脱清罪名。   大阿哥再次来时,佟宝珠提醒道:“本宫看史书上写的,前朝的皇子们不得掌权,就连京城都不让呆,是防着朝臣们以皇子为棋子,拉帮结派呢。你要小心,别被人利用。你是老大,要给兄弟们树立起一面良好的旗帜。”   大阿哥红着脸说:“儿子没和太子争。”   佟宝珠笑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敢这么和你直说。你没有其他心思,不等于别人没有。瓜田李下的事,不要做,省得别人误会。说东道四的。”   两人谈论了一会儿。末了大阿哥说:“儿子会远离纳兰大人。”   佟宝珠点点头:“这样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皇额娘,皇阿玛会把女儿许给蒙古的某个世子吗?”这日,三公主终于忍不住了,羞答答地问。   从畅园回来,她仍是住在承乾宫里。与她的亲额娘荣妃相比,她更喜欢与佟宝珠相处。她觉得荣妃的态度,常常不可理喻,沟通费劲。   再一个原因就是,住在这里,能经常见到阿哥们。佟宝珠告诉过她,让她多与阿哥们来往。等将来出嫁了,阿哥们是她的后盾。受了气,不能给康熙说的,可以写信告诉弟弟们。有重权在握的弟弟们撑腰,婆家人就得敬她三分。   佟宝珠递给她一颗红堤,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么急嫁?”她知道三公主心里在想什么,“在畅春园时,本宫看你与巴林部的乌而衮世子处的不错,你觉得他怎么样?他祖母是你姑奶奶,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女儿。”   三公主红着脸道:“皇额娘……”不好意思应话,也不想否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是好。   “公主是要和亲,嫁到蒙古去的。与其干等着,不知道嫁个什么样儿的人,还不如眼前这个知根知底的。远是远了些,但最起码不会受气。”佟宝珠笑道,“你要是有意,本宫就跟你皇阿玛透透话。你皇阿玛一向宠你,兴许会答应。”   三公主低声嘟囔道:“他已经走了。”   “咱们是公主,想要嫁给谁,还用跟对方商量?直接赐婚,他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三公主的婚事,就这么愉快地定公开了。荣妃知道后,抱着三公主哭了半天。蒙古那是多远啊,女儿出嫁,再见一次就难了。   “皇阿玛不是说了嘛,先立婚约,什么时候成亲,还不一定呢。那边还要建公主府。”面对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亲额娘,三公主头大,“在畅春园的时候,你还夸他呢。”   “等你有了闺女,你就明白额娘的心情了。女儿无论嫁给谁,额娘的心里都难受。”荣妃道。   每个和亲的公主,都要经过一个诸多人哭泣的过程。康熙见过多次,姑母们在太皇太后跟前哭着不嫁,惹得太皇太后也跟着抹眼泪。   轮到自己的女儿了,只有荣妃一个人哭。   康熙极为自豪。觉得自己比他的皇阿玛强,他的后宫比他皇阿玛的后宫贴心;他的女儿也比他皇阿玛的女儿懂事。   “多亏了贵妃的法子。这门亲事,让荣福儿开开心心地接受了。”   佟宝珠笑道:“主要是皇上选的驸马好。相貌好、谈吐举止好、骑箭也好,女孩子只要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康熙突然问:“贵妃第一次见朕,是多大?在什么地方?”   佟宝珠怔了片刻后,反问道:“皇上呢?还记得第一次见臣妾是什么时候吗?”   “朕记不得了。”康熙回忆了片刻后道,“朕记得你入宫后,第一次见你的情形,穿了一件粉色带蝴蝶花的旗服。相貌身姿,都没现在好看。”又郑重地说:“贵妃的命数与紫禁城的龙气相合,天生就该入皇宫做朕的妃子。”   说到妃子,他想到了封皇后的事。便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封了皇后,她最大的愿望便实现了。不能让她如愿!   次年四月,乌雅常在生了个男孩。在阿哥中排行十四,康熙赐名为胤祯,交给了德妃抚养。   在此之前,德妃生过两子两女,一个女儿夭折了,一个女儿抱给了太后。一个阿哥跟了佟宝珠,一个阿哥养的不顺利。   十四阿哥,没人再给她争,德妃当成了亲儿子呵护。乌雅常在生下十四阿哥,身体越来越弱,三个月后,病逝了。   康熙应太皇太后的要求,把十四阿哥改在了德妃名下。并告知众人,在十四阿哥六岁之前,不许告诉他亲生额娘另有其人。   佟宝珠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畅春园里避暑。呆愣了半天后,暗叹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养子,比亲儿子还要亲吗?将来的某一天,四阿哥该多伤心。或者是,这里与历史不同?   当晚,五阿哥来送他亲自下湖里采的菱角,顺便又问:“皇额娘,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这时候,佟宝珠觉察出五阿哥问话的不寻常了。这孩子,总追问她的心愿干什么?难不成想帮她实现愿望呢?   真有孝心。   她开心一笑,逗他道:“本宫想长命百岁。五阿哥有办法吗?” 第149章 选人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 看着五阿哥的表情。在她的想象中,听到她说想长命百岁的话,肯定会惊讶了。   曾有人在康熙面前提到有位江湖道士,会炼长生不老丹, 被康熙大骂了一顿, 并降了职。   康熙曾多次说过, 从出生到死亡是一个自然过程, 不信什么长生不老, 也不信有什么丹药可以延长寿命。   一切顺从天意。   她看着五阿哥略略地皱了一下眉, 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愿望,儿子没办法。”   佟宝珠哈哈笑道:“逗你玩儿!还当真了。”接了宫人端过来洗干净的菱角, 剥开,咬了口, “脆甜,好吃呢。”吩咐道,“明早煮粥的时候,放一些。生吃不好消化,都少吃一点儿啊。”   宫人应声后,端着托盘退下。   五阿哥又问:“那您的愿望是什么?”   佟宝珠剥着菱角厚实的外皮, 笑道:“最近吧,是想着给老四瞧看福晋。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提前跟本宫说,尽量合你们的心意。”   五阿哥垂下了眼皮,低声道:“儿子还小,等过几年再说。”过了片刻, 又抬起眼帘笑, “皇额娘这样也挺好, 安于现状, 日子过得滋润,没什么遗憾的事。”   明明是笑着说话,佟宝珠却听出了其中的伤感。   五阿哥离开后,她让人叫来了八阿哥。问五阿哥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   八阿哥心思细腻,如果五阿哥最近的行为或是言语有异,他肯定能觉察到。   “回皇额娘的话,在儿子看来,五哥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不太爱说话,跟谁的关系都差不多,不远不近。”   “要说特别,就是今晚他来皇额娘这里了。除了皇祖母那里,他不喜欢主动去谁的住处,就是宜额娘那里也很少去。”八阿哥又说道。他说的皇祖母是指太后。   八阿哥走时,带走了一碗菱角,说是等到住处,架火烧了吃。   这人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能与人增加亲密感。   这日夜里,佟宝珠在胡思乱中睡着,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起初是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吟唱《时间煮雨》。   风吹雨成花   时间追不上白马   你年少掌心的梦话   依然紧握着吗……   当听到“有谁迷路了吗”这句时,她置身在青瓦白墙的江南雨巷。罗小三给她撑着伞,笑嘻嘻地说:“你得给我五千块钱。因为你我丢下朋友,从遥远的祖国北疆奔了过来。”   她踩着水洼说:“姐的钱赚的也辛苦,别老逮着姐薅羊毛。”   他说:“我这一天,随便陪哪个女生,她都乐意给我五千块。这是伯母委托的友情价。”   她抬起高跟鞋,照着他的腿踹了他一脚:“你咋不把你自己卖了?给的钱更多。姐不是女生,姐是女人。”   他弯腰捂着腿“哎哟”,伞尖碰到了她的脖子。   她原本心情就不爽,更生气了,拿起手里的包猛甩了一下他手里伞:“滚!别在这里给我添堵。“   他跑过来,又把伞罩在她头上,笑嘻嘻地说:“别对弟弟这样嘛,我要是刚生下来就抱到佟家,你就是我亲姐……”   画面一转,她妈李女士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对她说:“我看小玮跟你正合适。你的生活单调无味。他的生活多姿多彩,跟他一起过日子肯定很有趣。”   她接话:“你是看上人家儿子多,想招上门女婿。要招就招个质量好的呗,把他家老大招过来。”   她妈骂她:“跟你说正经事儿,又胡乱扯。老大是罗家的顶梁柱,怎么可能来我们佟家。”   她说:“你要是看上了小三,要不,把他的户口改到佟家,以后叫佟小二。你不也说了嘛,小时候差点没把他抱来养。现在抱来也不晚。让他做我弟,我对家人的宽容度强,勉勉强强还能接受。”   她妈立马否认:“那不行!他要是认真起来,在争家产方面,你肯定争不过他。这样佟家的家产就落到了别人手里……”   次日清早,佟宝珠回忆这场梦,或者应该叫做回忆。因为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她又在梦里经历了一次。   这是她第四次梦到现代。每次都跟罗小三有关。她想了半天,想到了原因。   每次都是一阵乐声或是歌声把她引入了梦境。   是罗小三弹唱的。   十年树木。想到现代的自己坟上的树,都该要长成材了;想到父母为她伤心;想到佟家的百亿家产后继无人。   情绪低落了一整天。   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直没结婚。如果给父母生个孩子,她不在了,父母还能有个心灵寄托。   直到傍晚十分,她突然想到。没她了,父母可能会再生一个。心里又轻松起来。   六十多岁还能生呢,她妈才五十一。再不济,还有罗小三。她不在,她妈不考虑争家产的问题,肯定就会把罗小三过继到佟家。   晚上,佟宝珠盛了一碗菱角粥,亲自送去青溪书屋,准备同康熙谈给四阿哥选福晋的事。   她的意思是,进行一场选秀。康熙想再等两年,这样年龄大些的阿哥们能一起选福晋,现在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年龄尚小。   最后商定了,让几个世家的福晋带着府里的闺女们,来给皇太后请安。借此机会先看看人。   “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太后笑道,“本宫就跟着你们瞧瞧热闹。”   佟宝珠道:“皇上把这事儿,交给您,是让您主持大局呢。儿媳才是跟着瞧热闹的。”   次日,圣旨便从青溪书屋里发了出去。大意是皇太后最近闲着无事,请满人的大姑小姑们来畅春园陪陪皇太后。   正如太后说的那样。接到旨意的人家,都知道背后的意思,这是要给阿哥们选人。   “只带嫡女呢?还是姑娘们都带着?”姑娘多的人家问。   传旨太监笑答:“都带着。太后娘娘特意交待了,满人的姑奶奶们嫡庶是一样儿的,同样的金贵。”   于是,从七月初九开始,便陆续有外命妇带着姑娘们入园子。太后住的凝春堂,热闹了一个多月。   佟宝珠忙碌了一个多月。   “本宫看着费大人家和彭都统家的姑娘不错,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年龄也合适。你找时间暗里悄悄,看上谁了,让你皇阿玛下旨。”佟宝珠说。   她提前问过康熙,康熙说这两家的姑娘都能做四福晋。   “额娘决定吧。”四阿哥吃着红豆冰沙说,“儿子相信额娘的眼光。”   “费大人和彭都统两个人单论官职,不差上下;从家族来看,董鄂氏势力更强。不过,本宫觉得这些不重要。你是皇子,不管娶了谁家姑娘,她们都是高攀。最重要的还是姑娘本人。”   “额娘认为儿子该选谁?”四阿哥问。   “你更喜欢长的好看些的呢?还是性格大度些的?董鄂氏相貌更胜一筹,活泼灵动;乌拉那拉氏家教好,自小照着入宫的标准教导,比较规矩。”   “皇额娘说呢?”四阿哥再次问。   “本宫觉得乌拉那拉氏合适。”说到这里,佟宝珠觉得自己真是被这个世界同化了,在选儿媳妇方面,只站在了儿子的位置上考虑,“俗语说,家和万事兴。一府主母能干大度是福,将来你不用操心后宅里的事。妾室可以选可心的。”   四阿哥爽快地说:“那就乌拉那拉氏吧。”   佟宝珠笑道:“这样,暂时不要往外透露。你私下里同你额娘说一声你的选择。这两个姑娘,她也都见了。”   德妃自从抚养了十四阿哥,性情变了许多。几乎又恢复了先前温婉的样子。   与佟宝珠经常来往。   在选四福晋方面,她的态度和四阿哥大同小异,都是说让佟宝珠看着办。   她的原话是说:“娘娘待四阿哥好,这是有目共睹之事。嫔妾相信娘娘的选择,都是为了四阿哥着想。。”   四阿哥出去后,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已经跟德妃说过。并说,德妃也觉得乌拉那拉氏家的姑娘好。   佟宝珠趁着中午这一会儿,康熙空闲,准备把选定的结果告诉他。进了青溪书屋的院子,魏珠迎上来,悄声说:“禀告娘娘,荣妃在里面。”   佟宝珠:“……”可怜天下父母心呢,估计荣妃跟她的想法一样。想抢先一步挑人。   在佟宝珠忙碌的这些日,荣妃也是在忙碌。这些姑娘里,论家世论样貌,明显是董鄂彭春的闺女更胜一筹。年龄也合适,一两年内就能入宫。   其次是乌拉那拉氏。可乌拉那拉氏,今年才九岁,至少要三四年才能成亲。夜长梦多,谁知道三四年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荣妃抢先一步过来,就是恳求康熙把董鄂氏赐婚给三阿哥。为了三阿哥的未来,冒着得罪皇贵妃的风险,又遭皇上的斥责,她也认了。   她说出了口,别人就不好再争。   “给娘娘请安。”佟宝珠一进来,荣妃施了礼后,硬着头发,抢先开口,“嫔妾给娘娘请罪。嫔妾是遇着了看对眼的媳妇,心花怒放,一心想着让皇上赐婚,忘了规矩。”   佟宝珠料想,依着荣妃喜欢出风头的性格判断,肯定看中的是董鄂氏。于是大度地说:“除去大阿哥,三阿哥是兄长,就该尽着三阿哥先挑。荣妃看中的是谁?”   “董鄂淑惠。”荣妃赶紧说。   她的话刚落。梁九功进来传话,急匆匆地说:“启禀主子爷,九阿哥把一条水蛇,扔进了董鄂姑娘的脖子里,董鄂姑娘当场吓晕了。太后娘娘差人来问,这事儿,是由主子爷处置呢?还是由皇贵妃处理。”   “哪个董鄂姑娘?”荣妃急问。董鄂氏来了三名姑娘,她现在已经把董鄂淑惠当成了,自家的儿媳妇。”   “叫太医了吗?”佟宝珠问。她是怕姑娘吓出个三长两短。滑溜溜的水蛇扔进脖子,搁谁谁能不吓着?   康熙同她们两个的关注点,都不同。他一门心思,想的是他儿子。   一拍桌案,咬牙切齿道:“把那孽子给朕拉过来!” 第150章 你们   凝春堂里, 竹塌上的小姑娘扎了一头银针,旁边围了五六名太医。太后捏着帕子急得团团转。万一有个好歹,怎么跟董鄂氏交待!   这是董鄂三房家的嫡女,阿玛齐世, 是二品武官, 只有这么一个闺女, 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董鄂三夫人还特意暗示, 不想把女儿送进宫, 此趟带女儿来, 只是陪她解闷。   这要万一不醒;或是醒了,吓傻了……想到这里, 太后就有些脑袋发昏,站立不稳。   五阿哥把九阿哥交给过来带人的梁九功, 又进来里间,扶着太后坐下,温声软语道:“皇祖母别担心,不管这姑娘醒来,变成什么样儿,孙儿都接着她。”   “嗯?”太后仰脸看着自己抚养大的孩子。十岁的少年, 却没有一点儿这个年龄该有的少年气。冷静、柔润、从容,正是这种气质,让人有一种难以琢磨的距离感。   唉,都是被她养坏了。跟着老婆子长大的孩子,比寻常人老成许多。   “等她长大了, 做孙儿的福晋, 孙儿照顾她。”五阿哥道。温和的语气里, 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屋内的太医以及下人们, 还有董鄂三夫人,齐齐地朝他看过来。   这是什么话?   好像笃定了,小姑娘会吓傻似的。   “你这孩子!”太后拍打了他一下,嗔怪道:“婚事是你能说了算的嘛,这首先得你皇阿玛同意。”瞄了眼,红着眼睛的董鄂三夫人,“还要三夫人同意。”转话又道,“明惠今年才四岁半,小着呢。最少要十来年才能议亲。”   五阿哥正正经经地说:“孙儿等她长大。”接着又道,“从湖边这一路上,很多人都看见孙儿抱着明惠过来,为了明惠的清誉着想,孙儿也应该纳她为福晋。”明惠二字,像是咬着舌头尖说的,模糊而僵硬。   就在这时,有宫人从外间撩帘子进来,“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来了。”   听说皇贵妃来了,太后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扶着椅肘起身,“上课的时辰快到了。五阿哥先去无逸斋,你说的事,容本宫跟皇贵妃和三夫人商量了再决定。明惠这丫头,一看面相就是大福之相,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五阿哥出屋门的时候,与佟宝珠迎面碰上,见了礼,又说了,待董鄂明惠醒来,会娶她做福晋的话。   佟宝珠原本提吊着的心,又往上提了一提。该不会是太医说,可能吓傻吧?   要是真傻了,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做五福晋。大不了,多给董鄂家一些弥补,把小姑娘好生养着。   凝春堂与无逸斋之间,有挺远一段路。五阿哥沿着湖岸,一步一步走的缓慢。他的哈哈珠子催促了两次,说再不加快些步子,要迟到了。   五阿哥没应话,依旧照着原来的步速有紧没慢的走,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   快到无逸斋时,八阿哥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那丫头醒了,可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这可怎么办,九弟要挨重罚了。”   五阿哥乍然笑了。笑意似是雨过天晴后的第一缕阳光,明亮得耀眼,“只要醒了就好!又不是死了。姑娘迟早要出嫁,大不了,就是哥娶她嘛。”   转话又道,“她家人要是嫌弃,从现在开始,就养在我那里。我去看看。”   八阿哥:“……”亲兄弟到底是不一样。平时看着不亲,关键时候就显出来了。为了自己的亲弟弟,什么样儿的锅都愿意背。   看着五阿哥大步跑开的背影,八阿哥在原地呆怔了好久。这要是他的亲哥,该多好。   流水席似的相亲宴,以董鄂家的姑娘晕倒结束。九阿哥又关了禁闭,这次连个侍候的人,都没给他留下。   好在已经进入了九月,天不很热。除了供他吃喝之外,恭桶一天一换。九阿哥每日都在禁闭室内哇哇叫着认错,康熙丝毫没有心软。   这种孽子小时候不好好收拾,长大了,还不得翻天。   九日后,是回皇宫的日子。九阿哥被装进了一个囚车模样的马车上,拉回了京城。   路上惹了不少人张望。小小的人儿,蹲在宽大囚车里,沮丧而无助,可怜的一团。   宜妃起初是哭了两三日,后来想开了,就当没这个儿子。反正她身边还有十一阿哥。   董鄂明恵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不过,人看上去并不傻,只是不爱说话,再就是言谈举止有些奇怪。太后、佟宝珠跟三夫人商议后,让她母女二人暂时住进了寿康宫里,以方便太医们为董鄂明惠继续诊治。   五阿哥每日下学后,都会送来些小玩意给她解闷。一只蛐蛐、一只鸟雀、一只小猫儿,或是些小零嘴儿。   而且同她说话极是有耐心,教她认识身边的东西,都是怎么用的;给她讲见过的人,都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跟自己有又什么关系等等。   颇有些养小媳妇儿的样子。   由于太医们说,保持心情愉快,有利于记忆恢复。太后和三夫人,就由着五阿哥跑来跑去的献殷勤。   九阿哥关足了一个月,才出来。出来后,直接被梁九功领到了西五所。   “儿子才五岁,不是六岁才分出来住的吗?”九阿哥咬着鸡腿说。被关禁闭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素食。   馋得能吃下一头牛。   佟宝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吓唬他:“你皇阿玛说,是你额娘宠坏了你。不但罚你暂时不能回翊坤宫,还罚你额娘半年内,不准来探视。以后,可不准太淘气了。那丫头幸亏是醒了,万一没醒,这可是人命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要以命抵命的。”   九阿哥嘟着油乎乎的小嘴,不满道:“是她太胆小,水蛇没毒。咬一下又没事。”   转脸笑嘻嘻道,“儿子正想迁出来自己住。方才问,是担心,在这里住几日,又被送回去。皇额娘,使唤的人都帮儿子挑好了吗?儿子要四个哈哈珠子,再要两个好看的洗脚宫女。”   佟宝珠:“……”当年大阿哥,就让人头疼了。跟九阿哥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思量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胤禟,你的事,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你闯了祸,不但你要受责罚,你额娘也要跟着受责罚。你额娘又没做错事,白白的跟着你受罪,你忍心吗?”   九阿哥啃着鸡骨头,哼哼叽叽道:“皇额娘,您说话好没道理。儿子已经搬出来了,是自己一个人过。那就该一人做事一个当。从今以后,儿子的事,跟额娘无关。”   梁九功摇摇头,这孩子啊。   对佟宝珠和九阿哥分别施礼:“皇贵妃娘娘,九阿哥,奴才告退。”   梁九功回到乾清宫里,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康熙。   康熙皱了皱眉,“把老八叫过来。”冷笑了一声,接着又说道,“他以为这样,朕就拿他没办法了?以后让老八管他,只要他做错事,朕就罚老八。”   “万岁爷英明!奴才也看出来了,九阿哥不怕自己受罚,但怕连累着别人。这些阿哥里,数八阿哥性子好,有耐心。”   梁九功也十分喜欢八阿哥,有了机会,就顺口为他美言两句。   董鄂明惠在宫里住了两个月,记忆依旧没恢复。但说话做事,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性格比先前更加讨喜,撒娇卖萌拿手的很,太后和佟宝珠都十分喜欢她。   有次,佟宝珠带着自己做的蔬菜拌,去寿康宫里看她,不经意似地说:“这道吃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蔬菜沙拉。”   董鄂明惠猛地抬头看她,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又飞快地错开。董鄂明惠笑呵呵道:“好奇怪的名字哦。”   三夫人再一次提到出宫时,佟宝珠说:“这样也行。身体健康,只是失去了记忆,不算是病。以后若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夫人随时着人来告诉本宫,本宫派太医去府上诊治。”   “五阿哥说的事……”三夫人迟疑道。这段时间,她对五阿哥的印象极佳。模样好,性格好,对她闺女也好,还有皇太后在背后撑腰,现在又没妾室,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佟宝珠笑道:“这对小明惠来说不公平,等明惠长到十二岁,自己能拿主意的时候,再议此事。”   那还得七八年,五阿哥都十七八了。就是他愿意等着,那时候,也已经有了几房妾室。三夫人心里失落,又不敢反驳皇贵妃的话,只得嚅嚅称是。   董鄂母女出宫之后,这件事才算彻底地放下了。众人有了心情,重新提起了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婚事。   康熙赐婚董鄂淑惠给了三阿哥;乌拉那拉清菡给了四阿哥。让钦天监合生辰八字,选定婚期。   “皇额娘,有人在背后说,您为了得好名声,特意为四哥选了乌拉那拉氏,把董鄂氏让给了三哥。”八阿哥为了替佟宝珠摆脱这顶黑锅,挑在四阿哥也在的时候,提起此事。话里带着气愤,“他们怎么能这样说呢?亲事是由皇阿玛决定的。”   佟宝珠笑道:“乌拉那拉氏是本宫给你四哥选的。选媳妇,合适最重要,你四哥不够稳重,有位性格沉稳的福晋,正好相配;你三哥性子内敛了些,选个活泼开朗的正好。”   八阿哥“噢”了一声后,笑道:“皇额娘说的有道理。”接着又问,“儿子呢?选什么样的福晋合适?”   四阿哥最讨厌八阿哥跟佟宝珠这种亲密的聊天方式,捏着正吃的葡萄干,掷了过去,“你才多大一点儿啊,就想福晋。”   八阿哥捡起葡萄干,在手里揉搓着,笑呵呵道:“未雨绸缪嘛。皇额娘,儿子等着听您说呢。”   佟宝珠想了片刻后,笑道:“挑个家世好,特别喜欢你的。”接着又说道,“你的性格好,对别人关心体贴。就找个关心体贴你的,这样就平衡了。”   “儿子谢谢皇额娘夸赞。”八阿哥现在已经能坦然地面对,生母身份低这个问题了,他笑呵呵道:“皇额娘说的很好呢。谁再跟儿子比出身,儿子就跟他比福晋的出身。”   次日,四阿哥单独过来,低声问佟宝珠:“儿子不够稳重吗?”   “怎么?这么说你,不高兴了?”佟宝珠笑道,“这不是缺点,这是难得的真性情。本宫就喜欢你如此。还有老九,宫里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孩子,才显得生机勃勃,才有趣。”   正在西五所里杀鸡的九阿哥耳朵热了,他挠挠耳朵,正在放血的大公鸡,“扑楞”挣扎着跑了。   “快抓着它,快抓着它……”   大公鸡带着一路的血迹跑出了西五所,九阿哥带着两名哈哈珠子追到了御花园。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皇贵妃猜准了,就知道你又在闹事。”黄忠抓着了他的小胳膊,低声说,“老祖宗病了,慈宁宫的人刚去通知了皇贵妃娘娘。大伙儿都在忧心忡忡着呢,你就少惹事儿吧。”   “很严重吗?”九阿哥眨着细长的眼睛问。   “听说是昏迷了。”黄忠拉着他往西五所的方向走,“没有皇贵妃的通知,这几日不许出门,省得又闯祸。这时候闯祸可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 第151章 祖宗   平日里, 康熙听说太皇太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要看着太医诊脉 ,看着煎药,亲手喂药。   衣不解带的服侍。   乍一听说太皇太后病重,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怔了片刻, 起身就往慈宁宫跑。把正谈话的朝臣扔下不说, 连龙辇都顾不上叫。   佟宝珠到慈宁宫的时候, 康熙已经到半天了。半跪在床边, 轻声喊着皇祖母。颤抖的声音,像是悬在秋日枝头的黄叶, 让人担心,风再大一些, 就把叶子晃掉了。   苏嬷嬷站在床头无声地抹眼泪。   七八名太医小声地商议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气氛沉闷而又压抑。   佟宝珠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比她上次见,明显瘦了。她上次见太皇太后是两个月前,就是刚从畅春园回来的时候。   慈宁宫里是无召不许来请安。   “这一年多,老祖宗的身体就不好了。她一直让人瞒着。”太后把佟宝珠拉到外间里, 小声说:“老祖宗怕皇帝操她的心。她说是没人日日的嘘寒问暖,不给她压力,她还能多活些日子;身边越是有人伺候越不自在。你劝劝皇帝,这不怪他,是老祖宗瞒得太严实。”   “皇上最近没来请安吗?”   “在宫里的时候, 是日日早上来。每次都是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 就被老祖宗撵走了。”太后叹了口气, “皇帝若是知道老祖宗的身体, 今年肯定不会去畅春园。老祖宗就是担心皇帝觉察出异样,特意叮嘱本宫也去。”   佟宝珠看着她红了的眼圈,握着她的手,低声说:“能治好的话,儿媳就不说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伤心悲痛也是人之常情。想必在这之前,皇祖母跟您说过很多话,想想她说的那些话,怎样才是真正的孝心。”   十六岁离开家乡,千里迢迢嫁到紫禁城里,做了某人一心想废掉的皇后。由一只自由自在的草原飞燕,变成了笼中雀,是姑祖母一直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后来某人不在了,仍是姑祖母陪着她。   其中的曲曲折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她不是没有怨言,可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所有的怨意就消失了,只剩下了难以割舍的亲情。   两串泪水从眼角滑出,太后用手帕拭了拭,沉声道:“这里的事,就交给皇贵妃了。”深吸了口气,又道,“最伤心的是皇帝,你照顾好他。这时候,想必他的脑子已经乱了,待会儿太医们商议出方案,你来决定用哪一种。还有宗亲和皇子们,他们肯定都要探病,你看看怎么安排。”   又叹了口气,“这后宫里看着热闹,真到了有大事的时候,能帮得上忙的不多。让惠妃来帮你吧,她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但不会出大差错。其他人心思太多,都靠不住,说不定还会添乱子。老祖宗这一倒下,本宫也泄了气儿……”   佟宝珠知道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握了握她的手,打断了话:“皇额娘,您保重好自个儿身体,就是帮媳妇最大的忙了。”   两名太医走出来,先看皇太后,接着看向皇贵妃。暗中判断,向谁请示合适。   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佟宝珠吩咐田嬷嬷:“你扶太后娘娘去东次间里暂歇。”又对太后说,“皇额娘一定保重身体,您要是伤心倒下,儿媳可就失了主心骨。您先歇着,有需要商议的事,儿媳去找您。”   非常时期,繁琐的礼节就省了。田嬷嬷扶着太后离开,太医就走过来说最终商议出的方案。   一种是继续药敷;一种是针灸。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回娘娘的话,药敷是温和法,有唤不醒的可能。若是唤醒,对身体无损;针灸伤血脉,唤醒的可能大,但治标不治本。”说话的是,日常给太皇太后诊病的太医,姓柳,五六十岁,略瘦。   寒冬天气,额头上的冷汗直流。   难怪太后要她自个儿拿主意。这对于康熙和太后来说,左右都为难,怎么选可能将来都后悔。   可治病如救火,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道:“用针灸,用尽一切办法让太皇太后醒过来。”如果太皇太后醒过来,她一定赞同这种办法。   与永远醒不过来这个可能相比,肯定更希望能醒,哪怕只是一天半天呢,还能和亲人交待一下后事;说些想要说的心里话。走也走的安心。   柳太医迟疑道:“皇上那边……”   “本宫跟他解释。”佟宝珠坚定地说,“你们别想太多,只管尽力。皇上不是昏君,会辩明是非,不会冤枉尽职尽责之人。”   “谢谢娘娘。”柳太医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自太皇太后让他瞒着病情,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是在脖子上暂寄的。   佟宝珠去东次间里给太后说了几句话,又来西次间。康熙仍半跪在原地。柳太医正同他低声说着什么。   从侧面看过去,只看到柳太医的嘴动。康熙是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柳太医被康熙盯得心惊胆颤。看到佟宝珠进来,像看到救星似的,走过来急声说道:“娘娘,您让皇上挪挪地方,皇上在这里,臣等太紧张。下不了手。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时间越长越棘手。”   房内燃着火盆,闷热得尤如走进了蒸房里。也可能不是房间内的温度高,是她紧绷的神经,导致身体发热。   来到这里,遇到最大的事,是嫔妃们生孩子。她们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知道怎么处理,能把她们从鬼门关拉出来。也知道,她的头顶上还有人在。   那个人虽然帮不上忙,但他就在那里立着。他会在需要他的时候,过来收拾局面。   此时,头顶上的人,半跪在她的脚边,等着她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佟宝珠低下身,搀着他的胳膊,说:“老年人血质稠,容易晕倒,这是常见的病症。皇祖母会没事的。皇上到外间暂歇,别影响太医们诊治。有什么话,等皇祖母醒来后,再跟她慢慢说。”   “……没事吗?”康熙扭头看她。沉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声音也比方才清朗了一些,“已经昏迷很久了。”   “没有很久。”佟宝珠轻声说,“皇祖母刚昏迷就去通知了臣妾,臣妾一路小跑,才刚刚过来,最长不过两刻钟。夏天的时候,董鄂家的姑娘昏迷了三四个小时呢。不是醒过来了?”   “皇上,到外间歇会儿,洗把脸。不能让皇祖母看到您这个样子。她会生气的,会说您身为皇帝,没有一点皇帝的模样。”   苏嬷嬷知道康熙待皇贵妃与其他嫔妃们格外不同,此时看到,皇贵妃像哄小孩子似的,哄大清国的皇帝,仍是有些异样。   就是老祖宗也没有这个样子对待过他。   老祖宗对晚辈的慈爱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缺了皇贵妃这种温声细语的温柔,难怪皇子们都喜欢她。   苏嬷嬷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搀扶康熙的另一只胳膊,“万岁爷,听皇贵妃的话,去外面等吧。”   宫人们听见佟宝珠说洗把脸的时候,就已经很有眼色的去端温水了。待佟宝珠扶着康熙坐在外间的红漆圈椅上,递上了温湿的手巾。   先擦了脸,又擦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擦,认真而仔细。擦过手脸,佟宝珠把康熙通身打量了一下后,把他的辫子打散了,给他梳头发。   总需要做一些事,来消磨难熬的时光。   太子带着阿哥们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他们的皇阿玛木呆呆地坐着,低垂着眼皮,看眼前的一片方寸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里进了人,都没发觉。   身后的皇额娘,面容平静地拿着木梳从上到下,一下一下地给他梳头。太子愣了片刻,无声地行半跪礼,后面跟的五位阿哥也跟着跪。   佟宝珠把梳子递给旁边的宫人,对他们扬了一下手。   众人会意,无声地站了起来。   “大阿哥呢?”佟宝珠辫着发辫问。音调平静而温和,令众人心头一舒。急急慌慌,这一路都是跑过来的。   “回皇额娘的话,大哥出城办差了。估计天黑才能回。” 太子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问:“皇额娘,老祖宗怎么样了?”   佟宝珠对着他们,笑了一下:“没多大的事,就是昏迷了。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太后在东次间里,你们去陪陪太后。”说话的时候,她特别留意了一下五阿哥的表情。   五阿哥仍是进来的样子,神色淡淡,带了些许的……悲悯。之所以,用悲悯这个词,是因为这种神色,常在带她实习的老师脸上看到。   她老师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产科医生,退休后反聘到医院里带实习生。每当讲到某个难产的案例,脸上就会浮现这种神情。   对人间疾苦感同身受,又无可奈何。   皇子们除了太子和六阿哥之外,与太皇太后接触的并不多。得知太皇太后有病,担心是有的,但远远不及康熙和太后的揪心难过。   此时看到康熙和佟宝珠截然不同的状态,他们也拿不准太皇太后的情况究竟如何了。直到走进东次间里,看到太后默不做声地垂泪,才确定了,怕是情况不妙。   太子走出来问:“皇额娘,需要儿子做什么?”   “待会儿,老祖宗醒来,大家看一眼后,你留下来,其余的回去继续上课。”佟宝珠辫好最后一瓣发辫,绑上明黄色的辫花,接过宫人递的湿手巾擦着手说,“明日怎么安排,晚上本宫同你皇阿玛商议了再说。”   “皇额娘,儿子留下来做什么?”太子又问。   “你们没来之前,已经通知宫外的王爷福晋们了,想必用不多久,他们就会陆续过来。你替你皇阿玛招呼他们,劝劝王爷们别太难过。老祖宗一直瞒着病情,就是不想让大家操心。”   八阿哥走过来,小声问:“皇额娘,要儿子陪二哥吗?”   在大事面前,不能让别的皇子夺了太子的风头。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道:“不用。人越多越乱,宫里这边,太子一个人就行。”又道,“现在是你皇阿玛心乱了,什么事都做不成。若不然,有你皇阿玛在,也用不着太子。”   八阿哥心思细腻,担心他多想。佟宝珠又补了句:“你们都安心读书吧,别耽误了课业。老祖宗若是醒着,也不想让你们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话还没落,西间传出一声惊呼:“太皇太后醒了……”接着是苏嬷嬷的声音:“阿弥托佛,菩萨保佑,快去请万岁爷进来。”   康熙扭脸看向佟宝珠。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像是被围困了许久,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佟宝珠先是对他笑了笑,然后才给他答案:“皇祖母醒了,皇上进去看看。”   站在西门口,准备请康熙进去的太医退回了房间。   东次间里,几位阿哥簇拥着太后出来。康熙没动,他们也不敢动。直到看到康熙跌跌撞撞地往西间里冲,才跟了上去。   “皇祖母~”康熙扑到床边,抓着了太皇太后朝他伸出的手,急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急切切的问话里,带着十足的关心,还有三分撒娇的怨意。   太皇太后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看。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又像是认不得眼前这人是谁。   康熙又呼了声:“皇祖母。”这一声里,撒娇的语气更浓了些。全然没了往日帝王的威严。   皇子们、太医们,以及侍候的宫人们,加起来将近二十来个人,快把房间占满了。   却是鸦雀无声。   太皇太后缓慢地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空茫而落寞,不知道是佟宝珠的错觉,也是怎的。觉得落在她这里的目光比他们长了些,而且空茫的背后带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沉重。   令她有种窒息感。   待太医把额头和发间的银针全部拔下,太皇太后才开了口:“你们都出去,本宫跟我的好儿子说几句话。”声调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佟宝珠心里一惊,方才屏息静气憋的那口气,差点缓不过来。   这,这是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治病是瞎说的,别认真哈。 第152章 秘密   佟宝珠走到门口, 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距离远,看不清眼神,从沉冷的表情里判断,应该看的是康熙。   本宫跟我的好儿子说几句话。   这是把康熙当成先帝了?   佟宝珠想到太皇太后送给她的红玛瑙耳吊, 还有那些压箱底的首饰。或许当一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 自己是能预感得到的。   活得明明白白的一个人, 到了最后, 是糊涂了吗?   太皇太后和先帝不合, 是人尽皆知之事。   她会说些什么?   真让人担心。   走到外间, 佟宝珠与太后交流了一下眼神,自己带头走到了院子里。   十一月底的下午, 即使是晴天,依旧是寒风凛凛。   芳华姑姑把一直拿着的蓝锻白毛边的棉披风, 披在佟宝珠肩上,低声道:“娘娘当心身体,千万别着凉了。”   皇贵妃都要站到外面避嫌,其他人更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出来。一部分人看着佟宝珠,一部分人盯着门口。   柳太医弯着腰过来,小声说:“娘娘……”看到芳华姑姑往一边站了站, 才接着说,“老祖宗的情况不大好。”   佟宝珠没追问怎么个不好。   虽然很想知道,但更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话。   “太子留下,其余的人回去上课吧,有需要再着人去叫你们。”佟宝珠回转身, 对站在她后面的几位阿哥说。   四阿哥张了张口, 想说什么, 五阿哥拉着他的胳膊, 道:“走了,这么多太医呢,我们也帮不上忙,净添乱子。”   佟宝珠目送他们到大门口,四阿哥和五阿哥回头看了她一眼,三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直接出了门。   接着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后又停下,片刻后轻步进来。   佟宝珠扫视了一圈院内,没看到苏嬷嬷,她猜测,苏嬷嬷应该是在门外跟要进来的人,讲了殿内的情况。   先进来的人是恭亲王以及福晋、纯亲王以及福晋、接着是裕亲王以及福晋。   佟宝珠冲他们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他们的拜礼。   院内只有风声和偶尔一两声咳嗽。   纯亲王福晋本来跟佟宝珠比较熟悉,也没敢说话,默不做声地站在了她旁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佟宝珠有些担心屋内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时,隐约听到太皇太后的声音:“……本宫问心无愧,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   “……本宫也不想做坏人,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迷上了那个狐媚子,置大清江山于不顾,哪里会有这些事……”   “……本宫夜夜睡不安生,生怕被我的孙儿知道了本宫做的那些事,怕他像你一样,不理解本宫,怨恨本宫……”   “……哀家做的孽事太多了,太累了……死后不愿再与皇家有牵连。等哀家死了,一把火烧掉,把骨灰撒到护城河里,顺水冲走……干干净净……”   佟宝珠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感觉,太皇太后也许并不是真的糊涂。也许是在离开之前,想一身轻松。可憋了一辈子的话,又不知道该同谁说。   不知道谁能理解她。   想来想去,只有她的孙儿最合适。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动机和目标,为大清国的稳固而日夜努力。   那么,康熙呢?听到太皇太后口中所述的迫不得已,会有什么反应呢?   佟宝珠想看看太后的表情,又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是个外人。还是装着没听见的好。   “皇阿玛!”“皇上!”“皇兄”“万岁爷!”   直到听到众人的惊呼声,佟宝珠才抬起头。   康熙弓腰扶着门框,大口地喘着气。太子搀扶着他另一边的胳膊,急声喊:“皇阿玛。”   佟宝珠看到这个情形,第一个念头是:待会儿进屋,要不要把西次间的窗户打开通通风,里面太闷了,看把皇上憋闷成啥样儿了。   真担心他,一口气缓不过来,瘫到地上。   太医们和三位王爷簇拥上去,七嘴八舌地说,让他进屋里歇歇。康熙抽出手,捂着胸口的位置,虚弱地说了句:“……回乾清宫。”   有太监飞跑到大门外叫龙辇进来。   “娘娘……”芳华姑姑推了她一把,佟宝珠才从局外人这个角色里,回过来神,朝康熙走去。   门口的一堆人,注意力全部在康熙身上。康熙站在门口,他们又不敢进去。   佟宝珠被他们挡在了人群外面。   “让开些。”梁九功大声说。   众人相互看了看,这才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这时候龙辇也抬了过来。   太子和梁九功扶着康熙从佟宝珠跟前经过,她看到康熙脸色腊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人是从未见过的虚弱。   “……都不用管朕,你们进去看看太皇太后吧。”   三位王爷以及太子,本来要跟着上,听到此话,停着了脚步。   “恭送皇上!”   “恭送万岁爷!”   康熙没有说平身,也没回头看。侍龙辇绕过影壁,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紧接着一拥进了殿里。再接着是:“老祖宗”“皇祖母”之类的呼声。   次日停了早朝。   前朝后宫都知道太皇太后病倒了,皇上也病倒了。乾清宫里除了太医之外,不让任何人进。   朝臣们以及阿哥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太医每次出来,都要拉着问上半天。   “大人们放心,皇上没多大的事,就是太累了。想独自歇歇。”问来问去,都是这句话。没人相信,是真没多大的事。   皇上自从登基以来,朝政从未有一日停下。   慈宁宫倒是没有门禁。前朝四品以上官职,后宫贵人以上位份的,都可以探视。只是时间有要求,最长不得超过半刻钟。   这是佟宝珠和太后商议后决定的。   太皇太后一生劳碌,在她最后的日子里,热热闹闹的。同时,也是用这种方式,表明她的孙儿并未怪罪于她。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佟宝珠给一众王爷和福晋们排了班,每班四人,两名王爷两名福晋。每次值班三个小时,日夜守着太皇太后,在她醒着的时候,陪她说说话。   太皇太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再没说过出格的话。大多时候说些,当年的趣事。   众人用她的自称,来分辩她是清醒或是糊涂。用“本宫”的时候,就是糊涂了;用“哀家”那就是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后的身份。   康熙一连休了五日的早朝,五日内谁也没见。没人知道这五日内,他都想了些什么。   第六日恢复了朝政,但没来慈宁宫。下朝后,裕亲王先去求见,看到明显瘦了下去,又神色疲惫的皇弟,张了几次口,也没说出来话。   康熙说:“将来把皇祖母暂时供奉在东陵外面吧,让先帝陪她。离景陵也不远。”东陵是先帝的陵寝,景陵是康熙的陵寝,“朕这就叫工部和礼部的人过来,商议具体位置,现在就开建。”   裕亲王松了口气。这几日,太皇太后又提到葬地之事,依旧是说让烧了,把骨灰撒掉。   他真怕皇上真依着太皇太后的说法行事。那可是大不孝,会被人暗地里骂的。   那日的谈话,他断断续续只听了个尾声。听到那句“生怕我的孙儿知道了我做的那些事”的话,心惊胆颤。猜测着,是不是太皇太后把圣母皇太后的死因,告诉了皇上。   皇上若是知道,太皇太后因为他,对他亲额娘下了毒,他会怎么想。难道真不怨恨吗?   唉,一国之君,真不是好做的。还是做个贤王的好,在京城的时候,每月初一十五,还能入宫给额娘请安。   “皇上决定甚是英明。”裕亲王诚心诚意地说。   康熙用食指描摹着茶盏的蓝釉,半天后说道:“等明年暖和了,让宁悫太妃迁出宫,去你府上住吧,你好好孝敬她……”   话还没落,裕亲王就打下袖子,伏地谢恩:“臣谢皇上恩典!臣代额娘谢皇上的恩典!”生怕康熙会改变主意似的。   “你们暂时先挤挤住。狮子胡同那边圈的有地,明年开冻就建,到时候给你一出大院子,钱从户部里出。”   裕亲王出了乾清宫,还晕乎着。有人同他打招呼,才发觉走到了景运门。这是出宫的方向。赶紧转回身,往隆宗门走,过了隆宗门就是慈宁宫。   站在慈宁宫大门外,让冷风吹了半天,决定把他藏着的那个秘密告诉皇贵妃。   现在不能叫做秘密了,从皇上的举止来看,他是知道了。这需要有人疏导他。   不然,是会憋坏人的。   “你确定?”佟宝珠听了裕亲王的话后,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还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但这种伤人心的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就止着了自己的好奇心。   “负责英华殿香油的老太监经手的此事,当时情形,他知道的最清楚。”英华殿在皇宫的西北角,是太妃和太嫔们的礼佛之地。裕亲王说,“他原来叫德安,现在叫胡涂。”   “除了你,谁还知道此事?太后知道吗?”佟宝珠攥着帕子问。   还有他额娘知道,但这话不能说。裕亲王沉声道:“太后娘娘应该是不知。”   裕亲王离开后,佟宝珠独自坐了半天。然后交待黄忠去缢死那个叫胡涂的老太监,并特意交待,不许跟他说话。到地方,先把嘴堵上。   死后把人扔到城外的乱葬岗里,让野狗撕吃了。   这是她来到这里,做的第二件人命案。第一次是为了避免越演越烈的后宫倾轧,杀一儆百,赐死了一个太监。   这次是为了不让康熙日后审问,也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   太皇太后一直留着这个人,或许就是想让康熙的怒火,有一个地方可以撒。让他亲手把这个人碎尸万段。   但反过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知道其中详情又能如何?   又一次撕心裂肺罢了。   康熙多次说过,未得一日,在父母膝下承欢。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每提一回,心伤一回。   想到这里,佟宝珠又想到,太后跟她说过的,圣母皇太后临终的前一日,康熙守在跟前衣不解带地喂茶喂药。   兴许,兴许圣母皇太后是自愿的呢?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可以舍弃。   所以太皇太后才一直留着这个人,让这个人做个见证。   佟宝珠想亲自去问问。刚站起身,黄忠过来交差,说是事儿已经办妥当了。   “顺利吗?”   “回娘娘的话,顺利的很。那个老胡涂一点都没挣扎。”黄忠接着又说,“奴才刚办妥,梁总管过去了。尸首被他带了去。”   佟宝珠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等着康熙的召见。   圣母皇太后是她姑母,也是她的亲人。   在这件事上,在这宫里面,她是康熙最亲的那个人。   乾清宫的人还没来,五阿哥来了。   “儿子在宫外认识一个江湖术士,他会测字算命,皇额娘想不想见见?”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表妹   佟宝珠送走五阿哥, 乾清宫仍然没有来人。于是,她去了一趟慈宁宫。太皇太后刚睡醒,六十多岁的安亲王坐在床边说话。   讲他当年跟随肃亲王豪格,带兵入蜀地征讨大西王张献忠的事儿。   “年轻时候吃的那些苦, 现在回想起来, 都变成了甜的……如果能回到年轻时候, 小侄还是选择提刀跨马上战场, 保我大清河山……”   “现在呢?”太皇太后哑着嗓音问。   “若是小侄自己能选择, 选择马革裹尸, 战死沙场,搏得身前身后名。”安亲王笑道, “这是将士最好的归宿。老祖宗的战场在这巍峨的紫禁城里,有了老祖宗这个尊称, 就是最大的胜利……”   佟宝珠听出了话外之意,这是想利用太皇太后要兵权呢。   晚膳过后,仍没等到康熙派的人,她主动去乾清宫里求见。向康熙陈述了安亲王说的这番话,当个话引子,也顺便提醒他, 各位王爷明着哄太皇太后高兴,暗地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贵妃来就是说这些?”康熙盘坐在塌上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削瘦了不少,更显得五官锐利,棱角分明。   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像是一把藏在皮鞘中的重剑, 虽然看不见锋芒, 但知道, 它在刻意收敛着, 只要出鞘必会伤人。   佟宝珠担心他厌烦了,让她告退。便不再绕圈子,笑呵呵道:“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姑母是什么模样吗?”看着康熙徒然变冷的脸色,硬着头皮往下说,“太后跟臣妾提起过,说臣妾不但跟她长的有三分相似,性格更是有七八分像。”   锐利的目光,像是在辨别她的话真伪似的,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盯得佟宝珠有些坐不着。   “假如臣妾是姑母,生了一个有皇位等待继承的皇子,臣妾愿意为了他铺路;会想尽办法替他铺路。在后宫这个战场上,把儿子扶上皇位,就是胜利,这辈子活得就值了。”   转话又笑道,“不过,臣妾必竟不是姑母。皇上也不是先帝。现在有太子,太子文武双全,地位稳固。臣妾就是生下皇子,也不会傻傻地替他的筹谋。这种情况下,保皇子平安顺遂到老,才是真正的胜利。”   “骗人。”康熙把脸转向了窗口。从佟宝珠的角度看过去,眼神深邃而忧郁。   “皇上有向老宫人们聊过圣母皇太后吗?”她换了称呼,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皇上找几个老宫人了解一下,就知道臣妾是否是撒谎骗人。”   顿了片刻,又道:“以臣妾的能力加佟佳氏的势力,在这后宫里没有谁能扼制着我,就是皇上也不能,除非是我自己愿意就范。相信当年的圣母皇太后也是一样。”   她相信,康熙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康熙依旧看着窗口,像是没听见她这些话,顺着方才的话说:“皇贵妃不侍寝,怎么生皇子?”收回目光,又用探视的目光看向她,“是南怀仁口中的圣母马利亚吗?”   佟宝珠眨了几下眼,接着揉了揉鼻子,笑呵呵道:“不是不是,臣妾是凡人,是康熙皇帝的皇贵妃。”   次日下朝后,康熙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仍睡着。她现在作息混乱,时睡时醒,不分白天黑夜。   康熙在床前站了一会儿,交待宫人、太医以及值守的纯亲王和恭亲王,让他们好好伺候。说是等晚上,换他和大阿哥值守。   众人看到康熙除了削瘦,面容冷峻之外,与寻常没什么两样,暗自松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五阿哥在内左门与佟宝珠走碰面,把佟宝珠写的两个生辰八字测出的结果,交给了她。   “那道人说,天机不可泄露。用蜡丸封着,儿子没看。”五阿哥低声道,“那道人还说,倘若不是死局,有法可破。”   佟宝珠打开看。   一个是:慧星将落。   一个是:与紫气相克。   五阿哥又说:“这人有些真本势,皇阿玛曾秘密召见过他。他现在轻易不再露面,是儿子救他出的牢房,他才给了儿子这点薄面。”   佟宝珠把两个纸条紧攥在手心里,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五阿哥有心了。回头,本宫让人送赏到你的住处。”她知道五阿哥图的不是赏,但要送给他一个向她透露信息的理由。   紫禁城里看着繁花锦簇,其实步步都是地雷阵,一步不小心,踩错了就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些,有些事被康熙知道了,就是太后也保不住他。   帝王多疑,在大清江山面前,谁都不会信任。   自从康熙每日晚上去慈宁宫里伺候,太皇太后的身体逐渐好转,到了腊月二十一,已经能坐起来用饭了,而且神志清醒。   “年底了,前朝的事务忙。皇帝不用在这里伺候,这么多人呢。”   康熙垂着眼皮道:“孙儿想在这里守着。”   太皇太后看撵不走他,对佟宝珠说:“皇贵妃把皇帝请承乾宫去歇息吧,皇帝的身体最要紧。”   这就是旨意了。   康熙没叫辇,出了慈宁宫的门后,牵着佟宝珠的手,走过隆宗门,穿过内左门,进入了内廷东侧的南北甬道。   “朕第一次牵贵妃的手,也是走在这条路上。贵妃穿了件宝蓝底白云纹的云锦旗服,头上戴着缠金丝蓝色绢花。”   “像是一朵蓝色的云。”   “朕问贵妃冷不冷?贵妃明明冷,却说不冷;朕明明想把披风借给贵妃,却裹得更紧了。”   泛着黄晕的灯光,默默地安抚着冷风四窜的甬道,安静而平和。身后跟着的两队人,脚步很轻,连细微的声音都没有。低沉的说话声,就显得异常的响亮。   康熙歪头看着缠裹得只露了两只眼睛的佟宝珠,笑问:“贵妃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佟宝珠笑道:“在听皇上说话。”   进了屋内,洗漱过后,康熙又问:“贵妃在想什么?”   佟宝珠反问道:“你猜?”   康熙认真地说:“圣母马利亚?”没等她应话,立即又用坚定的语调说,“朕最近睡眠不好,贵妃陪朕睡。”他打定了主意,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听。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佟宝珠笑道:“好。”   这个“好”字,就像是扔进干草堆里的火柴,“轰”地起了火苗,然后烈烈燃烧起来;又像是点了火的烟花,“蹭”地蹿上了天空,然后炸开了满天的花雨。   “好冷啊!”康熙迫不及待地躺上床后说道。待佟宝珠上了床,把人捞进怀里,急声说道,“让朕暖暖,就暖一会儿……”男人类似的话,通常都不能信,通常都会得寸进尺。   次日康熙去早朝后,佟宝珠有些记不得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滚在一起的,就记得他微湿的眼角泛着红意,和他说的那句:“表妹,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   这声“表妹”像一把带着金环的大刀悬在了她的头顶,哗拉拉地提醒着她,和康熙是血脉近亲。   承乾宫的宫人,虽然待她都贴心,却没有一个心腹之人,她只好去找容嬷嬷。   再三跟容嬷嬷强调,她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怀上一次,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佟宝珠不知道的是,她的话,不久之后就传到了康熙那里。康熙把她的话理解成了,有嫡子出生,她将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有朕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去找胡太医拿。此事,不许再告诉任何人。”   接下来几日,康熙一直宿在承乾宫里,直到二十五日的深夜,有人叫门,让他去慈宁宫。   “老祖宗怎么了?”   “那小太监传话毛躁的很,没说是什么事儿。”黄忠极力稳着心神道,“万岁爷您别着急,天冷的很,您穿戴整齐再出门。”   天亮后,宫里为新年挂起来的红灯笼全部收了起来,换成了白幡。   太皇太后薨了。   很多人都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一心为大清国着想,就连薨世,也在为大清国着想。   如果不是新年假期,皇上怎么有时间日日为太皇太后守丧。   一直守到正月十六开朝。   也有很多人说,皇贵妃不愧是后宫之首,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太皇太后丧仪这样的大事,在她的主持下,有条不紊。   还有人悄悄地议论,估计周年丧期一过,就会晋封为皇后。看康熙和太后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   太后不管事。   以后后宫里,就是皇贵妃一个人说了算。   在这件大事上,佟宝珠切身的体会到了康熙说的,会对她“好”的“诸多好”。   坚决不让她守夜;专门让容嬷嬷和芳华姑姑两个人时刻跟着她,免得哭丧的时候,哭伤了身体;每天都会同她说几句话,提醒她多喝水,别着凉了;还特准了她额娘住进承乾宫,陪了她十来日等等。   这让佟宝珠觉得,好像做皇贵妃比做太后还好。做太后,可就没男人关心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热度能维持多久。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恭喜   康熙二十七年刚开朝, 各路消息就接涌而来。   其中有好有坏。   坏消息是,准葛尔汗王噶尔丹亲率骑兵占领了喀尔喀草原;喀尔喀土汗向大清皇帝寻求保护。   好消息是,由董鄂彭春率领的骑兵和□□队再一次击败了沙俄,收复了雅克萨。沙俄乞降, 请求谈判。   好消息传的快, 当天就传到了上书房。   董鄂彭春是三阿哥未来的岳丈, 众人纷纷恭喜三阿哥。三阿哥红着脸, 道:“这是咱们大清国的喜事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围着三阿哥热闹时, 五阿哥愣头愣脑道:“四哥, 费大人改良的□□,射猎物挺好。也给我弄一个呗。”   他说的费大人是乌拉那拉氏费扬古, 原来是步军统领,俗称九门提督。去年冬天, 调到了宫里做内大臣,统率护卫亲军。经常在宫内行走。   是康熙的近臣,同时也是四阿哥未来的岳丈。   四阿哥板着脸说:“你想要,自己去要。”   “要了。他给的我那个粗糙,远没有四哥的好。”五阿哥哀求道,“求求四哥了。我不敢再向他开口。”   “我的送你。晚上, 你去我那里拿。”四阿哥不耐烦道。他讨厌谁把费扬古和他扯在一起。   他将来娶的是福晋,又不是岳丈。岳丈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被五阿哥这一搅合,三阿哥刚刚还为自家岳丈自豪,瞬间觉得有个在身边的岳丈更有好处。   出入宫门时, 那些护卫们极为客气不说, 单单是皇阿玛近臣, 被皇阿玛信任这一点, 就有数不尽的好处。带的兵多有什么用呢?又不用天天跟人打仗。   康熙这边忙碌起来,多方商议研讨后,派了以索额图和佟国钢为首的谈判团,带了八百精兵由京城出发,前往北方边城尼布楚谈判。   临出发之前,佟国钢请求入宫谨见皇贵妃。给太皇太后办丧事的时候,见过多次,还说过话。   此次入宫主要是谢恩。   与沙俄签订条约是大事件,将来是要留名青史的。多少人争着去!偏偏派了他这个武将,皇上说的是路途遥远,再加上谈判过程中,可能会遇着意外,由他跟着放心。   但其实是给佟家送功劳。   “请娘娘放心,臣定会保证此行顺利,促使条约顺利签订。臣不在京城这段时间,还望娘娘保重身体。娘娘好,佟佳氏才能无忧。”   阳刚之气十足的大将军跪在她面前,铿锵有力的表决心。佟宝珠有些坐不住,欠了欠身,道:“大伯父赶快起身,自家人不用那么多礼。”   “谢娘娘。”   佟国钢出承乾宫时,黄忠和一名小太监捧着佟宝珠赏赐的礼物送到了东华门。   东华门口,梁九功带着两名太监在那里等着,手里捧的礼物,比佟宝珠赏的更多,更贵重。   “主子爷让奴才给佟都统转话,提前祝佟都统马到成功。”看着佟国钢要跪,梁九功赶紧说:“都统莫要多礼,主子爷说了,这不是口谕。是亲戚之间,捎句话。”   这个时候,康熙正在乾清宫里同安亲王谈话,问他是否愿意带兵驻防蒙古的苏尼特部。   安亲王听说“带兵”这两个字的时候,就跪下了:“臣愿意!臣多谢皇上恩恤。”当听到康熙说到,让他带五百精兵时,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道:“臣接旨。”   康熙道:“不出两年,与准葛尔会有一战。让你带五百兵丁,是要迷惑对方,以为朕是想和,并不想打仗。你在苏尼特部等着朕,待时机成熟,朕率兵去亲征。”   安亲王的声音又恢复了响亮,“谢皇上对臣委以重任。”   “你外孙女今年多大了?”安亲王有十几名福晋侧福晋,子女四十多人,其中第七女和硕格格早逝,有一名女儿养在安亲王府。极得安亲王喜爱。   康熙指的正是此人。   “回皇上的话,雅琪今年七岁。”安亲王知道康熙的意思,明着是关心他外孙女,其实是提醒他,对他身边的人很了解。于是不慌不忙是答道,“很是顽劣。”   康熙笑道:“你看老八如何?若是能看上他,这门亲事,就早早地定下来。以后,雅琪可以在安亲王府和宫里,两边轮换着住。”   安亲王额头叩在地上,大声道:“雅琪能得皇上赐婚,是她的福气。臣代她叩谢隆恩。”八阿哥性格温和,文武双全,极得皇上喜爱。再加上生母出身低,将来不用看婆母的脸色,是再好不过的佳婿。   安亲王万分满意。   康熙也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有了老八的亲事,不费一两军饷,就换来上万兵丁。   不是真换来这么多兵丁,是这么打比方。   安亲王为了他嫡亲的外甥女着想,到了蒙古,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喀尔喀的动向,并在苏尼特驻防起一道铜墙铁壁。   待安亲王去世的时候,再名言正顺的把他掌的正蓝旗交给老八。所有的权利,又都归到了朕手里。   八阿哥不知其中内情,还以为这是佟宝珠给他选的人家。佟宝珠曾说过,家世好的福晋与他最般配。   目前京中适龄的姑娘,数郭罗络雅琪的家世最好。额娘是格格,阿玛是宜妃的堂弟。自小在安亲王府长大,万千宠爱。   “谢谢皇额娘,儿子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八阿哥去承乾宫里谢恩。   “是你皇阿玛选的,本宫也是才知道。”佟宝珠笑道,“本宫见过那小姑娘,开朗活泼,模样也好。跟你挺般配。”   八阿哥不相信佟宝珠的话,但不管怎样,有了称心如意的福晋,是件挺开心的事。   待人接物,比先前更加的谦和有礼。   三月初九,乾东头所的嬷嬷来向佟宝珠禀报,说太医刚刚诊出大福晋有喜了。   “回去跟大福晋说,先不要外传,等下个月再公开。”太皇太后的丧仪尚不满三个月,这时候说有喜,是不孝。佟宝珠特意交待道,“皇上那里,也先不要说。”   自己马上就能当上阿玛了,大阿哥脸上的喜气掩饰不住,一天到晚的咧着嘴笑。   惹得其他阿哥纷纷打探其中原因。一致猜测的是,最近大阿哥差事办的不错,康熙又要给他封爵。   因为除了封爵,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乐呵成这样儿。   传言到了康熙那里,康熙召大阿哥去问话,“近些日,遇到什么喜事了?”   大阿哥笑道:“回皇阿玛的话,没什么喜事呀!”   “真没有?”   大阿哥觉得自己这副开心得快要飞起来模样,怕是瞒不过他皇阿玛,于是寻了理由,“最近皇阿玛一直夸赞儿臣差事办的好,能得皇阿玛的肯定,儿臣喜不自胜。”   喜不自胜,这个词用得太贴切了。眼睛里的笑意了溢出来,挂在了眉稍和嘴角上。一举一动,都带着愉悦轻快的节奏。   康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不会是你媳妇有喜了吧?”   大阿哥:“……”赶快跪下谢罪,“此事都怪儿臣,请皇阿玛莫要责怪静娴,都怪儿子没把持住。   康熙看向别处,慢言慢语道:“有孝心与否,不在于形式,在于内心。老祖宗泉下有知,也会开心。”转话道,“等孩子生了,朕一起给赏。”话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大阿哥哪敢想要赏啊,不受责罚就算是大赏了。赶紧说:“谢皇阿玛宽宥。”   天气逐渐变热,穿的衣服越来越薄,到了五月初,大福晋的腰身实在瞒不住,公开了有身孕的消息。   众人纷纷上门贺喜。   有人说:“这一胎若是生个小阿哥,可就是长子长孙。”话落后,热闹的正厅里,瞬间安静。   最近一年多,康熙常对大阿哥委以重任。丧仪期间,一直由他陪着守丧。就在十天前,把大阿哥安排去了兵部。有不少人暗中拿大阿哥和太子比较。   太子在呢,说长子长孙的话。   难免不让人多想。   五阿哥吃着瓜子说:“若是个小格格呢?”   九阿哥笑嘻嘻地接话,“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得管我叫九叔。”   众人又开始谈笑起来。   大阿哥松了口。   他真是希望他福晋生个女儿。反正以后还生呢,等太子生过儿子以后,他再生儿子也不晚。   承乾宫里,佟宝珠问宫女梅儿,“本宫上个月的月事是初二是吧?”   梅儿想了片刻后,呆愣愣地说:“奴才记得是十二。”   佟宝珠:“……”沉默了一会儿后,肯定地说:“不是初二,就是初三。”又加了一句,“本宫的月事一向很准。”   梅儿坚持自己的说法:“是十二。那天娘娘弄脏了衣服,奴才去洗,当时还想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端午节了。如果是初二,离端午节还有一个多月。”   佟宝珠仍认为是初二,又去问了芳华姑姑,芳华姑姑也说是十二,“娘娘有事吗?”   “今天是初七。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日子过四五天了。”   “是十二。”芳华姑姑道,“娘娘最近的事情多,忙混了。娘娘若是不放心,让胡太医过来给您诊个脉。”   佟宝珠摸了摸额头,“可能就是本宫记错了,等过了十二再说吧。”   到了五月十三,月事仍没来。小腹传来熟悉隐疼,这是来月事的前兆,顿时松了口气。   上个月有同房,她真怕万一有孕。现代的避孕措施那么好,还有那么多人意外怀孕呢,何况她只是事后喝了避孕的药。   在一天天的盼望中,过了三四日,月事仍没来。于是叫了胡青儿过来诊脉。   “可能是娘娘最近思虑过甚,影响了月事,臣给您开点调理的药喝。”胡青儿笑道,“娘娘放宽心,身体好着呢。”   晚上,康熙翻了她的牌子。仍像上次那样,搂着她说东说西,心情极好的样子。   “这次跟沙俄谈判,多亏了舅父。他们到达温河时,由于连日大雨,河水暴涨冲塌了桥面,是舅父鼓励众人游水过河,不顾大雨泥泞赶路,按照时间到达了地点。让对方刮目相看。”   “舅父的决定也甚合朕的心意,不管对方怎么拖延为难,一定要签订条约后再返回。”   佟宝珠笑道:“皇上慧眼识人,知道什么人用在哪里合适。”说完话,摸摸他的身子。   康熙闭上眼道:“今儿太累了,睡吧。”   佟宝珠:“……”前所未有的……特别想。往前凑了凑,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正准备再进一步,康熙翻了个身,“赶快睡吧,朕明天还有一堆的事,估计早朝又要上到日头出来。”   佟宝珠:“……”到手的,果然是不稀罕了。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心疼他。不该想着他在伤心,让他如意。   夫妻之事,不去想也就罢了。越想,就越发的想。   佟宝珠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决定用激将法,推了他一把,道:“皇上还不到四十呢,就不行了?近些天,您不是没翻谁的牌子么?”   等了半天,也没人理她。   好在她的睡眠一向很好,没受多久的煎熬,就睡着了。   接连两三日,胡青儿日日来诊脉。五月二十一,佟宝珠看着她不安的神色,升出不好的预感。   胡青儿抬了手,灿烂地笑道:“恭喜娘娘,您是有喜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老九   胡青儿走后, 宫人们看着一脸深沉的皇贵妃,心中极是欢喜,却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想不明白,皇贵妃为什么不想有孕。外面的人暗传, 是老祖宗和万岁爷不想让皇贵妃有子。担心佟佳氏坐大, 也担心诞下嫡子, 影响储君之位的稳固。   她们知道不是。   万岁爷千方百计的想要皇贵妃有孕呢。   不管中间有什么内情, 能瞒着皇贵妃到今日, 确诊了有孕, 她们就是大功一件。   此时,佟宝珠对她们的心思, 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稳了一会神儿后,笑问:“你们怎么不恭喜本宫?”   芳华姑姑低声道:“奴才们不知娘娘的心意, 是否想让喜事公布于众,所以不敢胡乱说话。”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佟宝珠轻抚着袖口,笑道,“你们暂时不要张扬。等本宫跟皇上商议了之后,再决定。”   东次间里,除了芳华姑姑之外, 还有两名贴身宫女。听到佟宝珠话里未有责备之意,三人齐声欢喜地回应:“是,娘娘。奴才恭喜娘娘!”   佟宝珠以为胡青儿离开之后,肯定是直接去乾清宫禀报她有孕的事,那用不多久康熙就会过来。   出乎她的预料, 等了一个多小时, 人也没来。   “你往乾清宫跑一趟, 就说本宫有件喜事要给皇上禀报。让他有空了, 来承乾宫。”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芳华姑姑欢喜地说。她真怕娘娘有别的想法,听到说“喜事”,这才算彻底放心了。   就是嘛,后宫女子谁不盼着有个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再亲,那也是别人的。   不多时,芳华姑姑便回来了,回禀道:“万岁爷说,今儿的事务多。等下午抽时间过来。”   “他不知道本宫有孕?”佟宝珠问。   “奴才不知。”芳华姑姑转话道,“奴才想着,这等喜事由娘娘亲口告诉万岁爷最好,奴才便没多嘴。”   “你方才是见到皇上了吗?还是别人传的话?”   “奴才见到了万岁爷。”   “他情绪怎么样?高兴吗?”明知道康熙肯定是高兴,佟宝珠还是忍不住想问。眼下他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些。就是普通的嫔妃有孕了,他也该来看看。   何况,他一直盼着她能有个孩子。   芳华姑姑迟疑了片刻后,含糊地答道:“依奴才看来,跟平时差不多。”   佟宝珠等到傍晚,才等到康熙急匆匆地赶来,屏退了下人后,笑道:“上午胡太医就把喜事告诉了朕。朕急着过来看看贵妃,无奈事情太多。拖到现在才来,贵妃没生气吧?”   佟宝珠见他说话客套,更加摸不准他的心思,也只好客套的答话:“皇上是天子,当以国事为重。”   康熙语带双关道,“贵妃能理解朕的心思就好!”接着像是逃避这个话题似的说,“朕在这里呆不多久。张大人在昭仁殿里等着宣召,有急事要议。贵妃找朕有别的事吗?”   “臣妾是想请示皇上,臣妾有孕之事,是现在就告诉众人呢,还是等等再说?”   “贵妃想怎样?”康熙问。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茶盏。浓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眼里的情绪,让佟宝珠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有别的心事。没敢多说别的,爽快地应话:“臣妾听皇上的。”   “朕听胡太医说,前三个月胎位不稳,还是暂不说了。”康熙道,“朕来这里之前反复考虑了,这段时间,贵妃好好休息,宫务就交给其他嫔妃们打理。等生下孩子,朕就封贵妃为皇后,顺便把宫权收回来。”   “宫务交给谁呢?”   “贵妃不用操这个心,朕来安排。贵妃只管安心养胎。”   昭仁殿里,礼部侍郎兼詹事府詹事张英,不安地走来走去。他猜测不到皇上突然召见他是何意,是不是因为他上密奏的事。   一个多月前,他同另外两名朝臣先后上折子,大意是说,为免祸起萧墙,不可对皇子们委以重任。并举例说前朝的皇子们成年后就要离开京城去封地。就是担心皇子参政,为日后埋下祸端。   另外两名朝臣已经在十日前,先后被叫来斥责。他天天提心吊胆地等着自己也被召见。等来等去,没了音讯。还以为这事过了呢,今日突然被传召。   “张大人,主子爷让您过去。”魏珠站在门口说。   张英急步走过来,低声问:“魏公公,这会儿皇上的情绪如何?”好有个思想准备呀,为此专门准备了二两银子。张英塞给了魏珠后,又问,“皇上方才召见的谁?”   难得收到张英的好处,虽然只有二两,魏珠还是好心情地向他透露消息:“主子爷刚从承乾宫回来,刚刚下旨禁皇贵妃一个月的足。后宫事务交给温贵妃,和惠、宜、德、荣四妃共同打理。”笑呵呵反问道,“张大人这点银子花的值吧?奴才交待够清楚了吧?”   张英:“……”暗叹自己的运气不济,眼前的情况是雪上加霜。皇上在气头上,能有好脾气给他说话嘛。   进殿后,听到康熙语气轻快地同他说话,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爱卿,以为如何?”康熙看他迟迟不谢恩,只好反问一句。   张英赶紧跪下,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张大人对太子的忠心可嘉,詹事府詹事仍继续兼任。”康熙愉快地笑道,“任命工部尚书的旨意,十日后才会颁布。朕先提前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思想准备,也好早早地高兴几日。”   张英何止是高兴啊,简直是受宠若惊。上了差不多同样的折子,别人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到了他这里,变成了对太子忠心。他再次叩首,颤着声音道:“微臣谢主隆恩。”   康熙哈哈笑道:“爱卿没别的事,就退下吧。”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温和,又耐心地说,“回去把手边的政务抓紧处理一下,朕今年还要去畅春园避暑,估计会比往年早几日。等朕驻跸畅春园,奏折就要有人专门骑马来回送,没现在方便。”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太监们也把宫权分配的旨意,传到了各个宫里。众人都询问皇贵妃犯了什么事,传旨太监均说不知。若了收了厚重的赏,私下里透露道:“下旨之前,主子爷去过一趟承乾宫。”   众人猜来猜去,没一个往有孕这方面考虑。毕竟,皇贵妃都入宫十年了,在知道生子秘方的情况下,没怀过一次。   皇贵妃经常被禁足,但因为禁足收宫权,这是第一次。而且宫权分的细致。有人就猜测,这次皇贵妃犯了大事,宫权怕是一时半会儿,不用还回去了。   康熙下旨分摊宫权时,又明令说,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为皇贵妃求情。否则,一律重罚。   部分嫔妃和阿哥公主们,虽然急着想从康熙这里探探口风,顺便求情,也只好作罢。   承乾宫里,除了佟宝珠之外,还住着章佳贵人,以及不足两岁的十三阿哥。   禁足的日子,并不算难熬。上午有人给她念故事书,下午逗十三阿哥玩儿,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半个月。   六月十六,乾清宫里传了旨意,让她搬去畅春园。上路后,佟宝珠才知道,康熙和其他人过几日才去。   “万岁爷担心娘娘在承乾宫里闷,让娘娘早些过去。”容嬷嬷笑吟吟道,“到了畅春园,娘娘就能出门走动了。万岁爷跟奴才说了,说禁娘娘的足,是担心其他小主们有事没事的往承乾宫里跑,打扰娘娘清静。”   她只说了这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康熙担心万一有人对佟宝珠有歹意。   “皇上有说让你跟着本宫多久了吗?”佟宝珠心不在焉地问。   “回娘娘的话,万岁爷说,如果您愿意,以后就让奴才还一直跟着您。”   佟宝珠想问问,佟家现在知不知道,她有孕的事。又想到容嬷嬷现在也不知道是康熙的人,还是佟家的人。   便没再说话。   畅春园的日子,比皇宫里有趣多了。感觉刚住进去,就过了十来日。   六月二十五,康熙带着皇太后、慧妃以及另外两名贵人小主,还有阿哥们入了畅春园。   当晚,留宿在集凤轩里。   “等回到宫里,再告诉众人,你有孕的事。来畅春园的这些嫔妃们,可以让她们提前知道。朕带她们来,就是让她们来陪贵妃解闷的。”   交待了自己的安排,康熙便不再提别人的事,安慰佟宝珠道:“朕听太医说,怀孕期间的妇人,容易胡思乱想。贵妃别想太多,太医说了,脉相很好。”   佟宝珠:“皇上能不能让太医们告诉臣妾实情。”接着又道,“臣妾现在不知道,听到的那些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康熙搓搓她的手心,笑呵呵地:“都是真话,贵妃要相信朕。什么都不用想,听朕的安排就好。”   佟宝珠问:“臣妾的月事究竟是初二呢?还是十二?”   “朕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康熙不来见佟宝珠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她质问。担心她说着说着,来了气。慌忙转了话题,“明天贵妃想做什么?朕明日没事,一整天都能陪着你。”   就在这时,宫人进来传话,说是几位阿哥来向佟宝珠请安。康熙未加思索道,“跟他们说,皇贵妃身体不佳,需要静养,以后没朕的旨意,都不准过来。让他们回去吧。”   站在院子外面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听到此话,七嘴八舌地问,皇额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万岁爷不让透露太多。”宫人为难道,“小爷们,你们就别为难奴才了。有万岁爷在呢,小爷们不用操娘娘的心。”   众人犹豫不决之时,五阿哥说:“既然这样说了,我们改日去问皇阿玛,都散了吧。”接着又道,“四哥,我问你件事儿,我们一起走。”   九阿哥最喜欢凑热闹,也跟了过来,笑嘻嘻道:“你们要说什么小秘密?我也要听。”   每当想起某些事的时候,五阿哥就很烦九阿哥。照他屁股上,踢了他一脚,“给我滚远点!这会儿不想看见你。”   九阿哥皮的很,笑嘻嘻地跑到四阿哥身边,然后朝五阿哥伸了伸舌头,“我是跟着四哥,又没跟你。”   听说皇额娘病了,四阿哥心情沉重,没心思玩闹,摸了摸九阿哥的头,哄他:“老九去别处玩儿,改时间四哥去找你。”   九阿哥蹦蹦哒哒的离开之后,五阿哥低声问:“四哥,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皇额娘继续做皇贵妃的话,会有生命之忧。离开皇宫,隐名埋姓,说不定能长命百岁,你怎么选?”   四阿哥扬手打了他一巴掌,厉声道:“再敢胡说八道,我给你扔湖里。”   五阿哥捂着被打疼的肩膀,急声道:“我知道这些兄弟里,你待皇额娘最真心,才来找你商量。别看老八整日为皇额娘做这做那,他其实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凡事最先为自己打算,绝不会为别人的事冒风险......”   四阿哥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湖边拉,接着用力一推,“扑通”一声,五阿哥掉进了水里。   “再听到你说兄弟们的坏话,就不是衣服湿这么简单的事了。”四阿哥说完,扬长而去,留下五阿哥在湖里奋力扑腾,“四哥,四哥,你拉我上来,听我说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立后   那日过后, 五阿哥又找了四阿哥两回。   大意是说,有位得道高人给佟宝珠批了命数,与紫禁城的龙气相克,远离龙气汇聚之地, 方能保性命无忧。   四阿哥斥责他是胡说八道, 五阿哥只得透露另一件事:“你知道皇阿玛为什么把老六送走吧?就是因为老六的命数不属于紫禁城。皇阿玛为了保他性命, 只得忍痛割爱, 让他改名过继给别人。若不是这样, 老六早就没命了。”   四阿哥说:“老六是犯了错。”   “不就是骂了老八嘛,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顶多是像老九那样关禁闭惩罚。”五阿哥说, “老九剪了自己的辫子,栽赃给老八, 这样的大错,才关了十日。”   四阿哥斜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还有脸提这事儿。”   五阿哥:“……”   四阿哥:“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怂恿老九,又刻意制造机会。当时才三岁半的老九,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五阿哥:“……”这些兄弟里,除去太子, 还是老四最聪明。   四阿哥看五阿哥对佟宝珠的事,太执着。索性跟他说开了:“我不管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你,宫里即使没有皇额娘,也轮不到宜额娘上位。”   五阿哥急声道:“四哥,我真的是为皇额娘好。我曾梦到过, 皇额娘被人下毒……”   “谁?”四阿哥问。   “我不知道。”五阿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赶紧解释, “皇额娘身处高位, 难免遭人嫉妒,这种事防不胜防。还是离开紫禁城……”   四阿哥打断了他的话:“人从一出生,就知道某一天要死。难道因为知道终究要死,就不活了吗?”   五阿哥看说服不了四阿哥,于是装出被他说服的样子,低着头说:“四哥说的对。是弟弟错了,弟弟以后不再想这事儿了。”   五阿哥并未真的死心,琢磨了几日后,决定去找八阿哥。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知道,凡事皆有万一。万一日后此事暴露,也能有人知道他的心思,真的不是为宜妃考虑。   “直接告诉皇阿玛不就行了?”八阿哥听了五阿哥的一番叙述后说。   “不能告诉皇阿玛,张明德是诈死出的监牢,这事儿是我安排的。”五阿哥说,“老六是皇子,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皇阿玛有五分相信,就会送他出宫。皇额娘不一样,她是未来的皇后,和皇阿玛的感情又深。皇阿玛不会轻易让她出宫。”   “让我先见见那个叫张明德的。”八阿哥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他的话若是可信,我们再想对策。”   集凤轩里。   慧妃摸着佟宝珠明显凸起的肚子,喜悦地问:“他刚踢了我一下。现在能诊出来是男是女了吧?太医是怎么说的?”   “太医说很健康,没说是男是女。”佟宝珠道。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她期待的,但知道自己在孕育一个小生命,仍是不由的欢喜。   不过,此刻她的心思,没在自己的肚子上,低声道:“你要注意避孕。前朝、边疆和后宫的关系错综复杂,什么样儿心思都有,我们这些身份敏感的人,没有孩子,才能保平安。皇上和本宫双重防护下,还担心有个万一。若是没人护着,太危险。”   慧妃不以为然:“嫔妾上次不是平安生下来了?”   佟宝珠:“上次本宫操了多少心。本宫若是不管呢?你觉得,你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吗?”   慧妃眨了眨眼,问:“娘娘会不管?”   她想管啊,但她不一定能管。佟宝珠当时没听见她的话,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慧妃回到自己的住处,又想起白天她们谈论的话题,有些不安。   仔细回忆了近期她们说的话之后,更加不安。   怎么都像是交待后事似的?   生孩子说的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但娘娘见多了生孩子的场面,自己又会接生,怎么还这么怕?   次日,慧妃又去了集凤轩,准备开导开导佟宝珠。正好遇见康熙也在。看到佟宝珠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皇上,您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慧妃问。她挺喜欢眼前的康熙,像个寻常男人似的。又勤快,又和气。   康熙剥着瓜子,眉宇间笑意满满:“早想好了。若是公主就叫柔福儿;若是阿哥叫胤禵。”   佟宝珠呆怔了一会儿,扭头看向他,问:“皇上,哪个提?”   康熙笑道:“禵,福也。朕祝愿我们的孩子福气满满。”   慧妃接话:“下面该是十五阿哥了。到时候,就叫他小十五。这排行真好,圆圆满满。”   历史上的十五阿哥是密妃王氏所生,娶了太子妃的妹妹。虽然未直接参加九子夺嫡,却被雍正皇帝所厌,一生没有大的作为。   佟宝珠记不清十五阿哥叫什么名字了,但肯定不是叫胤禵,胤禵是十四阿哥胤祯的另一个名字。   佟宝珠的心情渐渐轻松起来,并盼望着能生个男孩。若真是有个叫胤禵的十五阿哥,那就确定了,这里不是历史上的清朝。或者是说,从某个节点上,分出了一个平行的时空。   心情好,时间过的也快,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晚宴,准备摆在太后居住的凝春堂里。午后,太子特意从紫禁城里赶了过来。去清溪书屋拜见康熙时,说:“皇额娘还是在集凤轩居住吗?儿臣去向皇额娘请安。”   “她身体不大好,不方便见客。等回京城,再请安吧。”康熙笑道。因为心情好,对太子说话,也格外的有耐心。   太子受了四阿哥重托,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佟宝珠,“儿臣想念皇额娘,不多说话,看一眼就走。看一眼,儿臣就放心了。”   康熙挥了一下手,让屋内侍候的人出去,“不是不能让你去看。你开个头,他们几个也要去。来来往往,净让你皇额娘受累。你皇额娘是有孕了。”又解释,“她年龄大了,所以要特别小心。”   太子:“……”原来是这样啊,难道皇阿玛最近态度异常的亲切。对谁说话都很好,犯了错也不责罚。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敢大着胆子过来救见。   这日,康熙难得的跟太子谈了许久,大体意思是说,佟宝珠原没打算要孩子,以前一直在避孕。避孕久了伤身,所以受孕艰难。要万分小心。   虽然没明说是为了太子,但话里就是这个意思。   地震那年,太子曾听到佟宝珠说不生孩子的事。听到避孕的话,也没多少意外。   笑道:“儿臣希望皇额娘能给儿臣多添个弟弟。皇额娘说过,打虎亲兄弟嘛,亲兄弟才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人。”   以康熙敏锐的洞察力判断,他说的是真心话。于是说:“待你皇额娘生下孩子,朕就封她为皇后,迁入坤宁宫。朕回宫,就把坤宁宫东西配殿的灵位移去雨花阁。”   太子忙接话:“儿臣明日就安排?”   “也行。”康熙又道,“你安排朝臣们上立皇后的折子。”   太子出了清溪书屋,就遇上了在外等待的四阿哥和八阿哥。康熙叮嘱了,现在不许公开,他只好对着他们轻摇了一下头。   “皇阿玛到底是什么意思?”四阿哥急躁道,“没道理一直关着皇额娘。我现在去问他,他不说个明白,我就坐在清溪书屋里不走了,任他责罚。”   太子安慰道:“四弟,别担心,皇额娘没事。二哥的话,你还不信吗?”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穿着宫女服饰的五阿哥正惊讶地望着佟宝珠,半天后,结结巴巴道:“皇,皇额娘,你有孕了?”   “你费这么大的劲进来,是什么事?”佟宝珠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一沉,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赶快说。你皇阿玛去凝春室路过这里,肯定会看一眼再走。”   五阿哥缓了缓神,道:“还是上次,儿子跟您说的那位江湖术士。前些日,儿子又见到他,他说紫禁城上空的凤吟与龙气相克,是大凶之兆。需要……凤命者远离紫禁城,方可化吉。”   “是吗?”佟宝珠收敛了笑意,连问道,“凤命是指本宫吗?怎么远离?在畅春园里呆着算是吗?”   五阿哥正准备说张明德曾准确地预测过什么事,看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直入正题道:“不算。远离京城,远离众人的视线,才算是。”   顿了一下,又道:“皇额娘,您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您的孩子着想。也许正是因为他推测出皇额娘有身孕,才会说凤命远离京城能保平安。”   也难为这孩子了,为了让她离开京城,拿江湖术士当幌子。佟宝珠叹了口气:“若是有办法离开,我也想呀。你皇阿玛肯定不同意。”   五阿哥道:“儿子和老八共同来办。”接着又道,“皇额娘还记得施世纶吗?他近期在京城述职。他有办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皇额娘离开。”   佟宝珠:“……”敢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把她的后路给安排妥了。唉,这些孩子们呢。就连她没有怎么关照的五阿哥,都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   甚至不惜冒险。   佟宝珠心里暖洋洋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是好。   “此事只有一次机会,一次不成,计划败露,将再没机会了。”想到自己的计划能得以实施,五阿哥有些激动,“皇额娘千万不能告诉皇阿玛。万一皇阿玛不同意,皇额娘再没有机会出宫。”   佟宝珠颔首:“嗯。”   来这里将近十年,这日是佟宝珠最开心的一天。她深切地体会到了,她这十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有人愿意冒着被重责的风险,换她好好地活着。想到此时有人操心着她的安危,就觉得无比的轻松。   那孩子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有意外,在想办法帮她避开意外。   晚宴后,康熙来集凤轩,给她带来了一个圆筒形的音乐盒,转动轮轴后,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响。   “现在暂时开了粤、闽、浙、江四处海关与海外贸易。以后这样的西洋货,会越来越多。”   “真好听!”清朝的落后就在于闭关锁国,如果能坚持下去,就好了。佟宝珠开心道,“皇上圣明,我大清国会越来越强盛。”   康熙难得看到佟宝珠发自内心的欢喜,还以为是说到开海禁的原因,于是又说了别的喜事:“噢,对了。与沙俄的条约已经签订了。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舅父回来得知贵妃有身孕,定是喜出望外,喜上加喜。”   佟宝珠抿着嘴角点头:“是的呢!”   “贵妃想知道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吗?”康熙摸着她的手,低笑道:“太医已经告诉朕了。”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朦胧的光晕之下,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佟宝珠摇头,笑呵呵道:“现在不想知道。一天一天的盼着未知的将来,这种感觉很好呀。”   “呀”字带着长长的尾音,听得康熙心里麻酥酥的。令他觉得,人生最满意,也不过如此。   他再没有所求了。   太子回京就吩咐内务府的人,迁两位皇后的灵位。当天,消息就在后宫传开了,若得众人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皇贵妃有了身孕?”宜妃说。储秀宫里,除了温贵妃之外,还有惠、宜、德、荣四妃。   现在后宫宫权由她们五人共同管理,虽然各怀心思,但表面上相处的还算融洽。因为她们都意识到了,康熙讨厌惹事生非的人。   皇贵妃说到底不是皇后,一个没有孩子的皇贵妃权势和荣宠都是暂时的。随着阿哥们一天天的长大,谁的孩子更有出息,谁的地位高。   从惠妃身上就能明显地看出来。以前多不显眼的一个人啊,因为大阿哥在前朝担着实职,就连温贵妃对她说话都客气;还有卫氏,因为有八阿哥,从答应晋升为嫔了。   这五人都是生有阿哥的人,目前的想法大同小异,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平安无事的再熬几年,自然就能分出谁高谁低。   但如果是,皇贵妃有了身孕可就不一样了。晋了皇后,再生孩子,那是名副其实的嫡子。   德妃笑着接话:“宜姐姐怎么如此猜测?应该不会吧?”她知道生子秘方,如果能怀孕,早怀上了。   宜妃连声反问:“若不然呢?为什么突然收拾坤宁宫?不是准备让皇后住进去的吗?突然晋皇后,总得有个理由吧?前两个月还在禁足,突然晋封皇后,除了有孕还能有什么原因?”   荣妃认为三阿哥文武双全,尤其是文才无人能及,想到除了太子之外,也许又有一个小皇子压在自己儿子头上,心里不大高兴。   否定道:“不一定是有人要住坤宁宫,也可能是雨花阁清静,更适合摆灵位。”   本来这些人里,惠妃最厚道,对佟宝珠是实心实意的尊敬。想到佟宝珠会有嫡子,将会压在大阿哥头上,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低着头不说话。   温贵妃同她们的心思,都不一样。自从生了十一公主,身体伤了元气,一直没大好起来。现在的想法不多了,只求自己能多活几年,十阿哥平安长大。   正想让皇贵妃有孕呢,皇贵妃有了身孕,十阿哥的身份就不那么显眼了。   笑呵呵道:“皇后的宝座,早晚都是由皇贵妃来坐。早一天封后,晚一天封后,不是一样嘛。”   宜妃接话:“皇上不是说他自己克妻吗?”   没等其他人说话,温贵妃又接话:“也许是破解了呢?不论是皇贵妃晋皇后,还是皇贵妃有孕,都是后宫里的喜事。也说不定借着封后的机会,皇上又晋升一批姐妹呢?贵妃的定制是两名,现在还有一个位置呢。姐妹们还是琢磨这个问题吧。”   温贵妃的话,点燃的众人的希望。这一下子,后宫里喜气洋洋起来。   后宫的人无论怎么议论,都左右不了前朝。   九月初八,由高士奇上的第一份建言立皇后奏呈,摆在了康熙的案头。   康熙批示:太皇太后孝期未满,暂不立。   这样的批示,并未阻挡朝臣们上折子的热情,一封奏呈又一封的摆在他的案头。   关于康熙驳回的理由也给予了各种反驳。说立皇后也是告慰太皇太后在天之灵,太皇太后也盼着后宫安稳云云。   反正就是立皇后是大势所需。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贺喜   九月初二。   在佟宝珠的再三要求之下, 康熙公开了她有身孕的喜讯。   太后早就知道此事,暗地里也赏过不少东西。现在摆到了明面上,她又让人备贺礼。除了绸缎皮毛、珠宝玉器之外,还包了一千两银子的红封。   前几十年, 她在宫里依仗的是太皇太后, 康熙对她的孝敬, 她一直当成是做给太皇太后看的, 做给臣民们看的。   太皇太后崩逝前对康熙说的话, 她虽然没听全, 也不知内情,但从康熙的表现来看, 多半是与圣母皇太后有关。   圣母皇太后身体一直很好,自康熙登基后, 却一天比一天虚弱,不足一年便去了。她不是没想过其中原因。   每次想到,都不敢往深处想。   太皇太后去了,她以为自己的命也去了一半。康熙即使不会对她怎么样,一个冷待,就足以让她在后宫的日子艰难。   岂料, 她的日子反倒比以前更好了。以前康熙每日下朝后,去向太皇太后请安,现在换成了向她请安。   别看就是站上片刻,说两句客套的话,意义可是非同凡响。这垫定了她在后宫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能有这份荣耀, 她心满意足。更没想到的是, 佟宝珠把自己有孕的事, 私下里告诉了她。   这说明,皇帝和皇贵妃都十分的信任她,对她的孝敬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为了搏得好名声。   皇帝和未来的皇后如此待她,她哪里还用给自己留后路,能赏出去的,就赏吧。反正,以后大伙儿还会孝敬。   佟宝珠看着凝春堂送过来的东西,心想太后一年也就两千两银子的俸禄,这一下子送给了她一千两,估计是所有的存银了。   转头对康熙说:“皇上看看最近有什么名目,给皇额娘拨些银子过去吧。”   康熙正一件一件的看太后送来的首饰,哪一件都觉得适合贵妃。人长的好看,就是有好处。不挑衣服,也不挑首饰。压得着厚稳大气的金色,戴得了柔嫩的粉色和浅绿。   “皇额娘要银子干什么?”康熙心不在焉道。拿起一枚镶红宝石的金丝蝴蝶钗,献宝似的说:“明日贵妃戴这个,红宝石喜庆。”   佟宝珠接了蝴蝶钗,“皇额娘哪日不要赏赐?来给她请安的外命妇,宗亲的孩子们,还有下人都是要赏的。皇祖母不在了,以前皇祖母做的事,现在都要皇额娘来做。”   看康熙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顿了一下又道:“皇上没养过别人的孩子,可能体会不到养母的心情。自小养着,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尤其是第一个孩子,倾注了所有感情,以后再养孩子就没有那么精细了。”   这是提醒他,太后对他感情深厚呢。康熙装着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摸摸她的肚子,笑呵呵道:“朕对小十五付出的心血最多,最喜欢小十五。”   佟宝珠心里嘭嘭跳,攥着金钗,问:“胤禵?”担心将来会失望,接着又道,“没生下来,医术再高也无法准确判断是男是女。”   “朕一会儿希望是位公主,一会儿又希望是位阿哥。一直拿不定主意。”康熙笑着问,“贵妃呢?贵妃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佟宝珠毫不犹豫道:“臣妾希望生下一个叫胤禵的十五阿哥;希望他健康长大;希望他聪明伶俐,文武双全;希望他和众兄弟相处和睦,将来好好辅佐太子。”   如若她真能平安地生下一个男孩,这里的一切,都与历史上的不一样了。   也许太子能顺利地继承皇位,众皇子各自安好。   康熙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哈哈笑道:“贵妃太贪心了。朕除了让孩子平安降生,健康长大之外,再无别的所求。”转话又道,“回头,朕孝敬皇额娘一处庄子,三处铺子,以后让她同贵妃一样,每月有银子收。”   “皇上考虑的真周到。”佟宝珠欢喜地说,“自己赚来的银子,与得的赏赐,花的时候感觉不一样。皇额娘肯定会特别开心!”   想到太皇太后,康熙忍不住叹了口气,“是贵妃细心。以前是朕大意了,对贵妃的提醒没当回事。过去的很多事,朕都十分后悔。以后,朕会认真听取贵妃的意见。”   佟宝珠笑道:“皇上大意,臣妾没大意呢。皇祖母最后那半年里,臣妾虽然探望的少,但每日都让人往慈宁宫里送吃食。有这样孝顺的孙媳妇,想必皇祖母每天都十分的开心。”   康熙摸着她的手心,没应话。   “启禀万岁爷,启禀娘娘。”芳华姑姑进来禀告,“几位阿哥在院子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康熙坐正了身子道。   太子和大阿哥在京城,除了他们之外,在畅春园读书的阿哥们一起来了。这是康熙提前传的口谕,说是一个一个的来请安,会影响佟宝珠休养。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声音有高有低,参差不齐,话说的都一样。   “平身吧。”康熙道。没说踢座的话,请了安之后,赶快走。依着他的心意,在见到小十五之前,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   尤其是这帮皇子,来到集凤轩就不想走,总想在这里混饭吃。   “谢皇阿玛。”   众阿哥平身后,才抬头着实的打量,坐在康熙旁边的佟宝珠。比以前丰腴了些,气色也比先前更好。   脸色白里透红,水亮水亮的眼神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看着心情颇好的皇额娘,众阿哥心情各异。除了五阿哥和九阿哥之外,其他阿哥们内心多少都有些酸涩。   九阿哥什么都没想,就是跟着凑热闹。   五阿哥是松了口气,他这几日正寻思着,用什么理由再央求皇太后让他悄悄地见皇额娘一面。现在解了禁,便能以请安或是送礼物为由,随时来见了。   “儿子恭喜皇额娘,祝皇额娘身体康健。”众阿哥挨个呈上准备的贺礼。   轮到八阿哥时,他说的话比其他人多,“前朝后宫都盼着皇额娘有喜,终于得偿所愿,儿子们真是太开心了。来的路上,四哥还在算着时候能见到十五弟呢。”   四阿哥斜了八阿哥一眼。没接话。他只是问了句,寻常的妇人怀孕几个月能生孩子。   瞅老八能的,想在皇额娘跟前表现,拉上他干什么!   没等佟宝珠接话,康熙笑道:“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皇额娘怀的是小十五?”   “哇,儿子又多一个弟弟啊!”九阿哥开心地惊呼。他最喜欢要弟弟,如果有几十个弟弟就好了,领着他们玩儿。当他们的大哥。   “真的是阿哥?”三阿哥反问。他觉得皇阿玛的笑意特别刺眼,单独面对他和他额娘的时候,从没有这样温和可亲地笑过。   难怪最近几个月,皇阿玛的心情好,几乎没发过火。原来是皇额娘有孕了。   多一个儿子,就这么高兴吗?何况并不一定是儿子。   “不确定呢!”康熙心中的欢喜掩饰不着,话音极是快,“朕希望是个阿哥,这样你们的队伍又壮大了。”他是无所谓,贵妃喜欢要阿哥,那他就盼着要阿哥。   佟宝珠:“……”生的儿子多,就这么自豪吗?看他的自豪样儿。等到儿子之间相互争夺的时候,就该他日夜睡不着,心急如焚了。   说来说去,都是他惹出来的祸!   这时候,佟宝珠突然发现,她已经在内心里相信了,这里与历史上的清朝不同。   所以,在想到谁是下一任皇帝的时候,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太子。有心情,腹诽一下这个大猪蹄子。   佟宝珠笑道:“让你们挂心了。都是本宫的不是,做了错事,让你们皇阿玛罚禁足了几个月。至于什么错事,反正已经过去了,你们皇阿玛也原谅了本宫,就不再提了。现在当着你们的面,本宫向你们皇阿玛保证,以后决不会再重犯。”   康熙:“……”朕一个人足以应付,这帮兔崽子们。用得着你出面瞎解释嘛。   皇贵妃有了身孕。   皇上要晋封皇贵妃为皇后。   这两则消息,当日就传到了京城里。综合在一起就是:将来的皇后会有嫡子。   先前上奏呈的一部分官员,后悔极了。若是知道皇贵妃为孕,说什么都不会跟着众人递晋封皇后的折子。   这不是把太子给得罪了吗?   “主子,您有什么看法?”毓庆宫里,凌普低着腰问太子。他现在是内务府的副总管了。   太子的目光从奏呈上移向这个,对他十分忠心的奶父,声调平和地说:“皇额娘有孕是喜事,内务府要在各方面多加留意。确保皇额娘平安生子。”   “主子……”   “谁敢有异心,吾下令,诛他全家。谁都不例外。”太子的声音陡然变冷。   “奴才领命。”凌普哆嗦了一下,殿下从未说过此等严厉的话。难道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赶紧说,“奴才回去就给手下的人强调主子的叮嘱,等皇贵妃回宫之后,看紧承乾宫。”   太子又恢复了以往温润:“皇额娘即使诞下嫡子,十年之后,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到那时候,吾二十五岁,风华正茂。你们有什么好担心?无论有多少位嫡子,都动摇不了吾的储君之位。你对吾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凌普低着头,道:“主子说的是!”   京城中,以佟国维为首的佟佳氏,一片欢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差一个皇子了。   从今以后,佟佳氏将会越过赫舍里氏、叶赫那拉氏,成为众家族之首。   佟国维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连夜差了两名家奴,去迎接回京的佟国钢,想早一步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他。   后宫里,则是出奇的平静。   温贵妃是心静如水。五位妃是在暗自寻思,是不是真如温贵妃所说,晋一个人为贵妃。   这时候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啊!   个个都很收敛。   只有低位小主们,悄悄地议论,猜测皇贵妃什么时候晋封皇后,晋封皇后时,会不会大封后宫。   到那时候,说不定,众人的位份都能动动。即使不动,肯定能得赏赐。   铺天同庆嘛!都沾点喜气。   “皇额娘,儿子这边准备好了。”五阿哥低声说,“皇阿玛回京城时,皇额娘寻理由继续留在畅春园。到那时,制造一起走水事件,趁机把皇额娘送出去。”   又道:“城南二十里外的庄子已经安排了住处,产婆和奶娘都找好了。待皇额娘生下孩子,就跟着施世纶去南方。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是生活的好地方。”   佟宝珠怔了片刻后,问道:“准备把集凤轩的人都烧死?”紧接着又道,“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不能死人。作孽事,会遭报应的。”   五阿哥:“……”都准备齐了,就连孕妇都找好了。   佟宝珠:“如果因为我死人,下半辈子,我将活得生不如死。再想想别的办法。”   “只有这条路最干净。儿子和施世纶推演过多次。将来皇阿玛让大理寺的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五阿哥想说服她,“以后,皇额娘就能天高云阔,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若是想我们,在皇阿玛南巡时,可以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看。”   佟宝珠沉思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老五,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有前世的记忆是不是?”   五阿哥惊愕了半天,回过神后,急忙否认:“皇额娘说的什么?儿子听不懂。”   佟宝珠肯定地说:“江湖术士是个幌子,你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你说出来,我们共同想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前世   五阿哥离开后, 佟宝珠把他说的话,归纳总结了一下。   五阿哥自出生,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而这些记忆,与将要发生的事件大致吻合。   在五阿哥的记忆里, 再过几年, 诸皇子身后各自聚拢了一方势力, 对储君之位蠢蠢欲动。   有的皇子是被身后的势力推动着, 架在了火堆上;有的是想自己出头;有的人怂恿着别人出头。   自此纷争不断, 朝堂不宁。   太子被众兄弟拖得疲惫不堪, 想退出这场无休止的夺嫡之争,于是制造事端, 令康熙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大阿哥想保太子,提出替康熙斩杀太子, 用以自毁前程。并顺势拉下了颇有实力的三阿哥和八阿哥。   太子被康熙重新立为太子。   被重立的太子,往日的势力去了大半,威信也失了大半。   心灰意冷,无心朝政。   原来支持八阿哥的人,又看到了希望。前三位皇子倒了,众人的算计是, 只要四阿哥不争,推出来的人就稳赢,于是推出了四阿哥的同母兄弟十四阿哥。   结果,四阿哥不但争了,还手段强硬。继位之后, 囚了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贬十四阿哥, 压制三阿哥、五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人等。   成年阿哥中, 只有七阿哥、十三阿哥得到厚待,封了亲王之爵。   德妃偏爱十四阿哥,接受不了四阿哥登上皇位的事实,不愿做太后,不愿迁宫,几经绝食无果后,撞柱而亡。   五阿哥所述,基本是佟宝珠记忆中的九子夺嫡状况,也就是历史上的清朝。   历史记录大阿哥在太子被废时,向康熙进言,斩杀太子。引起康熙的反感。又因为三阿哥告发他用魇术镇压太子,从而被康熙斥责为“乱臣贼子”,夺爵囚禁。   康熙以“宽仁”治国,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在太子刚废时,就提出要杀他。还有用魇术害人之举。若用魇术可以害死人,还打什么仗啊,直接把对方首领镇死不就行了。   大阿哥聪明伶俐,每日都在勤奋练武,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幼稚的事。何况若论对兄弟们的情谊,数他对弟弟们最为关心照顾。   听了五阿哥这些话,佟宝珠终于想通了以前想不明白的那些问题。   她深吸了口气,又去细想她和五阿哥之间的对话。   她问:“你记忆中的四阿哥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她觉得四阿哥不像是他口说的那么心狠强势。   那就是个爱闹别扭的孩子。   五阿哥回答是,“谁都没想到老四会去争,他看起来对皇位丝毫不感兴趣。太子是储君时,全心全意的支持太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支持太子的人,大部分转去支持老四。”   她问:“八阿哥的势力很强吗?”   五阿哥答:“老九和老十是他的左右臂膀。尤其是老九,虽然一直未被封爵,但因为银子多,乐善好施,得过他好处的人很多,在朝中和民间的声望极高。”   又说:“老十是老九的跟屁虫,没有老九,老八就得不到老十的支持,他就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挣。”   她问:“老九为什么那么忠诚的支持老八?”   五阿哥答:“其中详情儿子不知。最初的时候,老九跟老四的关系最好,不知怎么的,跟老四闹僵了,断了来往。”   她总结:“也就是说,老九是争储的关键?”   五阿哥答是,“老九之所以银子多,是因为他福晋擅经营,特别热衷于做生意。”   她问:“老九的福晋是董鄂家那个小丫头?就是老九扔她脖子里水蛇那个?”   五阿哥答:“是。”   佟宝珠细细地想了这些,胸中涌起一阵暖流。她明白了,五阿哥什么要离间老九和老八的关系;为什么跑去向董鄂明惠献殷勤。   他是想避免前世的纷争。   没有九阿哥的搅合,八阿哥就出不了头。那就剩下了大阿哥和四阿哥,这两个人不争,太子之位稳固,就没后来的十四阿哥什么事。   佟宝珠相信,五阿哥说的大半都是实心话。若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康熙责罚的风险,去怂恿九阿哥四处干坏,破坏与八阿哥,以及那个丫头的关系。   也不会冒着风险,想要救她。   太后抚养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跟太后一样,不稀罕权势,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五阿哥的所求是什么?难道是那个丫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丫头同她一样,是时空穿越者。   佟宝珠没有问关于她自己的事。原本这是她最想问的事,听了几位皇子的情况后,心惊胆战。   以前只是想历史上的清朝。而历史,又仿佛和这里是两码事。被五阿哥说出来,就和这里的人一一联系上了。   康熙晚年,面对这种情况,该是如何撕心裂肺的难受。她知道,他对这些孩子们的爱,不比她少一点。她只是听听,就难受的不行了,亲身经历,又是怎样的心境呢?   尤其是太子,可是他亲自带大的。   还有,五阿哥记忆中的前世,是她呢?还是原来的佟佳宝珠。她不敢问,害怕知道。   害怕五阿哥说,前世里的皇贵妃和她的性情一模一样。   还好,五阿哥说,他记忆中的事,是可以改变的。就比如说是六阿哥。在五阿哥的记忆里,六阿哥六岁那年忽然病倒。   康熙让内务府的人去查原因,查了半年,也没查出眉目,最后不了了之。   再比如,十四阿哥。他记忆中的十四阿哥是德妃所生,德妃的妹妹根本就没入宫,而是嫁给了温贵妃的弟弟阿灵阿。   四阿哥继位后,抄了他的家,男丁全部处死,女眷发配宁古塔。   这是有多恨啊!   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可是他的姨父家,是他的亲姨和表弟表妹们。   佟宝珠想到这些,不禁汗毛直立。她沉思了一会儿后,吩咐宫人:“去跑一趟无逸斋,四阿哥要是不忙,晚上让他来这里用膳。”   宫人应声走后,佟宝珠突然想到了一个疑问,是什么原因让乌雅贵人这里发生的变化?从而十四阿哥有了变化。   那时候,五阿哥还没出生呢。   转念,她把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   这些问题不重要了。   “皇额娘,老五今天过来干什么?”四阿哥吃着桂花糕问。听宫人说皇额娘找他,下课后,没回住处,直接跑来了。   “问本宫,在畅春园这段时间,会不会有命妇来请安。”佟宝珠笑道,“他看上董鄂家那个小姑娘了,想求赐婚。可现在太皇太后的丧期还没过,只能再等等。还有你和老三的婚事,也是,都耽搁了。等明年开春就给你们办。”   四阿哥“噢”了一声。   “这两个多月,你回京城了吗?”佟宝珠问。   四阿哥道:“回了。”   佟宝珠看他回答的不爽利,又问:“是不是没进皇宫?”   “嗯。”   佟宝珠温声道:“今儿本宫叫你过来,是同你好好谈谈心,同时也向你道歉。”没待四阿哥应话,紧接着道,“本宫抚养你的时候,是第一次带孩子,没有经验。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忽略了你的感受……”   四阿哥看着神色凝重的佟宝珠,急声道:“皇额娘很好,是儿子不懂事。经常给皇额娘添麻烦。”   佟宝珠对他笑了笑,接着说:“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在父母眼里是独一无二的。你虽然在额娘心里独一无二,可额娘以同样的爱心和关怀对待老七,老八、老九和老十。”   “尤其是老七,因为他脚上有疾,对他的关心更多。额娘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自小就懂事,额娘应该在照顾老七的时候,跟你好好谈谈,而不是避着你对老七好。”   四阿哥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佟宝珠道:“还有你和德妃关系,额娘处理的也不好。那时候,额娘没有怀过孩子,体会不到怀孩子时的心情。以为把你健康的抚养成大,就是对你好,同时也是对德妃好。就没主动提出让她照管你。”   “德妃担心我不高兴,不敢经常去承乾宫探望。她以为这样,才是对你好。”   “额娘现在有了身孕,才体会到,孩子在没有生下来之前,已经对他感情深厚了。生下来,若是被抱走,真是跟割了心头肉一样的难受……”   这日,佟宝珠和四阿哥谈了很多,以至于错过了用晚膳的时间。   最后她说:“额娘细细想了,这些阿哥里,老七有成嫔,老八有良嫔,十二有定嫔,十三有章佳贵人。就只有你心里没有依靠,和生母不亲,养母又抚养那么孩子……难为你了……”   “以后……你多往德妃那里走走。你若是先敞开胸怀里接纳她,她更能接纳你……同样身为孕育孩子的额娘,本宫能体会她的心情……本宫曾同你皇阿玛说过,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本宫永远都是你额娘。以后你同德妃走的亲近,你依旧是本宫最爱的孩子。”   四阿哥几乎没说什么话,离开集凤轩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芳华姑姑看到四阿哥不似往日那么欢喜,小心地问:“娘娘是不是说了什么,四阿哥不开心的事?”   佟宝珠笑道:“没有啊!就是闲聊了些家常。”   伤害是把双刃剑,伤别人的时候,也伤了自己。或者是说,别人先伤了自己,所以才去伤别人。   不管如何,希望四阿哥从此能够和德妃解开心结,希望他能轻松快乐地长大。   次日下午,四阿哥回了京城。进神武门时,遇到了才从外地办差回来的大阿哥。   “回来有事啊?”大阿哥把马绳扔给随从,拍着四阿哥的肩膀问,“有这时间,怎么不多陪陪皇额娘?被禁足那么长时间,她肯定闷坏了。我这边事多,上午过去,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四阿哥答非所问道,“过了年,我就要成亲了。也想办差事,大哥有什么好建议吗?”   大阿哥笑哈哈道:“皇阿玛把我调去独石口练兵了,上百里地呢,回来一趟不容易,对朝中的事也是不很了解。你去问太子。”   转话又道,“要不你去工部吧。把我们几个兄弟的宅子建起来。听说地方已经划好了,在狮子胡同那边。有你监工,大哥就放心了,那可是我们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好好修建。不行,就从南边请几个园林师傅过来。至于花钱多少,你尽管跟太子说。太子对兄弟们的事,可比皇阿玛上心多了。”   这日晚膳后,佟宝珠依靠在塌上看书,伴随着一首轻快的《稻香》,她置身在一处粉色的房间。   有个熟悉声音在说:“传说人到了三十岁仍是处男,就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明天,我就三十了。不知道能不能听到你心里的声音……”   她在心里嗤笑,罗小三你要是处男,母猪都能飞上天。   那人低笑了一声道:“怎么?你不相信?”   佟宝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在梦里,她又想起了周庄梦蝶的故事。究竟是周庄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周庄?   这场梦会不会醒呢?什么时候醒呢?   同时也对每次由音乐引入梦境这种情形,十分奇怪。正当她想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突然醒了。   “娘娘,五阿哥求见。”芳华姑姑站在她面前说。   作者有话说:   小作者从第一章 看到这里,重新理顺了一遍。细节部分,略有改动。故事丝毫没变,就是把女主的心境修正了一下。所以这一章,与原来也略有不变。 第159章 保泰   佟宝珠坐直身体, 回了一会儿神,才让芳华姑姑把五阿哥带进来。   “这是下午才送过来的鲜牛乳,晚上喝了,补虚养血, 有助睡眠。”五阿哥坐下来后, 佟宝珠把一杯牛乳放在了他面前。   五阿哥看看桌几上的牛乳, 又看看佟宝珠。   佟宝珠看他狐疑的表情, 笑道:“怎么?怕有毒啊?”   他不是担心下毒, 是对这种亲昵的方式不习惯。这是把他也当成孩子了。五阿哥端起蓝色的琉璃杯, 喝了之后。   低声说道:“……皇阿玛计划的是后日回京,皇额娘寻个理由留下。再过上几日, 您单独回京,路过长河驿歇脚时, 去一趟茅厕。那个茅厕东墙有个暗门。皇额娘把身边的人支开,从暗门出去,有人带您离开。”   佟宝珠看了眼门口,小声道:“去一趟茅厕最多能拖一会儿,能顺利离开吗?随行的侍卫最少会有一百多人。”   五阿哥肯定地说:“皇额娘放心,只要出了暗门, 就一定能离开。”   又道:“到那时候,皇额娘就是凭空消失。再加上民间有人看到红光冲天的的流言,众人会相信,皇额娘是神仙,位列仙班去了。皇阿玛那里, 他也会为皇额娘高兴。”   佟宝珠:“……”康熙是什么福运体质, 两位皇后和一位皇贵妃都神仙下凡。   她把刚扒了黄皮的核桃仁往五阿哥跟前推了推, “九阿哥今儿在园子里摘的, 本宫就爱吃湿核桃,扒了皮,没苦涩味,清甜可口。你也尝尝。”   五阿哥看了眼碟子里白仁核桃,赶快又说:“元顺帝时,江苏泰州府泰兴县境内,滚滚长江水曾在一夜之间,忽然消失。皇额娘听说过吗?据史料记载,当时正值八月汛期,水流正猛的时候。此类怪事都有,凭空消失一个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五阿哥说的事,佟宝珠知道。这是历史谜团之一,建国初期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也是泰安,江水凭空消失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江水又从上游浩浩荡荡而来。   至于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定论。   此计真是上上计,可进可退。佟宝珠开心地笑道:“五阿哥挺博学,这类野史都看过。”   “听施大人讲的,施大人不是在泰州做知府嘛,地方志里有记载。此计也是施大人所想。”   五阿哥见佟宝珠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又说道,“皇额娘不相信儿子的能力,也该相信施大人。此人智谋过人,每个环节都反复推演过。皇额娘只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出了暗门。后面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   佟宝珠笑呵呵道:“从你告诉本宫的那天起,本宫就想着,一定能离开。你今天这么说,本宫一点也不意外。”   “五阿哥给您说了什么?”五阿哥走后,芳华姑姑笑问。接着又道,“奴才看他,进来的时候,还神情凝重,走的时候,挺开心。”   佟宝珠吃着核桃仁说:“说董鄂家那个丫头。五阿哥问,能不能先订亲。他才多大啊,就想着娶亲了。这些孩子们呢,小时候围着爹娘转,养大了,心就飞到别处去了。”   “都是这样儿。”芳华姑姑也跟着笑:“五阿哥脸皮挺薄,还要单独给您说。”接着又道,“娘娘今儿吃不少了。要是想吃,明儿再吃。还是您说的,好东西也不能吃太多,过量则反。”   佟宝珠:她不是想给肚子里的小宝宝补补脑么。听说吃啥补啥。噢,明天吃葡萄,希望他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晶亮。   晚上睡在床上,佟宝珠暗笑自己。曾经的自己,没少批评孕妇迷信,胡乱吃东西,轮到自己了,跟她们一样。只要是听说对宝宝有好处的,就想吃。   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十九。康熙来集凤轩说,索额图和佟国钢他们从尼布楚回来了,他们为大清国立了大功,要回去开庆功宴,问佟宝珠想什么回京。   佟宝珠道:“臣妾想下个月月初回行吗?皇宫里太闷了。没有这里舒服。”   康熙爽利地说:“行啊。”接着又问,“你看让谁留下来陪你?”   “慧妃吧。她那个人话多,思想又奇怪,解闷小能手。”佟宝珠把她喝了一半的黄花茶,递到康熙嘴边,“秋天了,天气干躁,皇上多喝些水。”   康熙就着她的手喝了之后,摸着她的腹部笑道:“朕回去,就准了那些奏请立贵妃为后的折子,让钦天监选日子。让礼部准备封后事宜。”   佟宝珠:“仪式繁琐,前前后后要三天。臣妾怀着孩子,恐怕坚持不下来。要不,等生孩子之后?”   康熙捏着她的脸蛋,笑呵呵道:“贵妃有没有想象过封后时的情形?”   佟宝珠嘿嘿笑:“那是自然。后宫女子,谁没想过。做梦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住进坤宁宫里。到那时候,什么时候想见皇上了,都不用担心宫门落钥,反正在一个院子里。”   “朕反复考虑了,等生了孩子再举办册封礼。先让各部门准备着,把册文拟好,服饰准备好。”康熙接着又道,“朕还在想,给岳丈封个爵位。”   “臣妾的阿玛吗?”佟宝珠问。   “嗯。”康熙笑道:“没有岳丈,就没有贵妃。贵妃入宫之后,他又多方照料。就封他为一等承恩公,世袭罔替。”   “什么时候?”佟宝珠又问。   “明日回京,朕就让礼部拟旨。趁着封赏签订尼布楚条约的功臣,一起封。”   这个消息,当日就传回了京城。佟国维听后,先是猛地站起了身,而后又缓缓坐下。   呆愣了半天后,问报信的人:“皇上当真这么说?”因为激动加紧张,周围的声音飘渺而遥远,就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的不大真切了。   “回老爷的话,这是从集凤轩传出来的消息,应该是没错了。听说是万岁爷亲口对娘娘说的。”   一等公,佟家已经有了一个,便是佟家的老大佟国纲。他是承袭他们阿玛佟国赖的爵位。   佟国赖是圣母皇太后的阿玛,早在三十多年前,便离世了。康熙亲政后,第一件事便是追赠他外祖父为一等公,并世袭罔替。就这样,爵位落在了嫡长子佟国纲的头上。   三十年后,佟家的女儿,又一次为佟家挣来了一个一等公。两兄弟并为一等公,这在朝中是绝无仅有的。   佟国维幽幽地叹了一声:“这么多年的心血,终是没白费。”接着急匆匆地奔向府里的静安堂。   对卧病在床的老太太说:“额娘,您再坚持坚持,看着我佟家再出一个皇后,一个皇子。”接着又道,“这位还是嫡子。”   床上的老太太闭着眼摇摇头道:“如今这般,额娘已经知足了。你们也要知足。否则,就是烈火烹油。”   佟国维道:“额娘的话,儿子懂得。待皇贵妃封了后,儿子就辞官在家,日日守着您。”   此时的集凤轩里,佟宝珠正唱歌给慧妃听。唱的是杨宗纬《越过山丘》的改编版。   越过山丘   遇见十岁的我   穿着一条花裙子   头上扎着小揪   她问我幸福与否   是否得到了所求   为什么挺着大肚子   身边还有一个好朋友   我说我过的很好   紫禁城里也是有欢乐   这个守着我的朋友   会陪我越过下一个山丘   遇见六十岁的我   拄着一根红手杖   在听鸟儿歌唱   我问她幸福与否   她说她在等园子开出花   到那时候,春天又来了   ……   一曲歌尽,佟宝珠问:“听懂唱词了吗?”   慧妃眨了眨眼道:“唱词听清了,但意思似懂非懂。”接着又笑道,“不过,听上去很好听。”   佟宝珠说:“这首歌呢,是说时间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流逝的。就比如昨日,我们一起喝蜂蜜柚子茶,一起谈笑。那么现在来看,昨日的我们仍坐在院子里谈笑,并没有因为我们活到了今天,昨日的我们就消失了。假如我们能在时光里随意穿棱,我们可以找到昨日的我们,和明日的我们。”   慧妃:“所以呢?娘娘想说什么?”   佟宝珠反问:“你明白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了?”   慧妃哈哈笑道:“明白了。打个比方说,前年的我们在老祖宗一起用膳,那么现在,她们仍在一起用膳,还喝着你让人酿的菊花酒。比如大前年,嫔妾在大年夜上跳舞。那时候的我,现在仍在那里跳着舞。”   佟宝珠点点头:“说的很对。人呢,并不是只生活在现在,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活着。所以,活着的人,也就不必为去世的人伤心。因为只要你记得她,她就一直活着。”   慧妃又升出了不安的感觉,她往佟宝珠的腹部瞄了瞄。嘿嘿笑道:“老实交待,娘娘是不是瞎想什么了?”拉起佟宝珠的手道,“当初娘娘那么会安慰嫔妾,怎么不会安慰自己呀?轮到自己了,就不行了吧?整日胡思乱想。”   “本宫是听闻祖母病重,预防万一,先安慰安慰自己。反正呢,这个道理,你要记着。不管是谁离去,都不必为她伤心,为她遗憾。因为她一直另一个地方笑着,努力地活着。”   “佟家那小厮不是说病了吗?又没说病重。”慧妃观察着她的神色问。看她的脸上,无一丝伤感,这才放心。   佟宝珠笑道:“若是普通的生病,定然不会特意告诉本宫。应该是病重了。她是本宫的祖母,皇上的外祖母。这么一说,本宫和皇上关系还挺亲的。本宫即使不是皇贵妃,和皇上也是一家人。”   慧妃跟着说:“嫔妾和皇上也是亲戚,这么算来,嫔妾和娘娘也算是一家人。   九月二十上午,康熙起驾回京城。临行前,带着九阿哥过来:“让老九在这里陪贵妃。贵妃有事,就差人回京禀告朕。”   摸了摸九阿哥的光脑门,又道:“好好陪你皇额娘,让你皇额娘开心了,朕就准你明年再入上书房。否则,回京就得读书,每日天不亮起床,背不好书,挨手板子。天冷天热,每日下午都要去骑射场扎马步,扎不好马步,用荆条子抽腿。”   九阿哥背起小手,咧着嘴笑:“儿子知道了。”   其他阿哥没到入学的年龄,就对上书房好奇,就想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九阿哥是个例外,他一点也不想去读书,更不想练武,就喜欢带着仆随们四处玩。下河捉鱼,上树捉鸟。   原本就不想回皇宫,被康熙这一吓唬,更不想回了。   所以,康熙交给他的任务,他特别卖力地去完成。先是问佟宝珠,是想去钓鱼钓虾,还是想捉蛐蛐,上树摘核桃。   被佟宝珠全部否定后,又道:“皇额娘想看斗鸡吗?儿子让人送两只斗鸡过来,两只鸡啄来啄去,有趣的很哇。”   佟宝珠又摇头。   最后实在没辙了,他问:“皇额娘想看齐天大圣吗?就是孙猴子。”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点点头。她好奇,他从哪儿弄来猴子。当她看到九阿哥把外衣一脱,在地上翻跟头上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九阿哥伸着舌头也跟着笑:“皇额娘,开心了吧?”   佟宝珠曾腹诽过皇宫里不人道,小主们生的孩子,不能自己抚养。后来,她想明白了。太皇太后和康熙考虑的是对的。   位份低的小主,肯定是家世不好,家世不好的人,自小受的教导也不如大家族出来的姑娘。   因为家世,初入宫位份低,后来又没有晋升上去,说明这个人不但家世不好,本人也不大聪明。   这样的人抚养着皇子,自然是不让人放心。   就比如宜妃,郭络罗氏是大族,她本人又很聪明。她抚养的九阿哥,看似调皮,其实很会看眼色,会同人相处。对谁都没有恶意。   因为,宜妃从来不当着九阿哥的面说别人的不好。   每次带着九阿哥见到她的时候,还让九阿哥恭敬地叩个头,说当初怀他的时候,多亏了皇贵妃的照顾。   这让佟宝珠想起,她曾看过的电视剧。很多奸臣家的孩子,却是正义感十足,就是因为自小受大儒教导,接收的都是正面言论,少年时期自然也就正气。至于后来长成什么样儿,那是受了社会环境的影响。   佟宝珠用湿帕子给九阿哥擦着的头脸说:“九阿哥不得了啊,竟然能扮齐天大圣。”   九阿哥嘿嘿笑:“儿子在街上看的。皇额娘想逛街吗?儿子给您带路。”   “今儿不想去。”佟宝珠道:“九阿哥,你知道你大哥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呀,叫胤禵,儿子叫胤禟。”   “你大哥还有个小名,叫保清。意思是保护大清国,你大哥保护大清国了,你保护什么?”   九阿哥转了转眸子问:“保护皇额娘?”   “本宫有你皇阿玛保护呢,不用你保护。”   九阿哥想了片刻道:“保护额娘?”   佟宝珠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额娘也有你皇阿玛保护,用不着你。”   “保护……”九阿哥哈哈笑道:“大哥保护大清国,儿子就保护大哥。“   佟宝珠:“……”她以为要绕多大的圈子呢,被他自己绕上来了,“你二哥是太子。他会保护你大哥,也用不着你。”   九阿哥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好像就他没什么用。   佟宝珠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你保护你太子二哥呀,你太子二哥还没有人保护。”   九阿哥眨了眨眼,紧接着欢喜得蹦又跳:“就这么说定了哇,儿子就保护太子二哥啦。”   佟宝珠笑道:“本宫给你个小名,叫保泰,保护太子。你大哥叫保清,你二哥叫保成,你八弟叫保美,你就是保泰。”转话又道,“做人不可言而无信的哦,言而无信不是好孩子。用了保泰这个名字,就要一生一世的保护太子。你做得到吗?”   九阿哥重重地点头:“保太能做到!”太子二哥需要他的保护,感觉自己就像齐天大圣一样威风。   两人正说着话,芳华姑姑带着四个人进院子:“娘娘,他们抬的是织布机。”指着葡萄藤下面的空地,示意他们安放在那里,“万岁爷回了宫,这院子里的人就更闲了。趁着这段时间,奴才请了两个福寿双全的人,过来织几尺细棉布,给将来的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做里衣。”   午后,佟宝珠坐在葡萄藤下,看着两名老妇人,拿着棱子左手递到右手,右手递到左手。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起因……不就是由……飞棱引起的吗?飞棱可以离手,这不但加宽了布的宽度,还提高了织布的效率,致使纺纱供不应求,于是有了安置竖纱锭的珍妮纺纱机。   紧接着纺织业的技术革新起了连锁反应,渐渐有了大型工场……   佟宝珠站起身,缓慢地说:“……芳华姑姑,你让内务府派几个制造织布机和纺纱机的人过来,我跟他们聊聊……噢,再带一架现在最好的纺纱机过来,我瞅瞅是什么样子。我,我这是第一次见实物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起开更啦!   前面改了错别字,以及个别句子。情节没变,只是女主的心理活动理顺了些。总体来说,是欢快的,改掉了哀伤。   后面大概不足五万字就会完结。 第160章 亲人   康熙入京后, 先去了佟府。佟家人没提前接到通知,看到皇帝的仪仗停在门口,府里一片慌张。   这个时候,正是当值的时间, 老爷少爷们都不在, 佟老夫人又卧病在床, 佟夫人带着几个孙子出来接驾, 同时派家奴跑去找佟国维。   佟国维正在毓庆宫里和太子商议, 如何迎接从尼布楚回来的官员。以前每遇大事, 他从不抢先出头。只待朝中的局势明朗了,他才选择站在在哪一方。   也正是他不抢先的举动, 朝中不少官员,与他的关系都很好。   主动站出来为太子谋划, 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他的理由说的很充分,索额图不在京,他要多操心。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以前没替太子着想太多,是因为有索额图在, 轮不上他。   其实,他是想让太子知道。即使佟佳氏有亲外甥,也是对太子忠心不二;同时给文武大臣们看,佟佳氏并未因皇贵妃,而生出分毫傲慢;另外的私心是, 用太子压制着这些庶子们, 让庶子们没有出头的机会。等流着佟家血脉的孩子长大, 即使什么都不做, 就能远远地高出庶子们一头。   正说到,建议让太子出城迎接,以彰显太子敬重功臣呢,接到了家奴的传话。   “皇上去了佟家?”佟国维还有些不大相信。   “是的。万岁爷听说老夫人生病了,就急着登门探病。”   佟国维走出宫门,看一行黄衣侍卫捧着托盘、布匹往自家的方向去,凑上前去问:“这是去哪儿呀?这么大的阵仗。”   领头的内务府官员,赶快过来拜礼:“国丈爷,这是去国公府呢。这都是皇上赏国公府的,一万两白银、一百匹贡缎,还有十匹蒙古马。您瞅瞅这马,皮厚毛粗,夏日忍受酷暑蚊虫,冬季能耐得住严寒……”   佟国维没再听下去,对他们揖了手:“辛苦你们了,你们慢行啊。皇上在家里呢,本官要赶快回去。”   以前提到国公府这个名字,感觉那是属于整个佟佳氏的荣光。此时说来,佟国维格外不一样,就像是自己的宅子似的。   静安堂里,康熙拉着老太太的干枯的手指,深情地说:“朕此前不知道外祖母病了,昨儿个才接的消息。接了消息,就急着回来。您也知道,朕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已,一时间脱不开身。”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瘦得皮包骨头,用里侧的那只手去抹眼泪。因为实在太瘦了,手指上一点肉没有,显得特别长,看上去有几分的诡异。   “皇贵妃也急着来探望外祖母。她现在六个月的身孕,朕担心她看到外祖母,该会伤心难过了,就没让她回来。她的心意,朕带给您。”   老太太急切切地说:“……让娘娘别操妾身的心了,因为妾身,惊着了娘娘,妾身可就成了罪人。皇上能来看妾身一趟,妾身即使抗不过去这一遭,也是含笑九泉。”   康熙在入门前,本来是没太多感受,就是探望一个病人。这个探望,还存有利用之心。   此时看着这个病弱的老太太,想着这个人是自己额娘的亲娘,想着她是皇贵妃的祖母,心里越来越难受。   吩咐跟着的宫人:“去请几位御医过来,好好给外祖母诊脉,需要药材,尽管从御药房里拿。”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皇上……”在旁站着的佟夫人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是好,只是带着屋内的几个人,跪下来磕头谢恩。   老太太艰难地摇摇头:“……不用了……妾身活到现在,知足了。女儿是好样儿的,孙女儿也是好样儿的……她们给佟家人增了光……”   康熙握紧了她的整个手掌:“请外祖母放心,朕会一直善待表妹。外祖母在病中,身体虚弱,朕就不打扰了,等您身体硬朗些,朕再来看您。还有您的曾外孙,一并抱过来,给您看。”   佟国维抄近路回的国公府,走到府门口,没看见仪仗,知道皇上已经回了宫。   奔到静安堂,听到里面的哭声,惊声问:“怎么了这是?”   “……你怎么才回来啊!”佟夫人抹着眼泪说,“额娘,额娘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把皇上送到大门口,妾身回来,就……就发现……”突出其来的变故,令佟夫人缓不过气来。老太太可是佟佳氏的庇护神,只要有老太太在,多大的风浪都不用怕。   旁边的嬷嬷接话道:“老爷夫人莫要太伤心,这是好事。太太心愿已了,安心的去了。”   佟国维奔到床边看着面容详和的额娘,愣了半天后道:“都不许哭。方才都谁在屋子,全部叫过来叮嘱一下,暂不对外发丧!谁敢说出去,家法处死。”   “一会儿太医来了,怎么办?”嬷嬷提醒,“皇上说,要派太医过来。”   “我自有办法应对。”   康熙回到乾清宫里,还沉浸在方才的伤感之中。早知道,病的如此严重,就该早些去看看。这是他和贵妃共同的亲人,又是他额娘的额娘。   召来了翰林院院士,以及礼部尚书,吩咐道:“追赠佟养真为光禄大夫,加赠太师,赐谥号忠烈,崇礼昭忠祠。佟国维晋封一等承恩公。现在就拟旨吧。”   佟养真是佟国维的祖父,也就是圣母皇太后的祖父。康熙想给佟家人封赏,目前活着的这些人,以及他的外祖父佟国赖,已经封无可封了,就想到了佟养真。   “这……”这两位大人相互看了一眼。礼部尚书大着胆子开了口,“皇上,现在拟旨吗?”   “怎么?”康熙反问道:“朕连这点独断的权利都没有吗?还要和朝臣们商议?”又道,“这是朕的家事,不是国事。”   “是,臣现在就去办。”   两位大人出去,太子进来。拜了礼后,向康熙提出了,自己出城去迎索额图和佟国纲一行人的想法。   康熙准了:“带着老八一起去吧。”   太子想到佟国维同他谈的那些话,说道:“大哥和三弟他们呢?要一起吗?儿臣听说,葛尔丹侵犯了喀尔喀草原,道路被阻隔,他们是绕路回来的。大哥在兵部,正好可以听听情况。”   康熙看了他一眼后,道:“就按太子的意思去办吧。”   太子带着几位阿哥出城的时候,康熙接到畅春园的消息,说皇贵妃让内务府派营造司工匠。   康熙问:“让他们去干什么?”   “奴才也不知。”   “就听皇贵妃的吩咐办,有什么消息再来报。”接着又让人叫来了容嬷嬷,“从今日开始,你去侍候贵妃。朕不在的时候,替朕照顾好她。”   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尽量顺着她的心意。”   容嬷嬷听出了康熙话里的意思,这是把她摘出了佟家,现在在为康熙效命。谢恩的时候说:“奴才多谢主子成全。”接着问道,“奴才这就去畅春园吗?   “现在去,让梁九功安排马车送你过去。”康熙想了想又道,“贵妃若是问起来,就说是你主动来求的朕。”   假如康熙没有如此安排,容嬷嬷是打算等皇贵妃回宫,就去求康熙。有了康熙先开口,这事就顺利多了。   出了殿门,就去找梁九功。   皇贵妃的事,又是主子爷的吩咐,梁九功自然是积极的很。把手边正办的差事暂且搁在了一边。   “还请容嬷嬷替我给娘娘带个好,宫里人都等着娘娘回来呢。”   容嬷嬷笑道:“谢谢梁总管这段时间的照顾。”   “哎哟,这算什么照顾,我们都在主子爷跟前侍候的人。哪里有什么高低之分。”梁九功又小声提醒道,“您过去之前,要不要去问问太子爷,有什么话要捎的没有。”   这时候正是皇贵妃和太子爷的敏感时期呢。   容嬷嬷也是如此想的。到了毓庆宫,才知道太子没在。坐着马车出城,在北城门外看到了太子的仪仗。   穿着杏黄服饰的太子站在前面,受索额图和佟国纲他们的叩礼,几位阿哥远远的站在后面。   容嬷嬷从窗帘缝里,看到大阿哥也在里面。心想,太子倒是会安排。以前大阿哥和太子除了读书的时候,很少在一起。现在当众这么一站,君臣分明。   大阿哥即使是长子,也同其他阿哥们是一样的。   京城距离畅春园三十多里路,快马加鞭,用了不足一个时辰便到了。   容嬷嬷到的时候,佟宝珠刚刚同几位工匠讲了自己的想法。讲到纺纱机时,她还特意让人把纺纱机推倒,然后转动纺轮。   “你们看,纱锭竖着也一样正常动转。你们试着改良一下,让纱锭竖放,多放几个。这样以来,同时能纺几根线,大大提高了纺纱速度。就先放八个吧。若是成功,再往上加。”   众人皆大赞:“娘娘好想法。”   其中一个人说:“纺纱机容易改良。织布机要麻烦一些,估计三五日内,出不了工。娘娘说的用‘飞棱‘,要用到的滑槽和引线才行,这要反复调试。”   “你们慢慢试,做出来,有重赏。”佟宝珠当即吩咐芳华姑姑,“先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喝茶。晚上多熬一会儿工,争取早些做出来。本宫准备用新型纺纱机和织布机,为将来的孩子做衣服呢。”   又道:“在没有得到皇上的口谕之前,这件事不许告诉其他人,包括家人。你们的名字,本宫已经记下来,若是传出去,追究到底。”   保密啊!小事嘛,在内务府当差,首要的就是要对制造的东西保密,他们早就有这种觉悟。   七八名工匠喜气洋洋地出了集凤轩。娘娘就是不赏,他们也会熬夜赶工。内务府的工匠,虽说做的是宫里的差事。能见上娘娘们一面,那是比登天还难。   谁不想好好表现啊!   佟宝珠见到容嬷嬷十分高兴。宫里宫外,就只有容嬷嬷是全心全意地待她好。比额娘佟夫人待她都要好上许多。   容嬷嬷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她小时候的老娘。整日唠唠叨叨,说些她一点也不想听的话。   在身边的时候,嫌她烦;不在了,又想的慌。   晚上,集凤轩里支了锅子。佟宝珠、芳华姑姑、容嬷嬷、两位织布的老妇人,还有九阿哥,几个人围坐一起吃。   若是往年,容嬷嬷肯定又是要提醒,这不合礼制。但因为有康熙的话在先,便也没说什么。   两位老妇人是诚惶诚恐,筷子都不知道如何拿是好了,哪里还敢往锅里伸啊。她们是畅春园当差工匠的家属,平时在家里纺纱织布赚些小钱,补贴家用。见过的最大官太太也就是村长的媳妇。   这可是皇贵妃。   坐在饭桌跟前,就跟在梦里一样晕晕乎乎。   还好有宫女在旁边侍候着,把煮熟的鲜羊肉、乌鸡肉以及各种菜品,夹到了她们面前的盘子里。   也多亏有小嘴不停事儿的九阿哥,一直说话。一顿紧张的晚饭,倒也算是热热闹闹的。   晚上容嬷嬷睡在佟宝珠的床边值夜,同她讲了,康熙去佟家的事,以及对佟家的封赏。   “万岁爷如此大张旗鼓的赏赐,还亲自去国公府,就是要告诉众人,娘娘不仅是皇贵妃,还是万岁爷的亲人。一些心存歹意的人,就要考虑考虑,是否能承受得了,万岁爷的雷霆之怒了。”   佟宝珠心想,老太太病的还真是时候。依着佟家懂得审时度势的心思,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故意如此安排。   “祖母病情如何,嬷嬷可知道?”   病重很久了,为了佟家,一直硬撑着。老太太在,就是和万岁爷感情的维系。   容嬷嬷自是不会说实话,惹佟宝珠伤心。她道:“奴才也不知。听说,万岁爷派了御医过去。”又道,“派了四名御医呢。有万岁爷操心,娘娘不用想那些事。好好养胎,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佟家人最高兴的事。”   庆功宴设在太和殿里。佟佳氏晋封嘉爵的事,虽然还没有正式颁旨,但早就传开了。   原本索额图是主角的宴席,成了佟佳氏的喜宴。因为此次封赏的有佟养真,佟养真兄弟四人,儿女七八人,单长子佟国赖就有三个儿子,他儿子佟国纲的儿子女儿,佟国维的儿子女儿。   这么一算,单佟养真这一门就有两百多人,更别提佟家媳妇的娘家,女婿什么了的。佟佳氏,以及和佟佳氏有关系的人,占了大半个朝廷。   也包括索额图。   赫舍里氏的姑娘嫁给了佟国维的第三子隆科多嘛。还有佟夫人,也是赫舍里氏。   康熙最讨厌权臣当政,平日里不显眼,今日这么一封赏,他惊然发现,佟佳氏的人脉也太广了一些。   难怪当初,圣母皇太后生他的时候,宫里的炭火不足,佟家能托人把炭送到宫里啊。哪哪哪都是佟家的人。   不过,眼前的情形,康熙一点儿也没不高兴。实力强了好,表妹的靠山厚实。等孩子长大些,他再慢慢把佟家的势力剪除。   该罢官罢官,该抄家的抄家,该降职降职,留两个空爵位,有吃有穿就行了。   前朝的动静传到了后宫里,就连以家世为傲的温贵妃,都不想再说话了。她生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太皇太后要是活着就好了,可以约束一下皇上。   那些心生不满的人,也能有个去处诉说。   现在太皇太后不在,佟佳氏是皇上的外祖家,谁敢置喙什么。太后是两耳不闻宫外事,只管过自己的舒坦日子。   其他嫔妃们就不用说了。   以前皇贵妃情性温和,不拿位份压人,让她们觉得,自己和皇贵妃的距离也不是太远。现在仔细一想,那是天与地的距离。   人家不但是皇上的表妹,娘家还有一帮朝中的重臣。想到当初,有人弹劾皇贵妃,那是多么的可笑。   难怪当时佟佳氏无人出面,人家不是不出面,是不屑。   也有聪明一些的小主们,看到了这件事的深处。说来说去,还不是得了皇上的心。没有皇上在背后支持,佟佳氏能出头嘛,敢动弹嘛。   以前还不是夹着尾巴做人。   最庆幸的还数是宜妃。当初想上位的时候,拿了德妃当枪使。德妃触了霉头后,自己也没敢再有大动静。只是使用了一些小手段而已。皇贵妃不是说了嘛,是可以争宠的,只要别害人。撒撒泼,说些风凉话,不算大过失。   至于德妃,她已经不想再去想事了,不想面对现下的情形。   太和殿的宴席,一直到宫门快落钥的时候才散。自从入了京,佟国纲的脑袋就晕晕的。怎么出去几个月回来,京城变了天似的。   假如以前的佟佳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桐树,茂盛却不强壮;这突然就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树,根深枝茂而又直入云霄。   “还是我说的方法好吧?”佟国维说:“有皇子才行,没有皇子的皇后就是空架子,带不起来佟佳氏。”   “还是要得皇上的心意。”在这一方面,佟国纲比他弟清醒,“皇上和老祖宗原是不想让佟佳氏有孩子。”   “皇上的心意,不表露出来,谁能看得见?众人看不见皇上的心意,就不会往我们这边凑。皇子就是皇上的心意证明。”佟国维反驳他。   接着又道:“即使这一胎是公主,也是一样的。只要众人看到,皇上愿意让佟佳氏生孩子,就表明皇上不忌惮佟佳氏,愿让佟佳氏更加兴旺。”   佟国纲不想与他争论。   叹了口气道:“二弟还是不要再筹谋了。娘娘能给佟佳氏带来荣光是不错,别忘了,佟佳氏是会拖累她的。这些年,皇上一直不让佟家人和娘娘走的太近,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是为娘娘好,也是为佟家人好。物极必反,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我们佟家又不是纯靠姑娘,我们是有真实能力的,大哥此次立功,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佟国纲打断了他的话:“额娘怎么样了?听到这连连的喜事,好些了吗?” 第161章 君王   次日早朝, 康熙让梁九功和魏珠两人抬了一个红箱子进殿。   “这里面是三十八份请封皇贵妃为皇后的奏呈。朕思索良久,经过几方斟酌权衡,决定准了。”   “皇上圣明。国不可无君,后宫不可无后。立皇后是大势所需, 皇贵妃各方面皆非常适于母仪天下。”索额图立即站出来呼应。   以王掞、张英为首的汉人官员不反对;太子背后的支持者不反对;太阿哥背后的支持者不反对;宗室的几位亲王、郡王无人反对;三院六部的堂官无一人反对。   索额图的话落之后, 皆是附合声。   顺利得超出康熙的想象, 他以为至少要有三四个人反对呢。反驳的话, 已经想好了, 结果一句也没用上。   下了朝, 有人小声和索额图说话:“索大人是真心?”   索额图道:“那是自然。”真心不真心,有什么区别呢?他又左右不了皇上的决定。   还是先支持了再说, 遂了皇上的心愿。   反正孩子还没生下来呢,是男是女尚且不知, 更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至于佟佳氏可能坐大的问题,自有皇上操心着。当然,如果不是太子在私下里再三叮嘱,让他率先支持,他也不会这么出头。   殿下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 他总是在旁边唠叨,也讨不到好。   佟国维从后面追上来搭话:“索大人,昨晚听大哥说,他在途中生病,多亏您日夜照顾。您什么时候得空了, 咱们去宏福楼聚聚。”   索额图揖起手笑道:“佟大人不必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 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人在高位有什么好?为了保着位置, 要四处讨好。   以前都是他讨好佟佳氏, 现在反过来了。   乾清门前面三三两两的朝臣们,或高声或低声说着话散去。康熙下朝后,去了寿康宫请安。   这是他在宫里,每日必做之事。   “皇额娘,有件事,儿臣早让人准备了,一直没同您说。”康熙问了安,坐下来后,笑道,“今日,同您说了,您可不要责怪儿臣。”   哎哟,皇帝说的是什么话啊。莫要说他此时笑得开心,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就是真做了不该做的事,她哪里又敢责怪。   太后笑着接话:“皇帝自小就懂事,知分寸。做了不该做的事,肯定是有苦衷。本宫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皇帝尽管说。”   “奉先殿东边那块地,儿臣准备给皇额娘建宫殿,名字已经起好了,就叫宁寿宫。取安宁长寿之意,占地大约是这寿康宫的五倍,和老祖宗的慈宁宫差不多大小,主殿也和慈宁宫的一样,用双檐歇山顶。”   太后:“……”   在太后愣神的时候,康熙又说:“虽说国库不丰足,但建一处宫殿的小钱,还是有的。再说,这其中多半的钱,是七弟所出。还请皇额娘莫要责怪儿臣胡乱花钱。”   突出其来的喜事,太后一下没缓过来神。过了一会儿,才道:“皇帝有心了。”想说谢谢呢,可她一个太后,跟皇帝说什么谢啊!说谢就见外了。   于是问:“老七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康熙笑道:“皇额娘还不知道吧,您平时让人读的小报,背后的东家是老七。可别小看了那些花里胡哨东西,用七弟的话说,如果不是印制的太慢,赚的钱比现在更多。”   太后接话:“本宫还说呢,今年在畅春园,也没怎么见老七。敢情是忙着赚钱去了。皇帝准备由他这样下去呢?”   “小报横行,是有不少弊端。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暂且由他忙去,省得他又天天闹不开心。”康熙转话道:“建宫殿所需木料,工部说东北那边的路不通,运不过来,别处的楠木又稀少难寻。这是从南洋那边购买的,估计这几日就到。到了,就开建,有戏台有花园有池塘。等住进去,皇额娘若是不想再挪动,夏天就不必往畅春园里跑了,宁寿宫也一样是绿树成荫。”   说着话,把图纸递给了太后。   “您看看还有哪里需添置的,着人去告知工部尚书。按着您的心意改。”   太后接过来,扫视了一眼后放在了一边:“待会儿本宫再仔细看。”她知道最近康熙最关心的事是什么,于是拣他关心的说,“皇帝还是让皇贵妃早些回宫吧,本宫和皇帝都不在园子里,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贵妃想多住几日,就随她。集凤轩里的奴才都是信得过的人,还有慧妃陪她。皇额娘不用太操她的心。”康熙转话又道,“儿臣打算趁着晋封皇后,晋一批嫔妃,皇额娘有提点的吗?”   太后道:“妃和嫔位,暂时不要动了,位份高了爱闹腾,挑几个答应和常在往上提提。皇帝认为如何?”   康熙:“把良嫔晋为良妃?老八挺懂事,算是给老八的赏赐了。再晋慧妃为贵妃。”   太后迟疑道:“慧妃……”就连妃位上几个人,都有皇子。慧妃跟前可是没有一儿半女,也没做出过什么有功劳的事。目前在妃位就已经是勉强了。   康熙道:“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其他位份,朕和皇额娘两人就能说了算,封一个妃位为贵妃,无人敢置喙。”   康熙这么说了,太后自然是同意。慧妃是博尔济特氏呢,是她侄女,对于她来说是求之不得之事。   至于是不是让慧妃生孩子,是彻底不去想了。皇帝既然封了贵妃,就是没打算让生。   家世啊,在这后宫里,向来是把双刃的剑。能有几人能像皇贵妃一样,没让伤着自己。   接下来,两人商定了需晋封的几名小主。其实太后对这些小主们也不太熟悉,某个人由答应晋为常在;或是由常在晋为庶妃,对于本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对于康熙和太后也说,无关紧要。   于是就这么草草地定了。   康熙又提到宁悫太妃出宫的事。   此事早在去年年底太皇太后崩逝时,康熙就向裕亲王提过。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裕亲王曾暗示过多次,康熙以他的新宅子没建成,住的地方不够宽敞为由,迟迟不发话,究竟让在什么时候出宫。   就是想逢个什么时机。   眼下就是好时机。   “待宁妃母搬出宫,皇额娘什么时候想她了,让她随时入宫来陪您说话。您去二哥府上,探望她也行。”   太后再次感叹:“皇帝有心了。”接着问道,“什么时候迁宫呢?”   “这事由皇额娘决定。”   太后思索了片刻后,道:“等皇贵妃回宫吧。”解释道,“这些年,皇贵妃一直对宁太妃多方照拂,宁太妃肯定也是想见见皇贵妃再离宫。毕竟出了宫,再入宫就没那么方便了。”   此话正说到了康熙的心坎里:“就依着皇祖母的安排。待会儿,儿臣先派几名宫人去二哥那里收拾住处。”   康熙回乾清宫的路上,就召了裕亲王入宫。裕亲王听到说让自己的额娘出宫,也没有多欢喜。   他算是明白了,皇上私下里说的话,有时候就是听听而已。当听到康熙说,让五名宫人陪他一起出宫时,这才欢喜起来。   “住的地方一定要安置好。快到冬天了,千万别让宁妃母着了寒气。在你那里,没有宫里的闲人多,每日都有人陪宁妃母说话。不行就请个戏班子养在府里,热闹着。”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康熙才是宁太妃的亲儿子。   裕亲王连连谢恩。   裕亲王走后,康熙独自坐在勤政殿里,发了半天呆。一会儿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一会儿又觉得空落落的。   他可以轻易的就能主宰别人的悲喜,却主宰不了自己的。真是莫可奈何。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正在康熙准备着人去营造司里询问,新型的纺纺机和织布机,改造的怎么样了。梁九功说,胡老太医求见。   胡老太医早几年前就辞官了。昨日专门也让他去给佟老夫人看诊。   “带他进来。”康熙吩咐。   胡老太医进殿就跪下叩头:“草民有罪,请皇上责罚。”   康熙最烦谁说“有罪”“请责罚”这样的话,这说明,对方干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别磕头了,说正事。”当他听了,胡太医的叙说。真想罢对方的官,拉出去打一百大板。想到此时对方是草民,无官可罢;一百大板下来,就把人打死了。   缓了一会儿神后,沉声道:“出去吧,就当今日朕没看到你。”   老太医一惊,不由的抬起了头,直视上坐的皇帝。说没看到他是什么意思?噢,就是没听见他说什么。   “草民错了,草民有罪,草民罪该万死……”   康熙拿起手边的一本折子,掷了过去,怒声道:“让你滚出去,还在这里碍眼。”   胡老太医连滚带爬的出去,正与两名营造司的工匠碰上。   一方惊慌失措,一方喜气洋洋。   梁九功犹豫了片刻,决定硬着头皮,进去替喜气洋洋的人通传。这要是寻常的官员过来求见,这会子肯定是见不成的。   万岁爷都怒成这样儿了,啥事也谈不成,见也是白见。但这么开心的人,就不一样了。是来说好事的!说不准,万岁爷没那么生气了呢。   “你们是说,新做出来的织机,纺纱速度是原来的八倍?”康熙不可置信。   “回皇上的话,现在这台安装了八个纱锭的织机是这样。若是把织机加大,纱锭加多,速度还能更快。”工匠迟疑了片刻道,“纱锭放的多,需要加大动力,现在的转轮恐怕承受不住,转轮也需改良。”   “那就继续试制。”康熙语速极快地说:“等调试到最佳状态,让各地的工匠来京城里学习。”接着又道,“织布机呢?用那个飞什么的,可行吗?”   “回皇上的话,正在试,理论上是可行……”   理论可行,就成功了一半。康熙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样,你们先回去,把工具以及所用材料收拾收拾。一会儿有人带你们另搬别处继续试制。还有做好的纺纱机也带着,朕待会儿要看。皇贵妃那边,你们就不用去交差了,等她回宫之后再说。”   没等两名工匠退出去,他又吩咐梁九功:“你去一趟内务府,让人把西边的养心殿收拾出来。从今日起,那里就是作坊。”   佟宝珠等到下午,也没等到工匠的消息。这一日,她觉得十分漫长。实在等的心急,于是差了一名太监回京城探问。   小太监和四阿哥一起返回的畅春园。   “皇额娘让营造司的人做的什么?”四阿哥问。接着又说,“皇阿玛把养心殿改成了作坊,今儿好几名官员过去观看。   佟宝珠:“……”都说了要保密!   敢情是对她保密了。   这点失误,没能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很多人看,应该是做出来了。遂问道:“胤禛去看了没?”   “没有。”四阿哥低头,吃着葡萄说,“儿子在狮子胡同忙建宅子的事。儿子已经挑好地方了,右边是老八,左边是老九。”   “已经开始建了?”佟宝珠问。她听康熙提过这事,前不久才让原来在那个地方的居民迁走。   “刚刚测量结束。明日工部才派人去挖地基。”四阿哥抬起头,笑道:“是由儿子负责建造。”目前,除了大阿哥之外,就他担了正经的差事,挺开心。   “你皇阿玛对你挺放心嘛。”佟宝珠也替他高兴,“小小年纪,就担如此重要的差事。”解释道,“给几位小爷建房,一般人可不敢接这活儿。他们都是一个比一个挑剔的主儿,难应付。”   不是皇阿玛对他放心,是大哥和太子对他放心。四阿哥没解释自己是怎么接的这个差事,只说道:“儿子不小了。”突然又说:“皇额娘,把您身边的梅儿和竹儿给儿子做侍妾吧。”   佟宝珠:“……”   在旁边侍候的俩丫头腾地红了脸。四阿哥还是小呢,才十三岁。不过,转念又开心了。四福晋还没过门。现在是侍妾,以后封格格,侧福晋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可比年满二十五岁,出宫嫁人的日子好太多了。二十五岁早过了适婚年龄,根本找不到好人家。   佟宝珠让两名脸蛋红扑扑的丫头出去之后,说道:“选妾室,是选自己喜欢的。再就是性格有趣,或是温婉,或是长的好看。胤禛看上她们什么了?”不是她舍不了这两丫头。   她们是康熙挑选的人,办事利索能干不说,还是康熙的眼线。待四福晋进门,不一定能压得着她们。   四阿哥道:“看她们能干啊。儿子那里几个奴才,用着不顺心。她们去了儿子那里,也能帮儿子管管下人。”   佟宝珠只好跟他说开了:“她们是梁总管指派过来的。”   “儿子知道的。”四阿哥道,“皇额娘,行不行吗?”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说:“要不,让她们过去侍候一段时间,你当作普通的奴才用。若是不合意,你再退过来。”   四阿哥利索地应了:“额娘让她们什么时候跟着儿子?”   “回宫之后?”佟宝珠同他商量。   “行。儿子没别的事了,皇额娘注意身体,儿子这就回京。”接着又道,“这套琉璃碟子能让儿子拿走吗?儿子那里的碟子,没这套好看。”   四阿哥离开后,容嬷嬷笑道:“这两年,四阿哥的性格,好像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喜欢向娘娘要东西。”   “他不是稀罕东西,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亲密呢。一家人嘛,不分彼此。”佟宝珠笑了笑道,“你别看他平时不怎么使钱,自己的年俸都存着。真是遇着事了,他比大阿哥都大方。”   又道:“这孩子,有颗赤诚之心。有人待他一点好,他就会加倍的对别人好,而且包容心强,这点最是难得。你看,他待老七老八多好啊。同老九处的也好。老九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就连老五都不怎么理会他。”   容嬷嬷不认同她的说话,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笑道:“娘娘说的是,四阿哥胸襟宽广。这一点,和德主子一点也不像。”   四阿哥本来是担心,万一回宫后,康熙不同意把承乾宫的宫人给他了,准备今晚就把人带走。折身回来,听说屋里在谈话,站着听了一会儿,转身又走了。   次日傍晚,康熙微服过来,跟佟宝珠说,佟家的封赏圣旨已经下了。封后的日子也订了,明年三月初六。三天的晋封礼,刚好到三月初九。   长长久久。   自从有了身孕,佟宝珠能见到的人有限,来来去去全都是熟面孔,外面的热闹气氛丝毫感受不到。不知道尚衣监在征集凤袍的图样,已经开始着手选拔绣凤袍的人;不知道制珍坊的人去文渊阁里查典籍,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把凤冠打造得无与伦比的精美。   更不知道,当前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封皇后的话题。甚至有人天不亮,就在报摊前蹲守,等着看最新的宫中消息。   对于她来说,这日就同前几个月一样,是平平淡淡的一日。所以,在听了康熙的话之后,反应有些平淡。   “贵妃不开心吗?”康熙看着她的眼睛问。   “开心呀!”她笑呵呵道,“皇上不是说了,不让臣妾跪来跪去的行大礼嘛,也只能嘴上说谢恩了。”   接着说道:“为了谢恩,臣妾这两天,一直琢磨着如何报答皇上。”   “嗯?”康熙问:“怎么报答。”   佟宝珠换了换坐姿,摆出了长谈的样子:“臣妾在考虑,纺纱织布快了,市面上的蚕丝和棉花就供不上了。需要加大桑苗和棉花种植面积。假如蚕丝和棉花供得上,怎么才能更好更快的纺织呢?织出来的布和绸缎又卖给谁呢……”   康熙原是想着在集凤轩用了晚膳,就回京。当日该批的折子,尚未批完,明日天不亮还要上早朝。   结果,两个人越谈越激动,吃着晚饭的时候,还在说着集中生产的问题。   最后,所有的问题,都落在了银子上。没有足够多的银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臣妾有办法弄来大量的银子。”佟宝珠说。这个状况,同她记忆中历史上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相似。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叫金融革命。或者是说,金融革命促成了工业革命。   倘若是以前,康熙肯定是不信,满朝文武,都弄不来银子,她一个后宫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但他现在愿意听听。   用贵妃的话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而且她以前那些奇怪想法,事实证明,是行得通的。   何况现在朝廷急需用钱,如果有军饷,准葛尔侵扰蒙古的问题早解决了。   眼看着,快马加鞭也赶不到城门关之前回京城,只好差了一名侍卫拿着他的密令回京。告诉梁九功,他今晚不回了,明日的早朝取消。   次日早朝,大臣们依旧三点左右就爬起床漱洗。赶到东华门,差不多是四点,文武分两列,排好队,等四点半开宫门。   倘若是家境好的,在开宫门前,含一片人参在口里。一大早起来,不吃饭站到下朝,挺不住啊。   “今儿停朝一日,各位大人们请回。有事要奏的大人,待辰时过后,来勤政殿。”殿门打开后,梁九功挑着角灯,站在门内大声说话。   “梁公公,皇上为什么不上朝?”   “皇上怎么了?”   “皇上龙体有恙吗?”   “梁公公,太医怎么说的?”   ……   朝臣们问询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仿佛声音小了,显得自己不重视皇上的安危似的。   问得梁九功头大。也是啊!如果不是龙体欠安,怎么可能不上朝嘛。自皇上亲政开始,不上朝的日子,能数得过来。而且均是有极特殊的事。   主子没交待让他怎么同朝臣们解释。梁九功只好实说了:“皇上昨晚去了畅春园,城门关了,没能回来。”   众人:“……”能不能找个像样的理由。什么叫城门关了。有皇上的手令就能开城门,何况是皇上本人。   这是不想回!   停朝是大事件,除了朝臣们之外,知道的人,也都在暗地里议论。这是要变天了。皇上竟然为了皇贵妃停朝,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朝臣们是担忧,老百姓则是兴奋。   老百姓不懂那么多啊,只是觉得万岁爷挺重情。再就是,停朝一日又不是多大的事。庄稼汉逢着阴雨天,还在家里歇几日呢,何况是九五之尊。歇几天不理朝政,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有报纸的好处。   每日的报纸上,都会明里暗里赞扬万岁爷的好。他们就觉得万岁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施世纶听说后,给五阿哥捎了信,两人约在了东市上吃早点。   “五爷,娘娘当真会离开吗?”他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听说五阿哥说,皇贵妃娘娘命数与紫禁城相克,不出宫会有性命之忧。   施世纶虽然对命数相克之说,不是很相信。但他认为以现在佟家之势,皇贵妃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何况又有了身孕。   君心难测,得宠的时候是好。万一哪天娘娘受了冷落,可就处在了众矢之的。单凭佟佳氏根本护不着一个小小的嫡皇子。   对于皇贵妃本人来说,与其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还不如出宫,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所以,在五阿哥找上他的时候,也愿意冒着危险帮忙。   五阿哥喝完了碗里的豆汁,才接施世纶的话:“你是不是担心,皇贵妃舍不了这泼天的富贵与荣宠?这个你不用担心,皇贵妃再清醒不过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计划不会有变。”   施世纶问:“五爷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下官?还有下官不知道的内情?”   “没啊!”五阿哥坚决否认。佟宝珠同他交待过,让他千万记着,有前世记忆的事,千万不能再对其他人说。被人知道了,会惹出滔天的风浪。甚至可能被当成精神有问题,关起来治病;或是当成妖精处死。   其实,佟宝珠不叮嘱,他也不会说。他对这帮兄弟们太了解了啊!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传出他记忆里的事,这帮人能把他撕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厮跑来,对五阿哥打了个千问安后,嗓音细细地问施世纶:“这位是不是就是泰州知府施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败露   这日, 康熙回到宫里,差不多辰时了。听人禀报,西配殿里候了十几名朝臣,先召了纯亲王进来。   “当前, 他们最关注的事, 都是什么?”   “除了关心皇兄的身体是否有恙之外, 还有葛尔丹侵扰蒙古、漕运以及册封皇后礼制, 这三件大事。其它是日常政务。”纯亲王未加思索的答道。   自从开始办报, 他是风雨无阻的上朝。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可以说是,再没有比他更了解朝堂动向的臣子了。   康熙道:“这三件都是要花钱的事。现在国库存银不足三百两, 只能办得起皇后册封礼,小范围的治水, 哪里有钱出兵。”   在国家大事上,他这个只有虚名的亲王只是听听,没有插言的份。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纯亲王满是期待地问:“皇兄,您都见过皇嫂了。纺纱机的事,可以登报了吗?”   “你向前几步,站到朕跟前来。”   待纯亲王一脸好奇地靠近, 康熙沉着脸道:“可以登了。只许说,内务府制造出来的新型纺纱机和织布机,纺纱织布的速度是原来的十几倍,但不许说是什么样子。”说着话,拿起他批红的笔, 在纯亲王的额头上点了一个大红点, 然后又在周围点了六个小红点。   “好了, 出去吧。”   “皇兄……”纯亲王站着不动。他要是这样出去, 以后可是没脸见人了。哪有男子在额头上画花钿的。   康熙看着自己的杰作,憋着笑说:“七弟不想让皇兄开心吗?”接着又道,“你不让朕开心,朕也不让你开心。报馆就关了吧。”   纯亲王后退了四五步,打下马蹄袖施礼:“臣弟告退,祝皇兄心情愉快,龙体康健。”   纯亲王走出殿门,听到身后爆发的大笑声,他又折身回来,凑到梁九功跟前问:“梁公公,皇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什么事?”梁九功反问。看着纯亲王额头上的红花朵,迟疑了片刻,小声道:“今儿早上,皇上问奴才,想不想娶媳妇儿。”   “那梁公公想不想啊?”听到这等密事,纯亲王的职业精神瞬间占了上风,一时间忘了额头上的东西,看着梁九功腹部的位置,小声说:“梁公公该不会是个男人吧?皇上竟然纵容了你这么多年?”   梁九功:“……”他是提醒纯亲王,万岁爷现在有点不大正常。   原来不单万岁爷不大正常,纯亲王也不正常。   “梁九功,梁九功……”梁九功听见主子爷在殿内大声唤他,对着纯亲王揖了个手,躬着腰跑去了内殿。   “施世纶还没来吗?”康熙喝着茶问。赶路赶的急,早茶都没来得及喝。   “主子什么时候召见的施大人?施大人不是在南边任知府吗?”梁九功的头皮发麻。主子爷该不会是在畅春园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吧?听说草木多的地方,容易有精气。   “朕在回宫的路上,派人去找他了。”康熙吩咐:“先让纳兰明珠进来。”   “纳兰大人?”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康熙。纳兰明珠前年就被罢了官,这会儿兴许在前海子钓鱼呢。   “你这个奴才,今天是怎么回事?发什么呆。”康熙从龙案里绕出来,朝他腿上踢了一下:”还不赶快去。”   “……主,主子……奴,奴才派人去找行吗?”梁九功赶紧趴在地上叩头,“奴才还要在主子跟前些侍候呢。”   康熙本来已经转了身,一听这话,回头踩着他的肩膀蹬了过去,看着仰面半躺着的梁九功,一脸惊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骂道:“你这个死奴才,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会儿,纳兰明珠应该也在配殿里候着,昨晚朕派人通知他辰时三刻过来,他向来喜欢提前早到。”   又道:“让太子也过来。”   康熙猜测的很准,此时纳兰明珠就是在西配殿里候召。除了佟国维上前同他客气地搭了句话之外,其他人只是远远地观望。这是罢官在家的罪臣,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少接触的好。   因为有纳兰明珠这个不速之客在,众人不再像往日那样低声交谈,而是默默地坐着喝茶。   候召殿里,气氛正凝重的时候,纯亲王顶着一朵小红花进来。这下子,气氛是不凝重了,但变成怪异了。   在坐的几位除了三院六部的部堂大人之外,就是王爷郡王将军什么的大官,都是历经风浪的。   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即使心里大笑,脸上也能沉得着气。   纯亲王一看这些人,除了同他打招呼外,没别的反应,顿时觉得没意思极了。正要扭头走时,看到了纳兰明珠。   “纳兰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纯亲王的语气极是热情。说话的时候,还亲昵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纳兰明珠是罪臣,但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曾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臣,看事物的眼光见解,自是非同寻常。   纯亲王为了向对方打探消息,没少陪着钓鱼。   二人现在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忘年交。反正他在朝中担的是清闲官职,在众人眼里又是个不务正业的,跟谁走远近,无人关注。   纳兰明珠正要答话,梁九功跑着过来,喘着气说,皇上召见。   纳兰明珠对满屋子的人,揖了个手,又对纯亲王揖了个手:“老夫先行一步,改时间聊。”   康熙曾给过纳兰明珠两个字的评价,那就是“爱财”,起初别人弹劾他的名头就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前年审他的时候,抄家抄出了十三万两银子。   康熙认为远不止这个数。   纳兰明珠苦丧着脸说:“权生钱,钱生钱,才能有更多的钱。钱都撒出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是鲜淋淋的。   还想着为子孙后代多留些金银之物呢,结果几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   这日,当他听康熙说,准备委派他筹银子的时候,他还以为皇上不相信,前年真的把家底抄干净了。   没待他争辩,康熙又说:“朕先恢复你光禄大夫之职,你想办法把八大皇商的票号,收归朝廷,朕就让你官复原职。前提是要他们心甘情愿,还要让他们继续为大清国效力。”   纳兰明珠:“……”十年前京师地震,借晋商尉家十万两银子,背后下了多大的功夫啊,还多亏施家老二从中周旋。票号是他们影响力最大的生意,也是收入最多的生意。   收他们的票号,那是要他们的命,他们宁死都不会放手。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进来说,施世纶来了。   如果说纳兰明珠进宫是一头雾水,那施世纶是一身雾水。他对外说,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回了江苏,现在不但被皇上发现了仍滞留在京,还被叫进了宫里。   进了殿内,康熙没问他为什么仍在京城,直接同他说,准备把他调回京城,任内务府副总管,主要负责营造司和造办处。并且说,让他辅助纳兰明珠,收八大皇商票号的差事。   “朕指点你们一下,你们去谈的时候,就说朝廷准备设立大清银庄,朝廷的汇票一出,他们的商户定会挤兑。资金链断了,所有的生意,将会全盘崩溃。”   “朝廷为了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愿意合并他们的票号生意,让他们以资抵股。”   “享受的分红,将比他们经营时收入高上许多。”   “至于其它生意,他们不但可以继续经营,朝廷还可以给予他们帮助。俗话说‘人巧不如家什妙’,他们的织工再能干,十台织机也赶不上朝廷的一台织机出布快。”   康熙最后又道:“三个月内合并完成者,除了家中有一人可以封官之外,还可以入忠正祠,名留青史,享受后世敬仰。一个月内,没有意向者,将永远失去与朝廷合作的机会。”   倘若是其他官员,肯定会说,这不是与民抢利嘛。再说了,老祖宗有遗训,官员不可参商。   按皇上说的这情况,不但是官员参商,就连朝廷都参商了。   但眼前这两位,一个是罪臣,一个是犯了罪待罚。只有把差事办好了,自己才能翻身。哪里敢反对啊。   纳兰明珠问:“皇上说的忠正祠……”   康熙:“今日就开始寻地方动工。你们商议一下,修在什么位置合适。朕看西直门那位置就不错,挨着丰泽园。”   纳兰明珠:“……”好嘛,敢情是画了个大虚饼。   康熙笑道:“说到丰泽园了,待明年春天,朕准备派人去苏州试试两季稻。就是一年插两次秧苗,若是成功,稻米增产一半,那就可以把一部分稻田改为桑田,种桑养蚕织绸缎。把绸缎卖出去,国库有就了源源不断的进项……”   坐在一边旁听的太子,满眼崇拜地看着他的皇阿玛。他觉得他这个储君,和他皇阿玛的能力相比,差距太大了。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纳兰明珠和施世纶出去之后,康熙让人把候诏殿里的官员,全部叫了进来。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众人纷纷反对。   “葛尔丹在蒙古烧杀抢掠,已经占领了喀尔喀。索大人和佟都统这次回来,绕了五百多里路,才回京。朕准备出兵去收拾他,你们谁能拿出一千万两银子的军饷出来?不用一千万两,五百万两也行。只要有人能拿出来,朕永远不再提大清银庄之事。”   有人小声说:“八大皇商在民间影响甚广,万一起了民变,便得不偿失了。”   康熙猛拍了一下龙案,大声道:“你也说是万一。难道就因为万中之一可能发生的事,就什么都不干了吗?   这条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走过。但不等于行不通,我们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往前走走看。”   兵部尚书附合:“臣认为皇上说的有道理,臣支持皇上的决定。”没有银子,就打不了仗。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才能显示出兵部的地位。   康熙又道:“筹银子做军饷,是干什么用?是要买粮草。粮草的费用,大头是运费。皇商知道怎么省费用,知道怎么更好更快的达到目的地。让八大皇商来筹粮运粮,朕估计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军费。”   先前那些热血沸腾的话,原来有两名官员已经动摇了,正准备也跟着附合呢,听了康熙这番话,又坚定了反对之心。   运粮草那是肥得留油的差事,军中有多少人盼着赚这笔银子呢。   这日,争论到了中午,仍然只有兵部尚书支持。众人反对的理由各色各样,最大的理由是有违祖宗制度。康熙一点也没着急,这条路长着呢,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慢慢来。   等纳兰明珠和施世纶同皇商们谈的差不多了,再继续和朝臣们争论。   施世纶出宫后,去了和五阿哥约定的地方。沉声道:“皇上知道下官在京城,我们的计划兴许是泄露了。”   “那怎么办?”五阿哥惊慌道。   若真是败露,皇贵妃出不了宫不说,自己也会被重罚。要把有身孕的未来的皇后,偷送出宫,这是多大的罪啊?用“大逆不道”形容就是轻的。   “下官只是猜测。”旋世纶道:“皇上要用下官,眼前应该是不打算治罪。我们等等看情况。”   “等什么等?”五阿哥急切切地说:“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皇阿玛查不出来吗?怎么还没开始,就败露了?”   施世纶肯定地说:“是五爷那边的人出问题了,下官这边绝对是万无一失。”   五阿哥:“……”好吧,重活一世,和聪明人相比,脑筋仍是不够用。   施世纶看着他苍白的小脸,笑了笑,道:“五爷别怕。您就当不知,还照着原计划进行。”   五阿哥:“……”   施世纶:“顺着一条道走到黑,才有活路。”   五阿哥:“……”   施世纶:“五爷知道八大皇商都是哪里人吗?”   五阿哥:“……”谁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施世纶:“全都是晋商。晋商奉行的是以信为名,以义制利。皇上看到我们心中有这份对皇贵妃的‘义’,也会从轻治罪。”   五阿哥:“……”道理是没错。皇阿玛待儿子们宽容,待朝臣们宽容。待嫔妃们可就不一样了。   真不敢想象,皇额娘没走掉,又回到宫里,皇阿玛会如何待她。   可他也没别的好办法,暂时只好听从施世纶的建议。   这日,佟宝珠以为,康熙肯定还会来畅春园,或者是说让她回宫。关于动力的问题,她提到在河边建场房,用水力带动纺纱机。   康熙还夸赞是好主意,并举例说唐朝就有以水为动力的筒车了。   正谈到这里,康熙说让睡觉,改日再谈。   一个话题没说完,不着急么?可就是有人不急。   佟宝珠等到了次日,也没等到康熙,倒是五阿哥来了。说是他担心九阿哥太调皮,在畅春园没人能管得住,所以请示了皇阿玛,在这里陪九阿哥几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九阿哥正蹲在旁边,拿着一柄小刀解剖青蛙,上衣和裤子上都是泥水。   九阿哥朝他翻了个白眼,不高兴地说:“谁要你管,我自己能管着自己。”   五阿哥这才看清楚九阿哥在干什么,他方才还在奇怪呢,怎么这么老实蹲在那里不动。   没等他说话,佟宝珠笑道:“九阿哥好奇青蛙肚子里装了什么,就让他看吧。今日从头到脚看个够,以后就不许再杀青蛙了。”   五阿哥比四阿哥小两岁,今年虚岁十一。但他的心理年龄远远地超过了这个数。所以和佟宝珠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像别的阿哥们那样随便自在。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次日,佟宝珠去集凤轩东边的后湖钓鱼,寻了理由把宫人支开后。   问五阿哥:“你记忆中的慧妃,最终的位份是什么?”   “慧妃?”梦中的记忆,遥远而模糊。五阿哥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没有慧妃这个人。前期只有惠宜德荣四妃,后来封了良妃。”   接着又道,“有一个博尔济特氏的姑娘,自小养在宫中,尚未晋封便离世了,皇阿玛追封她为妃。景陵妃园建成之后,她是第一个葬入的。不知是不是慧妃……”   突然转了话:“应该是慧妃,景陵妃园寝最初叫慧妃寝。”   佟宝珠望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顿时开心极了。康熙说,要封慧妃为贵妃。她还以为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未能晋封,所以历史上,没有慧贵妃这个人。   原来,慧妃自始至今,都是一个变数。   五阿哥沉声道:“皇额娘,你要重新考虑一下吗?也许这里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您顺利诞下了孩子,顺利地封了皇后,太子也顺利地继了皇位。”   又道:“大家都很好。”   接下来的几日里,佟宝珠陆陆续续地在五阿哥口中,得知了许多事。知道了前世的皇贵妃,是中毒而亡,当时有四个月的身孕。   时间是康熙二十八年,也就是明年。   至于中毒的原因,五阿哥也不清楚,只说是康熙查了许久,杖毙了许多人,也没能查出结果。   说到,五阿哥为什么冒着风险也要帮她。   五阿哥说:“皇额娘还记得康熙二十年的小年宴吗?那时候儿子不足两岁。吃绿豆糕的时候,被四哥夺走了。他一本正经的教育儿子,不许吃太多糕点,说吃多了糕点,就吃不下饭了。”   “他管不住儿子,就叫来了大哥。”   “儿子多次想过,四哥明明是德妃的儿子,为什么和德妃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后来明白了,这要归功于皇额娘对四哥教导的好。自小就教他,要爱护兄弟姐妹……”   “不是本宫教的好,是四阿哥本性就是如此。”娘看儿子,总是戴着过滤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佟宝珠笑道:“你记事挺早啊!不到两岁的事,居然还记得。”   五阿哥:“不只是现在。前世,儿子记事也很早,康熙二十年的小年宴,儿子一直记得。所以,在老九和四哥争的时候,儿子从未帮过老九。这么多兄弟,儿子只感受到了四哥的真挚情谊。”   佟宝珠:“……”   这晚睡到半夜,佟宝珠突然哭了起来。哭的太狠,以至于动了胎气。还好畅春园里留的太医,都是妇科高手,给她施了针后,恢复了正常。   容嬷嬷问她怎么了。   她说做了场噩梦。   容嬷嬷看她不愿多说,便没再追问。只是开导她,梦都是假的。   次日,五阿哥问她,是不是他说的太多了,影响了她的心情。   “没有啊!”佟宝珠开心地笑道:“你让我知道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影响心情。”接着又问了,自己去世后,康熙难过了多久。   “很久。在那之后的一个月丧期,皇阿玛就住在殡宫附近,每日到梓宫前哀祷,每次都要坐很久。还写下了很多哀悼诗,儿子记得一句。   叹此乎生苦,频经无限愁。”   佟宝珠感叹:“你皇阿玛是被做皇帝这份差事耽误了。否则,他可能是一位像纳兰容若一样的才子。”   转话又道:“也可能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或者是一位改革家、算术家、书画家、音乐家、语言学家、农业家和养生家。”   “噢,也会是一位好阿玛、好兄弟、好夫君、好儿子、好孙子......”   “可惜他为了做一个好皇帝,这几样虽有涉猎,却一样也没能做好。”   五阿哥也感叹:“听皇祖母说,皇阿玛年轻的时候,每日最多只休息两个时辰。整日熬夜看书学习,经常累到吐血。被太皇太后杖责了几名侍候的太监,皇阿玛才有所收敛。所以,儿子自小就不羡慕当皇帝的人。”   湖里的鱼浮子悠悠晃晃的摆动,可以想象得到,下面有鱼在吃食。佟宝珠掷着鱼杆没动。   待水面平静了,她说道:“你不是喜欢逛戏园子吗?喜欢一样东西,就把它做到最好。本宫听说徽戏曲调优美,剧本通俗易懂,在民间很受欢迎。”   “你要是有时间出去走走,把最好的戏班子带到京城里,融合昆曲、秦腔,综合出一种最好的曲种。就起名为‘京剧’再让它发扬光大。”   “每到你皇阿玛的寿诞,就让戏班子,表演给他看。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五阿哥道:“皇额娘呢?可曾改变主意?”   佟宝珠笑道:“我也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十月初二,是个晴天。皇贵妃的凤驾从畅春园出发,回京城。路过长河驿时,落了辇。   “嬷嬷,本宫要去一趟净房。”   作者有话说:   京剧是乾隆年间才有的。当时微班进京为乾隆贺寿,造就了京剧。 第163章 好气   人活着就是不断追寻的过程,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有一个解决的好办法,那就是说服自己。   比如, 你在减肥, 又特别想吃油泼面。你可以告诉自己, 你一点也不喜欢油乎乎的东西, 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个方法, 有时候真的很管用。   但最好的解决办法是, 你放开的吃一次,这时候就会发现,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   佟宝珠坐在出城的马车里,想着小厨房做的油泼面。刀削面煮熟了捞进大海碗里, 上面撒上辣椒粉、蒜沫、小葱,熟芝麻,一勺滚烫的热油泼上去,香辣四溢。接下来就是拿着大长筷子,搅动了。   她每次吃刀削面,都是自己搅拌。   这个等待的过程, 常常令她流口水。   佟宝珠特别想拉车帘,探头出去喊着驾驭停车,然后找个路人,把她带回宫。让厨子赶快做一碗出来。   但想到别人为了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只得忍着。   还是在他们准备的院子里住两天吧。一来没让他们的心血白费, 二来她也好深切地体会一下离开京城后的心情。   还有个三。那就是等住两天后, 去路上找人送她回去。等康熙问起来, 就坚定地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明明是在净房里, 一转眼就到了城外。   正合了位列仙班的传言,也能让五阿哥和施世纶从这件事里撇出去。滚滚长江水还能莫名其妙地断流呢,何况是一个人瞬间移动。这种传说,古今中外都有。   马车行的平稳,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叫卖。她想,这大约是进了城。又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了。   佟宝珠掀起窗帘一角朝外看。近处是树木,远处是绿油油的小麦田,偶尔能看到大白菜和油菜。   佟宝珠再次后悔,应该多出来走走了,而不是一直困在皇宫里。如果好好跟康熙商量的话,他兴许也会同意。   那她的思想,就不会一直局限于宫内的方寸之地,会早些想到纺纱机和改进种稻的方法。   转念又想,她与康熙谈的那些东西,早几年说的话,他可能不予理会,还会责怪她干政。   相处十年了,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感情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对彼此的了解倒是很多。她知道怎么跟他说话,他更能接受;他知道她说话不是信口开河。   而且现在正逢着葛尔丹作乱,想平叛,军饷跟不上。有纳兰明珠这个能干的人赋闲在家,有纯亲王办的报纸宣传。   还有一点,就是太皇太后不在世了。假如太皇太后在世,估计会拼命阻止这种违反祖宗法制的行为。   此时,建立大清银庄,可以说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只等康熙力排众议,把朝臣们说服了,就能成功。   想到这里,佟宝珠内心有点雀跃。   也许从此以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夫人,马上就到了。”坐在她旁边的中年妇人,突然说话:“二少爷说,让您最多在这里住两天,免得老爷着急。”   “什么?”佟宝珠回神过来,连问对方:“你说什么?什么二少爷?你知道我的身份?”   妇人笑道:“黄夫人嘛,施大人都跟我说了。我以前照顾过孕妇,很会侍候人的。您放心,这两天会让您住的舒心。”   “他说什么?”佟宝珠瞪着眼又问。   “说您和黄老爷闹脾气,想离家出走几天,让他着急。”妇人夸赞道:“您儿子真好,居然愿意同您一起瞒着老爷。”   佟宝珠:“……”二少爷难不成是太子?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   佟宝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不知道问什么问题,能在短时间内,把眼前的情况给弄明白了。   何况,这妇人也不清楚。   在她飞快地转动脑筋,想着如何应对当前的情形,回宫如何向康熙交待时,马车停着了。   “夫人,到地方了。”中年妇人探身去拉车门,“您别动啊,我先下去,回头扶着您下车……”看到不远处,一位气宇非凡的男子盯着马车看,她下车后,回头问:“夫人,外面那位您认识吗?”   “这么远坐累了吧?”康熙走过来,看着车里面笑道。   佟宝珠:“……”与康熙对视了片刻后,双手捂着了脸,大声道: “回宫。”   康熙朝车里伸手:“下来歇会儿再走,屋里什么都有,齐全的很。”   “我现在就要回宫。”佟宝珠依旧捂着脸。不想让人看到她慌乱的神色。   怎么解释眼前这种情况啊!不但关系到自己的未来,还有五阿哥和施世纶。   康熙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耳朵:“那你下来,换一辆车。”   “我就想坐这一辆车。”佟宝珠捂着脸说,“你上来。”   妇人有点蒙,什么回宫?什么宫?还有人把家叫宫呢?总不能是皇宫吧?刚想上前说话,被人拖着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进院里,主子们没离开之前,不许出来。”   “噢,噢……”妇人被人连拉带拖的进院,再回头看时,马车朝着来的方向离去了。   普通的油布小马车,两个人并排坐着,有点挤。这会儿,佟宝珠已经缓过劲儿了。她往车厢上靠了靠,侧身看着康熙说:“你可不要误会啊!我可不是想离开皇宫的,我就是想体会一下离开紫禁城的感受,顺便看看你发现我不见了,究竟有多着急。”她特意用了平常人的称呼,借以表达和对方的亲密,和非同寻常人的关系。   康熙歪头冲她笑:“是什么感受?”   佟宝珠看他一副没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也尽力表现得轻松自然:“忘了想了,太饿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吃油泼面。想着油泼面的蒜香,辣香。”   康熙拉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早上没用膳吗?”   “吃了一半碗小米绿豆粥,半碗银耳红枣粥,还吃了一个包子和八样小菜。”佟宝珠道:“你没怀孕过,你不知道。孕妇特别容易饿,想起吃什么的时候,就急的不行,心念念的想吃。还有啊,思想会变得奇奇怪怪的,随便冒出来一个念头,就想完成它。”   康熙撩开车帘,对着外面吩咐:“去宏福客栈,让他们做两碗油泼面。”回过头,又冲佟宝珠笑,“不知老七在不在客栈里。他最近几天,忙坏了。“   “报纸供不应求吗?“佟宝珠问。   康熙笑道:“是啊!朕当了十多年的鳏夫,终于要成亲了,老百姓为朕高兴。想知道册封礼准备的情况。”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叹了口气:“唉,想想怪吃亏。”   “什么?”康熙问。   “想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了个二婚。”说完,佟宝珠闭着嘴嘿嘿干笑。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笑,只是用笑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想把眼前的情形不当回事。   那她私自离开这回事,也就大事化小了,小事化了了。   她这一笑,康熙反倒不笑了。拍拍她的手背:“朕觉得,是朕吃亏了。”接着又道,“吃了大亏。”   净让你占便宜了,吃个鬼亏。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呢,又被逮回了宫里。佟宝珠坐正了身体,头靠在他肩膀,干笑道:“您是男人,胸怀宽广,大人大量,偶尔吃些亏,也能承受得了嘛。”   没等康熙接话,她转了话题:“这几天,臣妾给九阿哥讲了许多故事。当时就想啊,等回宫了,把这些故事记录成册,拿出去售卖。得的钱,送给养济院和育婴堂,也算是为孩子积福。”   “嗯?”康熙斜眼看她。   佟宝珠坐正身体,直视着他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以为我想永远离开呢?昨天,臣妾还跟九阿哥商量,让他在街上摆个书摊。这么可爱的孩子,卖儿童读物,肯定卖的快。九阿哥已经应下了。皇上知道的,臣妾在孩子们面前,从不说谎。”   康熙斜眼看了她一会儿。执起她的手指,凑在嘴边咬,一不小心咬重了。疼得佟宝珠倒抽了一口凉气。抽出手去捶他:“你咬死我算了,你就不能晚两天再来找我嘛。你让我过两天普通人的生活不行嘛。”   康熙捉着她的手,沉声道:“来,坐在我怀里。”   宏福客栈最初是施世纶带着人建起来的,经营了两年后,交给了纯亲王。纯亲王一心忙着办报,没心思管理,店里的事务基本是由他福晋暗中照管着。   在七福晋的操持下,生意越来越红火,早在前年,就成了京城中最大的客栈。   这日,她正坐在雅间里看订座情况呢,接到禀报,说是罗三爷以及三夫人要来,让她安排地方。三夫人要吃刀削的油泼面,赶快准备。   七福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罗三爷是谁,听到后面的话,知道了,八成是皇上。爱新觉罗嘛,可不就是罗。再说,一般人来订座,也没这么大的脸面啊。   一般人来,雅间需要提前三天订。   七福晋安排下去之后,不放心。专门让她的贴身丫头去后厨盯着,自己则站在门口迎接。   等的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有人骑着马过来,说罗三爷不来了。七福晋一看对方上下马的利索样儿,以及所骑的健马,确定了就是皇上。没问为什么没来,而是把店里揉好的面团拿给了来人。   “孕妇想到什么,就急着吃那一口。家里现和面来不及。”   此时的佟宝珠,一点儿也不想在外面多逗留,就想赶快回去,坐在承乾宫里吃油泼面。然后半躺在塌上,仔细想想怎么应对当前这件事。   以她对康熙的了解,越道歉对方会越生气,显得她犯了多大的错似的。要理直气壮才行,如此以来,他只顾反思自己呢,就没她什么事了。   “皇上有没有想起一件事?”佟宝珠板着脸问。   “嗯?什么?”   “您往臣妾脸上画王八那件事啊。臣妾气得要爆炸了,因为您是皇上,臣妾非但不敢流露一点不满的情绪,还要陪着笑脸侍候您。您现在是不是就是气得快爆炸了,因为臣妾有身孕,又不敢发火?您再忍忍吧,忍三个月,等臣妾生了,再一并的跟臣妾算总账。”   接着又道:“臣妾也只有在怀着您的孩子时,有胆子任性一点儿。臣妾会好好利用的。”   康熙低头,揉捏着她的手指,没应话。   “主子,施大人求见,这会儿在东配殿里候着。”马车将要入东华门时,梁九功在马车外面禀告:“他说是介休范家的大少爷正好在京城,不但愿意把范家票号并入大清银庄,还说朝廷若是用范家运送军粮,只收朝廷以往运费的三分之一,还说……”   康熙撩开窗帘,冲梁九功吼了一声:“滚。”   “奴才……”梁九功想要告罪呢,看到窗帘又落了,赶紧闭上的嘴。哎哟,施老二害洒家啊!说什么,皇上听了一准大为高兴,遇着生气的事也不气了。   高兴什么啊,差点没把人吃了。 第164章 惩罚   康熙以为佟宝珠说想吃油泼面, 是随口找的理由。这令他更加生气。想离开皇宫远走高飞,被逮个现形,找说词还找的不用心。   这是知道他不会对她怎么样,就恃宠妄为呢。   看着她拌面的时候, 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她没等拌开, 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他有点信了, 她是真的在想着油泼面。   出城的时候, 居然满脑子想着油泼面!就没想一下, 他知道人不见了, 会是什么感受吗?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女人啊,这么多年, 也没把她的心暖热。   “有这么饿?”康熙把她面前的碗拉到自己跟前,用他的筷子, 给她继续拌。   佟宝珠盯着碗里的面,虚弱地说:“……已经中午了,臣妾觉得肚子空得能塞下两头牛。”   听到这样的话,康熙准备再多拌两下,却被对方把碗夺了去。   佟宝珠往嘴里塞了一口沾了辣椒油的面条,呜呜啦啦地说:“饿的不是臣妾一个人, 还有龙崽。您不为臣妾着想,也该为您的崽儿着想。”   站在旁边侍候的容嬷嬷笑着接话:“民间有话说,叫‘酸儿辣女’,娘娘这么爱吃辣的,兴许怀的是位小公主。”   主子们说话, 奴才是绝对不能插言的, 这是基本的规矩。容嬷嬷冒着犯规的风险插话, 是担心两位主子一心想着是皇子, 结果却生了一位公主,到时候会大失所望。   佟宝珠笑道:“本宫的想法变了。不想要儿子了,现在就想要个公主,将来把她当皇子一样养着。自小就教她读书骑射,十八年后,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郞。”   “贵妃刚还说,这是朕的崽儿。如何教养是朕说了算。”康熙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帕放在了她手边,“擦擦左脸,辣椒油沾到脸上了。没一点儿母仪天下的气度,能把公主教好吗?”   佟宝珠拿着蓝色的手帕往脸上擦的时候,宫女进来禀报,太子爷来了。   “请皇阿玛饶恕,儿子知情不报之罪。”太子进来施过请安礼后,朝着康熙双膝跪了。   “儿子知道皇额娘要离开京城的事,儿子没能提前告诉您,是考虑着您若是知道了,皇额娘的这个游戏,便失去了意义。皇额娘将永远不会知道,她不在的时候,您有多着急。儿子几经权衡,在让您着急两天与实现皇额娘的心愿相比较,最终选择了后者。儿子让皇阿玛担心了,来向皇阿玛请罪。”   佟宝珠:“……”这,这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她还是继续吃面条吧。   她现在怀着孩子呢,不能操太多心。   反正有很多人替她操心。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皇贵妃只是想同朕玩个游戏?”   “那是自然,皇额娘怎么可能是真的想离开京城。”太子毫不犹豫道,“这件事儿,五弟和施大人都是知道的,他们也是想替皇额娘实现愿望。前两年那个花瓶游戏,如此惊人的场景,您都能淡定应对。我们都相信,您用不了三天,就能找到皇额娘。”   这个时候,五阿哥正站在乾清宫东配殿门口和施世纶说话。   “施大人,您怎么不早说,您有后招啊!这几日,我都没能睡个好觉。有太子这么一解释,回头我们二人再去认罪。这件事,总算是过了。”   施世纶:“皇上不一定会相信。不过,有太子爷顶着,我们两个就能从此件事里脱身。”接着又道,“我们乐意叩头认罪,皇上不一定乐意听。皇上若是不主动提此事,我们就当不知。”   五阿哥:“……”又是自当不知。难怪上辈子,这人一路青云直上,担了大清国最肥的差事,还落了个“第一清官”的美誉。就是花花肠子多啊。   五阿哥道:“你怎么能肯定太子愿意为皇贵妃出头?”   施世纶:“下官虽然才疏学浅,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接着又道,“五爷当初找上下官的时候,下官不是也很信任五爷吗?冒着杀头的危险,为五爷做事。”   五阿哥不想与聪明人说话了,显得自己很笨似的。揖手道:“那就先这么说吧,我去找老八,跟他也交待一声。让他也自装不知。”   施世纶叫着了他:“八爷那边,五爷不用交待。”   五阿哥的“为何”将要出口时,又咽了回去,再次朝施世纶揖手:“告辞。”   好啊,你个老八!原来是你泄的密。   还以为两面三刀是你长大后的事,原来自小就是如此。   五阿哥一拍脑袋,想起当年玩儿花瓶姑娘的游戏,就是被老八搞砸的。原来更小的时候,这个祸害精就已经是叛徒了。真是瞎了爷的眼,居然找你做帮手。   此时跟着纳兰明珠历练的八阿哥,耳朵热的发烫。他虽然心里十分不安,但一点也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选择把这件事告诉皇阿玛。他同那些哥哥们不一样,他们有额娘的庇护,他没有。   他要靠自己博得皇阿玛的喜爱。   承乾宫里,太子的话落了之后,康熙朝他扬了扬手,温和地说:“胤礽选的很对,何罪之有。此事,没几个人知道,就当是没发生过,以后莫要再提。没其它的事,你去乾清宫吧,先同施世纶谈谈。朕待会儿就过去。”   这么容易就过了?太子很意外!施世纶同他说的时候,可是说不一定会重罚,斥责一顿肯定是少不了的。   于是赶紧说:“谢皇阿玛宽宥。祝皇阿玛万圣金安,祝皇额娘万福金安。儿臣告退。”赶快走,省得皇阿玛改变主意。   康熙说的“待会儿”,是待了很长一会儿。他在承乾宫里用了午膳,同贵妃一起躺在次间的木塌上小憩。醒来后,又洗了脸,喝了两盏茶。陪贵妃说了一会儿话,用行动表明,自己没有生气。这才去往乾清宫。   乾清宫里的太子和施世纶饿得前胸贴后背,平时茶几上备的点心和果盘,此时都没有。伺候的太监,只送茶水。   太子问施世纶:“施大人,喝浓茶水是不是更容易饿?”   旋世纶道:“回太子爷的话,是如此。茶水助消化。”   太子:“…….”难怪他会觉得越来越饿,饿的心慌气短。他还以为多喝些茶水肚子能饱一些呢。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低着头,装着没长耳朵,没听见他们谈论饿的话题。   康熙进来之后,没像往日那样,先问询太子是否用膳,而是直接议起了营造坊和八大皇商的事。   “才谈妥了一家?新型的织布机还没做出来?”话里虽然带着明显的不满,但他笑得十分宽和,“施大人别太心急,营造坊先让太子照管,你和纳兰明珠一起去山西,找上门同他们谈。争取在过年之前,全部谈妥。”   “臣遵旨。”   “儿臣遵旨。”   “太子告退吧,朕再和施大人谈些别的。”   待太子出去了,康熙开始和施世纶谈江苏那边的情况,他原本是让对方知道,他没找对方算账,不等于他没生气。以后老老实实地做人,竭尽全力办差,以便将功抵过。   岂料,越谈越有兴致了。从泰兴季家的藏书阁谈到季家三公子尤其擅长画猫,画的猫栩栩如生,又谈到宣州的梅文鼎精通天文和算术;最后谈到,有人从番国带回来的玉麦,耐旱,还产量高。   康熙感叹道:“江苏出人才啊!朕这就传旨让季三和梅文鼎来京城。还有你说的玉麦,带一些种子过来,等明年开春,种在丰泽园里。”   施世纶趁机跪下:“皇上若没其它事,微臣这就告退,回去给季家和梅家分别修书一封。”   康熙沉浸在政务里,忘了他和施世纶的恩怨了。开心地笑道:“爱卿退下吧。”   看着施世纶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这才回过来神,立即又吩咐:“赶快把施大人再叫过来,朕还有事要问。”   不多时,梁九功进来了,苦着脸说:“禀主子,施大人弄脏了裤子。主子要是不急,让他回去洗洗,换了干净衣服,再来。”   “怎么就脏了裤子?”康熙十分不解的样子问。   饿一两顿,一般人能抗着,但抗不着一直不入厕。紫禁城里没有茅厕,朝臣们为了避免尴尬,上早朝前不敢吃不敢喝,就是怕憋不住。   梁九功一脸的嫌弃:“主子爷还是别问了,省得脏了主子的耳朵。”   康熙感叹:“施大人真是位一心为政的好官,为了政务废寝忘食,让史官记上,康熙二十七年十月初二,朕和施世纶谈政于乾清宫勤政殿,施世纶出殿后,出恭出在了裤子里。”   “嗻!”梁九功响亮地回应。让你坑害洒家,遭报应了吧。明日小报上见吧。让你的脏事,不但整个大清国的人都知道,还将名留青史。   五阿哥得知此事后,坐立不安。皇阿玛这是故意整治施世纶。下一个该轮到他了。   怎么办呢?   愁得晚膳都没心思用。   正在他急得团团转时,收到了容嬷嬷送来的信。   【感谢老五为本宫多方筹谋,出宫这一趟让本宫彻底明白了,紫禁城才是本宫的家。除了紫禁城,本宫哪儿也不想去。   人在做,天在看。   我们只管努力生活,剩下的就交给上天来安排吧。】   五阿哥把信纸焚烧之后,坐在书房里思索良久,最后决定去乾清宫里求见康熙。   “皇额娘说,皇阿玛是一位被皇帝耽误的男人。如果阿玛不是皇帝,会是一位像纳兰容若一样的才子;或是像裕亲王那样的大将军;也或者是一位改革者、算术家、书画家、语言学家、农耕家、养生家……”   康熙皱着眉问:“她没说朕可能是一位医学家吗?没有朕的全力支持,种痘术怎么可能推广!现在番国都在不断的派人来学习的我们种痘术。噢,朕还在支持那些西洋大夫解剖,前天,让大理寺送了两具尸体,供他们试验。朕安排了画师,把解剖的情况画下来,以便让御医们学习。”   五阿哥赶紧说:“回皇阿玛的话,皇额娘说了。是儿臣记性不好,记漏了。”接着又说,“儿子是皇阿玛生命的延续。皇阿玛忙不过来的事,理应由儿子分担。儿子愿意成为皇阿玛的眼睛,替皇阿玛看我大清国的江水泱泱,云山苍苍,顺便集齐一万户人家的稻米,待明年在小皇子的百日宴上煮粥祈福。”   康熙:“准!” 第165章 奢望   五阿哥当晚就开始收拾行礼。他计划的是骑马, 骑马带不了太多东西。吃饭的用具,笔墨纸砚,还有床单被褥,收拾好了, 又放下。   挑挑拣拣。   最后只带了两千七百五十两银子, 两套厚棉衣, 五方白手巾和一个水囊。   他的哈哈珠子春安, 不时的抹眼泪。主子爷是千金贵体, 最远的地方只单独去过景陵, 当时吃穿用具拉了一车。这现在什么都不带,出了门, 可怎么过。   何况主子爷过了年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五阿哥从他准备的白手巾里抽出来一个, 递给春安:“爷活得好好的,你号什么丧?”   春安抽抽嗒嗒地说:“要不,要不等明天跟宜主子说了之后,再收拾?到时候宜主子肯定帮您收拾。”   五阿哥伸手去扯他的耳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要是活腻了,现在就去告诉你宜主子。”   “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他是想着, 宜主子知道了,肯定会阻止主子爷,那主子爷就出不了宫。宫外有什么好啊,到处都脏兮兮的,饭菜还不好吃, 更何况, 天越来越冷。   五阿哥走的时候, 只去了寿康宫, 同太后道别。   太后拨着佛珠笑道:“当初你七叔央求了多少年,直到病重了,你皇阿玛才肯放他走。回来之后,整个人儿都变了。出去看看是好事,长长见识,再回来担差事。”   五阿哥跪地磕头:“孙儿不在,皇祖母自己多保重。”   “尽管去吧,不用操本宫的心。路上要是没了银子,尽管向当地官府借。回头,哀家去户部帮你补上。”   五阿哥尚未满月,就抱给了太后抚养。就像是她的亲儿子一样。话虽说的轻松,想到他在外面吃苦受罪,心里就不是滋味,担心再说下去,自己该掉眼泪了。   太后开始撵人:“既然决定要走,早些出发吧,晚上早些投宿。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   五阿哥离开紫禁城后,太后身边的嬷嬷低声道:“主子,五阿哥没去翊坤宫呢。估计这会儿宜主子还不知道,等她知道,又该来哭诉着说心疼了。”   太后道:“她啊!一阵聪明,一阵糊涂。她以为她哭来哭去的,老五会感受到她的关心,就能多往她那里跑几趟。岂不知老五最烦谁哭。”   嬷嬷接话:“是啊!五阿哥自小就与旁人不同,不哭不闹的。奴才就没见他哭过。”   太后笑道:“都是祖宗保佑,孩子才长的如此好。瞅瞅皇帝这些孩子们,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停顿了片刻道,“也不知贵妃这一胎是男是女。”   嬷嬷道:“别人都说看胎相,像是公主。不是说,姑娘打扮娘嘛,娘娘有孕后,气色比先前好,脸蛋看着也比先前更光滑。”   太后微仰着头,看着门楣上祥云纹的彩绘,若有所思道:“哀家希望是位小公主。但听御医的话音儿,应该是皇子。脉搏缓慢而有力,这是皇子的征兆。”   她说希望是位小公主,不但是考虑嫡子的问题。还琢磨了这些公主们。与皇子们相比,公主们就显得普通了。   就连皇帝最喜欢的靖儿公主,也不过是比旁人多读了些书,八岁学会了骑小马。但性格有些循规蹈矩,不够大胆。   她跟前养的温宪公主就更不用提了,都六岁了,吃饭还要人照顾呢。太子六岁时,不但满汉文全通,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已经能骑射了。八岁就能射死大老虎。   不敢奢望嫡公主能像太子那样优秀。大清国若是能出一个像老祖宗一样智勇双全的公主,一个公主嫁到北边,就能把蒙古各部收拾服帖了。   那剩下的小公主们,也就能生活在京城里。再也不用,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娃,就想着早晚得送出去和亲。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皇帝和贵妃若是知道她盼着生个公主,又嫁到蒙古去,碍于孝道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满。   在这里的人眼里,蒙古那是个茹毛饮血的地方。气候寒冷不说,人还野蛮。   其实呢,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坏,谁能说得准呢?就像她当初认为京城是地牢,大草原才是神仙地一样。不过,她现在的心思又变了。住久了紫禁城,觉得这紫禁城里头,也是神仙地儿。   独属于她的宫殿马上就要开建了,这辈子啊,活到今天这份上,知足了。   太后在这边感叹的时候,宁太妃在向皇贵妃辞行。   裕亲王府距离东华门,也不过是七八里路,在宫里人看来,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宁太妃说着辞行的话,泪就出来了。终于可以走出紫禁城了,终于自由了啊!与开心激动相比,更多的是心酸。   “宁母妃什么时候想回,随时回来。反正又不用您亲自走路,出门坐上马车,直接行到寿康宫门口下车。”佟宝珠坐在承乾宫的主位上笑着说。   她现在完全体会不到,马上就能自由时,激动又心酸的心情。还以为宁太妃舍不得宫里,舍不得相处了几十年的太后以及她的那些老姐妹。   “多谢皇贵妃。”宁太妃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道谢,“多谢皇贵妃这些年对哀家的照料。”   来接宁太妃出宫的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瞄了眼,坐在东侧的慧妃。暗叹,在这宫里头啊,什么人都不敢小瞧了。十年前,还是个小答应呢,现在不但位居妃位,还可能升贵妃。   还是皇贵妃有眼光,当初是小答应的时候,就对慧妃极好,圆房的时候,还特意举办了洞房礼。邀请儿女双全的人,为对方开脸。   以后等皇贵妃成了皇后,下面有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贵妃,还怕下面那些嫔妃们闹腾?不用皇后动手,贵妃就把她们压下去了。   想起这事,西鲁克氏也开心,自己就是那个儿女双全的人,就是她为慧妃开了脸。   因为这事,慧妃每次见她,说话都极是客气,把她当成了货真价实的长辈。   这不,听说宁太妃出宫,还专程来送行。   宁太妃出宫,除去带了日常侍候她的五名宫人不说,还跟了五十名宫人送行。   送行的人,或抬着箱子,或抱着花瓶摆设,浩浩荡荡行在街道上,惹得路人纷纷观看。   知道这是宁太妃出宫去亲儿子府上荣养,皆赞万岁爷孝敬,宁太妃有福气。   “贵妃安排得很好。”康熙在承乾宫用晚膳的时候,特意提起此事。若是没等贵妃回来,就让宁太妃出宫,他顶多只是让跟五名宫人侍候,想不到送行这回事。   裕亲王那边来的有人接,哪里还用宫里人再去送。   “臣妾同她们相处久了,知道大家最在意什么。”今日做了一件,让别人心情好的事,佟宝珠的心情也很好,话里带着笑意。   “宁母妃出宫,当前最在意的不是以后在裕亲王府里住的可好,而是皇上是否对她重视。这个重视,要让大家看得见,才算是真正的重视。皇上对宁太妃重视了,她在裕亲王府里的地位才会更高。”   康熙想的倒不是宁太妃,也不是老百姓的议论。他是考虑着早晚要出兵征讨葛尔丹,要用裕亲王。厚待宁太妃,就是厚待裕亲王。等上了战场,就会更加心甘情愿的为大清国卖力。   他以前都是用升官加爵,各种赏赐这些手段。没想到,贵妃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比赏银子的效果更好,更能体现他对裕亲王的厚爱。   今日裕亲王去谢恩时感动的样子,比封对方为亲王时还要感动。   “贵妃别操那么多心了,后宫的事有那几位嫔妃管着,还有皇额娘操心,不会出乱子。你看,你在畅春园这几个月,大家相安无事。”康熙夹了一筷子抓炒鱼片放在她碗里,“这个好吃。又酸又甜,外脆里嫩。”   佟宝珠原想同康熙提提四阿哥想要两个宫人的事,看他心事沉重的样子,“嗯”了一声应话后,就埋头只顾吃饭了。   康熙这个人很会掩饰情绪,他如果表现得心情不佳,不是故意作给别人看,那就是心情差得掩饰不住了。   “朕听说老祖宗最爱吃贵妃做的镶银芽,贵妃怎么没给朕做过呢?”康熙漱了口后,突然问。   “镶银芽啊!”这时候,佟宝珠明白了,大约是康熙想到了太皇太后,所以心情低落。她笑道:“那道菜太费功夫,臣妾觉得皇上也不一定爱吃,就没您送。皇上要是想吃,明日就让小厨房做。”   康熙未置是否,而是问道:“怎么费功夫了?”   佟宝珠用湿手巾擦着手说:“银芽就是绿豆芽。挑粗细均匀的绿豆芽,两端剪了,用银针把肉浆穿进去。这道菜太娇嫩不能炒太久。穿好的银芽放在笊篱里,用滚烫的花椒油一遍遍的浇,最后在锅里迅速翻炒一下就出锅。”   “听上去很简单。”康熙道。   “一大盆子绿豆芽,才能挑出一小撮能用的;瘦肉也要剁很久,才能剁成浆糊状,还有浇油的火候,也要把握好,要保证每一根都浇上,还不能浇的太过,否则豆芽就蔫了,口感不好。吃到嘴里,感觉很脆,却是入口即化,这样的才行。”   佟宝珠笑道:“臣妾是考虑着皇祖母牙口不好,想吃肉,想吃脆的,又不担心不好克化,才想的这道菜。皇上牙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干嘛还惦着这个菜呀。净给人添麻烦。一盘子菜,十来个人,忙活半天。”   康熙拉了椅子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膝盖,笑道:“朕没想着吃,就是问问。刚才用膳的时候,想到了皇祖母,就想起她吃贵妃做的镶银芽了,苏姑姑说,只要有镶银芽,皇祖母能吃半盘子。”   佟宝珠道:“这会儿皇祖母正在吃镶银芽呢。”   “嗯?”康熙抬眸去看她的眼睛。   “臣妾跟您讲过的,您忘了?您是不是把臣妾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佟宝珠为了表示自己在生气,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时间不是流动的,发生过的事,不等于消失了。此时的康熙二十六年冬天,皇祖母一边吃着臣妾做的镶银芽,一边想着自己真有福气,不但得孙儿孝敬,还得孙媳妇孝敬。只是现在的我们,没有在那里罢了。假如我们能够穿越时空,我们就能和皇祖母一起吃。”   康熙拍了拍她的膝盖笑道:“朕还真是忘了。”解释道,“朕的事太多了嘛。”接着又说道,“前些天,朕去看望外祖母,她很开心。拉着朕的手,再三叮嘱朕一定要对珠珠好。”   佟宝珠:“……”佟家那么爱讲规矩,不可能在皇上面前称呼她为珠珠。她额娘在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还称呼‘娘娘’呢。   康熙:“外祖母很瘦,看得出来是强撑着。朕估计她没多少时日了,生老病死乃是常态,贵妃不要太难过。按贵妃的说法,康熙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一日的上午,朕正同外祖母在一起。”   佟宝珠看了眼立在旁边的容嬷嬷,又看一会儿康熙,迟疑地问:“祖母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了?”   如果只是病重,他不会绕这么大的圈子,才同她讲述这件事。 第166章 心术   十月初的夜晚, 有些微微的凉意。   康熙摸了摸佟宝珠的手,又软又热乎。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用过膳,自然是暖和的。   再看她的眼神,没有惊慌, 也没有悲伤。平静得, 仿佛是在问, 今晚他会不会宿在这里。   没有别的, 只是在等他的答案。   他用的这个“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之法, 果然很好!   康熙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笑了:“用贵妃的话说, 这是好事。与其缠绵病榻受罪,不如早登极乐, 才是福气。”   真的是祖母过世了啊!佟宝珠稍怔了一下,抽出手,捶他的肩膀:“是好事,你也不能笑啊!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盼着佟佳氏倒下呢。”紧接着又说,“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我们的思想。我们即使不伤心, 也要表现出伤心才行。”   亲人去世了,怎么会不伤心呢!这些说词,只是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罢了。真正的不伤心,需要时间去治疗。   不过,她确实是不伤心, 顶多是有些伤感。她没见过佟家的老太太, 也没有关于她的记忆。在容嬷嬷只言片语中, 大概能猜到, 应该是一个性情温和而又极具生活智慧的妇人。   康熙看佟宝珠真的没太难过,便放心了。同她解释,早在半月前,老太太便去了,佟家人一直瞒着,如今被人参奏,瞒不下去了。   佟宝珠握着他的手指,不安地问:“皇上让瞒的?”   “那是自然。没有朕发话,舅父有再大的胆子,也没胆量做欺君罔上之事。那是他的额娘,但也是朕的外祖母。朕是担心你伤心难过,动了胎气,所以让瞒着。贵妃如此能想的开,朕就放心了,明日就让他们准备发丧事宜。”   容嬷嬷吓得里面的衣服都湿了,佟家做的这件事,论公论私都是罪不可恕。二老爷赌万岁爷的心意,赌万岁爷知道了也不会重责。可君心难测,哪里会被人轻易就琢磨透了。   听到这里才稳着神,二老爷到底还是赌对了。   佟宝珠倒没去想康熙说的话可否属实,她想的是佟家最担心的事:“臣妾的大伯父和阿玛都要卸官回家丁忧的吧?”   “按礼制,丁忧三年。也有例外……”康熙的话还没说话,佟宝珠说:“就让他们依礼制丁忧。”   她知道例外是什么,那就是‘夺情’,是皇帝表示离不开某人,执意要留下对方继续为官。   康熙以“孝”治天下,亲政以来,只对一位官员施过‘夺情’,是福建总督姚启圣,那时候正值郑经侵扰沿海,准备对台岛作战的特殊时期。   人家依仗的是自身的实力,而不是皇上的恩情。是恩情就有消耗怠尽的时候,何况是帝王的恩情。   佟宝珠又说:“他们肯定也想尽尽孝心,皇上就成全他们吧。”   康熙道:“此事以后再议。出丧日,朕准备亲临,明日先让老四和老七去佟府帮助治丧。这是家事,就不让太子去了。”   佟宝珠点点头。接着拍了拍康熙的手背,笑道:“皇上别难过。祖母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外孙和孙女,只要我们好好的。祖母在天有灵,也会很开心的。我们伤心得不能自已,她也该伤心了。”   康熙笑道:“朕没难过。”转话道,“贵妃早些歇息,那边还有很多折子等着批,朕今晚就不过来了。明日再来看你。”接着又对容嬷嬷叮嘱,“照顾好皇贵妃。”   虽然康熙再三说,不用起身了,佟宝珠依旧站了起来,搭着容嬷嬷的手走出殿门,站在廊檐下看着他绕过影壁,看不见身影了才回屋。   很多事都是越谈越伤感,不去想它,也就罢了。容嬷嬷没等佟宝珠问佟家的事,就转去了别的话题:“娘娘,五阿哥出宫了。这事您知道吗?”   佟宝珠坐在西次间的塌上,才应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容嬷嬷拿了个引枕放在她背后,“说是今儿早上走的。方才您和万岁爷用膳的时候,宜妃来了,被黄忠挡在了外面。她来说的就是这事儿。”   “她还说什么了?”佟宝珠问。   说话的时候,在容嬷嬷的扶持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式半躺半靠在引枕上。当初她安慰别的孕妇时,说的很轻松。说什么孩子很健康,不要多想,不要老坐着什么的。轮到自己了,每日都在瞎想。她总觉得,自己坐的舒服,孩子在肚子里也会舒服一些。   为此,总是不想站着。   “宜妃想让您派人,把五阿哥追回来呢。说是天越来越冷,若是实在想出去,可以等着明年春天。”容嬷嬷笑道,“黄忠已经帮您回绝了,指点她去求万岁爷或是太后。”   佟宝珠叹了口气:“五阿哥不打招呼就离开,就是铁了心的要走,还追什么呀。”转念又想到,她是知道五阿哥的心理年龄,远不止十二岁才如此放心。若是换成四阿哥或是七阿哥和八阿哥,她也一样是想让人追回来。   容嬷嬷又笑:“娘娘猜出来五阿哥没向宜妃告别了?”   “他若是去告别,他就走不掉。”   佟宝珠又叹了口气,“本宫还想着过几日,等皇上的气消了,把五阿哥唤过来给他说声谢谢呢。还有太子。他们顶着受责帮助本宫,本宫连句道谢的话还没有机会说。”   提起这件事,就觉得心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想着出城了:“你别看皇上表现得跟没什么事似的,其实心里气着呢。他若是真没生气,他就会主动和本宫谈起昨天的事了,直到现在,他都一句没问。”   容嬷嬷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特别想知道!但娘娘不说,她不敢主动问。万岁爷交待了,不让问。   她笑道:“娘娘不用惦记五阿哥了,万岁爷已经替您向五阿哥说过感谢的话了。”   “嗯?”佟宝珠有点不大相信,“皇上不责骂五阿哥就算是不错了,还能说谢的话?”她可是知道,康熙平时看着脾气好,其实是个性格暴躁的,一旦不控制情绪,骂起人来,能把人骂得抬不起头。   面对这些孩子们,他经常不控制情绪。   太子都被他骂怕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对太子的行为感到意外,昨日进承乾宫的时候,那是鼓了多大的勇气。   “万岁爷打着您的名号,写了封感谢的信,让奴才送给了五阿哥。”提到这件事,容嬷嬷很开心。她不在承乾宫的这两年,万岁爷和娘娘的关系比前些年亲厚了许多。   佟宝珠:“……”那个大猪蹄子什么时候学会了屈尊纡贵,去揣磨嫔妃们的心思。   当她听了容嬷嬷说了信里的内容后,对‘我们只管努力生活,剩下的就交给上天来安排吧‘这句话更是意外。   仿佛是她自己说给五阿哥的话。   康熙对她这么了解了吗?知道她在想什么。   佟宝珠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也不知五阿哥有没有发现,那信不是本宫写的。”接着又道,“本宫一向称呼他们为阿哥,从未用过老四老五这样的称呼。”   容嬷嬷笑道:“发现了更好,他们就知道万岁爷有多为娘娘着想了。”   佟宝珠笑了笑,没再接话。他这是故意如此呢,就知道容嬷嬷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向她提起此事。   帝王心术呀,若是想算计一个人,真是一算一个准。   康熙回到乾清宫,拿出压了三天的弹劾奏呈,吩咐梁九功:“把托合齐给朕叫过来,随后再叫佟国维。”   托合齐是内务府广善库司库,虽然只是五品官,因掌着内务府的银库这项极重的差事,再加上是十二阿哥的舅父,比一般的三品官在朝中都得脸。   佟家隐瞒丧事不报,不是他最先知道的,是别人托他上的奏呈。折子上了三天,皇上迟迟不发话,他越来越不安。   此时,被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亲自请人,令他更加不安了。小心翼翼地问:“梁总管可知皇上召本官所谓何事?”   这人和太子爷走的近呢。梁九功斟酌了片刻后,决定给对方提个醒:“万岁爷刚从承乾宫里出来。”又道,“脸色不大好。”   那就是与他上的折子有关,托合齐更加不安。进了殿内,刚打下马蹄袖,请安的话尚未说完,康熙便把折子掷在了他身上。   “你是小十二的舅父,佟国纲和佟国维是朕的舅父。算起来,你和佟家也是亲戚,有什么事不能和佟家人直接说,反倒是把折子递到朕这里来了。你知道这道折子,到朕手里,会经多少人吗?会被多少人看到吗?”   康熙的声调阴沉,吓得托合齐不敢狡辩,二话不说,就叩首请罪:“臣错了,臣向皇上请罪,请皇上责罚。”   “你上这份折子本身没错,是你的心思错了。”康熙冷声道:“这件事是朕的主意。朕是担心皇贵妃知道了,伤心过度,以致龙嗣有闪失。既然被你挑破,那就瞒不下去了。明日就让他们办丧。你这份折子收回去,就当没这回事。”   康熙本来想着,这件事就么算了。可越想越气,接着又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小十二的舅父,身份就与众不同了?就可以和佟佳氏对抗了?佟佳氏只是皇贵妃的娘家吗?那还是朕的母家!即便是朕的外祖母不在了,那还是朕的母家。谁给你这个胆子,让你来弹劾佟佳氏?”   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把托合齐骂晕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的乾清宫。   他不知道,这晚,他并不是挨骂最狠的那个。   挨骂最狠的是佟国维。   康熙足足骂了他亲舅舅半个时辰,把这一阵子心里的怒气全骂出来了,骂得佟国维冷汗直流,瘫坐在地上站不起身。   过了宫门落钥的时间,当值的太监们也不敢提醒万岁爷。个个垂头耷拉脑的,大气都不敢出。   宜妃还想着求见康熙呢,也没机会见成。在乾清宫门前,转悠了几圈又回去了。   康熙骂累了,吩咐两名太监把佟国维拖走。他一眼都不想再看见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万岁爷说的是“拖”,谁敢真用拖啊,万岁爷是在骂人,可与骂旁人是大大的不同,这是把佟大人当成了自己人。   两个人小心的架着佟国维,把他扶了出去。   深夜的风挺冷。满头是汗的人,就这么吹着,估计用不多久就得生病。   梁九功壮了壮胆子进来,问康熙怎么安置佟国维。康熙看了一会儿座钟,深吸了口气道:“拿着朕的手令,送他出宫。”又道,“叫辆马车,把他送到佟府,送给佟家的人,你们再回来。”   这晚康熙一夜没睡,坐在勤政殿里,把堆积的折子全部批完了,才恢复了正常情绪。叫了水,洗漱了一番,去上早朝。在早朝上没提佟家的事。下朝后,把四阿哥和七阿哥叫到了西暖阁里,吩咐他们去佟家治丧。   “这两天,你们就在那里,给他们帮忙迎客,有什么你们不会处理的事,及时告诉朕。”又特意交待:“你们回去换了衣服就去,不用再告诉你们皇额娘了。这是昨晚朕和她商议过的。”   四阿哥见他皇阿玛没再交待别的,只好主动问:“儿臣和七弟过去,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你们尚未成亲分府,还是小孩子呢,带什么?”康熙道,“等朕过去的时候,朕带些赏赐就行了。   出乾清宫,四阿哥就开心地笑了。皇阿玛安排的这件差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皇阿玛还有皇额娘,他们是一家人似的。至于跛脚的小七嘛,那就是个捎带。   七阿哥拉了拉他的衣襟,小声道:“四哥,别笑了。我们去治丧是哀事,哭丧着脸才合时宜。”   四阿哥歪头看七阿哥:“你哭得出来吗?”   七阿哥看着他四哥,不吭声。   四阿哥:“我们找些辣椒粉,把眼睛辣红了再过去。到了地方,先对着灵棺哭一阵子再说别的。”   七阿哥:“……”就知道四哥有主意,跟着四哥什么都不用操心。   作者有话说:   你们想让娘娘生男娃,还是女娃? 第167章 儿子   承乾宫里, 佟宝珠用过早膳后,吩咐容嬷嬷:“你找人给佟家带话,让他们用皇上赏的一万两银子,在城外建安置房, 安置流民;把皇上赏的一百匹锦缎卖掉, 买成棉布和棉花, 做成棉衣, 分发给穷人。就说是佟老夫人的遗愿, 希望大清国的老百姓人人安乐。”   这倒是个好主意, 让众人念着佟家的好,背后也就没那么多闲言杂语了。   容嬷嬷轻声问:“那十匹蒙古马呢?”   佟宝珠拿着铁夹子夹核桃:“马就暂且留着。大伯是武将。什么时候有了战事, 就会重新启用了。到时候用得着。”   容嬷嬷本想夸两句娘娘考虑的周全,想到万岁爷说的, 不让皇贵妃多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   道:“娘娘别难过。奴才听人说,人来到这世上就是受罪的,所有的罪都受够了,就该回归仙界。至于佟家那边,那是万岁爷的母家, 自有万岁爷操心,您也不用管。再说四阿哥和七阿哥替您在跟前尽了孝。”   佟宝珠道:“人已去了,再难过都没有用。本宫是担心佟家的未来,只顾想着如何的光宗耀祖。看不见眼前的危机。自古皇家无真情,为了争权夺利, 亲兄弟之间还相互倾轧呢, 何况是外戚。权势过盛, 更是会被忌惮。别以为自家和别的外戚不同。区别是有的, 但微乎其微。”   她以前很少关心佟家,觉得她和佟家的关系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她自己就是在这里旅行一趟,来去无牵扯,尽量活得有价值就行。   自从有了身孕,就感觉是在这里扎了根似的,日子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考虑着未来,考虑着子孙后代,考虑着与自身休戚相关的人。   不过,谈到佟家时的担忧,不多时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忧是没有用的嘛,日子总要一天天的过下去,还要过得有滋有味,开开心心的!佟宝珠吩咐让人去宫外找七福晋,准备和对方谈谈出儿童故事集的事。   纯亲王现在可是掌着京城中最大的书局呢。   这日,宜妃还想去乾清宫找康熙,听说佟老夫人病故了,那可是皇上的外祖母。皇上正伤心难过,她可不敢触那个霉头。就来了承乾宫,准备安慰安慰皇贵妃。   结果又被黄忠挡下来了,说皇贵妃心情不好,不见客。   只得又去了寿康宫找太后。   皇帝的外祖母去世了,放在宫内宫外都是大事。太后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也闭门谢客。   宜妃转了一圈,求助无门,又想到自己的祖母去世时,悄无声息的,压根就没往宫里报。   人比人气死人啊!回到翊坤宫里哭了一场。   在宜妃哭的时候,四阿哥和七阿哥正跪在佟老夫人的灵位前大哭。   昨夜佟国维回去交待了当晚发丧,就晕倒了。丧事公开,就可以哭了,近几日积蓄的各种情绪,汹涌而来,佟国纲大哭了一阵子,也晕倒了。   剩下几名孙子辈的少爷们忙着治丧。   佟国纲三个儿子,佟国维这一家除了离世的大儿子之外,还有七个儿子。最小的也已经担了差事。再加上几个女婿闻讯而来,两位顶梁柱虽然没露面,十几名孙辈也把丧事办得周全。   四阿哥和七阿哥刚跪下磕头时,就有佟国纲的次子法海和佟国维的老三隆科多分别搀扶他们。   寻常的宾客,也就是神色黯然地磕个头,然后对旁边的家属说节哀的话。   他们没料到两位阿哥磕了头后,不顾他们的搀扶,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他们十分为难。向来都是宾客们劝家属节哀,这总不能家属劝宾客节哀吧?   法海和隆科多只好跪在旁边陪哭,左右两旁跪着守灵的家属们,也跟着哭。一时间灵棚里哭声震天。   七阿哥红着眼进大门时,还担心掉不下眼泪,特意又用准备的手帕抹了一把眼睛。听着四周悲悲切切的哭声,想到皇阿玛的外祖母和皇额娘的祖母,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了,顿时十分心酸。   再加上眼睛疼,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   因为是埋着头哭,也没看到他四哥什么时候,已经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了,四周都是哭声,别人的劝说也没听清。   就这么埋着头一直哭。   哭得后面来的宾客被他的感染下,也开始掉眼泪,哭得佟家的人茫然失措。   这么下去,丧事还怎么往下进行啊。   最后还是隆科多想到了法子,准备找个德高望众的人过来劝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看到了刚进门的纯亲王隆禧。   “七王爷,您去劝劝七阿哥,这么一直哭可不成,会哭坏身子。祖母在天有灵,也不想让大家太难过。”   “他怎么了?”纯亲王的问话出了口,才觉得问的是傻话。眼前在办丧事呢,自然是哭丧。   哟,小七挺重感情的嘛,皇贵妃没白养他了那么多年。   他之所以想的是皇贵妃而不是皇上,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佟佳氏的地界。皇贵妃姓佟。皇贵妃是在佟家长大的,皇上一共也没来过佟家几趟。   四周乱嚷嚷的,隆科多没听清纯亲王的话,他又说道:“奴才们劝不住,七阿哥身份贵重,奴才们也不敢强拉。七王爷过去,把他抱走吧。后院有歇息的空房,先把他安置在那里,奴才已经让府医在那里候着了。”   纯亲王斜了隆科多一眼,这也是个会办事的。佟家人啊,个个都是人精。在这种乱糟糟的时候,还能有条有理的主事,此人前途无量。   出的主意是不错,可他要能抱得动才行啊!七阿哥十一岁了,又贪吃长的胖,他这瘦胳膊瘦腿的,能把小胖子拖起来就不错了。   站在灵棚外面的四阿哥,一看见纯亲王,像看见救星一样奔了过来:“七叔,七弟他太伤心了……”   纯亲王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额头上带着尘土的汗水,暗道,这个儿子,皇贵妃也没白养。乌雅威武死的时候,也没见他掉眼泪,那可是他的亲外祖。只是,这副样子真够丢脸的。   纯亲王皱着眉道:“去找地方洗洗脸,瞅瞅成什么样子了,别忘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那七弟……”四阿哥扭头看了眼,撅着大屁股哭得起劲的七弟。这个憨瓜,差不多就行了,哭个没完没了了。再有这种事,说什么也不带他了。   纯亲王走到灵位前,跪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后,挽着七阿哥的胳膊吩咐隆科多:“你扶那边,把他拉起来。”接着又吩咐四阿哥,“老四,你到前面背他。”   四阿哥:“……”估计用不多久,京城里就会传遍,七阿哥哭晕了,被四阿哥背了下去。   两位皇子这一趟都干的什么事嘛。   看着一伙子人,磕磕绊绊地走了,众人才总算松了口气。掌事招呼灵棚外面的宾客一一进去上香叩礼。   一般的吊丧是不用叩礼的,这不是皇上的外祖母么,王爷们来了都在跪拜呢,其他人就不用提了。   佟家的消息传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准备坐下来用午膳。听着两个儿子,什么忙都没帮上,还把佟家搅得鸡飞狗跳的。同他想象中的情景大相径庭。   他想象中的是,两位皇子得体地站在门口迎客,说话得体,进退有度。   康熙问:“他们这会儿在哪儿?”   “在佟家的静思堂,奴才回来的时候,佟府的府医正给他们熏眼睛。哭的太狠,眼睛哭肿了。”   康熙吩咐:“安排两个太医过去。另外让内务府挑十名能干的宫人,去佟府帮助治丧。”   禀告的人退出去之后,梁九功执着筷子,笑吟吟道:“主子爷,这是刚刚皇贵妃让人送过来的镶银芽。奴才听说,宫里备的绿豆芽不够,御膳房又差了人去外面买的。”   略带粉色的小棍棍整齐地码在盘子中,粗细均匀,晶莹剔透,如果没人说,康熙认不出来这是绿豆芽。   难怪说一大盆子才能挑出一小撮能用,如此笔直粗壮的,真是不容易找。   为了让太皇太后吃到可口的菜,贵妃真是费心思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贵妃为皇家做了多少事!   就比如宁太妃,如果不是让宁太妃出宫荣养,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贵妃不但照顾着几位太嫔们的饮食,还想法设法地给她们找乐趣。   先前的寿安宫,是被他,也是被宫人们遗忘的院子。除了宁太妃之外,那些无儿无女的先帝妃嫔,没人去关注她们过不好不好。   康熙盯着镶银芽看了一会儿说:“收起来,赏给苏嬷嬷。”   “皇上……”梁九功迟疑道,“您不尝尝吗?”等了片刻,没等到康熙答话,赶紧让人收了。   佟宝珠还等着康熙吃了镶银芽后,给赏呢。以往,她每次让人往乾清宫送菜,都会有回礼。   等了半天,说是送春禧殿了。   容嬷嬷小心地问:“万岁爷这是不高兴了,还是怎的?奴才听说四阿哥和七阿哥去佟府的时候,哭的厉害。”   太皇太后过世,他们还没哭这么狠。有人或许会想,两位阿哥与皇贵妃的感情,比万岁爷更亲厚。   容嬷嬷怕娘娘想到这一处,该心里不安了。转话又道,“要说也不应该啊,他们可是万岁爷亲自安排去的。”   佟宝珠道:“不吃正好,他就会一直想着镶银芽如何好吃。你也尝过味道,也不过如此。远没有油泼面的味道好。”   容嬷嬷:“……”那怎么能比。贵人们吃东西,不图好吃,就是图个花样。吃普通人吃不起的。   容嬷嬷不安了一个下午,直到康熙来承乾宫里用晚膳,她才算放心。   与热闹的前朝相比,此时的承乾宫就是世外桃源,安稳又清静。康熙和佟宝珠都担心影响对方心情,不约而同的没提佟家的事。   佟宝珠说到她要印儿童故事本的事,说不打算印了。摆到街上卖不出去。   这么快就意识到行不通了?   康熙很意外。   他问:“贵妃怎么想到卖不出去了?”   “七福晋说卖不出去啊,现在市面上的纸太贵了,没人肯花十袋麦子的价格,买一本没什么用的儿童读物。”   康熙:“……”还知道先找人问行市,贵妃的心思处处都与别的女子不同。   “但臣妾跟九阿哥说好了,让他去顺贞门摆摊,总不好食言。要不,让他拿些宫里用不着的物件,去顺贞门卖几天?皇上也答应他了,今年不入上书房,他闲着在宫里四处钻,净惹是非。”   皇子像草民一样去摆地摊像什么样子,可面对贵妃的灼灼目光,康熙又不忍心直接拒绝:“他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东西卖多少钱?”   “臣妾给他定价,低于臣妾定的价格,不准卖。得的银子,七成归内务府,两成拿去养济院和育婴堂,一成就归九阿哥。”   佟宝珠摇着康熙的胳膊哀求,“皇上,行不行嘛?宫里那些旧物放着也是放着,像那些缺了口的碗碟,陈年老布料,还有被虫蛀的药材,宫里不用,再放放也是个扔。可这些东西,拿到宫外都是好东西。”   康熙想着就是他同意,九阿哥也坚持不了几天。那就是个好奇精,只对新东西兴趣。打定主意同意后,板着脸说:“不行!”   佟宝珠又摇他的胳膊:“表哥~”   康熙:“......”   佟宝珠松开手,去拽他的耳朵,瞪着眼,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行不行?敢说不行,耳朵给你扯掉。”   康熙:“......”这是想翻天呢。   次日,九阿哥带着两名哈哈珠子,蹲到顺贞门口卖东西,宜妃得知后,又开始心酸。但这是皇上的决定,她也不敢说什么。   只盼着他像以往那样,是图个新鲜,两天的热乎劲过去,拉着胳膊往外拖,都拉不出宫了。   结果,九阿哥一天比一天热乎。起初是,太阳出来才出摊,后来天一亮就出摊。这就不说了,他到了翊坤宫,摸摸这件东西,摸摸那样东西,挨个问她,还要不要。   她若是说要,他就不高兴地撇撇嘴。然后说她不如皇额娘待他好,皇额娘把梳妆匣都给他,让他拿去卖了。   老娘刚让尚衣监新绣的门帘,才挂了两天,你说老娘还要不要?宜妃气得想把她儿子扔出去。   左一个皇额娘说了什么,右一个皇额娘怎样好。人家好,你也去给人家做儿子去啊,反正人家的靠山硬。   老五,老九都算是废了,还是好好养她的小十一吧。   还是小十一乖。   儿子多了好啊!废了两个,还有一个呢。实在不行,过两年,等有低位小主们生了,她再养两个别人的。   这些年,她算是看透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同谁相处久了,就同谁更亲近。不管怎么说,与同样能生养,还坐过几天贵妃之位的德妃相比,她的日子可是好太多了。   那位生的两儿一女,都是给别人生的,到最后一个没留着,反倒把别人的孩子当宝贝。   她的儿子只是气人了点而已,儿子究竟还是她的儿子。不管是为了什么,老九是三天两头往她的翊坤宫里跑。   这么一想,宜妃的心里又舒坦了。   与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九阿哥相比,最近这几天,八阿哥有些落寞。纳兰明珠去了山西,他便没了事做。每日除了去上书房读书,就是去骑射场练箭,偶尔去顺贞门外看看九阿哥。   九阿哥忙着吆喝,也没时间理他。   八阿哥时常想,假如他没有把五哥的计划告诉皇阿玛,皇阿玛会不会也让他去佟家协助治丧呢?   佟家......若是佟家人把他当成亲外甥该多好,他又想起,佟夫人来皇宫那次,看他的眼神。那时候……她是不是在想……   八阿哥没有继续想下去。   “皇额娘她还好吗?”八阿哥仰着脸问。   “好不好,八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九阿哥没功夫跟他说话,站在圆墩上,大声喊:“都来这里看看啊,娘娘们用的香皂,七两银子一块。   邻摊卖馄饨的老头揣着手站在旁边羡慕:“你这小娃买卖做的好,第一天一两银子一块,我就觉得是天价了。你还一天一个价,今天卖到了七两。这与抢银庄有什么区别?”   九阿哥喊的更起劲了:“数量有限,今日不买,明日就涨到八两啦。”   老头凑到跟前问:“娃,你跟我说说,我的馄饨怎么能多卖些钱?” 第168章 生活   佟家的丧仪进行了九天, 是近二十年内,民间最隆重的葬礼。在京官员几乎都去了。   出殡那日,不但皇帝亲临,除了太子和不在京城的五阿哥之外, 六岁以上的皇子们也全都去了。   在这九天内, 佟国维想明白了, 皇上骂的没错, 没有他, 佟家一切照旧;朝堂一切照旧。   正因为有他的朝堂上四处奔走, 影响了佟家子女们的前程。   葬礼一结束,就上书辞官。康熙再三挽留, 说朝堂离不开他,佟国维再三请辞, 说这些年没在额娘跟前尽孝道,想弥补之前的亏欠。   这一举动让朝臣们非常惊讶。正值风光的时候,舍得身退?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一退,他的议政大臣之职,可就被人顶上去了。三年后再回来, 局势早就变了样儿,即使入职,也是闲差。   也有人自责,觉得自己看错了佟家。也许佟家正像佟国维自己暗示的那样,会对太子一心一意, 不会有非份之想。   佟国维辞官后, 并没有闲在家里, 而是遵照老母亲的遗愿, 组织人在城外建安置房。   佟国维能成为议政五大臣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国舅这个身份,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此职。若不然,把国事奉为第一位的康熙也不会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一个有能力的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色。就是建房子,也能用最少的钱,把房子建起来,而且还建的牢固结实。   佟国维组织了城中的流民乞丐干活,他管饭吃。饭也是流民做的,他只用出粮食。趁着休息的时候,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自力更生。并承诺,只要他们肯干,等天再冷些,就发棉衣给他们;还承诺,房子建好之后,给他们指点以后生活的门路。   这位不仅是国舅爷,还是国丈爷。没人不信他的话。个个都干得起劲。谁要再去城里行乞、做小偷,都被人瞅不起。   京城内的治安,自此好了许多。   一个月后,康熙提升佟国维的三儿子隆科多为銮仪卫指挥使,兼蒙古正蓝旗副都统。   銮仪卫指挥使是正二品,名义上是掌管皇帝出行仪杖以及保卫工作,其实是皇帝的眼线,皇帝最信任的人。   “贵妃放心了吧?皇宫内外皆在你亲弟的视野之内。佟家还指着贵妃光大门楣,你弟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保贵妃平安。”   刚刚下过一场雪,开着窗,屋内生着火炉子,依旧不是很暖和。佟宝珠穿了一件带白毛领的粉缎棉袄坐在火炉边烤地瓜。   她捏了一下地瓜,看熟不熟呢,被烫到了,赶紧吹了吹手指:“后宫不得干政,皇上的话,臣妾就当是没听见。”顿了片刻后,又道,”皇上别‘你弟’‘你弟’的说话,那是你表弟,也是你的臣子。隆科多要是没能力,你也不会用他。”   侍候的宫人们垂目立在一边,近一个多月以来,她们已经习惯了娘娘的这种说话方式。   只要万岁爷说的不在理,就会毫不犹豫地驳回去。   康熙拿起竹制的痒痒挠,敲她的脑门:“朕这是在为你着想,怕你胡思乱想。”接着又道,“地瓜还不熟呢,你急什么,小嘴就这么馋?”   佟宝珠把他手里的痒痒挠夺过来,扔到了一边:“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赶紧拿着臣妾的手指吹吹,着急的问,疼不疼,再吩咐人去叫太医。这才叫好男人。而不是,把正常的官员调动,说成是为了臣妾着想,借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康熙把椅子往她旁边挪挪,拉起她的手说:“来,让朕看看,烫疼了没?让朕吹吹。”   佟宝珠朝他翻了个白眼:“等臣妾说出来,你再做,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臣妾要的是皇上发自内心的关心,臣妾稍微受一点点的伤害,您就紧张的不行,感觉天就要塌了似的。而不是刻意做出来的事。”   康熙:“……”摸一下热地瓜,就算是伤害?这算是哪门子伤害!她要离开皇宫去江南,这个对他的天大伤害,还没跟她算账呢。   佟宝珠趁着他无言以对的时候,扬了一下手,让宫人们退了出去。然后说:“四阿哥那里缺两个侍奉茶水的宫人,臣妾想把梅儿和竹儿调过去。皇上,您看行吗?”   “让内务府给他选两个人不就行了?”康熙在思考怎么和她谈,她要离开的那件事,对她的话题没怎么在意。那件事在他心里窝一个多月了,每次见她都想跟她谈谈,每次又都不敢开口。生怕她承认,就是想离开京城,就是想去江南。   “他院子里的管事,远不如黄总管、容嬷嬷和芳华姑姑,不会管教人。臣妾这里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把臣妾的人给他,臣妾这里再挑人。”佟宝珠拍拍他的膝盖:“皇上,行不行嘛?”   “朕敢说不行么?你想给他,就给他吧。”康熙抓着她的手指吹了吹,“贵妃还疼吗?要不要朕去叫太医。太医若是治不好贵妃,朕就灭他的九族。”   佟宝珠没理会他的调笑,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以后梅儿和竹儿就是四阿哥那边的人了,他要是一直使唤,便与臣妾无半点关系,也与皇上无半点关系。皇上,这样行不行吗?皇上若是不同意,那两个人,臣妾就不给他了。”   康熙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瞬间不高兴了:“贵妃是什么意思?什么你的人?朕的人?都是使用的奴才,分什么彼此。”   话说到这里,佟宝珠索性说开了:“臣妾只是说与你我再无半点关系,是你说你的人,我的人。若是这么分,整个承乾宫,就没有一个臣妾的人。现在就连容嬷嬷也不是了……”   康熙打断了她的话:“容嬷嬷是佟佳氏的人,是你的人吗?她什么时候跟你一心过?这座紫禁城里,只有朕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   又开始盛势凌人了。佟宝珠看了一会儿桌几的奶茶碗,抽出手指在里面戳了一下,抿在了康熙脸上。   “你……”康熙十分嫌弃地用手背擦脸,“说不过朕了,就动手。还讲不讲道理?”   佟宝珠拍了拍他的膝盖:“女人是只讲感情,不讲道理的物种。到点了,皇上回去吧。你在这里,净给臣妾添堵。”   康熙顺话说:“不行,朕要吃了地瓜再走。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坐着马车去江南嘛。一计不行,再施一计,反正有人帮忙。”   佟宝珠:“……”盯着他,看了片刻后,说道:“就知道你一直在生气。惩治了五阿哥和施大人,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朕怎么着他们了?”康熙皱着眉问。转而哈哈笑道:“你是说施老二尿裤子的事啊。那人做事谨慎,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朕倘若不给他点惩罚,他就一直惶惶不安。”   “朕为了让他安心,只好让他挨饿一回。哪里知道,就连这样的事,他都迫不及待地利用上了,想让别人知道,朕同他废寝忘食地长谈过。那朕就成全他,把他记在史书里。”   “皇上是说,施大人是故意如此?”佟宝珠不可置信地问。   “有了这样的传闻,他去山西见那些皇商,就容易谈多了。不用解释,别人就知道他是朕看重的臣子。”康熙反问道,“否则呢?你以为朕会故意整治他到这种地步?朕若是想整治一个人,还用得着这种人尽皆知的手段?”   佟宝珠追问:“皇上是说,不打算追究施大人的罪责了?”   康熙摸着她下巴低下的白毛领,笑道:“那是自然。贵妃对施家有恩,他为了报恩替贵妃办一件小事,也在情理之中。朕怎么会责罚他。等这趟差事办好,朕还准备重重地赏他。”   赏他一个宫里最厉害的精奇嬷嬷做妾室,让他一家恶心的不行,还得谢恩。   想到将来施世纶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康熙开心了。又说道:“施大人聪明又能干,是个难得的好官员。他即使有不是之处,朕也会容忍他。”   每逢谈到有关朝政的事,佟宝珠对康熙的印象就瞬间改观。不再是后宫中那个独断狭隘又自以为是大猪蹄子。   而是行事果断,又宽容大度好皇帝。   “臣妾给皇上剥地瓜皮,皇上吃了就去前面吧。省得又要熬夜批折子。熬夜伤身,您身体健康,才是臣妾和孩子们的福气。”   康熙受到了夸奖,开心地离开的承乾宫,走到夹道里,看到堆在路两边的积雪,想起了红脸蛋的九阿哥。   “老九又出宫了?”   就知道万岁爷早晚得问,梁九功忙不迭的说他打探来的消息:“回主子爷的话,九爷现在是大忙人呢,买卖红火的很,奴才听吴总管说九爷往内务府交八千多两银子了。”   “哦?”康熙停着了脚步,“他把什么卖了?”   “奴才听说,九爷起初是在顺贞门卖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后来,是把主子们吃剩的菜拿到一个馄饨摊子上卖;再后来,不摆摊了,饭点的时候,专门跑着把主子们吃剩的菜和点心,往各个酒楼里送。半晌里,就在酒楼里拍卖宫里的东西。”   “什么拍卖?”康熙问。   梁九功道:“能卖的东西不是越来越少了嘛,九爷就拿出一样东西,让众人出价,谁出的价格高给谁。听说一个象牙鼻烟壶就卖了五百两银子。他在宫里收的时候,才花了十两。”   康熙:“……”这才是真正的皇商,赚皇宫里的钱,“外面人知道他的身份吗?”   “别人是否知道底细,奴才不知。奴才就知道,九爷自称是内务府的小太监,是为内务府办的差事,得的钱,准备用在修路上。好从东北运木材,到那时候,京城里的木料就便宜了,纸也便宜了。纸便宜了,人人都能读书写字。”   康熙:“……”肯定是贵妃给出的主意。大清国就这么穷了吗?要卖饭卖菜修路。   康熙回到乾清宫,让人把纯亲王叫来,本想是问他,怎么平息这种谣言呢。结果又被纯亲王给说服了。   “……朝廷缺钱是事实啊!老百姓知道了,只会觉得朝廷不容易,在想尽办法为老百姓做实事。等大清银庄一开,就会争先恐后的往里面存钱。”   “至于九阿哥的身份,众人心知肚明,都知道那是九皇子,是宜妃的儿子。但没人去说破。小娃子那么卖力,怎么忍心给他添乱子嘛。皇兄去城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小九爷的名号。”   康熙:“……”那是朕的儿子。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从东北运木料,这种事也能有人信?金丝楠木是内地没有,才想着从东北运。普通的木料运过来,运费就要高出当地木料几倍了。”   纯亲王哈哈笑:“皇兄不知道了吧?老百姓好哄的很。只要给他们编一个好听的故事,他们就乐意出钱出力,这就是小报的重要性。现在很多人盼着,等路修好了,去东北做买卖呢,听说那里土地肥沃,遍地都是黄金。”   康熙:“......朝廷有令,普通百姓不许出关做买卖,他们不知道?”   “令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前不许,不等于以后不许。现在朝廷就要开大清银庄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纯亲王笑道:“皇兄可以考虑考虑嘛,五年不行,就考虑十年。”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康熙现在不想考虑纯亲王说的问题。眼前需要解决宫内矛盾。主子们的菜吃不完,都是身边的奴才们吃了。他担心奴才们会因为九阿哥的举动,心生怨气。   再一问,原来九阿哥的菜,是从奴才们手里买出来的。只不过是,出的价便宜,一个菜十来文钱就打发了。   吃一顿好的,与十文钱相比,大家都选择要十文钱。   皆大欢喜的事!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把皇宫当成做买卖的地方了。还真是如纯亲王所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买卖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是因为价钱出的不合理。   康熙决定听纯亲王的劝解,不聋不瞎不做家翁,由他去吧。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进入了腊月。   腊月初六下午,乾东头所的宫人过来说,大福晋发动了。问问皇贵妃如何安排。   现在的后宫事务,是由温贵妃和惠宜德荣四妃共同负责。大福晋生孩子这样的大事,她们谁都不敢站出来主持局面。   再说,乾东头所的管事嬷嬷,在这件事也不信任她们。当年温贵妃生七公主的情形是沥沥在目。在场的人是不少,没有一个能做主的。   这可是皇子中的第一个孩子,金贵着呢。更何况,是头胎,肯定不好生,大阿哥还不在宫里。万一有闪失,谁能担起这个责任!怎么跟大阿哥交待。   总要有一个可靠的人守着,才能让众人都安心。   佟宝珠挪了挪笨重的身子,寻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式靠坐:“本宫这个样子,有心无力啊。禀告皇上一声,再让惠妃去请太后。” 第169章 未来   乾东头所的嬷嬷没走多久, 康熙来了承乾宫。他先是隔着衣服,摸了摸佟宝珠隆起的腹部,然后叫了热水洗手后,又掀起衣服贴着肚皮摸了一会儿, 感受到里面的小崽崽回应他, 这才坐下。   “老大不在家, 朕替他守着他媳妇。你和皇额娘, 都不用再操心了。”   正在佟宝珠琢磨着, 他说的守, 究竟是怎么个守法。总不会是坐在大阿哥院子里等。那其他人,就别想安生了, 就都会立在他周围,拘谨而又毕恭毕敬地侍候着。   康熙又说道:“朕让人去绛雪轩生了火盆, 朕一会儿就过去。”   佟宝珠暗笑自己是一孕三年傻,媳妇生孩子,公公不可能是守在房外等。更何况公公还是皇帝。他自己的媳妇生时,还不会在院子里等呢。   赶紧说:“臣妾过去陪您。”转头吩咐容嬷嬷,把她的躺椅和毛毯送过去。   “你去干什么。”康熙就是不想让她多操心,才过来的, “朕让他们把奏折送过去了,在绛雪轩批,两不耽误。你过去,会让朕分心。况且现在尚早,胡太医说, 预计要到下半夜。”   佟宝珠拉起他的手臂摇晃着哀求:“臣妾想跟皇上在一起嘛。您在乾清宫时, 臣妾担心别人说闲话, 不能陪着;在后宫, 他们看不到,臣妾要珍惜这个机会。”顿了一下,坚定地说,“这个机会,绝不会放过!”   康熙捏了捏她的鼻子,开心地哈哈笑:“行,那朕就成全贵妃的心意。不过有一点,去了不准打扰朕。快休朝了,朕的事情多的很,前天的折子,还没批,不能再往后拖了。明后两日,还有别的要紧事忙。”   绛雪轩是御花园东侧的一处小院落,只有五间正殿,平时无人居住,院子中间有个戏台,是个休闲玩乐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有人在里面听戏饮茶,一入冬,没人再逛园子,也就少有人去。   绛雪轩后面,便是通往乾东头所的夹道。距离不远,又清静,倒是个守着大福晋的好地方。   进了院子,康熙扶着佟宝珠倚靠在椅子里,把她日常看的诗词书和暖手炉放在她手边,自己就开始埋头批折子。   佟宝珠在心里默读了七八首诗词后,抬头问他:“皇上知道,臣妾为什么读诗词吗?”   “贵妃不是说过嘛,这叫‘胎教’。”康熙说话的时候,头没抬,手里的笔也没停。   “皇上说的太笼统了。诗词呢,不但韵律美,意境更美。崽崽自小受美的熏陶浸染,等生下来,长相气质就非同一般。”   佟宝珠看着康熙的侧脸说:“臣妾观察了,皇上的眼睛最好看,希望崽崽的眼睛像皇上。皇上,您想一下,一位俊美的公主,拥有一双英气十足的眼睛。清冷、干净而又灵利。骑着马出城,然后回眸一笑……”   康熙抬起头,看着她问:“为什么要出城?”   佟宝珠正沉迷于自己想象中的画面里呢,被康熙这一打断,忘了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笑道:“去接您啊!您从外面回来,她出城去迎接。臣妾在城里嘛,她就回头看着臣妾笑。用眼神告诉臣妾,皇阿玛敢带美人回来,女儿就让他入不了城。”   又胡说!   康熙:“不许说话了,再说话不让你在这里了。”话落后,又埋头批折子。   这个男人,一旦投入工作,妻啊儿啊都得靠边站。这就是,她从不听容嬷嬷的话,去乾清宫红袖添香的原因。   连闲话都说不成,让人着急。   佟宝珠放下书,扶着容嬷嬷的手,去院子里走了几圈,趁机和容嬷嬷描述,她想象中未来孩子的模样。   回到殿内,康熙仍沉着脸批折子。   晚膳后,她看书,他在批折子;她看烦了,让宫人拿了花生和地瓜在火炉子上烤,他仍是批折子;她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他仍在批折子。   同样的坐姿,不同的是脸上的表情,时而喜时而怒。   “皇上,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佟宝珠拿出方才让宫人写的一百个数字,然后揉搓成团,放在他的桌案上。   康熙正看得头晕眼花脖子酸,想着休息一会儿呢,遂应了:“怎么玩儿?”   “我们从里面挑出一个纸球,上面是什么数字,就回忆或是畅想,那一年,我们在做什么。臣妾先来。”佟宝珠捡出一个,打开看,“九岁那年,皇上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   康熙把笔放下,接过宫人接的热帕子,擦了把脸,又擦了擦手:“朕八岁登基,九岁是康熙二年。那年圣母皇太后病重,皇祖母让朕去侍疾。朕从慈宁宫里出来,走乾清门前面去景仁宫,走到斋宫附近,遇见了一个小宫女拿了一把粉色的梅花,朕向她要走了,双手抱着梅花跑去了景仁宫……”   这伤心事不能提。佟宝珠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景仁宫的梅树原来是皇上种的啊?”   康熙端起茶盏,一口气把茶喝了,才接话:“是皇祖母让人栽种的,皇祖母说圣母皇太后喜欢梅花。她还特意叮嘱宫人,开花的时候,不许折。折一枝,赏十个手板子。”   太皇太后也是禁忌话题,否则他一会儿该情绪低沉了。佟宝珠又转移话题:“那个小宫女是谁?皇上还记得吗?”   “哪里记得她是谁,脸都没看清。”康熙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想着她会一直陪着自己,心情就格外的好,“穿的衣服,好像是青色的,梳了一条大辫。”   终于把不开心的话题,彻底绕开了。佟宝珠捡了一个纸球放到康熙手边:“皇上打开,这个算是臣妾的。”   “二十三。”康熙打开后道。看到宫人把茶添上了,又端起来喝。   “臣妾十六岁入宫,是入宫的第八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三年。这一年,很特别。三藩平定,台岛收回。皇上制定的各项制度,从这一年开始执行。初一那天,在乾清宫里,臣妾跪在丝帘这边对着皇上行六肃三拜礼。”   佟宝珠回忆着说:“皇上高高在上,令人心生敬畏。这种感觉,到了晚上仍萦绕在心头。”   康熙笑道:“还有小乌龟。”   “什么?”佟宝珠问。   康熙哈哈笑:“在贵妃脸上画小乌龟啊,朕觉得有趣极了,贵妃却气坏了。拿起枕头砸朕,又不敢承认。”   佟宝珠不想提这件事,她又捏起一个纸球打开:“三十一,该你了。”   “朕三十一岁。”康熙稍一思索道,“也是康熙二十三年。这一年,朕印象最深的是贵妃生朕的气了,朕再三请贵妃陪朕一起南巡,贵妃就是不肯。”   佟宝珠看到康熙不停的喝茶,想到他一旦忙起来,连喝茶的空都没有,正有些心疼他呢,提起这事,那点心疼瞬间消失了不说,心里又开始冒火。   瞪着眼睛道:“是你生我的气了,好吧?我陪着七阿哥种痘,提心吊胆了二十来天。种痘成功,终于松了口气,却发现外面变了天。你不但让我闭门思过,还诬陷我。我最讨厌闭门思过,让人觉得,自己的命如蝼蚁,无缘无故,都能被当权者无情地辗压……”   康熙本来要去端茶盏,手臂转了方向,执起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眉心上:“朕错了,朕向你道歉。下一个。”   佟宝珠抽回手,使全力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仍觉得不解气。扶着桌案站起身,绕到他背后捶他:“抛开贵妃的身份,我还是你表妹。你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我留情面。这件事,我生生世世都记着。记着你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说出“薄情寡义”这个词之后,她心里特别畅快。内心深处对他的那些积怨也散了。他对女人就是薄情寡义,可没人告诉过他,他还一直以为他对她有多好呢,施了多大的恩典。   希望他以后可以反思反思自己。   康熙摸着被拧疼得脸颊,扫了一眼垂首立在旁边的四名宫人。若无其事地笑道:“朕已经道了歉,贵妃不许再生气了。下一个该谁?”在纸团里看了一圈,挑了中间的一个:“四十二。”   没等佟宝珠应话,自己抢着答道,“该朕了。朕今年三十五,七年后是四十二岁。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七岁,已经学会骑马射箭……读书骑射都是朕亲自教的,因为贵妃太忙,没时间照管。”   “我忙什么?”   “忙着生孩子。”康熙道:“第七胎,或者是第八胎。”   佟宝珠本来已经停了手,听了这话,又抬起手去捶他:“你有能耐你自己生,不许说我。”   康熙捉着她的手,笑呵呵道:“未来的事,谁也不说准。也许,朕不想让贵妃再生,贵妃哭着闹着要生,真有可能给朕生十几个孩子。”用一只手,打开纸球,“该贵妃了,六十八。”紧接着又道,“不许再生气了啊,贵妃说过的,我们的喜怒哀乐,小崽崽能感受得到。”   “六十八啊!”佟宝珠虽然为生十几个孩子的话,不高兴,但她知道要适可而止,否则,康熙可能会恼了。又在康熙肩膀上轻捶了一下后,绕过桌案,坐回圈椅里,“臣妾六十八岁,皇上是七十四岁,到那时候太子已经五十四岁了,肯定不能再是太子。可皇上的身体还很好……”   转话道:“皇上退位做了太上皇,我们一起去民间微服私访。惩治贪官污吏,救助困苦弱小,然后把一路的见闻,写成一本书,名字叫《康熙微服私访记》。放在纯亲王的书局里售卖。”   康熙端起茶盏喝茶,边喝边应话:“这倒是个好主意。”   佟宝珠接着说:“太子是个有孝心的好皇帝,他不忍心他皇阿玛在外奔波辛苦,就把养心殿重新修整了,养了几个美貌的江南美人,诱惑您赶快回宫。您回宫后,沉醉在温柔乡里,接连生了二三十个孩子。太子担心您的身体,只得劝您,还是出去走走。外面天高云阔,除了男女那点之事,还有很多有趣的事……   康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佟宝珠抿着嘴角吃吃笑。然后道:“臣妾是认真说的。五十岁以后,您可以考虑把肩上的担子卸给太子,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   这晚,他们打开了四十多个纸球。佟宝珠突然发现,有关康熙的回忆,她印象深刻的,几乎全都是令她生气的事。当她说一一出来,康熙非但表示丝毫不知她不高兴,还埋怨她,为什么当时不告诉她。假如告诉了他,当时的情况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比如,她说她二十三岁那年的中秋节,康熙在太皇太后的逼迫下,极不情愿的去了承乾宫,还把一颗金瓜子掷在了她头上。她当时气得,想把他摁地上暴捶一万次。   他竟然说,他不知道她生气了。还以为她一面为他的到来窃喜,一面耍欲擒故纵的把戏。还说,自己也很生气,怀着一颗愉快的心来了承乾宫,结果对方却在扭扭捏捏,不上路。   佟宝珠听了这样的话,又想捶他了。她问:“你明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与几个孩子在一起,还让宫人当着他们的面去传口谕。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说:“想你接到口谕时,是如何的开心。”   佟宝珠:“......”   他又说:“想到你开心,朕就有点生气。你只图自己开心,完全不考虑朕的心情。”   佟宝珠:“......”究竟是谁不考虑谁的心情了!还有,他那时候明明是在太皇太后的逼迫下去的承乾宫,现在怎么又变成了怀着一颗愉快的心。   而康熙这十年最深刻的记忆,全都是关于她的,全都是令他开心的。他说的那些事,有很多,如果不是他提起,她都不记得了。比如,康熙三十岁那年,为了给太皇太后办寿宴,他提前斋戒那十日,她不但陪着斋戒,还抄了十卷《无量寿经》,让人置在白塔寺的香案上受香火供奉。   佟宝珠说:“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他说:“朕能感受到,贵妃是真心希望老祖宗长命百岁。那时候,老祖宗待贵妃并不好。朕在这件事里,感受到了贵妃对朕的爱意......”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又开始低落。还好下一个打开的是四十八岁,是可以畅想的未来。   又开心起来。   他们拆纸球拆到到了子时,还没有乾东头所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佟宝珠实在撑不住了,准备坐在躺椅上稍眯一会儿,结果一下子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康熙不在殿里。   容嬷嬷和芳华姑姑围着火盆煮茶,水烟袅袅,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奶香。   佟宝珠望望漆黑的窗户,小心翼翼地问:“大福晋怎么样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殿内的宫人,朝佟宝珠跪下施礼,“大福晋平安生产,是个男孩,五斤二两,万岁爷赐名为弘昱。从今儿以后,娘娘也是做皇祖母的人了。”   大福晋生了个男孩啊!!康熙的长孙是大阿哥的孩子!   佟宝珠看看周围有些陌生的摆设,感觉如坠梦里。她又问:“大阿哥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芳华姑姑笑道,“入京时,还没到开宫门的时候,万岁爷特意下了旨,大阿哥才进来。”   “皇上呢?”   “万岁爷去上朝了,刚走没多大一会儿。万岁爷走的时候交待,说您快醒了,给您备碗热奶茶。”容嬷嬷笑道:“万岁爷还说腊八那天,让您移宫,也就是明日。待天亮,娘娘去坤宁宫里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添置。”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了哇。朋友们,想看谁的番外?前面有一章改文时,不小心两章合一章了,另一章是重复,完结后,会用番外替换。   到时候,不用再订,就可以看。 第170章 谁说   腊月初七上午, 众嫔妃纷纷来承乾宫里向佟宝珠道喜。愰惚间,她有一种那个叫弘昱的孩子,是自己生出来的错觉。   若不然,为什么别人都来向她道喜呢?   为什么她是如此的开心呢?   直到大阿哥来谢恩, 她才清醒过来。孩子不是她生的, 她只是孩子的皇祖母。   她有些理解太后疼爱孩子们的心情了, 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 但孙子在感情上没差别。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亲孙子。   “有皇阿玛和皇额娘的福泽庇佑, 儿臣的福晋才能如此平安顺利。儿臣来向皇额娘谢恩了, 祝皇额娘万福……”   佟宝珠赶快说:“本宫没出半点力。是胡太医接生的手艺高,还有你媳妇自己争气。你没在家, 她也没慌神,还说就快过年了, 不想让你来回跑,等那边军务办妥了再回。真是知道心疼人……”一看大阿哥还跪着,转话道:“还跪着干什么啊,快起来!”   “儿臣谢谢皇额娘。”大阿哥又叩了三个头。   佟宝珠笑道:“非常时期,不用那么多礼节。本宫听说,你福晋这会儿睡着了, 你也赶快回去眯一会儿。瞅瞅,眼窝都黑了,是不是这一路就没休息?”   “若不是太子一再让人催促儿臣启程,说孩子会在上半月出生,儿臣估计这会儿还在独石口。等接到出生的消息再出发, 比这一路上赶的还要急。”   佟宝珠见他提到太子, 于是也说道:“本宫在地图上看过独石口的位置, 那是北下入京的要隘。太子知道你的能力, 才央了你皇阿玛,把你放到那里去历练。当时,你皇阿玛还有些不放心你,说那地方是风口,贫脊苦寒,担心你受不了这份苦差。没想到你非但坚持下来了,还做的很好,着实出乎大家的意料。”   大阿哥道:“儿臣能有这番成绩,全是得了太子的指点。”   “还是你自己有能力,就等着你皇阿玛的封赏吧,过年了,迎来双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 佟宝珠转话道:“不说这些了,你赶快回去休息。等你睡着了,本宫再过去看看我们的长孙,省得本宫过去了,你又是一通忙活。”   大阿哥在独石口练兵,用开荒种树种庄稼来训练兵将们的体力,今年夏天种的苞米和地瓜,收成不错。宫里的地瓜,就是大阿哥带回来的。   佟宝珠去乾东头所时,康熙在前朝下旨,晋大阿哥为贝勒,长孙弘昱为世子。免京畿两成商税,为期三年。   亲王或是郡王爵的嫡子,才能立世子,将来可以袭爵。大阿哥只是贝勒,嫡子就已经是世子了。可见,大阿哥的前程远不止目前这样。   很多人在暗自揣测,皇上如此看重大阿哥,又重新启用纳兰明珠,这是要干什么呀?   康熙在想,南怀仁说的三角形最稳定,经过多方实验,充分证明,这个说法非常正确。运用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也一样。   有了大阿哥的加入,拥护太子的那些人,就不只盯着皇后了。就会又重新去盯大阿哥。   太子、大阿哥、皇后。   稳定!!!   “皇贵妃去坤宁宫了吗?”康熙问。   梁九功知道主子对这件事上心,立马答道:“回主子爷的话,应该是还没呢。奴才给小全子交待了,娘娘什么时候过去,赶快来禀报。”   他们说话的时候,佟宝珠刚出承乾宫。出门往西走,是内廷东路的南北夹道,平时她去乾清宫,都是顺着夹道向南走一段路,由日精门进入。   此时,承乾宫西边的景和门大开着,左右两边各守了四名侍卫。   “今儿是什么日子呀?”佟宝珠问。十年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她印象中的景和门,一直是大门紧闭。   “腊月初七。”容嬷嬷还以为娘娘顶不准日子了,又说道:“明日是腊八节,午门外和白塔寺门前,已经在熬粥了。”   “那明日小厨房就不用熬粥了,让他们多送些。”佟宝珠朝前面一指,“我们由这里进去?”穿过景和门,就是坤宁宫,与从前面绕路相比,至少能近五分之四的路。   “奴才见过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八名带刀侍卫半跪行礼。   这个阵式,吓了佟宝珠一跳。平时遇到巡逻侍卫,他们都是面墙避路,至于乾清宫门前的侍卫,那都是像木头桩子一样的背景墙,一动不动地直立着。   这跪下行礼还是第一次。   佟宝珠后退了两步,道:“都起来吧。”   “谢娘娘。”随着盔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八名侍卫训练有素的同时起身。其中一名略瘦的侍卫,冲着佟宝珠笑。   “道喇?”佟宝珠迟疑道。   “姑母认出来侄儿了。”道喇欢喜地说。在其他侍卫投来羡慕的眼神中,再次跪下,行叩拜礼,“侄儿见过姑母,祝姑母万福。”   “还真是你。”佟宝珠扬了扬手,笑道,“快起来吧。长高了,也比先前黑了,差点没认出来。你不是在南边吗?怎么入宫做了侍卫?”   “谢姑母。”道喇起身后,答话:“回姑母的话,半年前,您侄媳妇生了,侄儿回来后,就留在了京城里。原来在西华门当值,这刚调过来。以后,景和门和西边的隆福门,就由我们几个轮流当值。”   “这几位是......”后面的话,佟宝珠没问出口,而是看了容嬷嬷一眼。   “我们几个是銮仪卫,三叔安排我们在这里当值。”道喇咧着嘴笑,“这是最后一次称呼姑母,侄儿知道,以后要跟着大伙儿一样称娘娘。”   “无妨的。”銮仪卫放在明朝就是锦衣卫,不但家世可靠,身手还好。待她住进了坤宁宫,正如康熙说的,内外都是自己人。佟宝珠笑道,“本宫还有事,你也安心当值吧。回头有时间,本宫再专门唤你说话。”   “娘娘小心脚下。”道喇看着佟宝珠跨门槛,忍不住提醒。入宫前,家人再三交待,他入宫是为了皇贵妃,一切以皇贵妃的安危为上。即使他们不说,他也会如此。倘若不是姑母安排他做了施琅的亲兵,他怎么能立下战功。没有战功,就不可能入宫做侍卫,现在还做上了銮仪卫。   佟宝珠回头冲他笑了笑。搭着容嬷嬷的手,往坤宁宫的方向走。   皇宫内廷就像是紫禁城里的城中之城,周围被高高的红墙黄瓦环绕,与外面的东西六宫分隔开来。   正南边是乾清门,康熙上早朝的地方;正中间是乾清宫,康熙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以及寝宫。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是皇后接受朝贺的地方。   交泰殿后面便是坤宁宫了。   佟宝珠看着庄严肃穆的宫殿,低声对容嬷嬷说:“本宫的身份还是皇贵妃,住这里不妥吧?还是要等到册封以后再住进来。”青砖地面上连棵小青草都没有,她是真心不想住这里。   承乾宫多好,不但有梨树,海棠树,还有花草。再说,她也住习惯了,那地方,就跟是她的家一样。   “娘娘已经是皇后了,内务府各部都在为娘娘的册封礼忙碌着。因为娘娘有身孕,只好把册封礼推迟到了明年。”   佟宝珠没再说什么,这事容嬷嬷作不了主,说也是白说。   坤宁宫面阔九间,西边的四间是祭祀之地。每日早晚萨满祭神;每月初一十五皇帝皇后在此祭神;逢着春秋大祭、求福祭、四季祭等等,宗亲们也要进来一起祭。总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祭。每次祭神都要杀猪,煮胙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以及香火气。   东边五间是皇后的住处,另有东西配殿各两间。   正殿前面立着高高的索伦杆,每逢祭祀的时候,会有人爬上去,把碎米和切碎的猪内脏置在顶盘上,供满人的保护神乌鸦食用。   佟宝珠左看右看,越看越不想住这里。没有一点家的感觉,倒像是一个上班的地方。这要是白天黑夜的都上班,工作环境还不好,长时间下去,不得过劳殉职啊!难怪前两位皇后都不长寿。   她又想到了一句话:金窝银窝,不如狗窝。   还是承乾宫好。   “娘娘,您看有哪里需要添置?”芳华姑姑道,“床、塌、小几、八仙桌,衣柜,梳妆台全都是新做的。”说着话,拉开了衣柜,“还有被褥和衣服。承乾宫那边的东西,即使一件不拿,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佟宝珠道:“先回去,容本宫再想想。”   “贵妃说什么了?”康熙满是期待地问。   “娘娘说,她再想想。”   “想什么?”康熙追问。她绝对想不出来需要再添置的东西了。她脑袋再聪明,能比得了七八个人的想法?何况这七八个人都是侍候她的宫人,对她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细致到一根银制的掏耳勺,都让内务府做了新的,手柄上不但雕刻有牡丹花纹,还挂了一个透绿的圆珠吊坠。   康熙的问话,梁九功不好回答。他就是知道皇贵妃在想什么,也不能说啊,再说他是真不知道。   “主子爷,要奴才跑去问问吗?”   “朕亲自问她。”康熙吩咐,“午膳摆在承乾宫。”   佟宝珠回到承乾宫,七福晋在廊檐下站着等她。看她进院子,就跑来跪下行礼:“妾见过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别那么多礼了。本宫有孕在身,也不给你见外。”佟宝珠脚步未停的进了殿,然后在容嬷嬷的扶持下,斜坐在东次间的躺椅上。   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歇着,浑身疲累,尤其是腿脚,胀的厉害,要放在高处,才舒服。   她坐稳当之后,问道:“你去看过大福晋和小世子了?”   “见过了。”七福晋欢喜地说:“那孩子一看就是结实的,好养活。时间真是过的快,一转眼,妾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佟宝珠笑道:“是啊!看来,要改改对你的称呼了。等七阿哥娶了媳妇,就管你叫大七福晋,七阿哥的媳妇叫小七福晋。以便好区分。”   七福晋哈哈笑:“这称呼好。妾就是喜欢叫七福晋,不喜欢叫纯亲王福晋。亲王福晋京城里就有好几个,没什么稀罕,和皇上一起排次序,才显身份尊贵。”   “总说实话可不成。你应该说,这样才显得和皇上亲近。”佟宝珠想起了,另一个亲王,笑着转了话:“庄亲王的侧福晋生了吗?”   提到庄亲王,七福晋立马收敛了笑意:“大前天生的,又是位小格格,这是第七个了。庄亲王气病了。昨日,老七还去看他。说是病的不轻,都起不来床了。”   又道:“不管是求的签,还是测的字,都说是男孩。庄亲王还欢喜地把石氏从庶福晋提升为侧福晋,上了玉碟。生出来却是格格,一下子接受不了。今儿早上,一听说大福晋生了男孩,老七又去了庄亲王府。”   “开解庄亲王呢?”佟宝珠问。   “可不是嘛。”七福晋道:“娘娘您是不知道,老七现在一点王爷样子都没有。快成村里的老婆娘了,谁家有事,就伸着脖子跑到前头。”   七福晋话说的好笑,但这会儿佟宝珠笑不起来。她说:“女孩有什么不好?本宫盼着有个女孩。昨夜做梦,都梦见生了个小公主,玉雪可爱,人见人爱。十几个哥哥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七福晋道:“妾也是,想要个女孩。可偏偏生的是个男孩。”   “你还年轻,可以再生嘛。你家一个孩子,是有点少。不说多了,有两个孩子,长大了,他们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说到这里,佟宝珠有些后悔。如果不是她一直给七福晋灌输女人应该为了自己而活,不应该只想着生孩子养孩子。估计七福晋早准备生二胎了。这洗脑洗的太狠,生了一个之后,再不愿意生了。也不在府里呆,天天出去跑。还好纯亲王大度,又想得开,这要是换了旁人,不得天天生气。   物极必反呢!   “生男生女都是命,谁都说不准,妾还是不冒这个险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呢。老七要是嫌这一个少,让他的妾室生去。”七福晋道:“听说庄亲王找人合生辰八字,算时辰。怀孕之后,还请了萨满做了三场法事。生下来,还不一样是女孩。命里没儿子,就别折腾了,伤身伤神,不如好好过眼前的日子。就像娘娘说的,等百年之后,谁还记得谁呀。”   佟宝珠突然道:“你让老七暗地里问问,新出生的小格格,庄亲王府稀不稀罕,他们要是不稀罕,本宫找人养着。将来让他们知道,女孩养的好,样样都能比男孩还强。” 第171章 吉兆   庄亲王硕塞是皇太极的第五子, 曾追击过李自成,平定陕西、安抚河南、南征前明福王朱由崧,还征讨过当年叛乱的蒙古各部,平定姜瓖叛乱等等。   战功累累。   被顺治皇帝晋升为亲王, 任议政王, 享双俸禄。可惜天忌英才, 二十七岁便因病去世了。   康熙亲政后, 把他定为了铁帽子王, 追谥为“裕”。意为:富足, 宽绰。希望庄亲王的子孙们,世世代代富足, 宽绰。   现今的庄亲王是硕塞的儿子博果铎,年长康熙八岁, 今天四十三。不但承袭了硕塞的亲王爵,还是镶红旗的旗主,娶了察哈尔亲王阿布鼐之女为福晋,可谓是满门荣宠。   唯一的遗憾,也是最大的遗憾,那便是膝下无子。没有儿子, 莫要说是铁帽子,就是金刚帽也传不下去。   为了生儿子,平定了三藩收兵回来,庄亲王再没出过京城。五年前,康熙想让他南下和施琅一起收台, 也被他果断拒绝了。   历经七年努力, 汤汤水水不断的喝, 终于有妾室怀上, 结果还是个女娃,瞬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挣再多的功勋,没有儿子把庄亲王之爵传下去,死后也没脸去见阿玛。   “王兄,您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纯亲王坐在床头劝他,“您看,您这一倒下,府里的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小嫂身上。那些新添的侍女嬷嬷们全都遣散了不说。先前找的四名奶娘,都遣走了三个。这传出去不是笑话嘛,堂堂的庄亲王府连三个奶娘都养不起了吗?还有啊,小嫂日日以泪洗面,再这么哭下去,哭坏了身体,您也不心疼吗?那可是您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儿。”   庄亲王闭眼躺在床上,寒冬腊月天,他头上搭着凉手巾。头晕脑胀,用凉手巾清醒清醒脑袋。   “随她们折腾去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王兄……”纯亲王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几天道理弟弟没少讲。您既然听不进去,弟弟也不打算再说了,省得惹您心烦。弟弟实在看不下去小娃娃在你府上受苦受责,你家要是不稀罕七格格,就让弟弟抱走……”   “滚!”庄亲王睁开眼,拿起额头上的手巾甩到了他脸,“我说,你咋这么好心一再往这里跑,原来打我闺女的主意啊,想都别想!我自己生的闺女,我自己养。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用不着你闲吃萝卜淡操心。你想要闺女,你自己生去……”   这么骂对方,他仍感觉不够解气。   又气势汹汹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将来有三个半儿子,你才只有一个!算起来,老子的儿子,还是比你的多!”   纯亲王:“……”无言以对。说的好像有道理。   七福晋在自家府里巴巴地等着,终于等到纯亲王回来,交给他的任务没完成不说,还拉着他往卧室里扯。   “……大白天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生崽。爷还就不信了,能让庄亲王那个老头子,给比下去!爷还不到三十,有大把时间。他已经四十三了,有心无力啦!爷再生个儿子出来,气死他!”   承乾宫里。   佟宝珠仍在想着庄亲王的事,不想在迁宫的问题上,多费口舌。决定抓着康熙的软胁说:“换一个新地方,臣妾至少要两三个月睡不好觉。等孩子生了之后,再迁宫,行吗?”   康熙失望极了,他都想好了,明晚就可以宿在坤宁宫。整个内廷,只有他们两个,这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   今年的除夕夜去太庙祭祖回来,也不用再让侍卫开日精门,入内廷可以直接去坤宁宫睡觉。   “……里面的摆设,贵妃看了吗?梳妆台的镜子,用的是玻璃镜。还有衣柜,和承乾宫的一样,里面有大小不同的格子。”康熙装着不甚在意的样子问。   “看到了。”   佟宝珠担心康熙又想出什么主意,劝她迁宫。转话道:“皇上,臣妾若生的是皇子,抱去庄亲王府抚养吧?庄亲王以后要是生了儿子,再把皇子抱回来;倘若一直没儿子,就把皇子过继给他。”   她说话的时候,容嬷嬷正给康熙添茶,手臂一哆嗦,茶散在了外面。本想趁着康熙的目光在皇贵妃那里,用手帕快速地把茶水抹干净。   康熙斜眼看来。   容嬷嬷赶紧跪下叩头请罪:“奴才不小心,奴才罪该万死,请主子爷恕罪。”   “无事。”康熙道,“朕正不想喝菊花茶了,换清茶。”又看向佟宝珠时,换了笑脸,“贵妃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当年纯亲王病重,皇上不是想把四阿哥过继给他嘛。臣妾今儿听七福晋说,庄亲王病重。皇上一向重视兄弟情谊,想必极是忧心。臣妾想为皇上分忧。”   “那怎么能一样,纯亲王是朕的亲兄弟,庄亲王是堂兄。四阿哥是嫔妃生的儿子。皇后生的是嫡子,怎么能把嫡子往外送。”   “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是皇上的儿子,他们的使命是为皇上分忧。”佟宝珠理着他帽檐下的头发,沉声道:“臣妾陪皇上批奏呈,才知道皇上比臣妾想象中的还要辛苦许多。”   “皇上才三十五岁呢,就已经有白头发了。过继给庄亲王一个皇子,皇上不但全了兄弟情谊,还能让庄亲王重新振作起来。有庄亲王协助,皇上也就能少操些心。”   康熙偏头看她:“贵妃真是这样想的?”   佟宝珠点头:“那是自然。臣妾还这么年轻,皇上若是早早的老去,也不是臣妾之福。”   康熙:“……”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自己。   康熙走后,佟宝珠又坐了一会儿,去里间午睡。趁着旁边没人,容嬷嬷赶紧说:“娘娘怎么能说把皇子过继给别人呢?”   佟宝珠笑了笑,问:“嬷嬷问这话,心里是为谁着想呢?”没等对方答话,她又说道,“若是为本宫着想。你仔细想想,本宫若是生个儿子,是不是过继给庄亲王是最好的选择?他在亲王中的威信高,又是铁帽子王,子子孙孙都是亲王。何况,本宫肚子里的也不一定是儿子。”   容嬷嬷低声道:“等生下来,娘娘看到孩子,就舍不得了。”   佟宝珠毫不犹豫道:“舍得!为了孩子平安,本宫舍得。”她心里没说的话是,也许皇上也这样想过呢?若不然,他怎么会说考虑考虑,而不是直接拒绝。   傍晚的时候,胡青儿来请平安脉。佟宝珠屏退了宫人后,低声问:“本宫这一胎是男是女?”   胡青儿正在品狮子峰茶,听到娘娘的问话,呛得直咳。   佟宝珠又道:“算日子已经七个多月了,问男女不是正常吗?你激动什么?”   “谢娘娘。”胡青儿接过她递的手帕,擦着嘴角道,“臣不是激动,是意外。娘娘说过,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天使降临,身为额娘,要用同样的心情迎接;身为大夫,不可提前告知。臣没想到,娘娘也会纠结是男是女。”   “不是纠结,是想提前知道。”佟宝珠道:“你们诊脉四五个月就能分辨男女了吧?”   胡青儿垂着眼帘说:“没生下来之前,谁也拿不准。庄亲王家那孩子,臣也去诊过脉,还以为是男孩,生下来却是女孩。臣还担心庄亲王找上门问臣要男孩呢,幸好他病倒了……”   急忙又说:“臣不是盼着他病倒,臣是担心他找上门,他那个爆脾气啊,发起火来吓人。”   佟宝珠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虚,盯着她问:“本宫听皇上话里的意思是男孩。没人告诉他,他会知道是男孩?”   “脉搏缓慢有力多半是男孩。”胡青儿又垂塔下了眼皮:“万岁爷可能是根据这个判断的吧。反正臣没说过这样的话。”   佟宝珠摸了摸肚子,“你有没有觉得,本宫的肚子比一般七个月的孕妇肚子大?而且最近好像长的很快。”迟疑了片刻,道:“有没有可能是双胎?”   胡青儿立马否认:“不可能,是不是双胎,这个还是很容易能诊出来的。”接着又道,“娘娘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了,双胎在民间是喜事,在皇家是忌讳。”   佟宝珠笑道:“本宫知道,双胎皇子因为长的像,两个人会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嘛,免得以假乱真。本朝早就有太子了,太子还英明能干,不存在这个问题。”   胡青儿低声道:“娘娘说的这个原因倒是其次。臣听臣的祖父说,双星降世相冲相争,对国体有害。”   佟宝珠:“若是宫里的两个嫔妃同一晚上生皇子呢?这算不算是双星降世?”   胡青儿:“……”   佟宝珠连问:“假如是龙凤胎呢?或者两个都是公主呢?依照大家平时的说法,只有皇子是星宿降世。龙凤胎就不存在双星相争的问题了。”   胡青儿反问道:“娘娘为什么会以为是双胎?”   佟宝珠笑道:“本宫一会儿想要皇子,一会儿想要公主。就想着,要是龙凤胎该多好。就能全了心愿。何况皇上也起好了两个名字。”   胡青儿:“……那里有那么容易是双胎,截止到目前,臣接生过三百多个孩子,只有一对是双胎。娘娘别想那么多了,放宽心,保持好心情,好好养胎。”   胡青儿走后,照例另有两名男太医来诊脉,佟宝珠同他们的关系远不如和胡青儿亲近,便没多问。算是她半个徒弟的人,还不对她说实话呢,何况这些人。问也是白问。康熙不想让她知道的事,他们一个字都不会露。   次日是腊八节,大阿哥带着尚未入上书房读书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去白搭寺门前施粥。   看着香味四溢的粥饭,九阿哥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免费给他们吃啊?”   大阿哥从来没考虑过为什么要施粥,随便糊弄了他一句:“为了老百姓高兴,国泰民安。”   这些兄弟中,他们两个长的最像,同样是俊眉秀眼,且都是同样的大胆。但在钱财方面,是截然不同的思想。   大阿哥向来没把银子放在心上;九阿哥自从开始做买卖,打赏下人几文钱,都要心疼半天。三大锅香粥免费给别人,心疼坏了。   小声和大阿哥商量:“大哥,一碗粥收一文钱也好啊!一样是做好事,一样有很多人来。”   大阿哥看着九阿哥一脸不舍的小模样儿,吩咐跟他一起来的侍卫:“把小九爷带去纯亲王府,交给纯亲王。让纯亲王给他讲讲为什么施粥的问题。还有,告诉纯亲王,老九钻钱眼里了,让他好好给老九讲讲皇子之道,把他从钱眼里拉出来。”   九阿哥:“……”他没钻!他只是想攒钱修路。   九阿哥被人强行带走的时候,康熙微服进了白塔寺,和云游回来的释然方丈密谈。   “大师可曾为未来的嫡皇子占卜过?吉否?”   释然方丈畅声笑道:“老僧这趟回来,就是告诉万岁爷。杭州云林惮寺的谛晖方丈卜出的卦,是大吉。此子乃是太微星降世,是护国之兆。”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若是公主呢?”又道,“太医说可能是公主。”   释然方丈毫不犹豫道:“若是公主,定是一位品性不凡的公主,同样能护佑我大清国更加繁荣昌盛。”   康熙笑道:“隆科多送给大师的狮子峰茶好喝吗?朕听说,西湖狮峰山下有十八棵茶树,此茶树常年受甘冽的山泉水滋养,茶香格外浓郁。清明子夜之时,采茶尖炒制,每年仅能得二两。皇帝都喝不到。”   释然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后,稳声道:“佟家那位施主,确实赠了老僧二两龙井茶,但并不是真正的狮子峰茶。真正的狮子峰茶在谛晖方丈那里。”   康熙:“......”佟家的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   这个时候,纯亲王提了一罐八宝粥,又去了庄亲王府。   “王兄还记得十年前,弟弟那场大病吗?”纯亲王把庄亲王扶起来,盛了粥喂他喝:“人呐,就是活一口气。那口气没了,也就离去世不远了。”   庄亲王道:“你那是闲的。”   “可不就是闲的嘛。”纯亲王道,“不过,弟弟不像王兄,想的是传宗接代。弟弟那时候,想的全是自己。觉得自己活的没什么意义,做什么都不成,也什么都不能做,没人需要弟弟。憋闷的很!就想啊,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省事,一了百了。后来,出去转了一圈,就不这样想了。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自己能做的事,也有很多人需要弟弟。”   庄亲王吃了一口粥,道:“别绕圈子,你想说什么,直说。”   “这就是在直说啊!”纯亲王笑道,“就是现在,弟弟也不想传宗接代的事。我福晋要是不生,我也不会和别人去生。”转话道,“不过,弟弟准备再生一个,到时候过继给王兄......”   庄亲王立马说:“老子才不稀罕你的儿子。”   纯亲王道:“什么你的我的,我们都是爱新觉罗氏的血脉,我们的祖父是一个人。孩子啊,是谁养同谁亲近,就说七阿哥。弟弟才抚养了他一年多,跟我比跟他亲阿玛都亲,三天两头往我府上跑。最近,我在盯着他减肥呢,听话的很,每顿只吃半饱。”   提到阿哥,庄亲王又吃不下去了,把头扭到了一边。同样是爱新觉罗氏的血脉,皇上怎么就那么能生呢。十几个儿子了。而自己,一个也没有。   纯亲王道:“孩子们是这样,大人也是如此。关系好不好不在血缘远近,在于日常相处,恭亲王跟弟弟一样是皇上的亲兄弟吧。他和宫里的关系怎样,你也看到了,还没王兄和皇上亲近呢。”   又道:“就说我们,虽然是堂兄弟,但跟亲兄弟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因为,弟弟往您这里跑得勤的缘故。你的小格格,要是抱去宫里抚养,小格格的身份贵重了不说,庄亲王府也能和宫里的关系更近......”   庄亲王拿起枕头砸他:“好啊!说了一百圈,原来还是想打我闺女的主意。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老爷,宫里的梁公公来了,说是万岁爷请您入宫一趟。”府里的管家进来禀告。 第172章 反对   庄亲王坐着马车入宫, 到景运门时,在宫人搀扶下换了辇。活了四十三年,第一次在宫内坐辇,本应该是感到荣耀, 庄亲王心里却是酸涩无比。尤其是看到来往的太监们, 心里更是涩出了苦味。   这世间的男儿那么多, 多到有些人不稀罕, 送进宫做了太监。可为何就没能生在庄亲王府一个。   行至内左门, 遇到了太子。身着白毛领披风的太子, 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远远地就朝这边揖手:“王伯有恙在身, 莫要下辇了。皇阿玛在乾清宫等您,快过去吧。”   庄亲王原想挣扎着起身行礼, 看着太子拐进了斋宫,只好又瘫坐回辇上。再次暗叹,同样是太.宗的子孙,皇上生的儿子,咋如此优秀呢?   瞅瞅太子殿下,模样好, 性情好,勤奋能干又有孝敬。而自己呢?一窝闺女。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步辇进入日精门,庄亲王看见了立在抱厦里的皇上。凛冽的寒风扑在脸上,刺棘棘的疼。身着绽蓝常服的皇上, 目视着这个方向, 像是在迎接他。   一阵暖流在庄亲王心中荡漾。   皇恩浩荡啊!   梁九功催促抬辇的大力太监们:“快快快, 加快速度, 万岁爷在等着呢。这鬼天气冻死个人了,洒家不在,也没人知道给万岁爷加件披风。”   庄亲王索性放弃了挣扎。躺了几天,没吃饭,浑身无力,他自己下去走,远没有坐辇快。皇上穿的单薄呢,不能让皇上在冷风里等太久。   “王兄竟然病得如此严重。”康熙快步下台阶,迎上他们之后,吩咐梁九功,“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快去太医院催催,御医怎么还没过来。”   “皇上……”庄亲王满腹辛酸,看到眼前这个他最羡慕的人,从未流过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嗓子堵得话说不出来。   “王兄,不必多礼,朕扶你进去。”康熙没等庄亲王跪下去,就搀着了他。   “……皇上,这可使不得,于礼不合……”   “紫禁城里是朕的地盘。王兄进了紫禁城,就由朕说了算。”   抱厦两边立的侍卫们,看着皇上搀着庄亲王右臂,宫人搀着左臂,连拉带扯,把庄亲王带进了殿内。相互之间递了个眼神。皇上如此热情,估计庄亲王今儿有好事。   能在御前当值的都是一等侍卫。一等侍卫都是从世家子弟里挑选出来的,对庄亲王想生男孩的事,多少都有些耳闻。而且也知道,庄亲王的愿望落空了,刚出生的这个还是格格。   “王兄,朕请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康熙把庄亲王安置在西暖阁的塌上,递给他一个暖手炉后,开门见山地说:“昨日御医给皇后请了平安脉之后,肯定地对朕说,这一胎是男孩。朕考虑了良久,准备过继给你。朕刚和皇后商议过了,皇后也十分赞同。”   庄亲王:“……” 他听到的是什么?   康熙语重心长道:“王兄想要男孩,不就是想着,能把亲王这份荣耀传承下去吗?以后见了五王伯也能对他有个交待。亲王这份荣耀,能比得上朕的嫡子?这可是朕与佟佳氏的嫡子!就是十个亲王爵位也抵不上他。王兄有了一份殊荣,还担心日后没脸见五王伯吗?”   庄亲王:“……”他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康熙道:“朕托咐释然方丈去云林惮寺见了谛晖方丈,谛晖方丈为皇后的孩子卜了卦,此子是太微星降世,大利于我大清国。朕把这个孩子过继给王兄,能把王兄的心病治好吗?”   又道:“周世宗为了他打下的江山能够延续,把皇位传给了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柴荣。你这只是亲王爵,传的还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侄儿,还治不好你的病吗?”   这日,庄亲王是走着出的乾清宫。出了日精门后,梁九功追上了他,低声道:“王爷,万岁爷让奴才给您带句话。万岁爷说,您和万岁爷是一家人,以后您有什么想法,直接入宫见他,莫要再让他人传话了。万岁爷还说,皇后是皇后,佟佳氏是佟佳氏。佟佳氏的想法,不会影响到皇后,更不会影响到万岁爷。”   庄亲王呆怔了一会儿,对着乾清宫的方向,叩了三个头,沉声道:“奴才错了。奴才向皇上赔罪,向皇后赔罪。”   康熙听了梁九功的回话后,笑了笑,没说话。还让你撺夺别人弹劾佟佳氏,意识到自己才是小人了吧?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你不就是担心将来的嫡子,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嘛。所以,想着早早的下手打压佟佳氏和皇后,好替太子清除威胁。   朕把这个嫡子过继给你,看你还怎么说。   哼哼,朕只说了过继,可没说养在哪里。   朕的儿子,当然是养在皇宫里,而且称呼仍是十五阿哥。只是等长大后,让他承袭庄亲王的爵位,顺便把镶红旗收过来。   别的皇子要辛辛苦苦一级一级挣爵位,朕和贵妃的儿子,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铁帽子亲王。而且还能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康熙越想越觉得他这个决定英明之极!   晚上睡觉时,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佟宝珠。特意说,孩子仍由她抚养。并说了,过继给庄亲王的诸多好处。说了很多,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佟宝珠也没提。   那就是,有了过继这个名头,某些人便不会那么忌惮了。孩子的平安,便又多了一层保障。   佟宝珠惊讶道:“有这么多好处啊?皇上怎么不早说呢?”   康熙没应她这个话,摸着她的手,轻声问:“贵妃有没有觉得不公平?”   “什么?”佟宝珠不解。   “倘若贵妃是朕的元后,那就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用开开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康熙说完,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又说道:“朕本来还在想,等你生下孩子后,再跟你算以前那些账。就在今天,朕同庄亲王谈完话,突然不打算再和你算账了。”   “算什么?”佟宝珠问。   “很多。”康熙头往她那边靠了靠,看着帐顶,缓声道:“以前,朕总觉得贵妃对不起朕,辜负了朕的深情。不过,现在朕已经理解了贵妃对朕的感情,就如朕对这大清江山一样。虽然心里也没有多爱它,但要对它负责任,要想尽一切办法对它好。只要朕得到了贵妃的爱就行,为何要还去区分究竟是怎样的爱?”   佟宝珠道:“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康熙扭头看她。   佟宝珠道:“皇上是责任,臣妾是迫不得已。臣妾为了自己的安稳生活,不得不如此。如果可以随心选择,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什么铁帽子王,镶红旗旗主,臣妾不稀罕!臣妾只是想让皇上知道,为了皇上不变心,就是亲儿子,臣妾也能舍得出去。因为皇上一旦变心,臣妾的日子就难熬了。”   康熙:“……”他在她心里,真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吗?心里真就只有利益没有真情?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那日,贵妃是真想出城,然后一去不复返?”   佟宝珠:“皇上心里一直有答案,为何还要问我。臣妾的答案,就是皇上心里想的答案。”   康熙:“……”   康熙一晚上没睡好,次日上早朝之前,问佟宝珠:“贵妃一直对朕有怨是吗?朕不是向您道过歉了嘛,你怎么还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佟宝珠:“不是啊!臣妾只是在试探皇上的底线。”   康熙:“……”贵妃的心思太多,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庄亲王回府之后,并未对府里的人透露过继之事。一是皇后还没生呢,二是他总觉得这件事在空中飘着,不那么真实。   回去之后,便又睡了。   这次睡,与前几日似睡非睡,似醒似醒不同。这次睡的很香,直到次日早上才醒。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大笑脸。   “王兄,你终于醒了。“纯亲王呲着牙笑。然后迫不及待地问,“皇上真的说,等皇后生了,把孩子过继给王兄?”   庄亲王看了一会儿纯亲王,又看看旁边一脸喜气的福晋,又看向纯亲王:“你听谁说的?”   纯亲王一拍床沿,哈哈笑道:“还真是啊!弟弟不大相信,又不敢去问皇兄。从昨个儿到现在,弟弟都来三趟了,您一直睡着,我急得想把您摇醒。”   什么稀奇事,只要让纯亲王知道,就会见报。   次日,太子看着头条消息“万岁爷要把嫡子赏给庄亲王啦”,吓得他呼吸一窒。再往下一看,才发现不是说自己,而是说未来的嫡子。他思索了一会儿后,快步出了毓庆宫。   到了乾清宫门前,看到四阿哥和八阿哥已经在抱厦里候着了。   二人向太子见礼后,八阿哥先开了口:“二哥看到今日的报纸了?”   太子点点头。   八阿哥道:“不能把我们的弟弟给别人!即使皇阿玛已经决定了,我们也要坚决反对。”语气是少见的强硬。   候立在一边的黄忠听到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分别向三位主子爷打了个千后,低声道:“十年前,纯亲王病重,眼看着是要不行了。万岁爷想要宽纯亲王的心,准备把四爷过继给他冲喜,被娘娘阻止了。”   面对三人齐刷刷的目光,黄忠的声音更低了些,“娘娘另出了一个主意,让纯亲王出去散散心。这件差事,是奴才去向纯亲王传的话。当时宫门已经关了,奴才当晚没能回来。”   三个人听出了黄忠话里的意思,这是暗示他们,皇阿玛的话,也不是不能收回。   “黄谙达也是来求见皇阿玛?”四阿哥问。   “回四爷的话,是的。”黄忠笑道:“娘娘打定了主意,近期不打算迁宫。奴才来请示万岁爷,是不是把居住在承乾宫后殿的章佳小主和十三阿哥移去别宫。”担心他们会想,这是在撵人,又道,“景阳宫和咸福宫的主殿都空着呢,还有抚辰殿和建福宫都收拾出来了,章佳小主虽然是贵人,但身边不是有十三爷。按礼说,也有资格位居一宫。这是奴才的想法,如何决定,还要请示万岁爷。”   殿内,康熙从窗户缝里,看着立在寒风中的三个儿子。吩咐身边的宫人:“让黄忠先进来。等外面凑够五位阿哥的时候,再让他们一起进来。”   黄忠进殿,打下马蹄袖跪礼,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康熙先问道:“刚才你同他们说什么?”   黄忠笑着回话:“四爷问奴才来求见主子爷是什么事,是不是皇贵妃哪里不妥了。奴才就把来意,告诉了几位爷。”   “哦?什么事?”康熙问。待听了黄忠的述说之后,道:“让章佳氏迁去永和宫的后殿同顺斋。”又解释,“好让小十三和小十四一起玩儿。”   黄忠应话后,装着顺话一问的样子,说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主子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熙斜了黄忠一眼。这人若是别宫的奴才,就让他把“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憋死在肚里。   可这人是承乾宫的,就另当别论了。   “讲吧。”   黄忠小心翼翼地说:“娘娘是打算在承乾宫里生子。可奴才认为,还是在坤宁宫的好。皇子和公主的诞生地有史官记录,就比如主子爷生于景仁宫。千秋万代之后,后人们仍然知道康熙皇帝出生于景仁宫。”   康熙看了他一会儿,声调平和地问:“江南女子是与京城里的不同吧?”   黄忠“扑通”跪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厚毛毯,急声道:“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从未做过对不起主子爷的事。”   康熙笑道:“你急什么?朕就是问问。宫里有头脸的太监在宫外娶媳妇,虽然不合礼制,但也算是正常。朕也不是不尽人情之人,何况黄谙达伺候了朕那么多年,享享寻常人之福,也是应该的。只是要懂得收敛,别落人话柄,给你现在的主子惹麻烦。”   又道:“放心吧,朕的嫡子,自然是要诞生在坤宁宫里。”   作者有话说:   猜猜啊,过继这事后面怎么样了。 第173章 真心   康熙发现自己越来越大度了, 先前佟国维爱耍滑头,他烦得要命。有事没事的,总爱敲打对方。现在轮到了佟国维的儿子,倒是不耍滑头, 是耍手段。   可他并没有烦。   相反, 还觉得隆科多挺有能耐!有心思, 胆子又大, 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 什么事都敢干。   不但敢去收买两位方丈, 就连承乾宫的总管,都敢搭上。有这样的一个人在, 贵妃的安危,他就能少操些心了。   “主子爷, 抱厦里,除了太子爷之外,还有五位小爷求见。”梁九功进来禀报。   “谁又来了?”康熙喝着茶问。   “三阿哥、七阿哥和九阿哥。”   “哦?老三也来了?”康熙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圣安。”六个儿子齐刷刷地跪地行礼,康熙心里愉快得快要开出花了。   瞅瞅,还是儿子多了好啊!   早知道看着他们一起请安, 会这么开心,年节的时候,就让他们一起了。而不是一个一个的跪拜。   “都平身吧。”康熙从塌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他们跟前,笑问:“这么冷的天, 怎么不在上书房好好读书。一起过来, 是有什么事呀?”   “呀”字的音调微微上挑, 带着未加掩饰的喜气。   “谢皇阿玛。”众人谢礼, 起身后,九阿哥抢着说:“听说皇阿玛要把十五弟送给别人,儿臣来问问,是不是真的哇。”   八阿哥立即接话:“儿子反对皇阿玛的决定。皇阿玛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儿子们一起想办法。为皇阿玛分忧解难。”   三阿哥道:“儿臣也反对。”   七阿哥悄悄看看四阿哥,迟疑道:“皇阿玛,要不,把儿子送给庄亲王?”   老七还挺听话,说让他把自己送出去,还当真了。四阿哥道:“皇阿玛,把老六送给庄亲王吧。二王伯家有两儿子,有没有老六都一样……”   没等他的话落,九阿哥就抢着说:“做人要讲诚信,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另送别人呢?皇阿玛还是把小十一送给庄亲王。没有了小十一,额娘也有时间做些别的事情哦。”   康熙把目光落在九阿哥脸上。被冻伤的小脸蛋,还没有好,仍旧是红扑扑的。不过,他本人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容貌有损,也没意识到宜妃听了他这个亲儿子的话,该有多伤心。   沾沾自喜的小模样儿,还以为自己出了个什么绝世好主意。   八阿哥一看,别人不只是反对,还都在出谋划策,也忙说:“小十一已经四岁了,记得事情,庄亲王不一定乐意。不如把小十四过继给庄亲王。小十四一岁多,年龄正好。”   三阿哥暗笑,老八看着性情温和,其实是个记仇的啊!现在把十四送出去,不是想要德妃的命嘛。   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愿意掺合。如果不是想看看这些虚伪的兄弟们,会说出个什么花样儿,他才不会来。   让他们扪心自问一下,听说皇阿玛要把皇贵妃生的儿子过继给庄亲王,哪个不是暗自开心?   “老三,你是怎么想的?”康熙突然问。   三阿哥愣了一会儿神后,道:“要不,把小十三送出去?小十三今年三岁半,正是可爱的时候,庄亲王一准能看上。”又解释,“皇阿玛承诺让嫡子过继给庄亲王,换人也要换个令对方满意的不是。”   他才不会得罪德妃。   大阿哥不在,太子没发话,就数三阿哥最大。他的话落后,其他阿哥没提出反对。   康熙看向太子:“胤礽,你说呢?”   太子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他朝九阿哥看了一眼,缓声道:“几位弟弟说的各有道理。但儿臣认为,送九弟更合适。”   这一声,不仅令众阿哥齐齐看来,殿内侍候的宫人,也悄悄往这边看。太子爷就是与其他阿哥不同,竟敢当着九阿哥的面,说把他送人。   这也得亏是太子爷说的话,若是换了旁人,估计这会子小九爷就已经扑上去了。谁不知道,小九爷是最不能吃亏的主。   此时九阿哥不仅脸蛋红,就连耳朵都红了。急急地说:“……不行不行不行,我太不懂事,会把庄亲王气死的。庄亲王气死,事就闹大啦。”   太子看了一眼康熙后,望着九阿哥,不紧不慢地说:“九弟,你若是过继给了庄亲王。以后是想读书,还是想练骑射,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选择。”   “将来整个庄亲王府,都受你的管辖,还有整个镶红旗也是。你不用像大哥那样辛苦地立功,就是亲王。”   “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仍旧是皇阿玛的儿子,仍是我们的亲兄弟,在外面,别人依旧管你叫小九爷。只不过是,多了一个阿玛和额娘而已。这种占大便宜的事,倘若吾不是太子,吾是十分乐意。”   九阿哥的小眼睛吧嗒吧嗒的眨巴。   太子又道:“你住的西五所仍旧是你的,你什么时候回宫,那都是你的地方。如果你愿意,明年你依旧可以入上书房同大伙儿一起读书;你若是不想读书,皇阿玛也管不着你了。毕竟你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庄亲王的儿子……”   听到这里,九阿哥心想,这不是一个人两个身份嘛。什么时候想做谁的儿子,就选择在哪边。   于是迫不及待地说:“皇阿玛,把儿子送给庄亲王吧。儿子愿意为皇阿额分忧。”   康熙:“……”太子话说的是没错,但要庄亲王同意才行啊!前天才说是嫡子,转眼换成了爱惹事生非的庶子。   本来是做了个天大的人情,反倒让庄亲王心中不痛快。   康熙正要开口,太子抢先一步说:“九弟能不能做得了庄亲王的儿子,不在于皇阿玛,而在于你自己。就看你有没有本领,让庄亲王情愿放弃嫡子,非要你不可。”   九阿哥:“……”不高兴。其他皇子怎么能与皇额娘生的儿子相比。   太子笑道:“嫡子庶子是汉人的说法,在我们满人里所有的儿子都一样。皇阿玛和皇祖父都是庶子,不是一样做了皇帝?还是受万民敬仰的皇帝。咱们满人论的是能耐,谁有能耐,就是最好的儿子。与额娘是谁,没有丝毫关系。”   康熙第一次意识到,太子真是长大了,有了他自己的想法。而他的想法,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好像还比自己的更加圆满。   老九若是能说服庄亲王。不但让众人知晓了,他和皇后的心意,还不用把亲儿子过继出去。   四阿哥接话道:“皇阿玛,儿臣也觉得送老九更合适。老九相貌好,又可爱能干,庄亲王肯定能看上他。只是宜额娘那边要好好解释,省得宜额娘一下子接受不了,悲痛欲绝。”   三阿哥心里暗自“哟嚯”了一声,老四这么讨厌宜妃啊!当着众人的面,都敢暗指宜妃表里不一。   八阿哥看了一会儿太子,又看向康熙,没再说话。   几个人又议论了一会儿。三阿哥坚持让送小十三;七阿哥坚持让送自己;四阿哥支持太子的说法。   康熙下了最终的决定。由九阿哥去接近庄亲王。倘若庄亲王主动来求,非要九阿哥不可,那就把九阿哥过继给庄亲王。   九阿哥觉得自己肩负起来了,拯救皇阿玛和庄亲王于水火的大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乾清宫。   三阿哥暗笑这是个呆瓜,被太子算计了,还以为得了个大便宜。至于老四,那就是太子的应声虫。笑嘻嘻地凑过去说:“老九,三哥舍不得你啊!但既然你决定了,三哥就全力支持你。需要三哥帮忙吗?三哥帮你打听打听庄亲王的喜好。”   七阿哥问:“九弟,你上次不是赚了庄亲王四百多两银子吗?以后是你阿玛了,他再要你的东西,你还收不收钱?”   太子追上来说:“九弟,吾和你四哥的那些话,只是我们个人的想法。这是你的事,你自己考虑清楚再决定。庄亲王没来求皇阿玛之前,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四阿哥道:“有什么可后悔的!老九为了做买卖,都愿意顶着太监的名头满街跑。等过继给了庄亲王,就能用庄亲王世子身份。谁不知道,庄亲王护短的很,有了庄亲王护着,可以在京城里横行了。”   拍拍九阿哥的小肩膀,又道:“你要是有本领把庄亲王哄开心,他就是你一个人的阿玛。一边做着皇子,一边又能体会寻常人的生活,去哪找这种好事?”   九阿哥又吧嗒吧嗒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扭头跑回了乾清宫:“皇阿玛,狮子胡同的宅子,还要给儿子继续建哇。等建好了,儿子想住哪边住哪边。”   康熙:“……”好嘛,已经把自己当成是庄亲王的儿子了。   关于过继的事,虽然康熙叮嘱,不让往外透露。但这样的大事情,又那么多人知晓,根本瞒不着。   何况九阿哥还大张旗鼓地带着两名哈哈珠子,和他的日常用品,强行住进了庄亲王府。   上午的时候,宜妃还在和贴身宫人谈论着,皇贵妃以及后宫嫔妃们。   温贵妃只有一个儿子,看上去还不大聪明的样子,而且她本人身体不好,病殃殃的,谁知道能有几年活头。   慧妃的娘家不错,阿玛是蒙古王爷,可她没孩子。   惠妃虽然生了长子,又有了长孙。可她也就大阿哥一个。看大阿哥那个没想法的单纯样儿,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不过是占了长子的名头又年龄大罢了。   荣妃也只有一个儿子。老三心眼是多,可是个胆小鬼。   至于德妃,是有两个儿子,但有一个过继给了别人;一个不是自小养的。现在养着的这个,长大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位份高的嫔妃们,只有自己是三个儿子,一个有太后做靠山,一个聪明能干,最小的这个乖巧可爱。   谈来谈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将来谁都没她的日子好。   皇贵妃是有孕,可生儿生女还不知道,宫人们背后议论多半是位公主。瞅瞅皇贵妃的肤色就知道,红润细腻,这是生闺女的征兆。   以前还转念想过,兴许是位皇子呢。若是位皇子,人家一位嫡子,可就能抵得上三个普通的皇子。   不过,现在没这顾虑了。即使是儿子,也不再是皇子,要过继给庄亲王了嘛。   皇上那可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绝对不可能更改!   傍晚的时候,宜妃听说九阿哥住进了庄亲王府,脑袋一懵,差点没晕过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   跟嫡子抢着做庄亲王的儿子呢?   孽子啊!王八糕子蠢货!老娘这么聪明,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蠢儿子呢!   “娘娘,您要稳住!可不能胡乱说话。”宫人小声劝解,“皇后的嫡子都能过继给庄亲王,九阿哥怎的就不能过继?您要是一闹,万岁爷可就会说您不明事理了。再说,现在九阿哥不在宫里,您又给他拉不回来。”   “这是圈套!”宜妃抚着额头说,“是皇贵妃下的套子,等着老九去钻呢。她就是看老九太能干,心生嫉妒了。”   宫人对她这些话,无言以对。一个多月前,娘娘还在骂九阿哥不务正业,被皇贵妃带坏了。   自从万岁爷来翊坤宫夸赞九阿哥能干,京城中,人人都知道那是宜妃的儿子后,娘娘对九阿哥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   觉得九阿哥处处都是好的,就连九阿哥把她正用的螺子黛拿出去卖,她都乐呵呵的。还说自己人长的好,用什么画眉都一样。   “你说这是不是圈套?”宜妃拉着宫人的胳膊问。   宫人提醒:“主子,您说这是圈套,不是惹万岁爷不高兴嘛。万岁爷现在就差没把皇贵妃当成是眼珠子护着了。您还是想想见了万岁爷怎么说话,万岁爷会高兴。您最懂这个道理,今儿怎么反倒糊涂了。”   两人正说着呢,外面的宫人说,德妃来了。   估计是来说风凉话的。不能让那个爱装腔作势的小人,看她的笑话。宜妃整了整衣服,又照了照镜子,笑道:“快带她进来。”   宜妃和德妃谈笑风生的时候,后宫里的嫔妃们都在暗地里议论这件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这与自己的关系不大,就是看个热闹。   也有人暗怨九阿哥多事。   本来除了太子这外,众阿哥基本都一样,皇后却有了身孕。若是皇后生个儿子,又多出一个人压大家一头。   现在把嫡子过继给庄亲王不是正好吗?剩下的阿哥们,又都一样了。   后宫之中,唯一没人议论过继之事的是承乾宫。因为黄忠、容嬷嬷和芳华姑姑刻意瞒着。佟宝珠直到晚上,才从康熙那里得知几位阿哥去乾清宫,以及九阿哥去了庄亲王府。   “朕还以为,老大去的最快。岂料,他去的最晚,贵妃你猜猜,他为什么去的晚?”   佟宝珠想了一会儿,道:“他自请过继给庄亲王呢?带着福晋和孩子一起过去?”又解释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大阿哥一直想出宫居住。狮子胡同的宅子,至少要两年才能建起来。过继给了庄亲王,宅子是现成的,立马就能搬。”又道,“大阿哥和庄亲王的关系也不错。”   康熙很不高兴。铁帽子王再好,能有做他的儿子好?说过继嫡子,他那是迫不得已的想法,想给孩子多一层保障,给他一个安稳的未来。   倘若不存在流言蜚语,和别人的胡思乱想,这两种情况。庄亲王就是没救了,他也不会想着用皇子过继。   顶多是在宗亲中寻一个孩子。   庄亲王有再大的功劳,也无法与纯亲王相比。纯亲王不但是他的亲兄弟,当年纯亲王的额娘陈氏还与圣母皇太后交好。   也算是替过世的陈庶妃照顾她儿子了。   但这些话不能说,要继续说过继出去的好处。否则,他的话就是前后不一。   康熙道:“老大是想把小世子过继给庄亲王,在同他媳妇商量。把他媳妇说通了,才去乾清宫。”转话又道,“贵妃此前不是说了,过继是迫不得已之事么?怎么会认为老大想把自己过继出去?”   “皇上,不明白这个道理?”佟宝珠很意外的样子。   然后笑道:“父母和孩子们的想法,往往是相反的!父母一心为孩子们好,但那并不是孩子们想要的好。就比如过继之事,臣妾舍不得孩子,孩子也许并不这么想。他本人兴许特别想过继出去呢。”   康熙:“……”   佟宝珠又道:“皇子除了身份贵重之外,还有什么好?不能随便出宫,还被各种宫规束缚着,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只有五日的休息时间;没有完整的父母之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还不是最惨的。待皇上驾崩,新皇登基,他们便不再是皇子,成了众多王爷中的一员。太能干被新皇忌惮;不务正业,又会被新皇叫进宫里斥责……”   “又胡说八道。”康熙打断了她的话。   佟宝珠继续说:“皇上的兄弟们少,皇上八岁就做了皇帝,体会不到皇子们的无奈。尤其是九阿哥这种欢脱的性格,不适合皇宫。能过继给庄亲王是他的福气,臣妾希望他能成功。”   康熙想了一会儿,替自己辩解:“这能怪朕吗?是他们自己没有为自己争取。老五不是出宫了吗?”   话是这么说。这晚,康熙又是大半宿没睡着,回忆他自己的小时候,又琢磨现在的儿子们。次日下朝,去上书房查验几位阿哥的功课后,吩咐道:“今日下午放半天假,都出宫去看看,看看老百姓们是怎么生活的。”   阿哥们正要欢呼,康熙又道:“回来写一篇策论,题目就叫《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众人:“......”还是别放假了,最讨厌策论。   作者有话说:   谁对贵妃真心呢? 第174章 喜气   腊月十四, 在庐州府的五阿哥,吃到了由京城快马送的腊八粥,同时还得知大福晋生子的消息。   再三向差役确认是位男孩之后,仍是不能相信。   差役道:“万岁爷下旨封了世子, 这还能有错?您没看《京报》吗?还有京畿减税的消息, 城内的商户们可是乐坏了。”   五阿哥这算是才信了。   前世, 大福晋头胎生的是女孩, 而且连续生了四胎, 全都是女孩。直到第五胎才生了弘昱, 大福晋却坏了身子,不久便离世了。   为此, 大阿哥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世,真的不一样。   庐州府是个穷地方, 知府怠政,没专门安排人送报纸,只有一月两次的朝廷邸报。六日之后,五阿哥到了应天府,终于看到了纯亲王办的《京报》。   最近一期是八天前的,也就是腊月十二日。   京城距离应天府太远了啊!两千多里地。知府说:“下官专门养了一批差役, 在京城里买报,快马往这边送。知道朝廷的政令,才能更好的办差不是。”   五阿哥顾不上理会他,打开近半月的《京报》看。大部分都是奇闻异事,他先是扫视重墨标题, 然后挑自己关注的事情细看。   “上书房改制啦”   自康熙二十八年起, 上书房如同官员, 每十日休沐一日。腊月二十三朝廷封印之日起, 至元宵节为年假。   五阿哥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日期:康熙二十七年腊月十二。他暗想,宫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呢?皇阿玛竟然改了上书房的时间。   读书苦啊!比当差还苦。   这对阿哥们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苦哈哈的日子终于有了个盼头。   “小九爷胤禟是否能成为下一代的庄亲王?”   “云林惮寺谛晖方丈为未来的皇子占卜。”   “大清银庄于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十八正式营业。”   “万岁爷要把嫡子赏给庄亲王啦!”   “新型织布机终于面世,织布又快又好!”   “万岁爷为番薯和番米重新命名。”   “利用水力驱动的纺织机正在研制中……”   五阿哥看完了一条条带着喜气的重要消息,他又去看名为“顺天府尹为双胞兄弟取名为:繁荣昌盛”的消息。   文中的大意是,京城麻状元胡同一家姓孙的商户,是位大善人,三代单传,就在腊月初九那天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   曾有人在当夜看到有流星入了孙家的后院,白塔寺释然方丈推算说,此双生子命格贵重,将来必定是大清国的栋梁之材。   顺天府尹听闻此消息后,特意为此双生子取名,并承诺将来可入八旗官学读书。   “孙家是给《京报》赞助了吧。”知府看到五阿哥的目光落在“繁荣昌盛”上面,他笑着搭话:“就这样一条消息,也能占半版?双生子又不是稀罕事,应天府就有好几对,还是龙凤胎。”   五阿哥看到这条消息,本来也没多想什么,他只是被繁荣昌盛吸引了。被知府这么一说,他也觉察出其中有奥妙。   不过,他与知府想的不一样。   他知道《京报》是纯亲王所办,还知道纯亲王不会因为钱财,占用宝贵的版面,去大幅刊登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仔细一寻思,觉察出其中的深意了。心里笑道,他也该回去了。再不动身,可就赶不上小皇子的洗三礼喽。   也就是在这一日,纳兰明珠和施世纶回了京。为庆祝他们圆满完成任务,康熙在乾清宫里设了晚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不但有太子和几名重臣作陪,还叫了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来为他们敬酒。可谓是风光之极。   “娘娘,您猜不着,皇上给了施大人什么大赏。”次日,慧妃去承乾宫向佟宝珠请了安之后,同她聊闲话。   八个多月的身孕,笨重的程度和大福晋快生的时候差不多。佟宝珠斜倚在塌上吃慧妃夹的核桃,她现在是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坐着不动。   “你怎么关心起了前朝?”   慧妃闷笑道:“因为与后宫有关嘛。”本来是想卖个关子的,可她是个急性子,忍不着直接说了,“皇上赐给施大人一位八品格格做平妻,这位格格您认识。”   与后宫有关,她又认识。佟宝珠道:“不会是选了一名宫女,封了格格吧?”   慧妃哈哈笑:“娘娘您真是太了解皇上了,就是您说的那样。您猜破脑袋也猜不出来选的是谁。”迫不及待地说,“是金嬷嬷啊,昨晚已经送去了施大人府上。”   佟宝珠:“……”   这事儿,昨晚容嬷嬷就知道。担心娘娘插手,没告诉她。此时,被慧妃说出来,也忍不着跟着低笑。   金嬷嬷今年四十七岁,是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也是宫中最厉害的嬷嬷。不但熟悉各种宫规条律,还十分有手段。   “金嬷嬷是什么态度?”慧妃走后,佟宝珠问容嬷嬷。   容嬷嬷道:“在奴才看来,没有不情愿。上轿子的时候,还挺开心,一脸的喜气。”又道,“施大人前途无量,去做他的平妻,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又比宫里自在。这是好事,她能不开心嘛。”   皇上仍在为她出城的事生气,这是在惩罚施世纶。   佟宝珠手里翻来覆去地转着两个核桃,半天后接话:“你往宫外传个话,让她来见本宫。”又道,“本宫虽然没管后宫事务,但本宫是后宫之首。施大人是内务府副总管,他的新妇来拜见本宫,也是正常的礼节。”   “娘娘……”容嬷嬷的话,还没说出来,被佟宝珠打断了:“这事暂且缓缓,等过了小年之后再说。”   这个时候,施世纶正和纳兰明珠在东市上吃早点。   “明大人,您说什么也要帮帮下官。皇上是在生下官的气,所以故意为难。这不是娶妻,这是娶了个镇宅老妖,她要是一直住下去,下官的日子可别想好过了。”   “怎么镇你的宅子了?”纳兰明珠好奇地问。   “昨晚她进了家里,就一通指教,大到院门位置开的不对,要下官封掉,在别处重开;小到桌子上有灰尘,让下人立马擦干净。还说什么,为了这个家着想。这不是镇宅老妖是什么?”   “你夫人不是皇贵妃宫里的大宫女吗?应该是同金嬷嬷认识的吧?让你夫人和金嬷嬷谈谈。既然进了你府里,就是你施家的人,别太闹腾了,家和万事兴。以后我们有的忙,不能让后宅不消停。”   施世纶摆摆手:“可别说这个了。拙荆当初入宫的时候,是由金嬷嬷教导的礼仪,挨过几次她的手板子,现在看见她还紧张,哪里还谈得了话。何况金嬷嬷现在是格格,拙荆只是包衣奴才。”   纳兰明珠笑着叹气:“施大人呐,不是老夫不帮你。内宅的事,我自家的还理不清楚呢,你这还掺合着宫里,老夫就更帮不上忙了。你还是另想它法吧。”   接下来的几天,施世纶想了很多法子。最终他得出了一个沮丧的结论:只有和离或是休妻这两条路。因为只要金嬷嬷在家里,就别想安生,一天到晚指挥着下人们忙活。更让他不能容忍的事是,他原来的那些朋友,金嬷嬷一个都不让进府。   皇上赐婚,和离都不用想,更别说休掉。忧愁得他寝食难安,头发掉了一大把。   腊月二十三是朝廷封印的日子,也是上书房放假的第一日。宫里头与施家的阴云密布截然不同,是喜气冲天。有二十多天不用起早读书,除了太子之外,其他正值读书年龄的阿哥们,开心得想在地上打滚。   小年宴摆在了寿康宫里。太后的性格随和,阿哥公主们不怕她,还没等开宴,就聚了许多人。比往年除夕夜还热闹。   这年的宴席除了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以及福晋们之外,还请了庄亲王和他的福晋。庄亲王福晋抱着他们家的七格格,先去了承乾宫。   前几天讲好的,等七格格满周岁,抱进宫里给慧妃抚养。她与庄亲王多次商议后,决定现在就抱来。   石氏生了位格格,不再像怀孕时期那般众星捧月,一下受冷落接受不了,整日哀哀凄凄,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尤其是对小格格,一天也不去奶娘那里看望一次,总说这个女儿不是她的,是被人调换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让她养了。   “起名字了吗?”佟宝珠看着包被中的小女婴问。   “回娘娘的话,尚未。”庄亲王福晋回答。其实在没出生之前就起过了,是依着辈份起的男孩名字。   “去同皇上说一声,七格格来了,让他给七格格起个名字。”佟宝珠吩咐芳华姑姑后,又吩咐其他宫人,“去把慧妃唤过来。”   慧妃刚到承乾宫,芳华姑姑便回来了,带回了三个大字:道可欣。   “万岁爷说,是喜气,祥瑞之意。”   慧妃从嬷嬷手里接过小女婴,笑得一团欢喜:“那以后就叫欣儿格格。娘娘,您跟太后说一声,嫔妾晚一会儿再过去啊。嫔妾回去给欣儿格格收拾个房间出来。”   寿康宫里,九阿哥正站在庄亲王身边给他捶肩膀:“阿玛,皇祖母这里有腌黄瓜,可好吃了。等我们出宫的时候,带一坛回去。”   宜妃进殿门,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形。更可气的是,九阿哥看见她时,先是没说话。后来不知凑在庄亲王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跑过来行半跪礼:“胤禟给宜妃娘娘请安。”   殿内的人“哄”的一声,大笑起来。老九是铁了心的要做庄亲王世子啊!额娘也不认了。   三阿哥凑过来问:“老九,待会儿三哥的皇阿玛就过来了,你想好称呼他什么了吗?” 第175章 重要   因为九阿哥, 寿康宫里的人都开始盼着皇上赶快过来。好看看九阿哥见了皇上如何称呼。   哦,还有皇贵妃。   寿康宫中唯一没有去想,九阿哥对皇上和皇贵妃如何称呼的是庄亲王。此时,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就是感觉毛绒绒、软乎乎的。   这十几天来, 九阿哥除了去酒楼里卖东西之外, 就是缠着他, 说东说西, 然后阿玛长阿玛短的叫。   晚上非要跟他一个床, 钻到他被窝里睡;一天两顿饭和他一起吃,给他夹菜。还告诉他要少吃肉, 多吃青菜,养好身体, 长命百岁。   那些小事就不说了,九阿哥还把自己积攒的一千四百多两银子归他保管。然后每天赚的钱,分三份。一份是要交内务府的;一份要交承乾宫;另一份属于自己的,就交给他。   给他汇报,这一日都卖了什么,每样东西本钱是多少, 赚了多少。   庄亲王没有什么好回应九阿哥的热情,只是认真听他说话,然后夸赞他聪明能干,再或者是出个什么主意。比如说,指点九阿哥去谁家府里收东西, 某样东西多少银子能收过来, 能卖多少钱。   可以这么说, 九阿哥满足了庄亲王对儿子所有的想象。唉, 皇上的儿子,怎么能如此可爱懂事呢?   “跟你三哥玩儿去吧,总跟我这个老头子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庄亲王看九阿哥不理会三阿哥,便开始撵人。   九阿哥靠在他身上,嘿嘿笑道:“不跟他玩儿,他又不好玩儿。”又道,“阿玛才不是老头子,阿玛比皇阿玛还年轻。”   距离他们近的几个人听到了九阿哥对康熙的说法,但这回没一个人笑,不约而同的装着没听见。   包括三阿哥。   三阿哥想和九阿哥单独说说话,于是扁着头问他:“老九,你听说过澄泥砚吗?极品澄泥砚的质地就像是小十一的脸蛋,光滑细腻。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丝毫不受损。千金难买。”   九阿哥看了眼太后怀里抱的亲弟弟,又看向三阿哥:“有这么好的砚台?在哪儿?”   “三哥什么时候说过谎话。”三阿哥笑道:“昨日内务府给皇阿玛送过去了三方澄泥砚,皇阿玛全赏给了太子,让太子拿去分。三哥听说,太子还没送出去。”   宜妃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说:“皇额娘,您瞅瞅老九那个样儿。把他过继给庄亲王,嫔妾没意见,可他也不能这样对嫔妾啊!老六可是依旧叫德妃为额娘。”   太后摸着十一阿哥光滑的小脸蛋,笑道:“他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知道你不会恼他,才会如此。你等着瞅吧,等贵妃过来,他依旧会叫皇额娘。那孩子精着呢。”   “也不单单是称呼的事儿,您瞅瞅他和庄亲王的亲昵劲儿,是真把别人当亲阿玛了。竟敢说皇上不如庄亲王。”宜妃看到九阿哥跟着三阿哥出去了,急忙说:“皇额娘,嫔妾出去一下。”   “等等。”太后叫着了她,“刚才说那句话,以后不许说。老九不管跟了谁,都是你儿子,你要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九阿哥跟着三阿哥出寿康宫,三阿哥就迫不及待地问:“老九,你当真不打算做皇子了?”   没等他答话,三阿哥接着又道,“三哥今儿跟你透句实话,你若是过继给了庄亲王,就不再是皇子,不能再称九爷。人前人后,别人都叫你世子。等再过几年,别人就会忘记你是皇子,彻底变成了庄亲王的儿子。”   九阿哥爽利地回答:“不做皇子啦!”   三阿哥:“……”抬手在九阿哥后脑勺拍打了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宜额娘白养你了几年。”   九阿哥扭着头说:“怎么能叫白养,我阿玛可是大清国的功臣。我阿玛替皇阿玛出去打了好几年仗,宫里替我阿玛养几年儿子,不是应该的吗?”   “胤禟,你给我站着……”宜妃站在寿康宫门口喊。   “三哥,我先去了!”九阿哥撒开腿就跑。   头都没回一下。   佟宝珠坐着步辇穿过内左门,正好遇见跑到景运门的九阿哥。没等她喊人呢,九阿哥已经跳过景运门的门槛,看不见了身影。   由于步辇走的慢,待她行到寿康宫门口,宜妃和三阿哥早折回了殿内。   皇贵妃来了,殿内的人除了太后之外,纷纷行礼问安。起身后,荣妃迫不及待地说起了九阿哥。   纯亲王担心这个话题,说到不当处,会把场面搞僵。宜妃的脸色正不好呢,和荣妃呛起来,那这个热闹的小年宴可就不愉快了。赶紧插话说,今日入宫,他带了一样稀罕物,已经让寿康宫的小厨房去蒸煮了,今晚就能吃到。   “臣弟不是在《京报》上征集能吃又不常见的物种嘛。这是前几天,一个漳州府的商人带来的,叫荷兰薯。同红薯有点像,但又不一样。”   等纯亲王让人拿过来两个,佟宝珠一看,哟,是土豆。   终于找到它了。   她曾看过一篇文章,说明朝之所以灭亡,主要原因并不是统治腐败,而是粮食跟不上人口的急剧增长。老百姓吃不上饭,自然就揭杆造反。   清朝统治之后,玉米、红薯和土豆,逐渐开始种植。这些高产又适合贫瘠土地的农作物,满足了人口增长的需求。   其中土豆表现的最为神勇,因为它可以在更冷、更干旱、更贫瘠、有盐碱的地区生长。   不过,佟宝珠最近特别想它,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她特别想吃酸辣土豆丝。   清脆爽口的酸辣土豆丝,想起来它,就流口水。   酸辣土豆丝是一道十分简单的菜,御厨们削皮切丝又特别熟练。佟宝珠吩咐下去之后,大约有五分钟,便端了上来。   佟宝珠一尝,就是那个味儿。   “皇嫂的心思,总是有别于一般人。” 纯亲王赞叹,“那个漳州商人说,他们那里的吃法都是蒸煮。”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合,各种夸赞皇贵妃的好。   趁着热闹,没人注意到自己,庄亲王起身出了寿康宫。既然决定的事,早办早了。不等晚宴过后了,现在就去办。   去往乾清宫的路上,他又想,也许九阿哥就该是他的儿子,只是投胎投错了地方。   现在回归正位。   “王兄是说想要老九?”康熙十分意外。自从九阿哥住进了庄亲王府,他就知道九阿哥一定会成为庄亲王的儿子。   因为,九阿哥能住进庄亲王府,在别人看来,是经过了他同意。庄亲王便不敢忤逆他的旨意。   让他意外的是,庄亲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来求。他以为最快也要等皇后的儿子生下来。而且多少有点迫不得已。   至于有多少的迫不得已,这就要看老九的能耐了。   庄亲王郑重地说:“父子之情讲的是缘分,臣和九阿哥十分投缘。若是皇上同意,臣就要他了。”   康熙又思索了片刻,然后道:“王兄不着急决定,等皇后的孩子诞生之后,再说。这段时间,就让老九继续住你那里。你们再相处一阵子。”   “谢皇上隆恩。”   庄亲王从怀里拿出一个用黄布包裹的物件,放在龙案上:“这是镶红旗大印。皇上把爱子过继给臣,臣也要有所报答。现在把镶红旗交给皇上。”   “王兄,你这是要干什么?”康熙站起身,把大印又放回他手里,“王兄掌着镶红旗是国事;朕过继一个儿子给你,是家事。国事家事岂能混为一谈。”   两人又争执了一会儿,最终大印仍回到了庄亲王手里。   “此事,王兄以后不许再提。”康熙拍了拍庄亲王的肩膀,笑道:“走了,我们也去寿康宫。”   大清国的精锐是满州八旗,其中镶黄旗、正黄旗和正白旗掌在康熙手里,镶蓝旗掌在恭亲王手里。其余四旗由宗亲掌管。   将来怎么样才能把剩余四旗收归自己的儿子们,康熙曾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有人把它主动交上来了,他反倒觉得八旗在谁手里,不是很重要。因为,如果他愿意动心思,随时可以让旗主易人。   康熙和庄亲王到寿康宫时,九阿哥已经回来了。远远的就冲庄亲王笑。庄亲王从他得意的笑容里判断,大约是澄泥砚得了手。   这年的小年宴换了形式,不再是左右分几排,而是摆了六桌。原本安排的是阿哥们单独一桌,九阿哥非要坐在庄亲王身边,纯亲王只好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去,自己去了阿哥们堆里。   “阿玛,等咱们回家,儿子送你一件礼物啊。你猜猜是什么?”九阿哥神秘兮兮地说。   “是砚台么?”庄亲王也小声道,“小九爷真厉害,整个皇宫只有三方的砚台,竟然也得能一方。”   就知道阿玛会夸奖他啊!九阿哥兴奋地说:“不是砚台哦。儿子用砚台和三哥换了一只鹦鹉,阿玛不是一直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鸟吗?”   庄亲王:“……”这个败家子。再名贵的鹦鹉能比得上澄泥砚的一角?   这个小年宴,三阿哥的心情是忽高忽低。原本是想着,虽然只有三方的澄泥砚轮不到给自己,但自己有手段可以得到。   岂料晚宴后,庄亲王拉着九阿哥找上他,非说不换了。   三阿哥:“老九,做人要诚信啊!你说过的,给出去的东西,不能再要回来。”   九阿哥躲在庄亲王身后,探出头笑嘻嘻道:“我还小嘛,乖孩子要听阿玛的话。”   康熙看着九阿哥和庄亲王头挨着头说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是有很多儿子,可从来没有一个儿子和他的关系,能像庄亲王和九阿哥这般亲密。   “贵妃,如果你可以自主选择,你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回到承乾宫后,他心情忐忑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满意   冬日的夜里, 屋里生着火盆,有些沉闷。   佟宝珠的声音也有些沉闷似的:“喜欢做饭又做饭好吃的男人,最好还会唱曲儿。”   “御膳房什么菜做不出来?”康熙问。他虽然很多事都不会,或者是说不屑于做, 但可以随时叫奴才们过来替他做。而且奴才个个都是某一方面的好手。   佟宝珠闭眼侧躺, 想象着自己喜欢的场景:“像这样的小年夜, 外面寒风凛冽, 屋内温暖如春。我靠在塌上悠闲地磕着瓜子, 男人在不远处做饭。因为他哼小曲儿, 我知道他心情很好。而且,他哼的是我喜欢的歌谣。”   今晚的寿康宫, 热闹得就跟打仗似的。   太累了。   康熙不乐意听她说这些话,翻身仰面躺着, 看着帐顶接话道:“倘若真有这样一个男人,你一定不想嫁给她,更不会爱上他。一个做妇人之事的男人,称不上是男人。”   佟宝珠睁开眼道:“愿意洗手做羹汤的男人,不等于他没有自己的事业。做饭是一种生活的情趣,你懂吗?就像是那些爱钓鱼的人一样, 多半是为了钓而不是为了鱼。”接着又道,“即使他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没关系啊,我可以赚钱养他。谁规定了必须要男人养家?是满人的天神么?”   康熙:“......”   佟宝珠:“男女在一起是协作关系。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   康熙听出她话里带着浓浓的不满,扭头看着她, 沉声问:“你去江南能找到这样的男人?”   这下轮到佟宝珠无语了。她沉默了片刻后, 道:“这与江南没关系, 这是我的梦想。也可能这样的男人是个粗鲁的北方大汉。”   后面一句, 直接点出了是什么样的人。康熙听着特别刺耳,于是直接把它忽略掉。自顾说道:“江南有一千多万人口,朕能做到他们所有人都做不了的事情。”   佟宝珠:“是啊,整个大清国,也只有皇上能让一个足智多谋的高官束手无策。”   康熙:“贵妃思想狭隘了。”   佟宝珠笑道:“心胸的广阔于否,在于眼界。臣妾生活在后宫这一小方宅院里,看书也只能看些与朝政无关的医书,心胸怎么能宽广得了。自然体会不到皇上的良苦用心。”   康熙自从看到九阿哥和庄亲王亲昵,就憋了一肚子气。起初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什么,明明他是想把九阿哥过继给庄亲王,并希望九阿哥和庄亲王相处融洽。   后来,他想明白了。在这件事上,是九阿哥毫不留恋地抛弃了他。   所以十分生气!   他气的不只是九阿哥,气的是这样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这再一次的提醒自己,某人或许真的是想离开紫禁城。   而这个人此时还在对自己冷嘲热讽。   康熙抬手理了理佟宝珠鬓边的头发,然后去捏她的脸:“贵妃应该知道,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了预产日。别总说朕不爱听的话。”   佟宝珠拍掉了他的手,扶着床面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康熙问。   “换换床头睡。”   康熙:“......”   昏暗的灯光下,康熙看着某人拖着笨重的身体,拿着她的枕头移动到另一边,然后又撑着身子面朝里慢慢躺下去。   他觉得有点好笑。   跟他赌气呢!   “如果不是朕,你怎么可能有孩子。”康熙坐起身说。   “我一点也不想生孩子。”佟宝珠面对着墙壁说:“皇额娘没生过孩子,不是一样过的很好?再说,宫里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了,也不差我再生一个。”   “皇额娘的日子好,那是因为朕这个皇帝,愿意孝敬她。否则,她与寿安宫的那些太妃太嫔们,没什么区别。惠太妃是她的亲妹妹,当年入宫就妃位。惠太妃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康熙冷笑了一声道:“不能随意出寿安宫。若是后宫无人照管她,生了病,御医们都懒得去。”   佟宝珠勾头看他:“皇上担心,皇上驾崩后,臣妾的日子不好过?”   康熙:“......”   佟宝珠:“惠太妃的日常生活,没有皇上想象中的那么差。没事绣绣花,或是和别的姐妹打打雀牌,悠哉悠哉的一天就过去了。这是很多人梦想中的咸鱼生活。”   康熙:“......”已经考虑过他驾崩之后的事了。   康熙不由的声调冷声一些:“贵妃又在试探朕的底线呢?”   “不是啊!臣妾是在表达自己的思想。”佟宝珠问:“皇上容忍不了真实的臣妾吗?”   康熙:“……”什么容忍不容忍的,话题说到哪里去了?他想说的是,她能有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予她的。是他想尽了办法让她有了身孕,并给予了她恃宠而骄的机会。   “你还记得吧?”康熙拍拍佟宝珠的腿,“贵妃曾多次说过,就喜欢朕这样儿的男人,说朕没有一丝缺点。”   佟宝珠:“臣妾现在还可以说,不就是动动嘴的事。”   “那你说,朕听着。”康熙气得想笑。   佟宝珠笑道:“忙了一天,你不累吗?快来睡,顺便给我挠挠背。”   康熙:“......”依着她的指挥,挠挠肩膀,又挠挠了腰窝,末了忍不着问:“贵妃不是在生朕的气吗?怎么还让朕给你挠背?”   “谁生气了?”佟宝珠摸着他的手,道:“我睡这头,是想面朝里,这样你就能抱着我。”没等康熙接话,她又说,“夫妻没有隔夜仇。皇上即使对臣妾有怨,也暂时放下吧,好好睡觉。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这晚,康熙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很会做饭,还会唱小曲儿。唱的什么曲儿,记不得了。好像有一句:后来者,又有几人似我。烟雨处,暮色渐掩城郭。   次日坐在乾清宫里,脑海中仍回荡着这一句。霸气豪迈里带着柔情的曲调,莫名令人心酸。   “主子,芳华姑姑求见。”梁九功进来禀报。   “带她进来。”康熙道。待芳华姑姑进殿说明来意之后,他问:“贵妃是想要干什么?”   “奴才不知。”芳华姑姑道,“娘娘只是说了些,做施大人平妻的好处,问奴才是否愿意。并未说别的。”   “你愿意吗?”康熙问。   芳华姑姑低着头,没回答。   她愿意。   做施大人名义上的平妻,既体面,又有自由,还不用侍候人,比她想象中最好的生活还要好上百倍千倍。   康熙心里又是一紧,这个曾说过要一辈子留在紫禁城里的人,现在也想着出宫。   “你去了承乾宫,就是皇贵妃的人。”康熙虽然满腹怒气,想到自己答应了贵妃承乾宫所有人都是她的人,任她随便处置,却不得不说:“怎么决定,是你与皇贵妃的事,不用禀报朕了。”   芳华姑姑退出去之后,康熙等着贵妃过来,与他商议施世纶的事。那他就告诉她,让金嬷嬷做施世纶平妻的原因。   他以后要重用施世纶,可那个人的毛病实在太多,还有一帮狐朋狗友。现在的夫人性格过于温吞,见识又浅,束缚不着后宅。施世纶身边要干干净净的,将来掌管大清国的金银命脉时,才不会被人诟病,否则罢官坐牢是早晚的事。   汉人官员和满人官员可不一样。满人官员之间,因为姻亲,相互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犯了滔天大罪,不会有性命之忧。   汉人坐上了被众人眼红的位置。小小的一件事,就可能有灭顶之灾。于成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一本奏呈没写明白,就被三院六部的人联名弹劾,革了职。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为于成龙争得戴罪立功的机会。   康熙满腹牢骚地等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没等来贵妃,等来了承乾宫的消息,说是皇贵妃召了施大人的新夫人入宫。   将近中午的时候,黄忠过来说,芳华姑姑顶着施夫人的身份出了宫。金嬷嬷留在了承乾宫里。   “她跟金嬷嬷是如何说的?”康熙寒着脸问。   黄忠道:“娘娘说这是主子爷早就决定的事,让她等主子爷的安排。”   康熙:“......”贵妃的胆子已经大到,敢栽赃嫁祸给他这个皇帝了。   康熙坐在西暖阁里生了一阵子闷气后,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贵妃这个决定对施世纶十分有利。芳华以前是乾清宫的奉茶宫女,很多朝臣都见过她。   众人知道芳华在施家,会以为那是他的眼线,就不敢对施家轻举妄动。而芳华本人极为聪明,性格又温和,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   年龄与施世纶也相差不多。说不定将来不只是管家,还可能成为真正的施夫人。   两全齐美。   “召......”康熙缓过神来,又重新吩咐:“把金嬷嬷调去内务府当差,任五品女官,具体职务让施世纶安排。”   午后,施世纶在内务府见到金嬷嬷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老妖婆跑到他当值的地方说教他。   听说是让安排差事,才慢慢稳着情绪。   他原本十分讨厌金嬷嬷,想到这几日,对方为自己回绝了许多他以前不好开口之事。也算是帮了他的忙。这个人若是放对地方,就有大用处。于是把她安排到了毓庆宫,做内侍监。   金嬷嬷的名号在宫里十分响亮,太子得知内务府把他宫里的内侍监换了,还是传说中的母夜叉,立马让人去唤施世纶。   “太子爷的有两个缺点:一是太过仁善;二是太重情义。”施世纶面对太子的不满,毫无惧色:“有金嬷嬷做内侍监,虽然会为太子爷带来诸多不便,但能为太子爷避去许多麻烦。毓庆宫是万众瞩目的地方,不但太子爷的一言一行要万分注意,宫人们也一样。”   佟宝珠听说后,还以为,康熙为施世纶赐婚之事,到此算是圆满地划上了一个句号。   岂料几日后,京城里流言四起,且一天一个版本。   起初是说,一位夫人入宫参加宴席,宴席结束坐轿子回府。到府里落轿,某大人发现夫人穿的仍是出门时的衣服,仍自称是他夫人,人却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原来他美貌的夫人被康熙爷看上,给他私自换了人。   后来,有人打探到某大人是名汉人官员。   有资格入宫参加宴席的汉官夫人满朝堂也没几个,六部三院的堂官,只有礼部尚书张英是汉人。   到了腊月二十八,康熙听到的传说是,他霸占了汉人高官张某人的媳妇。还没等他发火呢,又有銮仪卫送消息,不是张某人的媳妇,是张某人的儿媳妇。   万分爱惜自己声名的康熙,气得把龙案上的奏折都摔了一地,无论是媳妇,还是儿媳妇,他见都没见过!   这都是皇贵妃搞出来的事。 第177章 除夕   康熙先后把纯亲王和施世纶叫进乾清宫, 问他们怎样才能消除这些荒唐的流言。起初二人的说法不同,但意思近似,都是说消除不了。   流言这东西,越想撇清, 别人就议论的越起劲。不予理会, 等他们谈腻了, 自然就不会再提。   “是可能会不提, 但被他们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康熙拍着龙案说。脸色如同外面阴寒的天空, 随时能“噼里啪啦”地掉下砸人的雪珠子。   纯亲王第一次后悔同皇上日常走的太近, 导致对方什么事都找他。以为他是万能的,什么事都能解决。不出个主意出来, 就好像是他故意使坏似的。   他是实在没主意啊!   纯亲硬着头皮,劝解道:“皇兄, 咱们满人生性豪放,跟随皇祖父打天下那些人,哪个没有夺过他人之美?就像那豫亲王,朝中重臣之妻都敢夺。何况您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真夺那么一两个,也不算是什么事儿。自古英雄爱美人嘛!”   康熙没接他的话,转头吩咐梁九功:“去跟内务府说, 明年选宫女,挑十个好姑娘给纯亲王留着。”   “皇兄,皇兄饶命……”想到前阵子给施大人赐的金嬷嬷,纯亲王赶紧跪下来磕头认罪,“臣弟说错了, 臣弟应该懂得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臣弟想办法转移老百姓的注意力, 让他们去议论别的事。”   待康熙收回方才的吩咐, 纯亲王苦着脸诉说这件事的难办之处:“若是平时, 这种流言很好澄清。放眼整个京城,没哪位女子能比得上皇嫂半分。皇兄有了皇嫂,一般的女子自然入不了眼。可现在不是皇嫂有孕嘛......”   “梁九功......”没等康熙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纯亲王斩钉截铁地说:“皇兄放心,臣弟就是拼上老命也会把流言消除干净!让大清国的老百姓认为万岁爷对皇后娘娘情有独钟,不会分给别的女子一丝眼神。”   纯亲王看到康熙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知道说到了对方心里,赶紧又说:“臣弟亲自动手写一篇堪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旷世绝恋,让老百姓自己意识到万岁爷抢人是流言。”   康熙未置是否,而是说道:“做事之前,先考虑清楚,你还想不想让报馆开下去。”   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皇贵妃擅自作主。但康熙去承乾宫时,并未提半句。他不提,佟宝珠自然也不提。   仿佛两人都不知道流言似的。   康熙再一次暗叹自己的大度。让贵妃落得了别人的感激,恶事由他这个男人独自一个人扛。   心里苦的还是纯亲王。虽然在他的授意下,《京报》上经常刊登某些重臣的花边轶事,可关于皇帝的从来没敢写过。   即使康熙不经常敲打,他也知道,一个不小心,报馆可是会封门结业的。   纯亲王思量了许久后,哀求七福晋入宫,问问皇嫂的意见。   “你回去问问纯亲王,本宫若是给他出主意,他给本宫什么好处。”佟宝珠说。   七福晋出宫后,没多久又进宫,回话是:“条件任皇嫂随便提。”   “不能告诉皇上,这是本宫出的主意。这是其一。”佟宝珠笑道,“至于其它,等本宫想到了再说。”   年三十那天,和《京报》一起搭售的,还有一本故事书,书名《穿越亿万年的爱恋》   文中的大意是说,皇帝康炫和皇后娘娘前世是一对神仙眷侣,皇帝为了拯救苍生,辜负了娘娘的深情;娘娘怨恨皇帝,于是投生到了异世,希望和他永世不复相见。   娘娘在异世看到了百姓的疾苦,理解了皇帝的所思所为,想与他重归于好,可皇帝为了寻她,转生到了另一个异世。   娘娘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这个世间找到了他。   这一世的皇帝却忘记了前世,心中唯一的执念仍是拯救苍生。为了老百姓吃饱穿暖的事,寝不能安夜不能寐,日日劳碌。   于是娘娘就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替他管理着后宫,养好孩子。好让他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政之上,将来开创出一个繁荣盛世。   书里面暗示,此皇帝就是当今的万岁爷。在万岁爷眼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包括皇后娘娘也是。   万岁爷心里装的只有黎民百姓。   此书一发,京城的老百姓都在暗中议论,万岁爷是神仙降世之说。再加有心人的引导,谁再说万岁爷霸占了某官员之妻,那就是没见识,没读过书。   康熙二十七年的最后一天,纯亲王虽然没得到皇兄的赞赏,但总算是把他心爱的报馆保着了。   这日的一早,空中飘起了小雪花,后来越来越大,到了傍晚时候,地上的积雪足有三指厚。   除夕宴,康熙没让佟宝珠出席。   佟宝珠虽然没去,但让人往乾清宫里送了炸薯条。因为土豆的数量有限,每个桌上仅有一小碟。咬起来松脆,入口柔酥的薯条,再配上酸甜的番茄酱,小阿哥们差点没咬着手指头。   往年没有正式开宴之前,都是扯家常闲话,斗嘴取乐;这年变成了议论薯条。纯亲王自然就成了中心人物,人人都问他是在哪儿买的荷兰薯。还有人问,可能买来种子,打算明年开春了让奴才们去种植。   康熙入席时,正议论得热闹。   待众人行了叩拜唱呼礼,康熙说了国泰民安五谷丰登之类的官话,九阿哥大声问:“皇阿玛,您桌前的薯条,您吃吗?您要不吃,能赏给儿臣吗?”   康熙没丝毫犹豫道:“拿去吧。”又吩咐宫侍,“朕这里的点心,每一样都给老九分一些。”   众人纷纷看向九阿哥。每年的除夕宴,都会有一个出风头的皇子,还以为今年会是大阿哥。皇子中唯一立功封爵的嘛,还为皇上生了长孙。   没想到是经常为非作歹的老九。   “谢皇阿玛!儿臣自己来拿了。”九阿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盒,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主位前,“祖母没来,儿臣要给她带些回去。”   “原来是要孝敬老福晋,那就多带些。”康熙笑道:“胤禟长大了,懂事了。”   “皇阿玛。”九阿哥仰着小脸说,“明日开始,儿臣就是货真价实的六岁,不再是四五岁的小孩。儿臣不想用胤禟这个名字了,想用保太。”还解释,“儿臣长大了嘛,要开始保护太子啦。”   老九讨好儿人的花样真多啊,可惜这次说错了话。胤禟的名字是皇上起的,说改名字是大逆不道。   倘若皇上不在这里,大家又该哄笑了,顺便打趣九阿哥几句。因为皇上在,大家都矜持地保持着正常的笑容。   “是个好名字。”康熙看了一眼庄亲王。真把朕的儿子当成了你的亲儿子,连名字都改了。说什么保护太子,还惦记着朕的嫡子呢?担心嫡子将来会威胁到太子呢?   左右都是朕的儿子,用得着你瞎操心。   九阿哥笑呵呵道:“是皇额娘给儿臣起的名字。皇额娘说大哥叫保清,保护大清国;儿臣就叫保太,保护太子。”   康熙:“......”是他多想了。   大阿哥哈哈笑道:“老九,等你将来有了儿子,让他保谁啊?”   小孩儿只能保护小孩子呀。九阿哥转了转黑眼珠,认真地说:“保护大哥的小世子。”   众人“哄”的一声笑了,宴席重又热闹起来。   开宴后,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康熙便离了席。从乾清宫出来,直接往南走,穿过景和门时看到当值的是道喇,停着脚步问:“道喇,用过晚膳了吗?”   低头半跪在地上的道喇,没一点心理准备,猛的被点名,惊着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话:“回皇上的话,奴才用过饭了。谢皇上隆恩。”   “都平身吧。”康熙笑道:“这一句问话,算什么恩。朕是你的姑父,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嘛。今晚冷,穿厚一些,别冻着。”   “谢皇上。”   在此之前,道喇只跟康熙说过一次话,还是跟随施琅南下的时候。没料到皇上认出了他,还关心他。起身后,欢喜地问道:“姑父是要去探望姑母吗?”   “你怎么知道你姑母仍在承乾宫?”康熙问。戌时是换班时间,倘若皇贵妃参加宴席,在那之前已经去了乾清宫。   “回姑父的话。另一名侍卫病了,侄儿替他当值。从下午到现在,侄儿没看见姑母的凤驾。”   康熙到了承乾宫,和佟宝珠提到了这件事:“隆科多有些过分了,明日他来给你请安,你敲打敲打他。跟他说,做事别那么张扬。”   想到隆科多最近的所作所为,康熙就来了气,又说道:“朕准了他来向你请安,他就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擅自安排人在承乾宫附近当值不说,还盯着贵妃的一举一动。”   佟宝珠没明白康熙对隆科多不满的究竟是什么,这些明明是他允许的。于是说道:“皇上怎么不直接跟他说呢?隆科多是御前的二品大员,臣妾敲打他有干政之嫌。”   康熙道:“隆科多是你弟,朕不好责怪他。”   佟宝珠:“……”什么时候,她的身份变得如此高了,连带她弟的身份都水涨船高,就连皇上都不敢斥责。当初骂佟国纲的场景可是沥沥在目。   佟宝珠没接康熙方才那句话,看着他夹着豆腐往火锅里放,她笑道:“许多年后,臣妾回忆起康熙二十八年,印象最深的肯定是除夕夜。这晚,是皇上亲手煮的饭。旁边没有奴才们侍候,殿内只有两个人。”   说到眼前这件事,康熙的心情好了,也笑道:“还有我们的孩子。”接着又说道,“贵妃相信佛家的轮回之说吗?”   佟宝珠咯咯笑:“臣妾不信。”真有轮回,她和这个大猪蹄子,也只有这一世的缘分。下一世不想见到他了。   转话道,“臣妾给皇上唱首曲儿吧。”   作者有话说: 第178章 朝贺   佟宝珠唱的俞调评弹长生殿的《宫怨》, 用的是吴侬软语。康熙一句也没听清哼哼嘤嘤的什么,但觉得极好听。优美的音调里透着欢喜,像是一个等待君王驾临的小宫女,倚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唱。   他体会到了贵妃说的梦想。   尤其是在这种热闹的节日里, 和心上人一起安静地吃火锅。   的确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贵妃不相信佛家的伦回之说吗?”康熙递茶盏给她。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现身说法, 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呀。”佟宝珠喝了半盏酸梅汤, 又把茶盏递回他, “皇上, 隆科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臣妾敲打他, 总要有个方向。”   “他啊。”因为心情好,再次想到隆科多, 康熙没了刚进来时的怒气,反倒觉得他挺能折腾, 于是拣了一件不大关紧事说,“隆科多送来的狮子峰茶好喝吗?”   佟宝珠实话实说道:“自从有身孕,臣妾就没再喝绿茶,别人送来的绿茶都赏了人。”她特意用了“别人”这个称呼。   “狮子峰茶还有吗?”康熙夹了一片煮熟的羊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没了。”佟宝珠拿起筷子说,“一共也没多少。”   “隆科多重金购得了二两极品狮子峰茶,分别送了释然方丈、谛晖方丈、左都御史马齐和承乾宫。”康熙笑得意味深长, “朕听说,极品狮子峰茶要在清明子夜采摘,每年仅得二两。贵妃猜猜谁哪里的茶叶,才是真正的极品。”   佟宝珠:“......”   看着贵妃一脸懵迷的模样,康熙觉得这件事更好笑了:“隆科多很聪明呐, 朝中那么多一品官, 他独独送了三品的左都御史。用的还是号称千金难买的茶叶。既表明了他待人的心意, 也不怕传出去。真传说出去, 他可以说,不就是二两西湖龙井嘛。”   “左都御史怎么了?”佟宝珠问。   “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最高官,掌管着朝中的所有言官。官职不高,影响力却很大。朕都有些怯都察院那帮人。总喜欢没事找事上折子瞎弹劾,用以显示他们存在的重要性。他们中的某个人一站出来,朕心里就哆嗦,又是朕的哪位爱卿被他们盯上了?”   康熙夹了一片煮透的红薯给她,“贵妃还没回答呢?猜猜隆科多把真正的极品茶叶送给了谁。”   “送这里了?他知道皇上爱喝绿茶。以为送给了臣妾,臣妾会给皇上喝。”佟宝珠被康熙那番话,逗乐了,笑呵呵道,“那日好像是和南瓜子一起送来的,只说了是产自狮子峰的茶叶,没说珍贵。臣妾就没当回事。胡青儿爱喝龙井,她来那日才开罐。她说好喝,就全送给了她。”   康熙也认为送承乾宫的才是真正的极品茶。想到隆科多知道被贵妃随手送出去时的心情,忍不着哈哈笑:“隆科多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费尽心机搞来的茶叶,被一个小太医拿去了。”   佟宝珠道:“太小医怎么了?就不配喝好茶叶了吗?她现在可是后宫的红人。有她照顾着皇上的嫔妃们,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   康熙一看,贵妃像是有点不高兴,赶紧转了话题:“让朕想想,当初她是怎么入宫的……”   这夜,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吃火锅。不知不觉间,康熙才发现吃撑了。好在,每年的除夕夜,他都没有睡觉的时间。要等到子时开笔仪赐福字,还要祭祖。申时又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接着要接着群臣朝贺。   他看着佟宝珠睡下后,走着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宴席早就散了,因为还在太皇太后三年丧期,这年没燃烟花。内廷安静空落的像是一座无人的城,他心里却是满当当的,等明年这个时候,内廷就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康熙二十八年初一,佟宝珠坐在交泰殿正位接受朝贺。先是后宫嫔妃;接下来是福晋命妇;最后是皇子公主。因提前有御令,皇后身体不便,任何人不许多加逗留。在礼乐声中,一拨一拨的人叩拜,然后依次退出。   礼毕,佟宝珠在容嬷嬷的扶持下正准备起身,四阿哥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进来。   “这便是皇后娘娘。”   小男孩双膝跪地叩首,奶声奶气道:“侄儿岳兴阿拜见大姑姑,给大姑姑请安。恭祝大姑姑万福金安,福寿绵长。”佟宝珠没见过这孩子,曾听隆科多提起过两次,是他的长子。   “快起身。”姑姑看侄儿,亲切感好像是天生的。佟宝珠笑问:“你什么时候进宫的?怎么跟着四阿哥一起来了?”   “谢大姑姑。”小男孩又叩了三次头,才起身。起身后,望着坐在上首的佟宝珠,不再说话了。阿玛没教他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阿玛不让随便说话。   四阿哥笑道:“回皇额娘的话。是三舅舅的亲随带他来找的儿子,三舅舅在前朝主持朝贺礼,说是等朝贺结束,去承乾宫给皇额娘请安。”   佟宝珠扶着容嬷嬷走过来,摸了摸岳兴阿的小脑袋,吩咐四阿哥:“抱上他,一起来承乾宫吧。”   将近中午,在承乾宫里,佟宝珠见到了隆科多。身着象征一品武官的麒麟补服,红宝石的顶戴,二十五岁的小伙子,面容俊秀,身姿英武。   看外表长相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儿郎。   “大姐,从今日起臣的官职正式改名为掌卫事大臣,全称是总理銮仪卫事内大臣。官衔由原来的二品升为从一品。”隆科多行了拜礼之后,恭敬而又亲切地说,“托大姐的洪福,臣现在是朝中最年轻的从一品。”   “是你自己能干。”佟宝珠斜倚在塌上,笑道,“前一阵子纯亲王入宫,还夸奖你,说白河桥那件事处理的好。他可是很少夸奖人。”   “臣是谨遵大姐教诲,把老百姓之事,当成自己的事。”隆科多低着头道。   佟宝珠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略显羞怯的年轻人,和康熙口中那个胆大包天又心思百出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她知道,这个人定不是他此时表现出来的怯懦。若不然,也做不到銮仪卫事内大臣。   用康熙昨晚的话说,这个位置,看似没有三院六部的堂官官阶高,却比他们在朝中更有权威。   上一任的銮仪卫事内大臣是辅国公爱新觉罗·韬塞,是康熙的族叔。在此之前,此职位一直由德高望重的宗亲担任。   佟宝珠扬了扬手,让殿内侍候的人退出去之后,说道:“昨晚皇上提起了你,说你最近行事很过分,让本宫暗中给你提个醒。本宫想了想,还是直接告诉你比较好。与皇上相比,毕竟我们才亲人,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的一章。下一章生子啦。   把《宫怨》的弹词贴这里。   西宫夜静百花香,   欲卷珠帘春恨长。   贵妃独坐沉香榻,   高烧红烛候明皇。   高力士,启娘娘,   今宵万岁幸昭阳。   娘娘闻奏添愁闷,   懒洋洋自去卸宫妆。   将身靠在龙床上,   短叹长吁泪两行。   衾儿冷,枕儿凉,   见一轮明月上宫墙。   劝世人切莫把君王伴,   伴驾如同伴虎狼,   君王原是个薄情郎。   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   朝欢暮乐度时光,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5个; 第179章 后悔   在佟老夫人去世之前, 佟宝珠对佟家的印象,大部分来源于佟夫人,也就是她的名义上的额娘。那是一个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的世家夫人。一个亲女儿在宫里,还盘算着把庶女送进宫。   佟宝珠不想与佟佳氏有太多牵扯。   她不拖累佟佳氏, 佟佳氏也别拖累她。各自安好, 这是她希望的局面。   自从隆科多担任銮仪卫指挥使后, 这种局面悄然变化。隆科多奏请康熙, 同意他来承乾宫请安。于是, 他就像康熙说的那样, 三天两头来请安。   而且每次都有理由。   得了一件什么好玩儿的物件;谁做了一件特别的吃食;甚至是在街上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都来同她说。恭敬地自称臣, 却唤她大姐。在她面前,仿佛不是朝中的武官, 只是她的同胞弟弟。   她来这里,十年有余了,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   也许这种亲情里,也同样掺杂了利益,但隆科多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从不说与利益有关的话题。都是些家长里短, 或者说小时候如何。   比如说,在他某年生辰,她送给他了一枝宣城兔毫笔,还说是用她自己的私房钱为他买的;比如说,某个春天他偷偷带她从狗洞里钻出去, 去白塔寺里看桃花。   她当然丝毫不记得, 那根本就不是她做的事。   不过, 她喜欢听这些话。   假如紫禁城是一座精致的牢笼, 那隆科多口中的世界,就是充满着浓浓烟火气息的人间。   现在她是考虑着,将来等孩子出生了,或许佟家才是他(她)们真正的依靠,一门真正意义上的亲戚。   佟宝珠与隆科多说话的时候,有些走神。对方好像也在走神,她的话落之后,他半天才应答:“请大姐放心,臣以后会万分注意自己的言行。”   没有问究竟哪件事过分了,也没有辩解。   佟宝珠换了一下坐姿,用左手臂支引枕,看着他问:“你知道佟佳氏有多少人在朝为官吗?”   隆科多低垂着眼皮道:“约有五六百人。”   “京城以及京畿一共有103人;地方官是542人。”佟宝珠道,“这是皇上与本宫聊天时,无意间提到的。皇上政务繁忙,能清楚的知道佟佳氏的官员人数,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隆科多看了佟宝珠一眼,又看向他正前方的地面:“臣谨记大姐的提醒。”   佟宝珠问:“皇上斥责过你吗?”   隆科多迟疑了片刻,道:“回大姐的话,皇上未斥责过臣。”   佟宝珠:“本宫见过皇上怒声斥责大伯,也见过他斥责太子和阿哥们。倘若本宫没有猜测错误,是皇上未把你当作自己人。皇上待外人一向温和,既使是心里大怒,有时候也不会表露出来。”   她与隆科多单独谈话的事,估计这时候,已经有人暗中告诉康熙了。谈话的时间不能时间太长。   佟宝珠没再与他绕圈子,直接说道:“大伯和阿玛,以及三院六部的堂官,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你现在位置和权威依靠的是佟佳氏,以及与皇上的亲近关系。”   转话道:“皇上从来不会任用庸才。本宫知道凭你的能力,也能坐在这个位置。可倘若你不是皇上的表弟,即使你有能力,也需要再经过几年历练。”   隆科多抬眼看向佟宝珠,温声道:“谢谢大姐点拨。”   佟宝珠看到他比刚进来的时候,显得更加拘谨,而且脸和耳朵都红了。她笑道:“大姐是想说,三弟缺的不是能力,是资历。让众人看到你真实的实力,别人才会打心眼里敬重你;皇上才会认为你是凭自身实力坐在现在的位置,而不是依仗他格外施恩。这样以来,他就不会因某一件小事,就心生不满。”   隆科多:“谢谢大姐夸赞。”   这种谈话方式,像是教导主任训斥犯错的小学生。   令人不愉快。   佟宝珠特意让自己的语调轻快了些:“这不是夸赞,是事实。有爵位的满人不用科考,凭祖荫就能封官,尤其是像佟家这样的外戚。这看似是极大的优势,但何尝不是劣势呢?有些人只盯着家世,往往会忽略世家子的能力。就像是施大人,他若出身满人大族,皇上不会如此看重他。”   正说着,听到容嬷嬷在外面的窗下说:“娘娘,方才乾清宫的宫人过来说,这会儿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乾清宫和万岁爷说话,待会儿会过来拜见娘娘。”   佟宝珠应声后,对隆科多说:“没别的事了,你去前面吧。太和殿那边,快到了开宴的时候。”   晚上,康熙问佟宝珠同隆科多说了什么。   佟宝珠道:“皇上说的敲打啊!他是皇上的近臣,臣妾总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教。”   康熙不信,可又没有证据。贵妃同别人说悄悄话,还不让他知道内容,这令他十分郁闷。这种郁闷想让他取消隆科多的日常请安,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这个想法生生给憋回去了。   再有不足一月就要生产,现在尽量顺着她的心意。待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一件事一件事的慢慢清算。   年节期间不用上朝,康熙就住在了承乾宫里。为此,把西边的偏殿收拾出来,做了他的书房。除了看书写字之外,还经常召朝臣和皇子们过来谈话。   一时间,不但是后宫,就连前朝官员都知道了皇上天天在承乾宫。   嫔妃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有个别胆子大的,比如宜妃和荣妃,趁着来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往西偏殿里,送个药膳、点心或是煲的什么汤。几乎每日都能与皇上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偶尔皇上还会夸赞她们的某件衣服好看,首饰漂亮。   这真是意外之喜。大家虽然嫉妒皇上住在承乾宫里,但自己也捞到了以往没有的好处,整个春节都是喜笑颜开。   至于朝臣们,现在是休朝,自然也没人去多嘴多舌,惹皇上不痛快。   这段时间,康熙难得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感觉。他曾多次想过,自己若不是皇帝该多好。做一个富贵翁;或是一名朝中的官员,当值的时候想公事,不当值就可以把公事抛到脑后,只想自家的事。   操心哪个孩子要生了,哪个孩子的学业状况没跟上书房的进度,哪个孩子又有了进步。   安稳又愉快的生活。   “皇上至少有十天没翻牌子了吧?”初十的晚上,佟宝珠问。   “年假期间,让朕好好歇歇。”康熙摸着她的腹部应话。每次摸到她隆起的大肚子,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这肚子也太大了些。   里面究竟是几个呀?   太医说是两个。双为阴,在皇家视为不吉。他原来想的是,想办法消除不吉的流言。看到老九的行为,他又改变了主意。   孩子们呢,小时候看着个个都是好的,等长大了就有他自己的思想,不再受人控制。再大些,娶了媳妇,或是出嫁,又成了另外一家人。   他想好了,等贵妃生下来,把小的暗中送出去,对外直接就称单胎。省得总为这件事忧心。   送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贵妃不是一心想去江南嘛,就送到江南曹家,让将来的孩子生活在贵妃向往的地方。   康熙又说道:“朕没心思办那事,贵妃不要再劝。现在摸着贵妃都没感受,她们就更不行。”   佟宝珠心说,她都快成个圆球了,让人有心思才怪。   后宫嫔妃是他的,他不去滋养,佟宝珠现在也懒得操心。还是安心养胎吧。   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当前重中之重的事。   因为皇上在承乾宫里,隆科多也几乎是天天在承乾宫。与以往不同的是,去正殿请了安,就站去西偏殿门口当值。   康熙闲的时候把他叫进殿内,与他聊些家常。   在闲谈中,康熙对隆科多的印象,渐渐有了变化,发现隆科多并不是他想象中不知民间疾苦的世家子弟。是有些胆大包天,但其中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有件事,朕一直没给你说。”正月十三的晚上,康熙坐在承乾宫西次间的塌上和佟宝珠聊闲话。   “有人告诉朕,隆科多看上了穆尔哈的妾室,多次和穆尔哈商议,把那小妾让他。”   佟宝珠正在喝鲜牛乳,听到这里,惊得忘记吞咽,一下子呛着了。扶着肚子,咳了好几声,咳得屋内的人心惊胆战。   尤其是康熙,生怕佟宝珠一个用力,让孩子早产了。待恢复平静后,他赶紧把话题引去了别处。   贵妃不能受一点刺激。   佟宝珠追问道:“隆科多那件事,后来怎样了?”穆尔哈是隆科多的岳父,也是他们的外祖叔。   她额娘是隆科多夫人的堂姑。   她还知道野史上曾记载隆科多霸占了他岳父的妾室,那个妾室名叫李四儿,隆科多后来落得个抄家囚禁的结果,也多少与他的妾室嚣张跋扈、乱收钱财有关。   这是个祸害精!   康熙见贵妃盯着她等听下文,只得又说:“隆科多说,那妾室本就是他的相好。当初,佟夫人说待他娶了正室,便同意他纳对方为妾;待他成了亲,佟夫人又说等他夫人有了身孕;有了身孕之后,又说等孩子生了。终于等到孩子出生,他岳父把对方纳为了妾室。”   竟然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康熙说隆科多过分的事。想到自己敲打隆科多时,他听话的模样,佟宝珠就觉得殿内太闷了。让宫人去把东次间的窗子打开通风,又吩咐她们拿了个湿帕子给她擦脸。   “现在呢?是什么情况?”她问。   “年前,索额图出面劝说,让他以大局为重。”康熙道,“此事暂时搁下了。”   “还要索额图劝说?”佟宝珠好奇地问:“臣妾的阿玛不管吗?大伯也不管?”   “朕听说是,他们管不了。隆科多同他们关系不佳,也不听他们的话。”   他们不是管不了,是不想管,在暗中和赫舍里氏较劲呢。看最终是赫舍里氏让步,还是佟佳氏让步。在家族纷争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可能决定这个家族的地位。   康熙不会和她说朝中复杂的事。他拉佟宝珠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笑着转了话。   “贵妃幸亏入了宫,不经常与佟家来往。否则,不知道要搅进去多少的糟心事。今天隆科多还跟朕说,前些年,因为你妹的事,他还与你阿玛吵闹过一场。说他们不为你本人着想,一心只想着你是否能让佟家更上一层楼。”   佟宝珠:“......”   康熙又道:“朕通过和隆科多谈话,才知道贵妃在佟家那十多年的辛苦。自小就请了女先生和嬷嬷教诗书礼仪,没有一天能像普通姑娘一样轻松地生活。为的就是能成为朕的皇后。贵妃怎么不早告诉朕呢?早告诉朕,前几年,朕就封贵妃为皇后了。孩子不生也罢。”   停顿了片刻后,又说道:“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两个人无所阻碍的在一起更好了。再说,朕的已经有了那么多孩子,不用再考虑开枝散叶的事。”   佟宝珠:“……”抬手狠捶了他一下,“你知道,这大半年,我受了多少罪嘛。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快熬出头了,你现在竟然说不稀罕了。”   康熙:“……”他没有不稀罕,他只是想表明他后悔要贵妃生孩子。不至一次的后悔,最近是天天后悔。   作者有话说:   小宝宝还在他额娘胆子里。 第180章 奇功   翌日, 趁着康熙和太子谈话期间,佟宝珠着人把隆科多唤了过来。两人聊了一会儿闲话后,她说道:“昨晚皇上提起你,说你有胆色, 又足智多谋。不仅能找到云游在外的谛晖方丈, 还能令他心甘情愿地公开卜卦。”   隆科多刚端起茶盏, 正要喝, 听到此话愣了片刻, 又把茶盏放下。不安地摸了一下袖口, 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隆科多。从他受惊的神色里, 判断出,他大约是以为自己做的隐秘, 没料到会被皇上知晓,还知晓得清清楚楚。   她说:“皇上的耳目不只是銮仪卫。所以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去想,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处置。”   隆科多“嗯”了一声后,装着轻松的样子,看向佟宝珠笑道:“大姐, 臣记着了。”   谛晖方丈在众人眼里,那是神仙级的人物,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传说还能呼风唤雨。前几年,康熙南巡时, 特意抽出了半天时间前去探访, 为他所在的灵隐寺, 亲笔题名“云林惮寺”。取“蓬莱何处望, 凡身至云林”之意。   隆科多竟敢让人拿着二两不知真的假极品狮子峰茶,去找这样一个人卜卦,借以散布她生子有利于大清国的传言。真是如康熙所说,胆大包天的很。   佟宝珠道:“你与皇上相处再久些,就会知道。皇上的智谋眼光,整个朝堂,无人能及。只是他大部分时候掩饰的很好,很多事都装着不知。你不要心存侥幸,使手段去糊弄他。”   转话道:“今天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本宫听皇上说,葛尔丹的儿女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手下若是有身手好的人,思考一下,用个什么办法,暗中掳过来一个做人质。即使不能令葛尔丹主动退兵,也能在开战之前,鼓舞大清兵将们的士气。”   停顿了一下,又说:“要做的巧妙,不能明目张胆的掳。否则损了皇上的圣明声誉,不但皇上会大怒,也会为你自己留下人品不佳的污点。”   隆科多方才还在提心吊胆,听到这里,心里又坦然了。皇上非但未怪罪他,还让大姐给他透露了一个立奇功的机会。此事若是办成,朝中将再无人置喙他的能力。   娘娘在皇上心中,果然如众人看到的那般珍视无比。   隆科多站起身,郑重地施礼:“谢娘娘隆恩,臣一定会把此事办妥。”   佟宝珠看了旁边的容嬷嬷一眼后,道:“此事无论是否能成,都要做的隐秘,不能和本宫沾上半点关系。”   又道:“有一件事你要明白。皇上一心想征讨葛尔丹,其目的,不是要绞杀葛尔丹本人。是要威慑蒙古各部,同时借机启用先前那些罢官免职以及丁忧的官员们。到时候,将会有大批官员重新入朝,朝堂就会有大变动。”   机会就是在变动之中出现的,他大伯和阿玛将要起复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隆科多目光闪了闪,沉声道:“臣记下了。臣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谢谢大姐。”   佟宝珠笑道:“我们是同胞姐弟,理应相互提点。你为本宫做了那么多事,本宫从未说过谢。”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后,又道,“五阿哥在来信中说,元宵节之前会赶回来,也就是今明两日了。他出去了一圈,想必见识广博,你与他聊聊,看他有什么想法没有。还有施世纶,他以前那些朋友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能想到普通人想不到的地方。你也找他聊聊,看能否得些有用的消息。”   隆科多早十多年前就认识施世纶,对于这个变相圈禁在京城里的汉人子弟没一点好印象。哪怕是现在做了内务府的副总管,他依旧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至于五阿哥,那就是个小屁孩子。   但他姐提到了这两个人,他只好恭敬地说:“臣记下了,臣会去找他们,向他们虚心请教。”   隆科多出去没多久,太子进来了。请安问礼后,说起元宵节的安排。明日中午,他将在午门前祈福,现在高台已经搭起来了,上面设有“三官”画像。   “到时候会有众多百姓围观,一定很热闹。皇额娘行动不便,不能登午门观看,太可惜了。”太子的话里透着遗憾。   佟宝珠好奇地问:“什么三官?”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危。此三官画像,是谛晖方丈亲手所绘。”   太子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就特别开心,又说道:“午门前的灯会,从中午开始,摆到子时。戍时三刻,皇阿玛会登午门,在东侧的燕翅楼上撒金币祈福。祈求三官以及众人保佑皇额娘顺顺利利地诞下小皇子。”   佟宝珠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迟疑了片刻后道:“是难得一见的盛事,错过真是太可惜了。本宫与你皇阿玛商议一下,尽量去观看。”   太子急忙道:“皇阿玛没让儿臣告诉您。儿臣是心中欢喜,忍不着说了出来。”   别人都说太子稳重,可在她面前,言谈举止就是一位普通的少年。佟宝珠挺喜欢看到太子这样。她笑道:“好事就应该早些说嘛,本宫就可以早一会儿开心。太子放心吧,等你皇阿玛告诉本宫的时候,本宫会装着十分惊喜。”   这个时候,隆科多刚出东华门,听到擦身而过的马车被守门的禁卫军拦截,回头看时,正看到五阿哥从车窗里探出头:“爷才出去几日啊,就不认得了,还不赶快放行。迟上一口气的功夫,爷就让鄂大人把你们都撤掉......”   “方才的那两位奴才是新调来的,没认出来是五爷的马车。还请五爷大人大量饶过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们。”一名禁卫军头目走到道歉。   隆科多犹豫了一会儿,快步走过去,打招呼:“五阿哥回来了,我正有事要找你。”   五阿哥方才就看见隆科多了,懒得搭理他这个贵戚。此时看到对方主动搭话,他揶揄地笑道:“舅舅好啊!事情若是不急,等我先回宫。”既然早晚得叫舅舅,就早些叫着吧,反正在前世的记忆中,经常管此人叫舅舅,叫得挺顺口。   “我上你的车,一边走一边说。不耽误你的时间。”隆科多道。   “行,那舅舅上来吧。”   隆科多感受到对方对他的排斥,但他大姐有叮嘱,再加上此事需要尽快的办,便没作计较。   上了马车后,直奔主题:“葛尔丹是皇上的心病。他不是有两儿两女嘛,我准备找人暗中把他们掳到京城里。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娘娘说你的见识广博,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又道,“这事要保密,不能外泄。”   出去这一趟,五阿哥想开了,打算以后不再去想那些所谓的前世。这辈子要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活一回。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方才还在嘻皮笑脸呢,听了隆科多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他身为一个皇子,居然从未考虑过如何解决葛尔丹这个叛敌。   每次想起他皇阿玛的这块心病,他也就是考虑军粮的问题。而军粮现在有施世纶和纳兰明珠筹谋。这两个人的能干程度,自己就是再活一百岁也赶不上。索性也就不再去想。   “舅舅......”五阿哥盯着隆科多问:“你,怎么有如此想法?”   隆科多以为五阿哥会说,这会损害皇上的圣明。一般人都会认为,英明神武的大清国万岁爷,不可能任由臣子使这种不讲道义的卑鄙手段。   “怎么了?”他问。   “想法极好。”五阿哥先是肯定,接着又激动地说道:“要掳就掳葛尔丹的大儿子色卜腾巴尔珠尔,他是阿奴王后生的儿子,在准葛尔部的威望很高。掳这样的人才有用处。”又肯定地说,“我知道,巴尔珠尔这时候可能会在哪里。”   隆科多:“......”难怪大姐让找五阿哥,这个小毛孩子,比他对葛尔丹的情况了解的还要多。   五阿哥:“舅舅,这事让我来办,你给我派三十个身手好的人,再安排人在沿途接应。不出三个月,我一准把他掳到京城里。”   隆科多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五阿哥爽朗笑道:“葛尔丹现在带着一万骑兵,在蒙古各部四处游荡呢。蒙古缺粮,筹粮的重任肯定是葛丹尔最信任又能干的人,那就是大台吉巴尔珠尔。离蒙古最近能筹到粮的地方是哈密,他多半就是在哈密府。”   隆科多:“......”一个还没长全乎的小孩儿,怎么能对准葛尔之事如此熟悉?   五阿哥和巴尔珠尔很熟。在他与前世有关的记忆里,巴尔珠尔在哈密筹粮时,被当地的回民抓到,押送到了京城。从此就在京城住了下来,他们还成为了朋友,经常一起逛戏园子。   只是记不得,这件事是发生在哪次征葛尔丹的前夕。记忆里,他皇阿玛率军亲征了三次。三次都没抓到葛尔丹本人,最后对方还是服毒自尽了。   现在想来,巴尔珠尔被俘之事,应该是京城出动了人手暗中去抓的,把这个名头安在了当地回民头上。   这样以来,就彰显出了康熙皇帝是民望所归的圣主,葛尔丹是官民都痛恨的叛军。   “这事说定了啊。”五阿哥拍拍年轻的隆科多,诚挚地说:“舅舅现在赶快去找人,我跟皇阿玛见个面,争取明日就出发。”真好,这一世,又可以和巴尔珠尔做朋友了。   隆科多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古怪。他听他大姐提起此事时,觉得是千难万难之事,正因为如此,抓到对方才是奇功一件。   他这还没有开始准备呢,就已经看到前方铺好了一条坦途大道。   顺利得不可思议。   “主子爷,前面就是射殿,马车不能往前走了。”坐在车外的随从,敲着车厢说。   五阿哥又扬着手拍拍隆科多的肩膀:“舅舅若是没旁的事,晚上我们去宏福客栈里详谈。顺便我也有话跟你说。”担心他不去,又强调道:“是与你切身利益有关的大事。我们合作一场,也算是朋友,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隆科多:“……”迟疑了片刻后道,“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不要与我有身体接触。你是皇子没错,可我是你舅舅,还大了你十几岁。别没大没小的。”   五阿哥想到这个高傲的人,在前世里,被他的好外甥列了四十一条罪状,抄家逮捕后,饿死在牢里,忍不住嘿嘿笑。   “你笑什么?”隆科多皱着眉头道。   “没事没事,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皇阿玛了,开心嘛。”   五阿哥和隆科多在射殿附近下马车后,吩咐随从把车赶到东五所。随从很为难。从东华门进来,过了射殿再往里走,便不许行马车了。   “你这个蠢货!把车赶出去,绕到北边的神武门再进,不就行啦!爷是赶时间,急着见皇阿玛,你急什么?”转话又道,“先去找老九,让他入宫在东五所等我。我有好事跟他说。”   随从赶着马车调头,五阿哥一路飞奔往承乾宫里跑。见到康熙气喘吁吁的叩头见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想念皇阿玛的话。   这阵式让康熙顿感欣慰。   老五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几个月不见,竟然有如此长进。   瞬间又感受到了儿子的好。   当听了五阿哥述说他的见闻之后,康熙更加觉得儿子们的重要性。正如贵妃对太子所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放在朝政上也是如此。只有儿子对他最贴心,办事最卖力。一个儿子出去办差,能抵得上十个巡府。   康熙听得投入,午膳就在西偏殿里支了个临时的桌子,午后又叫了太子过来一起讨论。   “儿臣打算,接下来往北走。”谈到最后,五阿哥说:“替皇阿玛和太子看看北边是什么情形。”   康熙看着还未成年的儿子,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不少,也黑了。有些舍不得放他出去,可老五收集来的信息,太重要了。莫要说是十六岁的太子,就是户部和吏部的尚书,有些见解也没有他的独到。   更重要的是,老五禀告的情况是自己看不到的真实。   康熙遂说道:“等天暖和些,再出去吧。也在宫里好好歇一阵子。”   五阿哥立即说:“皇阿玛不用担心儿臣的安危。儿臣和三舅舅说好了,让他给儿臣派几个人保护。这两日就出发。”   康熙听到“舅舅”的称呼,暂且忽略了政事,问道:“你什么开始称呼隆科多为舅舅?”   “皇额娘马上要生产,将来的弟弟妹妹们管他叫舅舅。儿臣不得随着一起叫嘛。先叫几回找找感觉。”   太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又陷入了烦恼。是不是他也要管隆科多叫舅舅?还有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是佟国纲的长子,按理说也得叫舅舅。   若是一般朝臣也就罢了,这两个人是皇阿玛的近臣,每日都要碰上几回。那一天要管别人叫多少回舅舅!!   晚上康熙和佟宝珠提起此事,他开心地笑道:“听老五话中之意,贵妃以后还会再生。朕现在觉得,这些孩子里,老五最是聪明能干,眼光也非同寻常人。兴许被他说中了,贵妃会为他们生下众多的弟弟妹妹们。”   佟宝珠看到康熙兴奋的样子,想打击打击他。装着顺口一说的样子,道:“五阿哥的思想眼光是非同寻常人,他愿意冒着被重责的风险瞒住他的亲阿玛,也要帮助臣妾这个不亲的额娘出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认为他的皇阿玛没有能力保护臣妾吗?”   康熙:“……”贵妃又扎他的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4个; 第181章 下旨   上了床之后, 康熙回想最近京城里流传的故事。反复琢磨一个很玄妙的问题,人究竟有没有前生今世?   倘若有。   贵妃和自己一定是前世的冤家。   前世也不知是谁欠了谁的,这辈子好像就没有多少安生日子,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 大小矛盾不断。   有时候, 仅仅是因为一句话, 就有人生气。   就像今日, 明明该是很愉快的一个晚上, 贵妃偏偏故意气他。气他, 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像是见不他开心似的!   太不懂事了。   转念又想,忍忍吧, 等生了孩子以后,再跟她讲理论。反正距离预产期, 也就剩下半月时间。   康熙想通之后,好声好气地说:“今年的元宵节将是历年来最热闹的元宵,贵妃想不想与民同乐?”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回答,摸到她的手,轻握着, 直接说道:“朕已经安排好了,明晚让人抬着坐辇,登午门的东燕翅楼,我们一起撒金币。让百姓与我们同喜同乐。”   康熙想到贵妃听他的安排,该高兴了。话音也带着喜悦:“朕让内务府做了九百九十九盏红灯笼, 紫禁城的四个角楼, 以及午门和午门的东西燕翅楼, 全部挂上, 让整个紫禁城都喜气洋洋的。”   “因为此事,朕还在老祖宗的灵位前跪了半天,请求她原谅。朕知道老祖宗会原谅朕的,你别看她有时候蛮不讲理,那是年纪大,糊涂了。朕小时候,老祖宗不是这样儿。除了对朕要求严格之外,别的事,都很开明。皇阿玛驾崩的当年,除夕夜照样放烟花。她说,人活着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康熙说了半天,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最近不是难以入睡吗?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室内只燃了一支小黄蜡烛,还在十几步远的梳妆台上,光线透过镶银丝的纱帐照进来,勉强能看见人的五官。   白天里生动明艳的脸庞,此时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康熙扭脸看了一会儿。身边的人,陌生得好像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儿。   就在他准备起身,再燃一盏灯看清楚时,佟宝珠呼吸急促进来。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一吸一呼似是十分的困难,像是一条从水里捞上岸的美人鱼。   “佟鱼儿?”康熙唤了一声。以前,贵妃告诉过他,在睡觉的时候不许叫“珠珠”。她对“珠珠”这个名字敏感,睡着的时候,都能听得见。   康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应话,又唤了一声:“珠珠?贵妃?”   佟宝珠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康熙一颗悬浮着的心,扑通落回了原处。他轻捏捏对方的脸蛋,笑问:“做噩梦了吗?”又道,“朕在呢,不用怕。”   帐内的光线影影绰绰,有几分的不真实。佟宝珠怔怔地看了康熙一会儿,失魂落魄似地道:“又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大肚子,康熙伸长了手臂,也无法拥抱,只好摸了摸她的肩头安抚,“朕是天子,鬼怪不侵。有朕在,贵妃什么都不用怕。”   “梦到了有人唱歌儿。”佟宝珠心不在焉道。双手在肚皮上摸了几个来回,感受着腹中小家伙们的动静,迟迟疑疑地说:“……臣妾……可能是要生了。”   康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说要生了,仍是觉得突然。他脑袋里就像是埋伏了一束烟花,“轰”的一声被点燃,然后火花四溅。溅得他茫然无措,缓了一会儿神,然后猛地坐起了身,赤脚跳到地上,冲着门口喊,”……快来人,贵妃要生了。”   宏福客栈里,五阿哥、施世纶和隆科多谈论了掳人之事后,五阿哥提出和隆科多单独聊聊。   “大清国的皇后,将会历史留名,她的父母兄弟同样会记录在册。后人看到国舅爷霸占了庶岳母,会怎么想,舅舅考虑过吗?”   隆科多站起了身:“此事不用十岁的小外甥操心。没别的事,舅舅就走了。”   五阿哥仰着脸道:“本皇子十一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紧接着又说,“舅舅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皇后娘娘?佟家权倾朝野,把娘娘生子之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舅舅在这个时候,去抢赫舍里氏的人,朝中人会怎么想?”   隆科多寒着脸道:“这是私事。”   “这是私事。”五阿哥道:“倘若舅舅退出佟佳氏族谱,不认皇后娘娘为姐姐,那就是私事。但如此以来,舅舅还能把赫舍里氏的人抢过来吗?”   “舅舅若是依仗佟家,依仗皇后,去抢赫舍里氏的人。皇后和小皇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别人会说小皇子的母家比太子的母家势大!你自己考虑吧。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你拖着一船的人下水。”   “到时候,不等佟夫人和你夫人动手,皇上就把那女子赐死了。你自己也等着罢官回家吧,说不定会流放到青海放羊。此后,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想到朝堂里可能出现的混乱,五阿哥越说越起劲,正说到激奋,有人在门外小声道:“大人,刚刚宫里传话过来,说是主子娘娘要生了。”   隆科多本想坐下来,和五阿哥深入聊聊,暗中探探对方的意图,为何如此关注皇后娘娘,究竟是有何居心。   听到亲随的禀报,没和五阿哥打招呼,旋风一般的出了包厢。五阿哥在后面追着喊:“等等我啊。现在宫门已关,舅舅说好的,安排我住宿。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也要回宫。”   承乾宫里,康熙急得团团转。让贵妃挪去坤宁宫的必要性,已经给她讲了两遍,这个犟脾气的女人就是不听!   非说在承乾宫里安心。   嫡子诞生在哪里,是要记入史册的。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吗?这是关乎子孙后代的事!   不过,这不是主要问题。记录可以作假,即使是生在承乾宫,他也可以让记录官改成坤宁宫。   可有一处不能明着作假,也不能和贵妃明说,那就是他和佟皇后的孩子出生之时,坤宁宫上空,将会有乌鸦盘旋,预示着此子得大清国的天神护佑。   此事,隆科多和鄂伦岱早就在暗中安排妥当了。自从本月初一开始,每日仅给乌鸦投喂一点点谷物。一旦皇后有生产的迹象,就彻底停止投喂。待出生之时,在坤宁宫的索伦杆顶盘上放置大腥食物,引乌鸦前来。   贵妃有孕之后,他让佟家人一个统领宫内侍卫,一个统领銮仪卫,就是给他们暗中做手脚的机会。   如此万事俱备,贵妃就是不去坤宁宫!   康熙急得口不择言:“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紫禁城内究竟是谁说了算?”   佟宝珠丝毫不让步:“是皇上生孩子,还是臣妾生?臣妾想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生产不行吗?后殿里的产房,臣妾早就让人布置好了。”她有点生气,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难道在坤宁宫出生的孩子,就比在承乾宫里出生的金贵?   听着帝后争辩,搀扶着她慢走的容嬷嬷不敢吱声,太医胡青儿不吱声,其他宫人更不吱声了。   康熙扭脸问立在门口的黄忠:“太后来了吗?”   黄忠小心地应话:“回皇上的话,奴才让人去请了。”   佟宝珠皱着眉道:“还早呢!这深更半夜的,让皇额娘来干什么?估计今晚生不了,你准备让皇额娘跟着熬一夜呢?”   “你是太医吗?”话出了口,康熙才意识到此时自己的言语不当。自从听了贵妃说要生了,他心里就急躁得不行。   缓了缓情绪后,改了温和的语气:“年纪大的人,瞌睡少,闲着也是闲着,让皇额娘来陪着贵妃。贵妃好安心。”   接着又看向胡青儿,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胡太医,贵妃今晚生不了吗?”   胡青儿:“回皇上的话,生孩子的事,谁都说不准。何况娘娘的情况有些特殊。”听得康熙心里一个“咯噔”,当即吩咐一名产婆替下胡青扶持皇贵妃,他则把胡青儿叫到西偏殿里问话。   “朕现在跟你下旨,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贵妃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记着了吗?”康熙阴沉着脸说,“……孩子,孩子要不要都行。”   胡青儿:“……”看着从头到脚都透着极度不安的皇帝,她眨了眨眼道,“皇上不是应该说,大小都要保,保不住灭臣的九族么?”   “你……”康熙怒目道,“这个时候,你竟还有心思说戏笑的话,你是不是活腻了?”   胡青儿:“娘娘说过,越紧张的时候,越要沉得着气,要保持平常心。”   康熙没心思跟她理论这个,再一次问道:“你以前接生过双胎,是吧?”   “回皇上的话,接生过。”胡青儿道。   “很顺利是吧?”康熙满是期待地问。   这是第四次问她了。胡青儿仍像第一次被问着的那样,认真地说:“不是很顺利……”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康熙打断了。   “你就不能说顺利吗?”康熙瞪着眼问她。接着又道,“说一次谎话,你就会……”死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活不下去了吗?”   胡青儿肯定地说:“娘娘吉人天相,岂是一般的农妇可比。娘娘一定会顺利的!”   康熙这才满意。“嗯“了一声后,沉声道:”以前交待你那些话,都记着了吧?对外说皇后只生了一个皇子;对皇后就说另一个体弱,抱去了寺里护养。其余的事,朕来给皇后解释。”   “万一是龙凤胎呢?万一两个都是公主呢?”胡青儿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从脉相来看是男孩,但没生下来之前,谁都说不准。   “奴才见过太后,祝太后万福金安。”院子里此起彼落的唱呼声起。紧接着是给德妃的请安声。   康熙走到胡青儿身边,踢了她一脚:“你是个死脑筋吗?就你这样的脑筋,当年朕怎么格外开恩,准了你做太医。”   胡青儿认真地回答:“当年是娘娘求皇上,让臣入的宫。”   康熙走到门口了,又回头:“贵妃对你有知遇之恩。知遇之恩,如同再生父母。你拼死也要保贵妃顺利,知道了吗?”   院子里,太后尚未进殿,就问:“通知佟家的人了吗?”   黄忠躬身跟在她身侧,应话道:“回太后的话,万岁爷没发话。万岁爷只说让去请您,让太医、产婆和奶娘们准备着。”   “皇帝呢?”太后扶着宫人的手上台阶。   “皇额娘。”康熙从西偏殿里出来,看到太后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也顾不得见礼了,张口就说:“您向贵妃下懿旨,让她搬去坤宁宫。那里的产房早就布置齐全了,其余的五名产婆和奶娘们也在那边候着。”   “女人生孩子,不是皇帝该管的事,这里就交给哀家吧。”太后没再理会康熙,径自进了殿里。见到佟宝珠之后,连下了几道旨意。   “召佟家大夫人富察氏,二夫人赫舍里氏入宫陪皇贵妃。”   “召裕亲王福晋、恭亲王福晋和纯亲王福晋入宫主理承乾宫事务。”   “一至四号产婆去后殿产房待命;五至九号产婆和两名夜间奶娘去后殿西偏殿待命。”   “除去胡太医之外的六名太医,分两班。一班当值,一班去休息;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   “容嬷嬷,田嬷嬷跟着贵妃一起去后殿陪产。胡太医有什么吩咐,交待给容嬷嬷,容嬷嬷吩咐黄总管。黄总管需要什么人,你自己安排。”   “过来探望的嫔妃们,看一眼皇贵妃,就回去吧。你们也帮不上忙,净在这里添乱。让皇帝和皇贵妃看到你们来过,知道你们心意就行了。”   “另外,让人去春禧殿,知会苏嬷嬷一声。苏嬷嬷一直挂心着贵妃的生产呢……”   慧妃带着她的贴身嬷嬷进院子,就听到太后说话声。听着一道旨意又一道旨意,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瞬间觉得这样的太后十分陌生。   与她有同样感受的,还有站在门廊下的德妃。   这些入宫十多年的嫔妃们,她们印象中太后就是一个胸无大志,没什么才能,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的老妇人。全仗着家世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封了皇后,又做了太后。   慧妃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太后可是从皇后过来的,当年掌管六宫,就是最得宠的董鄂妃在她面前也不造次。凭的可不只是老祖宗的情份。”   慧妃小声说:“比当今皇贵妃的威信还高呢?”   嬷嬷笑道:“没法子比!太后当年可没皇贵妃这么好的运气,没有先帝相护,再震慑不着六宫,皇后之位,可是坐不稳。那时候谁敢造次,膝盖不跪出淤青,别想起来。因此,没少挨先帝的斥责。斥责又如何,转头嫔妃们还是得恭恭敬敬的对待皇后。”   德妃看到她们,走过来搭话:“慧姐姐怎么也听说了?我是听到这边院子里热闹,想着应该是皇贵妃发动了。”   慧妃不喜德妃,不冷不热道:“之前我同黄总管交待过,娘娘一有动静,就让他着人去钟粹宫通知。我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娘娘,不像某些人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思。不管是什么心思,都要好好地藏严实了,敢露出来半分,就等着一辈子住冷宫吧。”   德妃笑了笑,缓声道:“太后说了,不让在这里打扰。我先回去了,慧姐姐与娘娘与感情深厚,去里面等着吧。”   慧妃听德妃的语气,格外不舒服,想再刺挠她两句,被身边的嬷嬷扯了扯衣袖。便作罢了。   算了,今日先不跟这个虚情假意的人计较。   出宫通知佟家的人,这差事,康熙安排给了梁九功。内宫门早就落了钥,他拿着康熙的手令叫开了一道道的宫门,由北边的神武门出了宫。   他没出宫之前,已经有人把消息送到了佟府。在他到达佟府时,佟国维已经给他夫人交待好了话。   不过,佟国维装着刚接到消息一样,衣衫不整的出来接来旨。在梁九功看来,是慌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国公爷,万岁爷和太后都在呢,太医和产婆们也都守着。您尽管把心放肚里,娘娘一定是顺顺利利的。”   佟国维挥着手吩咐下人:“赏,给梁公公重赏。”   “那奴才就不客气了,跟着娘娘沾沾喜气。”   梁九功在佟府里等了大约有两盏茶的功夫,佟家的大夫人二夫人各带了一名贴身嬷嬷,和一个小包裹出来。   “哎哟喂……”佟国维急得直跺脚,“我说你们咋这么慢,原来是收拾打扮了。这时候什么都不用带,承乾宫里肯定人多的没地方站了。什么都准备得齐齐的,让你和大嫂过去,是太后和皇上的恩典,是让娘娘心里有个依靠。你们只用陪着娘娘就行,什么都不用做的。”   佟国纲夫人富察氏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佟国维会这么说话,此时听来心里仍是不舒服。   瞅瞅他紧张的!当年他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可没这么紧张。能光耀佟家门楣的人就是不一样,不知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呢,比亲儿子都要金贵一百倍。   心里虽然腹诽着,但嘴上仍是欢喜地应了。两位夫人跟随梁九功来到承乾宫里,佟宝珠已经去了后殿。   “皇上,娘娘怎么没在坤宁宫里待产?”众人见了礼后,佟二夫人赫舍里氏问。富察氏拉了一下她的衣襟暗中提醒,老爷们可是说,要装着不知道娘娘会在坤宁宫生产。   康熙没理会他岳母的问话,而是耐心性子说:“两位太太是到后面的西偏殿候着,还是在前殿等候?”   富察氏担心赫舍里氏再说出不当的话,抢着说:“我们先去后面看望娘娘。”   待两位离开后,太后说:“皇帝去西偏殿吧,有事哀家让人去叫你。”没等他开口,她又说道:“方才贵妃的话,皇帝也听到了。她看见你六神无主的样子,就心慌,不想看见你。”   “这个时候,皇帝应该尊重贵妃的意愿。”   “皇额娘……”看不见人,令康熙更加心慌。两下为难,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哀家听说,以前宫里添孩子,皇上是找人聊天打发难熬的时间,皇上可以效仿以前。”太后给他找事做:“若是实在无心与人聊天,就去钦安殿抄经书,为贵妃祈福。”   康熙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钦安殿供奉的真武大帝,在里面抄经书合适吗?”接着又道,“朕还是去奉先殿吧,求列祖列宗保佑。”   作者有话说:   我是郑州的,昨天没电断更了。今天来电,就赶快上传啦!虽然来电了,但电梯进水泡坏了,不知何时能修好,家住23楼,上下楼一趟,都要坐下来晕乎半天。   住高层没水的日子,好艰难。门口有政府供水车,可是可是,怎么弄楼上是个大问题啊!   今上午,楼上的邻居和物业大吵,物业的小姑娘哭着帮她家搬水。   想想34楼的兄弟姐妹们,23楼也没那么高了。 第182章 阻拦   毓庆宫里, 穿戴整齐的太子,再一次问金嬷嬷:“吾不用去承乾宫吗?”紧张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金嬷嬷板着脸问:“太子爷去干什么?”   太子摸着自己的手背,轻声道:“吾的额娘生吾的时候,吾没能陪她, 吾想陪陪皇额娘。”   金嬷嬷:“当年太子爷一直陪着元后, 和元后的心意相连。”   太子的声音猛然高了些:“吾还是想去。”   正僵持着, 宫人来报, 说四阿哥来了。   “快请他进来。”太子对金嬷嬷利落地挥了个手, “嬷嬷去睡吧, 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金嬷嬷还想说什么,看到太子爷把脸扭出了别处, 一副不想再看到她的样子,只得退了出去。   “从乾东五所到这里, 要经过三道内宫门,四弟是怎么过来的?”太子见到四阿哥时,急声问道。方才他还在思索,和侍卫们怎么说,才能让他们开宫门。   “臣弟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四阿哥面色凝重地道, “臣弟报着试一试的心思叫门,他们就开了。只是让臣弟登记了去往何处,几时通过,预计几时回。”   “吾明白了。大约是鄂伦岱下的令,知道皇额娘生产之时, 大家都挂心, 所以破了例。不说这个了。”太子转了话:“四弟这时候过来, 是有何事?”   “无事, 睡不着。来和二哥聊聊天。”四阿哥道。   太子听到他叫二哥,心里十分高兴。四弟很久没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切地叫他二哥了。遂吩咐下人沏茶,“吾也正睡不着,我们兄弟好好谈谈心。”   “启禀主子。”茶还没摆上来,就有宫人来报,”方才有一队人打着灯笼从殿门前路过,奴才看着是万岁爷的仪仗。看方向,是去了奉先殿。”   奉先殿建立在白色须弥座上,整体建筑呈工字形。前殿供奉着历代皇帝皇后的牌位,每逢万寿节与春节等大庆日,皇帝会在前殿进行祭祀。元宵、清明、中元等普通节日,皇帝率领宗亲在后殿上香行礼。   康熙跪在前殿和列祖列宗说了一会儿话,讲述这个孩子,是如何的为大清国添福添喜,希望祖宗保佑。然后去了后殿上了三柱香。   “皇后生产一定会顺利。”康熙说。像是对祖宗们说话,又像是对跪在他身后的隆科多说话,“这孩子天生就是大福之兆,自从皇后有身孕,就喜事连连。我们满人讲求天时,逢天时,则一顺百顺。”   隆科多接话:“皇上说的是。”   “是皇后看到给小皇子织布的织娘,想到了要改进纺织机和织布机。有了新型的纺织机和织布机,朕才想到建立大清银庄。有了大清银庄,民间闲置的银钱就可以集中起来,为朝廷所用。可以征叛敌葛尔丹;可以大规模的组织人开采铁矿;可以建立大型工场......”   康熙越说越激动,“朕是担心民间诽议此事,会误认为是朕偏爱皇后和这个孩子,才故意如此说法,所以才未公开这一切都与皇后和未来的孩子有关。别人不知,祖宗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知。”   “玄烨肯求列祖列宗保佑皇后和孩子们平安。此后,玄烨会把所有的心思,全部用在国事之上,开创我大清国的繁荣盛世,让大清国国祚绵延万年。”   隆科多听到“孩子们”,心里沉了一下,在这个时候,皇上竟然还想着别的孩子。皇家之人果真是薄情。他回头扫视了一眼。殿内除了他们之外,只有梁九功面无表情地垂首躬立在门口。   “皇上当心伤了膝盖。”隆科多低声道:“此处凉气太重,皇上还是回承乾宫里候着吧。皇上身体康健,才是众人之福。”   康熙没理会他的劝说,吩咐道:“去拿笔墨来,朕在这里为皇后和孩子们抄《金刚经》祈福。”   《金刚经》一共三十二章,五千一百六十二字。康熙抄完一章,便问一次,承乾宫的情况如何了。回答基本相似,娘娘在休息,娘娘在吃东西,娘娘在慢走。   他抄完了整卷经书,准备回承乾宫时,送过来的消息是,娘娘睡着了。还有太后的传话:“让皇帝也睡会儿。”   康熙有些不大相信,他这边心急如焚,那边怎么睡了?今晚到底还生不生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到承乾宫,看到四处的门大开,灯火辉煌却是静悄悄的,康熙心里平静了些。贵妃是当真睡着了,否则不会这么安静。   轻步走进正殿,看到太后闭眼斜靠在西次间的塌上,三位福晋默不做声地围着火盆烤火。康熙在她们直身见礼之前,冲她们摆了个手,轻步退了出去,然后转身去后院。   “万岁爷不能进去。”四名宫人拦在他面前,低声说:“娘娘特意交待,不准放万岁爷进去,否则就要奴才们的小命。”   康熙:“......”   一名机灵的宫人赶忙又说:“娘娘说,男人去产房不吉利。娘娘这是为万岁爷着想,万岁爷别为难奴才们,请在前院等候。”   隆科多提醒道:“皇上请回吧。明日是元宵节,后日就要开朝。按日程,皇上明日上午要率领宗亲去奉先殿上香行礼;接着要在乾清宫召见三院六部的堂官;中午要在太和殿设大宴,宴请宗亲以及朝中重臣;下午要检查皇子们的功课。很多事要忙,一整晚不睡可不行。”   康熙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西偏殿。起初,他坐在火盆边的椅子上,对着火盆发呆。坐了半天,院子里依旧没动静,便上了床。   他还是睡吧,免得他们都不安心。   他睡了,他们该忙啥忙啥。   康熙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一下子睡着了。但睡的并不安稳,知道自己是睡着了,甚至知道是在承乾宫的西偏殿里,但就是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贵妃呢?情况怎么样?”睁开眼就问。   “回主子爷的话,后院还没动静。”魏珠指挥着宫人们把洗漱的东西端进来,“容嬷嬷说,让主子爷不用操心,只管去忙前朝的事。娘娘若是知道,您在前殿一直守着,该焦虑了。”   康熙漱了口,洗了脸,才又开口说话:“隆科多呢?去哪儿了?”   “回主子爷的话,今早奴才来接梁公公的班,就没看见国舅爷。”   康熙看看南墙边摆的座钟,离开宫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又问:“这段时间有人求见吗?”   “前朝没有。太子爷和几位阿哥来了,知道您还没醒,去了正殿,这会子正和太后说话。”   康熙“嗯”了一声,抬脚往外走。   魏珠还以为主子爷是要去正殿,结果跟着跟着,跟到了去后殿的路上。月洞门左右两边,仍是像昨日那样,一边站了两名宫人,看见万岁爷就跪,哀求万岁爷体谅奴才如何。   康熙没理会他们,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把他们的嘴捂上,拖一边去。”   佟宝珠正半躺在产床上,吃容嬷嬷喂的热汤面,听到外面的唱呼声,急忙把脸扭到一边,高声道:“把他挡在外面。”   “朕想去哪,谁能挡得住......”康熙大步进来,看到头发半湿的贵妃,立马转了话,凑过去问:“贵妃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洗头发?”   “......这是发汗湿透了。”旁边的赫舍里氏抽泣着接话:“娘娘这次是要遭大罪。妾身见过的产妇,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七八,就没见过肚子这么大的。宫里有那么多的太医,怎么就没提前想个法子。这还是头胎。”   临行的时候,佟国维特意交待,等娘娘生产时,见到皇上一定要表达对他的不满。这样方能显示对娘娘的关心。   此时看着女儿遭罪,对皇上怨意不是装的,是真的心中有怨。怨皇上,也怨佟家和自己。   所有的人都盼着娘娘能生,每次见到娘娘重点讲的就是生孩子之事。不知道生这一次,真的是把命押上了。   康熙问:“胡青儿呢?”   “我让她去歇会儿。”佟宝珠等容嬷嬷擦了她额头上的细汗,望着康熙,提足了气道,“你就不能顺着我的心意一次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康熙:“......朕不放心你。”   “你进来看看,又能如何?是能替我生,还是能给我力气。净耽误我吃东西。”   “你只管吃,不用管朕。要不......”   佟宝珠:“我不想看见你。生死攸关之时,你不是我的依靠。除了添乱之外,起不了任何作用。你若是真关心我的死活,就不会为了一已私利,千方百计的让我怀上孩子。”   康熙:“......”   佟宝珠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跟其他的嫔妃们不一样,我的体质特殊,就是顺得地生下来,还不知道生个什么。这一夜,我想了很多,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放我走吧。在这紫禁城里活的太累了……”   康熙:“……”   康熙带着宗亲们在奉先殿里上香叩头的时候,想着贵妃这些扎心的话;同朝臣们谈话时,仍想着这些话。和礼部尚书张英谈到将要颁行的《孝经衍义》之事时,忍不着问对方:“你夫人生孩子时,你在旁边吗?”   张英是汉人官员,与其他朝臣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的,宫里也没他的眼线。不知道皇贵妃此时正在待产中,还以为皇上这是要提前做准备呢。   于是滔滔不绝地说:“回皇上的话。臣的老大出生时,臣请过次假。第一次,拙荆说要生了,不许臣上值,非要臣陪着,产婆说还早,只是胎动。拙荆不信,结果等了一日一夜也没一点动静。五天后,又说要生了,又让臣请假。这次是真生了。产婆说,男人进产房了会染上晦气,给全家带来霉运。当时拙荆命悬一线,一定要臣陪着。她说,活着的最后一眼,想看到臣。臣当时就想,假如夫人没了,哪里还在乎什么晦气,霉运的。便没听别人的劝告。”   康熙心不在焉地接话道:“你家老大今年有二十三了吧?”   张英笑道:“皇上记性真好,犬子今年虚岁二十三。二十三年前,臣是翰林院庶吉士,想着有生之年,能荣升四品,有上早朝的资格,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想,竟被皇上委以重任,坐在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同时还担任了太子殿下的讲官。由此可见,男人进产房晦气,纯属无稽之谈。”   康熙点了点头:“将来你儿子,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道,“朕准备把他调去詹事府任少詹事,以后太子那边,就由他多操心了。你就专心把礼部给朕管理好。”   张英急忙打下马蹄袖谢恩。   康熙没叫起,而是叹了口气,伤感地说:“此时,皇后在为朕生孩子,也不知那边的情形如何了,朕也不敢去看。”   张英又赶快叩头认罪:“臣对后宫之事不知情。臣占用了皇上的时间,臣罪该万死。”   承乾宫的前院,正如佟国维昨晚说的那样,站满了人。太后没再说不用守的话,后院送来的消息是宫口开了三指。她表面装的镇定,其实心里也是怕的,人多在这里,也能给她壮个胆。   不过,她没跟众人一起闲聊,而是坐在正殿的西次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饮茶。喝了一肚子的水,嗓子仍觉得很干。   皇贵妃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跟皇帝交待!唉,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呀。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不好吗?   假如能回到皇贵妃没怀上之前,她一定劝劝贵妃。皇上的那些孩子,全都是嫡母的孩子。有嫔妃们生着,何苦要亲自生。   这些人里,和太后一样揪心的只是一部分。宜妃听众人议论的话里,皇贵妃这一胎应该是个儿子。想着嫡子马上就要降生,她三个儿子的优势将会削弱不少,心里就越来越烦躁,再加上一屋子人的嚷嚷,令她胸闷气短,还有些头疼。拉了拉德妃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先去你宫里坐坐。” 第183章 报喜   宜妃和德妃一同去了隔壁的永和宫, 坐下来连喝了两盏莲心菊花茶,才稍稍缓了些气儿。看着德妃逗着不满两岁的小十四嬉笑,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瞅瞅,养别人的儿子跟亲生的是一样, 这么算来, 德妃也算是有三个儿子。   “德妹妹后悔吗?”宜妃叹了口气, 问道。   “后悔什么?”德妃把十四阿哥递回奶娘, 又交待道:“屋里的火盆不要生得太旺, 也别太凉。窗户记得开个缝, 保持通风。盆里的水,记得勤换。”   “四阿哥啊!”宜妃放下茶盏, 提起帕子沾了两下嘴角,沉声道:“早知如此, 德妹妹就不该和娘娘四阿哥。让四阿哥过继给她多好。过继就等于亲生,就占着了她长子的名份。莫要说她是生一个,就是生两个三个,也全都是次子。这下好了,这孩子出生不知道有多金贵呢。既是嫡又是长。”   德妃低垂着眼皮道:“太子才是嫡长子。”   “太子是嫡长子没错。可这个孩子是这个皇后的长子,还是佟佳氏的孩子。走着瞅吧, 若是平安落地,皇上肯定得大赦天下。听说当年董鄂妃的儿子出生,先帝不但祭告天地,还大赦了天下。那还不是皇后,只是宠妃。这位不但是宠妃, 还已经是皇后了, 只差一个册封而已。”宜妃说着说着, 又胸闷了。   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 就因为母家的家世不同,身份就相差甚远,老天真是不公平。   这几年的相处,德妃对宜妃的性情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这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主。自己心情不佳的时候,也拉着人作陪。   德妃决定不再上别人的当,拿起针线筐里的绣绷,准备继续绣:“宜姐姐说的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嫉妒皇后生子?”此时有人气着,她就没那么憋气了。   笑了笑又道:“我与姐姐不能比。我是包衣出身,能有今日这般富贵已是知足。姐姐可是出身大族郭络罗氏,有与皇后一争的资格。若是心里不平,就去争嘛。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再得宠的人,总有失宠的时候。姐姐人聪明,肯定能把握着好机会。”   宜妃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思忖了片刻,又戳对方的痛处:“我与德妹妹的情况相比,是好些。虽说同样是一个孩子过继给别人,一个让别人抚养。但老九是世子啊!又得大家的喜欢。你也是知道的,不但皇上喜欢老九,太子和娘娘都喜欢老九。老五和老九的关系也不错。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老五从庐州府带回了几个戏班子,交给了老九。也就是同胞兄弟,才会这么向着亲弟弟。不是同胞,即使自小养着,终还差着一层。就像四阿哥,你是没养他,他还不是一样天天来给你请安。”   今说东好,明儿西好,什么话都被她说了。德妃“嗤”笑了一声,停下手里的绣活,看着宜妃提醒道:“宜姐姐可要当心,听说民间的男人爱和戏子厮混。可别让九阿哥学坏了。”   宜妃红了脸:“你胡说什么!那是给娘娘贺喜准备的,等娘娘平安生子之后,在城外连唱几日呢,与民同乐嘛。”   德妃又笑:“九阿哥小小年纪,拍马屁功夫真是了得。过继出去可真是亏了,这要是一直在宫里,还能与太子一争高下呢?”解释方才的话,“你想那儿去了,我是说九阿哥那小模样生的就生姑娘似的,可别干那些下九流的活,跟着戏子学唱戏。”   “你不正经说话,不跟你说了。”宜妃站起了身,“走,咱们去看看娘娘的情况如何,生没生下来。我瞅着她肚子分外大,怕是不好生。”   康熙让张英退下去之后,没再叫候诏的官员进来。他独自坐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回忆贵妃说的话,回忆他当初为什么一心想要这个孩子。   想看看贵妃为他生的孩子长的什么样儿;想着贵妃有了孩子,就会改变。   假如把贵妃比作是一只风筝,他和风筝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引线相连。平日里还好,稍有风浪,感觉这条线就会断了似的。   她这个人很特别,不在乎金银,不在乎权势,不在乎佟家的利益,也没有特别在乎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牵制着她。   假如有一个孩子,那将会不一样了。敢不听话,就可以用孩子要挟她!即便是为了孩子有一个好前程,她也得像其他妃嫔们那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主子爷,方才寿安宫的惠太妃让宫人传话过来。”梁九功走进来,轻声说:“她说小时候在盛京,曾听人说‘请三官’只是普通的祈福仪式。若是皇帝祈求大愿,需要投龙简。”   “什么是投龙简?”康熙坐直了身子问。   梁九功道:“奴才从未听说过投龙简,不知是真是假。惠太妃说投龙简,是用于祈求天地水三位神灵保护社稷平安的祈福仪式。此事事关重大,或许关系着国运,还望主子爷慎重考虑......”   康熙急声催促:“快说!”   梁九功缓了一口气,叙叙说来:“说是把写有祈求者愿望的文简和玉璧、金龙、金钮用青丝捆扎起来,分成三简,分别取名为山简、土简、水简。山简封投于灵山绝崖之中,奏告天官上元;土简埋于地下以告地官中元;水简投于潭洞以告水官下元。是以,这‘天地水’三官又称三元①。”   康熙思索了片刻后,道:“召辅国公叶布舒速来进见。”又道,“赐他坐辇。”   辅国公叶布舒是皇太极的第四子,也就是康熙的祖伯,今年七十八岁,一生没干过多少正事,全凭辈份混了个辅国公。除了祭祖和宴请宗亲时,能占一席之地外,平日里,一般人想不起他。   元宵节被皇上召见,又惊又喜,一路上都在问梁九功究竟是何事。   “哎哟,老国公就别问那么多了。等到了地方,您自然就知晓了。”梁九功想到主子爷焦虑的样子,决定提点他,“万岁爷说什么,您就应个好,别跟万岁爷唱反调,兴许就能得赏。”   叶布舒哈哈笑:“爷年轻的时候就没跟谁唱过反调,黄土都堆到脖子里了,哪还会跟皇上较劲呀?”   梁九功也跟着笑:“老国公这么想,就对了。这次,您在万岁爷那里落了好,擎等着子孙后代安享荣华富贵了。”   叶布舒心道,子孙后代的荣华就不想了,能赏他一千两银子就好。最近手头紧。   到了乾清宫里,他听康熙问到“投龙简”,立马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详说了。和惠太妃说的说法近似,不同的是,叶布舒说的更详尽,还指了地方。   山简可投在神武门外的景山;土简可埋于太庙基石之下;水简可投于十三里之外的龙潭湖。   “多谢四祖伯。”康熙道:“您可以退下了,朕这就让人去办。”   “如此大事,皇上不要把宗亲都请来见证吗?”叶布舒问。接着又道:“太.宗皇帝当年投龙简,可是请了八王见证。”   “无需。朕为皇后祈福,把朕的赤诚之心藏于文简中即可!”   叶布舒:“......”还以为是祈求国运昌盛呢,竟然是为了皇后,想到一千两银子,他立即笑道:“皇上思虑周全,皇后安则皇上心安,皇上心安则社稷昌盛。”   康熙朗声道:“若是朕得偿所愿,明日开朝,朕就把四祖伯的爵位连升三级,晋为多罗贝勒。”   “臣叩谢皇上隆恩。”有生之年,竟还能晋爵,这可比十万两银子都强,叶布舒慌忙跪下行礼:“臣恭祝皇上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退下吧。”   叶布舒退出去之后,约摸过了半炷香时间,便有三组人携带“龙简”分别由神武门、午门和东华门出了紫禁城。   “承乾宫里的情况如何了?”康熙再一次问。   “回主子爷的话。”魏珠道,“方才传过来的消息是,顺利的话,半个时辰之内就能生产。太子爷那边的祈福仪式就要开始了,主子爷什么时候摆驾午门?”   康熙看了好一会儿墙角的座钟,才反应过来指针快要到十二的位置。   “朕不过去了。还有......”由于太过紧张,脑袋昏昏沉沉,他一下子想不起来,还有一件什么重要的事。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还有太和殿的午宴,让太子和大阿哥代朕招待众朝臣和宗亲们。”   “主子爷是在这里用膳吗?”魏珠问。   “朕去承乾宫看看。”康熙又道,“不用叫辇了,朕走着过去。”   初春的阳光像是一位性情冷淡的漂亮姑娘,明亮却不热烈。   殿外面仍是凉气袭人。   康熙出乾清宫,向前走,走到日精门的时候,听到从南边传来“嘭”的一声鼓响,紧接着“嘭嘭嘭”的响了起来。他停着脚,转身向南看,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过去告诉祈福仪式上的那些人,鼓声小一点,省得惊着了贵妃。   就在这时,他看到左前方的空中出现了一群鸟。目测有一百只以上,黑鸦鸦的一片,时而高时而低,不一会儿挥动着轻盈的翅膀四散开去。   “那是什么?”他问。   隆科多看着那个方向,迟疑道:“回皇上的话,太远了,臣看不清楚。”   “那是太庙的方向,是吧?”康熙又问。   “是。”隆科多定睛看了一会儿道,“不像是乌鸦,乌鸦的体型大,飞起来没这么轻盈。”   康熙没去看隆科多的表情,转身顺着夹道往承乾宫的方向去。此时他觉得这些所谓的祥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贵妃平安生产,比什么都好。   隆科多跟上去,低声道:“启禀皇上,臣什么都没做。臣以前是想在坤宁宫制造祥瑞,娘娘警告过臣,不可在宫中做手脚,臣便约束了奴才们。”   梁九功仍扭着脖子朝南边张望,犹豫了片刻后,下定了决心,决定赌一把。小跑跟上来,惊喜道:“主子爷,奴才仔细观察了,那应该是喜鹊,喜鹊是报喜鸟。俗话说,‘喜鹊枝头叫,好事就来到。’主子爷,这是大喜呀!娘娘怕是要生了。”   康熙回头看了他一眼,步子一改方才的沉重,脚下生风似的顺着夹道急走。到了承乾宫门口,他回头问:“你们听,这是不是婴儿的哭声?”   梁九功根本没听见哭声,就听见前殿的人嗡嗡地说着什么。可他未加思索地跪地,唱呼道:“恭喜主子爷,这是娘娘生啦。”   康熙没理他,疾步往殿内走。   因为太后没再限制,后宫里的贵妃、五妃和六嫔全都来了,还有一部分的贵人、庶妃、常在和答应。再加上宫外的几名福晋,承乾宫正殿的左右次间坐不下。一部分位份低的小主就站在门廊下面。   康熙刚绕过影壁,就被门廊下面的小主们看到,众人快步走下台阶行礼问安。殿内的人听到唱呼声,也都起身出来见礼,一时间院子里花花绿绿的跪了一片。   康熙激动地问:“太后呢?”   太后比众人慢了一些,这才走出来,站在门廊下面,笑问:“皇帝这时候不应该是在午门观礼吗?怎么过来了?”她觉察到对方的双眸放光,又问,“皇帝可是有什么喜事?”   康熙站在原地问:“皇额娘,您没听到孩子的哭声?皇后生了。”   跪在地上的嫔妃们面面相觑,你听见了?我没听见。   太后到底是比众人经的事情多,反应比大家都快。她心头一松,惊喜道:“哀家年纪大了,耳朵背。老七媳妇,你快去后院看看。其他人仍在此地等。没有旨意,不可随便去后院。”   “儿臣也去看看。”康熙说完便转身朝后殿走,留下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嫔妃。   太后笑道:“大伙儿都起来吧。非常时期,不拒那么多的礼节。”   庄亲王福晋掸着膝盖上的尘土,笑着接话:“太后说的是。莫要说是今日,就是十年之内,最重大的事,也是娘娘生子。”   她说此话的时候,康熙已经走到了后殿的梨树下。没听错,就是婴儿的哭声。哭声响亮得震动耳膜,是个健康的孩子。   “......臣,隆科多恭喜皇上。”隆科多激动得,有些说不出清楚话来,“......恭喜皇上添子。”   康熙压根就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也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奴才们向他跪礼,他一直瞅着门口,等着某位太医或是产婆出来。不知道等了多久,出来了一个清瘦的老头。胡青儿的祖父。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太医了,早几年前就已经辞官回家养老。此次是康熙专门请他回来。让胡青儿给对方传话的时候,话说的很好听,完全忘了当初是怎么责骂别人的。   “恭喜皇上,是位健康的小皇子,四斤三两。刚擦净了身子,包裹过好。这会儿在西次间里,由奶娘抱着。”   胡老太医还没跪下去,就被康熙抢先一步扶起,急声问道:“贵妃呢?贵妃的情况怎样?”   “里面还在生,具体情况臣也不知。不过,生出来一个,后面的就容易多了。”胡老太医实话实说,“刚刚端起去了一碗热牛乳和一碗红糖水。”   康熙怔怔地“噢”了一声,冲他扬了扬手:“你快进去。不要对里面的人说,朕在这里。”左右看了看,又说道,“朕在西偏殿里等,有什么消息,你赶快过来告诉朕。”   双胎的事,瞒得严实,就连梁九功都不知。此时,他和隆科多,都是一脸懵,生出来了一个皇子,里面还在生?双胎?难怪找了四个奶娘!   隆科多最先反应过来,有皇子就好。再多一个是喜上添喜。他跟着康熙进了西偏殿,看到三名妇人和一名宫人跪礼,从对方的年龄推测应该是备用产婆。没等康熙开口,就道:“你们去东殿。还有,出去的时候,让外面跪着的人,都起来吧。皇上忙得午膳都顾不得用,哪里有空受你们的礼。”   康熙看了隆科多一眼。若是平时,他会觉得这个臣子僭越,此时他什么都没想,就是听见有人在他背后说话,看看是谁在说话。   隆科多向前几步,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靠门口的位置,“皇上坐下来歇会儿。”又把火盆往门口挪了挪。   梁九功躬着腰,喜气洋洋地说:“主子爷,您给十五阿哥起名字了吗?”主子不说看孩子的事,他也不敢提,只能用这种方法暗中提醒一下。   康熙完全没听出来这个多嘴奴才话里的暗指。他心说,早就起好了,叫胤禵。可现在,他又改变了主意,万一另一个也是男孩呢?一个提前起好了名字,另一个没起,这不是不公平吗?   还是重新起的好,遂吩咐道:“你去拿笔来,朕现在就起。”又道,“多起几个,让贵妃挑选。”   梁九功跑去前院拿笔墨纸砚,还没上正殿的台阶,众人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梁公公,娘娘是生了吗?”   “是阿哥还是公主?”   “娘娘还好吗?”   “七福晋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现在能去后院看了吗.......”   这些都是主子们,身为奴才可以暗地里对她们瞅不上眼,面子上还是要恭敬着。尤其是在这种人多的时候。梁九功四处施礼:“哎哟,各位娘娘小主们,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是听主子爷的吩咐来拿笔墨纸砚呢。”主子没让说的话,他可不会提前说出来。   “拿笔墨纸砚做什么?”宜妃扒开人群,挤到前面问,“是不是给小皇子起名字?”   “别问了,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估计是快了,请主子们都耐心的等着吧。”梁九功笑吟吟道:“你们没发现东南方向,也就是太庙那个方向,喜鹊满天飞吗?许是给大清国的先祖们报喜的吧......”   “呱——呱——呱——”突然间,空中传来乌鸦的叫声。   “啊,乌鸦,乌鸦......”院子里的一名宫人大声喊:“主子们快看,好多乌鸦飞过来了。”   慧妃抬头望了一会儿,冲着门口,大声喊:“太后,快出来看啊!好多乌鸦从四面八方飞过来了。啊——是去后殿!”接着又哈哈笑道,“这可是神鸟,保佑皇后娘娘生子呢。”   满人视它为神鸟没错,但仍是乌鸦!梁九功也顾不得拿笔墨纸砚了,快步跑到门口,吩咐侍卫们:“快快快,留下一个,其余的去后殿,看着神鸟别误伤着人了。”侍卫们反应都极快,转眼间,只剩下了一个人。   梁九功又道:“快去外面喊人,多叫过来一些人去后殿。”他的话将落,便从夹道那边冲过来一队侍卫,看到梁九功招呼没打,便跑去了后殿。   后殿里,康熙站在西偏殿的门口,看着天空中聚拢来的乌鸦,扭头看向隆科多。   隆科多急声解释:“皇上,真不是臣干的事!”   康熙踢了他一脚:“快想办法把这些神鸟引走,呱呱呱的心慌。什么都听不见。”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胡老太医磕磕绊绊地从正殿里跑出来,激动地说:“刚又诞了一个皇子,听里面的人说,还有一个!臣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三胎的呢!”   康熙的耳朵嗡嗡的,对方每个字都听清了,可就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怔怔地问道:“你刚说什么?”   黄忠听从殿内的人安排,着人送进去了一大碗参汤,这就快步过来道喜:“恭喜主子爷,贺喜主子爷,天大的喜事啊!奴才听说太子爷在午门前请三官,这该不会是三官降世吧?奴才听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这是三官降世护我大清国之兆啊!”   乌鸦在头顶盘旋,呱呱呱的叫声里,伴着嘤儿的啼哭声。康熙呆怔了片刻,抬腿就往正殿里冲。   黄忠大声喊:“谁在屋里,快拦着主子爷,产房不能进啊!”   作者有话说:   ①投龙简:出自百度。小伙伴们想看生娃,今天早些放出来! 第184章 忙乱   后来, 康熙每次回想这一日,他都记不起来,他是怎么又回到了西偏殿里,坐在了他的桌案前。就记得有几个人跪在了自己面前, 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实没人挡, 他也不会进产房, 里面的人说了, 此时不想看到他, 他自然是遵从她的意愿。既使再想进去, 他也有理智控制着自己。他只是想离里面的近一些。好像是这样,就能守护着对方似的。   他曾私下里, 问过梁九功,他是怎么离开的正殿。梁九功说, 是他看见有人挡路,自个儿转身回去的。他不信!他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是被某些人拖出去,按在了西偏殿的椅子上。   可他问黄忠时,黄忠也是如此说法。   他说:“明明是有人左右拉着了朕的胳膊。”   黄忠的话与梁九功的一样:“主子爷,您是高兴糊涂了。哪个不要脑袋的敢碰龙体呀?主子爷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这天底下,无人敢拦敢挡。”   梁九功和黄忠两人的关系,一向不睦。同一件事,一模一样的说法,这让他又觉得兴许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这件事本身微不足道, 他只是想把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拼凑完整而已。所以也就没过多的去追问。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手里拿着笔, 笔尖的墨滴在了质地绵韧的宣纸上。梁九功在旁边哈着腰说话:“主子爷,奴才再给您换一张纸吧?”   康熙抬头看着这个被净了子孙根的奴才,哑着嗓音问:“你有没有后悔入宫做太监?”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梁九功怔了半天,才笑吟吟地回话:“回主子爷的话,奴才能伺候主子爷,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奴才半点都不后悔。”   康熙难得郑重地对奴才说话:“娶个媳妇,让媳妇一下子给你生三个孩子,这比当皇帝平了三藩的感觉还要......”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该用什么词形容他此时的心情,“......还要骄傲和自豪。这是一个男人自身的能力,而不是身为皇帝的能力!”   梁九功:“......”主子爷也太不体谅人了,这不是在狠狠地扎他的心么?   康熙把笔掷在桌面上,从桌案里绕出来,走到梁九功跟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亲昵地说:“梁公公别伤心。兴许,以后的医术进步了,太监也一样能生孩子。若是......若是实在生不了,你看宫里哪个小太监聪明伶俐,你就认个干儿子。”   梁九功:“......”认干儿子干孙子的事,都是暗地里的说法。太监规则第三十二条明文规定,不许结党营私,乱攀关系。   梁九功迟疑了片刻后,跪在地上谢恩:“谢主子隆恩!等忙过这一阵子,奴才就遵从主子爷的旨意,认个干儿子。”   康熙笑呵呵道:“勿用多礼,平身吧。你这个奴才跟了朕这么多年,朕厚待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心情好得“咕嘟咕嘟”地冒泡泡,想对全天下的人好!让全天下的人都如愿。   梁九功对主子此时的心情揣猜出了个七八成,准备趁机提出想在城外买处宅子的事。光明正大的安家置业,休班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住进去,不像黄忠那样,要偷偷摸摸的。   就在这时,黄忠跑过来跪礼唱呼道:“恭喜主子爷,恭喜主子爷再得一皇子。三官聚齐,五谷丰登,天下祥和......”   康熙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又炸开了锅,他怎么忘了,正殿东稍间里还正生着孩子。在他的印象中,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至于那三个孩子在哪儿,他还没来得及去想。   成群的乌鸦在房顶盘旋,“呱呱”声里透着张扬不羁的喜气。   康熙冲到正殿的台阶下时,又猛地停着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这些满人的天神们,转身问一众严阵以待的黄衣侍卫:“吵得什么都听不见,怎么还不把它们引走?”   道喇对着他的背影激动地答话:“回皇上的话......”话还没说完,就不见了明黄的身影。   仍跪着的黄忠,看主子爷没心思理会他,自己站起了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小跑着出后殿,准备去办另一件差事。   “黄总管,娘娘的情况怎么样了?”一直看着后殿路口的宜妃最先看见他。她这一问,抬头望天的嫔妃们,包括站在廊檐的太后,都齐齐地看向黄忠。   黄忠只得收着了脚步,对着众嫔妃们施了一礼,又小跑到台阶前对太后施了一礼:“禀太后,娘娘生了三位皇子。待会儿万岁爷会正式来向太后禀报,奴才先去前面禀告太子爷,他请的三官降世啦!”   “什么?”太后问。紧跟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急声乱问:“黄总管你说什么?”“黄总管,你没说错吧?娘娘生了三个?”“娘娘生了三个皇子?”“黄总管,什么三官降世......”   黄忠被她们问得招架不住,退也退不出去,只好又说:“太子爷不是在午门前摆道扬,请三官神灵嘛。三官请到啦!奴才得赶紧去跟太子爷禀报一声,主子们别耽误了娘娘吩咐的差事。”   太后也是被黄忠的话,说得懵懵的,到底她经的事情多,最先稳着神儿。大笑着说:“你们急什么呀?待会儿皇帝自会过来告诉咱们详情。给黄总管让个道,让他先去办别的差事。”   承乾宫距离午门大约有一里半地,穿过长长的夹道,出景运门,一直往南,拐进协和门再往南就是午门城楼。黄忠气喘吁吁地登上城楼,往东边的燕翅楼跑时,午门前,广场上法事已经近尾声。   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都察院右都御史作了一首诗:三官台起大街中,箫鼓清歌落半空。正是早春残雪里,珠花红树报年丰①。   围观的老百姓中,有人悄声置疑:“听说三官画像为谛晖方丈作绘,三官是道教,谛晖方丈是佛教。这张冠李戴的作法,能灵吗?”   有人笑着接话:“你懂个什!这叫佛法无边,天下神灵是一家。孙悟空大闹天宫你没听说过?太上老君是道教,观世音菩萨是佛教,他们不是经常来往?朋友之间你来我往的,借借力也是常有的事嘛。”   有人插话:“高台东南角那个穿官服的大鼻子蓝眼睛老头,是西洋人,在我朝做钦天监。听说他们那里的神仙叫耶稣,也是灵验的很,能免人的罪过,有求必应。”   有人说:“那他怎么不上高台一并求着啊!神仙多了好办事嘛。”   有人笑道:“有时候是好办事,但有时候神仙多了也会乱打架。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太子爷求神,自然是求我们本地的神。”   有人附合:“这位老兄说的在理儿。”   “......太子爷——”黄忠终于跑到了东边的燕翅楼上,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太子爷——,您请了三官降世啦——”   正从红色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太子听到喊声,抬头四处看;围观的老百姓也是四处看。   嗡嗡嚷嚷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太子爷,您请的三官降世啦——”黄忠憋足了气又喊。这下子,众人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地,齐齐朝东边看来。   四周安静了,也就不用扯着嗓子喊了。黄忠尖着嗓音喜气洋洋地说:“皇后娘娘刚刚诞下了三名小皇子,这不正是三官神灵降世了么?太子爷以及众位阿哥爷,还愣什么呀,还不赶快回去瞅瞅啊。”   太子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身着降红色祥云服的黄忠,各种想法在脑海里纵横交错。   他真的请来了三官神灵?   他请来了三官神灵?   皇额娘生了三个皇子?   三个弟弟是他请来的?   啊?!!!   “三官降世了?”   “太子爷请来了三官神灵?”   “听说佛教的创始人,就是天竺国的皇子,他生来就有一副慈悲心肠,怜惜众生生、老、病、死之苦,离家出走之后,三十五岁得道。这道教的神灵借身于我大清国的皇子,也不算是稀罕事......”   围观的人群,又“哄”地又热闹开来。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还愣什么呀?还不赶快感谢太子爷为我们请来了三官,再好好拜拜三官。好让三官赦我们的罪、解我们的危,赐福于我们……”   “草民感谢太子爷……”众人纷纷跪地,冲着红色的高台叩首。仍呆立在台阶中央的太子一时间进退不得。   此时的承乾宫后殿,除了婴儿的啼哭声之外,则是静悄悄的。乌鸦早已散去,贵妃睡着了,太后让众人禁声。三位奶娘分别抱着三个只露着小脸儿的婴儿让众人轮流探看。   太后特意强调,看一眼就赶快离开,等洗三礼时再好好看。   不让看不行啊!不让看,她们都不走。   小婴儿有什么好看的呀?柔软的黑头发贴着小脑袋,脸蛋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宜妃的心里原本要酸出苦水,看到三个皇子,没她的儿子刚出生时个头大,也没她的儿子长的好,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   “我家在盛京的一个邻居,父母的模样都很好,不知怎的,儿子长的奇丑无比。”出后殿时,她悄声对德妃说。   德妃心里也正难受着呢,但她想让宜妃更难受。笑着应话道:“谁说不是呢!”转话又道,“我记得九阿哥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儿,现在还不是俊得跟个画里的姑娘似的?娘娘这一胎尚不足月,你等着瞅吧,往后一天一个变化,兴许比九阿哥长的更好。”   宜妃:“......”往后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众人散了,太后才过来仔细瞅孩子。看着模样差不多的三个小脑袋,她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事:三个孩子,只有四个奶娘怎么分配?   “赶快去内务府,告诉尚大人,再选十位奶娘,带过来让皇帝挑。”接着又吩咐,“还有嬷嬷、宫女和小太监都选。再重点告诉他,选出来的奴才们,任何人出问题,尚之杰就等着全家问罪吧。还有啊,孩子的用品用具,也再添两个人份的。”   容嬷嬷待她的话落了之后,走过来问道:“太后,奶娘和小皇子们安排在哪里?”从昨晚熬到现在,心似油煎,眼睛都熬红了。   太后体贴地说:“你赶快去休息,贵妃还指着你照顾呢。这里由哀家来安排。”话出了口,她心里却没一点谱,究竟安排哪里是好?先前的各项准备都是照着双倍份例准备的。现在是三个娃,总不能厚此薄彼。   “皇帝呢?”她问刚从正殿过来的田嬷嬷。这种大事,还是由皇帝亲自做主吧,省得他不满意。   “万岁爷在拉着娘娘的手低哭呢。”田嬷嬷小声说,“主子去劝劝万岁爷,别把娘娘惊醒了。”田嬷嬷原本就对佟宝珠的印象极好,这段时间在产房里全程陪着生产,目睹了娘娘的坚强,更添了敬意,真心实意的为对方着想。   “两位佟家夫人呢?”太后又问。   “她们两个在跟着抹眼泪。”田嬷嬷道。   佟家的人真是糊涂了,看到皇帝哭,还不赶快出来避避呢?还跟着哭。就等着皇帝清醒后,厌恶她们吧。   太后当即吩咐:“先把东稍间的人全部请出来。”接着又道,“然后再告诉皇帝,贵妃这会儿最需要的是休息,别在那里打扰了。赶快出来安排这边的事,三位小皇子在这边等着他这个阿玛安排住处。还有名字,是不是还没起好呢?”   作者有话说:   康麻子:别急,让朕一样一样的来。   ①清,姚元之所作。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4个; 第185章 不够   佟宝珠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说要她喝什么东西。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她听着有个声音是康熙,想着此时这个人没有害她的理由。   便闭着眼喝了,又继续睡。   再次醒来, 面对一室的昏暗, 有种不知身处何地, 今夕是今夕之感。   “娘娘您醒了?”胡青儿笑魇如花的看着她问, “汤面和粥, 您想吃什么?”   喔, 自己刚生了孩子,好像三个都是皇子。想到此处, 佟宝珠瞬间清醒了,她清了清嗓子问:“......本宫是生了三个皇子?”其实她想知道的是, 他们是否健康。   这个问题令她胆怯,不敢直接问出口。   “是的呢!娘娘。”胡青儿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笑言笑语道,“三个健康可爱的小阿哥,最小的阿哥,活泼的很呢, 哭声最响亮。娘娘,您是先吃东西?还是先看小阿哥们?”   知道他们都健康,就放心了。佟宝珠扭头看着蓝色窗帘遮挡着的窗户,猜测此时应该是白天:“现在是什么时候?”   “您差不多睡了一日一夜,现在是正月十六上午巳时中。”胡青儿知道她喜欢用西洋钟计时, 又道, “准确说是九点四十分。”看见容嬷嬷带着两个端托盘的宫人进来, 再一次问道:“娘娘想吃汤面还是粥?”   佟宝珠这才觉得饥肠辘辘, 她未加思索道:“想吃一大碗鸡蛋炝锅的热汤面。”   容嬷嬷笑着接话:“娘娘,有鸡蛋汤面,不是炝锅的行吗?胡大人说,要吃清淡一些。”   “行吧。”佟宝珠说的有些勉强。不知怎的,就是想吃鸡蛋炝锅的面,接着又说道:“我先吃半碗清汤面,你再让人去做鸡蛋炝锅面。”   胡青儿想说油腻的食物不好消化,想到自己的营养知识多半自来于对方,便不再劝说了。看着容嬷嬷小心翼翼的喂佟宝珠吃饭,她在一边迫不及待地说:“皇上说要给臣赏赐,让臣随便提。臣兴奋得睡不着,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提什么要求最划算。”   嘿嘿笑道,“毕竟为娘娘一次接生三胎的机会,不常有。臣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好建议。”急忙又说,“娘娘您只管吃啊,不急着回答臣的问题。”   佟宝珠把脸扭到了一边,避开容嬷嬷送上来的勺子,说道:“肯定是做太医院的院判呀!别的事情,你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唯有女人的事业需要皇上格外开恩。”   胡青儿笑呵呵道:“臣也是这么想的。臣若是做了院判,不得把那帮老头子气得整日睡不着觉,单只说这个,想起来就开心不已。”转话又道,“本来臣是想替表兄请求赦免剩下的五年牢狱,又想到,说不准皇上会大赦天下呢。”   佟宝珠示意容嬷嬷,拿筷子给她,她自己吃。   容嬷嬷把筷子递给她之后,笑着接话:“听黄总管说,今儿开朝,除了议过大清银庄之外,别的暂且搁置,议的全是与皇子有关的事务。万岁爷赏了很多人。老辅国公不知做了什么,连升了三级,晋了多罗贝勒。”   胡青儿喜滋滋地接话道:“还有呢。皇上赐太子爷乘龙辇,着明黄服饰,所有奏呈抄录一份给太子爷过目,自今日起正式辅政。这要得益于娘娘让黄总管站在城楼上大喊太子爷请来了三官神灵。”停顿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臣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施大人,让施大人找机会透露给太子爷。好让太子爷知道娘娘的心意。”   佟宝珠看了她一眼。   胡青儿赶紧又说:“是施大人关心娘娘的情况,主动问起臣,臣顺话说的。”   这个时候,康熙已经率宗亲以及重臣登天坛祭告过天地,正在乾清宫里颁布大赦令。   大赦令中规定,除犯上、焚毁宗庙、陵寝、宫殿,叛逃杀人,毒药,巫蛊,偷盗祭天及御用器物,殴祖父母、父母,卖兄弟、妻诬告夫、内乱、纠党白昼劫人等十罪不赦外,一切监.禁之人全部免罪①。   这是康熙继位以来,第二次颁的大赦令。第一次是立皇太子之时,也就是三藩之乱闹得最凶的时候。那时候二阿哥胤礽已经一岁多,而立皇太子本身,是为了稳定民心。   此次大赦令纯粹是为了三位皇子的诞生。即便是如此偏宠,朝堂上下,文武百官,无一人反对。   三胞胎皇子,单只这一条,就与皇位无缘了,对储君之位构不成威胁。何况还有“三官”降世之名;更何况,“三官”是太子殿下请来的。   原来担心皇后生子是祸国之兆的那些人,也一致认为这三位嫡子是护国之兆。谛晖方丈不愧是得道长老,早早的就能占卜得如此清楚。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整个朝堂都透着喜气。   最高兴的要数是索额图,不到万不得已,赫舍里氏不愿与佟皇后和佟佳氏为敌。会惹太子殿下动怒不说,自己也问心有愧。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可是佟皇后拉了他一把。   以前被索额图视为眼中钉的众皇子们,此时在他眼里,也个个都变得温顺可爱。   有三位嫡皇子压着呢,看谁还能蹦哒起来!对储君之位没有威胁的皇子,都是储君的股肱之臣。   佟国维的心情则是万分复杂,以前做梦都盼着娘娘能生一个阿哥。一年又一年的失望,他退了一步,心想能生一个公主也好,这说明皇上不忌惮佟家,愿意让佟家更上一层楼。   等到娘娘终于有了身孕,盼着要阿哥的念头,抑制不住的蹭蹭上涨。日也思夜也盼,终于盼到娘娘生了,一胎来了三位阿哥。   目前这种情况,让他想笑,又有些想蹲到祠堂里,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哭一场。   散朝的时候,佟国维听着众人的恭喜声;听着索额图亲切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当差,朝堂离不开他的话。佟国维又想通了,当不上储君又如何。本国丈的三个外甥将来可以做重臣权臣铁帽子王,现在得皇上的宠爱,将来得新皇的敬爱。   以太子的软弱性子,没有得力的朝臣支持,一众皇子还不把他给吃了。就像天命朝时那般,皇子们对太子储英虎视眈眈,最终太子被废除掉。争来争去,最后第八子皇太极继了皇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但如今有了三位嫡皇子,情况可就不同了。三位嫡皇子和佟佳氏拥护谁,谁就能在大清国屹立不倒,或是脱颖而出。   现在有了太子请“三官”之说,三位皇子就失去了和太子一争的资格。不被忌惮又得宠的皇子,也一样能把佟家带上更高处。   佟国维在心中反复盘算时,康熙拿出一张纸展开放在佟宝珠面前,念道:“禧、祜、禑,禄、礼、衸、祎、祕、褑、祁,这十个名字,你来挑,你决定他们叫什么名字。”   佟宝珠看了一会儿,道:“小十五叫胤禑、小十六叫胤禄、小十七爱哭,就叫胤禧吧。皇上您看可行?”   “就听贵妃的!”康熙拿起笔,圈下禑、禄、禧三个字。又拿到一边重新誊写了交给梁九功,“送去宗人府上玉碟。”   相较于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京城里则是热闹非凡。四台大戏分别摆在了东南西北四个城区。以唱二黄调为主,兼唱昆曲、吹腔、梆子等,规模盛大。或弦歌高唱,或抖扇舞衫,前面还没有歇下,后面又已开场。争奇斗妍,各有绝招。直叫京城里的人,不知该去哪个戏台观看是好②。   康熙二十八年的春天,紫禁城内外都喜气冲天。   正月十八,是大清银庄开业的日子,同时也是三位皇子的洗三礼。康熙在乾清宫接受众人朝贺,皇室宗亲的诸位王爷、郡王、贝勒、贝子、各级国公及三院六部的大臣都纷纷敬献马匹、缎帛以示庆贺。   各路驿使以每日五百里的速度奔波,把三位皇子诞生,以及大赦的公文传递各府衙以及周边番国。   康熙定于二月十五,也就是皇子们的满月日在太和殿大宴群臣。   “朕打算取消选秀,以后后宫不再添人。”原计划的是今年选秀,顺便为太子选妃的。没等佟宝珠接话,康熙又说道:“朕已经同宗亲和大臣们说过了,让他们推选太子妃。另外,这几日再有命妇们入宫,贵妃同她们谈谈,看谁家有适龄贤淑女子,另外为太子选两名侧福晋。”   产后恢复了半月有余,佟宝珠已经行走自如,开始做产后健身操了。她披了一件带兜帽的黛粉色棉披风,站在春风轻漾的梨树下,肤色红润细腻,黑眸灵动,丝毫看不出来是将近三十岁的妇人。   倘若是选秀,把她混在秀女里,也说得过去。   康熙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和眼角,想到前些年侍卫给他暗中传的话,贵妃说他,若不是皇帝,怕是找不到媳妇。媳妇肯定是能找到的,只是他若是普通人,肯定娶不到佟家的嫡女。   这么一想,做皇帝万分的好!   佟宝珠仰脸看着蓝天下纵横交错的梨枝,问道:“他们开始推荐了吗?”身为后宫之主,理应规劝皇上选秀,为皇家开枝散叶。孩子已经有了这么多了,不选也罢,又说道:“三阿哥和四阿哥的亲事呢?什么时候给他们办?”   “索额图提到了瓜尔佳氏,福州将军石文炳之女。张英提出为太子选一名汉人侧福晋,以示满汉一家。其他人暂未表态。”康熙解释道:“石文炳是和硕额驸的长子,石文炳的夫人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女,亲上加亲,是门好亲事。”   佟宝珠听到亲上加亲,就头皮发麻。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和康熙也是表兄妹,一胎生了三个,还个个健康。   于是她问:“姑娘呢?皇上可见过?选太子妃家世重要,姑娘本人更重要。臣妾方才在想,等有了太子妃,后宫的事务,臣妾就彻底不再去操心了。让太子妃管理后宫,其他几位嫔妃协助。”   康熙折了一枝带绿芽苞的枝条敲打她的头:“贵妃没见过,朕怎么可能见过?十二年前,石文炳驻防杭州,后来又调福州,家眷全部在外。”停顿了片刻后道,“这样,朕把石文炳调回京。听说他家有五个闺女,贵妃看看哪个合适。至于老三和老四的婚事,贵妃说安排在什么时候合适?”   “太子成亲之前?”佟宝珠解释道,“太子大婚肯定隆重。太子大婚过后,再办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就显得寒酸了。”   “贵妃考虑的周到。”康熙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春寒料峭,站一会儿透透气就行了。朕听说太医们说,没满月之前,骨髓都是张开着,容易被寒气入侵。落下腰骨酸疼的病根。”   不能出门的时候,感觉外面的空气都带着清甜。佟宝珠不情愿地说:“穆桂英在战场上产子,生了孩子立马上阵杀敌。”   康熙哈哈笑:“那是野史!贵妃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了。”让她坐在次间的软塌上,又说道:“朕不在的时候,不许出去,也不许看书。太医说了,看书伤眼睛。你若想看什么书,让宫人读给你听。最近的事情多,朕要去乾清宫了。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康熙走之前,又去西次间里看了看三位小皇子。他想起太医说的话,刚出生的婴儿就像是水泡豆一样的成长,一天一样儿。   还真是!   前些天还皱巴巴的小脸蛋,逐渐长开,肤色也越来越白。同样大小的娃娃,能明显看出来长的不一样。老大像贵妃多一些,睫毛长而密;老二更像自己,五官较于另外两个小阿哥清晰;老三的右眉头有一颗黑痣。   释然方丈说,眉里藏珠,非富则贵,容易得家中兄长帮助之相。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身为他和贵妃的小皇子,自然非富则贵。   康熙刚想要不要把三个小娃娃挨个抱一遍,老二睁开了眼。黑葡萄似的小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康熙把手指轻放在他的小鼻子上。   小娃娃张着小嘴,冲着他咯咯笑。康熙的心瞬间软绵成了一团棉花糖,能有这么可爱的娃,被贵妃责骂也值得。小心地抱在怀里,轻晃晃,小娃娃笑的更大声了。   “呜哇......哇......”右边的老三睁开眼就开始哭。方才还在笑的老二也开始哭,紧接着左边的老大也醒了,也加入了啼哭的阵营。   “别哭啊?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康熙看看怀里的娃娃,再看看躺在摇床里的两个娃娃。只有两只手,同时抱不着三个。   怎么办?   “皇上,您怎么还没走呢?”佟宝珠在东次间里大声说,“哄孩子您不在行,交给奶娘们哄吧。您越在,他们越不好哄。”   康熙坐到乾清宫里,耳边仍萦绕着娃娃们的哭声。哭得他猫爪挠心似的难受,吩咐梁九功:“去承乾宫里看看,三个小元元,还哭没哭?”   梁九功知道主子急切的心情,穿过景和门,跑着去跑着回,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回主子爷的话,小主子们已经不哭了。”他气喘吁吁道,“这会儿,四阿哥和七阿哥都在呢,在逗他们玩儿,笑得可开心啦。”   康熙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老四上午不是去看过一次了吗?怎么又去?一天看一次还不够?去把他们叫过来,朕有事问他们。”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百度。   ②选自四大徽班进京的盛况。   内容大改啦!增加了一千多字,以前订过的不用订。 第186章 抚养   康熙手边堆了一尺多高的奏呈, 都比较当紧。想着承乾宫里的那些人,他就不能专心批阅。   就那么干坐着,直等到四阿哥和七阿哥过来。   “儿臣见过皇阿玛。”两人一起半跪行礼。   康熙没说平身的话,以表示对他们的不满:“每旬让你们休息一日, 是让你们走出去看看皇宫之外的民生百态, 了解老百姓的所思所想, 而不是让你们在宫里逗孩子玩儿。”紧盯着他们问道, “本旬师傅给你们布置的策论是什么?”   “回皇阿玛的话, 徐师傅布置的题目是, 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四阿哥答话。   “写好了吗?”康熙追问。   “回皇阿玛的话, 尚未。”四阿哥的话里没有丝毫怯意,“徐师傅说, 明早上交。儿臣今晚能写好。”   “老七呢?”康熙又问。   七阿哥偷偷斜视了四阿哥一眼后,低声答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今晚也能写好。”   康熙本想斥责他们几句,想想承乾宫里是他的儿子,这两个也同样是他的儿子。便作罢了:“以后每日最多去承乾宫里一趟,每趟不准超过半炷香时间。”   等着两个儿子应“是”呢。   四阿哥却抬起头, 不紧不慢道:“皇阿玛,再有一个多月就是皇额娘的封后大典。皇额娘身为大清国的皇后,要统理六宫,使皇阿玛远离纷争,拥有清明的生活;当皇阿玛恼怒的时候, 皇额娘要帮您恢复理智;当皇阿玛怯懦的时候, 要帮您恢复勇气;当皇阿玛意志消沉的时候, 要时刻提醒您一个英君明主应尽的职责①。”   “一个皇后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自己, 也不是为了某位皇子或是公主。而是为了皇阿玛,为了大清国,为了爱新觉罗氏的万世荣光......”   康熙面对朝臣将要说出的长篇大论,通常不让他们说完,就打断对方的话。因为他知道,对方是准备提出一个他可能不会答应的问题,所以提前想好了诸多说词,试图来说服他。   但因为这是说贵妃的,康熙就让四阿哥多说了一会儿。等差不多说完了,才打断:“所以呢?你想要说什么?”   四阿哥反问道:“皇额娘有如此重任在身,怎么能让她亲自抚养三个小皇子呢?”   康熙:“直接说你最终想要说的话。”   七阿哥悄悄地抬起头,看看坐在他们前方七八步远的皇阿玛,又扭头看着旁边的四哥。   等着四阿哥说出,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事;等着看康熙听过之后的反应如何。   “儿臣可以为皇阿玛和皇额娘分忧。”面对康熙的逼视,四阿哥心跳如鼓擂,却强作镇定道:“东四所是三进院落,二十八间房,只住着儿臣一个主子。平时儿臣住在中院,可以把后院腾出来,让弟弟带着奶娘和嬷嬷太监们住进去。”   接着又道:“儿臣小时候带过七弟,儿臣有带小孩子的经验。倘若皇阿玛不放心儿臣,可以让儿臣早日成亲,让儿臣的福晋照顾弟弟。儿臣的福晋是皇额娘亲自挑选的人,端庄柔顺,待下宽仁,是位难得的贤妻良母。”   康熙:“......”望着目光灼灼,话音朗朗的老四。他一下子想不出来,用什么理由驳回去。   或者是说,他认为老四提出的要求,可以考虑。   这段时间,康熙反复斟酌三个孩子的问题。一直由皇后抚养,肯定是不妥。   太后抚养过老五了,现在德妃的五公主在她膝下,不能再给太后。   苏嬷嬷那里有小十二。   倒是可以让惠太妃抚养一个,毕竟她在关键时候,有献计献策的功劳。出身博尔济特氏,教养性格都不错,能把孩子带好。   其余的两个,给谁抚养呢?   他不想让后宫其他嫔妃们抚养。放谁宫里,他要每日去谁宫里探望,懒得同她们多说话。   康熙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抚养孩子的问题,朕独自作不了主。等与你皇额娘和你皇祖母商议了之后再决定。”   四阿哥立即道:“儿臣上午就同皇额娘商议过此事,皇额娘说她同意让儿臣抚养,还同意让儿臣挑选一个弟弟。前提条件是,让儿臣说服皇阿玛和皇祖母。中午的时候,儿臣去见过皇祖母,皇祖母说此事全由皇阿玛和皇额娘做主。”   这个小崽子,看来是有备而来啊!康熙不动声色地问道:“你选谁?”   四阿哥毫不犹豫道:“大元元胤禑。”立即又道,“十五弟住进东四所,皇阿玛和皇额娘随时可以过去探望。同在紫禁城里,距离又不远,皇阿玛散步的时候就到了。”   语气坚定地说:“儿臣可以立军令状,倘若出任何纰漏,儿臣愿用性命担保。”   康熙:“你们退下去吧,容朕考虑考虑。”   “皇阿玛,儿臣告退。”七阿哥站起身,才发现四哥仍跪着没动。犹豫了片刻后,他自己先退了出去。   四阿哥:“皇阿玛对儿臣哪里不放心?皇阿玛提出来,给儿臣一个争辩的机会。古有甘罗十二拜相;今有皇阿玛十一岁大婚,十四岁亲政,十五岁铲除权臣。儿臣虽然不能和皇阿玛的能力相提并论,但儿臣已经十三岁了,可以独挡一面。”   康熙已经抽出了一本奏折,打开了,准备批。听着四阿哥有条有理,又自信满满的话,他把奏折合上了。   看着对方,笑问:“你都能做什么?你自己说说。”长这么大,只办过一件大差事,现在又因为材料不齐备,停工了。   四阿哥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犹豫道:“只要是皇阿玛提出来的事情,儿臣都能做到。”   康熙看着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想给他出个难题:“朕现在最缺的是银子。你能在一个月内筹来十万两银子,朕就给你办婚事,并让你抚养大元元。前提是,十万两银子不是借来的,不用归还别人。不能偷不能抢不能骗,要正大光明的得来。”   “儿臣领旨!”四阿哥生怕他改变主意似的,急声道:“儿臣这就去办,儿臣退下了。”   康熙:“……”有生以来,第一次盼着儿子办不好他交待的差事。不想把大元元给老四,想让放在承乾宫里一起养着。   待四阿哥出去之后,康熙问梁九功:“你觉得,四阿哥能在一个月之内筹来十万两银子吗?”   梁九功心道,不可能。银子若是这么容易得来,主子爷早就对葛尔丹出兵了。他想说不知,但不知就意为着对四阿哥没信心。   思忖了片刻后,说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又道,“昨个儿,陈大人给主子爷讲书,奴才听到这一句,觉得此言有理。”   康熙:“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梁九功老实回答:“奴才不知。”   康熙:“说此话的人叫金声,是前朝的将领,一直率领徽州民众对抗我大清,最后被活捉,在江宁府雨花台当众处死。”   又笑道:“只有志气,没有实力。那些雄心勃勃的言词,终将沦为众人的笑柄。”   梁九功:“…….主子爷说的是!”   晚膳的时候,康熙跟佟宝珠提起三个孩子由谁抚养的事。   “贵妃是怎么考虑的?真想让老四抚养一个?”   佟宝珠:“后宫的孩子都是皇上的,由皇上做主。”   康熙听着这个回答,瞬间觉得他爱吃的清炒鱼片也没了滋味。宫里宫外,无论是宗亲朝臣、嫔妃还是阿哥公主,谁提起三胞胎都激动兴奋。只有她对这三个孩子不冷不热的。   康熙放下筷子,道:“贵妃是不是仍对朕瞒着你有孕的事,心存芥蒂呢?那件事,是朕做的不对,朕也后悔过。现在看到这三个孩子,贵妃应该庆幸朕当时的决定。”   佟宝珠笑道:“没呀!臣妾这不是整日在提心吊胆着,什么时候皇上会来和臣妾一一算以前的账嘛。”   康熙:“……”只顾着开心了,他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个干净。也把贵妃戳他心窝子的那些话,给忘了个干净。   晚膳后,两名敬事房太监顶着摆满绿头片的托盘进来。差事越来越不好干了。先前万岁爷是翻了牌子,没有需要记档的小主;最近是索性不再翻牌。   太皇太后过世了;皇太后对后宫是睁只眼闭只眼;皇贵妃最近几个月不问后宫之事,万岁爷是彻底失了管束。   身为敬事房太监,对万岁爷的房事负有约束、劝谏之责。否则就是失职,就是对龙体不负责任。今日冒险直接来这里,希望皇贵妃能劝劝。   “谁让你们把牌子送到这里来的?”康熙皱着眉问。   “奴才……”原本是想好的说词,被康熙厉声质问着,两名太监吓得说不出话来。   佟宝珠接话道:“臣妾让他们送这里的。皇上只有用膳的时候,暂且能把政务放放,这时候呈膳牌最合适。”绿头牌,红头牌叫做膳牌,也正是因为如此。   康熙叫了“去!”又道,“刚开朝不久,朕每天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哪里有心思临幸别人。”   才说了没力气,却依旧翻了三个朝臣们的红头牌。临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之前,去西次间里挨个抱了抱三个小皇子。   “贵妃,你看他们三个谁更好看?朕看着大元元更好看,瞅瞅这睫毛又密又长,像把小扇子。”   佟宝珠知道康熙看似大气,其实是个小心眼的。大约是四阿哥想要抚养大元元,他不高兴了。众人都说大元元像她,二元元像康熙,相比之下,三元元像太子的多些。   “臣妾看他们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脸庞五官都不一样。”康熙道,“若是朕让贵妃只能选一个,贵妃选谁?”   “皇上为什么要给臣妾出这种难题?”在孕期养成了顶撞他的习惯,佟宝珠忍不住反问道:“臣妾和三个孩子同时掉河里,皇上选择救谁?”   康熙:“……朕也跳河里,一起洗洗澡。”   康熙回乾清宫的路上,眼前出现了,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小人儿在河水里扑腾的画面,不由的笑了。   等今年去畅春园避暑,孩子也六七个月了,可以把他们放水里扑腾扑腾。   “着人调查一下,狮子胡同那几处宅子,是不是真的缺物料。”康熙吩咐隆科多。   他突然想到了四阿哥也许是不想搬出东四所,故意停工。孩子不管是让谁抚养,肯定不能是住在宫外的人。   想到此处,他又庆幸太子提出让九阿哥过继给庄亲王的事。否则,这时候,庄亲王也想着他的小元元们呢。   还要想办法把庄亲王打发掉。   康熙又吩咐:“派个人出宫去看看九阿哥。告诉他,天暖和了,也要穿厚一些。太医说过,要春捂秋冻。另外带个太医过去,给老福晋请个平安脉。”   要把他们那一家稳着,免得节外生枝,改变主意。   四阿哥想要抚养一个孩子的事,次日早上整个上书房的阿哥们都知道了。   众人七嘴八舌,有赞同的;也有人笑话他,说想也是白想,皇阿玛把三个元元当成了金疙瘩宝贝蛋儿,怎么可能让别人抚养。   一直未表态的五阿哥下学之后,去承乾宫里求见。   “皇阿玛,儿臣比四哥只小了不足两岁,儿臣的能力,皇阿玛也看到了。儿臣也想抚养一个小皇子。”   康熙刚在承乾宫里用过早膳,看着小元元们,越看越舍不得让别人抱去抚养,正后悔答应四阿哥的话呢,又有人提出来要他的孩子。   于是没好气道:“正月十四那日,你说一两天就离京去北边。这已经快要进入二月,天也暖和了,你怎么还不说离京事儿?”   五阿哥:“......”果然是年纪大的人心理会渐渐变得童稚,更喜欢小儿子,更排斥成年儿子。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更甚!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后面有修改,增添的有内容。看的早的姐妹们再看一遍后。   ①源自大明宫词。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3个; 第187章 安慰   五阿哥没按原计划去北边, 是因为他在京城里发现了巴尔珠尔的行踪。现在有隆科多的人暗中盯着,观察对方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件事暂时不能和康熙说。   于是他撒了谎:“儿臣想喝三个小元元的满月酒。”停顿了一下,又说,“皇额娘想看徽戏, 儿臣准备等满月后, 挑几个名角入宫演唱。徽班是儿臣带回来的, 儿臣与他们熟悉。”   康熙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 语气瞬间比方才好了许多:“外面龙鱼混杂。入宫的人, 一定要查清他们的底细, 有人作保才可。”   “儿臣带他们来之前,已经走访过他们的家人, 都有名有姓的,有几个还是拖家带口来的, 打算长久在京城里谋生活。”   争取抚养一个弟弟,不是五阿哥此次进见的目的。他先提出一个皇阿玛不可能答应的事,再提别的,就好商量了。   五阿哥接着又道:“皇阿玛,现在唱戏的旦角都是男子,无趣的很。皇阿玛能不能下旨, 准许女子和男子同台唱戏。”   康熙想也未想的就说:“好女子足不出户,抛头露面就已经是不妥,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唱又扭的像什么样子。你去过南边,应该是知道,汉人为了不让女子随便走动, 自小就缠足。”   五阿哥见康熙的态度坚决,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思忖了片刻后, 决定借皇贵妃的名头说:“方才儿子说的那些话, 是皇额娘说的。皇额娘说她不喜欢男人唱旦角。就说那《贵妃醉酒》吧,一想到是个大男人在表演,就没了看的兴致。”   又道:“以前不是也没有女子做太医吗?在皇阿玛的支持下,胡青儿都做了院判,城里的女大夫也逐渐多了起来。只要是皇阿玛倡导之事,渐渐就能形成风气。”   “那是胡青儿的医术高明,在太医院是首屈一指。她若不是女子,没有朕的额外开恩,凭实力也能做上院判。”   康熙忍不住又说了别的,“胡青儿是你皇额娘的徒弟,她的医术多半来自源于你皇额娘。”为了表示自己说的是实情,又道,“私下里,她管你皇额娘叫师傅。”   五阿哥:“......”现在是说医术吗?现在是说女子在许多方面也可以做的很好。但话说到皇贵妃这里了,立即转话也不妥。   “皇阿玛,您有没有觉得皇额娘与其他人不一样?”五阿哥的声音不由的低了些,像是讨论什么秘事似的,“无论待人接物,还是思想,明显与大家不同。”   这件事在他心里很久了,一直觉得其中有隐情,可他又想不明白隐情是什么。难道真有所谓的神仙降世,来辅佐他皇阿玛开创康熙盛世呢?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佟贵妃主理后宫的十年,是前朝动荡不安的十年,却是后宫最稳固的时候。他皇阿玛基本没操后宫的心。就连太皇太后崩逝这样的大事,除了守灵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做。   康熙非常认同:“你皇额娘人聪明,又善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还处处为他人着想。是德才兼备的范典,一般女子不及她十之其一,没有谁比她更适合母仪天下。”   五阿哥:“……皇额娘是很聪明,只看医书,医术居然比太医们还好。儿臣听说当年四哥就是皇额娘接的生,当时德母妃极是凶险,几个产婆都束手无策。”暗中提醒对方,这件事不寻常。   谈起贵妃的事,康熙的心情就极好。他笑意更深了些:“不只是老四,宫里这些孩子和嫔妃们,你皇额娘哪个都操了不少心。就说你,当年因为安排你额娘承宠,太皇太后责骂了她半个晚上,直到宫门关了,才放她回来。”   又道:“当年你额娘不是现在这般风光,那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嫔。正是因为有了你,母凭子贵,才封了妃。”   竟还有这种事,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当年他额娘能封妃难道不是因为捐资十万两吗?是因为他?   五阿哥看话题越扯越远了,打算放弃此次请求。关于女戏子还是求皇贵妃来谈更容易些。至于皇贵妃背后的隐情,跟他皇阿玛根本说不清。平时极英明神武的人,一旦遇到皇贵妃的事就迷糊了双眼。   “这些年,皇额娘一直照料后宫诸人,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让皇额娘自己抚养吧。儿臣就不让皇阿玛为难了,儿臣告退。”   此次谈话,康熙对五阿哥的印象颇好。对方一心一意为贵妃着想,他却拒绝把小元元给对方抚养,心中顿感亏欠,就想着弥补:“你年前出去那一趟,算是为社稷立功,朕本想晋你为贝子,又考虑把老三老四隔过去不妥。毕竟他们今年要大婚。待有了好时机,朕再给你一并封赏。”   五阿哥忙道:“谢皇阿玛厚爱。皇阿玛肯定儿臣的能力,就是给儿臣最大的封赏。”   话是这么说,但封赏仍是要落到实处。康熙吩咐道:“梁九功,去把西洋人新进贡的怀表拿给五阿哥。”   又对五阿哥说:“你说女戏子的事,朕方才考虑了,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朕就不另下旨了,你跟戏班子说,可以收女戏子,若是有人置喙,让顺天府尹出面解决。移风移俗之事,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的来。”   五阿哥喜出望外:“谢皇阿玛!儿臣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五阿哥拿着镶嵌有珍珠,彩绘紫色花朵的怀表走出乾清宫时,脚步都是轻快的。这小东西可是千金难买的物件。要把这消息告诉老九,让老九也争着要弟弟,好从皇阿玛这里得些好处。   此时的永和宫里,气氛就没有这么愉快了。这大半月,宜妃憋闷的不行,来找德妃说话吧,德妃总是给她添堵。可除了德妃之外,关于皇贵妃的事,又无处可说。   现在这些嫔妃们,她知道的,也只有德妃特别讨厌皇贵妃,这辈子都不会在心里真正与皇贵妃和好。   “德妹妹,你可一定要劝说老四,千万不能当真去抚养娘娘的孩子。你是知道的,孩子不长到六岁,谁也不知会怎样。想当年,宫里折了多少孩子,单荣妃一个人就折四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皇上不得要老四的命啊!”   德妃笑了笑道:“四阿哥是我生的不错,可是娘娘养大的,也算是娘娘的儿子。他们那一家人的事,我不掺合。”她想管,可老四不听她的。她能怎么办?只能听之任之。   这样,别人还会觉得老四同她相处的关系好。有了老四这层关系,等册封皇后时,说不定皇上会考虑把自己晋为贵妃。   贵妃之位可是空着一个呢。   大家都在传,慧妃晋贵妃的可能最大。现今妃位之上的,除了慧妃这外,人人都有孩子。圣心难测,在没晋升之前,随时会有变化。   宜妃没等来德妃的风凉话,有些失望。又说道:“你听说了吧?太庙上空的喜鹊,是有人特意安排。”   “有这种事?”德妃放下手中的绣活,认真听。   “你还不知道呢?”宜妃见对方对她的话题,终于感了兴趣,说的更来劲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有人专门提前收集了喜鹊,等到宫里传出贵妃发动的消息,就在太庙附近放生。还有承乾宫里的乌鸦,也是人为……”   德妃没看到喜鹊,乌鸦在承乾宫上空盘旋,是亲眼所见,追问道:“怎么人为?”   宜妃端起茶盏,浅呷了两口后,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听说是,在那之前乌鸦饿的不行,都飞到屋里觅食了。还打碎了平嫔的花瓶。不过,有一点,我知道,听说乌鸦对气味敏感,喜腥气,或许是闻到产房的血腥气了呢……”   德妃道:“听你这么说来,这些吉兆都是人为?至于娘娘能生三胎,是有生子秘方的缘故?”   宜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万一传出去,追查到她头上,皇上可是会大发雷霆。急忙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当故事闲话随便听听。”又道,“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可不许说出去啊!”   隔壁的承乾宫里,气氛也不大好。   佟宝珠正一件件的拿出她以前准备的公主服,给慧妃交待哪件衣服怎么穿,怎么搭配好看。   “娘娘要是舍不得,就先放着。反正又放不坏。”慧妃抖开了件白色的棉质连体衣,前胸用红布条缝着“全家我最可爱”的字样,“等下一胎生公主了,给她穿。”   佟宝珠叹了口气,“不是单纯的舍不得。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再把她的衣服给别人穿,有点心酸。日也想,夜也想。都想好了,等生下来以后,给她穿什么衣服,怎么带着他玩,结果生下来全是阿哥。生三个皇子,也很开心,可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   又叹了口气:“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心里就是觉得很空,没有着落似的,总想哭。”   慧妃拿起一双粉色的小袜子看:“可能这就是娘娘以前说的,产后抑郁症。开导人娘娘最拿手,娘娘就把以前说给嫔妾的那些话,自己细细的想一遍。”   身为曾经的妇科大夫,妇产科主任,佟宝珠有几十种开导人的方法。可这些方法,用在自己身上都不灵。因为她与别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她的烦恼和忧心,无人可诉说。   慧妃还未离开,佟宝珠说的话,便传到了康熙耳朵里。他召来了胡青儿问话,当听到对方说什么“郁郁寡欢”、“凄凉”、“沉闷”、“空虚”、“孤独”、“与他人好像隔了一堵墙”之类的词,又说是“产后抑郁症”时。   康熙仔细想了想,贵妃的情况,好像就是如此。脸上带着笑,可能感受到她并不十分开心。他还以为是生产后身体仍然疼痛所致。   原来这是一种病啊!   万分紧张地问:“此症可严重?”   “是否严重看个人。”胡青儿道:“此症有人三至六个月会自动恢复,有的人则需要一至两年。   “如何治疗?”   “主要是心理疏导,消除患者的不良情绪。”胡青儿解释,“产后抑郁症多因产前的紧张和恐惧所致。皇上找个娘娘信任的人去安慰安慰,臣再熬些药给娘娘喝。”   康熙:“……”她这明显是在说,他不是贵妃信任的人。不过,此时顾不上思虑这个。急声问道:“贵妃在生产之前紧张恐惧?她来没告诉过朕,她恐惧。除了身体不便之外,贵妃表现得一直很轻松。”   胡青儿道:“娘娘在生产的时候不是说过么,皇上不是她的依靠。或许,她没把心里的担忧告诉皇上呢?独自承担了下来。积郁久了,就成了病症。对了,那时候娘娘说过,她的身体特殊。为什么特殊,娘娘告诉过皇上吗?兴许这是她心病的根源。”   康熙:“……”又在戳朕的心窝子了。朕的心里不但血淋淋的疼,还“沉闷”“空虚”“凄凉”朕也需要安慰,谁来安慰朕?   作者有话说: 第188章 福气   康熙听了胡青儿关于“产后抑郁症”的解释之后, 先后召了六位福晋入宫。六位老福晋入宫时的心情和当初的辅国公叶布舒差不多,是又惊又喜。   往年,若是没有特别的事,福晋命妇们只有在年节期间, 有机会集体入宫参加宴席。   特别的时候, 大多是被太皇太后的懿旨传入宫, 陪太后说话。陪说话只是一种表面说法, 其实是恩赏, 背后的含义则是对家里男人的肯定。   太后喜静, 自太皇太后去世之后,福晋命妇们就很少被单独召见了。能经常出入寿康宫的是只有裕亲王、恭亲王和纯亲王的三个福晋, 太后名义上的儿媳妇。   此次被召入宫的,不包括她们三个。都是年龄稍大, 且生育子女多的福晋,例如康亲王杰书的福晋董鄂氏。   康亲王是康熙的祖兄,自从平三藩时因延误军机,被褫夺军功,罚奉三年之后,一直在闲职上不得重用。董鄂氏猛然接到宫里的旨意, 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皇上又翻出了康亲王哪件为非作歹的事,太后召她旁敲侧击问话呢。   以前太皇太后就喜欢这么做事,少部分时候召福晋命妇入宫,是想打探她们男人的动向。   董鄂氏看到请她入宫的公公态度颇好, 才逐渐放下心。马车自西华门入, 到了隆宗门停下。被公公引领着朝寿康宫相反的方向走。   董鄂氏忍不着问:“公公, 这是去哪儿?不是太后召见吗?”若是平时, 也可能是皇贵妃。现在皇贵妃还在月子里,皇上特意下过旨,一个月内皇贵妃不见外命妇。   “到了地儿您就知道了。”   董鄂氏跟着公公从月华门入内廷,当真就知道了。内廷有三大殿,目前只有皇上一个人住。平生第一次入乾清宫的西暖阁,传说中皇上翻膳牌接见重臣的地方,董鄂氏紧张得走路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还好皇上的问话,都是关于生孩子坐月子的事。这种事无关家里的爷,也就不用思考该怎么说合适。对方问什么,就答什么。都是经历过的事,所提的问题,对答如流。   出宫的时候,得了两匹云锦和十匹宽幅的花棉布。皇上还特意说,花棉布是内务府用新型纺织机织出来的,让给家里的孩子添身新衣服。   董鄂氏的心情用“受宠若惊”来形容都不够贴切,是太惊了,回到府里,久久不能平静。   皇上这么关心他们家的孩子,是什么意思?看上他们家的哪个孩子了?准备将来入宫给三位小皇子做玩伴呢?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康熙没想那么复杂,也没想那么长远,他就是表个感谢的心意。分别与六位福晋谈了话,又叫了在东配殿候着的纯亲王。   “你想个办法,找三名本月出生的女孩。条件是家庭和睦,五代之内无家族犯罪史。朕收她们为义女,封为格格,抱进宫里抚养。”   “皇兄怎么有此想法?”纯亲王问。   “你皇嫂想要个公主。”硬着头皮与妇人们聊生孩子的问题,比他处理政务有压力多了。一番下来,康熙有些头疼,抚着眉额说话,“准备了许多女孩的衣服、用品、玩具,现在生了三个小阿哥,用不上了。她心里难受。”   纯亲王:“......”   纯亲王觉得皇兄的思想有些奇葩,想要个女孩与养别人的女孩是一回事吗?又觉得皇嫂是得了便宜卖乖。皇贵妃生了三胞胎皇子,现在京城里都传疯了。谁提起未来的皇后,都羡慕得不行。   出身权倾朝野的佟佳氏;独居承乾宫;入宫十多年来盛宠不衰;这又生了祥瑞之兆的皇子。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不外乎是如此了吧?   甚至有人说,如此大富大贵的合格,肯定是修了一百世的福气,修三世都不够。   现在竟然为了没生一位公主难受!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这是矫情,日子过和太好了,没事找事。   皇兄竟然还想着如何哄她!再发展下去,还会出现类似烽火戏诸候的戏码呢?   纯亲王心里腹诽着,嘴上却应了:“皇兄,三个女孩够吗?不够的话,臣弟给您多找几个。城内没有,去周边各县去找。”老百姓不稀罕女娃,莫要说是封格格,就是说要抱给富贵人家抚养,都得是争先恐后。为了给某些女娃一个天大的福气,他愿意多跑跑腿。   康熙道:“先找三个。天黑之前能找到吗?”   这要的也太急了些吧?纯亲王怕对方改变主意,立即说:“能!”   康熙把各项准备工作都安排妥了,才去承乾宫。这个时候已经午后了。因为没提前传话要过来,佟宝珠正在午睡着。   康熙第一次没先去西次间看娃,而是直接去了东间。卧塌上的女子,微颦着眉,一副心事沉重的模样。脸蛋却仍是如先前那样肤色细腻,白里透红。   康熙想起,生产那日看到的贵妃。头发蓬乱,脸庞油光发亮的浮肿,整个人看起来不成样子。当时,看得他心惊肉跳,怎么整个人跟变了形似的。   听产婆们说,刚生过孩子的妇人都是如此,才稍稍放了心。   因为容嬷嬷说,贵妃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相,他便没提此事。待她醒来,再看到她,就基本恢复如常了。   康熙一直以为一个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知道是有凶险,可众人不都是如此么?宫里有大清国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产婆。再加上,贵妃本人又懂得许多接生知识,她照管的孩子,没有一个出事的。   在孩子没生之前,康熙几乎没想过生产时会有危险之说,只是觉得后两个月行动不便受罪,生的时候受疼痛之罪。   到了生产的时候,长时间没生下来,又不让他看具体情况,他才担惊受怕。   从来不知道,女人自怀孕那一日开始,便开始惴惴不安。而他印象中的贵妃又十分坚强懂事,是个什么道理都懂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开导安慰。   康熙摸摸她的脸蛋,手指碰过的地方,红润之色浅了些。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淡粉,他刚扭头,尚未开口。   容嬷嬷低声说:“娘娘的气色不佳,施了脂粉。”   康熙搓捏着手指,走出次间,站在廊檐下迎着带有寒意的春风,站了许久。直到从屋内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才回神。   “把西偏殿收拾出来,让三个孩子暂时搬去西偏殿里居住。”他头也没回地吩咐。   抱着拂尘站在他身后的梁九功“喳”了一声,“奴才这就让她们去办。”   “小宝贝们,都醒了?”被哭声吵醒的佟宝珠,趿着鞋子便往西间里跑,路过正厅,看到明黄的身影负手立在门外。她又退了回来,低身施了一礼,“臣妾见过皇上。”   话落了一会儿,康熙才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这么急,鞋子都没穿好。”说着话,走到她身边,拉她的胳膊,“朕不发话,你就不起来了?”   “谢皇上。”佟宝珠狐疑地看着康熙,觉得此人今日怪怪的。   康熙弯下腰:“脚抬抬,朕帮你把鞋子穿好。”   佟宝珠:“……”   鞋子穿好,里间的哭声也停止了。   康熙拉着佟宝珠的胳膊往东间走:“来,朕问些事。”   “皇上不先看看小元元们?”佟宝珠迟疑地问。   “有什么看的,有奶娘们照顾,贵妃不用操他们的心。”最近这半个多月,康熙对孩子们的作息了解的十分清楚,这是刚睡醒饿了。此时止着了哭声,应该是在喂奶。以前这个时候,他就曾冲进里间过,正撞上奶娘撩衣服。   现在想来,过去的半个多月,在三个孩子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多了,以至于忽略了贵妃本人。   当初,想着要贵妃生个孩子,是想增加与她的感情。现在孩子终于生了,他却顾彼失此。忘了最初的心意。   待佟宝珠坐回方才躺的地方,康熙接了宫人递上来的湿手巾,给她擦手:“你想吃什么?”   “这会儿不大想吃。”佟宝珠看着他说,“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过来看你了?”康熙把手巾递给宫人,示意她们出去,“贵妃想不想让你额娘入宫陪你几日?”他对佟夫人赫舍里氏印象不佳,孩子生下来当天,就让对方出了宫。   佟宝珠看着他没说话。   康熙以为是她也不喜她额娘。隆科多曾经说过,她小时候与赫舍里氏相处的不多,多半时间是与容嬷嬷和女先生在一起。   于是又转了话:“贵妃听说过谛晖方丈吧?此人不但见闻广博、道法高深,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朕把他请进宫里,为贵妃诵经,顺便作场法事。或者让他给你讲讲他云游时遇到的奇事。”   在佟宝珠没醒来之前,康熙有一肚子安慰的话,想要说给她听。此时面对面坐着,又觉得他准备的那些话太单薄。不如双管齐下,几种法子一起使。   佟宝珠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然后说:“皇上以为臣妾怪异,让方丈进宫驱赶邪灵呢?臣妾说自己体质特殊,是因为和皇上是血脉近亲,近亲生下的孩子畸形的概率大。”   担心康熙听她这么说,会以为这三个孩子有什么缺陷,急忙又说道: “是概率大,并不是一定有问题。有些还异于常人的聪明。”   像达尔文、爱因斯坦、牛顿、达芬奇、梵高、拿破仑、斯大林、爱迪生等等。这些人都是各项全才,并在某一领域达到了巅峰。   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有不同程度上的身体疾病和心理疾病……   想到此处,佟宝珠又开始焦虑。若是在现代还可以做各种体检,在这里只能看表面。可有些疾病,不借助现代高科技的仪器根本看不出来。   康熙一直观察着佟宝珠的神色,发现她果真如胡青儿所说的,看起来“沉闷”“焦虑”“孤独”,只是她掩饰的很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居然一直没发现!   康熙更加自责,坐到佟宝珠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贵妃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朕。你是朕的女人,即使天塌下来,也有朕顶着呢,你担心什么?”   佟宝珠扭脸看着他道:“皇上真的没事?刚开朝的一个月,不是最忙的时候吗?”   胡青儿说过不能告诉对方,他知道是“产后抑郁症”,最好是装着不知情,不动声色地疏导。   这样更有效。   康熙道:“朕是皇帝,是属于大清国;但朕也是男人,再忙也应该顾着家里的女人孩子。从今日起,朕还是搬回承乾宫,和贵妃一起住。晚上就在这里看奏折。”又解释,“前些天,朕搬去乾清宫,是担心夜里批奏折打扰你睡觉。”   佟宝珠:“……”   正说到这里,隆科多求见。康熙犹豫了片刻,叫他进来。特意在这个时候求见,估计是与贵妃有关的事。   “禀皇上。”隆科多见了礼之后,说道:“四阿哥在调查康亲王、徐乾学和高士奇,臣要不要暗中阻止?”   “调查他们什么?”康熙问。   康亲王虽然在闲职上面,却是实打实的世袭亲王,还曾有军功在身,只是因犯错被褫夺了。   曾担任过刑部尚书、还是去年会试主考官的徐乾学就不说了。高士奇可是皇上的朋友兼老师,天天给皇上讲课呢。   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都敢查。四品以上的官员,哪个认真调查起来,都能查出问题。   隆科多看了一眼他大姐,才说话:“结党贪污。”   康熙没带什么情绪地问:“朝中那么多的官员,怎么想到查他们?”一个是失了势的亲王,两名是汉官。看似是位高权重,却是最容易搬倒的人物。   老四做事还挺有头脑。   没等隆科多应话,康熙又说道:“你私下里找他谈谈,让他停手。不要说是朕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189章 解释   隆科多退出去时, 佟宝珠起身送他到正厅,看到宫人进进出出的拿东西,她一问,才知是要给三个元元换地方住。   佟宝珠本来就心里焦躁, 这下立马就火了。回到次间, 盯着正在喝茶的康熙连声质问:“皇上在乾清宫里住的好好的, 来承乾宫干什么?你为什么, 就不能为别人着想一点呢?女人在月子里, 不能吹风, 你是知道的。你把孩子放别处,我来回看他们, 不得吹风吗?”   康熙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方才听到哭声, 就想着让他们挪远些,压根就没想到贵妃看望他们不方便。他急着解释,茶水一下子喝呛了,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气:“......朕是担心他们哭起来,吵到你......”   “你是担心, 吵到你自己!你批折子的时候,就连我说话都不允许。”因为心里急,佟宝珠的神色和语气未加丝毫掩饰。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强势霸气,像是做妇科主任时, 狠狠地教训不用心值班的实习生, “你怎么能如此独断专行, 自私自利!”   自从亲政以后, 再没有人同康熙这么说过话。就是太皇太后也没有。他亲政以后,太皇太后即使对他心有不满,也是斟酌着说,语气温和的像是说家常话。   此时猛然有人对他厉声斥责,还是她站着,自己坐着。居高临下俯视他。康熙一下子被这种气势压迫得透不过气,脑筋转不过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   殿内的人,也被娘娘的怒火吓着了。容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扑通”朝康熙跪下,急声道:“娘娘最近一直心神不宁,许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还望万岁爷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宫人们虽然是经梁九功的手拨过来的,但此时娘娘是主子,娘娘受责罚,她们一个人也别想漏掉,都得跟着一并受罚。   也赶紧跪下伏首告罪求饶:“请万岁爷恕罪。”就连正厅中来往搬东西的宫人,以及梁九功都跪下了。   容嬷嬷趴在地上继续说道:“求万岁爷为娘娘做场法事,驱赶驱赶邪灵。”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特意提起了以前的事,“十一年前,娘娘就是被邪灵附体,昏迷了三天三夜,做了场法事,才醒过来。”   面对替她求情的众人,佟宝珠的理智一下子归了位。看看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又看看康熙,有些茫然。   这该怎么收场?   也跪下来告罪吗?   康熙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站起身,走到佟宝珠身边,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刑部和大理寺审犯人,还给争辩的机会。贵妃也应该给朕一个解释的机会。朕的确是为了你着想,只是一时间考虑不周,朕让他们把东西搬回来,让三个孩子继续住在正殿西间。”   容嬷嬷立即接话:“奴才这就去办。”招呼其他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东次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先开了口:“贵妃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身体。朕去乾清宫处理一些政务,晚上再过来。”   走到外面的时候又交待容嬷嬷:“你问问贵妃想吃什么。她醒来之后,还没用饭。”   容嬷嬷原是想再向万岁爷解释娘娘发怒的原因,争取让娘娘受的责罚轻一些,见他的语气温和,又把准备的话咽回了肚里。   康熙到了乾清宫,坐在龙案前,缓了好一会儿神,情绪才平复。批了几份当紧的折子之后,召了太子过来谈话。   东配殿里,候着四名想要求见的朝臣,梁九功也没敢替他们通传。主子爷的心思深沉,越是大怒的时候,越是表现得温和从容。   他不知道主子是真没生气,还是气极了。若是旁人如此犯上,肯定是后者。可对方是得宠的皇贵妃,就琢磨不透了。   “儿臣会用心处理政务,不懂的地方,再去皇阿玛请教。”太子听了康熙让他监国的话之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皇阿玛安心的陪皇额娘吧。”皇帝在京城的情况下,让太子监国,一般来说,太子应该推辞一下,以表自己的谦虚之心。可此事,牵扯到皇额娘,太子便没推辞。   康熙道:“放心大胆的去处理政务,错了也不要紧,朕来收拾摊子。”   太子语气坚定道:“谢谢皇阿玛信任,儿臣会竭力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听到九阿哥在外面说话,让太子告退了:“在你皇额娘的册封大典之前,都由你来监国。朕会在明日早朝上公布此事。”   太子出去,看到喜滋滋的九阿哥,想提点他一下,皇阿玛此时的心情不好,说话当心一些。想到对方一向说话的声音响亮,兴许能被殿内的人听见,便作罢了。   九阿哥一蹦一跳的进殿,跪了礼后,没等康熙说平身。就跑到他跟前,趴在龙案上,伸着头说:“皇阿玛,儿子也想抚养一个弟弟。儿子一个人在宫外孤零零的,想找弟弟做个伴。”   康熙爽快地应了:“等你成亲以后,也让你挑一个弟弟。”   五阿哥是让九阿哥以抚养弟弟为借口,来讨些赏赐,但九阿哥是真想抚养一个弟弟。所以在来的路上,反复考虑过康熙会用什么理由拒绝他,并一一想好了如何应对。   康熙婉拒的话,九阿哥回应得很爽快:“儿子已经选好福晋了,皇额娘的册封大典过后,儿子就成亲。”   康熙没把一个小孩子的话当回事,自己的话说完了,就打发他走:“你皇额娘最近不能出门,在屋里呆的沉闷无聊,你去陪陪她,给她讲讲宫外的趣闻。待朕过去的时候,你再走。”   九阿哥到了承乾宫,承乾宫里便热闹起来。他没去之前,众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呢。   “皇额娘。”九阿哥扒着摇床,来来回回地看并排躺着的三个小弟弟,“儿子拿不定主意要哪个弟弟,儿子都想要,怎么办?”   三个小家伙这会儿都醒着,微张着小嘴,好奇地看着九阿哥。   一般情况下,新生儿在三个月内视觉定位及追踪能力都比较弱。他们居然会看人了。尤其是三元元,两只手臂动来动去,像要人抱他似的。   佟宝珠又惊又喜,把三元元的手臂放回棉褥下面,笑着说:“本宫作不了主,你跟你皇阿玛商量。”   九阿哥下定了决定的样子:“儿子就要三元了。”又问道,“皇额娘,儿子能另外给他起个名字吗?”   乾清宫那边,九阿哥离开后,没多久,纯亲王去了。康熙没等他开口,就问:“孩子找到了吗?”   “臣弟让福晋正办着,目标订好了,都是好人家。把别人的孩子抱走,总要给别人多说一会儿话。”纯亲王道:“臣弟过来,是告诉皇兄另外一件事。方才在雨前茶馆里听人暗中议论,说半个月前的喜鹊报喜,天神守护是有人刻意为之,还说什么三星连珠是不祥之兆。说是宫里的娘娘们亲口所说。一般人不敢撒布此种谣言,臣弟觉得这背后应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赶紧来告知皇兄。”   “议论此话的人呢?”康熙沉着脸问。   作者有话说:   我们这里一下子增了三十多名新冠感染者。整个郑州市的人都要检查,好吓人,人心慌慌。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60个;表哥呀 5个; 第190章 好事   康熙得知传流言的人在来福客栈, 等不及侍卫去带人,去后殿换了衣服,就出了宫。他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恶人,敢胡乱编排皇子。   在去的路上, 想好了, 看到人先用刑, 打个半死再问话。到了地方一看, 这人极为普通。就是一般的街痞流民, 黑黑瘦瘦的, 京城口音。   没等用刑,就开始交待他是从何处听来的话。说是今儿中午在吉祥胡同柳家酒肆听一名太监说的, 并描述了那太监的长相。   吉祥胡同在紫禁城西南,是宫里太监们的住处。由于太监们一般出手比较阔绰, 附近有许多商铺,很热闹,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那位公公说,他是......他在永和宫里当差。”黑瘦男人面对眉目冷冽的问话者,吓得直哆嗦,“小的嘴贱, 平时就爱胡乱说话,若是冒犯了几位爷,还请几位爷别跟小的计较。小的自己掌嘴。”说完就开始打自己的嘴巴。   康熙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向了他,手劲大,粗陶茶盏当时就碎了, 黑瘦男人“哎哟”了一声, 捂着流血的额头朝后仰倒在地。   “不用审了, 直接丢进池塘里......”今年是喜庆年, 不想在京城里看到有死人。康熙又改了主意,“关进死牢,等征葛尔丹的时候,让他打头阵。”   康熙说着话,走出了包厢。   纯亲王追出去说:“皇兄,依臣弟看来,这事儿不是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那你暗中查,查到情况告诉朕。”   康熙回到乾清宫,先一步骑马回去的梁九功,已经找到了那人描述的宫人,是永和宫的跑腿太监。这名太监正好下午不当值,但他说整个下午都在屋子里睡觉。没去过柳家酒肆,更没把宫里的事传出去过半句。   康熙懒得审问,直接让人叫了德妃过来。兴许里面是有内情,但无风不起浪。发生在谁那里,直接问谁,快速直接。他不想在这种糟心的事情上,多浪费时间。   问德妃的时候,比康熙想像中的更省事。   德妃仅犹豫了片刻,就交待了,说是宜妃说的。并表示,她当时就制止了,说不该传这些胡说八道的流言,还说当时未有第三个人在场。   康熙没让德妃退下,就开始下旨:“把四阿哥的玉碟改在皇贵妃名下;十一阿哥胤禌送去寿安宫给惠太妃抚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探视;平嫔以失仪为名降为答应。此事谁透露给贵妃,罪加一等。”   “皇上......”德妃先是震惊,接着跪下连连叩首,哽咽道:“非礼勿听这个道理,臣妾懂。臣妾有罪,臣妾认罚,可此事无关四阿哥。”   “后宫有诸多嫔妃,宜妃为什么偏偏在你面前说?”康熙冷声道:“所有的阿哥和公主都是朕的孩子,你们在背后说是非,就是对朕的儿子存有恶毒之心。不配抚养阿哥。你敢再多说一句话,朕让人把十四阿哥抱走。退下。”   梁九功本来是想提醒一下主子爷,是否把宜妃召来,问问情况再决定的。听到此处,闭紧了嘴巴。见德妃仍趴在地上,赶紧指挥了两名宫人把她搀扶了出去。   不能碍主子爷的眼。   纯亲王想问问三个女娃娃什么时候送进宫呢,看到德妃出来时的狼狈模样,知道今天什么事都谈不成了,招呼都没打便出了宫。   乾清宫的嬷嬷和魏珠一起去翊坤传的口谕,当时就要带走十一阿哥。   宜妃厉声质问为何如此。   魏珠苦着脸道:“宜主子您别问了,主子爷怒气冲天。您最好也别再去求主子爷,越求主子爷越生气。主子爷让奴才给您带句话,‘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清楚,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清楚。不只是眼前这一件事,你做的过分事太多了,只是一直没给你算账。这次是忍无可忍。’”他没说,主子爷不想看到宜妃的话。   宜妃瘫坐在塌上,半天后,吩咐宫人:“......去叫五阿哥过来。”   五阿哥刚和太后一起用过膳,正在谈论新建的宁寿宫花园里,种些什么花草的话题,见宫人急急慌慌的,他一如既往的淡定:“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就过去。”   “出了大事情,宜主子在哭呢。”宫人眼里含泪。   太后道:“胤祺,你去看看吧。”又道,“能管的就管管。若是有为难之处,来告诉哀家。”   五阿哥随宫人出寿康宫,听着宫人说把十一阿哥抱走的事,他有些想掉头回去。把小十一抱走是好事,不想听他额娘哭哭啼啼的诉说。   倘若问五阿哥,紫禁城里他最烦谁。   他亲额娘得排前三。   甚至是第一。   前世里,皇贵妃和温贵妃相继离世后,后宫中宜妃最大,掌着后宫的大部分事务。加上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渐渐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她抚养的小十一,不知道被谁暗中做了手脚,中毒夭折。即便是这样,她仍不知收敛,欲发专横。皇阿玛无心管理后宫,任她作福作威。   五阿哥多次想过,倘若他皇阿玛在晚年没那么懈怠公务,没那么所谓的宽容,一再纵容某些人,或许许多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新帝继位后,不仅是老九和他额娘悲惨命运的开始,同时也是他的。老九去世后,新帝不打算再磋磨她,让她搬出宫和他一起居住。   她不愿意,非要住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三天两头闹是非。最后被强行送出了紫禁城。再后来,自己积郁而逝,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回到了宫里,也不知新帝待她如何。   他这个额娘,看似整日笑呵呵的,说话好听,待谁都热情。其实没一点心。从未为某人真正的着想过,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现在他皇阿玛责罚她是好事,让她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防患于未然,省得一旦得势,无所顾虑的为非作歹;老九离开她了,也是好事;小十一离开她,更是好事。   五阿哥脚步沉重地走到翊坤宫门口,再不愿意往里面迈步了。对宫人说道:“你跟你宜主子说,让她在宫里好好思过。不管是什么事,等皇阿玛消了气再说。惠太妃性情好又明事理,小十一跟着她不会委屈。再说了,用不几年,小十一就要搬出去单独住。最多也就是一两年时光,谁抚养不都一样。”   宫人低声道:“五爷知道是什么事?”   “不知。”五阿哥道:“皇阿玛不会无缘无故的责罚人,肯定是她做了错事。身为儿子,我不便过问内情。” 又道,“这事不要再告诉老九,越闹腾的很,越是对额娘不利。让她平静地接受吧。”   宜妃听宫人说“平静地接受”这句,气得把桌子上的茶壶茶盏砸了一地。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白生了你一场。就让你巴巴地跟着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混吧,早晚有你倒霉的。   与此同时,另外三道口谕分别传到了荣妃的延禧宫、惠妃的长春宫和温贵妃的储秀宫。说法一致,说是在她们协理后宫期间,把后宫管理得乌烟瘴气。   温贵妃的身体不好,最近两年一直深居简出,本来就不想管外面的事。什么都没问,便把她所管理的账目交给了乾清宫的嬷嬷。   荣妃则是气得不行,问传口谕的公公,究竟怎么个乌烟瘴气了:“想收宫权交回皇贵妃,本宫二话没有。但不能就这样否定本宫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   公公道:“后宫的事,奴才也不了解。奴才来之前,梁公公说,若是有人不服气。就问问对方,敬怡轩的小主可还好。”   荣妃立即道:“那件事与本宫无关,是别人做的。”   公公道:“梁公公说,掌着后宫的事,就有责任让后宫详和。若是做不到,那就别怪主子爷把宫权收回来。”   康熙在乾清宫里等着几路出去的宫人把事情都办妥,让梁九功抱着账本去了寿康宫。一番请求,最后让太后把后宫管理权接下了。   太后笑道:“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哀家就暂且管着。等贵妃的身子复原,就交回贵妃。”   “谢谢皇额娘。”康熙道:“宁寿宫再有十来日,就能正式完工。皇额娘想什么时候迁宫?”   太后道:“等皇后的册封大典之后吧。”   “这样也行。到时候,在皇后的主理之下,好好贺一贺皇额娘的乔迁之喜。趁着这段时间,把屋内好好布置一下,花园修整好。”   康熙离开后,太后对田嬷嬷笑道:“年龄大了就是跟年轻时候不一样了,知道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   田嬷嬷问:“主子说的什么事?”   太后道:“你就装吧。不就是皇帝想把宫权收回来,又不想让她们对贵妃不满嘛,所以就过一过哀家的手。皇帝待哀家亲厚,哀家为他做些事,也心甘情愿。”   田嬷嬷笑道:“娘娘抚养着三个孩子,不一定有精力再管理宫务。兴许万岁爷是让主子一直管下去呢。”   太后笑道:“抚养三个孩子,还是三十个孩子,自有奶娘嬷嬷们照顾,哪里用得着她亲自抚养。放谁宫里,也就是个名头。日常见面方便罢了。”   正说到此处,康熙又折身回来了。   “皇额娘,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您一声。方才儿臣和德妃说话,怒气上了头,口不择言,下旨让四阿哥改记在了贵妃名下。天子是金口玉言,话说出了口,总不好收回。”康熙又道,“还有十一阿哥,已经抱去了寿安宫,给了惠母妃。”   太后心道,你哪里会口不择言,哪件重要的事,不是经历了深思熟虑。   这是给三位小皇子找个亲哥呢;至于十一阿哥,是用此杀杀宜妃的气焰。等皇后接管后宫,就没人敢惹事生非了。   太后笑着接话:“皇帝的决定,自是有其中的道理,哀家支持皇帝的决定。谁若是置喙此事,让她来同哀家说。”又对立在旁边侍候的田嬷嬷吩咐,“对外就说,此事是哀家决定的,皇帝只是没反对。”   “谢谢皇额娘。”所有的事,都妥善地处理好了。康熙顿觉轻松,话语也轻快了些:“寿安宫地方小,又住的人太多。让惠母妃搬到您这里?趁着这段时间,您还没迁宫,小十一的事,皇额娘就多操些心。有皇额娘在,儿臣就彻底放心了。”   太后笑道:“......按皇帝的意思办,待会儿哀家就让她们把西边的两间房收拾出来。”皇帝专门为她建宁寿宫不是白让她住的,是让她为后宫的事务出力呢!   不过,这件事,她倒是很情愿。惠太妃是她的堂妹,能有个好归宿,她也打心眼里高兴。   虽然仍有诸多的忧心事,但后宫各项事务,总算回归了正位。康熙从寿康里出来,直接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里,佟宝珠正在教九阿哥算术:“这道题错了,七七四十九,不是四十七。做算术题一定要细心。不细心,明明知道答案,也会计算错误。这要是收别人银子,就少收二十两。你说亏不亏?心里难受不难受?”   “难受。”九阿哥嘿嘿笑:“皇额娘怎么知道儿子会做这道题?”   “你这么聪明,只要用心就不会出错。出错,肯定是没用心。”佟宝珠放下鹅毛笔,打了个哈欠说,“今天就到这儿了,再晚,宫门就关了。”   九阿哥立马说:“皇阿玛让儿子来陪皇额娘,儿子得陪到底。”   明亮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人,亲密得像是亲母子一样。难怪贵妃不想生孩子,他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那还用亲自生吗?   康熙走进来,笑道:“行了,老九可以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20个;西门摘花 2个; 第191章 崽崽   九阿哥不愿意走, 承乾宫里那么大,总有他睡觉的地方。   “皇阿玛,儿子已经看好了,就要小三元。”扯着康熙的龙纹腰带就往西间里走。搁在以前, 九阿哥就是胆子大, 也不敢有此行为。   在宫外呆的时间长了, 见多了别人父子相处的情景, 再加上同庄亲王在一起时很随意, 来到承乾宫的皇帝也在他眼里变成了普通阿玛。   “皇阿玛你看。”九阿哥指着睡在右边崽崽的眉毛说, “这里有记号,万一丢了也好找。儿子在宫外住, 要养一个不容易弄丢的哇。”   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就是大清国的玉玺丢了, 这三个小崽崽也不可能丢。康熙看了一眼跟过来的佟宝珠,才低下头挨个把摇床里的三个小崽看了一遍。   同样的粉蓝色带小白花的棉布包被,同样的小蓝帽和小枕头,排排睡在一起。不足三丈的婴儿床,感觉占了他心里的大半壁江山。把江山分一块给别人管理?不可能!谁都别想领走一个。有觊觎之心,都不行!   康熙摸着九阿哥的头, 亲切地说:“此事,等你成亲之后,再议。你若不想出宫,就让嬷嬷带你去前殿睡觉,或是去你五哥院子里睡。”又安排道, “让你的两个随从出宫, 同庄亲王说一声。明早儿再让他们来接你。”   九阿哥不想走, 装着没听见康熙说的话, 趴在床栏上,伸着头看他的小三元:“皇阿玛,儿子把小葫芦抚养长大。等以后,他会不会长的像儿子?”仰起头,看向康熙,满是期待地等着对方的肯定,“儿子听说,谁养大的孩子长大了像谁。现在很多人说儿子像庄亲王。”   “什么小葫芦?”康熙又挨个看了一遍三个崽,最后把目光落在大元元脸上。还是大元元更好看些,像贵妃的地方多。   “小三元的名字啊!儿子叫糖,他就葫芦。糖葫芦。”九阿哥胤禟嘿嘿笑,“酸酸甜甜,很好吃的,外面的人都爱吃。”说话的时候,伸手去戳三元的小嘴巴。粉润的小嘴儿微张着,像是刚从湖里捞上来的小鲶鱼。忍不着总想让它一张一合的动弹。   康熙眼疾手快,九阿哥的手指将将挨着小三元的嘴儿,就被他抓着了手腕。刚还说让九阿哥在承乾宫里住一晚,这下改变了主意。   “你不回庄亲王府,你阿玛今晚会睡不着。”康熙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九阿哥,郑重地说,“你是朕的儿子,但现在也是庄亲王的儿子。你不回去,你阿玛会以为你是出尔反尔,还是喜欢宫内的生活,不想跟他。”   九阿哥红了脸,仰头看着他皇阿玛,辩解道:“儿子是想多跟弟弟玩一会儿。”   康熙拍拍他的后脑勺:“朕当然知道你的心情,但庄亲王不一定知道。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玩儿,不顾及他的感受,这不是男子汉所为,更不是一个好儿子所为。”一个小兔崽子,朕随便两句话,就能把你支出紫禁城。   九阿哥虽然聪明,但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哪里知道大人九曲回肠的心思。他笑呵呵道:“皇阿玛能理解儿子就好了。宫外的阿玛脾气很好的,不会生气。”   佟宝珠看出了康熙的心思,这是想让九阿哥走呢。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虚情假意的样子,就想同他唱反调,让他为难:“弟弟们快到睡醒的时候了,九阿哥跟他们玩儿一会儿再走。”又道,“他们肯定也想看到九哥。”   没等九阿哥应话,康熙抢着说道:“老九你是不是不想跟庄亲王了?如果是,明日一早就去上书房读书,以后不准出宫;若是考虑好了做他的儿子,瞅个日子,朕就让宗人府改玉碟,为你们办场宴席庆贺。”哄着不行,就来硬的!满朝文武大臣,朕都能治理好,还会治不着你这个小孩。   九阿哥看了一会儿他皇阿玛,见对方神色凝重,没一点商量余地的样子。又看看笑望着他的佟宝珠,最后看看摇床里的小三元,万分不情愿道,“皇阿玛,皇额娘,儿子告退。”   若是以往,九阿哥如此选择,康熙肯定又该心里不舒服了。又该去想,宫外就那么好?贵妃想着宫外,儿子也选择宫外。   此时他心里装着其他重要的事情,没心思去琢磨宫里宫外的问题。九阿哥刚一离开,就迫不及待地说:“朕刚从寿康宫里过来,皇额娘说三个孩子同时出生,长大了或许会争着做老大。让老四记在贵妃名下,就避免了此事。朕认为皇额娘说的有理,就准了......”   “啊啊啊......”三元睁开眼,张大了嘴巴,吭吭哧哧地出声。   康熙弯腰把他抱起,脸凑到他面前,笑得和蔼可亲:“小元元,你醒了?是饿了吗?”太医说过,刚出生的孩子视力不好,离的太远看不见。   这么一打岔,他有点忘了方才在说什么。   佟宝珠朝他伸出手:“皇上,小三元大约是要出恭了,把他给奶娘侍候着。”   康熙:“......”瞬间觉得自己抱了一堆粪球,不过,他并未觉得脏,“让朕......”佟宝珠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就说道,“皇上换尿布不熟练,可能会把他弄哭,吵醒另外两个。”   “好吧。”   康熙依依不舍地把怀里的崽崽递了出去。   佟宝珠把孩子递给奶娘后,问道:“皇上下过旨了吗?”   “嗯?”康熙反应过来了。看着奶娘们忙碌,他接着方才的话题说:“在寿康宫里就下了旨,也已经告诉了德妃。德妃很赞同。他们都是朕的儿子,记在谁名下都一样。尚未告诉老四,朕过来的时候,他没在宫里。”   就在这时,宫人进来传话,说四阿哥来了。   “朕现在去同老四说一声。”康熙笑道,“天色不早了,贵妃早些休息,这里就交给嬷嬷们照料。”   因为皇上在承乾宫里,有人求见就需要在大门外等候。康熙走出殿门,吩咐道:“让四阿哥来西偏殿。”   四阿哥阴沉着脸进来,康熙正坐在西偏殿里喝茶。   “平身吧。”他示意道,“坐朕对面,我们聊聊。”同一件事,面对不同的人,康熙有不同的说法。对四阿哥说的话,最接近他的真实想法。   “你皇额娘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担心这三个孩子以后的处境。朕的政务繁忙,难免会照顾不周。有你做他们的亲哥哥,能让你皇额娘安心一些,也是为孩子们好。”   这个答案令四阿哥十分意外,他以为把他改记在佟宝珠名下,是康熙惩罚德妃的一种手段。他虽然对德妃没多少好感,但毕竟那是他的亲额娘。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对方受到伤害。   知道不是因为这个,顿时欢喜了:“请皇阿玛放心,儿臣会多分出一些时间照顾弟弟们。”   “朕几番考虑,不打算让他们分开。”康熙接过宫人端上来的茶,放在四阿哥跟前,笑得十分亲切:“现在他们年龄小,还是放在承乾宫里,集中抚养比较好。等到他们会走路,你就可以把他们带到你院子里玩儿。就像以前的老七一样,跟你一起住也行。”   为了暂且稳着四阿哥,让他放弃抚养大元元的念头,从而放弃追查朝臣们。康熙一时间忘了,四阿哥今年要成亲的事。   四阿哥也把成亲的事忘了,更没想到他皇阿玛的心思。满脑子想的是自己带着三个小萝卜头生活的情形。他站起身施礼:“谢谢皇阿玛的信任。皇阿玛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康熙忙道:“天色不早了,今日不用向你皇额娘请安,直接回去吧。”   四阿哥走后,康熙独自坐在西偏殿里,又喝了一会儿茶,才去正殿。这时候,佟宝珠已经在床上躺下。身体正在复原中,最好的恢复方法就是睡眠。   康熙坐在她的床沿,轻声说:“能做回贵妃的儿子,老四很开心。贵妃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即使这三个孩子有哪处不好,你也有一个健康懂事的儿子。”这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觉得三个崽崽无一处不好。为了抚慰贵妃,只能委屈崽崽们了。   听着他的这些话,佟宝珠又来了气。哪有做爹的,这么说自己的儿子。三个元元还不满一个月呢,又是思虑他们争老大的问题,又是思虑长大以后是个什么样儿的问题。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康熙,看了一会儿后,忍着怒气,闭上了眼:“臣妾知道了,皇上也早些歇息。臣妾身体不适,就不侍候皇上了。”   康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费尽心机,多方周旋,办了一件漂亮事,贵妃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佟宝珠闭着眼说:“皇上若是不回乾清宫,就去西偏殿里睡。皇上在这里,臣妾睡的不安稳。”   康熙:“......”他是来陪伴贵妃了,怎么变成了打扰。贵妃实在太难侍候。纠结了片刻,还是去了西偏殿。   次日早朝,康熙诏告群臣,让太子临国之事。有朝臣提出疑问,皇上在京,为何还要太子监国,这不合祖制。   康熙解释:“让太子监国,朕有更多时间,做别的事。”   有御史追问,什么事比朝政还重要?   康熙朗声道:“征叛敌葛尔丹。朕打算在封后大典之后,就率军亲征。这段时间,朕要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放在筹办银粮以及将士安排之上。 ”   不再有人反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下朝之后,康熙便让人去请谛晖方丈入宫。他的打算是,在这段时间里,让谛晖方丈每日给贵妃诵诵经,做做法事,再顺便开导开导她。男子不能入后宫,但有他这个皇帝一直在场,就无人敢置喙。   康熙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接着他的安排,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九阿哥那边却碰了壁。这日一早,九阿哥便去找经常帮他卖东西的董鄂家小姑娘。   他想的,只要他提出娶对方,对方一定非常乐意!   结果,人家说有婚约,拒绝得十分坚决。   “是谁?小爷怎么不知道?”九阿哥皱着秀气的眉毛问。说出来名字,他今晚就让亲随套了麻袋把人扔护城河里。   人没了,什么约都没了。   小姑娘笑嘻嘻说:“五阿哥啊!就是你亲哥,早几年前,他都说要娶我,照顾我一辈子。若不然呢?我怎么会来帮你。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弟弟啊,所以才帮你。我对你这么好,你以后可要听你哥的话。”   九阿哥:“......”不甘心地说:“你都没见过他几次。”   小姑娘道:“有些人一眼即是一万年。不算畅春园那次,我也见过他两三次呢,已经不少了。你还小呢,说你也不懂。”   他懂的很,他什么都懂!九阿哥气鼓鼓地入宫找他亲哥。他被送出宫外,就够可怜了,谁都不能同他争福晋。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惊喜   九阿哥满腔怒火冲进宫里, 找了上书房,找了乾东五所,又找了寿康宫,都没找到五阿哥。长这么大, 还没吃过亏呢, 都是他抢别人的东西, 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抢他的东西了。   是他啥哥都不行!   一定要找到对方说清楚。   九阿哥从寿康宫里出来, 又气呼呼地去了翊坤宫。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 压根没发现他额娘病秧秧的。问安的话都没说, 直接问可知道五阿哥去了何处。   宜妃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不问胤禌去了哪里?”   “小十一吗?”九阿哥问:“他去了哪儿?”   “被别人抱走了。”宜妃抬着沉重的胳膊招了招手,让人拿今早上小厨房做的椒盐小桃酥, “这会儿在寿安宫惠太妃屋里,你去看看, 他闹没闹人。把小桃酥带着,他最爱吃这个。”   九阿哥“喔”了一声后,给他额娘出主意:“闹人打一顿就好了,有什么好看的。”又道,“外面的孩子闹人都是打一顿。打一顿不行,再打一顿。额娘, 您知道五哥去哪儿了吗?”   到如今,宜妃才知道,出了事,诺大的后宫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就连自己生养的儿子也一样, 个个都不心疼她。   宜妃实在忍不下去了, 猛一拍桌子, 喝斥道:“胤禟, 你有没有长心?有没有看见你老娘,正伤心难过着!你长这么大,有没有在什么时候,为你额娘着想过一星半点?现在是你亲弟弟被别人抱走了!你一点都不挂心?”   从没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九阿哥吓得后退了两步。稳了稳神后,瞪着眼问:“额娘您怎么了?小十一丢了?”立即又十分坚定地说,“额娘,您放心,儿子现在就去找小十一,就挖地三尺也给您找回来。”   把她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根本就没往心里装。还说什么挖地三尺。胤禌是人,不是物件东西!宜妃气得快要说出不话来,对旁边的宫人说:“你跟他说说,胤禌的事。”   宫人急忙道:“九阿哥,昨晚万岁爷下旨,让十一阿哥抱给了惠太妃。没有万岁爷的旨意,不准宜主子探视。”   九阿哥又“喔”了一声,然后张着嘴哈哈大笑:“额娘,您吓死儿子了,儿子还以为小十一丢了。抱给别人抚养,是好事呀!你再不用照料小十一了,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担心他额娘见识少,又解释道,“不花钱,让别人替你养儿子,也只有在宫里才能找到这种好事。在宫外,替别人养孩子,都是要送粮食给别人的。”   宜妃咬牙切齿道:“是给惠太妃抚养,不是让奶娘嬷嬷们抚养。还不准额娘去探视!不准去探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别人把胤禌抢走啦!”   九阿哥万分不理解他额娘的想法,怎么叫抢走呢?除了太子之外,大哥、三哥小时候在宫外长大;四哥跟着皇额娘长大;五哥跟着皇祖母;六哥、七哥、八哥都一样,全都不是在亲额娘身边长大的。   别人可以这样,为什么轮到小十一了就不行?   不过,身为一个有孝心的儿子,绝对不会和额娘争辩。九阿哥安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阿玛已经下了旨,断不会改变。您要是想养孩子,就再生一个嘛。”又笑嘻嘻道,“最好像皇额娘那样,生三胞胎。到时候,您养不过来,儿子帮您抚养。”   宜妃又躺回塌上,吩咐宫人给她拿条冷水涤过的手巾,给她敷敷嗡嗡响的脑门。脑门不但响,还疼。从脑门处一直疼蹿到后脑勺。要炸裂似的。   九阿哥揖起手,道:“额娘,您没别的事,儿子走了啊!儿子要找五哥算账去。”刚转了身,又转回来叮嘱,“额娘,别操心太多呀,操心多了容易生病。”   “滚!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宜妃随手抓了一个靠枕,扔了过去。竟然敢咒她,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九阿哥一路小跑地滚了。   这世间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果真不假。   九阿哥走了,其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宜妃压抑的哭声,时高时低地在屋内盘旋。她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把胤禌要回来。   那就是去求皇贵妃。   她虽然不喜皇贵妃,甚至有些讨厌对方。但她不得不承认,在繁花锦簇的后宫中,唯有皇贵妃不会看别人的笑话,会真心实意的为众人着想。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讨厌!   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凭什么有人就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众人?就可以不屑于和众姐妹争宠?就可以不用挖空心思的踩压别人?   深宫寂寞,不争宠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偏偏就有人打破了争宠的局面。   最可恨的是,凭什么有人没去争,就能令皇上情有独钟?   还不是因为家世好!佟佳氏不但权倾朝野,还是皇上的母家。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儿,坐着不动就能赢。   这种把天下好事都占尽了的女人,她讨厌!讨厌!讨厌!   她不愿意去求这个讨厌的人!她就是儿子不要了,也不去求!!   紫禁城里看似规矩森严,其实私下里有个风吹草动的,用不多久,众人都会知道。其中的区别是,大家会不会公开议论。四阿哥改记在皇贵妃名下;十一阿哥抱给了惠太妃;宜妃病了等等,这种敏感的事儿不能明着议论。   即使知道了,也要装着不知道,或是视为正常。   八阿哥得知后,若无其事地去承乾宫请安,探视三个小弟弟。   “皇额娘,这是儿子让城里福寿老人做的。”八阿哥打开紫檀木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三条用细棉布做的薄包被,“天渐渐热了,下个月用得上。”担心对方不放心,又说道,“儿子找的是简亲王福晋的妹妹。”   简亲王雅布是从他祖父那里袭的铁帽子亲王,现在掌着宗人府。简亲王福晋的妹妹,佟宝珠也知道,嫁的是佟佳氏族人。轮辈份,她要喊伯母。   确实是个福寿双全之人,今年八十一岁,生的九儿两女,个个都长到了成年。   佟宝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去年办八十岁寿宴时,对方的大儿子托人央求她,想求一幅康熙御笔墨宝“福寿双全”四字。   八阿哥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般能耐,找到这样一个老人,亲手做包被。佟宝珠看着包被上大小不一的针脚,想着一个眼花的老人摸索着做针线,心中不禁涌起酸楚之意。   “八阿哥有心了。等天暖和些,就使用。”佟宝珠特意吩咐容嬷嬷收起来。她想说,以后别在这样的事情上花功夫。包被和衣服,几乎人人都送,一天换一件也用不完的。有时间多读读书,把康熙安排的差事做好,比四处周旋交际要强得多。   利益这种东西,要了别人的,就得还。你来我往的,关系就复杂了。一个皇子,本身就身份高贵,经营这些干什么。天长日久的,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佟宝珠想到八阿哥性格敏感,听了她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便没多说。毕竟,现在身边的人,几乎人人都喜欢八阿哥。   他本人肯定认为自己的方法正确,只有受到一次挫折时,才会反省。到那时候,再劝说吧。   八阿哥见佟宝珠对他送的东西重视,心中十分欢喜,笑问:“皇额娘听过苏州评弹吗?儿子在茶馆认识一个会评弹的姑娘,用三弦琴伴奏,唱得十分好听。皇额娘若是喜欢,儿子就把她叫进宫。”   “她会唱什么?”佟宝珠问。   “《白蛇传》、《游龙传》、《三笑》、《长生殿》等等,会很多。”八阿哥见对方感兴趣,赶快介绍道,“曲调缓慢,委婉,不像折子戏那样吵闹,很适合在宫里听。就像现在这样,有弹词人在旁边弹唱,也不影响说话。”   佟宝珠正要应声,宫人进来传话,说九阿哥来了。话将落,九阿哥就小跑着冲进来:“都说了,小爷有急事,跟皇额娘说一句话就走。皇阿玛又不在这里,那么多礼数干什么呀!”   “九阿哥来了。”目前,在这些阿哥里,佟宝珠数看到九阿哥最开心,看到他,就觉得心头轻松,“什么事这么急?”   “皇额娘......”九阿哥一看八阿哥也在,又喊了一声八哥,这才接着说,“儿子急着找五哥,您知道这时候他在哪里吗?”   “不知。”佟宝珠立即接话。   八阿哥插话道:“许是在宫外,九弟若是着急,我陪你去找。”   “快走快走,赶紧的。”九阿哥拉着八阿哥的胳膊说,“皇额娘,我们走了啊!得闲了,儿子再过来。”   “皇额娘,儿子告退。”   八阿哥抽出胳膊,施了一礼,才跟着九阿哥一起退出去。   走出承乾宫,他问:“九弟最近好吗?”他不明白,老九明明都过继出去了,为什么还敢在宫里横冲直闯。宜妃那边发生了大事情,身为儿子还跟没什么事儿似的。   九阿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愤地说:“不好,非常不好。被人欺负啦!”   “谁呀?”   “胤祺那个混蛋!”九阿哥找了半天,没找着人,越来越气,“他若真敢抢我的东西,我以后都不再叫哥。就叫他胤祺。”   八阿哥急忙捂着了肚子,“哎哟”了一声道,“我肚子疼,可能是吃坏肚子了。还是你自己去找吧。”   九阿哥在急着去找仇人和照顾哥哥之间,衡量了片刻,迟疑道:“我陪八哥去太医院?”   “不用不用。”八阿哥捂着肚子,折身向北疾走,“我先回去,去一趟净房。”   九阿哥站在原地大声问:“八哥,五哥是在哪儿呀?”   “我也不知道。”八阿哥掩饰方才的说法,也大声说:“不在宫里,肯定是在宫外。总不会飞到天上去。”这种惹事生非的事情,他才不掺合进去。   知道在哪儿,也不会说。   他们离开没多久,康熙就满面春风的去了承乾宫。   “贵妃,朕要送你六个惊喜!你猜猜是什么?”   佟宝珠正抱着陶瓷缸,喝红枣煮枸杞的热茶。听到六个惊喜,丝毫没有惊喜。就依康熙自以为是的性格,他真能制造出惊喜才怪。   不惊吓就是好的了。   佟宝珠放下茶缸,低身施了一礼后,随口说了件最不可能的事:“难不成,皇上不上朝了,日日在承乾宫里,陪着臣妾呢?”   “正是!”康熙得意地笑道,“朕为了贵妃,把朝政都搁在了一边。贵妃惊喜不惊喜?”又道,“贵妃再猜剩下的五个惊喜,猜到了。朕再送一个大惊喜。”   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只要   身为妇科大夫, 佟宝珠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担心多虑、烦躁不安、易激动易发火,时常情绪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但她又不觉得这是产后抑郁症。   总是认为,这种情绪是康熙造成的, 是他这个人给她造成了极度不适感。理由是, 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 都能很好的控制情绪。   只有面对康熙容易烦躁发火。   康熙在她眼中, 简直就是一个炮捻子, 他一开口说话, 炮捻子就自动崩出了火花,嗞嗞啦啦地燃烧。随时都能让她炸裂。虽然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 可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就像此时,康熙让她猜“惊喜”, 她想伸手去抓挠他那张讨厌的笑脸。   也给你一个“惊喜”!   佟宝珠握着拳头,深吸了口气,道:“臣妾笨,猜不出来。皇上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臣妾也不稀罕听。你自己留着暖肚子吧。”   面对贵妃的不耐烦, 康熙一点也没在意。等你听了朕的话,你就开心了。   他笑吟吟道:“第二件事,你最喜欢,朕准备等满月后,就带你去畅春园里住。”捏了一颗瓜子剥了皮, 抓着她的手, 把瓜子仁放在她手心里, “第三件事, 朕最喜欢,朕给新型的纺织机和织布机取了名字,分别叫贵妃纺织机、三元织布机。”   见佟宝珠没吃瓜子,他又捏起来往她嘴塞。   佟宝珠挡开他的手,颦着眉道:“脏不脏啊!”   康熙把瓜子自己吃了,摊开手给她看:“朕来之前,特意洗过,还用了你让造办处制作的苿莉花香皂。”   佟宝珠依旧颦着眉。   康熙心道,朕再往下说,你就该开心了:“朕认了三个义女,与我们的元元是同月出生。现在她们就在坤宁宫里,只等着贵妃发话,就让奶娘把她们抱过来。”   佟宝珠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三个惊喜?”脑袋进水了吧?把别人的孩子抱宫里,说是惊喜。世上还有比这人更自以为是的人吗?   康熙笑着点点头:“她们是七福晋找来的,经过多方考虑,才选中了她们。她们的家中都不止一个女孩,父母听说是富贵人家想要女孩抚养,十分乐意。”又道,“七福晋没说是宫里要的,也同他们说过,长大了不会回去认他们。这三个孩子,只有贵妃一个额娘。”   佟宝珠对此事心有不满,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七福晋做事比较靠谱,应该正是如康熙所说,女孩的家里人挺高兴。在这里,老百姓不稀罕女孩子,三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长到十来岁能当丫头使唤的姑娘。   她问:“皇上送的大惊喜是什么?”   康熙见她依旧不高兴,坐到塌上,搂着她的肩膀笑道:“这不是你猜出来的。送的惊喜,暂且不告诉你。贵妃,朕让她们把三个格格抱过来吧?你给她们起名字,暂且就养在东偏殿。等去了畅春园,朕让人把集凤轩附近的观澜轩重新修整一下,六个孩子安置在观澜轩。平时不吵你,你什么时候想看他们,抬抬腿就到了。”   佟宝珠:“......”还真当她喜欢养孩子了。她是喜欢小孩子,可喜欢并不等于喜欢亲自抚养。自己养孩子的一腔热情,全部给了当年的四阿哥。   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现代二胎妈妈,大儿子精养,二儿子散养的心态。再喜欢的东西,有过一次感受之后,再做同样的事,心思就淡了许多。   这个时候,四阿哥在向德妃请安。与宜妃相比,德妃对于康熙的旨意,外表反应相较于宜妃来说,平和许多。   没等四阿哥提起过继之事,她主动先开了口:“当初,额娘一再跟你皇阿玛说,让你记在皇贵妃名下。这样对你有好处,也是感谢皇贵妃的养育之恩。是你皇阿玛另有想法,让你仍留在额娘名下。现在好了,额娘终于如了愿。”   四阿哥听着“对你有好处”这句,特别刺耳。像是在说这是一场利益交换。但他不想和德妃争辩,于是说:“多谢额娘。”   德妃笑了笑道:“额娘知道你想做皇贵妃的儿子,不是因为她的位份高、家世好,是因为皇贵妃真心实意的待你好,对你的关爱纯粹无瑕,不含任何心思算计。”   停顿了片刻,又道:“皇贵妃待别人儿子都能如此,额娘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尝不想如此呢?可额娘与皇贵妃不同,额娘出身微贱,说话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所以要花心思保着自己的地位,甚至是保命。想让儿子生活得好,又想要儿子心里有自己,难免就有了算计。但额娘待你的心,从无一丝恶意。”   四阿哥垂下眼皮道:“儿子明白的,谢谢额娘。”   你明白什么呀?你什么都不明白!   德妃笑道:“你是皇贵妃抚养大的,皇贵妃是后宫之首,又得宠。你跟着她,自小就众星捧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从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你再看看八阿哥。”   “虽然同样是皇子,他见到奴才们,都要笑脸相迎。你小时候呢?见到嫔妃们都敢不理不睬,敢打你皇阿玛,敢在除夕大宴上,闹着往他腿上坐;敢和比你大的三阿哥打架;敢要太子的伴读。还不是你知道,即使自己犯了错,也会有人出面保护。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四阿哥没接话。   德妃继续道:“自从你皇阿玛明确地说,要把你记在额娘名下。你的性子就收敛了许多。你即使是在额娘名下,也与八阿哥的处境天差地别。”   “因为你在别人眼里,仍是皇贵妃的儿子。你皇阿玛重视你,太子和大阿哥也都重视你。”   “你无法真正理解底层人的艰辛。你理解不了,像八阿哥和额娘这样的人,是如何谨小慎微的活着。八阿哥想为自己的额娘争来名份,借以提升自己的身份;额娘是想自己争名份,好让你们兄弟几个身份更贵重一些。”   德妃转话道:“你知道了吧?这次封后大典之前,后宫准备晋一批嫔妃。听说,你皇阿玛准备晋良嫔为良妃。这都是八阿哥的功劳。”   他现在性子收敛了,与任何人都没在关系。是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到了该有担当的时候。何况下面还有几个弟弟,他这做哥哥的总要有做兄长的样子才行。   但四阿哥没想着去解释。   他沉声道:“儿子不知。”又道,“额娘若是没旁的事,儿子先告退。那边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儿子去办。”没听出来,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暗示。   德妃沉默了片刻后,笑道:“有件事,额娘刚才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下,你心里好有个数。”   “这次,你皇阿玛让你改记在皇贵妃名下,其实是对额娘的一种惩罚。有人把额娘和宜妃在永和宫里说的一些闲话,添油加醋地传给了你皇阿玛。”   “额娘是永和宫的主位,可永和宫从来都不是你额娘的,四处都是耳目。你的东五所也要注意,尤其是皇贵妃给你拨的那两名宫女,她们的心或许不在你这里。”   “最好寻个理由,把她们退给敬事房,另让内务府选两名奉茶宫人……”   那两名宫人不是皇额娘拨的,是他主要讨要的。何况,皇额娘同他说明了两个人的情况。她们自从入了东五所之后,也从未有过二心。   四阿哥实在不想再听德妃说是非,于是行了个半跪礼:“儿子和太子约了巳时中谈重要政务,时间快来不及了。儿子先行告退,改时间来听额娘的教导。”   此时不说,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再教导这个儿子。德妃想把心里的话说完,叹了口气道:“皇贵妃命好,出生在权倾朝野的佟佳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你跟了她,额娘放心。有皇贵妃操心着,以后你的事,额娘再也不用操心了。”   德妃再次提到皇贵妃,四阿哥忍不着辩解:“佛语有云,有果必有因,或许是皇额娘上一世做了许多善事,所以才有了此生的荣华富贵。额娘也多向皇贵妃学着,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德妃:“......”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一个儿子该说的话嘛。刚改了玉碟,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德妃沉默了片刻后,大声笑道:“皇贵妃手上没沾血腥,是因为有些事,没等她知道,就有佟家的人帮她处理干净。”   “就说敬怡轩住的那位小主,就因为和她的名字一样,入宫后,一次没侍寝,就被打入了冷宫。三餐不济,衣不避体,鲜花一般的姑娘,现在连株狗尾巴草都不如,估计没几日的活头。”   四阿哥再次道:“额娘多保重,儿子告退。”   四阿哥逃也似地从永和宫里出来,原想左拐,从奉先殿东边的夹道,绕一圈去毓庆宫。往右看时,正好看见黄忠,只得向右走。   “黄谙达,皇阿玛在里面?”他看了一眼承乾宫门外立的御前侍卫。   “回四爷的话,是呢。”黄忠的干儿子是自小侍候四阿哥的大伴,现在是东五所的总管,连带的,黄忠与四阿哥的关系也比较亲近,“您是要进去请安的吗?奴才这就给您通传。这会儿,主子爷和娘娘在说闲话呢,有空。”   四阿哥犹豫了片刻后道:“行,麻烦黄谙达了。”   承乾宫的后殿里,在说着三个女娃的事。   “臣妾不打算抚养。”佟宝珠道,“这三个孩子,臣妾就照顾不过来了,再多添三个,难免会忽略她们。抚养孩子,不是只给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的身体健康长大就行,还要考虑他们的心理是否健康。臣妾认为,还是给她们一个安稳的家,这样更有利于她们的成长。”   康熙又一次觉得自己的一腔关怀,付了流水。他有些不甘心:“已经抱进了宫里,再还回去,这也是对她们的一种伤害。”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道:“把她们分开,给其嫔妃抚养?像庶妃张氏、贵人纳喇氏、端嫔董氏都为皇上生育过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膝下空空,若是能抚养皇上的义女,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   她们是康熙早期的嫔妃,当年生的孩子夭折了。没孩子,年龄又大,康熙快忘了宫里还有她们这号人。   “行!”折腾了一场,为别人做了一件好事。康熙心里不乐意,但依旧笑得真诚,“就依贵妃的安排。”   接着又道:“你看看宫里,还有谁需要抚养孩子,朕再让人找几个。反正也养得起,就是添几个奶娘嬷嬷的事嘛。再说了,大清国是朕的,整个大清国的老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替他们养孩子也应该。”   只要能让贵妃开心,怎么样都成。   就在这时候,黄忠进来通传,说四阿哥来请安。   “让他进来。”康熙道,“朕正有话要同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兄弟   四阿哥进了承乾宫,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无论是影壁上的吉祥图案,还是院子里才拱新芽的梨树,抑或是在紫禁城里常见的大水缸, 都觉得与别处的分外不同。   从月洞门进入后殿, 熟悉感就更强烈了。黄色琉璃瓦的井亭、他亲手栽在石榴树、就连几年前, 他给“多多”制作的木栏狗窝都还在原处没动。   想到多多, 他心情有些沉重。多多老了, 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 都在睡觉。刘福多次说,再给他寻一只同样的狗, 像多多这种通人性的虽是不常见,操心寻寻, 还是能找到。   四阿哥不愿意。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一模一样。人是如此,狗也是如此。即使是模样相同,同样的通人性,也不是他的多多。   “儿臣胤禛见过皇阿玛。”四阿哥踏上进正殿的台阶才回神,进了东次间里, 先向康熙行叩见礼,又向佟宝珠行问安礼,“儿臣胤禛给皇额娘请安,祝皇额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在这里, 我们是一家人, 勿需多礼。”康熙带着笑意看了一眼佟宝珠, 直奔他要说的话题:“朕准备今年把你的婚事给办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你皇额娘说了,尽量依着你的心意。”   关于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婚事,佟宝珠只问过康熙,是不是今年给他们安排。并建议办在太子大婚之前。   除此之外,没再说什么。   康熙是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在处理家事方面,宽容大度,又兼顾了她在孩子面前的威望。   佟宝珠没到体会康熙的思想,只是觉得如此大事,竟然没提前跟她说一声。但在孩子们面前,她一向和康熙配合的很好。   康熙的话一落,佟宝珠便笑着接话:“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出来。”四阿哥的性子倔强,又极有主见,担心他当真提出太过离谱的请求。他要是决定的事,别人可是很难改变他。   佟宝珠紧接着又说道:“若是你皇阿玛反对的事,肯定是有其中的道理。我们再慢慢商量。你可不能像你大哥当年那样,让你皇阿玛为难。”   “你看你大哥大嫂,现在相处的多好,估计他早就后悔当年之举了。不但自己受罪受罚,还连累了你们几个都为他求情。”   “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儿女着想,即使有意见分歧,也是因为年龄和阅历不同造成的,我们心平气和地沟通。”   殿内的气氛,方才还是恭敬客气而又疏离。佟宝珠一开口,便转变成了寻常的人家谈话,有关心也有担忧。   仿佛是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儿子。   四阿哥顿感轻松,他毫不犹豫地笑着接话:“儿臣没什么想法,全凭皇阿玛和皇额娘做主。”   康熙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在他面前,除了大阿哥和九阿哥之外,没人敢随便提出要求。贵妃是多虑了,白白浪费口舌说那么多。   心里虽然腹诽着,但他也依照佟宝珠那样,亲切而又随和地说道:“方才,朕让钦天监合了你与乌拉那拉氏的生辰八字,婚期订在九月初二,秋高气爽,最是好季节。朕还没告诉费扬古,待会儿你备份礼物去乌拉那拉府上一趟,亲自同你未来的岳丈说。问问他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别人把姑娘嫁到我们皇家,我们尽量依着他们的心意办。待商议好了,朕再正式下旨。”   “儿臣遵命。”四阿哥没说谢恩的话,而是问道:“皇阿玛,三哥的婚事呢?也是今年办吗?”   “老三的日子是七月初九。”康熙又看了佟宝珠一眼,“朕让梁九功去告诉老三了,晚一会儿,朕回乾清宫时,再跟他谈。把你的婚事安排在老三后面,朕是考虑,你的成亲礼兴许会比他的热闹。毕竟你是皇后的长子,佟佳氏族人肯定都要参加。”   四阿哥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说。低垂下眼皮道:“儿臣听皇阿玛的安排。”   康熙看向佟宝珠:“朕要交待老四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事吗?”   佟宝珠正在考虑,让四阿哥带什么礼物去乌拉那拉府上合适,听到康熙问她。回了回神,看向四阿哥道:“容嬷嬷和黄总管在前殿,你去问问他们,可有什么需要特别交待的。还有你额娘那边,也去问问。礼数方面,我们尽量做足,省得有哪处疏漏。”又道,“到了乌拉那拉府上,向觉罗氏传本宫的话,她什么时候有空,让她来承乾宫一趟。”   “谢谢皇额娘。”   “若是没别的事,你就告退吧。”康熙迫不及待道:“朕同你额娘,还有些事要说。”   四阿哥离开没多久,容嬷嬷来了,当着康熙的面,向佟宝珠回禀给四阿哥准备礼物的事。办什么事,备什么礼,有规矩定例。   容嬷嬷和黄忠都是这方面的行家,佟宝珠对他们自是放心。没等容嬷嬷一一说出来,她就道:“具体都送什么,不用告诉本宫了。把那套蓝蝴蝶的发钗带着,算是本宫的一点小心意。”   蓝蝴蝶发钗是朝鲜的贡品,王妃张氏亲自给大清国皇贵妃准备的礼物。蓝色的蝴蝶翅膀上,缀着圆润的珍珠,金丝做的触角,稍微一动,便颤抖起来。   灵动美丽。   佟宝珠仅试戴过一回,她觉得自己过了配戴这种鲜亮首饰的年纪,当时就想,留着,将来送给儿媳妇。   康熙对这套首饰有印象,还是经他的手,送给佟宝珠的。听说要送出去,有些不满,当即插话道:“蓝蝴蝶贵妃自己留着。朕让梁九功在乾清宫的库房里,另挑选一套贵重的送给她。”   容嬷嬷看出来,最近主子同是给万岁爷较劲,生怕她再说出不当的话来,急忙接话道:“蓝蝴蝶发钗十分特别,若是送了将来的四福晋,恐会引起其他福晋们眼红。暗中说娘娘厚待了自己的儿子,娘娘还是留着自己戴的好。”   佟宝珠一想也是,便应了。对着康熙笑道:“还是皇上考虑的周全。”她想到,首饰若是从乾清宫那边出,更显得对姑娘的重视,又道,“既然是送了,就多挑一套给觉罗氏。三阿哥那边,也一并送着。”   长时间没得贵妃对他的笑脸,康熙有些受宠若惊,立即说:“贵妃安心养身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朕安排人去办。”说着话,站起了身,“朕现在就去,等忙完再过来,我们继续商议孩子们的事。”   容嬷嬷忙道:“奴才另有一件事,需要禀给娘娘。”   康熙又坐下了,他要听听是什么事。贵妃这边的事,他都想知道。   “方才四阿哥同奴才说,他听宫人说,有位小主因为同娘娘的名字一样,被人虐待,关进了偏僻荒凉的敬怡轩里。问奴才是否当真有此事。”   容嬷嬷从容不迫道:“与娘娘同名的小主,奴才知道。是五年前,万岁爷南巡带回来的江南女子,叫王宝珠,眉眼处与娘娘有几分相似。最早是住在永和宫,后来去了何处,奴才没注意。此事,需要让人去查问吗?”   听着“王宝珠”这个名字,佟宝珠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后宫是有这么一个人。当初,她好像是听谁说的。那段时间,她正被康熙厌烦着,时不时的禁足,容嬷嬷也不在她身边,对后宫之事知道的甚少。   等她又重掌宫权,没见过这号人,便没再想起来。   敬怡轩在紫禁城的西北角,临着几处宫内太监住的厢房。在没和康熙闹别扭之前,后宫中的角角落落,她每个月都要走两趟,就是怕有人在背后干见不得人的事。后来,康熙一再让她禁足,又莫名其妙冷待她。让她有些心凉,再加上身边的宫人,全都是康熙安排的,她使唤着也不顺手,偏僻的地方便没再去。   “你现在就过去看看。”佟宝珠吩咐道,“若是真有此事,把她带到太后那里,让太后处置。”   “你们不用管了,朕让梁九功过去。”谁又在后宫里作妖,给贵妃添堵。让朕查出来,决不轻饶。康熙站起了身:“朕来处理。”   梁九功就站在次间门外,里面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事他知道,只是不知道详细情况。因为牵连的人不至一两个,当时主子爷又不知情,他便没让人去仔细询查。   一个没侍过寝的小主嘛,还是别人进献的。死了也就死了。这种糟心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想到,竟然被四阿哥翻了出来,还被主子爷亲自过问。   哎哟,后宫又该动荡了。   宫里忙碌着。宫外,九阿哥在来福客栈找到了他寻了半天的人。待他连珠炮的表达完心中的怒火。   五阿哥拧着他的脸蛋子,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道:“人家不愿意与你成亲,关我什么事?我还说,我们两情相悦,你来横插一杠子呢。不骂你就已经是宽容,你还有理了。”   九阿哥抱着他的手臂,又蹦又跳:“胤祺,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咬你了。   五阿哥笑道:“你咬啊!你敢咬我,我把你的脸拧肿,再把你拉到外面,让全京城的人看你笑话。”   “你敢!你敢碰我一指头,小爷跟你没完。”九阿哥蹦的更厉害了,像是头小豹子似的胡乱踢腾。   “我现在可是两个指头碰你。”五阿哥松了手,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没完。你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   九阿哥捂着被拧疼的右脸,四处看看,也没看到能求救的人。两名随从,早就退到了包厢外面,还很体贴地把门关得紧紧的。   “我跟那丫头,什么关系都没有。当年,我是担心她被你吓傻,人家父母跑去老祖宗那里哭闹,才想着替你把事揽下。后来,她完全好了,我便没理会过她。”   “可她说要跟你成亲!”九阿哥含着泪花说。   “你这孩子,才几岁啊,就想着成亲。”五阿哥又坐下来喝茶,十分悠闲似的说:“再说了,成亲是两厢情愿之事。人家不愿意,你应该想办法去打动她,而不是凭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你的身份高贵,人家的也不差。你就没想过,你这么闹,会给人家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没胡闹!”   “这还不是胡闹。”五阿哥见说别人,九阿哥不在意。又说道,“我是你亲哥,不跟你计较,这要是换了别的兄弟,就你这今日之举,别人不会在心里记你一笔仇恨嘛。”转话又道,“今日就不说了。从明天开始,你上午去上书房读书,下午和他们几个一起练骑射。只有中午和晚上的时间,你自己安排。”   他看着,九阿哥转身要走,起身抓着了对方。接着说:“知道亲兄弟是什么关系吗?”   九阿哥红着脸,气势汹汹道:“我是蠢蛋,什么都不知道。”   “亲兄弟就是,你风光的时候,我不一定能捞到好处;你栽了跟头,肯定得连累我倒霉。”五阿哥严肃地说,“皇阿玛和庄亲王由着你的性子,我不会让你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作非为。从明儿开始,敢不去读书,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只要你不怕丢人,就继续任性吧。”   九阿哥又气又委屈回到庄亲王府时,康熙已经把王宝珠的事,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此事,不但牵连到了德妃、宜妃、荣妃,还牵连到了温贵妃。其余的嫔妃们,包括慧妃在内,虽然没参与,但都多少知情。   谁都知道一个叫王宝珠的江南女子,被打入了冷宫里。   这么多人,面对一个无辜的女子受苦受难,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句话。   康熙感到心惊!这些一个个看着温婉柔顺的女子,心肠就如此的冷硬吗?   永和宫里的德妃,则是恐惧万分。王美人已经住进敬怡轩四五年了。在她的想象中,宫里人早把此人淡忘了个干净。所以,她才把罪愧祸首栽赃到佟佳氏身上。她料定,四阿哥知道了,肯定会替皇贵妃掩饰,说不定会在暗中将此人处理干净。   那就彻底没了后患。   哪里料到,他竟然会将此事公开。   这孽子,天生就与她的命数相克。   作者有话说: 第195章 病好   在处理后宫的事情上面, 康熙的风格一向是快刀斩乱麻。来一个杀鸡儆猴,她们能老实很长时间不作妖。   至于是非对错,他不甚关心。   这些女人们存在的意义,主要是为了伺候他, 其次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生孩子。这两件事除外, 牵连进其它事情里, 本身就是心思放错了地方;倘若再影响了他的心情, 那就是罪不可恕。   所以, 根本不用听她们的辩解。   依他的心意, 牵连进去的人,每人杖三十, 先打个半死,再说其他的惩罚。但考虑到后宫的和谐安宁, 以及她们生的孩子,又不能如此处置。   何况这名宫人的名字叫“王宝珠”,如果大张旗鼓的处置一批人,好像是她们对贵妃存在恶意似的。被贵妃知道,该心寒了。   她一心守护着的后宫,一心一意的为她们着想。结果她们不领情便罢, 又恩将仇报。这就好比,他殚精竭虑地治理大清国,希望老百姓们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他们却想着造反一样。   对于造反的人,他心中的恨意, 杀一次都觉得不解气。想把他们打入到十八层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 还让你如此狼心狗肺, 不知好歹。   康熙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管理后宫嫔妃,比管理前朝大臣们还要棘手。   难怪有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家务事牵扯甚广,需要考虑的方面多,不能用是非黑白来评判处理。   正在他为此事左右为难得一脑门怒火,宫人来报,说宜妃去了承乾宫。   “她去干什么?”康熙厉声问。   “不知。”承乾宫的宫人说,“宜主子说是想单独和娘娘谈些事,把奴才们支出来......”   康熙急声连问道:“她们这会儿在哪间房里?是不是在育儿室?”那个恶心肠的毒妇,知道自己这辈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万一发起疯来,嫉妒贵妃,对元元们下狠手怎么办?   康熙高估了宜妃的刚烈,同时也低估了她的能屈能伸。此时此刻,在承乾宫后殿的东间里,宜妃正抹着眼泪低声认错。   “......此事很早了。当时您在南海子,皇上把王美人交给了德妃教导宫中礼仪。那美人性子倔强,根本没把德妃放眼里,还顶撞她。德妃问姐妹们该如何置此等没有规矩的奴才,嫔妾就说打入冷宫,给她点教训。温贵妃和荣妃也同意嫔妾的说法,惠妃没表态。五个人掌着宫规,四个人同意,于是就这么定了。”   宜妃抽泣着说:“嫔妾原是想关她几日,杀杀她的傲气,待她低头认错,就放出来。毕竟是位难得的美人,说不准哪天,皇上就想起她来。岂料,她非但不认错,还对嫔妾冷嘲热讽。嫔妾一怒之下,就说把她关死在里面,不认错,不放她出来。”   宜妃急急地解释道:“她虽然与娘娘同名,嫔妾惩罚她,却与娘娘没有丝毫关系。嫔妾是看不惯她那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入了宫,就是为了争宠,她一个小答应,凭什么不把皇上放眼里,不稀罕众姐妹渴望得到的东西。再就是,嫔妾当时想着,后宫里好不容易没有皇上偏宠的人,这下该轮到嫔妾了,再蹦出来一个特别的美人,可能又把皇上的心给争走。臣妾想防患于未然......”   佟宝珠问:“把她关起来之后呢?你们又去找她的麻烦了?”   宜妃急声道:“也就是在头两个月,嫔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问她认不认错。娘娘回宫后,嫔妾就没敢再过去。嫔妾还跟德妃商量过,是不是把她放出来,即使皇上想不起她这号人,被您知道了,大家也会受斥责。那时候德妃是贵妃,她说不放。嫔妾就没再过问此事。”   宜妃举起右手道:“嫔妾发誓,惩罚此人与娘娘绝无半点关系。嫔妾是对娘娘心有不满,这个不满是羡慕嫉妒,并不是怨恨。娘娘有恩于嫔妾,嫔妾顶多是盼着娘娘失宠,自己得宠。却从未盼着娘娘倒霉,更未想过拿某人撒气。”   又解释道:“娘娘您看看五阿哥和九阿哥就知道了。嫔妾在他们面前,从未说过娘娘半句坏话;相反,嫔妾经常在他们面前,说起娘娘的好。所以他们才会和娘娘亲近。”又为自己开脱,“几个女人争一个男人,能维护表面的和睦相处,就已经是难得,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姐妹,就像嫔妾的堂妹有身孕时一样,嫔妾也是心里难受的要命......”   “你说的话有道理。”佟宝珠道:“既然是这样,此事便与本宫没有关系。你应该向王美人道歉,争取她的原谅。她若是能原谅你,你再去求皇上原谅。”   提到皇上,宜妃心里更难受了,“皇上根本就不见嫔妾。今日皇上调查此事,是召了嫔妾的贴身宫女询问。询问过后,连句话都没给嫔妾带。哪怕是几句责骂的口谕也好!总好过,一句话都不想对嫔妾说的强。嫔妾想解释,都没有解释的机会。”   佟宝珠看着这个眼睛哭得红肿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沉思了片刻后道:“身为后宫女人,大家都活的不容易。所以本宫最讨厌的就是姐妹相残之人。在这件事上,本宫虽是对你没有恨意,但本宫不想替你求情。你自己想办法求得皇上的原谅吧。”   正说到此处,听到外面的唱呼声。   宜妃惊声道:“娘娘不记恨嫔妾,嫔妾就放心了。多谢娘娘宽宏大量,嫔妾这就告退。”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要皇贵妃不记恨她,日后就有翻身的可能。皇贵妃不会看着某个嫔妃一直受冷落,何况她还有三个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也不能一直对她不理不问。   宜妃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康熙就已经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气氛并不紧张激烈,贵妃的神色也挺平和,他才松了口气。   他真怕这个恶毒的女人,对贵妃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惹得贵妃心烦气躁。   宜妃也比较识时务,请安的话,都没敢多罗嗦。直接朝着佟宝珠施了一礼:“娘娘多保重身体,嫔妾不打扰娘娘了,嫔妾告退。”   康熙对着她的身影道:“以后,没朕的旨意,不许来承乾宫。”   “是。”宜妃身形停顿了片刻,又急忙退了出去。在皇上对自己厌烦的时候,还是赶快消失的好。   “皇上把王美人的事,处理好了?”佟宝珠问。   “这件事,是朕的错。朕不该为了让你生气,把一个江南女子改成同你一样的名字。”康熙低声解释:“贵妃不愿意陪朕南巡,朕一路憋着气,看到长相与你有两分相似的女子,就把她的名字改了,准备带回来给你添堵。回来的路上,朕又改变了心思,决定向你求和。就把这人给忘了。你知道,朕平日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充足,哪还有心思,想着后宫的事。”   “这确实是皇上的错。若是皇上不随便带宫外的美人入宫,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由宫女提升为小主,还受人欺负呢,何况是外来的女子。嫔妃们排外是宫中常有的事。”佟宝珠道:“皇上准备怎么安排王美人?”   “她叫王密。”康熙见贵妃没往名字上多想,心里便没方才那么急躁了,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些:“朕想好了,她既然不喜欢皇宫,朕就放她出去。她是浙江人,与高士奇一个地方,朕让高士奇家中的老母亲认她为义女,在当地寻门好亲事。弥补朕给她带来的伤害。她这算是因祸得福,贵妃就不必再挂心她。”   佟宝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康熙。入了后宫,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还能放她出去?   康熙看出了贵妃的疑惑,又道:“朕不会对贵妃说谎话。等下次南巡,朕让贵妃在江南看到她。”   康熙曾经亲自处理过两次后宫的矛盾,两次都有人直接被杖毙。这次的事情,一部分人如临大敌,一部分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别人的热闹。   没料到风声过后,雨点没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除了敬怡轩的那位小主在宫中消失之外,其他人一切如常。   但不久之后,众人发现,并不是如常。   为了给三位小皇子添福,同喜同乐,皇太后和皇上不断地封赏后宫。封良嫔为良妃,赐永寿宫主位;封庶妃张氏为贵人,抚养福雅格格;封贵人呐喇氏为嫔,抚养福慧格格;赐端嫔董氏丽景轩居住,抚养福娴格格。   晋封慧妃为慧贵妃。   另晋了一批答应、常在为常在、庶妃或贵人。   后宫之中,除了德妃、宜妃、荣妃和温贵妃之外,所有人多多少少,各有赏赐。   别看有些封赏,对于皇帝和太后来说只是一句话,一个名字的小事。落到了某个人头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比如说石答应晋为了石常在。   份例由黄蜡一支,羊油蜡一支,变成了黄蜡两支,羊油蜡一支。炭火也由夏天的每日五斤,冬天每日十斤,变成了夏天每日十斤,冬天每日二十斤。   另外供养的米面、猪肉、鸡鸭牛羊肉、香油、白糖,鲜蔬菜等等,也各有不同。   连带着伺候她们的太监宫女们,生活都有了较大的改善。   那些抚养格格的三位小主就更不用说了,在吃穿用度上,均享受嫔位待遇。奶娘、嬷嬷、太监、宫女添了十几人。他们的口粮由内务府直供。   因为太后有言,根据大家的表现,以后皇上仍会在民间选八字带福的女娃为格格,让众人抚养。   不得宠的小主们,也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希望。   一时间,后宫被喜气包围。明里暗里,都道是,三位小皇子果然是“三官”降世,不但他们自己有福气,也能给众人带来福气。   那些没得到赏赐的人,好像是被后宫众人孤立了一般。平时去她们宫里穿门的小主们,也都不再去了,生怕给自己带来晦气。   在几位当事人心里,没有责罚的责罚,比严厉的责罚更令她们心中难受。这表明,皇上彻底不想搭理她们了。于是又盼着皇贵妃赶快恢复身体掌管后宫。等到皇贵妃掌管后宫,也许这种情形就能改变。   她是最见不得女人受苦的嘛!   也只有在自己受苦受难的时候,才想到皇贵妃这个烂好人的好处。   外面热闹的时候,承乾宫里是处清静之地,康熙请了谛晖方丈入宫。每日早中晚各半个时辰,坐在后殿的正厅里诵经。   康熙则陪佟宝珠坐在东次间里,认真聆听。   有时候,西间的小宝宝们会哭。余音袅袅的诵经声便和小儿的啼哭声混合在一起。在佟宝珠听来,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奇异之感。竟然在这烟火气息十足的声音里,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平静。   “听说大师会测命?”这日午后,趁着康熙在西偏殿里和太子见面。佟宝珠问这位相貌和蔼的方丈,“本宫的命数如何?”   谛晖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后,笑道:“娘娘乃是贵人莅临此地,天降祥瑞之兆。倘若不是如此,老纳也不会踏入红尘繁华之地,为娘娘诵经祈福。”   又道:“再名贵的礼物都打动不了老纳;天子的威仪也威胁不了老纳。唯有能带给这世间祥瑞之人,才能令老纳心甘情愿被驱使。”   佟宝珠道:“本宫是问命数。本宫的寿命还有几载?”   “老纳只会推吉凶,测不出命数,命数在于天定,也在于个人作为。无论是娘娘的命数,还是皇子们的命数,娘娘都不必忧心。不负光阴,过好每一日。有了好因,自会结出好果。”   “谢谢大师开解。”   此后,每次诵完经,佟宝珠便会与谛晖方丈聊几句。心情一日比一日开朗。到了第十一日,也就是二月十三,三位小皇子满月的前两日。   芳华姑姑来了承乾宫。   她现在被人称呼为施二夫人。   “四爷趁着太子爷监国期间,在太子爷的支持下,查办了康亲王、徐乾学和高士奇,昨日投入了刑部大牢。”施二夫人私下里对佟宝珠说,“施大人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是查贪污受贿的好时机,他多次劝说太子爷,太子爷听不进去。”   “证据确凿了?”佟宝珠问。   “是否证据确凿,施大人不知。但三院六部的堂官全都支持太子和四爷的行为。施大人说,这样下去,会出大乱子。高大人是万岁爷的近臣,又是万岁爷的老师。万岁爷不好出面制止。施大人恳请娘娘,劝说太子爷和四爷对他们三人网开一面。”   “本宫知道了,容本宫考虑考虑。”   佟宝珠听出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此件事的关键并不是太子和四阿哥如何处置贪官,而是他们在太子监国的时候,处置了康熙的近臣。   这是丝毫没给康熙脸面啊!   更重要的是,三院六部的堂官全都支持。这置皇上的威望为何地?难道他们眼里,只有太子,没有皇上?   康熙还没生出退位之意呢,只是让太子监国。   施世纶是担心,康熙会因为此事,对太子心生不满。   “皇上的胸襟如海,两肩如铁。”用晚膳的时候,佟宝珠笑着对康熙说话,“臣妾今日听人说,太子查办了皇上的老师,皇上居然没生气。还有四阿哥,臣妾记得皇上跟隆科多说过,让阻止他的行为。四阿哥性子如此执拗,逆了皇上的心意,这几日也没见皇上有怒气。”   心有怒气憋得难受的康熙:“......”沉默了片刻后道,“朕的两肩怎的如铁了?”   佟宝珠:“皇上要扛着诸多压力,为他们收拾局面呀!这还不叫两肩似铁?”   康熙:“......”贵妃的病好了,又开始哄朕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6章 梦境   因为佟宝珠的夸赞, 这顿晚膳,康熙用的比较愉快。还想与贵妃多聊聊。往日晚膳后的诵经时间,就显得异常漫长,原来九转十八弯的哼唱声, 现在听来, 仿佛转了无数转。   绵延不绝,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他隔着纱帘缝隙朝外看了两三回, 身着灰色僧袍打坐的谛晖方丈仍是神清气爽, 精神饱满。看对方的样子, 保持这个状态不动,估计能坚持到明日早上。   康熙指了指里间, 无声地对佟宝珠道:“朕去睡会儿。”   佟宝珠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算了, 由他吧。待晚上睡觉前,再把床单被褥都换掉。在感情方面,她有些洁癖;日常生活中,也有点轻微的洁癖。这或者不叫洁癖,是身为大夫的生活习惯。   总觉得外面很脏,在户外穿过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细菌, 是不能和衣睡在床上的。   康熙得到佟宝珠的准许,心情更加愉快。好久没睡在贵妃的床上了,帐内弥漫的熟悉香气,令他舒心,又十分安心, 有种终于回到家的安定感。   眼睛刚闭上, 没多久, 便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到浅粉色的床帐,他愣了。   他记得床帐明明是天蓝色的,帐顶是青蛙戏水图,一只青蛙趴在莲叶上,六只青蛙在水波纹里游。还有两朵一大一小粉白色的荷花。   眼前的帐顶是他从未见过的山水图,耳边却依旧萦绕着谛晖方丈九曲十八弯的诵经声。   “皇上醒了。”一位粉衣女子仰着白晳的双手,用金勾把床帐勾起。   “贵妃呢?”康熙看到前些天见的女子仍穿着宫中嫔妃的衣服,还出现在这里,他赶紧坐起了身,“你怎么在这儿?”这不是让贵妃生气嘛!他告诉贵妃,已经把人送走了。   “嫔妾不在这里,会在哪儿?”粉衣女子冲他笑笑,亲昵地问,“皇上晚上过来用膳吗?”   康熙这才发现,他所处的屋子,不是承乾宫。布置摆设,比承乾宫简陋多了。承乾宫里的使用,样样都是最好的,就连窗帘都是双层,一层厚实的壮锦,一层米白色的蚕丝轻纱。   此处是他从未见过的屋子。   “这是何处”心中的疑问,快要说出口时,康熙又改了话:“贵妃呢?贵妃在哪儿?”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此时应该是在她的承乾宫。这是景阳宫,您是睡糊涂了?”   景阳宫!!   他为什么会在景阳宫?自贵妃有了身孕之后,他就再没让嫔妃们近身伺候。他想尝试,余生为一个人守着心,同时守着身。   怎么又和别的女人这么亲近了?   还是他承诺贵妃,准许另外嫁人的女人!   这不是出尔反尔嘛。   康熙跳下床,急声道:“衣服呢?快拿过来!”接着又道,“朕不是让人把你送走了吗?为什么还在这......”突然他觉察到不对劲了,这女子是王密没错。可王密很瘦,这女子的脸盘细腻圆润。看起来,也比王密年龄要大许多。   “你究竟是谁?”康熙忍不着脱口而出。又急声道:“梁九功呢?快把梁九功给朕叫过来。”   女子凑在他面前,笑道:“皇上该不会又不认识臣妾了吧?”突然又收敛了笑意,“皇上,您方才问的贵妃是指孝懿仁皇后吧?”   康熙没理她,也不让她伺候,自己快速地穿好衣服,便冲出了卧室。到了厅里才发现,这里是某个院子的后殿。   门外的院子也陌生。   “主子爷,让奴才给您整理一下衣服。”梁九功躬腰走过来说。   康熙看到梁九功,惊然发现他所在的地方,不是承乾宫不说,甚至不是他的紫禁城。梁九功年龄太老了!看上去,比他记忆中的,至少要老上二十来岁,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发辫也是花白的。   “现在是哪一年?”康熙呆呆地问。   “回主子的话,是康熙四十八年呢。”   四十八年?康熙被眼前的状况吓懵了,在心里算了一会儿,才算出来,这是二十年后?不不不......他一定是在做梦。   没错,就是在做梦!   他是听着谛晖方丈的诵经声睡着了,躺在贵妃的床上。就在这时,康熙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没了诵经声。四周安静得仿佛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似的。   “朕为什么会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康熙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皇上是说密嫔娘娘吗?”   “什么密嫔,朕不是让人把她送去浙江了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康熙出了殿门,转身仰头往门楣上看,上面用镏金字题着“景阳宫”。   康熙毫不犹豫地往右走,到了过道处,又拐向左,前面就是承乾宫。他要看看在他梦中,贵妃和元元们的样子。   “主子,您什么时候......”   康熙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道:“孝懿仁皇后是谁?”孝懿仁明显是谥号,只有死去的皇后,才会如此称呼。   赫舍里氏是孝诚仁;钮祜禄氏是孝昭仁......下一任皇后是他表妹佟佳氏。   看着梁九功欲言又止的沉重神色,康熙不想听后面的话了。又问题:“元元们呢?他们在哪儿?”   “什么元元?”梁九功问。   “三胞胎。”康熙急声道:“小十五、小十六和小十七。”   “主子是找三位小爷吗?”梁九功一脸迷糊地问,“主子说的三胎胞,是谁?”   “这里没有三胞胎吗?”康熙提醒道,“三官赐福。他们出生那日,太子在午门前请三官,朕投了龙简。喜鹊在太庙上空盘旋飞舞,乌鸦遮天蔽日。”   梁九功仍是一脸迷糊。   “太子呢?”康熙问。   梁九功跪在地上,大哭:“主子爷,您又犯糊涂了吗?废太子关在宗人府里啊,已经三个多月了。太子爷受苦了,您让奴才去探望探望他吧。”   康熙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他做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噩梦!竟然会梦到把太子废了。他就是自己退位,也不可能废太子。太子自小就是照着一国储君培养,花了他多少的心血。终于培养成了文韬武略、样样出色的储君,怎么可能舍得废掉。他还指望未来大清国在太子的治理之下,能够开创更繁荣的盛世呢。   “大阿哥呢?”康熙问。难不成这梦里的自己,是想让老大继位呢?这是什么猪脑子才会干出来的事。   老大是很不错,可与太子想比,差距不是一两处。   “大阿哥在他自己院子里。上个月,主子褫夺了他的王爵,还把他圈禁了,主子也忘了吗?”梁九功从地上爬起来,吩咐身后的侍从,“快把主子爷扶上辇,回乾清宫。赶紧叫胡太医过来。今儿的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待主子爷清醒过来,就等着杀头吧。”   一阵一阵的眩晕,潮水似的袭来,令他的身体疲惫不堪。康熙费力地问:“孝懿仁皇后崩逝多少年了?”   “明儿个是二十周年祭日......主子爷闭着眼歇会儿,别说话了......”   康熙想再问问孝懿仁皇后是谁?肯定不是佟佳氏!方才那女子说了,贵妃是在承乾宫。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嗓子发紧也说不出话。   康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力挣扎......浮浮沉沉中,再次睁开眼,眼前天蓝色的床帐在微风中轻扬。   帐顶的青蛙一只蹲在碧绿色的莲叶上,六只伸着腿浮在水波纹里。   九曲十八弯的诵经声,犹如天赖。   “大师,人为什么会有梦?常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朕为什么会梦到,从未想到的事,从未见过的人。”诵经结束后,康熙请谛晖方丈去西偏殿里谈话。方才的噩梦,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令他想起来,就呼吸困难,心口绞疼。   “有些梦是人的潜意识呈现,有些梦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谛晖方丈慈善地笑道:“佛语有云,无限的宇宙中,存在着三千大小世界。这些世界纵横交错,同时并存,偶尔会有重合。人在睡梦中,防范意识较弱,灵魂可能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他看着脸色腊白的天子,又说道:“比如说,有时候会经常梦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明明没有去过;有时候在现实中遇到的某个人,或是某个场景,明明没有经历过,却是异常熟悉。这些场景其实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所遇所见......”   后面的话,康熙没听清,他满脑子都在想,太可怕了,另一个地方太可怕了......真是老天厚待自己啊!让他生活在三千世界之中,这个最美好的世界里。   这里的贵妃好好的,太子好好的,大阿哥也好好的,还有三个可爱得挠心的小元元。   这晚,康熙以做了场噩梦,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需有人陪伴为由,与佟宝珠安歇在了一起。   “贵妃……”   “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珠珠……”   佟宝珠快要睡着的时候,又被对方叫醒。她闭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说。”   “没事。”康熙搂着她的腰低笑道,“谢谢你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发神经!   “皇上睡吧,别说话了。”佟宝珠摸摸他的脸颊,“熬夜伤身。臣妾比你年轻,女人的寿命又长。你操心你自己的身体才是。”   康熙:“……”假如真的有三千世界,是不是在某个世界里。他死了,贵妃还活着。后来做上了皇太后,甚至是太皇太后,儿孙绕膝,欢笑一堂。早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是啊!这些皇子们都很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们。没有他的管束,他们才是无拘无束的笑闹呢,哪里还会想到自己。   康熙推了佟宝珠一把:“朕口渴,贵妃去给朕沏杯茶。”还是多折腾折腾她,让她少活几年。   两人最好一起殡天。   奈河桥畔,谁也不用等谁。   可惜,他没能如愿。佟宝珠说:“床头的柜子上备的有茶,一伸手就能拿到。从现在起,不许说话了。再说话,回你的乾清宫去睡。”   康熙摸到茶盏后,体贴地问道:“贵妃你喝吗?你要喝,朕喂你。”   “你是不是真想让我把你扫地出门呢?”佟宝珠想把这个总是打扰她休息的男人捶死。过了子时,再没睡着的话,就很难入睡了。   康熙:“......”贵妃脾气太坏。该不会,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穿越过来的?   “贵妃,你还记得,去年在畅春园,朕留下哪个阿哥陪你吗?”   佟宝珠怒声道:“你是不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深更半夜,总折腾人是怎么回事?”   康熙:“......”朕是皇帝!还是你男人。看来,从明日起,得振一振夫纲了。   二月十五是三个元元的满月礼,提前一天,内务府的人就在太和殿里张罗。挂红灯笼、系彩带、摆放桌椅板凳等等;御膳房则再一次把准备的菜品审查了一遍,食材备齐、调料备齐。好在是春天,天不热,新鲜的果蔬,放一天仍很新鲜。   “三位皇子真会选日子出生呢。这要是夏天摆大宴,膳房里不得热死人啊!瞅瞅这天儿多好,不热不冷,舒爽的很。我看呢,明儿个,也是晴日子。”一位御膳房的厨子仰望着蓝天白云,感叹道。   另一人笑嘻嘻道:“三官降世,自是选好的日子。东风送暖,草木萌芽,农田作物欣欣向荣……话没说完,就被人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别在这里贫嘴,要贫嘴也是到主子们跟前,说不定还能得些赏。在这里贫嘴,是闲磨嘴皮子。”   次日,果然如众人猜测的那样,是个好天气。春光明媚,鸟声婉转。微风中,带花苞的枝条,仿佛都带着抑制不着的喜气。   “贵妃,你看朕穿这一件衣服行吗?”康熙一身月白色带龙纹的长袍锦衣,站在佟宝珠跟前,“正好和元元们的衣服相配。”   佟宝珠看了他一眼,笑道:“早上,三元吐了奶,衣服脏了。他们三人全部都换成了浅粉色带斑点那套。”   康熙:“......”贵妃这是故意同他作对!除了粉色,他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看来是不振夫纳不行了啊!今日是喜日子,就算了。从明日开始。 第197章 满月   宫内每年至少要举办一次大宴, 宴请文武重臣,或是皇族宗亲。对于大宴,有人喜欢,认为这是一种荣耀, 趁机还能结交权王公重臣。   平日里, 官位高低不同, 身份的差距就十分明显。聚在一起用膳, 就不一样了, 没有了高门大院的阻隔, 又不是当差时间,说话就能方便许多。   有人则十分厌烦。吵吵闹闹的傻坐半天, 饭菜端上来基本凉透了。吃不好,也同忙碌的皇上和太子搭不上几句话, 又浪费时间,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这部分人一般是爵位高或是官位较高,不打算拉拢关系的重臣或是王爷们。   他们眼中只有皇上和太子。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十五日,在太和殿举行的满月宴,则是人人都盼望的盛事。   尤其是从外地赶来祝贺的外地官员们,更加盼望。京城中的官员, 早在“洗三”向皇上朝贺时,就送过贺礼了。外地官员都还没送呢,满月宴正好是机会。   趁机看看三胞胎的模样。   双胞胎已经是极少见了,宫里居然有三胞胎,而且又那么神奇。太子在午门前请“三官”, 大家都知道, 一部分人还看到了太庙上空盘旋的喜鹊。   辅国公叶布舒连升三级, 晋为贝勒, 起初别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好奇的人,就会想法设法的打听,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两个人知道,渐渐的就在暗地里传开了。   原来是献计之功!   皇上依照他说的方法投了“龙简”。   太子请三官,皇上投龙简,当日皇后娘娘就生了三胞胎皇子!这不是明摆着是三官降世么?也有人说,神仙降世之说不可信,这或许是巧合。   那你也来个巧合,给大家看看呀!别的不说,先生个三胞胎试试?   反正是不管背后怎么说,都想看看三胞胎。   朝臣们盼着参加宫宴,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想见见皇上。皇上没露面的这半个月里,太子和四阿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出了轰动朝野的三件大事。   众人想观察皇上的态度如何。   康亲王是宗亲、徐乾学和高士奇都是皇上重用的汉官。去年的会试主考官就是徐乾学,这是对他多大的信任。更不用说皇上尊称为老师的高士奇了。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刚监国,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换掉皇上的重臣,这是要干什么?皇上正值壮年呢,看样子,估计再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   太子就是想有一番作为,想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也太早了些。   施二夫人说的,三院六部堂官都支持太子的决议,此话不假。但其中有多半官员,并不赞同如此处置这三人。认真查起来,大家都不干净。处置他们三人,对自己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现在是他们,谁知道下一个轮到了谁。   但有人带头同意了,其他人也不敢反对。   这件事表面看着简单,其实背后的深义却很微妙。支持,或许不会赢得太子的赞扬,还会引起皇上的不满;但反对肯定会明着得罪太子和皇后的长子四阿哥,还落个是非不分,为官不够清正的名头。   两害相比取其轻,只好选了支持。   很多人都已经做好了,皇上发怒的思想准备,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词。此时,三位小皇子的满月宴上,看到皇上带着太子和几名阿哥出现,才发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和太子之间没有一点隔阂;皇上溢于言表的欢喜,众人也明显能感受得到。月白色锦衣,胸前和双肩绣着腾飞的金龙,袖口和下摆是天蓝色的祥云纹。   介于正装与便装之间的装扮,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洋溢的笑脸里,透着意气风发的神采。这种神采,也只有在皇上少年时期,挫败了权臣鳌拜,开始真正亲政的那段时间,才有过。   平息三藩之乱时,都没有呢。那时候的状态,就好像是沼泽泥泞中走出来,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脸上也同样有灿烂的笑意,但那种笑意,是青松傲霜的自信。   不像现在,仿佛是心里开了花似的。   司礼太监高声道:“行礼,山呼。”   众人跪地:“臣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三位皇子满月,臣等祝愿诸皇子身体康健、福禄长寿。”   在康熙听来,充满喜气的山呼声,比任何一次山呼都要响亮,他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把太和殿的琉璃屋顶冲破。   “众爱卿平身。”康熙得意地笑道:“朕听说,你们想看看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的模样。朕让他们抱过来了,你们排好队,按次序近前观看。”   话落后,招呼抱着三胞胎的太子、大阿哥和四阿哥。   曾有人暗自想过,兴许是皇上在皇后没生产之前,提前找了几个同样月份的孕妇。等她们生下孩子,就选两名男婴抱宫里,对外谎称是三胎胞,以图三官降世的吉兆。   看到三个孩子后,这个念头消了个干干净净。六合帽下的三张小脸儿,虽然长相各有不同,但很明显都是皇子。   眉目之间和皇上皇后多少都有几分相似就不说了,如此可爱的孩子,去哪儿找?乌溜溜的黑眼睛,圆润饱满的鼻头,红润的小嘴巴。一眼看过去,心就柔软成了一团。   难怪皇上这么开心!谁家有如此可爱得挠心的三个孩子,谁会不开心?睡觉都能笑醒。不想出门当值了,就想守着他们看来看去。   难怪皇上不上朝!   “大元元,这是我们的郭罗玛法,汉人称呼外祖父。”排到佟国维看时,太子笑着说。话里带着满满的自豪感,为有这样的弟弟感到自豪。   这是佟国维第二次见到孩子们。第一次是洗三礼时见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孩子们大变样。   佟国维自己就有十多个儿女,见过小孩子刚出生时的长相,知道自出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变化。但三个孩子变成如此的可爱灵动,仍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才刚满月,已经会笑了。谁看他们,他们就冲谁笑。   佟佳氏的血脉,果然是与众不同的高贵强大!   先前佟国维曾为娘娘生的是三胞胎,按祖制无法继承皇位,失落过。此时看到这三个孩子,为以前的荒缪念头感到可笑。从古至今,太子常有、皇帝常有、三胞胎皇子从来就没有过!而且还是嫡子。   “三位小皇子长的真好。”佟国维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能顺利诞下你们,多亏了太子殿下祈福。等长大了,你们可要尽心尽力辅佐皇上、辅佐太子......”   站在他后面的索额图听到此话,万分高兴,同他打趣道:“国公爷,行了,看多长时间都一样是看不够。您还是让让地儿吧,后面的同僚们都还等着。大家都这么看不够赖着不让地儿,还要不要用膳了?”   佟国维让到了一边,笑呵呵道:“索大人这声称呼,得折老夫十年寿啊。即使打趣的话,可不敢如此了。”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十分欢喜。索额图这是当众在自己面前示弱呢。   其他人听到此话,心里也是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了,元后在时,可是从未在太和殿的宴席上露过面。   太和殿宴席与乾清宫的宴席不同。   乾清宫宴席一般情况下,宴请的是宗亲内臣;太和殿宴席中有文武百官。何况皇后娘娘此次出现,并不是临时起意,是皇上提前安排好的。否则,山呼声怎么会如此整齐。   看来,在皇上心里,这位皇后的位份,远比元后的身份更加贵重。   更出乎众人意料的事,还有呢!探看三胞胎的队伍还剩四五个人的时候,身着布衣的康亲王、徐乾学和高士奇被侍卫们带了过来。   待他们行了礼,康熙当众说道:“他们三人所犯罪过,按律当抄家流放,以示警戒众臣。道家有言: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今日,朕看在三位皇子的面子上,赦他们的流放之罪。改为罢官削爵,收没家产。”   众人听着前面的话,还以为既往不咎。一听后面的话,心道,这叫什么赦罪啊!不赦罪,最重也就是如此判法了。之前不是有纳兰明珠那个先例。纳兰明珠可是比他们犯下的罪过严重多了,也就是个罢官、收没家产。   三位罪臣再次跪地叩首,感恩皇上,感恩皇后,感恩皇子。以众人的眼光判断,他们的感恩十分有诚意,并未有半点怨言。   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日,康熙分别召见了他们。同他们讲了一番,被判罪的好处。如此以来,之前的所有罪责就可一把抹去,再也不用为以前所犯下的罪过日夜担忧了。   自二月十五日起,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重新开始。并暗中向他们透露,会在征葛尔丹时重新启用他们。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听出了皇上话中之意。此次他们被判罪,是康熙的授意,是想用此事警示朝臣们。   此前,他们心中对太子和四阿哥的怨意,在听了康熙的这番话之后,也消了个干净。   康熙的这个说法,同时也说给了太子。   太子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在他监国之前,他皇阿玛就告诉他,让他放心大胆的去处理政务,错了也不要紧,他皇阿玛会来收拾摊子。   曾不止一个人暗中提醒,别的错事没有关系,把皇上的近臣投牢里不行。没有哪个皇帝不忌惮太子的权势过大。汉武帝以“巫蛊”之名杀掉太子全家,就是其中的例子。   太子想的是,或许他皇阿玛会对他的所作所为不满,但皇额娘肯定会劝说。只要皇额娘在皇阿玛身边,就不会有事。   他有了一次擅自作主,就能有第二次!朝臣们就会对他这个太子有所忌惮,就会在一定程度上,约束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像是四弟说的那样,他们的皇阿玛对待朝臣们,太过宽容。长此以往,会出大乱子。要把这些不好的苗头早早扼杀在摇篮之中,大清国才能更加强盛,才能让万邦来朝!   “谢谢皇阿玛。”正式开宴之后,太子率先向康熙祝酒,“儿臣有这样的皇阿玛是儿臣的福气;大清国有皇阿玛这样的明君,是大清国之福,儿臣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作者有话说: 第198章 满意   三胞胎的满月宴相较于以往大宴, 气氛轻松又热烈。皇上高兴啊,皇上高兴大臣们就轻松,不用担心皇上看自己哪里不顺眼。   参宴的官员们,彼此之间也有话题可谈。   以前参宴, 要避嫌, 不能谈朝政;不能谈家事, 省得让对方误认为是打探他们的隐私。   这日, 就不一样了。现成的话题, 聊了三胞胎, 聊自家的孩子,再聊对方的孩子。家常话题, 聊来聊去,原来不熟悉的官员, 也聊熟了。   再加上,此次宴席的饭菜可口,端上来都冒着气,酒也是好酒。   难得吃的好,喝的好,聊的好。   心情也就很愉快。   “费大人, 恭喜您了。”一名外地官员来给费扬古敬酒,“下官听说,家里的小姑今年就要同四阿哥成亲。到时候,下官一定回京,去府上讨杯喜酒喝。”小姑是小姑奶奶的意思。费扬古有四个儿子, 一个女儿。乌拉那拉青瑶是他的小女儿。   费扬古对眼前这名同他搭话的官员, 并不十分熟悉, 只是知道对方是哪个地方的知府。但人家亲切说着恭贺的话, 自然得笑脸相迎:“多谢多谢。这趟回京,你若是得空,去家里吃杯茶。”   “多谢费大人盛情。”大家都是多年混官场的,对方也知道费扬古是顺嘴客套话,何况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话,自然是不敢顺着杆子往上爬,“下官知道费大人事务繁忙,就不叨扰了。”   这名官员离开后,相继又有其他官员过来敬酒。费扬古是武官,性格豪爽,来者不拒。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面前壶里的酒水变成了白水。   “费大人,这是我家四爷让给您换的,担心您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刘福小声说。   主子只是说让把酒换掉,别的什么都没说,但身为奴才得理解主子话中的意思不是?这是主子的岳父,以后得一并孝敬着。   刘福又端着亲善的笑脸问道:“那边备的有蜂蜜水,要给您上一盏吗?蜂蜜水解酒,酒气不容易上头。”   费扬古四处观望,终于在纳兰明珠的那一桌,看到了四阿哥。此时,他正微侧着脸,在听纳兰明珠说什么。大约是感觉到有人看他,扭头朝这边看来。   两人正好看了个对眼。   四阿哥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在看到费扬古时,扬起嘴角笑了笑。   费扬古心里瞬间涌起一阵暖流,好似暖洋洋的微风轻拂过田间的禾苗小花儿,舒心极了。   这个女婿不错,称心如意!   费扬古原本就对四阿哥十分满意,相貌好,文武双全,办事也稳妥让人放心。   但在先前,他夫人有些不满。   乌拉那拉氏是大族,满人八大姓之一。自己是乌拉那拉氏的族长,夫人是皇族宗室之女,唯一的宝贝女儿自小就学习诗书礼仪,秉性贤德、温婉大度,是大家女子的典范。   嫁给德妃的儿子,他夫人总是觉得有些委屈。   用他夫人的话说,德妃是妃位没错,可乌雅氏是包衣奴才,她本人又是宫女出身。这样的女子虽然因生皇子有功身居高位,但眼界、气度和为人处事,到底是与大家族出来的姑娘不同。   闺女有这样一个婆母,将来肯定不好相处。   再就是,不想和乌雅氏那一家扯上关系,乌雅太太在京城里是出了名,不好相与的主。现在那一家是被抬了旗,可人依旧是那人,粗俗又傲慢。   现在不一样了,四阿哥正式记在了皇后的名下,那皇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婆母。待闺女成了亲,德妃那边,礼节性的去请安就行,不用当作亲婆母日常侍奉。   至于德妃,四阿哥在名义上,不再是她的儿子。对待四阿哥的福晋,她肯定得收敛着一些,说不定还会刻意讨好四福晋,以便和四阿哥关系亲近。   这门亲事,现在全家人都十分的满意!   四阿哥这边,对这门亲事,也是十分满意。在大婚的日子,没订下来之前,他从未去过乌拉那拉氏府上。身为皇子,面对外臣的时候,有着天生的优越感。认为是女子进他的门,她原来的家人跟自己没有多少关系。   民间有俗语: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放在皇家也差不多,没有特别的理由,福晋们不能随便回娘家。更别说日常往来了。   小姑娘本人嘛,那就是一个小姑娘。跟一个小姑娘有什么话说。与三阿哥经常寻理由去见董鄂氏相比,他仿佛没有未婚妻似的。   有时候十天八天的,都想不起有这个人。每次想起来,不是别人刻意在他面前提起,就是见了费扬古才想起这人与自己有点关系,顺而想起自己有个未婚妻。   自从带着礼物去了乌拉那拉氏府上,四阿哥直后悔,前两年没与乌拉那拉氏经常来往。觉罗氏亲切又热情,自己仿佛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般;几个兄弟也好相处,尤其是老三富存,别人劝他酒时,还替他挡酒。   这种被兄弟护着的感受,以前从未有过。   总之,乌拉那氏那一家,与把他当成女婿相比,更像是一个儿子回归到了他们的家族里。   他未婚妻本人,四阿哥也十分满意。长相虽然不够明丽抢眼,但贵在见识广博、谈吐风雅,与她相处起来,十分舒服。娶福晋嘛,当然是相处舒服更重要。   毕竟要日日面对。   更何况,后来又见了两次之后,他竟然觉得青瑶的相貌,处处都长在他的喜好上。未来的三福晋董鄂氏远不及她好看。   四阿哥曾暗中问过别人,为什么初见时觉得相貌普通的人,后来变得越来越好看。别人说,这叫耐看,耐看之人是福贵相。   这种人,天生命带福运。   皇额娘真有眼光!   在一众大家女子之中,选了乌拉那拉青瑶做他的福晋。也幸亏当初他听了皇额娘的话,没有反对这门亲事。   “四爷打算什么时候去户部?”施世纶看他有些走神,插话道。   四阿哥这才惊觉,已经半天没听清纳兰明珠在说什么了。回了回神道,“看太子的安排。”   施世纶笑道:“下官还是想让四阿哥来内务府。现在大清国的金银命脉不再是户部,是在内务府管辖的大清银庄上面。大清银庄初成立,现在的作用还不十分明显,用不了半年,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能被众人看到了。”   “内务府有你和明珠大人在,皇阿玛和太子都很放心。”四阿哥道。   面对这个话题,旁边的纳兰明珠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想当年他被众朝臣指证是大清国第一巨贪,论律当诛。念其曾有大功于大清国,最后落了个罢官削爵的结果。   真是山不转水转,兜兜转转,竟然让他回来管理大清国最大的钱袋子,每日经手成千上万的金银。   大量的银票、现银在手里像是流水一样的,过来过去,却没有一两真正属于自己。对于一个爱财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四阿哥的话,也让纳兰明珠哭笑不得。想当年最贪财的人,如今放在金银堆里,皇上和太子很信任?   他可是大阿哥的母家,曾经是大阿哥背后的最大势力,索额图的死对头。皇上知晓他的能力,想重用他;太子也想重用他?   太子爷究竟是没心眼,还是太有心眼了?!   施世纶这边,也是思潮翻涌。他一向自认为聪明,看人看的通透,经历了三名官员的贪污受贿案,才发觉,太子和四阿哥其实都是少见的聪明人。   尤其是太子,并不是大家看到的那般温软。与皇上相比,遇事一样的态度强硬不说,处事手段较皇上更为干净利落。   皇上考虑的方面良多,总是顾念朝臣们先前的功劳,对他们下不了狠手。   太子不同。   太子没有经历过前些年的风浪,没有与朝臣们并肩对抗一个又一个外敌。不像皇上与诸臣的感情深厚。   处理事情,也就能下得了狠心。   “四哥,等这边散了宴,你去宁寿宫吗?”六阿哥走过来问。自从九阿哥搬出宫去庄亲王府上居住,六阿哥在太子的多次开解之下,心结逐渐解开,自二月初一开始,每日来上书房跟着众阿哥一起读书。   同样是过继出去,九阿哥前后没一点变化,仍是在宫中上蹦下跳,四处乱闯。一直关注着宫里的六阿哥是知道的。   现在他隐隐有些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实不是事件本身,有多坏,或是有多好。要看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六阿哥曾在太子跟前说过,同样是过继,老九将来是亲王,自己什么都不是。   太子笑着告诉他:“你自己挣来的爵位,岂不比承袭别人的更好?不论你们在名义上是谁的儿子,但你们一直是皇阿玛的老六和老九。也是吾的六弟和九弟。”六阿哥独自思考了一阵子后,觉得太子说的话有道理。   四阿哥到底是六阿哥的亲兄弟,心中的怨恨化解之后,还是觉得四哥亲,有什么事,也喜欢找四阿哥。   “我不过去了。”四阿哥道,“我有别的当紧的事要办。你想过去,就去嘛。苏嬷嬷和德额娘她们都在那边。”   此时的宁寿宫,也正摆着宴席。宴请的是后宫众嫔妃以及宫外的命妇、福晋们。原本女眷宴席计划摆在太后的寿康宫,但人数实在太多,寿康宫里坐不下。   就改在了新建好的宁寿宫。   太和殿那边自正式开宴,佟宝珠便带着三个元元离开了。三个元元被奶娘带回了承乾宫,她则是来了宁寿宫。康熙是想让她(他)们多在太和殿留一会儿的,但佟宝珠不听他的话。   无论康熙对她有多么的宽容,佟宝珠都不会忘记,自己的主场是在后宫,而不是前朝。   这次后宫宴席与以往格外不同。以往坐在太后身边的一直是宜妃,宜妃爱说话,又声音响亮,时常哄得太后乐个不停。   此次宴席,宜妃的位置与嫔位小主们在一起,坐在太后身边的是惠妃和良妃。   惠妃也就罢了,不管她是否在后宫里出风头,是否得宠,无论是用膳还是茶宴,她的位置一向显眼。一来,她是宫中的老人,二来大阿哥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一般的嫔妃们越不过她去。   良妃是刚刚晋的妃位,还未举办册封礼呢,就一下子越过了宜、德、荣三妃。   嫔妃们虽然不知详情,大概原因是知道的,就是宜、德、荣三妃犯了什么事,皇上看着阿哥们的面子上,没有责罚,但冷落了她们。   命妇和福晋们不知其中原因,因为嫔妃坐次的问题,不时的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谈来谈去,也没弄明白,后宫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人的结论是,良妃现在得宠了。   良妃得宠了,得皇上喜爱的八阿哥,以后不是更得皇上重视了?这些阿哥们呢,谁的身份高,谁的身份低,还真说不定。   原本除了太子之外,温贵妃跟前的十阿哥身份最贵重。可现在温贵妃的身子不行了,不知道还有几日的活头,钮祜禄氏也逐渐势弱。再加上有四阿哥和三胞胎嫡子,十阿哥以后的日子是什么个样儿,还不知道呢。   一些曾在暗中打十福晋主意的人,也打了退堂鼓。   众人弯弯曲曲的心思,佟宝珠一点也不知道。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恭敬的笑脸,都是善心的好人。因为没人对她表现出恶意啊!话里话外都体贴的很。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佟宝珠和身边的慧贵妃交待了几句,退了席。   “娘娘刚出月子,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稍在储秀宫坐一会儿。省得有病气过给您。”容嬷嬷担心娘娘不听她的话,又道:“娘娘的身体好,染上丁点儿病气不当紧,三位小阿哥的抵抗力弱。”   “本宫会注意。等回去,洗洗再屋。”佟宝珠坐在凤辇上,与下面行走的人说话,要扭着头,“本宫考虑了,嬷嬷以后就专门照管小阿哥们。他们有你照顾,皇上和本宫都放心。你和黄忠去内务府挑两名家世干净清白,懂事能干的宫女随身照顾本宫。”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3个; 第199章 信任   储秀宫在内廷西边, 是西六宫之一。佟宝珠从宁寿宫里出来,路过奉先殿,穿过景运门,顺着内廷西路的夹道一路向北, 用了十多分钟, 才到储秀宫门口。   殿门大敞着。迈进门槛, 仍没看到有人。佟宝珠四处看看, 才看到一名年轻的太监, 蹲在门后打盹。只有容嬷嬷一个人跟随她一起进来。她没说话, 容嬷嬷也没说话。   两人绕过影壁,那名太监仍没有醒。   储秀宫前殿, 除了正殿里住的温贵妃之外,还有东西偏殿住的一名庶妃一名贵人。今日的大宴, 所有的后宫小主都能参加。   此时两人都不在,左右偏殿的大门紧闭。   正殿的门也紧闭着。   曾经热闹的储秀宫,冷冷清清,像是没住人似的。不禁让佟宝珠有些疑心,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走到哪处无人居住的宫殿里。就在这时, 正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名嬷嬷和一名宫女。   “奴才见过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两人快步走过来见礼。   “都起来吧。”佟宝珠问,“温贵妃用过午膳了吗?”   “回娘娘的话,用了半碗粥和一大半碗药, 刚刚睡下。”温贵妃入宫时, 带进来的秋嬷嬷低声答话。末了, 又添了一句:“好不容易才睡着。”   “......是皇后娘娘来了吗?快请她来......”   佟宝珠正要说, 她改时间过来,自屋内传出说话声。   佟宝珠最后一次见温贵妃是一个半月之前,那时候看着就很虚弱,人也瘦。说是胃口不好。佟宝珠还和胡青儿商议过提高食欲的办法。   后来,胡青儿没告诉她,是否见效;也没人在她跟前提起过温贵妃。   那时候后宫是由四妃管理,没有报到她跟前的事,一般她不主动过问。怀孕后期身体太笨重了,自己整日提心吊胆,胡思乱想,没有太多心思操心别的。   生过孩子这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心情沉闷、焦虑,也没心思去想别人。   像温贵妃这样,不在她跟前,又没有提起的人,她都想不起来,宫里有这号人的存在。   看着病得有气无力的温贵妃,佟宝珠有些不可置信,这才多久没见!在对方脸上,几乎看不到生机了。   “前阵子还好些,这两三日,突然就严重了。”秋嬷嬷话里带着哽咽。   躺在床上的温贵妃摇了摇头:“......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早就不好了,是嫔妾自己硬撑着。说什么也要撑过娘娘的封后大典......”说着话,泪就从眼角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到了耳后,“不能给娘娘添晦气......”   佟宝珠看了一眼宫人搬过来的绣墩,选择坐在了床沿,正面朝着温贵妃,温和地笑道:“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太医没告诉过你吗?不管什么病,心病最重要。你要打心眼儿认为,你能好起来,这样才有利于恢复。”   温贵妃又摇了摇头。   温贵妃不同于位份低的小主,没人关照,太医们就有可能不尽心。她位份高,身边又有贴心的嬷嬷宫女,无论是吃食还是药材,都可以安排宫内最好的。   在治病养病方面,佟宝珠没什么要交待,只有给对方一些安慰:“十阿哥已经到了分出去住的年龄,也该去上书房了。有宫人伺候着,有皇上和太后照顾,不用你操心。七公主有你信任的秋嬷嬷。外面的事,暂时都不用你操心,好好养病。把身体养好,等天暖和一些,咱们一起去畅春园……”   佟宝珠刚从宁寿宫里出来,就有人飞奔着去禀报康熙。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梁九功已经走到了储秀宫的大门外。   梁九功原是身负着把皇贵妃请回承乾宫的重任,进了清冷的院子,脚步就不由地沉重起来。   “......娘娘,嫔妾最放心不下的是七公主,您把她带走吧,放你身边抚养。长大了,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至于十阿哥,已经大了,不用多管了,将来给他选一个贴心的福晋就成......”   梁九功隐约听到了一句,又从储秀宫里退了出来。这大约是交待后事的吧?   当年就数这位主儿在皇贵妃娘娘跟前,闹的凶。整个后宫里,也只有这位主儿,敢和娘娘明着叫板。   临到了最后,娘娘竟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唉,世事无常啊!   “温贵妃病的很重?”康熙听了梁九功的禀报后,问道。没等梁九功回答呢,他又说道:“皇后又不是太医,在那里呆多久,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你去传朕的口谕,就说朕在承乾宫里等她,有急事要询问。”   “嗻”   梁九功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康熙才起身,同太子交待了两句,出太和殿,乘龙撵去承乾宫。贵妃现在不听话的很,即便是他说急事,估计她还是要在储秀宫坐一阵子。   出乎康熙的意料,他到承乾宫时,佟宝珠已经回来了,正在净房里洗漱。按时间推算,应该是梁九功没到储秀宫之前,她就已经离开。   “贵妃怎么也这么早离宴呀?”康熙半躺在东间的塌上,看见湿着头发进来的佟宝珠,笑着问道。接着又说,“朕累了,来你这儿歇会儿。”   “温贵妃没参加宴席,臣妾去看了看。”   “把手巾给朕,你们出去吧。”康熙向宫人伸出手。没接佟宝珠说的话题,不想在承乾宫里,谈论别的女人。   佟宝珠的头发很好,又黑又密,再加上比较长,每次洗了头发,都要半天才能擦干。康熙给她擦的很仔细。因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倒还算是熟练。   就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他若是想做一件事,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甚至是绣花,他也能绣得比大部分绣娘好。   “皇上,臣妾考虑了。封后大典,还是推到秋天吧。”佟宝珠道,“今儿是十五,还有二十天就到了日子。臣妾的身子怕是撑不了三天,这才活动了半天,就累得不行,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康熙歪头看着她的神色,问:“你不盼望着,早日能和朕成为真正的夫妻?”   佟宝珠没带什么情绪地说:“现在不已经是了么?很多人都称呼皇后,尤其是今儿宁寿宫的宴席,人人都称皇后。就是皇上,有时候也是称呼皇后啊!”   “那怎么能一样!”康熙笑道,“目前这种情况,就好比是民间的私奔,有了夫妻之实,没有夫妻之名。”   “皇上可不许说,为了臣妾的身体着想,简化册封大典的话。臣妾这辈子,只有封后的三日,最风光。半个流程,都不想让省去。”   佟宝珠又道:“还是等秋天吧,那时候身体好,精神也好!”   康熙道:“什么都准备好了。”   “衣服首饰放半年,又不会坏掉。”佟宝珠转话道,“皇上不是一直在为亲征葛尔丹做准备吗?册封大典放在您凯旋回来之后,多好啊!喜上加喜!”   转话又道:“到那时候,无论是皇上还是文武百官,都没有了沉甸甸的心事压着,册封大典将会成为整个大清国的盛事。”   佟宝珠说出要把册封大典推后,康熙就自认为摸透了她的心思。小钮钴禄氏入宫,也是冲着皇后之位。钮钴禄氏族人,亦是这种想法。若不然,也不会在继后新丧,就安排新人入宫。   是想在后宫无首的情况下,脱颖而出呢。   可惜,无论哪一方面,与他表妹相比,都相差甚远。能给她贵妃之位,全是看在钮钴禄氏在朝中影响力的份上。   如今后位已定,又面临最为隆重的一次封后大典,她是担心温贵妃看到封后大典,心里难受,病情加重。   康熙原本是打定了主意,无论佟宝珠说什么,都驳回去。后宫几十个嫔妃,哪个不想当皇后?谁看见别人的封后大典,心里不得酸一下?   总是顾虑别人的想法,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两人谈到最后,康熙自己改变了主意。封后大典的确是放到秋天,更合适。   把葛尔丹的事,赶紧处理掉,心里就清净了。以前是军备不够,现在大清银庄里多的是银子。若不是为了封后大典,粮草都已经开始起运了。   现在调整计划,等他凯旋归来,再准备封后大典,心情将会截然不同。就好像是自己一趟征战,是为了赢得美人儿心似的。   “容朕考虑考虑。”康熙没有立即应下,“三月初六是钦天监算好的日子,是百年好合是之兆。朕让他们算算,还有没有更好的日子。”   佟宝珠毫不犹豫道:“皇上在那天正式下册封诏书嘛,把册宝、金印都给臣妾。只是把典礼推后。”   这下,康熙开心了。歪头看着她笑道:“贵妃也着急着正式成为朕的皇后?”   “以后不许再称呼贵妃。”佟宝珠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随口说道,“称贤后吧。”   康熙哈哈大笑:“让朕看看,朕的爱妃哪里贤了?”   就在这时,自东边传来“呜呜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佟宝珠赶忙站起身,“皇上去看看孩子们,臣妾躺会儿。太累了,浑身酸疼。”   康熙把手巾放在她手里:“你先躺床上吧,朕把爱哭的小崽儿抱过来给你看。”   哭的是三元元。说来也是奇怪,本来正张着小嘴儿哭的起劲的三元,看到康熙便止着了哭声。待康熙抱起他,眼里还含着泪花儿呢,就开始“啊啊…..”地笑了。   康熙的心,瞬间柔软成了一团。朕要把叛敌早早地收拾掉,给朕的小崽崽们一个安宁繁荣的大清国,永不再为边境忧心。   太和殿那边,因为皇上不在,众人便放得开了,气氛也更加热烈。到了申时还未散场。   以往宴席上,菜品能吃掉三分之一,就算是多的了。此时的盘子中,几乎所剩不多。   九阿哥越来越焦急,他还想着,今日的剩菜多。送出去能够大赚一笔呢。早就联系好了买家。结果呢,要被他们吃光了。而且还没有要散场的样子。   “唉,小爷不等了。今儿休假,看样子,他们准备在这里呆一下午。”九阿哥对身边的随从说,“我们不在这里瞎耗着了,出宫。”   康熙听说太和殿里的情形,倒是十分欢喜。三个元元的满月宴,比过大年还热闹!等周岁时,再办一场更大的宴席。   “他们送的礼物呢?把礼单拿过来,让朕过过目。”从储秀宫里出来后,康熙吩咐道。为了不让佟宝珠再去探看温贵妃,他把这件事揽过来了。理由也很充分。与皇后相比,温贵妃肯定更想看到皇上。   康熙又吩咐:“告诉纯亲王,让他在报上登一条寻医的消息。谁能治好温贵妃的病,朕赏银五千两。”正像她本人说的那样,不能让她给宫里添晦气。   方才,听到温贵妃说此话,康熙大为意外。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在为皇后着想?小丫头终于懂事了啊。那朕就替皇后在你身上多花些心思。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他差点忘了后宫中的嫔妃们是他的,而不是皇后的。皇后只是帮助他管理而已。   都怪皇后在她们身上费的心思太多了!   康熙心情颇好地回到了乾清宫,还没等到礼单送过来,却等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九阿哥的侍从来报,说九阿哥被人抱上马车,拉走了。 第200章 兄弟   第二天上午, 佟宝珠才知道九阿哥被人掳走的事。昨日,康熙让人给她传话,说是去了储秀宫,担心给她和孩子们带去病气, 暂时不去承乾宫了, 让她自己好好养身体, 好好用膳, 好好睡觉。   听到宫人传话时, 佟宝珠还在想, 康熙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没那么自以为是, 知道体贴人,为别人着想了。   怎么也没想到, 是九阿哥出了意外。   “娘娘,嫔妾来找您,不是来求什么。嫔妾在翊坤宫里实在坐不着,心慌腿软,来您这儿,心里好有个依靠。”宜妃红肿着眼睛说。不像上次, 在佟宝珠跟前哭诉时那样,还描着眉,擦着脂粉。   此时素面朝天,与平时相比,看上去衰老了十多岁。   佟宝珠一边吩咐宫人打热水过来给她洗脸, 一边吩咐人拿冰块。看宜妃的样子, 应该是没用早膳, 又让人去灶上端粥。   “你别急, 九阿哥人机灵,即使被歹人掳去,他也有办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担心劝不到宜妃心里去,又说道,“你别看他整日在宫里横冲直闯,其实他也是分人的,知道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而且懂分寸。你看他什么时候惹人烦过?”   这倒是!她的胤禟可是众阿哥中,最聪明伶俐的。若不然,庄亲王也不会放着皇上承诺的嫡子不要,非要他不可。   “娘娘,嫔妾是担心,对方是外地人,不知道胤禟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看他长的可爱,就想要他做儿子。”宜嫔用手帕擦了擦鼻涕,又深吸了一口气,道:“万一掳去了漠北或是江南,再或者是番国。路途迢迢,胤禟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嫔妾这辈子,可就再也见不着他。不知道他长大以后的模样,也不知道娶了什么样的福晋,更不知道将来生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儿......”   佟宝珠虽然没这么想,但宜妃这么说,她就好劝说一些。强打了笑脸,道:“当真被番国人掳去,也不怕!九阿哥肯定能找机会跑回来。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是哪儿的人,回来是早晚的事。你先洗洗脸,省得皇上一会儿过来,看到你现在这副丑样子,以后不想见你。”   宜妃一惊:“皇上会过来?”   “肯定会过来啊!等他下旨安排好了人去找九阿哥,肯定就来了。你是九阿哥的额娘,总要给你一个交待嘛。本宫安排黄忠去前面问消息了,有什么情况,他会如实来报。我们着急也没有用,还是安心等着。不给他们添乱子,就是对九阿哥最大的帮助。”   宜妃一听“皇上会来”,没丝毫犹豫就开始洗脸,让宫人用冰块给她敷眼睛。古有李夫人病重不见皇帝,就是怕皇帝看了病容,心生厌恶,将来恩宠不再。   她可不能让皇上看到她这副丑态,那将来,可真就复不了宠了。   宜妃这边消停了,佟宝珠去外面问容嬷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嬷嬷只说是,康熙怕她心急,夜里睡不着,暂时让瞒着。至于九阿哥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佟宝珠心里,其实比宜妃还要急。她想的是,该不会是被反清复明的人给掳走了吧?借以和康熙谈条件。前些日,她还听说陕西那一带有人借着“朱三太子”的名号起兵抗清,被图海大将军击败抓获了,此时应该在压解来京城的路上。   对方想用九阿哥换回朱三太子呢?   “朱三太子”可是个大祸害,之前是剿了一次又一次,这终于抓到人了。以康熙“国事为重”的性格理念,断不会交换。   九阿哥虽然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但肯定会受些罪。那些人正恨着清皇室呢,抓到了皇子,不得打他的脸,扯他的辫子,不给他饭吃。   这么一想,佟宝珠的心就缩成了一团。九阿哥那个小可爱,一向傲气的很,怎么能经受着这些屈辱!将来不得在心里留下阴影。   此时,聚集在乾清宫里的人,和佟宝珠的想法差不多。也认为九阿哥是被反清复明的人给掳走了。不但说法一致且态度十分坚决,一旦对方开口提条件,就用“朱三太子”把老九换回来。   然后再去把人抓回。   等抓到人,押在菜市口绞刑示众。   是他们不讲道义在先,那就别怪咱们出尔反尔。   尤其是大阿哥,说要等九阿哥回来,亲自带兵去把各地的反叛势力,无论大小,统统剿杀干净,一个不留。   就连平日里不爱出头的三阿哥都说,宽仁是对待普通老百姓的,对待反叛势力,就得态度强硬,不能心慈手软。   五阿哥对众兄弟激奋情绪,感到很意外。   他们什么时候个个都变得兄弟情深了?上辈子,为了自己的利益,多少人想致对方于死地,巴不得对方倒霉。就说小十八病重,危在旦夕的时候,也没有几个兄弟去探病。   这件事,成了皇阿玛发冲天大怒的导火索。   五阿哥转念又想到了其中原因,老九过继出去了,与众人没了竞争关系。   兄弟之间,没有了竞争,没有了嫉妒和攀比心,亲情就深厚了。   “皇阿玛,现在是儿臣监国期间。让儿臣来处理这件事。”因为等消息,太子一夜没睡。焦虑加熬夜,此时眼角有些红肿。当初是他提议让老九过继给庄亲王,倘若不是如此,老九到了入上书房的年龄,不可能再让他随便出宫。   也就不会有眼前这件令人揪心的事。   康熙看了看墙角的座钟,七点半了,按时间推算,该到了有消息的时候。他也打定了主意,无论对方提什么条件,都答应。什么君王的脸面,有损国威,那都是其次。皇子们团结,众志成城,这才是大清国更加强盛的保障。   “太子留下,其他人该办差的办差,该去上书房的去上书房。你们都聚在这里也没有用处,外面有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四处搜寻,估计用不多久就会有消息。”康熙没带什么情绪地说。   虽然他也熬了夜,但外表看起来,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威严丝毫未减,且精神依旧很好。   熬夜熬习惯了么,连续四五日不睡的情况都有过。再说了,以前多大的风浪都经过,多么强大的敌人都被他击败了。还会对付不了一些毛贼余孽。   五阿哥率先说道:“儿臣告退。”其他阿哥看了他一眼,仍站在原地没动。乾清宫得的消息最快,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老九的情况如何了。   五阿哥离开西暖阁,尚未走出殿门,隆科多急步从外面跑了进来。站在抱厦里的梁九功急声道:“隆大人,主子爷等着呢,您直接进去。”   隆科多带回来了一张纸条。   【想要九阿哥活命,拿三胞胎里的老大来交换。时间:二月十六日午时三刻放在南城门外五里的三官庙里。反清复明天地会。】   他先把纸条呈交给康熙,这才说话:“此纸条是用短箭射在了太庙的大门上。”   康熙反复看了几遍纸上的文字之后,笑着把纸条递了出去:“太子,你给大家念念。”   承乾宫里,佟宝珠听了黄忠的禀报后,问道:“皇上怎么决定的?”   “禀娘娘,万岁爷没表态。太子爷说大元元还小,说什么都不可能离开紫禁城,太子爷亲自去三官庙见对方。太子爷说,不是想拿其他皇子交换吗?众皇子中,他这个太子的身份最为贵重。”   宜妃正在里间,让宫人上妆。听到此话,顶着只画了一半的眉毛,冲了出来。   “那些歹人为什么要十五阿哥?难道是听闻十五阿哥是天官降世,想要赐福于他们呢?”   黄忠犹豫了片刻道:“依奴才来看,应该不是。许是对方借着这个名头,筹备更大的阴谋呢?天官赐福,也是赐福大清国,不可能赐福于逆贼。”   “不管是不是,先在宫外找个刚满月的孩子顶替不就行了?”宜妃急声道:“不可能拿十五阿哥去交换,但也不能对对方的要求置之不理。晚一时刻,胤禟就受一时刻的罪。”   “黄总管,天地会的口号是什么,你知道吗?”佟宝珠问。   “奴才不知那些逆贼的口号,就知道他们是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所以叫天地会。”   佟宝珠道:“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号称仁义之士,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做这种令人不齿之事。也不会是朱三太子的人。朱三太子的盲徒想救他们的主子,有九阿哥作要挟就足够了,不会再冒险拿九阿哥来交换十五阿哥。”   又道:“排除掉他们两伙势力,九阿哥的性命无忧。对方不是想勒索钱财,就是想用此事搅起众皇子之间的矛盾。我们就等着前面的好消息吧。”   “皇后说的不错!”康熙走进来,笑得若无其事:“老九不会有事,都安心等消息,朕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等。”   屋内的一众人,赶忙见礼。   “都起来吧。”   “皇上……”平身后,宜妃急着问情况,想到自己是戴罪之身。又闭紧了嘴巴,并悄悄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件事,朕交给了太子他们。”康熙面朝北坐在塌上,“让他们想办法去救他们的兄弟。”   “太子出宫了?”佟宝珠问。   “朕也不知。”康熙道,“朕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商议。”又道,“老九是朕的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伤了朕的儿子,还伤了朕的脸面和大清国的脸面,朕还不担心呢,你们紧张什么?都是闲操心。”   宜妃不敢继续在这里碍皇上的眼,低身一礼:“皇上,娘娘,嫔妾告退。”   没料到康熙会对她说话:“宜妃,你要是静不下来心,去储秀宫里陪陪温贵妃。你不是一向会说话嘛,把温贵妃哄开心,算是你的功劳。”   “嫔妾遵旨。”   温贵妃的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正像佟宝珠说的那样,医病要先医心,有了战胜病魔的信念,身体上的疾病就容易治了。   温贵妃原本就是有病缠绵在身。前几日,康熙亲自查王美人的事,令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她自认为自己和其他嫔妃不同,她和皇后不但有亲戚关系,她生七公主时,皇后还救过她的命。而且平日里,她还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   还有一点,更早些年,她和皇后的关系不好,是有目共睹。   让皇后和众人认为,在对待王美人这件事上,是她一直心有怨恨,对皇后有歹意,才会如此。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这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是什么?   天地为证。   当初,她真没往名字上去想。她就是见不得有新美人入宫。想着顺手除掉新人,对大家都有好处。   都过去了三四年,早把这件事忘了。如今翻出来,可是有口说不清。德妃和宜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还不得把责任往别人的头上推。她在她们中间位份最高,这份罪责八成是让她独自担着。   身体的病痛,再加上心中积郁,就觉得后宫里的生活,没一点意思,活着没什么意思。   反正是被皇上厌弃着了,不活也罢。至于两个孩子,没有了她这个额娘,兴许日子会更好。   康熙去亲自看她,又下旨寻医。还说,即使她不在了,也不会再晋升贵妃,在他心里,这些妃嫔们没一个有资格做贵妃。后宫中保持现在的位份,永远都不会再变。   如此种种,令温贵妃改变了心境。正像秋嬷嬷说的那样,兴许是她自己多想了。皇上和皇后压根就没那么想过,更没盼着她早死。   “等九阿哥回来了。宜姐姐别想那么多了,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有孩子们守着,有荣华富贵享受,没有皇上的宠爱,又算得了什么。”温贵妃见了宜妃后,反过来劝解她:“争来争去,除了多争几日宠幸,还能争到什么呢?你看皇上现在这个状态,大概宠幸也争不来了。”   宜妃心里仍想着九阿哥,心不在焉道:“贵妃娘娘说的是。”   温贵妃又道:“如今这样也挺好。皇后既使再风光占尽,也会顾着咱们,顾着孩子们。眼看着咱们年纪越来越大,容颜不再。若是有新人入宫,让新人得了宠,皇上被新人迷糊了双眼,再生了孩子,可就没咱们的好日子过了。”   “贵妃娘娘说的是啊!”宜妃叹了口气,道:“王美人那件事,咱们不就是这样想的么,是有些人多想了。”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说了一会子话。温贵妃看宜妃精神疲惫,又不说走,只好说自己困了想睡会儿。   “嫔妾不想回翊坤宫,在贵妃娘娘这儿眯一会儿。”   宜妃说的是眯一会儿,往外间的塌上一躺,没多久就睡着了。还是被人叫醒的。   “宜主子,九爷有救了。大贝勒爷和五爷抓到了对方的头目,要用他交换九爷呢。估计用不了多久,九爷就能平安回来。”   宜妃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四处看了看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不到午时呢。几位小爷真有本势,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找到了人。”宫人笑道:“承乾宫那边刚得了消息,就派了人过来告诉宜主子,好让您安心。”   “本宫过去看看。”   “宜主子,您要不要把妆上好,再去?”宫人提醒道。   宜妃:“......”瞬间又有了新的焦虑。天啊!今日让皇上看到了什么?她不想活了,这就去死了算了。   晃了晃身子,歪坐回塌上。   “......本宫,本宫头晕得厉害,暂且回翊坤宫。” 第201章 血脉   此时的承乾宫里, 欢声笑语。   “臣妾发现啊,当皇帝可真是太不容易了。”佟宝珠递给了康熙一盏鲫鱼赤小豆汤,“既要自己有能力,会办事;又要有眼光, 会看人;还要懂得信任人, 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这样才能当好一个皇帝。”   康熙被夸得不自在, 隐隐红了脸。接下白蓝花的瓷盏, 拿起勺子舀着喝了两口, 才口是心非地接话:“朕不大喜欢喝鱼汤。”   “熬夜伤肝。鲫鱼、赤小豆和花生米一起炖的汤,有健脾、利水、消肿的功效, 有利于护肝养肝。皇上年龄大了,要注意身体。臣妾想和皇上白首偕老呢。”   康熙看了她一眼。浅粉色锦缎旗服上绣着紫色的蝴蝶, 衣领处用了四指宽的天蓝色锦缎镶边,鬓边插戴着镶珍珠的蓝色蝴蝶簪,再配上她这张粉面桃腮的笑脸。   从头到脚,从说话到一举一动,都甚得他的心意。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 思之如狂。   贵妃怎么能越来越好看呢?   现在好像比没生孩子之前,更好看了。相较以前,在她身上多了些亲切柔美的风韵。   佟宝珠没明白他这疑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赶忙解释道:“臣妾是听太医说的。臣妾的首要责任是照顾皇上嘛,自然要各个方面都要问个清楚。”   “嗯”   康熙又低头去喝汤。他坚持让贵妃生孩子, 果然是非常明智的选择。贵妃自从什么病症好转之后, 对他的态度是一日一个变化。   照这样下去, 相信不久的将来......想到这里, 他在心里快速地打住这个念头。转念去想无关痛痒之事。不能再称呼贵妃了,表妹以后是朕的皇后。   “皇上。”佟宝珠在他身边坐下,满眼崇拜地看着他道:“您的血脉太好了,瞅瞅这些孩子们,个个都是懂事、孝敬又能干。趁着现在身体还行,再生几个吧?”   “你还想生?”康熙歪头看她。目光从她的眼眸处,滑过微翘的鼻尖,落在红润的小嘴儿上。他特别想做开枝散叶之事,可现在不是不行么。   佟宝珠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道:“这次一下生三个,太伤身了。臣妾恢复一两年,再继续生。皇上可以先让别的嫔妃生。人才是立国之本,将来孩子们各自镇守一方,把大清国管理得井井有条。”   康熙的目光在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儿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她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是他的倒影,此时心里却想着别人。   想着他和别人生孩子的事!   康熙把汤盏放下,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朕去躺会儿,等醒了再用膳。”   只漱了口,擦了手脸,就躺在她的床上,佟宝珠也没说什么。依旧笑得温和可亲:“待会儿再有人来禀报九阿哥的消息,要叫醒您吗?”说着话,拉了里面的薄被给他盖上,还贴心地掖了掖他下巴底下的被边。   康熙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从被子抽出胳膊,捉着她的手,红着脸说:“你也上来睡吧。”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视了一眼她的嘴唇,落在她的胸脯上。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因为有奶水,胸脯比先前更鼓了。令他忍不住想入非非,想得身心都躁动不安,“爱妃身上的味道好闻,有爱妃在身边,朕睡得香。”做不成开枝散叶之事,搂着亲亲,也能聊以慰藉。   “臣妾不困。”佟宝珠把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边,“臣妾饿了,要用午膳。皇上睡吧。”   “好吧。”   康熙万分不情愿地闭上了眼,“不是特别要紧,需要朕作决定的事,不要叫醒朕了。困倦的很。”   佟宝珠放下帐帘,走出卧室,来到门廊下。已经是中春了,树木和花圃里的花草都发了芽,院子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昂然。   微风里都带着春天的气息,令她忍不着深吸了口气。   “娘娘。”容嬷嬷站在她身边低声说道,“趁着三少爷这次立功的机会,您同万岁爷商量一下,还是把他调离紫禁城,去别处当差吧。”   佟宝珠扭头眼含疑问地看她。容嬷嬷很久,没同她提过佟家的事了。久得,她都要疑心,容嬷嬷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康熙的人。   对佟家不管不问。   “再如此下去,三少爷迟早会被万岁爷褫夺掌事卫大臣的职务。当下正是激流勇退的最佳时机。”容嬷嬷看到一名宫女朝这边走来,扬了个手,让其退到一边。   她又接着说道,“前段时间,京中有流言,说喜鹊报喜,乌鸦守护是人为。这个消息是三少爷的人在永和宫里听到,让人撒布出去的。现在他安排的耳目,遍布了东西六宫。万岁爷现在心情好,是睁只眼闭只眼,长此下去,会出大事,将会连累到娘娘。”   待佟宝珠问清了流言的事,不禁叹服隆科多的手段。真是一箭三雕之计。既教训了宜妃、德妃,又及早地防住了,日后有人说祥瑞是人为的说法。   对于祥瑞之说,她一直是半信半疑,曾想过是有人做了手脚。   还真是!   她这个弟弟,是手眼通天啊。   佟宝珠道:“此事重大,本宫考虑考虑。”   “既使调离了三少爷。在这个时候,万岁爷再安排掌事卫大臣,肯定是首先为娘娘考虑。”容嬷嬷担心娘娘是顾虑三个孩子的安危,不肯将隆科多调走,又同她分析道,“等再过一段时间,添孩子的喜悦淡了,可就不一定了。帝王之心靠不住,娘娘还是要依靠自己。自己为自己安排后路。”   接着又道:“娘娘前些时候,心情不佳。很多事,奴才没告诉娘娘。三少爷纳了一名不该纳的妾室。”   “谁?”   “叫李四儿,是三少爷岳丈的侍妾。老爷对此事不管不问,太太都气病了。现在城里有不少人在议论,说佟佳氏压过了赫舍里氏,这可不是好现象。”   康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有一份在码头上扛货物的营生。起早贪黑的扛大包小包,每天只得十文钱。   家里有一位美娇娘,还有十八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挣的钱太少,全家人每天都吃不饱。   他非常惭愧,常常自责。   他的美娇娘,摸着他的肩膀说:“夫君的胸襟如海,两肩如铁。以后晚上别睡觉了,多扛几袋箱包,多挣钱。再养不着家,娘子我就带着孩子们另寻活路去了。”   他委屈极了,扑到她怀里说:“朕不想做你的夫君,做你的夫君太累。朕想做你的儿子。朕饿,朕想吃香香。”   惭愧加委屈,突然醒了。   康熙看着蓝色的帐顶,心里酸涩交加。就连在梦里,皇后也同样不心疼他,对他没有男女的情爱。转念又想,梦是人潜意识的呈现。是他在潜意识里,认为皇后不心疼他。   至于梦中的饿嘛,是他没用午膳就睡觉,腹中空空所致。   “......今日,你皇阿玛一直在夸赞你,说你有担当,又做事果断。”从外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这是他最高兴的事。你的兄弟们多,又个个出色。相互之间的关系,就不好平衡,难免会顾此失彼。有太子如此,他就放心了。睡觉也睡得安稳。”   “儿子尚有许多不足。”   “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嘛。谁没个不足之处呢?就是老祖宗在时,她也一样有许多不足。何况是咱们这些年轻人,需修行的地方太多了。像太子这样,能时刻警醒自己,谦虚好学,将来就能像你皇阿玛一样威震四方,团结宗亲良臣。成为一代明君。”   “皇额娘说的是,儿子多谢皇额娘的教导。”   “这哪里是教导,是闲聊。噢,对了。本宫听说,石将军一家已经入京了。这两日,本宫就寻个理由,让石家的姑娘入宫,看看相貌品性如何。太子可有什么要特别交待的?”   “没有。儿子的婚事全凭皇阿玛和皇额娘作主。”   “侧福晋呢?太子妃要多方考虑,不能擅自作决定,侧福晋尽量依着你的心意选择。”   康熙正听得起劲呢,想听听他们在背后,怎样议论自己,外面转了话题。接下来,他知道太子会怎么接话,肯定是说全凭皇阿玛和皇额娘作主。   太子是他一手带大的,自小就乖巧,懂事,让人省心。   岂料,皇后话落了半天后,太子才迟迟疑疑地接话:“儿子看中了一个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又听到了皇后的声音,“你们出去吧。”   康熙判断,这句话应该是对旁边侍候的宫人们说的。   “太子,你接着说。”   “......儿子知道不该有这种想法,皇额娘问着了,儿子还是想同皇额娘说说心里话。倘若皇额娘说,不许儿子纳她为妾,儿子就彻底死了这条心。”   “是什么人?”   “儿子看中了惠风阁的郑答应......”太子的声音变得急切了些,“她入宫后一直病着,很少抛头露面,也从未侍过寝。皇阿玛可能就没见过她。皇阿玛若是见过她,儿子绝不会有此非份之想。”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佟宝珠沉声道,“本宫先调查一下,她的身份,再决定她何去何从。”   “皇额娘莫要责怪她。儿子只跟她说过一次话,她还没理会儿子。她对儿子的心意,丝毫不知情。”   “嗯,本宫知道了。此事非同小可,太子要做好,她被本宫遣送出宫,永远不能踏进京城的准备。你皇阿玛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的心血,你若是因此事染上污点,他该多心痛。不是舍不得一个小答应,是想让你成为一个身端立正的储君,让人无可挑剔。”   “皇额娘……”   “此事,不再讨论。隆科多那件事,本宫才听说,尚没来得及处理。本宫准备把他新纳的妾室,让人送去外地,另安排亲事。隆科多敢再见她一次,本宫就赐她白绫自尽。”   “皇额娘,三舅舅的事,儿子也有所耳闻。是他岳丈行事有错在先。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无关佟佳氏和赫舍里氏。更同我们皇家,没半点关系。”   “不管有什么样的前因,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那妾室就是个祸害。本宫是想保隆科多那一家子平安,不得不如此。等太子年龄再大一些,就能理解长辈的心情了。很多事,都要考虑诸多方面,不能随心决定。太子没别的事,去前朝吧。等九阿哥回来,让他先来承乾宫,给你皇阿玛看看。看到他全须全尾的,安然无恙,才算是彻底放心。”   孽子啊!居然敢妄想你庶母,还敢开口讨要。这是朕对孩子们太宽容了,还是皇后对孩子们太宽容了?   康熙方才还心情颇好,想着有皇后如此,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事。虽然没有得皇后的全部心意,有些遗憾,但两人能白首偕老,就是天神的恩赏。此时气得头顶冒烟。气得冒烟,还得装着不知情。还好,皇后清醒。皇后若是跟他一起合谋,让对方先来死遁,再换个身份入宫,他得气爆炸。   康熙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告退声,离去的脚步。又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才撩开床帘,大声喊:“谁在外面,来侍候朕穿衣。”   作者有话说: 第202章 闲事   佟宝珠一边服侍康熙穿衣服, 一边同他讲起,太子来过的事。   “已经换回了九阿哥。放走了大王子之后,他们中间有了分歧。有人说应该履行承诺放人走,有人说放了之后再抓回来, 扣着他做人质, 借以要挟葛尔丹。太子主张信守承诺, 不让他们再抓人。”   “太子已经决定了, 还来说什么?”康熙垂眸看着他皇后白皙的后颈问。   “可能是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若是错的, 皇上再派人去抓回, 还来得及。”佟宝珠整理着他的腰带上的配饰说,“这是臣妾的猜测。太子只说了情况, 没说他的想法。”   “太子决定的事,是对是错, 朕都会支持。”康熙心里仍对太子有气,语气就显得有些冷冽:“他放出去的人,朕怎么可能再抓。监国期间,这点小事,都决定不了,那他以后怎么有威信做储君。”   “还是皇上考虑的周到, 臣妾竟没想到这一层。”佟宝珠见康熙这么说,便放心了。她抬起头,笑问:“皇上怎么了?睡觉前不是还挺好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   “朕饿得头晕眼花,心情能好得了嘛。连梦里,都在忍饥挨饿。”康熙没好气道。   “臣妾给您准备的荠菜饺子。你喊那会儿, 就让人去煮了, 这会儿可能已经出了锅。”   可口的食物, 能让人心生愉悦。康熙吃了半盘饺子之后, 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才问起九阿哥:“已经回来了,不知道来这儿当面说一声吗?”   佟宝珠转移话题道:“皇上想不到吧,九阿哥不让人抓葛尔丹的大王子。说是,那人待他挺好,不但给他烤肉吃,还教他射箭......”   正说到此处,院子里传来九阿哥高嗓门的喊声:“皇阿玛,皇额娘......”   “皇阿玛,您赶快把他们几个叫回来,重重地训斥一顿。”九阿哥冲进屋里,草草施了礼,就站在康熙旁边愤愤诉说,“二哥已经发令要放巴尔珠尔走,三哥还想去抓人。大哥不但想去抓巴尔珠尔,还想去抓他阿玛。我们大清国是泱泱大国,岂能做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之举。”   小脸蛋红红的,额头上都是汗,看样子真急了。   “巴尔珠尔是谁?”康熙问。   “请儿子去他那里做客的人呀!准葛尔的大王子。”九阿哥没听出来他皇阿玛话里的反问,还以为是单纯的问题,就认真回答。   “准葛尔在哪儿?国土多大?他们的汗王是谁?他们的祖先是谁?他们的汗王此刻在干什么?大王子为什么没有通报朝廷,擅自滞留在大清国的京城?他抓你的意图是什么?为什么要用你交换十五阿哥?”   一连串的问题,把九阿哥问懵了,他眨了几下眼睛,看了一会儿康熙,又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冲他摇了一下头。   九阿哥没理解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是皇额娘也不知道答案呢?还是不让他争辩了?   想到若不是这个四处乱跑的老九,依照五阿哥和隆科多的暗中计划,就能抓到准葛尔的大王子,并且永远扣留在京城里。   康熙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类似这样的问题,太子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到现在还一无所知。竟然还替别人讲情!你知道因为你,你那几个兄弟是一夜没睡吗?生怕你被人开膛破肚了!”   九阿哥眼前瞬间显示出一副他宰杀青蛙的画面,不由的把双手捂在自己的肚子上。   眼神也变得恐惧。   但随即又争辩:“皇阿玛,你是不是没见过巴尔珠尔?他人很好的。不会对儿子下毒手。二哥他们是担心儿子落在天地会或是朱三太子那些人手里。”   佟宝珠见宫人端了水盆进来,赶紧插话道:“九阿哥先去洗洗脸,洗了脸,过来和你皇阿玛一起吃饺子。还有蒸的榆......”   话还没落,被康熙接了去:“折腾了一众人不安生,就先饿一会儿吧。现在去找你大哥,让你大哥给你讲解朕提的这几个问题。”   点心不能当饭吃。半下午里,整个皇宫,大约也只有承乾宫里有刚出锅的热乎吃食。佟宝珠给容嬷嬷递了个眼色,容嬷嬷会意。让人把饺了和三四样小菜装进食盒,给了九阿哥随从。   又说道:“宜主子挂念着九爷呢,哭得眼都肿了。皇后娘娘劝说了半天,还让奴才们给宜主子敷眼睛,这才好点儿。你们先去一趟翊坤宫。好让宜主子安心。”   他额娘那是没事找事干,闲操心!   九阿哥没理会容嬷嬷的话,迫不及待地捏了一个饺子,吃着出了承乾宫。   想到方才的斥责,感觉自己在侍从们面前,失了面子,嘟囔道:“早知道如此,小爷把自己的脸划伤,看他这么凶。只顾担心小爷呢,没心思凶了。”   “哎哟,我的爷呀!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您是不知道,听说您被歹人掳了去,都快把大家急死了。奴才听说万岁爷急得一夜没合眼,知道您没事了,才歇了会儿。这不,这才用昨个的晚膳。”   九阿哥气哼哼地说:“我现在又不是他儿子了,要他多管闲事。”   承乾宫里,九阿哥刚一出去,佟宝珠就转了话题,把矛头指向了天地会。   “人说,老百姓是最朴实,最好欺骗的,还真是啊!就说那些所谓的‘反清复明’的人。明朝的衰落是他自身的原因,国库亏空,民不聊生。老百生活不下去了,起兵造反。是李自成率领的起义军攻进了紫禁城,逼死了崇祯帝。老祖宗带着先帝爷入关,收拾破碎的山河;皇上带着文武百官,治理天下。这是功在当代,流芳千古的伟迹。那些贪财谋利之人,竟然利用见识短浅的老百姓,搞什么反清复明。”   康熙果然把九阿哥暂且抛到一边了,他看了佟宝珠一眼:“皇后怎么知道他们是贪财谋利?”   佟宝珠毫不犹豫道:“就他们那些小麻虾,能成什么气候?手握重兵,有实战经验的三藩都败了,几十几百号人,与占山为王的土匪没什么区别。图的不过是钱财。利用无知的百姓,图谋钱财,实在可恨!”   有皇后为他报不平,康熙的心情明朗了些。漱了口后,笑道:“皇后说的没错!那些号称侠义之士,连一个妇道人家的见解都不如,还指望他们能成什么大业。皇后也休息一会儿吧,朕去前面看看。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朕带你去江南看看,这番话在明孝陵前,亲口说给明太/祖听。”   康熙刚出承乾宫,便有宫人飞跑着前去毓庆宫里报信。正在同太子议事的几位阿哥,一起去了乾清宫。救九阿哥,出谋划策的五阿哥,去抓人的隆科多派出的暗卫。他们跟着白熬夜了一场,什么都没做。   放走巴尔珠尔之后,大阿哥说对方敢掳皇子,那就是没把大清国的皇族放在眼里,没把大清国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要给叛敌一个沉痛教训。让天下人看看爱新觉罗氏不容半点侵犯,免得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大家一致认同大阿哥的说法,并且强烈支持。葛尔丹在喀尔喀草原上猖狂已久,早该出兵收拾了,此时正是好时机。   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生擒葛尔丹,当面质问他,怎么教养的儿子?如此没有礼义廉耻,不讲武德。竟然妄想要我大清国的福星,还不要脸地嫁祸在天地会头上。   康熙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诉求后,沉稳地说:“朕也正有此意。方才同你皇额娘商议了一下,决定暂时把封后大典推迟到秋天。等你们征讨葛尔丹回来,为你们庆功后,再举办典礼。”   话落了,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七阿哥感觉到背后一疼,扭头看了眼旁边站的四哥后,愣愣地说:“皇阿玛,这样不大好吧?时间早就订好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我们可以先准备军粮。等封后大典结束再出征。”   众人纷纷附合,说不能因为征叛敌的事,影响了封后大典。   “去年就已经开始准备粮草,随时可运送。”康熙语气坚定地说:“你们不用再议了,朕的决心已定,这也是你们皇额娘的想法。等会儿召集重臣商议具体出征的日期。朕原计划是太子监国,朕亲征。现在朕决定,由太子带领你们证讨葛尔丹,朕在后方统管运粮之事。”   太子被康熙这番话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竟然能领兵出征?   大清国现在有火器营,有红衣大炮。以前最大的难题是运送粮草,现在皇阿玛把这件最难的差事亲自揽了下来。   没了后顾之忧,两军只要相见,对方必输无疑,这是现成的功劳。   征葛尔丹的这份巨大荣耀,皇阿玛愿意送给他?   殿内又安静了一会儿,不满九岁的八阿哥开口问道:“皇阿玛,是儿臣们都能去?”   康熙“嗯”了一声后,道:“你们几位都去,具体军务,朕同几位王爷重臣商议之后再决定。”   西暖阁里瞬间热闹开来。   翊坤宫里,宜妃抱着九阿哥哭呺了半天,待他好不容易脱身出去,找大阿哥的时候,乾清宫里的几位阿哥已经散场了。   “什么?你们要为我报仇?”惊得九阿哥的嘴巴张成了O型。自己有这么重要吗?要动用大军为他报仇?   大阿哥拍拍他的小肩膀:“是啊!你就是过继出去了,依旧是我们的亲兄弟。你的仇就是大家的仇,说什么也要报。”   “可是......”   “没有可是。”大阿哥想到要打仗了,就特别兴奋,哈哈大笑道,“小九儿,你敢把后面的可是说出来,你就不是我们的亲兄弟。”   “那我请教大哥几个问题,总行吧?”九阿哥万分不高兴,明明是跟他有关的事,还不让他多说话了,“皇阿玛让来请教你的。”   大阿哥带着九阿哥去了箭亭,一边练射箭,一边跟他讲准葛尔的渊源,以及巴尔珠尔的阿玛葛尔丹,最近在喀尔喀草原上烧杀抢掠不说,还想带兵南下攻打京城,听得九阿哥义愤填膺。狠不得插翅飞过去,和对方狠狠地干一仗。   “大哥,我也要从军,我也要去打葛尔丹。你要带着我!”   “求我没用,回家求你阿玛!你阿玛可是征过三藩的人,手里还有满州镶红旗。”   前朝在热火朝天地商议出征之事,佟宝珠在向黄忠问起惠风阁里的郑答应。   “她呀!奴才刚巧知道一些。”黄忠笑道,“上界选秀,万岁爷下令让选几名汉人女子,她就是那批入的宫。由于缠了足,走路一步三摇,被宫人嘲笑,便很少出门。好像是某县的县令之女,当时她父亲立了什么功劳,万岁爷破例给的恩典,让其女参加选秀。”   “你去暗中调查一下,她入宫后的情况。” 第203章 恩宠   黄忠用了两天时间, 便把郑答应入宫后的情况,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太子爷是只同她说了一次话。但并不是如太子爷说的那般,对方没理会他。不但理了,还以茶相待。茶是碧螺春, 用梅花上的雪水煮的。   “去年冬天的事?”佟宝珠问。   “禀娘娘, 是前年冬天, 老祖宗生病那段时间。太子爷去钦安殿里为老祖宗祈福, 遇到了在那里采花瓣上积雪的郑小主。”   黄忠说这话的时候, 表情有些深沉。很明显可以看出来, 讲的不是一件好事。   佟宝珠没再问是巧遇,还是对方有心。钦安殿在御花园中央, 能在御花园里逗留的男子,除了康熙之外, 就是几位皇子。太子即使当时穿的是常服,身为后宫小主,也应该想到身份。与太子或是某个皇子往来,这本身就犯了大忌。   趁着康熙与朝臣们谈话的时候,她让人把太子请了过来。   “本宫听说,此次征讨叛敌, 你皇阿玛让你领正黄旗和镶黄旗的精锐出动。此举,足以见得,你皇阿玛把太子看得甚重,比他自己更为重要。”停顿了片刻,佟宝珠又解释此话的根据, “准葛尔一直是大清国的心腹大患。此次出征, 若是得胜而归, 不但可以收拢蒙古各部王爷的心, 还能留名青史,被后人代代颂扬。”   “是呀!皇阿玛一向待儿子关怀备至,恩深似海。能成为皇阿玛的儿子,是儿子之福。”太子自从知道他可以出征,就处于兴奋状态,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说,说话也与平时格外不同,音调略高而且语速快。   “皇额娘,您喜欢蒙古那边的什么?到时候,儿子给您带些回来。儿子听说,他们那里的香梨格外好吃,又脆又甜。但可能赶不上。大家初步商议出征的时间是在三月底。皇阿玛已经用六百里加急的信件,让山西那边运粮了。若顺利,七八月份就能回来。”   佟宝珠看着太子开心的样子,不忍心直面打击他。说了一些在外要注意身体,一定要喝烧开的水等等一些家常话后,这才说道:“太子说的郑答应,本宫让人调查了。确实是个好姑娘,尚未承过龙恩。”   太子的目光,像小时候看到好吃的东西那般,闪亮了一些,嘴角也跟着上扬。   面对太子的满心期盼,佟宝珠不禁有些心慌。端起茶盏浅呷了两口后,收敛了笑意,接着说道:“本宫若是让她死遁,另给她一个新身份,让她在选宫女的时候入宫,再拨给你做侍妾。倒不是一件很难办的事。但这样,就会在你身边埋下一个隐患。她的身份随时可能被知情人揭露出来。到那时候,可就不是现下这种情况。别人可能会说,当初太子曾与庶母私通......”   “儿子没有......”太子破天荒地抢着说话。紧跟着脸红了,不消片刻,就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眼里的笑意,也变成了惊慌。   “本宫当然知道。”太子这副模样,让佟宝珠更加不安。她摸着袖口,笑了笑道,“这件事不再讨论,本宫给你一个选择。倘若太子执意想要那位姑娘,也可以。本宫就奏明你皇阿玛,求他开恩,换了身份之后,由他赐婚给你。这样以来,即使有知情人,也不敢暗中议论,更不敢翻旧事。”   转话道:“但你皇阿玛肯定会对你的看法有所改观,或许他会认为,太子年龄尚小,很多事情考虑得不成熟,不够长远。仍需一两年磨练才能堪当大任。以至于,不放心让你带着几位阿哥出征。”   太子比佟宝珠想象中的,回答还要迅速:“皇额娘,儿子不要她!”   佟宝珠也赶紧说:“行。那本宫就让她死遁出宫。以后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再提起此事,把此事此人彻底忘了。这两日,本宫就请石家姑娘来宫里。找个时机,太子先见见人。”把此事定住了,心里也轻松了,这才笑得真心实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兴许太子更喜欢未来的太子妃。”   此时的乾清宫里,康熙正同几位王爷说话。如今的大清国,除了准葛尔是心腹大患之外,其他的小股反叛势力不足为惧,当地的驻军就能剿灭,之所以没有四处剿杀,是因为康熙提倡“仁政”,想用政绩感化他们。只要不是闹腾得太过份,不出兵收拾。   是以,征讨葛尔丹,应该是二十年之内最大的战事了,王爷们都想出征。   这也是康熙想看到的局面。   这几年的安稳生活,让皇室宗亲们都失去了血性,趁此机会出去磨练磨练。康熙应下众人所求后,君臣相谈甚欢。   政务告一段落时,有人提到了皇后。   “出征要三月底了。原订的封后大典是初六至初九,不影响。”庄亲王道,“皇上再考虑考虑是否推迟庆典?日子是钦天监去年就看好的,因为筹办军务,把皇后娘娘的大事往后推,臣等心里十分不安。”   裕亲王道:“堂兄说的甚是。后位悬空已久,兄弟们都盼着娘娘封后呢,这是皇上的喜事,也是我大清国的喜事。”   “我的想法跟你们不一样。”恭亲王说,“所谓心无二用是指,想着这一件事,会忽略另一件事。现在大家心里都装着出征,再装封后大典,难免会顾此失彼。还是等咱们凯旋归来,再好好的大办......”   他们提到皇后的时候,康熙脸上的笑意,明显比方才谈论政务时柔和亲切许多。众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心想,皇上这是对皇后有多满意啊!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佟佳氏的势力太过庞大之外,当今皇后也确实无可挑衅。性情好是有目共睹的,哪位福晋都说贵妃娘娘好相处。把后宫管理得好,没让皇上被嫔妃们拖累,也是有目共睹;相貌好,更是有目共睹。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与一众皇子们相处的好。   尤其是太子爷。   皇后和太子爷的关系最是重要。元后早逝,赫舍里氏送进宫的另一个小主,又不顶事。太子爷可以说是,在后宫没有一点可以依靠的势力。   枕头风吹的多了,难免会改变皇上的心意。储君的地位不稳,可是会动摇国本。   如此种种。   倘若佟国维和佟国纲两兄弟出了丧期,入朝为官时,仍能像以前那样低调,有这样一位皇后,也是大清国的幸事。   更别提前不久生的三胞胎了。   站在皇上的立场去想,那对皇后肯定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这么一想,众亲王七嘴八舌争着说话,各种夸赞皇后娘娘的好。历数曾对自家福晋有何帮助。   尤其是裕亲王更是感叹万分:“额娘常说,在臣府里,还没宫里的日子舒坦呢。在宫里,每日都有人陪着说话,还能打雀牌,赢一两银子就能高兴半天。在臣府里,陪她打雀牌的人都应付,个个都不上心……”   康熙听着话题越来越跑偏,没责怪他们心思不在政务上,反倒是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当皇帝真好啊!不但拥有地大物博的大清国,和一众能干的皇子,还能拥有皇后这样的美人儿。   他看他不收场,他们是夸赞个没完没了了。   笑着插话道:“封后大典之事,就这么定了。初六那天,由德勒浑持节宣读封后诏书,授皇后册宝。自三月初六开始,皇贵妃正式为后。另外,朕决定让佟佳一族由汉军正红旗编入朕亲统的镶黄旗。并对佟国维和佟国纲两位舅舅实行夺情,让他们随军出征,辅助太子。”   皇上居然在在议论朝政的时候,用亲戚称呼,众人先是一怔,尔后又纷纷附合,说皇上此决议合情合理,又称颂两位国公如何能干。   不同意还能如何呀!   皇上都用上舅舅这个称呼了,反对他们,就是反对皇上。当今的皇上,可不是二十年前那样好拿捏了。二十年前也不好拿捏,是相较现今的专断,好说话一些。   “去把太子叫过来。”康熙吩咐了宫人之后,又对几位王爷说:“你们看看,还有哪些闲着的官员,需要起用?此趟征讨叛敌,路途遥远,也得让他们体验一下其中的艰辛。顺便也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此时,太子已经出了承乾宫。天空阴沉,春日的微风带着些许微凉吹在发烫的脸上,令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看着夹道两边的红墙黄瓦,太子庆幸自己把一直想要的那个人告诉了皇额娘。   如今这个结果,也令自己彻底死了那条心。   身为大清国的储君,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同样都是皇子,他能成为太子,并被皇阿玛亲自教导,已经得到了其他兄弟们都没有的东西,自然也要放弃一些东西。   正如老师常说的那句“居安思危,要防患于未然。”的话。不能放一个隐患在身边。一个曾做过答应的女子,成为他的侍妾,那就等于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随时都可能掉进去。   “太子爷,万岁爷请您去乾清宫。”梁九功小跑过来说。   “梁谙达,知道是什么事吗?”太子换了笑脸问。   “这会儿,几位王爷在那里。奴才听了两耳朵,像是在说官员起复的事。”自从太子开始监国后,梁九功对太子的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乐意给他透露一些乾清宫里的情况。   看主子爷现今这个样子,估计渐渐地会把大部分朝政都交给太子爷。和太子爷处好关系,在宫里更好生存不是。   午膳后,康熙去看三胞胎。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和佟宝珠说起,把佟佳氏编入镶黄旗的事。   这可是对佟佳氏无上的厚爱和信任。   等着皇后开心地谢恩呢,皇后却沉了脸:“皇上博览史书,比臣妾更懂得盛极必衰的道理。皇上这是想捧杀佟佳氏吗?”   康熙的灿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佟宝珠,委屈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朕只是想给予皇后以皇后的家人恩宠。”   佟宝珠放下正逗宝宝们玩的红绣球,直起身,郑重地说:“皇上知道近期隆科多的所作所为吧?如果不是皇上对佟家放纵,他怎么敢如此?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皇上既是君父,又是臣子们的老师,还是他的表哥和姐夫。隆科多现今这样,皇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旁边侍候的两名宫人,一听这话,没等主子们发话,赶快悄悄地出去了。   其中包括容嬷嬷。   她是想让娘娘找时机寻个恰当的理由,把隆科多调走,没敢想,娘娘竟敢把隆科多的事直面说出来了,还把责任归在了万岁爷头上。   娘娘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过,用这种方式向万岁爷直面提出来。从长远来看,比拐弯抹角的说,对娘娘更有利,对三少爷也更有利。   康熙被佟宝珠连番指责震着了,回了一会儿神后,走过来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坦然地笑道:“是朕纵容的,那又如何?朕是大清国的皇帝,朕想纵容谁,就纵容谁。隆科多做的所有事,朕都知道。朕想做又不能做的事,都被他处理甚好,甚得朕心。”   见佟宝珠想要开口说话,他伸手捏着了她的嘴巴。看着被自己捏得像个小鸭子似的嘟嘴唇,他笑得十分愉快:“皇后若是想说,把隆科多调离紫禁城,就不必说了。三五年内,朕不打算换人。”   末了,又说道:“皇后是聪明,但心眼太少,不知道人心有多坏。没有可靠的人在身边,朕不放心。”   佟宝珠:“……”   康熙这边没说通,佟宝珠只好把隆科多召进承乾宫里谈话。提起他的那名侍妾时,她说道:“让李四儿入宫一趟,本宫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一个崇尚婚恋自由,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人,总是在做棒打鸳鸯之事。实非她所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得上天厚爱。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眼前,都没有人强逼她做两难选择。   也没有被谁选择。   只要她不做天大的恶事,她的皇后之位就是稳的;只要她是皇后,无论是否有失宠的那一天,无论将来哪个嫔妃闹腾,最终让步的都是她们。   说的是皇贵妃等同于副后,其实还是不一样啊!有句话怎么说,只要本后不死,尔等永远是妾是妃。   晚上,她和康熙闲聊时,谈起选择和被选择这回事,感叹道:“假如皇上想要一个不该要的人,别人要棒打鸳鸯,皇上该怎么办?”   难道皇后担心自己年老色衰时,他会转头宠着别人?康熙惊喜道:“拿棒子的是皇后吗?”明日要不要假装宠爱一个小宫女试试?   好让她有危机感。   被对方上下其手的摸来摸去,摸得她蠢蠢欲动,又碍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能办事。   佟宝珠有点烦躁。   就想打击打击他:“臣妾提醒你,这个念头可不要有。年纪大了,要懂得节制。否则老去的更快。臣妾还年轻着呢,娃还小,都还需要皇上照顾。”   康熙:“……”他明明很年轻,想一晚滚八次。   作者有话说:   昨天是七夕节,姐妹都过得开不开心呀?今天留言的都发红包,让大家小小的开心一下。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10个; 第204章 盛旺   次日, 佟国维和佟国纲一同去乾清宫里谢恩,感谢皇上把佟佳氏编入上三旗之中的镶黄旗。   上三旗分别是镶黄、正黄和正白旗。在皇太极时期,镶黄旗和正黄旗属于内二旗,是皇帝的亲兵。在顺治时期, 顺治皇帝收了多尔衮的正白旗, 归自己亲统, 这才有了上三旗之说。   佟佳氏先祖原是汉人, 后来抬了旗, 归属满州汉军旗, 到了这一代的掌权者,直接入了满州镶黄旗。   这种荣宠在朝中绝无仅有。   待二人谢了恩, 康熙又提出,让佟国纲领满州镶黄旗随太子出征, 佟国维入太子的营帐随行,做太子顾问。若是普通的夺情,二人自然是力辞,说什么也要守孝三年。   但辅助太子就不一样了。   这是皇上对他们无上的信任。何况,此时力辞,难免会被某些人理解为不愿协助太子建立功勋, 何况太子爷还在旁边立着呢。二人相视了一眼后,再次谢恩,并表明会全力辅佐太子。   “此次出征,太子有你们在身边,朕也就彻底放了心。”康熙从龙椅上站起身, 走过来分别搀扶二人, “两位舅舅赶快起来, 这两日把家中的事务安排一下, 就当值吧。”又说道,“出宫之前,去承乾宫看看皇后和你们的三个小外孙。”   两人出乾清宫,太子引领着他们走的是康熙经常走的近路。到了景和门处,太子揖手说道:“前面就是承乾宫,吾就不过去了。今日也没什么当紧的事,两位大人可以多在承乾宫里坐一会儿,跟皇额娘叙叙家常。皇额娘最喜欢听宫外的事。”   “多谢太子,太子请回。”   景和门当值的侍卫是道喇。长孙在眼前,佟国维像是没看见似的,目送太子转身后,他和佟国纲径直出了景和门。   此时二人不约而同的在想,外人会不会认为,紫禁城要变成佟佳氏的天下了?哪哪都是佟佳氏的人。   承乾宫里,早有宫人跑来传话,说佟国维和佟国纲要来,佟宝珠站在门廊下面等候。明紫色的锦缎旗袍上绣着黄色的腊梅,搭配整套的黄金凤钗,说不尽的文雅从容、雍荣华贵。   佟国维和佟国纲进门,依照礼制行叩拜礼。起身后,佟宝珠又向他们行晚辈礼。   这才坐下来说话。   提到隆科多时,佟国维哀声叹气,说儿大不由爹,现今管不着他了之类的话。佟国纲也叹气,说他的长子鄂伦岱自担了领侍卫内大臣,比先前更加猖狂,刚愎自傲,又不拘小节,早晚得闯下大祸,恳请皇后娘娘鞭策。   佟宝珠有些傻眼。佟家知道承乾宫里的宫人全都是皇上的人,此时的谈话,将会一字不露的传到皇上那里去,还一个个比赛似的历数自己当家儿子的不是。   用他们的话来评判隆科多与鄂伦岱,罢官都是轻的,应该流放或是投入大牢思过。   “佟佳氏现今已经是荣宠之极,不需要他们再去烈火烹油。本本份份当差,老老实实做人,就是为佟佳氏着想,为皇后娘娘着想。”佟国纲言词恳切,“臣和二弟对他们的行为实在是束手无策,才来求皇后娘娘管教。若是能让他们卸官归田,将是再好不过之事。”   中午,康熙来承乾宫时,佟宝珠把此事原原本本向他说了。康熙轻摸着大元元柔软的小白手,笑道:“他们这是在以退为进。想让朕罢了隆科多和鄂伦岱的官,然后再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有了军功在身,将来身居高位,别人就无可置喙。”   佟宝珠坚决否认:“臣妾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阿玛和大伯提到他们时,是痛心疾首。不到迫不得已,谁会当众说儿子的坏话。被自家老子指责,这将是他们一生中的污点。”   康熙心道,皇后还是心思单纯啊!根本就不了解朝臣们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什么话说不出来。   但既然佟佳氏是这种想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他就成全他们。佟佳氏是皇后的母家,佟佳氏屹立不倒,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皇后和三位小皇子才会平安无事。   “此事,皇后不用操心了。朕这两日就寻个理由撤下鄂伦岱领侍卫内大臣之职,让他担任镶黄旗汉军都统,从征葛尔丹。至于隆科多,朕说过,三五年之内不会动他的位置。”   领侍卫内大臣是正一品,掌宫中禁卫。都统虽然是从一品,又是外武官,但都统有兵权啊!对于佟佳氏来说,一个领军的都统比领侍卫内大臣更为实用。毕竟已经有一个统领銮仪卫的隆科多,还有中宫皇后在皇上身边了。   如此以来,即使佟国维和佟国纲不再担任官职。无论是在紫禁城内,还是在军中,佟佳氏仍有一席之地。   康熙如此决定,佟宝珠暂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有后宫不能干政这条祖制管束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深切地体会到了佟家一心让她生子的心情。   有了孩子,尤其是皇子,才能把佟佳氏和爱新觉罗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一位受宠的皇后,能在当下,给佟佳氏带来荣宠;而皇子则可以让这种荣宠延续下去。   这无关是否成为储君。   摇篮上并排睡着的三个孩子,全然不知大人们曲曲折折的心思,正睡得香甜。   同样的闭着眼睛,黑色的眼睫毛覆盖在柔嫩小脸上,像一把把小刷子似的。看上去,可爱的挠心挠肺。   佟宝珠往康熙身边挪了两步,挽起他的胳膊,柔声说:“皇上,他们的事,有您操心,臣妾就不再过问了。”   康熙扭脸看她:“你不是想看看隆科多新纳的妾室吗?让她明日就入宫吧,你看了之后,让黄忠送她出去。后面的事,交给朕来处理。烦心事早了,早心净。等他们出征,宫里由太后守着,咱们搬去畅春园。”   佟宝珠:“......”   看着皇后阴晴不定的眼神,康熙突然意识到,关于李四儿的事,是他偷听到的。还有那个......郑答应。   面对烦心事,佟宝珠也是早处理,早心净的态度。昨日就让人在郑答应的饭菜里下了致昏迷的药,今儿一早就报了身亡,由宫人抬出了紫禁城。   此事,她委托的是五阿哥。   五阿哥心软,不会做害人性命之事,其他人她不放心。理由,自然是没牵扯太子。说的是,这样一个不得宠的汉人女子在宫中生活也是遭罪,为了积福,就暗中放对方出宫。   前世的记忆太过漫长,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得数不清楚。很多事,不是看到当事人,五阿哥就想不起来。佟宝珠让他安排郑答应出宫,他才想起郑答应这个人。   前世里,郑答应是太子的侍妾。   康熙三十六年,皇上第三次南巡回来,有人告发太子在毓庆宫与几名哈哈珠子和膳房人厮混。   皇上怒气冲天,当即下令处死了他们。紧接着,又有人告发太子的侍妾曾是后宫小主。是太子用了偷天换日之法,将郑答应送出了宫,又安排的新身份,走宫女择选的路子入宫。   太子被安上了“行径悖乱”之名。   那个时候,五阿哥就想过,如果没有人在暗中相助,太子怎么可能瞒着掌管宫权的“四妃”,把手伸进后宫里。肯定是有人协助,或是有人直接把此人送到了太子跟前。   但没有人提出这个疑问,太子又闭口不谈,此事也就到此结案。   来福客栈里,五阿哥看着苏醒后的郑答应,心中五味杂陈。在前世,此人是被杖毙了,还连累了为官的父母被斩首。那时候......皇阿玛都快要气炸了,狠不得抄郑家满门。其中详情他不清楚,但应该不是被太子看上这么简单。   祸患啊!   就这样送到外地去,以后还会不会兜兜转转又回到宫中呢?   傍晚的时候,暗卫向康熙禀报,五阿哥把人给毒死了,埋到了西城门外的乱葬岗。   “真死了?”康熙很意外。   “禀主子,真死了。”暗卫道,“奴才扒出来看了,确认是死透了。奴才不放心,又补了两刀。”   康熙愣了半天神,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在他脑海里出现。   老五和皇后接触的并不多,为什么皇后信任老五呢?   皇后有身孕时,为什么老五甘愿顶着风险,也想要把皇后送出宫呢?   皇后交待的是放人走,为什么看着十分和善的老五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毒死了?   老五为什么认识准葛尔的大王子?   这些问题的出现,让一向低调的五阿哥在康熙心中,瞬间就格外与众不同起来。   康熙在这边琢磨五阿哥的时候,有名乾清宫的奉茶宫女,正跪在承乾宫里,求皇后娘娘让她来承乾宫里当差。理由是听说承乾宫在选拔大宫女,她想来伺候皇后娘娘。   宫女们分为三等。同样是大宫女,在乾清宫里当差的,明显比东西六宫的身份高上许多。普通的小主们见了乾清宫大宫女,都得客气说话。   “你不说实话,本宫把你交给皇上了。”佟宝珠道。   “娘娘,奴才说了实话,你可要救奴才!”宫女采月跪在地上,颤声道,“今日上午,万岁爷说要调奴才去司帐。”   “司帐怎么了?”佟宝珠问。接着又道,“芳华姑姑以前就是司帐,年龄大了,手脚不灵便,才换去了别处。”   “......万岁爷,万岁爷......”采月紧张得语无伦次,憋红着脸说,“......上午奴才当值,万岁爷一直看奴才。奴才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只想安安稳稳当差到二十五岁出宫。求皇后娘娘成全。”   佟宝珠:“......”   康熙看上某个宫女,提上来做小主也不是什么事。反正后宫的女人,名义上都是他的。何况以前也不是没这种先例,德妃、良妃和成嫔都是宫女出身。   但别人不愿意,这不行。   佟宝珠道:“许是皇上看你今日的衣服特别,或是头饰特别。是你自己多想,想到了别处去。但既然你提出来不想在乾清宫,就暂且留在承乾宫吧。反正,本宫也里也需要添人。皇上那边,本宫去同他说。”   采月松了口气,赶紧磕头谢恩。有了儿子的宜妃和德妃争宠,还被皇后娘娘给打压下去了,何况是普通的小主。   她可不想成为皇后的眼中盯,安稳地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就是万幸。   宫中很多不知内情的人,和采月的想法差不多。在她们眼中,都是皇后娘娘有手段,才能身居高位又得独宠,还能让一众嫔妃们服服帖帖。   所以,她们才不敢妄想着爬龙床,一步登天。可能登的不是天,会落入地狱呢。   这件事,康熙自然也知道了。   他气坏了!   好啊!朕看你两眼,是看得起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但他也就是在背地里气,到了承乾宫里,一句没提这名宫女。皇后提出想要他的奉茶宫女,他还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问:“哪个奉茶宫女?”有六名奉茶宫女呢。   佟宝珠道:“叫采月,前年入宫的。”   “朕分不清她们谁是谁,皇后想要哪个,和内务府说一声就行。让内务府另给朕安排奉茶宫女。”   “这几年,皇上一直用太监司帐司寝,要不要换两名宫女呢?”佟宝珠笑道,“小姑娘心细嘛。”   “不用。”康熙坚决拒绝,“省得她们有非份之心,趁机爬朕的龙床。这种事以前多次出现过,朕要防患于未然。”   “皇上说的是。”佟宝珠的笑意更深了些,“男女之事,两厢情愿才有趣,才是君子所为。皇上以后若是看上谁,提前跟臣妾说一声,臣妾找对方谈了话,再决定要不要提为小主。”   康熙:“……”又一次破坏了他在皇后心目中英明的形像,还是他自找的。   主动坦白他是故意如此,还是装着若无其事?   皇上不顺心,臣子们也不顺心。康熙要把鄂伦岱调去镶黄汉军旗任都统的好事,传到了佟国纲的耳朵里。   佟国纲没像康熙以为的那样欣喜万分,而焦虑得一夜没睡着。   准备次日一早,就面见皇上,当面请求皇上诛其子。   当前,佟佳氏要保的是皇后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而不是儿子们。不能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将来成为皇后的把柄,拖累到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第205章 顺遂   次日上午, 佟宝珠见到了隆科多的妾室李四儿。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大致相同,五官精致,粉面含春。   声音也好听,清脆软糯。   穿了件杏色带粉花青叶的旗服, 髻上插戴杏色的绒花。整体看起来, 素净雅致, 像是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温软美人儿。   大家族的姑娘, 自小照着当家主母的样子培养, 行不露足、笑不露齿, 衣着沉稳大方。长大了,出落得端庄有余, 灵动不足,再加上一板一眼的举止。   这类型的女子, 很难讨男人喜爱。   男人一般都喜欢眼前这种娇弱妩媚,眉稍带笑的女子。   在心里分析到此处,佟宝珠就对李四儿莫名有些排斥。女人独立能干明明是好事,可在男人这里,反倒成了劣势。她明白世间千人千面,各有不同, 哪种性格类型都是天生,无所谓好坏的道理。   可她就是不喜袅袅婷婷的李四儿。   这或许是对入侵别人家庭之人的天然排斥,放在现代社会来说,这就是个被人唾骂的小三或是小四。   “你家哪儿的?”佟宝珠没带什么情绪地问道。   “妾是华亭人。”李四儿扬起嘴角,笑盈盈道, “华亭隶属甘肃平凉府, 当地有很多回民, 妾是汉人。‘早寒关草白, 九月边马肥。西州风俗厚,长官民政稀。’形容的就是妾的家乡。”现在的天下是满人统治,汉人的身份较低,但她说自己是汉人时,没一点自卑感。   瞬间,佟宝珠便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女子。这种品质,在当下这个社会,十分难得。转念又想到,兴许这是对方的一种手段呢!能显得自己不亢不卑,与众不同。   佟宝珠赶紧掐灭心中升起的一点好感。哦了一声后,没顾忌宾客礼节,捏起碟子里的松子准备扒开来吃,“看来你很喜欢你的家乡,为什么来了京城?”   “回娘娘的话,是三少爷带妾来的。三少爷说,京城的下雨天,出门走路脚不沾泥;晴天没有风沙;冬天没有寒冷......”   佟宝珠把刚捏起的松子,又扔回碟子里,打断了她的话:“你来京城多少年了?”   “回娘娘的话,再有三个月,妾就来京城八年了。”面对皇后的不耐烦,李四儿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本宫听说你以前是奉恩将军穆尔哈的妾室?”佟宝珠看着她说话。想看看对方,说到她痛处,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历史上的李四是出了名的恶毒。不但转正了,还把原来的正室夫人做成了人彘,气死了婆母。   想必思想承受力十分强大,远不是外表看的这般柔弱、单纯无害。   “奉恩将军是君子,只是喜欢听妾唱曲儿,并未对妾有过逾矩行为。”李四儿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了些,“妾只是做了几年他名义上的妾室。赫舍里氏和佟佳氏的族人都知道,奉恩将军从未留宿过别院。”   “你知道奉恩将军为何会如此吗?”佟宝珠冷声道。被沦为笑谈的奉恩将军可是她的舅舅,想到那个黑脸堂的老武将,因为眼前这个人,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四儿没料到大姐会突然变了脸色,怔了片刻后,低声道:“妾不知。”娇柔的像一只等待保护的小绵羊。   “等你自己有了女儿,你就知道了。”佟宝珠坐直了身体,盯着她道:“自家女儿没过门,未来的女婿就心有所属。老父亲为了让女儿有个安稳的家庭,不得不出此下策,用这种被世人唾骂的法子,阻止女婿纳对方为妾。可又不敢把事做的太绝,所以就留了回旋的余地。现在又为了各方考虑,不得不放你走。”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好像谁都没错,可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怎么处理,都是顾此失彼。   佟宝珠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你出宫吧,以后低调做人,凡事以和家庭和睦为先。敢让本宫听说一件你作妖的事,本宫绝不会轻饶。”   佟宝珠原本想的是让李四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生。经过这一番谈话,她又改变了主意。李四儿太有心机了。强行阻止,只会令隆科多觉得他们是一对苦命鸳鸯,爱情感天动地。   赫舍里春芳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还是让生活中的磨难,一点一点磨掉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吧。   何况这里并不是历史,说不定以后众人都会有好的结果。至于笑谈,时间长了,自然就淡忘了。   李四儿离开没多久,瓜尔佳石琉璃在嬷嬷的陪伴下来了。看到端庄大方,举止得体的小姑娘,佟宝珠瞬间心情又好了起来。   此人做太子妃不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思想眼光逐渐变化了呢?   她以前明明喜欢美貌又妩媚的女子,养眼嘛。现在看人,总是带着目的性,不由自主的去分析对方是否宽容大度,是否适合做当家主母,是否能上敬长辈,下护孩子,又能和妯娌们和睦相处。   大约是从为阿哥们选福晋开始?   唉,老了。   开始以婆母的眼光,带着主观意愿挑衅着看人!   “这个姑娘,合本宫的眼缘,本宫一看就喜欢上了。”为表亲切,佟宝珠拉着对方的小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小姑娘家就该穿得花枝招展,瞅瞅你这一身行头,不看脸盘,还以为是三四十岁的呢。”   面对皇后娘娘的热情,万分紧张的石琉璃羞涩地笑了笑,流露出了小女儿情态,实话实说道:“是嬷嬷为臣女选的衣服。”   “平时呢?都是嬷嬷选的?”佟宝珠示意她坐在小几的另一边,又吩咐宫人拿苹果汁,“姑娘家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什么都听嬷嬷的。”   跟随石琉璃来的中年嬷嬷,还指望着能得娘娘赏呢,琉璃姑娘这般聪慧大方,就是放在京城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可是她多年教导的功劳。   听了这话,赶快跪下请罪:“是奴才教导不善,请娘娘责罚。”   “你把琉璃姑娘教的很好,下去领了赏,就出宫吧,让琉璃姑娘在这里陪本宫几日。本宫喜欢热闹,最喜欢听小姑娘们讲外面的新鲜事。”佟宝珠笑着说:“过个三五日,本宫让人把她送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嬷嬷欢喜地说,“有您亲自教导,是姑娘的福气,奴才这就出宫,给太太说去。太太知道了,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儿呢。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可是大清国众女子仰望的典范……”   佟宝珠听到“典范”二字,朝她挥了挥手。   用“典范”形容一个女子,在某些方面来说,那是贬义。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上一个典范。可不能让小姑娘以为典范美德。   现代不是有句话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装得了娇弱,斗得过豺狼。端庄典雅的夫人们,得学学小女子的娇柔,又懂得装扮自己,才能无往不利。   嬷嬷离开后,佟宝珠就叫了尚衣局的人过来给石琉璃量尺寸,并叮嘱她们把手边的活儿,先放放,尽早把姑娘的衣服赶出来。   尚衣局的人自然是连声称是,说是明日一早就能把两套花色简单的做出来。   佟宝珠仍觉得有些慢了。石琉璃身上穿的是件紫色带黄花的蜀锦旗服,少年姑娘虽然举止落落大方,但在气势上压不着这种沉重明丽的颜色,就显得本人逊色了。   万一在这段时间,太子来承乾宫呢?   人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   “你们把姑娘当成主子伺候,她肯定不自在。”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吩咐采月,“你带她下去,给她找两套大宫女的粉色宫装。在承乾宫的这段时间,就把她当作是宫女看待,吃住和你在一起。”   此话正说到了石琉璃的心里,自踏进巍峨壮观的紫禁城之后,整个人就紧张成了一个木头人,哪哪都是僵硬的。听了让自己做宫女,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一些。   迫不及待地说:“多谢皇后娘娘,臣女这就下去更换衣服。”   趁着石琉璃不在,佟宝珠让人给康熙传话,说瓜尔佳氏的姑娘来了,自己挺满意。问他什么时候来看看。   没多久,便回过来话,说是不用看了,既然皇后满意,那就先指她做太子的福晋,大婚之后再晋太子妃。   佟宝珠赶快又让人给康熙传话,说暂时莫要下旨,过几天再说。   皇太后和太子本人还没见到人呢。   石琉璃换了衣服出来,佟宝珠上下打量了一番,和想象中的差不多,果然娇俏灵动了不少。   吩咐宫女把对方头上的珠钗,换成了和衣服同色的绒花,这才带着她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提前已经得了传信。待佟宝珠向她介绍说是和硕额驸石华善的孙女,一看小姑娘挺面善,也够沉稳,当即吩咐田嬷嬷取了一套珠翠头面赏了。   这就表明,她这一关通过。   “说来真是有缘,哀家大婚的时候,你祖母懿安格格是捧金册的命妇。”太后笑呵呵道,“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懿安格格是豫亲王多铎的第三女。豫亲王和康熙的祖父皇太极是亲兄弟。说来说去,都是亲戚。   不附合优生优育的准则。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整个皇室宗亲俱是如此,都是亲上加亲。一个人无力改变这种现状。   太后回忆了一会儿当年自己成亲时的盛况,又开始说羡慕年轻人的话。   “宫中锦衣玉食,儿孙绕膝的日子,哀家几辈子都过不够。可是岁月不饶人呢,这一晃孙儿们都要成亲了,哀家也是做曾祖母的人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   佟宝珠拿起桌几上的芋头糕,一边吃一边笑着接话:“一个人的寿命长短不是看实际年龄,是看身体素质和心理年龄。皇额娘身体好,心理又年轻,依儿媳看来,最少还有百八十年。”   太后哈哈笑:“那不成老妖精了?哀家不求多,就求能和老祖宗一样就成。”   说了一会子闲话,说到了好事要尽早办,就说到了迁宫的事。太后是很想早些搬去占地庞大,气势恢宏的宁寿宫。此前是不想在封后大典前面办热闹事,如今册封大典推后了,她就想早些迁宫。   佟宝珠一提起,她当即应了。   “也不用麻烦钦天监看日子了。日日都是好日,就选在二月二十六,六六顺。万事顺遂。”   石琉璃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站在旁边暗自琢磨着,皇宫中并不是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是个黄金牢笼嘛;也不像嬷嬷说的那样,人与人之间,恭敬而有礼,行差踏错就要被斥责受罚。   眼前这境况,跟她家里也差不多,就是院子大了些,房子大了些,当家主母比她额娘长相好看了些。   唔,也比她额娘性格好。   她额娘和她祖母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皇后娘娘和太后相处的这般随和、亲密无间。   想到自己可能会生活过这座紫禁城里,日日向她们请安问礼,和她们一起聊家常说闲话,石琉璃的脸蛋不由的热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6章 共同   因为准备征葛尔丹, 政务军务都要调配,康熙最近比较繁忙。趁着午膳的这段时间,才去承乾宫。皇后没在,他径直去西次间里看三个小元元。   这个时段, 三个小人儿都醒着。   每当这个时候, 康熙就会想到“三头六臂”这个词。不用三头六臂, 有三个胳膊就行, 这样就能同时把他们抱起来。   眼下里却只能抱起一个, 搂怀里, 摇晃上片刻,放下, 再抱另一个。   以前这个方法,挺顺利。这日, 也不知怎的。抱起一个,另外两个就哭;把这个放下,抱另一个哭得厉害的。抱起来的是不哭了,放下的那个崽,加入了啼哭的队伍。   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啊啊啊......”哭得脸都红了, 眼角还当真噙着泪花。   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容嬷嬷看康熙慌得手忙脚乱,感觉像是自己照管的孩子,不懂事给对方添了麻烦似的。   讪讪地解释:“万岁爷,依奴才看,这是孩子们懂事了, 有了思想, 知道争宠了。争着要您抱。”   “是吗?”康熙看了她一眼, 十分赞同这个说法。皇后生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小小年纪就知道争阿玛的宠爱,“你们来哄哄吧,朕还有事。”世间诸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用在孩子身上也一样。既然不能一次抱起来,索性就都不抱。   康熙出西间的门,佟宝珠正好回来。看到康熙,她好像很意外的样子,惊喜道:“皇上,您来了。”这才半蹲下行礼。   康熙本来就被三个孩子搞得晕头转向,此时被皇后这意外惊喜的小模样儿搞得更加晕头。   看了她一会儿,才说:“皇后无需多礼,快来用膳。”   万岁爷发话说用膳,宫人赶快端了水盆上来,伺候他们洗手。   这日,没像往日那样,各洗各的。   佟宝珠执起康熙的大手帮他洗,惹得康熙满腹疑惑,说话的时候,不住地打量她。   “上午,大舅舅来了,又说起鄂伦岱的事。朕知道大舅舅在想什么,是担心盛极必衰。朕再三向他保证,在朕有生之年,绝不会动佟家,就差没给他写保证书了,他这才不再坚持要诛自己的儿子。”   佟宝珠用茉莉花香皂把他的手心手背涂抹了一遍,上下都搓搓,揉得两只手满是泡沫,又吩咐宫人换水。   “大伯提到鄂伦岱不让庶母葬入佟家祖坟的事,皇上帮助解决了吗?李氏虽是侍婢,但她入了佟家的门,就是佟家的人,何况还有孩子,总要给孩子颜面。在这件事上,鄂伦岱不顾忌他阿玛的心情,又不顾忌兄弟情谊,是霸道了些。”   “朕不知此事!”康熙心中早有计划,此时皇后提起,却一本正经地说:“皇后怎么不早说呢?早说,今日上午,朕就召鄂伦岱谈话了。国事是忙碌,但家事也同样重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关心嘛。”   佟宝珠对他说的不知情,不置是否,而是笑呵呵道:“皇上找鄂伦岱谈话时,注意一些方式,别让他以为是大伯告了他的状,加剧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接了宫人递过来的手巾,给他擦手。   康熙冲她笑:“皇后不相信朕的处事能力?”   “当然相信啊,皇上抛开皇帝的身份,也是最能干的男人。皇上的事情多,臣妾提醒了,您就不用多考虑,哪一方面没想到了。”佟宝珠盛了小半碗绿豆汤,放到他面前,“皇上先两口汤,再用饭。春天干燥容易上火。”   趁着康熙喝汤的时候,她又说道:“皇上能不能单独召见穆尔哈一次?不用给实际的好处,只同他闲聊几句就成。让他知道,皇上并未因流言小瞅他,相反还觉得这人是位能屈能伸,顾全大局的真汉子。”   “朕正有此意。”   康熙对皇后的所作所为,欲发疑惑。以前她从不和他谈论佟家的人,对于他们的行为更是不管不问。   今日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康熙又抬头看向佟宝珠,想从她的神色里分析究竟。   “还有法海,下午,朕就把他召进宫,看看他的资质如何。倘若能入得了朕的眼,朕就给他赐婚。提高他的地位,鄂伦岱那边不用敲打,自然就知道收敛。”   法海是佟国纲的老二,就是侍婢生的那个孩子。听说今年二十二岁了,仍未成亲。佟宝珠未见过此人。依年龄来看,应该是未入宫前见过这个堂弟,但她没有以前的记忆。   “还是皇上考虑的更为周全。”佟宝珠笑吟吟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臣妾面对这些烦心的家事,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办法能够妥善解决,只能求助于夫君。皇上就依亲戚的身份,对他们稍稍调解即可,皇上龙威震天,他们不敢不听。   下午,康熙召见法海时,又想起中午在承乾宫里的事,想起皇后的笑脸,想到她叫的那声“夫君”。   心里甜蜜得汩汩地冒着泡泡。   皇后对他的态度,终于开始改变了,开始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男人。他就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康熙想着要召见法海,多半原因并不是因为处理佟家的家事,而是想看看法海这个人。被鄂伦岱如此打压之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民间有俗话,没有人会去踢一只死狗。   相必此人是有些能耐的。   纵然康熙有心理准备,见到本人之后,仍是有些意外。一表人才、见识广博不说,更为难得的是,没有贵族子弟那种生长在骨子里的张扬高傲。   从长远来看,佟家需要的就是这种人。未来的某一日,佟家万一有倾覆之势,此人将能力挽狂澜。   “你有什么想求的吗?皇后再三央求朕,让朕给你一个出头机会。”康熙担心自己给予对方的大好机会,他会求他娘葬入佟家祖坟的小事,于是笑道,“你娘的事,朕也在皇后那里听说了。回头,朕就给佟佳氏下旨,让他们妥善安置此事。”   “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厚爱。”年轻人跪下谢恩,不亢不卑道,“草民的娘已经入葬,不必再惊动亡灵。草民请求皇上能准许臣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   大清律规定,“满不点元”、“旗人不占鼎甲”,就是不鼓励旗人参加科举。八旗子弟一般是参军入伍,凭军功入仕;或是蒙荫入仕。参加科举的人极少。   尤其是像佟佳氏这种大族贵戚,若是有子弟提出参加科举,简直就是打当家人的脸。   当家人庇护不了你,还是怎么?让你想着凭自己的能力入仕。   康熙最喜欢的就是不依靠家族之人。这种人将来为官,不会受家族拖累,将能更好的效忠于大清国,效忠于皇帝,于是爽快地应了:“好!朕准你明年直接参加会试。”   “草民已通过乡试。”   康熙:“......”佟家的血脉果然强大,人才辈出。同时也琢磨出来了,大约是佟家的人不许他参加会试,所以才求到了殿前。   “行,明年朕在太和殿等你。生活中,倘若遇到困难,就让人给你大姐传话。她自听说你的事之后,就一直惦记着你。还有你的亲事,等你入仕之后,让你大姐选人,朕给你赐婚。”   从今以后,朕要让皇后成为你的靠山;将来,你就能成为皇后和孩子们在前朝的靠山。   法海从乾清宫里出来,在梁九功的引领下,去承乾宫谢恩。   当时佟宝珠正在和四阿哥谈话。   四阿哥在太子的支持之下,查办了三名重臣,又经过十日的忙碌,抄家抄出来了九万多两银子。尚差六千三百两不够十万两。   康熙有言在先,银子不能借,必须是不用偿还的。四阿哥实在没法子,只好向佟宝珠讨要。   皇额娘给的银子不用归还。   佟宝珠有些哭笑不得,还有这种筹钱的法子吗?你怎么不带几个人埋伏在路边抢劫啊!倘若是以前,她不会想这么多,直接就给了。   可最近因为各种赏赐,她的存银一共也就还剩八千多两,给了他,自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总不能向康熙要钱。   于是给他出主意:“保卫国土人人有责,你以征讨叛敌为名,去城里募捐。把所捐之人的名字认真记下来,放在大佛堂里受皇家香火供奉。”   四阿哥迟疑道:“皇额娘,老百姓知道朝廷缺银子,恐怕不敢再往大清银庄里存钱了。”   “不是因为缺银子才募捐,是想让他们出一份力,给他们保卫家园的机会。”   四阿哥:“......皇额娘此言有理!”   四阿哥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出了承乾宫就让随从搬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摆在了神武门门口。   康熙得知此事的时候,四阿哥已经募集到八百多两银子了,而且围观者甚众。   看样子,六千多两银子是指日可待。   岂有此理!为了想要抚养朕的崽崽,可真够下功夫啊!当初入上书房读书,要是有这种精神头,早就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儒了。   当即让魏珠出宫,传他的口谕。   “国是国事,家是家事。抚养元元之事是家事,不能与国事混为一谈。此次你筹得十万两银子,又惩办了贪官,是为国立功,待征葛尔丹归来,朕一并嘉赏。”   四阿哥早就放弃了抚养弟弟的念头,他只是想证明给皇阿玛看,他能圆满的完成交付于他的差事。   听了口谕,当时没说什么,继续去宣传募集之事。   康熙听了魏珠禀报四阿哥的反应,更急了。这个兔崽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去向皇后传朕的话,以后不论谁再提出抚养元元们的事,都让她坚决拒绝。”有福同享,有人同当,也让皇后为他分分忧。   承乾宫这边,法海出宫没多久,佟国纲便让人传话进来。说感谢皇后娘娘云云;有娘娘照料老二,他就是战死沙场,也能瞑目云云。   佟宝珠听了此话,心里一个“咯噔”。紧接着又笑了,她是太怕这个“死”字,什么情况下听到死字,都会心有余悸。   武将说“万死不辞”那是嘴边的常话。   “灶上煲的汤好了吗?若是好了,分别盛两碗,一碗送寿康宫给太后;一碗给皇上送过去。”   从今以后,在康熙面前,学着做一个柔弱贴心的皇后。   争取能够盛宠不衰。   作者有话说: 第207章 改变   二月二十六, 是太后迁宫的好日子。   太后迁宫,听起来是隆隆烈烈的大事,其实迁宫本身并不麻烦。宁寿宫里,大到桌椅屏风, 小到针头线脑, 都是内务府新置的。   只用把一些太后舍不得留下的东西带过去就行。比如她的首饰衣物、床单被褥, 以及腌菜坛子和酒坛子, 还有她喜欢的碗碟、竹筷、银筷、象牙筷子等等。   这些活儿也都是奴才们去忙活, 太后只用坐着步辇挪挪地儿。   热闹的是祭灶, 也就是大家带着礼物去宁寿宫贺乔迁之喜。除了后宫嫔妃、大大小小的阿哥们,宫外的福晋命妇们也会来。   佟家人一向往寿康宫里走动的勤, 太后的乔迁,自然要前来贺喜。   “太太的身子还未好利索, 家里来的是三少夫人。”容嬷嬷提前得了传信,就向佟宝珠禀报,“三少夫人说想趁此机会见见娘娘。特意请教娘娘,她入宫之后,是先来承乾宫拜见,还是先去给太后送贺礼。”停顿了片刻又道, “三少夫人给娘娘准备的也有礼物。她说,担心带着给娘娘的礼物去宁寿宫不妥当。”   佟宝珠正在给三元喂温开水,听了容嬷嬷话,把小勺递给奶娘,招呼了容嬷嬷向东次间走去。   “老三媳妇此趟入宫是为了贺太后迁宫之喜, 却直接来承乾宫, 你觉得妥吗?”   容嬷嬷没应话。   天刚蒙蒙亮, 皇后娘娘就去了宁寿宫, 前殿、后殿、戏台,包括花园里的凉亭,都查看了一遍,再一次确认各处安排均没有疏漏的地方,然后去了寿康宫,陪着太后用早膳,又陪太后去宁寿宫。   嫔妃和福晋们陆陆续续去的人多了,在太后的再三催促下,才回来一会儿看看小皇子们。   这么做,还不是想让太后以及众人看到,皇后娘娘对太后的重视和孝敬。   三少夫人入宫,先来承乾宫拜见,这算什么?明显是在她的眼里,皇后比太后的地位更加尊崇。   一般情况下,皇太后是比皇后更有地位。   但眼前的情况是皇后有三位皇子,娘家人占了大半个朝堂;而太后不是万岁爷的亲娘,也没有儿子,娘家还是受万岁爷打压的博尔济吉特氏。   孰重孰轻,不用仔细分析,就能得出结论。   所以,容嬷嬷面对娘娘的质问,无法回答妥还是不妥。   “暂不说皇上以孝治国,就说佟家这些年和寿康宫的往来,难道不该先去拜见太后吗?”佟宝珠道。在她是贵妃的时候,佟家几乎每周都会去向太后请安。太后宫里值钱的物件,大多是佟家人送的。为了避嫌,反倒是极少主动来承乾宫。   “三少夫人许是想用此事帮娘娘立威,好让众人知道,谁才是后宫之主。有了她的前车之鉴,以后命妇们入宫,就会考虑是先拜见太后,还是先来拜见娘娘。”容嬷嬷沉声道,“此举虽是不妥,但三少夫人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你向她传话,就说本宫说的,今日不单独见她。有事,改日再递名帖。”这种得势就想猖狂,有心思,却又不够通透的人,来宫里的次数多了,只会给别人留下话柄,佟宝珠站起了身,“皇上不喜本宫与宫外的人来往。没当紧的事,就不必求见了。”   话正说到此处,宫人进来通报,隆科多大人的夫人在殿外求见。   佟宝珠沉默了片刻后,又坐回原处,“让她进来。”   三少夫人赫舍里春芳是佟夫人赫舍里氏的侄女,也就是佟宝珠的表妹。当下的人,喜欢亲上加亲,家族与家族之间,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姻亲关系,才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两家族关系好的情形。   两家族若是闹僵,那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了,是死是活,没人会考虑。在这个世上,“和离”之说,就像是鬼,听说的人多,见到的人并不多。   一嫁便是一辈子,好坏都是一辈子。   这也是佟宝珠心疼赫舍里春芳的地方。倘若赫舍里氏和佟佳氏势不两立,她便没了娘家。再倘若不得隆科多的好脸色,在家里也会没了地位。   女人难呢!   “这是给三位小皇子准备的礼物。”赫舍里氏见了礼之后,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红木盒子,打开了盒盖,“这是妾特意找吴庸大师雕琢的三尊黄麒麟。麒麟是仁义之兽,喻义祥瑞降临、圣贤出生,天下太平。”   从另一个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紫檀小木盒,“这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的香炉,是妾在西洋人手里购得,不值钱,就是看着别致。妾心想,娘娘定是喜欢别致的物件,就带来了。望娘娘喜欢。”   “弟妹费心了。”佟宝珠挥了挥手,让宫人把东西带下去,又问道:“给太后带的是什么贺礼。”   “回娘娘的话,是一柄绿玉髓的玉如意,底座是同一块玉料雕出来的绿梅。做工十分精细。”说话的时候,赫舍里氏让跟随她一起来的丫头,打开另一个盒子,展示出来给佟宝珠看。   佟宝珠对她准备的礼物未做评论,而是说:“宫里人多嘴杂,稍不留意,就会给别人留下话柄。本宫这里有一套花开富贵碗碟,你一并带着。日后,万一有人提起你今日先来承乾宫之事,你就说,是本宫传话给你,让你来拿给太后的礼物,并提点你宫内的礼节事项。”   “多谢娘娘,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全。”赫舍里氏见佟宝珠的脸上的笑容,轻淡得一阵小风就能刮没似的,再加上这番话,知道是自己错了。赶紧说:“妾见识短浅。额娘一直病着,入宫之前,也没给妾个交待,幸得娘娘提醒,妾身感激不尽。”   佟宝珠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你现在就去宁寿宫吧。”   “还有一件事,妾要请娘娘做主。”赫舍里氏迟疑了片刻后,语速极快地说,“就是娘娘前几日见到的妾室李氏,自从她入了宫,回到府里,就越发嚣张,丝毫不把妾身放在眼里。昨个儿,她在妾的门口指桑骂槐。骂妾也就罢了,为了家族和睦,妾忍。可她不该骂岳兴阿,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懂什么......”   佟宝珠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她自从入了宫,就越发嚣张?”   “正是如此。”赫舍里氏哽咽道,“再加上大伯家老二的事,让她觉得,妾室庶出可以与正室嫡出平起平坐了。最让妾难过的是,三爷知道后,对此事不管不问。”   佟宝珠:“......”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竟能颠倒黑白到这种程度。她明明是敲打了李四儿,而不是给她撑腰。李四儿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对皇后的威胁,置若罔闻。   佟宝珠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李氏人呢?现在在哪儿?”   “三爷不管,妾不能坐视不理,妾室目无尊长,可是败家的开始。妾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思过。”   “你已经处理过了。还让本宫给你做什么主?”   赫舍里氏咬了咬嘴唇,语调沉重地说:“今儿早上,妾出门之前,去她院子里看看她有没有悔改之意。她非但没有改过,还咒骂妾身。妾的贴身丫头一气之下,冲上去抓了她的脸。”   “......”佟宝珠缓了口气,问道:“抓伤了?”   赫舍里氏低着头,“嗯”了一声后,低声说:“妾想想就后怕,等三爷知道了,他又该训斥妾了。说不定还会杖毙了那丫头。还请娘娘为妾做主。”   佟宝珠对李四儿的恶感,大部分来源于她知道的历史,历史上这个出了名的恶毒妾室毁了佟家。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思想便开始一点一点的转变,想给孩子找依靠,想让佟家屹立不倒。在这种思想的作祟之下,但凡对佟佳氏有损害之人,潜意识里就把对方当成了敌人反派。   其实,她见到李四儿时,对对方印象还挺不错,是自己强行掐灭了那点好感。硬着心肠,打击对方。   想着如此,就能令她们妻妾相和。   随着时间的流失,加上日常生活中的磕磕绊绊,纳妾的新鲜感过了,隆科多也就没有先前那么上心。依着李四儿看似柔软,实在刚强的性子,说不定会自请搬去庄子上独住。   到那时候,就彻底不再担心这个人。   她没有去仔细考虑,现实中这个温温柔柔的人儿,为什么会变成历史上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有果必有因。   现在想来,一定是经历了刻心铭骨的伤痛,所以才会发了疯的去报复。   佟宝珠起身走到外间,吩咐宫人:“让胡青儿去一趟佟府,看看隆科多妾室李氏的伤。回来之后,让她来见本宫。”   一般情况下,御医不许给普通百姓诊病。某人若是得御医医治,那将是极大的荣幸。就比如,佟家人也就老太太得过康熙亲自下旨,让两名御医入府。   佟宝珠回到里间,面对赫舍里氏的惊愕,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你的脸被人抓伤,舅舅和舅母会不会伤心难过?你是爹娘生的女儿,李氏也是。从人权的角度上来说,你们是平等的。只是出身不同,决定了她一个外地汉人嫁给贵族,只能为妾。而你,自出生就知道将来会是某人的正室夫人。”   娘娘如此处置,赫舍里氏心急如焚,争辩道:“出身是老天爷的安排!妾身从来没争什么。三爷想纳妾室,妾身也没阻拦。妾还劝解额娘,让额娘想开一些,接受李氏。是李氏嚣张跋扈,妾只是在管理后宅事务……”   “不是老天爷,是人为,是风俗习惯。”佟宝珠道:“大清律没有哪一条规定,满人不准娶汉人女子为正室。就连佟佳氏的祖上都是汉人。”   看到对方还想争辩,她又说道:“以前也没有女子入宫为御医先例。可眼下里,院判是女子。太医院规定,御医不得圣旨不许给外人诊病,胡院判经常在外治病,皇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可以随时改变制度。”   赫舍里氏大惊失色:“......娘娘,娘娘是想把李氏扶正?”   佟宝珠:“本宫没这么说。”转话又道,“你不必贺太后的乔迁之喜了。把礼物留下,本宫帮你带过去,你直接出宫。回到家里,闭门思过。”   “表姐......”赫舍里氏跪下磕头,哭着说,“请表姐给妹妹留点颜面,妹妹回去思过,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本宫是为你好。本宫惩罚了你,就消了老三的一部分气。否则,你就等着老三对你的严惩吧。”   佟宝珠说到此处,忍了半天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道:“你让人抓伤了对方的脸。你想过对方的颜面吗?想过隆科多会如何惩治你那丫头吗?你的命是命,她们的命也是命。”   “万一治不好,让李氏一辈子顶着伤痕累累的脸见人?她是妾室,就指着这点姿色安身立命呢。”   “受点惩罚,你伤的只是颜面;你让人抓伤李氏的脸,伤的是对方的命门,你知不知道?你别说是丫头所为。不得你的指示,丫头敢吗?做了恶事,还敢跑来,让本宫给你做主。你哪来的胆子?”   “在你眼里,本宫就是这种是非不分,闭着眼睛护短的人?”   赫舍里氏退出去之后,佟宝珠缓了半天情绪,才带着两名宫人去宁寿宫。   跨进了昌泽门,就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高亢而又低沉,刚劲而不失柔和,配着三弦琴音,听起来委婉悠扬。   这是苏州评弹。   听音色,不像是八阿哥找来的那名苏州妇人。   一名宁寿宫的宫人迎上来,见了礼后,小声说:“禀娘娘,这是琉璃姑娘唱的,在戏台那边。太后有交待,娘娘来了,让您直接去正殿,免得您过去了,琉璃姑娘看见您紧张。” 第208章 思想   宁寿宫正殿面阔七间, 进深三间。内外檐装修及室内间隔、陈设皆仿坤宁宫所建。太后住在东边里间,外面这两间与客厅相通,中间仅用纱帘相隔。   这日,宾客较多, 纱帘便束拢起来。三间房连在一起, 庞大的空间里, 几乎坐满了人。   佟宝珠才到门外的石阶下, 站在门外的宫人便高声唱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待她上了台阶, 走到殿门口, 殿内的人早已起身,除了太后和太妃们之外, 众人全都唱呼见礼。   “都赶快起身。今儿是贺太后的乔迁之喜,太后不喜拘束, 我们也都随便些,就当是个寻常家宴,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佟宝珠的话刚落,太后就笑着接话:“还是皇后最懂哀家的心思。都不用那么多礼节了,想喝茶的喝茶,想吃点心的吃点心, 喜欢听戏听曲儿的去后面的戏楼。那边也正热闹着。”   看见跟在佟宝珠身后的两名宫人捧着礼盒,笑意更深了些,“皇后又要送哀家什么?”礼物快要堆成山了,但她仍很期待皇后的礼物。皇后的礼物,总是最得她心意。   “这是隆科多媳妇孝敬皇额娘的。”佟宝珠让两名宫人上前一些, 打开礼盒展示给她看, “隆科多媳妇让人用绿玉髓雕琢了一柄玉如意和一套餐具。现今只有玉如意完成, 餐具还需打磨, 她就去媳妇那里,向媳妇讨要花色好的碗碟补上。”   太后已经伸手拿到镶着牡丹花彩的瓷碗了,听到此话,往青绿剔透的玉如意看了一眼。玉如意普通,下面的花托算得上是别致。即使别致,放在珍宝无数的皇宫里,也就是一件寻常之物。   但如果有一套同质的碗碟搭配,那就格外不一样。等到天再热些,吃凉食冰碗,往桌子上一摆,就很有食欲。   “这孩子有心了。”太后端详着手中的瓷碗,笑问,“她人呢?”   “她身体有些不适,愁眉苦脸的,媳妇担心她扫皇额娘的兴致,便让她回去了。等过两日,身体好些,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她们说话的时候,室内坐的嫔妃和命妇们,表面看来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或是低着头和旁边的人切切私语,其实多半数人都在支着耳朵听呢。   想从太后和皇后的对话里,得些有用的信息。   此时,某些人听到说隆科多夫人身体不适,暗自发笑,不是身上有病,是有心病。有个会勾引人的妖艳贱货在府里,搁谁头上,都是件极为糟心的事,能笑得起来才怪。   隆科多纳了他庶岳母为妾这件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再加上佟佳氏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虽然小报上未刊登,但经过口口相传,京城里几乎人人皆知。   太后和大多数人知道的信息基本差不多,只知道这个结果,并不知其中内情。   她也为隆科多夫人报不平。   听说对方身体不适,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大约是心情不佳。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凑,听别人的闲言碎语。所以就寻了个理由没过来。   太后关切地说:“皇后派个太医过去瞅瞅,年轻人别把小病不当回事,到老了落下病根。家里安稳了,男人们才能安心当差。”   “儿媳已经让胡大人过去了。”佟宝珠笑着转了话,“皇额娘,这套餐具能入得了您的眼吧?”   太后往殿门口瞟了一眼,又继续端详碗上的花纹。牡丹的花色由深入浅,过渡十分自然;花枝上站的黄身蓝尾凤鸟,姿态栩栩如生,再加上旁边黄底蓝云纹和红色的寿字,无一处不得她的心意。   “这套餐具出自景德镇的官窑,唐英之手,上面的图案是儿媳画的草图,他精修之后绘制。原是儿媳给皇额娘准备的寿诞礼物,隆科多媳妇一眼就看中了它,非要拿这套不可。还再三央求儿媳,一定要说这是她送的。”佟宝珠的话看似像是不满的报怨。但谁都能听出来,话里的亲密。   隆科多的夫人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很好呢!众人瞬间又觉得有一个小小的贱妾扰心,也不算是什么事。你再得宠,还能翻到天去?皇后娘娘这里,就翻不过去。   隆科多的正室夫人有皇后娘娘撑腰,得不得隆科多的心,都能在佟家屹立不倒,那贱妾永远都是贱妾。   “好东西就该早些拿给哀家嘛。”太后把碗递给宫人,笑呵呵道:“不用收起来了,今儿中午用膳就用它。”   脸上涂着油彩,穿着戏服的九阿哥,终于等到这边的话题结束,忙不迭的凑过来,“皇祖母、皇额娘快去戏楼啊!孙儿表演孙悟空大闹天宫为皇祖母贺喜。”   “这是谁呀!”九阿哥进门,太后就看出是他了,但她装着没认出来,“谁负责的戏班子,怎么让一个小戏子跑到这里来了?还不拖出去打。”   “皇祖母,是我呀!庄亲王家的世子,您的亲孙子胤禟哇,可不能打。打伤了,您会心疼。”九阿哥笑嘻嘻道,“快点快点去后面的戏楼,都准备齐活了,马上就能开戏。”   殿内一阵哄笑,纷纷说九阿哥的扮相好,说他有孝心。为了让太后高兴,亲自上场,对他的表演十分期待如何如何。   德妃看着脸色铁青的宜妃,不禁在心里暗笑,被自己说着了,这老九当真当上了戏子。   太后看了一眼窗台下的水漏,快到了开膳的时候。这日的安排是,午膳后去戏楼看戏。伶人是五阿哥从宫外带进来的,早上便开始演唱了,此时有不少人在那里听。   她对新戏还挺期待,早就想过去,无奈这边不停的来人,又坐着不走。她也跟着脱不开身。   此时见众人的热情这么高涨,于是笑道:“这样吧,咱们一边用膳一边看戏。小几上摆不下碗碟,就上流水宴,吃完一道上一道。”   此时戏楼外面,年轻的太监德柱,正在问他的主子:“爷,方才那位姑娘唱的如何?”   太子扭头看他:“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总关注姑娘?”   德柱笑呵呵道:“没呀!没总关注呀!奴才是想,主子若是认为她唱的好,奴才就过去赏她二两银子。”又道,“奴才听着,她唱的极好。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好听,入耳的很。”   太子:“你认为她是伶人?”   “难道不是吗?”德柱睁着大眼睛反问道。   “伶人的服饰即使色彩明丽,也不可能用杭丝。”太子道,“应该是哪家的姑娘。”   德柱恍然大悟似的“喔”了一声。接着又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呀!这么没教养,光天化日之下露脸。还想不想嫁出去呀?”   “你这个奴才,说的什么话!大家姑娘岂是你能议论的。”太子直视着前方说。   德柱赶紧掌嘴:“奴才说错话了,奴才自个儿罚自个儿。”   唉,主子终于注意到瓜尔佳氏了。在这之前,就碰上过两次。一次是在承乾宫,姑娘给太子上茶;另一次是在寿康宫,这姑娘抱着一束桃花进门。   过后,他在皇后的授意之下,特意在太子爷跟前提起。可太子爷压根没注意到此人,每次都是一脸迷茫,说没印象。   今日又得太后吩咐,让太子爷来看看戏楼这边茶点可安排的周全,他一眼就看出,台上的姑娘是瓜尔佳氏。   哎哟,太后也在中间搓合呢。可是面对走路目不斜视,说话目不斜视的太子爷,这种小手段压根就不行嘛。得把人送到跟前,或是直接撞上来才行。   “爷,要不奴才过去问问,她是谁家的姑娘?在奴才看来,很与众不同啊!大家姑娘竟然折得下身段唱曲儿。那么多人盯着看,还依旧落落大方。”德柱装模作样的掌了四五下嘴巴后,转而开始夸赞对方。   他觉得这种先贬后夸赞的做派,十分自然。更能体现出,对姑娘的肯定。   太子:“她不是石将军家的三姑娘吗?”   德柱:“......”   太子:“以后有什么事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就你这演技,每次骗老九都骗不着,还能瞒得过吾?你不累,吾都被你的样子骗累了。实在忍不下去。”   德柱:“......”   一主一仆尚未走回正殿,迎面遇上穿着戏服的涂着油彩的九阿哥。   “九弟见过二哥。”   九阿哥嘴上说着见礼的话,却并未施礼,双手拉着太子的胳膊就往戏楼的方向扯拽,“二哥,走啊,折回去啊!过来看看弟弟的表演。您要是看着好,就多少给些赏钱。”   每当这种时候,太子就特别羡慕九阿哥,羡慕他的无拘无束和肆无忌惮。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突然冒出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假如他可以随心选择,他更想活得像九阿哥这样。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说想说的话,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看法。   宫里人羡慕宫外人的时候,在宫外居住的人也羡慕宫里人。   待众人在戏楼里落了座,看着九阿哥在锣鼓的伴奏下翻跟头,耍木棍,搬到裕王府上住的宁太妃感叹。   “还是宫里头热闹有趣儿。原先是想着搬出去,就自由了。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出去后,才知道,和宫里是一样的,整日面对的仍是身边伺候的这些人。可却少了来来往往的后宫嫔妃和阿哥们。”   太后笑道:“哀家不是一直说,想回来住,随时回来嘛。”   “哪有那么容易。”宁太妃又叹气,“入宫一趟要惊动不少人。再说做主和做客的感受也不一样。就说现在吧,妾身就认为是来做客,心里想着,用不多久就要出宫。”   “那你就搬回来住,寿康宫、寿安宫和春禧殿,这三个地方你随便挑。”宁太妃若是回宫,这也让众人看到皇上皇后的孝心,把太妃们服侍得比亲儿子都妥贴。   太后乐意成全此事,极力说服对方。   “你瞅瞅惠太妃,现在还抚养着十一阿哥,日子可比做嫔妃的时候有滋味多了。你要是回来,趁着机会了,也抚养一个孩子。”   康熙忙碌了一上午,将近午时,终于告一段落,正准备去宁寿宫陪太后用午膳。宁寿宫的宫人来传太后的话,说午膳取消了,这会儿众人都在戏楼,皇帝不用过去了,省得惊动大家;还说宁太妃想搬回宫里居住,问他的意见。   紫禁城那么大,那么多空置的房间,多几个太妃住,他也没意见。反正是除了多出些银子之外,别的也不用他操心。   “问问宁太妃想住哪个殿,让皇后安排人去收拾。”皇后在的地方,不用他多操心。她一准能让太后开心,让众人满意,替他尽了不少孝心。   传话的宫人离开后,康熙想了一会儿佟宝珠的日常行为,在心里给她下了一个评语:这是一个大事清醒,小事糊涂的人。   一个妾室而已,用得着她瞎费心思,随便找个理由赐死,一干二净。   “朕知道皇后宽以待人,但皇后的一举一动,影响着天下人的思想。皇后重视一个小妾,就助长了妾室们想上位的心思。”晚膳后,康熙耐心地教导皇后,“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妾室是奴才,可以随便处置,不用花太多心思。”   “有些事要想有好的结果,就不能意气用事,需要迂回着处理。”佟宝珠想到这些年自己走过的曲折路,受过的委屈,笑着说道,“处死李四儿容易,可是会让隆科多怨恨他夫人。想办法,让李四儿主动离开他,才是上上策。”   “既然皇后已经有了主意,又是在为赫舍里氏着想,那怎么还责骂她。朕听说,皇后把她骂哭了。”康熙提醒道。与佟家的当家主母真正相处融洽,对皇后才更有利。   “这件事呢,从根本上解决,还要看他夫人的思想。他夫人若是一直以正室夫人自居,隆科多就会一直对她不满,佟家就不能安宁。”佟宝珠回想着李四儿说起自己是汉人时的神色,缓声说道:“倘若是她能抛开自己贵族的身份,多为别人着想,情况兴许会不一样。”   如此以来,即使得不了隆科多的心,也能得到他的尊重。身为正室夫人,能得男人的尊重,日子就能安稳地过下去。   皇后的心眼真多。康熙沉默了片刻后,问道:“皇后在背后是怎么琢磨朕的?怎么找到了最能打动朕心的方法?”   “皇上不用琢磨。”   “嗯?”   “皇上心思单纯,不用琢磨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实心实意的对待皇上,就能打动皇上的心。”   康熙:“……”是吗?可朕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多呢!与朕相比,皇后的心思终究还是差一截。   不对!皇后这是又在哄朕了。   “皇上。”佟宝珠突然道。   “嗯?”   “你能不能不要再让人盯着臣妾的一举一动?”佟宝珠莞尔笑道:“夫妻之间,有距离感,神秘感,才有情趣。”   康熙:“……”皇后开始对他耍手段了。不仅仅耍手段,还顺便想把他的人调开。   作者有话说: 第209章 会的   胡青儿接到皇后懿旨去往佟家的路上, 还以为传说中的美妾,得了什么难以医治的病症。到了地方,才知道是抓伤了脸。   佟府几乎占了半条街,上上下下加起来, 几百口人。府医就有五六个, 其中的一名女大夫, 还是出自胡氏医馆。   胡青儿看了她师妹处理过的伤口, 虽然比较满意, 为示重视, 还是往太医院跑了一趟,拿了其他太医配制的生肌散。再次去往佟府的路上, 她开始琢磨皇后让她来佟府的用意。   她的医术高明?   不是。   治外伤,她在太医院排最末, 她擅长的是男大夫不方便诊治的妇科病。   皇后对这位美妾重视?   不是。   即便是隆科多宠爱这位小妾,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和睿智,决不会派太医院院判去讨好一个妾室。   排除掉几项猜测后,她确定了,应该是自己的身份比较特殊。想到此处,胡青儿先与她师妹碰了个面, 了解到李四儿受伤的原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才拿着药瓶去见李四儿。   “医病要先医心。本官来的时候,娘娘交待了。让本官开导开导姑娘,好让姑娘配合治伤。你的心情好,心里想着伤口赶快好起来, 那伤口就会好的快。”   “皇后娘娘这么说?”李四儿不大相信。   “对呀!”胡青儿点头。   然后笑呵呵道, “娘娘和三少爷关系好, 三少爷的心爱之人, 娘娘自然是十分关心。但是呢......”看着李四儿犹疑不定的眼神转了话,“娘娘也要顾全大局。否则,佟家闹出乱子,娘娘脸上也没彩。”这话是暗示,皇后娘娘虽然关心她,却是站在夫人那边的。   李四儿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听出了话中之意。她怔了片刻后,没带什么情绪地说:“妾能理解。”   这日,胡青儿直到天黑才离开佟府。   “娘娘对本官有知遇之恩,本官一直想报答。可娘娘一直没给本官机会。这终于给本官委派了一件私人差事,本官定当尽心尽力,让娘娘和隆科多大人满意。”临走时,胡青儿笑呵呵地说,“你这是伤在了脸上,半点马虎不得,为防留下伤疤,本官要时刻观察伤口愈合情况。明日,本官再来。”   “妾的脸,能不留疤?”李四儿惊喜道。   胡青儿点头,肯定地说:“本官给你用的是宫中最好的伤药,再加上周全的护理,不会留疤。”   李四儿没猜中胡青儿的真实意图,还以为对方是单纯照料自己的伤。她在府中,除了伺候的下人之外,也没人理会她。现在有人陪自己聊天,还不嫌弃她身份,把她当朋友。   这是求之不得之事,也就欢喜地应了。   “妾恭候胡大人再来。”   胡青儿经常出入承乾宫,对皇上的行踪有一定的了解,晚上多半可能是在娘娘那里,也就没敢去打扰,次日上午才去交差。   “李姑娘确实非同凡人,难怪被隆科多大人看上。”胡青儿先是感叹。   “哦?哪里看出来不是凡人了?”佟宝珠接下宫人递过来的茶盏,放在她面前。   “多谢娘娘。”胡青儿接着说,“在佟府被众人孤立,又被正室夫人指使的丫头,抓伤了脸。面对这种情形,一般人不是满腹怨恨,就是以泪洗面吧?臣见李姑娘时,她情绪很稳定,还亲手给臣泡了茶。”   “臣没察看伤口前,当是被猫抓了呢。臣看到是被人抓伤的伤口后,没问原因,她便没说,也没问是否留疤。臣第二趟过去,了解了其中内情,开导她时,她很坦然,说是自己考虑不周所致。”   “她有提到岳兴阿吗?”佟宝珠问。   “是臣先提的。”胡青儿道,“臣跟她说,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内宅,孩子都是是非中心,有多远躲多远。”   “她怎么说?”   “她说,隆科多大人喜欢小少年,她想和小少爷好好相处。看到小少爷在池塘边玩泥巴,就上前跟他说了几句话。小少爷拿泥巴扔她。她同小少爷讲道理,说自己是他的庶母,不可如此无理。小少爷听不进,仍旧扔她,她就折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换衣服。”又道,“她身边的丫头,也是如此说。那丫头气得眼圈都红了。”   关于岳兴阿,胡青儿的说法和佟宝珠想的差不多,虽然不知其中内情,但绝不会是赫舍里春芳说的骂孩子。她就是听到此处,才火冒三丈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当真不假。撒谎都撒得如此拙劣,怎么去跟李四儿争?   自己没能耐没心计,还想利用孩子,去撕别人。这不是上赶着让隆科多厌恶,让家宅不宁嘛。   隆科多喜欢岳兴阿是众所周知之事,就连她这个在深宫里的人都有所耳闻。听说隆科多不当值时,经常带着儿子去街上玩儿。李四儿但凡有一点点脑子,就知道要爱其所爱。   “你们聊到三少夫人了吗?”佟宝珠问。   “聊了。李姑娘说她能理解三少夫人的心情。她也不想和别人拥有同一个男人,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办法。”   “你在佟家一天,见隆科多了吗?”   “见了两次呢。上午一次,中午一次。臣坐着不说走,可能他觉得自己和一名女官,长时间同处一室,传出去不好。说了几句官套话就离开了。”   “李姑娘说以后的打算了吗?”   “说是走一步,说一步。”胡青儿停顿了一下,又道,“臣跟她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把心思放在别处,就没那么难过了。臣还说愿意收她为徒,教她医术。为了说服她,特意同她讲了臣未入宫之前的游历生活,讲臣的那些江湖朋友,但她好像不大感兴趣。”   “你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别人不一定喜欢。”和聪明人好打交道呀,不用她说的太明,对方就能领会她的意思。佟宝珠笑道,“这样,你今日再过去,问问她,想不想每日都可以随心所欲的装扮,不用担心别人指指点点;想不想让她家乡的人都知道她的大名,提起她就交口称赞;想不想主宰自己的命运;想不想,像你一样,有一个只爱她的男人,除夕夜里和公婆男人孩子一起围着火盆守岁;想不想......”   没等她的话说完,胡青儿抢着说:“她肯定想!没有哪个女人不想要娘娘说的生活。”她原本十分排斥小妾侍婢之类的女子,和李四儿深谈后,对她们那个群体印象有了些改观。   身为女子,倘若有更好的选择,谁愿意为妾为婢呢?   “本宫想在城里开一家布行,经营绸缎、棉布、成衣等等。绸缎从江南调运,棉布雇女工纺织。至于棉花,就让京城周围的农户种植。这件事,本宫自己出面不方便,准备找位女子代为管理。盈利二八分。之后做大了,会在各地开分店,也可能会开到华亭去。”   佟宝珠转话道:“谁帮本宫管理,本宫就以她的名字命名。李姑娘若是愿意,就叫李四姐布行。不过有一个条件,私下里不得和任何官员来往。本宫要扶持起一家大清国最大的私人布行。”   胡青儿:“......”她想去干这件事!   “靖海侯夫人若是在京城。这件事,她来办最好不过了。”胡青儿见了李四儿之后,装着闲谈的样子说道,“当年靖海侯一个人的俸银养一大家子,生活紧张,施夫人开了一家成衣店补贴家用。娘娘就是买衣服的时候,认识她的。娘娘非但没觉得此活计低贱丢脸,还认为对方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自此和施家的人有了往来。可惜,她和靖海侯一起去了南边。”   “女子可以男人一样做买卖?”李四儿问。   “姑娘说的什么话。”胡青儿笑道,“有志者事竟成嘛!本官自小的目标就是做太医,那时候多少人笑话,说不可能。可你看,本官现在做上了太医院的院判,管理着那些男人。”接着又道,“姑娘想不想,像本官这样,主宰自己的命运呀?想不想......”   把娘娘那番想不想的话,说了之后,问道:“本官和姑娘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缘。姑娘要是感兴趣,本官就去求娘娘,把这件天大的好事给你做。像姑娘这般聪颖之人,不常见,天生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亲和力。最适合做买卖啦!”   李四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窗户的方向不说话。   胡青儿也叹了一口气,“兴许,若干年后,华亭人会以姑娘为傲。就像如今的胡家,以本官为骄傲一样。胡家几代从医,只有本官做到了院判的位置上。”   又道:“你也看到了,就连隆科多大人这样的大人物,见了本官也是客气着说话。这都是本官依靠自己的实力,挣来的。京城里的贵妇们,也许有人在背后指点本官不像女人,可本官还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呢。她们除了吃穿说闲话,还懂什么。”   李四儿回过神来,笑着接话:“没有。大家都是羡慕胡大人还来不及呢。”   她们这边聊着事业话题的时候,容嬷嬷奉命在和赫舍里氏谈家事。告诉她,想要继续做佟家的当家主母,就要大度包容之心。否则,即使没了李氏,还可能会有王氏、赵氏、钱氏等等其他美貌女子入府。   看着赫舍里氏不服气的神色,容嬷嬷道:“三夫人有没有想过,倘若佟佳氏和赫舍里氏决裂了,太太又不在。还能有谁替你撑腰?”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谁怕谁呀!”赫舍里氏怒声道。   “三夫人想过自己不在世之后的情形吗?”容嬷嬷温和地说,“有人会代替夫人成为佟家的三少夫人,还会虐待您生的孩子。继室虐待前夫人之子的事例,京城之中,就不止一两家。”   接着又道:“你或许以为娘娘今日能坐在皇后的宝座之上,是因为有佟家这棵大树。奴才现在就告诉您,是娘娘自己挣来的。娘娘每遇大事,首先考虑的都是后宫和睦,而不是自己的地位。就说您给太后送礼物这件事,您去请教一下二老爷,问问您的做法合不合适。”   “阿玛说让我自己决定。”提到这件事,赫舍里氏有点心虚。佟国维已经责备过她了。指责她,目光短浅。幸亏先去了承乾宫,有娘娘圆场。否则,就等着和宁寿宫的关系日渐疏远吧。   “奴才若是没猜错,二老爷是对您一再失望,懒得再过问您的事。”容嬷嬷语重心长道,“娘娘说,三夫人最近都不要出门,在家里好好反思一下,近几年在佟家的生活。倘若太太不是您姑母,您还会不会如此行事。您若依旧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处,她也不管您了......”   赫舍里氏迟疑了片刻的,急声道:“嬷嬷,您告诉娘娘。她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娘娘的嫡亲表妹,她亲侄子的亲额娘。”   五日后,胡青儿向佟宝珠禀报:“李姑娘愿意离开佟家,还说她会说服隆科多大人放她走。”   佟宝珠终于松了口气。   “记恨别人,就像一把刀子插在自己心里,难受的是自个儿。你告诉她,她值得更好的人去爱,以后定会遇见一个全心全意对待她的人。在佟家经历的是是非非,就彻底放下吧。从明日起,开始新的生活。”   “臣遵旨。”胡青儿完成了一件大事,十分开心,“此生遇到娘娘,是我等女子们的福气。”   康熙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心情阴郁。皇后还是向往,没有男人孩子束缚的生活。   “……今日臣妾问了太子。太子对瓜尔佳氏也挺满意,皇上看看什么时候给他(她)赐婚?”   康熙回了回神,看着笑意满满的皇后,沉声问道:“再过两日,就是皇后的册封日,皇后还有心想别人的事?难道不激动?”   佟宝珠笑着,反问道:“臣妾不早就是皇后了吗?皇上准朝臣们的奏请之时,就已经是了。再大的喜事,激动过一年,也差不多了。再说,这也不是别人的事啊!是娶儿媳妇的大事。”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册封的前一晚,想到天亮就可以拿到皇后的金册金宝,兴奋得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前夜   “咱们出去散步吧?”躺在床上半天了, 康熙见皇后说话的声音依旧很精神,于是提议,“春苑月裴回,竹堂侵夜开。惊鸟排林度, 风花隔水来。咱们就去浮碧亭坐坐, 朕记得附近有蔷薇花。夜风徐徐送来花香, 一定舒心极了。”   浮碧亭在御花园东北部, 建在一处长方形的池塘上, 池中的水引自护城河。芙蓉出水, 游鱼穿泳,是后宫小主们最爱去的地方。   佟宝珠很少去。一是没那个闲心;二是她在的地方, 众嫔妃拘束,放不开, 她不愿去扰别人的兴致。   “现在什么时辰了?”   “管时辰干什么?明日的册封礼只用半个上午,等礼毕,你若是困就回来睡。”   想出去走走,又担心快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佟宝珠犹豫不决道:“有点不大想动。”   康熙坐起身,拖扯她的胳膊,“不麻烦。这个时候, 四周无人走动,你把头发一绾,外面搭一件厚披风就行。”   即使外面当真没一个人,也不可能穿着睡衣出去。何况康熙出行,侍卫侍从至少会跟七八个。佟宝珠把头发拢在头顶, 用一枝碧玉簪固定, 又换了一件碧色的常服夹衣, 这才出门。   春夜里的浮碧亭, 确实是个好去处。夜风虽然没有送来蔷薇香,却送来了清甜的梨花的香。四处寂静,只有虫鸣不断,置身其中,几乎忘却了是在紫禁城里,倒像是在某处乡野。   “朕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在夜里来过御花园了,有些陌生。”康熙扬了扬手,让亭内的宫人退到岸上去,他亲自斟茶,第一杯给了皇后,第二杯放在自己跟前。   佟宝珠捏着茶盏的耳柄,顺话问:“皇上以前有半夜散步的习惯?”初五的夜里没有月亮,宫灯的光芒被黑夜吞没了大半,坐在对面的人,勉强能看清五官。   清凉的光影里,康熙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较白天柔和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再加上他穿的是常服,又没端着皇帝盛气凌人的架势,此时看起来,也像是个良人。   “朕整日忙的连睡觉时间都不足,哪有空闲散步。”他笑望着佟宝珠道,“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冬夜,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晚。”   “皇上记忆真好!”佟宝珠吹了吹茶面上的菊花花瓣,笑着说,“记忆好就是身体还年轻。”   康熙最喜欢听皇后说他年轻之类的话,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谦虚道:“那晚老四出生嘛,朕印象深刻,自然是记得。”转话道,“皇后也记得自己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吧?”   “什么时候?臣妾说了什么话?”佟宝珠连声问。   “你真不记得?你说自己接生过一千多个孩子,说老四长大了会是铁帽子王,还当众提到朕的名字。”   佟宝珠“唔”了一声后,瞪着眼睛,问:“有这事儿?臣妾怎么没印象?臣妾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直呼您的名讳?就是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臣妾也没这个胆子呀。天子龙威慑人,震慑得臣妾压根就说不出那几个字。”   康熙用食指蘸了一下茶盏中的水,照着她好看的脸盘弹了过去,“你就装吧,再在朕面前装傻充愣,朕不理你了。”   佟宝珠用手背擦试了水珠后,哈哈笑:“皇上龙目如炬,不好糊弄呀!”接着又道,“事后,臣妾不是给您解释过了嘛。事急从权,为了给德妃鼓劲,就口不择言了。臣妾知道,皇上是宽容大度之人,不会跟臣妾计较,才敢如此。您要是个暴君、昏君,臣妾一准规规矩矩的。一句话不在心里斟酌七八遍,坚决不开口。”   “朕能理解皇后,别人不会。”康熙听着皇后夸赞的话,心情颇为愉快,话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倘若不是朕当初严令不许宫人谈论此事,这一件事,就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你还不知道吧?就连耳聪目明的老祖宗都不知此事。”   佟宝珠立马接话:“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恶语中伤,这不是皇上份内的事吗?还用特意炫耀一下?”接着又笑呵呵道,“臣妾知道的。这些年,臣妾能在宫中安稳度日,全因仰仗了皇上的庇护。”   “提到德妃了,朕给你解释一件往事。”康熙转了话,“有次朕满心欢喜地去你宫里,你却把朕往别人那里推。朕一气之下,去了德妃那里。哦,她那时候还不是妃位,是答应还是常在,正怀着老四。朕去了她那里,直接把她提升为贵人。”   “这有什么解释的?”佟宝珠笑道,“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是臣妾惹皇上不高兴,就是臣妾的错。”   “朕记得,那阵子,你经常在朕面前提起德妃,央求朕过去瞅瞅她。”说到这里,康熙的语气带了些懊恼,“那晚,朕去看望德妃,故意没在她面前提起你,故意让对方误会你从未在朕面前提起她。”接着又道,“朕对皇后从未有过恶意,只是生气你只顾着管理后宫,却对最该关心的人,视而不见。没想到,此事会在德妃那里埋下对皇后不满的隐患。”   佟宝珠笑道:“皇上多虑了,也许德妃什么都没想。”又道,“看到皇上欢喜还来不及呢,哪有空闲胡思乱想呀。”   “朕召见过她宫中的一名宫女,是那名宫女所言。就是因疯病提前放出去那个。”康熙看了一眼水面,又看向佟宝珠,“今日给皇后说出来,朕也就不再愧疚此事了。还有让乌雅夫人入宫之事,那日下雪,朕想起了额娘,特别心疼和额娘相似的女子。”   “姑母和德妃很像?”   “不像,一点也不像。可那日,不知怎的,就突然觉得很像。可能是因为下雪天?后来,朕曾与老祖宗和太后聊起过额娘,她们都说额娘是个极聪慧的女子。”   想到别人对额娘的评价,康熙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用汉人的说法形容,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端庄贤淑、雍容华贵。”他声音压低了些,“太后还说,先帝是瞎了眼,所以才会放着珠玉不稀罕,去宠一个只会顺着他心意的董鄂妃。”   佟宝珠:“......”那叫爱情。据说在爱情里,没道理可讲。不会因为对方优秀就会爱,也不会因为对方有缺点而不爱。   “皇后在想什么?”康熙看佟宝珠有些走神,又用水珠弹了她一下。   “臣妾在想姑母。”佟宝珠笑道,“皇上心里装着天下,装着老百姓的疾苦,可能体会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感情。就比如姑侄之间,那种亲近感仿佛是天生的。即使是第一次相见,也能感受到对方是亲人。就说岳兴阿吧,臣妾看见他第一眼,就无比亲切。”   “皇后是在想,额娘若是在世该多好?”康熙问。   “那是自然!若是姑母健在,臣妾怎么会一直受皇上的气,刚一入宫就横行紫禁城了。哪个嫔妃不听话,不用斥责教导,立马打入冷宫,让她们自个儿反省去。”   皇后仍觉得当下的处境委屈?已经是皇后了,还得了自己的独宠,她还委屈?   康熙沉默了片刻后,提醒她:“静太妃和老祖宗不一样是姑侄,还是老祖宗亲自为先帝选的皇后,还不是被先帝给废了。还有太后,你见太后什么时候,在紫禁城里横行了?”   “那不一样!老祖宗心里装的是天下,没把儿女情长放心上。臣妾听说,姑母是重情义之人。臣妾若是能见到她,在皇上和臣妾之间,她肯定是护臣妾。就像臣妾的额娘一样,处处为春芳着想。”   “春芳是谁?”   “赫舍里春芳呀,隆科多的媳妇。当初她闹着要嫁隆科多,额娘不大乐意,说隆科多不是良配,春芳执意要嫁。入了佟家,有额娘护着,她就没操太多心。就连对付一个眼中钉,都不用脑子,直接硬来。”   佟宝珠笑道:“臣妾看她如此不懂事,既生她的气,也羡慕她。幸亏皇上答应了臣妾请求,准许臣妾经营布行。否则,佟家的事,还真是不好处理。”   提到那个倒霉蛋表弟,康熙开心了。长得挺拔俊朗如何?位居高位又如何?有个不懂事的媳妇,有个心思百出的小妾,再加上有个糊涂脑袋的额娘。   家中的一切,无一处顺心。心心念念的爱妾,终于到手了。现在对方又被人几句话哄得团团转,想着出去做买卖,不跟他了。   哪像自己,媳妇就是自己所爱的人,太后明事理。她们之间亲密如同母女,是大清国的婆媳典范。   康熙对佟宝珠招招手,“皇后过来,我们坐到亭子边上去。朕坐的有点累,让朕靠着你。”   “我们回去?”佟宝珠站起身。   “不回,朕还没坐够,话也没说完。”康熙走过来挽她的肩膀,“朕还打算过一会儿坐的冷了,在这亭子里吃火锅呢。”   德妃十分庆幸,没在侍卫清场的时候,离开御花园。   天亮后,皇贵妃就是真正的皇后了,她心里堵得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大石头。她没妄想能成为皇后,只是觉得老天不公。为什么别人是满族旗人,而自己却出身包衣。   想独自清静一会儿,还要考虑宫门落锁的问题。终于让人说通了守小门的人给她留一会儿门,又遇上皇上夜游清场。   “本宫就是坐一会儿,不影响他们。你们执意赶本宫走,那就别怪本宫直接去禀报皇上。到那时候,打扰了皇上的兴致,本宫顶多是惹皇上不快,你们就等着受责吧。“她这样说。   侍卫如她想的那般,没再执意请她离开。   她坐的地方就在浮碧亭的对面,夜色寂静,对面的话断断续续的传到了这边。听见康熙提起当年,德妃终于明白了她一直困惑的事。皇上明明曾经真心待她,为什么后来又突然对她不理不睬;明明是个长情之人,为什么对她如此狠心,感情说断就断了。   原来,她以为的真心,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以为的关怀,只是皇上在和别人赌气。   原本是该伤心难过的事,德妃反倒觉得浑身轻松,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这座庞大的紫禁城,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嫔妃小主们。   她们只是背景点缀。   不论是出身钮祜禄氏、博尔济吉特氏的贵妃,还是汉人出身的低微答应,都一样是点缀。   次日,在坤宁宫里观礼,德妃再一次这样想。她们不过是一些背景点缀罢了。其中的区别是,在某些场合,有没有做背景的资格。   东西六宫,五十二名嫔妃小主,有资格观礼的只有两名贵妃和五名妃。即便是这样,坤宁宫的院子里几乎站满了人。   康熙先前说的是在三月初六这日,举办一个简单仪式,先授皇后金册金宝,封后大典另外定时间。   但持符节的大学士德勒洪,以及主办此事的礼部尚书张英,不断被人找上门啊!他们非但不敢说,此举不合礼制,还共同拟出了新的仪式流程。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让所有的亲王福晋入宫充当册封礼的女官,见证皇后娘娘的授册礼。   作者有话说: 第211章 晋封   三月初六这日, 佟宝珠是被康熙唤醒的。那时候天还未大亮,清晨微凉的风,带着院子里的梨花香从半开的窗口飘进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的思想仍停留在梦里。   梦里, 她置身在畅春园, 在梨花纷飞的集凤轩里煮茶。那个场景太美好, 令她忍不住去回忆梦中的点点滴滴。   直到在众人的服侍下, 一层层地穿上了朝裙朝袍朝褂披领, 佩戴了采帨、两盘红色的珊瑚朝珠、东珠朝珠, 以及象征身份的镂金垂明黄绦的领约,才彻底回神。   这时候天也亮了。   “皇嫂, 接下来,该戴冠了喔。”七福晋小心地捧着朝冠送到她面前, 笑道:“皇嫂您再看一眼,弟媳就为您戴上。弟媳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后朝冠,如此华贵,实在叹为观止。这就叫价值连城吧?”这话表面听起来,有些不合时宜。   皇后的朝冠岂是能用价值来衡量的?   但在场的众人,都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她这是既表露出了, 这顶朝冠超出了前两位皇后的规格,又用以前没见过掩饰掉了这个比较。   整个朝冠从紫豹皮镶边的底部,到由三只金凤叠压托起的硕大东珠,约有一尺高。每层金凤之间均贯有东珠点缀。三只金凤下面是七只缀金累丝凤,凤翅上面装饰猫精石和东珠。下排缀九翟, 每只翟皆口衔, 由珍珠、珊瑚、绿松石、青金石、红蓝宝石等贯串的流苏。①   佟宝珠看了之后, 最大的想法就是太可惜。今日就戴半天;到秋天, 接受朝臣跪拜的大典时,也就半天。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戴一天。制作此冠其它的材质暂且不说,装饰用的猫睛石就有十二块、东珠八十八颗、大大小小的珍珠五百一十六颗。   她将来若是能回现代,再带着这顶朝冠,那该多好。可以成为佟家的传家之宝。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就是一顶皇后的凤冠,记不清楚是明朝哪位皇后的。   佟宝珠想到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阡陌人生,世事沧桑啊!   大福晋听她这声带着遗憾叹息声,赶忙问道:“皇额娘,您哪里不满意?太子爷和大贝勒爷再三叮嘱媳妇,有哪里安排不妥,让立即禀报他们。”   “都挺好的!”佟宝珠笑道:“本宫想到孝诚仁皇后和孝昭仁皇后两位姐姐,在皇上最艰难的时候,是她们陪伴身侧。终于四海安定,你们也都长大了,她们却没福气享受这份荣华和儿孙孝敬之福,本宫为她们遗憾。”   “皇额娘。”大福晋嗔娇道,“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怎么还惦记着别人。就像大贝勒爷先前说过的,她们是天上的神仙,位列仙班享受其它的福气去了。”   恭亲王福晋笑着接话道:“放眼这宫里宫外,谁不敬重皇嫂,皇嫂晋为皇后是众望所归。弟媳听说,去年奏请立皇嫂为后的折子,都堆了三尺多高。”   裕亲王福晋扭脸对着恭亲王福晋,笑着说:“可不是嘛,娘娘母仪天下,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等忙完了娘娘的册封礼,就要张罗额娘回宫的事了。因为这事儿,你二哥可没少训斥我,说让我多来宫里走动走动,向娘娘学习如果管理后宅,孝敬长辈。我冤啊我,娘娘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能相提并论嘛。我们学到十之其一,就是非常用心的了。”   恭亲王福晋接话:“宫里宫外是一家人,宁妃母在哪儿住不都一样,只要她能舒心,就是我们做晚辈的孝敬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啊!她想回宫,就让她回宫嘛。我们想她了,就入宫请安。这有什么?可你二哥是个死心眼,一心想着接额娘出宫荣养,结果额娘住了一段时间,觉得处处不如宫里。他心里难过,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佟宝珠知道对方是故意说给她听。一是想拍拍马屁,二是担心皇上会认为裕亲王和裕亲王福晋不孝敬。   她笑道:“宫里人多热闹,年纪大的人喜欢热闹地儿,五弟媳说的好,由着长辈的心意,就是最大孝敬。二嫂,等闲了,你同二哥商议商议,府里再添孩子,不行抱到宫里放在宁妃母跟前养着。”这是昨晚,康熙提到的事儿。   自从宁太妃说想回宫居住,裕亲王福晋就有这种想法了。自家孩子放在宫里养着,不是和皇子们一样了?   还想着凑着什么时机提呢,没料到皇后会主动提起。   赶紧道:“侧福晋瓜尔佳氏有四个月身孕了,听娘娘的,等生了,就抱过来给额娘抚养。有皇后娘娘照看着,臣妾和二爷也都不用再操这份心。”又道,“臣妾是最怕养小孩子,每个孩子在六岁之前,心都快为他们操碎了。”   七福晋笑道:“二嫂这个主母当的可真行!把府里的妾室当姐妹看待,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们。这要是我呀,就为了能在宫里抚养,非得自己生个孩子不行。”   恭亲王福晋看向佟宝珠,突然道:“皇嫂,话说到这儿,弟媳在心里琢磨很久的一件事,也想说。”   “什么?”佟宝珠问。   “三格格小雅今年十岁,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放到您身边服侍您吧?顺便也能让她长长见识。”   几位福晋围着忙前忙后,容嬷嬷插不上手,和两名宫人恭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边。心里暗叹,娘娘终于成为了皇后,佟家人是彻底如了愿。尤其是二老爷,估计又是兴奋得几晚睡不着。   同时又感叹,恭亲王福晋聪明会算计。这个年龄的格格,再过两三年,就该指婚了,有在皇后跟前教养的名头,结亲事的时候,也能选个更好的人家。   “娘娘穿戴整齐了吗?”庄亲王福晋走进来,提醒道:“吉时快到了。刚前朝传话过来说,正副使已经在太和殿里准备接收皇上赐的符节了。”   节是皇权的象征,代表皇帝亲临。   武英殿大学士爱新觉罗·德勒洪从康熙手中接过明黄的节杖,带领礼部尚书张英以及众官员护送置放着金册金宝的龙亭,由左翼门出,去往景运门。   手持明黄旗幡和伞盖的銮仪卫,以及随行銮仪卫皆身穿特制的绣花彩衣,每处宫门都挂满了红蓝相间的绣球。庄严肃穆的场面中,透着说不尽的喜气。   一行人在鸣鼓响鞭声中,行至景运门处,早有等候的内务府总管太监接过符节,由内监护送至坤宁宫。   册文是由文渊阁大学士王掞撰写,经过康熙逐字逐句多次修改,最终定稿。   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皇贵妃佟佳氏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②   简亲王福晋宣读的声音回荡在坤宁宫内,观礼的两位贵妃五位妃,心中滋味各不相同。相同的一点是,都多多少少想了一下,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后,只有皇后才有眼前这等荣耀。   此时东边的宁寿宫里,赫舍里春芳正在陪着太后说话。   “皇后让臣妾闭门思过。臣妾就想,怎么思过不都思呀?为什么非要坐在屋子思。于是臣妾就换了荆布钗裙,坐到城外的田梗子上静心思过。看到农妇在挖草,臣妾忍不着上前去搭话,问她们是在干什么。她们说是挖野菜,说野菜如何好吃,还说宫里的皇太后就爱吃这种菜。初时,臣妾想的是从她们手里买些,后来又一想,何不趁此机会尽尽孝心,亲手挖呢?皇后知道了,一准高兴,知道臣妾懂事了。”   春芳说话的时候,没带笑。一本正经的神态,倒是把太后逗笑了。   “她们都是胡说。野生的菜,哀家只吃过荠菜包的饺子。”太后扒拉着还带有泥土的四种野菜,笑问:“这都叫什么名儿呀?怎么个吃法?”   春芳起身,站到太后跟前,分别指着它们一一介绍道:“这是白蒿,拌面蒸过之后,再用喜欢的调料拌一下。臣妾听她们说,现在不是吃白蒿的最好季节,棵苗有点小,再过几天最好。”   “这是蒲公英,过热水凉拌、炒鸡蛋、包饺子都很好吃。”   “这是马齿苋,她们是过热水凉拌了吃。臣妾尝了,味道不大好。本来不想拿了,又想着,万一您喜欢呢,就一并带着了。”   “这是蕨菜,也叫猴腿。是这些菜里最好吃的菜,炒着吃,包饺子都行。听她们说,煮熟晒干,放到过年,和肉一起炒,香的不得了。”   太后瞄了一眼春芳修剪得光突突的指甲,拿起红色的菜梗子,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等到过年?现在不能和肉一起炒吗?”   “臣妾忘记问了。”春芳赶忙又说,“待会儿出宫,臣妾就去问。”   旁边的田嬷嬷笑着插话:“奴才想,可能是普通的老百姓平时没肉吃?所以等着过年有肉的时候,再和干蕨菜一起炒?”   太后看向她道:“你说的有理。”接着哈哈笑起来。还以为中间有什么玄妙的讲究呢!   春芳一直提吊着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用容嬷嬷教的办法,果然是能讨太后欢心。一两银子没花,就把事办漂亮了。她可算意识到,用心思做事的重要性。   难怪那个贱人处处不如她,却能得爷的心,又能得她阿玛的心。   太后吩咐宫人把野菜拿下去,看着若有所思的春芳,笑问:“哀家迁宫那日,你已经入宫了,怎么没过来呀?在哀家这里,谁敢嘴碎,说些不中听的话。”   “臣妾也想来。”春芳想着容嬷嬷的交待,沉着小脸道,“臣妾做了错事,皇后娘娘在惩罚臣妾。说太后菩萨心肠,臣妾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没资格来给您贺喜,让臣妾立刻回去思过。”   太后哈哈笑:“不就是责罚了一个妾室嘛,不算是什么事。”转话又提点她,“你说你一个正室夫人,跟一个小妾置什么气。传出去,让别人笑话。她再得宠,有你在一天,她终究还是个妾,还是得给你双手奉茶。你看看哀家就知道了,当年先帝也有宠爱的人,可最终还是哀家做了皇太后,享受着你们的孝敬。所以呀,想办法调解自己,把日子过舒心,才是正经的。”   “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现在想明白了,臣妾越是闹腾,情形越是对臣妾不利。她装好人,臣妾也给她装好人。看究竟谁能装得过谁。”   “这就对了。”太后就喜欢这种率直的女子,点点头,笑呵呵道,“看来皇后对你的责罚有成效,思过思出门道来了。”   就在这时候,宫人来报,说坤宁宫那边皇后的册封礼结束了,准备来这里向皇太后谢恩。   春芳原是刚坐回椅子上,赶紧又站了起来,“太后,臣妾这就告退。省得皇后娘娘看到臣妾在这里,以为臣妾没好好思过。臣妾就是趁着她忙的时候,才敢入宫。否则,野菜就委托别人送进来了。”   太后冲她招手:“别急着出宫啊,哀家跟你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先去后面的戏楼里看会儿戏,中午跟哀家一起用膳,下午再回去也不迟。皇后那里,哀家帮你美言几句。”   “谢谢太后。”春芳惊喜道,“那臣妾就去后面戏楼了。”   春芳出了宁寿宫正殿,不禁在心里感叹,难怪表姐在宫里得宠啊!暗中指的路子,太管用了。以后和太后关系走的近些,那贱人就是再想着回佟家,她也不怕。   让太后出面收拾对方!太后出面,谁敢置喙?!宫里宫外,都得一致夸赞处置的好。   “你把我送到戏楼那边,就出宫吧。”春芳低声吩咐随她入宫的侍女,“去看看那贱......去看看李姑娘,问问她新地方住的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你说。我来安排。”停顿了片刻,又道,“把东街那个铺面的房契给她,就说是我送给她的开业礼。那个位置好,让她和租户谈谈,提前收回来,就在那个地方开布行最好。”   侍女迟疑道:“夫人,那可是您的陪嫁。再说,她也不一定会收。”   赫舍里春芳得意地笑了一声,咬着牙说道:“买卖又不是她的,她有什么权利拒绝?这次,我也给她添添堵,不想收我的东西,也得收。收了,最终也不归她,白落了拿我嫁妆的名头。”   侍女:小姐终于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①和②出自百度。册文为历史上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晋皇后的册文。 第212章 说话   封后大典其中一项流程就是向皇太后谢恩。在先前的礼制中, 是安排在第二日的上午。因为封后大典推迟到了秋天,康熙只说是在原定的晋封日,把金册金宝交给皇后,并未说其它。   太后还以为是像他说的那样, 就是把金册金宝交给皇后呢。   这日清早, 听宫人禀报说, 天没亮就有内务府的人在各宫门系彩球时, 她在心里暗叹, 皇帝和先帝两人的做事风格, 可真是相差甚远。   先帝对后宫嫔妃允诺了什么事,向来是只会减份, 从不会给人惊喜。   听到锣鼓声时,她再次感叹皇后的命好。转念又想自己的命也好, 皇帝虽然不是亲儿子,但对她的孝敬与亲儿子相比只多不少。   先帝是老祖宗的亲儿子,老祖宗没享他一天福,还天天因为这事那事的,跟着他生气。可以不夸张的说,先帝的所作所为, 能让老祖宗顺心的屈指可数。   现在的皇帝呢,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日常请安,嘘寒问暖,让她抚养孩子们的就不说了,还专门为她建了这么大一个宁寿宫。   自从爱新觉罗氏入主紫禁城, 宁寿宫是最大规模的一次建宫。   老祖宗生前, 还担心自己不在了, 她在宫中的地位不能如从前, 明里暗里的劝她遇事想开一些。怎么也不会想到,无论是日常用度还是在众人心目中的份量,她现今的境况都比老祖宗在时,抬高了许多。   太后让宫人给她换衣服头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先帝的一件天大功劳。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呵呵,这也算是为大清江山做贡献,为活着的人造福了。   因为田嬷嬷提前暗中有准备,服饰更换的很快。太后通身收拾妥当,在正殿里坐了一会儿,才听见外面开路的鞭哨声。   “这是皇帝也来了?”她问。   “启禀太后,坤宁宫举行册封礼那会儿,奴才看见龙辇在奉先殿外面停着。”知情的宫人回答。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时候,皇帝去奉先殿,应该是上香,敬告先祖,立后之事。想必太庙那边也遣了人去。   太后料想的不错,康熙不但自己去奉先殿祭告先祖,还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他现在彻底不再是一个鳏夫寡人,是个有妻室的人了。这种大事,当然得要告知祖宗社稷呀。   看着和自己并排而行的皇后,康熙有些后悔前几年没有立后。那时候,是觉得人还是这个人,是皇贵妃还是皇后,在他心里差别不大。是皇贵妃,位份没摆得那么高,很多事办起来,反倒方便些。也避免了,贵妃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看来先前那些担心,很多余。贵妃晋为皇后,是真正的众望所归,不存在成为众矢之的这回事。再就是,皇后和皇贵妃虽然只是一步遥,感觉却是天差地别。就比如此时,皇后和他并排走,是应当;若是以往,也可以并排走,但要经过他特准。否则,就是逾矩。   原本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变成他的恩典,就在无形中,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到了皇额娘那里,谢了恩就回去。”康熙挽起皇后的手,侧头看着她,低声道:“先把朝冠和朝服换了,再吃些东西,睡会儿。”瞄了瞄她细白的脖颈,又说,“还撑得着吗?”   “什么?”佟宝珠目视着前方,低声问。周围都是銮仪卫,一个小动作就可能落到别人眼里。   “朝冠呀,那么重,你不觉得压得慌吗?”   “不觉得。”佟宝珠口是心非道。接着又撑着压酸的脖子,说道,“谢谢皇上关心。”   康熙低笑了一声,“咱们是夫妻,相互关心是份内之事。皇后也对朕说两句贴心的话。”   “皇上想听什么?”佟宝珠保持着微笑的神色问。   “这问题,怎么能让朕教呢,朕想听的是皇后发自肺腑的话。”康熙话落的时候,到了宁寿门。   “等回了承乾宫再说。”马上要拜见太后,佟宝珠想要挣脱手,被康熙紧攥住了。他低笑道,“就这样。放心吧,不会被皇额娘斥责。”   太后自然不会斥责,看到二人携手进来,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看到两人一同行跪拜礼,明知不合规矩,脸上的笑意,也一样是丝毫未减。   整个大清国都是皇帝的,他的行为就是规矩。   待礼官唱呼“礼毕”,太后赶快朝他们招手,“这半天忙活,皇后累坏了吧。稍坐片刻,就回去。你这才出月子没多久,需要多休息。”这才同康熙说话,“现在册封礼也过了,皇后的住处,皇帝是怎么考虑的?”   康熙看向皇后。   太后看见两名端托盘的宫人进来了,笑着转了话:“按礼,哀家要赏皇后些礼物,可哀家这里也没什么稀罕物件,就赏银子吧,皇后喜欢什么,自己买。”   佟宝珠又站起来谢礼,“多谢皇额娘。最近花销大,媳妇正缺银子使。”   康熙看了眼,蒙着红布的托盘,猜不出会是多少银子。皇后经常不走寻常路,太后也是如此。婆媳俩都高兴就行,他不掺合她们之间的事。   但皇后说自己缺银子,可就不对了。大清国的皇后缺银子,这传出去算什么事。缺什么少什么,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康熙心有不满,但不想扰了她们的兴致。笑着说方才的话题:“启禀皇额娘,待太子他们出征之后,儿臣想和皇后搬去畅春园。宫里的事务,就有劳皇额娘操心了。”   宁寿宫里,有假山有池塘,树木花草遍地。此前,太后就说过,今年不去畅春园的话。   “去畅春园是避暑,只是暂住;紫禁城是家。”太后道,“皇后位居中宫,这是祖宗礼制。哀家以为,皇后还是搬去坤宁宫为好。祭祀之地,改在奉先殿;东西配殿的旧物,迁至延春阁。这样正殿就有九间房可用,再加上六间东西配殿,不比承乾宫的房间少。皇后带着三位小皇子,也住得下。”   康熙担心皇后推辞,太后刚一落话,就赶紧说:“还是皇额娘考虑的周全。待会儿,儿臣就让内务府的人去办。等我们从畅春园回来,皇后就可直接入住坤宁宫。”接着又道,“至于承乾宫,也别闲置,皇额娘看着安排哪几位嫔妃搬进去。”   帝后离开之后,田嬷嬷在太后跟前说:“还是主子了解万岁爷的心思,瞅万岁爷今儿多开心。抢着接您的话,生怕您改变主意似的。”   太后笑了笑,没接着说这个话题。就是对贴身的宫人,她也不会说这是先前皇帝同她商议的事。有些事,皇帝不好出面,就由她这个老婆子来了。   反正也没人敢诽议她的决定。   太后笑道:“老五请的戏班子不错,哀家还没听够。走,咱们去戏楼看戏,午膳就在那里用了。”又提醒道,“你先走一步,去问问佟家三少夫人喜欢吃什么,让膳房去准备。”   承乾宫里,佟宝珠去了朝冠朝服,换上常服,瞬间一身轻松。康熙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发现二人衣服的底色花色均十分近似。   她是杏黄底带兰花草;他是明黄底带兰云纹。   “皇上这套衣服,是臣妾交待尚衣局做的。皇上喜欢吗?”佟宝珠仰着脸笑问。说话的时候,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平整的领边,“皇上不喜欢束缚,臣妾特意叮嘱她们做成低领口,用棉布迁的边。棉布吸汗,出点儿汗,也不会有湿黏感。”   康熙没回答,而是冲着她笑。原本想追着问她贴心话,此时觉得不用再问。   行动比任何贴心话,都重要。   下午,两个人午睡醒来,坐在东次间塌上喝茶。康熙问:“皇后现在对朕有没有男女之情?”   佟宝珠在康熙的茶里加了两块冰糖,笑道:“绿茶里加冰糖,味道格外不一样。您尝尝。”然后才回答他的话。   “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里的自由,是指信仰,追求的目标。臣妾和皇上,有着共同的亲人;有共同的愿望和追求。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们是战友。”   “这世间,战友间的情谊最为深厚,超出了男女之情。”   皇后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康熙看着她甜甜的笑脸,胸中思绪翻滚,脸上却没带什么情绪地问:“我们共同的愿望和追求是什么?”   “让孩子们健康长大;大清国国泰民安,日益昌盛。”佟宝珠转话道,“臣妾在让造办处用羊毛纺毛线,等毛线纺出来之后,臣妾给皇上织一件毛衣。”   康熙:“......”   佟宝珠正了正身子,笑道:“今日上午,臣妾由承乾宫去往坤宁宫的路上,一直在想臣妾刚入宫那时候的事。那时候,臣妾真是莽撞啊!还好皇上宽容大度。”她端起自己的茶盏,碰了一下康熙面前的茶盏,“谢谢皇上这些年对臣妾包容,臣妾以茶代酒敬您。祝您长命百岁,事事顺心!”   康熙刚要接话,东间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起初是一个娃哭,接着是两个娃哭,还没等他穿上鞋子,三个娃比赛似的齐声哭。   佟宝珠推了他一把:“别穿了,快去!他们知道皇阿玛在这里,喊您呢。”   还没到傍晚,此事便在宫里传开了,越传越变样儿。最后传成了,万岁爷听见三胞胎喊他,慌得鞋子没穿,就跑过去抱。   最先跑来看究竟的是十阿哥,趴着摇篮边栏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等到弟弟们同他说话,不愿意走。   康熙扭脸看向佟宝珠,用眼神问话:老十是不是有些傻?   第二个来的是太子。当听见太子惊喜地问,元元们是不是会说话了。康熙有些心惊,太子是不是也有些傻?只懂政务,不懂生活常识可不行。尚不满两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话?还真当他们是神仙降世?   不论是什么神仙降世,那也是他生的儿子,也是和普通凡人一样,得吃饭喝水,慢慢长大。   随即把太子叫到乾清宫,问出征准备的如何了。当听到太子说,随行之人已经安排妥当时,康熙问:“朕听你的安排,是不打算带宫女?”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身边的两名太监做事很细致,铺床叠被,洗衣缝衣都会。”   “你可以让太监近身侍候,侍妾们呢?”   “儿臣不打算带侍妾。”   康熙看太子的目光,瞬间变了样儿。太子该不会是身体有问题?此次出征,最快也要半年才能返回,竟然不带侍妾。再往深处一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皇后给太子选送侍妾,有一年多了吧?怎么没听说哪个有身孕?   太子被皇阿玛盯得心里毛毛的,左右又想不出,自己哪句话有错。   “没事了,你退下吧。”   待太子离开后,康熙急忙让人传太医。太医没过来呢,又改变了主意。还是让皇后暗中问问太子那两名侍妾,再作打算。 第213章 差别   次日, 佟宝珠先后和太子的两名侍妾谈话时,康熙在乾清宫里同大阿哥谈话。提到出征时随行的人,大阿哥和太子一样,表示不带女侍。   大阿哥已经有了孩子, 康熙不担心他的身体问题, 再加上大阿哥的性子不像太子那么内敛, 两人的谈话也就直白了许多。   “你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长时间不纾解, 对身体有害。这个浅显的道理, 你不懂?”   大阿哥立即说:“儿臣身体好的很!”担心皇阿玛不相信,又解释道, “纾解也不一定非要行房事,把精力消耗在别处, 也有同样的效果。”   康熙看着大阿哥俊美的脸庞,想到了历史上的汉哀帝,以及“断袖之癖”的来历。又想到大阿哥近侍的长相,压着嘭嘭跳的心脏,不动声色地问道:“往哪儿消耗?”   “骑着马一路奔波,不是消耗体力了吗?再说, 一心想着平叛为皇阿玛解忧,也没闲心想其他事。”对于皇阿玛的问题,大阿哥感到奇怪。但他为了让对方放心,依旧认真地回答,“静娴有身孕那段时间, 儿臣一年多没让人侍候。身体很好啊!那段时间儿臣在独石口开荒, 白天劳累一天, 晚上吃了饭, 倒头就睡,压根就没胡思乱想的机会。”   “你去独石口,不是带的有侍女吗?”康熙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他。   话聊到这里,大阿哥有些明白了。大约是皇阿玛嫌他的侍妾太少,趁着给太子选侧室的机会,也给他添妾室。   赶紧说:“有啊!她们是宫女,二十五岁以后要出宫,儿臣怎么能去染指。就是儿臣的那两名侍妾,如今也仍是清白之身。儿臣不想和不喜欢的人近距离接触,恳请皇阿玛莫要再给儿臣院子里添人。”   康熙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盯着他看了片刻后,不可置信地问:“你皇额娘和额娘给你选的那两名妾室,你没动过?”   面对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大阿哥早就想好了。   他坦然地笑道:“儿臣特别能理解皇阿玛很少去长春宫的心情。那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可就是不想和她多说话,不想在她身上花费时间。皇阿玛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为了大局着想,有时候不得不勉强自己。儿臣只是一名普通的皇子,有皇阿玛庇护,自然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身为儿子,竟敢评价君父的行为。   康熙沉着脸道:“朕什么时候不想去长春宫了?朕不去长春宫,哪来的你?你额娘是最早入宫的嫔妃,朕同她的感情最深。”   大阿哥反问:“皇阿玛上次去长春宫,还是年前吧?”立马又说,“这不是儿臣打探,是额娘在儿臣跟前提起来的。儿臣多次劝她想开些。皇阿玛是皇帝,但也是男人,也想顺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强行索取,只会令您为难。现在这种安安稳稳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干嘛要去自寻烦恼呢?”   经过大阿哥这么一打岔,康熙不好再追着问他妾室的事,也不好指责对方独宠福晋这回事。又交待了一些出行的注意事项,叮嘱不可骄傲轻敌,照看好弟弟们之类的话,就让他告退。   “谢谢皇阿玛!”这一关过了,大阿哥十分开心,咧着嘴,笑道:“皇阿玛跟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   “更像是阿玛了,儿臣更喜欢皇阿玛现在这样儿。”   看着大阿哥雪白的牙齿,康熙面无表情地再次说:“退下吧。”大阿哥离开之后,他特意问梁九功:“朕以前不像是阿玛吗?”   梁九功笑呵呵道:“奴才琢磨着啊!可能是主子爷对贝勒爷如此关心,贝勒爷很感动,又不知说什么是好。所以才说更像是阿玛。”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去跟皇后说一声,朕今日中午在长春宫用膳。”   “嗻,奴才这就去。”   惠妃接到皇上要来长春宫里用午膳的消息,一边吩咐宫人去御花园折几枝梨花插花瓶里,一边梳妆打扮。选择头饰时,宫人拿不定主意。于是征求她的意见:“娘娘,是用点翠呢?还是用彩/金?”   惠妃扫了一眼她喜欢的点翠头面,笑道:“用彩/金。彩/金闪亮,显得人的气色好,正合适春天用。”   康熙踏进长春宫的门,看到惠妃一头金灿灿的发饰,想起大阿哥说的话,那人没什么不好,就是不想和她多说话,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甚至是不想往她脸上看。   用完膳,擦手的时候,惠妃见康熙不怎么说话,却不时的往她头上看。浅笑盈盈地问:“皇上也觉得臣妾这套‘彩鹊报春’的头面好看,是吧?这是温贵妃赠予臣妾的,臣妾很喜欢,经常戴。”惠妃觉得此话,既表明了,她与其他嫔妃相处和睦,又表明了自己没有刻意打扮。   康熙笑着应话:“是很好看!”又十分关心似地说,“年龄大了,要多注意修身养性。惠妃午睡一会儿吧,朕要回乾清宫了,那边还有很多政务没处理。”   “多谢皇上关心。”惠妃万分欢喜,笑得眼睛弯弯。   康熙想到这是大阿哥的额娘,以后还要见她。为了让自己顺眼一些,临出门时,提醒她:“睡觉前,把脸上的脂粉洗了。长时间涂抹,伤肌肤,以后尽量少涂画。”   惠妃更加感动,谢恩的话里,带了些哽咽,“谢皇上!皇上也要多保重龙体。”   由长春宫里出来,过了隆福门,康熙没有丝毫犹豫地径直向东走,穿过景和门,去了承乾宫。   “臣妾见过皇上。”佟宝珠低身行了一礼后,直接站起了身,“皇上不是在长春宫用膳的吗?”   “是。”康熙进了正殿,拐进西间,“用过膳了。”   “皇上怎么没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养养神,下午精神。”佟宝珠跟上去问。午膳后,康熙有小憩一会儿的习惯。在哪儿小憩不是憩,多在长春宫呆一会儿,也能让惠妃多开心一会儿。   康熙看着摇篮中的三个娃,脸上的笑意温和极了,“她的发饰,晃得朕的眼晕。”想到皇后也有一套和惠妃差不多的头饰,他当时还觉得瑰丽明艳,十分好看。扭脸问道,“皇后戴的时候,朕怎么没觉得眼晕呢?”   佟宝珠:“......”   她最不喜欢,拿后宫嫔妃相互比较的话题,于是转了话,“臣妾问了李佳氏和王氏,每次房事后,太子赐了药,所以才一直没有身孕。”   康熙听到后面的话,反应过来李佳氏和王氏,应该是太子的两位妾室。   不大置信地问:“赐药?”大阿哥的孩子没生之前,太子已经有侍妾,就没想过要先给他生个皇长孙出来?   大阿哥就是因为有了长子的身份,才令某些人有了非份之想。由此可见,长子长孙身份的重要性。   “是,每次都赐了避子药。避子药喝久了,对身体不好。”佟宝珠低声道,“这是臣妾失职。毓庆宫里没有主母,臣妾应该多关心太子的后院。”又坦诚地解释,“臣妾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多关注太子的生活起居。臣妾是担心别人多想。”   “那时候,你还不是皇后嘛。管得多了是要落人话柄。”康熙安慰她。顺势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这件事,朕来跟他说,让他把药停了,宫里有多少人,等着抚养孩子呢。他倒好,竟然让人服药。不懂事。”   佟宝珠急忙道:“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最迟明年就会大婚,臣妾以为暂时还是不让侍妾有孕的好。太子的孩子特殊,抱给别人抚养有些不妥。等太子妃入了门再有孩子,就可以让太子妃抚养。”又道,“把避孕日告诉太子,避开宜孕日。”   康熙看向佟宝珠。方法他倒是赞成,但他怎么跟太子说这个话题?   迟疑了片刻,道:“朕不知道什么宜孕日,避孕日。”   “臣妾已经想好了,让胡大人去找太子谈。皇上若是同意,下午就让她过去。”佟宝珠道,“以请平安脉的名义。”   “她一个女子,怎么跟太子说这种私密的话?”说话的时候,两人进了东次间。   康熙坐在塌上,搂着皇后的腰,让往他腿上坐。   “大夫不分性别,对于妇科大夫来说,这样的话题和治伤病,没什么区别。”佟宝珠垂眸看着他,笑道:“臣妾听说,西洋人用男大夫接生呢,手艺比女大夫好。”   “蛮夷之地,民尚未被教化,怎可与我天/朝相比!”   “臣妾倒不这么认为。臣妾认为,凡是能推动社会发展,对老百姓有利的事,都是好事。”佟宝珠用挽着他脖子的手,轻拍拍他的肩膀道,“皇上明明是很开明之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保守?。”   “怎么开明了?”   “以前臣妾给您讲男女之事,你不是听得很认真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朕的女人,那些事做都做了,当然也能谈论。”   两人争论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但因为没有比胡青儿更合适的人选,康熙只好同意了皇后的提议。   老大和老二,在开枝散叶这件事上,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下午,康熙又召来老三问话。听三阿哥说,准备带两名侍妾,他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是出征,不是出游,你带着女人算怎么回事?你没听说过,军中有女人晦气吗?”   三阿哥面不改色地为自己辩解:“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听说,葛尔丹的王后和女儿都在军中,而且各领有女兵。”   “你的侍妾是女兵吗?别人都不带女人,就你带。你让其他将士们怎么想?”   “她们都会骑马。儿臣安排好了,让她们穿兵士的衣服,混在儿臣的亲兵里。一般人不会发现。”   老三如此说,也算是对他坦诚。说严厉了,以后怕是对他什么都隐瞒。康熙转了话:“朕听说你和董鄂氏的关系不错?”   三阿哥笑道:“挺好!儿臣对她很满意。谢谢皇阿玛的赐婚。”   康熙:老三啊老三!就你的书读的最好,却是个不懂情为何物之人。跟荣妃一个样儿,没心没肺的。   三阿哥告退后,康熙正要召四阿哥来问话。梁九功进来通报说,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外面求见。   “来找朕何事,问了吗?”   “回主子的话,九爷说,想让十爷跟他一起押运粮草,来求您恩准。”   康熙皱着眉,喝了四五口茶,才发话:“你问问老九,他是运粮呢?还是带孩子呢?他若是想带孩子,就留下来在承乾宫里当差,每天哄逗小十五、小十六、小十七这三个孩子玩儿。”   梁九功出去,原封不动地把话传给九阿哥。   九阿哥看看身边和他差不多高的十阿哥,又看向梁九功,不大明白话里的意思。   他是请求皇阿玛准许他带着小十,又没说要抚养三元。在商议与出征有关的事情呢,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孩子。   梁九功看对方小脸茫然,提醒道:“主子爷是说十爷尚小,还是个孩子。”   九阿哥立马说:“不小啦,我俩同岁啊!皇阿玛要是不信,让他去问……去问宗人府。”   十阿哥急忙也说:“是同岁。不信,去问问皇额娘。昨日,皇额娘还在说爷和九哥是同一年出生呢。”   两个人均是大嗓门,说话声传到了殿内。康熙大声道:“让他们进来。”老十是朕的儿子,朕还能不知道他多大?还用去问宗人府,问皇后?   两个不懂事的兔崽子,在乾清宫门口大声嚷嚷,这不是故意给他难看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老十是捡来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214章 愿望   毓庆宫里, 五阿哥在和太子谈了,他对此次出征的诸多想法之后,聊起了闲话。   “二哥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太子重复问题的时候,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想了一会儿, 也不确定, 自己最大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于是反问, “五弟最大的愿望呢?”   “弟弟最大的愿望是, 此生都不用改名字。”五阿哥未加思索道, “离世之后, 墓碑上可以刻着某亲王爱新觉罗·胤祺。”   太子呵呵笑了一声,看着他说:“五弟有着非凡见识和能力, 成为亲王是迟早,这算不得是愿望。愿望应该是难以达到, 又十分想要的东西。”   五阿哥看着太子,没接话。他真正在意的,是他说的前半部分。   “至于名字。倘若将来吾可决定此事,众兄弟都不必改字。”太子又呵呵笑了一声,“胤字是皇阿玛定的辈份,看名字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是兄弟。吾也舍不改。”   五阿哥的目光看向了别处,轻声说道:“帝王的名字需要避讳。”   “前朝就有不避讳的先例。”太子道,“何况制度都是人订的。敬不敬在于心,不在于表面的东西。”   “二哥真的这么想?”五阿哥又看向太子。   太子收敛了笑意,答非所问道:“只是, 这件事也不一定是吾能决定得了的。”   “二哥此话是何意?”五阿哥问。   “春日干燥, 五弟多喝些水。” 太子没直接回答, 拿起茶壶给他添水, “多年前,皇额娘曾经问过吾,凭什么将来吾能坐拥江山,其他阿哥要拼了命的在外打仗保江山。吾当时说不知。皇额娘说,因为吾比你们聪慧、大度、懂事、勇敢。所以,皇阿玛才会选中吾做太子,让你们辅助。”   五阿哥:“确实如此。”   太子摇摇头:“那时候大哥刚回宫;老三还寄养在宫外;老四尚不足半岁,还没有你呢。吾能被选为太子,是因为嫡出的身份。”说到这里,他的语调沉重了些,“我们满人,是能者居上,嫡庶不像汉人那么分明。吾出生时,正值三藩之乱,皇阿玛为了定军心民心,这才从汉制立嫡子为太子。吾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   “二哥不安什么?”五阿哥问。语气像是对太子说的话,十分不能理解似的。接着又肯定地说道,“二哥德才兼备,无论是选嫡还是选能,二哥都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五阿哥的语气,以及超出年龄的成熟,都像一颗定心丸,令太子心里暂时坦然了些。他笑道:“咱们这些兄弟都很能干,吾常常觉得自己有许多不足,很多地方都不如你们。不及大阿哥有魄力;不及老三字写的好;不及老四果断;不及五弟你的智谋;甚至不及九弟聪明坚韧。”   五阿哥接话:“二哥或许说的是没错。但我们几个,都不适合做储君。只有二哥做储君,才能令众兄弟甘愿臣服,免生事端。”犹豫了片刻后,道,“二哥是担心,随着兄弟们年龄渐长,某些人会有异心?”   没等太子应话,他立即又说:“这个问题的根源不在兄弟们这里,在于皇阿玛。”   太子想否定五阿哥的话。想说,他从未防备过某个兄弟。但他沉下心一想,这不是他的心里话。   在他七岁的时候,就知道,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加上自己共有一百六十一名太子,其中只有九十一人登上了皇位。   剩余的四成多,下场凄惨。   远的不说了,就说大清国。太/祖皇帝立了嫡长子储英为太子,储英开罪了开国五大臣以及众兄弟,年纪轻轻被坐罪处死。最终是第八子皇太极做了皇帝。   他对兄弟们是表现的没有防备,更没有敌意。可在他心里,他认为每个兄弟都可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对他们的防备之心,是生长在了骨子里;是他努力克服,也克服不掉的恶念。   就比如,生孩子这件事。   他也想让自己的女人生出皇长孙,但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所以就努力克制着,告诉自己,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应该再与兄弟们在别的方面一较高下,尤其是大哥。   他甚至为了克制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念头,让侍妾服药。但在听说,大福晋生的是男孩时,心里仍是有些许失落,觉得在开枝散叶方面,落下了大哥一筹。   五阿哥见太子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您在我们眼中,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是我们仰望的存在。只要皇阿玛不去动摇您的位置,谁都不会或是不敢有别的心思,包括大哥在内。二哥要防备或者是说要战胜的,从来都不是众兄弟,只有皇阿玛一人而已。”   太子看向五阿哥,澄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五阿哥回忆起,前世康熙第一次对太子不满。是在征葛尔丹回程路上,康熙染病,太子和三阿哥一起去行宫迎接。太子表现得没有丝毫忧愁,康熙认为这个儿子没有忠爱君父之心,便让他先行回京。   五阿哥道:“皇阿玛是个极重情之人,抛开皇帝这个身份,也渴望自己付出的感情,能够得到相应回报。尤其是对二哥您,皇阿玛倾注了不少心血,二哥做好储君之外,也要做一个好儿子。”   太子变了脸色,紧张地问:“五弟,吾哪里做的不好吗?”立即又道,“你说出来,吾不会生气。”   “二哥各方面都很好,对皇祖母、皇阿玛和皇额娘孝敬;对兄弟们照顾。”五阿哥看对方太过紧张,宽慰道,“弟弟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别的意思。”接着问出了,他心里的疑惑,“假如皇阿玛生病,二哥在什么情况下,会不忧愁呢?”   太子毫不犹豫道:“什么情况下都忧愁,但不能表现出忧愁。”   “为什么?”五阿哥问。   太子道:“倘若吾一副忧愁的样子,皇阿玛更加放心不下政务,那便无法安心养病;朝臣们也会对皇阿玛的病情诸多猜测,恐会引起朝堂不安。”   五阿哥:“......”皇阿玛最大的一次心结,竟然是一场误会。   两人正说到此处,德柱在门外大声传话,说是胡院判和魏公公来了。   太子还想和五阿哥继续聊聊,又担心是乾清宫那边召见他。迟疑了片刻后,对着门口道:“进来说话。”   “禀告请主子爷。”德柱进来分别向太子和五阿哥见了礼之后,说道,“胡院判说来给您请平安脉;魏公公过来请五爷去乾清宫。”知道主子爷肯定疑惑胡院判为何会与魏珠在一起,又解释道,“他们是在宫门外,碰巧遇上的。”   五阿哥起身,揖手道:“弟弟告退,改时间再和二哥畅谈。”出了毓庆宫,低声问魏珠,“魏公公,这会儿谁在乾清宫?”   “禀告五爷,九爷和十爷在。”魏珠此前得过五阿哥的恩惠,乐意给他透露些信息,“奴才旁听了一两句,大约是九爷想带十爷一起押送粮草,万岁爷不准。九爷各种找理由,不愿意走。万岁爷有些烦了,说此事,让您来决定。于是吩咐奴才传召。”   五阿哥挠挠额角,没为皇阿玛的格外看重欣喜,反倒是十分犯愁。老九和老十,就是两个烫手山芋,他要是同意了,那他就得为他们两个的安全负责。   率领正黄旗亲兵随太子出征葛尔丹这事儿是黄了,就领着两个孩子在后方押送粮草吧。说的是押送粮草,其实就是跟着跑跑。主管押送粮草的是庄亲王和于成龙。   不同意呢?就没这个选项!   老九决定的事,不达到目的,决不会罢休。在皇阿玛跟前还敢软磨硬泡呢,在他跟前就别提了,敢不同意,接下来几日的吃饭睡觉都成了问题。没等出征,就被对方烦死了。   五阿哥暗叹他皇阿玛谋略过人,果然不是常人能及。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就说眼前这件事,再没有比他更合适带老九的人了。让他去劝老九,是一箭双雕。一边解决了老九老十的事;这边也不用再找他谈,说服他离开正黄旗。   五阿哥穿过日精门,进入内廷的时候,毓庆宫的书房里,胡青儿已经把话题由请平安脉上面,切入到了开枝散叶之事。   “胡大人说的日子,反过来算的话,除去前七后八这十五日,是不是就是女子的易孕日?”太子红着脸问道。   “是的。这就是娘娘们说的生子秘方,找准了日子同房,受孕的可能极大。”胡青儿笑道,“皇后娘娘交待过,为防引起矛盾,此事不让随便外传。”   太子对这个流言一直是半信半疑,此时知道生子秘方真实存在,心里又震动了一下。皇额娘在知道生子秘方的情况下,竟然十年都没想过要生孩子。   转念又想到,晋封大典那日,大阿哥对他说,皇额娘在受册之前,还惦记着前两位皇后的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什么时候,心胸才能及皇额娘一半宽广呢?   “太子爷有什么疑惑,您尽管问。”胡青儿道,“大夫没有性别之分,您可以把臣当成男子。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贝勒知道生子秘方的事吗?”太子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   “据臣所知,是不知。”胡青儿笑道,生子秘方是宫廷秘方,您是太子爷,未来的一国之君。大贝勒爷只是皇子。”转话又说,“避孕日也有可能怀孕,只是机率小许多,太子爷若是想避孕的彻底,臣另有别的法子,对男女双方都没有伤害。”   “不用了。”太子笑道:“吾的年龄也不小了,该有孩子了,省得让皇阿玛和皇额娘不放心,总惦记着。你去后院见见两个格格,算算她们的准确宜孕日,过来告诉吾。”   胡青儿:“......”娘娘可是交待了,在太子妃过门之前,让太子爷避孕。   作者有话说: 第215章 两好   五阿哥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成全这两只山芋的心愿。但为了好管教九阿哥,进了乾清宫后,先强烈反对他们的提议,接着历数九阿哥以前做过的种种不省心事, 小到抢别人跟前的炸鸡腿, 大到剪别人的辫子, 往别人脖子里扔水蛇。还四处乱跑, 被人掳去, 折腾了一众人去寻找, 坏了国家大事。   说得九阿哥一愣一愣的。   那些都是他干过的,无法反驳。   十阿哥万分失落地看着九阿哥。给自己希望是他, 让希望破灭的还是他。   康熙看这两个孩子被训的可怜,手指叩了叩龙案, 宽和地笑道:“老九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嘛,前几天还给你们皇额娘送了一罐梨花蜜。朕也尝了,甜的很!百善孝为先,有孝心就是好孩子。”   九阿哥像株被浇了雨水的禾苗,立马又支棱起来,恢复了笑脸:“皇阿玛, 儿臣让人准备采槐花蜜了,过几日,儿臣给您送来。”   “你们不是要押送军粮?花蜜的事,朕另安排人去收。”康熙坐直了身子,道, “这样吧, 老五。你带着他们两个去骑射场, 看看老十骑术如何。若是骑术好, 能跟得上队伍,你们就带着他。”接着又道,“朕记得老十的骑术不错。有你照顾他们,朕也放心。”   十阿哥开心得差点没跳起来,欢呼了一声后,道:“皇阿玛,那儿臣就告退啦!”他的骑术好的很,比九哥还好。   “谢谢皇阿玛。”九阿哥行了个半跪礼,没等康熙说平身,就过来拉五阿哥的胳膊,“五哥五哥,快走啊!别在这里给皇阿玛添乱啦!”   五阿哥:“......”还以为皇阿玛会跟他商议,让他离开正黄旗的事,结果是直接下旨。   会闹的孩子,占便宜啊!   像他这种好说话的人,很少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已经被他们忽略一辈子了,这辈子不能再这么下去。   五阿哥挣脱着一左一右两个孩子的拉扯,朗声道:“皇阿玛,儿臣想和太子一起出征。如今我大清国在皇阿玛的治理之下,四海升平,就只有准葛尔这一个大隐患。这次如果让儿臣带着他们两个,这辈子怕是再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九阿哥仰着小脸道:“不押送粮草也行的,五哥去哪儿,我和十弟就跟着你去哪儿。我发誓,保证听五哥的话,也让十弟听话。”   十阿哥连连点头:“听话听话。”   康熙冲他们扬了扬手:“你们出去商议,朕这边事情多的很,几名朝臣在昭仁殿那边候着。”   五阿哥:“......”太子什么时候,能学会皇阿玛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处事方法,就算是学到了皇阿玛理政的精髓。   太子向来都是把难题往自个儿身上揽。   瞬间意识到,这些皇子之中,太子最不会耍滑头,投机取巧;最不像他们皇阿玛的孩子;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会儿,太子倒是没遇到什么难题,反倒是给别人制造了难题。胡青儿给两名妾室格格诊了脉,详细问询了日常起居,月事来潮年龄以及周期。   在这期间,也想好了对策。   “太子爷可知道在您前面有五位皇子和三位公主,没能成年的事?”胡青儿看向太子回话。   “嗯。”太子点头。   “那是因为女方的卵子和男方的精子不够优质,所以生下来的孩子身体虚弱,经不过小病小灾的折腾。”胡青儿认真地说,“太子爷想要生下健康硬朗的孩子,需经过一段时间调理,让男女双方的身体都达到最好的状态,将来孩子的身体才好。所以,要孩子这事,急不得。等您出征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再作计划,是最好不过。”   太子初听到前面的话,还以为是什么沉重的话题。表情十分严肃。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吾明白了。多谢胡大人提醒。”接着又满是期待地问,“可以任意选择生双胞胎,或是三胞胎吗?”   胡青儿:“......臣没能力请神仙降世。”   太子眸子闪了闪:“胡大人也相信元元们是三官降世?”   胡青儿十分肯定地说:“那是当然!”接着又道,“太子爷不是也相信吗?臣听说,前几日,太子爷还去看望三位小皇子,看他们是不是会说话了。”   太子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哈哈一阵笑,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后,问道:“在你们眼里,吾就这么没见识?”   “怎么?另有隐情?”胡青儿好奇地问道。   “吾想去承乾宫看望皇额娘和三个弟弟,又担心詹事府那几名官员劝谏,说吾不能经常出入后宫,于是随口寻了个理由。”太子憋不住,又笑,“还真有人信了吾的话,你说你们是不是傻呀?”   胡青儿:“......”皇后傻吗?应该不是皇后傻,是您装的太像了。宫里宫外,哪个不知道太子爷有君子之风啊!谁会想到太子爷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胡青儿从毓庆宫里出来,去承乾宫交差,没提这件事。身为经常出入后宫的太医,她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听到了,就当没听见。只禀报了给太子诊脉以及有关避孕的事,佟宝珠听后,对她随机应变的能力十分满意,赏了她一枝带流苏的金钗。   “娘娘明知道,臣就没时间戴这些东西。赏给臣,不是让臣眼馋的吗?”   “回去孝敬给你婆母。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喜欢花哨的东西,她自己不好意思买,媳妇孝敬的就有理由配戴了。有你婆母操持家务,你没后顾之忧,好好干一番事业,将来名留青史。”   “谢谢师父指点!”   胡青儿中午回家,把金钗给了她婆母,说是自己立了功,特意向皇后娘娘讨的赏。   婆母乐呵了好几日。   承乾宫里,康熙闭眼躺在塌上,享受着皇后的按摩,不经意似地问:“那日,皇额娘赏了你多少银子?”等皇后主动交待呢,一直没等到,只好主动问。   佟宝珠轻揉着他太阳穴的位置,说:“五千两。”   惊得康熙扭头看她:“这么多?”   “有一部分现银,一部分银票。皇额娘现在是有收入,不过她那里的花销也大,逢年过节,哪个孩子过去,都多少要赏些。这基本是她所有的存银了。”佟宝珠扭了扭他的脑袋,让他躺正。   “你们给的赏太多了。”康熙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朕从私库给你拨五万两,在宫外买东西的时候用。赏人就赏珠宝玉器之类的,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放。你那些常年不戴的首饰也可以赏出去,喜欢什么新花色让银作房另做新的。”说话的时候,拉着了她的手,“别按了,在朕旁边躺会儿。朕一会儿就得走。”   佟宝珠侧身坐了塌沿,看着他道:“关于赏银子的事,臣妾正要跟你说呢。像张大人和陈大人这些人,为官清廉,又没家底,奉银仅够家用。谁家有个喜事添礼,都发愁,甚至需要出去当东西。他们的夫人入宫,臣妾赏她们银子,也算是变相给他们家里补贴。若是赏珠宝玉器这些,她们舍不得戴,又不能变卖或是送人,只能压箱底。”   “至于皇额娘那边,也是差不多情况。孩子们都长大了,奉银不够,就想去皇祖母那里讨赏。进项是不少,但出的也多。”   “吃穿住用,全是走内务府的帐。一年一千多两银子,还不够零花?他们的钱都花哪儿了?”康熙的话里带着不满。   “有人是存起来了,为将来分府出去作准备;有人是大手大脚花了;有人就是喜欢占便宜要赏。”佟宝珠笑呵呵道,“反正皇上这里有银子,就睁只眼闭只眼嘛。他们没银子花了,有来路,就不去想着怎么去外面挣银子。就能把心思全都放在正事上。他们经常宁寿宫跑着,皇额娘也开心。一举两得。”   这番说词,出乎康熙的意料。仔细一想,皇后的做法甚是妥当,于是爽快地应了,“行,就按你的意思来吧。皇额娘那边,朕也拨过去五万两。”   “还有一件事。”佟宝珠笑道:“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熙最不喜欢听的话里,“当讲不当讲”得排到第二,排第一是“臣罪该万死”。但这是皇后说的,那就不一样了,他未加思索道:“说吧。”   “是六阿哥的事。皇上有没有考虑过,让他回来?此次出征,正好是个契机。”佟宝珠接着又道,“原来是担心他的名字惹事端。如今有了三个嫡出的小皇子,还有三官降世之名,即使他叫胤祚,别人也不会再去胡乱猜测您的心意。”   “朕考虑考虑。”他坐起身道。   回乾清宫,康熙就让人去传六阿哥进见。不多时,人便来了。六阿哥和五阿哥是同岁,今年都是虚岁十二,身高也差不多。给人的感觉,却要比五阿哥小许多,仍是一脸的稚气。   “当初,朕为什么把你过继出去,你知道原因吗?”康熙问。   “儿臣不懂事,犯了错。”六阿哥低着头答。   “朕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康熙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朕当初让你离开皇宫,用的理由是责罚德妃。朕今天告诉你其中真正的原因。你是朕的儿子,老八也是朕的儿子。你居然骂他贱婢生的,你置朕于何地?你有没有顾念一点兄弟之情?”   康熙的话还没落,六阿哥便双膝跪在了地上。   “朕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一定是听到谁说过,或是谁教的。子不教,父之过。你那时候跟的是德妃,这就是德妃的过失。”康熙道,“你再如此嚣张下去,再加上德妃的不知天高地厚,迟早你们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朕是为了你好,所以才把你送出了宫。”   又语重心长道,“做人做事一样的道理,都不能计较眼前的一点得失,要用长远的眼光去看。你要是一直在宫里,会有现在这般沉稳?早惹得人人讨厌了。别人不说,你瞅瞅老八是如何对待兄弟和下人们的。再想想你当初在宫里的样子。”   六阿哥埋头哽咽道:“儿臣错了,请皇阿玛责罚。”   “起来吧。”康熙走过来,扶起他,“你虽然没在宫里,但朕却是一直关注着你。这几年,性子收敛了不少。也懂事了,和你四哥关系处的不错。等出征回来,朕就让宗人府把你的名字改记在德妃名下,还继续用胤祚这个名字。”   “谢皇阿玛。”六阿哥站起身的时候,一脸的泪。   “不用谢朕。”康熙掏出自己的手巾递给他,“待会儿出去了,去承乾宫,向你皇额娘谢恩,是她提出来的。说你快到了议亲的年龄,再在裕亲王府住下去,地位尴尬。”   宁寿宫里,太后看着内务府送过来的五万两银票,眉开眼笑。她就知道,给了皇后赏,用不多久,银子就会加倍的回来。   这就叫两好搁一好。两个人相互帮衬着,谁的日子都好过。   “你往承乾宫跑一趟。”太后吩咐田嬷嬷,“哀家今晚准备吃火锅,问问皇后来不来。”   田嬷嬷提醒道:“奴才听说,最近万岁爷的晚膳都是摆在承乾宫。”不是只有她听说,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太后笑道:“问不问是哀家的事,来不来是另外一回事,去问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6章 向弱   田嬷嬷去承乾宫的时候, 毓庆宫的德柱也在。德柱送来了一笼青团子,说是太子爷刚吃了这道点心,大赞美味,让他送来给皇后娘娘尝尝。   青团是南方的小吃, 由艾草汁和糯米制作而成, 里面包豆沙或是莲蓉。佟宝珠早几年就在太后那里, 吃过一次。觉得艾叶的味道怪怪的, 以后再没有要过这道糕点。   “这颜色真好, 碧绿清透, 带着春天的气息。”佟宝珠让人接下后,给了德柱二两银子的赏钱, “好好侍候你主子。不能因为你主子待人宽和,就偷懒耍滑。你是毓庆宫里的老人, 要给其他人做出表率。”   “谢谢娘娘教诲,奴才记下了。”   “最重要的一点。”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决定还是再叮嘱几句,“身为贴身奴才,要管着嘴巴,主子的日常行为, 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随口说出去。你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可能给你主子带来麻烦。另外,要时刻替主子着想,瓜田李下是非之地,要想办法让主子远离。”   “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德柱回到毓庆宫, 把进入承乾宫之后所见所闻, 一字不漏的禀告给了太子爷。   “奴才出来的时候, 遇见了田嬷嬷。”   “她去做什么?”太子问。田嬷嬷是太后的贴身宫人, 也是老人了,不是重要的事,一般不会由她出面。   德柱道:“奴才也不知。”   第一次往承乾宫里送食物,就遇上了太后跟前的人。太子一时间有些为难。青团虽说在宫里不常吃,但也不算是稀罕物。他是想借这件小事,表达一下,身为儿子对阿玛额娘的亲近之心。   一道点心而已,不送皇祖母也正常。   但被宁寿宫的人遇上,就不一样了。田嬷嬷若是知道德柱是送点心,回去又把此事说给了皇祖母。   皇祖母会怎么想呢?   若是毓庆宫里,此时还有青团,也好办,赶紧再让其他宫人去送。可现在没了,一共就六个,他吃了两个,另外四个全送去了承乾宫。   太子心神不宁的时候,又想起了元后赫舍里氏。倘若后宫里有亲额娘在,他可以去额娘那里,把这个情况告诉额娘,额娘自会想办法帮他解围。   有福晋也好,可以让福晋去想办法化解。   转念又想到,假如他现在有福晋,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他来操心。就像大福晋那样,三天两头往承乾宫里跑,大哥十天半月不去承乾宫,依旧显得和皇额娘很亲近。   还有老三。老三很少去承乾宫,但老三的同母姐姐三公主经常在皇额娘身边。   太子这么一想,好像只有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顿觉凄凉。就在这时,宫人来报,说承乾宫的大宫女采月奉皇后之命,来给太子爷传话。   “把她带过来吧。”太子强打起精神,又恢复了笑脸。   “禀太子爷,娘娘说今晚宁寿宫里支锅子,她和万岁爷待会儿过去;您若是有空,让您也过去。”采月向太子见了礼之后,说道,“娘娘还说糯米不好消化,青团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多食。年轻的时候饮食不注意,到年纪大些肠胃就不好了。像前段时间,太后闹了次胃病,这才好,才敢吃火锅。”   太子心里豁然开朗,脸上的笑意也自然了不少:“吾正得闲,吾待会儿就过去。”   太后问皇后来不来一起吃火锅,就是表示一下亲热。没料到皇后说要来,皇帝也来,还有太子。准备的食材不够用啊!宁寿宫里一下子忙碌起来。好在御膳房里什么食材都有,不一会儿也就凑齐了。   帝后到的时候,铜制的鸳鸯锅“咕嘟”的欢快。   火锅是最能联络感情膳食,几个人围着圆桌坐,身份的高低就淡化了。再加上是在一个锅里捞食,场面十分温馨。   太子原想是趁着某个话题,暗中解释青团之事。因为知道太后最近的肠胃不好,才没给她送。见太后愉快地谈笑,还不时地给他往碟子里夹菜,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承乾宫的宫人说起青团时,提起太后,可能就是皇额娘特意给他的提醒。皇额娘能考虑到的问题,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一顿火锅吃得其乐融融,快要结束时,宫人来报,说四阿哥来了。还特意说:“奴才多了一句嘴,问四爷有没有用晚膳,四爷说尚未。”   太后看了康熙一眼后,笑道:“那快让他进来吧,再添把椅子,添套餐具。”   四阿哥不像太子刚落座时那么拘束,向在座的几位见了礼后,坐下来就开吃。康熙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饿了几百年似的,就问他:“今儿是去哪儿了。朕让人去上书房了两趟,也没找到你。”   四阿哥把刚夹的一筷子羊肉片塞嘴里,吃下了,才应话:“和年大人一起在狮子胡同测量地形了。”接着又道,“重新计算之后,发现去年预算的木材砖瓦远远不够,人工的算法也不对。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去年预算的费用,至少缺三分之一。”   “今儿是初几?”康熙看着他问。   康熙说话不带情绪的时候,通常是不高兴了。佟宝珠和太后相视了一眼,自装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拿起筷子从沸汤里夹了一片红薯放在太后跟前:“皇额娘,熟透了,可以吃了。沙土地的红薯就是好吃,又面又甜。”   “今儿是十二。”四阿哥也伸筷子去夹红薯,夹到了,往跟前调料碟儿里放的时候,才看了康熙一眼:“皇阿玛有事吗?”   “明日老五他们就要出发了,你还在想着建房子的事?”康熙有点想扒开老四的脑袋看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从小就跟别的皇子不一样,爱哭、任性、我行我素,而且心思藏的严实,又会假装。   就在昨天,他才知道当年是老四剪了老三的辫子。当时才只有四五岁吧?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竟然能欺骗着他。   太子悄悄地看看皇额娘、皇祖母,看她们在低声说笑,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气氛不对了。他赶紧插话道:“皇阿玛,昨晚四弟还跟儿子说,明日一起去给他们三个送行。”   “你吃你的,现在没你的事。”   康熙依旧盯着四阿哥,又问道:“房子早一年完工,晚一年完工,有什么区别吗?你这么着急搬出去住?”   四阿哥好像这才意识到皇阿玛不高兴,放下筷子。突然就笑了:“儿子喜欢住宫里,不想搬出去!狮子胡同那边,是皇阿玛交待的差事嘛,又是兄弟们的住处,就想好好完成它。”   “你不打算跟随正红旗大营去征葛尔丹?”康熙面无表情地问。   这是个大问题,佟宝珠和太后齐齐看来。   四阿哥在他皇阿玛锐利眼神的注视之下,不慌不忙道:“儿子只是随行,不用出谋划策,也不用打仗。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只等大营什么时候开拔,一起出发。”   康熙:“......”现在朝堂上下,都在议论太子率众皇子征葛尔丹的壮举。为此,他还把他们分别安置在几个不同的大营里。   就是准备在出征回来,记录此场战事的时候,可以记录成某某皇子率某某大营出征。   很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个兔崽子竟然挑明了,不用他们打仗。   佟宝珠笑呵呵道:“你这孩子,都马上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皇阿玛为了你们几个是操碎了心,想给你们铺一条平坦的光明大道。甚至把可以名留青史的机会都给了你们,你们要领会你皇阿玛的一颗为父之心。此次出征,一定要拿出皇子的气势出来,别让你皇阿玛失望。”   四阿哥看向佟宝珠,沉声道:“是儿子愚钝,谢谢皇额娘指点。”又看向康熙,“谢谢皇阿玛的关爱。”   太子正惊讶于,老四在皇阿玛面前说话随便呢。听到这里,也赶紧说:“多谢皇阿玛,儿臣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   太后笑道:“看孩子为了办皇帝安排的差事,给饿的,有什么事,不能等用过膳之后再说。”看向四阿哥道,“老四,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他们。”   四阿哥道:“有萝卜吗?孙儿想吃萝卜。”   康熙还想说什么,佟宝珠在桌子低下,轻拧了一把他的大腿。康熙扭头看了她片刻,拿起筷子道:“都吃东西吧。”   佟宝珠夹了一段山药,站起身,隔过康熙放在四阿哥的碟子里,“你最爱吃这个。”坐下来后,又笑道,“你五六个月的时候,你皇祖母把煮透的山药压成泥喂你,勺子没到嘴边呢,小嘴就张开了。”   她是喂过四阿哥山药泥,但不是五六个月,是将近一岁的时候在承乾宫里。太后没解释纠正,只是跟着呵呵笑。   太子接话:“吾记得,四弟小时候是抚养在皇祖母跟前。”   “太子记事挺早啊!那时候你尚不满五岁。”   佟宝珠接着又道,“老四小时候被太后宠着,大一些被本宫宠着,再加上德妃。把他娇养得一点也不像皇家的人,把皇祖母、皇阿玛、皇额娘以及太子当成了普通的家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在我们面前是没什么。但养成了习惯,面对别人的时候,可能会口无遮拦。那就损了皇家的脸面。你要时刻记着,你不是你一个人,走出宫门,你就是你皇阿玛的脸面,是太子的脸面。”   “儿子记下了。”四阿哥笑道:“皇额娘你想吃什么?儿子让他们去拿。”   康熙:“……”皇后这是担心他对老四有意见,在替老四圆场。   在他们面前,怎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人人都防备着他。   晚膳过后,回了承乾宫,康熙问道:“这世上,谁才是皇后最亲近的人?”   “这还用问,自然是皇上。”   “那你为什么替老四解释?”   “这叫人心向弱。”佟宝珠梳着头发,笑呵呵道,“皇上是强者,在气势上辗压弱者时,臣妾就忍不住想替他们向皇上解释。也是想让皇上开心嘛!皇上是我们的天,皇上开心了,大家的日子才好过。”   康熙:看来,以后不能当着皇后的面,斥责他们了。什么时候自己也示示弱,也让皇后保护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17章 出征   兵家有云: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早在一个多月前,各地便开始调粮了。庄亲王负责押送的是中路军粮草,就是由八大皇商组织民夫所运的部分,也是最令康熙放心不下的地方。   但因为晋商给出的价格仅是官运的三分之一, 又以身家性命作保, 就让他们承担了一半的粮草运送。三月十三日, 庄亲王带着从镶红旗抽调的五百精兵由京城出发, 去往晋阳与他们会合。   这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 五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来承乾宫向佟宝珠赐行。身穿特制的红色旗兵服,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小孩儿, 兴奋的像是去迎亲的新郎倌。   “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饮水。本宫让人送了大蒜和胶片到你们军营里, 大蒜解毒,胶能净水。万一没有干净水喝,先吃几瓣大蒜再喝水。”   这种煞风景的话,就像是他们兴冲冲地去娶亲,却给他们透露新娘子有点丑,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一样。不过, 因为是皇额娘的交待,九阿哥佯装十分重视:“皇额娘,是什么胶?怎么用?”   “用鱼鳔和猪鳔熬制而成的胶,放一小块在水里,能使水中的杂质沉淀。”佟宝珠叮嘱道, “再渴都不能喝死水。死水有各种病毒, 尤其是热天, 喝一次脏水就可能闹肚子。俗话说, 好汉也架不住三泡稀,闹了肚子,可就爬不上马背了。”   九阿哥前两年经常玩各种鳔,想到把那些腥物放在要喝的水里,小脸不由的就皱成了一团。十阿哥和他九哥的关注点不一样,他在惊讶,皇额娘竟然说这种粗鄙的话。想到自己拉肚子拉得浑身虚脱,爬不上马背,就暗暗下定了决心,喝水前吃大蒜,辣也吃。   佟宝珠知道,看着九阿哥最积极应话,其实压根就说不到他心里去,看向五阿哥道:“这两个孩子不好带,老五你多辛苦些。”   五阿哥毫不犹豫道:“皇额娘放心,他们敢一次不听话,儿臣就让侍卫把他们送回来。”   九阿哥、十阿哥昂首挺胸,齐声道:“听话!”整齐如一的姿势和话语,就跟训练了许多次一样。   佟宝珠看着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儿,心里酸酸的。这要是搁到后世,上学过马路,家长还不放心的年龄呢,这就要出去当个大人使用了。   “本宫让人送过去的,还有毛巾和几套棉衫短褂。别小看这些东西,嫌带着碍事。天越来越热了,本官听说路上有戈壁沙漠,到时候又热又累,你们就顾不得形象了。棉衫短褂穿着正好,毛巾可以搭在脖子里擦汗。”   交待这些,九阿哥倒是没嫌弃,反倒是十分感兴趣。   “皇额娘准备了多少毛巾?”造办处新制的毛巾与以往的手巾都不一样,上面有带毛圈的绒头,特别好用。   “六十条,你们省着点用,脏了就让随侍洗洗。实在不能用了,再换新的。这一去可是几个月。”   “太少啦!”九阿哥发现了新的商机,兴奋地说,“皇额娘这里还有吗?让我们多带些,路上用不完,可以卖给别人。”   十阿哥赶紧拉他的衣襟示意。要听话的,这还没出门,就想自作主张。   “不能再多了。”五阿哥接话,“你算算我们的行李,就你一个人的东西就需要两个人带。我们是去押送军粮,还是出去游山逛水?”   佟宝珠看着九阿哥失望的脸色,为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免得一路上不高兴,于是就开导他。   “你一个皇子总想着赚别人的钱,可是不对的。一个人再能赚钱,能赚多少?要把赚钱的方法,教给别人,为广大老百姓谋福利,这才是一个大清国皇子应该做的事。”   “这一趟,是让你跟着长见识,体察民情,为日后建功立业做准备,而不是去赚那些蝇头小利。”   九阿哥虽然仍是心有不甘,但想到以后可以教别人赚钱,甚至在路上就可以教那些民夫,又开心起来:“皇额娘教训的是,儿臣这就出发啦!”   “宁寿宫、翊坤宫和储秀宫都去了吗?”佟宝珠问。   “前几天,就已经和宜额娘说过了,温额娘那边也知道。”九阿哥急着走,抢着回答道,“昨晚去了皇祖母那里。”   “再去一趟,也用不多长时间,让她们看看你们穿旗装,意气风发的模样。”佟宝珠还想再叮嘱几句,看他们实在急切,便没再多说:“出门在外,要同心协力。祝你们一路顺利,马到成功。凯旋之日,本宫到城外迎接你们。”   九阿哥想到额娘拉着他抹眼泪,难以脱身的场面,就万分不情愿。回应得十分勉强:“好吧。”   十阿哥已经在想凯旋归来,打马入城的情形了,激动的说话都变了音调儿:“皇额娘,我们走了啊。”   此时翊坤宫里,宜妃就是在抹眼泪。出去遭罪就不说了,反正大家都一样遭罪。可凭什么别人是风光的领兵随太子出征,而她的两个孩子却是干押送粮草的下等差事。   将来打了胜仗,想捞点军功都捞不到。   她以前都是听说,谁谁出征杀了多少敌,攻占了哪个城,就没听说谁押送粮草立功。押送粮草准时到是应该,迟了就是罪过。   那些兵将们,还能借机捞点油水,从中牟利。皇子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挣爵位才是正经。   唉,简直就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差事。老九年龄小不懂事,老五也是个榆木疙瘩。两个孩子,没一个能成大器的。自己是没指望再上一级了,孩子们也都指望不上,宜妃越想越窝心,眼泪扑簌簌的掉。   “主子,刚承乾宫那边的人过来传话,说是五爷和九爷一会儿过来向您辞行。皇后娘娘让您打起精神,不许抹眼泪,高高兴兴的送他们走。”   “他们会过来?”宜妃很意外。   “这会儿在承乾宫,一会儿就来。”宫人道,“皇后娘娘还说,让您少说一会儿话。他们心急,说得多了,会惹他们心烦。”   烦?老娘还烦呢!辛辛苦苦生养了他们一场,白搭功夫。宜妃心里腹诽着,却赶紧转了笑脸:“快打水来,本宫洗洗脸。”   五阿哥进门,看到笑意盈盈的额娘,十分意外。他已经做好听而不闻的准备了。他这个额娘啊,向来是只考虑自己,不顾忌别人的心情。   竟也有改变的时候。   因为有皇后的交待,宜妃强忍着憋了一肚子的埋怨,只拣了一些吉庆的说,就放他们走了。   出了翊坤宫,九阿哥笑嘻嘻道:“五哥,额娘终于不啰嗦了哇。一听见她说话,我就头大。”   五阿哥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儿行千里母担忧。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额娘的心情了。”   九阿哥撇了撇嘴。福晋都被人给抢了,让谁给他生孩子呀?   温贵妃在对待孩子去押送军粮的态度上,和宜妃截然不同。送军粮,是多好的差事,既参与了征讨叛敌之战,又不用上战场。   她出身武将之家,知道打仗最怕军粮跟不上,虽然提前规划的极好,但总会因种种原因,粮草运不到前方去。押送军粮,不用担心没吃的饿着。   温贵妃经历了两场大病,早想开了。什么功名爵位都是浮云,好好地活着,不受罪,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十还小,不懂事,本宫就不交待他什么了。你多操操心。”她把五千两银票塞给五阿哥,“路上遇到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买,别亏待自己。”   十阿哥不高兴,小嘴巴噘得老高。   九阿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眸子都比先前亮了许多。从储秀宫里出来,急慌慌地对五阿哥说:“五哥你们在宫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跟皇阿玛说几句话就来。”   “我们一起去辞行。”五阿哥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是你的阿玛,就不是我和小十的阿玛了?”   “我是有事。”九阿哥蹦跳着说,“天大的好事哇!”   佟宝珠一直关注着他们几个的行踪,太阳出来老高了,才听宫人来报,几位小爷出城的消息。   “皇后你怎么也想不到,老九临走之前,给朕了一个什么提议。”在承乾宫里用了午膳,小憩之前,康熙拉着佟宝珠的手说道,“孩子们真是长大了,遇事知道举一反三着思考了。”   “什么?”佟宝珠笑道:“老九鬼机灵,他的心思,臣妾就是一路小跑也跟不上,压根没法猜。”   “他向朕提议,准许送粮的民夫带些东西在路上卖。一来民夫可以赚钱,二来方便了想买东西的人。”康熙笑呵呵着说:“当时施世伦正好在场,他说这是个好主意。”   “皇上准了?”   “没准!小儿随口一说的话,朕怎么可能会准。等他们到了晋阳,与运粮的队伍汇合之后,再说吧。”康熙闭上眼睛道,“朕准不准是一回事,老九能有这般为百姓着想之心,这本身就是一件令朕欣慰的事。朕以前还担心,他钻进钱眼里出不来,眼里心里都是银子。看来是朕多虑了。”   “几个孩子都很好,他们都是在想法设法的为您分忧。”佟宝珠笑道。   康熙抓起她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一下:“是朕的皇后把他们教的好。朕今天在想,一个家里的当家主母十分重要啊!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们的思想。”   “因为臣妾读的书多。”佟宝珠轻声道,“读书使人通达。皇上可以考虑一下,开办女子学堂,让姑娘们自小也读书识字。有句话不是说,一个好女人旺三代。女子强则后代强,后代强则国强。”   康熙:“......”皇后太不谦虚了,朕竖个杆子,就敢往上爬。   康熙装着睡着了,没应话。不过,这事儿说到了他心里,下午把纳兰明珠召到乾清宫里谈话。   “朕听说,你前些年搜集了不少美貌女子,让人教她们书史、诗词、音乐、弈棋、绘画、雕刻、女红等等。那些人呢?你把她们送到哪儿去了?”   多年前的旧账又被翻起,纳兰明珠还以为皇上要寻个什么由头,罢他的官呢。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磕头:“自从奴才得皇上开恩,重新被起用,以前的恶习再未敢沾染过一星半点。”   “你磕什么头啊!朕就问问。”他待朝臣们一向宽大为怀,不是有碍政务的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装不知道。这若不是皇后今日提起女子学堂,这辈子都不会再过问纳兰明珠曾经干的那些破事。   纳兰明珠额头抵着地毯,沉声道:“全部被内人毒死了。”接着又为自己的夫人开脱,“内人说她们是祸害。奴才听了内人一席话,也意识到她们是祸害,便没追责。”   康熙:“......”那么多人竟然死了。盯着趴在他不远处的老臣,声音陡然变冷:“她们不是祸害。是你的心术不正,想用她们去干祸害人的事。”   “是是是,皇上斥责的是。奴才早意识到自己错误,奴才现今改邪归正了。”纳兰明珠等着皇上继续骂他呢。   却听道皇上语带嫌弃地,冷声说:“你说你一个朝廷重臣,怎么能被一个妇道人家捏在手里。辛苦培养的人,她竟敢尽数毒死。是她太嚣张,还是你太窝囊?要不要朕,赐你休妻?”   纳兰明珠又嘭嘭叩头:“是奴才的错!不关内人的事。皇上要责罚,就责罚奴才吧,都是奴才造的孽。幸亏内人中止了奴才干的蠢事,奴才才未能犯下更大的罪孽。何况内人为奴才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辛辛苦苦半辈子,奴才就是个死,也不能休妻。”   康熙扬了扬手:“滚出去吧。”这个奴才纵然是有千错万错,就凭知道感恩这一点,就还是个可以用的人。   纳兰明珠退出去之后,康熙的心情格外的好。暂不说美貌,就单说性格。看看这些福晋命妇们,稍微能持家些的,就手段强硬,想干涉男人的事。   还是皇后知分寸,温柔贤惠又识大体。   晋阳距离京城近千里路,六日后,也就是三月十九,康熙收到了庄亲王的奏呈,其中一项是说让民夫路上带货物的问题。说如此以来,民夫更加好征用,非但每人运送的数量不变,运送费用还可以再降下来一些。   康熙立即就给了回复:准,运费不必再降。   朕待百姓一片赤诚之心,希望百姓也能如此回报朕。能照时准点的把粮草送到地方,开创出民夫运粮的先河,比什么都强!   佟宝珠听说此事后,问道:“他们去晋阳只用了四天吗?一天骑马两百里路,孩子们能受得了?”   康熙看着摇篮中的三个娃,笑道:“这算什么!朕像他们这个年纪,已经登基了,要听政、要读书、又要练骑射,一天最多才睡两个时辰。”   佟宝珠心里虽然在腹诽着康熙喜欢拿年轻时候说事,但嘴上仍是说他爱听的:“那怎么能相提并论。皇上是千古一帝,古今中外都难以再寻出第二个出来,他们只是普通的皇子。”   康熙歪头看她:“皇后说的是心里话?”   康熙皇帝是不错,但离千古一帝还有些差距。佟宝珠不想再继续说谎,笑着转了话:“希望孩子们快些长大,长大了也为皇上分忧,皇上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一边盼着三个小皇子健康成长;一边盼着大清国更加繁荣昌盛。日子在康熙的期望中一天一天的流逝。   三月二十三日,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太子率领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等一众皇子,由京城出发,出独石口,领军一路北上,征讨叛敌葛尔丹。   作者有话说: 第218章 幼稚   太子和几位年龄大些的阿哥出征了, 随后皇上带着皇后和三位小皇子去了畅春园。威严而又热闹的紫禁城,仿佛一下子虚脱了一般,留下来的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就连讨厌某个人, 都显得那么无力。   后宫前所未有过的和睦平静。   荣妃快要被这种寡淡无趣的状态压抑死了, 心情沉闷, 总想扑腾扑腾, 闹出一些水花来。   “大阿哥在外面动刀动箭的打仗, 惠姐姐怎么还能坐得着啊!”这日午后, 她去了长春宫,摆出关心的架式说道:“我陪姐姐找个地方拜拜?”   惠妃也是闲得无聊。皇上在宫里时, 不管来不来长春宫,总是有个盼头, 盼着的时候也有心思打扮。现在皇上不在宫里,一点盼头也没了,这都过了中午,头发还只绾了一个髻,一枝钗都没插。   戴给谁看呢?净压着脑袋受累。   这有人来找她聊天解闷,本该是件好事, 但因为荣妃提到她最挂心的大阿哥,说话的语气里明显透着隔岸观火的意思,就不乐意了。   反击了回去:“老三不是也一样出征了。你想拜就拜,不用拉扯别人,大佛堂、钦安殿和奉先殿随时都能去。”   荣妃往她那边侧了侧身子, 沉声道:“那怎么能一样。老三还是个孩子, 就是跟着长长见识, 根本不用他上战场。大阿哥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猛人,战鼓一响,会老实的呆在军营里不动?估计提着刀就冲出去了。”   惠妃正要喝茶,又把茶盏放了回去,扭头看荣妃:“你听谁说大阿哥杀过人?”   荣妃看戳着了对方的心窝子,心情瞬间不烦闷了。脸上不由的带了笑:“听皇上说的啊!在宁古塔,跟沙俄打仗那次。皇上不是还夸赞大阿哥勇猛。”   接着又道,“惠姐姐,看外表看不出来啊!你看大阿哥那么俊秀的一个人,怎么如此勇敢。大清国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功夫好,要说这是好事,可刀箭无眼,上了战场,哪有不挂彩的?咱们还是去拜拜,让列祖列宗、真武大帝、观世音菩萨保佑大阿哥平安无事。”   惠妃烦荣妃乌雅嘴,但经对方这么一说,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应话道:“那就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给姐姐梳头。”荣妃站起身道,“让姐姐看看我的手艺可有长进。”   惠妃摸了摸发髻,道:“早上梳过的,不用梳了,插套点翠钿子就行。”   “我来帮姐姐插戴。”   惠妃再三推辞,可经不起荣妃再三坚持,最后只好依她。   “我现在是知道了,不管是做大姐,还是大哥都是吃亏的主儿。”荣妃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荣妃戴首饰,一边为对方报不平,“就说姐姐你吧,是宫里的老人,四妃之首,可落到什么额外的好处了。不说与旁人比,这些年就与宜妃和德妃相比,皇上宠幸她们的时候,可比姐姐要多的多。”   惠妃想到大阿哥可能会上战场,心里就乱糟糟的,不想听后宫嫔妃们的是非,于是打断了荣妃的话:“不说这个了,受宠不受宠都是过去的事,反正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一个样。”顿了片刻,又道,“现在,皇上的心思全在皇后和三个小阿哥身上,根本无暇照顾别人。”   “姐姐大度,我以后还得向惠姐姐学习。”荣妃接话道,“那就说这做大哥的吧。大阿哥小时候住在宫外奴才家里,成亲的时候还只是贝子,成亲之后,依旧住在宫内的小院子里。下面这几个阿哥,不是皇后抚养就是太后抚养,这又要跟着太子出征了,回来最低也会封个贝勒。外面的宅子,估计用不了一年就能建成。成亲的时候,宅子爵位就都有了,多风光。”   惠妃心不在焉道:“早晚一个样儿。”   “是啊!这倒还不算什么。现在还好,吃用都是他们阿玛的。儿子让老子养是正当,可将来呢?”荣妃叹了口气,“自从有了三位小阿哥,皇上对朝政也没先前那么上心。我听说,太子把重要的朝臣几乎都带走了,留下来的这些,也不用上朝。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太后不是说了嘛,此战必赢,皇上没当回事。去的人多,壮壮大清国的声势。”   荣妃又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皇上真实的想法,谁知道。也许另有其他心思呢。”   “有什么心思?”惠妃看看镜子中疲惫的自己,扭头看向荣妃问:“你听说什么了?”   “没。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天天胡乱琢磨嘛,想想以前,又想想以后。越想越犯愁。我跟前这个是老三,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可大阿哥就不一样了,大阿哥文武双全,在前朝的口碑也好,又是老大,还有一个做尚书的岳丈,除了庶出之外,无一处可挑剔的地方。想到大阿哥这么委屈着,老三的委屈就不算什么了。”   荣妃见惠妃渐渐变了脸色,赶紧又说道:“我以前没这么想过。这不是看到太子出征的仪仗,众人跪地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场面,心里不是滋味嘛。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惠妃也叹了口气:“自古都是如此,有什么可难受的。皇后的三个儿子,将来不也是一样,在太子爷跟前是臣。正式场合,同样要跪着见礼。”   荣妃立即接话:“那怎么能一样。三胞胎是太子请三官请来的,要不怎么能叫大元、二元、三元呢。就从这一点上,太子和他们的感情就非同一般。再说了,他们的年龄小啊,在太子跟着就跟儿子似的。大阿哥呢?可是兄长。”   惠妃实在不想听她说了,站起身道:“这样就行了,走吧,咱们先去钦安殿里,拜拜真武大帝。”   四月的畅春园,与紫禁城里沉闷的氛围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清澈的湖水,带着暖意的微风,还有微风中的花香以及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鹊,构成了一幅清新秀丽的风景图。   “钓到鱼了吗?”康熙闭着眼问。他原是在柳荫下看书,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书本搭在脸上小憩。这种偷懒的法子,经历了一次之后,感觉特别好,最近每日午后都要来湖边坐一会儿。   他坐的时候,喜欢让皇后在身边,又不想让她睡觉或是看书,于是给她找了钓鱼这个活儿。   闲着又不是闲着,好像就是专门陪他似的。   佟宝珠盯着湖面上的鱼浮子,低声说:“没有,还没有鱼上钩。”   “真笨!朕还准备晚上喝鱼汤呢。”康熙轻笑了一声道,“朕让人拿两条鱼,潜入湖底,给你挂钩上?”话落了,迟迟等不到皇后答话,他拿掉脸上了书本,见皇后两眼直盯着湖面,于是捡了一颗小石子,照着她高耸的发髻掷了过去:“没听见朕说的话吗?”   佟宝珠看看落在地上的石子,又看向康熙,皱着眉道:“不用。”   “一点也不懂情调。”康熙说着话,又把书本搭脸上。   “你懂?”佟宝珠把鱼杆搁地上,拿起脚边的茶盏喝了两口水后,道,“你要是懂情调,就不会问,而是直接就找人挂上去了。挂之后,还惊讶着感叹钓上来那么大一条鱼,然后再夸我钓鱼的技术好。人为挂鱼这件事,将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倘若日后,我跟人说某个湖里有一尺多长的花鲢,别人不信,你会出来证明,确实有,而且还亲眼见到我钓上来一条。这种默默的付出,细心的呵护才叫情调。哪像你现在,动动嘴皮子,就觉得是莫大的恩典,巴巴地等着人谢恩。”   “皇后怎么不高兴了?”康熙见佟宝珠有些反常,他把书扔一边,坐直了身子道:“谁惹着你了?”又为自己辩解,“朕是皇帝,每天有那么多大事需要操心。这种小事,没去仔细思考嘛。你也知道,即使是在畅春园,每天也是忙不完的事。白日里也就午后这一会儿得闲,还是特意为皇后抽出来的时间。”   佟宝珠回过神,冲他笑了笑,道:“没钓上来鱼,有些急躁。皇上找人往鱼钓上挂鱼吧。”   她不是为没钓上来鱼急躁,是方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想起曾有人偷偷往她的鱼钩上挂鱼,被她得知了真相后,拿着高跟鞋,赤脚追对方了半天,然后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四五下,才出气的事。   在这里,永远没有恣意妄为的时候,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包容她。就连早上懒床,都是经过了某个人的恩准。   康熙走过来,挨着她在地上坐了,搂着她的腰道:“朕感受到了,你对朕的不满。皇后对朕哪里不满,说出来,朕改。”   “湖岸上看着是干的,其实潮气很重,皇上快起来。”佟宝珠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哪里都好,不需要改。”转脸笑嘻嘻道,“臣妾记得,皇上曾说过,等臣妾生了孩子再跟臣妾算什么账的。什么时候算呀?要算尽早算啊,免得让臣妾总是提心吊胆着。”   康熙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说道:“朕自认为看人很有眼光,有时候却看不透皇后。不知道皇后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不重要,反正都是瞎想……”佟宝珠看鱼浮子动了,赶紧提了上来,一看又是空的,而且鱼饵不见了。心里更加失落。她把空钩放回水里,笑呵呵道:“比如说,臣妾在想,此时皇上若是跳湖里,逮一条鱼回来多好。臣妾今日也算是有收获了。”   康熙:“……”幼稚想法。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想吃什么鱼弄不来,还用他亲自动手。   回到清溪书屋,批折子的时候。康熙总想起这件事,他吩咐梁九功:“你去摸摸湖里的水凉不凉,集凤轩西边那个湖。”   作者有话说: 第219章 欲望   三个娃娃的衣服, 佟宝珠挑挑捡捡送出去了三四次,余下的仍装满了六个大柜子。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亲手做件衣服给他们。   这刚和容嬷嬷一起把棉布摊开,准备照着小样裁剪呢, 一名御前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   “娘娘, 您快去阻止万岁爷吧, 他要跳湖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佟宝珠把剪刀放下, 示意宫人给她拿湿毛巾擦手。   “万岁爷说要下湖洗澡, 梁公公劝解不下, 让奴才悄悄来找您。这个季节,看着天热, 其实湖水凉的很呢......”   真是胡来!   因为担心寒气入侵龙体,康熙夏天都是用温水洗脸, 洗手。这竟然想着去湖里洗澡。后湖的湖水,一部分是泉水一半是引来的河水,盛夏季节都是凉的,何况是现在。   佟宝珠听到这儿,也顾不得等宫人拿毛巾过来了,没等小太监的话说完, 就往外走:“皇上这会儿在哪儿?”   “说的是要去后湖,估计这会儿快到了,就在万岁爷午后看书的那地方。”   “叫两名治风寒的太医在集凤轩里候着;烧两大锅热水准备给皇上沐浴,水要稍烫一些;再煮两碗姜汤。”佟宝珠吩咐完,提着裙摆就往后湖的方向跑。   小太监追上来, 急声道:“娘娘, 娘娘, 不可由着万岁爷的性子来呀!奴才刚去摸过, 湖水凉的很。”   “万一阻止不了呢?不得准备后事。”佟宝珠头也没回地说。话出了口,觉得有些怪怪的。再一想,才意识到“后事”这个词不吉利。   小太监倒是没往别处去想,他此时想的是怎么会阻止不了呢?别人阻止不了,皇后娘娘肯定能阻止!但皇后这么说了,他也没敢再多说话,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跑。   皇帝在的时候,整个畅春园都是禁地,三五步就有一名侍卫值守。此时的后湖附近更是,早就有侍卫们在外面围起来了。   看到是皇后娘娘朝这边来,二话没说,就让开了通路。   佟宝珠赶到平日里钓鱼的老柳树下,康熙已经脱的只剩下白色里衣。   “皇上,您这是要干什么?”   康熙转身看来,笑得一脸得意:“给皇后抓鱼呀!朕正要着人去叫你。”扭脸瞪向梁九功,“是不是你这个死奴才让人去请的皇后?谁让你擅自作主呢?”   “奴才知错了!请主子爷责罚。”梁九功跪在地上求饶,“湖水凉,主子爷万不可跳啊!这个时候普通人下水还会受寒呢,何况是主子爷的千金贵体。”   “梁总管劝阻的对!为主子着想,这是一个奴才应尽的本份。”佟宝珠跑过来,拿起放在石板上的衣服,递了过去,“皇上的心意,臣妾领了。赶快把衣服穿上,这要是让皇额娘知道,该责怪臣妾了。”   接着又语速急快地说,“臣妾就是随口一说的话。您当时不也说了嘛,我们不是普通人,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您这一跳,可会把臣妾置于恃宠轻狂的境地。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臣妾着想。”   康熙挡开她的手,继续解身上的衣服,笑哈哈道:“朕要让皇后看看,没有什么事,是朕做不到的。今儿不抓一条鱼来上,朕就不上岸了。”   相处了这么些年,佟宝珠知道康熙决定要做的事,谁都拦不着。就像当年撤藩一样,太皇太后极力劝阻,说撤藩吴三桂必反,还是再熬几年,熬到吴三桂年龄再大些,失了雄心壮志或是去世,就好办了。   康熙不听,坚持要撤藩,一年都不愿再等。   结果,三藩当真反了,兵荒马乱了七八年。焦虑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宫都很少去。但提起此事,康熙仍是说,假如重来,他还是选择当即撤藩。   这就是个一头撞到南墙上,不是想着折回来疗伤,而是想着怎么把墙扒开继续往前走的人。跳进湖里洗澡这种小事,她能拦得住?   “这湖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呢,皇上稍等,先让侍卫们下湖里探探。”佟宝珠说着话,就向旁边立着的六名侍卫招手,“你们赶快下去。”   “不用,去年老九还在这里......”康熙的话还没落,“扑腾、扑腾......”六名侍卫带着衣服全都跳了进去。方才,他们就说先下去了,皇上硬是不让。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可别想活了。   随着侍卫们入水,原来清澈的湖水,瞬间搅浑了。   “皇上......”佟宝珠想说,水脏了,别下去了。又一声“扑腾”,仅穿了一件里裤的康熙已经站在湖里。   冰冷的湖水直击肌肤,康熙忍不着倒抽了一口凉气。转瞬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撩着齐胸的湖水,洗了把脸,哈哈笑道:“真爽啊!热天洗澡,还是要在湖里才爽。皇后,你等着,朕马上给你摸一条鱼出来,晚上就喝鱼汤。”   “湖里的水脏,臣妾回去给您准备干净的水清洗。皇上上岸之后,赶快去集凤轩啊!”佟宝珠说完,转身就走,没理会康熙的喊声。   他这种爱显摆的性子,她不在这里了,兴许能早些出来。   佟宝珠猜想的没错,她一走,康熙就没了在水里呆着的兴致。他原想的是,等他下到水里,再让人把皇后叫来。这样她就不知道他究竟在湖里了多久,也不知道鱼是他提前让人准备的。让皇后看到的是,他游了很长时间,还为她抓了两条鱼。   现在皇后走了,死奴才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猫着腰在岸上催促。康熙在湖里随便扑腾了几下,便出来了。带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花鲢来到集凤轩,热烘烘的洗澡水已经备好。   “朕就说没事吧?看把皇后紧张的。”喝过姜汤,泡过澡,太医诊了脉说无碍之后,康熙笑呵呵道,“朕自三岁起,就是每日练骑射,身体壮实的很。这次出征,若是朕领兵,朕将亲自挽弓上阵杀敌。”   “要防患于未然。”佟宝珠给他擦着头发说,“皇上是大清国的天子,身体不是自个儿的,属于整个大清国臣民,所以要万分爱惜。”   康熙摸着她的腰,低笑道:“也属于皇后。”转话,明知故问道:“今儿是初几?”   “二十六,他们出征已经一个月了。这时候,是在乌兰布通吧?”   “早在十日之前,就已经到达了乌兰布通。下午收到三天之前的战报,说是准备开战,估计现在已经分出了胜负。”   佟宝珠停着了手,沉声问:“已经打起来了?那边打着仗,皇上还有心思做这危害身体之事。”接着又道,“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下湖,让一众人为您担心,臣妾都快紧张死了。”   康熙笑呵呵道:“我们以多对少,又有红衣大炮和火器营,这是必赢之仗,没什么可担心的。当年三藩造反,战火漫延了大半壁江山,朕也是照样吃饭睡觉,照样生孩子。老三就是那时候出生的。”   佟宝珠:“……”   眼前这个人的自信任性,让佟宝珠想起历史上的康熙。历史上的康熙,早年辉煌,晚年却是却糟糕至极。心思多疑,又怠政,导致内里贪污腐败成风;边疆危机。   纵观历史,一个帝王勤政了大半辈子,开创出了一代盛势。到了晚年,躺在先前的功劳之上,对政务懈怠,也是常有之事。   朝臣们能干就行。   可康熙晚年,因为立储的事,党派林立,互相倾轧。哪还有几个人的心思用在正事上面。   既然是无心理政,不如早些把权利放给太子,让年轻一代处理政务。同时,也避免了储君之位不稳。   佟宝珠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们会什么时候回来?”   “行军速度比朕预计的要快。朕估计最多再有两个月就能班师回朝。”康熙笑得意味深长:“孩子们是正月十五出生,到今天已经三个多月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等他们回来之后,皇上回宫?”佟宝珠问。   “这里多好,也不用早起上朝,朕打算等秋天冷了再回。”康熙站起身,搂着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都三个多月了,皇后的身体还没恢复吗?朕一直等着皇后主动向朕说,想要朕了。朕一直巴巴地等,总也等不到,只好主动问。”   “臣妾觉得吧。上朝不仅仅只是处理政务,还象征着一个朝堂的精气神儿。朝臣们看着皇上起早贪黑的忙碌,他们就不敢懒……”余下的话,被堵回了嘴里。   煞风景的小娘子!   今日做了一件英勇的事,康熙特别想在某个方面也表现英勇,搂着亲了一会儿,连拉连扯,把人摁倒在了床上。见对方没反抗,一鼓作气奋战到底。将近一年素着,一见腥浑,有些把持不住。刚上场,便偃旗息鼓了。顿觉失了龙颜,非要再战。这一战,就战了三四个回合。在小娘子的求饶之下,才万般不情愿收兵。   “朕的身体好吧?等到下雪天,湖里结冰,朕再去游一圈。”康熙得意地笑道。   在床上的时候,不但没了身份高低的差距,关系还显得十分亲密。   说话也就随便了许多。   佟宝珠抬起有些酸软的胳膊,捶打他了两下:“你问臣妾在想什么,臣妾说想让你跳湖里捞鱼。臣妾表达的是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并不是真想让你往里跳。”   康熙掐着她的腰,笑:“撒谎精。你明明就是想让朕跳下去,朕满足了你的心愿,你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用民间的话说,皇后现在是得便宜卖乖。”   “就算皇上说的对。”佟宝珠闭着眼睛,悠悠地说:“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那么说,更不该那么想。臣妾是皇后,享受了皇后无上的荣耀和泼天的富贵,就不该再去想普通的人自在。”   叹了口气,又道:“这世间值得追求的东西数不胜数,无边无际,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在其职尽其责,才是自己的福气,也是别人的福气。”   佟宝珠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是这么想。以后再不去想什么时候可以恣意妄为的事。   她不再是父母呵护的孩子,也不是可以随时丢掉工作的富家女。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众阿哥公主的额娘,是大清国的皇后。   就像是她的老爸老娘一样,身为D市首富,什么时候恣意妄为过?还不是整日忙碌。面对她这个任性的女儿,都是束手无策。   恣意妄为是小孩子特有的权利。   身负重任之人恣意妄为,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让别人跟着提心吊胆,甚至带来灾祸。就如白天康熙的行为一样。   “皇上,”佟宝珠见康熙一直不应她的话,推了他一把:“您睡着了?”   “嗯。”康熙把人搂怀里,迷迷糊糊地说:“快把朕累死了,让朕歇会儿。”   昏昏沉沉中,康熙梦到了乌兰布通之战,大战当日,大炮火/枪互轰,硝烟弥漫。激战了数日,也未见胜负,最后发展到了,双方兵将肉搏。最终,这场战役,以佟国纲战死,葛尔丹逃跑结束。   “为什么不去追?”   “当时只剩下了两天的军粮,臣听说南边大雨,运粮车受阻。后面粮草运不过来,臣不敢追。”   康熙气得七窍生烟,正在怒骂他们时,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飘浮着冰块的湖水里。湖水冰冷刺骨,冻得他全身发抖,牙齿打颤。   正在说战事,他为什么会在水里?而且四周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脑袋昏昏沉沉,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湖里。想喊人,又发不出声音,急得他要原地爆炸。   “……皇上,皇上,您在发热,您醒醒……臣妾给您叫太医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0章 后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 康熙站在混着冰块积雪的湖水里,四处看。目之所及,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是冰冷的雪粒, 莫要说是人, 连只鸟雀都没有。   “表妹......”他提足了力气, 大喊。   “皇上, 皇上......您醒醒......”   随着熟悉的呼喊声, 白色的天空裂开了一道长长的黑缝, 紧接着地动山摇,身体急剧坠落。惊恐中, 康熙睁开了眼。他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 乌兰布通之战,布满冰雪的后湖,都是梦境。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惊喜地问。   “天还未亮。”佟宝珠把他额头上的凉毛巾拿下来,递给身后的宫人,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胸口,“皇上, 您发热了,臣妾叫了太医,来给您诊诊脉。”   “朕没事......”还真是着凉了!浑身沉重。康熙艰难地翻了个身,拉着她的手说,“先让他们回去, 天亮以后再过来。你上来吧, 再睡会儿。”   听到外面低低的说话声, 佟宝珠抽出手, 转身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又对康熙说,“皇上听话。有病要早些医治,半刻都不能耽搁。”   康熙摸摸自己热烘烘的脸,然后冲着她笑:“皇后怎么知道,朕发热了?昨晚睡的不好吗?”   太医进来了。为了节省时间,佟宝珠没再应他的话,移步到床尾,朗声道:“都不用多礼,给皇上看病当紧。”   康熙除了偶尔火气旺之外,几乎没生过病。乍一听说,皇上病了,还是天未亮就叫人,太医们都惊得不行。尤其是昨日来过集凤阁的两名太医,他们都不知道这一路上,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先是治风寒最好的柳太医上前切脉,佟宝珠看他的指尖不住的颤抖,安慰道:“皇上又没说什么治罪的话,柳大人紧张什么?有些病症,有潜伏期,昨日诊不出来也正常。”   “谢皇后娘娘。”柳太医哑着嗓子说。抬起手指,又重新诊。接着看了康熙的舌胎,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的热。   “具体什么时候,本宫也不清楚。”佟宝珠道:“本宫发觉皇上身体热,就去叫你们了。”   “治病如救火,半点都耽搁不得。娘娘十分英明......”   深更半夜的,在这里闲磨蹭什么。康熙打断了他的话:“朕是怎么回事?是着凉了吗?赶快去熬药,别说那些没用的。”   “皇上莫急,让另外几位大人诊过之后,共同商议方子。”柳太医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余下的太医们,和柳太医的诊病流程差不多,也是先切脉,再看舌胎,然后问康熙哪里不适,昨日都做了什么,用了什么膳食。前两位问的时候,康熙还回答,后面再问,就不耐烦了。   “你们是太医,还是朕是太医?朕什么都知道,还用让你们诊断吗?”一声喝斥,便再无人敢出声。   七名太医一一诊过之后,去外间会诊。   “皇上起来喝点水,发热要补充水分,否则容易脱水。”佟宝珠挽着康熙的脖子,把他扶起来,“尽量别动肝火,免得病情加重。他们也是小心嘛,担心用错了药。”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昨日在湖里洗澡凉着了。”康熙撇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梁九功,气愤地说,“都怪这些死奴才们。平日里,这不准,那不行的。把朕的身子养得太娇气。”接着又道,“别在这里碍眼了,去问问昨日下水那几个侍卫可有人发热。”   “嗻。”   梁九功跑着去跑着回,回来的时候,太医们已经在外面的廊檐下煎药了。   “万岁爷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风寒侵体。”柳太医苦着脸道,“皇上要下水,梁公公怎么不阻拦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寻常人遇风寒也要十天八天才能好呢。何况是皇上的龙体。”   他拦了,拦不住啊!梁九功也没心思争辩,低声问:“万岁爷怎么跟别人不一样了?”是天子没错,但也是肉/体凡胎呀。   “老夫跟梁公公说了,梁公公趁着机会跟皇上透露一声,好让皇上有个心理准备。”柳太医先说了铺垫的话,这才接着说,“皇上的龙体一直温补着,有些小毛病,没爆发之前,就用药物压制了。这就像是《魏文王问扁鹊》里所说,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吊书袋子。”梁九功急躁地说,“您还是直接说正题吧。”   柳太医怔了怔神道:“平日里用药物压制着,一旦发病就可能来势汹汹。这就是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极其严重的原因......”   梁九功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您就说,什么时候能好吧。风寒症放在民间也就是普通的小病,您这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担心万岁爷责怪您医术不精吗?提前推脱责任。您这话,是说给奴才听了,奴才也就是个不高兴。这要是说给万岁爷听,您已经被骂了。”   “......老夫,老夫说不准。”   看着老太医一脸的苦瓜相,此时正用着人家呢,梁九功心里不满,也没再多说什么。   “万岁爷若是再问起那几名下水的侍卫,您就说,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风寒。其中一位,都病得起不了床了,上吐下泄。”   柳太医连连点头。   伴君如伴虎啊,在御前当差难啊!差事要办得好,还得有眼色会说话。   和柳太医预测的差不多,康熙服了药之后,丝毫未见好转,病情反倒是更重。浑身发冷,换了厚被子仍是觉得冷。   “这一病还挺好,朕不用回青溪书屋了,今儿就在这儿。除了有关战事的消息,其它事务,暂且不用报过来。让张英、马齐和陈廷敬他们几个看着办。”康熙裹着被子,若无其事地笑道:“朕这一病,才发现,几个能干的臣子,都跟随太子去了北边。”   “臣妾让人把西边的两间房收拾出来了,让三位大人在那里值守吧?有什么事,直接就来禀报皇上,不耽误时间。”   “让他们在这儿干什么?朕说了,除了战事,别的先推一日。朕明日再处理。”康熙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冷得实在受不了,吩咐道,“皇后,去让人拿个汤婆子。”   佟宝珠出去,问柳太医:“您确定,皇上这是风寒症?本宫瞅着他冷的很。”   柳太医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回娘娘的话,皇上龙体金贵,没受过寒气。对寒冷的承受力与常人不同。”话里的意思是,也没那么冷,是他觉得冷。   佟宝珠把汤婆子塞进康熙的被窝里,被康熙拉着了手,“朕太冷了,皇后也上来睡吧。抱抱朕。”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皇上病着,不断的有人过来探病,臣妾睡床上不妥。”佟宝珠感觉到他手指冰凉,但也和柳太医的想法差不多,这人就是太娇气。普通的小病,到他这里就成了天大的事,“皇上想看什么书,臣妾读给您听?听一会儿睡着了,更有利于恢复。”   “好吧。”康熙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低声说道:“什么书都成,只要你在朕身边就成。这一病起来,心里特别孤单。难怪以前的皇帝自称寡人,孤家寡人。”   “皇上怎么是孤家寡人呢?皇上病着,人人紧张操心。”   佟宝珠挑了一本经书读,想用这种苦燥无趣的书,哄着他赶快睡着。可每次刚一停下,康熙就停开了眼,只得一直给他读。到了中午,又喝了一剂药,发冷的状况仿佛更甚,脸色也变得苍白。   众人急得团团转,却是束手无策。   普通的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去请大夫,大夫来了也就安心了。此时,大清国最好的大夫都在呢,还能去请谁。   “北边的战报还没来吗?”康熙闭着眼问。全身的肌肉疼,渐渐的反倒是不觉得那么冷了,“朕感觉好像是好些了。”   一听这话,太医们缓了口气。   “皇上是不是觉得浑身疼痛?”   “嗯。”   “那就是寒症到了高峰期,发一场汗就能好了。”   康熙没理会他,又问:“北边的战报还没来吗?”   “梁总管出去问了,皇上别操那么多的心,好好养病。有特别的事,三位大人自是会主动禀报。”佟宝珠坐在床沿,摸了摸他的额头说。   “现在是什么天气?”康熙拉着她的手枕在脸颊下。   “天阴着,看样子马上要下雨。”   “要下雨了?”康熙猛地睁开了眼。他梦里,裕亲王说下雨,粮车受阻。   “娘娘,没有北边的军报。”梁九功站在门口,小声说。   佟宝珠笑道:“皇上您听到了吧,没有军报。战场上的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您睡会儿吧。”   “嗯。”   康熙应话后不久便睡着了,如众人盼望的那样,开始发热。热得面色赤红,睡梦中都在辗转不安。梁九功在旁边抹眼泪:“万岁爷这回可是受苦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快好了,快好了,发了汗,退了热就好了。”柳太医低声道。话里透着欢喜。   在众人的盼望中,傍晚的时候,康熙开始发汗。佟宝珠接连给他擦了几次,累得胳膊都酸了,于是和梁九功商量:“让宫里过来两个人?”又解释道,“皇上不一定想让太医们近身。”   “娘娘想让谁过来?”梁九功想说他来伺候主子爷。又怕主子爷嫌弃,也没敢说。   “本宫就是拿不定主意呢。皇上的病对外瞒着,来的人多了恐引起别人胡乱猜测,太子和能主事的朝臣们又都不在。”佟宝珠为难道,“平日里倒也罢了,这时候让谁来,不让谁来的,她们肯定有意见。”   “要不,奴才回宫一趟。先去宁寿宫,一来向太后禀报万岁爷的病情,顺便让太后决定此事。”   “这样也行。”佟宝珠道,“太后肯定也是急着知道,皇上现在如何了。”   梁九功快马去,快马回。带回来的消息是,太后说不惊动其他人了,让皇后多辛苦些。   佟宝珠知道,这是太后为她着想,想让她在这个时候多在康熙跟前表现,以后康熙好记着她的情义。可她昨晚就没睡多长时间,又被折腾了一天,再熬下去,怕是撑不着啊。   “这样吧,本宫值后半夜,梁总管你值前半夜。”   “奴才遵命。”梁九功正等着皇后娘娘这句话呢,“娘娘尽管去歇息,奴才不累,奴才什么时候困了,去唤娘娘。”   佟宝珠挂心着康熙的病情,躺在床上,很久才睡着。再次醒来天亮了,外面哗哗地下着大雨。   “万岁爷睡着了,奴才便没让人叫娘娘。”梁九功道,“北边有军报送来,奴才听马大人说,乌兰布通那边打起来了,咱们这边占上风。”   接下来的六七日,又有军报不断地送回来,最近的一次是,分别由恭亲王常宁、安北将军佟国纲、康亲王杰书率领的三路军,分别由南、北、西三个方向,将撤退的准葛尔大军阻在了高凉河,裕亲王福全率领的火器营从正面进攻。   这样的好消息,集凤轩里却没有一点喜色。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时热时冷,还伴有头痛,恶心呕吐。几天过去,人瘦下去了不少。   太后放心不下,也来了畅春园。   太医们心里焦虑,再加上睡不好,个个都熬得双眼赤红。   集凤轩里来往的人,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   “今晚你们都不用在这儿当值,就让皇后一个人陪朕。让朕安心地睡个觉。”康熙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在这里,朕睡不踏实。”喘了几口气,又道,“兴许,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太医和两名朝臣想说什么,太后道:“就听皇帝的吧。皇帝这边有需要,皇后自会叫大家过来。大家一起熬也不是个事,又不能替皇帝受罪,熬也是白熬。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好好伺候皇帝。”   众人离开后,佟宝珠听从康熙的话,卸了头钗,换了衣服,和他躺在了一起。   “朕若是就此离世,皇后可怎么办?三个孩子怎么办?”康熙迫不及待地搂着她,虚弱地说,“朕后悔让你生孩子了。倘若没有孩子,便不会被人忌惮。就像皇额娘如今这样多好。”   “皇上胡说什么呢。”佟宝珠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小病而已。太医不是说了嘛。是你没病过,这一病就显得严重了。”   “朕有预感,这次怕是好不了。”康熙想到自己做的奇奇怪怪噩梦,就对自己的病情十分悲观。长叹了一口气,“皇后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朕要是不在了,他们谁都靠不住。朕反复想了,趁着朕还在,把孩子们秘密送走。以后,你就像太后这样,什么都不要管,不要管佟家的事,也不要再管后宫和孩子们。只管自己吃饱穿暖,省得碍别人的眼。”   佟宝珠心里“咯噔”一声,真被她无意中的一句话说中了?需要准备后事呢?   “皇上别说胡话。”心里慌慌不安,她却装着轻松的样子,笑道:“皇上要是不在了,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皇上就是为了臣妾,也要赶快好起来。”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后听说过吧?太/祖和太宗皇帝,以及先帝崩逝时,都有嫔妃们殉葬。”   孩子们都准备要送出去,不会是想要她陪葬的吧?佟宝珠瞬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僵着身子,半天没动,也没说话。   康熙揉揉她浑圆的肩头,低笑了一声道:“朕明天就留遗诏,自朕开始,以后不准殉葬;朕再严令畅春园里的人,不准把朕下湖的事说出去。朕此次有病,和皇后没有半点关系。皇后要好好地活着,替朕看看大清江山是否更加强盛,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告诉朕。”   作者有话说:   康麻子不会这么容易挂掉。 第221章 夫妻   这几天, 佟宝珠曾多次想过,许是太医诊错了,康熙得的并不风寒。若不然也不会服了这么多天的药,丝毫不见效, 相反是越来越严重;风寒症伴有流涕咳嗽等症状, 康熙没有等等。   在这件事上, 佟宝珠反复斟酌利害。   她说不是风寒, 别人会不会以为她是推卸责任?必竟很多人知道, 康熙为她下湖抓鱼才受寒。   久治不愈, 太医们正想脱身呢,她说不是风寒, 他们借此脱身,把难题留她怎么办?没有现代的医疗设施, 她也诊断不出究竟是什么病。不知道是什么病,就无法对症下药。   万一换了方子,康熙最终没能治好,别人把责任推给她,怎么办?她自己的安危是其次,三个孩子怎么办?佟家也要跟着受连累。   再说了, 兴许也有太医认为不是风寒,可不敢强出头,所以就随着大家的说法,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别人可以这样, 为什么自己不能这样?   如此种种担心。   在她暗示过两次, 康熙与普通的风寒不同, 太医们坚持说是风寒后, 佟宝珠最终决定不再提,就按太医的诊断去医治。   康熙这个患者的安危,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此时,听了康熙的一番话,佟宝珠有了不同的感触。她一直担心来自前朝后宫、阿哥公主们的指责,以及孩子们的安危和佟家的安危,却忘了自己是皇后,是康熙的妻子。   这种关系放到现代来说,她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夫妻同为一体,不是一句泛泛的空话,虽不能做到生死与共,但应该在对方受苦受难的时候,拼尽所有的能力去帮他。而不是瞻前顾后,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人生不易,两人结为夫妻,就是要相互帮助,相扶相携的走下去。   “臣妾曾听过一种说法,在远古时期男女本是一体。人犯了错,被天神惩罚,把他(她)一刀劈开。于是人出生之后,就开始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再次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佟宝珠摸着康熙有些烫的脸颊,低声说:“皇上就是臣妾的另一半。皇上不在了,臣妾就不完整了,怎么能活得好。”   “那说法是骗人的。朕不止有皇后,还有其他女人,朕也是她们的男人。她们还给朕生了孩子。”康熙把头脸埋在她颈窝里,闷声道:“她们现在没了朕,都活得好好的,你也要像她们一样。”   佟宝珠:“......”想到她只是众后宫之一,方才升起的愧疚之意,瞬间减轻了许多。轻拍了拍他的背,笑呵呵道:“那怎么能一样,她们是妾,我是皇上的妻,还是与皇上有血亲的表妹。这世上,再没有比臣妾和您更亲近的人了。”   “嗯,这倒是……”   康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时,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不想安排后事,想继续活着。   他一早就懂得人有生老病死的道理,所以从不去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   而是饮食有节,饮酒有度,少熬夜;衣着整洁,室内的摆设按着他的心意布置;前朝后宫的事务,依着自己的心意处置,就是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好心情。   希望如此这般,能够让自己的寿命长些。   纳兰若容的离世,他体会到了人生无常,让他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就连曾让他气怒之极,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的人,他不但原谅了,还主动向她示好。   即使后来她怀着他的孩子,还想去江南,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他都再次原谅了。说的是以后和她算账,其实这个“以后”,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让自己没那么委屈。   他从未想过,再次同她闹僵。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珍贵,就想这样安稳地过下去。   老天偏偏不如他的愿,想把他的命收回去。他多么希望,他不在了,他们都生活得好好的。大清国更加强盛,孩子们健康成长,皇后被他们孝敬。可一想到,没有他,他们照样活的很好,高兴起来,可能就把他忘了,心里又难受的不行......   “皇上。”   佟宝珠感觉到自己的颈间有些湿热,搂了搂康熙的腰说:“臣妾听胡院判说过,西安门外住的西洋人之中也有会医术的,让他们来给皇上诊断诊断?”   康熙吸了一下鼻涕,嘟哝道:“大清国最好的大夫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治不好朕的病,那些别有用心的西洋人,怎么可能有法子。”   “他们有什么心思?”佟宝珠问。要先解开他对西洋人排斥的心结。   “他们的目的是要传他们的教,用他们的教来改变我大清国子民的思想。倘若任他们收信徒,长此以往,将会危害国体。”   “皇上担心这个啊!”佟宝珠温言软语道:“皇上可以支持他们传教,也可以随时寻个理由禁止。他们的医术、算术、天文、绘画等等是实实在在好东西,可以拿来为我们所用。就像南大人一样,皇上不是一直在重用他嘛。”   “南怀仁从不在朕面前提传教之事。其他人不一定有这方面的自知之明,朕让人学了他们东西,就得给他们想要的回报,朕不想给他们回报。”   “皇上,您看这样可行?”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道,“让隆科多秘密安排人去找西洋大夫,不向他们透露是给谁诊病。让他们来看看皇上的症状,是否有其它说法。”接着又道,“又不费什么事。万一有不同的见解呢?”   佟宝珠刚提到西洋人的时候,康熙心里就已经动摇了,只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同时说给别人听的理由。   现在皇后把理由说出来了,便没再反对。顺水推舟道:“皇后说的有道理,等天亮,就让张英去找人。”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此事非同小可,可能会引起诽议,不能让隆科多插手,免得连累到你。”   “皇上即使决定了,还等什么。”佟宝珠扒开康熙的手,坐了起来,“张大人就在旁边的观澜轩里值守,让他现在就安排人去找西洋大夫。这里是畅春园又不是紫禁城,现今有隆科多和费扬古二人的手令,就能出入。”   “不急,等天亮。”康熙扯着她衣襟,说,“快来睡吧。”话里带了少许哀求之意,像是怕被谁弃之不顾一般。   “怎么不急。”佟宝珠又扒他的手,说着话就下了床,“您病着,臣妾心急如焚。有一点点希望,臣妾就想赶快抓着,好让皇上少受些罪,早些好起来。皇上稍等片刻,臣妾交待几句,马上就回来。”   已过巳时,普通百姓早已吹灯睡下。白日里热闹的西安门大街,此时只有一处小院仍有光亮。   两名黄头发的法兰西人正为他们的前途唉声叹气,来大清国已经两年多了,被天主耶稣感化,蒙福的兄弟姐妹只有区区数十人。照这样下去,需要有多少年,才能让整个大清国的人都得救啊!   “总有人说我们居心叵测,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我们是有目的,可我们没有丝毫的恶意,我们不过是想让世人认识耶稣这位真神,让主耶稣宽恕世人的罪孽,免受苦难。”个子稍高的西洋人说。   他叫白晋。   白晋是他来到大清国之后改的名字,就是为了更好的融入这里。   他的同伴,不但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洪若翰,还依照文人的习惯,给自己起了表字,叫时登。   “我早就说过,需要得到他们皇帝的认可才行。有了朝廷的支持,就容易多了。对,用这里的话说,叫事半功倍。”   “我朝这方面作了努力,珠宝也送出去了不少,他们一听说要见皇帝,就变了脸色。好不容易说服了一个小阿哥,他又去打仗了。一个小小的孩童,竟然也要上战场。”说到这里,白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求主宽恕他们的罪孽……”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拍响,没等他们出去看究竟呢,门已经被撞开,冲进来几个精壮的灰衣人。   为首的一人问:“你们是不是一个叫白晋,一个叫洪若翰?”   “是是是……”白晋急急地说道,“我们是良民,没干过违法的……”没等他的话说完,随着一声“带走”,嘴巴被堵上,脑袋上套了一个黑布袋子,被人扛上了马车。   “我家老爷请你们过去看病,到地方不许乱看;除了与诊病有关的话,不许乱问;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强盗啊,匪徒啊!   白晋以为他们是要被人带进某个山头的土匪窝,谁料下了马车后,对方不但给他们准备了一套新衣服新鞋,里里外外全部都换了,就连头发也有人帮他们重新梳理。   “你们的东西,全部都带过来了,看看需要什么,你们带着过去。记着,不许乱看,不许乱问,无关紧要的话,半句也不准说。否则……”为首那人,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是……”   “不许说是,我再强调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个字都不许说。”   白晋:“……”这是什么人家,如此蛮横无理。   当他见到了病人,以及床边立着的青衫女子,暗自嘀咕,难怪如此蛮横,确是非同寻常人家。自从来到大清国,还未见过如此高贵典雅之人。他们的安妮公主,与这位相比,也逊色了。   “一阵热,一阵冷;热起来大汗淋漓,手心出汗,面色赤红,伴有口渴呕吐;冷起来,口唇指甲发绀,面色苍白,身上起鸡皮疙瘩,发抖,牙齿打颤。脉搏有力而急促,小便短而色深……”   康熙听皇后说着他的症状,先是一阵暖流涌遍全身,皇后竟然这么了解他的病情,听到“小便短”时,不由自主的把被边往上拉了拉。   如此当众说他的私事,丢脸无比。   “夫人说的很详细,对老爷真是上心。我见过成千上万的病人,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详细了解到患者的情况。以前,都是要询问好久。”白晋趁机恭维了两句,能和这样的人家搭上关系就好了。说不定,能通过他们见到皇帝。接着问道,”老爷是不是曾被蚊虫叮咬过?”   “最近未曾,去年九月曾被大花蚊子叮咬,在胳膊上起了一个花生粒大小的肿包。”佟宝珠担心对方不知道花生,用小手指比了一下,“手指肚大小,瘙痒无比,反反复复四五日才完全消肿。”   康熙:“......”当时他一再说痒,皇后就没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这叫疟疾,由蚊虫叮咬引起的病症。有一种蚊子天生带毒,咬了人就把病毒传染了出去。”白晋肯定地说,“此病潜伏期很长,最长可达一年,当时不容易被发现。遇到病毒适宜生长的环境,就猛然爆发了。”   “你们可有药?”佟宝珠急声问。   她知道这种病,在她来这里的前一个月,国家获得了世卫组织的无疟疾认证。这种病,在现代很少见,她没见过病例。   当时医院的官网上登出这则喜讯,她还特意查过疟疾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能往这方面想呢?   “有,我们那里一到夏天,就有很多人得此症,死亡率很高。五年前,研制出了一种特效药叫金鸡纳霜,疗效十分的好。我们来的时候,专门带了……”   “在哪儿呢?快去拿。”   作者有话说:   佟宝珠:我不是刻意记康麻子的事,我是记性好。 第222章 曲儿   白晋还没来得及应话, 站在旁边的张英抢先一步跪在了地上:“启禀主子爷夫人,万不可随便服药,还是召集大夫们过来商议,确认了病症之后, 再共同拟定药方。”   包括梁九功在内的七八名宫人, 以及三名太医也跟着跪。齐声请求:“恳请主子爷夫人慎重考虑。”   一时间, 除了床上躺的病人, 床头立的美人, 只有自己像棵大葱一样站着。白晋有些手足失措, 如此家规森严的大户人家,莫不是哪位王爷?   想到这里, 他兴奋起来,语调也高了:“你们若是不相信, 把洪若翰也叫进来,症状告诉他,听他的判断。疟疾在我们那里,是常见病。”说着话,四处看,“带我来那个人呢?我去看看他们把金鸡纳霜带来了没有。”   佟宝珠看向康熙, 想征询他的意见,见他用被边捂了半个脸,眼皮又塔蒙着,一副不打算表态的样子,只得直接吩咐:“把白大夫带下去, 让他去找药。带另一名法兰西人过来。”又特意交待, “不许让他们两个说话交流。”转头看向跪着的柳太医:“柳大人, 你说那日下水的侍卫, 有和老爷同样的症状,让他们先服药,看看效果如何。”   柳太医扭头看了一眼梁九功,额头抵地,颤声道:“微臣该死,微臣说了谎,下水的几名侍卫都好好的,没人生病。”   康熙眼皮颤动了几下,紧接着把被子扯到头顶,翻身面朝里。不想再看见这帮狗奴才。病痛没在他们身上,他们不难受,就知道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糊弄他。   佟宝珠看到梁九功的肩膀也在瑟瑟发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约是他们担心说侍卫们没病,惹康熙不高兴。所以,选择了说假话。   她看向梁九功,厉声道:“日常小事,你们为了让主子爷开心,撒点谎,主子爷待人宽厚,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多追究。如此大事,你们怎么能说谎?你们知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谎话,误导了太医们。让他们一心往风寒上面去想。”   接着又吩咐道:“去把园子里的太医全部叫过来,再逐个询问,大家是不是真的以为是风寒。此次问话,一字不漏的登记在册,以后备主子爷查阅。”   “嗻,奴才这就去办。”   梁九功连滚带爬的离开,在他召集众人时,洪若翰被人带了过来,一番交流,他也说是疟疾,并说金鸡纳霜可治,服用一次病情就可减轻,三次见效,最迟五日大好。   佟宝珠拿到木盒装的金鸡纳霜,梁九功那边的问话,也有了结果。九名太医,六名坚持说是风寒;只有三名说不大像是风寒,风寒没有这么严重,其中一名说之前见过相似的病症,得此病的人没能治好。   问什么药可治,无一人敢说话。   宁可被人说是庸医,也不敢贸然出头。面对这种状况,佟宝珠心里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都是有家有子女的人,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皇帝说的是坐拥天下,一旦生病,甚至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得到相应的医治。想到一个健壮的男人,病得下不了床,却喝着一剂剂又苦又涩又不对症的药,还是喝了吐,吐了又喝。就十分心疼他。隔着被子揉了揉康熙的脑袋,低声说:“皇上,试试西洋人的药吧?兴许能治病呢?早好一刻,少受一刻的罪。”   被子低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嗯。”   “娘娘,慎重啊!谁知道那些西洋人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受人指使。”两名西洋人已经被人带下去了,此时屋内的三名朝臣齐齐跪下请求。   接着兵部尚书马齐抬起了头:“娘娘,要不,征求一下太后的意见?用西洋大夫是条路子,可面对皇上的安危,臣等揪心得六神无主。”   “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雨,暂时不惊动太后了。”佟宝珠稳声道:“只要这药里没毒,对不对症,服了都无大碍。把梁总管和柳大人叫进来,让他们两个试药,算是将功赎罪。”   马齐急声道:“奴才来试。”   张英和陈廷敬也争着说:“让臣来试。”   康熙气得想跳起来,踹他们几脚,争什么争啊,还不赶快让人去试药。畅春园里那么多奴才,再怎么争,也轮不到你们。   “你们的心意,皇上明白。你们是朝中重臣,关乎着大清国的国运,皇上不会让你们以身犯险。这点小事,本宫就替皇上决定了,把他们两个叫进来吧。”   梁九功一听说让他试药,憋了半天的泪水,瞬间涌流出来。有了试药的功劳,既使死了,主子爷也能念着他两分好。   柳太医比他更激动,娘娘愿意使唤他,说明不打算要他的性命,这样以来,全家人的命算是保着了。   两人进了内室,先是磕头谢恩,接着毫不犹豫的接过三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吞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时辰过去了,没事。又各自吃了三丸;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旧没事。   康熙等着看结果,强撑着不睡,病情更加严重。眼膜充满了血丝,鼻子下方出现了西洋人说的疱诊。   这下病症是彻底确认了,就是他们说的疟疾。   看着皇上的状态,再想到西洋人说的死亡率很高,三名朝臣吓得浑身哆嗦。太子和众臣在外,皇上万一有个意外,京城里这一摊子可怎么办啊!   “你们都先出吧,等天亮,他们二人仍旧没事,就让皇上服药。”佟宝珠拿定了主意。   康熙艰难地抽出手,颤抖着伸向她:“不等了,朕现在就服,生死由天。”   “皇上......”室内的人跪下哀哭。   真想把这帮只会添乱的人,都赐死,他也能清静些。康熙深吸了一口气,道:“药留下,让他们全部都出去。”虚弱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不敢再多言,一个个躬着腰退了出去。   佟宝珠端起备好的温水,服侍着康熙服下后,继续抱在怀里安慰道:“皇上睡会儿吧,一觉醒来就好了。”   康熙想到在紫禁城时,做过的那场噩梦,幽怨地叹气:“若是没有了皇后,朕的后半生可怎么过,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年纪大了,身体不经折腾,小病小灾都难以抗过去。”   佟宝珠心说,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没有她,再过两日,眼见着皇上久病不愈,危在旦夕,自有人提出找别的大夫看诊。就像温贵妃一样,有了康熙的发话,不是四处征集大夫,用了民间的方子?   兴许,康熙自己就能想到西洋大夫,这可是个很容易就能接受新事物的人。   人们常说机会稍纵即逝,就是这个道理。你没有先一步抓着,会有人先你一步。她只不过先了别人一步而已。   心里是这么想,但不会说出来。   佟宝珠温婉地笑着说:“天神委派您来收拾这千疮百孔的大清江山,自是要给您安排一个贴心人。”   “臣妾就是天神安排您身边的贴心人儿。民间有句糙话,想叫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饱。皇上为了治理好国家,殚精竭虑,总得让皇上落些实在的好处。比如有通情达理的额娘啊,温柔贴心的女人啊,孝顺懂事的孩子们啊,让您长寿啊......”   康熙十分认同她的话,低笑着“嗯”了一声:“皇后说的有理。”服了药,心里安定了许多。也有心思,想别的事了,“元元们呢?他们还好吗?”   “他们在凝春堂,有皇额娘照顾着,皇上不用操心。”佟宝珠一手搂着康熙的脖子,一手收拾枕头,把他慢慢放下。   “叮嘱奴才们,无论什么时候身边至少要有三个人看护。他们会翻身了,一会儿看不见,就可能掉下床。”身体虚弱,说话十分吃力,可康熙就是想和皇后说话。   “这两天已经会坐了,就是需要人扶着。皇上赶快好起来,等您再好些,就把他们抱过来,让他们陪您。您就没那么闷了。”佟宝珠把他安顿好,摸了摸额头脸颊,轻声道:“皇上睡会儿吧。”   “嗯。”康熙依依不舍地闭上眼,“表妹唱首曲儿给我听,哄元元们睡觉,唱的那首,我听着很好听。”   佟宝珠:“......”是摇篮曲。   温柔月光轻轻洒进来   照在床上我的小宝贝   星星月亮轻轻对你说   小宝贝快入睡   幸福生活永远陪伴你   小宝贝快入睡   .......   尽管佟宝珠压了音调,声音仍是传到了外面。若是平时,遇到不寻常的事,在一起共事的朝臣们,会私下里悄悄递眼神。   可此时,谁都没这心思,站在廊檐下像是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只要皇上的病能好,就是让他们跟着唱曲儿,他们也愿意。   雨滴拍打石砖的嘀哒声,合着轻柔甜美的小曲儿,渐渐听走了神儿。这一走神不当紧,困倦劈头盖脸地袭来,几乎要睁不开眼了,什么时候天亮都没发觉。   “皇上睡着了,几位大人也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张英最先反应过来,站定了,急声问:“娘娘,皇上的病情可有减轻?”   “睡的还算安稳,看来这药有效。”佟宝珠道,“等皇上醒来,肯定要问政务。几位大人用过早膳,稍睡会儿,养养精神。”   马齐抬起双臂朝佟宝珠施了一礼:“皇上受神佛庇佑,定能很快就能好起来。此次受劫,多亏了娘娘的英明决定,才让皇上少受些罪。臣等代大清国百姓感谢娘娘。”   折腾几日了,佟宝珠也是筋疲力尽的,没心思同他们说这些客套话,再次说道:“几位大人,暂且告退吧。”   “娘娘多保重,臣等告退。”   三人回到观澜轩,马齐迫不及待地关上门,低声道:“前日,我分别给太子爷和索中堂写了封私信,实说了皇上的病情。两位大人,你们推测一下,太子爷收到信,会有如何反应?”   接着又急声道,“我现在再写一封信,告知他们,这边的情况。皇上用过药,应该是无大碍了,让他莫要操京城的心。两位大人也具上名字可行?”   “皇上不是再三叮嘱,不让说他的病情吗?就怕扰乱军心。”另外两人齐声质问。   马齐心说,你们这些汉人官员,无牵无挂的,当然不用考虑那么多,只用效忠皇上一个人就行了。哪像他,背后有整个富察氏呢,要往长远处考虑。   这个时候,向太子爷透消息,就表现出了对太子爷的赤诚之意。太子爷知道了京城的情况,也好有个决择。   “我当时是六神无主嘛,头脑一热就写了信。先别说这些了,我赶快再写封信,你们二人具上名字,用兵部六百里加急,往北边送。”   马齐上一封信,就是用的六百里加急,这个时候已经分别到了太子和索额图手里。   一边是皇帝病重;一边是叛敌假意投降,却趁机突围跑了。   索额图私下进言:“马齐写的虽是私信,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众人早晚都会知晓,太子知道皇上病重之事。葛尔丹损兵折将,仅带着不足一百人逃跑,这就是大捷。太子应该立即班师回朝,这才是身为人子的孝道。” 第223章 兄弟   刚准了裕亲王和大阿哥领兵追击的请求, 这边就说要班师回朝。太子像是不认识索额图似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道:“皇阿玛的书信里,说是偶感风寒。”   “皇上定是怕扰乱军心, 特意隐瞒了病情。马齐不会对臣说谎, 更不会对太子说谎。想必皇上病的不是一日两日了, 且病情严重, 他实在担心, 才通了此信。”   索额图迟疑了片刻, 又道,“臣也收到了凌普的信, 信上说畅春园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去了畅春园。”   “未接到皇阿玛新的旨意之前, 按计划行事。不管真假,都不可把此事透露出去,免得引起别人的胡乱猜测,动摇军心。”太子语气坚定地说,“一定要继续追,放葛尔丹回去后患后穷。”   担心索额图听不进去, 又给他解释,“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火器和战斗力远远强于我们。我们是靠着兵将多,以及配合得当,才好不容易将他围困。如今他宁可落下, 被唾骂不仁不义的恶名, 也要拼死突圈, 就是以图后举。若是放他走, 用不了几年,估计又会卷土重来。”   “我们的人没他熟悉地形,追击是可能继续损兵折将,但从长远来看,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别忘了,他可是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后代,曾经的蒙古霸主,降伏朝鲜,俘虏过前朝皇帝的人。葛尔丹野心勃勃,他的目标,可不是侵占一两个部落,抢几车粮草那么简单。”   这些道理,身为议政大臣的索额图,当然都懂得。但他认为攘外必先安内。京城稳定,朝堂稳定这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外敌,什么时候都可以收拾。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万一有个长短呢?京城那边可就乱了。马齐在信中说,皇上是为了讨皇后欢心,下湖抓鱼染上的风寒。   皇上如此偏宠皇后以及三位小皇子,会不会在病重之时,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即使有别的心思,此时也动摇不了太子的储君之位,但会给将来埋下祸根。历史上,传位给弟弟的皇帝,不止一两个。万一皇上留下诏书,让新皇将来把皇位传给某人呢?   世间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中之一的可能,也得提前防着。   退一步说另外一种可能。皇上的病好了,京城依旧安稳。   太子在明知皇上病重的情况下,却为了立下大功,迟迟不回朝。朝臣们会怎么想?皇上又会怎么想?   当今皇上施的是“仁”政,以“孝”治天下。单一个“不孝”就会在太子身上,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不但失了民心,也失了君心。   可这些话,不能明着拿出来讨论。   索额图预料到太子可能会反对他的提议,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准备。此时突然单膝跪下,揖起手道:“请太子恕臣僭越之罪,臣已经用您的名义,让人去通知几位阿哥来帐中议事。”   说着恕罪了话,可脸上却未有一点知罪的神色,更无丝毫悔意。   太子原是在坐着煮奶茶,听了此话,猛地站起了身。走过来,盯着这张坦然的老脸,语速极快地问:“你怎么跟他们说的?说是什么事了吗?”   “臣未详说,只说是十万火急之事。想必,此时他们已经在过来大帐的路上了。皇上重病是天大的事,太子不能向阿哥们隐瞒,否则将来会落他们的埋怨。”   “大哥那边呢?”焦虑加气怒,太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也派人通知大哥和裕亲王,让他们折身回来?”紧接着怒气冲冲道,“谁给你的胆子,替吾做决定!”   索额图第一次见太子发这么大的火,惊得半天说出不话来。只是仰头呆呆地看着对方。他一直认为太子与皇上不一样。皇上是看似宽厚,实则刻薄又心肠冷硬。斥责起某个人,丝毫不给留情面,庞大的气势像是要把人撕碎一般。   太子是好性子,即使生气的时候,也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且大度,有包容之心,懂得多方考虑,知道体谅人。   可此时,索额图在太子身上,看到了皇上的影子。凌厉的气势,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重剑,随时都可能伤人。   “臣......”   “快说,是不是让他们折回来了?”太子从索额图惊慌的神色里,看出了答案。他急步走出大帐,扯下身上的玉佩,递给立在外面的亲兵:“去找安北将军,让他火速去往裕亲王他们的方向,传吾的令,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追击到底。粮草的事,不用他们担心,吾会想办法解决。”   索额图跟过来,急急地说:“太子这般行事,可就置臣于大逆不道的境地了。太子不为臣着想,也为自己着想一下。臣对太子是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这朝堂上,再没有比臣更有忠心的人了。”   门口的亲卫都是索额图选上来的,听着两位主子的对话,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太子阴着脸催促:“快去!”   “嗻”   “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四阿哥一路快跑的由北边过来。这边的战事已经结束,先前坐阵后方的阿哥们,这个时候,或是同大家一起统计梳理战俘;或是帮助兵士们治伤;或是掩埋尸体清理战场等等。   只有四阿哥在自己的营帐里没出去,索额图的人最先找他,他也就最先过来。   “四弟,进来说话。”太子转身进帐。指令已经传下去,心里没那么急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索中堂先退下吧。等吾和兄弟们议了事,再找你说话。”   索额图心里又是一哆嗦。他是元后赫舍里氏的三叔,也是赫舍里家族的当家人,太子小时候恭敬的称呼他索大人。长大后,太子真正懂得了索额图之于自己的意义,在私下里,仿汉人称呼亲昵地叫他三舅公。   这突然的变了称呼,一下子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索额图怔忡间,就听见四阿哥说:“索中堂,您还有事?”明显是撵人的语气。   再大的官,再重要的臣,在皇子们面前都是奴才,索额图当即低身施礼,“太子爷,四爷,您聊着。臣告退。”   炉子上的奶茶煮的过火了,“咕嘟咕嘟”地抗议。太子用木塞封了炉子下方的通风口,又拿两块破布垫着锅沿,小心地端下来,放在桌子上。   “二哥怎么做这些粗活,我叫个奴才进来伺候?”没等太子发话,四阿哥就自己寻了个挨着桌案的地方坐了,“再把这炉子移出去。湿热湿热的,难受死了,还不如湿冷呢。”   “兄弟们都辛苦了,吾想亲手煮奶茶给你们喝。”太子趁着忙活这一小会儿,情绪彻底缓过来了,温声说道,“吾原计划,是想让你带着镶蓝旗,去找老五他们,护送他们押运的粮草直接去往昭莫多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路上肯定是困难重重,还要先行派人去寻大哥他们的行踪。这些兄弟里,你做事,吾最放心。”   “现在呢?”四阿哥问。正要把太子盛出来的奶茶,端到自己跟前呢,就见一只小飞虫围绕的热雾,盘旋了两圈,接着一头扎了进去。   四阿哥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还是留给别的兄弟喝吧,老七爱喝奶茶。   “京城的信件里,说皇阿玛偶感风寒。吾想,倘若只是风寒这样的小病,皇阿玛担心我们挂念,可能不会提起。吾想派个人回去看看,皇阿玛的病情究竟如何......”   太子的话尚未说完,四阿哥就站起了身,“我回,现在就出发。二哥的马借我骑,我把它放在石窑驿站。”接着又道,“弟弟一到京城,就给二哥写信过来。”   “行,那就你回吧。”太子叫着了他,“四弟等一会儿,等兄弟们都过来了,看他们有什么话要说,有没有更好的意见。”   “说来说去,听着顺耳好听,但都是些没用的。治不好皇阿玛的病,也不能让二哥知道京城里的情况。净是白耽搁时间。还是让他们清理战场吧。”四阿哥说着话,就往外走,“我走了啊!二哥等我的消息。”   乌兰木通距离石窑驿站将近两百里。四阿哥骑着太子的汗血宝马,顶风冒雨,踏着泥泞,用了一天多时间,赶到了地方。   在石窑驿站换了衣服,换了马,又继续赶路。   这个时候,康熙的病情基本已大好,恢复了胃口,睡觉也正常,就是身体仍有些虚弱。近几日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他一日比一日的焦急。   雨不停,路上不好走,就连信使的速度都慢了,运粮队伍也不知道能否按原计划到达。还有老九和老十,在这种天气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老九和老十被雨浇了透,苦瓜着小脸的样子。   而此时,九阿哥和十阿哥的状态同康熙想的差不多,因为不愿意戴斗笠蓑衣,从头到脚,身上就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好在身上穿的不是沉重的盔甲,而是轻薄的短袖棉衫。走到歇脚的地方,把衣服脱下来拧了水,再穿上,舒服多了。   “九哥啊,等回了京城,我是再不出来了啊!”十阿哥捏着潮湿的饼干,吃着说,“就是一辈子不立功,一辈子做个没有爵位的皇子,我也不再出来遭这个活罪。”用刚捏过饼干的食指抠了抠后脑勺,“头上可能是生虱子了,痒的很。”   九阿哥光着背,抖着才拧了水的衣服,笑嘻嘻道:“最多再有一天就能到达乌兰木通,二哥的营帐肯定是又干又舒适,还有御厨做的大锅菜。到时候,让你好好吃一顿,洗洗头洗洗澡,再躺在软和的床上睡个好觉。”   十阿哥想到热气腾腾的大锅菜,忍不着吸溜了一下口水。已经吃了四五日干粮,出恭都困难。皇额娘说过,多吃青菜,才能有助消化,才通便。他以前最讨厌吃青菜,现在看见路边的青草,都有点眼冒绿光。   “九哥,今晚煮锅菜汤吧?有的草也能当菜吃。”   “你是说野菜呀。”九阿哥嘿嘿笑,“野菜是有,可哪来干柴呀?别折腾了,还是早些睡。做个好梦,梦里啥都有。”   “好吧。”   十阿哥想着大锅菜睡着了,太困太累,根本没做梦。正睡得香的时候,被人摇醒。   “十弟,我们要出发了,改道去昭莫多,大哥那里需要粮食。”   十阿哥强撑着眼皮睁开眼,扁扁嘴道:“我在这里等你们行不行?我拉不了车,也挑不动粮,跟着拖累你们。”实在不想动哇。   “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快起来,要上路了。”九阿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拽起来,“八哥来了,带了一辆马车过来,你坐马车上。八哥带的还有牛肉干,好吃哩很。” 第224章 好诗   这日, 天终于晴了,康熙又一次问值班官员,可有北边的消息。北边的消息,接到手里, 都是第一时间往清溪书屋里送, 他们是趁着路上的一段时间, 才急匆匆地打开看。   “禀皇上, 昨天傍晚送的快报, 就是最新的消息了。”马齐回话。   “朕去湖边走走, 有消息送集凤轩。”康熙站起身,拍拍胳膊, 活动活动腰身,又揉揉额头, “这大病一场,伤元气啊!坐一会儿,就浑身疲累的很,头晕眼花。”   马齐小心应话:“奴才叫太医过来?”   “不用,朕出去透透气就行。”   出了清溪书屋,康熙问梁九功, “小舟做好了吗?”   “禀主子爷,今儿早上,刚做好的,带有乌蓬,有毒日头不怕, 下雨也不怕。坐在乌蓬里, 吃茶饮酒都是再美不过的事了......”梁九功想到自己因为说好听话, 闯了大祸, 赶紧转了话,“主子爷过去瞅瞅可还合心意?湖里的荷花钻出水了,奴才估摸着这几日就能开。”   “别跟了。”康熙仍瞅着这个奴才不顺眼,可一时间又找不到比他使唤着更顺手的人,念在试药的份上,暂且先凑合着用,“去请皇后,就说朕带她荡舟游湖赏荷花。”   “嗻,奴才这就麻利儿的跑着去。”   集凤轩里,佟宝珠正在和两名西洋人说话。前几日,白晋和洪若翰一直被关在莲花岩那个小院子里,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供应,就是不让见外人,也不让出院门。   两人知道自己的药有效,病人不日便可痊愈,所以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了对贵人的救命之恩,以后就可经常往来;忧的是,对方的行事诡秘,担心自己被灭口。   今日早上,莲花岩里进来几个人,二话不说就脱他们的衣服,可把他们吓坏了。还以为是要把他们扔进湖里喂鱼。   岂料,来人是给他们洗澡的。   这帮人实在粗鲁,不但摁着他们,从头到脚清洗了四五次,还把他们的胡子强行给刮了。重又换了熏过香的新衣服,这才对他们说:“洒家带你们去见皇后娘娘。你们可得记死了,见面先跪礼请安,再起来说话。说话时,不可左顾右盼,更不可直视娘娘。否则,就是杀头之罪。”   如何跪礼,如何请安问好,又练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被人带进了集凤轩。用这里人的话说,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两年多来,搅尽脑汁想着如何见到大清皇帝,东跑西跑没见着。这坐在屋子里没动,机会就从天而降。   紧张加激动,两个人话都说不好了,为表诚意,多磕了几个头,才起身。   “你们没来大清国之前,在你们的国家,是做什么?”佟宝珠问。为了见他们,特意换了明黄色缎子绣龙八祥云纹的皇后装。   “回大清国皇后娘娘的话。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入了耶稣会学校,学习神学和哲学;为了来大清国,后来又学习了这里的语言、自然科学、数学和物理学。成绩十分优秀,出发之前,被我们的皇帝亲自授予科学院院士。”   “不错,很好。”佟宝珠看向白晋旁边的人,“洪若翰,你呢?”   被皇后娘娘点到名字,洪若翰又惊了一下。皇后娘娘居然记着了他的名字!这是对他们的重视呀!看来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在整个大清国传福音。   “......禀娘娘,我是六岁入耶稣会学校,学习神学。后来,又学习了天文和医学。”迫不及待地问,“娘娘听说过天主耶稣吗?”   佟宝珠笑道:“本宫略有耳闻。信徒奉耶稣基督为救世主,集圣父、圣灵、圣子于一体,降生为人、救赎人类。”   “对对对......”洪若翰激动手心都出汗了,往身上抹了两下,语无伦次道:“娘娘可有时间,让我和白晋仔细讲给您听。娘娘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随时可以向娘娘传福音......”   立在旁边的黄忠,再也忍不下去了,喝斥道:“怎么和皇后娘娘说话呢?给你们脸面,你们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娘娘提前有交待,说你们是洋人,不懂大清国的规矩,让大家包容你们。包容可不是纵容。再如此无礼,不知尊卑,可就要拉出去挨板子。”   说错了话,要磕头谢罪。两位西洋人想到来之前,别人交待的话,赶紧跪了:“请皇后娘娘恕罪,饶恕奴才们的罪过。”唉,为了传福音,只好能屈能伸了。来这儿之前,国王可是再三交待,不可跪这里的皇帝。   “无妨,都起来吧。”佟宝珠呵呵笑了一声,站起身,走过来说:“一个国家、一个地区,或者是一个时代,就像是一个人。国家不同,地域不同,性格就不同。不能说是哪种好,或是哪种坏。但你们要想在某个地域长时间生活,并且想要在此地有一定的收获,你们就应该先去适应它,接受它的规则。”   “多谢皇后娘娘指教。”两名西洋人按着别人教的规矩,站起了身。垂首恭立,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方寸之地。   “大清国是人情社会,关系社会。你们想要有一番作为,需要暂且放下自己所图的目标和利益,先融入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做朋友。这里的人接受了你们,才能愿意听你们说话,接受你们的思想。等你们像南大人一样,彻底的变成了大清人,再要做什么事,就容易多了。本宫就是在南大人那里了解到耶稣基督。”   白晋最先听出了皇后话里的意思,真心实意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皇上很欣赏南大人,汉话说得流利,又精通机械、算术和天文。可惜,于前年不幸过逝了。皇上非常惋惜,赐谥号为‘勤敏’,让工部的人修了墓地,每逢清明都叮嘱人去祭拜。还为他写了首诗。”   佟宝珠想到康熙费尽心思写的诗词,充其量也就是打油诗,不大好意思在友邦人士面前显摆。   转而又想到他们对汉语了解不深,根本分不清好坏,又坦然了。   朗声道:   妙道玄玄何处寻,在兹帝监意森森。   群生蒙昧迷歧径,世教衰微启福音。   自古昭昭临下土,由来赫赫显人心。   而今基督恩光照,我也潸潸泪满襟。   两位西洋人就听明白了最后两句:而今基督恩光照,我也潸潸泪满襟。既惊喜又感动,原来大清国的皇帝,竟也是同道中人。   白晋忙竖起大拇指赞扬:“好诗!好诗!这是我来到大清国之后,听到的最美丽的诗。”   佟宝珠厚着脸皮道:“是难得一见的好诗!其情其意,可媲美于大唐的李商隐。”   他们不知李商隐是谁,却连连点头,诚心诚意地说:“比李商隐还有技高一筹。”   “你们有献药之功,比南大人当初入仕可是有优势多了。”佟宝珠看差不多把他们领上了路,准备结束这场谈话,“本宫会把你们的特长,禀告给皇上。能否得皇上青睐,就看你们各自的能耐了。”   门外的梁九功听到此处,这才敢进来。双膝跪地,行问安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梁总管,起来说话。常来常往的,勿需行此大礼。”   “谢皇后娘娘。”梁九功站起身后,又道:“启禀娘娘,主子爷在后湖等着娘娘,邀请娘娘泛舟游湖。”   “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伺候主子爷,本宫换件衣服就过去。”佟宝珠转身对低头斜眼往这边看的西洋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想说句谢谢的话,又觉得不妥,转话道:“黄忠,你叫辆马车,送他们回去。跟其他人交待一声,不可为难他们。”   “跟他们说什么了?”康熙看到佟宝珠,就问。接着又道,“朕最讨厌年纪轻轻的人留胡子,想到其中一个人满脸胡子,脏兮兮的,就不想见他们。”   梁九功忙笑呵呵道:“方才奴才看到那两个西洋人了,脸上刮的可干净了。奴才过去的时候,娘娘正在和他们谈论主子爷的诗。娘娘说,主子爷的诗比李商隐的还好。”这次多亏了这两个西洋人,更多亏了娘娘让他试药。   趁机替他们美言两句。   康熙斜了他一眼:“谁让你这个奴才插嘴了?”   “奴才错了。待会儿奴才找个主子爷看不见的地方,自个儿掌嘴去。”梁九功弯着腰往一边退。   佟宝珠搭着康熙的手,往小船上走:“皇上不是喜欢新鲜事物吗?臣妾问问他们都有什么特长。皇上闲的时候,好叫他们过来解闷儿。话赶话的,就提到了皇上的诗。”   康熙听了这个回答,十分开心,顺口问道:“他们都会什么?”   “听他们说话,像是比南大人懂得还多。那个叫白晋的,不但精通算术、还懂自然科学和物理,是受法兰西国王委派,来拜见大清国的皇帝陛下。”   佟宝珠扶着康熙的手,坐在铺有粉色团花的软垫上,“两个呆头呆脑的呆瓜,都来了两年多了,还没摸出门道呢。如果不是皇上病了,想到了他们,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有机会一见龙颜。”   康熙提起衣摆,坐在了她对面,哈哈笑道:“怎么?他们的上帝没保佑他们万事顺利?看来还是不大灵嘛,还没皇后的话灵验。”   “可能是他们的上帝认为康熙大帝非寻常帝王,不是随便就能得见。让他们历经磨难后,再如愿,就会倍加珍惜皇上给予他们的机会。”   康熙捏她的手:“别以为朕听不出来,皇后这是在为他们说话。想让朕诏见他们。”   “臣妾没隐瞒自己的意图呀!”小船开始离岸,船身轻晃间,佟宝珠赶紧抓着了面前的茶几。   “所有努力的人,都应该得到尊重嘛。对于臣妾来说,也就是两句话的事。皇上见不见他们,是由皇上自己决定的。若是不想见,今日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畅春园,臣妾已经让人把他们送了出去。”   “不说他们了。”康熙拿起茶壶,往她面前的茶盏里冲茶,笑吟吟道:“皇后过来之前,朕收到了北边的信。皇后猜猜那边的战况如何?”   “看皇上这么开心,他们要班师回朝了?”佟宝珠惊喜道。   “葛尔丹冲出包围,带着不足百人,朝昭莫多方向逃走。裕亲王、你二伯父还有大阿哥,他们带兵去追了。庄亲王,老八、老九和老十这些人为他们送粮草。”康熙愉快地说,“班师回朝指日可待。”   “臣妾提前恭喜皇上了,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佟宝珠拿起茶盏碰了一下,他面前的茶盏,“祝皇上早日得偿所愿。”   康熙笑呵呵地端起茶盏,“谢谢皇后,借皇后吉言。”浅呷了一口,把茶盏放回原处,“为了庆贺这则好消息。朕决定,上午不再回那边,趁着这不热不冷的好天气,好好和皇后游玩儿。”   “您刚不是说,刚收到的消息么?”她发现了,自从生病之后,康熙就变得特别黏人。每日上下午,都要找理由,来集凤轩这边一趟。而且一来,就是坐半天不走。   有点像是中学时候的自己。假期里,找各种理由不去补习班。被逼无奈去了,又寻理由逃课,逃课出来,就再也不想回去。   “朕身体仍虚弱,需要好好调养。皇后快看……”康熙指着不远处含苞待放的荷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方才琢磨的两句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池中香。”   佟宝珠深吸了一口气,又四处看:“臣妾没闻到香气呀?碧叶倒是有不少。”   康熙:“……”不懂情调的皇后。当即又笑了,“朕吟的是未来,过几日就能满池香了,朕再带皇后过来。”   佟宝珠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接着笑呵呵道:“好诗好诗!风来难隐池中香,给了臣妾无限的暇想。”   康熙就喜欢听皇后夸赞他的话,尤其是夸身为皇帝之外的事。心里愉快极了,可为了保持君王气度,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开心。   清了清嗓子,不带什么情绪地说:“朕为他们此次出征,也写了几首诗,先念给皇后听听?皇后认为哪里不足,朕再修改。”   正要吟诵呢,就听梁九功大声喊:“万岁爷,娘娘,四爷回来了......”   康熙:“……”扰朕兴致的死奴才!掌嘴掌够了?突然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老四回来了,急声吩咐:“赶快调头回去。”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诗,是清朝康熙所作。 第225章 孝子   康熙催的急, 划船的老太监没敢太急。船行的太快,就不稳了,他就是想到,某一天万岁爷可能会在畅春园里坐船, 特意练了很长时间的划船。   这不, 就用上了。   可不能把这件顶好的差事给办砸喽, 若是船不稳, 吓着了皇后娘娘, 可是犯了天大的过错。谁不知道呀, 讨娘娘开心,就能让万岁爷开心。   小船推着一圈圈的波光, 缓缓靠岸,佟宝珠这才看清梁九功旁边站的农夫就是四阿哥。以前溜光的脑门, 现在头发长起来了,又黑又密,像是猪棕刷子似;松散的大辫子,胡乱盘在脖子里;脸色不但黑黄,还是油腻腻的。   身上的衣服,更是没眼看。   破旧带着补丁就不说了, 衣襟和腿上,溅的都是泥点子。   这是在畅春园,知道不会有闲杂人闯进来;要是在街上,走碰面,都认不出来他。甚至是别人指着说这是四阿哥, 她都不信。   “这是怎么回事?”船还未停稳, 康熙就大跨步, 跳上了岸。   “皇阿玛, 您没事啊......皇额娘,您也好好的......”眼看着四阿哥要扑向康熙,周围的宫人侍卫,包括佟宝珠在内的一众人,心里都捏了把汗。   这副脏样儿,抱着皇上可咋办?   正紧张中。   四阿哥在距离康熙两步远的地方收着了脚,紧接着双膝一弯瘫跪在地上,张开手臂,就抱着了康熙的右腿:“......皇阿玛,您没事啊......儿子听说您病了......”脸贴着康熙的腿,放声大哭。   跟随着哭声,一股酸臭扑面而来,康熙揉了揉鼻子,扭头看向佟宝珠。   这次生病,他意识到了一件非常美好的事。那就是,面对进退为难的场面,他不好决定时,皇后可以出面帮他做决定。   人就是这样。   没山的时候,遇啥事,都自己想办法解决;有山了,就懒了,就想靠山。   他现在就想依靠皇后。   “这是听说您病了,心急火燎,赶路赶的太急了吧?瞅瞅这一身脏。”佟宝珠扶着梁九功的胳膊下船,走过来,看着四阿哥脏乱的后脑勺,语速极快地说,“你皇阿玛前几天病了,现在已经大好,别挂心了。先去洗洗,吃点东西,歇一会儿再过来说话。”   这一路是遭了多大的罪啊,佟宝珠心疼极了,想去弯腰扶他。紧了紧手,站着没动。   这是她儿子,但更是康熙的儿子,不能抢在康熙前面表现与孩子们的亲密。自从晋封为皇后,在各方面,她都十分注意规矩。   就想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皇阿玛,儿子快吓死了。您要有个闪失,让儿子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让皇额娘怎么......”佟宝珠正要吩咐侍卫把四阿哥带下去,哭号声突然停了,随即斜着身子,歪倒在了地上。   “哎哟,四爷是晕倒了。”梁九功最先反应过来,急声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把老四送到观澜轩,观澜轩近,观澜轩的人挪到别处去。”这会儿,康熙也顾不得脏了,蹲下身,先是伸出手指在四阿哥的鼻子底下探探,确认还有呼吸,这才慢慢把他的身体放平,“让太医直接去观澜轩。”   “主子爷,观澜轩的几位大人,挪哪儿去呢?”梁九功凑过来,虾着腰问。   “畅春园那么大,还容不了五六个人嘛,随便哪里都行。”康熙怕声音大了吵着对方,又怕声音小了对方听不见。压着嗓门喊:“老四,老四,能听朕说话吗?”   “让他们搬去渊鉴斋。”佟宝珠指点过梁九功,又吩咐立在一边的采月,“你去看看灶上备的有什么粥没有?要是没有,把米粉冲一碗。”接着低身轻拍了一下康熙的肩膀,“皇上,四阿哥是太累了,加上情绪激动才晕倒,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让人把他抬走吧,给他清理清理,喂点稀饭吃。”   “你们听皇后的吩咐。”   康熙起身前,又摸了摸四阿哥油腻的脏脸。   瘦多了。   在昨天傍晚的书信中,康熙就知道了四阿哥回京的消息,还知道走的急,侍卫都没带。怕皇后担心,便没告诉她。阴天下雨,路不好走,日行百里就很艰难,从乌兰木通回来,至少要半月。   这才八天就到了,仅比信使晚了一天。   信使可都是训练有素的,翻山过河是日常便饭;四阿哥是身娇肉贵的皇子,在此之前,出远门也就是跟随太子巡幸蒙古那次,听说路上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马车上坐着。   看着侍卫把四阿哥背走,康熙叹了口气:“老四辛苦了。”   这孩子,平日里在康熙跟前,少言寡语的,没想到如此重感情。佟宝珠也跟着感慨了句:“看这样子,这一路是没歇着。”   “是啊。他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弄哪里去了,身上穿的这件是在路上寻的吧。”   因为挂心着四阿哥,康熙没再回清溪书屋,理所当然地去了观澜轩旁边的集凤轩。坐在集凤轩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听宫人一会儿一禀报。   “太医说没事,晕倒是因为精疲力竭所致。”   “给四爷洗过澡了。”   “好不容易把四爷唤醒,喝了大半碗米粉,就又睡了。”   “给四爷剃过头了。”   “给四爷收拾干净了。”   “四爷正睡的香......”   到了午后,佟宝珠劝康熙:“太医也说了,四阿哥身体无碍。皇上去屋里歇会儿?”   康熙未置是否,而是说:“有人给朕的信里写,清理战场时,除四阿哥之外,诸皇子均是身先士卒的忙碌。又特意解释,说大约是四阿哥身体有恙,所以一直在帐中。皇后你怎么看此事?”   佟宝珠站在康熙背后,给他捏肩:“四阿哥不是怕吃苦受累的人,许是不愿看到惨烈的场面?臣妾没上过战场,但也能想象得出来,我方的尸体,敌方的尸体纵横交错,四处都是血迹,不忍直视。”转话又道,“也可能,他是觉得自己干那些粗活远不如兵士们,和他们一起干,别人又要关照他,担心给大家添麻烦。还不如躲到一边去。”   “朕原是想亲征。亲征是要多花许多费用,但意义不同。朕亲征,不仅能震慑叛敌,同时也能鼓舞士气。无论兵将,都会报着一颗必胜之心上战场,将会是一场必赢之仗。”   康熙望着院门的方向,没带什么情绪地说:“同理,皇子们随军上战场,不仅是让他们增长见识;他们还是一杆杆的旗帜,别人看到皇子们的身影,就知道大清国面对外来的侵略,绝不等闲视之。”   佟宝珠明白康熙要表达的意思,但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四阿哥既使在战场上有偷懒行为,被人暗中参奏,现在也不是指责的时候。   就凭这份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孝心,就该什么都原谅了。至于过错,日后有的是时间,再慢慢教导。   拿不准康熙的所思所想,佟宝珠含糊辩解道:“可能四阿哥觉得皇子众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别人不会注意到他。”又笑呵呵地说,“年龄小嘛,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呢,没皇上考虑的深远。等以后得闲了,皇上再慢慢给他讲道理。”   “那怎么能一样?”康熙扭头看她:“他是皇后的儿子,是嫡子,是除了太子之外,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单听语气,还以为四阿哥是皇后亲生的。   佟宝珠不知如何接话,便把话题引到了太子身上:“想必太子更是心急如焚,皇上什么时候给太子写信?”   康熙站起身道:“那边还有很多折子没批,朕去看看元元们,就去清溪书院了。晚上过来用晚膳。”   康熙的病好了,太后回了紫禁城,元元们便又抱回了集凤轩。四五个月的孩子,已经会翻身了。三个放在一起,十分热闹。   不是这个翻身,把腿压在了另一个身上;就是这个伸着小手,去摸对方的脸;还有拱到别人颈窝里,又抓又咬的,口水涂了别人一脸,惹得另一个哇哇哭。   康熙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一边,和皇后说着闲话,看着他们这般闹腾。听着他们的哭声,就心里欢喜。   因为他发现了,他们哭,大部分的时候,并不是真哭。张着小嘴干哇哇,根本就没泪。   只要是一抱起来,立马就能止着哭声。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他们情绪的一种表现。想让人抱呢!   此时三个崽崽,刚睡着,还算老实,各自安稳地躺在各自的领地里。小三元大约是梦到了什么好事,突然傻呵呵地笑了一声。   康熙挨个摸了摸他们光滑的小脸蛋儿,轻声说:“太子三岁半的时候,出过痘,皇后知道吗?”   “有些耳闻,听说十分凶险。”佟宝珠看出来康熙心情有些低落,为了调节气氛,她自装没注意,笑呵呵道,“早些出痘是好事,再也不用操这个心。”   “朕登基这么多年,只在太子出痘的时候,停过朝政。”康熙摸着床的围栏,缓声道,“朕记得很清楚,从十一月二十七,至到腊八次日,一共二十二天,各部院的奏章全部都交由几位朝臣们处理。”   “朕全心全意的守在太子身边,亲手喂他吃东西,亲手给他擦洗,陪他度过了整个出痘时期。他痊愈之后,朕喜悦万分,还祭扫了方泽、太庙、社稷,并向天下臣民宣告这一喜讯。”   “皇上爱子心切。”佟宝珠把手搭在他手背上,十分体贴地说,“那个时候还不比现在这般,天下稳定,臣子得力。当时,正是内忧外患之际。”   “是啊!朕忧心似火。”康熙反手抓着她的手,拉着她,往东边的起居室里走,“朕在心里暗暗祈求满人的天神,若是能让太子顺利出痘,朕愿意折出十年寿命。后来,为了显示诚心,又在心里说愿意折去二十年寿命。可朕又想,朕若是只有五十年的寿命,折去二十年,只剩下三十年。那时候太子还小,朕不在了,谁来扶持他?就又跟天神商量,还是十年吧。”   佟宝珠附合道: “皇上心诚,并不是随便许的愿。是真心实意的,想与天神交换条件。”   “嗯。”康熙点头。回头看了佟宝珠一眼,走到榻跟前时,松开了她的手,歪坐在上面,“朕是诚心诚意的。”   佟宝珠依靠在他旁边,感叹道:“父爱如山般伟大。平日里默默屹立那里,不言不语,孩子们有需要时,就挺身而出。”   还是皇后能解释自己的心意。   康熙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哈哈道:“朕怎么又坐这里了,朕来到皇后这里,就不想走。”说着话,站起了身,“朕要去处政务了,晚上再过来,就吃火锅吧,到时候把老四叫醒一起吃。”   下午,佟宝珠坐在葡萄藤下织毛衣,琢磨着康熙东一句西一句反常的话,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难道是看到四阿哥为了赶路,累成这副模样,对太子没有及时回京,心里不舒服了?   可他明明是不愿太子因为他分心。再三叮嘱朝臣,不可把他的病情告知太子。   当时她就在旁边听着。   用他的原话说:“即使是朕挺不过去了,在没有彻底消灭叛敌之前,也不可公开。葛尔丹是心腹大患,此次不灭,以后还要出兵。出一次兵,伤一次国力。若是因为朕的病情,让大军无功而返,朕将会心里难受一辈子。”   佟宝珠把这日康熙说的话,又仔细想了一遍,把自己想象成康熙。   想自己一心一意的抚养某个孩子,甚至把唾手可得的荣誉让给他。长大后,他听说自己病重,却因为事业在上升阶段不能回。   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最后得出了答案:他的选择是她想要的结果,却仍是心里失落。   那有没有办法解决掉这个心结呢?   有。   作者有话说: 第226章 父子   康熙回到清溪书屋时, 马齐在那里候半天了。他是兵部尚书,需要协调各路人马,想从四阿哥那里了解乌兰木通的详细情况,更想知道太子的动向。   忐忑不安中看到皇上沉着脸走进来, 原本提溜着的心, 瞬间提得更高。   这个索额图, 真是老糊涂了。他另外写一封信, 就是让索额图斟酌着处理这件事。太子爷年轻, 没做过阿玛, 体会不到身为老父亲的心理,索额图可是有几个孩子的人, 怎么也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呢?   不但把皇上的病情公开,还派了四阿哥回来。   太子知道皇上病重, 不即刻返回,皇上内心就多少有些失落了,如今看到四阿哥这副模样,这份失落或许就上升到对太子爷不满。   “皇上,四爷可还好?”马齐跟在后面,轻声问。   “嗯, 睡着了。”虽然太子在信中说,是担心他隐瞒病情,放心不下,所以让四阿哥回来探究竟。但康熙明白,定是有人把自己的情况私下里告诉了太子, 那这个人多半就是马齐, 所以对眼前这人有些厌烦。   走到马齐跟前, 脚步未停, 也没看对方,直接进了里间。   “朕这里暂时没事,你先退下吧。朕看一会儿奏呈,有事再叫你们。”   马齐心里更加不安,斟酌了片刻,小心地说道:“昨日云南那边递过来的那本折子,当紧一些,说是旱情严重。钱知府申请朝廷拨粮救灾。”   康熙这才瞟了他一眼,接着在一尺多高的奏呈里翻拣:“昨日怎么不提醒朕呢?这里晚一天,那边就可能饿死人。去把陈廷敬叫过来,看看周边哪个省的余粮多,加紧往云南调拨。”   马齐是想着,不用提醒,依着皇上以前的理政习惯,最迟今日上午就能看到那份奏呈。若是提醒,不是显得皇上怠政吗?   正值风口浪尖上,不想再惹皇上不快。   “是奴才的错。此事,奴才和陈大人、张大人,也讨论过,尚未理出章程之前,不敢呈交皇上。”   康熙找到了云南的折子,打开看,皱着眉道:“这么简单的事,还用什么复杂的章程?先让周边的省调粮,再让户部往南边拨银子购粮,补足调粮省份的亏空。户部银子若是不足,去找纳兰明珠,让他想办法筹集。”   “嗻,奴才这就去办。”   马齐走了,康熙想让人把皇后叫过来,帮他把这些奏呈分分类,哪些当紧的先看。像那些什么地方有个什么祥瑞了,什么地方有名贞女需要立牌坊之类的小事,可以先放放。   又担心别人说皇后干政,只得作罢。   还是自己慢慢看吧。   皇帝这份差事,真不是好干的,整日操心忙碌,大小事都得管,想长寿也长寿不了。他若是再活二十年,是五十七岁。历史上有四百来个皇帝,超过六十岁的仅有五十来个。五十来个,看起来也不少,可他们有几个能有自己这般勤政?   想到这些,康熙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随着一本本的奏呈悄然流失。   与清溪书屋的忙碌与沉闷相比,集凤轩里悠闲的很。   康熙离开后,佟宝珠就坐在葡萄藤下织毛衣。虽已进入夏季,但因为接连几日大雨,温度降下来了。微凉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再加上头顶的蓝天白云,真有点“风来难隐池中香”的意境了。   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清静悠闲,她特别感激太后。若不是太后管理着后宫事务,身为皇后,哪能有这般安逸的时候。   还有容嬷嬷和黄忠。   一个把孩子们照管的很好;一个把她身边的事务处理的很好。   除了要把康熙伺候好之外,几乎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   至于织毛衣,一是想消磨时间,二是哄康熙开心。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没心思看书了。   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正适合做织毛衣这种不用费心思的活儿,手上忙着,不耽误想别的事。   大约织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看清溪书屋那边一直没过来人,佟宝珠想到四阿哥这会儿也不知怎么样了,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胳膊和腰,准备去观澜轩看看。   走到大门口,迎面遇上了梁九功和黄忠。   “奴才见过娘娘。”两人同时低下身子,行问安礼。   黄忠是承乾宫的总管,平时里见皇后,都是有事直接禀报,再或者是行打千儿礼。现在与梁九功在一起么,就随着对方施大礼了。   每当这个时候,黄忠就觉得自己又高了梁九功一头。   乾清宫的总管,是紫禁城最得脸的公公不假,可皇上见了皇后都小心哄着呢。他去乾清宫不用看梁九功的脸色,梁九功来了承乾宫或是集凤轩得看他的脸色,或是央求他帮衬着。   究竟谁高谁低?   就像是此时,两个人在一起,先由他禀报。   “启禀娘娘,奴才刚从观澜轩过来。四爷正睡得香呢,旁边有两名奴才伺候着,娘娘不用担心。奴才给他们交待了,四爷只要一醒,就过来禀报。”黄忠接着又道,“伺候的奴才是冬草和刘福,都是四爷用惯的人。”   “那本宫就不过去了。”黄忠不说不用担心,她也过去不成了。梁九功过来了,就是康熙又有事吩咐,“梁总管,可是皇上那边有事?”   “启禀娘娘,主子爷说想喝娘娘煮的延年益寿茶。另外,主子爷还说,晚上的火锅,要乌鸡汤底,酸梅汤要冰镇的,味道淡一些。”   “还有吗?”   “就这些。”主子爷每天都要他往这里跑几趟,不是要吃什么,就是要喝什么。或者是问一句话。梁九功真是跑得有些怕了,生怕主子爷再这么折腾,惹皇后娘娘不高兴。   听到皇后娘娘说:“本宫知道了,一会儿煮好了茶,就让人送过去。梁总管进来喝盏茶再走吗?”   他赶紧说:“主子爷那边还有事,皇后娘娘若是没吩咐,奴才这就回去交差。”   康熙说的延年益寿茶,是用何首乌、槐角、山楂肉、红枣等在砂锅内沸煎,然后用此水冲泡普洱茶。极简单,几乎没任何技巧,清溪书屋任何一个奴才都能做。   但皇上吩咐她了,佟宝珠就得亲自安排下去。煮好后,又尝了两口,才让人去送。   忙完了康熙安排的活儿,心闲了,这才叫来黄忠问话。   “你再让刘福暗中问问,冬草究竟是怎么想的,真想在宫里一辈子呢?狮子胡同那边的宅子建起来,四阿哥就要搬出去。她是想继续跟着四阿哥,还是留宫里。若是想出宫,本宫就给她寻个合适的人家”佟宝珠接着又道,“是过了适婚的年龄,但寻个大户人家的继室,也是不错的归宿。”   “回娘娘的话。奴才知道娘娘关心着四爷院子里的情况,前阵子,奴才就问过。就等着娘娘什么时候问呢。冬草说,日后想跟着四爷出宫,去府上做个管事嬷嬷。”黄忠笑吟吟道,“还有件事,奴才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黄总管做事向来周全。有什么话,尽管说。”   “四爷在宫里住,娘娘离的近,能照管着那边,不会出大差错,刘福做个总管勉强还行。四爷大婚,再加上迁府,事必要增加不少使唤的奴才,奴才恐怕刘福不堪重任。”   “他不是你干儿子吗?”佟宝珠大约猜到了黄忠的心思,儿大不由爹。想是刘福没那么听他的话了,就想换个更听话的, “黄总管有更好的人选?”   黄忠小心地应话:“奴才们为主子做事,就要事事处处为主子着想。奴才不能因为刘福是奴才的干儿子,就抬举他。四爷是嫡子,一言一行都受众人关注,要找个能扛得着事的才行。”   接着又道:“前些日,奴才见养鸟处的一名小奴才很机灵,面相也好,依奴才的眼光来看,若是培养培养是个能当大任的。奴才就想到了四爷那边,缺一个这样的人。大着胆子在娘娘跟前提一嘴。”   “四阿哥用人挑剔,你直接跟四阿哥说,让他自个儿决定。”佟宝珠不想驳黄忠的话,便推了出去。   黄忠猜不透娘娘的心思,迟疑了片刻后,道:“奴才把苏培盛领过来,娘娘先见见人?看看可还能入娘娘的眼?若是入不了娘娘的眼,奴才再另找他人。”   刘福虽然不够能干,但贵在对四阿哥忠心。佟宝珠原没打算轻易把他换掉,听到苏培盛这个名字,又改变了主意。   “本宫就不看了,你直接把他领到四阿哥跟前吧。”她若是先见人,再把人送给四阿哥,那她就成了苏培盛背后的主子。孩子们大了,他们家务事还是少干涉的好,佟宝珠笑道,“本宫相信你的眼光。”   太阳隐在了房屋和树木后面,院子里变暗的时候,康熙带着四阿哥过来。沐浴着暖黄色的光影,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缓步进院,后面没跟侍卫,也没跟伺候的宫人。   再加上,他们均是身着素色的常服,有些像是日落归家普通父子。   “朕和老四说了会儿话,让皇后久等了。”康熙扬了扬手,示意跪迎的宫人起身。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四阿哥跪地行了个大礼,郑重地说:“祝皇额娘万福金安。”此前四阿哥进承乾宫或是集凤轩,若是没旁人在,基本是不行礼。康熙在的时候,行打千儿礼,这么正式的跪礼,还是头一回。   佟宝珠顾不得应康熙的话,慌忙过去扶他:“你这孩子,这里又没外人,不用做给别人看,行这么大的礼干什么。”   “儿子这次出去,才体会到,请安不是一句官面话,是儿子对皇阿玛皇额娘的祝福。”四阿哥不顾佟宝珠的拉扯,又叩了两个头,“儿子以前不懂事,请皇额娘原谅。”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都赶快坐下来吃东西。”康熙夹了一大筷子羊肉片放在铜锅里,又夹了一片白菜,“老四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少吃点肉,省得不好消化。”   只要康熙在的地方,就要以他为中心,时刻看着他的脸色行事。佟宝珠把四阿哥扶起来,就坐在了康熙身边。   顺嘴说她几经考虑的话:“这些阿哥们呀,老四最有福气。你皇阿玛把你当成了普通儿子看待。本宫记得,小时候你皇阿玛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对他又抓又挠;抱你的时候,还尿他腿上。   “就是你皇阿玛亲自带大的太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太子若是这样,你皇阿玛得对失望透顶。可你呢,你皇阿玛非但没觉得不妥,还觉得你挺可爱。”   四阿哥看了一眼康熙,抿了抿嘴角,没接话。   康熙听出来了,皇后这是又要说什么,他也就没接话。把刚涮好的羊肉,放在四阿哥面前的盘子里:“在外面没羊肉吃吧?多吃些补补。”因为对皇后说话绕圈子的行为不满,把方才准备给四阿哥的白菜,放在了她面前,“你多吃青菜,美容养颜,对身体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吃土少女 61个;骨咩纳塞 10个; 第227章 甜嘴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 很容易揣测出对方的想法。康熙知道,皇后这是有话要说。这是她常使的手段,看似不经意的话题,其实经过了深思熟虑, 有所图谋。   佟宝珠不但知道, 康熙猜测到了她的想法, 她还知道康熙不喜欢自己说话绕圈子。他认为, 不直来直去, 就是没把他当成自己人。   可有些话, 必须绕着说,才能说到对方心里去。尤其是康熙这种当权者, 当他知道了对方有所图谋,就会下意识的排斥。说服不了他不说, 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加深了对所述之事的成见。   佟宝珠向康熙谢恩后,对四阿哥说:“老四,听你皇阿玛的话,少吃辣少吃肉,用乌鸡汤涮菜吃。几天没好好吃东西, 肠胃虚弱。酸梅汤就不要喝了,喝温水。”   四阿哥已经把康熙夹那一筷子用辣汤煮的羊肉,塞进了嘴里。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他闭着嘴,点了点头。   冲佟宝珠笑笑, 又望向康熙笑笑。   笑得像个偷吃糖果, 被逮到的孩子。讪讪的情绪里, 带着糖果就该他吃的理所当然。   看着四阿哥羞涩的窘迫, 康熙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说的话前后有矛盾。瞬间更加不满,他一直把皇后当自己人,在她跟前说话,从不斟酌思索,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到哪儿说哪儿。   可皇后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佟宝珠夹起一颗剥好的虾仁放乌鸡汤里:“这是皇上爱吃的。”又挑起一根鸭肠在汤里涮了几下,放在康熙跟前,“皇上有些内热,别吃羊肉了。”   康熙看着皇后跟前最多只有五六成熟的白菜,心里不免泛起了愧疚。不满归不满,生气归生气,不能用吃饭来做惩罚。   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于是主动把话题往方才她说的上面引。   “老四小时候是比那几个孩子任性,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怎么哄都哄不住。”   说着话的同时,把半熟的白菜又夹回锅里继续煮。   “皇后去昌瑞山那次,他悄悄地爬到床顶上,惊动得满宫的人去找他。回来那日,顶着嗓门的哭声,坐在南书房里的人,都听见了,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那些日,朕每日给皇后的信里都说,老四很乖很懂事。他却哭得鼻涕泪水糊了满脸,不是在办朕的难堪嘛。”   四阿哥没少和帝后一起用膳,康熙主动提起他小时候的事,却是头一回。在看似抱怨的话里,明显能感受到他们三人之间,非他人能够相比的感情。   同时也是第一次见到皇阿玛立刻纠正自己的行为。   此情此境,更加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如同民间寻常的人家一样。   顿时十分开心!   笑着说:“儿子不懂事,让皇阿玛皇额娘费心了。”   “你皇阿玛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就是想起了以前。小孩子嘛,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三个元元再大些,说不定比你更不省心。才这么大一点儿,也就睡着的这一会儿老实,一醒就翻腾。”   话题绕了回来,佟宝珠接着说道:“你们都是幸运的,成为了你皇阿玛的儿子。你皇阿玛表面看似严厉,其实对孩子们的容忍度,远比你们想象中的高。不像太子,说是你皇阿玛亲手带大的,但其实你皇阿玛从未把他当成儿子养。”   康熙:“......”怎么扯到太子了?不是要说老四在战场上偷懒的事?   “嗯。”提到三个元元,四阿哥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先去看他们。怔忡了片刻后,冲着康熙笑:“皇阿玛对待儿子是极亲厚。”   “那是对你。”佟宝珠烫了一颗菠菜,放在了康熙碗里,“得闲的时候,你去问问你二哥,他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不满两岁,就知道不能哭,要自己吃饭;不满三岁开始读书,学习各种宫规礼仪;周围的人除了老师,全是奴才;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你皇阿玛每日早晚,去撷芳殿探望他。   “你皇阿玛每次去,说的话基本都一样,问奴才们,太子吃饭可好,安寝可好,读书可好。同他最近的距离,也有两三步远。抱就更不可能了。”   四阿哥看看低垂着眼皮吃东西康熙,又看向佟宝珠,笑着接话:“二哥是太子嘛,将来要担大任。自是与儿子们不同。”   康熙不接话。他就等着听,皇后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是啊!你二哥是大清国的太子,要想把他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就不能把他当儿子来养。同理,你皇阿玛是皇帝,在太子面前,就无法成为一个好阿玛;在我面前,也无法成为一个好相公。我理解他们的苦衷,你也要理解,要体谅他们,多多替他们分忧。”   “儿子谨记皇额娘教诲。”   康熙不想当着四阿哥的面,听讨论自己的话。把佟宝珠刚放在他跟前的虾仁,夹起来放在她的碟子里:“食不语。”   “臣妾还没说到正题呢,再准臣妾说两句。”佟宝珠看着四阿哥,正色道,“你为什么一直呆在大帐里?此次出征,你皇阿玛最操心的就是你们几个,尤其是你,一言一行,都会有人记录,随着军报一起送回来。”   康熙暗笑,猜对了吧,就知道她要说老四的事。   四阿哥面对佟宝珠的质问,毫无惧色,坦然地回答:“回皇额娘的话,倘若所有的皇子,都争先恐后的去清理战场。兵将们就会觉得,此举是理所当然。如果其中有人不干,他们就会知道,皇子可以不用干些粗活。三哥以及其他弟弟们的行为,就显得难能可贵。”   “皇后认为,老四说的话,是真心话吗?”用了饭,洗漱过之后,康熙盘坐在床上,看着正在梳头发的佟宝珠问。   “这还有假?”佟宝珠歪着脖子反问。   康熙不关心真假的问题。不论是什么原因,老四呆在大帐里不露面,都是小事。他是想用这个事,引出晚膳时,说的话:“不说这个了。朕问你,朕怎么不是好相公了?昨晚,你还在夸朕。”   佟宝珠放下木梳,把梳得顺滑的头发拢到脑后,走过来,斜坐在床沿,看着他,连声问:“能一日三餐陪我吃饭吗?能每晚都同我睡一起吗?能陪我逛街吗?”   停顿了片刻,又道:“说个最简单的。明日一天,不见那些朝臣们,一直陪着臣妾,行吗?”   攻击是最好的防守。   康熙没接对自己不利的话。拉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拍打了一下:“不要以为朕听不出来,你看似是在说老四,其实是在为太子没即刻回京开脱。”   “臣妾就是在说太子。”佟宝珠突然笑了:“皇上和臣妾果然十分默契,心意相通。臣妾说上半句,皇上就能猜得出下半句是什么。”   康熙捏她手心的软肉:“朕是昏庸的人嘛,这样的事,还用你开解。太子若是回来,朕才生气。”   “刚还说心意相通呢,皇上这又想哪去了?”佟宝珠摊着手不动,任他捏,“臣妾是在说给老四听。他不要以为,这些阿哥里,他对皇上最有孝心。他的孝只是寻常的小孝,小情小爱;太子不回,才是对皇上的大孝,大情大爱。”   “嗯?”康熙发现,自己又走到老路上去了。明明知道这极可能是皇后设的圈子,仍是想继续听下去。   “皇上病那些日,臣妾一直在身边伺候,知道皇上最关心的是什么。当然也就知道皇上最担心的,是战事会因自己的病情受到影响。太子的选择,正中皇上心意,臣妾还开解什么?”   “在说大爱小爱呢。”康熙又拍她的手。   “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臣妾解释?”   佟宝珠呵呵笑了一声后,柔声细语道,“太子身为储君,自小接受的就是国事第一的教育。你们是同样的人,他知道皇上最想要的什么。他要为皇上最想要的东西去战斗,而不是被各种顾虑束缚,惺惺作态。普通的父子之情,在舍生取义的大孝大爱面前,不值得一提。”   接着又道:“俗话不是说么,皇家无父子。这不是冷漠无情,是实属无奈之举。老二在立为太子之后,就不再是皇上的儿子,而是皇上的接班人。他要对得起皇上为他付出的心血,要肩负起皇上委托给他的重任。”   这些道理,康熙比佟宝珠更懂。只是一时间里,情感占了上风,令他心里不痛快。   也可能是年少时,一心操劳国事,忽略了感情。年纪大了,意识到了感情的珍贵,更加渴望亲情。   把自己没有得到过的父爱,给了孩子们,尤其是太子。就想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收回来一些。   康熙摸摸佟宝珠的手心,低垂着眼皮,沉声道:“皇后知道一国之君的身不由已,以后就多体谅朕。别总说,朕不想听的话。”   佟宝珠看自己的话,说到了对方心里,心里顿觉轻松,哈哈笑道:“方才臣妾说的话,令皇上愧疚了?”   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温声说:“纳兰若容对夫人的情有独钟;高士奇为报答夫人深情,不娶妾室;隆科多不顾众人指责,坚持爱着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妾。这些感情,在皇上给予的后位面前,统统不值得一提。”   “看着众臣跪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臣妾就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按规矩,继后只有晋封礼,没有封后大典。皇上在国库紧张的情况下,坚持要办大典,这份情意,臣妾懂得。”   窗户半开着,夜风吹着床帘上的流苏轻摇,像极了除夕宴上的舞女扭着腰肢轻摇。   康熙想到了《诗经》里的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等他们回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典礼。皇后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尽管告诉朕。”   佟宝珠抬起头,深情地看着他,笑吟吟道:“臣妾的决定真是明智呀!等太子他们得胜归来,再举办大典,定是喜气冲天。”   康熙扬着嘴角吃吃笑了片刻后,摁着她的脑袋,往自己跟前凑:“让哥尝尝,表妹的小嘴儿,究竟有多甜……”   佟宝珠挣扎着,错开他的围堵,急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其实,有时候我不想做皇后,也想做个宠妃。这样以来,就不用考虑别人,不用老在皇上跟前呱噪,只用顾好自己就……”   后面的话,还是被堵了回去。   不用表明心迹了,朕就喜欢皇后一说起话来,像五百只青蛙聚在一起,呱呱个不停的样子。   但更喜欢和母青蛙一起游山玩水。   次日当班,马齐看到皇上的心情豁然开朗,还主动提起他阿玛的祭日快到了,在那天准他一日假,让他在墓园多守一会儿,尽尽孝心。   有些受宠若惊。   猜测到,大约是谁在太子的事情上,解开了皇上的心结。这么一来,自己给太子私通信件,就由坏事变成了好事。   又想到,这人八成是皇后。皇上是个极有主见之人,能改变他心意的人,也只有皇后。   趁着皇上喝茶的时候,小心地建议:“四爷做事雷厉风行,又会敛财,皇上要不要考虑,把他放在户部,跟着陈大人锻炼锻炼?”   “让他继续建宅子吧,等宅子建好之后,再说别的。”康熙瞟了他一眼,“马大人一向高瞻远瞩,没考虑到嫡子担重任不妥?”   马齐装着没听出皇上话里的意思,面带不解地问:“恕臣愚钝,皇上说的不妥,是指什么?”   皇后明理,能认准自己的位置,暂时就不用担心那些所谓不妥。   康熙懒得跟这人耍嘴皮子,吩咐道:“朕听皇后说,那两个西洋人颇有些能耐。下午,把他们带过来,朕见见。”   转头又吩咐梁九功:“你去跟皇后说一声,朕要厚赏西洋人,让她提前准备礼物。”   “嗻。”梁九功应声。   他就知道,马上又要往集凤轩里跑了。方才还在琢磨着,今儿是什么理由呢。   作者有话说: 第228章 大喜①   这日下午, 康熙在清溪书屋诏见了两名西洋人。看到他们头戴京城流行的六合帽,身穿绣福字的丝绸旗装,瞬间就对他们有了好感。   这说明他们认同大清国的风俗文化,愿意融入到这里。   再一谈话, 对他们更加有好感。尤其是白晋讲的物理学, 以及进献的带测高望远镜的四分象限仪、水平仪和天文钟等器械, 简直是又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康熙一高兴, 不但赏了皇后准备的文房四宝、景德镇出的茶具和西湖的龙井, 还当即下令让工部在西安门内建房, 作为他们的住宅。   白晋和洪若翰兴奋得,都要呼吸困难了。曾经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病弱, 在他们眼中,变得格外高大。   回到住处, 两人暗自议论了半天。   “康熙大帝比我先前想象中的还要威武雄壮,难怪能牢牢地控制着地大物博的大清国。”   “是啊!不但威武雄壮,还仪表堂堂、举止不凡。”   “你注意到他的鼻子了吗?鼻头饱满稍带鹰钩。用这里算命先生的话说,鼻头圆的人,主得贤妻。这一点,倒是很准, 皇后娘娘是位难得一见的贤妻;可是鹰钩鼻的说法就不准了。”   “鹰钩鼻是什么性格?”   “鼻如鹰嘴,啄人心髓。拥有鹰钩鼻的人,就像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性格凶狠暴躁,为人虚伪又爱斤斤计较。可依我之见, 他是一位心地高尚的人。”   “康熙大帝的气势压人, 压得我通身僵硬直不起头。此前听说, 他一脸麻子, 十分丑陋。我只顾注意,是否真是如此,除了痘痕和炯炯有神的双目之外,并未注意其它细节。”   “虽然脸上有痘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好形象。是位极出色的男人,放在千人万人之中,也能一眼就能认出。”   康熙听了暗卫给他的禀报,沉默了半天后,吩咐:“查一下,洪若翰提到的算命先生是谁,不要惊动对方,朕私下见见。”   说的太准啦!   什么宽容大度,光明磊落,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就是暴躁又爱斤斤计较。年少时为了控制这两种情绪,常常在内心和自己搏斗。   斗得十分辛苦。   至于凶狠和虚伪,这两点,倒是没那么严重。只不过,谁要是惹他不高兴,就想一脚踩死对方。   “皇后信不信命?”五月十六的月亮,又亮又圆,坐在院子里,别有一番意趣。   康熙不让人点灯,也不让人在旁边伺候,就只有他和佟宝珠并排坐在朦胧的光影里。   闻着院墙木栅栏上的蔷薇花香,吹着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轻风,听着一阵紧一阵缓的虫鸣,想着屋内熟睡的娃娃们。   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不信吧。”   佟宝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相信,所谓的命运;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因为有些事,看起来是命运如此,有时候命运却又可以改变。   所以,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前几年,朕遇到过一个会测字的人,别人都说准,朕却觉得似是而非。后来又想找他,寻不见人了。东大街那里,有人支摊算命,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朕有些迷惑,究竟有没有命运之说呢?”康熙若有所思道,“尤其是相面,朕亲眼见那人给别人讲解,很准。”   “佛家不是说,相由心生嘛。臣妾在哪本书上看的,说是一个人的脸上记录着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和遇到的事。”   “也就是说,面相之说可信?”   佟宝珠想起她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吸血鬼系列电影,里面最有气质最漂亮的女吸血鬼,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在最后一战中,她把预见的未来,展示给了反派看。   反派看到同归于尽的结局后,改变了决定,于是未来朝着和平共处的方向发展了。   电影虽然是人编出来的故事,但可以用这个逻辑,解释命运。   佟宝珠思索了片刻后,道:“面相记录的是过去,和根据过去,推演出来的将来。但未来的命运,并不是注定的,会因某种决定而改变。就像是有的人,年轻时候长相普通,因为心态好,会越来越有气质;有些人年轻的时候美丽,因为遭遇坎坷,心态大变,面相可能就会显得尖酸刻薄。”   听着皇后的解释,康熙突然就想明白了。佛门弟子需要修行,普通人也需要修行。一个天生凶狠暴躁,为人虚伪又爱斤斤计较的人,通过自身的修行,可以变成一个威武雄壮,心地高尚之人。   得到这个答案,康熙开心极了。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并为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感到自豪。   他摸着凹凸不平的额头,笑呵呵道:“朕这一脸麻子,还挺好。万一哪天走失,皇后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得见朕。”   佟宝珠不知道康熙波澜起伏的内心世界,还以为他绕了这么一大圈,目的是在说他脸上麻子的事呢。   立即接话道:“皇上是臣妾见过的人里,姿态举止最美的男人。神清气朗,赏心悦目。”   康熙没再像以前那样,去琢磨皇后说的是否是真心话。而是搂着她的肩膀问:“表妹内心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如外表看的这般光明磊落吗?”没等她回答,他立即又说:“不是。皇后说过,不想做皇后,想做宠妃,只顾自己不顾别人。”   睡在床上的时候,佟宝珠仍在思考康熙说的话。她刚来的时候,是一心想照顾别人,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也不属于自己。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与别人相争。   随时日子一天天的度过,她有了朋友,有了亲人。就像是一株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落了地,生了根,发了芽,把这里当成了家,于是就有了私心。   “朕很喜欢现在的你,有所求,会生气,让朕感觉到很真实。”康熙搂着她说,“人有私心不是坏事,把它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做有损皇后声誉的事就行。” 接着问道,“表妹是不是爱上朕了呢?和朕有了男女之情。”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康熙愉快地笑道:“朕就当是肯定的答案。”   因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疲累了一天的身体,像是浇了水的禾苗似的支楞起来。   特别想亲亲对方,想紧紧地拥抱,想合二为一。   想到皇后最烦在睡觉的时候被打扰,康熙在激烈的矛盾中,轻抚过她柔软的长发,细腻的腰和诱人的小嘴儿。最终情感占胜了理智,不知怎么的,就亲了上去。   先是被捶了两下,接着是又推又扭。哼,他是男人!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女子都制服不了,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最终在厮打中,到达了阳光灿烂的目标地。   嘿,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次日上午,梁九功说皇后娘娘头晕眼花,煮不成延年益寿茶了。   康熙初听时,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奏呈,就往集凤轩里赶。到地方一看,她正逗着三个孩子,玩儿的开心呢,眼角眉稍都笑。   看到他,却立马板着了脸,抚着额头说心慌气短。   这种默默抗争的情况,持续了四五天。康熙特别不能理解皇后的思想,她当时明明也很愉快,为什么事后又不高兴。   用她的话说,是没有尊重她的意愿。   此世结为夫妻,是为一体,是荣辱与共的关系。他的意愿,不就是她的意愿吗?可他这个辩解,有些无力,不能说服佟宝珠,他也只能老实地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消气。   五月二十一日,是个晴天。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一大早就很热。在这样一个的日子里,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送来了葛尔丹以及王后被生擒的好消息。   康熙看了太子写的信,第一时间去了集凤轩。   “大舅舅被葛尔丹的金刀伤了右腿,所幸治疗的及时,止住了血。信中说,性命无碍,皇后不要太难过。”   他以为要安慰半天,岂料皇后呆怔了片刻后,就笑了,反过来安慰他:“就是瘸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也没仗要打了,出入有马车,日常有人伺候。不影响生活。”   接着又说道,“像大伯这种身经百战的将士,在奔赴战场时,就有马革裹尸的觉悟。如今拣回了一条命,想必此时他正高兴着,皇上不必为他忧心。”   康熙过去拥抱她:“皇后果然非同寻常妇人,眼界开阔。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朕先去忙。”   大胜的消息,当日就传遍了朝野,来畅春园贺喜的官员络驿不绝。佟宝珠让人煮了两大锅辛凉甘润的乌龙茶,送了过去。   直到晚上,康熙歇息的时候,才在他口中,得知了详情。   裕亲王、大阿哥和佟国纲把葛尔丹围困在昭莫多。   对方的火器打光了之后,兵将们再一次护着葛尔丹拼死突围。在这个时候,佟国纲下令不可用火器,要活捉。并且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大舅舅还是不信任朕,仍旧担心着佟家的未来。想用拼命得来的战功,换来佟佳氏的安稳,保子孙平安。”   佟宝珠坚决否定康熙的说法:“或许他是一心在为皇上尽忠呢?生擒着葛尔丹,押到京城里,让皇上来决定对方的生死。”想到大伯受的伤,和他对佟家的担忧,心里就难受,于是转了话,“老五他们几个呢?也到达了昭莫多?”   康熙“嗯”了一声后道:“运粮队伍到时,大舅舅他们已经断粮两天了。裕亲王几次说要退兵,是大舅舅坚持不让退。此趟出征,老五让朕刮目相看啊,运粮队伍多亏了有他在,才能及时运达;和葛尔丹最后交锋时,也是他极力支持大舅舅生擒的决定。并且说服了裕亲王和老大。”顿了一下,又说,“和太子信件一起送回来的,还有裕亲王的认罪书。”   “站在今天,谁也不知道明天发生的事。裕亲王只算是决策失误,不算有罪。” 佟宝珠摸着他的眼角,笑道:“他是你亲兄弟,皇上不要太过苛责。”   “嗯,朕已经想好了,就当是不知内情,没看到裕亲王的信。所有的人都赏!”   “明明看到了,怎么装?”佟宝珠很好奇。   “朕给太子写了信,让他告诉裕亲王,是他把认罪书私自扣下,没送回来。”   佟宝珠:“......”这是在替太子收拢裕亲王的心。   六日后,也就是五月二十七,施世纶来集凤轩里拜见皇后,交出了一封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信。   “此信是随兵部的加急文书送给臣的私信,臣拆开看,发现里面套有一封标注转呈娘娘的信。五爷在给臣的信中,特意叮嘱,切不可让皇上知晓此事。”   集凤轩就像是康熙的后花园,什么事都瞒不着他,何况来了一个外臣。佟宝珠当着施世纶的面,打开信看。原是打算,如果里面有不妥的言词,当即销毁。   看后,她忍不着笑了。   通透的老五啊!什么事都算准了。表面看似是央求她帮他达成心愿,其实是想向康熙表明他想娶阿海为福晋的决心。他要是真想瞒,就不会让施世纶来送,而是让施世纶托女眷悄悄递给她。   绰罗斯·钟齐海,葛尔丹和他王后所生的女儿,若是对方愿意做五阿哥的福晋,倒是门好亲事。佟宝珠更高兴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深意,这表示五阿哥从前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在争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且没有丝毫的争储之心。   “一见如故?”晚上,康熙听了皇后的老实交待,不动声色地问她:“皇后相信一见如故的情意吗?”   “相信!”佟宝珠十分肯定地说:“兴许是前世有缘,因为种种原因留下了遗憾,这一世又遇见,重续前缘了。皇上如果不是太为难,尽量成全老五吧。他都说了,愿意什么都不要,用所有的功劳换一个姑娘。”   “他还说了什么?”   佟宝珠迟疑了片刻后道:“臣妾说了,您可别生气。他说,如果您不同意,他就不回来了。天大地大,流浪去。”   康熙:“......”翻天了啊,一个还正在长个子的孩子,都敢威胁朕!   佟宝珠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嘿嘿笑道:“真信了?臣妾逗您玩儿呢。他说,如果您不准,他这一辈子都将过的不开心。”接着又语速极快地说,“您格外开恩,不就皆大欢喜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早该完结的,想把娘娘的一生写完整。一直写到了现在,追文的小伙伴们都辛苦了哈!   想看谁的番外,可以留言哦。   每一次写文,有很多不足,感觉朋友们的包容。争取下一本能够更上一层楼!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骨咩纳塞 51个;吃土少女 4个; 第229章 大喜②   关于五阿哥所求, 康熙没说同意,也没反对。又聊了两句之后,就扯到别的上面去了。   佟宝珠猜测,他这是想等俘掳进京后, 看情况再决定。她原本也没有指望, 康熙现在就表态。早早的告诉他, 是让他在处理葛尔丹去留问题时, 往这个方向考虑。   准葛尔部的隐患, 不是杀死一个葛尔丹能解决得了的。在历史上, 康熙亲征了三次,最后一次, 还未出发,准葛尔内部闹分裂, 葛尔丹只剩下了几百家奴追随。   曾经叱咤草原的英雄,在清军的围剿之下,最后走投无路自尽。   葛尔丹死后,他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成了准葛尔的汗王。多年后,在沙俄的支持下,窜扰西藏。康熙皇帝派了十四阿哥征讨, 再次打败了准葛尔。   到了雍正皇帝时期,策妄阿拉布的儿子继承汗王,又开始东进,侵扰蒙古各部。雍正皇帝先后两次派重兵征讨,但也只是让他们老实一段时间。   准葛尔部就像是野草, 烧过一茬, 大伤他们的元气。可等他们休养生息几年后, 在新的汗王带领之下, 又开始死灰复燃。   颇有些不屈不挠的精神。   到了乾隆皇帝统治中期,大清国的国力达到了鼎盛。四夷来朝,万邦来贺。准葛尔部再次兵败后,终于臣服,这才算彻底统一准回两部。   五阿哥有前世的记忆,这个问题,他应该是知道一部分。和准葛尔的公主联姻,是一举两得之事。一来娶了自己想要的人做福晋,二来能稳着一段时间准葛尔部。   趁着这段时间,让准葛尔人看到大清国的蓬勃发展;看到他们自己和大清国的差距;看到和平共处,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或许他们就能早早地放下妄图称霸之心。   对于大清国而言,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另一种荣耀。   互利互赢!   次日,康熙用过早膳,准备去清溪书屋前,佟宝珠一边熟练地整理着他的白玉腰带,把香囊玉佩一件一件地挂上;一边同他聊天。   “臣妾昨晚说的事啊。臣妾不敢有过分请求,只请求您在老五回来后,心平气和地跟他聊聊,听听他的想法。皇上若是认为留一个姑娘对国事不利,那就不留。”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多少名门大族的姑娘,等着做五福晋。兴许过几年,老五就把她忘了。”   她微躬着腰,右颈边的红玛瑙耳吊,随着她歪头,贴在白皙的肌肤上。   高贵典雅的里,透着说不尽的诱人风韵。   旁边站的有宫人,康熙不好一直盯着看,于是没话找话:“皇后用的是什么香?”   “清荷香。”佟宝珠直起身,温声道:“臣妾亲手做的,味道不错吧?”   “嗯”   “皇上听到臣妾方才说的话了吗?”   “皇后考虑的太简单了。一个姑娘的去留是小事,朕考虑的是,怎么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留在京城。赐给老五一个人,对方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有失皇家体面。”马上就要走,康熙最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聊别人的事。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廊,笑道:“你的耳坠子挺别致。”   “好看吧?是老祖宗以前赏给臣妾的。太娇艳,一直没好意思戴,这最近不是喜事连连嘛,臣妾也跟着热闹热闹。”关于五阿哥的事,佟宝珠没再说,也没像以前那样夸赞康熙的英明,考虑问题周全。而是扬起嘴角,冲他笑。   满眼的笑意,晃得康熙眼晕。他定定神道:“好看是好看,但是不适你。朕来帮你挑一副。”   康熙的话一落,宫女采月就把盛放耳坠的首饰匣子呈了上来。   康熙在里面扒扒拣拣,分别拿了四五副长短不一的耳吊,在皇后耳边比试后,最终选中了其中一副。   这副耳坠是所有首饰中用料最普通,却是最费工夫的首饰。是用多片浅碧色玉石,打磨成的薄片小叶子,再用银丝编织起来。   “首饰是人的装饰,太抢眼的首饰,是在争夺皇后本身的光彩。”康熙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这个最好,素雅轻巧,戴一天也不会累。”   采月早就知道了,当初她以为万岁爷看上自己,是场误会。但她万分庆幸来求皇后,从而成为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在皇后身边的这些日子,她看到了以前从未看到的东西,也学到了许多知识和与人相处的技巧。   尤其是夫妻相处之道,一辈子受用不尽。   娘娘说,等她年满出宫,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呢。一想到这个,当差就特别有劲头。   “好东西压箱底太可惜了。把红玛瑙耳坠装起来,待会儿本宫把它送给大福晋。”康熙走后,佟宝珠吩咐采月,“你就不用跟了,交给小翠拿着。”   小翠是今年春天新入宫的宫女,是黄忠和容嬷嬷在几十名宫女中挑选出来的。   圆脸,小眼睛,一笑起来又甜又乖。十分有眼色,学东西很快。佟宝珠也乐意多带带她,让她早些熟悉周围的人。   目前,贴身伺候的这两名宫人,佟宝珠都很满意。最满意的地方是,采月和小翠不是康熙的人,只对自己忠心耿耿。   夏天是畅春园最好的季节,一处院子到另一处院子,一路上绿荫蔽日。   出门不用担心晒黑。   佟宝珠带着小翠来到大福晋居住的韵松轩,大福晋静娴正和三公主荣福在凉亭里用凤仙花制作蔻丹。   “皇额娘,您太偏心了。好东西有儿媳妇的,竟然没女儿的。”三公主看到红玛瑙耳坠,气得嘟着嘴。   “本宫这不是不知道,你在你大嫂这里嘛。”佟宝珠捏了一下,她鼓起了腮帮子,笑道:“本宫那里好东西多着呢,回头你过去挑。”   三公主这下高兴了:“女儿这就去集凤轩里坐着,等皇额娘回去。”她以为皇后来找大福晋是有事要谈,于是寻理由离开。   “估计一会儿又会有命妇递牌子求见,本宫来看看弘昱就走,我们一起走吧。”   今年来畅春园,康熙说不带嫔妃们。佟宝珠就只带了大福晋和三公主、四公主。   因为有孩子,她每天都会来韵松轩。养成了习惯,宫人们见到皇后娘娘,就去抱小世子。   佟宝珠从乳母手里接过来,让坐到自己腿上,看着他说:“弘昱,告诉皇祖母,你今天乖吗?有没有闹人?”   因为天天见,小娃娃对她并不陌生,张着嘴呵呵笑。   “皇额娘,您说的太复杂了,他听不懂。看女儿的。”三公主拉起弘昱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姑姑。”   娃娃小嘴一张,学着说:“哥哥。”   大福晋笑呵呵道:“三妹妹,你别染指甲了,明天穿男装吧。反正是在园子里,也没那么多规矩。”   三公主接话:“我就穿男装,也不是哥哥,是叔叔。”说着话,点了一下娃娃的脑门,“你这个小笨蛋,教你了这么长时间,仍没学会。”   脑门简直就是弘昱身上的按钮,不出众人所料,他咯咯大笑起来,过了片刻,拍着手,奶声奶气道:“笨蛋。”吐字清晰得不像是个七八月的孩子。   佟宝珠哈哈笑了一声:“弘昱,你可以啊!一点不吃亏。”接着再次对她们说,“和小孩子说话,是一种交流,有助于他们学习语言。不管他们能否听懂,都要和他多说说。”   又看向娃娃,慢言慢语道:“等弘昱的阿玛回来,一看弘昱已经会站会走,还会说话了。弘昱,你说你阿玛惊喜不惊喜?开心不开心?高兴不高兴?”   娃娃张着小嘴,大声哈哈笑,露着两颗小米牙。   “哟,还长牙了,能自己吃东西了。”佟宝珠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等你阿玛回来,看到你,估计会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福晋笑着接话:“都是皇额娘照顾的好。”   “明明是人家弘昱自己长的,偏把功劳硬往祖母身上安。这是什么道理呀?弘昱,你说是不是?”佟宝珠看着娃娃,用商量的语气说,“皇祖母还有事,你自个儿去玩啊。”接着,把孩子递给乳母,并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吧,记着多让他爬爬。”   回集凤轩的路上,三公主说:“皇额娘,您一自称祖母,女儿就觉得别扭。女儿总觉得,祖母都是老婆子,您还年轻的很呢。”   “眼睛别总往别人身上看,也看看你自己。你都多大了?”佟宝珠看着路面上斑驳的光影,笑道,“估计用不多长时间,本宫又要荣升为外祖母了。”   “皇额娘……”红霞瞬间飞上了脸蛋,三公主嗔娇道,“哪有做额娘,这么说女儿。”   “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宫听你皇阿玛说,此次征葛尔丹,乌而衮表现得很英勇。得到很多人的称赞。昨天随着军报回来的,还有他给你皇阿玛写的信。他在信中说,准备随凯旋的大军来京城,向你皇阿玛求亲,早日迎娶你。”   三公主立马接话:“女儿不想出嫁,想一直在皇阿玛、皇额娘和额娘身边。”   “这可由不得你。”佟宝珠知道她是口是心非,这段时间因为挂心未来的郎君,不知道偷偷拜了多少庙门,“你皇阿玛准备答应他的求亲。你的封号,都已经拟好了。固伦荣宪公主。”   “皇额娘……”三公主扭着头,呆呆地看向佟宝珠。固伦公主,是皇帝嫡女的封号。   自己没听错吧?   “虽然众人都称呼你为三公主,却是实际中的长公主。就要出嫁了,你皇阿玛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佟宝珠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泪花,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皇阿玛也舍不得你离开,订亲之后,留了一年又年。你今年都十九岁了,放到民间,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法再留了。何况乌而衮立了大功,你皇阿玛实在没理由再拒绝。”   “可女儿不想离开这里。”以前天天盼着能早日和郎君在一起,可知道自己真要出嫁了,三公主也是真心的不想走。   “要准备嫁妆,又要派工部的人去袭巴林部修公主府,婚期最快也要到明年春天。”佟宝珠道,“你皇阿玛的意思是,等乌而衮来京城求亲,再公开此事,你额娘尚且不知。你要不要今天回京,悄悄同她说一声?让她好早些有个心理准备。”   话正说到这里,黄忠自远处小跑而来,分别向皇后和公主见了礼后,禀告道:“娘娘,裕亲王福晋和佟家的三少夫人递牌子求见。”   作者有话说: 第230章 大喜③   三公主回京城之前, 去了趟清溪书屋,向她皇阿玛谢恩。   康熙看着红着眼圈,泣不成声的女儿,忍不着暗叹, 朕的面相果然是主得贤妻!   不知皇后是如何对荣福儿说的话, 让她这般感动。   他是很疼荣福儿, 可在大清国的利益面前, 无论什么人都得摆在次要位置。   皇子们要为大清国做贡献, 公主们也是一样。   把三公主下嫁蒙古巴林部, 是他早些年就计划好的。包括在什么时候议亲,什么时候出嫁, 都考虑得很清楚。   西边的准葛尔虎视眈眈,早晚得有一仗。在他的计划里, 巴林部为大清国出一次兵,才能娶到他的公主。到那时候,就不用额外给巴林部赏赐,他的公主以及所带的丰厚嫁妆就是天大赏。   至于荣福儿,没办法,只能委屈她。   这辈子享受了身为公主的荣耀, 就要承担公主的责任。   康熙怎么也没料到,议亲时,荣福儿很欢喜;婚事推迟了一年又一年,她也没有别的想法,一直认为是他舍不得让她远离;这终于要出嫁了, 又感动的一塌糊涂。   皇后哄人的功夫, 真是炉火纯青。   “都多大了, 还动不动就哭。”康熙掏出手帕, 正要递给她,看到今儿用的是皇后给他绣的胖青蛙,又塞回了衣襟里,“去外头洗洗脸再走,别让你额娘看见了伤心。”   “皇阿玛......”看到她皇阿玛心里舍不她,却若无其事的样子,三公主心里更酸了。吸了吸鼻子,嗲声道:“皇阿玛,您真好。这辈子,能做您的女儿,女儿......女儿特别开心。”   “嗯,知道了。你快去吧。再晚些,天更热。”听三公主这么说,康熙心里的酸意更浓,转头吩咐梁九功,“去给三公主的马车里置个冰盆子。”   “多谢皇阿玛。皇阿玛,女儿走了。”三公主蹲了个福礼,“祝皇阿玛万福圣安。”   康熙把三公主送到门外,看她一再抹眼泪,心中除了酸甜之外,还十分愧疚。   于是说:“荣福儿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出嫁时,让你带五十名奴才,两百名侍卫,御子园丁绣娘统统都带着。公主府就照着延禧宫的模样建造,让你在蒙古,就跟家里的生活一模一样。”   加重了语气道:“谁都不敢欺负你。谁敢对你说句重话,你就让侍卫们把他打出公主府。打残也不要紧,有朕给撑腰。”   “......皇阿玛......”三公主呜呜得更狠了。   “朕打算在承德建一处避暑的庄园。等建好之后,每年夏天过去居住。朕专门给你建个院子,到时候你也去避暑。”   三公主回紫禁城的路上,哭了一路。听从皇额娘的交待,先去了宁寿宫。太后看到她两眼肿得像桃子似的,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不愿意去蒙古。   现身说法,劝了她半天。   “当初,哀家来京城,比你哭得还厉害。哭晕了好几回。哀家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没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街上不能跑马,一言一行都有章程。一出门,四处都是红墙。这跟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这种苟且的活,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你看看哀家现在的生活,多滋润啊!”   “现在反倒觉得草原上的生活不美。”   “人习惯了一个地方,就会觉得那个地方是最好的。其实呢,换到另一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适应之后,也一样会觉得好。等你习惯了新的地方,兴许你跟哀家一样,不愿意回娘家了。”   “皇祖母......”三公主本来已经渐渐止住了哭声,听到这里,扑到太后怀里,哭得更大声了,“孙女不是不愿意去,孙女是舍不了你们。想到以后不能天天见到您,不能天天见到皇阿玛,不能天天见到皇额娘和额娘,就难过极了。”   说的好像,在紫禁城里住的时候,能天天见面似的。就是同住在个地方,十天半月不见一次,也是常有的事。   可此时,一想到以后不能天天见到这个孙女,太后心里也难过,跟着潸然泪下。   三公主走了好一会儿,太后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田嬷嬷劝解她:“这是门好亲事,主子应该高兴才是。三公主去了蒙古,就跟您年少的时候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太后叹了口气,道:“方才哀家劝解荣福儿的话,都是真心话。哀家真是觉得紫禁城里的生活好,若是哀家能回到十四岁的时候,情愿嫁给先帝,再次住进这紫禁城里。”   田嬷嬷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沉默了一会儿,太后又叹了口气:“人啊,在年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福气究竟是在哪儿。”她没来京城前,以为紫禁城是牢笼。但仍寄希望,笼子里的另一个人可以和她做伴,相扶相携走下去。   可那个人令她失望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无人处以泪洗面。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享了他儿子的福气。汉人有句诗,叫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真是贴切。   太后暗自感慨的时候,外间有宫人招手。田嬷嬷走过去,两人低语了两句后,她回来向太后禀告:“主子,宜主儿求见。”停顿了片刻,又道,“带了个小姑娘。”   太后顺嘴就问:“什么小姑娘?”话出口之后,回过来神了,“是他塔喇氏的姑娘?”   田嬷嬷道:“赵总管不认识,应该是没来拜过见主子。说是模样生的挺好,看着也乖巧。”   那多半就是他塔喇氏了。   太后拿起小桌几的琉璃佛珠,语调轻缓地说:“你跟她说,哀家在诵经,今日不再见客。”话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田嬷嬷领会到了太后的心意。出去交待了几句,回来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在这件事上,宜主儿有些不懂事了。大阿哥福晋是伊尔根觉罗氏,阿玛还曾是尚书;三阿哥福晋是董鄂氏,阿玛是从一品都统;四阿哥福晋是乌拉那拉氏,阿玛现在是从一品内大臣;就连八阿哥福晋都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到了五阿哥这里,就成了小门小户的员外郎之女。员外郎是从五品,连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有。宜主儿怎么能说得出口。”   太后右手拨着佛珠,心不在焉似的接话:“她说,皇家是大清国最大的高门大户,无需要姑娘家再往咱们脸上贴金,只要姑娘本人好,比什么都强。还说,这是皇后曾说的话。”   “话这么说是没错,但到了事上,不能真这么做。”田嬷嬷冷笑了一声,“依奴才来看,她这是担心找个大族的儿媳妇,等进了门,不把她放在眼里。五阿哥不是看中了董鄂家的另一个姑娘吗?家世模样,都是没得说。放着现成的好亲事不要,费尽心思的去另找。她可真想得出来!”   “老九看中了那姑娘。宜妃说,那姑娘的性子欢脱,和同样性子欢脱的老九更相配。”太后话里带着少见的嘲讽,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可笑又荒唐的事。   “打算的好着呢。九阿哥现今过继出去了,若是宜主儿做主把董鄂家的姑娘许配给九阿哥,九阿哥不得认为他这个额娘,一心为他着想!”   “这边攥紧了五阿哥,那边又抓着了九阿哥。”   田嬷嬷越说越气:“不是自个儿养大的,到底是心里不亲。怎么就没为五阿哥着想呢?这要是娶了员外郎家的闺女,五阿哥在几位阿哥里,生生低别人一头。”   知道有人和自己同样的想法,太后没前两天那么闷气了。   笑呵呵道:“就是不说家世,如今见过的几个适龄姑娘,哀家还没看着哪个能配得上老五。”   她想说,老五性格老成沉闷。和一个肆意洒脱的姑娘在一起生活,日子才有趣。适合找一只草原上飞翔的小燕子做福晋。   可别人难免会想,她是想让老五谋娶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   为免生出是非,不说也罢。   “还好五阿哥是您养大的,婚事需要您说了算。只要您反对,宜主儿再上赶着把员外郎家的姑娘推出来,也成不了事。”田嬷嬷愤愤地说。   太后心道,倘若五阿哥是宜妃养大的,宜妃还不会如此呢。就因为不是自个儿养大的,才想紧紧地攥在手里。   可是也正因为五阿哥是由自己抚养长大,她才没法过多干涉五阿哥的事。别的阿哥婚事,她插嘴是为了阿哥本人着想。五阿哥就不一样了,别人会认为她把五阿哥当成了亲儿子,什么都想管。   优哉游哉的过了这么些年,不想给皇帝留下霸权,私心重的印象。   太后看着殿门上方黄蓝相间的彩绘,幽幽地说:“哀家若是未置是否,宜妃直接找皇帝,说哀家已经同意了。皇帝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田嬷嬷毫不犹豫道:“肯定会。这么些年,您说出去的话,万岁爷从未驳回过一次。”接着又道,“主子,这事儿您可不能含糊,要亮明立场反对。您只要反对,莫要说是员外郎家的姑娘,就是内阁中堂家的姑娘也做不成五福晋。不就是一个后宫嫔妃嘛,得罪了又如何。”   太后把佛珠搁在小几上,站起了身:“待会儿,你去一趟畅春园,看看三个小皇子可有苦夏。叮嘱那几个奴才好好伺候着。顺便把宜妃说的事,告诉皇后。”哀家为你挡了那么多事,也该你为哀家挡一回了。   这个法子好!   田嬷嬷赶紧说:“奴才这就去!”为了让太后放心,又说道,“奴才就当是顺话说出来的,既透露出是主子的意思,又不明说。”   与京城的锦衣玉食相比,出征在外的阿哥们,可是遭了大罪。一天能吃上一顿热汤饭,就是好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大饼馒头,刚烤出来的饼,酥脆咸香,味道还勉强凑合。放过两天以后,咬着硌腮帮子。在腮帮子里,磨出几次血泡后,有了经验,吃之前,先用水泡泡。   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   最大的困难是天气太热,再加上蚊虫叮咬,原来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终于适应了,胳膊脸上都是叮的红点子。   在京城出发时,带的熏香根本不管用。草地里的野蚊子像是长了灯笼眼似的,专捡肉皮细的人叮咬。   自从昭莫多传来活捉葛尔丹的消息,人还没押到乌兰木通呢,皇子们都不再像以前那样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了,而是全都去了太子的营帐里。   大胜了嘛,这趟历练到此就算结束了。   原是想着,去吃顿好的,再睡个好觉。结果,一住下来,就不想走了。现今留在乌兰木通的皇子,除太子之外,就只有三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   六阿哥和七阿哥都是四阿哥的跟屁虫。四阿哥在时,都看四阿哥的眼色行事;四阿哥不在,他们就看三哥的。   三哥心安理得住在太子的营帐里不挪窝,他们也跟着不挪窝。   如此以来,太子想与谁私下里商量些事,都不方便。属于他自己的单独空间,只剩下了安寝之地。但他的脾气好,再加上弟弟们都累坏了。没等他们说要走,太子就寻理由说诸多留他们的话,不让他们走。   自己和谁议事,就去谁的帐子。   这日,太子收到了京城发来的加急加密信件。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他皇阿玛的亲笔信。信中主要讲了六件事。第一,赞扬太子有勇有谋,统筹得当,是位优秀的储君;第二,要善待葛尔丹一家;第三,裕亲王之事;第四,对皇子们的封爵问题;第五,皇后的晋封大典;第六,照顾好佟国纲。   太子通过这些无巨细的交待,看到了他皇阿玛对他的爱护之心,同时也知道了皇阿玛对他没有责怪之意。   近些日的不安与惶恐,瞬间烟消云散。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他会更加优秀,决不会让皇阿玛失望。   “三舅公,吾考虑了很久,回到京城,您辞官吧。”太子来到索额图的营帐里,郑重地说:“趁着大胜之时,皇阿玛心情好,这时候辞官,定会让您原官致仕。这样,您虽然不在朝堂之上,却仍保有中堂的荣誉。”   最近索额图也是万分不安。为自己担忧,更为太子担忧。此时听着说让自己辞官的话,脑袋嗡嗡响,呆呆地看着太子,久久未接话。   “佟佳氏的年轻一代有隆科多、鄂伦岱,还有法海;富察氏有马齐、马武;钮祜禄氏有法喀、颜珠、阿灵阿;叶赫那拉氏有纳兰揆叙、纳兰揆方。赫舍里氏有谁?”   沉稳的语气,像是个久历朝政的老臣。索额图突然就觉得,太子十分陌生,陌生得他都要不认识了。   太子看着呆怔的索额图,接着说道:“赫舍里氏能进入朝堂中枢的只有您一个老臣,您若是倒下,晚节不保不论。因为整个赫舍里氏后继无人,将会如大厦般倒塌,瞬间倾覆。那么赫舍里氏积累几十年的荣耀,终将是昙花一现。”顿了片刻,又道,“您回忆一下康熙十八年地震时的情形,因为一件事办错,别人就会历数您做的种种错事,一心要把您打入万劫不覆之地。”   “可是……”   没等索额图说出来后面的话,就被太子打断了:“这个问题,吾早就考虑过。可吾需要您的支持。您若是不在朝,吾就像是一个没有靠山的幼童,茫然无助。”   “所以吾从不敢开口,和您谈论这个问题。现在吾考虑清楚了,您辞官吧。后面的路,让吾一个人走。”   说到这里,太子笑了:“皇阿玛为了让吾收拢裕亲王的忠心,把裕亲王的认罪书给退了回来。吾想好了,要把实情告诉裕亲王。让他知道,皇阿玛待他的深情厚意。吾不需要谁为吾铺路,吾将来要走的路,自己去铺。”   索额图还想说什么,看到太子笑得一脸灿烂,透着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知道太子下定了决心。他沉默了一会儿,也下定了决心:“好!臣回京就辞官。”接着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多谢太子殿下指点,殿下以后自己多保重。”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骨咩纳塞 1个; 第231章 大喜④   六月的午后, 风懒懒的,勉强吹起树叶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炙热的阳光就像蘸了辣椒水,落在肌肤上,火辣辣的疼。   太子来到佟国维的营帐, 看到他灰色的衣领被汗水浸透了, 忍不住提醒:“二舅公现今是在休假, 又不是在京城, 可以不用那么注意仪态。吾看见, 好几位大人都打着赤膊在河边的柳荫里凉快呢。”   自出征以来, 太子一直亲切的唤自己为舅公。佟国维也就不再像先前那般疏离客气,从水盆里捞起毛巾拧了一把, 递了过来:“太子擦把脸,消消暑气。”接着笑道, “规矩了这么些年,早养成了习惯。老夫只穿件中衣,都不好意思出门,莫要说是赤膊。”   湿毛巾也是温的,不过擦过之后,脸上有了微薄的凉意。太子把毛巾放在水盆里洗了一把, 搭在盆架上,开始说正题。   “今日,吾收到了皇阿玛的信,其中一件事是关于皇额娘的册封大典。皇阿玛说,钦天监选了两个日子, 他拿不定主意哪个好, 问吾的意见。吾不明白皇阿玛的深意。特来请教二舅公。”   此趟出征, 近距离接触了两个多月, 佟国维对朝中人事的了解,对形势的审度,大大超出了太子的预想。   就比如说,追击葛尔丹这件事。   佟国维就在私下里告诉他,要想追上叛敌,非佟国纲领兵不可。   大阿哥有勇气有毅力有冲锋陷阵的决心,但经验不足,又不能服众;裕亲王有行军经验,但缺乏进取之心。   并给他分析,如今裕亲王的爵位已经升无可升,赏无可赏。这场仗胜负与否,对裕亲王的前途影响不大。所以,裕亲王的思想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追敌有风险。   一半的可能是追上了,立了大功;另一半可能是损兵折将,最终无功而返,甚至有命丧草原的可能。   通往昭莫多的路上,有沼泽有密林有山谷,最适合伏兵。再加上天气炙热,兵将们长途行军,容易染病。   还有一项最最致命的,就是军粮跟不上。   佟国纲是天生的将才,不但有勇有谋极为忠心,还有马革裹尸的觉悟。在进退两难之时,会把大清国的利益放在首位考虑。   只要派出去,完不成任务,不会回头。   事实证明,后来的战事,果然如佟国维所料。裕亲王追了不到一半路程,就以军粮跟不上为由,想着折回,是佟国纲一再坚持。最终取得大胜!   难怪此人在丁忧时期,被他皇阿玛夺情,安排给他做顾问。其眼界才能,的确非同寻常。   太子十分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因为他们是亲兄弟,怀疑佟国维别有居心,而选择了相信。冒着惹裕亲王不满的风险,又把佟国纲派了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佟国维也在心里为太子加了分。   此时,面对问询。   他回答的很有诚意,没有保留:“据臣猜测,皇上可能是想把封后大典,办得比原计划的隆重热闹,又不想亲口说出。”   “是想让吾提出来?”太子问。他想到这一点了,只是不太能确定。同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比先前更隆重。   封后大典是有成例的,如今已经是在照着元后的标准准备。   “臣猜测,应该是这个意思。由太子提出,是太子的孝道,朝中无人敢置喙。若是由皇上提出,可能会有御史上奏呈,指责过于铺张。”   佟国维又解释道,“御史的职责就是进谏,三日不参奏,自觉是失职一般。他们正无事可奏呢,封后大典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敢指责天子,指责重臣,唯一不敢指责的就是为人子的孝道。”   太子本来就是敏捷多思之人,只是经历的事情少,有些事情考虑的不够通透。稍稍一点拨,就豁然开朗。于是又问:“二舅公可有什么建议?”   关于封后大典,佟国维早有想法。碍于身份,不好主动提出。此时被问着,正中下怀。作了一番思考的样子后,说道:“臣这里有一个不花钱又热闹的建议,只是不知是否妥当。”   “二舅公尽管说。”   “让京城以及地方官上贺表。”佟国维看到太子的脸色丝毫未变,这才接着往下说,“贺表只是表面的说词,实际上是祥表。借由封后大典这场盛事,彰显我大清国的国力,以及满人统治是得天道、民心所向。”   他皇阿玛就是这般想的!   太子再次暗叹,佟国维非凡的理政能力,以及洞察力。点头认同:“是个好主意!”他以为就这些呢,就听佟国维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此事的关键处在于地方官,所以要尽早的把这个消息巧妙地发往各地,好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太子听到“巧妙”二字,不由地眨了眨眼睛。佟国维看出了他的不解,指点道:“有些官员能够体察太子的心意,有些官员可能体察不到。万一有官员理解偏差,进献贵重物件,可就会掀起攀比之风,好事变成了坏事。贺表要的是祥瑞之气,五谷丰登之类的喜事,不是真金白银这些礼物。”   有道理啊!考虑的真周全!   太子缓慢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怎么个‘巧妙’法?”   “太子可委派两名阿哥,寻个什么名头,去各州府当面给地方官暗中指点,以免他们会错意。”   太子大赞这种办法高明,没有书信,没有明令,上贺表,就成了地方官自愿做的事。   “二舅公觉得,派谁去合适呢?”   “八阿哥和九阿哥。”佟国维又解释,“皇上有心编一本汉字辞书大全,太子可以委派他们去各地搜集辞书,以供将来编书时参考。八阿哥和九阿哥年龄小,闲着没事,正好去各地跑跑。”   老三老四,下半年要成亲;老五老六老七,不擅与陌生人交流。老八容易赢得周围人的好感,老九是见面熟,这两个人一起办此事,最合适不过。   太子再次赞同佟国维的建议。   谈定了封后大典,太子又向对方透露出了,索额图辞官之心:“二舅公对此事,有何看法?”   “于索中堂,于太子都是一件好事。”佟国维迟疑了片刻后,又道:“这两日,老夫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太子,让索中堂辞官。老夫的身份特殊,担心引起他人的胡乱猜测。”   索额图的事,太子下决定之前,是经过了反复考虑。但他仍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此时听佟国维这般说,彻底放下心了:“二舅公为何这样认为?”   “索大人把太子的身边围得铁桶一般,看似是为太子好。其实是弊大于利。”   佟国维语调缓缓地说,“太子是大清国的储君,想消灭某个敌人,有无数人愿意为您冲锋陷阵;想解决某件事,有无数人出谋划策;想要一篇美文,有无数人捉笔去写。”   “但有了索大人这面铜墙铁壁,就隔绝了,其他人与太子接触的可能。这不是弊吗?”   这日,两个人谈了很久。因为太投入,衣服湿透了都未察觉。佟国维最终说的话,和五阿哥曾对太子说的话近似。太子需要依靠的,从来都不是某个臣子,而是皇上,或者是说他自己。   只要他本人没有引起皇上的不满,朝臣们对他的评价看法,无足轻重。   佟国维还指出了太子的一项劣势,那就是元后不在世,后宫中没有得力之人。没有人把后宫里发生的重大事件透露给他;没有人在皇上对他可能心生不满时,把这个不满消灭在萌芽状态。   末了,佟国维说:“这是老夫,身为二舅公对太子的劝告。等回了京城,老夫就是佟佳氏的当家人。和太子是君臣关系,为了佟佳氏的利益,难免会有虚与委蛇的时候,还望太子体谅。”   太子重重地点头:“多谢二舅公。”他没有说,皇额娘经常通过各种方式,把可能影响到皇阿玛情绪的事情,委婉地透露给了他;也没有说,他知道此次皇阿玛没有心生芥蒂,多半是因为有人在身边开导的原因。   这个时候,将要被委派重任的八阿哥和九阿哥,正在赶往乌兰木通的路上,同行的还有五阿哥和十阿哥。   每日清晨,一上路,十阿哥就钻进马车里不下来,任凭热得满头大汗,也不愿再骑马。   五阿哥因为要看管捆绑着手脚的葛尔丹一家,与他们同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   只有八阿哥和九阿哥两人,一前一后骑行,走在队伍的前方。   “九弟,给你说一件好消息。”中午停下来歇息时,八阿哥小声说,“五哥八成是看上了准葛尔的公主,刚刚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这会儿又去生火做饭去了。”   天气热得喘不过来气,九阿哥拿着干馍头半天了,仍旧啃不下去。有气无力地应话:“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又不让我吃。”   八阿哥笑呵呵道:“五哥若是娶了阿海公主做福晋,董鄂氏那个小丫头必定不会为妾,她不就你的了。”   九阿哥撇撇嘴:“我才不会要别人挑剩下的。”接着又道,“阿海公主是敌人,做个侍妾还差不多,皇阿玛不可能准她做福晋。”   “准葛尔的公主啊!长的好看,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妾室。依我看,五阿哥就是想娶她。整支队伍,除了受伤的佟大人,就他们一日三餐有热汤饭吃,这不是把葛尔丹当成岳父孝敬吗?”   八阿哥压低了声音,又道:“押回京城之后,皇阿玛若是打算和谈。放葛尔丹和王后回去,把公主留下许配给某个皇子做人质,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若不然,葛尔丹怎么可能这么老实。估计就是想着,皇阿玛不会杀他。”   九阿哥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急声道:“我想要阿海公主!八哥,你一定要帮我。”   八阿哥:“……”   九阿哥把咬了两口的馒头塞到八阿哥手里,站起了身:“我去帮忙做饭。”跑出去四五步之后,扭回头,大声笑道,“八哥,你等着啊!待会儿给你盛半碗肉汤过来。”   太子的书信,到达京城的时候,是六月十二。康熙看着太子在信中说,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十全十美,恳请皇阿玛在这日为皇额娘举办封后大典。并提出贺表之事,   甚为欢喜。   果然父子的心意相通呀,他就是如此想的。   当今边疆安定,小股的反清复明势力,不足为患。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如何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有道是,人心齐,泰山移。让天下人,看到大清国的繁荣昌盛,蒸蒸日上。   朝廷颁发的各项政令就容易实施。   不久的将来,就能令四夷臣服,万邦朝贺。   当然,他最初萌生出这个念头,并不是如此考虑。是考虑如何把大典举办得热闹隆重,才想到让各地官员上贺表。   “封后大典的日子定下来了,十月初十。”晚膳后,康熙练过五禽戏,坐在院子里歇息时,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后,“是太子提出来的。他说,皇后母仪天下,举办大典时,理应天下人同贺。”   作者有话说: 第232章 大喜⑤   关于五阿哥的婚事, 自从田嬷嬷去畅春园之后,给太后捎回了皇后的话,太后的心情就又好起来。田嬷嬷原话是这样说:“娘娘说了,五阿哥的婚事由万岁爷决定。在万岁爷没发话之前, 侧福晋也暂不甄选。”   太后从这句话里判断出, 大约是皇帝心里已经有谱了, 只是未拿定主意, 且对方的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像其他阿哥那样选侍妾。   这个特殊, 就排除掉了京城的大族女子。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联姻。联姻好,没有背后家族的是是非非, 又不似小门小户的见识浅薄,还不用和其他福晋们攀比。   更重要的一点是, 皇帝让哪个皇子联姻,就是对哪个皇子的看重。这次回来,说不定能封郡王。   面对宜妃的问询,太后没心思和她解释那么多,只说道:“老五的婚事,皇帝有定算, 哀家作不了主。你也别再操这个心了。”   因为此事,宜妃去宁寿宫里唠叨了好几趟。太后实在烦了,于是说道:“你若是认为你的想法对老五更好,去畅春园找皇帝,当面跟他陈情。皇帝是通情达理之人, 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宜妃自是不敢, 这件事算是暂时翻了篇。   六月十三, 佟宝珠回紫禁城向太后禀告, 封后大典的具体日子。一位贵妃五位妃和一名嫔齐聚宁寿宫打听北边的战事,以及太子和众阿哥的情况。   宜妃问到五阿哥时,也没敢再提他的婚事。在太后面前,她敢软磨硬泡,因为她觉得太后养了她的老五,那就欠着她一份天大的情。   可皇后不欠她的,相反她还欠着皇后的恩情。在皇后跟前,她说话底气一向不足。   此次聚在一起,因为有着一个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盼望。气氛比较热烈。说到最后,开始计划着等孩子们回来之后,在宁寿宫办场家宴庆贺。   有人说把宴席摆在花园里;有人说秋天的蚊子猛如虎,摆花园里不行,蚊子能把人吃了;有人说可以提前熏香;有人说搭个大纱帐,把整个宁寿宫的花园都罩进去。   有人笑哈哈地接话,你怎么不说把整个紫禁城罩进去呢,那我们晚上都不用点艾叶熏了。   彼此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切和睦。   众人散场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有个想法,那就是幸亏生了个阿哥。后半生,就指着儿子生活呢。儿子好,比什么都强。同时又遗憾,生的太少。   有了儿子,像良妃这种相貌平平的包衣奴才,都能和大家平起平坐,共同谈论前朝的事。哪怕是像成嫔那样的,生了个脚有残疾的阿哥呢,也一样能列席这种热闹的家庭聚会。   回头想想,前些年与其他嫔妃生闷气、斗嘴、相互打压、耍小手段争宠、或是使小性子的行为,可真是傻。应该安安份份的听皇后的话,和睦相处,养好身体等着承宠生孩子。   那个时候,就数宜妃最积极,和皇后走的最近,就数她的孩子最多;其次是德妃。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上压根就不翻牌子。   “以前,娘娘常说要雨露均沾,还安排承宠的日子。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如此。”从宁寿宫里出来,走到景运门的时候,荣妃小声和温贵妃说话,“这几个月就不想了,今年是皇后的册封年,帝后要蜜里调油一段时间呢。嫔妾说的是以后。”   温贵妃看了她一眼,低笑道:“怎么?嫌孩子少啊?”   这些人里,温贵妃是唯一没想着再生孩子的人。生七公主时伤了身子,一直没完全康复,能无病无痛的活着,就是万幸。   荣妃没有回答是否,而是望着前面宽敞的青石砖路,叹了句:“可惜了,前几个孩子都没能养活。”   “前天,我在小报上看到一则传闻,棋子街一名五十六岁的老妇,生了个胖闺女。”温贵妃现在的心态很好,跟谁说话,都不再有嘲讽。在嫔妃们跟前,也不摆贵妃的架子,“荣姐姐今年还不到四十吧?”   提到年龄,荣妃的精神头就有些蔫了。她是最早入宫的那批嫔妃,比皇上还要大两岁。   不由的又叹了口气:“按周岁算,不满三十九。”   “还小着呢。”温贵妃诚心诚意道,“荣姐姐可以往那上面多操操心。最近这半年,我估计着不会有机会承宠。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皇后娘娘心胸宽广,你多去央求几次,没准她就帮你把心愿达成了。”   说到这里,温贵妃庆幸当初的自己,在知道皇后有生子秘方后,及时的放下积怨,去央求对方。为了讨好,把她最喜欢的绿玛瑙步摇都送了出去。   还记得,上面的九颗珠子青翠透亮,晶莹欲滴,好看极了。被挑走之后,她难受了好几天。   也没见皇后娘娘戴过。   不知是赏人了,还是在箱底里压着。   荣妃沉默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吩咐跟在身后的宫人:“去请胡太医,就说本宫身体不适,让她过来把把脉。”   宫人应声走后,温贵妃笑道:“这就对了。死要面子活受罪,与长远的利益相比,眼下里舍些掉脸面又如何。”接着又说,“内左门到了,荣姐姐怎么还往前走?”   荣妃依旧目视着前方:“送贵妃娘娘到储秀宫门口。嫔妾由卸花园那边,转一圈再回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她们还未到储秀宫,派出去的宫人便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奴才晚了一步,胡太医被宜妃请了去。”   温贵妃和荣妃相视了一眼,笑呵呵道:“以后有什么想法,姐姐不要犹豫。犹豫之间,就可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没了胡大夫,难道还能吃带毛的猪?   荣妃冷哼了一声,又吩咐宫人:“你去宁寿宫门外等着。看到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出来,就说本宫请她去一趟延禧宫。”顿了片刻,又说,“商议三公主嫁妆的事。”   “三公主要出嫁了吗?”   三公主的婚事,皇后原是有叮嘱,暂不公开。想到女儿被封为了固伦公主,面对温贵妃的问询,荣妃就有些憋不住了。换了笑脸道:“姑娘出嫁不是早晚的事嘛。皇后娘娘说,三公主的婚事要大办一场,照着公主出嫁的最高规格准备。”   温贵妃也有女儿,将来也会有出嫁的一天。听到此话,十分高兴。笑吟吟道:“皇后娘娘对这些孩子们的心意,可真是没说的。”   荣妃说的是,大办一场。但她并不知道大办,是究竟怎么个办法儿。   午后,在延禧宫里见到佟宝珠,迫不及待地问:“宅子以及随嫁的奴才们,不用嫔妾操心,衣物首饰呢?嫔妾想给荣福多添些陪嫁,可嫔妾这里实在没有能拿出手的物件。”   原来手里存的六千多两银子,全贴补了三阿哥。还想着,再存些给女儿呢,没想到这么快也要成亲。   “嫁妆也不用咱们操心,内务府和礼部有官员专门负责置办。他们考虑细致着呢,针头线筐都计划进去了。皇上吩咐了,都挑最好的。”佟宝珠看着荣妃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门帘,说:“把你先前给三公主准备的东西,带着就行。”   先前准备的首饰、精贵布料,也给了三阿哥,已经送到了董鄂家。她不是想着,婚期推迟了,想给未来的儿媳妇一些弥补么。   荣妃底气不足道:“娘娘也知道,嫔妾这里没什么好东西。”   立在旁边的三公主,看看她额娘,又看看皇额娘。她发现了,平时看着,她额娘对她挺好。但到了关键时候,就分出高下来了。   瞬间心里酸溜溜的。   民间说的话没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认为女儿的嫁妆是便宜了别人,不如给儿媳妇,将来还能带回来。   “我们能有什么好东西,好东西都在皇上那里呢。”佟宝珠笑道,“就像是这门帘一样,我们准备的都是心意,将来孩子在外面,好有个念想。”   门帘是给儿子绣的,女儿的还没来得及准备。荣妃理了理耳边的鬓发,低声问道:“皇上说了吗?照着多少银子的嫁妆准备?老三老四的标准是五十万两银子,公主出嫁再少也得要三十万两吧?”   佟宝珠看了一眼三公主,缓声道:“这次打仗花了不少钱。听说户部就剩下压库银,云南那边救灾都是从银庄抽调的银子。”   荣妃心里一个咯噔,总不能按十万两准备。敢情固伦公主这个称号,是想当嫁妆使的。   就在她怨气上头的时候,就听见皇后说:“本宫听皇上说,初步是按一百万两预算。看下半年的收成如何,户部是否吃紧。若是有宽余,再酌情添加,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准备。”   价值一百万两的嫁妆?!   堆在一起,不得是个金山银山啊!运嫁妆的队伍,前头出北城门了,估计后边还在紫禁城里。   荣妃扭头看了眼女儿,赶紧说:“国库吃紧,少准备些也行。荣福儿一向懂事,不会让她皇阿玛为难。”   佟宝珠笑道:“儿子的婚事好办,在眼皮子低下住着呢,缺什么少什么,随时可以添补他们。闺女出嫁,东西多带些,去到婆家那边,底气也足。皇上还说了,到时候,让十岁以上的阿哥都去送亲。”   荣妃一脑门子都是三公主隆重的成亲礼,皇后走半天了,才想起来,自己请她过来,原是想聊聊备孕的事。   特别想再要个孩子,阿哥公主都行!公主也能给额娘长脸。这让她更加期盼凯旋的大军早日归来,驸马早些来求亲。   早些看到轰动京城的公主出嫁盛况。   佟宝珠这边,回到畅春园,和康熙谈起这日在紫禁城里的所见所闻。   说到五阿哥时,笑嘻嘻道:“现在,皇额娘和臣妾都把五阿哥的婚事推得一干二净,全都推到了皇上头上,您就等着应付宜妃吧。”   停顿了片刻,又吃吃笑道,“臣妾还说,宜妃的想法不错,找儿媳妇就是只看姑娘不看家世。她再找皇额娘,让皇额娘鼓励她来找您。”   “皇额娘怎么说?”康熙问。   “皇额娘说,她已经鼓励过宜妃两次了。还说,您通情达理,听了宜妃的话,肯定会同意员外郎家的姑娘做五福晋。”   “这是怂恿,不是鼓励。皇后母仪天下,以后还是多读书,免得用错词,让人听了笑话。”又解释道,“明知不可为,为了撇清自己,却撺掇他人去做,这种行为叫怂恿。”   康熙说完,头枕在佟宝珠腿上,摸着她的膝盖说:“快给朕掏掏耳朵,里面痒的很,像有小虫子爬似的。”   当男人不容易啊!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个难喂饱的,全都在依靠他,什么难事矛盾事都得他来扛着。   她们就只用舒舒坦坦地做一位善解人意的好人。   作者有话说:   给小伙伴们推荐一本朋友写的清穿小说。   祥瑞小公主[清穿] By:晏央   乾隆继皇后临盆时,有凤凰鸣于九天,最终化为一道光芒,落入继皇后腹中。   与此同时,第五女降生,百花齐放,百鸟来朝,此等盛景一时为人津津乐道。   乾隆得此女,甚为钟爱,觉得上天眷顾大清,   当即册皇五女为固伦和晏公主,取“河清海晏”之意。   自从皇五女降世,乾隆发现自己诸事顺利,宫中太后身子骨也一日比一日健朗,   为了日日看到自己的小福星,乾隆一日日地往继后乌拉那拉氏处去,   连带着继皇后所出的儿子也受到乾隆的关注,   一时之间,后宫之人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   ……   “汗阿玛,我不喜欢她。”指着令妃的画像。   “好,把令妃的绿头牌撤下去。”乾隆毫不犹豫地道。   “汗阿玛,我喜欢这个。”指着英国使团带来的织布机、纺纱机。   “既然如此,开几个口岸与他们通商。”   后来,大清一日比一日强大,乾隆越发笃信皇五女是自己的幸运星,   这是一个活祥瑞小公举受尽恩宠的故事。 第233章 大喜⑥   在众人的盼望中, 大军终于在八月十一日,即将到达京城。城内从昨夜子时起,工部和九门步军巡捕营的人,就开始打扫布置街道。并在地上撒了一层细湿黄沙, 免得马蹄踩踏时, 扬起灰尘。   到了卯时, 开始净街。   从北城门到紫禁城的神武门, 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金龙旗, 身穿黄衣的带刀侍卫, 三步一哨,把看热闹的老百姓阻隔在了主道两边。   辰时, 留守在京城的官员聚在北城门外,迎候凯旋归来的太子以及诸皇子。   这日, 天气晴好。湛蓝色的天幕上,偶尔飘过朵朵白色的浮云。瓜尔佳琉璃站在人群里,朝着城门口张望。想到马上就能看见未来的郎君,心里既兴奋,又有些情怯。   将近巳时,自城外隐约传来“轰轰轰”的马蹄声,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沉闷。众人正翘首以盼之际,声音突然消失了,城内寂静得能听见不知从哪传来的乌鸦“呱呱”声。   在众人的急切盼望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马蹄声重又响起。   明黄色的龙纹伞盖率先出现在城门口。   紧接着身着正黄旗金甲的太子, 带领身着各旗盔甲的皇子们, 以及八百名年轻的精兵亲卫, 列队隆隆而过。   庄严肃穆里带着冲破云霄的力量,宛如初生的骄阳般充满阳刚之美。   “打头那个就是太子爷吧?”路边有人忍不着了,小声和旁边的人说话,“长的可真快。我上次见他,只到我腰窝那么高呢。也是穿黄色的衣服,神气的很。当时,我还在想,小时候长的好看,长大了可能就长歪了。没想到,这大了大了,比小时候更神气。”   “瞎说吧,你什么时候能见着太子爷?能见着小九爷就算是你有眼福。”   “谁敢说这谎话!那年腊八节,他和大贝勒爷在白塔寺门前施粥,还有皇后娘娘。那时候皇后还不是皇后,是贵妃。穿的是男人衣装,像是江南的风流公......”   “胡咧咧什么。”接话的人,用手肘碰他了一下,阻止他,“当心被人听到,拉到菜市口砍头。听说皇家的暗探无孔不入。”   “嘿,大喜的日子,万岁爷肯定是格外开恩,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快看快看,穿蓝色盔甲带红边那个就是大贝勒爷。小时候长的俊着呢,就跟个小姑娘似......哎哟,怎么破相了......这伤着哪儿不好啊,伤着脸......”   瓜尔佳琉璃的目光,从那个光芒四射的人身上,恋恋不舍地移向了他身后穿蓝甲的大阿哥。看到左鬓边一道长长的伤痕。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要是再重一些,不得把脑袋劈两半啊!也就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人是去打仗,是去和敌人拼命,而不是游山玩水。   想到这些少年人,都是太子爷的兄弟们,将来也就是她的兄弟们,心里油然升腾出无法言表的自豪。直到仪仗队渐行渐远,人群朝着神武门的方向移动,她才彻底回过来神。   “姑娘,我们是回去,还是也去神武门看啊!”   “当然是去神武门!”瓜尔佳琉璃拉着她的贴身丫头,就往人群里挤,“皇上皇后会在神武门迎接他们,咱们去看看皇后娘娘。”   此时此刻,佟宝珠身着金龙纹的皇后冠服,和康熙并肩站在城楼上。看到庞大的仪仗队伍终于出现在官道的尽头,她目视着前方,小声道:“皇上,他们回来了。”   “嗯。”康熙执起她的手,微侧着身子,低声问,“皇后给太子的信里,写了什么?”   “什么时候?”   “最后一封信。”   “跟前面那几封差不多,日常问候的话。”   “朕不信。”   飘扬着各色旗帜的仪仗队伍,像是一条彩色缤纷的河流,朝着这边涌动,越来越近。佟宝珠斜了康熙一眼后,轻声说:“皇上又忘了?不论是君臣,还是夫妻,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尊重彼此的秘密。”   “皇后有秘密?”   “没有。”   “那你刚才说秘密。”   “一封日常问候的信而已,称不上是秘密。可写信,是一件很私人的事。皇上应该尊重,臣妾的私人空间。”   “皇后总是有道理,朕不跟你抬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康熙笑呵呵道。朕想知道的事,你不告诉朕,朕也一样能知晓得一清二楚。火漆封口而已,能做到拆开后,再完整无缺封上的人,多的是。   你给太子和几位阿哥写的每一封信,朕都先过了目,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让他们发出去。   佟宝珠看着康熙得意的神色,笑而不语。男人啊!常常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认为女人就如他的江山一样,在他的掌控之中。   岂不知,女人大部分时候也许是在装傻装笨装迷糊。   她会不知道,康熙可能会偷看她写给别人的信?她若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就不会走兵部的文书一起送了。   她是众皇子的嫡额娘,有关心爱护他们的责任,也有教导他们的责任。她心思坦荡,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怕康熙知道,也不怕世人知道。   金色的阳光倾洒在街道上,各色盔甲在阳光里反射出层层亮光,浩浩荡荡、绚烂夺目。   典雅深沉的鼓乐响起,奏的是《朝天子》。   佟宝珠转脸,看着康熙笑道:“臣妾为皇上自豪。”   “嗯?”   “这份凯旋入城的荣耀,本该属于皇上。皇上却给了孩子们,其心胸气度,千古难遇。臣妾为有这样的一位郎君,感到无比自豪。”   “哼!”   康熙二十八年八月,皇太子胤礽率领诸皇子以及朝中重臣亲征葛尔丹,大胜而归。   康熙皇帝在神武门迎接,宣诏。   封大皇子胤禔为郡王,赐字“直”;三皇子胤祉为郡王,赐字“诚”;四皇子胤禛为郡王,赐字“雍”;五皇子胤祺为郡王,赐字“恒”。各赏银三千两。   封六皇子胤祚、七皇子胤祐、八皇子胤禩、十皇子胤俄为多罗贝勒,各赏银一千两。   自即日起,皇子以及朝臣见到太子行君臣之礼。   九阿哥站在人群里,看到十阿哥领旨谢恩了,还没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漏了,于是问身边的銮仪卫:“听到小爷名字了吗?”   銮仪卫摇摇头。看着九爷的小脸一会红一会白的,怪可怜,忍不着小声提醒他:“您不是庄亲王家的世子吗?封赏估计在后面。”   九阿哥撇了撇嘴。   不公平!   皇上太偏心啦!   凭什么皇子们啥都没干,又是封爵,又是赏的,还排在最前面。别人累死累活,命都差点丢了,竟然排到后面!   九阿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扭身走了。   小爷不稀罕劳什子赏,小爷才不傻傻地站着等了,小爷还是去找个地方,先好好吃一顿,慰劳慰劳小爷受苦多日的五脏六腹。   “哎哟喂,九爷您还真是要溜走。”九阿哥刚离开神武门前面的广场,转进百顺胡同,就遇上了黄忠,“皇后娘娘让奴才在这里等您呢。吩咐奴才,若是遇着您了,请您去坤宁宫。”   “去干什么?”九阿哥应话后,气嘟嘟地鼓起了腮帮子。   “去了您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黄忠笑呵呵道,“坤宁宫备的有御龙火锅、金钱吐丝、火烧羊肉串、水晶肘子、糟熘鱼片儿……”   没等他报完菜名,刚刚还打定主意,今日坚决不进皇宫的九阿哥已经转了身,“还不赶快跟上,磨蹭什么呢。”说完,迈着小短腿嗒嗒嗒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了坤宁宫。看到满院的花草,还以为跑错了地方。扭头问:“黄谙达,是这儿吧?”   “除了中宫,后宫哪处院子,有这么大呀?”黄忠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应话。   九阿哥围着颗一怀抱那么粗的石榴树团团转,“哇”了一声后,仰头惊叹:“还不到半年,就能长这么大,还结了果子。小爷走的时候,这里还没石榴树呢。”   “半年怎么可能长这么大?半年顶多长一尺来高的小苗苗。这是从白塔寺里移过来的,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坑就刨了两人深。”黄忠扶着石榴树大喘气,“方丈开了光的,吃了多子多福。”   听说石榴树是移过来的,不是几个月就长这么大,九阿哥顿时失了兴趣。扭身往坤宁宫的正殿走,“我们也带了两棵树回来,带着土,不好运。估计过几天才能到。哦,我们带的是梨树,结着梨呢,别看小,甜的很。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到时候,你把它们栽到石榴树旁边。”   进了殿后,语速极快地吩咐,“先给小爷拿个水晶肘子,再来三大碗羊肉汤,其余的菜也跟着上,全部都端上来。”   佟宝珠回到坤宁宫,太医正给躺在塌上的九阿哥揉肚子,吃得太多,撑着了。   “你们都出去吧。”她对殿内的人扬了扬手。   “臣庄亲王世子爱新觉罗·保泰见过皇后娘娘,诚心诚意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如东海。”九阿哥从塌上爬下来,跪地叩礼。   呵呵,看来这是气得不轻啊!   还好有所准备。   佟宝珠从采月手里接过明黄圣旨,朗声道:“皇九子胤禟接旨。”   九阿哥正等着听到“起身”的话,站起来呢。听到“接旨”,虽然不明就里,仍是又跪老实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子胤禟天资聪颖、勤劳能干、执行力强,在此次征讨叛敌中,屡立奇功。特加封为多罗贝勒,赐‘荣’字,赏银三千两。软此。”   “啊?”九阿哥刚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头叩首,欢喜道:“儿臣胤禟接旨,叩谢皇阿玛隆恩。”   “快起吧。”佟宝珠把圣旨递到他手里,笑呵呵道:“你的身份特殊,不能公开封赏。但爵位和赏赐,你皇阿玛一样都不想少你的。”   “噢。”九阿哥重又打开圣旨看,看到“荣”字,心里比吃了甜梨还要甜。荣,是荣耀之意。他懂得!   “你皇阿玛说,此事,暂时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秘密。你把圣旨收好,放在不被旁人发现的地方。等你承袭了庄亲王的爵位之后,再拿出来。他还说,说不定,到那时候,你自己已经挣得了亲王之爵。那就是双亲王了,大清国独一无二的双亲王。”   九阿哥揣着圣旨,往宁寿宫的路上走时,才琢磨出来他承袭庄亲王爵位,是什么时候。那得等他阿玛去世啊!不不不,他不要庄亲王爵位,还是阿玛好好活着的好。   从宁寿宫里出来,去翊坤宫的路上,他又琢磨出来,皇额娘为什么说要等他承袭庄亲王爵时,再公开他的封爵诏书。   这是怕他阿玛知道了,伤心啊!他现在是庄亲王的儿子,再要皇子的爵位,那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   九阿哥出宫之前,去了趟御花园,悄悄挖了个坑,把刚暖热的圣旨给埋了。他才不稀罕劳什子爵位。明天去内务府,顺利把三千两的银子领出来,就好。   “老九没说老三老四老五是郡王,他是贝勒,这样不公平?”晚上睡觉时,康熙问,“老九可是个一点亏都不能吃的人。   “没说。”佟宝珠笑道,“接到圣旨高兴坏了。问臣妾,赏银什么时候给。臣妾跟他说,不能由您直接给赏,要寻个名目去内务府支取,他仍旧很高兴。”   “皇后觉得公平吗?”   “皇上决定的事,自是有其中的原因,不必给每个人都解释。”佟宝珠拍拍他的腰,轻声道,“每个人的感受都要照顾的话,多累啊!皇上要懂得放权,要懂得节省力气,好长命百岁的嘛。”   康熙的思绪,原本已经抛锚了,处于将睡未睡的状态。被拍到腰,一个机灵又醒了。这是他和皇后之间的默契,皇后想要他的时候,就会拍拍他的腰。   真不懂事,今日忙碌了一天,筋疲力尽。接下来几日,还要继续忙。那有多余的力气行男女之事。可是......既然皇后要求了,就辛苦辛苦依了她吧。   “别,别......”佟宝珠摁着了他乱摸的大手,“困的很,快睁不开眼了。明天的事,还多着呢。皇上早些睡。”   她没想那事,就是随手拍了一下。   次日,索额图跪在乾清宫里,脱帽认罪,道出他在听闻康熙病重,劝谏太子回京,前前后后发生的事。   “臣年龄大,糊涂了,不配身居高位。请求皇上治罪。”   一番畅谈后,康熙准他辞官,但仍保留他的官阶俸禄。也就是太子说的原官致仕。   同日,准了佟国纲辞官请求,赏位于永平府的园子一处,奴仆五十。   同日,准了乌而滚的求亲。封三公主为固伦荣宪公主,让钦天监择吉时选定出嫁日。   同日,康熙任命陈廷敬为《康熙字典》的总编修,即日起开始修书。   同日,准了八阿哥和九阿哥去各州府收辞书的请求。   喜庆又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中秋节。经过和朝臣们的再三商议,康熙最终决定放葛尔丹以及王后回准葛尔。   葛尔丹面对各种威迫利诱,最终俯首称臣,接受联姻。   如此以来,双方就成了儿女亲家。康熙热情地留他参加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婚礼,以及皇后的册封大典。   三阿哥的婚礼因为征葛尔丹误了日子,由原来的七月初九,改在了八月二十九。   三日后的九月初二,是四阿哥的成亲日。   与康熙想象中的,四阿哥成亲礼会比三阿哥的热闹不同。两场成亲礼,宾客几乎一样多,一样的热闹。   甚至四阿哥的婚宴,还比三阿哥的少了几个人。少的几个人均是佟佳氏,说是在三阿哥的婚礼上喝多了喜酒,伤着胃了,不敢再喝。礼物送到,人没到。   只有四阿哥自己心里清楚,早在三阿哥成亲礼之前,佟佳氏和赫舍里氏的几位重要人物,已经在私下里送过他一份厚礼了。比如,佟国维给了他一万两银子的红封;索额图送了一副唐朝韩滉的《五牛图》。   “这八成是你阿玛在背后搞的鬼,不想让老四在朝中太显眼。”康熙哼了一声道,“整个朝堂,就他最滑头。朕最讨厌的就是受耍滑头的人。”   佟宝珠拿着拨浪鼓,逗着三元元,说话:“小十七,你皇阿玛又在说你外公的坏话了,怎么办呀?”   十七阿哥张着小嘴,傻呵呵笑,过了一会儿,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皇阿玛,抱抱。”   康熙:“……”会说话了?!!!   什么滑头不滑头的,瞬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赶紧过来,抱起了他的崽崽:“来来来,再叫一声阿玛,阿玛赏你糖吃,倍甜倍甜的糖。”   孩子们是朕的未来,与当下的俗务相比,朕更加看重未来!   太子这次回来,康熙便开始让他协理政务,并下令,那些鸡毛蒜毛的小事,就不用呈上来了,让他和内阁大臣商量着决定。   如此这般,省出了不少时间。   每日中午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太阳一落山,就结束了这一日的忙碌。来到坤宁宫,陪女人逗孩子,过寻常人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金秋十月。自十月一日起,各州府系着红绳的贺表,纷纷入京。   江南的双季稻试验成功,第二季丰收在望。   盛京的大豆,今年增产三成;玉米、红薯、花生大丰收。   河南新垦荒地,增加了三千亩。   杭州的海塘增高了一丈。   福州出现了双穗稻。   龙华寺的一株文冠果树,长出的果实两两相连。   广西桂林发现了一株奇异的芝灵,高一尺余,色淡黄,状如祥云。   大清银庄自开业以来,赢利两百七十九万两白银。   水力带动的织纺机和织布机试制成功,不日就可投入生产。   云贵的矿务,四川的盐茶,蒙古的养牧等等。每个州府的贺表里,最后两句都是禀报当地的喜事,说晋封皇贵妃为后是得天兆之大喜。   康熙把这些贺表扔在葛尔丹跟前,佯装气怒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老百姓生活安稳,有饭吃有衣穿,才是最大的祥瑞。什么灵芝果树白鹿双穗稻红穗稻,统统都是虚的。这些人就是借助皇后的晋封大典讨朕开心,朕能被他们这些小小的伎俩迷惑?”   葛尔丹一边翻着折子看,一边说:“他们也许是好意。”   康熙“唉”了一声,“是好意,但是这种想糊弄朕的心思,其心可诛。看在皇后的大喜日子上,朕暂且不找他们算账。”接着,从一叠奏呈里,翻出一本,递到葛尔丹眼前。   “你看看这个。玉田县亮甲镇小泉村的一处山泉边出现了一片红色的稻米。这事说来有些奇怪。昨晚,皇后说她梦到了一种奇异的稻米叫康熙胭脂米,煮熟时色如胭脂、异香扑鼻,可治百病。今日,玉田县就上了这份贺表。朕已经派人去玉田县了,取回来之后,拿给大汗看。”   正说到此处,梁九功来报,说去玉田县的侍卫带着稻米回来了,“这天下果真是有胭脂米,色泽诱人,粒粒饱满,香气扑鼻。万岁爷,天降祥瑞啊!这是老天爷,在护佑我大清国。”   晚上回到坤宁宫,康熙提到这件事,哈哈大笑了半天。   “皇后,你没看到葛尔丹看到胭脂米的表情,哈哈哈哈,惊呆了。他居然真信了,朕编的故事。朕还承诺,等明年收成多了,就给他送过去一些康熙胭脂米的种子。封后大典过后,朕要继续留他,让他看看公主出嫁的盛况。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准葛尔和大清国的巨大差距,彻底断了他反叛的念想。”   又笑了一阵子,才转了话,“皇后今天都做什么了?”   “教阿努王后认汉字,顺便给她讲先帝的事。”佟宝珠梳着头发应话。   “哦?讲先帝什么事?”康熙好奇极了。他皇阿玛是老祖宗心口的一把刀,是太后心口的一把刀。伤得她们血淋淋的疼。关于顺治皇帝的话题,几乎成了宫中的禁忌,宫里人极少提起。   佟宝珠知道,过不了明天,康熙就会叫坤宁宫里的人问话。   索性自己交待个清楚。   “先是讲先帝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由爱情讲到先帝当时的处境艰难,又讲到他的执政方略对后世巨大的影响。好让她认识到,准葛尔现在的勤兵黩武,是大清国四十年前做的事。自先帝开始,大清国已经在文德绥怀,以‘仁’治天下了。”   听到此话,康熙心中一喜,语调轻快地说:“皇后这个方法好。让他们从时间上,看到准葛尔和大清国的差距。四十年后,他们才能发展到大清国如今的现状;但四十年后,大清国又走向了更高处。他们永远追不上!”   “皇上怎么不问,臣妾怎么知道这些?”佟宝珠问。没等康熙回答,自己就说出了答案,“臣妾关心皇上,想知道皇上关心什么,每天都在想什么。所以,皇上说过的每一句话,臣妾都记得清清楚楚,举一反三。慢慢就分析出来了。”真实答案是,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   一阵酸酸甜甜的暖流在心中流淌,康熙走过去,紧紧拥抱着了他的皇后,“朕不会令皇后失望,永远都不会。”   佟宝珠仰起头,深情地说:“先帝英年早逝,壮志未酬。皇上自八岁起,就接下了先帝的重担,支撑着大清国。三十年来,皇上从未让谁失望过。皇上是老祖宗的骄傲,是先帝的骄傲,更是臣妾的骄傲。”   夜色漫漫,灯火辉辉。她的美目里,像是落入了万千星子。灼灼光芒,照耀得他头晕目炫。康熙抱起怀里的人,急步往床边走。   “皇后说的很对,远古时期,男女本是一体。找到了彼此以后,就想合而为一......”   十月十日,晴,黄历上记载,宜成亲、赴任、祭祀、动土。   大清国皇后的晋封大典,在这一日举行。   微凉的秋风,带着从西山上传来的果木香,飘荡在紫禁城里。城里四处结彩,红灯笼高悬。尤其是太和殿门前迎风招展的五彩布幡,远远望去,灿若云霞。   佟宝珠踩着铺有红地毯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康熙的时候,想起她曾看过的一部电影。   里面的主角是一位名校大学生,对复杂的社会不满,对家庭关系不满。于是逃离社会,孤身一人走进了荒野,过起了简单到极致的原始生活。   起初就像是出了笼的小鸟,快乐得都要飞起来了。在荒野生存的第一百天,他想逃离荒野,想回归社会,想与人交流分享,想微笑着投入到父母的怀抱里。   曾经追求的,变成了厌倦;曾经厌倦的,最终又变成了追求。那么,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好的呢?才是真正想要的呢?   就如主角劝导一名路人的话:上帝把幸福快乐放置在周围每一件事物中间。我们在经历的任何一件事里,都会感受到幸福快乐。我们要做的,只是改变我们对事物的看法,珍惜所经历的一切。   “祝皇上皇后凤凰于飞,和鸣铿锵,白首之喜,百年合心。”司礼官哄亮的声音响彻在太和殿的广场上,随着一声高亮的:“跪!”   众臣伏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兴!”   “帝后同心,万事吉昌。”众臣的齐声高呼,震耳欲聋。   紧接着由一百五十人合奏的丹陛大乐响起。在古朴淳润的乐声里,佟宝珠仿佛听见萨满龙头杖摇出的铜铃声,和”嗡嗡轰轰“的诵经声。   感谢天神,让我来到这个世间。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生活得十分幸福。   愿神保佑你我,保佑这里的一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感谢一直陪我走到现在的小伙伴们。这两天,会写两三篇番外,再把前面重复章替换掉。   下本,应该是写九阿哥。   九阿哥是我最喜欢的清穿人物,当初审签了几次没过,就换了佟贵妃。   初步计划是四十万字之内,欢乐向。   佟贵妃是我第一本写完整的书,中间的想法改变了几次。无论是写作技巧和构思,后期都成熟许多(不是)。回头再看当初九阿哥的梗,不够新鲜有趣。   预收里的梗,可能会改掉。人设仍是我心目中九阿哥的人设,小时候的性格,大概就是本文中的性格。   本章提到的电影是《荒野生存》,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本文最后一句话,来自于本片结尾的话。   作者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但敬畏生命,相信世间有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