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女将穿进现代小说后[快穿] 作者:春绿可期   文案   风红缨女扮男装从军,年仅十五岁就一战成名天下知,不成想主少国疑、叛臣贼子横行,风红缨戎马半生终究赤血染黄沙。   为回朝堂反杀奸逆之徒,风红缨从此踏上了‘为万世开太平’的穿越之路……   ①导弹驱逐舰女舰长(√)   ②国粹京剧非遗传承人(√)   ③骆驼背上的女记者(√)   ④负重前行的消防战士(√)   ⑤让爱回家的打拐女警(√)   ⑥民国杏林春暖女中医(√)   ⑦重回大燕朝的定北侯(√) 第1章 年代文里的驱逐舰女舰长   被人按进水里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顺畅的呼吸。   下一秒,风红缨整个人宛若重生。   她觉得眼前一切好不可思议。   拿着狰狞大刀逼着她往死亡之路上走的宵小之辈突然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御敌的长剑呢?   风红缨俯身望去。   手中握着一柄弯刀。   这刀细得能干什么?   几米远的女村干部见风红缨瘫坐在地把玩镰刀,当即连连叹气,叹完气后哎呦拍大腿。   “你拿着刀发什么呆?生产队的牛都没你会发呆,我的乖乖亲闺女,你的工分不想要啦?你还想不想回城里探亲?”   被这么一提醒,风红缨空洞的眼神倏而聚焦有神。   然而她抿紧嘴只字未言,旋即弯下腰。   手中的镰刀就跟抹了柴油似的,几下风红缨就将一垄玉米杆子砍倒。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杆子上的玉米棒掰下来,整齐地放进旁边的大竹篓里,动作轻柔,好似对待奇珍异宝。   女村干部怔了下。   马支书和她说,说村里有个女知青在上工这方面的思想觉悟不高,让她多“关照关照”。   如果这名女知青仍不加改正,那就取消她今年过年回城探亲的假期,可能还要记大过。   正琢磨着怎么跟马支书解释这位女知青思想觉悟没问题时,蹲在田埂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塞满玉米棒的大竹篓背起来的风红缨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玉米棒瞬间滚出背篓。   风红缨懊恼地蹲下身捡玉米。   女村干部小跑两步上前帮着捡。   整理好背篓,风红缨又试了几次,旋即猛地一下沉声吆喝,随后就将大竹篓扛了起来。   南边夏收时节雨水多,此时雨水早已没过膝盖,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   田里不时传来村民栽进浑浊泥水的响亮噗通声,以及脚掌不小心踩到尖锐山石和稻根的哎呦呻吟。   从田埂到坝上临时搭建的遮雨棚这条路上,风红缨收获了无数惊讶和咂舌的目光。   姑娘一具小小的身子,却有着无穷的韧劲,只见她一步一个脚印,愣是在这条路来回穿梭了不下十来次。   天方大亮,村民和知青们皆筋疲力尽地歇在遮雨棚下闲聊。   “风红缨同志呢?”分发红薯早饭的马支书问。   “还在田里。”   “去把她喊来。”   不一会儿,沿途捡了一背篓玉米棒的风红缨淌着泥水走了过来。   接连好几天的骤雨冲垮了山上的河堤,田里的庄稼大伙是能救多少救多少,只这样一来,那些掉落在浑水里的粮食就顾及不上了。   毕竟人力是有限的,包括马支书在内的很多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堆没背回来的粮食被雨水浇烂而无可奈何。   然而这里头有一个人不甘心,那就是风红缨。   这么好的粮食,绝不能浪费一粒一毫!   忽略马支书和大家投过来的异样眼光,风红缨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沾满黄泥的棚坎上,嘴里用力地嚼着红薯。   真好吃,甜津津的,比大燕朝边疆军营里味同嚼蜡的硬饽饽不知要香多少倍!   垂眸望着巴掌大的甜糯红薯,风红缨胸腔的幸福感瞬间溢出,杏眸随之欢快眯起。   ——这应该就是状元爹所说的后世红薯吧。   她对自己穿越到陌生时代是有惊讶,但很快就适应了下来,这主要归功于在大燕朝时她有个来自发达后世的状元爹。   状元爹经常在书房和她畅聊后世的繁荣,那时的她羡慕的眼都红了。   不成想,有朝一日她也有机会来后世观望一番。   只不过这里头的代价太大。   她原先所在的大燕朝主少国疑,奸逆叛臣横行,由她统领的风家军遭亲信出卖,悉数被敌军围剿惨死在古战场。   她这个主帅也没落个好下场,被逼跳江溺水而亡。   等她一睁眼,一个名为系统的玩意说有办法助她杀回大燕朝清君侧、护国佑民。   当然是有条件的,她需要在众多小世界完成相应的任务。   【穿越之路千千万,一为大众喜爱的女配攻略深情男主之路线,二为豪门替身逆袭火葬场之路线,三是最艰辛的,也是难度最高的——为‘万世开太平’的精忠报国之路线,四是——】   “我选三。”风红缨毫不犹豫地开口。   她十五岁女扮男装上阵杀敌,为得就是让身后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蛮人欺辱。   十年岁月匆匆而过,此番信仰在她心中从未有过动摇。   她风红缨就是边疆翱翔的老鹰,誓死也要和黎民百姓共进退。   做一代巾帼,做老百姓的肉身神盾,为国之事业努力,纵是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   一个红薯下肚,有关原身的信息传输完毕。   她和状元爹的穿越有一丢丢不同,状元爹是往千年之前穿越,她则是来到千年后。   原身父亲白手起家,扛枪上过战场,后来腿受伤退了下来,不过在军中仍有挂职。   母亲在城中被服厂车间当主任,然而就是这样的和谐家庭却有一个致命毛病——偏心。   划重点,不是重男轻女那种偏心。   一般来说,父母对膝下子女的偏心,有的时候压根不需要理由。   但原身不受父母喜欢其实有理由,源头出在风妈身上,只这原因藏着深,连风爸都不知道。   原身有一兄一妹。   严谨一点,原身其实是双胞胎,双胎姐姐生下来瘦瘦小小的,出生三天不到就没了。   现在的哥哥是个大孝子,身强力壮,二十岁就在海军陆战部队立了功,目前是军中班长。   原身的小妹妹最受家里宠爱,有先天性心脏病,身子病弱,成年后父母将其安排在部队做接线员的活。   只有原身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老二千里迢迢下放做了知青。   说起来这里头要怪原身,风爸给她安排了工作,就在她妈的被服厂当小工。   可原身嫌累。   没工作只能下乡。   这姑娘只想要个轻松活,比方和妹妹一样,做接线员,没想到作精作怪后,家里直接将她送来当了知青。   原身来到这后一度决绝的和家里断了联系,甚至连最疼爱她的外婆都不理了,以至于后来下场惨淡至极。   在寿河村当知青的这些日子,原身就跟点了火的荆棘一样,见谁就刺两句。   后来,刺猬形女主遇到了一个拔刺的人。   这人就是书中的男主聂明朗,一个大种马。   在男主的花言巧语下,感情史一片空白的小姑娘感动的眼泪汪汪。   男主相貌好,喜欢他的女知青不止原身一个,为了让男主的目光时刻落在自己身上,原身开始步步为营。   原身的优渥家庭是原身的一个闪光点。   原身有点小聪明,为了在这场爱情争夺赛中胜出,原身不惜拉下脸修复和家里的关系,试图让男主觉得和她这种有钱人家的女儿在一起更有前途。   如果两人是双向奔赴的爱情那还好,问题是聂明朗以后的原配并不是原身。   断层十年的高考恢复后,聂明朗一举考上了大学,然后和另外一个女知青双宿双飞走了。   当然了,这个女知青最后也没能和聂明朗厮守到老。   因为聂明朗是年代文里的大男主。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换一个女人,踩着女人的肩膀一步一步升级,最后成了一个有钱有权的人。   这就是聂明朗隐藏的男主幸运值。   小说的大结局处,作者将和聂明朗有关系的女人名单扒拉了出来。   好家伙,足足有十八个。   什么大男主,分明是个靠女人上位还始乱终弃的渣贱货色!   【叮,记忆传输完毕——   目前奖励的令牌:0   所开发的随身空间:0   技能:无   目前积分:50】   50个积分是她背了一筐又一筐玉米棒挣来的。   甩了甩酸胀的胳膊,风红缨暗暗想,她得抓紧赚积分补充体力,田里还有一堆粮食等着她抢收呢!   那都是救命的好东西哇!   状元爹说过,这些吃食是劳动人民用汗水换来的,一颗都不能浪费,粒粒皆辛苦!   -   到了傍晚,雨终于停了,田里的人开始收工。   忙活一整天,此刻大伙都没精力闲聊,皆耷拉着脑袋疲软地往家走。   风红缨揉着红肿的肩膀紧跟在大部队后面,身边的小伙伴们你搀我一会我扶你一把,唯有她孤零零的。   这点不难理解,原身嘴巴臭,仗着自己军官家庭出身,总是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和其他知青说话。   然而原身不知道的是,知青们根本就不把她看在眼里。   这边,风红缨用力将腿从灌满雨水的泥地里拔出来,还没踩上松软的田埂,不远处猛地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我的狗蛋,我的儿啊,你这是咋啦——”   声音凄厉,响彻云霄。   “哎呦,是七步蛇!”   “七步蛇?”众人脸色骤变。   “谁被七步蛇咬了?”   “周大娘家的狗蛋。”   “不得了不得了,这蛇毒得很哟……”   周大娘抱着晕迷的狗蛋仰天嘶吼:“快来个人呐,救救我的儿——”   不少人踉跄折返回去,可谁也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倒在泥水中狼狈挣扎的周家母子,叽叽喳喳声不停的在风红缨耳边徘徊。   “村口山体塌了,赤脚医生还在县里没回来呢!”   “那周家的狗蛋咋办?”   “能咋办?以前村里被七步蛇要了命的娃还少吗?”   换做被其他蛇咬了,怕是早就有勇义之人上前帮忙。   问题这是七步蛇啊!   七步蛇聚窝而生,出现一条,想必周围定然还藏着无数条。   剧毒的蛇窝,谁敢上啊?   几个村干部闻讯赶来,皆站在田埂上急得团团转,找来竹竿想着先让周大娘从蛇窝里脱险才是当务之急。   谁料周大娘抓着竹竿刚起身,一条两指宽的蛇受惊蹿得游出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大娘吓得后背发麻,闭着眼准备迎接痛苦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宛若离弦的利箭飞速般跳进了泥水中。   抓七寸,踩蛇尾,动作干净利落。   “拿刀来!”风红缨冲身后喊。   大伙被风红缨手中扭成麻花的粗蛇吓得愣是没反应过来,刘大婶最先应声,抄起背篓里的镰刀甩了过去。   风红缨稳稳接住刀,下手快准狠,手起刀落间长蛇就被劈成了三段,污浊的泥水顷刻间现出恶心的血沫。   洒脱沉着的模样惹得不少人下巴都快掉了,尤其是城里来的知青们,他们哪里见过这种仗势,有些人激动地连连鼓掌。   “红缨同志,你真是好样的!”   “平时看你嗓门大,没想到你胆子也大!”   风红缨不做停顿,跪地撩起狗蛋的裤腿,只见小孩腿上被蛇咬出几个深孔,伤口处的血水红中泛黑。   周大娘手一直在抖,哭得喘不过气来,其余人皆别开脸默哀。   可惜了,才七岁的娃。   “不要胡来——”   马支书的话还没落下,只见风红缨已经低头用嘴钳住狗蛋的伤口。   在一干人震惊的目光下,风红缨冷静的可怕。   吸、吐、吸、吐……   几番折腾后,风红缨开始割口放血,直到伤口处的血呈现出正常的红色才停下。   一个女知青搓搓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忍不住皱眉。   “风红缨,你别逞强,那可是七步蛇……你、你就不怕中毒吗?”   “还有,蛇毒不能用嘴吸!会死人的!”   处理完毕,风红缨松了口气,闻言扬起一抹笑,声音里透着无畏的力量。   “我不怕中毒!”   至于蛇毒不能用嘴吸这件事……   她知道。   但她不吸,狗蛋一定会死。   至于她会不会毒死,这事容不得她多想。   身为将士,为解救黎民百姓而倒下,那是无边的荣耀,是勋章,是她半生的追求。   周边的人唏嘘不已。   马支书喊上村里有力气的青年人赶紧带狗蛋去找赤脚医生,回头再看在那咕凉水洗嘴的风红缨时,马支书哽了下。   这姑娘……真他娘的有种!   可惜啊,偏偏要陷进没有结果的爱情胡同,还痴得走不出来……   “风红缨同志——”   不知谁哆嗦大叫起来:“你的嘴唇乌了!”   风红缨只觉头有点晕,应该是没清干净的蛇毒在作祟!   几乎是同一时间,系统‘叮’得一声响。   【宿主临危不惧,发扬舍己救人的无私精神,获得‘勇者’盾牌   技能:挡一回痛苦,免一次危难   是否立即佩戴?】   即将失去意识瘫软栽倒的风红缨。   “佩、佩戴。”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被蛇咬了不要吸,不要学女主!!会中毒的! 第2章   “她好点没?”   站在宿舍门外说话的是马支书,紧接着是一个妇女的声音,风红缨就是这时候醒的。   “赤脚医生来看过了,说万幸她嘴里没伤口,要不然蛇毒要毒死她……”   马支书长松口气,放低嗓音。   “她这人刺猬球一个,又高傲,一向嘴巴子厉害,得理不饶人,现在病了,屋里几个女知青恐怕也不乐意陪她,你看……”   可不吗,其中两个女知青还是原身的情敌,一个叫范莉莉,一个叫罗晓灵,原身动不动就刺这两位女同志。   有一回还将两人骂哭了。   范莉莉和罗晓灵的结局很惨,和原身没啥两样,因为大家都是炮灰女配呀。   应该说,都是种马大男主聂明朗的后宫之一。   周大娘很上道,拍着胸脯保证。   “您放心,我上完工抽空就去照顾小风同志,她好歹是我家狗蛋的大恩人,恩情我都记着呢!”   马支书点头。   周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搪瓷杯进来的时候,风红缨已经起了床。   “周大娘。”风红缨笑喊。   周大娘脚顿在门口。   都说女知青们中,属家境最牛掰的那个最懒最不好相处,可眼下瞧着不太像啊。   瞧瞧这笑得多可人。   被子叠成豆腐块就算了,她出去和马支书说话前,小姑娘床边的桌子还一团糟呢,怎么一转眼——   茶杯、蛤蜊油、衣服,用了一半的肥皂等等,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齐整地码在桌上。   “周大娘?”风红缨又喊了一声。   周大娘笑着将搪瓷杯往风红缨怀里塞。   “那什么,小风同志,我盛了些热乎豆浆,趁热喝点。”   “豆浆?”风红缨眼睛一亮。   又是大燕朝没有的稀罕物!   几口就见了底,根据原身的记忆,周大娘应该往里边加了一块浅黄的古巴糖。   那玩意是进口货,贵的很。   将百般感谢的周大娘送出去后,风红缨换了身利索的衣裳。   周大娘告诉她,鉴于她伤了,村里决定给她放假,这两天不用为了工分去地里砍玉米杆掰玉米棒。   风红缨哪里坐得住,带上系统的‘勇者’盾牌后,她身上的蛇毒早就除干净了。   无奈周大娘和马支书两头劝,她只好揣着镰刀往宿舍方向走。   -   人一走,坐在田埂摇着草帽呼哧扇热风的女人们立马头挨着头说起小闲话。   “真会装,明明不开心还冲咱们笑,打量谁没一口大白牙呢!”   说话的年轻女人一脸不屑。   “哟,小罗同志,你这是有故事哇?快说快说,她咋啦?”   罗晓灵压低嗓门。   “三天前,我亲眼看到她躲在宿舍外边的竹林里哭,能哭啥?肯定是哭聂明朗同志呗,真不要脸!”   有人摇头不认同。   “昨天她眼睛眨都不眨就将蛇杀了,还不顾自身去救狗蛋的命,凭这两点,她就值这个。”   说着竖起大拇指。   罗晓灵:“军官的女儿会杀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要是从小耳濡目染,别说杀蛇,杀熊瞎子我都不眨眼!”   见周围的人捂着嘴偷笑不相信,罗晓灵撇嘴,转移话题道:“反正她个人作风有问题!”   八卦之火在人堆里永远不会灭,   “我觉得小风同志没问题呀,小聂同志不是对她有意思吗?两情相悦挺好。”   “呸,你瞎说。”   罗晓灵恶气反驳:“聂明朗同志从没说过他对风红缨有意思,有来往不过是知青间的互帮互助罢了。”   人堆里的哄笑声更大了。   聂明朗虽没表态,但她们的眼睛也没瞎,罗晓灵如此抹黑风红缨,她们其实也清楚缘由。   有人揶揄罗晓灵:“小罗同志,我觉得你和小聂同志就很搭。”   罗晓灵脸顿时红了。   有人看不惯罗晓灵背地里造舍友风红缨的谣,故意道:“不见得吧,要说郎才女貌,配小聂同志的当然是小范同志。”   范莉莉也是罗晓灵的舍友。   见罗晓灵不乐意听这种话,对面几个妇女噗嗤笑开,说得更得劲了。   “嗐,你们三个女同志都不错,要我说,你们三眼光不咋地,咋就看上小聂同志了?他呀,花心大萝卜一个”   罗晓灵可不敢大张旗鼓地表态感情,连忙道:“我和聂明朗同志之间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你别瞎说。”   见罗晓灵这么说,大伙突然觉得没意思了,一个个起身拍拍屁股去地里继续砍玉米杆。   罗晓灵:“……”   咋不说了?看不出来我在故意说反话吗?   -   这边,风红缨踩着稳健的步伐行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   正要路过男知青的宿舍时,骑着二八大杠的邮递员在后边一个劲地喊。   “风红缨同志!你等会——”   风红缨顿足回头。   邮递员喘着气,在布兜里翻信之余,不由调侃。   “以前咋没见你走路这么快,跟四条腿的兔子似得,我老远就看到你了,嘿,愣是没追上。”   风家父母每月都会寄钱和各种票给原身,一来二去,原身和邮递员混熟了。   “给。”   将厚厚的包裹交给风红缨后,邮递员正准备走,风红缨突然将人喊住。   “大哥,您能稍我去一趟邮电局吗?”   寿河村离邮电局有点远,倒不是她怕累懒得走,主要是原身一次都没去过,她不认识路。   有邮递员在,省了她四处问路。   大燕朝十年行军的艰苦磨炼促使她做事十分追求效率,她还想着下午早早赶回来将地里的玉米棒掰干净呢!   马支书不是不让她干背玉米的重活吗,那她就掰。   “行啊。”   扫了一眼风红缨脚下的鞋,邮递员建议:“你回去换一双雨鞋吧,出村的那段路塌方了,不太好走。”   “好嘞!”风红缨笑着应声,“麻烦您等我会,我去去就来。”   姑娘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响亮清脆,说不出的好听。   飞奔往宿舍跑时,几个刚下工的男知青迎面走来。   打头的男知青笑容暧昧,拿手肘戳聂明朗的肚子:“聂明朗——”   聂明朗垂下的眼眸藏着浓浓的不耐烦,不用看他都知道舍友说得是风红缨。   这人、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他那天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不要在宿舍这条道上堵他,不要拿一副没见过男人的眼光盯着他看个不停,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有什么事,等……天黑了再找他不一样吗?   禁不住几个舍友的叫喊,聂明朗极为不情愿地抬起头。   目光触及风红缨怀中抱着的包裹,聂明朗瞬间走不动道了。   他起初接触这女人,正是因为这女人家里有钱,风家父母寄来的东西全是城里的好货,他拿出去送人倍有面子。   上回送得古巴糖和大白兔奶糖他私下拿给了范莉莉同志。   为避免被莉莉同志批成小布尔乔亚,只会追求物质需求,他只好撒点小谎,借口东西是家里人寄给他的,莉莉同志尝了后十分欢喜。   这时,后边跟过来的男知青们也都看到了包裹,眼里露出羡慕。   聂明朗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脸书生,之所以能在男知青堆里混得如鱼得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风红缨。   每回风红缨送好东西给聂明朗,聂明朗扭头就拿这些东西做人情笼络男知青们。   这些男知青都明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在上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照顾聂明朗。   正当大伙心照不宣地站在那,等着吃风红缨傻乎乎送来的牛肉干时——   风红缨目不斜视,跑得确实比兔子还快。   一溜烟蹿出了好几米远,好像身后有饿狼追着她不放似得。   带起的浑浊黄泥水滋了聂明朗一脸,聂明朗抹开沾了牛屎的泥,脸色难看透了。   风、红、缨!   他挺着笔直的腰杆站在路中央,这女人莫非眼睛瞎了没看到他?   绝对是故意的!   她这是在报复他下工的时候和莉莉同志笑着聊天!   这女人绝对不能要,他只不过和莉莉同志说说话就嫉妒,以后要是结婚了,他岂不是要跟其他女人绝缘?   不行不行!   他果然没看错,这女人不止心眼小,还乱记仇。   莉莉同志胆小,他怎么忍心让这么一个好姑娘孤零零的行走在夜路上?   所以他提出陪同。   这事他做错了吗?他没有。   为什么风红缨就是不能理解一下他的难处呢?   -   聂明朗早已在心里给风红缨烙上了十恶不赦的罪名,还幻想着待会风红缨过来,他一定要扭头就走,坚决不给风红缨好脸色。   然而风红缨越跑越远,聂明朗急了。   莉莉同志最近掰玉米累得小脸愣是瘦了一圈,他得拿点古巴糖送过去。   风红缨这个花痴还不赶紧送点过来!   “风红缨——”   聂明朗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住风红缨。   “有事?”   风红缨转过身原地踏步,一副你有屁就快放的嫌弃模样。   众知青乐了,风红缨难道……还在跟聂明朗闹别扭?   聂明朗抿紧唇不说话,他在等。   等风红缨主动过来和他赔罪。   说自己眼瞎才没注意到他刚才站在这,还要给他道歉,将他的脏衣服洗干净之后他才会考虑原谅。   “你嘴是叫牛屎糊了吗?”   反正村里的人都知道她说话不好听,那就痛快地骂。   风红缨猜出聂明朗所想,大步跑过来,不客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站在路中央堵我,这次是泥水,下次还这样,信不信我一脚踹断你的腿!”   她以前带兵时,最烦得就是聂明朗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   扫了眼敢怒不敢言,握紧拳头像是受了泼天羞辱的聂明朗,风红缨啧了声。   这种弱鸡还贪小便宜的男人也配她喜欢,倒贴?得了吧。   什么种马大男主,嘁。   聂明朗缕缕余光瞟向她怀里的包裹,支支吾吾道:“我问你,你那还有没有古巴糖?有的话,给我一点,我不多要,几块就够了。”   风红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伸出手拍拍男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兄弟——”   你脸皮真厚。   话还没说完,聂明朗用力打掉风红缨的手,语气不善:“别碰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风红缨气笑了。   给钱让她碰,她都不乐意,她嫌脏了手!   顿了顿,风红缨一字一句道:“厚着脸皮找我要这要那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是个什么丑出升天的王八羔子,想吃我的古巴糖?门都没有。”   她特地加重‘王八羔子’四个字。   聂明朗傻了眼,跺脚咆哮:“风红缨,你胡说八道什么!”   风红缨伸手照着聂明朗的胸口就来了一拳,聂明朗疼得龇牙咧嘴,一个不稳往后连退了三步不止。   说一句话往前走一步,怼着聂明朗无路可说。   “我胡说八道,找我要古巴糖的是你吧?什么毛病惯着你?我的零嘴上面写你聂明朗大名啦?还是说这些东西是你买给我的,张口就要,脸真大,又大又圆,可不就是丑出生天的乌龟王八蛋!”   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听到这话都拿耐人寻味的眼神睨着聂明朗。   聂明朗脸红得能滴血,大声喘着气。   此刻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永生不出来,读书人留着翻书页的长指甲硬生生掐进了掌心肉。   风红缨怎么突然变了样?   不对,她没变,她的嘴一直这么毒,只不过之前没对着他开炮。   对对对,她一定还在生那晚的气,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呸,他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像风红缨这种金贵大小姐怎么可能学得会莉莉同志的温柔体贴……   “谁稀罕!”   “不稀罕?”   风红缨拔高声音,板起脸。   “聂明朗,人在做天在看,谁不要脸谁心里清楚,你既然心里有你的莉莉同志,那我就祝福你们,我不是没读过书,插足的事我风红缨做不出来,您以后在外也甭瞎说我跟你有什么瓜葛!”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就别的干干净净,听到了没?”   一番话就跟冬日里的冷箭,戳得聂明朗胸口更疼了。   远远地见心爱的女孩莉莉同志往这边来,聂明朗紧咬牙根,憋着怒气低吼。   “风红缨,做人不要太过分!”   吼完一番话,风红缨痛快极了。   “我过分?我哪句话不是真话?你扪心问问你自个,是你自己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好伐?我祝你和莉莉同志恩恩爱爱你不乐意?难道你对莉莉同志也不是真心的?还是说你还喜欢其他女人,那人不会是我另外一个舍友罗晓灵吧?”   这话一出,聂明朗慌慌张张的就往宿舍跑。   也许是做贼心虚,跑着跑着掉了一本书。   书砸在泥水中湿了一大片,风红缨没嫌弃,宝贝似的捡起来。   仓促逃离现场的聂明朗顾不上去捡书,脚下一趔趄,‘砰’得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颠了颠手中的地理书,风红缨满意地笑了。   这书是聂明朗拉着原身去县里废品站买的,原身傻,出钱劳心劳力,书却被聂明朗一直拿捏着。   不过原身也是有小聪明的,为了能多次和聂明朗接触,地理下册还在原身手中。   【叮——   宿主触发隐藏任务‘大魁天下’,是否兑换10个积分了解任务?   总积分:150,兑换体力已用100,还剩50】   “不兑换。”   她好歹是状元郎的独女,‘大魁天下’是什么任务能难倒她?   再过三个月,高考就要恢复,这任务自然是——考大学。   【叮——   开启隐藏任务:全力奋斗吧吾辈青年,站起来去做国之栋梁,为祖国的建设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那么,首先从地基——简体字开始学吧。】   风红缨:“……”   小看我是吧,真当我没跟状元爹学过后世的知识? 第3章   放下地理书,风红缨低着头开始换雨鞋。   昨天在田埂上唯一一个担心风红缨可能会被蛇毒死的舍友苏宝琴目光游离在地理书上,久久不愿挪开。   教材太金贵了,何况风红缨还有上下一整套。   “你要看吗?”   苏宝琴不太好意思说要,然而身体却很诚实地点了头。   “拿去吧。”风红缨大方的将书递过去。   苏宝琴惊讶,嘴巴滋溜打颤:“我、你,那什么,风红缨同志,我会好好保管的,谢谢你。”   “别同志来同志去了,叫我红缨吧。两本你一时半伙看不完,这样吧,咱们一人一本交换着来看,你看如何?”   “好呀,红缨。”苏宝琴求之不得。   风红缨当初被舍友范莉莉和罗晓灵孤立时,苏宝琴私底下劝过原身别缠着聂明朗。   可惜原身就是不听,还倒打一耙骂苏宝琴是个懦弱的小老鼠,只会看范莉莉和罗晓灵的脸色行事。   两人人手一本地理书,对视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女孩子是种神奇的生物,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将从前的种种误会翻篇。   “红缨,你昨天真厉害!”   苏宝琴毫不吝啬的夸赞:“但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像昨天那样莽撞了,你是没看到,你晕过去后,马支书哭得贼伤心,就跟咱们生产大队里的小牛得了病治不好一样难过。”   风红缨扑哧一乐,不过她现在赶时间去县里办事,不然定要停下来和可爱的苏宝琴促膝长谈。   -   前脚出宿舍门,风红缨就和回来的范莉莉撞了个满怀。   范莉莉听说了些男知青宿舍那边发生的事,再看风红缨时,眼眸的情绪难以琢磨。   风红缨没闲心去猜范莉莉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斜跨着军绿色包,飞跃下楼坐上邮递员的自行车。   两个小时后,风红缨阔步走进邮电局。   她要打电报。   原书中,风家父母这次来信,是想让她请个假回家参加妹妹的婚礼。   拆开信一看,果不其然。   但这假她请不了。   风红叶,也就是原身的妹妹,只比她小两岁,却拥有父母健全的爱和悉心照料。   她不去参加婚礼不是因为嫉妒,她有啥好嫉妒的,她亲生爹娘对她好着呢!   之所以不去,一则她没时间。   三个月后,高考就要恢复,消息来得太仓促,她得争分夺秒的复习。   二则风红叶的结婚对象是书中排在聂明朗之后的第二大渣男,娶了妹妹后还来骚扰原身,这种狗东西,她见一面都嫌恶心。   发电报的窗口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   “一个字三毛钱,打几个?”   “七个。”   “哪七个?”   “不归,另周是小人”   发电报太贵了,标点符号都要钱,但没办法,她得赶在风红叶结婚前将消息传回去。   至于风家人听不听,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她接管了原身就当做一回好事。   不过仅此一次,以后风家人如何,她一概视而不见。   左右他们除了给钱养他们自己的面子,也没想过原身在乡下到底是死是活。   付完钱,风红缨接下来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   现在才七月,高考恢复的消息还没出现,她该庆幸是这样。   县里目前只有这家书店有《语数自考丛书》,数量不多还贵的要命,再过三个月,为了考大学,有些人大半夜就过来排队,还有更厉害的呢,全家出动。   光买这一套不够,她还缺政治和历史。   很可惜,书店没有,她只能辗转到废品站淘书。   在臭气冲天的废品站翻找了好久才找到她想要的书,一本八毛,也不便宜。   -   回到村里时,天快黑了。   通往女知青宿舍的小路上,风红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聂明朗。   风红缨先发制人:“又在这堵我?白天的教训没吃够是吧?”   聂明朗人站在男知青楼外的走廊,风红缨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惹得男知青们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回去,都回去。”   聂明朗气冲冲地将几个室友往屋里赶,自己则揣了封道歉信来到风红缨面前。   以前吵了架,他也是这么做的,百试不爽。   “红缨同志。”   聂明朗像贼一样眼睛四处瞄,察觉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赶忙自作主张的将纸条塞进风红缨的口袋。   风红缨懒得看。   “我不需要道歉。”   风红缨笑说:“我白天不是说了吗?我真心祝福你和莉莉同志。”   聂明朗整个人都不好了,瞥见风红缨背包里露出的书籍边角,聂明朗燥起的怒火唰得一下没了,嘴角满意地勾起。   “别闹了好吗?”聂明朗软下语气。   为了能和莉莉同志以后回城有个好工作,为了读书,他愿意低声下气一回。   这样总行了吧?!   “不好。”风红缨摇摇头。   “你!”聂明朗火气噌得上来,“风红缨,你要撒泼到什么程度,啊?道歉信我写了,你还想怎样?”   风红缨昂首,态度坚决。   “我不想怎样,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咱们以后别来往了就行,就这一条!仅此一条!”   “好、好、好。”   聂明朗自认他身为读书人骨子里是有底线的,既然风红缨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哄着那就是助长风红缨的威风。   小跑到女知青宿舍外,学了两声蝈蝈的叫声后,范莉莉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树下嘀咕了半天,期间范莉莉一会皱眉,一会抿嘴。   聂明朗不愧是大男主,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终究稳住了范莉莉。   聂明朗一走,范莉莉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一脚踹倒床前的小桌。   “风红缨,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明朗了?他都说了从前待你好是可怜你在村子里没朋友,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喜欢你!”   范莉莉眼眶通红,胸口起伏夸张。   “我以前还以为你们俩真的有什么,可明朗今天交代了,是你一直缠着他……”   “莉莉,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罗晓灵吓了一跳。   虽然语气是关心,但在场的只有风红缨知道,罗晓灵巴不得范莉莉过得不好。   范莉莉狠狠抹开泪花,瞪着风红缨:“都怪她,除了她,还能有谁!”   说完就飞扑到床上嗷嗷痛哭。   风红缨总是喜欢无缘无故找她的茬,她最烦的就是和风红缨呆在一块,白天风红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她和明朗的关系,马支书为此还找她谈话,话里话外让她收敛。   这让她情何以堪!太丢脸了!   罗晓灵忙过去假惺惺安慰哭得泪眼婆娑的范莉莉,苏宝琴则默默地拉了拉风红缨的衣袖。   收拾好乱糟糟的桌子,风红缨剥了颗水果糖进嘴,又给了苏宝琴一粒。   好吃!这玩意为什么大燕朝没有?   快乐地抓了一把水果糖进兜,拉着苏宝琴出去说话前,风红缨来到范莉莉跟前。   “你这么相信他的话?好,我今天当着你的面重述一遍,我跟他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有牵扯,你作证,我要是再找他,我舌头割下来给你做下酒菜!”   说着风红缨重重将带回来的镰刀插在桌子上。   临走前,风红缨冷冰冰的睨了眼没说话的罗晓灵。   趴在那范莉莉哭声骤然止了。   被吓的。   一直装老好人的罗晓灵直接吓尿了。   只怪风红缨刚才的表情太可怖,就跟恶鬼一样。   那眼神能生吞了她。   -   放了狠话后,风红缨和苏宝琴去了生产大队的晒玉米场。   路上她三言两语就将她和聂明朗以及范莉莉之间的事道了个明白。   苏宝琴看似是几个女知青中最怯懦,最无存在感的,实则内有沟壑。   犹豫了下,苏宝琴没有像罗晓灵那样安慰范莉莉,而是轻轻挽住风红缨的手臂。   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和聂明朗两清后的风红缨爽快极了,以后再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不自重,她终于有底气反驳回去了。   从现在开始,她和聂明朗这个渣男桥归桥,路归路,再见就是陌生人!   -   她们过去时,马支书等人也来了。   前两天雨水猛涨,田里的庄稼大头是收回来了,但还有不少玉米棒落在外边。   趁着天还没黑透,马支书决定让一部分人去掰玉米棒,能掰多少是多少,一部分人则负责扒玉米晾晒。   白天没太阳晒,他们只能抓紧人工扇风。   天燥热,玉米长时间窝在背篓里不摊开会发霉坏掉。   -   一说要去蛇窟田掰玉米,刚还热热闹闹的晒场一下静了。   “那边田里有七步蛇呢……”   “还有大蚂蟥……”   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连村里的庄稼老把式都没吭声。   蚂蟥还好些,主要是有毒的七步蛇。   “我去逮蛇——你们谁愿意跟在我后边掰玉米?”   风红缨第一个站了出来。   从前领兵作战时,歹毒的敌军用过蛇攻计谋,是她抹黑只身前往敌营,一举捅了蛇窝不战而胜。   想起风红缨的‘杀蛇壮举’,庄稼汉们信任地举手,马支书看向后排的知青们。   “我去。”苏宝琴跟着举手。   陆陆续续又有了几个。   数了数,人数够了。   但马支书没点头,垫着脚到处看:“聂明朗同志呢?”   聂明朗是男知青堆里声望最高的,加之现场有风红缨在,马支书第一个就想到了聂明朗。   故意迟到的聂明朗支支吾吾:“支书,我、我……”   这态度还不明显吗?   “算了,你别去了。”马支书冷声打断聂明朗。   随即扭头严肃说:“那个,我说两句啊。”   “城里的娃来农村当知青为的什么?领导人说得好哇,除了让知青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还有一个就是拉进大家伙之间的距离,怕苦怕累怎么行?是吧?玉米你不掰,他不掰,就这样烂着?”   这话就差点名道姓了,聂明朗的脸烫得能烧开水。   范莉莉本来也不想去蛇窟掰玉米,听了这话心中惭愧,立马举手,罗晓灵和其他两个男知青也举了。   马支书满意地点头,再去看聂明朗,这人头都快低到裤裆里。   失望地叹了口气,马支书着重表扬起风红缨。   “大家都要向风红缨同志看齐,别看她长得娇娇小小的,没想到啊,是个有胆有谋的娃,大家鼓掌!”   掌声片片,风红缨挠挠头,女将也有羞赧的时刻。   “马支书,您甭抬举我,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劳动最光荣嘛,畏苦之心要不得,咱们青年人是祖国的希望,老百姓有难处,我们身强力壮的一辈理当做先锋。”   从县里回来的路上,广播站就说了这番话,她是越听越激动,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状元爹也从小教育她,黎民百姓哪里有需要,她就挪步去哪里,是刀山,是火海,总要有人披荆斩棘扫出一条大路,这样后边跟上来的人才能畅通无阻。   【叮——   宿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获得‘巾帼’盾牌   技能:号召力+50,观察力+50,限时半小时。   是否立即佩戴?   】   【补充:此盾牌下的支线任务顺利完成后,可进行一次抽奖,礼物如下:随身空间抽屉,积分,时间胶囊,三选一】   “什么是随身空间抽屉?”   【它是隐藏在系统里的抽屉,主线任务结束后,放在随身空间抽屉的东西可任由宿主带出这个世界使用。】   风红缨:“!!”   她有好多好多东西想要带回去哇!   比如水果糖。   和当下时代一脉血流淌的大燕子民连红薯是什么都不知道,嗷呜!   按捺住激动,风红缨问:“时间胶囊又是什么?”   【是一种通过积分兑换的超次元空间,宿主呆在里面,时间会无限放长。】   “就是说时间用不完?我能用它来学习吗?”   【可以。】   风红缨:“那还等什么,快快快,出发蛇窟田!”   作者有话要说:   探头问,有不怕蛇的吗? 第4章   马支书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的就让风红缨等知青去蛇窟田。   每人身上都撒了雄黄粉,裤腿用稻草绑得严严实实,防止蛇顺着裤管钻进人的鼻孔。   路上,风红缨将抓蛇要领和几个胆大的老把式交代了下。   “七步蛇是有毒,但不是说被咬了走几步就会死,而是以它为中心,七步为半径的圈子里八成能找到解药。”   系统:【宿主偷偷学了数学吗?还知道半径?】   风红缨:都说了不要小看我。   “那剩下两成呢?”周大娘忧心忡忡地追问。   “找解药是为了延长等医的时间,实在找不到,就学我那天的做法,吸毒血,不过这法子得有技巧,首先你嘴里不能有划伤的口子,再有……”   一行人听得可认真了,走在队伍后边的范莉莉和罗晓灵听着听着,视线不由自由地开始追寻风红缨的身影。   -   南边夏季雨水丰沛,今年更甚。   风红缨掰了三背篓玉米,杀了六条毒蛇后,天空又开始电闪雷鸣。   “暴雨马上就要来了,大家抓紧回来——”   马支书拿着喇叭过来,田里的人不敢久呆,纷纷往遮雨棚跑。   “那边还有呢!”风红缨舍不得玉米。   马支书:“顾不得了!”   确实顾不得。   雨幕就跟天河决了堤一样,风红缨深一脚浅一脚狼狈地进到遮雨棚时,半山腰处哐当一声巨响。   山体塌了。   修缮到一半的河堤又断了,泼天的雨水带着黄泥土从山上飞速往山脚奔来,半个小时不到,蛇窟田就淹成了汪洋一片。   狂风和轰隆的雷鸣紧随而至,附近的大树咔嚓一声连根拔起倒地,巨大的动静吓得女知青们抱头乱窜。   风红缨皱眉,伸手将小声啜泣的苏宝琴按到怀里。   “你们两个也过来吧。”   范莉莉和罗晓灵对视一眼,谁也没动,两人眼圈都红红的,牙齿还在打颤,一个惊雷而过,两人肩膀猛地瑟缩,罗晓灵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得了,那边好像要发洪水了——”   不知是谁惊悚地喊了一声,棚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大伙发疯了一般往外跑。   “别乱跑!”风红缨一把扯住跟着跑得范莉莉。   “不跑留在这等着被雷劈吗?”   “雷劈不劈我不知道,现在跑出去十有八九要被树砸死——”   “胡——”   ‘说’字还没出来,外边骤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叫喊,有人被刮倒的大树砸伤了脚。   范莉莉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   棚子里的气氛一下死气沉沉。   佩戴好‘巾帼’盾牌,风红缨将剩下的50个积分都兑换成了体力,然后拔高声音:“我来开路,都跟上——”   遮雨棚随时要被山上的洪水冲垮,她们必须转移阵地。   有了‘巾帼’盾牌号召力的加持,大伙不疑有他,皆亦步亦趋地跟在风红缨身后。   风红缨的观察力+50,能第一时间判断劈裂的大树往哪边倒。   “快,走这边——”   “跟紧我,别慌,不会有事的。”   “范莉莉和罗晓灵呢?”风红缨很快发现有人掉队了。   “好像在桥那边还没过来。”   风红缨心一咯噔,顶着暴雨折了回去,果然在早已被雨水覆盖住没了桥身的对岸发现了两人。   “走啊,你们还傻楞着干啥啊!”   范莉莉哭得不能自抑,脸上爬满了恐惧之色。   “我、我不敢,这桥中间烂了个大窟窿,我不会游泳,要是踩踏了掉下去我会被淹死的,呜呜呜。”   后边的罗晓灵就是范莉莉的缩小翻版,两人哭得一哽一哽。   望着湍急的河水,风红缨握紧的双拳咯噔响。   大燕朝的女将军亡于溺水……   -   夜里,女知青宿舍气氛有些微妙。   风红缨一回来就对着窗外发呆,连苏宝琴递来毛巾都没反应。   “擦擦吧,别着凉了。”   风红缨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捏着毛巾没动。   范莉莉和罗晓灵眼神来回交换了数次。   苏宝琴刚想去帮风红缨擦头发上的雨水,范莉莉示意她来。   范莉莉在原书中是聂明朗知青生涯的初恋,性格恬静温柔,能惹她发脾气的人,目前只有风红缨。   而两人的导火线自然是聂明朗。   “风红缨,谢谢你救我。”   范莉莉真诚的开口,拿着毛巾轻柔地帮风红缨擦头发。   “我为我下午吼你的事道歉,我误会你了,明……聂明朗同志说你故意整他,导致他当众出丑是因为他不接受你的心意……不过刚才宝琴已经跟我说了,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还有我要谢谢你背我过河。”   边说边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一本正经道:“对不起,我以前不该排挤你,风红缨同志,你是我见过最有革命精神的人,换做别人,肯定不会冒雨回来顾我跟晓灵了。”   罗晓灵扯了扯嘴皮子,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没啥诚意。   苏宝琴敲了敲风红缨的头。   “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畏了,小心自己的狗命,我刚看到了啊,你两个腿肚子在抖呢。”   范莉莉闻言更愧疚了。   风红缨捧着水杯微微一笑。   “马支书天天给咱们上教育课,我都记着呢!领导人说不打无准备的战,救狗蛋时是,背你们过河时亦是,我有分寸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红缨你说话……”苏宝琴欲言又止。   “怎么了?”   范莉莉抢先说:“文绉绉的。”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你说得有道理。”   苏宝琴:“对对对,红缨,你知道吗,你刚才背着她俩过来的时候,马支书惊得嘴巴好半天都没合拢,你是这个!”   两人默契地冲风红缨比了个大拇指。   范莉莉笑:“女人也能顶半边天,这话在风红缨同志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苏宝琴:“何止啊,我看红缨能撑一整片天,那帮老爷们谁有咱们红缨有魄力?”   范莉莉:“是啊,没人比得过咱们红缨!”   风红缨被夸得脸微红,两人见状笑成一团。   至始自终,罗晓灵都没插嘴,时不时还吊着眉头瞥风红缨。   熄了灯后,三人还在聊天。   聊各自的家庭背景,聊当知青的感受,谁也没有再提及和聂明朗有关的那点风花雪月。   临睡前,风红缨睨了眼一直偷窥她的罗晓灵,罗晓灵见自己被抓包,赶忙背过身装睡。   -   持续下了一晚上暴雨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田埂隐在浑浊的深水里,村里的鸡、鸭死了一大半,猪圈和牛栏被毁得一干二净。   吃过早饭,马支书将村子里的知青都喊了出来。   “男同志跟我扛锄头挖沟渠放水,女同志跟周大娘找猪牛——”   周大娘:“支书,女娃子人太少了,牛脾气犟,受惊了扯不动,要不挪两个男同志过来帮忙呗?”   聂明朗:“支书,我去帮忙。”   “你?”   马支书还没发话,周大娘上下打量,奚落道:“小聂同志,你行吗?大腿还没小风同志胳膊粗吧?嫩瓜秧子一个,别一会还要我们满山找你。”   聂明朗着急道:“周大娘,不会的,我保证……”   “你保证有用吗?”   苏宝琴扯开喉咙讽刺:“你手指甲留得比女人的还要长,待会爬山伤了手指甲你可别哭。”   从昨晚开始,苏宝琴就默默的将聂明朗这个渣男划分到了敌人阵营,欺骗了她两个姐妹,不是敌人是什么?   聂明朗的俊脸瞬间从白变成猪肝色,精彩极了。   风红缨莞尔,目光自然而然瞥向范莉莉和罗晓灵。   范莉莉心乱如麻,想唤小姐妹苏宝琴别说了,可一抬手触及风红缨隐晦的目光,范莉莉嘴唇颤了两下。   至于罗晓灵,目光则直勾勾的看着聂明朗,但又不让大家注意到。   风红缨在系统的帮助下看过原著小说,虽然只显示她的那一部分,但她很好奇其貌不扬的罗晓灵是怎么劝服聂明朗抛弃原身和范莉莉这样的大美人,然后选择和罗晓灵双宿双飞?   这边马支书敲定了人,跟着女知青上山的是两个老实巴交的男知青。   为了激励大家干活,马支书拿着大喇叭喊。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再辛苦你们一天,等找到了猪,找到了牛,挖好了沟渠,村里给大伙做烤鱼吃!”   “有鱼吃耶!!”   几个小姑眼瞪得比鱼泡还大,你看看你,我看看你,一个个嘴角都扬上天去了。   一到山上,风红缨立马佩戴上号召力+50,观察力+50的‘巾帼’盾牌,有条不紊的指挥众人搜山。   半个小时后,姑娘们载歌载舞,赶着猪牛往山下来。   见风红缨边走边在后边拾昨夜大风挂断的树枝,两个男知青停下跟着捡树枝。   知青李国贤笑问:“风红缨同志,我听你一直在小声背诵,是在背课文吗?”   “背课文?你还需要背课文吗?”   另外一个知青王春成愣了下:“你爸有权,家里又要钱,你是干部子弟,上大学的机会比我们多,到时候工农兵资格肯定是你的。”   风红缨闻言直起腰。   苏宝琴脸一虎:“王春成,你搁那酸不溜叽的瞎说什么呢!”   王春成哽着脖子:“这话可不止我一个人说,是聂明朗先说的……”   “聂明朗说我什么了?”   风红缨眯眼看过来,冷冰冰的省掉了同志二字。   原身她爹是有偏心眼,但在工作上,从不胡来,丁是丁卯是卯。   往深里说,原身他爹并不太喜欢原身,归根结底是觉得原身不争气,这种不争气的女儿,原身爹从来就没想过动关系让原身上大学。   在原身爹的眼里,原身连接线员的活都做不好,只配去被服厂做那种不费脑子的工作。   聂明朗造谣原身他爹,这是在玷污军人的尊严,其心可诛!   见风红缨陡然变脸,王春成吓得直缩脖子,不敢再乱说了。   -   村里炊烟袅袅,空气中泛着鱼肉的焦香。   风红缨带领的找猪牛小队最先赶回来,从山上顺过来的柴火才放下,一个青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不好了,有人栽柳谭里了——” 第5章   马支书脸一沉,立马带着村里的青壮年抄家伙冲了出去。   柳谭是寿河村最深的一个池塘,过了稻田灌溉期,四周都会围上两米来高的栅栏。   风红缨跟在马支书身后,只听青年焦急地说:“有个知青同志挖渠挖到一半说头晕,我就让他去旁边休息,就这么不巧背靠着柳谭的栅栏……”   栅栏经久不换,有些地方早烂了,那个倒霉的知青就这样一头栽进了柳谭。   掉进柳谭的是一个大龄知青,叫孙向荣,快三十了,此刻头用力地探出水面,双手抱着一根竹竿不停的挣扎。   岸上拿竹竿的人明显吃不消:“快来个人,我拉不动他——”   孙向荣脚下几乎踩不到谭泥,他又不会游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依托在手中的竹竿怎么行,很快,竹竿发出咔嚓声。   孙向荣吓得猛灌好几口潭水,痛苦的翻起白眼。   村里的青壮年刚在身上绑好绳子准备跳下去救人,却见水中的孙向荣越陷越深,不一会儿看不到头了。   “我摸到他了,快,快拉——”   青壮年一声吼,岸上的人立马做出拔河姿态往后拉绳子,吆喝声震天地。   几分钟后,孙向荣成功的解救上岸。   只不过人晕了过去,加上惊吓和受冻,醒来时脸色白中泛青,说话不利索。   众人齐齐欢呼,抬着孙向荣往回走的路上高唱起‘团结就是力量’,唯有风红缨没张口。   晚上的烤鱼风红缨也没怎么吃,回了宿舍倒头就睡。   “她这是怎么了?”范莉莉小声问。   苏宝琴摇头:“从柳谭回来就这样,问她也不吭声。”   范莉莉突然呀了声:“红缨她、她是不是怕水啊?”   “怕水?”   两人齐齐望向靠窗的床铺,范莉莉轻轻拉下被子,被子里的姑娘睡得极为不安稳,枕头上落有一大滩冷汗。   将范莉莉和罗晓灵从没过胸口的洪水中顺利背过河时,风红缨以为自己战胜了畏水的恐惧。   可孙向荣的事件告诉她,她没有。   回村的路上,她一直在克制,手掌掐了好几个血口子都没能让她冷静下来,面对香喷喷的烤鱼,她更是没了胃口。   梦里,她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江岸。   在那里,她被亲信带着人马步步紧逼,不向贼子卑躬屈膝是她作为将领最后的倔强,不久,她被绑进结实的猪笼活活呛死。   无边的江水火辣辣地灌过来,无孔不入,窒息感很快席卷上头,岸上的贼人却在那得意而又张狂地大笑……   她好恨啊!   她还不能死,年轻帝王居朝中孤立无援,她这个驻屯边疆的主帅是解救帝王出囹圄的最后支援和希望,她要是死了,国将倾覆,豺狼猖獗,民不聊生!   “红缨!”范莉莉一巴掌扇过去。   风红缨赫然从噩梦中惊醒。   范莉莉将人扶坐起来,轻声问:“喊你半天你不应,梦魇了?”   苏宝琴凑过来:“快和我们说说?说了梦就变成反的了。”   范莉莉:“是不是下午在谭边受了惊啊?”   风红缨含糊摇头,这时周大娘送来一碗红糖水鸡蛋。   “女娃子怕水正常,赶紧吃,压压惊。”   甘甜的热汤水滑进喉咙暖了胃,她没继续吃,忽然对两人道:“我想学游泳。”   “学游泳?”   “学这个干嘛?”   范莉莉一针见血:“越怕什么,就越钻研什么,要是这样,红缨,我支持你!”   苏宝琴:“我也支持,游泳是体育运动,领导人在《红旗》杂志上发言过,多多运动能增强咱们这些劳动人民的精神体魄,是好事呢。”   范莉莉眨眨眼,打趣道:“红缨,你努力学,说不定以后还能下五洋捉鳖!”   风红缨挑眉,故意问:“五洋是哪五大洋,你知道吗?”   范莉莉诚实摇头。   “不知道。”   苏宝琴才看了地理书,当即侃侃而谈。   自信的模样引得另外两人惊叹不已,问了一嘴才明白,苏宝琴和风红缨最近都在复习。   一说复习,罗晓灵眼神讳莫如深起来。   再过不久国家就要恢复高考……   “红缨,你的书能借我看看吗?”罗晓灵鲜少笑得这么讨好。   风红缨楞了下,终究没拒绝。   将淘来的几本教材拿了出来,四人你一本我一本,坐在灯下如饥似渴地读着。   气氛欢快,冲淡了风红缨心中的不安。   多年后,苏宝琴和范莉莉在上海重逢,聊起曾经的知青战友风红缨,两人感慨颇深,谁也没想到范莉莉当年的一句戏言会成真。   畏水的风红缨当上了国家驱逐舰女舰长。   下五洋捉鳖这种事太过简单,远洋护航,助海军在海中一路平安通行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带领的驱逐舰舰队水兵被其他国家称呼为碧波之上的拥刀侍卫,是海军坚不可摧的护国之盾,曾经一度令那些觊觎祖国海洋领土的宵小之辈闻之丧胆,惶惶而不可终日。   -   七月半,寿河村上空又开始飘雨。   雨水冲垮河堤,大水一夜之间淹了山脚好几户人家,马支书立马带着人排水赈灾。   村民们要抢收粮食,挖渠排水的活自然而然落到了十几个知青头上。   风红缨找到马支书,扬言自己力气够,所以想找个男知青调调上工的活,正好有一个男知青脚伤了不能下水。   “我跟他换一换吧,省的他的脚泡水发了炎。”   后头跟过来的罗晓灵也举起了手:“支书,我也要去。”   罗晓灵身子骨壮,力气大,去没问题,但生的娇柔的风红缨就……   罗晓灵开开心心地驮着铁锹离开后,风红缨不甘心道:“支书,她行我也行,您就让我去吧”   马支书乐了。   “女知青都是小锄头,村里分为男人的铁铲大着呢,罗同志和你又不一样,你这个娃娃抬不动哦。”   风红缨坚持:“我能的,您别小看我。”   马支书哈哈大笑。   “你咋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能问问你为啥子吗,听人说你最近不跟小聂同志耍了,换人啦?这可要不得哦,咱们对待爱情要忠贞——”   风红缨打断马支书。   “支书,您就别再拿这事取笑我了,我现在只想挖渠泄洪,别的一概不感兴趣。”   料到马支书猜疑她换男知青的活是不是因为聂明朗,为此风红缨严肃着脸,字正腔圆地说:“支书,您和大家以后能不能不要开我的感情玩笑了?这样有损我的声誉。”   马支书又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风同志哇,有句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你和小聂同志——”   风红缨挺直胸膛,铿锵有力的再次打断马支书。   “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您不能一棍子打死我,报告支书,我已经和他分道扬镳,现在我跟他就是纯洁的知青情,我愿对天起誓,今后绝对不会因为儿女情长绊住脚,恳请您做个见证!”   马支书嘿了声,还掏出了纸笔。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得写下来,回头你出尔反尔,我就把这张纸贴你脑门上,人要脸树要皮哦。”   马支书也是为了风红缨好,知青们来自五湖四海,极少数能配成一对恩爱到长久。   风红缨咧开嘴,又述说了一遍,还当真在纸上落了一个红色手印。   -   山脚下,罗晓灵比往日都要勤奋,挥洒着汗水不停的在河里铲。   远瞧着像是在干活,可风红缨总觉得罗晓灵不对劲。   男知青们吆喝两声后用力将堵在沿途沟壑里的山石搬开,罗晓灵总是第一个举着铁锹跑过去铲水里的淤泥和碎石。   马支书带着风红缨过去时,手中提着大喇叭。   干活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知道马支书这是有话要交代。   “她怎么来了?”   “为了聂明朗呗。”   “别瞎说。”聂明朗嘴上制止,心里甜如蜜。   风红缨果然还是放不下他,不过他现在不想原谅她,她肯定在宿舍说他坏话了,否则莉莉同志怎么会对他没从前热情。   更重要的是,他藏起来的古巴糖和牛肉干快没了,没有东西‘孝敬’舍友,他们就不会平白无故的帮他上工。   挖了好几天的沟渠,他手掌起了七八个大茧子,晚上疼得他睡不着。   这些都怪风红缨!   “什么瞎说,她对你欲擒故纵的次数还少吗?闹来闹去就是想让你多看她两眼。”   “明朗,要不你就从了她呗,她爸是军官,家里又有钱……”   聂明朗压着嘴角的笑:“滚一边去,谁稀罕她!”   几个男知青对话惹来另一个人的皱眉,就是之前跟随风红缨搜山的李国贤。   只见他将铁锹往水沟里一插:“你不稀罕?不稀罕就说出来,半推半就的算什么好汉!”   聂明朗猛地甩开铁锹:“李国贤,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说就说!”李国贤也来了气。   罗晓灵:“国贤同志,别吵了,干活就干活。”   李国贤瞪了眼罗晓灵,这人怎么回事,光说他不说聂明朗?   “吵什么吵?”   马支书拎着大喇叭上前制止,脖子上青筋暴涨的聂明朗被人拉住,李国贤默默扛着铁锹去了旁边。   风红缨蹲下身捡起聂明朗丢掉的铁锹,聂明朗眉飞色舞地冲李国贤哼了声,就差没大声显摆风红缨向着他了。   李国贤目光黯了下,他和风红缨在山上交流过几句,不论是谈吐还是学识,他都觉得聂明朗配不上风红缨,风红缨为什么要倒贴……   然而事实呢,风红缨只是单纯的扶铁锹而已。   两手空空的聂明朗尴尬地顿在原地:“……”   马支书举着大喇叭将风红缨主动加入泄洪的行为大肆表彰了一回。   李国贤挑眉,率先鼓起掌:“欢迎风红缨同志!”   风红缨笑了笑,她不搞虚的,来了干就是了。   她不怕累,也不怕吃苦,只不过这具身子体质偏弱,她只能利用积分兑换体力。   【叮——   目前奖励的令牌:‘勇者’盾牌,‘巾帼’盾牌   所开发的随身空间:0   技能:时间胶囊一枚;‘勇者’盾牌技能已用完,清零中;‘巾帼’盾牌号召力+50,观察力+50,此技能永久。   目前积分:300】   时间胶囊是闯蛇窟田任务抽出的奖品,到了晚上她会抱着书进去学习,里边的时间比例是1:7,换言之,现实的一天放进时间胶囊足足有七天。   剩下的300积分她都兑成了体力,有了体力,她总算可以畅快地干活。   一个小时后,男人们大汗淋漓地歪倒在地休息,风红缨抹了把汗,手中的泥巴不经意擦到脸上,活像个小花猫。   这一个小时内,风红缨一眼都没看聂明朗,倒是聂明朗休息了三次,偷看了风红缨三次。   哦,罗晓灵至少偷看了她五回。   她往哪边河域走,罗晓灵总要鬼鬼祟祟的过来张望,时不时拿铁锹在她脚边的泥水里铲两下。   风红缨纳闷:“你找啥?你说,我帮你一块找。”   罗晓灵倏而变了脸色:“没,不找啥。”   说着立马跑开了。   这边,其余男知青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风红缨找聂明朗要回东西时,是真的在跟聂明朗划清界限。   意识到这点,聂明朗肺都气炸了,手狠狠地捶向身下的石块。   “哎哟……”   “怎么了?”吃聂明朗送得古巴糖最多的舍友关心地问。   聂明朗疼得五官扭曲。   白净的手一摊开,嗬,黄茧皮翻了面,还连着掌心肉呢,几个鼓起来的水泡被这一下全拍碎了,总之惨不忍睹。   “我没事。”聂明朗闷着嗓子嘴硬。   舍友:“……”   从前的风红缨眼瞎,我没有,我雪亮的眼睛看得真真的,你这就是有事!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知青们扛着家伙顺着河道往下铲。   长时间的劳动太容易消耗体力,更何况风红缨几乎没怎么休息,积分兑换的体力用完后,风红缨借着本能的力气又铲了几担子碎石。   这边铲完,风红缨驮着铁铲来到另一块。   阴魂不散的罗晓灵立马蹿了出来,照着风红缨的脚就是两大铲。   风红缨吓了一大跳,连忙躲开,这要是没躲开,她的脚就废了。   手举锹落,‘铮’的一声清脆声后,风红缨直觉下面是块大家伙。   罗晓灵顿时笑了。   放下铁锹,罗晓灵往手掌吐了口唾沫,双脚岔开,手在浑浊的河水里来回摸索一通后,罗晓灵当即大喊大叫。   “聂明朗同志,你快过来——”   风红缨站在一边将罗晓灵的激动看在眼里。   果真是真爱啊,到了关键时刻,喊得是聂明朗的名字。   不过,她怎么觉得罗晓灵知道这底下东西是什么?   闻讯赶来的马支书被罗晓灵的尖叫惊得脚下打滑往后一仰,当场栽倒在冲过来看热闹的聂明朗身上。   聂明朗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摔了个四脚朝天,舍不得剪得指甲咔咔断得触目惊心。   而让风红缨震惊的还在后头。 第6章   听说有知青发现了好东西,附近几个生产队的人纷纷跑过来。   “棺材上面写了啥呀,歪歪扭扭的……”   “不认识,好像是古文。”   “村里不是有城里来得知青吗?赶紧的,来个人认认上面刻了啥。”   学渣罗晓灵忙将聂明朗往外推,笑嘻嘻:“支书,让聂明朗同志看看吧,他肯定看的懂。”   知青堆里一众认为文化最高的人是聂明朗,见王春成等知青都摆手说认不出来,刚遭了一场大罪的聂明朗忽然觉得他能一雪前几天的耻辱了。   站出来前,聂明朗感激地冲罗晓灵笑了笑。   风红缨瞧得真真的,罗晓灵脸红成了猴屁股。   啧啧啧,这就是爱情吗?   然而——   “小聂同志,你倒是说啊?”   马支书:“这棺材里面躺着的人叫啥?”   聂明朗眉头紧锁,嘴巴愣是没张。   罗晓灵也紧张了起来,上辈子没人过问这上面的字是什么,她还以为聂明朗一定认识呢,毕竟上辈子的聂明朗考上了大学。   怎么现在……   马支书猜出了点什么:“不认得?”   “不、不是。”聂明朗忙摆手。   “那你说啊——”   聂明朗硬着头皮看了半天,最后来了句:“好像是……周?”   “好像是?”马支书不太满意。   聂明朗立马重复一遍:“不是好像,就是姓周!”   摸了摸下巴,聂明朗故作高深地说:“后边的字腐蚀太多,一时半会看不出来里边的人叫什么名字。”   “周什么周?”   风红缨实在看不下去聂明朗在那胡扯:“这是‘风’。”   “风?”聂明朗笑了,还很大声,“怎么可能是风,明明是周。”   风红缨立在水中注视着玉石棺,淡淡道:“这就是风字,虽是玉石棺,但里边很有可能放得不是尸体,应该是衣冠冢。”   “什么?衣冠冢!”   围观的人顿时头皮发麻。   “那、那里头会不会有金子啊?”   “这么大的棺材,好东西肯定不少……”   “我听说以前摆衣冠冢是因为找不到尸身,这又是衣冠冢又是河葬的,棺材的主人估计是跳河死的。”   村民说话声不绝于耳,马支书将风红缨拉到一旁,降下声调:“小风同志,这真的是衣冠冢?”   “八成是,支书,我没撒谎,也没掺水胡说。”   那上面刻得是她在军营中用得化名——风鹰。   当然了,她不敢保证石棺里面一定就是衣冠冢,所以用了‘应该’二字修饰。   至于这棺主和她同名同姓,巧合吧?   她没死之前,朝中不少人骂她不堪大任。   更有甚者,直接给她戴了一顶通敌的大帽子,她一旦死了,那些隐在暗中的恶蛆势必会造谣她早已背叛朝廷,死遁逍遥快活去了。   如此,谁还会给她立衣冠冢寄托哀思?   -   见风红缨面色少有的肃穆,马支书选择相信一回。   “来来来,趁着人多,大家都来搭把手抬一下——”   风红缨怔了下:“支书,等会,这是要抬哪去?”   状元爹说古代的东西,哪怕相隔百年都是稀罕物。尤其是古墓,研究价值十分的高,所以后世人对里头的东西格外的小心谨慎。   “先抬边上再说,放这碍事,洪水不泄掉,山脚的庄稼不收啦?”   风红缨纠结了,她不愿意看到丁点粮食浪费,可石棺怎么办……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几个青壮年分别站到了石棺的四角处。   “一、二、三、走起——”   随着齐声一喊,棺椁渐渐浮出水面,岸上的人不由惊呼。   不知是谁说了声:“棺材这么大,里边的东西值不少钱吧……”   人群中有人嘻嘻笑:“听说城里有人专门去废品站陶这些玩意呢……”   “支书。”   风红缨瞥了那些人一眼,郑重其事道:“这可是千年玉石棺诶,咱们夜里最好安排人看着,不然有人偷……”   不等她把话说完,马支书笑了。   “小风同志,这你放心,只要不是躺人的棺材,没人偷。”   “可他们——”风红缨睨向人群。   马支书老神在在道:“我见过衣冠冢,里边除了衣服没别的东西,这棺材落水千年,要我说呀,里边的衣服早就烂透了。”   “里头没别的陪葬品吗?”有心人问。   “没。”马支书很笃定地说,“不可能有的。”   破四旧时他现场见过好几个衣冠冢,都没有什么稀罕的陪葬品,有些连衣裳都不见了,些许是烂成水了吧?   周围人一阵唏嘘。   然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些衣冠冢里边的陪葬品其实是被人提前拿走了。   风红缨略有些无语,还想劝呢,马支书又道:“还好不是埋人的棺材,真要是那种我才担心,怕就怕有些人半夜偷尸做农肥。”   风红缨:“……”   所以再三跟她确认,得知是衣冠冢就松了口气?   “我觉得吧,哪怕里头没其他陪葬品,光这一个棺材其实也挺值钱……”   这可是古玉做得棺材,拿榔头随便敲一块都能做传家宝。   再说了,如果这真是她自己的衣冠冢,她可不想有人半夜撬她的棺材。   想想就渗人。   马支书叹口气。   “小风同志,这玩意往大了猜就是晦气的存在,以前谁家死了人不埋土里埋水里?说明什么,说明棺材里的人肯定是十恶不赦,恶鬼的东西谁敢偷?不怕死么?”   恶鬼·风红缨:“……”   “挪地方我可以理解,刚才放下来的时候,他们手没个轻重,硬生生磕碎了个棺材脚……”   风红缨心疼的皱眉:“我的意思是,管它是恶是善,最好先安排个人守着,省得有人暗中搞破坏,是砸是埋回头再商量。”   马支书:“安排人看守甭商量,这几天地里的活忙着呢!至于你后边说的……砸棺材不吉利,抽空埋掉吧。”   也是,下了工,大伙都累得爬不起来,谁愿意来河边守棺材?   风红缨幽幽叹了口气。   周大娘在旁边听了半天。   “没人看的话,要不抬到晒场去?那里一天到晚都有人。”   风红缨摇头:“玉石棺有碎的迹象,再乱挪恐怕就要四分五裂。”   就在风红缨准备说她晚上守着棺材时,一道声音从旁而降。   “马支书,我来守。”   知青李国贤走过来:“棺材下葬之前我看着吧,就当积阴德。”   “算我一个。”   风红缨脱口而出:“咱们轮流来,你一天我一天,这样不会耽误白天上工。”   “行啊。”   李国贤咧嘴,开玩笑道:“女同志都不言累,那我就更要咬紧牙关了。”   风红缨嘴角微扬。   “到时候在河边插个火把还能复习呢,你不是说你语文课文好多记不住嘛,正好借这个时间多背背,河边清净,没人打扰你。”   李国贤憨笑:“好主意,那我今晚就试试。”   马支书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看护衣冠冢的事敲定了,当即除了点头还能有什么法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罗晓灵突然道:“支书,两个人守棺怎么够,不如让我和聂明朗同志也加入吧?”   心里还在气恨罗晓灵坑他的聂明朗:“……”   这女人有毛病吧?   害他出丑就算了,现在还想拉他做苦力?   “不不不,支书,我晚上有其他的事要做。”   马支书没强求。   罗晓灵咬牙,气恼聂明朗抓不住机会。   可现在聂明朗已经走了,当下她只能道:“那就加我一个人吧。”   风红缨乐了,有趣,看来罗晓灵盯上了她的衣冠冢呀。   -   翌日,邮递员给风红缨送来一封信。   妹妹风红叶结婚,风红缨没回去,为此风家父母十分生气,至于风红缨提醒妹妹小心渣男的事无疾而终。   这两人在前几天举行了婚礼,渣男进了海军部队后勤厂,技术还不错,进去没多久就得了车间主任的赏识。   但那又怎样,人品不行!   得知这个结果,风红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那个渣男在书中的形象是个幽默温柔的才子,哪怕后期劈腿找小三,原身的妹妹还觉得渣男没错,是其他女孩子不检点才勾引住了渣男。   所以她的提醒就是枉然,但凡风红叶能听得进她的话,想要在婚前查查渣男的品行其实很简单。   风红叶是海军部队的接线员,监听渣男和小三的电话不难。   只要上心,绝对能轻松的发现猫腻。   毕竟渣男出轨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厂里的一个漂亮女工人,渣男为了小三,后期编谎话将小三的妈送进学校当起了宿管。   “家里来信了?”苏宝琴放下书问。   风红缨点头,苏宝琴听风红缨说过风家偏心眼的事,见风红缨脸色不太好看,一下没了打趣的兴头。   苏宝琴的懂事并没有换来同等的对待,一周后,邮递员小哥骑着二八大杠又送来了信。   苏宝琴的弟弟要娶媳妇,没钱,所以老家给苏宝琴说了一门亲,结婚对象在国营饭店工作,据说人老实,但是二婚,膝下有一儿一女,大儿子比苏宝琴只小几岁。   “这太不像话了!”   范莉莉怒而拍桌。   “继母和继子就是死对头,何况他还比你大那么多,老实?我看未必,真老实就不会答应你爹妈娶你,然后扶你弟弟讨老婆,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非要二十来岁的如花姑娘做续弦,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是个人都瞧得出来吧,呸!什么东西!”   范莉莉就是后妈带大的,吃了不少苦。   苏宝琴捂着脸啜泣,信上还说,她现在没机会回家结婚不打紧,弟弟拿着彩礼钱先把媳妇娶了再说,她可以再缓两年。   缓两年二婚男都五十了。   范莉莉:“宝琴,这门亲事你不能答应,你要是嫁过去了,那后半辈子就是专门伺候人的老妈子。”   “呜呜呜,我也不想,可我妈已经收了钱……”   范莉莉无语:“是亲妈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拿你去换钱?”   苏宝琴顿时哭得更难受了。   “宝琴——”   一直没说话的风红缨突然开口:“哭解决不了事。”   苏宝琴哽咽地抬起泪津津的脸,风红缨扬了扬手中的书。   “你要是信得过我,接下来几个月用功读书,会有转机的。”   女孩子要有自己的事业,要有挺直腰杆说不的资本,这样才不会被别人当做商品一样挑来选去,才能翻身一跃做自己人生的主人。   “读书?”   苏宝琴擦干泪:“我不行的,马支书向上边推荐大学生,要推荐你该推荐你去……”   “我不去。”   她要自己考,大燕朝的女子不允许科考,这个时代既然有这个条件,她当然要亲身上场试一试!   苏宝琴以为风红缨家里给她安排了其他的出路,便没继续往下说。   高考恢复的消息要到十月下旬才登报,风红缨不能明着摆出来导致蝴蝶效应,不过稍微提醒小姐妹们提前准备没问题。   在风红缨的劝导下,苏宝琴终于止住了眼泪。   从这天起,夜里去河边守棺的人就不止风红缨和罗晓灵两个女孩子了。   天一黑,苏宝琴就会抱着书过来陪风红缨。   风红缨虽然是古人灵魂,但数学思维超级的强,在时间胶囊的帮助下,风红缨很快复习完了数学。   苏宝琴数学方面差点火候,刚好趁着风红缨得闲的时候请教一二。   这天夜里,苏宝琴学累了打起了瞌睡,风红缨讲题讲久了也有点累,交代罗晓灵注意放哨后,她就和苏宝琴背靠背挨着大树睡了起来。   睡得迷糊时,风红缨被一阵动静闹醒。   她从军打仗习惯了浅眠,这动静虽小,但还是吵醒了她。   一步步靠近棺材,待看清来人后,风红缨肺都气炸了。   “放回去。”   罗晓灵吓得一哆嗦,伸进玉石棺的手啪叽一下抽出来。   风红缨冷冷觑着面前做贼的女子,警告道:“你要是再敢冒偷盗之心,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罗晓灵捂着手吱哇哭得抽气不断。   从这天起,罗晓灵再也没来守棺。   -   时间一晃进到八月。   下工后天还没黑透,风红缨照旧去河边守棺,摇曳的火把下,苏宝琴拧着眉做题。   这时,桥上有人往这边来,人还挺多。   “你们当记者的胆子真不小?不怕沾染晦气?”是马支书调侃的声音。   胸前戴着相机的男人笑眯眯:“我们的同事连枪林弹雨的战场都敢进,区区一个棺材算不得什么。”   戴着金丝眼睛的男人跟着笑:“老同志,我们见得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一个古棺吓不到我们,何况是衣冠冢。”   马支书:“是是是。”   一行人很快来到河岸。   “马支书,您怎么来了?”苏宝琴合上书本惊讶。   “这是从首都过来采风的报社记者,他们合伙打算出本民间奇闻小说,听说咱们这有玉石馆,顺道过来看看。”   马支书笑着介绍彼此,问:“风红缨同志人呢?”   “她在水里呢,红缨,你快游上来。”苏宝琴激动地冲水里大喊。 第7章   夕阳暖橙的光撒在河水之上,波光粼粼。   风红缨就是这时候探出的水面,小姑娘长发湿淋淋地搭在后肩,纤细的身子纵身一跃勾起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马支书扯着嗓子吆喝:“小风同志,你上来——”   “这就来!”   风红缨扬声,在水里翻腾几下游到了岸边。   接过苏宝琴甩来的外套,风红缨快速穿上,喊了声支书,又冲岸上的男人点头问好。   得知两人是采风的记者后,风红缨掀开盖在石棺上的油纸,笑着道:“您二位瞧瞧。”   临近仲秋,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呢,另一边高空之上就已经出现了月亮轮廓。   日月光辉齐齐照在石棺上,在河底沉淀千年的黄玉棺材此时泛着无与伦比的光彩。   拿着昂贵相机的男人叫周一山,除了是首都《人民日报》的记者,还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   周一山除了会写诗,最擅长的是将民间奇闻怪谈加以杜撰写成有趣的文章。   考虑到最近灵感缺乏,周一山立马拉着好友来外边实地考察采风,希冀能写出几篇让自己满意的文章。   围着黄玉棺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拍了十几张后,周一山扶着相机的手有点抖,兴奋地语无伦次。   “我的天呐,这可不是一般的玉啊,玉身通亮剔透没有杂质,埋在河里千年竟然没长一片斑纹青苔,你们看,这棺面用得还是一块没有裁剪过的整玉,造棺工匠的手艺放在以前那可太了不起了——”   风红缨觉得有必要泼冷水。   “棺材底座碎了道口子……”   周一山:“……”   心口好痛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黄代新扶了扶眼镜,指着某处:“棺材有人打开过么?”   马支书去看风红缨。   风红缨耸耸肩,不打算隐瞒。   “什么?”马支书瞬间拔高音量,“小罗同志竟然开棺偷东西?!”   对于偷盗之事,罗晓灵矢口否认。   “我没有,支书你要相信我,我是发现石棺第一人,真要偷,我早就偷了。”   马支书陷入了沉思。   风红缨双手环胸,早不偷是因为你没时机偷吧?   见罗晓灵哭得委屈,马支书当下只能将这件事压着先不处理。   他当然不希望小罗同志当贼,真要是贼,那可是要受大处分的!   -   对着玉石馆研究了一天后,周一山灵感大迸发,当场写出了小说第 一 章。   周一山是无纲选手,准备继续往下写时,卡文了。   和好友黄代新商量了下,两人找到马支书。   “开棺?”   马支书惊得还没说话呢,村民们不干了。   “埋在咱村说明棺材里的人从前是咱村的祖先,我们身为后辈子孙决不能开老祖宗的棺材,开了会倒霉!”   周一山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便道:“那我能下水看看衣冠冢的遗址吗?”   他见过太过衣冠冢,一般棺材旁边会埋其他的陪葬品,他想碰碰运气。   马支书:“这个可以。”   然而山上的洪水泄下来后,河水一夜之间高涨,周一山又不会游泳,只能望‘河’兴叹。   好友黄代新给出建议:“要不咱把河水抽光?”   这话一出,村民们乐了。   他们正愁河水多的无处流呢。   -   接下来几天,寿河村异常的热闹,拖拉机、起吊机等等大车在寿河村来来回回地跑。   巨大的声响引得不少小孩和大人追在后边看热闹,山间小路愣是被轧成了好几米宽的大马路。   马支书抽着旱烟笑着见牙不见眼。   “得,我还琢磨哪天将村里的泥巴路给修了,这下好了,路直接出来了,嘿嘿。”   风红缨脑子里惦记着状元爹以前说过的柏油马路,可惜目前时代柏油的价钱太高昂,她的柏油路计划只好搁浅。   抽水机吸河水时,马支书不忘带着知青们去河里摸鱼,顺便看看河床下边还有没有古代的文物。   摸着摸着,风红缨伸进淤泥中的手突然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大家快来,我这好像有大家伙——”   周围的人倏而跑近。   抽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把剑。   那日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身为玉石棺另外两个守棺人的李国贤和苏宝琴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看到的场景。   他们的知青战友风红缨捧着长剑站在河中央。   阳光下,只见她单手一个剑花横扫河面,不等河水荡起波纹,风红缨眼疾手快地收剑置到后背,动作潇洒自如,一气呵成。   长剑归在其身后,风红缨傲然立于河中。   泄出的目光坚韧而又决然,周身的气度远不像表面长相这么柔弱。   恍惚间,两人觉得这柄剑就是因风红缨而生。   持剑的风红缨在那一刻得了升华,睥睨河山时不再是单纯的看风景,她的眼神坚毅如炬,似有无数话语想要说与天地听。   河里捞起古剑后,周一山和黄代新说什么也要抽干河水探个究竟。   马支书没意见,反正隔两年村里就要抽一回水起鱼,刚好今年赶上了,还不用村子出力,多好。   这几天盘旋在寿河村上空的,除了飘香的鱼肉,再有就是周一山和黄代新的震天哈哈大笑。   风红缨从河底捞上来的剑后经古籍证实,这是一把千年名剑,失传已久,没想到竟然在寿河村这种小山村找到了踪迹。   周一山坐着汽车去邮电局给自己所在单位《人民日报》打报告时,双手激动的一直在抖。   《人民日报》很快回复,要求周一山和黄代新务必写一篇有关寿河村衣冠冢相关的新闻传到首都。   拿到任务的两人立马投入到工作中,为了早点完成任务,两人再次掏腰包多请了一辆抽水机来。   在马支书的安排下,村里的劳动力分成了两拨,一拨跟在抽水机后边捡鱼,一波记录文物数据。   这期间闹了点争执,聂明朗说他手伤了,不能下水,意思很直接了,他要做记录文物数据的轻巧活。   但在这之前,刘丰收已经将这项任务交给了风红缨。   原因无他,衣冠冢出土的很多文物,不等周一山小心测量和翻查资料,风红缨张口就能准确地说出尺寸和年代。   周一山从最开始的惊愕转变为惊喜,只用了一分钟。   -   “画什么呢?”苏宝琴放下满遥遥的鱼桶靠近。   孙向荣挪开画笔,大大方方地让女孩子们看。   沾有点点河泥的黄纸上画着一个身穿朴素蓝衣工裤的女孩,女孩一手握笔,一手捧着本子记着什么,神情极其认真。   苏宝琴捂嘴:“这不是红缨吗?你不会对她——”   “不不不。”   孙向荣头摇成鼓,赶紧解释:“单纯的欣赏,艺术界层次的欣赏!懂吗?”   “懂懂懂。”苏宝琴挤眉弄眼地笑。   这边的欢笑很快引来了大家的注意,李国贤耐人寻味地拍拍孙向荣的肩膀。   “要画都画啊,画风红缨同志一个人像话吗?来来来,把我们这些劳动人民都加上!”   王春成补充:“还有挖出来的那些文物!”   孙向荣:“……”   最终在大家的打趣要求下,孙向荣在画卷上将村子里的几位干活的知青都加了上去。   哦,缺了聂明朗和罗晓灵。   聂明朗不是说手疼嘛,马支书又不肯将文物检录员的细致活交给聂明朗,僵持之下,马支书无奈摆摆手。   “放你半天假。”   聂明朗有些气愤风红缨,觉得风红缨肯定是故意霸着文物检录员的活不放,但能休息半天,聂明朗又觉得自己捡到了便宜,当即美滋滋地回了宿舍。   这期间,罗晓灵趁着村里空了,偷偷跑到男知青宿舍诉说爱情。   聂明朗还在恨罗晓灵让他在生产大队丢脸认字的事,何况他根本就不喜欢五大三粗形的罗晓灵,因此想都没想就出言拒绝了罗晓灵。   罗晓灵并不恼,她相信有朝一日她一定能抓住聂明朗的心。   聂明朗被罗晓灵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吓得脑门突突,这女人有时候对他是不错,但他真的不喜欢哇!   思及此,聂明朗拔腿就往河边跑。   和罗晓灵呆一块太窒息了!   过来时,见大伙围在岸边有说有笑,聂明朗忙撇开人群去看。   “画得好哇!”   周一山双手高高举着画,眼角都笑出了褶子。   “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看来城里来的娃们早和乡野群众打成一片了嘛,虽然农村的生活艰苦些,但吃了苦方能成为人上人,以后你们再遇到苦难,只要想起曾经在这挥洒下的汗水,一定能生出一股勇气去迎接未来的挑战,对不对?”   “对!”李国贤握紧拳头叫好。   其余知青皆点点头,风红缨迎着风笑得恬淡。   望着一张张晒得红彤彤的年轻脸庞,黄代新也很高兴。   “知识分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确很有必要,农村有广阔天地,只要努力,你们在这照样能有前途,照样能大有作为!”   一番话激得知青们热血沸腾,周一山笑吟吟地看向孙向荣。   “同志,这幅画你能否割爱送给我?我想带回报社印到《人民日报》上。”   “可、”孙向荣欣喜若狂,“可以,当然可以,您要只管拿去。”   “能借我一支笔吗?”   “给您。”   周一山抬着画一一经过知青们面前,将笔往前一放。   “来,写上你的名字。”   “还要我们署名?”   “我的天,我听广播说领导人每天必看《人民日报》,咱们的画像印到报纸上,不就是变相的得了领导会见吗?!”   这是何等荣耀啊!   知青们握笔的手不停颤抖,慎重的在画卷右下方写上自己的大名。   纸张不大,能写得地方就那么点,轮到风红缨时,就剩一个小疙瘩了。   风红缨将笔还给画手孙向荣:“你来。”   孙向荣楞了下:“你不写吗?”   风红缨抿唇笑。   “你是这幅画的画手,又是知青,上面没你的画像,你总该署个画手的名吧?我就算了,这幅画你将我放在正中间,我已经很知足。”   孙向荣踌躇不定,他画这幅画的初衷是只画风红缨一人,如果能在画上看到风红缨的署名,那这幅画就更完美了。   周一山睨了眼已经抱着记录本离去的风红缨,对孙向荣点了点头。   “我呢?我写哪?”   聂明朗突然插了进来:“孙向荣,你找个地把我也画上去呗。”   孙向荣正在心里默默赞叹风红缨的淡泊,乍然听到这话,孙向荣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聂明朗,签好名,孙向荣直接将画拿给周一山。   在村里采风的这几天,周一山当然听说了风红缨之前倒贴聂明朗的一些不自重传闻。   不过马支书已经跟他解释过了,现在的风红缨压根和聂明朗没关系,倒是聂明朗小心思不断。   觑了眼白白净净的聂明朗,再看看河边忙得汗流浃背的风红缨,周一山眼神沉了下来,夹着画径直走了。   聂明朗:“……”   尾随过来的罗晓灵不屑撇嘴。   一幅画有什么好,等她藏了玉石棺里面的玉玺,以后她就是大富豪! 第8章   这天,两人笑眯眯地找到风红缨、苏宝琴以及李国贤。   李国贤没跟大城市来的人打过交道,被两人这么盯看着有些发怵。   “二位、二位有事只管交代,我李国贤绝不推辞。”   周一山笑呵呵:“我跟老黄呢,是觉得你们三人辛苦了。”   苏宝琴:“不辛苦不辛苦。”   李国贤憨憨摸头。   “对对对,不辛苦,红缨同志说了,学雷锋做好事是咱们国家的优良气派。何况我这段时间守棺其实收获颇丰,红缨同志教了我很多东西,比方出土玉棺的材质啊,还有有关那柄长剑的来历……”   周一山笑意加深,这几天面前这位女同志的确让他看到了很多惊喜。   黄代新好奇地问了一嘴。   “小风同志祖上是做古董买卖这一行的吗?感觉你在这方面了解颇深啊。”   风红缨难为情地搅动手指,她当然不能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座衣冠冢其实是她的棺材……   见两人等着她的回答,风红缨只好撒了个小谎。   “祖上倒不是研究这个的,只不过我以前听游走在外的僧人说过这个朝代的故事,我觉得好玩,就用心记下了。”   “是了。”   周一山一拍脑袋。   “大燕朝佛文化渊深,老黄啊,等回了首都你得陪我去一趟寺庙,我想查查这个玉石馆到底是大燕朝哪位将军的衣冠冢,到时候多写几篇相关的稿子。”   黄代新点头,二人接着这个话题越聊越深,以至于都忘了三人的存在。   “哎哟,你看看我这脑子。”   周一山抱歉地看向风红缨。   “一提文章的事就忘我,那什么,找你们三人来呢,是想等这边事情结束后,请你们俩去县里吃一顿好的。”   “县里来了一批海货,我瞧着应该很不错,想着请你们三过去搓一顿补一补,这钱我跟老黄出,你们只管叫菜!鱼虾肉随便点!”   李国贤楞了下,旋即连连摇头。   “破费了破费了,又没帮什么忙,哪里值得二位请我们吃大餐。”   黄代新笑着摆手。   “虽然我和老周手上没什么大钱,不过请你们吃顿饭的小钱还是有的,但有一点,你们得悠着点菜啊,千万不能浪费。”   “虽然快要入秋,但天还热着,海货容易馊,可不兴让你们带回来吃哈。”   这话一出,李国贤脸上现出一抹红。   这顿饭跑不掉,所以刚才他歪歪了下,想着这段时间累的要死要多,回头一定要敞开了肚子吃。   不行,他还得点一些没吃过的。   这几年在寿河村下乡,肉星太少见,可把他馋坏了,这次两位大人物请客,他怎么着也要多点一点,吃不完就打包带回来慢慢吃。   李国贤挠挠头,他没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黄代新一眼看透。   “就我们仨吗?”风红缨问。   黄代新道:“就你们仨。”   他们已经和马支书透了气,回头村里会给其他帮忙的知青办一场宴席,当然了,肯定比不上外边的大餐。   答应去吃大餐的李国贤风一般的从岸边呼啸而过。   有人好奇的将李国贤拦下,得知黄记者要带他去吃海货大餐,众人顿时吱哇乱叫起来。   随后是流口水的流口水,该羡慕的羡慕。   范莉莉拉住李国贤:“红缨和宝琴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肯定是要去的!   这几天小姐妹风红缨对河底文物展现出来的熟悉程度太让人瞠目结舌!   熟悉到什么地步呢……   一块腐烂到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铁块,小姐妹只扫一眼就能说出铁块的名称,好像是古代某位将军用的护胸镜框。   周一山对此称赞不断,说风红缨是天生的考古料子,这样的人才该出去见见世面,好为祖国的考古事业做贡献。   “她们都去。”李国贤道。   风红缨去,大家一点都不意外,只不过苏宝琴嘛,多多少少沾了风红缨的光。   不过人家有毅力,不像罗晓灵,只守了几夜就懒得不去了。   这下好了吧,没大餐吃咯。   后悔的不止罗晓灵,还有聂明朗!   他怎么会知道两个记者这么豪……   范莉莉真心替自己的小姐妹高兴,叮嘱李国贤。   “回头吃大餐,你得照顾着点红缨和宝琴啊,尤其是红缨,她吃饭慢,一口要嚼好几下,别到时候全被你吃光了——”   李国贤笑得满面春风:“那是当然!”   顿了顿,开玩笑道:“她功劳大,考古这方面的知识又渊博,这顿大餐的主角必然是她。”   “要说照顾,多半是她照顾我,守棺的时候不就这样吗?有蛇蚁蚊虫出没,都是她率先站出来挡在我一个大男人面前……吃海货的时候肯定也是。”   众知青哈哈大笑,笑骂李国贤孬种,然而话语中却充满了羡慕。   他们也好想去吃海货啊!   别说海货,现在来一盆红烧肉也行,在乡下的日子实在太辛苦了!   笑闹中,李国贤早已跑远。   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下,苏宝琴也走了过来。   风红缨还在河对岸和黄代新以及周一山说话,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风红缨抿唇一笑。   好几个男知青看到这一幕心里酸唧唧的,早知道那天他们也举手去守棺得了。   不就是熬几个大夜吗?!   换一顿海货大餐多值得!   这边,周一山看向风红缨。   “你力排万难坚持守棺,还发现了埋在河底深处的千年古剑……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功劳啊。”   “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一山:“一顿饭是小事,主要还是想借这个机会感谢你们给我提供灵感,尤其是你。”   “《人民日报》总编昨儿给我来信,打算根据出土的文物做一套《大燕朝史》的挂历,不过挂历一时半伙弄不出来,得等明年才有成品。”   “你先前不是没在孙向荣那副画上签字吗,我想着,要不你留个笔迹给我吧,回头我找印刷厂印在挂历上。”   黄代新以为风红缨会高兴地蹦着比李国贤还要高,然而风红缨一时无言。   风红缨觉得太震惊了!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挂历,挂历上要是有她的名字,那她岂不是要风靡整个时代?!   “会不会太张扬了?”   风红缨脸也有点红,挠挠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您懂得。”   “你怕什么?”   黄代新打断道:“风红缨同志,你要清楚一件事,现在不是你谦虚的时候,你做了好事,还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不是怕。”   风红缨叹了口气。   “我只不过出了一点力而已,不值得这么大的荣耀。”   再说了,吃自己衣冠冢的红利总感觉哪哪都透着诡异。   对面两人楞了下,他们着实没想到风红缨会这么说。   风红缨又道:“黄记者,大燕朝的存在如昙花一现,目前出土的墓穴大抵就我身后这片衣冠冢,它的史学研究有限,我只希望《人民日报》有朝一日能向世人还原大燕朝短暂而又原本的历史原貌就行,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大燕朝留下来的研究文物太少,那么就让她的墓穴去做最后的奉献吧,为国家的史学事业添一片瓦。   星星之火亦能烧起来,她的衣冠冢是证实大燕朝曾经在历史长河中留存过的最后证据。   黄代新闻言神色极其复杂。   风红缨表现出来的淡定太令他敬服了,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周一山还想挣扎一下。   “给个笔迹吧,到时候挂历我亲自送你一份。”   说着拔出钢笔帽,钢笔停在三人之间。   就在黄代新以为风红缨要再次拒绝时,风红缨接过了笔。   刷刷几下,又将笔和纸还了回去。   白皙的笔记本纸张上,落了一行字。   对,是一行字。   ——大燕朝遗址寿河村   -   回宿舍的路上,知青们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红缨同志。”聂明朗局促地喊。   几个男知青哈哈笑,眼神在风红缨以及范莉莉身上来回梭巡。   一旁的范莉莉看向聂明朗的目光逐渐冷冰,强行将苏宝琴和罗晓灵拉回了宿舍。   罗晓灵一步三回首,牙都快咬碎了。   “听说你和李国贤同志要去吃海货大餐?”聂明朗死死地盯着风红缨,吞吐道:“你真的要去吗?”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笑:“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聂明朗瞪大眼,愣了下,聂明郎转移话题:“之前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回了城咱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有说过?”   “有的!”   聂明朗快步走过来,想拉风红缨的手,风红缨一个闪身避开了。   聂明朗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风红缨,他也想去吃海货大餐。   “红缨。”   聂明朗放柔了声调:“上次你让你爸替你争取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有眉目了吗?如果有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好收拾东西陪你一起走。”   风红缨听到这笑了,她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一起走?”   “对呀,咱们一起。”   边说着,聂明朗还动手脚去牵风红缨。   扯了下,没扯动。   “红缨……”   聂明朗脸顿时垮下来:“难道你不愿意?你不想我和你一起回城?”   风红缨勾唇:“不想,而且——”   “红缨!”   聂明朗打断她,语带哽咽,深情款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告诉你,就在刚才我为了你选择和莉莉分手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咱们一起回城,到时候我接你下课,每天都接,不论刮风下雨……”   “大兄弟。”   风红缨白了聂明朗一眼。   “你不觉得你这吃相有点难看吗?”   聂明朗脸色霎时变黑。   风红缨用力拍拍聂明朗的肩膀,聂明朗孱弱的书生肩膀顷刻往一边斜。   “好歹你也是男……算了。”   风红缨收起嘲笑,一本正经道:“吃大餐的事你想都不要想,至于上大学,你想上就凭本事上,以后我要是再听到你嘴里叭叭说我爸开后门搞上大学的名额,你信不信我把你嘴给撕了?”   说着,作势举起手。   聂明朗反射性地捂嘴,还往后小退了两步。   “弱鸡玩意。”   风红缨切了声,拎着脏衣服往宿舍走。   -   没进宿舍前,风红缨就做好了迎接来自范莉莉的狂风暴雨。   “风红缨,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范莉莉合上书,脸色凝重。   埋头整理衣服的罗晓灵双手攒拳。   就在刚才,她得知范莉莉被聂明朗甩了,现在的风红缨人气高,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和聂明朗远走高飞回城……   可风红缨配吗?她不配!   和聂明朗比肩站在一起的应该是她罗晓灵才对!   这头,风红缨坐到范莉莉对面。   “风红缨!”   范莉莉恨铁不成钢,直起身敲风红缨的脑袋。   “你就这么没出息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骗你的,不久前他是不是让你爸爸安排他上大学?你知道吗?他打算到时候让我跟着他一起去。”   “沾你家的光,套你的人情,里头却没你的事,你咋就看不出来他在玩你呢?!”   “就是!”   苏宝琴赶忙加入劝说大队。   “他甩了莉莉,扭头就找你好上,他的爱不纯洁!”   罗晓灵违心开口。   “聂明朗见一个爱一个,他不值得你为他用心。”   赶紧离开聂明朗吧,你走了,他就是我的了!   范莉莉越想越气。   “红缨,你听我们的准没错,你是咱们知青堆里最优秀最扛得住苦的人,聂明朗在家娇生怪养,来了这上工还偷懒,他一个烂人不值得你对他好,吃大餐的事你千万别带上他。”   风红缨眨眨眼:“我没说要带他啊。”   “你没答应?”三人怔了,包括罗晓灵。   “没。”   “恭——”   “先别恭喜我。”   风红缨盘腿而坐,淡淡道:“你们想去吗?”   问的是范莉莉和罗晓灵。   范莉莉:“我坚定信念,决不厚着脸皮去蹭饭,你只管去吃你的,这是你应得的!”   “你呢?”   罗晓灵支吾,她想去。   风红缨偏不带罗晓灵,直接转移话题,神秘一笑。   “对了,告诉你们一件大事,黄记者说《人民日报》明年和印刷厂要合作出一副挂历,还要了我的笔迹,准备印在上边!”   “什么?!”罗晓灵顿时不淡定了。   范莉莉也惊讶:“我的天,我本以为吃大餐就很了不起了,没想到你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挂历上!”   风红缨捧起茶杯咕了一口,淡然道:“不过我没留自己的名字。”   罗晓灵松了口气。   风红缨不能超过她,本来就比她长得好看……   不行,她得采取行动吸引住聂明朗同志才好。   这边,苏宝琴小跑近前,使劲地摇风红缨的肩膀。   “红缨,你疯了吗,这么好的事你不留?你脑子瓦特了?”   苏宝琴觉得风红缨有些作。   “我知道你淡泊名利,但你脑子里有货,挂历印你的名字能让你发光发亮,我看的出来,你对村里挖出的那些文物很有研究,你就该出名,然后去考古才对。”   风红缨笑着摇头,将对黄代新和周一山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宝琴闻言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范莉莉一个激灵:“宝琴说你几天就学会了游泳,红缨,你以后不会……当海军吧?”   毕竟风红缨家里有一个海军参谋长父亲。   风红缨挑眉:“有何不可?”   苏宝琴欲言又止。   “红缨,可你不是说因为你妹妹结婚的事,你爸和你闹僵了吗,那这当兵的事还能成?”   “成不成我说了算。”   风红缨跳下床,霸气一笑:“靠老子关系进部队忒没意思,想当兵就自己争取,那样才有挑战性,你们觉得呢?” 第9章   小姑娘们摇头,风红缨无声笑了笑,她没打算继续将自己的思想硬往几人脑子塞。   寻找灵感的周一山和黄代新在河岸搭了简陋帐篷,中秋天当天,黄代新带着三人去县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   回来后,马支书选了个良辰吉日将衣冠冢埋在了高山上,自此风红缨不用再继续去守棺。   剩下的大把时间她全用来复习功课,有时间胶囊的加持,她学得比旁人要快很多。   三个室友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苏宝琴文学好,数学渣得一塌糊涂;罗晓灵是门门都平平,范莉莉比两人要好些,但也只好一丢丢。   归根到底是因为基础不牢固,再有一个,身体吃不消,才学了半个钟头,三人就腰酸背痛,困得慌。   为了拉小姐妹们一把,风红缨点开系统。   【叮——   目前奖励的令牌:‘勇者’盾牌,‘巾帼’盾牌   所开发的随身空间抽屉:1   奖品:风油精   目前积分:1000】   随身空间抽屉是她发现玉石棺获得的奖励,风油精是抽屉里自带的东西,1000积分是这段时间干活攒的。   据系统说,积分攒到2000,她可以进行一次抽奖,东西为以下三样:随身空间抽屉2号,书以及翻倍的积分。   随身抽屉里的风油精取之不竭,拿出三盒,一人一盒,晚上看书疲乏了就按在太阳穴上。   范莉莉家庭条件要好些,她考大学的兴致并不高,苏宝琴不一样,为了摆脱家里的桎梏,苏宝琴是铆足了劲学。   至于罗晓灵,最近心事重重,连风红缨拿出来的风油精都不稀罕了,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干什么。   风红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下了工,风红缨和苏宝琴自发的去宿舍前的竹林里背书。   “红缨……”苏宝琴被自己气哭了,“三道题错了两道,我好笨啊……”   “哭什么!”   风红缨随手揩掉苏宝琴的泪花,严肃道:“错了就改,记住,哭解决不了问题。”   “喏,你看这道题,题干说得很明白啊……”   风红缨笔划了两下:“算到这一步,你再把背过的公式代进去……”   苏宝琴懵懵点头,数学一环套一环,苏宝琴对这门功课不感兴趣,学起来是有点吃力,风红缨说得口舌都干了,苏宝琴才听懂。   -   学了一个多月后,时间转瞬来到十月半,写了足足几十页草稿的周一山决定辞行。   回报社前,周一山再次找到风红缨,言语间的意思无非是想让风红缨给他一个自己名字的笔迹,风红缨笑笑,说之前给的足够。   周一山深深遗憾,认真问风红缨。   “小风同志,挂历的事你真的不愿意?”   风红缨如实说:“不是不愿意,是觉得没必要将我捧那么高。”   周一山这次算是死了心。   “听马支书讲,你爸爸是海军参谋长?军官家的孩子有点傲气我理解,但我着实没见过你这般不想出名的孩子……”   风红缨笑着打断周一山。   “您误会了,我不是不想出名,只是觉得守棺是一件小事。再说了,其他人也参与了,你要是想在挂历上印名字,不如将大家都印上?”   只印她一个人容易招大家嫉妒。   周一山一噎,这肯定不行。   “你接下来想干嘛,走工农兵去上大学?”   “我要去当兵。”   风红缨挺直胸膛,铿锵而言:“当一名海军。”   她不幸魂归水中,那她就从水里爬起来呗。   守护边疆的安宁是她毕生的希望,是她的追求,这个时代是她拼死守卫的大燕朝后代,换言之,同样是她的子民。   为了子民的安危,她想要再次腾飞,去做天上翱翔的雄鹰,俯瞰祖国美好的蓝图,这……不行吗?   “海军?”   周一山咋舌:“当兵辛苦的嘞,你还是个女同志,没点门路你能进部队?哪怕是部队里的文艺兵都难。”   周一山就差没明着说风红缨想当兵,还是要靠家里的帮助。   “这点您放一百个心。”   风红缨面朝北方,正色道:“我敢保证我当兵的路上绝不接受家里的任何帮助,一切靠自己,一切向人民。”   “不错不错。”   周一山眼角褶子笑叠起来,“年轻人就是有骨气,我快五十了,可没你这般有干劲。”   风红缨咧嘴笑:“这您就说错了,您为了新闻事业奔走万里,您肩上的担子也不轻。”   周一山哈哈大笑,手指摇向风红缨点个不停。   一旁的黄代新拍拍风红缨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风哇,你有当海军的志向,我和老周当然替你高兴,只不过你想不靠你爸爸就当成女兵,说句实话,有点难度。”   又来一个来打击人的。   “老周不止一次跟我说,说你是一个出色的娃,他的眼光果然不错,以后呢,只要你去首都,我和老周必定亲自去火车站接你!”   “谢谢您。”风红缨感动不已。   -   黄代新和周一山离开寿河村前,再次掏钱请拖拉机拖了几车砂砾倒在村中泥地上。   在寿河村的这段时日,乡亲们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还竭力支持他们的工作,他们无以为报,只能在临走前给众位乡亲父老留一条铺满沙子的宽敞大道。   这条路虽短,却是领导寿河村上下走向繁荣,走向现代化的一条康庄大道。   周、黄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给寿河村的东西除开这条砂砾宽马路外,再有就是屹立在河岸边消失了千年的大燕朝古迹。   多年后,寿河村率先响应国家号召,开办古城旅游点。   每每有人问河岸边衣冠冢埋得是哪位古代将军时,不论是村里的大人还是小孩,都会欢快地告诉游客——   “是大燕朝的女将军!姓风,说来也巧,当年发现这尊古墓的知青也姓风……”   游客:“姓风的知青?谁呀?”   开着大奔的村民开怀而笑:“她呀,你绝对听过她的名号……”   -   周一山和黄代新走后,寿河村一时间陷入了宁静。   就在大家以为要接着过小日子时,有人动了埋在高山上的玉石馆。   马支书连夜带着人上山查看,发现棺材大敞,里边的陪葬品不翼而飞。   最重要的是棺材内壁刻有古字,言明陪葬品是大燕朝的玉玺。   消息一出,寿河村的人吓得不轻。   没人告诉他们那棺材里有玉玺啊!!   马支书带着人去山上搜寻时,风红缨直接踹开了宿舍门。   正在收拾东西请假回家探亲的罗晓灵心肝乱颤。   “交出来!”风红缨一声暴呵。   罗晓灵慌得跌落在地,抱着行李包摇头。   “交、交什么?”   风红缨直接上前扯,罗晓灵发了疯的不松手。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风红缨,你没权利翻我的东西,放手!我叫你放手!”   风红缨冷笑,手指照着罗晓灵的手臂穴道一掰,罗晓灵痛得高呼。   马支书等人闻声赶过来。   推开门,一枚晶莹剔透的碧色玉玺从罗晓灵的行李包里掉了出来。   翻滚了好几下,最终停在风红缨跟前。   望着昔日朝廷玉玺,风红缨莫名红了眼眶。   是谁,到底是谁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放进了她的衣冠冢里。   是小皇帝吗?   -   警察将玉玺带走了,一并带走的还有罗晓灵。   盗窃在这个年代可是大罪,罗晓灵被当场逮到压根就不敢反抗,敢拘捕,是可以直接枪毙的。   罗晓灵被警察带走前,冲风红缨放了一堆狠话。   到了这一刻大家才知道,原来在聂明朗身上栽跟头的不止风红缨和范莉莉。   还有面前这个宛若疯狗一样的罗晓灵。   被收监关押时,罗晓灵毅然决然要见聂明朗最后一面。   聂明朗不敢去见疯魔的罗晓灵,马支书叹了口气。   “去看看吧,也许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听了这话,聂明朗才答应前往。   -   罗晓灵被抓走后,寿河村真的陷入了安静之中。   然而风红缨心里却烧着一团烈火   她记得很清楚,10月21号这一天,政府会向全国各大媒体公布恢复断层十年之久的高考制度。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这份裹着希望的报纸。   这天天还没亮,风红缨就跑到了村口,伴着清晨微凉的秋风,她拿着课本一边默读,一边翘首以待邮递员的到来。   然而直到天亮堂了,她也没见到邮递员的身影。   “风红缨同志,你搁这等谁呢?”   上工路过此地的孙向荣忍不住问。   孙向荣是知青中年纪最大的,快三十了,工农兵推荐反正轮不到他,知青堆里他最先放弃了读书,至于画画,算兴趣爱好。   这边,踩着二八大杠,穿着绿色军衣的邮递员小哥同一时间出现在村口。   小哥一过来,风红缨脸上立马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在寿河村呆的这些时日,她头一次认为有个男人无比的帅气,这个人就是邮递员小哥。   此刻的小哥就像是瑟瑟秋日里的一抹春色,滋润了她干涸良久的心。   小哥大长腿从自行车上一个飞旋跳下,情绪有点激动,自行车还没放稳就去翻信包。   “两位同志,我给你们知青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风红缨单手扶住自行车龙头,闻言眉开眼笑:“是不是国家有大事?”   “你咋知道?”小哥兴奋的不行,快言快语的背诵出报纸上的内容。   “就在昨天,首都《人民日报》就领导人有关教育向全国媒体宣布了一项重大消息,从今年开始,咱们国家的高考正式恢复!”   “什么?!”   孙向荣惊得头发晕,不敢置信地抓着小哥的肩膀使劲地抖。   “这是真的吗?”   风红缨展开报纸,朗声读道:“……为了建设繁荣昌盛的未来,也为了千万读书人的璀璨前途,更为了择优选拔出各类人才,政府决定从此刻起,将会以统一考试的方法,抉择优秀青年进入大学继续学习,商议后,决定今年的考试时间为冬季12月11号……”①   孙向荣一蹦三尺高,原地大声呼唤。   “我们能高考了,我们终于能回城了,我要高考,我要读书——”   声音激昂有力,划破云霄。   远远在村道上的知青们听到动静,先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互相扇了各自一巴掌后,大伙有抱头一起痛哭的。   也有神色恍惚噗通一下晕倒在地的,更有甚者,围着风红缨,将那份宣告恢复高考的新闻读了又读。   两个小姐妹回到宿舍时,脚下软绵绵的,好不真实。   苏宝琴哭得最厉害,也是最痛彻心扉,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考上大学,要走出重男轻女的家庭。   范莉莉则是又哭又笑,两人发泄过后,纷纷真诚的上前感谢风红缨。   “红缨,你就是咱们宿舍的小福星,这两个月来,多亏你一直在后边鞭策我们读书。”   “对对对。”   范莉莉开心地抹泪。   “说句埋汰话,我之前还怨过你,觉得你是故意在折磨我们,白天上工累得要死,晚上还要听你讲课,我有好几次都想骂你。”   “是我不对,我心胸太狭隘了,我要像你道歉,如果没有你在前边一直督促我坚持,我就算等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又有什么用——”   “是啊,”苏宝琴感慨,“我们没你聪明,要是只给我们四十天的复习时间,我们绝对没把握。”   苏宝琴抱着风红缨的大腿不松手,就差磕头喊风红缨是她的再生父母了。   坐在窗前的风红缨看完报纸后,神色却有些尴尬。   “那什么,我好像复习错书了……”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所涉及的内容参考了百度百科,有修改,特此标注 第10章   两人下巴往下掉:“什么叫复习错了书?”   不是吧,她们刚还庆幸自己比别人早复习呢,别打脸啊!   “你们误会了。”   风红缨将报纸摊在桌上,指着上面的招生。   “我是说我,你们看,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   三人俯身,风红缨叹了口气。   “今年的招生计划有点仓促,海军指挥学校目前只接收理工类学生,而我一直是奔着文史方向去的。”   也就是说,这么久以来,她白复习了地理和历史,而理工要考的物理和化学,这两门学科书长啥样她都不知道。   一说书,风红缨当即不淡定了。   “你要去哪?!”两人追出宿舍大声问。   风红缨边跑边扭头回应:“我要去县里书店买书!”   苏宝琴抻着脖子张望。   “不得了,男知青宿舍那边全出动了,走走走,咱们也去县里帮红缨抢书去!”   两人立马钻进屋,默契的将藏在枕头底下的钱全塞进了口袋,然后如狂风一般冲出宿舍。   风红缨脚程快,一分钟不到就追上了搭乘牛车的男知青们。   “哟,看看这是谁,这不是记者们的大功臣风红缨同志吗,嘿,风红缨同志着急忙忙的要去哪啊?”   周一山要在挂历上印风红缨名字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   风红缨写自己名字他们嫉妒,不写他们更嫉妒。   在这些男知青们看来,风红缨就是粪车掉轮子——臭架子。   在挂历上留名这等光彩事谁不羡慕,风红缨偏要推辞,故作清高的写寿河村,这不是装腔作势摆架子是什么?   “不好意思了哈。”   其中一个男知青将腿搭在牛车上,阴阳怪气道:“不是我们不让风同志上车,实在是没地儿让给你。”   风红缨:“我不坐。”   说着她加快速度往村外跑,眨眼就超过牛车一大截。   车上男知青们脸黑的不能见人,尤其是聂明朗。   为了刁难风红缨,他花了一毛钱唆使舍友说出那些话,没想到风红缨不上钩!   他想看到风红缨低头求他,求他挪一块位置上车,可为什么风红缨不求他?!   跑步去县里?   这女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几个小时的路程谁坚持的下去?   等着吧,风红缨待会肯定会哭着回来求他!   -   穿越到寿河村也有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风红缨有意无意的训练原身的体力,学游泳,举巨石,可以说风红缨现在的体力比三个月前至少要好三四倍。   然而即便是这样,风红缨想靠跑步去县里还是有点难。   快跑了三十分钟后,风红缨停下来喘了口气。   身后蜿蜒的山路上,男知青们坐得牛车离这很远,她知道刚才那一出是聂明朗故意做给她看的,但她就是不低头。   靠聂明朗?那她还不如靠自己。   正当她准备将剩下的积分都兑换成体力提速时,对面一道悦耳的铃铛声传来。   “红缨同志——”   来人是李国贤,还骑着一辆二八大杠,应该是借的。   李国贤猛地一个掉头,大声道:“快,快上车,我送你去书店。”   风红缨跃身坐好,李国贤骑得欢快,一下滑出几米远。   迎着山风,风红缨感觉透心凉,浑身舒爽。   半个钟头后,两人来到县里。   -   “咋这么多人?”李国贤吓了一大跳。   县里唯一一家书店外,此刻攒动的人头队伍从望江路始发,一路排到了两条街外的繁华大道。   风红缨料到恢复高考后会有一大群人来买教材。   但万万没想到场面会如此壮观,乌泱泱的后脑勺挡在前边,她都快看不到新华书店的门匾了。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风红缨跺了跺脚,不经意往后一看,嗬,排在她后边的队伍比她前边的还要多,一眼望不到边。   太阳升到头顶,队伍又挤,风红缨甚至能闻到男人们咯吱窝里散发的酸臭味。   “哎,你这人咋回事?排队不知道吗?”   “插什么队啊,滚滚滚,滚后边排队去。”   李国贤指着前边排队的风红缨,赔着笑脸解释。   “我不是来插队的,我是来找人的,说完话就走。”   有了解释,旁边人这才放行,不过还是有人虎视眈眈监视着李国贤,一旦李国贤待会不走,他们扯也要将李国贤踢出队伍。   书店的教材来就不多,多一个人在前边,他们就少一个机会,关乎前途命运的事,谁也甭想占便宜。   “咋样?”风红缨口干舌燥地问。   李国贤擦掉脸上的汗水,手背上揩到的灰尘染乌了脸。   只见他喘着粗气后怕地说:“废品站那边闹起来了,那些人就跟饿狼一样,逮谁就咬,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半册数学。”   说着手就去翻胸前的包。   风红缨眼疾手快按住李国贤,压低声音:“别声张,你赶紧带着书走,你缺得其他书我待会帮你买,走,快走。”   李国贤手僵住,余光瞥到周边有人阴恻恻地看过来,李国贤心下一咯噔。   这时队伍往前进了,李国贤瞅准机会往外跑,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书店这边的动静吸引,李国贤这才‘脱险’。   李国贤护着数学书,骑着自行车一路往外奔,快到队伍尾巴时,他看到了聂明朗等人。   男知青刁难风红缨的事,李国贤已经有所耳闻,他特瞧不起这些嫉贤妒能的男人们,尤其是聂明朗,从前不知拿了风红缨同志多少好处,没有感恩之心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哎,那不是国贤吗?”   “国贤!”有人高喊,“你买到书没?”   聂明朗觉得自己买书无望,咬咬牙离开队伍,追着李国贤的车后边跑。   “李国贤同志,你的书卖我呗?”   李国贤没搭理人,聂明朗深吸一口气:“借给我怎么样?一天一毛钱,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国贤冷笑,蹬脚踏的速度更快了,聂明朗死活追不上只好放弃。   精疲力尽地走回队伍,一看,自己的位置有人占了。   聂明朗想挤进去,被人用力一推踉跄倒地。   “你干什么!”聂明朗手掌火辣辣的疼。   “干什么?”男人居高临下,“你插队了不知道吗?”   聂明朗挣扎着爬起来:“什么插队,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还想辩驳呢,男人一巴掌猛地挥过去,直扇得聂明朗原地转圈,等聂明朗捂着肿脸回过神时,队伍哪里还有空隙让他钻。   -   大概下午三点钟左右,排队排得肚子咕咕叫的风红缨双脚终于踏进书店的门槛。   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找打她想要的书,给李国贤带了一册数学书,风红缨边付钱边问店员有没有物理和化学课本。   “都卖光了。”店员说话有气无力,想来今天忙坏了。   风红缨:“那什么时候能来新书?”   “明天吧。”   店员将数学书包好拿给风红缨,视线往右边门槛一排人身上扫,“喏,他们和你一样,都等着买物理和化学呢。”   风红缨收好数学,往外边看了眼,空地上或歪或坐着一堆人,九成都是男人。   “哎哎哎同志——”   店员好心喊住风红缨,小声劝道:“你一个女孩子最好不要过去,回家吧,换你家里男人来排。”   风红缨感激一笑,将数学书贴着里衣绑好后,她毅然决然往空地上走去。   店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空地上的男人们见长相俏丽的风红缨往这边走,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还有人咕噜口水猥琐极了。   排队来买书的可不止知青,还有很多代排的中年人,臭气轰天的男人堆里突然来个娇花,他们能不兴奋吗?   风红缨还没坐下就有人过来搭讪,她一概不理睬,某些人以为风红缨胆小不敢拒绝,顿时越发放肆,一双乌漆嘛黑的手悄悄摸向风红缨的后背。   “手不想要了?”风红缨语气冷冰。   男人装傻呵呵笑,没过一会,男人又靠了过来,这回动作比较隐晦,挨着风红缨的后背靠坐下来,时不时的用背蹭风红缨。   风红缨猛地站起来,泡在旖旎幻想中的男人啪叽摔倒,不等男人爬起来,风红缨一个箭步上前,抬脚重重踹向男人的心窝,男人痛得尖叫连连,爬都爬不起来。   无声胜有声,风红缨一句话都没说,却靠这一脚彻底震慑住了附近其他还有贼心的歹人。   -   翘首等候在书店门外的队伍一直都在,到了晚上,好多知青开始拿着残破的书站在书店门前的昏暗小灯下争分夺秒的背诵。   好多人没有书,一本从废品站高价收来的破旧教材一时间成了香饽饽,为了多背一点,有人开始掏钱,一小时三分钱,比城里图书馆借书还要贵。   风红缨摸了摸绑在腰腹处的数学书,挣扎了半天,还是选择拿出来给了男人堆里一个打扮干净点的年轻汉子。   汉子感激涕零,夜里天冷,汉子哆嗦地掏出几张烟盒纸。   “同志,我能抄一份吗?”   汉子很不好意思,风红缨笑了,点头应允。   汉子再三感谢,下一秒噗通趴跪在地开始奋笔疾书,其他人见状,犹豫半晌后厚着脸皮上前,风红缨没有拒绝,只交代了一句:“天亮记得还给我。”   周围的人欢呼雀跃,围成一个圈跪在那,中间放着得赫然是风红缨买得那本数学教材。   汉子抄完数学后还想抄语文,便去找其他买了书的人借,那人见风红缨这么大方,只好借了,翻开第一页,汉子傻了眼。   ——借书的人全家是小狗   汉子默默的将书还了回去,抱着从风红缨那抄得教材手不释卷地看起来。   汉子是附近厂里的采买工,成天和数字打交道,但经手的都是钱的计算,书中的数学题可以说都认识汉子,但汉子不认识它们。   “这道题错了。”   风红缨站到后边,对着抓耳挠腮的汉子小声道:“公式不能乱套,题目是让你求侧面积,你写得啥,是体积……”   汉子猛地拍脑袋枉然大悟,风红缨刚在时间胶囊里学累了,正好借着教汉子数学放松一下。   路灯下,风红缨说到尽兴,一口气举一反三讲了五道同类型的题,搁笔抬头时,赫然发现自己被一群求学若渴的男女围了起来。 第11章   范莉莉就是这时候找到风红缨的,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寿河村的其余知青。   王春成揉揉一夜未睡的肿眼:“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没想到讲题的人真的是红缨同志。”   “之前谁说她天天学习是做样子来着?”   “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们还没发现吗?风红缨同志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傻姑娘了。”   收了聂明朗一毛钱刁难风红缨的男知青羞恼不已,扭头就将钱还给了目瞪口呆的聂明朗。   捏着一毛钱的聂明朗心口砰砰跳。   他一直觉得风红缨没有范莉莉知性聪慧,而现在呢,大家都在向风红缨请教题目……   “红缨……”   聂明朗鼓足勇气挤到风红缨面前,深情款款地说:“咱们一起考大学吧,你当初早点告诉我,你为了能跟我在一起这么努力的学习,我肯定早就和你在一起了,没事,现在还来得及,咱们一起高考,一起考入首都……”   是的,他要跟风红缨永远在一起。   以前是他眼瞎,只专注范莉莉的小意温柔,反而忽略了为他默默付出的另外一个女孩,这个人就是沐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风红缨。   可恨啊,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风红缨是这么优秀的人呢!   风红缨家境好,人又大方,知识还渊博,他以为仅限于此,没想到风红缨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他太不像话了,竟然放弃璞玉去追求范莉莉,还好,还好,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等他考上大学,他有大把的时间去陪红缨。   在学校,他可以每天和聪慧的红缨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这样的日子想想就甜蜜。   等大学毕业,他会和红缨一道去见红缨的参谋长爸爸。   听罗晓灵说,风红缨的哥哥也在部队,到那时他是国家大学生,也算是有点面子的文化人,站在军人面前,大抵是拿得出手的……   风红缨掸了掸削铅笔的粉尘,出其不意的一声‘嘿’,吓得沉浸在幻想中的聂明朗猛地一个激灵。   “大兄弟,你挡我道了。”   等候在书店门口的队伍突然开始动起来,后边有人扯着嗓子吼:“印刷厂的师傅连夜赶工,大家别急,马上就有书了——”   眼瞅着风红缨要走,聂明朗急了:“红缨,你听我说,我是真心打算重新和你在一起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大汉抄手拎起聂明朗的后领。   “我记得你,你是之前那个不要脸皮乱插队的知青,对吧?咋,又来插队?”   说着扭头对风红缨道:“同志,你帮我看下位置,我去去就来。”   得了风红缨点头,大汉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脖子被他用力勒住而手脚乱踢的聂明朗径直往队伍后边走。   聂明朗痛苦至极,大汉重重将人往地上一摔,厉声警告道:“瞧你长得人模人样,咋就没点素质呢!再插队老子敲断你的腿!”   聂明朗捂着双腿嗷嗷直叫,刚爬起来,忽然后边来了一堆人蜂拥的往书店门口跑,聂明朗夹在其中险些被抽成停不下来的陀螺。   书店的人来了,正在开门。   风红缨站在拥挤的门槛上往后看,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聂明朗倒下去时拉住了旁边一个女知青的胳膊,那个女知青的脸唰得一下红成苹果。   如果她没记错,她和范莉莉以及罗晓灵在这一刻应该都成了聂明朗这个大男主的过去式,因为聂明朗的新一任红颜现身了。   -   在逼仄而又拥挤的书店逛了一圈后,风红缨失望的倚靠在书柜边叹气。   “真没有了。”店员反反复复地说,态度开始不耐烦。   “那啥时候书能印出来?我还差好几本呢!”   “我手上只有数学,还是从一个女知青那里手抄来的……”   “什么意思啊现在,书不卖了?”   “没书卖早说啊,害我整宿没睡……”   “又想赚钱又不卖我们书,溜我们玩呢?”   “不行,今天我必须看到书!”   ……   书店此刻门庭若市,上百张嘴同时说话,叽叽喳喳地吵得人头疼。   店员使劲拍桌子,喉咙都快喊劈了。   “同志们,同志们,你们听我说,听我说——”   可惜没人听。   风红缨心里正在愁闷怎么弄到她缺少的物化上下册,见店员镇不住场子,风红缨眼眸一垂,捡起地上捆书的麻绳狠狠的往空中鞭打,渗人的鞭笞声突兀而又响亮。   揩风红缨油的男人认出了风红缨,下意识出声:“女土匪——”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丢过去,男人吓得倏而捂住嘴,腿肚子还打颤。   其余人也愣住了,书店骤然安静。   店员冲风红缨感激一笑,拔高音量道:“不是不卖给大家,实在是书太少,印刷厂的工人连夜赶工,五台机器呢,日夜轮着来——”   大伙有些怕风红缨手中的鞭子,没人敢吱声,风红缨打断店员:“同志,最晚什么时候能有书?”   “对呀……”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附和,“十二月就要考,总不能明年才印刷出来吧?”   “不会不会,”店员忙摇头,“最迟也会在恢复高考前的一个月……”   有人受不了这个结果急得抱头痛哭,还有人自暴自弃要去撕别人手中的书,现场闹成一锅粥。   风红缨像拎小鸡一样,将范莉莉拉出书店。   里边已经有人为了争一本书打得头皮血流。   两人跑出几米远后,旁边有人后怕地拍起胸脯:“这些人疯了吗,为了几本书快要闹出人命了……”   范莉莉脑子里还徘徊着聂明朗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画面,对此没吭声。   风红缨先是看了眼有些不正常的范莉莉,又瞥了下乱糟糟的书店,耸耸肩道:“看来我这一趟白来了。”   “红缨……”范莉莉突然开口,“你可以发电报让你爸妈给你寄书啊……”   风红缨愣了下。   她没想过向原身父母求助。   上回她劝风红叶放弃渣男,为这事,原身军官爹写了一封有史以来最长的回信。   信上全是在谴责她谎言相谤,说她是他三个儿女中最不让人顺心的,还说她下乡再教育一点改进都没有。   末尾笔锋更为犀利,扬言他后悔生出原身这种嫉恨妹妹而妄想取而代之的女儿。   对,没错,经由风红叶一顿撒娇哭泣后,风红缨陡然成了抢占妹夫不成而污蔑妹夫的无耻之辈,也难怪原身爹气得要跟原身恩断义绝。   在这种情况下,风红缨觉得她没必要多此一举写信向家里求助,写了信只会让风家人觉得她努力考回去是想夺妹妹的男人。   想了想,风红缨戳开系统。   【叮——   宿主已触发隐藏任务‘大魁天下’,目前总进度:40%   各科进度:语文:100%,数学100%,政治:100%,历史:100%,地理:100%,物理:0%,化学:0%   总积分剩余:1080】   她记得积分攒到2000可以进行抽奖,其中一样奖品就是书。   “能问问抽奖的书是什么吗?”   据她观察,系统每回给出的奖品虽小,但都是她目前急需的,就好比读书读倦了要用到的风油精。   那满2000积分抽奖抽出的会不会就是书?   系统:【回答问题需要支付10个积分兑换。】   风红缨:“……”   真抠门,这问题不是张嘴就能来吗?   “兑换吧。”   10个积分就10个,待会回了村她立马去捡牛粪补上。   系统滋滋两声,风红缨突然一声大喊:“等会,我重新问!”   系统:【……】   “那什么……”风红缨搓搓手,斟酌语句,“2000积分抽奖抽得书一定是高中物理和化学吗?”   对,这样严谨些。   系统:【是,但只有一门。】   风红缨脱口而出:“哪一门?”   系统:【回答问题需要支付10——】   “算了算了。”   风红缨没好气的拒绝,“我还是先攒积分吧,到时候开了奖自然就知道缺哪一门了。”   虽然没能得到最想要的答案,但有一点她算是弄清楚了,附在她身上的系统恐怕早就预判了她会学理科,那2000积分抽出的礼物就是证据。   往深点猜,她觉得这个来路不明的系统些许都知道她想要当一名海军。   隐在风红缨识海处的系统:“……”   算了,算宿主厉害。   这位宿主当初选择的是‘为万世开太平’之路,这条路最为艰苦,难度也是所有穿越之路最高的,如果宿主只是单纯的做表面任务刷积分,根本就完成不了任务。   在这位宿主之前,不少宿主都没有第一时间探出系统隐藏的第一条任务:大魁天下,而是走支线任务赚了点积分而已。   没有开启隐藏任务,宿主们永远只能局限在用积分兑换体力上,而不是像当前这位宿主能进行抽奖兑换更多的东西。   这位宿主很不一般,不仅点亮了‘大魁天下’任务,还让系统捕捉到宿主的远大志向。   ——当一名海军,乘长风护海上航线,这很符合‘为万世开太平’的本质。   可以说,千万宿主中唯有这位宿主找准了任务路线,系统很欣慰,自然会根据宿主目前的情况进行奖品调整。   宿主不是缺书吗?那系统就时刻准备着,不过宿主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兑换。   -   听完系统发自内心的感慨后,风红缨扑哧一笑。   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选择‘为万世开太平之路’的初心,不能说选择,应该说为国卖力是刻进她骨子里的信仰。   千年前在大燕朝古战场拼死厮杀的凤鹰将军是,穿成七十年代的女知青风红缨亦是,这份信仰不会因为她的肉身而有所改变。   她时刻守卫的疆土就踩在她的脚下,为祖国奔赴万里,她甘之如饴,不论古今。   “红缨?”   范莉莉推了推风红缨,小声说:“你快看那——”   一时买不到书,风红缨决定先回村怒刷积分!   此时两人正站在书店分叉口,顺着范莉莉的手,风红缨望向对面。 第12章   “梅梅,梅梅,你这是咋了,你别吓我啊——”   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子里,三十来岁的妇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不停地抖,脸上一片惊慌。   “这孩子是呛着了?”   “不是呛,是噎住了……”妇人抱着女儿,语无伦次地喊,“梅梅,你是不是卡喉咙了?快吐出来,快,妈接着——”   边喊边用手拍梅梅的后背。   “咋不管事?”旁边有人哎哟一声,“快,快去拿醋来,喝口醋就好了。”   风红缨和小姐妹挤进人群时,小女孩被强行灌了半盏酸醋,然而一点都不见效,捂着脖子不能呼吸。   妇人急得拍打的手劲更大了,打得小女孩险些喘不过气来。   “别打了,把孩子给我。”   风红缨赶忙将数学书丢给范莉莉,然后疾步跑过来从妇人怀里抢过梅梅。   脑中回忆着状元爹曾经教过她的法子。   只思考了一秒,风红缨快速把小女孩的两腿分开,然后转到小女孩的后方,将自己一条腿伸过去让小女孩岔开腿背靠坐在她的大腿上。   “乖,别怕。”风红缨柔声安慰的小女孩,手上动作冷静而又沉着。   左手两指抵在肚脐上,左右握拳,拳心在上,找准位置后,风红缨左手紧紧包裹住右手,几乎不做迟疑,用力的向后使劲时不断向上提。①   一下两下三下……   四周鸦雀无声,皆在焦心的等着梅梅缓过来,就连鲁莽的妇人都张大了张嘴呆呆的注视着风红缨。   “梅梅不会有事的。”范莉莉拍拍妇人的肩膀。   话刚落,梅梅哇得一声呕出一条小鱼干,惨白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恢复了过来。   风红缨适时收手,扭了扭胳膊松开孩子。   妇人抱着梅梅欢喜不已,不知是谁带头拍起手来,下一秒,掌声四起。   “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吧?”妇人将梅梅放下,拉着风红缨的手抹眼泪,膝盖意欲往下跪,被风红缨单手截住。   “你救了我家梅梅的命,我不知道咋谢你好,要不你收下这个吧?”妇人着急忙慌的去翻裤兜里的手帕。   摊开后里面躺着三张汽车票和五毛钱,妇人拿出五毛钱塞给风红缨,风红缨当然不会收。   “大姐您可别客气,我就路过施个援手而已。”   风红缨扬起笑容,利索的将钱推回去:“广播天天说呢,要我们这些知青和贫下中农打好关系,互帮互助,这点小忙得您一句谢谢我心里早就畅快了,您要是硬给我钱,那岂不是玷污了咱们之间的革命互助友谊?”   “这咋行?”   妇人坚持要好好谢谢风红缨:“大妹子,我家男人就在前边,我看你拿着书,该不会昨晚一宿都候在书店吧?瞧瞧嘴角都干得起白皮了,走走走,跟姐去喝碗鸡蛋汤去。”   说完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拉着风红缨往外走。   风红缨想早点回村刷积分,正欲推辞,一直没说话的小女孩突然歪过头看向风红缨,粉嫩嫩的小嘴咧开笑,学着妇人的模样先是道谢,随后糯糯开口请风红缨去喝汤。   多年后,一个名叫苏梅的女人带着队伍扎根到乡村搞建设,苏梅对记者说起村医启蒙时,总是会提起风红缨。   “是她在这里给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我想把我的汗水都撒在这片重生的土地上。”   “也是她教会你海姆里克急救法的吗?”   “是的。”   记者笑笑:“在那个年代懂海姆里克急救法的知青真难得。”   苏梅跟着笑:“是啊,她是个渊博的女人,她说这个法子才从外国传进来,当时很多人听都没听过,我是因为这个急救法才得救的,我当时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到咱们祖国各地去传播这个能救人命的法子。”   风红缨受不了小孩软萌的表情,只好答应去喝一碗。   妇人颠了颠怀中的孩子,豪爽的冲身后两姐妹道:“你们都来,人多热闹嘞。”   范莉莉总感觉她在哪见过妇人,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既然妇人诚邀,范莉莉便跟着去了。   进到饭店看到桌上的男人,范莉莉一下想起来了。   “你、你不是宝琴的堂哥吗?!”   风红缨:“?”   妇人嘿了声:“咋,你们认识我家宝琴?”   风红缨恍然想起姐妹团少了一个,范莉莉指着站起来的男人,皱眉道:“红缨,就是他带走了宝琴,宝琴不愿意跟他走,他就扯宝琴!”   “宝琴人呢?”风红缨问,“怎么没见到她?”   范莉莉撇嘴:“昨天我们一来县里就碰上这男人了,说是宝琴的堂哥,这回来是要带宝琴回家结婚。”   “结婚?”风红缨懵了,握紧拳头,“马上就高考了,这时候结婚干什么!”   范莉莉:“还能为什么,为了家里弟弟的彩礼钱呗。”   范莉莉对小姐妹当后妈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讥讽道:“我看呐,八成是国营饭店的老男人馋嘴了~”   这边男人已经从妇人那得知风红缨救了梅梅,走过来时恰好听到范莉莉这话,男人尴尬的不行。   风红缨顷刻了然,看来事情还真叫范莉莉说中了。   小姐妹苏宝琴有多想通过考大学远走高飞摆脱包办婚姻,别人不知道,她不清楚吗?   好不容易等来恢复高考的消息,这时候强行压苏宝琴回去结婚,跟毁了苏宝琴有什么区别?   饭桌上,出去哭了一遭的苏宝琴回来了。   有风红缨这个主心骨在,哭得眼睛通红的苏宝琴鼓足硬气反抗:“勇气哥,我不跟你回去,我要高考,我要上大学!”   苏勇气头疼,碍于救女恩人在,苏勇气只好放软话语。   “你不回去咋成?你娘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特意让我喊上你嫂子一起来,只要你点了头,待会你嫂子带你买新衣裳去……”   “我不要。”苏宝琴倔强摇头,“这几个月以来,红缨起早摸黑的教我读书,我不能辜负了她的心血,我一定要考一考!”   苏勇气拉下脸,苏宝琴又补了一句:“勇气哥,你甭听我娘说女娃子读书无用,红缨也是姑娘,她还得了《人民日报》主编的赞肯呢,你也别小瞧我,我读书不笨,肯定能考上大学……”   苏勇气皱眉:“考大学要钱,你家里啥情况你——”   “谁说考大学要钱了?”   将邮递小哥送来的报纸一字不漏背下来的风红缨抬眸反驳。   “这你就是大错特错了,报纸上说了,咱们伟大的国家一手承包所有大学生的开销,什么学费,食宿啊,这些都不用咱们老百姓掏的,宝琴她考得好的话,进了大学还能领津贴呢。”   “还有钱领?!”苏勇气瞠目,“多少?”   风红缨:“分情况,十几块总是有的,高的津贴比国营饭店的工人还要多。”   她故意咬重‘国营饭店’四个字,果然,苏勇气动容了。   妇人打心底就不赞同让二十来岁的苏宝琴嫁给快五十岁的男人,闻言立马帮腔:“要我说,宝琴这婚先不结,说不准明年咱们苏家还能多一个大学生呢!”   “可她弟弟——”   “宝伟岁数小,还能再等等。”   苏勇气还想说,妇人暗暗揪住男人的胳膊,一边使眼色给男人。   风红缨拉着苏宝琴的手不放,苏宝琴还在掉眼泪,其他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站着,似乎只要男人敢将苏宝琴带走,她们就跟男人拼命。   对峙一番后,苏勇气决定先不带苏宝琴回去。   分别时,苏宝琴抹开泪,拉着妇人的手不放。   “嫂子,你帮我劝劝我娘,她不是那种狠心人……还有,我是真的想考大学……”   妇人叹了口气说她知道了,和风红缨打了声招呼后,夫妇俩牵着孩子上了汽车。   快上车时,妇人突然跑了回来,问苏红缨能不能教教她那个救梅梅卡嗓子眼的手法。   “可以呀。”   风红缨满口应允,手把手的将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教给了妇人。   -   回村前,风红缨把买来的数学书给了李国贤,正巧下午马支书在县委办事。   从李国贤那得知男知青们哄耍风红缨,不让风红缨搭牛车后,马支书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也不等还在书店的男知青们了,只带四个女知青坐牛车回了村。   才到村口,风红缨就蹿跳下了牛车,一头往田埂方向扎。   “红缨,你去哪?”范莉莉跟着下车。   “我去挖红薯——”风红缨头也不回,直奔王大婶所在的红薯地。   王大婶就是之前骂风红缨发呆不干活的女人,乍然在绿油油的红薯地看到风红缨,王大婶惊讶过后很快释然。   这三个月来,她实打实的发现眼前这个城里来的娃变了性。   不再厚着脸皮追聂知青,干活也没有偷懒,说话柔柔的,看不到刺。   “王大婶,我来挖,你捡就行。”   说着,风红缨就抡起几斤重的三齿锄头往地里挖去,动作娴熟的不像话。   王大婶越看越觉得辛苦劳作的风红缨比以往要漂亮。   边捡红薯边苦头婆心的劝风红缨以后嫁人一定要睁大眼,别又瞎了眼看上聂明朗这种吃了碗里还看着窝里的狗东西。   风红缨扬唇笑了笑,她现在可没精力谈情说爱,兴许十年后都没有。   在大燕朝时,她女扮男装上战场当了十年‘男人’,俊俏的,贴心的,勇猛的……几十万风家军,随随便便拉出一个都比种马大男主聂明朗强。   在男人扎堆的军营她都没动过心,又怎么会喜欢上聂明朗这种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   “放心吧婶,”风红缨挑眉,“我对男人没兴趣,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上海军指挥学校,然后去当一名海军战士,尽全力护航祖国海洋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其余的统统靠边站!”   王大婶楞了下,她想说风红缨是不是误会了,嫁人还是要嫁的。   “那个,小风同志……”   王大婶抬头去喊时,风红缨早已拎起锄头去了另一块地。   作者有话要说:   ①: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   1974年由美国医生海姆里克先生发明,听我说,这个真的,真的,超级有用!每个人都该学的,关键时刻能救命,手法不难~   另,风红缨:我不需要男人,我能文能武要男人干什么?多张嘴跟我抢食吗? 第13章   为了尽快抽奖拿到书,风红缨发了疯的刷积分。   别的知青边干活边背书,有些为了能顺利回城,装病偷懒不去上工,唯有风红缨风雨无阻的在田里忙活。   上午挖红薯,下午收麦秆,晚上咬着灯笼捡牛屎猪粪。   这几天谁想找风红缨,只要去田里总能看到她的身影。   累了困了,风红缨就钻进时间胶囊开启其他学科的第二轮复习。   当她疯狂地在田野挥洒汗水赚取积分的同时,她的第二轮复习结束了。   村里红薯进了地窖后,风红缨第三轮复习又结束了。   和风红缨一起复习的三个小姐妹慌了,因为风红缨突然将语数等书都送给了她们,问原因。   “哦,这几本我都熟练掌握了,你们用吧。”   至于熟练到什么程度呢?   学习期间把风红缨当成老师看待的苏宝琴多年后如实说:“她呀,这儿厉害。”   指了指脑子,苏宝琴回忆起来与有荣焉:“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信,她连语文书上的标点符号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要是风红缨在场,她必须来一句吐槽:“没办法啊,当时我就那么几本书,反反复复的看,记不住才怪。”   采访苏宝琴的记者假使听到这话,大概要惊的吞鸡蛋,要知道那时候距离恢复高考才仅仅相隔了一周。   一周时间看似短,可对于拥有时间胶囊的风红缨而言,那可太长了。   为了攒积分,风红缨挑走麦秆就去抢收花生,收了花生又去生产队指定的山上挖田肥,一天下来不停歇。   有人说风红缨疯了,又说聂明朗和别的生产大队的知青好上了,风红缨受不了刺激,连书都不读了,只能通过劳动来排遣失恋的痛苦。   不过,这种谣言不攻自破。   聂明朗听闻风红缨要学理,便守在下工的地方等风红缨,想让风红缨将文科书送给他。   风红缨是怎么做的?   据目击证人说,那天风红缨抄起粪瓢狠狠泼了聂明朗一身粪,并当众甩了一句话给聂明朗。   “有手有脚就知道靠女人,一张嘴叽叽歪歪比葵瓜子还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了?啊?你别歹话不听,再有下次,你路也甭想走了,你走一步老子拆一节,你走两步,老子直接打断你的狗腿!”   风红缨也是气狠了,挑粪桶追聂明朗追了半边村,一边追一边骂,闹到最后整个村都跑出来拉架。   不拉不行,才泼了聂明朗一身粪的风红缨打算将聂明朗塞进粪桶挑上山。   她不动真格的不行,不然总甩不掉聂明朗这个鼻涕虫。   聂明朗浑身都是粪尿,起初还梗着脖子要马支书给他一个说法,风红缨当着马支书的面抓起粪瓢就往聂明朗那颗帅气的脑袋瓜上磕。   “呕——”   闻讯赶来的范莉莉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一幕,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聂明朗张着嘴向马支书讨说法,这一下说法没讨到,倒是浇了满嘴的污秽。   风红缨当然不会将自己置身于没理的那一方,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聂明朗脚踏几条船,还将聂明朗厚着脸皮跟她要这要那的事都捅了出来。   “我辛辛苦苦从书店淘来的书,说给你就给你,你算哪根葱?”   风红缨扶起倒地的粪桶,对着狼狈不堪的聂明朗一字一句地说:“大伙今天都在这,马支书也在,我风红缨今个将话撂这,你聂明朗胆敢还有脸在外造谣我跟你之间藏有什么龌龊,下场就是这个——”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扁担。   马支书这几天算是见识了风红缨的大气力,见风红缨握着宽扁担不放,马支书眼皮子跳了下。   “小风同志,你把扁担给我。”马支书就怕下一秒风红缨将扁担给掰了,“你用这个。”   说着递来一根死树枝。   风红缨接过,轻轻一掰,手腕粗的树枝断成两半。   马支书揣着扁担松了口气,被警告的聂明朗也松了口气,还好断得不是他的腿。   自打泼粪断枝的事过去后,聂明朗瞅到风红缨腿就打颤,风红缨乐得见聂明朗像个逃命的小老鼠一样看到她就跑。   没了聂明朗的骚扰,风红缨干起活来更得劲了。   -   十一月上旬,在田里忙活了小个把月的风红缨头一次找马支书请假。   “行啊!”马支书问,“一天够吗?要不两天吧,这段时间你累得够呛,是该好好歇歇。”   “不用,”风红缨眼睛冒着光,精神奕奕,“一天够了。”   得了批准,风红缨立马将自己关进宿舍。   “小开,开始抽奖吧!”   系统全称叫‘为万世开太平’的精忠报国道路系统,风红缨觉得啰嗦,所以像从前使唤手下步兵一样取了个昵称。   从此有了昵称的系统小开:【叮   宿主已触发隐藏任务‘大魁天下’,目前总进度:40%   总积分剩余:2070,请宿主确认抽奖。】   “确认。”   【抽奖进行中……】   风红缨眼巴巴看着转盘,她之前问过系统,抽出来的书不是物理就是化学,她想好了,如果是物理,她立马去书店门口蹲着买化学。   “好了没?”   【好了。】   风红缨闭着眼不敢看,她太紧张了:“是物理吗?”   小开没说话。   “是化学?”   化学也成,反正只是其中一本都可以。   【都不是。】   “都!!都不是?”风红缨结巴了,定睛一看,“翻倍的积分?!小开,你不是说抽出来的书除了物理就是化学吗?!”   【对,是‘抽出来的书’……宿主抽出的是翻倍的积分。】   风红缨:“……”   “没事。”风红缨很快反应过来,嘴角上扬,“积分翻倍是好事呀,抽!接着抽,抽两次!”   说不定她今天能将物理和化学两科书都抽中。   转盘又开始转,风红缨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来随身空间抽屉2号,千万不要来2号随身空间抽屉……   曾经被风红缨视为宝贝的随身抽屉现在成了糟糠。   【叮——】   “是啥?”   【恭喜宿主,是物理教材。】   风红缨开心的原地打了一套拳:“接着抽!”   运气总是相伴而生,第二轮抽奖风红缨很幸运的抽到了化学,抱着书,风红缨兴奋的凭空抡起飞旋腿,气势如虹,横扫千军。   三姐妹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红缨,你这是……”苏宝琴指着金鸡独立的风红缨。   “来来来——   风红缨收回腿,喜上眉梢的给两人展示自己的书:“从今天起,咱们高考三人组再次集合,我也要跟着你们两一起复习高考啦!”   苏宝琴最高兴,有风红缨在侧,她的数学还用愁吗?   范莉莉笑了笑,风红缨莫名觉得范莉莉的笑容有点苦涩,问她可有心事,范莉莉又总是摇头不语。   风红缨挺喜欢范莉莉这姑娘的。   表面温温柔柔的,其实内里很要强,这里的要强是褒义,她是真心希望范莉莉能和她一样脱离聂明朗那个渣男,迎接属于自己的美好青春。   而不是将一片芳心错付。   -   复习的日子短暂而又难熬,像风红缨这种高效率复习的学霸,对待知识就像解九连环一样有趣,一环套一环,永不卡壳。   临近冬季考试前,马支书给所有知青放了假。   裹着寒风,知青们出发前往县教育局填报志愿。   “填志愿上右边楼梯往里边拐,二楼——”   “排队,排队,不要挤——”   “这边拿表,仔细、认真填写哈,不得做虚弄假,填好就交上来——”   风红缨拿着纸笔来到窗户口,一笔一划慎重的在报考院校一拦写下:海军指挥学校。   笔停的那一瞬间,系统小开弹出提示音。   【叮——   ‘精忠报国路线’隐藏任务完成度:50%   宿主学而不厌,坚持不懈,获得‘经纶学者’盾牌   技能:开启后世知网,100积分使用一小时   是否立即佩戴?】   风红缨在状元爹那了解过知网,这种好东西当然不能随便开启,何况她目前的积分不多。   小开:【总积分4370,剩余370】   最少能开三次知网,她得省的点用。   几个生产大队给参加高考的知青都放了假,所以她现在没机会下田刷积分了,要想大肆的开启知网,也得等她高考结束再说。   几人结伴出了县教育局,这时天上飘起雪花。   苏宝琴早已顺利说服家里人继续读大学,一出教育局苏宝琴就直奔邮局,范莉莉跟着一道去了,马上就要高考,加之过年,知青家人们纷纷寄了东西过来。   要么是被褥衣裳,要么是吃的,要么是钱。   风红缨只拿到了一封信。   这回写信的人换成了原身妈,语气刻薄的好像原身不是亲生的,信中翻来覆去写得无非是让风红缨考完就回来,别丢人现眼的待在寿河村等成绩。   可能是真的担心风红缨会给他们丢脸,这回风家下了死命令,考完必须回家,家里已经给她安排了工作,在卷烟厂做女工。   信尾还来了一句警告:红缨,你不要怪妈妈偏心,红叶身体差,你做姐姐的理当要让着她,回家后切记,不要在她面前提小周的任何不是。   看完信后,风红缨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她替原身委屈,父不疼母不爱,上有出色兄长,下有病弱妹妹,夹在中间的原身什么都不是。   -   回去的路上,性子一向火热的风红缨一句话都没说。   其他知青也都静悄悄的,填了志愿意味着高考马上来临,关键时刻,每个人心里都不轻松。   高考前一周,风红缨又开始‘送书’,手中剩下的物理和化学全送给了三十多岁的孙向荣。   知青中只有孙向荣不被允许今年高考,孙向荣决定参加明年的高考,拿到风红缨近乎崭新的教材,孙向荣激动之余还有些担忧。   村里这段时间渐渐有人传,说风红缨隔一段时间就把书送人,这是自暴自弃的表现。   孙向荣想替风红缨辩驳几句,然而一翻书,上面干净的连个名字都没有。   男知青们见状,更加笃定风红缨是因为看不懂课本才选择放弃。   被大伙打上‘注定落榜’标签的风红缨丝毫没有受到流言影响。   她白天上工,晚上则在河里疯狂的练习游泳,疲累而又快活。   倒计时最后两天,马支书亲自送知青们去县里,开了介绍信住进招待所后,一群人忐忑等待着考试的到来。   -   考场上人尤为的多,风红缨视力极佳,甚至能看清隔壁的卷子。   好在她不是那等作弊小人。   拿起笔,她认认真真的在准考证类别一行填上‘理科’以及姓名栏上的名字,这一场考得是她最擅长的数学。   她天生就是理科料子,昨天下午的语文考试,她只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所有的答题,包括检查。   她有一个习惯,时间充裕的情况下,检查绝对不会超过三次。   就好比她平时复习教材,三轮复习结束后,她必定会停下来,不再去碰这些书。   理化考试同样如此。   写完后不能提前交卷,风红缨只好在草稿纸上画画,画各种游泳姿势。   她的画技承自状元爹,有十来年画画兴趣的孙向荣偶然见了都忍不住赞一句妙手丹青。   剩下的一个半小时,她全用来画画了。   画完了仅会的几个游泳姿势后,她开始画船。 第14章   当年跟随她出征的能工巧匠不少,她又熟读兵书,辅之从状元爹那学来的后世知识,她对历朝历代的船舶见识可不低。   汉朝的冲锋楼船、犀利战船、南齐大科学家祖冲之造得千里车船、以及明代郑和下西洋用得宝船……   她尤爱古代军舰艨艟,为此画得很仔细。   艨艟上的驽窗矛穴,她一笔一笔的勾勒,神态认真的近乎忘我。   这场该记入史册的考试至关重要,监考老师在拥挤的考桌间来来回回的巡视,风红缨久而不翻卷的违和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这位女老师愣是在风红缨身后站了五六分钟,在这期间,风红缨静静地画出了一艘完整的斜桅帆船。   看着看着,女老师眸中现出惊讶,为了不打扰风红缨,女老师故意放轻呼吸。   人的第六感其实很强。   何况风红缨在那等踩着尖刀过活的军营待了十来年,女老师一靠过来,她立马就察觉到了。   她倒不畏惧老师看她,横竖她的考卷最终都要给老师看。   但有风红缨这种心态的人极少,女老师估计也觉得自己总站在这会给其他考生徒增压力,女老师挪步后,风红缨听到了好几道松下来的叹气声。   考试专用的草稿纸必须上交。   铃声一响,主监考官进来统收试卷,在一众写满潦草计算的草稿纸中,主监考官很快发现了几张干净的船舶素描。   比对着考卷序号,主监考官临走前看了眼风红缨。   座上的女孩留有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当别的考生欢呼考试结束,亦或是呆呆的坐着颓丧自己没考好时,唯有女孩微抿着唇,有条不紊的在那收拾文具,然后起身离开教室。   考卷已封存,李华祎便找上当场监考的女老师。   女老师楞了下,旋即笑开:“她呀,考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做题速度那叫一个快,明天您不是要监考数学吗,但时候可以关注下。”   -   第二天上午考理化,李华祎背着手站在讲台上,如鹰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看着考场。   风红缨明显察觉到这场考试的监考力度比之前两场都要严格,坐在她旁边的大兄弟从开考之后就不对劲,四肢抖得比状元爹嘴里的食堂阿姨还要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兄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   这两天频繁有考生晕倒,李华祎快步走下讲台,问男生还能不能继续考,男生摇头。   很快,等候在附近的医生将男生抬了出去。   考场上的小插曲并没有缓和紧张的氛围,因为铁面监考官李华祎走下来后就一直站在后边。   正在解题的风红缨一低头就能看到穿着黑布鞋的李华祎站在她身后,半边身子的阴影刚好斜斜的打在她的考卷上。   不过没一会李华祎就往后边退了好几步,最终站在最后一排空地处。   周围有考生倒吸凉气,风红缨没慌。   慌啥子?   曾经应付千万敌军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如今对着一个陌生师长胆怯,说出去她风大将军的名号还要不要了?   手稳,心态稳,又是自己的拿手学科,风红缨写完最后一道题后恨不能高歌一曲。   在李华祎逼人的监考注视下,风红缨快速检查了三遍,然后将试卷反面放上。   李华祎抬手看了看表,才一个小时,这就答完不管了?   风红缨当然不会再去管,千军过独木桥考中进士的状元爹说得很对,做题要对自己有信心,尤其是在她有把握的情况下,检查三次已然够了。   李华祎微微皱眉,因为风红缨拿出了草稿纸又开始画画了。   别的考生在抓耳挠腮的计算时,风红缨不慌不忙地削铅笔画着底尖面阔的大龙舟。   考试拿来用得圆规、量角器像是有了魔力,随着风红缨的手来回动,这些简朴的工具一点一点勾勒出船壳、龙骨、船架……   令李华祎心潮澎湃的是,风红缨连船体各处的榫接都画了出来。   这可不是单纯的秀画技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过后,风红缨伸了个懒腰。   从始至终,李华祎都没风红缨再去碰桌子右上角反放的试卷。   李华祎摇摇头,可惜了。   考不好就上不了大学,上不了大学意味着这人在船舶上的才华很大程度会埋没。   风红缨走出教室时,李华祎忍不住多看了风红缨一眼。   夹着考卷离开后,李华祎是越想越惋惜,思虑一番,惜才的李华祎决定给好友写一封信。   信中还夹了几张纸,是李华祎根据回忆临摹风红缨画得船舶草图。   -   考完试,风红缨来到邮电局,没有犹豫的将早已写好的回信塞进了信箱。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凛冽的寒风挟着冰雪打在风红缨脸上,身冷自不必说,心更冷,拔凉拔凉的。   临近新年,雪越下越大,瑞雪兆丰年嘛,乡亲们望着鹅毛大的雪花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脑后跟去了。   双手并拢缩成球的知青们也笑呵呵的,等过了年,他们最为期盼的高考放榜就要来了。   日子飞逝如梭,回城的希望和上大学的机会慢慢靠近他们,望着漫天的飞雪,他们无不在想象出发去县教育局大门口看榜的热闹场景。   虽然他们当中有些人复习的并不顺利,对课本依旧生疏,考得也不理想,但这不妨碍他们去畅享未来。   知青中唯有风红缨没有坐在门槛上浮想联翩,她带着遮雪的草帽,背着竹篓,上山捡牛屎去了。   高考后,乡亲们渐渐意识到城里来的娃迟早有一天要走,到了这个阶段,马支书就没有再严厉要求知青们必须迎着风雪上工。   有了这份优待,继续坚持在岗位上不松懈的风红缨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知青中有不少人由衷的赞扬风红缨热爱劳动,夸她是个勤劳奋进的小蜜蜂,是他们追随学习的好榜样,然而一片赞语中,总会有几句刺耳难听的话钻出来。   聂明朗暗地造谣,讽刺风红缨还算有自知之明。   “人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聂明朗嘴一歪,在宿舍好不遮掩地冷笑。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的人是我们这些平民,咱们一没参谋长爹,二没有《人民日报》主编的青睐,要我说,咱们该背着竹篓去山上捡牛屎,你看看人家风红缨同志,不愧是军官家庭出身,思想觉悟就是比咱们高——”   阴阳怪气的话还没完,关不严实的知青宿舍大门砰得一下从外边打开。   周身寒气森森的风红缨冷得脸站在门口,目光如果能吃人,此刻的聂明朗恐怕早就成了一滩骨泥。   她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风红缨,这里是男、男宿舍——”   聂明朗怂得舌头打卷:“你别乱来啊,革命同志之间可不兴打架斗殴,马支书、马支书不是说了吗,咱们知青该、该互帮互助才、才对……”   风红缨弯腰,笑吟吟的从竹篓里拿出一个黑不溜秋还沾着雪花的新鲜牛屎。   旁边几个舍友默契地转过身。   随着一声尖叫,风红缨手中的牛屎啪叽贴到了聂明朗的俊脸上,屎块砸得聂明朗五官剧痛,哎呦张开嘴,几颗屎粒顺着呼吸进了喉咙。   风红缨顿住脚,目中闪着危光:“聂明朗同志,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我咋说的,胆敢再造谣,你的下场就是这个!”   说着,风红缨沉下脸,长腿咔嚓抡向聂明朗……身边的小杌子,小杌子被踹得飞出好几米,聂明朗也没好到哪里去,裤裆都湿了。   他记得!   他怎么不记得!   风红缨这个疯女人泼粪断枝的时候威胁过他,说下次要打断他的腿!   这女人疯了,彻底疯了!   家境好又有什么用?   不温柔,不体贴,狂妄,野蛮,恶毒,不将男人放在眼里的女人全都是彻头彻尾的败类。   他早就该清楚的,风红缨就是头驯服不灵的野兽,这种女人一点都不值得他爱!   风红缨收回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半瘫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聂明朗。   “你说得对。”   聂明朗沾着牛屎的眼睫颤了颤,难道疯女人知道自己做错了?   哼,就这样吧,他这次绝对不原谅。   耻辱啊耻辱,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遭人塞牛屎,这像话吗?   风红缨脚尖勾起小杌子踢向聂明朗,在聂明朗下意识抱头之际拍了拍手掌,轻描淡写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祖国的革命情谊热烈,深厚,苦难时是该相互扶持,而不是大打出手,但是!”   一个但是激得聂明朗惊悚地咽了下口水。   “你一个踩着女人肩膀步步攀升的男人不配拥有这份万古不青的革命情谊!”   风红缨昂着头,凛声道:“你造谣,你诽谤,你污蔑,我暂且不计较,但我绝对不允许你抹黑我爸!祖国的军人个个一身正气,光明磊落,我用我的人格,乃至我的生命担保,我的参谋长爸爸绝对不是你口中那种为了儿女广开后门的烂人,他也开不起!人民群众的眼睛不是白长的,都在看着呢!”   不论是她那白莲妹妹,还是周小人妹夫,亦或是大哥,他们进部队时都经过了严厉的审查,拼得是真本事。   哪怕真的混进了老鼠屎,时间将会是检验人格的最好标准,它会剔除、会揪出不合时宜的脏东西,留下来的才是最纯洁,最真挚的革命情谊!   这种情谊不容玷污,更不能成为聂明朗这种下贱货色的护身符!   “说得太好了!”同在宿舍的王春成忍不住扭过身来鼓掌。   这段时间他也嫉妒过风红缨。   天冷,大家缩在屋里不出去,都在畅想考上大学后的美好生活,单单风红缨要异于常人的去上工,不对不对,在这时候,风红缨没必要表现自己,她就是闲不下来,很久之前她就这样。   他好惭愧,好没脸,他怎能对风红缨生出妒火呢,他该向她学习的,领导人教育的是,不论身处何地,年轻人都不能甘于现状,动起来啊,劳动最光荣!   “风红缨同志,我跟你一起去捡牛屎!”   “我也去。”   “等我,我换个鞋先,我妈寄来的布鞋沾了雪容易断线。”   三个舍友纷纷起身,风红缨笑了笑,背上竹篓阔步往外走。   怔楞在屋里好半天的聂明朗就这样眼睁睁看的自己的舍友‘背叛’了自己,等他恍惚站起来时,嘴角的新鲜牛屎干得都扒不下来。   -   元月上旬,公社的电话接线员忙得晕头转向,底下几个生产大队知青们焦急的等在外边,他们在等高考分数。   有人等不及,飞奔往县里跑。   只是眼下天乌沉沉的,庄稼把式都说要下大雨,大雨时周围的山体容易滑坡,这时候往外跑栽进泥水里可没好下场,要么冻死,要么被埋。   所以马支书拦着不准去县里,当然了,还是有人耐不住跑了出去。   “还没消息吗?”马支书问接线员。   “没呢,县里只是说今天出成绩,什么时间点出我们也不知道。”   “再等一会?”   “要再等一会。”   女接线员瞥了眼屋檐下冻得跺脚脸通红的知青们,心有不忍:“马支书,您劝劝他们,让他们先回去吧,等成绩来了我立马通知您。”   马支书摇头:“你别说他们急,我也急,盼星星盼月亮,是骡子是马,今天就是开门验货的大日子,搁谁谁能在家静下心来?谁能静下来我佩服他!”   女接线员讪笑:“我这屋就这么大,都进来躲不现实……”   把知青们关在外边好像又有点不近人情。   “有碗吗?”马支书问。   “有有有。”   马支书嘬了口烟:“给他们一人倒一碗开水,暖暖身子。”   “哎。”   廊下没人说话,都缩脑耷肩在那硬扛着凛冽的冷风,风红缨比周围的人要冷三分。   只因她没御寒的棉袄,早前是有的,被原主嚯嚯剪了做成手套送给聂明朗了,聂明朗至今未还。   今年风家父母是铁了心要她回去,高考结束后,风家没有再给风红缨寄过任何东西,风红缨翻遍了宿舍也只找到两件半旧的薄外套。   范莉莉这姑娘心善,偷偷塞给风红缨一件的确良衬衫。   喝下白开水,风红缨冻得冒寒气的五脏六腑终于缓了过来。   然而天公不做美,刺骨的冬雨裹着风雪飘飘而至。   挤在走廊边的风红缨半边手臂结出了冰花,抖掉冰花,风红缨找到一块空地,闷头打起拳来。   真的是越不动弹越冷,一套风家军拳打下来,风红缨顿觉四肢充满了力量,周身的寒气尽数散去。   “红缨……”苏宝琴冷得牙齿上下打颤,走过来问,“你刚才耍得是啥?能教教我吗?我受不了了,太冷了这天……”   “行啊。”风红缨呼出一口热气,“抬手,握拳,挺胸,你跟着我学,我这拳法男的学了上山能擒兽,女人学了能举鼎,你仔细看着哈——”   一声威武的哼哈,风红缨手把手的教起苏宝琴。   打了五分钟的拳,苏宝琴舒服的一蹦三尺高:“红缨,你这拳法真不赖,下一步是啥,快教我,快——”   “同志,我也想打,能教教我吗?”   “这天太冷了,打打拳暖和暖和。”   风红缨不藏私,来者不拒。   屋檐下众人奋声吆喝着‘哼哈’,震得树上积雪砰嗤往下掉,整齐划一的阳刚动作惹得马支书和女接线员都跑出来观看。   马支书活动后感觉筋骨舒爽极了,忍不住笑问:“小风同志,你这拳法是跟谁学得呀?”   风红缨热得额头沁汗,撩开外套扣子,风红缨脱口而出:“跟我爹。”   能文能武的状元爹。   马支书嘿嘿笑,耍宝似的躬身往前打了一拳,风红缨擦擦汗,顺势出手接了一招。   马支书有老寒腿,风红缨为了照顾马支书,便随着马支书的动作放慢速度,一来二去,风家拳愣是让两人打出了太极的效果。   围观的知青们纷纷往后边站,跟着两人身后一招一式学了起来。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走廊上的人却不觉得冷了,一个个打拳打得手心冒汗。   -   与此同时,邮电局里,聂明朗冷得直跺脚。   “同志,今天的新信还没来吗?”   几个柜台都被聂明朗问遍了,开始柜台上的人还热心的解释。   “没哦,平常早上就能把外边的信送来,这不是下大雪吗?要来也只能下午送来。”   聂明朗急得语无伦次:“下午太迟了,同志,麻烦你发个电报催一催行吗?”   柜台里的人翻了个白眼。   这人以为自己是谁?   还发电报催?以为自己是领导? 第15章 为你护航①   “同志,求求你了,帮我催催吧,我真的有急事。”   聂明朗生得俊,突然双手合十低声下气的说话,一下戳中了女柜员的芳心。   大男主还是有魅力的!   柜员:“你等着哈,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聂明朗喜不自禁:“多谢多谢。”   半个小时后,从外城往县里送信的邮递员冒着风雪而至。   聂明朗猛地扑上去:“同志,有我的戏吗?”   邮递员是个中年大叔,边将信物拿给柜台整理,边问:“你报个名。”   “寿河村风红缨。”   大叔楞了,垂眉翻了翻不多的信封。   “是有一封从外边寄来给寿河村的信——”   聂明朗脸上现出欢喜:“对对对,肯定是我的!”   大叔:“对啥子对,你叫风红缨啊?”   聂明朗早想好了说辞。   “我不是风红缨,但我和她同在寿河村当知青,这不雪下大堵了村口嘛,他人来不了,我替她来。”   大叔不放心,又追问了几句有关聂明朗的身份。   身份无误后,大叔才将盖有风红缨字戳的信拿给了聂明朗。   “就一封信?”聂明朗不敢置信,“没别的吗?”   他模仿的笔迹上明明说了要钱要吃的……   大叔挑眉质疑:“风红缨难道没跟你说只有一封信?”   聂明朗尴尬地扯动嘴皮,连忙遮掩。   “说了,说了……”   大叔:“那不就得了?”   “是是是。”   -   一出邮电局,聂明朗捏着信朝天狠狠痛骂了一通风家。   不是说风家父母对风红缨有求必应吗?   为什么他模仿笔迹写得凄惨诉苦信没能获得风家父母的关切?   他在信里说得明明白白。   “风红缨”在村里过得非常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希望家里赶紧送吃的穿的来。   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是:我风红缨谈了一个朋友。   这件事聂明朗模糊了下,为了以防风红缨日后发现不对劲,他只说风红缨谈了个朋友。   这么做就是让风家人心里有个底,等高考成绩一下来,他到时候提出去风家拜访就水到渠成了。   没想到风家竟然没管风红缨。   吃的穿得,还有钱,都没寄过来。   至于信,别说惊喜风红缨谈了个朋友,写信的人竟然将“风红缨”大骂了一顿。   言语中还透漏着一股对他这个朋友难以言表的憎恶。   聂明朗望天无语。   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风家人和风红缨一样没脑子,一般人知道女儿和一个帅气而又有内涵的知青在一块,不应该偷着乐吗?   瞧瞧信上那些污言秽语,聂明朗忍不住对着信吐了口唾沫。   什么玩意,看不起我聂明朗是吧,等我日后看中了大学,有的是你们后悔的时候!   大雪来得太猛,不仅送信的迟了,县教育局也迟迟不开门。   门口站了一堆迎着风雪等着放榜的考生。   就在聂明朗快冻成冰块时,里边走出一个人,一脸抱歉。   “大伙先回去吧,成绩要到傍晚才能贴出来呢,别等了。”   众人啊的连连叹气,可又没辙,只能白跑一趟。   聂明朗晦气地呸了声。   本来还以为能第一时间看到自己考上大学的好消息呢,没想到啥都没看到。   早知道这样,他冒着风雪趟一回干嘛!   在公社呆着不好吗!   往回走的路上,那叫一个艰难,通往寿河村的汽车早停了,聂明朗只能靠着双腿一步一步的走回村子。   真遭罪!   半道摔了个乌龟仰的聂明朗趴在刺骨的雪地里疼得抱腿嗷嗷直叫。   老天爷怎么就跟他过不去呢!   顺着从罗晓灵那打听来得地址往风家寄信,东西一样没有,愣是受了一顿风爸的辱骂。   去教育局看成绩也没看着。   回来的路上雪越下越大,眼瞅着走回去要一个多小时,聂明朗心里烦得想骂爹。   -   路上摔了无数次的聂明朗终于赶到了村口。   几步之遥就能进村子了!   拖着湿淋淋的双腿,聂明朗艰难的样村口走。   就在这时,半山腰突然挂啦一声响。   沿途树上的积雪砰得从天而降。   痛呼声没来得及发,人就被雪压得连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马支书。   “不得了——山上雪崩压死人了!”   公社的人着急忙慌抄起铁铲出来救人。   就在这时,小开叮得一声响:【恭喜宿主,贺喜宿主,宿主触发的隐藏任务‘大魁天下’,目前总进度:100%   宿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摘下桂冠,获得‘状元’盾牌   技能:开启后世知网,100积分使用一小时,佩戴此盾牌延长一小时   是否立即佩戴?】   风红缨点了‘否’。   村口还在铲雪,风红缨也拿了把铁铲来到村口。   得知被雪砸晕的人是跑去县里看成绩的聂明朗,风红缨手顿了下。   早知道是渣男被雪埋了,她才不来帮忙呢!   这种害了十八个女人的大种马活着干嘛?   “哎,这里有封信。”有人弯下腰,将一封结了冰的信从雪堆里扣了出来。   “让我看看,豁,信是风红缨同志的。”   有人开始朝风红缨挤眉弄眼起来。   “小聂同志冒着雪给你取信,难不成你们——”   “去去去。”风红缨忒烦这种暧昧她和聂明朗的话。   拿到信,望着上面拆封的痕迹,风红缨冷下了脸。   聂明朗这狗杂种拆了她的信?!   要不是马支书将晕迷的狗杂种抬走了,风红缨说什么也要痛扁一顿聂明朗。   -   此刻公社大院里,接线员一边听一边记,堵在门窗边的知青们皆屏息凝神。   风红缨走在后面边走边看信,越看越迷糊。   大院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张开双手迎着风雪仰天嘶吼,有人骂自己不争气,跪在踩至泥泞的雪坑里一个劲地扇自己。   “红缨!”   苏宝琴噙着泪扑过来抱住风红缨,嘴里笑嚷着:“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风红缨一手捏着湿漉漉的信,一手将苏宝琴从怀里揪出来。   “红缨,你真厉害,你考了497分!是咱们这一片考得最好的!不对不对,整个县恐怕都没人赶得上你!”   苏宝琴长长‘啊’了声:“红缨,你之前填报志愿的时候填的是哪所学校哇?跟我说说呗。”   风红缨低着头琢磨信:“我填得是海军指挥学校,就在我家那边。”   苏宝琴笑:“离家近好,嘿嘿,咋,你家里又来信了?”   看看,连苏宝琴都知道这封信叫‘又’。   在这之前,她已经收到了风家的信。   “写了啥?”   风红缨直接将信甩给苏宝琴看,苏宝琴一目十行,看完后大惊。   “红缨,你将你和聂明朗的事跟家里说啦?你咋还——”   “我没有。”风红缨摇头。   在原身的记忆中,原身的确和家里人说过聂明朗,但只对大哥风君屹说过。   当时原身找风君屹讨要男人的衣服,风君屹觉得有问题,就问原身要男人的衣服干什么。   原身想都没想就寄了一张聂明朗的画像给风君屹,说她耍了个男朋友,这不男朋友要过生日吗,想要套衣裳给聂明朗一个惊喜。   风君屹只回了一个字:滚。   风君屹是风家唯二对原身上心的人,这种私密事,风红缨敢打赌,风君屹绝对不会捅到风爸风妈面前。   既然这样,风爸寄这封‘骂女不止羞耻,和男人鬼混没名堂’的信干什么?   苏宝琴啧了声:“这信谁送的呀,这么大的雪,邮递员不休息吗?”   这话一下点醒风红缨。   “信是聂明朗拿回来的。”   苏宝琴惊讶:“他啥时候这么好心了?”   风红缨勾起唇角,冷笑:“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敢冒充她乱给风家人写信,聂明朗你个狗杂种,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   寿河村的百姓得知风红缨考了高分后,那激动的劲头比风红缨自个还高昂。   当天下午,马支书掏腰包买了挂鞭炮点了起来。   噼里啪啦声中,风红缨等几个考上大学的知青被乡亲们簇拥着往稻场上走。   还没到稻场,风红缨就听到了欢乐的锣鼓声。   稻场上准备良久的舞狮队看到风红缨,蓦然腾起,欢闹声不绝于耳。   风红缨好久没这么玩了,跃而跨步晃着身子跟在队伍后边哈哈大笑。   舞狮的小伙子很上道,摘下狮子头抛给风红缨。   “红缨同志,你来——”   风红缨反手接住,没有任何忸怩,猛地提气随着鼓点往正中央的桩子上跳去,动作稳稳当当。   “好!”   苏宝琴鼓着掌喝彩:“红缨,再来一个!”   围观的马支书堆起笑容。   好哇,这比缩在宿舍的聂明朗不知道强多少倍,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不挺好的吗?   “再来一个!”马支书跟着吆喝。   隐在狮子头下的风红缨嘴角微弯。   和后边的小伙打了个手势,下一秒,两人在高跷上忽而仰视跳跃,忽而高空翻滚。   危险而又精彩的动作吓得在场的人倒抽凉气。   风红缨和小伙配合的天衣无缝,在众人吊着嗓子眼喊‘小心’时,风红缨举高狮子头,紧接着蹿身往下一跳,牢牢接住马支书丢过来的绣球。   摘下狮子头,现场一片叫好声。   风红缨站在正中心,对底下的人狡黠眨眼。   苏宝琴和范莉莉激动的手都拍肿了。   热闹的庆祝仪式直到月上梢头才结束。   -   第二天半上午时,风雪更大了。   大到什么程度呢,就连一心想捡牛屎赚积分的风红缨在外边都寸步难行。   什么东西都得有个度,下雪也是。   最初村民们嘴里叨叨的‘瑞雪’,渐渐演变成了雪虐风饕,这段过程只用了三天。   三天后,连续不断的雪崩压塌了村口处的斜坡。   窝在宿舍练体力的风红缨听到了一个噩耗。   ——生产大队的采购员钟师傅半道被坍塌的山石砸断了腿。   风红缨披着马支书送来的军大衣去钟家探望一番后,神色极为凝重。   范莉莉没考上大学,这几天半句话都不说。   现在连风红缨都不讲话,叽叽喳喳的苏宝琴顿时觉得气氛好诡异。   趁着范莉莉不在这,苏宝琴坐了过来。   “红缨,你是在想莉莉的事吗?”   村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知青范莉莉没考上大学是因为受了情伤。   受不了聂明朗和其他生产队的女知青好上,因而高考前天天郁郁寡欢,这样能考上大学才怪。   风红缨摇头。   范莉莉表面听她的劝远离聂明朗,实则心里还挂念着,落榜这种局面她早就料到。   “那你想啥?”   考上大学的苏宝琴歪了歪头,忽而捂住嘴大惊:“你不会还在想断了腿的钟大叔吧?咋?你能医好他?”   我的天。   苏宝琴暗叹自己真能遐想,可她就是这么大胆,她莫名觉得能将梅梅救回来的风红缨一定能帮钟大叔接上断腿。   风红缨盘腿坐好,闻言撇嘴:“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接腿的医术我哪会?”   苏宝琴憨笑。   “不过——”   “不过啥?”   苏宝琴就怕风红缨下一秒说她努努力也许行。   真要是这样,从此以后,风红缨指哪她看哪,就是陷进她都跳,她要永远和创造奇迹的战友保持同一战线!   风红缨叹气:“不过我倒是有法子能避免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因为山体滑坡而遭受断腿的钟大叔出现……”   “真哒?”苏宝琴蹭得站起来。   风红缨慎重嗯了声。   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办法。   寿河村是她穿越后呆得最久的山村,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她之前还琢磨,想着在上大学前能不能为这个拥有着朴素风情的小山村做点什么。   这里的村民热情好客心肠软和,哪怕当初原身偷懒耍滑,带她上工的王大婶也没有跟马支书打过任何小报告。   甚至为了原身好,刀子嘴豆腐心的王大婶休息的时候还经常拉着原身说家常,企图能让原身放弃聂明朗。   贫下中农个个不乏智慧,都精气着呢!   王大婶虽没读过书,但她识人察微的本领不低。   用原身的话来说,王大婶打从第一眼见到聂明朗就觉得聂明朗是个坏人。   还有周大娘。   周大娘耿直爽朗,为了感谢她吸七步蛇的毒血,周大娘见天的往知青宿舍送好吃的给她。   高考复习后期,她能保持最好的状态,其中的功劳少不了周大娘隔三差五送来的鸡蛋羹。   马书记……   马支书是她见过最可爱的小老头,没有官架子,哪怕有知青上工不仔细,马支书也不会给他们小鞋子穿。   当然了,一顿训斥少不了,训完后,马支书会嘬着黄烟说一大堆道理,然后背着手离开。   还有其他村民……   再过不久她就要离开这儿。   虽然知青生涯她只体验了半年,但她很确定,以后不论她身处何地,聊起这段岁月时,她肯定会笑着说,说她在这得到的照顾,在这学习到的人情世故,以及在这感受到的温暖。   她想帮助这些可爱的人,既然她有系统,有法子,为他们做一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志向一向远大,在大燕朝时,她想做冲锋陷阵的大将军,护后方黎民,保朝廷疆土。   到了这里,她没了将军的权利,没了万千大军的协助,可她有系统啊!   她选择的系统路线不是精忠报国吗?   报效祖国并不一定需要她扛木仓抱炮,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她该先着眼于眼前才对。   -   苏宝琴汲脚去找马支书的间隙,风红缨找来纸笔。   寿河村山区气候多变,风红缨为此调出了一系列有关降雨、暴雨、地震等变故的解救措施。   再有就是预防山体滑坡的方法,以及上游水库的开发、各处坡体的堆挖和日后周边矿山开采的注意事项。   正准备写时,系统跳了出来。   【警告!警告!宿主不可以违背时空规则将后世的知识提前带到这个世界,违规一次,知网立即关闭,正在关闭知网……】   风红缨:“……”   所以知网只能看不能抄?早知道有这条规定,她刚才就多看几眼好了。   既然关了,那她当下只能凭着记忆去写,能写多少是多少。   就着记忆和自己的想法,风红缨一口气写了两大张。   一抬头,恍惚间她好像看到状元爹就坐在她对面,她爹正握着笔奋笔疾书。   是了。   那一年京城地龙翻身,老皇帝执着于天神动怒,一味的设坛念经而不顾天下苍生是死是活。   状元爹急得整宿睡不着,冒着天子之怒的压力,连夜在书房写出了地动避险和逃生救急的折子。   那时候她年岁小,尚且不理解状元爹焦虑的原因。   毕竟主宰天下的皇家都不急,他一个小小的臣子急这些作甚。   现在她明白了。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状元爹苦考科举从来都不是为了高官俸禄……在其位,为得是百姓安居乐业……   前世生长在红旗之下的状元爹用亲身实例告诉她,只要他们身上还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脉,那他们就必须为祖国(朝廷)着想,这是华夏子孙薪火相传的使命!   拿到风红缨写得法子,马支书激动的像个小孩原地转圈。   研究了一番后,马支书抓着风红缨的手不停地道谢。   “还是读书好哇,村里的大老粗哪能想到这么妙的法子!”   风红缨没回避:“法子的确不错,但不是我想出来的。”   马支书没有探听他人秘密的好奇心,连笑数声后立马拿着大喇叭召集村里人去稻场开会。   -   当寿河村上下齐力挖沟排水时,距离此地一千多公里外的海军指挥学校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新生的录取通知书的派送。   大教室内,一群白发苍苍的教授不辞辛苦的握着毛笔伏案一笔一划写着录取通知书。   苏州文走了进来。   “章教授——”苏州文喊。   “我想跟您要一张空白的录取通知书。”   章成玉教授是学校舰艇导弹指挥方向的首席教授。   闻言章成玉放下毛笔,抿嘴一笑。   “怎么?州文你遇到好学生了?”   断层十年后的第一场高考,各大高校都很重视。   虽然考生们在高考前已经填报好了志愿,但各大高校像是约好了似的。   对于那些考高分的同学,各大高校才不管学生本来的志愿,先将人‘抢’过来再说。   苏州文点头。   章成玉继续写字。   “你又不是招生办的人,抢人的活你甭干,容易得罪其他学校哦。”   苏州文将文件袋里的信拿出来,坐到对面研墨。   “按说这事轮不到我插手,这不招生办的人都出去抢人了吗?我一时找不到他们,只能自己来了。”   章成玉握住毛笔点了点墨水,笑道:“哦?你看中的是哪地方的学生呀?”   苏州手伸进公文包。   “她人在南边一个偏远山村。我有个好友在那当老师,他向我推荐了一个人,我觉得这孩子悟性相当不错,您瞧瞧,要是合适,我想把她招进咱们系。”   “你都看过了还要问我?”   章成玉挑眉,不过还是接了文件袋里的信。   信是李华祎寄来的,章成玉看得很仔细。   待翻到第三张时,章成玉一下愣住,赶紧去摸索放在一边的眼镜。   苏州文将眼镜递上:“怎么样?”   “你糊弄我的吧?”章成玉眼中满是震惊,“一个孩子能画出这样的图?”   苏州文:“你也觉得这孩子不错?”   章成玉半拉下眼镜瞪着苏州文。   “这何止是不错,你去咱们系随便找出一个大一大二的学生,都未必能及她三分。”   苏州文是主管舰艇通信的,舰艇专业性没章成玉深。   听到这话苏州文怔楞。   他之所以拿过来,就是觉得一个下乡多年的知青能这么熟悉各类船舶构造,想来有两把刷子。   没想到这人不仅仅有两把,些许人家脚也能凑个数。   四把刷子呢!   章成玉继续看,看完后略摇摇头,惋惜道:“乍一看画得还可以,不过细节上有好几处犯了不该犯的错。”   “哪?”苏州文探头过来。   “这,这,还有这。”   章成玉皱着眉,连连叹气:“不应该啊,你看这幅,她明明将水密隔舱安排的很合理,为什么下一幅潦草的让人没眼看。”   苏州文看着熟悉的画风,扑哧一乐。   “告诉您吧,这不是原稿,这是我那位爱好船舶的朋友临摹的,他来信特意提了这点,说他的画技一般,有些小细节未必能临摹的十全十美,希望您看得时候能担待一二。”   章成玉立马重新戴好眼镜,毫不客气的朝苏州文伸出手。   “你不地道啊,你那朋友也是,既然给我看,那就给原稿,原稿呢?快,快给我——”   苏州文连连摆手。   “不是我不给您,原画手是今年参加高考的知青,她答完卷在草稿纸上画得,草稿纸一并进了当地教育局,一般人接触不到。”   闻言,章成玉对着画纸陷入沉思。   顿了顿,苏州文继续说:“您就给句准话吧,这学生是块料吗?我个人觉得很不错,所以才找您要份空白录取通知书,咱们武器系向来女生少,这回如果是好苗子——”   “她是女生?”   章成玉震惊的拔高声音,旋即自顾自的鼓掌,由衷道:“了不起,了不起,咱们国家女人对船舶感兴趣的太少了,不过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女人走上了祖国重要岗位,挺好。”   “州文,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古时候娘子军的魄力不知道高出多少男儿郎,新中国成立后,能顶半边天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   苏州文赞成的点头。   “咱们国家缺得就是这样式的巾帼英雄,州文,得麻烦你跑一趟了,就是求,也要将她求到咱们武器系来!”   说着抽出一张空白录取通知书。   章成玉:“走,咱们现在就去招生办盖钢印去!”   苏州文呼吸变重。   能得舰艇导弹指挥系的首席教授章成玉的认可,这名学生绝对有无穷的潜力。   快步走出办公室时,苏州文似乎在蔚蓝海洋上看到了一艘巨型导弹驱逐舰。   四周彩旗飘飘,在如潮的喧嚣声中,舰艇挟浪驰骋,远奔前方,雄伟而稳当的开出一条睥睨万千的护航大道。   -   去到招生办,值班的老师笑了。   “学校留给每个系的空白录取通知书有限,章教授,您确定要把这份录取通知书给一个下乡的知青?”   章教授扶了扶眼镜:“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值班老师抱歉一笑:“我一时查不到您说得那位考生的信息,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学生成绩相当不错,当地教育局对外将这名学生的成绩保密了,咱们学校和清北比起来,终究……哎,他们肯定是想将好苗子秘密往清北送……”   苏州文抢着问:“这点我们都知道,第二个原因呢?”   值班老师:“落榜啊,我刚打电话问过了,那边死活不透露,些许这名考生落榜也有可能。”   苏州文傻眼。   风红缨要是没考上大学,那这份空白录取通知书要来也没用,还白白糟蹋了一个名额。   值班老师:“您二位要不再考虑下?”   苏州文沉吟了会,问章成玉:“教授,您的意思呢?咱们要不要冒这个风险将人招来?”   章成玉:“我还是想将学生招过来。”   不管风红缨是落榜还是被秘密保护了,他都想见见这个学生。   值班老师叹了口气:“行,那我给您盖上,您所在的武器系今年就一个空白录取名额哦,我这边登记了那位学生的名字,她要是没考上,这名额就当作废。”   “没问题。”章成玉点头。   在章成玉的心里,他可不认为风红缨会落榜,他只担心风红缨去了其他高校。   -   苏州文揣着空白录取通知书千里迢迢过来,先去找了好友李华祎。   “你怎么才来!”李华祎着急忙慌的拉着苏州文往外走。   赶通宵火车的苏州文疲累不已,拽住李华祎:“华祎,我想在你这打个盹,我太累了——”   李华祎回头看,只见昔日好友眼睑下垂着两个大眼袋,嘴皮起得白皮没好好撕,破了好几块,红红的。   叹了口气,李华祎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州文,你知道那个学生高考考了多少分吗?”   关于这个,苏州文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对策。   学校招生办的值班老师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查到风红缨的成绩,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这个考生的分数线可能达不到海军指挥学校的录取分数线。   这个结果他能预料到,下乡的知青们几乎都没精力去复习繁杂的学科,考得差情有可原。   不过章教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去年没考上不妨事,今年的高考在夏天,这位考生可以早点跟他去学校,一边修专业,一边复习高考,两不误嘛。   他一定能将这名考生的文化课补上去!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这位考生会不会不愿意跟他去学校。   想当女兵的人多,但肯静下心到武器系搞科研的少。   这份工作不轻松,要受得住寂寞,忍得了艰苦。   一般人很难在此等岗位一待就待好几年,更甚者,要随时待命跟着舰队出海,也许一去就是好几年。   聚少离多,是舰队工作者的常态。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其他的担心……   比方这位考生没上过舰船,对武器的研究没有经验,会不会游泳……嗯,游泳可以后期学,那她有没有巨物恐惧症?深海恐惧症呢?   最让苏州文担忧的是,这位考生对船舶的了解是不是只限于古代船舰?   要知道现在还存在不少‘念古排新’的腐朽观念在。   在某些人眼里,咱们国家造出新型科技那就是崇洋媚外,是数典忘祖的大不敬行为……   李华祎听到这些哭笑不得。   “州文,你错得离谱!”   “什么?”   李华祎拿出压在书下的高考榜单,激动的语无伦次:“你担心的这些统统没有!”   将红榜递给苏州文,李华祎抬起十指做手势。   “497!她考了497!”   李华祎说了一遍后,原地转圈:“这是什么概念?一场理化,一场数学,她每次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两场都考了满分!”   苏州文捏着红榜不敢置信:“这人真的是风红缨?”   “就是她!”   “那还等什么!”   这回换苏州文急不可迫了,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   “走哇,咱们现在就去找人——”   李华祎:“你不休息下?我看你累得慌。”   “这时候还休息?!”苏州文急得跳脚,拉着李华祎边走边说。   “我还以为她落榜了,一路担心的不得了,谁知道是状元!状元之才哪能叫咱们等,再等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   -   与此同时,海军指挥学校武器系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的可怕。   众人将章成玉围成了一个圈,桌子上摊着一份刚出炉的《在华米报》。   章成玉这几天一直在忙想新生的录取通知书的撰写,右手酸疼的不行,搁在腿上不停地揉。   对面的男人脸色严肃,举起桌上的《在华米报》愤慨而言。   “教授,这份报纸委实太不像话了。”   今天的头条比当年第一代驱逐舰成功下海还要令人震惊。   震惊之后,大家身上散发的是无力的憋屈和难堪。   报纸头条正中印有一排硕大的黑色标题:华国有护航他们国家核潜艇深海出航以及导弹全程海上试验的能力吗?   加粗加重的问号是来自米国海军政府赤luo裸的嘲笑。   看似一个轻飘飘的问题,却像无数根利箭狠狠戳进了华国海军战士的心脏。   底下小字更无耻,句句质疑,质疑华国的舰艇队伍,质疑华国的核潜艇,质疑华国的海军实力……   章成玉摘下眼镜,右手捏了捏熬出红血丝的眼睛。   章成玉语带沙哑:“咱们手中的一代导弹驱逐舰确实跟不上咱们国家核潜艇和导弹的研制进度,这点我承认。”   男人摔下报纸坐了回去,大口喘着气。   他不甘心!不甘心华国的海军力量被外人看扁!   章成玉双手合拢放到下巴处。   “生气管什么用,咱们有缺陷,改就是了!”   男人低着头握紧拳头,章成玉笑了笑。   “这事我跟州文讨论过,前些天核武基地秘密向我送来了他们的最新进展,最迟两三年,两三年后他们要在南太平洋进行远程运载火箭的实验,到那时,咱们科得全力配合,给他们提供最坚固的护航。”   说完,章成玉掸了掸《在华米报》,意味很明显了。   相比耍嘴皮子上的攻击,他更倾向于摆出实力征服这些看热闹的人。   男人早上拿到报纸后心情就一直很低落,听到这话,男人嘴角翘起。   “您这是有打算了?”   “当然。”   章成玉摆手让苏州文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盖着政府红戳的文件。   “拉岛战争发生不久,政府就交了一个艰巨的任务给我们。”   男人当然知道拉岛战争。   前不久,汀国和颠国为了争夺某片海域的归属权进行了激烈的三方联合大作战,在这场战斗中,男人深深体会到了导弹驱逐舰的厉害之处。   失败方明明有很强的核武器,却惨淡收场。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强悍的导弹驱逐舰提前侦查,在其基础上没有尽快驱赶走敌方的反舰导弹,因而致使敌国核潜艇被偷袭成功,舰艇在海上焚烧了一星期,伤亡人数不计其数。①   这件事在国际上引起了巨大轰动,同时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华国建立强大的导弹驱逐舰舰队的任务迫在眉睫。   “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章成玉心态很好:“你忘了当初咱们国家研发一代导弹驱逐舰的窘迫之路吗?”   男人失笑。   “哪能忘啊,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初咱们几乎是从零到有,俗话说摸着石头过河——稳稳当当,手上有什么?就四样大玩意和一份苏国淘汰多年的图纸。”   “对呀。”   章成玉骄矜地哼了哼:“当时国际上不照样有人阴阳怪气的笑话咱们吗?结果呢?就问他们脸疼不疼!才几年啊,他们还是没有吸取教训,还喜欢八婆似的嘴我们,既然这么不知好歹,那咱们就再打打他们的脸,让那些嘴脏的东西长长见识!”   男人是武器系的方主任,闻言用力点头,临出办公室前想起一事。   “哎,州文人呢?怎么今天没见到他?”   章成玉起身端起茶盏咕了一口热茶,舒心一笑。   “他呀,跑外地给咱们拉学生去咯。”   -   事儿还真叫学校招生办值班老师说中了。   县里教育局的确对外将风红缨的信息给保密了起来。   教育局处长看了眼风红缨填报的志愿,略带惋惜。   “这孩子考之前肯定不知道自己能考状元,你们看看,填了啥?海军指挥学校?倒不是说这学校差劲,主要是状元去当兵,咋瞅咋不对劲。”   旁边的工作人员笑:“可不吗?这么好的成绩,该去首都顶尖学府才不枉状元之名。”   处长啧了声:“你赶紧跟首都那边联系联系,就说我这有个状元,问他们要不要,嗐,瞧我这话说得,他们肯定要,赶紧的,你打电报。”   工作人员忙不迭去了。   就这样,风红缨迟迟等不到海军指挥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只因她的志愿压根就没投送到海军指挥学校,而是拐着弯去了首都。   -   村里考中的知青陆陆续续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就风红缨没有。   要不是成绩出来了,大伙还以为风红缨落榜了呢。   苏宝琴有些担忧:“红缨,你说会不是有人半道劫走了你的录取通知书?”   前些年就有人冒名顶替其他人进了工厂工作,考大学肯定也有小人起心思。   “应该不会吧?”   她现在的仇人就聂明朗一个,聂明朗也考中了大学,没必要顶替他。   苏宝琴捂住嘴:“红缨,不会是聂明朗将你的通知书给藏起来了?又或是撕了?”   聂明朗什么事做不出来?   风红缨楞了下,正当她准备去男知青宿舍问聂明朗时,马支书兴冲冲的找了过来。   “小风同志,公社来电话了,专门找你的!”   前段时间见到《人民日报》的主编王茂时,马支书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光荣的不行。   那可是来自首都的人耶,长在红旗之下的知识分子对他而言总是带有无限光芒的。   所以当他在公社接到首都的电话时,他只觉天旋地转。   接了电话后,风红缨才知道自己的志愿飞去了北京。   “不好意思,我不打算改志愿。”风红缨笑道:“我还是想去海军指挥学校。”   马支书呼吸一下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小风同志有力的臂弯接住了他,女娃给他掐人中,又给他倒水,他陡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娃和别的知青太不同了。   那头可是首都的大学啊!   她、她她怎么敢拒绝!   那几所学校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和天堂,她怎么就能这么快就拒绝了呢!   别人改个志愿难,到了风红缨这,首都的学校求着她改,她竟然不改!   这时,瘫在椅子上晕得迷迷糊糊的马支书听到了一句话。   ——“抱歉,我还是想去当兵。”   当兵?当兵好哇!   马支书捻了捻胡子,不愧是拒绝了首都学校两次的娃,这志向,牛!   首都招生办的人不想这么放弃,揪着马支书说。   “同志,你帮我们劝劝风红缨同学呗?”   马支书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   -   这天,马支书第十次接通首都那边的电话,不过这次马支书没再周旋,而是叹气。   “我咋说都没用哇,小风同志铁了心要去当兵。”   首都那边的人也叹气。   放下电话,马支书兴致缺缺地抱着茶盏来到公社门口晒太阳。   叹了不知道多少声气后,马支书看到两个年轻男人朝他走来。   李华祎操着本地口音介绍:“您好,我是县教育局的李华祎,这是外地来的大学老师,姓苏,请问在你们这插队的风红缨风同学在哪?”   马支书好歹是个小干部,在外稳重着呢。   得知李华祎是县里教育局的人,马支书立马散了满脸的愁容。   “两位同志辛苦了。”   马支书笑了笑,给两人看茶。   “不辛苦,不辛苦。”苏州文舔了舔干巴的嘴唇,“我能问问风红缨填了哪所大学吗?”   来得路上好友和他说这边教育局将风红缨的志愿进行了保密,就连好友都查不到。   这话到了马支书的耳边就变了味。   看看看,我猜什么来着。   这人不会和首都那边一样吧,想来抢人?   要不是小风同志说做人要低调,他恨不得立马跟这两人说。   知道吗?   小风同志她的志愿上端端正正填着海军指挥学校六个大字。   为了能当上海军,小风同志努力的爬山挖地增强体能,还自学了游泳。   话说这海军指挥学校很磨叽呀,通知书咋还没寄来?   “等会。”   苏州文按捺住兴奋:“您刚才说她自学了游泳?一星期就学会了?”   “对呀。”   见苏州文笑得眼缝都看不见,马支书默默端起茶盏咕了口浓茶。   笑吧,笑吧,就算笑没了牙,小风同志也不会同意去你们学校读书的。   苏州文在笑什么,他在惊叹风红缨卓越的能力。   不愧是一鸣惊人的女状元,连学个游泳都比其他人的速度要快。   掌握足够的船舶知识,又提前学了游泳,理科发达……桩桩件件连起来,嘿,这不就是为他们海军指挥学校预备的人才吗?   “她人在哪——”   马支书抢说:“她忙,不见人。”   就让他这个老支书替年轻人抗下外来人员的叨扰吧,省的惹小风同志烦。   “没空啊?”苏州文可不信,学校有经验的招生老师和他打过招呼。   有些村的支书会故意不让招生老师去见学生,学生的意志力没支书强悍,经招生办的一洗脑,说不准当场就改了志愿。   “我们跑一趟也不容易,老同志,要不您跟我们说风同学的情况吧?”   说着,苏州文往走廊地上一坐,俨然一副等不到风红缨他就不走的姿态。   马支书乐了,反正他现在闲得慌,唠嗑就唠呗。   小风同志下放到寿河村做知青,和他们村里的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结识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小风同志考中状元,那就相当于是他们自个村的娃考中了状元。   对于这么个优秀的孩子,马支书能一口气说三天三夜。   “两位同志过来时看没看到一条宽石子路?”   苏州文茫然点头。   他还纳闷呢,暗想现在的乡下都这么豪了吗?舍得请挖土机进村铺路?   李华祎在县教育局工作多年,多多少少听到一点风声。   “我记得前段时间村河里挖出了衣冠冢,国家队的人离开前,特意跟县委打招呼修了村口那条路。”   “对头。”   马支书嘚吧的继续往下说:“这条路是国家帮忙修得,但我觉得小风同志功不可没。”   苏州文没听懂。   李华祎解释道:“河里的衣冠冢是风红缨同志和另外两位知青主动提出守棺的,马支书的意思是,没有这三位守棺,衣冠冢未必能完完整整的等到国家石油开采队那帮人顺道来村子进行抢救性挖掘。”   马支书头点个不停。   苏州文笑了。   懂得保护国家财产,不愧是他看上的学生。   马支书絮絮叨叨接着说了一大堆。   比方风红缨下乡期间临危不惧的在蛇口之下救了狗蛋。   再有,风红缨淌着深过大腿的雨水抢收水稻、暴雨来临之际,风红缨沉着应对突发状况,成功领着村民从山上的遮雨棚脱险……   不过马支书留了一手,有关风红缨教他处理山体滑坡等问题的法子他没提。   绝对不能提!   上次他不过随口和首都的人说了两句,那些人简直了,愣是按着他说了好久,他的大厚嘴唇子都说秃噜了。   说完能说的,马支书笑眯眯的提了提风红缨所住的女知青宿舍楼。   苏州文认真听着。   就目前看来,风红缨同志的确算得上一个有胆有谋的杰出知青。   军人高尚职业道德所表现的无私奉献精神她有,吃苦耐劳的艰苦精神她也有。   现在就端看她的个人作风,如果这一关没问题,那他不辞辛苦跑一趟太值了!   “我要检举——”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跑到公社来。   马支书赶紧出来,来人是聂明朗。   聂明朗跑得气喘吁吁,见到马支书和屋里的苏州文后,聂明朗直接忽略马支书,径直走向苏州文。   这些天一直有学校过来抢风红缨,聂明朗嫉妒坏了,这样的荣耀应该属于他才对。   马支书右眼猛地一跳,只听聂明朗咬牙切齿地说:“同志,我要检举风红缨私德不修!你们学校不能收这样的学生。”   这话一出直接惹怒了马支书。   “放你娘的狗屁!”   马支书头一回暴粗口:“聂明朗同志,你咋能在其他男同志跟前污蔑小风同志呢!你就不怕她打断你的腿?!”   聂明朗跳起叫来恶人想告状:“同志,你听听,风红缨在村里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向!”   苏州文脸沉了下来,问马支书:“这个年轻人又是谁?”   “我是和风红缨一起下乡的知青。”   聂明朗抢着自报家门,然后补了一个惊天的雷。   “同志,我要检举风红缨对待感情不忠,朝三暮四,这样的人没资格成为国家的军人!”   军人?   苏州文满意的点头。   就他目前观察,风红缨很适合他们学校的水面舰艇部队。   从马支书的只言片语中,他直觉传风红缨具备很强的领导能力,胆略兼人智勇双全。   这样的人才很适合在海域上进行反舰、反潜等攻击作战。   如果风红缨在船舰设计上表现突出的话,也许学校还会交给她更长远的任务。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你接着说。”苏州文指向聂明朗。   聂明朗欣喜,以为自己的检举起了效果,当即将自己和风红缨从前的种种吐了出来。   听完后,马支书反而不着急了。   苏州文打断聂明朗,耐人寻味得笑:“同志,你这就不地道了……”   聂明朗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哽着脖子坚持。   “我说得都是真的,您要相信来自人民群众的心声,风红缨她——”   马支书听不下去了,抡起桌子脚边靠着的黄烟杆猛敲聂明朗的头。   “机关木仓都没你瞎嘟嘟,人民群众都听不下去了可知道?难怪小风同志喊着要打断你的腿。”   “我看呐,断腿是防着你乱跑生事,还应该拿针线缝了你这张嘴,好好一个革命同志愣是让你说成了水性杨花的潘金莲……”   苏州文没精力和满嘴谎话的聂明朗胡扯,笑得看向马支书。   “还得麻烦您带我去见见风红缨同志,我有东西要给她。”   马支书很欢喜苏州文没有听信聂明朗的谗言,不过——   “见就没必要了。”   马支书很笃定:“她心中早就有想去的学校,不会去你们学校的。”   苏州文:“?”   马支书神气十足。   “不怕告诉你们两位同志,小风同志呀,她为了能去海军指挥学校当一名海军学员,她连首都的恳请都无情拒绝了。”   “总之,你们俩算是白跑一趟咯……”   苏州文和李华祎相视一笑。   苏州文没想到风红缨报得就是他所在的学校,当即笑得满脸灿烂。   “老同志,我们没有白跑,谢谢您告诉我风红缨同学为了去我们那拒绝了首都。”   一头雾水的马支书:“你们那??”   李华祎胳膊肘戳了戳苏州文,憋着笑:“赶紧拿出来吧,别逗咱们的老同志了。”   苏州文轻轻笑了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校徽。   马支书眯着眼端详:“啥东西?”   为了照顾老花眼的马支书,苏州文指着校徽,重新介绍自己。   “你好老同志,我是海军指挥学校舰艇通信指挥专业的老师苏州文,接下来希望您能带我去见见风红缨同志,她的通知书在我这。”   马支书:“……”   真的假的哦,欺骗人民群众可要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本文时间线架空!   ①所描述的内容参考了百度,拉岛战争有参考历史上某国外战争,有修改,特此标注 第16章 为你护航②   行走在宽马路上,马支书笑开了花。   “二位同志咋不早说,嗐,我还以为是其他学校来抢人了呢,小风同志说了,她只念海军指挥学校,旁的学校都不去。”   苏州文很欣慰。   “我们学校一直没收到风同学的志愿,问了一圈才知道,这边教育局将她的志愿送到了首都,我急得不行,只能来村里捞人,您看,通知书我都带来了。”   马支书接过通知书:“咋上面没字?”   苏州文:“学校查不到风同学的信息,以为风学生落榜或者去了其他学校,我们呢,只能拿空白通知书过来,一旦风同学点头要来我们学校,我当场给她填写录取条。”   其实苏州文有一句话没说,如果风红缨落榜了,这张空白录取通知书会延续到下一年,反正风红缨一定要去海军指挥学校。   眼瞅着马支书把他们往田埂上带,李华祎不解:“哎?不是去女知青宿舍楼吗?”   马支书指着田间某处冒烟的地:“我能骗你撒?我刚不是说她忙吗?诺,她在那挑粪——”   两人举目望去,初春的田野寒气飘飘,不远处,风红缨挑着两担牛粪走过来。   “红缨,你看那两人是不是在瞅你?”   因着救狗蛋的缘分,周大娘直接把风红缨当成亲妹妹看。   “我瞅着是来找你的,你快去吧,剩下的田肥我来烧。”   风红缨望着越走越近的三人:“行,我先过去。”   马支书引着三人碰头后就走了,李华祎也跟着离开,只剩苏州文和风红缨两人来到山脚大树下。   自报家门后,苏州文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介绍信以及录取通知书。   风红缨楞了。   亲自送到她手上?这待遇未免太好了吧?就因为是状元?   不管了,收到就是万幸。   她的志愿不是飞去了首都嘛,拒绝了首都后,迟迟不见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她一度以为她要错过海军指挥学校的录取了呢。   没想到学校老师亲自送了过来。   “你先看看。”苏州文下巴冲风红缨点了点。   风红缨双手在裤腰间擦了又擦,确定手指干净后她才慎重地接过通知书。   烫金的‘海军指挥学校’印刻在天蓝色的海浪花纹上,好看极了。   然而一打开,风红缨傻了眼。   “这是?”   就落了学校钢印,专业和姓名都没填。   苏州文笑得耐人寻味,下一秒收起笑容,声音铿锵有力:“风红缨同志!”   风红缨下意识的站直身子:“到!”   “没写专业和姓名是因为有其他误会,至于什么误会我待会再说,在这之前,我要央求你一件事。”   风红缨:“您说。”   苏州文:“能改专业吗?马支书说你要去我们学校陆战部队当兵,我这边呢,私心想让你来武器系,来吗?”   风红缨对学校各大专业的信息了解有些闭塞。   “去了武器系还能当兵?”   她对当兵有把握,也是一份执念,毕竟在大燕朝,她当了十几年的兵。   苏州文:“能,但不能去陆战部队,大一下学期会根据你的学习好坏进行方向调整,上了舰艇,咱们都是从水兵开始做。”   只要能当兵就成,不管是步兵还是水兵。   思及此,风红缨笑道:“既然这样,那我能接受转专业。”   苏州文松了口气。   两人漫步在山脚下。   聊了会专业内容,苏州文越发喜欢面前这个学生,是个好苗子,看来他这趟来对了。   只见他话锋一转。   “现在国家有一个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摆在你面前,请问风红缨同志敢不敢不辞辛苦,心甘情愿的接下?”   风红缨不假思索道:“接受!”   “不问理由?”   “不问。”苏州文笑容放大,风红缨跟着龇牙。   “您不用怀疑我,我对国家的忠诚度日月可鉴,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任务是什么,只要是国家交给我的,我誓死都要完成它,哪怕让我去当男人都行。”   这话不是随口说说。   前世朝中无人,她为了扛下这份重任,愣是扮了十余年的男人,至死那些奸逆之辈恐怕都不知道她这个戍卫边疆的大帅会是一个女子。   “不至于,不至于。”苏州文笑着摆手,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扉页顶端写有一排鲜红的大字。   ——华国护航核潜艇深海出航以及导弹全程海上试验和警戒任务   “想一起做吗?”苏州文问。   “想。”风红缨抬头,正色回应,“苏老师,我想,我无比的想。”   苏州文:“光想没用,来自米国的核威胁驱使戈壁滩上研究导弹的同事们夜以继日的钻研,咱们驱逐舰艇科更加不能拖他们的后腿,他们那边渐渐有了突破,最迟两三年就能搭载到潜艇上。”   风红缨正在看文件下边的报纸。①   华国各处海上目前极为缺少大型驱逐舰、护卫舰两种类型的驱逐舰,而科学家研制的核潜艇以及导弹等等核武都需要在宽阔的公海海面反复进行试验才能得到准确的数据,其中伴随的危险不得而知。   为了防止公海里有其他国家搞破坏,又或者对华国的核潜艇、导弹等等进行轰炸或拦截,国家就必须有大型导弹驱逐舰提前到位,在周边时刻警戒,并一路护航直至完成实验。   当下改良新型导弹驱逐舰,目的就是配合国家核潜艇和导弹实验的需要。   苏州文继续说:“这项任务留给咱们的时间只有两三年,研制核潜艇那帮家伙交了底,两三年时间内他们一定能将咱们国家第一艘核潜艇的纰漏卸掉。咱们驱逐舰和他们一直是同条战线的老战友,他们向前进,咱们当然不能落后,理当携手同进。”   “两三年后,作为老大哥的我们,必须装备精良,然后漂漂亮亮的顶风下海为他们护航,乘驰长风,战破恶浪,一路向前披荆斩棘,任谁也不敢再将核威胁的手指向咱们国家!”   风红缨只觉这薄薄的几张纸异常的沉重。   “还敢来吗?”苏州文缓了口气问。   “敢,我一定要去。”   风红缨将报纸叠好,坚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苏州文。   “为国家效力,是我风红缨的荣光,我该感谢您,也要谢谢组织给我加入任务一起行动的机会,苏老师,谢谢您。”   “别着急谢我。”   苏州文拔出钢笔帽,将笔递给风红缨:“机密任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必须签字。   就连家里的人都不能泄露半句。   在外人看来,风红缨只是海军指挥学院的一名普通录取生。   风红缨认认真真地看上边的要求,她得牢记所有要求,对任务保密是军人最基本的素养。   签好字,苏州文没有着急收下文件,而是肃着面孔说了几个要求。   “中途受不了想退出,可以,咱们学校是人性化的,没道理逼着你硬干。”   “但是从那一刻起你必须从学校退学,此生都不再是海军指挥学校的学生,也不允许对外冒充,学校会退回你档案,后期复读也不会招你,哪怕你又考状元都没用。”   苏州文慎重道:“一旦被海军指挥学校开除,通常情况下应该没有其他学校敢收你,毕竟各大高校都是互通的。最重要的一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一步都不能离开学校,懂吗?”   意思很明确,中途不想做可以,但后果很严重。   一辈子不能上大学都是小事,最坏的下场是被‘软禁’在学校,这点不难理解,毕竟参与了国家顶级机密任务。   不论你是任务的核心人物,还是小组中的小干事,你参与了就是见证了,哪怕你只推算了一个小题,国家也绝对不会放你出去说漏半个字。   风红缨:“我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科研成果,我能理解。”   顿了顿,风红缨笑道:“不过请苏老师和领导们放心,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好。”苏州文愿意去相信,又道,“还有第二条,这点是我个人的要求,你先听听,组织上并无明确提出,和组织无关。”   风红缨:“愿闻其详。”   “你是女孩子,我将丑话说在前头,海军指挥学校的男生多,他们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我希望你去了后,不要一点小事就吵着嚷着要转专业,又或是哭哭啼啼整天诉苦,这可要不得。”   提出这个要求,原因无他,他想保证风红缨去了学校后不让他头疼。   国家任务面前,必须谨慎小心。   学校的女学生不是没有,有几个他之前也很看好,可惜不能在男生堆里生活,一点小伤就哭着喊妈妈,这哪里是来上大学的学生,这是娇小姐下凡。   “这个请您更放心。”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此刻我对着远方的领导人发誓,我在学校绝对不对给您和学校任何人添麻烦。”   苏州文淡笑:“倒不是添麻烦,女生和男生相比起来,是要弱一点,学校在有些方面不会太苛责于你们女生——”   “学校不用对我手下留情。”   风红缨很干脆的打断苏州文。   “苏老师,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得罪男同胞,不过您都将丑话说在前头了,那我也跟个风。”   “你说。”苏州文忍不住好奇。   风红缨嘴角微弯:“我觉得女孩子未必就比男生差,包括体力之类。”   苏州文:“?”   “您别看我长得瘦小,可我的力气比村里的男知青都要大哦。”   风红缨哼了声:“人不可貌相,男人能干的活,我都能干,男生不能干的,我也能,您别小看了女生。”   这番大胆的言论惹得苏州文喷笑不停。   “风同学,你误会了,我从来都没有小看过女人,真要小看女人,我就不会千里迢迢的跑这来把你抢到武器系去。”   风红缨也笑了。   两人绕着田埂走了几圈,风红缨打趣:“老师,我也得给您提个醒,我这个人比男生还要野,说话直,不温柔,到时候惹得那些男生哭爹叫娘可别怪我哈。”   苏州文咳了下:“我觉得风同志你这样挺不错,相处起来不会起勾心斗角的腌臜事。”   风红缨没回应,目光往录取通知书上斜。   苏州文会意,提笔在录取通知书上写下风红缨的大名以及专业。   ——武器系统与工程专业,方向是舰艇导弹指挥   -   风红缨没有和苏州文一起离开,她还有事没处理完。   这天,寿河村上下决定为提前收到心仪学校录取通知书的风红缨办个庆祝会时,正主风红缨却拿着棍子闯进了男知青宿舍。   知青宿舍楼里一阵鸡飞狗跳。   “风红缨,你还有没有廉耻心?我裤子还没穿好呢!”   站在宿舍楼外看热闹的村民们:“……”   彪悍,太彪悍了。   有些人窃窃私语。   “小风同志咋还和小聂同志纠缠在一块,先前不是她自个说的吗,和小聂同志桥归桥,路归路,你看看现在,咋还闯进屋了。”   有人挠挠头:“女人心海底针,小风同志马上就要走了,说不准是不想留遗憾,所以才对聂知青下手?”   众人议论纷纭,不过话里话外都默契的觉得是聂明朗赚到了。   只有马支书很淡定的叼着黄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嘬着。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马支书烟嘴上积攒的长长烟灰啪叽断了。   风红缨冷漠地走出男知青宿舍,顺手将掰断的棍子扔进了小树林。   扬长而去后,村民们皆拿不安的眼神觑着马支书。   马支书狠狠吸了口烟,烦躁道:“都看着我干吗?”   “支书,聂知青他的腿——”   刚才那一声惨叫太突然了,还伴随着骨折的咔嚓声。   他们可听得真真的,错不了。   小风同志一棍子打断了聂知青的腿!!   马支书慢悠悠吐了个烟雾,半晌才道:“赤脚医生呢,快去喊,他不是最擅长接骨吗?”   围观的村民:“……”   你这话和动作不匹配啊,到底是快点,还是要慢点?   -   风红缨将聂明朗的腿打折后,第一时间去见了范莉莉。   范莉莉正在收拾回家探亲的包裹。   她受不了以后目送两个小姐妹远去大学的场面,所以她想早早的躲开。   “聂明朗的腿断了。”风红缨直言。   范莉莉愣了下:“你打得?”   “嗯。”   她当着全村人的面无数次警告聂明朗不许造谣,聂明朗竟然还敢跑到苏老师面前胡乱检举她!   还好苏老师没听进谗言,这要是换了一个学校老师,她的军人梦必然岌岌可危。   不止检举。   她刚才下手前问过了,之前那封信就是聂明朗为了钱瞒着她寄给风家的。   至于地址,竟然是从坐牢的罗晓灵那打听来的。   所以聂明朗的腿断得不冤,都是他自己作的。   “打断他的腿,我一点都不后悔。”   风红缨眯着眼看着范莉莉:“至于过来告诉你,不是来炫耀,而是因为我不想咱们俩为了一个聂明朗变得针锋相对。”   范莉莉抬起手背抹泪。   风红缨皱眉。   不应该啊,难道她高估了友情?   “红缨……”   好半晌范莉莉才扬起小脸,沾了泪水的双手紧握住风红缨的手。   “其实我早就知道错了,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当断则断,我……我好后悔啊,就因为我优柔寡断,因为我痴迷浪漫的爱情,所以我才没考上大学……”   风红缨反握住范莉莉纤细的手,坐下来说:“爱情有时候是滋润水,有时候比七步蛇还要毒,莉莉,你以后一定要睁大眼瞧准了才下开始第二段感情好不好?”   范莉莉哽咽连连,听到小姐妹这段发自肺腑的劝慰,范莉莉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抱着风红缨痛哭了一场。   两人窝在宿舍聊了一中午。   收拾完行李,范莉莉吸吸鼻子:“红缨,我要走了。”   再回来时,你肯定已经去上大学了,可能这辈子咱们俩都不会再有交集。   “你是该走。”   风红缨站起身,拉着范莉莉的手没放:“但不是回家躲着我们,莉莉,高考又不是只有一次,这次没考好,你难道就一直萎靡不振下去?”   范莉莉愣了下。   风红缨笑了笑。   “你和宝琴的复习进程是我手把手教的,说实话,你的底子比宝琴还要好,她能上大学,你肯定也行,只不过这次你没认真对待。”   范莉莉指腹来回摩挲,低着头在沉思什么。   在宿舍门外站至脚发麻的苏宝琴推门而入。   “哎呀,我觉得红缨说得很对,你复习的程度真的比我好,像我这种半桶水都能考上大学,你还愁什么,大不了再来一次就是了!下一次肯定能如愿以偿!”   风红缨点头,继续劝:“莉莉,再考一次吧,今年的高考在夏季,还有好几个月呢,一切都来得及。”   “对呀,我复习了两三个月就考上了,你二次复习,现在还有好几个月,肯定没问题的。”   范莉莉紧握住拳头,闻言泪珠沿着下巴滴答掉落。   抽噎了两声后,范莉莉抱着风红缨再次呜咽起来。   苏宝琴也红了眼,走上前抱着风红缨的胳膊擦泪。   风红缨张开双臂,将来到这个时代遇见的两个小姐妹用力揽进怀里。   -   翌日一晚,两姐妹送范莉莉回家探亲。   “红缨,我听你的,我准备参加今年夏季的高考。”   坐上探亲回家的车时,范莉莉笑得很恬淡:“你教我的东西,我会一直牢记在心,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堕落下去,你等我一年,我会证明给你看。”   “好呀。”风红缨迎着风招手相送。   多年后,首都博物馆迎来了史上年纪最小的一位女馆长,说年纪不大,其实也不小了,只是相对于前几任馆长而言,女馆长年纪相对算小的。   女馆长是恢复高考第二年的复读生,因突出的历史成绩被北大历史系降格录取。   女馆长性子温婉,说话轻轻柔柔,回应记者有关她最想对观众介绍的历史展品时,女馆长眼中似乎荡出了泪花。   女馆长笑吟吟地领着记者往某处展台走。   “是这副展柜。”   展柜里陈放着一张玉石棺,棺材里的东西悉数拿出来放在玉石棺边展览,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右边石壁上挂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画纸。   画上的人身着朴素,满脸笑容,尤其是正中的姑娘,绑在胸前的两条麻花辫乌黑油亮,衬着女孩健康又漂亮。   记者递话筒:“画上面有您的名字诶,这幅画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当然有。”女馆长面向镜头,泛着浅细皱纹的眼角盈满泪光。   “是什么呢?”   “是我的青春回忆,也是我人生向导的引路人。”   女馆长说了一句可能没人听得懂的话,然后擦擦眼泪。   “抱歉。”   女馆长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往下说:“大燕朝在历史上如昙花一现,然而在咱们史学上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这幅画就是当年抢救大燕朝玉石棺时留下来的现场图,站在中间的女孩……”   记者凑近听,只见女馆长微微笑:“她是发现玉石棺的第一人,当年国家石油开发队帮着能在短时间内将衣冠冢里边的文物一一检录在册,多亏有她。”   说着,女馆长指着玻璃柜右边摆放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这柄剑也是她从河里捞出来的,后经学者分析,这把剑应该是大燕朝某位溺死在湍急河中的将军随身剑,其考古价值不可估量。”   镜头扫了眼长剑,又回到正中那副画。   记者:“这位女孩是叫苏宝琴?”   女馆长摇头。   记者糊涂了,上面就两个女孩名,剩下一个是女馆长,不叫苏宝琴,那发现玉石棺的女孩叫什么?   “这个无可奉告。”   记者想了想:“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说吗?”   “对。”女馆长对着画像目露思念,温声道,“她的工作保密性强,有些东西我只能说到这。”   记者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闻讯赶来的副馆长忙过来解围。   “关于大燕朝玉石棺的历史,你们倘若感兴趣可以来问我。”   上了岁数的副馆长笑着开朗,拍着胸脯自豪:“我和画中女知青曾经一起当做守棺人呢,当年我和馆长都在寿河村……”   -   聂明朗得知范莉莉也离他远处后,气得在宿舍锤床板,咚咚咚的惹得室友一个个都没好脸色。   是的,没错,聂明朗腿伤还没有好。   送走范莉莉后,风红缨和苏宝琴开始准备出发前往大学报道的事宜。   这天上午,狗蛋领着一群小孩在知青宿舍前的小竹林里玩老鹰捉小鸡。   突然一道怒吼咆哮宛若平地惊雷乍起。   “吵什么吵,都给我滚远点!”   “一天到晚就知道跑跑跑,你不跑别人就不知道你长了腿吗?!”   “哇呜呜——”是狗蛋那帮小孩被吓到的哭声。   风红缨冷眼站在窗前,几个小孩早已被聂明朗突如其来的咒骂惊得哭爹找娘,当即做鸟兽散。   拄着拐杖的聂明朗一抬头就看到了风红缨,铁青的脸刷得变至惨白。   下一秒,聂明朗就跟后边有饿狼追赶他一样,跛着脚发了疯的往男知青宿舍跑。   中午,周大娘端着一瓷缸鸡蛋羹过来,风红缨边吃边问狗蛋晌午有没有被吓到。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周大娘挨着床边坐下,气愤数落道:“那聂知青真不是东西,他被跟他相好的女知青骂不中用,他倒好,窝里横,跑回村只知道凶我家狗蛋,自己腿不行还怨别人跑?这什么道理你说?”   风红缨扑哧一笑,这大概就是大种马男主的通病吧?   只会恃强凌弱。   “红缨,你还不知道吗?”   周大娘两眼冒着八卦的光,嘴一撇:“那个生产队的女知青不是考上大学了吗?你猜后来怎么着?”   风红缨咕了口汤:“咋了?聂知青不也考上了大学吗?他们俩没双宿双飞?”   到底是男主啊,哪怕考试期间和三个女人纠缠不清,照旧能考上大学。   周大娘切了声:“双宿双飞个粪蛋蛋哦,大清早那边生产大队就办了欢送会,聂知青杵着拐杖也去了,愣是连女知青的面都没见过。”   风红缨:“??”   聂明朗的第三段恋爱吹了?   周大娘摊开手,幸灾乐祸地说:“可不就吹了嘛,女知青嫌他是个跛子,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去学校了。”   风红缨下手狠,聂明朗的腿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   至于后续……   种马文大男主不甘心自己腿断了,尤其是被女人歧视。   所以聂明朗咬牙撑着拐杖去村里那条宽马路练走路,碰巧遇见了政审人员。   聂明朗当时心情差,看到夹着公文包的人朝他走来,聂明朗立马就联想到在苏州文面前丟得脸。   苏州文不来寿河村,他就不会冲动的跑去检举,不检举就不会被疯婆娘打断腿,不断腿湘柔就不会抛弃他……   就这样,聂明朗将积攒的怒火一股脑朝政审人员撒了。   再后来,聂明朗的大学名额被取消了,还因为污言碎语辱骂他人被大队长记了过。   风红缨背着行李踏上出发远方的火车时,聂明朗正被人盯着在高山上捡牛粪。   -   在浓浓香烟味以及咳嗽和小孩哇哇的哭啼闹喊声中,风红缨度过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坐绿皮火车的日子。   一下车,风红缨就嗅到了大海的咸鲜味。   为了锻炼学生的体能,海军指挥学校并没有建在海边,而是建在十公里外的半山腰上。   从火车站那边过来时,车上的人听出风红缨不是本地的口音。   “小姑娘,你是来这上大学的吧?”   风红缨点头。   “怎么就你一个人?父母没来送送你吗?”   风红缨咬着周大娘塞给她的干粮,简而概之:“他们忙,没空。”   “忙归忙,送还是要送的。”那人扫了眼风红缨脚边大包小包的行李,哎呦哎呦不停。   “哎呦我的亲娘,这么多东西你搬得动吗?”   风红缨:“??”   “你不知道?山上那座学校距待会到的终点站还有十公里路呢!”   风红缨笑笑:“没事,我扛得动。”   听到这话,说话的女人顿时无言,摆摆手和旁边的人唠嗑,这回说得是方言。   “我猜啊,这姑娘是偷偷跑出来见男人的……”   旁边的人眼珠子打量着风红缨,旋即用方言叽里咕噜地说。   “这不很正常吗?你看山上那所大学一千个里面有几个女的?这段时间往山上奔得不全是看男人的勒?”   “啧啧啧,还带着这么多东西,瞎忙活吗不是?学校压根就不会让闲人进去。”   汽车一路驰骋到终点站,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到了终点站。   这一车载着的人,都是要去海军指挥学校的。   三五个新生,剩下的要么是陪同的七大姑八大姨,要么是学校里边的工作人员。   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女人是学校后厨的打菜阿姨。   “到了啊——”司机操着浓厚的鼻音喊。   风红缨快速拎起地上的行李,在两个女人‘嚯哟,为了男人也是拼了’的鄙夷方言中,风红缨大步下了车。   一路上,风红缨耳边充斥的无非是父母争着要给儿女拿行李的声音。   风红缨顿足往后看了眼,她倒不羡慕,毕竟她和这个时代的风家人没什么感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其他新生和父母其乐融融的画面,她的心口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股感觉叫难受,叫失落。】   平时不说话的系统小开出来解惑:【近乡情更怯,原身有好几年没回家了。】   高考结束后,聂明朗利用罗晓灵,从罗晓灵套来风家地址,然后背着风红缨往风家寄了一封要吃要喝要穿还要钱的敲诈信。   另外还恶心的强调自己耍了男朋友,风爸看到信后,气得差点晕倒。   风君屹和风家其他人稍有不同,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的风君屹不太认可父母偏心的做法,风君屹有心想护着原身,只可惜原身不争气。   原身下乡后,非但没改掉一身刺猬的臭毛病,还勾搭上了聂明朗。   所以当收到风红缨那封耍朋友的信后,风君屹也气的不轻。   风爸当晚就写了一封长长的骂女信,风君屹拿着‘风红缨’寄来的信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大妹不争气,但大妹和爸爸的关系很不好,大妹不可能这时候将耍朋友的事告诉爸爸。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信后,风君屹大惊:“爸,这信不是红缨寄来的,你看这几个字,一点都不像红缨的手法!”   风爸气糊涂了,根本就不信风君屹的话。   那封‘骂女信’终究寄到了寿河村。   听完系统上帝视角的描述,风红缨叹了口气。   风君屹是风家唯二对原身上心的人了,但风红缨觉得原身恐怕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哥哥对她有过关心。   挺可惜的。   -   风红缨现在的体力相当不错,十公里的路程,还带着大包小包,全程她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红缨,这里——”   学校大门左边,一身迷彩装的风君屹端正地站在那,一口白牙大大咧着,帅气的模样惹得周围不少人驻足。   风红缨抹了把汗,顾不上休息,抓起行李气喘吁吁的往风君屹身边跑。   “哥,你咋来了?”   风君屹像唱戏的似的,陡然收起笑脸,对风红缨敬了一个军礼,干练的军装衬得黑皮的风君屹格外的俊朗。   “欢迎风红缨同志报道海军指挥学校!”   声音浑劲有力,充满阳刚。   姗姗来到学校门口的两个女人听到这话,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她们大老远就看到风红缨像只花蝴蝶一样扑向站在门口的军人,两人落在后边开始指指点点。   “你看你看,被我说中了吧,就是来会男人的。”   “啧啧啧,这谁家姑娘哟,要是我女儿,我非打死她不可,大包小包的,拿得都是父母的血汗钱,不知羞!”   两人走得浑身冒汗,可即便是这样,两人也不想错过门口那场野鸳鸯伤风败俗的戏码。   好不容易加快脚步跑过来,两人愣是被风君屹的一声吼吓住了。   合着还真是学校的新生啊……   “新生又怎么了嘛。”   其中一人不甘心,气呼呼地说:“还没上一天课就在大门口腻歪,一个学生尽没学生样,呸!”   说得还是方言。   本地人风君屹脸一黑。   拥有原身记忆会说方言的风红缨放下行李,学着风君屹的动作,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军礼。   “感谢大哥来接我!”   操着方言中气十足地喊出这句话后,两个叽叽歪歪的女人脸蹭得一下红透。   赔了笑脸,两人赶忙夹着尾巴跑远。   -   “大哥这是要出任务?”风红缨目光留恋在风君屹身上的迷彩服。   “对,攀岩训练。”   风君屹长话短说:“我就不陪你进去了,等我这边任务结束,你跟我回一趟家。”   风红缨有些不情愿,那个家不论是给原身还是她的感觉都很冷冰。   “爸爸已经知道你考到这来了。”   “哦。”风红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爸爸很为你高兴,特意给外婆写了信,外婆大老远来看你,你还不打算回家?”   拎着行李的风红缨叹了口气。   原身的外婆……   那位老人对原身最好了……   沉默片刻,风红缨道:“到时候我跟你回去。”   “行,那你先进去报道吧,安心等我任务结束。”   目送风君屹跑远后,风红缨抬腿进到学校。   -   早有师兄举着学院各院系的牌子站在门口接待新生,风红缨一时没见到武器系的帐篷,便上前询问。   被问的男生其实就是武器的学长,听风红缨要去武器系报道,男生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来来来,师妹我来帮你拿。”   “不用客气,让师妹感受到学校的温暖是我的职责。”   风红缨训过不少兵痞,对于陌生男人突然献上的殷切,她大抵心知肚明其中的含义。   “不麻烦您了。”风红缨手一拐,拿着行李往前快走了两步,“您告诉我武器系怎么走就成。”   男生察觉到风红缨流露出来的冷漠,干笑两声后说了通往武器系的路名。   “我没看错吧,娇花要去武器系?”   “刘坤,可以啊,你有眼福了。”   刘坤黑脸,不悦地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几人讪笑。   刘坤凝视着前方背着大包裹渐行渐远的风红缨,鼻孔随着情绪微微扩张。   “我可听说了,苏老师特意去乡下为武器系招了一个女学生,应该就是她。”   “苏老师亲自去招的?”男生们吸了口冷气。   别看苏老师平时笑眯眯,整个武器系属他留得作业最难。   能出动苏老师,可见那名女学生不一般呐。   -   老旧的环形阶梯教室里,举目望去,几乎全是男生。   风红缨和她的两个新室友坐在前边。   此刻站在讲台上的章成玉教授读完迎新致辞后摘下了眼镜,喊了几个同学将《在华米报》发给每一个同学。   这是一期旧报,刊登的大新闻是‘拉岛战争’。   “都说说吧。”   章成玉擦了擦眼镜,然后戴好,笑道:“武器系的学生不能死读书,咱们要学会联系现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拉岛战争刚过去不久,各大报刊分析颠国战败的原因没有万条也有千条,今天呢,我想听听诸君的看法。”   男人致死拥有军人梦,尤其是战争话题,岔口一开,收都收不住。   阶梯教室处处都充斥着激烈的讨论声。   章成玉捧着茶缸在走廊来来回回地转,听到新奇的观点,章成玉会坐过来辩驳几句。   整堂课大家的情绪很不错,讨论到最后,话题自然而然往华国被《在华米报》编辑嘲笑的事上走。   “居安思危啊诸位,拉岛战争在给我们敲警钟!”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站起来愤慨发言。   “六四年,国家第一颗原子弹在罗布泊成功爆炸,在此之前,我们受了外界多少核讹诈?!”   “如今国家核武器在不断的向更高层研发,作为核武实验不可或缺的护航助手导弹驱逐舰,我们必须和核武的研发进度保持一致,甚至要高于他们,如此,我们才能在海上为核潜艇深海出航提供一条安全的路线!”   “说得好!”   坐在风红缨身边的室友赵芳华率先站起来:“章教授,一代导弹驱逐舰的攻击力不差,但学生以为,它和其他国家的导弹驱逐舰相比,有着很大的进步空间。”   章成玉站到讲台看了眼桌上的花名册小像,顺着赵芳华的话问。   “赵同学,请你继续说说一代导弹驱逐舰的进步空间有哪些。”   赵芳华昂首,一字一句道:“吸取拉岛战争的教训,首当其冲的问题当然是它的防空、反潜性能低。”   “怎么优化防空?如何升级反潜?”   “这……”赵芳华噎住了,如实说,“学生不知道。”   章成玉扶了扶眼镜,让赵芳华坐下。   “如何升级和优化,如何提高驱逐舰的战斗力,这些就是诸君在武器系将要学得知识。”   章成玉赞许地冲赵芳华笑笑,赵芳华莞尔。   目光微移,章成玉看向风红缨。   “这位同学可有想说的?”   风红缨实话实说:“教授,我对导弹驱逐舰的研究还不太深,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   话落,课堂上传来一阵哄笑。   风红缨没觉得不好意思。   不会就是不会。   苏州文没找到她之前,她的梦想其实是风君屹现在的位置,当海军的第四子——陆战步兵。   系统得知她要去武器系后,关闭了知网所有和导弹舰艇有关的内容。   那时的她只能靠着邮递员小哥每天送来的报纸去了解相关事宜。   像《在华米报》、《人民海军》这类期刊,邮递员小哥说没有,所以她能了解的知识就更少了,更别提让她谈谈一代导弹驱逐舰的优劣性。   她连‘拉岛战争’的爆发还是从苏州文留给她的那份报纸上看到的呢。   还好提前看了,不然这节讨论课就惨了。   章成玉笑笑:“不懂没关系,课下记得多看多想,你算是插班生,以后对舰艇武器若有疑惑,随时可以敲我的办公室,别害羞,我的办公室就在对面二楼左拐第一间。”   风红缨感激地点头。   底下众人齐齐笑喊不公平,赵芳华率真地站起来:“章教授,您偏心。”   “你们都可以去啊。”   章成玉打开水杯咕了口茶,对着一张张青春四溢的脸庞,微微一笑。   “我的办公室永远对你们敞开,三人行必有我师,有些事上我这个老头说不定还要请教你们这帮小年轻呢。”   众人哈哈大笑,连连说不敢。   章教授的课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休息十分钟后的第二堂课上,风红缨明显察觉到教室的气压变低了。   合上做好的笔记,风红缨抬头看向新老师。   也只有她抬起了头,她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发现大家皆没了上一节课的热闹劲,有些同学恨不得将头塞进课桌不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报纸①后的内容参考了百度,特此标注 第17章 为你护航③   苏州文漫步走上讲台,书卷成长方形竖放着,双手合拢搭在上面。   环视一圈,苏州文冲唯一和他对视的学生招招手。   “风同学,你来一下。”   风红缨一起身,教室里其他学生纷纷抬头。   二十五双眼睛聚焦到走在前边的风红缨身上。   这一届武器系统与工程专业舰艇导弹指挥方向的女生只有三个。   赵芳华,人如其名,五官明艳动人,来自北方,骨子里有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活泼开朗。   童青梅,三人中个头最矮,江南人,性子软和,是个小棉袄。   风红缨就不用多介绍了。   相较于系花赵芳华,武器系上下似乎对风红缨这个由苏州文亲自从乡下召回来的女学生更为感兴趣。   在武器系,苏州文的课对学生们而言简直是场噩梦。   这不,新生们在第一节 课上就迎来了苏州文的随堂测验。   这是苏州文的惯例,通过入学测验他能大概了解每个学生肚里有多少货。   风红缨帮苏州文发下考卷就坐了回去。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测验会无从下手,毕竟她不熟悉这个时代的驱逐舰。   然而……   其他同学呢,他们和风红缨略有些不同。   他们从收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就一心想报考海军指挥学院的导弹舰艇方向,所以他们对各国的舰艇信息多少都有点了解,甚至于向往有朝一日能上舰乘风破浪。   这帮年轻人啊,正是因为喜欢才选择这个专业。   风红缨截然不同,她对这个时代的兵种只限于陆战部队,她上辈子就是从步兵开始一步一步爬到将帅的位置。   要她选择走一条报国的路,她首选当然是陆战部队的步兵。   这不中间出来了程咬金苏州文吗?   苏老师找上她,二话不说就给她看了武器系的机密任务。   这是信任她的口风,信任她的才能,能得武器系和国家的认可,她当仁不让要进武器系。   她只是万千世界的一个小小人物,祖国哪里需要她,她就奔向哪里。   如今武器系缺人,她自然要挪步去做一代导弹驱逐舰优化和升级的一颗螺丝。   深吸一口气,风红缨暗暗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不懂驱逐舰的知识并不可怕,她可以从头学习。   她现在拥有的积分不少,只要空闲她就兑换时间胶囊学习,别人学一天,她学七天,总有一天能赶上大家的进度。   不过这次她做好了交白卷的打算,毕竟是真的不会现代舰艇作业。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看了眼题目。   就这一眼,楞是叫风红缨生出了小窃喜。   苏州文的第一节 随堂测验出的题目竟然是   ——船舶结构图的分拆画。   教室里不止风红缨松了口气,赵芳华等人也暗自将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   只因这回苏州文放宽了限制。   在题目下方有一排小字:不限船舶名。   坐在风红缨身后的男生大逆不道的小声哔哔:“我的天,苏老师终于做回人了。”   这话深得其他同学的认可。   搁以往,苏州文会限制船舶名称。   要知道古往今来的船舶大大小小不知凡几,倘若刚好拿到的是自己擅长的那还好,若不是……   那就老老实实的接受苏州文设下的惩罚吧。   说是惩罚,其实是体能训练。   对于老生而言,体能训练早已是家常饭菜,但对于初入大学的新生来说,体能训练简直比下地狱还要恐怖。   毕竟他们前来报道时才经历了从汽车终点站一路走十公里来到山上的苦逼过程。   再让他们负重沙袋来回跑一圈,二十公里啊,还是夜跑,先别说累,光山上随时跑下来的野兽就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一时间,同学们铆足了劲去想自己脑海中熟悉的船舶,三分钟后,教室里只剩铅笔绕着白纸勾勒出的沙沙声。   风红缨画了一艘三国时期赤壁之战中用的艨艟,也就是舰。   在大燕朝时,这种狭长的轻快战船最适合在海上攻击敌船,但也有弊端。   赤壁之战中,孙刘联军大杀曹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曹军艨艟过于轻便,体积小,一旦火攻烧起来后,船上的人很难及时撤退。   想到这,风红缨手顿了下。   刚才章教授的课上,她记得赵芳华说国家一代导弹驱逐舰的防空火力不足,会不会也和曹军的艨艟一样,体积过于小了?   举笔不定时,风红缨只恨自己这方面的知识太过浅薄。   啊啊啊啊,她现在就是个渣渣!   眼瞅着周边的人开始交卷,风红缨叹了口气,认命的在旁边‘你所认为的船舶劣势’一行填下四个字。   ——吨位过小   苏州文当场批卷,一个一个叫上去讲解。   风红缨坐在那紧张的听着。   到底是入学以来的第一节 随堂小测,苏州文并没有特别严厉训斥,但上去的同学中仍有人被罚了体能。   “没事的。”赵芳华身子侧过来,捂嘴用气音道,“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入的苏老师的眼吗?”   风红缨十指交叉握住:“没忘。”   苏老师在寿河村和她说过,她能来武器系,甚至于能加入机密研发任务,主要是因为她在高考草稿纸上画得那些船舶解析图。   “风同学,你来——”苏州文脸色不太好看。   风红缨握拳起身,走到近前才发现苏州文在她的考卷没画×也没画√。   苏州文指着画,一字一句地问:“除了古代战舰,你还知道多少现代军舰?知道多少说多少,只要你能说出三艘名称,今天这堂测验我就让你过。”   底下学生嘶了口冷气,有人说简单,毕竟只需要说三艘现代军舰名。   但更多的是替风红缨捏把冷汗,风红缨是插班生,能了解古代军舰就已然不错了。   风红缨没慌。   她再怎么差劲,三艘现代军舰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下一秒,风红缨启唇。   只听她嘴里蹦出了拉岛战争中颠国和汀国以及本国一代导弹驱逐舰的名字。   苏州文嘴角抽了抽。   倒是个机灵的孩子。   -   下了课,苏州文拿着学生的画去找章成玉教授。   这边,风红缨被两个室友挽着往食堂方向走。   “红缨,你这次太幸运了。”   童青梅唏嘘不已:“我听师兄们说,苏老师是个严师,他的课上耍小机灵有一不能有二,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不然会很惨的。”   风红缨点头:“我知道。”   刚才一下课,她立马跑到学校图书馆借了《海军驱逐舰全史图鉴》,这本书现在正呈放在系统的时间胶囊里。   她得抓紧看完,快走到食堂时,时间胶囊里的书已经翻过了第 一 章。   一心二用之下,她都没注意到窗口前给她打馒头的人正是之前在车上笑话她大包小包来学校会男人的两个阿姨。   经历了误会后,两个阿姨心里愧疚不已。   见风红缨端着盘子神色恍惚,以为风红缨上课太累了,当即心疼地把剩下的排骨全盛给了风红缨,就连锅里的汤都刮得干干净净。   风红缨此刻正在看第 二 章内容,陡然间察觉到手中托盘重了不少,风红缨呆呆抬头。   “哎哟,小姑娘家家的,精瘦的嘞,多吃点才有力气读书撒——”   风红缨认出了人,笑笑:“谢谢阿姨。”   “凭什么都打给她?”一道不悦的男声从后边插过来。   “就是啊,凭什么?苏老师优待她就算了,谁叫她耍机灵钻了道,怎么现在吃个饭还有特殊对待?不公平!”   说话的两个男生也想打排骨,排了老长的队,以为能吃上一两块,没想到连口肉汤都不剩。   两个阿姨叉着腰反驳:“你来晚了怪谁?炖排骨就这么些,排到这位小姑娘了,我给她怎么不公平的啦?”   “大小伙子为了吃和人家小姑娘争,要脸不要脸?你要嫌饿,姨这有的是白面馒头,要多少给你多少,绝不让你们两个大小伙子饿着了!”   食堂空旷,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大的能震飞树枝上的鸟。   两个男人羞得脸和脖子红成熏干的腊肠,拿起两个馒头气呼呼的准备离开时,风红缨喊住两人。   “给你。”风红缨将盘子里的排骨悉数倒给了男生。   男生愣了下,风红缨没说话,抱着空盘走向窗口。   “阿姨,能再给我拿两个馒头吗?”   阿姨瞪了眼坐在那啃排骨啃得欢的男生,撇嘴:“咋回事啊,你这小姑娘咋护不住食啊,怕惹事?别啊,有姨在呢!”   “不是怕惹事。”风红缨大口咬住馒头,眉眼弯弯,“阿姨,我下午有训练课,不宜吃太多油腥。”   坐在那啃完了排骨的两个男生:“……”   糟糕。   -   天气越来越热,山上的气候早晚还有温差。   三四点钟,系主任带着武器系的同学们来到驱逐舰模型舱。   一进去有人就开始犯晕。   足有好几间教室般大的模型舱内安装了上万个阀门,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四面墙。   等最后一名同学进到模拟仓,系主任给每人发了一个气球。   “你们中谁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只要戳破气球就可以放你们出来,这是第一次训练,坚持五分钟就能拿良,十分钟则是优秀。”   系主任一走,舱内的二十五位学生陆陆续续往里边走。   “红缨,我好难受哇……”   童青梅双手抱住自己,心窝处像是有无数蚂蚁在蜇,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墙上无数的阀门。   赵芳华脸色白了几度,却还是倔强的昂首盯着大大小小的阀门,只双手握成拳,脚也没动。   风红缨捏了捏童青梅的手掌,一手拿着气球举步往墙边走。   赵芳华见风红缨面色不改,咬咬牙跟了上去。   -   舱外,系主任担忧地看向一旁的章成玉教授。   “教授,您临时建议我将新生的训练课提前,我担心他们会吃不消……”   如无意外,密集恐惧症的训练应该放在一个月后。   章成玉笑了,眼珠里的血丝清晰可见。   “既然他们进了武器系的大门,那就要将克服恐惧当成本能,没什么吃不消的,反正早晚都要面对。”   系主任欲言又止。   章成玉拍拍系主任的肩膀,思绪飘飞:“老方啊,咱们时间紧迫,等不及看他们慢慢成长……”   “您是说——”系主任慌忙捂住嘴,“这里头有您要的苗子?”   章成玉颔首:“她是不是那快料子,我得替国家把把关,如果不是,最好及时止损。”   系主任望着闭合的模型舱:“您做这些我能理解,但其他学生跟着受累……”   “老方,这你就错了。”   章成玉很不赞成这话:“怎么能说是受累呢?他们难道以后就不需要再进行这项训练?这次训了,知道了自己的短板,那就尽快找方法去克服,一天到晚怕这怕那的,像什么话?”   系主任脸色讪讪。   章成玉背着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一个两个戳破气球出来后就瘫软在地捂着肚子呕吐的学生,眉宇间皱着能夹死苍蝇。   “当年我国军队被迫从上海撤退,老方,你还记得那段时间报纸上登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忆起从前,系主任叹气,幽幽开口。   “记得,我父亲当年就在上海,听老一辈的说,那时候上海大街小巷都在传一句丧气话——我们国家穷,我们国家海军没有能力去驱赶敌人,只能撤退,退一步,退两步……”   章成玉没接茬,目光在最后出来的那个女生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嘴角微微泛起笑容。“行了老方。”   章成玉此刻浑身舒爽,笑道:“你赶紧去心疼心疼你的学生们吧,省得以后你的名声也变得和州文一样,比钟馗还可怖。”   系主任见风红缨神色淡然的从模型舱里走了出来,听到这话哑然失笑。   “就她一个吗?”系主任指着赵芳华,“那个学生我瞧着也不错。”   赵芳华抿紧唇,远远看去,的确没什么异样。   章成玉却摇摇头:“一个就够了。”   至于赵芳华,这孩子有适合她去的地儿。   -   “芳华,你没事吧?”   撑到宿舍后,赵芳华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厕所一顿吐,边吐边不停地挠手肘和心口,情况和早早退出的童青梅一模一样。   赵芳华暂时也克服不了密集恐惧症。   “喝口水吧。”风红缨给两个‘病号’一人倒了一杯温开水。   赵芳华倔强的没接,头偏过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早一步放弃的童青梅喝了水后揪揪风红缨的衣袖:“红缨,你先别管她。”   赵芳华好胜心强,这次训练课全班二十五个人,只有赵芳华和风红缨坚持了十分钟。   但谁扛得更好显而易见。   所以赵芳华不愿接风红缨的水,心里还别扭着风红缨高她一截的事呢。   风红缨嗯了声,将杯子放下起身来到书桌前。   有关赵芳华突然给她脸色看的原因,其实她猜得出来。   她可以让出排骨,但不能在训练课上退赵芳华半步。   苏州文的课结束后,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苏州文在课上突然仁慈了,竟然拿一道简单的船舶分析画来考新生。   为什么仁慈?   这个问题风红缨想了一中午。   直到童青梅和她说了一件事:“我有一个老乡学长在这,他说新生的训练课本来应该设在一个月后……”   这话提点了风红缨。   她莫名觉得这场训练就是‘冲’着她来的,失败了,也许她的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   想当然的,她直觉这场训练跟组织的机密任务有关,所以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绝对不能输给赵芳华。   从模拟舱出来后,她卸下了所有的紧张,她想,她应该没有特别严重的密集恐怖症。   顶多是刚开始的一分钟心里有点不适感,看久了密密麻麻的阀门后,她倒觉得这些阀门还挺可爱。   思绪回到现实,翻开书之前,风红缨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室友赵芳华。   还好,还好,这姑娘悄悄把水都喝了。   -   海军学校女生宿舍少。   风红缨所处的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在同一栋楼,三是女生宿舍,剩下的楼层全是男生。   这就尴尬了。   女生们出去洗个澡都要被一群男生的目光追着从走廊这头绕到走廊另一头,美人坯子赵芳华自然成了这些男生夜间娱乐调侃的对象。   这天赵芳华一进宿舍就砰得将手中的脸盆往地上一摔,然后捂脸趴在床上呜咽。   童青梅:“芳华,谁欺负你啦?”   赵芳华猛地起身,小脸红中泛黑,委屈的淌眼泪。   “还能有谁?外边那帮不要脸的东西呗,我看他们白天的图纸画得还是太少了,一到晚上一个个就跟没就见过女人一样,眼睛都冒光!”   这话一落,走廊上又传来男生们吹口哨嬉皮笑脸的打闹声。   风红缨合上笔记,侧身问:“你澡洗了没?”   赵芳华抹泪,哽咽道:“没,怎么洗?我一过去他们就在走廊伸脚绊我,好像我载了跟头他们就很开心似的……”   风红缨找出换洗的衣裳,又抽了根床档上的棍子,对赵芳华道:“走,我陪你一起去洗。”   听到这话,再看看风红缨手中的棍子,赵芳华霎时忘了哭。   “红缨,你要干嘛?”   风红缨扯了扯嘴角:“洗澡啊,还能干什么?”   赵芳华:“……”   洗澡还要带棍子?搓背吗?   -   两人端着澡盆一出宿舍,对面的男声立马起哄。   下楼梯时,风红缨看到一排排男人早早地站在楼梯两侧等着她们下去,有些人正如赵芳华所说,还猥琐地伸出了脚。   见状,赵芳华瑟缩的往后躲。   “干什么,干什么?”   风红缨举起棍子敲响楼梯扶手:“都闲得慌是吧?闲得慌去操场跑十圈啊!”   “别呀风同学。”其中一个男生哈哈笑,“我们能干什么,我们上楼。”   说是上楼,却几乎没人动。   “红缨……”赵芳华戳戳风红缨,害怕地问,“怎么办?”   “拿得动吗?”风红缨将洗漱用的东西放进赵芳华的洗澡盆。   “拿得动。”   “好,手给我。”   “啊?”   在赵芳华懵逼的目光下,风红缨牵起赵芳华的手,另外一只手则紧了紧棍子。   往楼梯走时,看到一只故意伸出来的脚,风红缨二话不说就是一棍。   那一晚楼梯口的哎呦叫喊声不绝于耳,其他楼层男生宿舍听到风声后纷纷跑出来看。   这一看,众人齐齐倒吸凉气,下意识的捂住脚不敢动弹。   第二天一早,用一根棍子单挑数十位男生的风红缨被‘请’到了系主任办公室喝茶。   办公室里还坐着章成玉,不过章成玉在揉眼睛,没往这边看。   系主任坐那厉声教育男生们和风红缨时,风红缨注意到章成玉教授期间至少揉了不下数十次眼睛。   “都给我回去吧,一人一份两千字检讨,周二之前给我,如若再犯,每人每天操场跑十圈,一圈都不能少!”   男生们后悔不已,一个个都低着头:“我们知道错了,方老师。”   风红缨跟着说:“方老师,我不该打人,再也不会了。”   这次她真的认识到了错误,武力解决问题太过鲁莽。   男生们如果还敢在楼梯口调侃女生们,嗯,她决定了,她以后也端个板凳在那坐着看。   尚且还不知道风红缨有这打算的系主任喊住风红缨。   “你待会走,章教授有话和你说。”   将办公室交给两人后,系主任跟着离开。   “你这个女娃有种。”这是章成玉说得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依我看,打得还是太轻了,风同学回去了得小心他们报复你哦。”   来自教授的调侃令风红缨楞了下,旋即她扑哧笑开。   “多谢章教授关心,他们不敢的。”   她会古武,男生们腿上看似没伤口,也没怎么红肿,但只有她知道,那些挨打的男生此刻痛得钻心。   这教训,足够他们享受十天半月。   章成玉戴好眼镜,结束了这个话题,道:“走,跟我去个地方。”   两人去的是进行一代导弹驱逐舰优化升级的研究所——七零一研究院。   在风红缨的潜意识里,这种国家科研基地应该很宏伟,很大气。   可真正看了后,风红缨不由咂舌。   跟着章教授,两人最终进了一栋老旧的楼房。   狭窄的楼梯设计的很奇葩,两步跨有点多此一举,一步跨又很费劲。   爬到三楼时,章教授老寒腿开始打颤。   “教授。”风红缨往前溜了一步,躬着身,“我来背您吧。”   章教授扶着栏杆苟着背,一个劲地摇头,倔强道:“不用不用,我这把骨头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嘞。”   风红缨没坚持,默默在后边看着章教授一步一步爬到顶层。   快到五楼时,章教授热得镜框起雾,脚一时搭岔了台阶,要不是风红缨眼疾手快拖住章教授的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章成玉掏出帕子擦擦汗,对着风红缨说了声谢谢,扭头毅然决然的继续往上爬。   落在后边的风红缨抬眸往上看,缕缕骄阳透过斑驳老旧的窗户撒到老人布满岁月的脸上……   她想,祖国就是因为有这一辈吃苦耐劳的老骨头勋将在后方默默奉献和支撑着,他们这些小年轻才能有机会享受当下的和平和幸福吧。 第18章 为你护航④   “这就是您带来的学生吗?”   顶楼绣红凭栏处的男人笑着冲风红缨喊:“同学,你瞅什么呢?快上来,热不热啊?”   风红缨倏而回神,扬起一抹笑,大步跨上阶梯。   “来啦——”   孙贵春后来在日记里写到:“初见她时,其实我并不看好她,我的同事们得知自己能进到研究所时,一个个兴奋的几天几夜都睡不着,第一次来七零一研究院,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放轻呼吸,唯恐自己呼出去的气吹跑了桌子上的图纸。”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她从始至终都很淡然,从进来的那一刻就是。”   章成玉进了隔壁房间看验算数据去了,留下孙贵春带着风红缨参观研究所。   说是研究院,其实就几间屋子而已。   但就是这样的小屋子里,曾经研究出了打脸米国等一系列国家的一代导弹驱逐舰。   风红缨进去时,屋里或坐或站的人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听到孙贵春的介绍,同事们也只不过抬头笑笑以示欢迎,然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整栋屋里充满着一股无形的紧张硝烟,每个人在其职争分夺秒的计算着、画着,试图尽快解决掉一代导弹驱逐舰的劣性。   凡是风红缨经过的桌子上均堆码着一匝又一匝的图纸,每个桌脚边还放有一个木桶,里边盛得不是水,而是削铅笔落下的木屑。   这样的桶,她在楼梯口还看到了许多。   -   “教授,我觉得……”   有人在隔壁吵起来了,虽然不是骂人,但语气极为咄咄逼人。   风红缨闻声走近,里边还在吵,只是门关着,她一时听不清在吵些什么。   孙贵春推门而入,被一群人围着的章成玉朝风红缨招招手。   “风同学,你进来旁听下。”   屋子里的人此刻分成了两队人马,正为激烈的讨论如何解决舰艇上的电子设备干扰问题。   这是团队研究拉岛战争后,反思本国驱逐舰后发现的重大问题。   颠国拥有的驱逐舰是防空类型,舰艇上装备了精良的对空导弹,还有很多其他先进炮弹组合,按道理说,这样的设备怎么可能会被汀国的导弹给炸了?①   研究小组经过分析后,发现了终极原因。   那就是颠国驱逐舰上的卫星通信和雷达的电磁相容性没有彻底的得到解决。   简单点来说,颠国的导弹驱逐舰在运行时,不能同时使用卫星通信和雷达两个设备。   战争爆发前,颠国驱逐舰为了保证舰艇上的卫星通信能够正常使用,就没有去开雷达,没有雷达便识别不了敌军。   汀国就是抓住了颠国的这个漏洞,对着颠国的驱逐舰发射了两枚飞鱼导弹。   等颠国的驱逐舰捕捉到空中突然出现的导弹时,导弹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那时候再防备当然是晚的不能再晚,颠国海军只能绝望的看着导弹将驱逐舰击沉。   “……所以我认为咱们国家的驱逐舰调试雷达和卫星通信互不干扰的功能迫在眉睫。”   “你以为,你以为……”   站在风红缨前边的一人猛地拍起桌子,咋呼地说起绕口令。   “总是你以为你以为,我告诉你,你以为我们这些人不想调试吗?我问你,咱们驱逐舰上的干扰源是什么?怎么改才能提升抗干扰效果?你说啊,就知道小嘴叭叭,我没长嘴?”   “你!我这不是正在说吗!”   “你说,你说,我听着!”   ……   听了一段精彩辩论的章成玉清了清嗓子,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   “好了好了,都歇歇,既然大家皆觉得要改进,那还吵什么?”   接下来章成玉说了一堆专业词,风红缨有点听不懂,但她都默默的记在了时间胶囊的笔记本里,想着待会回学校图书馆查查资料。   旁听了一会的风红缨受益匪浅,出来时,孙春贵拿了一大摞书给风红缨。   “我瞧你不说话,也不知道你听懂了多少。”   拍了拍有半人高的书,孙春贵挑眉。   “章教授说你在船舶上的研究很有见解,这些你拿回去看看,一周后你再来这里找我,我要单独测一测你。”   “行。”风红缨答应的很爽快。   一周时间足够,按照7:1的比例,她有49天的准备时间。   -   从研究所出来后,风红缨开启了疯狂学习的模式。   课间十分钟她也没休息。   为了避免同学们发现她的‘秘密’,她将孙贵春给她的书放进了时间胶囊。   别人趴在那小憩或者玩耍时,她则如饥似渴的看着胶囊里的书籍,一页一页,逐字逐句。   因为是神识在系统里转,所以在外人看来风红缨就是在发呆,一发还十分钟。   上课铃一响,盯着某处连眼睛都不眨的风红缨猛打一个激灵,整个人就好像机器得了汽油的浇灌一瞬间顺滑了,该翻书的翻书,该写得写。   班上的同学门觉得风红缨脑子可能有问题,不然谁会一发呆就呆十来分钟?   加之风红缨在班上很少说话,武器系渐渐传出风红缨内向不好相处啊,风红缨脑子不正常啊,风红缨迟钝跟不上大家的学习等等流言。   风红缨没空搭理这些,她得抓紧时间追上研究所同事们的进度才是正事。   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拖了大家的进展,更不能让带她进组的章教授丢脸。   一周后,风红缨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给孙贵春。   从这天起,风红缨正式成为七零一导弹驱逐舰研究院的一名研究人员。   与此同时,久而没露面的系统叮得一声响。   【叮——恭喜宿主,贺喜宿主   宿主触发本世界主线任务‘恶浪护航’,目前总进度:1%   目前奖励的令牌:‘勇者’盾牌,‘巾帼’盾牌,‘经纶学者’盾牌,状元’盾牌   所开发的随身空间:1号   技能:时间胶囊一枚;   ‘勇者’盾牌技能已用完,清零中;   ‘巾帼’盾牌号召力+50,观察力+50,此技能永久;   ‘经纶学者’盾牌,开启后世知网,100积分使用一小时,此技能永久;   状元’盾牌,开启后世知网,100积分使用一小时,佩戴此盾牌延长一小时,此技能永久   总积分:1070】   【‘恶浪护航’主线任务进度每完成30%,就可进行一次抽奖,会有惊喜哦~】   风红缨:“什么惊喜?”   系统:【保密。】   风红缨:“……”   -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红缨在学校和研究院两地跑。   为了在图书馆核验一套数据,风红缨经常是踩着上课铃进到教室。   “你看你看,她又开始发呆……”   “她这儿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后排的男生指指脑子:“我听说她是当地的高考理科状元诶,不是吧,就算是插班生,也不应该什么都听不懂……”   “会不会是……不适应新环境?心理学上讲有些天才遭遇了不顺手的东西就会变得迟钝吗?我觉得吧,她多半是这样。”   “可惜了,也不知道苏老师后不后悔招她进来,没培养一个人才就算了,还白白的将一个状元逼成了傻子。”   风红缨每节课下十分钟都在发呆,就连吃饭也沉默不语,给人的感觉是她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处在浑浑噩噩的天外状态下。   简而言之,懵逼。   一懵懵一天,不是傻子才怪。   这话要是让七零一研究所的人听到,大家势必要捧腹发笑。   “她是傻子,傻到为了一个数据和我们吵到半夜,我有时候怀疑那次让她进来旁听干扰源的时候是不是导致她路子走歪了,专业性先撇开不谈,研究所惯有的吵嘴行为她至少学了十成十。当然了,吵架她吵赢了,数据她也算对了。”   在同学一片质疑和怜悯声中,武器系迎来了新生军训。   海军指挥学校是国家海军五大兵种的后备军,新生的军训自然要比其他大学要严格。   既然新生是后备储蓄,教官毋庸置疑从附近基地的海军中挑选,好巧不巧,武器系几个专业新生的教官正好就是风君屹。   更巧的是,当天军训开幕式时坐在主席台的还有风爸风林威。   风君屹本来打算在攀岩训练任务结束后带大妹风红缨回家,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风君屹临时被抽调到军训营做起教官。   任务来得突然,风君屹一时没来得及和大妹说这事。   有关风爸风林威忙里抽空来学校参加军训开幕式的事,风君屹本打算找大妹通个气。   然而风红缨这段时间忙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压根就找不到她人在哪。   所以在操场上一下看到两个风家人,神识埋在时间胶囊里的风红缨惊的鼓起腮帮。   风爸没做久留,致词后火速离开了操场。   临走前,风爸威严的目光扫了眼下边的方阵,试图能找出大女儿的身影。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   统一的迷彩服,统一的帽子,个子不算太高的女儿隐在一堆男生里边……   风爸愧疚地抹了把脸。   说实话,他都快忘了大女儿长什么样了。   是有三年,还是两年没见?   风爸走后,风君屹则领着风红缨所在的班级开始进行军训。   天气越来越热,绕着操场跑起来的队伍慢慢开始稀稀拉拉。   随着一声哨响,新生们皆筋疲力尽地随地而坐。   风红缨靠着大树扇风。   刚才跑步的时候,她的神识一直在时间胶囊里翻看孙贵春交给她的资料。   队伍停下来的时候,笔下的一道题刚好有了眉目。   就在这时,风君屹朝这边走来。   “跟我来。”风君屹戴好帽子,压低声音,“爸在你们系主任办公室等你。”   风红缨很烦自己解题的时候被人打扰,闻言坐着没动。   “等会。”   要去见原身的爸也得等她算出数据再说。   不耐烦的语气加上无动于衷的行为,风君屹不由皱眉。   “爸他事多,好不容易来看你,你还要他等你?”   风红缨算出数据,关上时间胶囊的瞬间,她抬起头。   “等我?大哥说话真逗,他等我干什么?等着骂我没你有出息,没妹妹红叶懂事?”   “不是,爸想你了,这次特意调过来参加开幕式就是想看看你——”   风红缨扯出小说主角才有的冷笑。   “他从我面前经过你没看到?自己的女儿都没认出来,你还说他特意来看我?这话说出去不怕笑掉大牙吗?”   诚然,风爸是个好军人,于风君屹和风红叶而言,也许还是个慈父,但对于风红缨来说,风爸是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男人。   风红缨死活不去见风爸,风君屹也没辙。   但在风君屹看来,大妹这次太任性了,一点都不体谅爸爸。   风君屹想在军训的时候挑刺教训教训大妹,然而前世在军营呆过数十年的风红缨对风君屹抛来的刁难不屑一顾。   跑十圈?没问题呀。   ‘恶浪护航’的主线任务开启之后,积分的来源跟着升级,从田间劳作转变成了学习和锻炼。   跑步就是锻炼,风君屹罚她跑十圈,她跑就是了,就当攒积分。   十圈跑完后,天都已经黑了,操场上的军训队伍早已解散。   望着被两个室友扶着往宿舍走的大妹,风君屹不禁生出无力感。   今天这事要是放在小妹身上,小妹势必会缠着他求饶,他心一软,这十圈不就不用跑了吗?   怎么大妹……这么倔。   -   进到宿舍,风红缨忍着痛意脱下鞋袜。十圈对于她而言小菜一碟,坏就坏在军训的鞋子小了,两个大拇指愣是积压到了一快。   十圈跑下来后脚趾肿得老高,掌心处起了好几片紫色淤血,还有一些血泡破了,鲜血混着泡水往下直流。   赵芳华和童青梅看到风红缨血淋淋的脚丫,两人当即心疼地捂住嘴。   一个拿药,一个端水清洗。   “红缨,我怎么感觉教官有点针对你啊?”童青梅一针见血。   赵芳华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好奇怪,你是不是认识教官?我看他休息的时候找你说话了。”   风红缨没隐瞒:“他是我大哥。”   “什么?!”   赵芳华惊得张嘴吞鹅蛋,惊讶后是满满的愤慨。   “亲兄妹还明算账呢!他怎么能公报私仇!把你弄这么惨还是人吗?!”   童青梅不擅长骂人,也跟着附和:“红缨,军训结束后你一定要回家跟家里人告状,不能任由他欺负你。”   告状?   风红缨挑破血泡,咬着牙笑着摇头。   跟谁告?跟风爸吗?   得了吧,一丘之貉的男人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红缨的脚伤是好了又坏,坏了又好。   军训结束的当天,风红缨双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之上。   去校医务室包扎完毕,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到了研究所的传唤。   她在军训期间做得导弹驱逐舰动力系统分析数据需要即刻上交,为了不耽误同事们的工作,她赶忙带着数据往研究所奔。   一进去,正在里边开会的章成玉注意到了风红缨双脚上缠着的绷带。   有关武器系‘傻子’得罪教官的事,章成玉有所耳闻。   系主任和他说过,风红缨出身高干家庭,教官风君屹是她的亲大哥,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大仇’,些许是风君屹想磨炼磨炼自家妹妹。   风红缨一跛一拐的走过来:“章教授,孙组长。”   孙贵春嗬了一大跳:“你的脚怎么了?”   “跑步跑的。”风红缨省略了中间的细节。   “跑步跑的?”   孙贵春不敢置信地望向章成玉,一副夸张的模样。   “教授,母校的军训什么时候这么惨绝人寰了?他们还是孩子啊——又不是真的军人。”   章成玉正在看风红缨做得数据,看完后满意的颔首,然后将数据拿给孙贵春去忙。   孙贵春走过来拍拍风红缨的肩膀:“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吧,所里的事你先歇歇。”   “不——”   风红缨的拒绝还没说出来,对面的章成玉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小风,军训后可打算回家一趟啊?”   军训后要放一周的假,本地学生几乎都会回家。   章成玉戴好眼睛,率先说:“再过两月就是暑假,我和贵春同志打算去上海、南京等地跑跑,争取短时间内攻下调试电磁相容性的困难,所里为此组建了一个攻克小组,经讨论后,一致决定把你一并带上。”   “我问你,你暑假能不能空出时间?”   风红缨被这份机会砸得头冒金花,笑着嗯嗯点头。   “能的,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呆在所里。”   这是真话。   她在学校除了两个室友能说话,其他人都把她当‘傻子’看待。   与其和那些人怄气斗争,还不如来研究所多完成几道测算的作业。   章成玉眼睛不太舒服,取下眼镜边擦边说:“系里接下来课业会很繁重,我估计你也没时间回家看看,这样吧,趁着军训后的假期,你回趟家,将暑假实习的事和家里交代交代。”   和风爸交代?   风红缨迟疑了,她内心很排斥和风家人接触。   之前还觉得风君屹是个好的,现在看来,和风爸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章成玉拧了拧疲倦的眉心,再度开腔。   “说是两个月,但也搞不准是三个月还是四个月,甚至更长,你还是孩子,总归要回家报备一声,这个不用保密,我们对外宣称的是教研调查。”   顿了顿,章成玉清嗓补充了一句。   “风同学,后方无困扰,你在前边才能安心做事嘞,咱们不能被家里的事闹得分神你可明白?我的建议呢,你回去好好说,咳,开幕式那天你爸在系主任办公室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这事你应该知道吧,他可是大忙人……”   闻言,风红缨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讲述的内容参考了百度,底下的卫星通信和雷达分析也参考了百度,特此标注   双更奉上,一滴都木有了,榨干了…… 第19章 为你护航⑤   四月谷雨那天,风红缨简单收拾好东西就下了楼。   “你快点行不行?磨磨蹭蹭踩蚂蚁呢?!”   学生宿舍楼下,一个身穿时下最新碎花布拉吉的女人双手环胸,脚尖点地叫嚣催促。   女人看到风红缨,薄薄的嘴唇厌恶的往下一撇。   “连我结婚你都不回来,爸竟然还让我来接你回家,真不知道你一个大学生能金贵到哪里去?”   跨上自行车座椅,风红叶还在那喋喋不休的数落。   “依我看,你这个大学生水得很,大学生难道不知道回来后要去看看爹妈吗?你开学有一两个月了吧?一天假都没?”   “也是,亲妹妹的人生大事都不来,还指望你当个大孝子?笑死人。”   风红缨斜跨着书包,闻言顿住脚。   “风红叶。”风红缨不温不热的叫唤。   “干什么?”   风红叶一副轻蔑的样子,双手搭在自行车车把上,单脚着地。   “你还上不上车!你不上我走了啊,为了接你,我翘了半天班,我不管,回头你得把我半天工资补上。”   风红缨觑了眼自己脚下的鞋子,蓝色浅跟小皮鞋,鞋前缀着两个小小的塑料黄色迎春花,十分好看。   这鞋是七零一研究院送给她的入所礼物。   踩着合脚的鞋,风红缨漫步上前,目光直直的和风红叶对视。   “你想干嘛——”风红叶莫名觉得身子发寒。   自从上回抡着棍子和男生‘以一决十’接受教训写了两千字检讨后,风红缨渐渐不再想着用武力去解决事情。   听到来自原身妹妹一字一句的讽刺和嘲弄,她没指望打一巴掌解恨,而是抬起手落到自行车车头的地方。   微一用力往怀里一拽,单脚踩着脚踏的风红叶砰得从车上往旁边倒去,摔得像个四角朝天的王八。   风红叶蹭得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擦伤的手臂大喊大叫:“风红缨,你有毛病吧?!”   风红缨冷笑:“一口一个风红缨,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姐姐!”   “姐姐?”风红叶嗤了下,“世上可没觊觎妹夫的姐姐,让我喊你姐,呸,你别痴心妄想,等下辈子吧!”   “不想喊就一边呆着去。”   风红缨脸色猛地一沉,呵斥道:“我看你才是大‘笑’子,对亲姐姐都不敬,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风红缨本不想吵架,但原身这个妹妹实在欠收拾。   “风红缨,你!你不配做我姐!”   风红叶气得又在那跺脚,精致的小皮鞋踩得嘚嘚响,新作的烫发随着身体的摆动一摇一晃。   不愧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嫁了人还是从前那套百试不爽的撒娇手段。   原身会骑自行车,这车原就是外婆买给原身的。   只不过原身当年气冲冲去了寿河村做知青,车便闲置在家,不知何时竟成了风红叶上下班的代步。   懒得和娇小姐扯皮,风红缨蹬起自行车一溜烟跑出了好几米远。   “风红缨,你给我回来,那是我的自行车!”   任凭风红叶在后边怎么喊,风红缨都没搭理,迎风骑着车驶出学校。   -   海军指挥学校建在半山腰,下山时,风红缨没有减速。   自行车跑起来拉风极了,磕到路上的碎石、树根,风红缨也没停下,纤细的身子好几次都颠离了座椅。   绕过一段崎岖的山路,自行车载着风红缨一路往山脚下的大道上跑去。   “周浩兵,那是你老婆吗?什么时候骑车这么野了?”   “我的天,你老婆有这本事,应该去参加国际自行车山地越野赛,指不定还能拿个名次呢!”   半山腰处,周浩兵顺着同事的手看向山脚。   越蹬越远的自行车上载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人,女人梳起的两个大麻花辫迎风荡在身后,只留给周浩兵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也只有周浩兵知道,骑车的人不是他老婆。   听说下乡多年的大姨姐今天要回家?   “柳工,”周浩兵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人道,“麻烦你帮我跟主任请半天假,我要去一趟岳父家里。”   说着就匆匆往山下奔。   几个同事见状纷纷说笑。   “耙耳朵的东西,肯定又去老丈人家哄婆娘去了。”   “不哄着行吗?”   其中一人蔑笑:“他能来咱们海军后勤厂谋生,多半靠得不就是他家那位吗?婆娘一旦翻脸不认人,他周浩兵还剩个啥?家里上上下下哪件东西没刻风家的名字?”   不少人附和,哈哈大笑:“就是,些许裤衩都不剩……”   “也不能这么说呀。”那个叫柳工的男人替周浩兵说话,“别的不提,周工的技术还是挺不错的。”   可惜没人在意这句话。   背后被同事们冠上‘怕老婆’称号的周浩兵气喘吁吁追着风红缨来到风家。   大院里,风妈闷着气坐在树底下择菜。   周浩兵喊了声妈,风妈见到女婿,乌云密布的臭脸色终于消了一些。   “我刚才在路上好像看到红叶骑着车回家了……”   周浩兵谎言张口就来,他可不会说自己是追着风红缨的身影来的。   结婚之际,媳妇家里的人跟他闹,质问他有没有和大姨姐扯上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天地良心,他和红叶好上的时候,大姨姐已经去了乡下……   当然了,他心里始终是窃喜的。   他没想到未曾蒙面的大姨姐竟然对他有那种想法,大姨姐性子嚣张跋扈,为了得到他,竟不惜千里迢迢发来电报阻止他和红叶的婚事。   大姨姐考上大学的事他知情,家里婆娘一天到晚酸不溜叽的叨叨叨,来到这,岳丈三句话不离姨姐……   嗐,大学生又怎么了,照旧败在他的裤管之下。   越想越旖旎,周浩兵不禁幻想起当初他要是娶了大姨姐现在又是怎样的光景。   红叶长得是漂亮,但大姨姐应该也不赖吧,自行车上那小腰,白白的小细腿……   啧啧啧。   尚且不知道女婿花花肠子的风妈听到询问,浸在肚子里的气瞬间往上涌。   “骑车的不是红叶,是红叶大姐回来了!”   周浩兵嘴角上扬,为了不让丈母娘察觉出什么,周浩兵压下笑容。   “啊?大姨姐回来啦?”   “你爸让红叶去接的,哎,你在路上没碰上红叶吗?红缨说看到你和红叶一前一后走着的啊。”   周浩兵:“??”   啥?大姨姐在路上认出他了?还看到了……红叶?   对呀,红叶呢?   这时,走得满头大汗,脚趾发疼的风红叶气呼呼的推开大门,二话没说抄起门后的大扫帚就往周浩兵头上捶。   “你还说你跟风红缨没勾搭,我在后边看得一清二楚,怂得跟哈巴狗一样在后边穷追的人不是你周浩兵又是谁!!”   风红叶扯开嗓子吼:“我在后边喊你,你听不到是吧?你脑子里装得什么,装着别的女人对不对!不要脸的东西,看我打不死你!”   周浩兵躲闪不及,俊俏的脸上落下好几道竹篾抽打的红痕。   “红叶,你听我说——”周浩兵抱着头缩在墙角求饶。   风妈实在没眼看女儿泼辣,上前拉架没拉成,自己反倒挨了女儿一扫帚,打得头晕眼花摔到在地。   “妈,妈!”风红叶一下清醒,扔掉扫帚,“我不是故意打您的,您伤着没?”   周浩兵爬过来,借着这事指责风红叶:“你看你,打我就算了,竟然还敢打妈……”   风红叶反怼:“我什么时候打妈了?是妈自己凑到扫帚下的!”   “你不拿扫帚打人,妈会伤到?”   “我打人?打得就是你,你个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贪心腌臜废物,看我不打死你——”   风妈疼得倒抽凉气,见最疼爱的女儿又开始撒泼打人,风妈难受的捂着伤口原地捶打自己,嘴里哇哇大哭。   “哎呦,我这是糟了什么罪哦……”   一时间,风家大院又陷入乱哄哄。   外边再怎么吵,屋内的风红缨始终淡漠如初。   笑着给耳朵有点聋的外婆倒了杯清茶,风红缨继续坐了回去,恍若院子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女人不是她妈。   坐在对面的风君屹受不了了,推门而出。   很快,外边的动静小了。   “爸。”风红缨接管了原身,当然愿意替原身喊一声爸爸。   站起身,风红缨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位一家之主。   “今天这顿饭妈没心思做,红叶恐怕也不想跟我坐一桌,既然这样,不如我先回学校吧。”   风林威眉头紧皱,他倒不是气大女儿这番话,他是气外边那对母女。   大女儿以前再怎么混账,三年回一趟家就是大喜事,何苦摆着一张臭脸。   “红缨,你坐下。”   风林威替风妈说话:“你妈不是冲你摆脸色,她这两年脾气突然就燥了起来,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对我也这样。”   风红缨装听不见这些借口,想走,却没走成。   “吃个苹果吧。”旁边的老人慈祥一笑,布满老年斑的手递过来一颗销了皮的苹果。   老人耳力不好,应该没听到外边的吵闹,一味笑着和风红缨说话。   “好吃吗?”   风红缨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又脆又甜,闻言展颜点头。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待会回学校带一麻袋回去慢慢吃。”   风红叶掀开布帘进来,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外婆,您怎么能让她都带走,我不吃吗?”   刺耳的叫嚣惹得风林威不悦:“你要吃不会自己买?你有工作,难道还缺钱买不起苹果?你姐姐是学生,她拿一袋子苹果又怎么了?”   “我不管,外婆偏心!”风红叶又开始跺脚,地板震得咚咚响。   老人耳朵不好,但眼睛不瞎,对于风红叶的无理取闹,老人和风红缨学,只装没看见。   鼻青脸肿的周浩兵跟在风君屹后边进来时,就看到二十多岁的风红叶夹着嗓音在那冲风爸撒娇,沙发的对面,是另外一幅场景。   女子笑得恬淡,老人乐呵呵的,一老一小只顾吃苹果。   对比风红叶娇滴滴的撒娇声,这二位清脆的咔嚓声在偌大的客厅就显得格外突兀。   就连风爸这个大直男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更别提风君屹和周浩兵了。   两个女儿,大女儿三年归一次家,小女儿嫁在附近天天都能回来,今天搁谁家不都应该围着大女儿转吗?   “坐好!”   风爸冷着脸推开风红叶:“你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瞎胡闹,你妈她那燥脾气憋不住,你怎么也跟着撒泼!多大人了还跟爸爸拉拉扯扯!”   风红叶脸唰的一下白了。   这个年代,民间其实很讲究父女避嫌。   风红叶又不是三岁小孩,就差被自己的爸爸指着鼻子说不知羞,到了这一步,风红叶哪里还有脸在风家继续呆下来。   风红叶哭哭啼啼地跑出去后,被风红樱淡泊如菊的性情和青春自信的笑容吸引住的周浩兵只能跟着追出去。   风妈这下不干了,扯下围裙火冒三丈地冲进来。   “风林威,你骂红叶干什么?!她最近在养身子怀孕,医生说了不能随便生气,你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你还惹她哭,回头她怀不上崽儿,我跟你拼命!”   有亲妈老太太在屋里坐着,风妈不敢将矛头指向老太太的心肝宝风红缨,一股脑的火只能冲自家男人发。   丈母娘在,风爸当然也不能跟风妈吵。   一时间,屋里就剩风妈气急败坏的站在那指桑骂槐。   老人苦涩一笑,拍拍风红缨的手。   “小缨呐,我想睡会。”   风红缨顺从起身,扶着老人进到房间小憩。   出来时,风爸和风妈两人就差干架了,你一句我一句开始互相指责。   风红缨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给自己削了一个康梨。   康梨没有雪梨好吃,肉质齁人,容易卡嗓子,不过风红缨没浪费,仔仔细细地吃到只剩一个果核。   风爸风妈还在吵,局面已经演变到‘你给我滚,风林威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不过就不过,没了你张桂花我能死不成’……   在风君屹苦口婆心两头劝解时,风红缨高举刀落,桌上一个大康梨咔嚓成了两半。   对面的吵架团莫名静了下来。   “离吧。”   风红缨将水果刀往砍成两半的梨肉上一插:“不想离就别在我面前演这出戏。”   说着风红缨背上斜挎包,径直往外走。   风爸瞪了眼风妈,喊住风红缨:“红缨,吃了饭再走吧。”   风君屹帮腔:“对对对,吃了饭我送你回学校。”   风红缨站在门口,扭过身子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家人。   尤其是眼中还冒着火的风妈。   她笑了,笑容讥诮。   “我大老远回来吃你一顿饭大可不必,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来看外婆。”   风妈冷哼:“没心肝的东西,你妈大活人站在这你看不到?都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风红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原身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爱上聂明朗,那个大渣男哪哪都不好,但有一说一,暖过原身的心。   “生而不养,那当初你就别生啊!”   风红缨替原身委屈,冷着腔调回击:“怀着身孕不顾医生劝阻大吃大喝导致难产的人是您自个,不是我风红缨!”   “你怎么知道——”风妈当即惊悚地捂住嘴。   她不喜欢大女儿,生下来就不喜欢,都怪这个女儿,所以她另外一个双胎孩子才营养不良死了。   不对,这孩子生之前她也不喜欢。   当时怀像不好,孕期反应强烈,吃了吐吐了吃。   别人怀孕长肥,她倒好,被肚子里的孩子折磨的三天两头打点滴,花了冤枉钱不说,还瘦了一大圈,整个人一夜老了十来岁。   更重要的是,这一胎害得她差点见阎王爷。   下边被医生剪了一个大口子,冰凉的剪刀咔嚓喀嚓,她就像一摊烂肉躺在那……   后来身材走形不说,为此还留了一条奇丑无比的疤。   坐月子时,丈夫出任务久而不在家,她上头又没婆婆帮忙,两个孩子她哪里顾得过来,想了想,她索性就将大女儿扔到农村娘家。   在娘家长大的大女儿接回来时和她已然生份了,她也没指望将大女儿的心哄回来,她有小女儿这个贴心小棉袄就足够。   小女儿有点早产,小时候身子不大好,她多疼点小女儿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哪怕是枕边人,那大女儿怎么会知道?   风红缨无视风妈的惶恐,视线移到震惊的风爸身上。   “您不知道这事?不知道也没关系,在您眼里,我没哥哥有出息,没妹妹懂事……今天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我索性不吐不快。”   “大哥是长子,是您第一个孩子,他出生您当然高兴,妹妹出生时,您恰好升官,您也高兴,只有我,我出生时,您在外边执行任务,等回了家,我早就被送到了乡下在,再一个,我的双胎姐姐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您当时还嫌我晦气吧?”   “换一句说,我这个大女儿压根就没让您感受到养孩子的愉悦,既然当时没有,那以后也最好别出现。”   风爸颤抖着嘴唇:“红缨,你这话什么意思?”   风红缨昂首。   “字面意思。您若不想家里丑事传出去闹得太难看,那咱们这一家就照旧,还稀里糊涂的过着吧,以后外头遇见了,我尚且能尊尊敬敬地喊您一声爸爸,当然了,您要嫌我丢脸,我喊您首长也成。”   风君屹脸一黑:“红缨,你怎么能这样跟爸爸说话?!”   风红缨:“哪样?难不成要我像爸爸一样,从亲生女儿面前经过都认不出女儿?”   “我不是没认出……”人太多了,他没看过来。   风爸受了惊,当即捂着胸口跌坐到沙发。   风妈吓坏了,忙去顺气,边顺边怪罪风红缨。   “你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那大学也甭念了,回头等着吃牢饭吧你!”   风红缨觉得太好笑了,这是一个妈妈会对亲生女儿说的话吗?   风爸忙去捂妻子的嘴,涨红着脸:“张桂花,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伤不伤人心呐你!”   风妈楞了,下一秒如弹簧一般跳了起来扑到风爸身上,然后开始抹泪撒泼指责风爸没良心。   “我这么说是为了谁出气,我还不是为了你!”   风红缨望着和风红叶如出一辙动作的风妈,当即自嘲的摇摇头。   怪不得这一对母女好的跟孪生姐妹似的,连动作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推开门,风红缨直接出了风家大院。   “红缨!”风君屹疾步追了上来。   “我不知道妈对你成见竟然是因为……我以为她不喜你是因为你的不懂事……没事的,来日方长,终究是亲母女,妈那边的工作我来做,总不能一家人弄得像仇人一样,你让一步,他们二老退一步,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吗?”   风红缨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边走边说:“大哥,我姑且还喊你大哥,我刚才说的够明白了,咱们一家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相处吧。”   “红缨……”   风红缨踩上脚踏,一只脚着地。   耀眼的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只听她不咸不淡地说:“大哥,我跟爸妈之间横亘的大深沟深不见底,他们给我造成的伤害已成过往,现在谈补偿,谈和解,早就不现实了。”   原身早就死了,风家人想要补偿,晚了。   更何况风妈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风君屹抿唇不语。   风红缨摇摇手告别:“说句得罪人的话,以后除了看外婆,我不会再踏进这个家,你回去吧。”   不等风君屹说话,风红缨蹬着自行车远远离去。   半道遇上了还在闹别扭的风红叶。   看到自行车,风红叶顿时火气暴涨,可惜追不上风红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红缨潇洒离去。   -   “你买自行车啦?”   宿舍楼下,赵芳华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辆刷着亮堂红漆的自行车。   风红缨找来丝瓜囊使劲地刷,水一泼,红油漆顷刻没了,露出自行车原有的褐色。   赵芳华:“……”怎么觉得这车不是买来了。   “不是偷的。”风红缨笑着换上新锁,“这车本来就是我的,现在物归原主罢了,我不喜欢红色,当然要擦掉上边的红漆呀。”   风红叶爱红色,好好的一个自行车偏被刷了一层干不拉几的红漆,她看着碍眼。   赵芳华扑出一笑:“不喜欢红色?你名字里还有红字呢!”   风红缨愣了下,旋即打哈哈:“回头改掉就是。”   这话风红缨并不是说说而已。   宿管屋里的打气筒被人借走了,风红缨一时用不了自行车,只好锁在宿舍楼下,背着笔记本步行到研究所。   章成玉肩上担子重,不仅是导弹驱逐舰七零一研究所的负责人,还是学校武器系的首席教授,两边劳累,章成玉有些扛不住了。   -   风红缨过去时,所里的同事头一次没有低头画图计算,而是围在一张长桌前计划着什么。   “章教授晕倒了?!”风红缨来不及放下笔记本,忙追问,“章教授人呢?现在醒了没?”   比风红缨大几岁的路仪按住慌慌张张的风红缨。   “上午送医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晕倒诱因是低血糖,加上疲累。”   风红缨当即松了口气:“路仪姐,我想去医院看看教授。”   “待会一起吧。”   路仪抽出一张表:“教授晕倒前一直念叨着让你签下这个,你先签好,签好了咱们一道去医院探望教授。”   风红缨拿着纸:“这是什么表?”   路仪笑着揉风红屹的脑袋。   “你这孩子,算题算迷糊了吧,再过三天什么大日子不知道?”   风红缨:“?”   路仪肃起面孔,敬起军礼庄严宣誓:“我们是华国的海上武装,在祖国的领导下,今天——”①   风红缨猛地捶自己的脑袋,铿锵追随:“今天……在此立誓,保卫旗帜和称号,永远像保卫祖国的尊严一样。”②   以上是国家首任司令员张爱萍带领祖国第一支海军在领导画像宣得誓言,华国海军建军节就定在了这天。   “明年的这时候就是周年庆,到时候海上阅兵,领导人会乘导弹驱逐舰进行检阅仪式,部队那边给了教授一张表,希望咱们研究组出一个人上舰陪同,所里经过商量,决定让你去。”   “我?”风红缨拿着笔没动,“路仪姐,你不去吗?”   路仪摇头。   风红缨放下笔,将表退回去。   “我是新人,这么光荣的事应该让所里的前辈去才对。”   路仪又将表推了过来,冲其他人笑。   “你们看,不愧是教授带过来的人,还真让教授说中了。”   其他人跟着笑。   “红缨,你签吧。”   孙贵春默默鼻子:“我们当中属你的英语最好,检阅的时候有外国友人在,到时候你还得充当教授的翻译才行。”   风红缨:“孙组长,您开什么玩笑,咱们所里谁不会英语?”   还充当教授的翻译?教授的外语很棒好伐?!   搞科研的,天天和文献打交道,没英语怎么成,所里有些人的俄语更是一绝。   孙贵春咧嘴:“我们当然想去——”   “那你去——”   “不行不行,”孙贵春摆手,“我只适合在所里画图……人一多起来,我就喜欢结巴,到时候给国家丢脸就得不偿失了。”   风红缨看向路仪,路仪尴尬的挠头:“让我翻译材料可以,但别叫我和外国人说话……”   风红缨拿着表再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摇头如鼓。   之前和风红缨为了一个数据掰扯至面红耳赤的男人低着头装鹌鹑,实在躲不过风红缨,男人只好吞吐开口。   “那什么,红缨啊,”男人很不自在,双手来回搓。   “我大学一毕业就跟着教授搞科研,几乎是一睁眼就来这屋子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回家,外头是晴天还是下雨天,窗帘一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呆在这,我只能分辨的出夏天和冬天,你来得时间短恐怕还不知道,这边一到冬天就冷的出奇,到了夏天呢,又热得汗直滚……”   “说重点!”路仪踩了男人一脚。   这两人是一对夫妻,去年结得婚,连蜜月都没过就回到了岗位。   两人是因研究所相爱,是因为研究所才走到一块,但也为了研究所放弃了很多。   比方男人常年伏案画图,年纪轻轻颈椎就出了大问题,颈椎一发作,头晕都是小事,最麻烦的是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到肚子里没货为止。   路仪毕业于首都北京大学电机系,几年前在首都几所大学联合举办的小型计算机比赛中夺冠,为此得以有机会在华国计算机泰斗华教授组建的电子计算机科研小组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路仪受益匪浅。   之后,路仪只身来到海军指挥学校当一名女兵继续深造。   再后来,被章教授带到七零一研究院。   从此,走廊尽头摆放着小型计算机的屋子成了路仪的专属‘公主小屋’。   在那间屋里,路仪带着演算小组算出一个又一个精密的数据。   开心的同时,路仪身上的小毛病慢慢浮出水面。   腰肌劳损严重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醒来都要双手扶着腰才能下床。   这种折磨人的慢性病,所里的人身上都患着,但路仪还得了一个大‘病’,以至于路仪和丈夫决定此生丁克。   “我颈椎直不起来,”男人继续说,手指向桌前的一堆人。   “他,他,还有她,都有严重的腰病,腰直不起来的。”   风红缨顺着男人的手一一望去,她每回见他们,他们都坐着,这次不一样,大家闻声都站了起来。   东倒西歪地站着。   可站着……也不比坐着时高很多……   一半的人都插着手扶腰,半躬着身子,还有一半人实在受不了腰间的痛感,只能靠着墙。   哪怕是靠着墙,背和墙中间还隔着好大一块空隙。   他们常年躬着身画图,腰早就出了问题。   “至于路仪。”男人揽住妻子的肩膀,“她患有高度近视。”   路仪将眼镜摘下来,一摘下来,路仪习惯性的眯眼。   风红缨接过眼镜,厚厚的眼镜片很有分量。   戴好眼镜,路仪叹了口气:“医生说我度数太高了,分娩时可能会造成失明,也不能剧烈运动……”   说着,路仪笑望向风红缨。   “海军检阅时,我怕我忍不住激动尖叫,到时候造成鱼雷脱落可就完了,不是怕死,我手头的任务还没完成,没了我,搞不定。”   “至于他们,诚然,外语不是障碍,主要是身体原因,常年在屋里坐着,缺乏锻炼,一个个腰杆挺不直咋成,回头见了外国友人岂不丢脸?”   路仪少说了一句,有些人的腰病已经严重到不能久站。   顿了顿,路仪道:“咱们华国人脊背一定要挺直!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决不能站无站像,由着那些外国人挑咱们的刺,你说呢红缨?”   风红缨咬住唇,点了点头。   孙贵春走过来,递上一支笔。   “红缨,你年轻,你上,你口才好,胆子也不小,到时候上了舰艇,你只管挺胸昂首,好叫那些外国人瞻一瞻咱们国家年轻一辈人的华彩!”   屋子里静了片刻,半晌后,风红缨重重嗯了声。   研究所里,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片片掌声下,风红缨接过笔。   笔走龙蛇,白纸上赫然现出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孙贵春和路仪相视一眼,皆有些不解:“风鹰?”   “对。”风红缨继续往下填写其他的内容,联系方式一拦,她填了学校。   说不要红,就不要红。   她曾经的代号就叫风鹰。   从此刻起,她做得一切事都和风家人无关。   她是国家的风鹰,是导弹驱逐舰七零一研究所的风鹰,不再是风家的大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节选并修改自网络。   以下内容来自百度百科:   1949年4月23日,张爱萍将军带领全体水兵庄严宣誓:“我们是中国人民的海上武装,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成长起来。今天,蒙受中央人民政府颁给我们庄严的旗帜、光荣的称号,我们感到无限光荣和责任的重大……我们保卫这光荣的旗帜和称号,永远像保卫祖国的尊严一样。”   从此解放军开始有了自己的海军。 第20章 为你护航⑥   填上‘风鹰’的这张上舰陪同表当天就寄往了首都。   研究所的同事们好不容易集体出动走出楼房,然而天公不作美,中途下起了暴雨。   进到夏季,这边大多都是雷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可这天不知道怎么了,苍天哭个没完没了。   躲在人家屋檐下的孙贵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语仰天。   “还是走吧,这雨一时半伙停不下来。”   都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程,回去拿伞不现实,更何况,研究所有没有伞都是个问题。   “走吧,走吧。”路仪喊。   十几个人不做迟疑的冲进瓢泼大雨中,风红缨紧跟其后。   因着这场雨来得突然,街上行色匆匆赶路的人不计其数,一个个弯着身子用手臂挡雨。   七零一研究所的人混在其中弯着腰跑过,衣着朴素,任谁也认不出刚才踩着一大滩雨水而过的那些人是驱逐舰科研领域的佼佼者。   这帮可爱的‘普通人’好久没有集体出来活动了。   应该这样说,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在雨中奔跑。   夏季豆大的雨水敲打在身。   有人开怀大笑。   夏季的到来,意味着春天的潮湿即将离去,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坐久后,裤子黏着还潮的椅面而不小心湿一大片的尴尬。   也有人焦虑。   研究所楼房通风不好,夏季一来临,屋子里宛若有无数张火炉立在那灼灼炙烤。   他们需得戴上护袖,这样才能防止手臂上的汗水浸坏了图纸。   哎,湿疹和起痱子的季节要来了。   待会走得时候,记得去窗口开几管药膏才是。   一行人揣着心事来到医院。   水淋淋的进医院不像话,风红缨花两毛钱租了几条毛巾,几人擦拭干净后,齐齐往楼上走。   外边风雨不断,住院部里边却安静的可怕。   屋里开了空调,一进去几人连连打冷颤,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   望着躺在病床上睡得沉的章成玉,路仪和丈夫姚橄默契的对视一眼。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看到了话语。   章教授一把年纪还坚守在岗位,他们这些小年轻又有什么资格在那自怨自艾,不过是被蚊虫多咬几口罢了。   孙贵春喊来组员,吩咐道:“我瞧着今年的夏季要比往年热,你待会回去时记得多开几管防蚊虫的药。”   组员嗯嗯点头。   这时主治医生来了,风红缨抬腿跟了上去。   医生认识章成玉,见门口候着一大帮人,医生笑了笑。   相较于其他病房稀稀疏疏的一二人,这边队伍太壮观了。   “你们都是来看章教授的?”   风红缨:“对,医生,教授现在身体怎么样?”   “呼吸气管有点毛病。”   医生查了下仪器,道:“章教授吸入了太多的铅灰,他年纪又大,新陈代谢慢,以后一定要注意,这方面千万不能加重,不然很容易窒息。”   风红缨默默将医生的话记在小本子上。   似是想到什么,她问:“医生,教授的眼睛有检查吗?”   “说到这个。”医生顿了下,“教授眼睛这一块,更应该要注意,搞不好,以后失明都有可能。”   “什么?!”   对失明一词惊惧万分的路仪吓了一大跳:“怎么会?!上午不是说教授晕倒只是因为疲劳和低血糖吗?”   “这两项是诱发教授这次晕倒的原因。”   医生叹了口气:“你们一走,护士注意到教授喜欢揉眼睛,立马就将教授送到眼科会诊,那边给出的结果就是这个。”   风红缨料到教授眼睛有问题,但没想到问题会这个大。   失明啊……   对于一个常年要看图纸,要画图纸的科研人员来说,眼睛就是教授的另外一条生命,失了明,不就相当于残忍的将一个体育健将的双腿给打折了吗?   医生走后,病房陷入一片寂静。   章教授醒过来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研究所不能缺人,留下风红缨,其余人看过教授后立马回了研究所。   “教授,您醒啦。”   风红缨将从医院食堂打来的粥放到小饭桌上,笑吟吟道:“教授您知道吗?你接下来有口福了!”   咕了口白粥,章成玉啧叹一声,笑着抱怨道:“你才来所里多长时间呀,怎么跟路仪他们学坏了,清汤寡水的饭菜也叫有口福?”   风红缨嘿嘿乐,然后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   章教授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   风红缨立马捂住:“不行,现在不能吃。”   章教授嘴角一僵:“刚还说有口福……”   风红缨将水果糖塞进章教授的口袋,叮嘱道:“教授,下次你要是感觉头晕没气力,你就赶紧剥一颗吃下去,这糖我问过医生,能有效防止低血糖。”   章教授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了然点头。   用糖果预防低血糖的法子是状元爹教她的,那一年状元爹因为地动献计得罪了老皇帝,被贬出京。   她跟着来到瑶城,瑶城主种甘蔗,那边有很多百姓都吃不饱饭,但几乎没人虚到患上低血糖。   后来状元爹告诉她,绝大因素是因为瑶城百姓以甜为食,这才避免了低血糖的突发。   风红缨去还食盒时,系统小开冒出了头。   【宿主,我有必要提醒你,眼睛有问题的人,尤其是近视度数高的人,尽量少吃甜食。】   站在病房外偷瞄到章教授美滋滋剥了一颗水果糖进嘴的风红缨:“……”   回学校的路上,风红缨花100积分打开知网,查了之后,结果和小开说得相差不大。   风红缨没问系统要不要继续给教授吃糖,而是问。   “开启一个随身抽屉,我就能获得一份永久的用物,上次我在寿河村急需防疲劳的东西,然后我开启的随身抽屉里出现的东西是风油精,那我下次抽奖,如果抽中的是随身抽屉二号,里边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对眼睛有好处的药物?”   系统:【……】   系统着实没想到,这个宿主在短时间竟然摸清了系统抽奖的习惯。   没错,只要它服务的宿主找准了报国路线,系统自然而言会根据宿主目前的情况进行奖品调整。   见小开沉默,风红缨对自己这个猜想有了更大的把握。   她调出系统面板看了眼。   “我的积分还剩880,达到2000就可以抽奖对吧?”   系统嗯了声:【‘恶浪护航’主线任务进度拉到30%也可以抽奖,抽奖的力度更大。】   风红缨瞥了眼‘恶浪护航’主线任务进度,好家伙,她忙活了快一个多月,进度堪堪为3%。   就目前看来,她走积分兑换抽奖应该会更快一点。   不过转念一想,攒积分和走主线任务其实并不冲突。   这一个多月以来,研究所碍于她是新人,交给她的都是一些小任务,为了能高效准确完成,她没日没夜地泡在时间胶囊里。   外边一个多月,胶囊里早已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内,她就是靠着学习攒积分才将主线任务的进度拉到了3%。   通过学习攒积分,既能早日抽到拯救教授眼睛的药物,还能刷主线任务,岂不两全其美?   -   从这天起,武器系的同学们发现风红缨发呆的时间更长了。   测量工程学科老师第三次抬头,见风红缨目光聚焦在桌子某处一动不动,当场冷了脸。   风红缨就这样被叫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题让风红缨上来解答。   “她会吗?”   “会才怪,老师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也没见她动过笔。”   “扑哧,待会肯定要出洋相,活该!”   赵芳华忍不住转头替室友辩解。   “你们知道个屁,红缨记性好,她早就在前一天晚上预习了新章,不像你们,还非得老师将知识嚼烂了喂进你们的嘴里才吃。”   后排男生有几个曾被风红缨教训过,听到这话不服气地梗起脖子。   赵芳华不屑地睨着几人:“不服就憋着!”   “上课开小差还不让人说了呗。”   有人阴阳怪气:“有本事她把题做出——”   ‘来’字还没落地,讲台上的风红缨已经拿起粉笔开始解题了。   五指紧握粉笔,一个数字接着一个数字从笔下流出来。   老师在一旁咂舌:“风同学,你写得解法是下一章的内容。”   风红缨笑笑没说话。   她看书快,测量工程这门课她早就将上册书自学完了。   闲着没事,她耐不住就钻进时间胶囊去看其他的书,不巧被测量工程老师抓了个正着。   这事她做得不对,课堂上开小差着实不太尊重老师,她以后不会了。   台上老师胸口的郁气早就在风红缨解答出标准答案后烟消云散。   大学是自由的,是开放的,不缺按部就班的学生,老师很欣慰能看到有学生能将他这门枯燥的课本提前预习完毕。   风红缨一回来,底下的学生们不淡定了。   “开什么玩笑,她竟然超前学?!”   “天天发呆,也没见她学习啊?”   “肯定是歪打正着!你看你看,老师出得是后一章的例题,书上有答案呢!”   “原来是这样……”   赵芳华都被快这些男生气出肺病,风红缨拉拉赵芳华,冲其摇摇头。   课上时间宝贵有限,没必要为她争执而去打断老师上课的节奏。   风红缨的阻拦,在其他人看来,这既是她‘歪打正着解题’的铁证。   渐渐的,不止武器系,别的学院也开始谣传武器系有个新生是‘傻子’,只会背书上的答案,传着传着,谣言变了味。   临近期末考时,但凡有人在校园碰上‘呆愣出神’的风红缨,都会不自觉的投上一丝怜悯的目光。   -   “退学?”   章教授从研究所回到学校,一进门就看到苏州文等候在他的办公室里。   “退谁的学?”   苏州文将武器系期末考试的卷子放置一边。   “您这几天在研究所没听风红缨同学说吗?”   章教授手摸向口袋,听到风红缨的名字,章教授默默将水果糖放回口袋。   “听她唠叨我每天只能吃一颗水果糖?”   这是风红缨在所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苏州文清楚章成玉的身体,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将最近一段时间学校传得谣言一字不漏的讲给章成玉听。   办公室里静了静。   章成玉没有评价这件事,而是拿起考卷。   “州文,重出一份试卷还来得及吗?”   苏州文:“时间有点紧,不过应该没问题。”   章成玉:“那就再出一套乙卷,难度加大点,小风同学做乙卷,剩下的人抽签选甲乙卷。”   苏州文照办。   六月底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一进考场,武器系的同学们就看到讲台上置放着一个硕大的红色箱子,箱体上写有黑色的‘抽’字。   监考老师将两份考卷摆出来。   “大家按学号排序上来抽试卷,分有甲乙卷,抽到哪一套就做哪一套。”   “啊……”   底下一片哀嚎。   谁不知道乙卷难度系数高。   大家搓搓手,都不想抽到乙卷。   按照姓氏排序,风红缨排在第六位。   前五个抽得都是甲,轮到风红缨时,同学们的紧张情绪里冒出了看戏的热闹劲。   在他们看来,风红缨哪怕是抽到了甲卷都不定能及格,更何况是难度系数超标的乙卷。   对于一心想攒积分抽奖兑换眼药的风红缨而言,‘抽’这个词太美好了。   自从换了主线任务后,系统对积分的增加是相较于风红缨学习的难度以及锻炼的时长来计算的。   换一句话说,题目越难,风红缨能获得的积分就越多。   她目前攒得积分还差三百就能达到2000,主线任务上,攒积分的速度比支线‘大魁天下’要慢很多,攒了将近两个月,积分才上涨1500。   章教授的眼睛越来越差,她一度想着考试结束后去操场跑个二十圈,看能不能一口气攒到2000。   没想到这时候出了甲乙考卷。   “乙卷。”   监考老师瞥了眼签纸,然后拿了套乙卷给风红缨。   虽然武器系的学生们经常笑话风红缨是‘傻子’,但真看到风红缨抽到了乙卷,同学们倒开始担忧起来。   “糟了糟了,风红缨铁定要挂科。"   "这次完蛋了,咱们系有规定,第一学期挂三门直接劝退……”   “红缨。”童青梅忐忑地问,“你可以吗?”   抽签已经结束,抽到乙卷的人寥寥无几,风红缨拿着乙卷就显得更突兀了。   “没事的。”风红缨嘴角上扬,“青梅,你别担心我,你好好考。”   童青梅抽到的也是乙卷,她随便扫了一眼题目,当然惊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拗口的专业词汇,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好多题目她读都读不通顺,更别提下笔去做。   风红缨没慌。   画了第一道题目的图纸后,她边转哒三角器边看后边的题。   她有轻微的强迫症,既然三角器拿出来了,那就索性将剩下需要用到三角器的题目全解决掉。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包括监考老师,都以为风红缨停在那是在因为无从下笔。   监考老师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苗子,听说本来要去当兵,早知道会被退学,还不如让这孩子直接去陆战部队。   苏州文中途进来逛了圈考场。   这时候风红缨已经将答卷反扣在左上角。   苏州文走过来时,她正对着圆规发呆,实则是在胶囊里画驱逐舰舰身里边的配电板保险丝。   这是一桩细活,得一笔一笔慢慢的勾勒。   沉浸式画图的风红缨都没察觉到苏州文的靠近。   考试出成绩的当天,风红缨被系主任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赵芳华和童青梅面面相觑,心里的鼓敲得比村口过年舞狮子还要响。   直到看到风红缨笑意晏晏的从办公室里出来,两人相继卸下了不安。   “当当当——”风红缨俏皮地摊开手。   “这是?”赵芳华一时没认出来,是个小折子。   童青梅啊啊尖叫:“红缨,你拿到系里的奖学金啦?”   “嗯!”风红缨一手揽一个,笑眯眯道,“今晚我请你们搓一顿,咋样?够不够义气?”   本该嫉妒的赵芳华这次没有任何嫉妒。   她抽得是甲卷,风红缨是乙卷,在幸运女神偏袒她的情况下,风红缨依然能超越过她,可想而知,她和风红缨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丁点。   三个小姑娘进到教室时,里边早已闹如菜市场。   大家都在替风红缨惋惜,好好一个理科状元,上了一学期就被劝退,这叫咋回事嘛。   然而当大家看到风红缨手中的奖学金折子,教室里的人瞠目的瞠目,结巴的结巴,一时间,屋里静地落针可闻。   暑假来临之际,武器系的风向变了,二十二个男生恨不得将‘大佬’两个字贴满风红缨全身。   等着看退学热闹的其他系同学傻了眼,什么情况啊这是?   后来,系里宣布暑假跟随章教授外出进行课业调研的人是风红缨时,全系无人反对。   谁会反对?   反对乙卷考满分的学神?这不是笑话吗?   武器系一向讲究理论联系实际,风红缨背着包和研究所的攻克小组出发没多久,赵芳华和童青梅也接到了其他调研任务。   风红缨往内陆奔,这两人则跟着苏州文去了海边。   -   七月天做绿皮火车,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从南京站下来时,三人身上均馊臭的不行。   拿着介绍信去招待所时,招待所的人皆吊着鄙夷的眉眼看他们。   “你们真的是搞科研的?”   姚橄沉沉嗯了声,声音不大。   他太困了,没精力说话。   不止困,还饿。   车上饭菜贵的要死,所里没有多余的经费买盒饭,只能忍着饥饿,想着早点去招待所,到时候再吃。   就像姚橄之前和风红缨说得,你给他一支笔,一张纸,他能安安静静的坐那画一整天,周身泄出的笔墨书气倒像个知识分子。   可你把他拎出去打交道,他就是现成的哑巴。   姚橄此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上挂着没来得及修剪的胡茬,一眼望过去只能用邋遢来形容。   加上姚橄有气无力的哼哼,招待所的人顿时拍起桌子。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是学校派来搞调研的人?”   “是、是啊。”   这一声巨响一下将困酣的姚橄震清醒,姚橄有点懵,疑惑地瞪大眼看着前台的人。   “看着不像。”   背勾着,眼珠子不敢跟她对视,肯定背后做了亏心事!   “你身上有味,你闻不出来吗?”前台的女人撇嘴,伸手在鼻子前来回扇,皱着眉继续嘲笑。   “臭烘烘的一股下水味,我大老远就闻到了,你闻不到?”   姚橄下意识去闻,风红缨将章教授扶到一边坐好,紧跟着低头去闻。   她承认有气味,但离下水的味差远了好吗?   坐在章教授身边的一对夫妻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风红缨的脸瞬间黑了。   章教授中了暑,歇了会眼前终于清亮了不少。   “小风,别惹事。”章教授制止住风红缨,“你去看看姚橄,问他怎么还没办好入住手续?”   风红缨过去时,姚橄正哑着嗓子低声解释。   “同志,你莫要胡邹邹啊……”   “我哪里骗你了嘛,我们仨就是搞学校课业调研的……”   前台的人仍然不信,指着风红缨和椅子上大喘气的章教授,然后威胁姚橄。   “同志,我警告你,你赶紧走知不知道,不然我报警哦!”   “搞调研的人我不是没见过,谁像你们这样?不修边幅咱暂且不提……”   “哪个学校能让你一个大男人带个小姑娘来搞调研?这样的组合我还真没见过。”   这话就差指着姚橄的脸,骂姚橄不要脸了。   姚橄脸黑红黑红的,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姚橄不擅言辞,前台的人在那噼里啪啦的数落时,姚橄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一分钟不到,姚橄俨然被招待所的人视为了‘拐卖妇女,偷盗证件’的无耻之徒。   “小姑娘,你别怕,到了我们这没人敢欺负你——”   说着,女人壮着胆子将风红缨往身后拽:“待会去了警察局,你直接跟警察说你家在哪,到时候让警察送你回去哈。”   姚橄急得跳脚,觉得再不解释,他今晚就得住警察局了。   “同志,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骗子,我有介绍信的,你看你看,单位的钢印都在……”   前台的女人看都不看,直接拨电话。   风红缨忙扑过去捂住电话。   “别别别,姐姐,你真的误会姚组长了,我不是拐来的,我们的证件也是真的,诺,你看,我的学生证在呢,我是海军指挥学校大一新生……”   指着章教授,风红缨快言快语:“那位是学校教授,姐姐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教授的证件……”   一堆证件摆出来后,前台的人心虚地冲姚橄道歉。   “那啥,同志,误会哈,误会一场,真的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主要是这几天搞事的人太多,前天还抓到了一个男的带着小三伪装成妻子住进来,我们谨慎些也是为了工作……您见谅哈……”   姚橄气呼呼的别开脸,怀疑他和小风同志乱搞,这太不像话了!   -   开好房间,姚橄用力踩着楼梯,蹬蹬瞪声代表着他对前台女人的极度不满。   前台女人嘴角抽了抽,十分不好意思的跟风红缨赔罪。   “真对不住,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个邋……竟然真的是搞学术调研的,看着不太像哦……”   既然是误会,风红缨当然不会揪着不放。   不过有些事她还是要解释一番。   “身上的馊臭味是火车上卷来的,一天一夜的坐票,困了就照着过道躺一会,能不臭吗?至于姚组长勾着背不敢抬起来……”   风红缨说得很轻:“那是本职工作赋予他的荣耀勋章,这枚勋章虽压弯了他的腰,但却给了他负重前行的力量。姐姐,人不可貌相,下次千万别再以貌取人了。”   前台女人怔松了会,旋即认真点头。   -   接下里的日子里,章教授带着姚橄和风红缨踏霜踩露而出,月山梢头才回来。   姚橄的颈椎和腰不好,不能搬重物,章教授中途还犯了一次病,因而来回搬运材料的任务就只能交给风红缨。   这天夜里,三人伴月而归,三人脸色都不太好。   前台女人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这三人,见三人进进出出对面大楼忙碌不休,女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怀疑姚橄是坏人有多离谱。   “哎哟,抱这么多东西沉不沉啊,来来来,我帮你送进房间。”   风红缨紧了紧怀里的东西没松手,只道:“不麻烦姐姐了。”   满满的疏远感,声音里藏不住的疲倦。   女人尴尬地收回手,目送三人上了楼。   翌日一早,招待所的门刚打开,风红缨就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过了半刻钟,女人打着哈欠看到风红缨回来了,脸色依旧很不好看,手里拽着一份早报。   风红缨上了楼后,女人跑到门口,正好卖报的小贩过来了,女人招手买了一份。   新鲜出炉的《人民日报》上赫然印着一篇揪人心的报道。   就在昨天,海上突遭强劲台风。   飘在海面的华国商船孤立无援之际立马向附近的海军求救,驻扎部队收到求救信号第一时间派出舰艇下海营救。   当华国舰艇紧急赶来途中,却先后遭到两枚野生鱼雷射击,舰上水兵凭借着惊人的技术避开了一颗,剩下一颗射中舰尾。   在两枚鱼雷的攻击下,海军舰艇依旧坚持在岗,顺利将落难的商船人员营救上岸。   《日报》在恭喜此次营救任务无一伤亡时,也抛出了一个撼人心的话题。   公海上华国突遭的两枚鱼雷是附近猖狂的海盗故意而为之?还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并不是针对华国,而是当时海面台风太大,他们的舰艇出现了不可控性,然后鱼雷自己崩了出来?   这种荒唐的借口谁会信。   反正三人组没一个人会去信。   风红缨看到这条新闻时,第一反应就是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海盗,而是有人在预谋搞突袭,行动失败后,就拿这种笑掉大牙的借口搪塞华国。   在大燕朝领军作战多年的风红缨觉得自己不防更大胆点猜测。   敌方的突袭行动仓促失败,些许是临时起意,又或者是试探,试探华国海军舰艇的实力。   这次是两枚鱼雷,下一次呢,满船的炸药?又或者是火箭导弹?   这些厚颜无耻的东西就是躲在暗处的蛆,见不得光。   拿海盗当挡箭牌,可不就是强盗吗?!   你弱他就敢欺负你,毫无底线的折辱。   就像这次,偷袭不成功,上边连个道歉都没有,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两天,风红缨一直在关注国际新闻。   好笑的是,很多国家并不觉得华国在这起事故中受到欺负了。   相反,不少国家暗搓搓的回应,嘲笑华国小题大做,还说什么不就两颗鱼雷吗,至于恐慌成这样。   泱泱大国,被一群毛头海盗打了两下,就怕了?   看到这篇报道,章教授当场怒而撕了报纸,手掌拍桌震天响。   “一个个就只会说风凉话,我看呐,这是没打到他们家门口,没戳痛他们的脚!”   姚橄也气得不轻,可又无可奈何。   没人站出来承认这是故意而为之,华国找谁报仇?找无中生有的海盗吗?呵呵,人家早就逃之夭夭了。   招待所屋里的气氛很压抑,风红缨站在窗边,手中的报纸被她抓得太久。,浸了一手的汗水,水滴模糊了上边的字。   风红缨倒想这上边的字就这样消失,被外国挑衅的事也没有发生,可这样就行了吗?这是自欺欺人。   落后就要挨打,不可避免要任人欺负。   想要立于不败之地,他们只能继续向前发展。   总有一天,她会看到刻着华国字样的舰艇遨游在海上,无人敢对其轻慢,无人敢与其争锋。   -   从南京离开后,三人组转道去了上海,随后折返路过首都。   在那里,风红缨有幸和华国海军刘少将握手。   得知风红缨是七零一研究所最小的女性,刘少将赞许不已。   “不错,真不错啊。”   刘少将对着她欣慰点头:“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吾辈青年果真了不起。”   顿了顿,刘少将问她多大。   她笑着报了个数,刘少将眼中的欣赏之意更甚。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呢。”   风红缨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一旁的章教授道:“您说笑了,您在小风同志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了不得,又是党员,走过长征,淋过木仓子打过战……”   知晓了刘少将年轻时的事迹,风红缨肃然起敬,挥手敬了个军礼。   刘少将敛起笑容,当场回了个军礼。   放下手,刘少将拍拍风红缨的肩膀。   “我们这一代都要老去,国家的未来如何终究要靠你们新一代年轻人。老一辈扛着木仓打下了江山,造了家园,你们年轻人就得挺胸去守护,保家护国,义不容辞!”   刘少将笑眯了眼:“我今天很开心啊,能看到有魄力的年轻人不怕苦,千里迢迢赶来首都,这也很了不起。小风呐,你们这样的孩子都是祖国的希望,是早上八点钟的朝阳,这样年纪的孩子就该热热烈烈的去做一番事业,你说对不对?”   风红缨答得很大声:“对!”   刘少将事务繁忙,在章教授的陪同之下,刘教授抽空去首都七零一研究院分部参观了一番。   临走前,刘少将对着一张张朴素而又具有内涵的脸,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风红缨总结了一下,那就是升级和优化导弹驱逐舰是个大项目,可能需要很长的周期,咱们科研人员一定要有耐心,相信不久的将来,海上再发生战事时,咱们国家不会再是望洋兴叹。   -   经历了将近七十天的调研,行走于南京,上海,青岛,首都等分部后回到研究所,风红缨感觉自己升华了。   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从孙贵春手中领核算任务的风红缨,现在的她,看待问题渐渐有了更深层次的见解。   七零一研究所的人也这么觉得,也就是从这时候起,章教授每每参加海军部队的学术研讨会时,都会特意将风红缨带上。   后来,一旦有人回忆国家两代导弹驱逐舰科研领先人物章成玉教授时,都会笑着在结尾补充一句。   “章教授收了一个得意门生,到哪都带着……那位在驱逐舰史上的奉献也相当了不得……”   了不得的风红缨现在很急,急什么呢,她用心刷了一下午才将干不拉几红色油漆刷掉的自行车被人偷走了。   宿舍楼下,风红缨对着断开的锁差点气成鼓鼓的河豚。   谁特么光天化日之下敢偷她的自行车!   逮到了,打断腿! 第21章 为你护航⑦   “红缨——”   暑假调研回来后忙得神出鬼没的赵芳华从教学楼小跑过来,她打老远就看到自己室友站在宿舍楼下发呆。   “想什么呢?”   赵芳华抬手拍拍风红缨的脑袋,扑哧一乐。   “哎,我都要怀疑你发呆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还在看书?”   “也没见你如何如何苦学,期末考竟然甩我一大截,啧啧啧,你说你说,明明咱俩高考分数差不离,怎么一个学期后,你变得这么厉害了?是不是有什么学习妙招啊?快快快,快告诉我!”   风红缨捡起地上的断锁,目光幽幽地看着赵芳华。   赵芳华也看到了断锁,嘴角抽了抽。   自行车被盗了?   完了完了,谁这么大胆?不知道那辆自行车是风红缨的宝贝吗?   发呆已成习惯的室友每天雷打不动骑自行车出去,这时候车被偷了,岂不是要了室友的命?!   赵芳华单知道风红缨每天下午没课的时候都要出去,有时候傍晚才回来,有时候要到深夜。   至于去了哪,赵芳华想当然的以为风红缨骑车去锻炼了,其实风红缨去的是研究所。   今天这个时间点刚好是风红缨去研究所的时间。   “谁偷的?”   风红缨握住断锁,摇摇头。   “我去问问宿管。”   赵芳华:“走,我陪你去。”   两人找到宿管,看到断锁,磕着瓜子的宿管表现的很平常。   “找我没用,我是宿管,不是看车的大爷。”说着吐掉嘴里的瓜子壳。   风红缨极为有耐心:“我知道,我是想问问您上午有没有看到什么鬼鬼祟祟的人?”   “看到了啊。”   宿管抓起一把瓜子走到窗前,边嗑边闲散地说:“有人说你的车是她的,我能拦着他,不让他骑?”   赵芳华忍不住了:“您怎么能这样!撬锁骑车,一看就是小偷哇!”   宿管也来了气,嚼着嘴里的瓜子仁,含糊不清地怼。   “我都说了我是宿管,不是看车的大爷,你车没锁好怪谁?”   “你!明明锁好了的!”   “芳华。”   风红缨拦住赵芳华,冷漠地瞥了眼嚣张的宿管,对赵芳华道:“不用问她了,我知道我的车去哪了。”   出了宿管屋子,赵芳华憋屈的大叫。   “什么人呀,看到了都不拦一下,像话吗?!”   “平时咱们这一楼学生手里但凡踹了啥好吃的,她就跟戴了追踪器的狗鼻子一样,只要被她看到,她总能嚯嚯走一大半,到了关键时刻,她竟然作壁上观,呸,混不熟的白眼狼!”   风红缨也烦。   学校宿管拿的工资不低,活又清闲,其他宿舍楼的阿姨跟楼里的学生们都打成了一片,和和气气的,唯独她这栋阿姨出奇的搞笑。   吃着学生们‘孝敬’的零嘴,尽不干人事。   要不是着急找回自行车,今天这事她一定要当面讨个说法。   既然坐着宿管的位子,那就要对楼里的学生们负责。   看到小偷明目张胆的撬锁,第一时间不应该制止吗?   “红缨,你那车——”   赵芳华对风红缨那天一回来就刷掉车上红色油漆的事还历历在目。   “是我外婆买给我的。”   风红缨边往学校外边走,边解释:“我后来不是去农村插队了嘛,那辆车就被我妹妹霸占了,我现在回了家,拿回属于自己的车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啊。”赵芳华叉腰,手一碰腰膀子,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赵芳华和童青梅暑假跟着苏州文去了海上,说是调研,实则是历练。   武器系舰艇指挥方向下面其实还有很多分支。   比方各种舰艇的正副舰长,正副木仓炮长,前后主炮正副班,深海鱼雷班,导弹炸药班,掌管雷达的雷达长,还有机电长,操舵人员等等。   华国导弹之父曾对七零一研究院的人直言,咱们国家的军舰是一个大系统,在舰艇上安装导弹系统只是其中一部分环节。①   华国导弹驱逐舰行政总指挥王先生也有过类似的发言,风红缨对王先生有一句话记忆深刻:陆地上有的东西,咱们国家的舰艇上也要有。②   所以章教授他们研究的导弹驱逐舰上,武器可不单单只装备了舰炮、对空导弹、反潜深水各种鱼雷,还有反潜直升机。   赵芳华和童青梅两人接下来三年主攻方向就是在舰艇上开舰载军用机。   苏州文的训练方式粗暴又直接。   暑假期间,苏州文带着从没坐过飞机的两人进行了跳伞。   对,上来就是跳伞。   跳了还不止一次两次。   回到学校后,童青梅晒成了黑青梅,都不能听到‘苏老师’三个字,一听脚就软,浑身轻飘飘的。   赵芳华比童青梅状态要好一点,但也就好那么一点点。   晒黑了至少三个度不说,浑身的骨架就跟散了一样,一碰就痛。   “还疼吗?”   风红缨抬着赵芳华的胳膊揉捏,赵芳华两只手当下被捏得又酸又麻。   “嘶……”   赵芳华爽得头皮发麻:“红缨,你这按摩手法可以啊,回头教教我,也教教青梅,我和她这两天睡觉翻个身都困难。”   风红缨按着穴道继续揉了两下,嘴角上扬:“你想好了?”   这话问得突兀,但赵芳华明白风红缨在问什么。   伸了个腰,两人继续往山下走。   “我想好了。”   赵芳华敛起笑容,认真道:“新一学期培训,我和青梅都准备去海军航空兵师去实习,后期如果有机会上舰,咱们应该不是在指挥室见面了,你得抬头向上看。”   换一句话说,赵芳华放弃了驱逐舰舰长位置的争夺,学得好,也只能去开舰艇上的反潜直升机。   两人小跑着往山下赶,听到这话,风红缨脚步微滞。   “芳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赵芳华:“你说。”   风红缨停了下来,对着赵芳华一脸慎重。   “目前国际上只有米国驱逐舰舰长需要有飞行员的资历,咱们国家不需要,毕竟各个国家的舰种不相同。我个人所见,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咱们国家驱逐舰舰长都不会要求有过硬的飞行经验,而你选择了反潜直升机……”   “你要清楚一件事,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你既走了这条路,日后再想退下来去开驱逐舰,就……就几乎不可能。”   国家不会放培养好的飞行员去开驱逐舰,太浪费人才。   一个暑假的培训将赵芳华的体能直线往上提,从山上跑下来,赵芳华没怎么喘气。   听到来自风红缨的一段话,赵芳华笑了笑。   “跳伞前,苏老师也跟我说了这段话。”   “那你还——”风红缨有些不解。   二十五名新生既然选择了武器系舰艇指挥方向,那肯定都是奔着开驱逐舰去的。   赵芳华一向要强,她记得很清楚,新生发言上,赵芳华铿锵有力得说她要当华国史上第一位导弹驱逐舰女舰长。   怎么一个学期过去后,赵芳华的目标就变了?   赵芳华继续跑,风红缨跟上。   “人要有自知之明。”   赵芳华感慨:“我得承认,我在新生发言时说得那些话就是冲着你去的,我觉得我有这个实力,可当我看到你轻轻松松解出测控工程新一章的题目时,尤其是你在拿到乙卷的前提下还能考满分,那一刻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芳华!”风红缨不爱听自己贬低自己的丧气话。   “你听我说完。”   赵芳华莞尔一笑,继续道:“承认比你差劲是自我反思,是好的转变,你看,我现在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方向——”   顺着赵芳华纤细的手指,风红缨抬眸往天上看。   一辆直升机轰隆滑过两人的头顶,飞得并不高,机端上的螺旋桨腾起时扫出一片灰尘,两人均背过身挡风。   动静小点后,风红缨眯眼望着直直飞向海面的直升机,扑哧笑了。   当不当驱逐舰舰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对自己的人生方向。   赵芳华也笑了,她在畅想,也许某一天她能开着这辆军舰直升机从风红缨掌舵的导弹驱逐舰甲板上驰骋升天。   到那时,她的对讲机里也许会传来风红缨的指挥,指哪打哪,姐妹两携手并进,共同维护祖国海洋权益。   “冲啊——”   风红缨做出指挥手势,昂扬一笑:“上舰并驱作战来日方长,现在呢,咱俩得先去将该死的偷车贼给擒了!”   “敢偷我的东西,信不信我打断他的狗腿!”   说着从路边树林里撇来一根两只粗的刺槐树枝,一声咔嚓,树枝成了两半。   赵芳华接过一半,附和着喊:“走走走,打狗腿去!”   两人气势汹汹地拿着棍子往外跑,才跑出森林没两步,刚完成训练任务的风君屹领着新兵从林间小道上走了出来。   “风红缨!”   风君屹喊住人,威慑新兵的脸孔一时没换下,只听他虎着嗓子吼。   “你下午没课吗?这时候跑出来干什么?不用训练?赶紧给我回去!”   对面站着一排排穿着迷彩服的陆战部队的新兵,一个两个训了一上午早就累得不行,乍然在林间看到女同学,新兵们瞬间站直。   风红缨顿住脚,高声回复风君屹。   “报告,我下午没课,跑出来是因为要去追偷车贼,我现在不用训练,追不到车我不回去!”   风君屹吼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大妹的教官,想起上次家里闹出的尴尬事,风君屹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听到大妹的话,风君屹抬抬手。   “去吧,注意安全。”   风红缨以为风君屹要问偷车贼的事,没想到风君屹半个字都没问。   风君屹瞪了眼身后张望姑娘的新兵们,暗道偷车贼还用问吗?除了小妹还能有谁。   问出来只会让这些新兵蛋子看风家的笑话。   -   风红缨没去风家,而是带着棍子找到了周浩兵工作的海军部队后勤厂。   风红叶结婚后搬出了风家大院,小两口住进了厂里分配的房子,生活有滋有味。   一进厂,风红缨就看到自己的车停在左边大树下。   翻出背包里的老虎钳,咬着牙使劲用力,随着沉闷的一声响,锁开了。   “哎哎哎,这位同志你放手!”看厂的门卫急匆匆跑过来。   “笑话,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偷车?胆子不小,想吃牢饭啊?”   门卫双手张开,拦着不让风红缨走。   风红缨压根就没打算这么爽快的走,抽出带来的刺槐木,她照着门口的响铃猛地一敲。   敲铃是门卫的活,有时候厂里线路断了,在电铃不响的情况下,就靠门卫敲铃提醒厂里的工人吃饭。   “嘿,中饭不是才吃过吗?”   “老瓜的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咚咚咚,敲得贼响亮,嘿嘿。”   “走走走,过去看看。”   铜铃声就跟庙里的福音似的,只要响了,工人们脚上像长了翅膀似的,蜂拥跑到门口。   周浩兵紧随其后,待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是大姨姐,周浩兵嘴角笑容淡了。   就在今天上午,自己老婆拽着他去了山上的学校……   再看树下断了锁的自行车,周浩兵顿时慌了神,着急忙慌地立马返身往厂子里钻。   风红缨早就看到了周浩兵,问走在前边的工人。   “麻烦问下,周浩兵的车在哪?”   风家嫁女陪了不少嫁妆,其中就有一辆男士自行车,是风红叶特意要求的。   工人愣了,指了指树下。   “那不就是吗?”   风红缨拿着棍子在手掌敲了敲,笑着说:“这车是我的!”   “你的?不是周工她老婆的吗?”一群吃瓜大老爷们傻眼了。   风红缨没闲心在这耗着,高声喊:“周浩兵,你的车呢?砸了我的锁,盗了我的车,现在想当个乌龟王八蛋扭头就跑?”   低着头捂脸的周浩兵后背一僵。   旁边有工人起哄:“姑娘,周浩兵不舍得骑自己的车,车在家里拴着呢。”   “他家在哪?”   “走走走,我带你去,就在厂子后边筒子楼。”   眼瞅着风红缨抡着棍子往外走,周浩兵慌了。   “大姨姐,咱有话好好说——”   -   工人带着风红缨来到筒子楼,风红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   风红缨迈开步子,举棍照着车就是一顿砸。   她力气大,三两下就打歪了车轮……   赶来的周浩兵望着地上一堆烂铁,当即噗通跪地心疼嚎叫。   “大姨姐,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就成,这车又没招你惹你!”   风红缨丢给周浩兵一个白眼。   “冲你来?你以为我不敢?”   作势举起棍子,旁边的工人忙拉架,周浩兵呢,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逃窜。   风红缨甩掉棍子,切了声:“怂货一个。”   要不是章教授警告她不许在外惹祸,上次周浩兵追在她身后跑的时候她就想打人了。   “走。”接过赵芳华推来的车,风红缨脚一蹬,载着赵芳华一路出了筒子楼。   路口,风红叶挽着风妈的手,看到骑车的风红缨,两人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目光往车上移,风红叶顿时怒而卷袖。   风红缨抽走赵芳华手中的刺槐木,猛地往后一掷。   带着刺的尖棍直挺挺地插进土里,距离风红叶的脚不过五厘米。   风红叶啊的一声惨叫,瞬间瘫软晕倒在地。   风妈抱着小女儿急得团团转。   风红缨停在路口,扭头望着工人们将风红叶背去医院,徒留风妈瞪着两只喷火的眼怒视着她。   路上,赵芳华好几次想问风妈是不是风红缨的亲妈妈。   但就目前局势而言,风红缨和风妈的母女关系似乎十分恶劣,想了想,赵芳华欲言又止。   回到学校,风红缨买了把新锁,当着宿管的面将自行车推到宿舍楼下。   看到追回来的车,嗑瓜子的宿管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龇牙咧嘴。   临去研究院之前,风红缨笑着上前。   宿管捂着嘴:“你、你想干啥?”   “不干嘛。”风红缨步伐不减,手指点了点宿管胸前佩戴的名牌,“黄荷花?好,我记住了。”   黄荷花被风红缨这一出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她才不怕呢。   她上头有人!   -   从研究所回宿舍时,天已经黑了,章成玉喊住风红缨。   “小风,你那个药——”   边说才从裤兜里掏手帕,老旧的手帕里裹着一些钱。   抽出两张,章成玉略有些捉襟见肘:“这些够吗?不够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添上?”   风红缨推着车,笑着婉拒:“教授,你甭跟我客气,那些药就当是我向您教得学费。”   “那怎么行。”章成玉连连摆手,抱着老寒腿就要下楼梯。   风红缨赶忙放下自行车去搀扶。   “哎哟,您就听我的吧,那药与您对我的栽培而言,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您安心用吧,就当是学生的一片孝心。”   章成玉:“你就骗我吧,那么好的药肯定很贵,不行不行,你还是学生,我一个养家的人怎能让你出钱。”   说着就去扯风红缨的背包,试图将手帕里所有的钱都塞进去。   两人都站在台阶上,风红缨生怕你推我搡出意外,几乎是本能的,她背起章成玉就往楼下跑。   将脑子懵着的章成玉平稳放下后,风红缨迅速踩着自行车‘逃离’。   等章成玉回过神时,掌心静静躺着一盒药。   风红缨扯着嗓子吼:“教授,明天我要搬宿舍,我已经和孙组长请过假了,您明天记得吃药,药我已经分好了剂量,早晚两粒,中午记得吃三粒——”   握着药回到住处的章成玉坐到书桌前。   才处理了一半事务,时钟已经转到了夜里十一点。   章成玉习惯性的取下眼镜想去揉眼睛,然目光触及桌上的药,章成玉放下手,找出抽屉里的笔记本。   “新收的学生着实有趣,年轻有朝气,不胆怯。”   停了下,章成玉剥了颗水果糖进嘴,继续写:“就有一点不好,动不动就用‘武力’对待我这个老师。”   ‘吐槽’了一大段,章成玉翻了一页,接着写:“别看她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针,知道我眼睛不好,血糖低,一边让我吃糖补充,一边又担心我眼睛坏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药……”   写到这,章成玉还是忍不住揉搓了下眼睛。   墨水滴在‘药’字上。   “这药我吃过了,起初效果绝佳,学生见我眼睛有好转,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监督我每天都吃。只我知道,是药三分毒,且我眼疾并非一朝一夕形成,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合上笔记本时,妻子送来一杯水。   见章成玉仍要吃药,妻子犹豫:“你没跟你学生说药无效了吗?没用了就别吃了,吃多了伤身。”   “无妨。”章成玉笑笑,“还是有点效果的,至少我夜里看图纸,眼睛不会花的厉害,你先睡吧,我今晚得把这些图纸审核完,明天贵春他们等着要呢。”   妻子叹气,对于丈夫的工作,妻子从来只有支持的态度。   她从前也是研究所的一员,后来不是身子承受不住吗,只能退出回到家庭。   时钟转过了十二,章成玉坐在书桌前岿然不动。   后来刘梅莉老人面对记者采访,问她如何看待丈夫早出晚归的工作时,掉光了牙齿的老人嘴角微微上扬,只说了一句话。   “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身后有无数科研人员默默地陪着他呢,他,一点都不孤单。”   -   大一下学期,风红缨离开了男女混住的三楼宿舍。   赵芳华和童青梅选择了海军航空兵班方向,接下来会有这个班级的女生住进来,风红缨则抱着洗漱用品去了学校舰艇部队宿舍楼。   其他宿舍都已经住满,风红缨只能去舰艇部队女兵宿舍。   女兵们热烈欢迎了风红缨,因她们有严格的早起等一系列要求,她们没藏着掖着,一一罗列了出来。   “风同志,你还是学生,我们现在当然不能拿部队的规矩要求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看看,日后上舰选拔,你这方面也能有点优势,对吧?”   风红缨欣然同意:“我会严格要求自己的,哪里若做得不对,几位前辈只管指出,我一定改。”   549宿舍的女兵闻言相视一笑,她们接到有大学生住过来的通知后,几人愁了好几晚。   这栋楼不止风红缨一个外人,还有海军部队后勤工厂的女工人,一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然而宿舍卫生差的下不去脚。   军队有严格的卫生要求,就因为那个女工人,导致560女兵宿舍常年卫生方面不达标,560宿舍女兵恨死那个女工人了。   那个女工人家里有背景,技术上也还可以,光一项不讲卫生根本就掰不倒她,560宿舍女兵们只能咬牙承受。   风红缨在大燕朝过得就是军人的生活,女兵的作息虽然苛刻,但这难不倒她。   为了刷积分,也为了锻炼身体,为以后上舰艇选拔出海做准备,风红缨俨然将自己当成一名女兵对待。   早上五点钟准时起,被子叠成豆腐块,赶在哨声响起之前跑出宿舍。   女兵们有队伍集合,她没有。   她就跑到对面马路跟着训练,短跑,仰卧起坐,俯卧撑,单杠,双杠……   排长很快注意到了她,但军中有纪律,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军队。   风红缨就这样在一旁自练了小半年,不愧是华国的魔鬼训练,小半年下来,她的积分蹭蹭蹭的往上涨。   这一年冬至,风红缨将系统积分刷爆了!   她直接来了一个十连抽。   系统小开很懂事,抽出的奖品多半都是她目前急需的东西,比方给章教授喝的营养液,给其他同事用的腰间盘突出膏药等等。   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傻乎乎的直接送给当事人,而是夹在医院的箱子里。   部队医院每个月都会往研究院送各种药,正好给了她机会。   研究院的人不是傻子,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咦,怎么多了这么药?”路仪下意识的去看风红缨。   风红缨淡定的撒谎:“是呀,医生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多了就多了呗。”孙贵春拿起一片膏药贴到腰部,嘿嘿乐,“多了总比少了的好。”   路仪点头:“这个配药的吴医师……下次她再来,小风你代我们感谢感谢她。”   瞧,风红缨一点都不担心路仪当面询问吴医师而戳破谎言。   她太熟悉她这帮可爱的同事,自从有了她,所里的人恨不得每天跟邮递员打交道的人都换成她。   这帮人呐,不求名不求财,一心扑在祖国的事业上,为祖国军舰创下神话的同时,有人社恐地关上了与人交流的窗。   没关系,她愿去当他们的窗。   -   时间飞逝,又是一年春天。   这一年,于海军指挥学校而言,比校庆还令人激动。   作为海军节上舰陪同代表人员,风红缨身上的担子又多了一层。   章成玉带着风红缨登上了制海作战的一代导弹驱逐舰,乍然看到巨大的舰艇,风红缨激动的在甲板上一口气跑了个来回。   也是这一天,舰艇上的人员告诉她,她原先的室友赵芳华和童青梅在历经九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后,已于上周跟随国家巡洋舰出发前往南海。   至于赵芳华和童青梅的出海任务是什么,舰艇员工摇头说不知道。   章成玉想了想,道:“应该和去年那两枚野生鱼雷有关,既然对方声称是海盗,那咱们就找海盗报仇。”   报仇只是表面,震慑外国,维持华国在南海地区的主权完整才是关键。   -   海上天气莫测,刚还艳阳天,转眼就乌云密布。   风红缨站在甲板上,目光远眺。   透过层层遮天的浓云,恍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两个青春正茂的女子潇洒的开着军舰载人机直冲敌方阵营,悬于高空之上,投下一颗颗解恨的鱼雷。   “轰隆——”远处惊雷阵阵。   海风冷而烈,风红缨环住胸,扭头问章成玉。   “教授,芳华和青梅她们能及时赶回来参加海军节吗?”   她早上接到了首都的来信,领导人已经从首都出发赶来这边,海军节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赵芳华和童青梅加入海军航空兵庆祝的第一个海军节,纪念意义非凡。   “能。”   章成玉擦擦被海水打湿的眼镜,坚定道:“一定能的,不过是去打一群见不得光的小喽喽而已,用不了多久的。”   风红缨微笑,扶着章成玉往舱内走。   “那我就在这等她们凯旋,等她们回来,我要第一个冲上去拥抱她们,我捡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贝壳,芳华爱美,她应该会喜欢我做的项链,青梅容易害羞,不过女孩嘛,肯定不会讨厌亮晶晶的贝壳……”   章成玉习惯了风红缨的唠叨,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送项链就算了,你画画行,但说句实话,做得项链着实戴不出去。”   “我不管,她俩必须喜欢。”   章成玉笑而不语。   海上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甲板上噼里啪啦骤响如鼓,天气恶劣的可怕。   迎着咸咸的海风,风红缨默默合掌,祈祷好友能顺利返港。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参考了网络。   ①原话:“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直言:“军舰是一个大系统,导弹只是舰上的一个分系统,把导弹系统装到舰上,要把它安排好,使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②原话:第二代导弹驱逐舰行政总指挥王荣生说:“建造这样的新型军舰涉及到国家工业的方方面面,陆地上有的东西舰上都有。” 第22章 为你护航⑧   接下里要布置海军节当天迎接领导人上舰检阅事宜,所以这几天舰上人员一个个忙得晕头转向。   为了尽快熟悉驱逐舰,风红缨这两天就跟装了小马达一样,跟在舰艇员工身后一间一间的参观。   这是一项令风红缨特别兴奋的流程,她一个还没从海军指挥学校毕业的学生,有机会参观驱逐舰,这是何等的荣耀!   从驱逐舰的作战指挥室,到隐蔽机库,再到所有军舰直升机的升降大小平台,以及只有舰艇水武长才能接触的兵器库……   在舰长的带领下,风红缨有幸进了官兵生活舱。   舰上官兵多,睡觉的空间逼仄,一米多的长度都不能称之为床。   “没办法哟。”   舰长感慨:“水兵上舰不是来享福的,一旦出海,那就是把命悬在裤腰带上,时刻都要盯着海里的动静,再有一个,海上天气恶劣,海浪猛,大床睡着容易颠,还是小床好,大家挤在一块,不至于醒来人都颠没了。”   舰长还告诉风红缨,舰上不缺女兵,女兵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和卫生间,所以风红缨不必担心以后和男兵混住在一起。   从舰艇上下来,风红缨被安排到海军部队训练,训练上舰礼仪和体能。   礼仪嘛,当然必不可少,毕竟当天风红缨代表的是整个华国的脸面,至于体能……   舰长已经提前给风红缨打了预防针,作为上舰陪同人员,风红缨到时候要全天候的呆在舰艇上,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哪解说。   这是一项很累的事,体能必须跟上。   提到解说,舰长停下来询问风红缨会几国外语。   目前风红缨是被安排去接待使用英语为母语的国家。   “三种。”   英语,俄语,还有一个小语种。   外语发达的舰长惊喜挑眉,随口考察了几句,风红缨流利的翻译使得舰长哈哈大笑,直呼章成玉挑人眼光真绝。   -   海军节倒计时地第五天。   风红缨换好军装,跟着549宿舍的女兵跑步来到训练操场。   跨进铁丝网的瞬间,风红缨很快捕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   大树下站了一排长官,正中间的老人一脸慈祥,笑容中满是欣慰和高兴。   人群里,风红缨还看到了她在首都遇见的刘少将,刘少将领着老人看了几个方队,路过风红缨所在的女兵营时,老人笑着挥挥手。   女兵们齐齐敬礼,目送老人离开基地。   倒计时第三天,部队有意给风红缨减压,平时要训到夜里十点的女兵营,这天太阳才下山,排长就挥手解散了队伍。   风红缨性子不扭捏,加之去年下半年她一直和女兵们保持早间高强度训练的缘故,女兵营的人对她充满了敬服。   得知风红缨是这次海军节上舰陪同人员代表后,女兵们更是激动的在洗脸池边议论纷纷。   549女兵宿舍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学生的事很快在附近传来,其他宿舍的女兵端着洗脸盆跑过来围观。   风红缨的业务能力先撇开不谈,就说她的桌子,她的床,哪怕是合上门的衣柜,哪一样不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反观560宿舍来的那个漂亮女工人,这一比对,560女兵们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翌日傍晚,风红缨夜跑流了一身的汗,搭了条毛巾准备进宿舍冲个凉时,不巧在宿舍拐角的小径边和一对野鸳鸯撞上了。   女人她认得,是560女兵们嘴里吐槽的那个漂亮女工人,至于男的……   风红缨眯起眼睛,她怎么觉得这人那么眼熟呢。   圈着田雅小细腰的周浩兵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猛地往后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周浩兵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大姨姐?是大姨姐吗?   周浩兵脸一下白了。   “咋了兵哥?”田雅往宿舍楼道那边看,刚好看到风红缨离去的背影。   “她呀,”田雅以为周浩兵不认识风红缨,撇嘴不屑道,“换做别人撞见咱俩了,你慌一慌正常,她不用,我从来没见过她在楼里和别人瞎聊。”   周浩兵松了口气。   不过看背影,和大姨姐太像了。   想了想,周浩兵忍不住问:“雅雅,你知道她是谁吗?”   田雅切了声,含酸拈醋地说:“咋!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呵呵,你看上了也没用,她可不像我,能拉下脸皮和一个有妇之夫苟且。”   这话戳得周浩兵心虚。   “雅雅……”   田雅这次找周浩兵是有事相求,为了达成目的,田雅换了个口气。   “兵哥,那位你就甭肖想了,人家现在是部队的红人,再过两天不是海军节吗?喏,她是陪同人员代表。”   听到这话,周浩兵莫名觉得刚才那个女人不是风红缨。   他那位大姨姐跋扈蛮横,绝对不可能当上陪同代表。   “雅雅,我得走了。”周浩兵有点受不住四周人频频射过来的目光。   虽然没人认得出他,但他和田雅之间的感情终究是见不得光,最近厂子里正在进行提干,他有很大的机会能上任,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出意外。   田雅踮起脚揪了下周浩兵的脸颊。   “兵哥,那我妈的事——”   周浩兵挠头,田雅的妈就是黄荷花,最近因为收贿赂而被学生暗地里投诉到了学校。   “行行行,这事交给我。”周浩兵道,“雅雅,你让你妈收敛点,这次做的有点过分啊,再有下次我可保不了她。”   田雅笑成了花儿:“知道啦!”   为了解决黄荷花的处分,第二天一早,周浩兵扶着怀孕三月的风红叶回了趟风家。   黄荷花之所以能当上学校的宿管,是因为周浩兵对风爸撒谎了,在周浩兵的糖衣炮弹下,黄荷花变成了一个曾经在周浩兵贫困无助时伸出过援手的大好人。   风爸很欣赏周浩兵的报恩精神,这也是风爸愿意将小女儿嫁过去的原因之一。   一家人聊着聊着,不免要聊到过年都没回家的风红缨身上。   风爸最近一段时间忙着海军节的事,压根就不知道风红缨早在去年就搬了一回宿舍,还是刚进门的风君屹插了一句嘴。   “甭去学生宿舍找她,她不住那了。”   风爸:“她不在学生宿舍住,那在哪住?”   风红叶嚼着周浩兵切得梅干:“还能住哪,和男人鬼混去了呗。”   风君屹瞪了眼小妹,对风爸道:“她现在有任务在身,早在去年就搬进了部队女兵宿舍。”   “什么?!”   一句话惊住了两个男人。   周浩兵抢着问:“大哥,你刚才说大姨姐住哪?”   风红叶反手扇了周浩兵一巴掌:“周浩兵!你什么意思,你关心她住哪干什么?!”   周浩兵被打的嗷嗷直叫,风爸着急问大女儿的事,手一挥,将这对夫妻关到了门外。   “你刚才说红缨有任务在身,什么任务?”   书房寂静,风爸的声音带出了丝丝惊喜。   风君屹诧异:“爸,您最近不是在忙海军节的事吗?难道不知道?”   风爸:“知道什么?”   风君屹拔高声线:“红缨她是这次海军节上舰陪同代表啊!您难道在名单中没看到她?”   风爸:“……”   军训时没认出大女儿,他承认自己眼睛有问题,但代表名单不可能出错,那份名单他看过,没有他女儿的名字。   等等!   风爸忙翻出保险箱,在一众文件里找了找,从前往后细细的看,直到一个名字跳进了风爸的视线。   “风鹰……”   风爸恍惚不已。   部队开会的时候,首长着重表扬了这位叫‘风鹰’的年轻人。   说她虽然还是学生,但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用军队的行为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风爸听到这些话当时是什么反应?他在羡慕,他也在反思。   他家里也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大学生,然而大女儿刁蛮做作性子古怪,再看看人家‘风鹰’,小小年纪就如此出色。   望着名单,风爸一时无言。   这个离家多年的大女儿,他着实看不透了。   -   4月23号,使全体海军亢奋的一天到来了。   天还没亮,风红缨就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海军服装。   吹了近半个钟头的海风后,激动人心的国歌奏起。   朦胧的晨雾下,风红缨感受到一艘巨无霸从深海急速行驶过来。   1500米,1200米,1000米……   越来越近,近到周围的人开始欢呼举起手中的小红旗,高喊:“热烈庆祝人民解放军海军成立30周年——”   喧嚣中,风红缨昂首挺胸走在前列,一步一步登上巨无霸。   很快,华国潜艇群一艘接着一艘停靠到港口,每一艘的凭栏处都站满了身穿海军服的军人。   远远见到军官簇拥着老人前来,舰艇上的军人们纷纷笑开,高声问好。   老人行至驱逐舰甲板,国歌再次奏响,船上船下的人皆昂首对着冉冉升起的红旗敬礼。   红旗猎猎迎风展,任雨打,任雷劈,它始终屹立在祖国的大地上,傲然不倒。   一曲毕。   人民解放军海军总指挥出列,敬礼后,高喊:“……全体海军列队完毕,请您检阅!”   声音震天撼地,落在舰艇上的白鸽齐齐往高空中飞去。   老人神色严肃,回应道:“开始——”   “是!”   风红缨时刻准备着,随着持有刀剑的长官一声“向左看齐”,甲板上的女兵们齐齐向左看,眼睛随着老人稳健的步伐一点一点挪向右边。   此刻的队伍就跟多诺米骨牌一样,老人走向哪,她们的目光就看向何方。   奏完国歌,紧随其后响起的是海军军歌《人民海军向前进》。   军歌之中,检阅正式开始。   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风红缨扬起一抹浅笑行至老人身边。   和老人站在一起的除了海军首长和风红缨几个随行翻译代表,还有外国舰艇代表团。   风红缨站在一侧,声音不急不缓,伸手向外国代表团介绍。   “请看,率先接受检阅的是本国海军潜艇群,他们勇拨恶浪,气势如虹……紧随其后的,是驱逐舰群,他们是海洋中的猎刃,是国之神盾……”   舰艇群为了让大家看的真切,开得并不快,便给了风红缨超多的时间去介绍。   说到‘导弹护卫舰踏浪而来’时,身后有人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是小语种。   现场的陪同翻译除了风红缨当然还有其他人,这些翻译人员都是海军部队的军人,因不是专业的翻译,所以没人注意到说着小语种的外国人在那讽刺。   介绍完‘导弹护卫舰’,风红缨将位置交给随行的其他同事。   下来之前,风红缨瞥了眼说话的外国人。   那人以为风红缨听不懂,还在那叽里呱啦地说。   这时,8辆军舰载人机从甲板上驰骋上天,盘旋在海洋上空几秒后呼啸冲进深海,身后留下长长的色彩条。   壮烈的画面惹得其他国家代表团纷纷鼓掌,唯独那个小语种国家几个人没有动,表情依旧轻蔑。   “华国空有这些舰艇有什么用,两颗野生鱼雷一出,他们就慌得不行……”   “知道吗?他们还在耿耿于怀去年的海盗偷袭事件呢。”   “难怪我没见到华国那艘巡洋舰,原来是出去打野战了,战况如何?”   “都快小半月了还没动静,看来这次打脸不成,自己却要遭殃咯,华国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得就是他们这次行动。”   风红缨立在那人身侧,闻言启唇冷笑。   “抱歉,我得打断几位兴致勃勃的谈话了。”几人瞳孔骤缩,这人听得懂他们说话?   风红缨笑容不减:“我华国智慧者多如牛毛,通你国之语于我们而言小菜一碟,只不过当下我们不屑去学罢了。”   确实没必要。   这些小国附着在米国屁股后边时间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弱小,脊梁骨挺不起来的民族有什么脸面嘲笑华国的海军实力!   “你!”   小国几人恼羞不已,碍于这里是华国的地盘,几人只好忍下怒火。   风红缨扬长而去,这一幕落到了后排风爸眼里。   风爸听不懂小语种,但多年的察言观色下,风爸看得出大女儿寥寥几语就威慑住了对方。   替大女儿自豪的同时,风爸心里多多少少存了点落寞。   风红缨狂怼小语种国家的一幕不止风爸看到了,刘少将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   下午,海面所有检阅舰齐齐鸣礼,向前来参观华国海军节的使团们献上来自华国海军最诚挚的欢迎。   一代导弹驱逐舰启动,载着老人一一经过海面舰艇群,风红缨再次回到老人身边,详细解说各种舰群。   海面检阅结束后,风红缨和部队其他代表人员走在一侧,领着老人参加他们乘坐了半天的导弹驱逐舰。   顾及到老人的身体,风红缨体贴的上前问候:“首长,您要不要休息会?”   舰艇的甲板层低矮,室内空气略微浑浊,呆久了可能会产生昏眩。   “不用,不用,我还能坚持。”   说着,老人继续往上一层舱内走,看到士兵们的笑脸,老人跟着笑,看到舱内狭窄的通道,老人叹了口气。   喊住一旁的刘少将和负责驱逐舰研制的章成玉,语重心长的交代。   “我最牵挂的是你们海军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咱们现在不是没条件,不能苛待了年轻人。”   “你们看,这一路走来,生活设施都没跟上哦,这一点你们回头一定要认真对待,苦谁也不能苦了咱们军人,他们已经够苦了,一年到头都在海上飘着。”   刘少将:“是是是。”   谈到这里,老人脸上满是期待:“海军孩子们有了舒心的舰艇居所,他们才有精力去迎接来自海洋和敌人的挑战,你们说呢?”   章成玉笑:“您说得对,舰艇环境这方面的问题早已在七零一研究所登记在册,您啊,只管放宽心,接下来核潜艇出海实验,这艘驱逐舰上势必会焕然一新!”   老人闻言开心地笑了:“是吗?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众人从舰艇上下来时,外边夕阳西斜。   目送老人坐上汽车,风红缨这才有机会站在岸边回首远眺舰艇上的官兵。   橙黄的余晖撒在蓝色海水之上,撒在甲板一排排挺胸昂扬的海军身上,落在洁白海军服上的阳光,此一时好似无形中为他们披上了一件黄金战甲。   望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风红缨肃然起敬,抬手敬礼。   -   第二天,风红缨换上校服回到学校,为了给海军节做准备,风红缨缺了好几天的课,对于武器系的同学而言,这都不是事。   毕竟系里另外两个女孩早在一个月前就请假离开了学校。   赵芳华和童青梅去了哪,他们不知道,但风红缨请假去了哪,他们清楚哇!   男生们手中拿着最新的华国海军日报,扉页正刊上印着一张大大的黑白照,正中老人是谁当然不必多说,对于后边一排站着的海军部队军官也不必惊讶,让人瞠目的是站在老人右侧的女孩!   这不是无故请假多日的风同学吗?!   女该笑容浅浅,一身得体的白色海军服衬得女该精神奕奕。   男生们继续往照片下看,整整一个刊面都在介绍华国海军节的盛况,各式舰艇一一罗列,望着一艘艘名字,男生们心里油然而发一股骄傲。   曾几何时,他们国家在海上过得叫一个如履薄冰。   进到深海,那就是如坠深渊,然而短短几年,他们就拥有了令世界震惊的核潜艇,还拥有了护航大将导弹驱逐舰。   他们的祖国,正在一步步走向国际,一步步走向富强。   尤其是报纸上登得这张照片,老人脚下踩着的导弹驱逐舰是七零一研究所为华国海军研制的一把插入深海的尖刀利剑。   身后海洋上飘着的一排排舰艇更是华国逐渐走向大国崛起之路的军事光辉!   风红缨背着包走进学院,见男生们站在二楼凭栏处摇着报纸冲她呐喊,风红缨仰着脖子微微一笑。   然而这笑容并没有保持很久,待看到系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的风爸后戛然而止。   “首长好。”风红缨操着陌生的口吻喊。   风爸叹了口气:“叫爸。”   风红缨顺着风爸:“爸。”   “哎,进去吧。”   风爸嘴角扬起来,两人一同进到系主任办公室。   系主任正在看报纸,见到风红缨,系主任激动的上前给了风红缨一个大大的拥抱。   系主任知道风红缨被章成玉挖进了七零一研究所,但报纸上说风红缨作为上舰陪同代表一事,系主任一无所知。   风红缨没来之前,系主任旁敲侧击地问风爸可知道自家女儿去当陪同代表的事。   上了年纪的风爸头一回在人前红了脸,没点头也没摇头。   系主任干笑,用一句‘你女儿真能保密’缓解了风爸的尴尬。   “都坐,都坐。”系主任给父女俩沏了茶。   风红缨没有挨着风爸坐,而是坐到了靠墙的一个椅子,风爸坐在靠门的位置,两人中间隔了系主任。   系主任这次将风爸和风红缨都喊过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两人说。   “这次海军节,核潜基地派人过来了,风同学你一直呆在部队训练,可能还没接研究所的消息——”   “等会!”风爸打断主任,疑惑地问,“方主任,你说的研究所是山下七零一研究所吗?”   “对啊,怎么了?”   风爸更疑惑了:“核潜基地和七零一研究所有着密切联系,这我知道,但、但他们派人过来传消息跟我家红缨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系主任啊的张大嘴,指着风爸问风红缨。   “风同学,你爸还不知道你去七零一研究所的事吗?”   苏州文当初让风红缨保密,保得是接下来系主任要说的事,但有关风红缨被章成玉带进七零一研究所的事,其实是可以和家里人说的。   “你、你……”   风爸惊得开始结巴,眼睛瞪大望着风红缨,“你这孩子,你、你进、进了研究所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家里通个气?”   风爸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玄幻啊,大女儿早在去年就当上陪同代表这件事他前两天才知道也就算了,怪他自己没有从名单中认出女儿。   那进研究所的事呢?   能当上代表,说明大女儿进研究所的时间要更早?!   风爸脑子有点晕,直直地看着风红缨:“红缨,你还有什么是爸爸不知道的?”   “应该没了。”风红缨啜了口茶。   风爸学着女儿的样子端茶,眼中却满是不相信。   风红缨:“上次回家,章教授本来打算让我跟您说说我加入七零一研究所的事,但很可惜,我没机会和你好好谈谈,后边我忙着调研,也就将这事给忘了。”   提及那次不愉快的家庭聚餐,风爸惭愧地低下头。   见父女俩都不说话,系主任忙找话题。   “那什么风同学,这次喊你和风首长来呢,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核潜基地的人找上了章教授,预测七八月要进行深海出航以及导弹海上实验,他们呢,希望你们研究所和驱逐舰基地能给与他们最默契的配合。”   风红缨站起来:“应该的!”   系主任摆手让风红缨坐下:“他们出海,你们作为研究人员当然要上舰一路跟着,所以接下来几个月里,风同学,你必须将身体素质提上去,别到关键时刻掉链子!”   风红缨笑:“不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对不拖大家的后腿。”   “那好,”系主任看向一旁痴痴望着女儿露出星星眼的风爸,“风首长,风首长?”   风爸猛地回神:“哎,你说,你说。”   系主任拿出一张表:“您是海军军人,出海的规矩您比我懂得更多,风同学这次出海随行,当然得征求您的同意。”   “您要是同意,请签字,当然了,您要是不同意,风同学却执意要去,您恐怕也拦不住,毕竟孩子不小了……”   风爸接过表,没直接签名,而是看向风红缨。   “红缨,生死状一旦签了,你就要遵守军规,不许叛逃,不许泄露情报,不许——”   风红缨目光坚定:“服从上级命令,保国保民,绝不做抹黑国家形象的事,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风爸声音里带出了笑:“好好好,以前爸以为你大哥是块当兵的料,没想到哇,你也不赖。”   风红缨也笑了,出海随行不是开玩笑,海上危险重重,说不准一去就回不来了,所以她很开心风爸能够支持和体谅她的工作。   风爸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在国家大义面前,风爸无悔将自己大半辈子奉献给国家,在子女从军的选择上,风爸更是举双手赞成。   签好生死状,办公室的气氛终于和缓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系主任哼着小调接起电话。   几秒过去后,系主任脸色大变。   拿着电话,系主任抬眸看了一眼风红缨。   风红缨起身:“怎么了?找我的?是研究所吗?”   系主任眼眶有些湿,捂着嘴说不出来话,背过身将电话往风红缨手中塞。   风红缨楞了下,接过电话放到耳边。   对面传来啜泣声,打电话的是路仪,路仪抹开泪,哽咽道:“小风,你在听吗?”   风红缨心头直跳:“路仪姐,我在,你怎么了?是不是教授又病了?”   研究所里死气沉沉,蹲在电话旁边的路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姚橄抱住妻子,将电话交给孙贵春:“你跟小风说吧。”   “喂?”风红缨手开始抖,“路仪姐?你人呢?”   “是我,小风。”   “孙组长?”   风红缨努力让自己冷静:“是不是教授他?”   “不是教授。”   孙贵春吸吸鼻子,眼中泪水直滚:“小风,巡洋舰还没回来——”   “没回来?”风红缨双腿猛地跪地。   孙贵春再也忍不住了,一口气说完。   “巡洋舰军舰0571直升机在保卫祖国领空遭撞机已失联,至今未和塔台和基地取得联系——”   没听完,风红缨立马撂下电话往外跑。   风爸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哭声,见大女儿边抹泪边往外跑,风爸在后边大喊。   “红缨,你去哪!”   走廊上,风红缨哭得不能自抑。   “我去找她们……”   风爸快步追过来,拽住风红缨的手臂,沉着脸呵斥:“你去哪找?巡洋舰都没等到她们归来,你去哪找啊?”   风红缨眼睛红红,身子被风爸死死抱住。   “爸带你去航空兵塔台指挥室,走。”   走廊上的男生们还不知道赵芳华和童青梅开得那架直升机在海上突遭撞机,见风红缨边跑边哭,男生们忙敲开系主任的办公室。   很快,二十三名武器系学生齐聚航空兵塔台指挥室。   曾经喜欢捉弄赵芳华和童青梅的男生们均红了眼,好些男生哭成了泪人。   机场塔台工作人员不停喊话:   “呼叫军航0571,这里是海军指挥总部,听到请回答……”   “军航0571,能听到吗?听到请赶紧联系塔台……”   “军航0571,你在吗?”   久而没人应,风红缨崩溃的蹲下身。   为了不影响塔台人员操作,她只能咬着唇无声哭泣。   塔台还在呼叫,五分钟过去后,依然没有听到0571的任何回应。   总指挥盯着雷达,冷静吩咐:“转多频道呼叫。”   航空管制员握住麦克风,一阵滋滋声后,航管接通其他航线呼叫。   “这里是石喜机场塔台,请大家帮我呼叫军舰0571——”   不多时,海面其他直升机机组的声音在静的可怕的指挥室交叠响起。   “太平洋4773,联系军舰0571,再见。”   “军舰0571,石喜机场塔台呼叫你,听到请回复。”   “你好,军舰0571,这里是07战机,你现在情况如何?”   “0571,石喜在叫你……”   “0571,石喜管制雷达呼叫你,如果你能听到,请马上回复”   ……   风红缨双手交叉紧握,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指挥室的设备,她没有再哭了,哭不吉利。   她企图能在雷达显示器上看到那颗点,然而心心念念的点一直没出现。   一通呼叫后仍然渺无音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总指挥长额头开始沁汗。   巡洋舰指挥舱也在搜寻自己的直升机。   舰长握着对讲机,一字一句道:“军舰0571,这里是华国石喜巡洋舰基地,我们已为你清空甲板跑道,你只管放心开过来……”   “0571,这里是华国海上医疗舰,救援物资已为你准备妥当,请尽快回家。”   石喜基地总指挥:“通知下去,止住目前机场还没起飞的所有飞机,已经在飞的飞机,请他们迅速给军舰0571直升机让道。”   “挂国际呼叫,请友人们帮我们呼叫华国军舰0571直升机,谢谢。”   风红缨往前走了一步,指挥室的人皆屏住呼吸等待消息。   “滋滋……”   是一俩外国侦查机:“偶买噶,我看到它了,哦,赶快躲,别让它撞到我们了!”   “0571失控了吗?不好,咱们赶紧离开这。”   “找到了没?”风红缨着急冲到指挥室前端。   总指挥看了眼紧张到浑身颤抖的风红缨:“正在联系。”   又过去了一分钟,塔台还是没有收到军舰0571任何消息。   不过总指挥已经查到了外国那辆侦察机所在坐标,立马将信息传输给了正在海上搜寻的巡洋舰。   做好这一切,总指挥和风红缨对视,两人都在等待奇迹出现。   又是一阵杂乱的滋滋声。   风红缨急得手哆嗦。   时间慢的可怕,屋子里谁也没说话,不知等了多久,指挥室里终于响起天籁之声。   无线电那边传来了赵芳华虚弱而又倔强的声音。   “军舰0571收到,正在返航,滋滋——”   指挥室的众人当场原地欢呼,站在后排的二十二名男生高兴地抱起身边的人嗷嗷叫。   风爸则将泪流不止的风红缨按进怀里。   历尽千辛和塔台取得联系后,赵芳华再也忍不住了,忍着剧痛哭得像个孩子。   “红缨,青梅她们都晕了,我一个人好怕啊……”   总指挥揩了一把老泪,默默将对讲机交给风红缨,风红缨仰天清了清嗓子。   “赵芳华,你是好样的,你别怕,你要冷静,整个飞机就靠你了,你是大英雄——”   -   半个小时后,0571平安降落巡洋舰甲板,机上五人,无人身亡,一人重伤,三人昏迷,副驾驶员赵芳华走出机舱的那一刻,甲板上掌声如雷。   巡洋舰舰长松了一口气,亲自出舱迎接赵芳华。   “0571,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像0571这类的数字,都是我随手打的,如果和其他飞机撞了名字,多半是巧合。写这章的时候好难过。   2001年4月1日,烈士飞行员王伟所开‘81192’被美国故意碰擦,‘海空卫士’王伟失踪前留给塔台一句话:   81192收到,我已无法返航,请继续前进。   今年刚好是第20年,第20次呼叫81192,81192,等你返航。 第23章 为你护航⑨   “太气人了!”   部队医院门外,武器系的男生们握紧拳头。   “去年假扮海盗偷袭射鱼雷,今年直接肆无忌惮地撞过来,人要脸树要皮,他们真的是太无耻了!”   “归根结底,是咱们国家海军力量不够强大!我等为鱼肉,弱小时,只能任由别人刀俎砍伐!”   其中一个男生一记闷拳打向墙壁,五指顿时鲜血淋淋,然而这一拳痛是痛了,却怎么也消除不了他心中的愤气。   “耻辱!天大的耻辱!侵犯我国领空不可饶恕!在咱们家门口撞机杀人更不能忍!”   对面几个男生红了眼:“咱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们在咱们海军节当天搞突袭,这是在干什么?是明晃晃的向咱们国家挑衅!”   “对!这是把华国海军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咱们记住这次教训,来日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来日?”   门口的风红缨目光如冰:“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要道歉,伤了我们的人,在我们的地盘作威作福,还想安安生生的拍屁股走人?门都没有,必须道歉!”   “对,必须道歉!”   “道歉!”   武器系的学生说干就干,二十二人在风红缨的带领下,绕着学校扯开嗓子呐喊,才走一小会,身后的队伍很快就壮大了。   50人,100人,200人,500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学生,有职工,甚至连几岁小孩都跟在队伍后边吆喝。   他们齐聚到一块,人人脸上都涂着不甘心和愤慨,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为军舰0571撑腰,要为机上五人出口气,誓死捍卫祖国海军的尊严。   犯我国者,虽远必诛!   哪怕现在的华国手中没有顶尖的舰炮和导弹,没有过硬的驱逐舰依赖,没有超高协作体系,那也不妨事。   他们有一腔热血,有一具不怕牺牲的躯体,有决绝的勇气,有拼搏到底的精神,有不怕死的信仰,就算是拼了命,他们也要讨回公道,去抗衡不公。   绝不让步,绝不妥协,绝不退缩,这是军人的底线,谁都不可以触碰。   -   在学校喊了一圈后,大家自发的往山下跑,最后停在海军训练基地。   基地闲人免进,风红缨就在外边等。   部队很快听到有学生组织游行示威,刘少将收到军舰0571在南海空域遭突袭的消息后,立马从火车上跳窗折返,直奔基地。   “同志们——”   刘少将一夜未睡,跳窗时膝盖磕到了铁轨凸起的螺丝钉上,螺丝钉梆硬地戳进了膝盖,刚打好石膏,刘少将就不顾医生的阻拦来到基地。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   刘少将哑着嗓子吼:“这一次,咳,这一次我们绝不善罢甘休,任他找什么理由,我们都不会接受,我们只要道歉!”   “对,我们只要道歉!”   “擅闯我国海空,这本就侵犯了我国海军权益,我们要求赔偿,我们要求道歉!”   一时间,基地门口呐喊声响彻云霄。   刘少将忍着膝盖上的剧痛,放开拐杖,抬手对着众人敬礼。   “大家先回去吧,我刘某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   五天后,风红缨拿到了最新一期《海军日报》。   据日报显示,军舰0517回港后,米国驻华海军竟然还耀武扬威。   一帮没人性的畜生更是无耻的在外交发言时宣称他们是为了帮助华国监控南海才开进了华国领空,以为军舰0571是别国军舰,将要对华国不利,所以他们才命战机进行碰撞。   更有下作的外交官厚着脸皮要华国对其感谢。   此言论一出,震惊华国上下。   华国外交部人员愤而全体离席。   当天下午,华国紧急召开外交发布会,要求米国必须就这次撞击军舰0571以及侵闯华国领空两件事向华国至以道歉。   道歉必须有,华国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这场外交争锋历时三天,最终在国际的威压下,米国向华国递交了道歉信。   华国外交官手一扬,直接将这封道歉信交给了人民日报记者。   堪堪半天的功夫,《海军日报》立马接到了来自首都的电报,不多时,一份承载着华国民族尊严的报纸印了出来。   风红缨将道歉信从报纸上裁了下来,慎重的贴在自己平时常用的笔记本扉页。   这一场,华国赢了。   -   4月26日,军舰0571直升机受伤的机组人员陆续醒了过来。   风红缨去部队医院探望了受伤最为严重的童青梅。   飞机颠簸厉害,当场将风档震烈,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穿了童青梅的手臂。   小姑娘晒制古铜色的手臂此刻打着厚厚的绷带,进行手术的钱医生一出手术室就倒地哭了起来。   “十五块碎片啊……就那么一下子全插进去了……骨头都给轧穿了孔……”   风红缨站在手术外,听到这话,纵是她再坚强,再想忍着,也忍不住了。   背过身,风红缨模糊了视线,干燥的地板上,滴答滴答躺着斑驳的泪迹。   “红缨,你来啦……”童青梅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风红缨吸吸鼻子,“你躺着就行,脸小,躺着也很好看。”   打趣的话语惹得童青梅咧嘴而笑。   “真的好看吗?”   笑过后,童青梅眼眸垂向手臂,那里钉了好几颗骨钉,哪怕日后痊愈也会留下不少的疤痕。   疤痕都无所谓,她担心以后不能开飞机。   “好看。”   风红缨扯出一抹笑,柔声说:“青梅,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国家会安顿好你,国家更不会抛弃你,你用手臂挡风,帮芳华和主飞行员争得了救援时间,那些伤疤是勋章,我们都以你为荣!”   “青梅,你快点好起来,祖国需要你,需要你这种舍己救人鞠躬尽瘁的无私之辈。”   童青梅哭着点头。   武器系就三个女生,赵芳华漂亮,风红缨聪慧,而她哪样都不占,甚至她还因为说话嗓音细被男生们打趣地称呼为小麻雀。   她其实很想证明自己,证明小麻雀也有远大理想。   所以她苦练飞行,终于有一天,石喜巡洋舰基地的人找上了她。   她兴奋的彻夜未眠,她这么一个小小麻雀终于有机会飞向蓝天了。   飞机出事的时候,她半秒钟都没考虑就拿手臂挡住了裂开的舷窗……   风红缨抬手擦干小姐妹脸上的泪,突然起身站了起来,示意童青梅往外边看。   此刻门口和窗边挤满了人,二十二个男生人人手捧鲜花,每份鲜花上都写着对童青梅的祝福。   鲜花不能随便拿进来,但卡片可以。   这天下午,风红缨哪都没去,就坐在童青梅的床边,拿着卡片一张一张地读给童青梅听。   病房外,赵芳华站麻了脚。   夜深人静时,风红缨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要走了?”赵芳华笑着问。   “要走了。”   就在今天,海军基地对赵芳华进行了表彰,同时也告知了赵芳华有关风红缨的事。   华国核潜艇出海远航以及导弹实验将在今年八月份进行,风红缨所在的七零一研究所骨干人员须得近期跟随一代导弹驱逐舰下海。   归期未定。   “抱抱。”风红缨张开手臂,笑着对赵芳华道,“咱们约定好的,以后要一起并驱作战,你得等我。”   赵芳华抱住风红缨:“我等你,一路顺风。”   贴着风红缨的脖颈,一向大大咧咧的赵芳华说起了肉麻话。   “基地已经正式授予我军舰飞行员称号,红缨,我十分期待来日能在雷达对讲机里听到风舰长的指挥口令!”   风红缨抿嘴而笑,学着那位老人的口吻:“不着急,不着急,拭目以待吧。”   挥手和赵芳华告别时,久违的系统小开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道义之交,相视莫逆,恭喜宿主获得‘情深潭水’友情盾牌两枚。   软技能:远行的人啊,不要忧伤,想家的时候拍拍自己的肩膀,在你的后方,有人会一直思念你。】   风红缨迎风而笑,点开系统:“‘恶浪护航”主线任务进度已经拉到了60%,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进行两次抽奖?”   小开:【对,有惊喜哦,宿主要开吗?】   “不开。”   这个报国系统抽奖的调调她已经摸清了,现在抽奖,指不定是一些关于友情的奖品,抽出这些只会增加她心里的不舍,还是等等看吧,等90%的时候来个三连抽!   -   进到五月,武器系一下少了很多人,这次不止三个女生不见踪影,男生中也有几人请了假。   六月,剩下的人也被打散了。   一批人去了七零一研究所实习,另一批则去了海军陆战部队进行魔鬼训练。   到了这时,男生们才知道他们当下走的路,风红缨早在进到学校的那一刻就迈上了征程。   风红缨不是傻子,留在七零一研究所足有一米多高的图纸就是铁证。   他们才是傻子,曾经竟对一个天才有着这么深的成见和误会。   当男生们还在拿着铅笔跟在孙贵春身后学习核算数据时,风红缨已经登上导弹驱逐舰行驶在前往太平洋的路上。   -   甲板上,风红缨嘴里叼着一条海鱼干,眯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海面。   海风猛烈,吹得衣裳鼓鼓作响,站在这是不能戴帽子的,戴了准丢。   为了方便,上舰后风红缨找来一把剪刀,咔嚓几下剪掉了两条乌黑漂亮的麻花辫,现在的风红缨,头发比姚橄的还要短。   “小风,马上就要下暴雨,舰长到处找你呢,你快回来——”姚橄倚在门口喊。   这次上舰随行,七零一研究所本该由章成玉打头阵,只可惜章成玉的眼疾犯了,研究组和海军部队商量后,决定派出风红缨和姚橄两人。   至于其他人员,则坚守在基地研制二代导弹驱逐舰。   军舰0571事件发生后,领导人在视察途中写下题词,交代白喜海军基地:咱们华国务必要在辽阔的海上建立一支强大而又具有现代战斗能力的海军!①   一代驱逐舰下水前往太平洋护航时,章成玉接到这项任务,华国在一代优化和升级的基础上立即开启研制二代导弹驱逐舰,这个任务并不轻松。   出发太平洋前,章教授找到风红缨,笑道:“我们会在研究所等你和姚橄,咱们一起做二代,你们去吧,一路小心。”   正在时间胶囊看书的风红缨后背被人拍了下,姚橄催促:“发什么呆呢,我喊你好几声了,走,徐舰长找你有事。”   风红缨抱歉一笑,她看书太入迷了。   进到舱内,舰长徐勤奋笑着对她招手。   “你是武器系舰艇指挥方向的?”   “对。”风红缨喊了声舰长好,笑道,“不过还没毕业。”   徐勤奋:“还没毕业就被研究所和基地推荐上舰,年轻人不一般呐。”   风红缨很喜欢和幽默的徐舰长聊天,闻言揶揄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徐勤奋哈哈大笑,甩给风红缨一个东西。   是一个小型手持话筒,插上电能接通舰上任何舱室。   风红缨一头雾水。   徐勤奋:“核潜艇那帮人驶进太平洋时要到八月份,咱们接下来一个多月的空档期只需要监视附近海域,驱逐闲杂人等就行,剩下的时间呢,我想带你上上手,学校那边说要我务必帮他们培养一个新舰长出来,风同学,你愿意学吗?”   “愿意!当然愿意!”   风红缨双手捧着对讲机,双眼冒着光。   徐勤奋长腿一伸,勾了个椅子给风红缨,现场教学。   “理论知识我不赘述,只教你实践技巧。”   徐勤奋:“舰炮、高炮、反潜深水炸弹、鱼雷,这些武器发射总开关在这。”   徐勤奋指着一个红色按钮,神色严肃:“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舰上水武长出现叛变或者其他不可抗力状况,你作为舰长,务必要第一时间护住这个位置,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风红缨重重点头:“嗯!”   “好,”徐勤奋不啰嗦,带着风红缨继续熟悉其他开关。   如果说学校的理论课是建造挑梁的基石,那徐舰长的教学就是起吊机,语句精炼,半个下午就在风红缨脑海中搭起了一座坚固的桥梁。   “这是驱逐舰舰长学习手册。”徐勤奋将小册子交给风红缨,“你务必要记得一字不差,明天这个时间点,我在这等你。”   “是!”   学了一下午,风红缨发现徐舰长尤为喜欢说两个字——务必。   徐勤奋坐回主指挥椅:“回去吧,务必记得明天来。”   风红缨嘴角微扬,打趣地回应:“务必,务必……”   徐勤奋:“……”   -   接下来的一个月,风红缨俨然成了徐勤奋的小跟班,七月底,驱逐舰要排遣军舰去前方和华国的核潜艇进行对接,这次任务全程由风红缨进行指挥。   “老徐,你胆子也忒大了吧?”   核潜艇副艇长乘坐军舰来到甲板,抬手和徐勤奋击了一拳。   “她还是个学生,你就敢让她上手?”   徐勤奋:“学生又怎么了?我当初上舰的时候连学生都不是呢?不照样开着驱逐舰到处跑?”   往前延伸十年,华国很多骨干分子几乎都没进行过系统的学习。   副艇长但笑不语,他和徐勤奋一样。   风红缨上前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海军指挥学院大二学生,叫风红缨。”   “你的头衔呢?”徐勤奋不乐意徒弟这么低调,揽着副艇长边走边自豪的介绍。   “你别看她还是个学生,人家比咱俩当年牛逼,理科状元,哦,你家客厅挂得那个挂历上还有她的笔迹呢。”   副艇长有些意外:“就《人民日报》出得那一期挂历?”   上面映了一副知青图,是前年国家石油开发队顺道帮着挖衣冠冢时留下的。   “对呀。”徐勤奋与有荣焉,拍着胸口:“正中画的小姑娘就是我徒弟,报社让她留个笔迹,她嫌太张扬,就写了什么‘大燕朝遗址寿河村’几个字样,啧啧,淡泊名利……”   副艇长跟着笑,瞥了眼走在一侧的风红缨,胳膊肘捅徐勤奋。   “你把她拉到你这,以后要是接了你的班,她想低调都不行。”   徐勤奋:“那就不低调!我开得是啥,是海上巨无霸,低调怎么能行?就应该高调,高调了,海上那帮不要脸的狗东西一听到我的名号才会吓得屁滚尿流!”   副艇长咧嘴:“你呀你呀……三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脸皮厚!”   开舰艇的人常年不着陆地,居在波涛之上还能遇上好友,那可是天大的幸事,两人今个碰了头,当然要小酌一杯。   进到茶炉室前,徐勤奋将随身携带的舰长钥匙交给风红缨。   敬了个军礼,徐勤奋认真交代:“两个小时,接下来两个小时,主指挥室的指挥权交给你,你能不能守住?!”   沉甸甸的钥匙落在风红缨的掌心,她回了一礼,铿锵有力地说:“能!”   徐勤奋:“务必能!知道吗?!”   风红缨弯了眉眼:“务必能!”   风红缨带着钥匙一走,副艇长略带担忧地提醒:“你这交接的会不会太快了?她才学了一个多月……”   徐勤奋目送风红缨进到主指挥室,闻言拍拍老友的肩膀。   “老卢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话一点也不假,咱们这一代人,该把保护祖国的任务交给小风这样的年轻人了。”   这话副艇长卢强很认同。   “你别嘚瑟了,告诉你吧,我也收了个徒弟,人是从船舶厂那边调来的,跟在我身后学了有三年,这次远海实验,我把他也带过来了。”   徐勤奋:“哟,等回头有空,让两个小年轻见见,说不定十年后,他俩也能好的跟咱们一样!”   “可以啊,我回去就说。”   -   进到总指挥室,风红缨同时启动七零一研究所研制的最新相控阵雷达和垂发系统双向系统,驱使舰艇向五十海里外的目的地前进。   华国新型核潜艇现在就在她身后,她得在天黑之前将附近海域隐藏的危险排除干净,为接下来的实验给予最硬核的护航。   “小风——”副舰长柳广德放下望远镜,“你说得没错,前方还真的有其他国家的船只。”   “要驱赶吗?”风红缨望着雷达显示器上莫名出现的几个绿点。   早在她开着驱逐舰过来之前,师父徐勤奋就已经派了军舰直升机去周边海域巡逻,一般商船得到示意后,都会友好的避开。   这几艘是刚闯进来的……   是误闯还是别有用意?   柳广德笑:“老徐将舰长的钥匙交给你了,怎么做你心里要有数。”   风红缨眯起眼,熟练的推动摇杆,边对其他舱室人员下达命令。   “军舰432,561负责出海驱赶,告诉他们,附近几百海里马上就要进行导弹深潜实验,不想遭殃,请立即离开这片海域。”   不多时,对讲机传来气愤的说话声。   “小风,他们不愿意撤离,不仅不撤,还要求咱们让道!”   “奶奶个腿,我看这些人就是来找茬的!”   “小风,接下来怎么办?”   柳广德没干涉任务,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风红缨指挥。   风红缨双眸盯着显示器上的几个移动小点,道:“告诉他们,再往前进咱们就不客气了。”   她不可能让道,也不会去让。   谁知道这帮东西是人是鬼。   以前华国在这方面就吃过亏,本着礼仪之邦的观念让了道,到后来呢,那帮狗东西猛然发射鱼雷攻击华国军船。   眼瞅着绿点越来越近,风红缨没好气的啧了声,眼眸狠厉一眯。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风红缨握着对讲机,“水武舱准备,水武舱准备,前方十海里有可疑船只,前方十海里有可疑船只。”   柳广德凑过来:“真要射?”   风红缨扭头:“不射行吗?好话歹话我都说了。”   “听你的。”柳广德笑,“你跟你师父一样,看着和和气气的一个人,真要较起真来,就一个字形容:狠。”   风红缨龇牙:“多谢柳叔夸奖。”   下达最后一遍命令时,风红缨还是犹豫了下。   “柳叔,依你之见,射还是不——”   柳广德敛起笑,肃着神色:“咱们国家在公海实验的事早已登过大大小小的报,这附近海域,空域都知情,这时候误闯进来的船没那么简单。”   “那就射!”风红缨不纠结了,高喊:“各就各位,准备——”   轰隆声震得指挥室跟着摇了两下,一声,两声,三声……周边的海水被炸药击打地卷起千层浪,如千军万马腾飞至高空,然后哗得声声巨响拍打在舰艇四周。   风红缨扶住座椅,双目紧紧地盯着显示盘。   茶炉室的副艇长听到动静倏而站起来,望着窗外乌云滚滚的雷雨天,卢强扭头冲徐勤奋笑。   “狂,真狂,这就干上啦?你徒弟有种哇!”   作者有话要说:  风红缨:年少不狂,什么时候狂?   ①:参考了百度百科   原话:1979年……邓爷爷登上济南舰,随同航行了6个小时,在视察登州、长山水道途中写下题词——“建立一支强大的具有现代战斗能力的海军”。 第24章 为你护航⑩   徐奋斗痞痞地抹了一把鼻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走,咱们过去看看。”   卢强摇头叹息,得,这逼让他给装到了。   两人过去时,总指挥室的风红缨正在呼叫出去的两艘军舰。   “军舰432,561,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小风,再给他们几颗炸弹吃吃算了,我瞧着这帮崽子没返航的意思。”   “哟呵,小风,必须给!”军舰432主飞行员王泉水气笑了,“你猜我看到啥了!”   “看到了什么?”风红缨问。   王泉水举着望远镜,镜头下的船舰甲板上站着几个大胡子,其中一个大胡子肆无忌惮的冲盘窜在海空的王泉水竖倒指。   “小风,你就说你能不能忍!反正我是忍不住了!给句痛快话吧,打死这帮孬种完事!”   风红缨握着呼叫机没动,刚才那几枚鱼雷只是开胃小菜,前边那些妖魔鬼怪要是懂事,应该会立马掉头离开。   “瞧不起咱们是吧?   风红缨咬了咬下唇,思考了两秒后。   风红缨推动遥感,边推边说:“军舰432,561,你们先回来——”   王泉水:“得嘞!”   徐勤奋和卢强前脚踏进来,耳边刚好传起风红缨的命令。   “全体注意,战斗警报——”   这话一出,舰艇上下顿时警铃大作,蹲守在舱内的官兵纷纷井然有序的往外跑,走道上无人喧哗。   三十秒不到,出艇小兵已全副武装奔赴站位。   风红缨不急不缓地指挥:“方位032,发现六艘不明潜艇——”   不多时,指挥室传来各个舱室不间断的‘收到目指’的回应声。   风红缨手按在红色按钮上,静静等待着。   徐勤奋、卢强,以及柳广德等几个副舰艇排排站在风红缨身后,没人出言阻止风红缨。   五秒后,风红缨耳机传来汇报声。   “雷达已跟踪好——”   “双泵已加压!”   “特战兵8人已就位,请求下艇。”   ……   一切准备就绪,风红缨却没动。   她在等。   徐勤奋走过来:“你咋不指示他们开火?”   风红缨:“师父,核潜运载的导弹就在咱们身后,这火真要开了,我怕殃及他们接下来的实验数据,要知道核反应堆对水质要求很严格……”   徐勤奋看向卢强,求问:“真的有影响?”   卢强:“小风同志不愧是七零一出来的人,考虑的很全面呐。刚才的炸药是示威,是小打小闹,这一次如果真要大动干戈,对后期导弹实验的数据分析多多少少会有点干扰。”   “那就不打。”   徐勤奋很干脆,道:“我们驱逐舰这次下水本意就是为你们护航,总不能你们实验还没开始,我们就给你们造了麻烦。”   说着,徐勤奋板着面孔,质问风红缨。   “既然你一开始就不打算打他们,为啥子还要让小兵准备?浪费军力的事很好玩吗?!知不知道这是违纪,是要吃处分的!”   风红缨站起身,将主位让出来,认真道:“师父,我这不是在玩。”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对讲机。   “师父,前方船队摆明了是来探华国导弹实验底子的,王泉水刚才说看到他们对咱竖倒指,可见这些人对咱们这次实验很不看好,这口恶气我忍不了,但咱们又不能开大炮轰炸……”   徐勤奋:“那你想怎么做?”   风红缨目视前方,语气阴森:“直接轧过去!”   “啊哈?”   徐勤奋嘴巴咧得大大的,半晌后,徐勤奋将风红缨肩膀往主位上一按,激动地手舞足蹈。   “有种,真有种,不愧是我徐勤奋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你轧,只管轧,轧死了算我头上!”   风红缨嘿嘿笑,她就知道她师父会同意她这么做。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风红缨点开好久没用的系统。   “小开,佩戴‘巾帼’盾牌。”   系统:【宿主下定决定,不怕牺牲,立即佩戴‘巾帼’盾牌   技能:号召力+50,观察力+50,限时半小时。】   戴好盾牌,风红缨目视前方,铿声道:“全体注意,全体注意,炸药暂不投放,小艇前进撞击——”   “收到!”   已经下水的特战水兵虽然不知道风红缨只让他们乘坐小艇去前方和目标战斗的原因,但军令如山。   雾气朦朦的海面上,快艇们裹着炸药在蔚蓝的海面上拉出好几道靓丽的波痕。   十海里外的大胡子半闭着眼,拿着望远镜窥探。   见华国并没有向他们实施舰炮打击,而是仅仅派了快艇过来。   大胡子当场拍大腿哈哈笑。   “伙计,你们看谁来了,是华国懦夫!”   “笑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这次能弄出什么大家伙呢,看来,他们今年又要被耻笑了。”   另外几个大胡子跟着掏出望远镜,打量着蜿蜒海浪上开过来的几辆快艇后,均冲自己人挤眉弄眼。   “无聊,太无聊了,我都给他们的军舰亮了他们国家最反感的手指,有脾气的人不应该扛着大炮过来吧,来吧,华国伙计们,让我看看你们的武器。”   “杰克,你太天真了。”   之前的大胡子耸耸肩,不屑道,“他们手中的核武器很稀有,小气懦弱的华国人是舍不得对我们开炮的。”   “约翰你说得对,他们只会用炸药吓唬人,那玩意比雷声还要小,也就华国人把它们当宝贝。”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笑,这时,甲板上一个男人指着前方,大声惊呼:“不好,你们看那——”   杰克:“不就几辆快艇吗?怕什么。”   “不是快艇!”男人吓得捂住头,“是驱逐舰,华国的驱逐舰开过来了!”   约翰举起望远镜:“不可——”   ‘能’字被约翰惶恐的吞进了肚子。   “发生了什么?那几艘快艇呢!”   望着越来越逼近的巨无霸,杰克烦躁的将望远镜砸碎。   “狡猾的华国人,快艇原来是他们的障眼法!”   “偶买噶,这是我认识的胆小华国人吗?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杰克,快开船离开这,华国人发疯了,他们想和咱们同归于尽!”   “快跑!快开船!”   说话的间隙,巨无霸又近了几海里。   -   徐勤奋拿着望远镜,见前边甲板上的人惊慌失措地跑,嘴里还叫嚣着什么,不由一笑。   “老卢,打个赌,那帮人肯定以为咱疯了!”   卢强摸摸下巴没说话。   外国人对华国的刻板印象是打不过就用肉身去搏击,风红缨不出导弹不射炮,这是摆明了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呸!”徐勤奋无语死了,“驱逐几艘垃圾而已,还轮不到咱将命堵上。”   随着巨无霸无休止的靠近,对面几艘船再也淡定不了了。   风红缨甚至能听到对方拉响了最高警报。   耳机里传来快艇舰长的说话声。   “小风,你看到了吗?”   观察力+50的风红缨握着望远镜:“看到了,你们现在可以退后了。”   隔着波涛海浪的对面,风红缨笑了。   这帮狗杂种胆敢嘲笑华国人胆小,依她看,这些人才是贪生怕死之辈。   她又没让水兵架高炮,瞧瞧这些人狼狈的在船上四处乱窜的样子。   真丑。   “还前进吗?”旁边的副舰长问。   对面炸开了锅,甲板上已经摆了对空导弹,驱逐舰若再往前开,势必要大战一场了。   为了核潜艇实验不受影响,华国是不打算在这片公海附近全力开火,当然了,对方如果执意不离开,那就一个字。   打!   风红缨握着对讲机,‘巾帼’盾牌给予她的技能使得她能清晰地看到对面船上的指挥官的动作。   那个大胡子拧着眉,固执的没有命船长掉头。   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风红缨和徐勤奋对视了一眼,后者沉着地点了点头。   风红缨会意:“继续前进!”   不走是吧,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   “长官!”杰克大叫,“华国这次真的疯了!咱们赶紧撤退吧!”   指挥官仍不死心:“怕什么,用懦弱的华国人的话说,他们这叫不自量力,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导弹,飞鱼,歼击机,轰炸机,都给我准备起来!”   “小风!”徐勤奋意识到局势的严峻性,来到风红缨身边,“他们夹炮来真的了!!”   风红缨嗯了声,她看到了对方甲板上的大家伙。   如果她没猜错,那些冷冰冰的武器是准备用来阻截华国远海实验的。   只不过现在被她逼得无可奈何,提前拿了出来。   不行!   这片海域不可以进行激战。   思虑片刻后,风红缨打开卫星通讯,让身边的人帮忙调频。   站在一旁的核潜艇副艇长卢强看到显示器上的调频频率,眼中现出赞赏。   “还要再往前进二十海里,对吗?”风红缨问。   话筒对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嗓音。   “是,麻烦你们了,辛苦各位!”   “不辛苦,应该的!”   切断联系,风红缨握紧拳头,喊话徐勤奋:“师父——”   徐勤奋止住风红缨:“你只管做,我说过了,接下来两个小时,驱逐舰由你来守!”   风红缨很感谢来自背后力量的信任,起身敬了个礼。   坐下去后,风红缨沉着脸,不假思索地下达命令。   “继续前进!不许退!”   话落,操作室的官兵毫不犹豫的推动握杆,一代驱逐舰宛若脱了缰的野马。   急速前进中激起的海浪足有十几米高,气势如虹,路过电闪雷鸣的乌云层时,奔腾而起穿梭其中更是带起了阵阵暴雨。   纵是如此,舰艇也没有减速,如离弦的长箭,直挺挺地冲撞过来。   “开炮!开炮!”   指挥官脑门突突,破口大骂:“这帮华国人不要命了吗?难道他们眼睛瞎了,看不到我们的武器?”   风红缨抢在指挥官之前:“左舰长,听我的口令,三、二、一,方向032打拐……”   话刚落,一颗鱼雷擦着舰身而过,击中了尾随他们而来的深海鲸鱼,鲸鱼一声长鸣,肉身在一瞬间炸成粉碎。   肉沫和鲜血飙得到处都是,木仓淋雨弹中仍坚守在甲板岗位的水军一个个都被带起的肉血浇成了红色泥人。   因舰艇拐弯太过突然,惯性使得船舱猛地往一边倾斜。   风红缨抓紧指挥台,继续下命令。   对方一颗一颗炸弹垂直发射,如密林骤雨突突突的往舰艇上投来。   风红缨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硬扛,受这份憋屈就一个目的,逼对方往后退,退到二十海里外。   对面见华国的驱逐舰一直不开火,以为华国没新型武器,亦或是不敢对他们下手,见状指挥官得意极了。   指挥官操着浓重的鼻音呐喊:“约翰,去把酒库的酒都搬上来,待会打完了,我要开个趴体庆祝!”   十几桶酒不一会就搬到了甲板之上,指挥官耐不住,高歌一曲后就去品尝‘胜利’的酒水,双手抱着木桶牛饮起来。   炮火轰鸣声中,甲板上几个大胡子喝得东倒西歪,指着对面不还手的巨无霸哄堂大笑。   “哦,我的上帝,我从来没在海上见过这么懦弱的舰艇。”   “华国人难道就只会嘴上说着要振兴国家吗?哈哈哈,到了对战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放!”   “呜,约翰,这酒怎么没了?”指挥官喝得眼迷离,拽着身旁的大胡子吆喝,“快,快给我倒上!”   约翰双腿在抖,嗓音一瞬间变了。   “长官,华国人打过来了!”   指挥官大着舌头,不屑地笑:“不可能,华国那帮懦夫早就缩在舱里哭着喊妈妈去了——”   话音未落,一颗火球直奔甲板而来,巨大的冲击和轰炸声震得指挥官遽然清醒。   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颗,第三颗……炸弹比甲板上的酒桶还要多,不断从半空中掠过,径直砸过来。   指挥官慌了。   “反击,反击!快反击!”   约翰跪地祈祷,边向上帝求饶边呐喊:“来不及了,咱们用来拦阻华国实验的弹药都用光了……哦,我亲爱的上帝,看在我每周都做祷告的份上,救救我吧。”   指挥官吓得一屁股坐地,一颗手榴弹刚好落在他的前方,橙黄药火直接将他前边的桅杆炸成了麻花。   指挥官一声尖叫:“调头,调头,快开船——”   飞奔而来的炸弹不计其数,几分钟后,对面船只被炸毁三艘,剩下几艘落荒而逃。   -   海面归于宁静,唯有袅袅浓烟和飘在海面的残骸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总指挥室里,风红缨摘下耳麦,长吐一口浊气。   她已经好久没打过战了,这一场,叫损刚益柔,也叫穷寇莫追。   “啪啪啪……”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   徐勤奋惊喜地抹泪,抬手和风红缨来了个对击。   “他奶奶的,有种!刚才看你一直不出手,我还以为你怕了他们呢,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真要怕,你咋还往前进,见你联系核潜艇那边的人,我一下明白了。”   自豪的同时,徐勤奋不忘和老友卢强炫耀。   “咋样,够格不?”   卢强情绪比徐勤奋还要激动:“必须够格!你这徒弟的确不错,但我徒弟也不差,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布置!”   风红缨早已安排好军舰直升机送卢强回身后的核潜艇。   “叫风——”   “风红缨。”   甲板上,风红缨摘下帽子,目送卢强离开。   卢强没着急走,而是竖起大拇指,又指指停在甲板半米之上的直升机。   “风红缨,你这朋友我交定了,看你开驱逐舰那狂劲,我还以为你跟你师父是一路人,知道吗?三年前我也在这上了这艘驱逐舰,你猜怎么着?”   风红缨笑,配合道:“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准备登机的卢强如龙卷风一般冲过来,一把抡到倚在凭栏边捂着肚子大笑的徐勤奋。   “小风同志,你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做派,千万别跟你师父学坏了,你师父心黑就算了,还狠,当年别说直升机,连个小船就不给我备,就一句话:卢强啊,你游回去吧!”   游回去?   且不提距离有多远,就单单说这附近海域隐藏着的无数鲨鱼就能要了人命。   风红缨扑哧一笑,让卢强自己游回去这种大胆的话大概也就她师父敢说了。   然而卢强的徒弟江一峥后来回忆自己在海上结交的好友风红缨时,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   “她没人性!太坏了,和她师父一个德行,我现在无比怀疑我和我师父上辈子是不是得罪过他们师徒,每次从她那走,她就一句话:游回去吧,就当锻炼身体。”   江一峥说到这总是会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笑对记者道:“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有一回我生生被一群凶猛的海鱼追了半个多小时……你知道她在干啥吗?她开着小艇在我身后不远处看我被鱼追!”   -   卢强回到基地后,立马将风红缨驱逐米国船队的事告知了核潜艇艇政委陈宏滔。   陈宏滔听了后直鼓掌,感慨道:“巾帼不让须眉,等咱们实验结束,你领我去认识认识她。”   “听你这么一说,我对咱们这次实验更有信心了,前方有精锐的老大哥驱逐舰替咱们排难护航,任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拦截和阻挠咱们的远海实验!”   -   八月初六,海上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好天气。   徐勤奋将柳广德几个副舰长以及船上的机要人员召集到会议室。   “核潜艇水下发射导弹风险大,一旦有失误……不,不能有失误,卢强说了,他们这次优化的核潜艇比十年前不知好多少倍,绝对不会再出现为了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而忙碌16天的事……”   “远海实验安全重于泰山,咱们驱逐舰舰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放一颗老鼠药进来搅局,听到了没?!”   “听到了!”   上午九点,风红缨再次坐到总指挥室,这回不是短短的守两个小时。   这项光荣的使命她要守一辈子,一分一秒都不能懈怠。   九点一刻,风红缨准时接到小老弟核潜艇的电话。   乍然听到女声,那边的陈宏滔怔了下,旋即笑道:“有信心吗?小风同志。”   隔着无线电,陈宏滔听到了一句掷地有声的回应。   “有!”   留了二十分钟时间给驱逐舰去确保附近海域、空域的安全。   在这期间,风红缨驾着巨无霸一直游走在附近,绕着国家的宠儿核潜艇画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   “报告陈首长,海上无可疑风险。”   “好!”   九点三十五分十五秒,随着陈宏滔的一声令下,风红缨默默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发射!”   摘下耳麦的风红缨能清楚的感知到脚下的巨无霸骤然颤动起来。   不远处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猛地轰隆腾起一朵火云。   从海底钻出的导弹呼啸直上九天,周围几海里的海水蹿得形成大大小小的喷池。   不消片刻,前方海上现出一道漂亮的七彩拱桥。   陈宏滔就是在这时候呼叫了风红缨。   “成功了,成功了,目前导弹已溅落基地预测地点,咱们成功了!”   风红缨抬眸往天上看,看着看着,她扬起嘴角,笑着鼓起掌来。   身后的人不约而同跟着鼓掌,掌声片片如铃。   这是他们献给祖国的荣光。   亲爱的祖国,今日的喜悦是您来日的战甲,咱们站起来了,再也不用受他国核武的威胁了!   再也不用战战兢兢,面对国际咱们也有发言权!   华国海军摇身一变,成了战略军种,而您,祖国,您将是世界上第五个核大国。   祖国威龙,即将振翅翱翔于九天!   -   弹道导弹发射成功后,驱逐舰的任务当然没有立马结束。   驱逐舰得继续执行反潜护航,接下来的日子,徐勤奋俨然将风红缨当成副舰长使唤。   接下来核潜艇要在公海进行90个昼夜的长航计划,风红缨当场立了军令状,随后和一帮老兵去开‘水下先锋艇’。   受训这么久,她虽然开过驱逐舰,指挥过全舰,但独自开先锋艇还是第一次。   这一路,风红缨时刻牢记师父的教诲,跟在老兵身后,完美甩开其他国家的不轨跟踪。   她的目的就一个,绝对不能让核潜艇冒出水面,一旦暴露,那就只有一个下场:任务失败。   这年十一月,历时三个月,华国导弹驱逐舰成功护航核潜艇水下航行,这次计划打破了米国核潜艇连续航行天数记录。   师父徐勤奋告诉风红缨,华国核潜艇水下航行的路程足以绕地球一圈!   -   十一月下旬,一代导弹驱逐舰返港。   即将到岸时,风红缨就听到了震天的欢呼声,岸上红旗飘飘,歌声悠扬。   征得徐勤奋的同意后,风红缨矫健如飞鱼,扑通一声跳下海。   甲板上的年轻水兵们争相效仿,齐齐游向远方。 第25章 为你护航完结   “小风——”   是路仪姐在岸上喊。   水中的风红缨楞了片刻。   路仪鲜少出她的‘公主小屋’,哪怕当年一代驱逐舰下水,路仪也不过是站在研究所窗前看着。   能驱动路仪走出研究所大门的,除了回家,那就只剩下——   脑子一阵发懵,几乎是一刹那的猛发力。   眨眼间,刚还和水兵们相隔距离不远的风红缨飞一般游上了岸。   “怎么了?”   “岸上出什么事了?”   后边的水兵边问边游,风红缨头也不回,上了岸后,面对同学们的欢呼庆祝,风红缨来不及回应。   “路仪姐……”   上次路仪主动找她是因为军舰0571失联,这次呢?   路仪摘下厚重的眼睛,沉沉的闷了一声。   “三天前晕的,到现在还没醒来,医生说他身体透支的厉害。尤其是眼,还有,脊背骨头跟着错位好几根,颈椎更是严重影响到脑子,当时教授算了一个数据,一时高兴猛地站起来,就……就倒了……”   风红缨只觉天旋地转,她单知道教授眼睛有问题,但没听说颈椎,脊骨都……   往医院奔的路上,路仪告诉风红缨。   “教授他很久之前就瞒着不让医生说,平时也没人注意到这方面,我还以为他的脊椎和颈椎没什么大问题……倒叫他瞒着大半辈子……”   风红缨心里很乱,一路都在跟系统吵架。   “我花了那么多积分兑换眼药,为什么对教授一点用都没有?”   小开也很无奈。   【宿主,这是因为时代的限制。就好比不允许宿主将超时代的知识带到这个时代,一旦越线,知网就会关闭。至于章教授的药,同样是超时代的药,拿到这个时代,药效没消失已然不错了,大打折扣是小事……】   “知网关闭的事我知道,前年在寿河村你不是关了我一次吗?我后来再也没犯过。”   风红缨语气非常不好:“但眼药是我花了精力,花了积分兑来了,凭什么还要降低它的药效?你这是欺骗!”   系统探出现在的宿主处在崩溃之中,吵来吵去只会加深宿主和它之间的误会,当下只好闭嘴。   临进医院时,路仪一把拽住眼眶红红的风红缨。   “小风,教授已经放弃治疗了……”   风红缨声音紧绷:“不就脑供血不足吗?咱们部队医院不行,可以转去首都,我知道有一家医院做这种手术非常好——”   “不是脑供血!”   路仪打断风红缨,捂着嘴抽噎:“咱们七零一和核武基地密切相关,教授他年轻的时候是那边的人,核武辐射大。”   “他应该是那时候坏了身体,一直拖着没怎么治疗,前几年查出良性肿瘤,他这也瞒那也瞒,刚好一代的任务下发,他就更不愿意说了……昨儿吴医生找到我,说他的肿瘤已经恶化,目前的医术无力回天啊……”   “恶性肿瘤?”风红缨一个踉跄没踩稳,膝盖重重的磕到地板。   “小风!”   “我没事。”   风红缨跪在那好半天才爬起来。   医院走廊冷的让人心寒,风红缨一步一步走过去,内心的煎熬堪比上辈子被叛军逼着往湍急的河岸退。   “小风……”   “小风,你来啦……”   病房外,七零一的人都在,看到风红缨,孙贵春将手搭在门把上。   “教授不愿意转院去首都,倔着性子非要在这等你,他还有好多事要交代,你快进去把。”   风红缨擦干泪,推门而入。   病房上的老人换了医治眼镜,然大大的镜框依旧遮不住老人苍白的病容。   “回来啦?”章成玉笑,身边的妻子将床推高。   “过来坐。”年迈的女人冲风红缨招手。   “老章一直叨叨叨,说小风咋还不回来呀,一会又说,哦,她去海上了,就是不知道咱们导弹有没有实验成功呀……”   风红缨喊了声师母好,随后就着女人递过来的椅子坐到章成玉身边。   “成功了,老师,成功了!”风红缨握住教授骨瘦如柴的手。   风红缨哭中带笑。   “我知道您放心不下,一听到进港的军号,我立马跳海游了过来,就是想着第一时间告诉您这个好消息,您的辛苦一点都没白费,核潜艇艇政委陈首长对咱们的双系统跟踪技术赞不绝口!您知道吗?我靠着它甩了好几条跟踪咱们驱逐舰的不法船只……”   风红缨絮絮叨叨地说,章成玉就半躺在那笑吟吟地听。   从前大燕朝那个最不擅言辞的风大将军,愣是坐在那说得口干舌燥都不愿停。   “好好好……”   章成玉身子有点乏,哑着嗓子叫罢。   “好孩子,一代有此成就我很开心,但科技无止境,咱们还要往前看,咳咳……哪怕我不在了,你们也要好好的去做二代……”   趁着给章成玉倒水的间隙,风红缨使劲用手背狠狠地揩掉眼泪。   章成玉嘴凑近水杯,喝之前叹了口气:“哭什么,我这可不兴哭哦,又没死人……”   “没哭……”风红缨坐过来,“教授,大家都在等着您呢,您得好起来。”   “好不起来咯。”   章成玉镜片前起了一层白雾,只听他叹息。   “待会你去告诉大家,叫他们别再为我费心思了,专心去搞二代吧,你们搞得快,指不定我临门一脚前还能看到二代……”   风红缨眼泪如珠坠。   “去吧。”   章成玉努力抬手拍拍风红缨,操着气音交代。   “二代的研发迫在眉睫,这份任务看来得要你们替我去做了,真抱歉啊,我竟然要食言了,我些许完不成首长交给我的任务了……”   后来发生的事,风红缨记忆深刻。   她在日记本上这样写到:   “我不想教授带着愧疚走,七零一的哥哥姐姐们也不愿看到这局面,所以我们用时三天做了一套二代模型送去了医院,那个二代有很多缺陷……”   “教授拿到后,没有像往日一般严厉训斥我们,而是告诉我们,他很开心……”   “我一直都知道教授放心不下二代,果然,那日去医院收拾教授的旧物时,我发现了那套二代模型,模型的棱角早已被摸平,在它的旁边,静静放着一个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我实在太熟悉了,是教授,教授将模型上的缺陷一一列了出来。”   “我熟悉教授,教授也熟悉我,料到我会难过,所以教授在笔记的末尾添了一笔扭扭歪歪的字:别哭,都别哭,咱们国家的海军力量正一步一步强大,你们该高兴才对,舍小家顾大家,不要为我的事伤心,我死后,你们不要因为我而沉湎过去,向前看吧孩子们,我始终为你们骄傲。”   那年冬季,章成玉抱着二代导弹驱逐舰的模型病逝于石喜军区部队医院,其妻子秉承其遗言,火葬于大海。   七零一成员没有大操大办章成玉的后事,一群年轻人相携爬了一回山舒缓内心的悲痛,回来后,谁也没有再提章成玉。   几年后,曾经那个粗糙的二代导弹驱逐舰终于不再是模型,三月天里,七零一研究院和江南造船厂联手将最新型导弹驱逐舰交付给了石喜海军部队。   这一天,风红缨默默登上了山顶。   望着远处海面飘着的巨无霸,风红缨再也忍不住了,站在悬崖边大吼起来。   痛快地吼完后,风红缨抬腿往山下走。   一回头,七零一的战友们一个不少地站在她的身后,各个泪盈满眶。   -   时间飞逝,两年后,坚守在研究所岗位的风红缨清早收到了邮递员送来的《海军日报》。   今日报纸头条是米国对易拉国发动了海湾战争,风红缨刚看完,姚橄就兴冲冲的放下电话。   “小风!好消息!”   风红缨折好报纸,抬眸轻笑:“什么好消息值得姚组长这么开心?”   姚橄难为情的摸摸头:“瞧我,我咋还喊你小风,该叫你风主任了。”   章成玉走后,首都七零一分部派来了支援队伍,风红缨作为章成玉的关门弟子,当仁不让要接住研发二代导弹驱逐舰的重任。   章成玉走的第三个月,风红缨顺利通过首都那边的考核,一跃从组员提拔为科研主任。   “还是叫我小风吧,多少年了,都习惯了。”风红缨毫不在意的笑。   姚橄一拍头想起正事:“那什么小风,刚才石喜海军基地来了电话,专门找你的,我估摸着是找你商量二代下水的事。”   姚橄所料不错,但远远不止。   又一年五月,二代导弹驱逐舰经过长达数年的试验、调试和改进后,华国海军正式接手下水远航。   也是这一年,风红缨被海军总部政委任命为二代导弹驱逐舰总舰长,于一周后启程出发太平洋。   -   远洋考核不是轻松事,风爸得知大女儿坐上了舰长之位,高兴之余不免担心。   拿起电话,这几年头发白了不少的风爸拨通了风红缨的电话。   “回家吃个饭再走吧?我已经知会你妈了,她——”   正在开会的风红缨简而言之:“不了,爸,我忙的很。”   “嘟嘟嘟”的忙声传来,风爸落寞的挂断电话躺回沙发。   大女儿的心终究是拉不回来了。   这几年,他一直关注着大女儿,关注着她的事业,本以为父女俩都在部队工作,多少能培养起一点从前失去的亲情。   可惜,并没有。   大女儿会笑着喊他爸爸,一有假期就回来陪他丈母娘,每年在风家大院也团聚着吃过几顿饭,可他总感觉一家人疏离的很。   小女儿三年前离了婚,妻子张桂花还是老样子,非要将离异的小女儿接回家中。   接就接吧,反正另外两个孩子常年都呆在部队,小女儿回来住倒不会碍着谁,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被他和妻子娇惯长大的小女儿有一天跑到了七零一研究所大吵大闹。   小女儿疯魔放不下那个渣男,偏又认识不清现实,明明是一个叫田雅的女工人插足了她的婚姻,她却将气撒在大女儿头上。   话里话外无耻到什么程度呢,一会辱骂大女儿和周浩兵有苟且,一会又嚷大女儿知晓周浩兵出轨女工人为什么不阻拦……   他听到动静赶到七零一研究所楼房外时,小女儿早被人扭送进了派出所。   旁边不知情的人觉得大女儿做的过分。   “都是一家人,先不说你家小女儿该不该被她姐姐狠心地抓去派出所关着,就论妹夫出轨被大姨姐看到后,红缨是不是要回去知会一声才好啊?老风,你家这个大女儿人太薄凉了,到底是亲姐妹,她咋就不盼着妹妹好呢?”   站在甲板上目送二代导弹驱逐舰远走太平洋的风林威始终记得那一日他对街坊邻居发得火。   “什么薄凉?她咋就薄凉了?红叶没结婚的时候,红缨就来信劝她不要嫁给姓周的那狗东西,是红叶非要嫁,不嫁就倒打一耙冤枉红缨,不怪红缨这几年对家里冷淡,换做是我,别说摘掉‘红’字,老子直接改姓!”   “至于那个姓周的……是红缨实名举报学校宿管收取贿赂才绝了姓周的当官路,要不是她,红叶能知道姓周的在和其他女工人搞流氓吗?!她还蒙在鼓里呢!”   那一晚,妻子也和他吵,和他闹,觉得他败坏了小女儿的名声。   “风林威,你耍威风替她说话我不拦着,但你不能踩着我的红叶,她还要嫁人呢!”   “嫁什么嫁?工作不要,让她去乡下散散心也不要,一天到晚除了要男人,她还有什么志向?”   风林威也是气急了,数落道:“她要二婚,行啊,别让老子出一分钱,张桂花,你等着瞧吧,没有陪嫁,你看看你那宝贝女儿谁稀罕!”   “同样都是我的女儿,她怎么就不能跟红缨学学!不求她去为祖国做贡献,我就只盼她安安分分的,别再搞幺蛾子成不成!”   “跟红缨学什么学?”   张桂花叉着腰,破口大骂:“学她三十好几了都没男人要?女孩子家家的,不嫁人不生娃活着有什么意思?成天呆在那破研究所连宿舍都不回,哼,要我说,肯定在里边和野男人鬼混——”   “张桂花!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风林威一声怒吼,从没打过女人的风林威结婚几十年后头一回扇了妻子一巴掌。   “你骂谁也不能侮辱科研人员!没有他们,你和你女儿能有好日子过?”   “还要,我告诉你张桂花,红缨她将她的青春奉献给研究组是光荣的,是崇高的,我不允许你造谣她的不是,你胆敢再胡邹邹——”   张桂花捂着肿脸,目带凶光:“我就要说!她就是个没男人要的——”   “离婚,离婚,离婚!”   风林威受不了了,哽着脖子咆哮:“走,跟我走,立刻立,马上马的去离,你不是喜欢靠男人吗?好哇,你去靠!”   -   远航在太平洋的风红缨刚指挥完水武舰队开炮打击海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岸上的无线电打了过来。   是风君屹。   “爸妈离婚了,本来不想打扰你的,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好。”   风红缨没料到竟然是风爸先提出的离婚。   电话的结尾,风君屹道:“红缨,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大事?当然了,爸和我不是催你立马那个,我们的意思呢,你身边男兵多……”   风君屹最终没有将‘结婚’二字说出来,匆匆挂断电话后,抬眸看了眼身边的老父亲。   离婚后的风林威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小女儿。   本来一儿两女的晚年生活最舒服不过了,但现在呢,小女儿‘叛变’跟了前妻,大儿子部队忙,大女儿就更不用说了,他有大半年都没见到人。   背着手往外走的风林威重重叹了口气。   小女儿一门心思要改嫁,大女儿怎么催都不嫁人,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风林威拿这话安慰自己。   -   “听党话、爱海洋,乘长风、战恶浪——”*   甲板上的水兵齐声歌唱,他们正在庆祝第十九次驱逐任务胜利,欢声笑语不断。   风红缨被一圈男人围住,大口大口吃着海鱼,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的脸上,有胆大的水兵调侃。   “风舰长,你放眼瞧瞧,要不在咱们哥几个堆里挑个最帅的宠幸宠幸?”   风红缨吞下肉,二话不说起身踹了水兵一脚。   “酒喝多了吧,这种荤话也敢开?!老子现在混得比你们都厉害,宠幸你们干什么?有这功夫我宁愿开艇多打几个海盗!”   小兵捂着屁股嘿嘿笑,却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人群中有几个男人失望的耷拉下脑袋,几人心有灵犀的对视,随后笑开怀。   眼前的女人太耀眼了,他们不配。   风红缨和这帮汉子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倒不觉得非要说什么配不配的。、   这些男人中,有幽默的,有俊朗的……他们是祖国的未来,是祖国的希望,他们该将热血注疏于建设祖国事业中,而不是在甲板上和她谈情说爱。   “肉吃了,酒也喝了,该打起精神干活了哈!”   一声吆喝令下,男儿郎们纷纷利索起身。   不远处,赵芳华开着军舰从前方而来,风红缨回到指挥室,按着对讲机弯下唇角。   “芳华,辛苦了。”   军舰已停甲板,赵芳华大步而来,摘下帽子倚靠在指挥室的门边。   “风舰长,合作愉快。”   不久,窝藏于太平洋某处小岛的百名海盗窝一举被华国海军歼灭。   当华国人民翘首以待祖国英雄们归来时,风红缨接到军机命令,傲然开着二代驱逐舰展开环球航行,路途中进行的海上救援次数不计其数。   根据记载,此次航行历时半年,总航程跨越三大洋。   曾经多次嘲笑华国海军力量弱小的米国记者提及二代导弹驱逐舰的环球航行时,也不得不赞一句:“华国的舰艇正在驶向深蓝!”   又三年,风红缨再次作为陪同人员向领导人介绍最新型驱逐舰,跟在她身后的有十年老兵,也有新入伍的兵蛋子,望着焕然一新的生活舱,众人齐齐惊呼。   从前的逼仄潮湿的环境早已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整洁和宽敞。   领导人笑吟吟地走出水兵生活舱时,风红缨回眸多看了一眼。   章教授,当年的海军节上,您笑着向国家保证一定要将驱逐舰改得和家一样舒适,您看,我做了吗?   —番外—   央视准备做一版军人题材的纪录片,海军题材首选了国家二代驱逐舰女舰长风红缨,记者赶到风家时,出来接待的人是风君屹的小女儿风萧萧。   说起大姑风红缨,风萧萧翻遍了整个风家也没能找到半点大姑的东西。   “大姑她和爷爷奶奶关系一般,尤其是奶奶,听我爸爸说,奶奶后来带着小姑改嫁了,自那以后,大姑回家的次数稍微多了一点,但也就一点。”   “对,大姑终生未婚。”   风萧萧拿出风红缨往家里寄得唯一一封信,“姑姑在魔鬼海域遭遇飓风袭击后,爷爷担心坏了,拄着拐杖连夜赶去了塔台,等了三个多小时才听到快艇人员无人丧命的好消息,也就是这一年,大姑往家里寄了一封信。”   记者:“无字信?”   风萧萧:“无字甚有字,这话是爷爷笑着说得,这封信一直被爷爷珍藏在书房,爸爸说,这封信是大姑对爷爷迟来的原谅。”   “原谅什么?”   风萧萧:“这就要从大姑当年下乡到寿河村说起了。”   记者带着疑惑辗转来到寿河村。   新一任村支书:“你是问风知青?诺,这儿,这儿,还有那片山,都有她的心血。”   记者笑,指着摄影机:“能具体说说吗?我们想回去做个专访。”   有大燕朝将军衣冠冢在,寿河村早已不是当然那个一到暴雨天就塌山的穷村子,村口建了一排排崭新宽敞的旅舍,专门给前来参观的游客们住的。   村支书领着记者来到一条宽柏油马路。   记者抢先说:“这条路我知道,我爸他们那一辈都喜欢收藏当年的一款挂历,那挂历上面除了有风舰长等知青的画像外,还标了一条宽马路,就是这条吧?”   “对,就是这条。”村支书笑,“八十年代初,哪个村能有钱修路,这条路虽然是国家修的,但如果不是风知青和另外一个男知青坚持守棺,咱村也等不来国家石油队不是么?”   说起守棺,就不得不提全村的亮点——大燕朝将军衣冠冢。   记者坐着观光车过去时,门口已经排起长长的游客队伍。   前面的历史老师挥了挥手中的小国旗,指着从北京拓印来的石雕长剑。   “这柄剑曾跟着风将军上阵杀敌,也曾随风将军跳入湍急的沙河,和风将军的衣冠冢一起埋在河底近千年……”   “老师!”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喊。   记者朝身后的摄影师招招手。   “怎么了?”   小女孩:“老师,您看穿越小说吗?”   年轻的老师推推眼镜:“当然看,现在的小说十本就有九本是穿越题材。”   小女孩歪着头,指着衣冠冢旁边墓碑上的‘风’字。   “您看,姓风的知青发现了风将军的墓,这像不像穿越小说里的著名桥段——挖墓挖到自己了?”   记者抿嘴一笑,专访前半期播放出去后,网上还真的出现了一大堆风红缨的衍生文。   那些作者脑洞大开,甚至还有人说千年前的风将军跳江后并没有真正的死去,而是穿越到了七十年代,带着记忆的风将军担心自己的衣冠埋在河里腐蚀坏了,所以她才自告奋勇去挖河,借此挖出自己的坟墓。   后半期访问,记者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首都博物馆,一个是石喜基地的七零一研究所。   说来也是巧了,博物馆两位馆长和风红缨都有较深的渊源。   女馆长听从风红缨的劝诫复读,最终实现了自己的北大梦。   副馆长谈起风红缨,是一边哭又一边笑。   “莉莉总说红缨同志是她的指路人,要我讲,红缨同志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她,我很难跟着国家队来到北京……当年那副挂历印出来后,全国各地都掀起了考古风,如果问我国的考古事业什么时候最丰富,我敢说就属那几年。”   “博物馆现在还流行一句话呢:别看大燕朝在历史上得存在短暂,但它却是引领咱们国家的人重视考古,重视国家财产的标杆!”   从博物馆出来时,记者遇上了自己的同事,同事负责医疗这一块。   “嘿,真巧,我这回采访了一位了不起的支教村医,叫苏梅,她说驱使她坚定学医的人就是风舰长,74年,海姆立克急救法才被发现,只隔了五年啊,在一个落户的小山村里,风舰长竟然用这个法子救了村医苏梅。”   拍摄下同事的话后,记者来到石喜基地七零一研究所。   从前的破烂楼房旁矗立着一栋高楼,因机密缘故,记者没能进到内部,只在外边拍了几张照片。   不过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很是乐意和记者聊风红缨,相比较从风萧萧那看到的无字信,七零一科研人员搬出来的东西不得不让记者怀疑风红缨的家到底是风家还是研究所。   光图纸就堆了一个屋子,还有数不清的器材和笔记本,据科研人员交代,这些都是风红缨用过的东西。   记者小心翼翼地翻了翻图纸,看不懂。   “她就是用这些图纸和大家一期研制出了二代导弹驱逐舰吗?”   有人笑了:“这些只是能给你们看的图纸,还有很多不能看的……光屋里这点怎么够。”   记者咂舌。   破烂楼不拆就是为了纪念曾经在这挥洒过汗水的前辈们,镜头跟着工作人员一步一步往里走,恍然间,他们好似在这片拥挤而又低矮的小屋里看到了那群可爱的人们。   在某个角落有一个姑娘正佝着背一笔一划地画着,画海上的巨无霸,画祖国的希望,画乘风破浪的未来。   而在她的身后,或坐或站着一群清贫的人儿在那埋头苦干。   这些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位戴眼镜的慈祥老人。   (第一个世界结束)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本次穿越由支线任务‘大魁天下’,主线任务‘恶浪护航’组成,两条线均已完成。   所获令牌统计:随时清零的‘勇者’盾牌×625,‘巾帼’盾牌,‘经纶学者’盾牌,状元’盾牌,‘情深潭水’友情盾牌×2021,‘环球航行’探索盾牌×5,‘终极女舰长’称号×1   所开发的随身空间:1号+2号+3号   时间胶囊一枚;   总积分:100000070】   【‘恶浪护航’主线任务进度100%,可进行三次抽奖,是否进行?】   风红缨:“抽奖!”   因为章教授的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系统小开说过话了,再次打开系统,她才发现这么些年她竟然攒了一亿多的积分。   【抽奖中……】   风红缨对奖品没什么期待,按照系统的尿性,一般和接下来的穿越有关。   【抽出三个如意球,请系统点击。】   风红缨一口气将三个如意球都打开了,三个球迅速漂浮到半空。   “是什么东西?”   【记忆消除球,世界抽选,以及千锤百炼球。】   风红缨:“??”   “说人话!”   系统:【穿到下一个世界之前,本来需要宿主自己利用积分兑换记忆消除球,消除这个世界的记忆才能进到下个世界,根据系统的尿性,不是,根据宿主当前的需求,所以就抽出了记忆消除球,省的宿主再去花积分买。】   【世界抽选球能确保宿主通往的下一个世界和平,至于千锤百炼——】   风红缨打断系统:“你看我像是缺积分的人吗?”   系统:【不像。】   一亿积分的宿主它是头一回见。   风红缨:“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说好的惊喜呢?”   就这?!   系统顿了顿,过了一会道:“那要不重新抽?”   风红缨:“来吧。”   系统默默调出风红缨目前脑子里想要的东西,看过后,系统叹了口气。   抽出来的依旧是三个如意球。   【记忆保存球,世界抽选,千锤百炼球。】   【提示:宿主需要自己花积分消除记忆。】   风红缨点了兑换,积分一下少了五千,这对于拥有一个亿积分的风红缨而言,五千积分那是小毛毛雨,不值一提。   “我能现在就用记忆保存球吗?”   【可以。】   即将要消除记忆的风红缨笑了:“那我选择将我要消除的记忆保存到记忆球中。”   她不想忘记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的人,章教授,徐师父,路仪姐,姚组长,孙组长……   这些记忆是她的信仰,等以后回到大燕朝,她一定要说给状元爹听。   【记忆消除完成,记忆保存完成,即将穿越下一个世界——】   漆黑的空间逐渐渗出一点光,风红缨眯着眼,还没看清系统嘴里的和平世界是什么样子时,耳边传来一道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调儿她熟悉。   当年班师回朝之际,小皇帝命梨园的人在宫中搭台,唱得就是这一曲穆桂英挂帅: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①   作者有话要说:  “听党话、爱海洋,乘长风、战恶浪——”*借鉴于网络,特此标注   ①“……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节选自京剧《穆桂英挂帅》,特此标注 第26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①   词对了,但只要细听,调调和她在大燕朝听得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她记忆中的《穆桂英挂帅》嗓音偏婉约,而这个世界的戏曲更为珠圆玉润,高叹低吟间,神韵十足。   【记忆传输开始——】   有了前一个世界的经验,这次风红缨接受记忆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要说‘恶浪护航’主线任务完成的三连抽好处在哪……   正如系统所说,她这次去的世界是个和平时代,至少这里的民众不会再向七八十年那样,动不动就在报纸上看到战火硝烟。   记忆一点点传输,随着系统显示板上的记忆进度一点点往上涨,风红缨耳边的戏曲音量越来越清晰。   记忆进度拉到100%时,风红缨面前浮出一本小说。   和前一个世界一样,书中目前只显示和原身有关的故事线。   书名:《假千金制霸娱乐圈》   以她的猜测,她肯定不是假千金。   果不其然,原身是遗落在外二十年的真千金。   这种老掉牙故事的走向如果不围绕原身这个真千金进行,无非是因为‘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和原身的亲生父母感情深厚,深厚到能为了养女去对付亲生女儿。   流落在外二十载的原身哪哪哪都比不过假千金,这就导致亲生父母在得知养在膝下二十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后,依旧舍不得将假女儿送出去。   当然了,舆论和血脉也让这对夫妻放不下在外吃了二十年苦的真千金,就这样,原身和假千金都登上了风家的户口本,成了异父异母的姐妹。   这个时代的风家和大燕朝的风家很相似,都是书香门第。   风妈喜欢唱戏,风爸年轻时是风妈的戏迷,只要风妈挂牌,风爸是场场都捧,捧着捧着,两人因戏结缘,结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原身,因为医院的失误,原身和假千金不小心掉了包。   但是呢,这对夫妻并不知道女儿被换了,两人的父母柔情全给了假千金。   假千金十岁那年,风妈不幸患上咽喉癌,手术换上的人工喉别说唱戏,说话都困难,为此,风妈将自己的唱戏梦衍生到了女儿的身上。   当然了,这个女人不是原身,而是假千金。   根据小说剧情的发展,假千金其实比风爸风妈早一步知道自己不是风家人,但为了迎合风妈的兴趣,也为了能讨得风家人的喜爱,假千金风朵儿决定继续做风妈的‘傀儡’。   听从风妈的安排,假千金成了戏剧学院京剧系的一名新生。   原身回到风家后,不甘示弱,努力拼搏后也考上了京剧系,成了假千金的学妹。   但是!   就是这个但是害惨了原身。   原身心其实并不在京剧,浮躁奢靡的娱乐圈似乎更吸引她。   为了当光鲜亮丽的艺人,原身荒废学业偷摸跑去横店,戏没演好,黑料就已经满天飞,大一上学期还门门都挂科。   风家人对原身失望至极。   而对照组假千金却因为一条半分钟的戏腔视频火爆全网。   当原身被风家父母责骂不休时,假千金收到了《国风之路》的综艺邀约。   原身嫉妒使然,趁着假千金午睡,往假千金的杯子里下了致哑的毒药,企图弄坏假千金的嗓子,并借机毁掉《国风之路》的邀请函。   然而这一切早已被假千金识破,原身稀里糊涂喝下了浓稠毒药,旋即一命呼呼。   再然后,风红缨就穿了过来。   -   医院极端冷人的空调病房里,风红缨眯起眼睨着站在对面的风爸和风妈。   “你这孩子……心太毒了!”   这是风红缨穿过来后,从风爸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风妈电子喉咙里蹦出冷冰冰的字眼:“朵儿的东西你休想抢走,你要是一直这样小心眼,这个家不欢迎你!”   风红缨没说话,她才洗了胃,现在口腔里充斥着浓浓的药水味,身体很难受。   “等开了学,你还是搬出去住学校宿舍吧。”   风爸扶了扶眼镜:“有你在家,我不放心朵儿的安危。”   这时风朵儿手中拿着保温杯推门而入,风家夫妻看到养女,脸上的冰块顷刻消融。   风朵儿:“妹妹,我让阿姨炖了鸡汤——”   风红缨摆摆手,哑着嗓子赶人。   “不喝,都给我出去!”   风朵儿小脸一垮。   风妈:“她不喝拉倒,朵儿,走,咱们回家。”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后,病房里只剩下孤零零的风红缨。   “小开,你确定我穿来得这个世界是和平年代?”   【当然了,21世纪的华国国力不容小觑,比很多国家都要强盛,经济地位更是强悍,是超级大国之一,最重要的是,华国目前拥有的遗产数量数不胜数!】   【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国家敢任意轻视华国的一切,虽然边境、海域等等地方还不太平,但华国的武力足以在短时间内赶走或震慑碍眼的宵小之辈。】   风红缨啧了声:“祖国在逐渐壮大逐渐富强,这点毋庸置疑,但我怎么觉得和平时代之下的青年却跟不上祖国强调的和平友好相处正能量呢?”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她穿过来之前看得清清楚楚。   原身是准备毒害风朵儿,但药还没买呢!   要说心思毒,当属风朵儿。   毕竟原身只是在脑子里想着去害人,而风朵儿直接下了狠手,害死了原身不说,还假兮兮的抱着鸡汤来看望风红缨。   真恶心。   -   风红缨觉得风朵儿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保命,风红缨选择了立即出院。   去学校之前,风红缨按着记忆来到附近的药店。   “xx药?”店员起了疑心,“昨天也有人买,说是家里出现了老鼠,怎么,你家里也有老鼠?这种药可不能随便买,想买得登记。”   风红缨:“我不买,买药的人是我姐,但她昨晚一晚上没回家,我担心她,所以才过来问问。”   店员吓了一大跳:“你姐不会在外面偷偷吃了xx药吧?”   风红缨点头:“就怕是这样,你能给我看看收据和监控吗?我想确定一下我姐有没有来这买过药。”   关乎一条鲜活的生命,店员不做他疑,立马调出昨天的监控和收据。   咔嚓两下拍下铁证,风红缨拨通110。   店员:“这就要报警了?”   风红缨抬手对着唇‘嘘’了下:“喂,是警察叔叔吗?人民群众有难,有人服毒,请求帮助。对,最好是能来一个擅长计算机的警察,万分感谢。”   一旁的店员叨叨:“你姐失踪有48小时吗?没达到报警是没用的。”   风红缨没理,继续道:“好,那我在戏剧学院左侧方的春来药店等您,谢谢。”   挂断电话后,风红缨笑着看向忐忑不安的店员。   “她没事,是我有事。”   说着,风红缨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病态的仪容:“我就是那只小老鼠。”   店员惶恐地捂住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吞了毒药?!”   风红缨现在嗓子极度不舒服,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   五分钟后,附近巡逻的女警赶了过来,问清事情的来由后,女警拷贝了视频和收据,随后驱车带着风红缨来到风家。   面对铁证,风朵儿惊慌失措,却又无话可说。   风妈还迷糊着,对女警嚷嚷。   “我们没报警啊,再说了,是红缨她自食其果,她不买药害朵儿,哪里用得着去医院,归根结底是她自作自受。还好朵儿没上她的当,真是笑话,我家朵儿没怪她就算了,她竟然敢倒打一耙说朵儿害她,谁信?反正我不信。”   女警:“你是她亲妈吗?”边说手指边指向风红缨。   风妈很不情愿的转换口气:“是又怎么了?对待孩子我一向公平,她做错了事,我维护朵儿是应该的!”   女警麻利地翻出药店的监控视频以及收据。   “如果您不相信这些证据,女士,您大可查查您自家的监控。”   风红缨清了清嗓子,视线落到躲在风爸身后装小白花的风朵儿身上。   “别,家里的监控三天前就坏了,不过呢,这位警察姐姐她能修复监控,您二位要看吗?”   这是原小说的剧情,风红缨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想将杀人未遂的白莲‘姐姐’绳之以法。   半个小时后,风红缨大步走出了风家。   而被风家父母捧在手心的风朵儿则坐上了警车。   -   风朵儿被风家父母保释出来时,早已错过了《国风之路》的拍摄。   与此同时,风红缨正推着行李箱往大学内走。   【叮——   宿主触发隐藏支线任务:戏曲之梦,薪火相传!   唱做念打,国剧之光,年轻的人儿啊,静下心来吧,祖国文化博大精深,传统之美需要人来弘扬,需要人来守护。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传承国粹,任重道远。   任务度:0%】   才走到601宿舍门口,风红缨就听到一向和原身不太对付的崔玉惊喜地嚷嚷。   “哇哦,流星,你真打算在三校联谊的时候表演‘薛湘灵’啊?”   “对呀,你看,我穿这身戏服好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程派那段西皮流水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咱们班目前没几个能一口气唱完诶,她都不一定行,更说别你了。”   风红缨顿住了脚。   这个她指的就是原身。   该说不该,原身唱戏的好嗓子简直是老天爷端碗在后边追着喂。   风朵儿下药毒哑原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嫉妒原身的嗓子,风朵儿害怕原身在戏曲上的造诣超过自己。   风朵儿能以养女的身份继续在风家混的风生水起,凭借的不过是风家父母诉诸到她身上的戏曲希望罢了。   一旦让风家父母看到原身头顶的戏曲光环,风朵儿势必会失宠。   “她?”   苏流星不屑地笑:“你是说风红缨?切,这位大姐现在不知道在横店哪个剧组搬砖呢,人家啊,才看不上京剧,人家要的是大红大紫当明星——”   崔玉噗嗤一笑:“哎,你也看了热搜啊,我的亲娘,为了红,她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当二奶?也就她能对那种老男人下得去嘴,换做是我,我可受不了。”   苏流星:“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能走到顶流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我觉得吧,她这次肯定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演技一般般,靠着身体搏上位能撑多久?娱乐圈可不缺貌美的人。”   “就是,一天天好高骛远有啥用呢,真那么喜欢当明星,转专业去学表演啊,占着京剧系的茅坑不拉屎,就因为她一个人门门挂科,咱们系的考核都没达标!”   另外一个室友唐初夏一直没说哈,听到这话忍不住替风红缨打抱不平。   “你们俩说话别这么难听行不行,她挂科是因为拍戏没时间请假回来考,真要回来考,以她的天赋,分分钟能赶超咱们。”   这话没人反驳,风红缨也就是在这时候推开了宿舍门。   “你咋回来了?”正在摆弄身上戏服的苏流星愣了下。   风红缨:“想回来就回来了,不行?”   苏流星一甩长长的水袖,哼了声没说话。   崔玉被风红缨盯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的让开到一边和苏流星说话去了。   “流星,你这戏服真好看……”   苏流星得意,还故意瞥了风红缨一眼。   “那当然,钱老师一听我要排《锁麟囊》的薛湘灵,二话不说就把她的戏服借给我了!”   风红缨扫了眼戏服。   红艳艳的戏服的确好看,但苏流星脸上的恶意和炫耀之色俨然演不出‘薛湘灵’的娇、善、纯。   见风红缨对自己的戏服装束淡漠处置,苏流星卖弄不成,气的直咬牙。   唐初夏默默起身将空床上的东西抱下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以为你这学期不住宿舍,所以空床我们仨就用来放杂物了。”   “没事。”风红缨笑笑。   唐初夏将自己的行李箱推到一边,皱眉问:“风红缨,你的嗓子怎么了?”   这话另外两个人也想知道。   打从进门的时候,苏流星就发现不对劲了。   风红缨的嗓子怎么哑了,以前不这样啊……   风红缨打开行李箱整理床铺,闻言顿了下。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不小心被当成小白鼠做了次实验罢了。”   三人:“?”   风红缨站起身:“很难理解吗?被人喂了剧毒的老鼠药啊。”   苏流星和崔玉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风红缨在娱乐圈顶多算一个稍微有点话题的十八线小演员,就这样式的也有人害?   果然娱乐圈不适合她们这些没心眼的小可怜!   风红缨这句话就像炎夏晴空一声霹雳,三人默默吞口水。   身处造星大学中戏,苏流星和崔玉经常能在校园里看到明星。   说不眼红那是胡扯,她们曾经也做过大明星梦,但如今看到风红缨的惨状,苏流星和崔玉当即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不行,她们绝对不要进娱乐圈当小白鼠。   撕风红缨的伤口没意思,想了想,唐初夏开始转移话题。   “风红缨,你开学那几天没来,应该还不知道系里下个月有场大活动吧,每个班都要出个节目,咱们班定得是《锁麟囊》,待会要去礼堂抽签定角,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风红缨点头。   -   京剧系为了下个月的活动,向学校租了一个月的礼堂进行排练。   风红缨进去的时候,不少同学已经换上了各色各行当的戏服,有人早已开嗓站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虽然钱老师说抽签定角,但大家觉得首选还是拼实力最位关键。   因此大家卯足了劲。   好比苏流星,为了能演《锁麟囊》中的女主薛湘灵,苏流星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和系主任钱老师商量着借戏服的事。   她们现在还是学生,上课时用的戏服都是公用的。   公用戏服千人万人用,脏得下不去手,更别提拿出来同台和其他人争女主一角。   为了能拿到C位角儿,大家都使出了全身解数。   别说C位角,好二路(给C位配戏的最佳配角)同样被很多人提前盯上了。   所以当大家看到风红缨一身便服走了进来,礼堂里的人都呆了呆。   “咱们选得这出戏能排上号的角儿大概就九位,她来了,系主任肯定会让她演‘薛湘灵’,算了算了,我再看看剩下几个角儿吧。”   “哎,烦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抽签的时候来!”   风红缨也这么觉得,如果原身在,这场戏的女主角几乎没人敢和原身争。   原身虽然在娱乐圈混得像坨狗屎,但原身在京剧之上的天赋着实不低。   得知原身大一上学期全科都挂了之后,最难过的当属系主任钱老师了。   要知道当初原身艺考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到京剧系的呀。   有几个人已经气的脱下了‘薛湘灵’角色戏服。   苏流星没有,不但没脱,还舞起水袖启唇:“有金珠和珍宝光华灿烂,红珊瑚碧翡翠样样俱全……”①   风红缨就站在台下听。   苏流星唱的这一段是‘薛湘灵’落难后再遇曾经赠出过锁麟囊的赵守贞,词里的意思是在描述锁麟囊中都有什么珍宝。   这段词到了风红缨的耳里,就一个意思:小赵啊,我薛湘灵落难了,你快把我以前送你的东西都还给我吧。   简而言之:还钱吧你。   真要风红缨去选角,她其实不太喜欢‘薛湘灵’这个角色。   所以对于苏流星的battle,风红缨连个白眼都懒得翻。   其他同学见状,以为风红缨这次出现在礼堂不过是看热闹罢了,不一定会上台演出。   思及此,好几个女生都悄悄松了口气。   没了风红缨这个竞争对手,才亮过嗓子的苏流星顿时成了女生们的‘眼中钉’,不过也有女孩不把苏流星放在眼里。   “她不行。”   有个女生直截了当地说:“《锁麟囊》唱起来不能换气,你们听苏流星的,我草,我隔大老远就听她在一直喘,这种不过关的手艺怎么有勇气拿出来显摆?”   苏流星咬紧下唇。   她反驳不了,换气这一块她目前确实处理不好。   所以当有人提出在活动中创新京剧的时候,苏流星立马站了出来。   “我觉得吧,咱们可以改一改戏剧节奏,现在的年轻人真正喜欢京剧的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是喜欢戏腔,咱们京剧系如果想在台上吸引住年轻人,最好的办法是在戏剧中融合戏腔,京剧也要时刻创新呀,你们觉得呢?”   此话一出,礼堂热闹了。   绝大部分人都支持。   苏流星嘴角愉悦的扬起。   “那就这么定咯?”   戏腔对于京剧系的学生而言,那叫一个简单。   苏流星处理不好喘气,但她可以用戏腔去弥补啊,说不定还能因为创新而受到听众的赞美。   戏圈和娱乐圈都讲究粉丝一说。   谁的粉丝多,代表着谁唱得好,有了粉丝,以后卖得座也会水涨船高,角儿还能有私服,不用大夏天穿馊臭的戏服戏鞋,更重要的是能出名啊!   出了名,还能有自己的代表作,有了代表作,些许她苏流星有幸还能开出第五大流派呢。   做白日梦的苏流星不敢去娱乐圈摸爬滚打,却又羡慕娱乐圈的固粉行为。   这次将戏腔融进京剧,说不定她苏流星能翻身做京剧里的小花呢!   风红缨正在时间胶囊观看《锁麟囊》视频,见台上的人都围着苏流星,听了一耳才知道他们要改戏路。   “我不同意。”   一直发呆没说话的风红缨站了起来。   苏流星:“你不同意什么?”   风红缨走上台阶:“我不同意在三校联谊的时候改戏路。”   苏流星笑了,上手环胸:“你不同意又怎么了?少数服从多数不知道吗?”   风红缨也笑了:“既然你说少数服从多数,那我就不承让了,我也要演‘薛湘灵’。”   “你!”苏流星气的头发晕,“风红缨,你是故意的吧?!”   说这句话时,苏流星更多的是担心和忐忑。   风红缨真要演,钱老师肯定会安排风红缨上,那她怎么办?   但不融合戏腔,她有很难将‘薛湘灵’演好。   就在苏流星纠结时,唐初夏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风红缨,你为什么不赞成在戏曲中加入戏腔?”   “对呀?你凭什么不同意?”   崔玉也好奇,撇嘴道:“风红缨,你是故意针对流星的吧?她不提戏腔,你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提戏腔,你就炸了,你要是看流星不顺眼,你直接说就好了,戏腔是大家都觉得行得通的法子,你一个人不同意有卵用?”   风红缨:“我为什么不同意?这还用问吗?咱们学戏的初衷是什么?缅怀戏曲史上几位大师的情怀,在这基础之上,咱们接着弘扬,弘扬什么?弘扬的是艺术,传承的是历时的厚重感,你们告诉我,那种戏腔有厚重感吗?”   对面的同学齐齐摇头。   苏流星狡辩:“风红缨,你这是强词夺理,戏腔怎么了?你看不起戏腔?咱们国家文化百花齐放,你凭什么歧视戏腔?”   风红缨闻言昂首,一字一句道:“凭什么?苏流星,你别忘了你身上这套戏服是为什么戏而生的,不是为了那些口水戏腔,你一个专业学生,在专业的舞台上,为了避开自己的短处,拿不着调的东西去遮遮掩掩,你觉得你有脸吗?像话吗?”   “你!”   “至于你说我看不起戏腔,歧视戏腔……”   风红缨嗤笑一声:“这话我可从没说过,百花齐放我不排斥,我只是排斥在正式场合唱得戏不伦不类,我告诉你苏流星,戏腔不是戏,它是腔!你想利用戏腔去吸粉,可以,出门左拐,流行音乐欢迎你!”   “还有,国粹就是国粹,望你敬之!”   一番话在宽敞的礼堂内回音阵阵。   苏流星见自己肚子里的小九九被风红缨一下挑破,当即羞得脸通红。   “啪啪啪——”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鼓掌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有金珠和珍宝光华灿烂,红珊瑚碧翡翠样样俱全……”①选自程派京剧《锁麟囊》台词,特此标注   写在前面。   ①:本世界戏曲相关知识等内容皆不是作者原创,源自百度百科~   ②:我不是专业研究京剧的,如果文中写的有歧义有错误,欢迎专业人士纠正哈~~ 第27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②   “钱主任,您来了。”   礼堂内的同学们纷纷走上前自觉的排成一条队伍。   钱主任是系里返聘回来的教授,前些年曾担任国家京剧院文化部部长,是华国著名表演艺术家。   为了弘扬华国精髓文化,钱主任曾多次带着艺术团出访到世界各地,为京剧的推广和发展付出了不少心血。   钱主任看了一眼面前青春靓丽的学生们。   尤其是风红缨。   曾经一度以为这孩子会是她们京剧系的明日之子,可谁知道这孩子心思偏到了娱乐圈,愣是把自己弄得乌烟瘴气。   听到刚才那番话,钱萍突然觉得这孩子些许还有救。   “苏流星有一句话我赞同,快节奏生活下,年轻人能将他们的目光聚焦到京剧上,很大程度是因为戏腔。”   苏流星没想到钱主任会夸她,正当她嘚瑟的哼唧时——   “但是!”   钱萍略有点失望:“就像风红缨说的,咱们是专业的京剧人,如果本行的人都掺水,那就甭奢求外行的人喜欢上京剧,爱上京剧。”   苏流星低下头。   钱萍其实挺喜欢这个勤奋的学生,有些话点到为止。   “我就一个要求,只要你们穿着戏服,那嘴里唱得就必须是原汁原味的调,创新当然可以有,掺杂戏腔也行,但到了正规的台上,就是不能更改老祖宗的戏路,听到了没?”   苏流星头低得更深了。   同学们摆了摆身上的戏服,惭愧的齐声:“听到了。”   钱萍睨了眼风红缨。   “风红缨,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其余的同学,接着吊嗓,唐初夏,你和苏流星负责做抽签,半个小时后,咱们抽签定角。”   -   进到办公室,风红缨率先看到的是屋内架子上挂着的各式戏服,生旦净丑皆有。   私人订制的戏服可不便宜,有时候一套行头就要十几来万。   钱萍是典型的‘精致穷’,这么些年的工资全花在了戏曲行头上。   平时吃的,住的等等,任谁也看不出面前这个朴实的老太太是高校教授。   “嗓子怎么了?”   进到办公室,钱萍皱着眉给风红缨倒了杯水。   水里放了护嗓的药粉,风红缨仰头饮尽。   清了清嗓子,风红缨没有隐藏事情的真相。   “风朵儿往我的水杯里掺了剧毒老鼠药,喝下去就成这样了。”   说话声还是有点哑,干涩沉闷。   “风朵儿?”钱萍惊诧,“她不是你姐姐吗?就算你们姐妹俩闹矛盾,但也不至于下毒……”   风妈和钱萍曾是大学同学,所以钱萍知道风红缨和风朵儿没有血缘的事,异父异母的姐妹,但凡有一方觉得父母偏心,心里恐怕都不好受,何况风红缨是风家亲生女。   风红缨不太想过多的叙述下毒的事,那是原身和风朵儿之间的恩怨,为了报答原身将身体借给她,她已经报警惩治了风朵儿。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见风红缨闭着嘴不说,钱萍只当这孩子心里有气不愿意和她说。   也是,差点命都没了,谁还会在意那种没基础的姐妹情。   “嗓子要好好养。”   钱萍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你爸妈闹一闹?小风,有句话说得好,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风红缨感激的接过药,操着沙哑的音色笑了笑。   “老师,这回我闹了。”   钱萍挑眉:“哦?”   风红缨简而言之:“风朵儿的档案上留了案底,故意杀人罪。”   钱萍一下抿住嘴。   故意杀人罪,这可不是小案底……   学校这段时间还想着让风朵儿跟团去国外演出呢,现在看来没可能了,毕竟一个有着杀人案底的学生,就算戏唱得再好,也没资格代表学校去促进中外文化交流。   撇开风朵儿,那人选只能是——   钱萍眼皮子掀开,望着风红缨。   “既然选择搬回学校住,那接下来就好好的学,这样吧,我替你做个决定,鉴于你的嗓子伤了,接下来三校联谊的台子你就甭上了,你先安心的将挂得那几门考试先过了再说。”   艺术团出国表演不会选一个杀人犯跟随,当然也不会挑挂科的‘差生’。   风红缨对此决定很满意,她虽然接受了原身的记忆,但让她现在登台演出,她觉得不太妥。   -   班级群里,班长将《锁麟囊》的抽签结果公布了出来。   这次‘薛湘灵’的扮演者是唐初夏。   群里不少人替苏流星惋惜。   风红缨放下笔,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记录。   原来抽签抽到‘薛湘灵’的一共有三人。   三人要进行最后的实力比拼,选得是《锁麟囊》中的‘三让椅’西皮原板部分。   《锁麟囊》是以程派唱腔而闻名,三校联谊中,要唱《锁麟囊》当然要选程派。   然而程腔吐字独具匠心,其标志性的‘嗽音’掌握点在于演唱者对口腔中气的控制,控制不好,整个场子就会接二连三的听到换气声。   既然唱程派做不到收放自如,那结果只有一个。   落选。   最终‘薛湘灵’一角花落唐初夏。   剩下的角色苏流星看不上,对这个结果苏流星崩溃至极,当场哭着跑出了大礼堂。   风红缨收拾书本准备去图书馆时,苏流星砰地踹开门走了进来,身后的崔玉不停的安慰。   “没事的,流星。”崔玉道,“班上又不止你一人没捞到角儿,这次上不了就等下次呗。”   瞥了眼风红缨,崔玉嘴角讥诮。   “风红缨不也没的演吗?人家还要补考呢。”   苏流星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听到这话,哭声戛然而止。   风红缨耸耸肩,不跟好的人比,跟她一个挂科的学渣比就这么光荣?   -   要问学校的图书馆什么时候最火爆,一般就两个时间段。   期末和开学的前半个月。   为了不挂科,同学们期末去图书馆占位子弄出的盛况非一句话能说清。   至于开学后的前半个月……   学生嘛,总是会间歇性努力,尤其是在刚开学拿到新书的时候,恨不得一天到晚计划着读书,当然,这种间歇性努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弭。   而这个时间呢,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长。   风红缨好巧不巧在这个时间段进了图书馆。   绕了一圈没看到一个空位就算了,还被图书馆一些人偷偷拍照传到了微博。   当风红缨抱着书坐在学校图书馆前边草坪认真复习时,一组九宫格照片在网上发酵开来。   #当二奶被原配撕的风红缨出现在校园#   微博热搜就是这么搞笑,顶在前三的热搜鲜少会出现科研人员的名字,即便是出现了,最多不超过三小时就会掉出前三。   而娱乐圈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眨眼的功夫,妥妥霸占热搜前三,尤其像今天这种带有刺激性字眼的新闻。   底下的评论一边倒,都在辱骂风红缨不要脸。   营销账号下的评论吵得不可开交时,风红缨接到了一个电话。   “赶紧来公司一趟!”   电话是原身的经纪人打开的,说了这一句就挂了。   风红缨手中的笔转了几下,没当回事,继续埋头复习。   【叮——   时间胶囊升级成功,是否立即进去?】   前一个世界获得的时间胶囊空间太过狭小,风红缨呆在里面转身都困难,为了能够进行戏曲练习,风红缨花了一万积分将时间胶囊做了升级。   找了个偏僻无监控的角落,风红缨钻进时间胶囊。   胶囊里备有一款高科技显示屏,上面有很多待解锁的视频。   “这些是?”风红缨尝试着去点灰色的锁,点不动。   灰色锁旁边有页面可以翻,每个灰色视频下边都有小字介绍。   比如第一个是:三庆班进京   风红缨一直往后翻,手指停顿在其中某一个视频上。   ——1927年,《顺天时报》向全国票友宣告举办京剧名伶评选。   后边的视频当然是评选结果。   好多如雷贯耳的大名在接下来的视频小字中都有标注。   比方梅先生,尚先生,程先生以及荀先生……   点到最后一页,上面的标题赫然是京剧被评为华国非遗文化代表之一。   “这些难道是京剧的历史?”   系统小开点头:【每个视频都需要积分兑换才能打开,根据视频的历史价值,每个视频所需要的积分各不相同。】   风红缨笑了:“这个时代有网络,有关京剧的历史,我随便打开一个网页就能看到啊,何必还多此一举花积分在你这兑换?”   风红缨还耿耿于怀上个世界系统关闭知网的事,所以得知这个时代人人都有手机后,她第一时间就是用学校的内网去联知网。   做学生就是好,登录知网账号查询一切都免费。   系统解释:【时间胶囊里的视频和人类时代网络视频不一样,积分兑换后,宿主能亲临其境,毫无障碍的行走在视频当中,最重要的是,时间胶囊的内容是真实历史。但有一点,视频是虚拟的,宿主改变不了视频中画面的走向,也改变不了视频中人物的结局。】   【严重警告,一旦干涉历史人物的结局,宿主会当场被天道斩杀,不留痕迹。】   风红缨闻言肃了神色。   “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这些视频的时候能穿越到视频当中的年代?”   【对,但仅限于穿越到视频中的画面。】   “那也很厉害啊!”   风红缨当即去点最后一个画面,她想身入其镜的去感受当年戏曲被选入非遗文化的盛大场面。   然而,怎么点都没反应。   “怎么回事,为什么点不开?”   系统:【宿主必须从第一个开始点,顺序不能乱。】   “这样啊,那就先从第一个开始吧。”   风红缨搓搓手掌,指腹顿在第一个视频上,上面跳出一个提示。   [点击观看《三庆班》,需要支付积分50000。]   “五……五万?!”   风红缨急眼了:“小开,你抢劫吗你?!看一个视频就要五万积分?”   纵然她有一个亿的积分,也没道理这么嚯嚯呀,这才第一个视频,按照系统的尿性,下一个视频绝对不止五万积分!   系统:【明码标价,宿主可以选择不看。】   【友情提示:想要完成支线任务,必须看完这些视频。】   风红缨:“……”   点击‘是’后,时间胶囊骤然亮堂如白昼,再次睁开眼时,风红缨已经进到了视频画面中。   身上的连衣裙变了个样,此刻换成了一件清朝老百姓的短卦。   “班主,您瞅瞅他们,要有合眼缘的,您一概点了去,银子不多要,一个一百文。”   风红缨闻声望去。   只见院中正堂坐着一个盘辫的爷们,旁边弓着背的男人喊他为班主,但风红缨能看到他头顶飘过的一行字。   应该是字幕,上面显示:三庆班第一任班主余老四。   余老四这次来小院,是打算买几个人去唱。   “就她吧。”余老四手往风红缨方向一点,“这么些人,也就她敢正眼看我余老四,瞅着胆子大,做我的班生应该能吃苦。”   风红缨没想到自己一进到视频画面就和三庆班的第一位班主余老四打了个照面。   交了一百文,风红缨从一个小奴隶蜕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班生。   视频中只用了一句话——戏班里的班生打从进门时起就没了好日子过,白天练,晚上练,就这样过去了几年。   短短的十来秒,风红缨愣是长了好几岁。   就像系统所说的,她是个旁观者,所以班主余老四每五天进行一次唱词过排时,她是班中唯一一个不会受到责罚的人。   其他人就没那么舒服了,住她隔壁的一个小伙子大冷天的练功,愣是将一双脚给冻的血肉模糊。   “月官,你脚好点了没?”风红缨拉开厚重的帘子探头问。   她是按照视频台词念的,眼前的漂亮男人头顶只标了一个艺名——月官,不过据她的猜测,这人既然在视频中有这么多的镜头,想来以后是个厉害的角儿。   可无论她怎么问,月官都不愿意跟她说自己的本名。   算了算了,风红缨将两个窝窝头往男人手里塞。   不说就不说呗,等看完了视频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月官捧着窝窝头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笑得和煦。   “谢谢你的吃食,你看,我的脚都结痂了,想着再过了三五日就不疼了吧。”   风红缨被月官这一笑晃晕了眼。   该说不说,月官长得真好看。   男人的俊朗,女人的柔美,在月官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班主余老四是个眼毒的人,点名让月官演花旦,花旦是女性角色,月官演得次数多了后,风红缨发现每回戏台子结束都会有不少男客人来找月官。   月官若是女子,绝对是祸水。   “月官,月官,你又偷懒是吧——”   两个窝窝头还没吃完,余老四的夺命催开始了。   月官忙将剩下的窝窝头往嘴里使劲塞,边塞边说:“红缨,你赶紧躲起来,要是让班主知道你在我这,会罚你的。”   余老四收得徒弟多,风红缨和月官是两个例外,一个松的要命,一个严的要死。   风红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进到视频,系统给她安排了一个奇葩的身份——余老四遗落在外的女儿。   因着这层关系,余老四才舍不得惩罚风红缨。   月官不一样,月官扮相俏丽,声音绝美,很小的时候就在扬州有了知名度,等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随着模样的长开,来戏班子看月官的人甚至下流的将月官比作青楼的貌美妓子。   风红缨看到视频中这一段描述时,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如果让苏流星等同学见识到历史上先辈们为了守住戏曾背着这些难堪的称号时,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随意的去更改戏路。   历史的厚重感并不是说说而已,这里边埋了很多人的心血。   “红缨!”月官操着气音吼,“你发什么呆呢,赶紧躲起来呀,班主马上就要进来了!”   说着不顾脚上的伤就将风红缨往门后塞。   风红缨哭笑不得,才躲进后门,余老四就进来了,扯着脚伤未好的月官就往外走。   “在屋里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出功!”   余老四随身携带的倒刺鞭子猛地往地上一甩,霹雳声中,风红缨透过纸窗看到月官纤细的身子猛地颤抖。   寒风下,月官抿嘴抬起沁血的右脚,一个用力举过头顶。   余老四觉得不过瘾。   “红缨,红缨你出来,老子知道你在屋里——”   风红缨干笑地走出屋子,月官急了,金鸡独立地站在那解释。   “班主,是我喊红缨去我屋的,你别打红缨,要打就打我吧。”   余老四嘿了一声,他哪里舍得打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之所以喊女儿出来……   “你们俩不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吗?得,红缨,你去绑月官的腿,没三个时辰不许松开。”   “三个时辰?”风红缨瞪大眼,六个小时呢!   这是体罚!   余老四眼一斜:“你也去练,你们中谁要是坚持不住,皮鞭子伺候!”   说着亮了亮手中的皮鞭,风红缨倒不怕挨打,问题是月官……   院中的月官吓得闭上了眼,余老四冲风红缨眨眨眼,示意风红缨过去。   看来余老四这是想把月官当下一任班主培养了,思及此,风红缨认命地走过去。   月官放开腿,小脸冻得白如纸。   “红缨,又是我拖累了你。”   “哪有,你别瞎想。”   两人默契的走到墙角搭得草垛架边,想着余老四的良苦用心,风红缨只能狠下心将月官的腿劈叉绑到冻得僵硬的草垛架上。   月官练的是童子功,架腿并不疼,加上风红缨在另一边陪着他,月官倒觉得寒冬腊练功还挺有趣。   但再有趣也耐不住风雪的打击,很快两人就冻得瑟瑟发抖。   “我去跟班主求个情吧?”风红缨哈着气说。   “别。”   月官闭眼挡着飞舞的雪花,咬着牙说:“咱们学戏又不是一年两年,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可你的脚快烂了!”风红缨心疼的低呼。   余老四心疼她这个女儿,给她穿得是棉鞋,月官呢,整个冬天就一双草鞋,脚趾和脚背都露在外边,现在冻得通红。   “脚烂了不碍事的。”月官冷的牙齿直打颤,忽而抬头冲风红缨笑了下。   “你没来戏班之前,有些人为了让家里的孩子来戏班唱戏谋个生存,什么苦没吃?嗓子不行,那就拿长长的烟杆子使劲地戳……”   “我既有副好嗓子,身段当然得跟上,不能白白浪费了……红缨,你不必陪着我受罪,女孩子身娇,听话,赶紧进屋……”   风红缨搓搓手,哈了口热气后摇头。   “我不进去,我要陪着你一起练。”   顿了顿,风红缨开起玩笑:“月官,你唱腔好,模样又出色,指不定以后红遍大江南北呢,到那时我一定要大声告诉所有人,鼎鼎有名的月官月老板是我风红缨的师兄!”   月官害羞了,笑得灿若星华。   “就你嘴甜,做戏班老板我不够格的……”   “够格,够格,够格!”风红缨甩起赖,笑得没心没肺。   月官羞得不行,头埋进了脖子:“不行不行,我真不行……”   “咳!”   余老四背着手站在走廊上,板着嗓子:“练就好好的练!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   月官的笑戛然而止。   在余老四的威视下,风雪中的月官脊背挺得更直了,就像一株傲然的牡丹绽放在冬季。   风红缨不敢懈怠,将放下来得脚重新架了上去,望着面前漂亮男人额头沁出的热汗,风红缨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月官,你这么努力,以后肯定是个厉害的角儿。   一定是。   毕竟她进的这个视频主要讲述的是京剧的起源,这么长时间下来,她算是明白了,月官是第一个视频的主角!   果不其然——   第二年,也就是乾隆八旬大寿那年,月官等三庆班的人奉命前往北京献艺。①   安徽安庆距京城可谓是千里迢迢,风红缨看视频时却只看到短短的一句话描述——   “耗时一月之久,三庆班的人来到了京城。”   这一句话的背后暗含的辛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到了这一刻,风红缨觉得她那五万积分花得值当。   在视频中,她亲眼看到三庆班的班主余老四领着一百多个戏子风尘仆仆的踏上京杭大运河码头。   无论走到哪,唱戏之人用的行当——化妆的戏箱,刀枪器具等等,都要跟着人走。   这一路累的够呛。   行到京城时,因着封建朝廷对戏子伶人的蔑视,进到京城后,三庆班的戏子们都不准进到内城。   好在月官等人争气,乾隆帝的八旬寿宴上,三庆班出尽了风头,风靡全国。   风红缨跟在月官身边沾了不少光,大约是念在从前一起吃过苦的份上,月官不惜余力的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传授给风红缨。   21岁的月官当上三庆班班主的时候,风红缨也得了一个称号。   ——小月官。   在视频中呆了这么久,风红缨慢慢品出了系统的真实用意,准她进到视频,是为了让她跟从前的京剧前辈学本领吧?   察觉到系统的良苦用心后,风红缨学得越发用心。   月官乐得见风红缨对京剧上心,每每从皇宫出来,月官都会抽时间教风红缨。   然而这种祥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风红缨瞥了眼视频,下一秒,画面一转。   三庆班的出名引得其他戏班子进到京城,班主月官渐渐早出晚归,很快,京城出现了四大徽班齐聚的画面。   视频结尾处的五分钟都在讲四大徽班的成就,风红缨看的很仔细,待她看到三庆班班主月官被后世人称为京剧鼻祖时,风红缨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原来月官就是鼻祖高朗亭,可恨原身和她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情有可原,怎么原身这个专业的京剧学生也不知道?!   【因为原身志在娱乐圈。】   风红缨:“……”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当前视频观看,支线任务完成度:1%。   宿主勤学苦练,不忘初心,获得‘孜孜不倦’盾牌。   技能:练功双倍成果   是否立即佩戴? 】   风红缨点了否,她才从视频里出来,整个人现在是腰也酸,腿也疼。   时间胶囊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是7:1,而她观看的视频虽然讲得是京剧的形成,但时间也就半个小时。   对她来说只有半个小时,却是京剧前辈们的一生。   一出时间胶囊,风红缨发现她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点开99+的微信,几乎都是原身经纪人发来的信息,无非是说她又因为黑料上了热搜之类的话,最后一条是:风红缨,你死哪去了,还接不接工作?!   风红缨抱着书边往宿舍走边回复。   [没死,我和公司的合同上个月就到期了,既然到期了就别来骚扰我了。]   发送完,风红缨拉黑了只会压榨原身的经纪人。   点开微博,风红缨想都没想就发了一条微博:已退圈,勿扰。   做完这一切,风红缨敲了敲宿舍的门。   唐初夏开得门,想起微博上的热搜,唐初夏不免关切。   “风红缨,你别胡思乱想,娱乐圈就喜欢拿噱头炒作,我不相信你会去做二奶……”   风红缨莞尔:“初夏,你要不再看看微博?”   唐初夏赶紧拿出手机:“你要退圈?”   “对。”   “谁要退圈?”刚进门的苏流星问。   唐初夏指了指风红缨,苏流星声音一下绷紧:“你舍得离开娱乐圈?”   风红缨贴着墙压腿,唐初夏道:“是真的,她都发了退圈微博。”   苏流星心口突突:“风红缨,你是因为害怕才离开娱乐圈的吗?”   “害怕什么?害怕当小白鼠?”   风红缨换了一只脚继续练:“退圈是因为我觉得娱乐圈没意思,在它的光鲜亮丽之下,存着无数的肮脏和苟且,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苏流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说咱们学得京剧无聊透顶——”   “那是以前。”风红缨脸上笑容放大,“还不兴我改变啊?”   人都是会变的,她是,苏流星也是。   和钱主任聊了半天的苏流星心静了很多,得知风红缨的嗓子是被风朵儿陷害的后,苏流星莫名觉得风红缨好可怜。   回宿舍的路上,苏流星鬼使神差的多买了一盒酸奶。   风红缨笑着接过酸奶:“谢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苏流星脸一红,气呼呼地坐到床上。   “一瓶酸奶而已,谁稀罕你请吃饭!”   “那我帮你做其他的事吧?”   风红缨下巴往苏流星桌上摊开的论文上点了点。   “你是说帮我改论文?”苏流星心动了。   风红缨:“对。”   写三庆班创始人之一余老四她是信手就能拈来,谁叫余老四在视频里收了她这么个女儿呢?   至于装扮花旦时俏皮灵动的京剧鼻祖高朗亭,那她更熟悉了,说出去的名号她怕吓到苏流星,她可是高朗亭的师妹!   虽然女儿和师妹两个称号在正史和野史中都没有过记载……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三庆班的事参考了百度百科,有修改,有杜撰,月官,也就是高朗亭,余老四都是真实历史人物,特此标注 第28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③   夜已深。   学生宿舍到了十一点就会自动熄灯,风红缨找出原身直播带货时用的小亮灯插上。   拉好床边的帘子,明亮的灯光悉数收拢到小床里。   睡下的苏流星侧头看向对面的床,床上的人影坐得端正,手中捧着的应该是她的论文。   见风红缨拿着笔在纸上写,苏流星撇嘴。   “风红缨,你要真的感谢我想帮我改论文,直接对着文档改呗,你写在纸上多麻烦啊。”   风红缨提笔的手顿了下。   她不太会打字。   状元爹没教她。   至于原身……   九宫格都飞不起来,更别说26键。   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原身一个大学生至今还在用手写,好在现在能语音识别,不然娱乐圈的狗仔要是嗅到这个新闻,肯定会炒作原身学历作假。   现在是夜里凌晨,语音肯定不合适。   至于苏流星说的在文档上改……她没电脑哇。   “用我的吧。”   还没睡的唐初夏下了床,小声道:“给,密码我名字小写缩写加数字1到6。”   “谢谢哦。”风红缨接过电脑,看来今晚她睡不好了。   为了能熟练掌握电脑打字技巧,风红缨选择抱着电脑先去时间胶囊学一会。   “你去哪?”苏流星蹭得坐起来。   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早就知道风红缨是个电脑小白!   这时候抱着电脑下床,不会是想找别人帮忙吧?   真丢脸,二十岁了还不会电脑打字。   风红缨:“拉粑粑……”   苏流星顿时噎住:“去厕所你还带电脑?”   风红缨知道这姑娘想看她笑话,抬起头,她说:“我有特殊癖好,不行吗?”   苏流星:“……”   厕所十分钟,时间胶囊一个多小时,足够风红缨在里边将键盘学熟。   回到小床时,苏流星还没睡。   之所以不睡,就是想看风红缨打脸。   不是说给她改论文吗,连字都敲不好怎么改?   然而下一秒,浅浅的键盘声从紧闭的帘子里传了出来。   黑暗中,苏流星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风红缨肯定是在乱打!   十分钟过去了,风红缨还在打字。   配合着鼠标滑动,倒像是那么回事。   风红缨改得很通畅,估计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将这篇几十页的论文全部改完。   风红缨那边一切顺利,苏流星可就不好了。   要说盲打乱打,打一会就算了,这都打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她、她的论文有这么多错误要改吗?   不对,不对,风红缨打字什么时候这么顺畅了?   苏流星越想越睡不着,风红缨在帘子后面改,苏流星就躺在床上看,愣是陪着风红缨熬了一个大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苏流星眼皮子实在受不住了,这才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一醒来都到了中午。   苏流星第一时间去看对面的床。   床上的帘子已经拉开,小桌板靠墙放,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风红缨呢?”   唐初夏要排练,宿舍就只剩崔玉和苏流星在。   崔玉放下手机凑过来,幸灾乐祸地笑。   “大清早她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大清早?”   苏流星楞了下,她昨晚作死一夜没睡,她看得清清楚楚,风红缨也没睡。   这一大清早就出去……   崔玉吹了吹自己DIY的美甲:“对呀,她手机在下边充电,唐初夏帮她接通还点了免提,流星,你知道是谁打来得吗?”   “谁?”   “风红缨她妈。”   崔玉啧啧称奇:“她姐不是大二学生会的风朵儿吗?听说在家里闹自杀,她妈又是哭又是吼,非要她回去。”   苏流星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崔玉:“嗐,我早上听到这话我也是你这幅表情,你说风红缨是什么香饽饽呀,风朵儿闹自杀,风红缨回去了又有什么用?难道风红缨身上有灵丹妙药能救风朵儿?”   “你懂什么!”苏流星忍不住呵斥在那说笑的崔玉。   “你吼我干什么?”崔玉来了气,“不是你说风红缨是香饽饽吗?唐初夏帮她说几句话就拿到了大角……准你说就不准我说?”   苏流星快速下床,草草换了身衣裳就往外跑。   崔玉抓住苏流星的衣袖。   “流星,你去哪?”   苏流星:“我去找风红缨!”   “找她干嘛?”   “救人!”   “救……救人?”   -   崔玉终究跟着苏流星出了学校,两人一路来到风家人住得小区。   来得路上,苏流星借口要找风红缨拿论文向唐初夏问到了小区地址。   “流星,你来这到底要干嘛?”崔玉很不解。   “偷偷摸摸的,还带了相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捉奸呢。”   风家住得是老小区,安保并不严谨,不用刷卡不用登记就能随意进出。   苏流星:“等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崔玉:“……”   搞这么神秘,难道苏流星不打算唱戏而是转行做狗仔去追爆炸新闻?   想到这,崔玉心思一凛。   虽然风红缨名气一般般,但她身上黑料多哇,昨天的一条简约的‘退圈声明’直接将风红缨送上热搜榜挂了一晚上。   什么中戏学生不要脸,为了资源跑去做二奶,被人扒得连件遮羞的肚兜都没剩。   这件事在网上发酵了半天,营销号电话都打到了中戏招生办公室,然而学校愣是找不到风红缨的影子。   直到晚上,正主风红缨上线了。   风红缨发扬了不跟小人论短长的优良做法,上来就五个字:已退圈,勿扰。   这话看似冷静而又自持,但对吃瓜的网友们而言,翻译过来就是:是的,我做二奶了,我男人有钱,所以我以后不混娱乐圈了,红眼病们,咱们青山不改,江湖再见!   改了一夜论文没睡的风红缨暂且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戴了一顶‘史上最坦荡二奶’的帽子。   苏流星不知道,风红缨住得小区外早就蹲满了狗仔。   两人在老旧的电梯里时还碰到了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男人见苏流星明目张胆的将相机挂在胸前,男人傻了眼。   随后是敬佩。   “诶,妹子,你是哪个工作室的?啧,胆子真大,你就不怕她回头认出你告你啊!”   苏流星一头雾水。   这时电梯到了。   还没走近,几人就听到靠近电梯的那栋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谁也别拦着我,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亡,风红缨,你把我害成这样,你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告诉你,没门!”   紧接着是一道年轻女人的嘶吼声,以及清脆的瓷器破碎声。   三人皆吓了一跳,男人跑到楼梯口,找到合适的位置后就举着微型相机在那守着。   “哎,那谁,姑娘,你别乱来——”   男人的话没说完,苏流星抬起练了多年劈叉的大长腿砰得一下踹向大门。   其实踹不开的,无奈门后风红缨正好扭动了把手。   危险意识很强的风红缨赶紧松开手,一个翻飞跳到旁边。   而追上来不让风红缨走的风朵儿可就没好下场了。   苏流星的飞毛腿直挺挺地踹向了风朵儿的心口,疼得风朵儿龇牙咧嘴。   门口男人快门闪得就跟妖精眨眼一样,咔咔咔,一堆状似大猩猩的照片留了下来。   “朵儿!”风妈机械般的电子音骤然在屋里响起。   “你是谁,你来我家干什么!朵儿你没事吧,别怕,妈马上就报警!”   一听‘报警’字眼,才被暂时保释回家的风朵儿下一秒就跟着了魔障一样抱头嘶吼起来。   苏流星怕怕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举着相机:“风朵儿,你甭想讹我,是你自己撞上我的脚——”   边说边别扭的将风红缨往身后拉,撅着嘴问:“风红缨,你没事吧?”   刚才屋里的吵架,苏流星听得很清楚,风朵儿话里话外是想跟风红缨同归于尽……的吧?   风红缨温柔一笑,拉着苏流星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风妈的咆哮:“你去哪,字不签你往哪走!回来!你给我回来!”   “你不许走!”   风朵儿捂着胸口在地上爬,小脸狰狞:“你还没去警局撤案,风红缨,我不许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咽喉癌换上的人工嗓发出的声音宛若机器人,电子音染上怒意,传到人耳里就像是冷冰冰的机器人突然有一天觉醒了意识,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有恐惧。   苏流星和崔玉两个女孩子吓得脸色苍白。   眼瞅着风妈大步追了上来,刚还充当救美小英雄的苏流星怂哒哒地溜到了风红缨的身后。   风红缨拍怕揪着她衣袖不放的苏流星,面对风妈上来就扇的巴掌,风红缨眉头微皱。   下一秒,风妈抬起的手被风红缨牢牢抓住。   “你干什——”   “么”字留在人工喉里没机会发出来,只见风红缨一个拦腰抱,轻轻松松将百来斤的风妈扛到了肩上。   砰得一声,风妈被风红缨甩进了屋里。   躺在地上撒泼不愿起来的风朵儿顺理成章的当了风妈的人肉垫子。   风红缨随手啪叽将门合上,彻底把风妈的惊恐尖叫和风朵儿的痛呼隔绝在里边。   躲在走廊处的男人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偷拍了下来。   “给我看看。”风红缨哥俩好似的将男人的肩膀揽住。   男人在小区蹲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拍到‘史上最坦然二奶’怒打家人的劲爆视频,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拿出来!   “不给是吧?”风红缨拧了拧手腕,痞痞一笑,照着风家的门就是一拳。   门框震得摇摇欲坠哐哐作响,里头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风妈和风朵儿吓得腿一软,哇哇直哭。   门外的男人手在哆嗦。   男人擦了把冷汗,这哪里是‘史上最坦然二奶’,分明是‘史上最狠戾二奶’!   风红缨:“给,还是不给?”   苏流星和崔玉两个小姑娘早在风红缨怒扛风妈时就被风红缨迷得找不到南北,等回过神时,风红缨已经拿到了男人的相机。   “风、风红缨,储存卡在那——”苏流星比划着自己的相机,指着小卡槽,“按这里。”   取下卡片,风红缨将相机完好无损的还给男人。   男人抱着相机颤颤巍巍,想走楼梯逃走,肩膀被风红缨一扯。   “走电梯。”风红缨笑得很淡,“我有事和你谈谈。”   男人早已吓破了胆,一米八五的个子蜷缩在电梯的角落,好不可怜。   风红缨瞥了眼苏流星:“帮我拍个视频行吗?”   苏流星:“可、可以啊。”   到了一楼,风红缨扯了扯男人皱起来的衣角,语重心长地问:“我刚才交代的你都听明白了没?”   男人直点头:“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去吧。”   风红缨笑了笑,提点道:“记得把小区门口左边大树下带着帽子在那遛狗的大爷,以及林荫道椅子上看书的大叔,还有,门口卖麻花的大姐都喊走哈,我一个退圈的小喽喽,不值当你们花功夫在这蹲点。”   才走到门口的男人闻言脚下一个趔趄。   苏流星不信风红缨能将藏在小区下边的狗仔都找出来,带着狐疑,苏流星快步走出单元楼。   不远处,遛狗的大爷,看书的大叔,卖麻花的大姐,三人齐齐冲风红缨看来。   三人均不自然地咧开了嘴,随着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三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风红缨挥了挥握拳的手,三人抱狗的抱狗,收书的收书,挑担子的挑担子,不到五秒钟,纷纷做鸟兽散。   苏流星吞吞了口水:“风、风红缨,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狗仔?”   风红缨想起《三庆班》视频中余老四买奴才做班生时曾遇到了仙人跳人贩子,余老四火眼金睛,长指一伸,指着某处,然后来了一个标准的圆场步。   “你看那人——”余老四用得是武生惯用得念白口吻,声音峭拔有力,动作干净利落。   “那人贼眉鼠眼,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他定是要欺诈于我哇!”   风红缨学着便宜爹余老四的手法,对着空气摸起髯口。   “你们看那——”   戏剧学院的学生对身边的人突然起戏腔并不会大惊小怪。   风红缨小幅度的往小区右边移,围着一个卖菜的老奶奶踩了一圈小碎步。   自唱的咚咚锵伴奏落地,风红缨笑着蹲下身,没继续唱,而是恢复原本的声音。   “是年奶奶告诉我的,年奶奶是这片小区的老一辈人,哪天小区来了陌生人,年奶奶都能一眼认出来。”   说着,风红缨挑了两个西红柿:“奶奶,你帮我称下多少钱?”   年老太太顺势抬起头:“是你呀,哎呦,我刚在打盹,好像听到有人唱戏?”   风红缨拿出几个钢镚塞进年奶奶的布兜里。   一口咬住西红柿,抬脚举过头顶,风红缨转眼摆头一声戏吼。   “年奶奶,那人是我哇!”   老人家耳朵有点背,但只要是听戏,那耳朵比谁都灵光。   “哎哟,还真是你,咋不接着唱两句呢,你甭给钱。”   边说边将钢镚往风红缨手里塞,乐呵道:“我就好你唱的那一口,得,你再唱两句呗?”   风红缨没扭捏,一个酸甜的柿子吃完,喉咙里的嗓意下去不少。   抖了抖手上的汁水,风红缨抬起得双手,手指微微上翘,并拢在一块作揖,起调唱道:“我父在朝为官宦——”①   手往左边一撇,苏流星自然地接下:“府下的金银堆如山……”*   崔玉不甘示弱,拧起粗嗓唱:“西凉川四十单八站……”*   三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愣是将京剧《武家坡》经典选段唱了出来。   打从风红缨开嗓时起,附近遛弯跳广场舞的老头子老太太就都围了过来。   准备离开的狗仔回来找风红缨说事,听到动静好奇的走过来。   乍然看到中间站着的‘史上最狠戾二奶’操着玲珑般的嗓音唱起京剧,做狗仔多年的男人忍不住掏出相机。   相机没卡,男人着急忙慌的直接用手机录。   《武家坡》选段唱完,男人麻溜的收起手机。   “好,唱得好!”人群中的老大爷们不停鼓掌喝彩,“再来一个呗?”   风红缨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嗓子最近伤了。”   “哎呦,唱戏要的就是一口好嗓子!”年奶奶心疼坏了,抓起一大袋西红柿就往风红缨手上塞。   风红缨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出小区时,风红缨边啃西红柿边交代苏流星将刚才录男人在电梯被她吓得哭爹喊娘的视频给删了。   男人心满意足的走了,走到半道,男人的上司打来了电话。   “什么?偷拍被抓,卡没了?!郑大龙,你工作不想要了是吧?”   “主编,你别气啊,视频没了,但我拍到了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嘿嘿,我发您微信了。”   写字楼里,挺着啤酒肚的主编对着底下记者拍回来的视频陷入了沉思。   与其随大流抓着风红缨的黑料不放,不如另辟蹊径找出风红缨的亮光点不更好吗?   比如网传退圈二奶艺人其实是正派的京剧传人?   这种标题也很吸精的好伐?!   -   这边,三个女孩往学校走,鉴于偷拍事故频繁发生,风红缨自觉地戴上了口罩。   戴着口罩吃不了东西,风红缨就将剩下的西红柿拿给苏流星和崔玉吃。   苏流星拿了一个,崔玉没接,没好气地说:“风红缨,人家老奶奶赚钱不容易,你拿了这么多,好歹给个十块八块也好啊,你一下拿了这么多,老奶奶亏死了,可能这是她一天的生活费。”   刚咬了一口的苏流星嘴巴不动了。   风红缨朝崔玉翻了个白眼。   “答应我,没有调查就不要发言。”   崔玉哽着脖子:“难道我冤枉你了?你没给钱是事实。”   “我给了,只不过年奶奶没要而已。”   风红缨:“还有,老太太坐那摆摊愁的不是钱。”   苏流星:“那年奶奶在愁什么?”   风红缨:“愁她八套房才租出去五套,之所以在那摆摊,是因为摆摊的地段人来人往,和她打听租房的人最多。”   崔玉:“……”   好气哦。   她一个身家才八百块一个月的学生干吗操心手中有八套房老太太的温饱!   离开小区后,系统叮的一声响。   【恭喜宿主   支线任务正在进行中:戏曲之梦,薪火相传!   当然任务进展:1.5%   获得描述:填充中老人年的业余生活,《武家坡》选段打分88,获得0.5%进展   目前积分剩余:99985070   另,是否缓存下一个视频?】   风红缨挑眉,她没想到这样也能拉进度条。   点了点下一个视频,跳出提示:[点击观看《苏唱街梨园》,需要支付积分100000。]   “十万?!”   风红缨瞠目:“小开,你这要积分的口气也太卷了吧,第一个视频不才五万吗?”   涉及到利益,系统选择当哑巴。   “兑吧兑吧。”风红缨也是没折,“缓存时间要多久?”   穿到视频中时如果不提前下载缓存,播放中途会发生很多意外。   在上一个视频中,因为没有缓存的缘故,导致视频卡了好几回,视频一卡,就会倒退几秒重新播放。   以至于余老四有一次接连打了月官两次,可把风红缨心疼坏了。   为了不再出现这种意外,系统建议她提前缓存。   【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也就现实中三四个小时而已。   点了缓存后,风红缨神识这才出了时间胶囊。   “……对吧?”苏流星胳膊肘怼了下风红缨。   风红缨:“什么对吧?”   苏流星耐着性子:“我说,你的嗓子是被风朵儿坑的,并不是被娱乐圈的人抓起来做小白鼠了。”   崔玉已经进了宿舍,两人就站在走廊口。   “钱老师跟你说的?”   “嗯。”   风红缨双手环胸:“怎么?知道我的嗓子不是娱乐圈的人害得又怎么了,你想干嘛?还想进到那个圈子?”   “我……”苏流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确存有这种侥幸心理。   “苏流星,你不适合娱乐圈。”   风红缨说得很直白:“娱乐圈是资本至上的世界,像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女孩,想要在娱乐圈占得一席之地,光靠你卓越的演技是行不通的,你得有背景。”   “有了撑腰的资本,你才会有人捧,其实跟咱们京剧这一行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娱乐圈背后有资本去操纵,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你不付出点别的,就是很难出人头地。”   说了一大串,风红缨嗓子疼得厉害,碍于手边没水,她只好大口啃着西红柿。   “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苏流星羞赧,“论起漂亮,咱们四个人中不是你吗?”   风红缨呲溜一口西红柿的汁水,暗暗摇头,看来眼前这姑娘还惦记着去娱乐圈做大明星呢。   “苏流星,你今天带着相机去我家干什么?”风红缨问出了自己一路都在好奇的事。   苏流星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那什么,你不是帮我改了一夜的论文吗……钱老师说你姐对她不怀好意,我怕你回家出事,所以、所以带着相机过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留点证据帮你打官司……”   风朵儿被保释出来后,暂时不能回学校,随时要接受警察那边的调查。   风家父母清早打电话催风红缨回家,其中一个事就是让风红缨录假口供,这样一来,风朵儿的故意杀人罪就不会成立。   “你录了吗?”   风红缨摇头:“没,人证剧证都在,录假口供犯法!”   “没想到你还是遵纪守法大好青年啊,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还跑去做二奶?”   话一说出口,苏流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那什么,我是看网上的评论才胡说八道的……”   “没关系。”风红缨咬着西红柿,含糊不清地说:“二奶的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清白的。”   苏流星:“??”   “你说啥?我没听清。”   “没什么。”   换了一个和平世界,风红缨还保留着珍惜粮食的优良美德。   将手中的西红柿吃得干干净净后,风红缨感觉嗓子好多了。   见苏流星边走边不忘耍微博看明星动态,风红缨叹了口气。   “苏流星,说穿了,咱们京剧老祖宗当年不也是被人称呼为戏子吗?那时候戏子是什么,是下九流的行当,进了城都不被允许去内城行走,你要是去了,别人指不定要赶你出去……”   苏流星楞了下。   “现在的大明星,给面子称她们一声大明星,真要计较,和几百年前的戏子无差别,只不过她们赚得钱比咱老祖宗多,活比咱老祖宗轻巧。”   说到这,风红缨语气加重:“你要是奔着金钱去的,那我不拦你,但你要是奔着戏子这一行出人头地去的,我就得多唠叨两句,咱们这行原就是戏子之路……只要你唱功到家,不愁没人捧。”   苏流星默默收起了手机。   风红缨没指望三言两语就将这孩子拉回正道,苏流星要是和原身一样,铁了心进娱乐圈发展,她还能真拦着?   之于朋友关系点明要害就行了,说多了白瞎。   -   接下来两天,宿舍四个人各忙各的。   唐初夏的《锁麟囊》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排练,苏流星和崔玉的选修课老师很严,两个小姑娘疯狂沉浸在论文中。   风红缨……   补考。   补六科,五科理论,一科表演。   风红缨这几天一直在补理论知识,理论倒不用担心,剩下的表演其实也难不倒她。   在视频里跟着月官和余老四学了小半辈子,要说唱得不好,形体难看,那她就不配摘下‘小月官’的称号。   表演考试时,钱萍跟过去看了。   因整个京剧系就风红缨一个人需要补考,现场一时没人给风红缨搭戏。   钱萍翻了翻考卷,为了让挂科的同学通过补考,出题的老师费尽了心思,题目很简单,任选一个片段展示。   钱萍率先问:“嗓子好点没?”   风红缨感激一笑:“多谢老师给我的药,吃下去好多了。”   钱萍扶了扶眼镜:“有想好表演哪个片段吗?”   风红缨看了眼题目上的选择,没人给她搭戏,那她只能独唱。   “就《梨花颂》吧。”   她在时间胶囊里翻到过梅葆玖先生带徒弟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唱《梨花颂》的珍贵视频。   时间胶囊暂时播放不了,她就用手机搜了下,虽然不能身临其境去感受,但看了视频后,她依然被梅葆玖先生的唱腔震撼到无话可说。   只听一回就爱上了。   对于梅葆玖先生的那段《梨花颂》,她觉得天下的好词都形容不了,就一个字:绝。   老先生一开口,人间再无人能超越。   玖爷,永远的神!   回头她若是穿越到维也纳金色大厅体验现场,到那时她肯定会激动的不成人样。   风红缨当然没办法唱出梅老先生那种回味悠长的境界,月官教她的唱调是早期京剧的唱法,为了向梅老先生靠齐,风红缨只能尽其所能。   一曲从开始到结束,钱萍的眉头拧着就没放下来过。   风红缨低眉垂眼,暗道她虽然达不到玖爷的神润和精髓,但应该也没那么坏吧。   毕竟她师承月官。   色艺双绝的月官当年可谓是轰动了整个京城。   作为月官的小师妹,她再差也差不到补考过不了……吧?   教室里静了好半晌后钱萍才抬起头。   -   教室外,苏流星装作不经意从旁边走过,实则等在那听。   门吱呀一声响,风红缨走了出来。   “风红缨!”苏流星猛地一声喊,“你补考过了没?”   风红缨嘴角扬起笑:“过了,怎么?你是特意在这等我考完?”   苏流星干巴巴的反驳:“胡说八道,我闲着没事做吗?就路过……”   风红缨懒得拆穿:“走,上回你请我喝酸奶,这次我补考顺利通过,我请你喝咋样?”   苏流星别扭的打掉风红缨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一瓶酸奶而已,谁稀罕你请我喝,再说了,你跟家里闹翻了,下个月生活费你还能有吗?要我说,你还是省省吧。”   风红缨狡黠地眨眨眼。   “苏同学,我之前怎么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苏流星:“什么意思?”   “你以为风朵儿让我签什么字?假口供?”   苏流星:“那不然呢?还有别的?”   “当然。”   风红缨龇着小白牙:“年奶奶有八套房,而我——”   说着,风红缨比了个手势。   苏流星下巴都惊掉了,磕磕巴巴地说:“五,五套!!”   等苏流星反应过来时,风红缨已经走了老远。   “我草,我草!”小姑娘忍不住爆粗口。   “在北京有五套房,谁特么还去娱乐圈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父在朝为官宦——”①   “府下的金银堆如山……”*   “西凉川四十单八站……”*   这三句词都选自京剧《武家坡》,特此标注。   《武家坡》我听了两个版本,一个是于魁智老师和李胜素老师的,这个比较正宗~   另外一个是张云雷和郭麒麟的德云版本,也不错~   《梨花颂》近些年有很多版本,梅葆玖大师yyds 第29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④   五套房是原身爷爷的遗产,老北京人用拆迁款买的。   风爸碍于这么些年亏待了原身,老爷子临终前说要补偿亲生女儿,风爸能说什么?   只能答应。   可没想到老爷子将手底下的五套都赠给了原身。   这件事本来短期内还发现不了,这不风朵儿犯了事吗。   风爸和风妈商量着卖一套房子走走人情,可谁知一到银行,两人听到了一个霹雳消息。   “这房的户主不是您二位。”   风爸急了:“怎么能不是,麻烦查清了再说。”   “我都查三回了。”   银行的小姐姐耐心一笑:“要不您回家问问家里人吧,房主和您一样,也姓风。”   “难道是红缨?”风妈声音发颤,“老风,那什么,爸他脑子糊涂了吧,怎么把这一套也给了红缨!不是说好的留给朵儿陪嫁用吗?”   风爸想到了什么,紧张的咕噜吞了吞口水:“您好,您帮我看看这几套能抵押吗?”   坐在柜台前的小姐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一查证了后,微笑服务。   “不能哦,除非风红缨小姐亲自到达现场,又或者将这几套房子转赠给您。”   风爸头顿时发疼,疼得当场晕了过去。   晕之前,风爸狠狠唾骂了一顿他爹,他那老父亲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将五套房都给了女儿!!   风爸受不住打击,当场被银行的人帮着送进了医院。   风妈望着瘫在床上的男人,想想官司缠身的宝贝女儿,心里烦得不行,立马一个电话打到学校。   就这样,改论文改得一夜没睡的风红缨被夺命call叫回了风家。   要不是风妈逼着让风红缨签转让书,风红缨至今都不知道原身名下竟然有五套房!   五套房是什么概念?   甭说值多少钱了,谈钱,俗!   几十年前,北京房价还没高到望洋兴叹。   风家老爷子拿到拆迁款后,第一时间就买了三套靠近市中心的房子,现在那三套周边的医院、学校等等设施齐全,随便拿出来一套没个几千万您别开口说要买。   剩下两套位置偏了些,但它身处京城啊!   祖国心脏的位置,哪个旮旯不金贵?   -   自从知道风红缨是个隐藏的大富婆后,苏流星俨然变了态度。   捏肩捶腿,嘘寒问暖,酸奶得插上管子喂风红缨喝……   崔玉狐疑:“流星,你脑子瓦特了?”   说着背过身呕了下:“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苏流星将阳台上的衣服收了回来,仔仔细细地叠好后放到风红缨的衣柜里。   “什么?”   崔玉微微一yue:“舔狗!”   “舔狗就舔狗呗。”苏流星哼着小曲,“我乐意。”   叠好衣服,苏流星打开电脑。   文档上标了一大堆红色注明,苏流星美滋滋的对着注明修改,不一会就将‘变态’老师的作业搞定了。   身边有一位任劳任怨的学神随时随地帮自己改枯燥的论文,她买点酸奶怎么了?叠叠衣服怎么了?这就yue了?   要不是风红缨嫌她恶心,她还准备买勺子喂风红缨吃饭呢!   -   这天,风红缨刚从练功房里出来。   扭了扭腰,正打算喊上一道练功的唐初夏去外边泡个澡时,外边传来纷杂的吵闹声。   “我一个星期前就递交了申请,凭什么你们后来的先进?”   声音是从录音室那侧走廊传出来的。   对面女生插着腰:“我们就用两个小时,让让我们怎么了?耽误了我们的进度你们赔得起吗?这可是学校和电视台合作要的曲子!你们的作业明天做,后天做不妨事吧?”   “你!”   风红缨倚在门口看了眼,唐初夏指着插腰的漂亮女孩。   “在那趾高气扬的女孩是从京剧系转到流行音乐系的高画。”   “咱们京剧系是学校扶贫项目,当初高画以低分进来,钱主任还为高画说了情,说高画在网上小有名气,降分录取到京剧系说不定能大大的宣传咱们京剧,没想到后来狠狠打了钱主任的脸,你挂了六门,钱主任一点都不生气,不过谁要是提高画,钱主任第一个黑脸……”   在原身的记忆中,高画进到中戏后,连京剧学院的门都没踏一步就转专业去了流行音乐系。   门口京剧系的小姑娘说不过高画,低着头忍气吞声往旁边站了站。   高画不道谢就算了,还嗤笑一声。   “早让我早就录完了,要不说京剧落魄呢,唱得拖拖拉拉无趣就算了,怎么唱戏的人性子也这么磨磨蹭蹭?”   小姑娘本就有点社恐,被高画当众这么一羞辱,小姑娘眼泪哗得夺眶。   风红缨扭了纽发酸的腰,大步走上前,手肘不经意撇开走在前边的高画。   “啊——我的脚。”   踩着恨天高的高画一趔趄,瞬间栽倒在地。   “你有毛病吧,走路不长眼?”高画痛呼。   风红缨将小姑娘往录音室里推,柔声道:“同学,你只管录你的。”   说着她转身看向站起来火冒三丈的高画。   “高画,你既然这么瞧不起京剧,那当初就别厚着脸皮踩着京剧考进来呀?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高画认出眼前说话的人是风红缨,旋即轻蔑的对身边的同学笑。   “这不是网上那位‘史上最坦然二奶’吗?”   高画毫不在意风红缨的质问。   “京剧系就没一个是干净的,你脏,你姐也脏,听说她才从警察局保释出来?啧啧啧,你们这一家到底是什么物种哇,一个道德有问题,一个一只脚进了监狱……”   风红缨:“彼此彼此,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知名网红考不上中戏,求爷爷告奶奶走扶贫专业通道进到京剧系,连门槛都不踏就跑了,京剧系不奢望你报恩,但你也别反咬一口啊?这是演什么?演农夫和蛇?”   “风红缨,你在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反咬一口了?!”   唐初夏举着手机:“证据在这呢!”   高画脸唰得一下变白。   风红缨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京剧落魄,京剧无趣,京剧拖拖拉拉……在你眼里,京剧就这么一文不值吗?既然瞧不起它,不如咱们比一场,我倒要看看,是咱们大华国的国粹好听,还是被你高画奉为圭臬的流行音乐好听!”   “比就比!”高画昂起下巴,“你想怎么比,你说吧,我奉陪,省的你们输了说我们流行音乐系的人欺负你们。”   “下周三,小礼堂见。”   风红缨干脆道:“别整什么你让我一步的虚话,京剧系人才济济,谁稀罕你让!”   高画闷红了脸。   风红缨撞开高画径直往外走。   “至于怎么比,大混唱吧,你只管使你的招,唱京剧的学生上了台的,从来就没怂蛋!管你使什么花招,我见招拆招。”   高画跺脚:“好哇风红缨,这话是你说的,回头你输了,你可别怪我们流行音乐系的人不给你们留面子!”   风红缨懒得搭腔,直接走了。   路上,唐初夏问:“红缨,你真要和流行音乐系的人打擂台吗?”   “还能有假?”   唐初夏犹豫:“咱们班的人一大半都在排三校联谊的《锁麟囊》,一时半伙恐怕抽不出人……当然了,你要是缺人,我可以上的。”   “别,不能耽误你。”风红缨笑,“你好好排你的戏就行,人选我早就有了。”   -   “和流行音乐系的人打擂台?!”   宿舍里的苏流星不淡定了。   “不是我丧气啊,这局咱们肯定输。之前我提戏腔,钱主任都说了,戏腔其实骨子里还是藏着流行音乐的调调,那么多年轻人通过戏腔了解京剧,可见流行音乐的受众有多广……”   顿了顿,苏流星突然道:“红缨,你不会是想唱戏腔和高画他们battle吧?真要用戏腔,胜算是要大一点。”   风红缨摇头:“要唱就唱正宗的京剧,你都说了戏腔内里属于流行音乐系列,用戏腔和高画他们比,这叫擂台还没开始打就比她们矮了一大截!”   “那咱们就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苏流星很久之前就看高画不顺眼了。   “流星音乐系和咱们京剧系在同一个学院,他们山大王行为抢咱们录音室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这个,崔玉咬牙切齿:“上回我录了一半,他们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闯了进来,害得我又重新录了一次,半个小时的作业,我愣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去录!”   “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风红缨道:“咱们京剧系受了这么多的憋屈,不如趁着这次打擂台一并出口气得了,好叫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尝尝咱们国粹的魅力!”   “这话我爱听!”   苏流星第一个赞成:“京剧之美,高画品不出来才会觉得乏味无趣,咱们这次一定要使出杀手锏,让流行音乐系的那帮人,呸,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国家京剧的妙趣!”   崔玉附和:“算我一个,我要报上次录音之仇!”   两个小姑娘看向唐初夏,风红缨道:“不能耽误初夏,她要准备三校联谊的事。”   苏流星:“那就咱们仨?”   “嗯。”风红缨问,“就咱们仨,你们敢不敢?”   苏流星和崔玉两两对视,气势凌然:“敢,有啥不敢!”   这时手机响了。   是报社工作室的郑大龙打来的,风红缨突然笑容放大。   “我觉得吧,擂台就该轰轰烈烈地打才好玩——”   两个小姑娘:“红缨,你想干吗?”   “嘘。”风红缨比了个手势,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郑大龙嘿嘿笑:“风姐啊,有个事我得跟您通个气……”   “说。”   郑大龙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主编准备推一个‘黑料女星背后故事’专栏的事说了出来。   风红缨很大方的同意了。   “做吧,做吧。”   就在郑大龙感慨今天的风红缨好说话时,风红缨话锋一转。   “我能有一个要求吗?”   郑大龙以为风红缨会像其他女星一样要求美颜瘦脸,当即乐淘淘地说:“风姐放心,美颜一条龙服务绝不会落下。”   “不是这个。”   “那、那风姐要什么?”   风红缨勾唇:“你的上司不是想利用我的噱头炒作吗?我这有一个现成的机会,除了炒作我,还有一个人能让你炒作。”   “谁?”   “某站百万粉丝博主高画。”   “谁?”郑大龙一时没想起是谁。   风红缨提醒:“高画啊,参加《华语歌唱吧》出道的高画。”   “哦哦哦,顾言安的绯闻女友?”   “对。”   顾言安就是《假千金制霸娱乐圈》的男主,从小在继母身边长大,性子偏执阴郁。   小的时候因为在幼儿园收了女主风朵儿的一块棒棒糖,自此将女主刻在心中。   长大后的顾言安摆脱继母的掌控后,开始暗中护着在娱乐圈闯荡的风朵儿。   但风朵儿是个柔弱小白花呀,在温柔男二的攻略下,和顾言安产生了不少误会。   霸总顾言安哪里肯受这份委屈,立马扭头去找替身一号、二号等等女人气风朵儿。   目前的剧情发展处在开头,顾言安现在还没有掌权家族,也没有在暗中给风朵儿护航的能力,不过呢,替身一号、二号……早已上线。   高画就是风朵儿的替身一号。   郑大龙到底是娱记,顿时两眼冒光。   “行行行,下周三是吧,风姐你放心,我一定带着家伙准时到场!”   才挂了电话,风红缨就接到了风妈的电话。   电话不接就短信轰炸。   “红缨,那天妈妈太激动了,妈妈跟你道歉行不行?你签个字吧,朵儿她才20岁,她不能坐牢,坐了牢,她这一生都毁了!”   “朵儿她买药不是害你,她是想自己吃,都怪我逼她学戏逼太紧了,逼出了抑郁症,她买xx药是想自杀,没想到拿错了你的杯子……”   “红缨,你和朵儿都是妈妈的孩子,你不在妈妈身边的这些年,是朵儿陪着妈妈的,好孩子,你就原谅朵儿吧,去警察局撤了案子好不好?”   风红缨冷笑一声,没回。   几分钟后,信息又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放过朵儿!你说,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当年弄丢了你?妈妈也不想,再说了,你爷爷背着我们将五套房都给了你,你还不知足吗?朵儿她什么都没有!”   风红缨读着短信,拉长调子阴阳怪气地念:“朵~儿~什~么~都~没~有~”   点开回复框,风红缨想了想,开始回复。   [那请问阮女士,风朵儿她该拥有什么?拥有爷爷给我的那五套房?还是你和风先生的宠爱?她本来就不该拥有这些呀,她占了我二十年的好处,我没找她讨回来算便宜她了,怎滴,现在我回来了,我还要事事都让着她?]   一条短信发不完,风红缨直接转道微信语音。   [阮女士,请你看清事实,国家保障每个公民的人权,廉洁奉公的警察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残害公民生命的小人,风朵儿买老鼠药是真的自杀,还是蓄意谋害我,这一点,你明白,我明白,她也明白。]   风妈弹了个视频过来,风红缨没接。   [咱们国家有人情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凡风朵儿有悔改之心,解人民所难的公安部门绝对会如实将这一切上报到法院,只要她好好表现,关不了几年就能出来重新做人。]   风妈怨恨的声音传过来。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朵儿坐牢!朵儿是个好孩子,她的青春不能在监狱里度过,红缨,算妈妈求你了,你就签了和解书吧?反正你喝了药也没出事……]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   什么叫她喝了药也没出事?!   原身死了好不好!   [错了,不是我想让她坐牢。]   风红缨忍着心中的愤怒,快速打字。   [是国家法律明确规定犯故意杀人罪的风朵儿必须坐牢,她要是清清白白做人,国家会抓她?您替她不满,那就找个资深律师好好的替她辩护吧,我的态度摆在这了,风朵儿必须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风妈的回复风红缨没看,直接锁了手机准备下周三的擂台。   -   从录音室回来后,高画立马开了直播,委委屈屈地说她被人欺负了。   如果风红缨是普通学生,这场直播大概率掀不起波浪。   问题是风红缨身上有‘二奶污点’。   高画直播痛哭的时候,一个大v营销号突然推送了一个视频。   视频不太高清,但风红缨的身影还是被网友一眼认了出来。   视频中,风红缨一身简单的学生装,站在正中央的身影娇俏靓丽。   一抬手,一垫脚,配着清脆的嗓音,无不向世人展示着京剧独特的魅力。   底下评论和之前一样,也是一边倒。   不过这次不是谩骂,而是惊叹。   [二奶风红缨真的是中戏京剧系的呀?牛逼,唱得不错诶]   [风红缨就风红缨,为什么要加二奶头衔,那是造谣好不好?]   [我也觉得是造谣,这个时代能将京剧唱这么好的年轻人不可能丧失道德去做二奶。]   [是啊,只要风红缨坚持唱京剧,将京剧发扬光大,那她在我这就是清纯小可爱!]   [缨缨子加油!缨缨子最棒!]   苏流星刚从高画的直播间气呼呼的出来,看到这些评论中的二奶字样,苏流星大手一挥。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网上造谣红缨当二奶都是假的,红缨北京五套房,三套在三环内,大富婆才没功夫给臭男人当二奶!]   这条评论眨眼就顶到了第一。   [我去,北京五套房!]   [资产过亿的小姐姐确实没必要当二奶~]   [我好像领悟了风红缨退圈的原因,呜呜呜,北京五套房!]   ……   直播间里,高画见网友对风红缨的评价变了味,当即一咬牙倒打一耙。   “下周三,中戏小礼堂要打擂台,风红缨直言流行音乐是垃圾,铁子们,你们觉得这口气我能忍吗?”   决口不提自己污蔑京剧的字眼。   水军蜂拥而上,怒斥风红缨有了钱就飘。   [不就会唱一两句国粹吗?咋?这就金贵了?]   [我家高画代表中戏要上中视晚会的好伐?她风红缨上了吗?没资格上!]   [画画子别怕,你只管去打擂台,我们在后方支持你!]   [流行音乐是大众文化,风红缨凭什么看不起?!会几句京剧有什么了不起的,真会摆谱!]   ……   苏流星气的把直播间的弹幕截屏给风红缨看。   风红缨:“随他们闹,闹得阵势越大越好。”   苏流星退了直播间,凑过来问:“咋,你想到治高画的法子了?要不咱们也直播?”   “高画卖惨,那是在掉流行音乐的架子,我可不愿意学她。”   风红缨想起月官当上班主时曾说过的一句话。   “咱们唱戏的人被称为戏子,原脊梁骨就矮了其他人一节,想让外行的人看得起咱,咱得自己先挺直腰杆!”   “说得好。”   崔玉第一次觉得风红缨在她心中的形象高大了:“既然是打擂台,那就用真本领来拼,靠卖惨有什么用?”   风红缨给崔玉比了个大拇指。   “这次擂台咱们仨一定要守住,我已经安排了人当天进礼堂全程跟拍,打败高画,打败流行音乐不是咱们的目的,我的想法就一个:让更多的人领悟咱国家国粹的美,让更多的年轻人看到京剧,喜欢上京剧!”   苏流星:“哇哦,红缨,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别!”风红缨推开凑上来的美人脸,嫌弃道:“你把对我的爱放在京剧上就行了。”   崔玉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苏流星哼了下:“既然是打擂台,那你想好了怎么打吗?不是我泼冷水,流行音乐的受众确确实实比咱们京剧要多……”   崔玉也有点担心:“是啊红缨,京剧老一辈出色的大师数不胜数,他们都没能带动全民喜欢上京剧,咱们仨成吗?”   “弘扬京剧之路不能只看朝夕。”   风红缨不慌不忙地说:“咱们要做的是潜移默化的去影响这一代的人,你们俩好好练功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   京剧系和流行音乐系打擂台的事不多时在学校传开。   高画是钱萍亲自招进来的,别说钱萍心眼小,搁谁谁都受不了高画的‘背叛’。   “好好打!”   钱萍拍拍风红缨的肩膀:“国家为了扶持传统文化,只对咱们系进行了免除学费的通知,咱们承了国家的好,当然要替国家守住这块地!”   对于高画踩着京剧系的跳板进到流行音乐系的事,钱萍不做评价。   只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我决不允许有人玷污咱们京剧,小风啊,这次擂台你一定要守住,决不能让那帮人看扁了咱!”   风红缨点点头:“我会的,老师放心。”   钱萍:“你最近练得很不错,以你的水平,绝对能碾压高画,但咱们虚在观众少……没事,这方面老师来想办法。”   风红缨想问钱萍怎么帮她拉人气,钱萍笑而不语。   等她一离开办公室,钱萍火速回家拿出上好的茶叶泡上,然后给多年好友打电话。   这边,风红缨进到了时间胶囊里。   为了补考,风红缨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时间胶囊刷视频任务。   点开缓存的《苏唱街梨园》,下一秒,风红缨成了视频中人。   《苏唱街梨园》是月官进京献艺的番外篇。   时间线穿插在其余徽班还没进京的时候。   风红缨这次不是班生,而是看戏的观众。   给门口小厮验过票后,小厮一声高喊:“得嘞,您请楼上看座!”   上楼看到视野绝佳的包厢,风红缨心下一了然,看来这次她的身份非富即贵了。   才坐下就有小厮送戏折子让她过目。   “您今个有福了。”小厮一张脸都快笑开了花。   风红缨打开折子看曲目,小厮在一旁轻声解释。   “咱们扬州几个好班子过段时间要去京城,按照规矩,戏班子迁居,得在梨园摆几桌戏告个别,说白了,离开前再冲一把擂台留个好名声再走。”   风红缨捕捉到‘擂台’字眼,摊着折子笑问。   “这几个戏班子准备怎么个打法?”   小厮:“从前戏班子们打擂台无非是大家一道挂出水牌子,同一天开戏同一天演,谁家戏班座满谁就赢了,但今个可不一样。”   风红缨:“怎么个不一样法?”   小厮引着风红缨往楼下几个台子上看。   “几个戏班子挂得戏都在折子上,待会一起演,这边唱罢那边起,好不热闹。”   风红缨好奇:“那怎么判输赢?”   小厮笑得贼眉鼠眼:“这就看哪家戏台子上堆得珠宝多,谁就赢咯~”   风红缨:“……”   得,这几家戏班子是商量好的吧?   说是打擂台,实则是最后唱一场挣个路费?   但,有一说一,这一晚着实热闹。   一群戏班子为了盘缠,一个个铆足了劲。   风红缨感觉自己一双眼睛压根就不够看。   还没从这边花旦的玲珑身段中抽回身,那边的水袖扬得风红缨心口扑通扑通的跳。   珠圆玉润的嗓音,催人泪下的故事……   风红缨边看边往各个台上砸银子。   真不怪君王,这怎么能怪君王呢?   她要是君王,势必也会被这些婀娜多姿的戏子迷得神魂颠倒。   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系统安排的,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吝啬手中的钱财。   不多时,几个班主都将喜悦的目光聚焦到二楼正中央的包厢。   一场擂台结束后,打赏打到双手发酸,感觉比打了一场战还累的风红缨揉揉手腕。   瞥了眼视频,视频才进展到一半。   “苏唱街夜市开了,您请挪步?”工具人小厮又上来了。   风红缨本来不想动的,她打算找几个戏班子打听打听打擂台的诀窍,但小厮话都说了,她只能依着小厮的话走。   出了梨园还没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叫喊。   “小姐,您稍等——”   是某个戏班的老板。   老板身后还跟着一个画着大浓妆的戏子,戏子身着削肩的水袖戏服,但从身高来看,这明显是个男人。   风红缨瞬间明白了。   她现在俨然成了月官口中的恩主?   “陪我转转吧。”风红缨对男人说。   男人又惊又喜,这年头做戏子行当的终究低人一等。   眼前这位出手阔绰……年轻,长得又好……   陪一晚上说不准就能替戏班子挣够上京的盘缠。   他所在的戏班子没背景,今晚压根就没机会登台。   望着白花花的一直落在戏台子上,而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滋味,无人能懂。   风红缨是看视频的人,当然看到了连云内心所想。   按照上一个视频的风格,单独出镜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视频的主角。   只是不知道连云是京剧史上哪位前辈。   -   苏唱街外边比里边还热闹,入了夜,到处张灯结彩。   风红缨留心观察了下,从梨园到对面的拱桥这一段路,戏台子搭了不下十来个。   这时候的京剧还没有集大成,唱什么腔调的都有。   连云不愧是这条视频的主角,昆曲、吹腔、梆子等等,他都会。   风红缨今晚就是彻彻底底的散童才子,每路过一个戏台就让下人赏一袋子珠宝。   唯独没有赏一路陪同的连云。   之所以不赏,是因为视频刚刚将连云的身世告知了风红缨。   连云现在所待的戏班子就是余老四嘴里的仙人跳人贩子窝,可怜十二岁的连云在心里还期盼着去京城献艺,殊不知班主就是个骗子,卷了钱就想跑。   快要走出苏唱街时,连云耐不住性子了。   “小、小姐,您觉得我今晚服侍的如何?”   这是红果果要讨赏的节奏。   风红缨摇着扇子没接茬,而是反问:“唱戏的人从不空口要赏,这一路走来,我还没看连云你的手艺呢。”   连云俊脸嗖得一下红成台上的戏服。   他爱唱戏,但没机会唱,能进戏班是靠着这张脸。   他没登台唱过戏,他的手艺未必能拿的出手,只因他到现在还没师父,他的戏底是在各大戏班蹭戏蹭过来的。   “上台唱一曲吧。”   风红缨按照视频中的台词继续说:“三庆班已经在京城打响了第一炮,你们这些戏班子若想进京分一杯羹,势必要拿出真本事出来,南腔北调,四方来聚,如此众艺纷争的热闹大场面,你总不能只画个戏装就想滥竽充数吧?”   “我试试。”连云鼓足了勇气,“只我没仔细地学过戏,若哪里唱得不好——”   “还望您原谅则个”的话被风红缨打断了。   “戏曲纷杂,我一个看戏的外行人凑个热闹就是了,你只管唱你想唱的。”   即便连云唱得不好,风红缨也不敢点评。   点评京剧行当的老祖宗?谁借她的胆子?   连云心中微微一突。   找隔壁的摊子借了一把扇子,连云一步步往台上走。   视频这时换了一个拍摄角度,没有点评连云的唱功,而是开始快进,一边讲述其他徽班进京的艰难,一边穿插连云唱戏的身影。   风红缨退回时间胶囊,眼睛却没离开视频。   视频的末尾揭露了连云的身份,1803年,四大徽班之一的和春班开始崭露头角,其戏班的台柱以扇舞闻名,一颦一笑宛若巾帼。   【叮——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视频观看,支线任务完成度:2.5%。   宿主勤学苦练,不忘初心,获得‘孜孜不倦’盾牌×2   技能:练功双倍成果   是否立即佩戴? 】   风红缨点了‘否’,从时间胶囊出来时,距离下周三的擂台还有五天。   -   事情有时候总是喜欢凑在一起发生。   想好打擂台的方法后,风红缨两个革命好友在这时候却分身乏术。   “偶的缨缨子,呜呜呜。”苏流星卖萌,“你就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我和玉玉练功练得没你好,你难道想在下周三擂台上看到我们东倒西歪的站姿吗?所以——”   “所以你们去练功,我帮你写论文?”   苏流星&崔玉眨巴眨巴眼:“嗯呢。”   风红缨握紧拳头。   她觉得这两人就是系统派来折磨她的小妖精,看完一个视频就要写一篇论文。   翻开苏流星写得乱七八糟的原稿,风红缨竭力忍住骂人的冲动。   好家伙,她现在合理怀疑给这两人布置作业的选修课老师就是怂比系统。   不然为什么她刚看完《苏唱街梨园》,这个老师就布置了研究京剧和春班的论文?   两个小妖精麻溜地冲出了宿舍,出了宿舍门才敢给风红缨发信息。   [缨缨,虽然你有五套房,但我还是给你点了酱鸭和奶茶,你慢慢改,我和玉玉努力练功,打擂台的时候,咱们绝对绝对碾压那什么高画!]   风红缨微笑回复:[我谢谢您勒。]   进到练功房的苏流星莫名后背发冷。   不管了,好朋友改论文的大恩大德,她苏流星落实到擂台上就是了!   这一天,两个小妖精在练功房练得筋疲力尽都不愿出去。   主要是不敢回宿舍面对风红缨。   风红缨呢,一边美滋滋的吃着酱鸭,喝着奶茶,一边骂系统,兼顾改论文。   -   “听说了没?京剧系要和流行音乐系的人打擂台?”   “不是吧,这还用打?京剧铁输啊!”   “京剧好歹是国粹,我压京剧赢~”   “+1”   “srds,你们没看高画的直播吗?这次上擂台的是京剧系的风红缨,她上学期挂了六门,虽然《武家坡》唱得深得我姥姥喜欢,但年轻人有几个看京剧呀?这局高画必胜。”   “啧,如果京剧系派出的是风朵儿,我觉得胜算要大点,换成风红缨,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压高画吧,虽然我也不喜欢高画……”   ……   周三当天,风红缨和两个勤学苦练的小战友来到礼堂外。   钱萍周二晚上给风红缨发了信息。   [学校知道了你们打擂台的事,学校的意思呢,输赢其实不重要。]   在这句话后边,钱萍气愤地加了括号:(某些领导喝了点洋墨水就笃定咱们京剧系一定会输)。   [小风,咱们系就一个要求,狠狠打脸!别正义凛然地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高画是踩着咱们京剧的肩膀才转去的对面系,我耿耿于怀到现在(这话就咱俩说说,你别外传),你只管敞开了打,我给你找了后援,你千万别胆怯哈。]   风红缨收到信息后感慨不已。   不止钱主任给她发了,还没上场,她就收到了好多陌生短信。   正当她奇怪自己的手机号怎么曝光了时,苏流星将她往礼堂内拉。   小小礼堂正中坐满了人,有白发苍苍的院长,有奔走在京剧表演前沿的老师们,还有换上各色戏服的学长学姐们。   “加油!”   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声,不多时,礼堂内遍布大大小小的鼓励声。   风红缨看得泪目。   祖国的国粹,从来不缺信仰,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们佛系,就觉得我们人少好欺负?绝无可能。 第30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⑤   风红缨走到座位前,对着不请而来为她们仨捧场的人郑重鞠了一躬。   距离打擂台还有一个多小时,些许真的像钱主任所说的那样,学校还挺重视这次古今音乐打擂台的阵势。   瞧,评委席有,主持人也有,就连看热闹的观众都自觉分成了两队。   支持高画的,穿了橙色的应援短袖。   支持风红缨的,穿了红色的应援短袖。   苏流星领着风红缨去后台上妆,边走边说。   “这是校学生会组织的,听说待会还要搞抽奖。”   风红缨脚步一顿:“抽奖?可我没准备奖品。”   “不用你准备。”苏流星神秘一笑,手抵在门把上。   “噔噔噔,你看这是什么?”   小小的化妆间里,立了一排排木架,上面摆着至少百来个京剧前辈的泥雕像。   焦头烂额改了几天论文的风红缨一眼就看到了月官和连云扮相的玩偶。   “这两个……”风红缨欣喜上前,“流星,这玩偶谁捏的啊?太传神了。”   历史书上有关月官和连云的画像太模糊,反正没画出他们二人的俊美模样。   眼前的泥人,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七分俏似是有了。   “我爷爷捏的。”   苏流星高抬着下巴,与有荣焉:“这手艺不输给正宗的捏泥人吧?”   风红缨点头,爱不释手地拿着两个泥人。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经常出海工作,每回都要离家一年半载,在海上浪得无聊就把玩这些小东西,现在退休了更是离不开泥人……”   上个世界在海上荡了大半辈子的风红缨深有感触,随口一问:“你爷爷他是海军吗?”   “嘿!”苏流星乐了,“你咋一猜一个准,我跟玉玉说我爷爷时,她总以为我爷爷是渔民。”   风红缨笑笑。   海军,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京剧的装扮比较复杂,行业里有一句话,叫想唱戏得先学会化戏妆。   《苏唱街梨园》视频中的连云就是例子。   没正经的拜过师父,也没有正经的上台亮过相,但唱戏之人的头面必须会化。   中戏京剧系的学生几乎都会,但原身是个手残党。   原身经常跑横店,虽然演得都是女n号,但在片场终归是有化妆师帮着整理。   现在不一样了,不跑剧组的风·大将军望着桌上各色的颜料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现在抱着这些颜料去厕所(时间胶囊)学个化妆还来得及吗?   脑子是这么想的,双手敞开——   “哎,红缨你干嘛?”苏流星一把按住风红缨。   见风红缨视线往卫生间方向飘,苏流星像是猜到了什么。   “你不会化妆?”   苏流星看得大大咧咧,嘴还没门儿,实则心细着呢。   一段时间和谐相处下来,苏流星算是看出门道来了,但凡风红缨有不会的,她第一时间就往卫生间钻。   也不知道卫生间是有学神指导还是什么,反正出了卫生间,她这位好战友立马蜕变成蝶。   但……   化妆一时半伙学不好吧?   再说了,待会要上台,如果妆容不贴切,很影响发挥的。   “我来帮你化——”   简易化妆间的门帘忽然被人撩开。   “初夏?”   风红缨楞了楞:“你咋来了,三校联谊后天就要开始,你不去练功跑这里来干什么?”   唐初夏放下随身携带的化妆箱。   “不碍事。”唐初夏走到风红缨背后,开始梳头。   “《锁麟囊》已经排得差不多了,钱主任知道我们耐不住性子,索性放了我们半天假。”   原来如此。   梳好发,唐初夏将箱子里早已泡好的榆树皮攥出浆。   边攥浆,唐初夏边将自己听到的事告知风红缨。   “高画来之前发了三条微博,呼朋唤友给她增人气,咱气势不能短!班长打从昨天起就给你拉人去了,外头坐着的学长学姐都是他拉来的。”   “我的号码也是他泄露的?”   唐初夏忙道:“红缨,这是疏忽!班长拉得应援群里好像有你的粉丝,一听要给增人气,有人就说往你手机号发鼓励短信……”   顿了顿,唐初夏忐忑地问:“你没收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信息吧?班长已经千叮嘱万嘱咐了,叫那些人不要乱发信息打扰你。”   风红缨笑笑:“没,大家都很好,看短信差点没把我弄哭。”   原身在娱乐圈待了一段时间,私生粉的事不是没经历过。   但很意外,京剧系的学长学姐们并没有骚扰她,句句温馨的话语着实令人感动。   唐初夏将待会要用的假发片子放进榆叶浆中浸泡,风红缨没闲着。   在时间胶囊学是学,跟着唐初夏学也是学。   京剧化妆是一门技术活,上底色前得要先把待会要用的假发打成蛇形的弯弯定型。   “咦~真恶心。”   一道不合时宜的嫌弃声在背后响起。   是高画。   已经画好精致妆容的高画穿着睡衣倚靠在门边,吊着细长的眼看着黏黏的榆树浆。   “这都什么年代了呀,你们京剧还用这玩意化妆?老古董。”   榆树浆定型的假发片子在头上固定的时间长,打从三庆班进京时起,唱戏的人就用榆树浆定片子。   到了这个时代,依旧还在用着。   不是不愿意改进,是实在找不到好的替代品。   拿着篦子压弯片子的风红缨手一顿。   “看不上就甭看,没人逼着你看。”   “你!”   风红缨斜睨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高画。   “我是老古董,您时髦,您高贵,要不然您怎么能做出农夫和蛇的行径呢?”   高画:“风红缨,用不着你在这阴阳怪气,转专业是学校通过的,你要是看不顺眼,你找教务处去啊!”   “我咸吃萝卜找教务处干吗?”   风红缨闭上眼任由唐初夏给自己打底。   “早知道你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当初你转系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敲锣打鼓欢送一场呢?”   “风红缨!”高画又开始跺脚了。   风红缨微屏息,以防止大量的妆粉钻进鼻子。   见高画气到咋呼,风红缨不疾不徐地说。   “您别气呀,该给你的锣鼓还是要给的,您且等着,待会我们仨给您来一段,就当迟来的欢送仪式可好?”   高画呸:“神经病!”   苏流星对着高画离去的背影狠狠啐了口。   “你才神经病呢!你全家都神经病!跑咱们化妆间耀武扬威个什么劲!说不过我们就承认呗,甩脸子给谁看呢!怂蛋!”   风红缨嘴角微启笑了笑,唐初夏顺势拿油彩描嘴唇。   浓重的油彩铺满脸后,唐初夏提醒:“红缨,你来学校还没正经吊过眉毛吧?”   “没。”   原身有过,记忆中每次吊眉,原身都会疼得头晕。   入学考试时,唐初夏在厕所其实见过原身。   原身练得不是童子功,一时适应不了吊眉,还没考就在厕所晕得上吐下泻。   可即便是这样,原身也没有放弃报考京剧系。   原身想拼搏一把,好让风家父母能看到她在京剧上的努力。   可惜,风家夫妻的目光丝毫没在原身身上停留片刻。   风红缨始终觉得,促使原身伤心离开京剧转行进娱乐圈的最大原因其实在风家夫妻身上。   但凡这两人在认回女儿之后多点关心……原身也不至于香消玉殒这么快。   “那现在吊眉你受得了吗?”   唐初夏有点担心,担心归担心,手下的动作不减。   “红缨,你要是难受跟我说哈,我给你点了杯冰镇酸梅汤,喝点东西应该会好受些。”   风红缨说了声谢谢。   “没事,你只管绑。”唐初夏是个软妹子,但动起手来,就是个杠杠的女汉子。   风红缨说不疼,唐初夏登时一个用劲。   风红缨刚还弯曲的细眉瞬间斜成了一个倒八眉。   纵是在视频中跟在月官身后学了好多年吊眉的风红缨被唐初夏这么一扯,魂都险些扯没了。   吊眉困不住她,问题唐初夏这手劲……   看不出来啊,软萌软萌的唐初夏下手这么狠。   “疼了是吧?”   唐初夏忙弯下身安慰:“那什么,你忍忍,过了这疼劲就好了,现在疼,待会绝对舒服。”   风红缨知道唐初夏不是故意的:“不疼,你继续。”   吊完了眉,接下来要贴片子。   现在很多年轻人之所以止步在京剧门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嫌弃京剧化妆中的贴片子。   湿哒哒,黏糊糊的片子紧挨着头皮,那种油腻腻的感觉甭说难受,稍微有点恐蛇或者密集恐怖症的人应该看都不敢看。   贴围着额头的小弯时,风红缨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唐初夏将大柳沿着她脸颊贴满时,风红缨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在《三庆班》视频中,她跟在月官学唱戏时,不是没贴过片子,主要是视频中的自己没啥真实感觉。   现在冷冰冰的片子黏糊地粘在她的脑门和脸颊上,她整个人浑身都不得劲。   “来来来,冰镇酸梅汤来咯!”   苏流星捕捉到风红缨难受的扭了扭头,当即狗腿子似的捧着酸梅汤靠近。   风红缨起身,苏流星一把按住。   笑着谄媚:“缨缨富婆,您别动,让小星子伺候您吧!”   苏流星早就想喂风红缨吃东西了,这不是风红缨不让吗?   风红缨:老子是嫌恶心。   有手有脚的,要人喂是什么道理?   苏流星可不管,反正风红缨的妆还没化好,她接下来有的是时间慢慢‘伺候’富婆室友。   唐初夏弯下嘴角。   以前宿舍就属苏流星最看不惯风红缨,没想到开学后两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给风红缨脸颊两侧贴好大柳,唐初夏开始往风红缨头上绑假长发。   -   这时,外边响起悠扬的音乐声。   风红缨:“高画要开始了?”   苏流星跑出去看了眼,回来后漂亮的嘴角都快噘到天上去了。   “高画真卑鄙!”   苏流星气得仰头咕咚完剩下的冰镇酸梅汤。   “她做啥了?”风红缨问。   苏流星怒而将饮料瓶扔进垃圾桶,小嘴叭叭。   “之前不是说好的一个小时后抽签上场吗?”   苏流星手指向外边,胸口起伏不定。   “高画倒好,直接在大银幕上放了她们系的主题曲欢迎流行音乐的观众进场,主持人也是个大傻逼,捧着高画的臭脚都说香,签还没抽呢,他就说高画待会要第一个上场,草草草!这些人根本就不把我们仨放在眼里!”   风红缨嗐了声:“我还以为什么呢,她想第一个上就让她上呗!”   苏流星小脸涨得通红,双手握拳。   “红缨,我其实烦得不是这个——”   “我知道。”风红缨对着镜子描口红。   “不就是来给高画应援的观众比咱们这边的人多吗?”   苏流星双手一下泄了力气。   “红缨,你都知道啦……”   唐初夏正在给风红缨带头套网子,边束簪子边无奈地说:“高画做得缺心眼的事多着呢!”   苏流星:“什么意思?”   唐初夏:“咱们班长不是给红缨拉应援嘛,群里不小心曝光了红缨的手机号,高画应该就潜伏在咱们年级群里当鬼,刚才你去外边看的时候,红缨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   风红缨妆没化好不能乱动,直接将手机拿给苏流星看。   “我草!”小姑娘粗口接二连三,“泥马高画,她皮痒痒是吧!”   苏流星指着手机屏幕,震惊到无以言表。   “高画这是什么意思?发这种照片恶心谁呢?!”   是一张床照,男的苏流星不认识,女的是高画。   “她这是炫耀。”风红缨直接将照片给删了。   苏流星:“炫耀什么,炫耀她有男人?切!有男人稀奇吗?”   风红缨笑:“假炫耀而已,这张照片是p的。”   “p的?”苏流星气笑了,“发一张p的床照恶心你,她图啥?”   唐初夏纳闷:“照片上的男的是谁啊,我总感觉在哪见过。”   风红缨没说。   但她知道那人是谁。   可不就是《假千金制霸娱乐圈》的男主顾言安吗?   高画是风朵儿的替身一,原身其实是替身二。   顾言安从小受继母虐待,在男女感情上极为自卑,长大后在遇到风朵儿之前,顾言安身边排排站了一堆替身。   顾言安将自己对风朵儿的爱分散在各个替身上,等和风朵儿相遇后,之前感情还一片白纸的顾言安俨然成了爱情逐角游戏中的熟稔者,撩得风朵儿不要不要的。   当然了,言情男主怎能不守身?   这些替身不过是顾言安感情的寄托之物,以及后期充当男女主爱情故事的绊脚石和升温剂罢了。   即便系统没给风红缨看过完整的小说,风红缨也知道顾言安和高画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高画之所以发这张p过的照片给她,一来是恶心她,二来……   呵呵,原身头上的那顶‘二奶’绯闻里的男主角就是顾言安。   高画就是个傻子,以为和自己争顾言安的女人是她,殊不知高画自己只是这场爱情游戏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顾言安这个人,风红缨着实不感兴趣。   删掉照片后,风红缨化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妆终于化好了。   -   风红缨在后台默戏,耳边不时传来前边的鼓掌声。   有一说一,高画唱歌其实挺好听的。   为了守住擂台,高画费了不少心思。   前方‘刺探’的小兵苏流星站在门口不停传小消息进来:   “红缨,流行音乐系来了不少人!”   “我草,高画的人气这么高吗?还有人拍她!”   “我就说那个主持人是舔狗吧,高画不就扭个腰吗?你听听那狗主持人都快夸出花来了!”   “啧啧啧,红缨,你猜我看到了谁?”   假寐的风红缨:“谁?”   “就照片上那个男人啊……”   顾言安?   风红缨低低嗤了声。   顾言安这次来干嘛?   按照剧情发展,近期顾家开得娱乐公司应该会来学校挖人,然后顾言安文质彬彬的出现在风朵儿面前。   有了顾言安的护航,风朵儿开始计划逃出风妈的掌控。   问题是,现在的风朵儿因为警方的指控不能擅自离开家呢。   看来顾言安设计偶遇风朵儿的桥段要泡汤咯。   -   高画唱了两首后,现场气氛高涨,掌声阵阵往后台送。   “咱也过去看看吧。”   风红缨起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缩在这总不是办法。”   这次擂台是流行音乐和百年国粹的交锋,说是交锋,风红缨更愿意称这是两种音乐的观念碰撞。   她喜欢京剧,但让她像高画一样将对方的音乐贬得一无是处,这点她做不到。   《三庆班》视频中,月官不仅仅教了她唱戏,还让她看清了一个道理:   京剧之所以能成国粹,不止因为它身上有独特的魅力,还因为京剧是个海乃百川的戏种。   她现在要做的事是:守住传统文化是其一,在这基础上,作为后辈,她得吸收其他音乐的长处,然后创新京剧,传承正统京剧。   礼堂整齐划一的歌唱声足以可见流行音乐强大的号召力。   风红缨始终不觉得流行音乐就一定比京剧差,它的受众面这般广,这其中肯定有它好的一面存在。   京剧作为国粹反而越来越寂寥,这点她得反思。总之,坐井观天要不得。   -   三个小姑娘都换上了全套的头面,珠翠摇曳,唇红齿白,好看极了。   一出来就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乍然看到身着戏服的三人走了过来,高台上唱跳不停地高画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跳舞动作险些慢了一拍。   “高画!”   身后助威的打鼓师急喊:“专心点!”   高画抬手摸脸,妩媚的背过身,随着鼓点的激增,接下来将会是整场燃爆的看头。   京剧讲究礼节,风红缨收回台上的目光,领着三个小姐妹齐齐给忙里抽闲前来看学生打擂台的老院长以及老师们鞠了一躬。   水袖一舞,三人碎步微微往后移。   倾身时,纤细的腰肢,绝美的妆容,衬得三人光华无比。   “多谢了~”三人欠身轻喊,用得戏曲腔。   收回长袖,三人矜持的落座前方。   端丽的背影,清脆的嗓音惹得身后京剧系的同学们纷纷站起来鼓掌。   风红缨一坐下,正好看到台上的高画提气来了一个难度系数较高的翻身跳跃动作。   随着高画成功地站立,礼堂内掌声四起。   风红缨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两个小姐妹见战友鼓起了掌,跟着鼓掌。   郑大龙安排的镜头轻轻松松的捕捉到了这个画面。   角落里的郑大龙眼眶湿润,嘴巴呜呜呜。   瞧瞧他风姐的肚量,这年头谁能像他风姐这样大度的给敌人鼓掌?   谁!   哦,风姐身后的京剧同胞们。   被风红缨带着鼓掌的京剧学生们:不约,谢谢,我们刚才只是给三个小姑娘鼓掌。   我们唱戏的人心气高着呢!   谁说我们是给高画鼓掌的?!   满堂的人,不止郑大龙误会了,很多听风声前来看热闹的流行音乐观众们也愣住了。   “我擦,不愧是唱国粹的人,给对手鼓掌,啧啧啧……”   “牛逼,祖国传统文化牛逼!就冲他们这做法,我今天必须给他们一个赞!”   “666,不愧是百年音乐,就是懂规矩哈,换做是我,我不跟高画撕破脸我绝不松口!还鼓掌,得了吧。”   “之前谁说的啊,说唱京剧的人心气高不愿意搭理唱大众音乐的?我看着不像那回事啊,刚才替高画喝彩的是京剧系的人吧?”   “是京剧系的学生。”   “谣言!肯定是谣言!是谁造谣古今音乐不能好好相处的?!揪出来我打不死他!咱们国家的文化一向是百花齐放,京剧是国粹,传承不死,流行音乐是大众文化,大家喜闻乐见!”   “姐妹们——”   有人往京剧系观众方向瞥了眼,鼓起勇气道:“我不管,就冲京剧系那帮人的肚量,待会不管风红缨唱得好不好,我都会鼓掌,你们不许骂我叛徒!”   “我也。”   “+1,少年志在,国粹不死!冲冲冲!”   ……   坐在前排偷听了一耳朵的京剧系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怪异极了。   就……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   既然误会了,那就误会到底吧,待会高画再唱,他们多鼓鼓掌就是了。   谁知——   “感谢高画,也感谢高画身后流行音乐系的帮唱学生们,谢谢你们——”   主持人说完就将舞台让给了风红缨几人,压根就没给京剧系的学生们鼓掌的机会。   坐在正中间的京剧学生们遗憾叹气:……   这主持人不得劲啊。   怪主持人不专业吧,不能怪他们不给高画鼓掌哦。   他们很大度的。   -   吐槽主持人没收好尾的不止京剧系的学生,还有高画。   台上的高画之所以那么卖力,不仅仅是为了守住擂台,还想守住爱情。   礼堂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矜贵的男人,那是她的金主。   顾言安肯定为了她来的!   走下台的高画气得腮帮子鼓成球,本来还想着在台上多说几句,好让金主多看看她……   风红缨当然也看到了顾言安,不过也就只看了一眼。   这种满脑子都是恋爱泡泡的男人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余的忒没意思。   风红缨挪开了视线,顾言安没有。   太像了,顾言安翘起嘴角,他没想到他选中的替身二号扮起戏子来跟朵儿那么像……   来自后排油物发出的灼灼眼神激得风红缨汗毛都起来了。   这男人有毛病吧……   背过身呕了下,风红缨这才面向观众。   主持人:“那么,风学生打算怎么守住擂台呢?”   风红缨身上没有别麦,主持人话筒也没往风红缨这边递,继续说。   “刚才流行音乐代表高画唱得很不错哦,我看风同学都情不自禁鼓了掌,是不是也认为高画同学唱得比你好呢?”   苏流星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主持人哪个专业的?!   会不会说话?   风红缨朝主持人招招手:“话筒。”   主持人尴尬一笑,将手中话筒递了过去。   风红缨:“京剧从来都不是闭塞的剧种,当年乾隆帝高寿,民间各大戏班进京现艺,率先在京城出人头地的是昆曲和秦腔,紧随其后的才是京腔。”   面对风红缨的答非所问,礼堂坐着的观众和主持人均一头雾水。   风红缨甩袖清唱:“无人问津之下,我等入伙进秦腔,集大成,敢突破,终成此番哇~”   脆生的嗓音倏而在礼堂内响起,风红缨在唱腔和白话之间切换自如。   “之所以给对方鼓掌,就好比当年的四方荟萃,不论是流行音乐,还是传统音乐,我看到了它的好,我当然乐意去学他们的长处,听得心情好,掌声跟着起,没毛病。”   顿了顿,风红缨看向主持人:“所以,请你端正你的态度,不要再给我们两方音乐派别拉仇恨了,行吗?”   主持人羞得想钻地缝。   他就是故意的,没想到风红缨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好!说得好!”   狗仔郑大龙带头鼓掌,京剧系的学生们又站了起来,手都拍肿了。   被高画鼓动进来的粉丝本来想待会酸唧唧的怼风红缨不服流行音乐的大众化,可眼下风红缨说得清清楚楚。   人家还为高画鼓掌了呢。   这么大气的人,他们要是还揪着不放,那他们还是人吗?   鼓掌!鼓掌就对了!   一时间,京剧系还没开始表演就赢得了如雷的掌声。   “不错,这丫头说得相当好。”   评委席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眯着眼跟着鼓掌。   对坐在身边的钱萍道:“古往今来在场上打擂台打得最凶的就是咱们唱戏的人。”   这话钱萍认可。   老人忽而话锋一转。   “唱戏的人彼此扇乎打擂台从来为得就不是我坏你差的结论,是切磋,是交流,是学习……”   钱萍笑:“是是是。”   台上已经挂上了帷幕,就等着板、鼓、大锣起。   老人身子往后仰,这是认真听戏的动作。   “萍啊,本来我是不想来的,要不是看在你那二斤好茶上……”   钱萍凑近:“现在呢?”   老人乐呵:“凑合吧,至于戏唱得好不好,得接着往下听才知道。”   钱萍笑笑:“那您就听着呗。”   -   布置场景的同学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将风红缨下想要的舞台布置摆了出来。   就像老人说得,京剧打擂台求得不是输赢,要的是取长补短的进步。   台上的风红缨换上戏服后就没将这场表演当成和流行音乐的比拼。   这是一场展现京剧魅力的舞台。   她的肩上担着的不是和高画之间的输赢,而是传播京剧的责任。   “流星,玉玉。”   风红缨冲两个小姐们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两个小姑娘有点紧张。   她们还只是大一的新生,都没有登台演出的经验,一上到高台,两人紧张的腮帮子发僵。   “别怕。”   风红缨眨眨眼:“静心唱,高画都能做到台稳,咱们也可以。”   说别的都虚,一提高画,两个小姑娘的战斗力瞬间勃发。   谁能放下录音室中途被抢的仇!   就问有谁能?!   两个学渣写个论文都要风红缨帮着改半天,好不容易录了一半被人打断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   帷幕一开,苏流星毫不胆怯,一袭黄杉立于舞台正中。   风红缨和崔玉暂时不上场。   “这是哪一出?”   底下有人嘀咕。   “打擂台的人不是风红缨吗?出来的这姑娘不是风红缨吧?”   “应该是助威嘉宾。”   “喧宾夺主了啊,应该风红缨先出来呀。”   “难道风红缨知道自己要输,所以故意推别人出来顶场?”   “有可能。”   高画嘴角一勾,她就知道风红缨肚里没货。   看来这场比拼她赢定了。   台上的苏流星打扮的俏丽动人,唱得是《霸王别姬》中虞姬自刎的那一段。   随着苏流星的一声起唱,本来礼堂很多小年轻都打算拿出手机边玩边听时,突然一个人疾呼。   “你们抬头看——”   学生们纷纷往台上看。   台上的大荧幕赫然出现了众人的脸。   “直播?谁在直播啊?”   “镜头在那,在舞台上!我草!京剧系的人想干嘛?”   “镜头对着我们干什么?我挺喜欢听京剧的调调,但她们唱得啥词,我一句都听不——”   ‘懂’子还没落地,郑大龙就按照风红缨的指使将大型提词器吊到了舞台上方。   “劝大王……休愁……”   有人忍不住跟着苏流星唱摇头晃脑唱起来。   礼堂里的学生们回过神了,直播间里的网友却炸开了锅。   [主页将这个直播间推给我是真的看得起我!]   [我记起来了,之前不是有一个网红哭着直播说风红缨要跟她打擂台吗?这难道就是擂台现场?!]   [中戏学京剧的学生这么多吗?是我孤陋寡闻了?不是说咱们国家的京剧已经惨到需要学校全免学费扶持了吗?]   [00后们,出来吧,我知道喜欢京剧的不止我一人!]   [来了来了。]   [90后还躲着?出来吧,非要我喊。]   [捂着脸,来咯来咯。]   [自己的手机,不唱白不唱~]   [我没拜过师,自学成才,我能跟着唱吗?]   [唱吧唱吧,记得戴耳机~]   ……   弹幕里的打趣逗得在场的观众哈哈,台上的苏流星尚且不知道风红缨弄了直播这一出,见底下的同学跟着哼,苏流星越发自信。   是谁说现在的小年轻不喜欢唱京剧的?   是谁?   哦,是高画。   苏流星向台下咬牙切齿地高画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高画小白牙都快咬碎了。   一扭头,她拉来的票友竟然都在跟着唱。   崔玉反串项羽,和苏流星一曲配合的天衣无缝。   听不懂京剧唱词的同学们看完这段戏后,一个个都红了眼眶。   虞姬和霸王的下场如何,她们早就知道。   看书中文字时就觉得惋惜万分,现场跟着两人哼了一段,众人才发觉用京腔唱出来这段情,她们像是在台上看到虞姬的无奈,以及霸王的痛悔。   一曲毕,台下欢呼声骤起。   风红缨早已安排郑大龙买了不少鲜花藏在后台,不等这场谢幕,郑大龙屁颠屁颠的将花往台上砸。   “干啥玩意?”   “那人有毛病吧?”   “保安!保安!”   ……   刚还和谐的气氛一下乱成一锅粥。   京剧系的学生看不下去了。   “嚷什么嚷!这叫打赏!唱戏惯有的玩法!”   站起来喊保安的男生脸一红,掏遍了全身上下的兜也没掏出半毛钱。   望着拿出来的半盒烟,男人犹豫了下,弯着腰将华子抛向了高台。   [这是哪个班的,教导主任注意一下哈,抽烟!]   弹幕和现场哈哈一片大笑。   苏流星和崔玉退了下去,京二胡独有的弦音下,风红缨操着戏腔念白。   “抽烟有害健康哇~~”   男生脸更红了,双手合掌,嘴里不停喊:“不抽了,不抽了。”   [得,看场京剧顺便还拯救了一个抽烟少年~]   “嘘。”   风红缨一上台,热闹的现场和弹幕都默契的安静下来。   一个污点艺人回学校唱京剧battle百万网红唱流行音乐   上面这一行标题,随便拉出一个词都能在如今的热搜排行榜上待一待,尤其是前一排。   钱萍紧了紧手中的茶杯。   今天的气氛这么好,风红缨要是唱砸了,自己的脸丢了,系里的脸也会丢了。   最重要的是,网友会给京剧戴一顶大帽子。   ——真是什么人都跑来唱京剧,京剧门槛这么低吗?   风红缨没慌。   她唱得依旧是《梨花颂》。   擂鼓助兴下,风红缨背身慢慢转过来。   “梨花开,春带雨……”   嗓音婉转清幽,在空旷的大堂中显得格外的抢眼。   这是一场耳熟能详的京剧,风红缨起头唱了几句后,底下渐渐有人开始跟着唱。   风红缨没带麦,单靠着自己的嗓子就压过了场上的细碎声。   一曲唱完,场中人不约而同拍起手。   钱萍身边的老人笑着满脸皱纹。   “咋样?”钱萍问。   老人拧开茶杯咕了口茶:“味儿够烈。”   钱萍望着台上还没下场的风红缨笑了。   -   学生们知道京剧可以打赏后,这次不等郑大龙献花,底下就有人扔了一堆东西。   风红缨粗粗看了眼,小姑娘用的头绳最多。   直播间还没关,不少人听入了迷,纷纷打赏。   打赏的时候才发现主页推给他们的直播账号名不是风红缨的大名,而是‘少年京剧行’。   点开账号详情页,只有一句简介。   “愿京剧能给你带来快乐。”   [快乐!当然快乐!这比那啥只会喊‘铁子们’的直播间好太多了!]   [呜呜呜,没看直播前,我还以为今年二十岁的我喜欢京剧脑子有问题呢。]   [姐妹,你没问题,我今年十五!]   [关注直播不迷路,我终于找到组织了。]   ……   风红缨回身看了眼大屏幕。   原来行走在京剧路上的年轻人并不少。   喝彩声中,风红缨正准备下场等评委决断,忽而后帘冲出一帮人。   是京剧系大一的学生。   唐初夏站在正中,大家闺秀装束的‘薛湘灵’往那一站,台下顿时沸腾了。   “我草,京剧系下血本了啊,本来以为这场秀是风红缨的solo,没想到是群舞啊!”   “嘘嘘嘘,看戏看戏!”   风红缨没想到参加三校联谊的同学们会返场帮她。   她四下望了望,给唐初夏搭戏的二路配角‘赵守贞’没上台。   本该饰演赵守贞的女孩此刻站在苏流星身边,见风红缨看过来,女孩悄咪咪比了个心。   风红缨胸膛一下热了起来。   女孩在给她机会,给她展示的机会。   返场的戏她没排过,没排的情况下如果能唱好,那才叫碾压高画。   她让郑大龙开直播,是本着让更多年轻人借着看她和高画打擂台的热闹劲发现京剧的美。   她能放下成见为高画的表演鼓掌,但是!   但是她绝对不能容忍高画对京剧的不尊重。   高画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思及此,风红缨利索的绕到正中。   唐初夏曲调唱罢,风红缨立马接上。   身后站着的同学们唯恐风红缨接不住,跟在后边启唇帮唱,见风红缨字正腔圆,同学们会心一笑,默契散场。   唐初夏的唱功比苏流星和崔玉要好很多,跟在月官身后学了大半辈子的风红缨不输唐初夏。   两人旗鼓相当,愣是将《锁麟囊》三让椅这一段唱得余韵绕梁。   底下听戏的老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第31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⑥   学校安排了主持人,又请了评委,两个院系的院长和老师同学们都来了,加上媒体人员……   总之,这场擂台俨然成了友谊赛。   在这个信息化时代,这时候如果还有人站出来说京剧不如流行音乐火,或是流行音乐没有京剧有内涵,都是在拉仇恨。   瞪目咬牙的高画和笑意盎然的风红缨同时被主持人请上了舞台,在现场数千人以及数万直播网友的见证下,两人握手言和。   评委们象征性的点评了几句,两个院系的院长也笑着站起来夸了对方。   台下橙色短袖、红色短袖的应援学生们早就打成了一片,一切看似那么的温馨,那么的友好。   狗仔郑大龙咔咔数连拍,不停地给等候在写字楼的领导发信息。   “哥,我在现场拍到顾家大少爷顾言安了!”   “……风姐真飒,刚才顾言安去后台找风姐,风姐理都没理,你是没看到高画的脸,啧啧啧……绿的像黄瓜。”   领导:“拍到这三人的修罗场照片了吗?”   兴奋的郑大龙:“没有,不过我拍到了风姐和高画握手言和的震惊大场面!这可是传统戏曲和流行音乐友好相处的见证呐!”   领导:“郑大龙,你不要忘了你是娱记……”   郑大龙悄咪咪发起语音。   “哥,风姐头顶的‘二奶’帽子的绯闻男主不就是顾言安吗?高画是顾言安的绯闻女友,两个绯闻女友在学校打擂台,嘿嘿,这看点不就来了嘛。”   领导:“那还不赶紧回来写稿子!”   郑大龙:“好嘞。”   暮色降临,郑大龙背着包刚准备跨出学校,远远的就见林荫道的暗处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下,喋喋不休的高画猛地抬起手扇向对面云淡风轻的风红缨。   千钧一发之际,郑大龙都忘了拿出相机,而是虎奔上前。   郑大龙没来得及救美,风红缨就紧紧握住了高画细细的手腕。   微一用力,真的就轻轻的往后推搡了下,一米七的高画惊呼的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高画认识郑大龙,有狗仔在,高画杏眸顿时一立,顾不上拌嘴,高画当即惊慌失措的捂住脸跑开。   郑大龙搓搓手:“风姐,她这是?”   不会是为顾言安才大打出手的吧?   “就是你脑子里想的那样。”   郑大龙哇哦一声。   风红缨狡黠一笑,压低帽子戴好口罩,好兄弟似的揽着郑大龙的肩膀。   “走,今天你帮我搞直播辛苦了,咱俩搓一顿去,你想要听什么料,我知无不言。”   郑大龙:“真哒?”   “走走走。”   -   “来来来,吃啊!”   风红缨大口咬着卤肥肠,边嚼边把大碗往郑大龙面前推。   “愣着干啥,你不爱这口?”   这家苍蝇馆虽然开在小巷子里,但酒香不怕巷子深。   一入夜,本地的大爷大妈纷纷走出家门,自带板凳,手里端着一大碗香喷喷的卤肥肠,吃起来那叫一个爽。   然而,郑大龙是北漂青年,来北京最不适应的就两样东西。   一是苦得发酸的豆汁,再一个就是面前带味的卤肥肠。   风红缨不勉强人,见郑大龙缩着肩膀皱着眉就是不下筷,风红缨呲溜一口红油汤,抬手让老板给郑大龙上一碗正宗的炸酱面。   郑大龙嘬得嘴唇发黑,瞥了眼人声杂乱的拥挤馆子。   “风姐,网上有人爆料说你在北京有五套房,三套在三环内……”   意思很明显了,有钱人不应该去五星级大酒店吃海鲜配82年的红酒吗?   风红缨唇角漾出一抹笑。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郑大龙:“?”将郑大龙没碰的那碗肥肠面让老板打包了,风红缨满足地擦擦嘴。   “有房不代表我一定能吃得起五星酒店,五套房目前都没租出去,换一句话说,我空有五套房的房本在那,实际上摸出一千块都难。”   郑大龙吞吞口水:“我也想握着五套房的房本……”   风红缨目光往郑大龙身上一滞。   郑大龙忙道:“北京的房子不愁租哇,三环内的房价一个月至少上万……”   风红缨没接茬,而是站起身结账,两人往巷子外边走。   “五套房富婆带你来苍蝇馆体验平民生活,你知道我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吗?”   郑大龙不是傻子,走出来的路上,郑大龙就一直在回想风红缨今晚的一言一行。   “风姐的意思是,看事情不要看表面?”   这是风红缨自己说的,他复述出来总没错。   风红缨戴好口罩望向郑大龙胸前的相机。   “我知道你回去后想把我,高画以及顾言安的事炒一锅香喷喷的饭,但事实呢,就像我那五套还没租出去的房子一样,我跟顾言安其实连五句话都没说上,这就是事实和假象。”   郑大龙神色复杂的摆弄着相机。   “那‘二奶’的事?”   风红缨毫不避讳:“‘二奶’事件子虚乌有,不管你信或不信。”   “高画和顾言安难道也是假的?”   郑大龙紧紧盯着风红缨看,但凡风红缨点个头,他觉得他现在直接晕过去算了。   忙活了一天,到头来一条新闻都没追到,回去了主编不让他滚蛋才怪。   风红缨笑了笑:“她想红,你如她的愿吧。”   高画跑过来打她,只是为了‘争’顾言安。   这么急躁的和她摊牌,不过是因为顾言安亲自去后台找了她。   风红缨不是原身,没心思和顾言安玩替身文学。   “喏,承诺你的爆料。”   风红缨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这是顾言安的私人号,明天上午,你可以去市中心的清风茶苑会所蹲守,到时候凭这张名片就能进去,你想要的,都会有。”   郑大龙呆怔。   有钱人去会所可不是单单为了喝茶……   -   回到宿舍后,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宿舍三个小姑娘嗅着卤肥肠的香味纷纷从床上爬下来。   唱戏讲究身段,三人夜里都不敢多吃,但卤肥肠的味太绝了,三人吃一碗不算多,就当尝尝味。   苏流星边吃边刷微博。   “红缨,你快看,咱们学校上热搜了!”   她们所在的大学走出过不少有名的演员,上热搜不足为奇,但今天的热搜和往常不一样。   崔玉点开热搜,读道:“造星大学某扶贫专业大战热门专业,结果竟然是——”   搞噱头的标题总是这样,不写结果,非要网友点进视频。   风红缨正在看视频。   视频明显经过剪辑了,十秒高画,十秒是她,交换着来。   虽然传统戏曲在走下坡路,但真要广大网友在情情爱爱的流行音乐和铿锵国粹中选一个,大家绝对会选后者。   [戏曲yyds,不接受反驳。]   [学校就应该多培养培养戏曲方面的人才,不能让咱们国家的优秀文化断层啊!]   [哎,像蜘蛛一样扭来扭曲的是不是某站百万网红高画?说实话跳得还阔以。]   [就这还阔以?学了十年舞蹈的人大胆爆言没眼看她,我们班随便拉出一个人都比她跳得好。]   [高画又不是专业舞蹈人员,唱歌好听就行。]   [srds,我感觉高画唱得没有后边的小姐姐好听,顶锅盖走,高画的粉丝别骂我。]   [后面小姐姐唱得是京剧吧?咿咿呀呀的好烦,高画唱得不知道比她好多少倍。]   回复楼上:[请问仁兄九年义务教育完成了吗?国粹面前,神马音乐都靠边站,懂吗?!]   [虽然平时我不怎么听京剧,有一说一,这个小姐姐唱得很得劲,国粹就是国粹,光一个扮相就让人神魂颠倒~]   [这小姐姐是谁啊?谁能给我科普一下?]   [风红缨,就之前传当了‘二奶’的小明星。]   [谁?!]   后面的评论风红缨没看,而是专注于看视频。   视频中她和几个小伙伴的出镜时间都不长,但每帧画面都美到惨绝人寰。   短短半个小时,底下评论就破了万,转发也破了万。   在吃瓜群众讨论她当‘二奶’,以及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她插足高画和绯闻男友顾言安的评论中,一条热评冲出了重围。   [姐妹们,看我截到了什么!]   下边是一串的高清图。   是宿舍四人组的京剧扮相。   有人单独发了微博。   崔玉扮相的项羽表情悲怆,苏流星身穿鱼鳞甲,头上端正戴着虞姬冠,回身一抹泪,无人不叹一句虞姬凄美。   唐初夏的‘薛湘灵’娇俏清纯,风红缨的杨妃美若天响,‘赵守贞’端庄娴雅。   微博下的网友都在嗷嗷喊‘仙女绝美,京剧勇敢飞’。   用小号发完这条微博的风红缨事了拂衣去。   -   三个小伙伴已经睡了,风红缨悄悄拧开台灯。   在去时间胶囊刷任务前,风红缨打开了直播APP后台。   郑大龙所属的营销号发视频时,‘一不小心’在视频末尾曝光了她的直播号。   经过一晚上的流量发酵,‘少年京剧行’后台已经有了三万+的粉丝。   距高画的百万粉丝还差很多。   不过风红缨坚信,喜欢京剧,喜欢‘少年京剧行’的粉丝终有一天会突破百万,甚至千万!   微信敲了敲郑大龙。   风红缨问:“你那边有合唱视频吗?”   白天打擂台结束后,风红缨没想到坐在钱主任身边的老人就是x派大师的嫡系传人。   等流行音乐系的观众退场后,老人笑眯眯的将她喊了过去。   问她最近在学什么戏,又问她怎么想着撇开娱乐圈重回学校唱戏。   她一一回了。   老人赞许地竖个大拇指。   “既然收心唱戏,那就好好学,你的嗓子不错,但论起功底,你没你旁边的小姑娘好。”   指得是唐初夏。   这是必然。   《三庆班》视频中,她的确有‘小月官’的头衔,但民间看戏的人说得做多的一句话是她的唱戏底子不够纯。   “没事。”   老人安慰失落的风红缨:“半道出家还能唱这么好,足以说明你有天赋。”   “好好唱,戏曲想要传承下来,还得靠你们这一辈年轻人。”   老人离开前,京剧系的同学们纷纷涌上前。   想要在戏曲一行出人头地,师父是关键。   为了能让老人带带他们,系里的学长学姐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劲堪比打擂台。   她当时关顾着看戏,忘了开直播,现在想要视频只能靠郑大龙,也不知道郑大龙有没有拍。   夜猫子郑大龙回复的很快。   [有,但拍的不多,我发给你看看吧。]   风红缨带上耳机,是一个三分钟的小视频,虽然拍得没头没尾,但甚在高清。   配上台词,风红缨将视频搬运到了‘少年京剧行’账号下。   给郑大龙发了个小红包后,风红缨悄摸的进到时间胶囊。   -   【已缓存好视频,宿主现在要进吗?】   第三个视频名为《京腔十三绝》,看名字就知道,讲述的是清朝初年京腔行业中十三位身怀绝技的名伶。   点击视频前,风红缨想起老人的话。   “小开,这次我能自己选择岁数吗?”   《三庆班》视频中,她被余老四买下时已经十四五了,即便后头她得了‘小月官’的称号,外界提及她时,总是会摇头。   用老人的话说,她的戏中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至于缺什么,缺得当然是童子功养起来的气韵。   《苏唱街梨园》视频就更不用说了,她是有钱的恩主。   所以进入第三个视频时,她想着不若让缩小版的自己进去。   不是有十三绝吗,她不指望拜这些前辈为师,但求能将气韵给培养起来。   系统很爽快:【可以。】   -   一进视频,热浪瞬间将风红缨围住。   不止热,还有钻心的疼。   剧痛的来源是双脚。   抬头看了眼视频上的旁白,看完后,风红缨直接傻了眼。   [小英红,五岁,目前处在裹脚期。]   “裹脚?!”   风红缨惊得一声暴呵:“什么玩意!”   她当然知道裹脚,大燕朝有女子裹脚的习俗,但她没有裹。   状元爹说过,女子缠足是陋习,是畸形审美,她的家中,所有家生女婢都不许缠足。   她娘也没有缠。   外公外婆是游牧百姓,这种常年奔走在草原上的民族不可能缠足。   上个世界她身边接触的姑娘虽然不多,但也没见到三寸金莲。   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后,竟然让她‘赶’上了这种糟蹋女子的恶习。   ‘小英红’绝不能缠足!   她在大燕朝见过女子缠足,一旦小英红缠了足,那她哪里还有精力去练童子功。   火速拆了脚上的黑布,仔仔细细的检查后,风红缨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骨头没断。”   这口气还没喘全乎,外头传来一道尖尖的女声。   “蜜娘,小英红的脚今晚记得绑好,戏班子那边来了话,要得就是缠足的五岁小姑娘。”   脚步声渐近,风红缨赶忙将双脚塞进被窝。   蜜娘捡起地上散落的绷带,叹气之余揪起风红缨的耳朵。   “你这丫头,闹着要跟戏班子唱戏的是你自个儿,既要去,那就得缠足。”   蜜娘说话的空档,风红缨已经通过视频旁白了解了‘小英红’缠足的前因后果。   她现在所处的地儿是京城一家妓院,小英红是楼里姑娘和某位恩客所生的孩子。   像小英红这样出身的孩子,长大后一般就两条出路。   长得漂亮,那就接她娘的班,长得丑,那就接她娘丫鬟的班。   小英红模样周正,嘴巴又甜,深得楼里老鸨和龟公的喜欢。   人心都是肉做的,但凡能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谁乐意让乖巧懂事的小英红长大后去做皮肉生意?   蜜娘从恩客那得知京城有家戏班子正招小班生,立马就将这事和老鸨以及小英红说了。   聪慧的小英红点头说她要去,然而进戏班子有个提前。   得缠足。   其实这时候没戏班子出现,蜜娘也准备将小英红的脚给缠了。   小英红哪里受着了这份苦,但为了能去戏班子谋生,生生疼晕了。   风红缨进到视频是为了学戏,让她缠足,不好意思,做梦去吧。   捂着被子,风红缨闷声说:“我明儿再缠吧。”   先搪塞过去,然后再想办法。   蜜娘吃过缠足的苦,本想放过小英红,但耳边回荡起老鸨的交代,蜜娘当即哄骗小英红。   “泡个脚再睡吧?”   风红樱才不上当。   视频旁白都说了,蜜娘想趁着小英红脚烫疲软了就拿绷带将脚勒弯。   “不了。”风红缨寸步不让,“我困。”   蜜娘没做他疑,只当小英红真的困。   蜜娘一走,风红缨立马坐起身子。   “视频能快进吗?”   她想看看戏班子选班生为什么一定要小脚女人。   古时旦角多是男人来扮演,想要表现出旦角婀娜娇滴的外形,一般男戏子都会选择绑跷。   伶人绑了跷,就不需要缠足了。   所以戏班子算是底层百姓中女子缠足较为少的一个群体。   系统:【不能。】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那我能选择倍速观看吗?”   系统:【这个可以,但要花积分兑换,且只能超前看五分钟,一个视频只能加速一次。】   风红缨:“行行行,兑吧兑吧。”   花了五千积分,视频上多了一个倍速器,风红缨直接跳到了后边。   看完戏班子招小脚女班生的原因后,风红缨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这戏班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戏班子,换言之,是个暗娼。   白日唱戏,晚上xx。   古代女子缠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迎合男人的性趣。   “戏子也是人!”   进到视频的风红缨气得直拍桌。   “不行,小阿红不能进那个戏班!”   【警告!】   系统声音变冷:【宿主不能干涉视频人物的走向,一旦——】   “我知道。”风红缨打断系统,“我要是干涉了,就会被天道立马抹杀。”   系统:【知道就好。】   风红缨眨眨眼:“我是不能干涉视频走向,但是如果小英红她自己提出来不想去那个毒坑呢?”   系统:“??”   [我不要缠足,好疼……]   风红缨身体里传出一声小女孩的哭声。   是小英红。   小姑娘疼得两眼泪汪汪,躲在身体角落呜咽不休。   时间胶囊的视频未开启时,系统就说过了,这里的视频是真实的历史走向,和现在网上搜到的相关视频不是一个概念。   可以这样想,这些视频其实就是平行时空。   风红缨进到视频成为其中一个人走完视频的内容后,视频中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仍在继续生活。   也就是说,风红缨一旦脱离小英红的身子,真正的小英红灵魂会回到身体当中接着运转。   身体是小英红的,小英红的灵魂现在不想缠足,这是小英红的真实想法。   只要小英红坚定不想缠足,那就去不成戏班,不去戏班,就不会一步步走向魔窟。   风红缨似乎听到了系统的一声叹息。   系统的确叹气了。   它带得这个宿主比其他宿主好像都要聪明。   第一个世界勘破了系统给出的奖励机制,这个世界又敏锐的发现了小英红这种原主灵魂还潜伏在身体某处。   小英红说不要,那就不是风红缨在插手视频中的事。   -   第二天醒来后,风红缨将身体的使用权还给了小英红。   在小英红的哭闹下,蜜娘和老鸨只能暂时歇了送小英红去戏班的心思。   至于缠足……   风红缨还得另想法子。   风红缨仗着年岁小,这天做完了活就从勾栏后院跑了出去。   她目前所在的视频《京腔十三绝》对于后世而言,其实是一幅画。   既然讲述的是十三个盛极一时的伶人,那她只要找到其中一人拜师不就行了?   “瞧一瞧,看一看——”   绕了两条街,视频旁白促使风红缨停在一家茶园外。   里面金鼓昂扬,急促的武戏声外不时传来男人们鼓掌喝彩声。   风红缨走了进去。   五米来宽的台上子正演着水浒传中燕青和时迁的一场交锋武戏。   风红缨本身就是行武之人,看到场上冲突尖锐的武戏,风红缨脚挪不开了。   散场时,茶馆的小厮捧着托盘过来收赏钱。   风红缨掏遍了全身也没能摸出半个铜板。   小厮嘴角的笑容僵住。   “我没带银子。”   到了这一刻,风红缨终于体会到了学校礼堂摸出华子的男生的尴尬。   “没钱看什么戏?!”小厮脸黑成乌云,“走走走,谁家的孩子,咋这么没眼力见?”   风红缨现在是小孩子身体,缠足未遂的痛还在,被小厮用力一推搡,整个人直接撞到了门框上。   砰砰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包括台上刚换场的花旦。   风红缨瞅准机会,忍着痛倔强地喊:“我想看戏,只要准我看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喊完这句话,旁白接着一字一字地读着:   [台上的连喜望着门口的小女孩,忽然笑了,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和茶馆的小厮犟着要看戏,没钱也要看。]   看到这段旁白,风红缨自信的挺直胸膛。   她的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花旦的戏份落幕后,风红缨被叫到了后台。   初次见到连喜,风红缨在这人的头顶看到了一串头衔。   [《京腔十三绝》花旦连喜。]   十三绝之一啊~   风红缨认真的拜过连喜,恳请连喜能收她为徒。   连喜踩着跷板在屋里娇滴滴地转了一圈,目带打量。   “缠足了没?”   风红缨:“没,疼得厉害,不想缠。”   今后也不打算缠那糟粕玩意。   连喜笑了,一屁股坐倒,开始拆跷板。   不唱戏的连喜嗓音依旧娇柔,浓妆没卸,神态清秀异常。   “你想跟我学戏,那就得重造型,男人唱旦角得绑跷,女人嘛——”   风红缨截走话茬。   “我也能绑跷!”   连喜含春的眉眼快速地眨了下两下。   “不缠足?还是缠足吧,缠足虽苦,但日后能一了百了。”   风红缨坚定摇头:“不缠足。”   这时候的连喜在京城戏台上称得上一号人物,手底下的徒弟不说上百,十来个是有的。   那些个徒弟练习绑跷时只恨自己不是女人,若是女人,早早缠了足,哪里还需要吃绑跷的苦。   风红缨看到连喜的内心旁白,嘴角的笑容降了下去。   世上的男人永远都理解不了女人缠足有多么危险……   -   连喜最终还是收了风红缨。   领着风红缨回戏班时,围观的师兄们盯着风红缨就跟看稀罕的西洋物一样。   只因风红缨是女人,女人宁愿练跷功也不缠足?   在这些男人看来,风红缨的想法太古怪,太惊世骇俗。   蜜娘将风红缨送到戏班子住下后,园中不少唱旦角的男人本着为风红缨好的心态,见天的鼓动风红缨去缠足。   “英红师妹,趁着年岁小,你还是缠足吧,现在痛是痛了点,但以后不用吃踩跷的苦。”   说着脱下跷板让风红缨看自己红肿的脚尖。   “我这伤都算轻的。”   男人道:“师父说他当初被祖师爷逼着一天到晚都穿着跷鞋,脱了鞋后,汗水愣是将十个脚趾粘到了一起,泡了一刻钟的热水脚才抻开。”   另外一个男人跟腔。   “每回上台都要遭这份罪,哎,英红,你还是太想当然了,与其来来回回的练踩跷,不若狠狠心缠足了事。”   “对呀。”园中又有人附和,“反正你是女子,缠足又不是什么大事!”   正在压腿的风红缨猛地将腿放下。   目光如电般射向园中的男人们。   小女孩嘴角挂着的讥诮笑容惊得男人们后背冒冷汗。   “怎么了嘛?”领头的男人心里发虚,“我们都是为你好。”风红缨拎起园中架上的红缨木仓一个快步上前,直接挑掉了男人手中的香帕。   男人吓得哇哇乱叫。   风红缨收起红缨木仓,附着于背,冷冷道:“你们这么爱缠足,为何自己不缠?别说年岁大了缠不了,你们当中多少人是从小就跟着师父的?”   男人捏着秀帕无语凝噎:“哪有男人缠足的……”   风红缨瞪了男人一眼。   “唱戏踩跷学得不正是女人三寸金莲的婀娜感吗?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的称赞女人小脚美,既如此,自己何不缠了体验体验,外头男人缠足遭白眼我管不得,咱们呢,咱们是戏子,就像你们说得,踩跷苦,踩跷累,那就一了百了都缠吧!”   男人们一脸惧色,真要缠足,一个个怕的跟什么似的。   这就是臭男人的德行。   他们永远都懂不了缠足和连踩跷比起来,前者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而后者,只不过是暂时的痛苦。   缠足,于女人而言,是畸形,是一辈子的扭曲。   这种陋习,本就不该存在!   -   因着这事,风红缨将连喜身边的男徒弟得罪了遍,视频中十年里,风红缨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这些男人的欺负。   蜜娘得知小英红在戏班遭人排挤,心疼地劝了好几次。   风红缨摇头咬牙,从没提过回勾栏院。   即便奶她长大的老鸨发誓不让她接客,她也没有再回妓院。   风红缨跟在连喜身边学艺的第十一个年头,京城大前门茶馆来了一个宫廷画家。   姓贺,人称贺先生。   风红缨出师首秀就是唱给这人听得。   贺先生头顶飘着一行介绍:《京腔十三绝》画家。   贺先生此番前来当然是来作画的,听完风红缨的戏,贺先生第一反应就是风红缨的脚。   “既是姑娘,何不缠了足,也就不必绑跷了。”   风红缨笑笑没解释。   从贺先生的语气中,她听出了不理解。   果不其然,贺先生日后来茶馆听戏,再也没点过她的戏。   师父连喜遗憾地叹气。   “你若是缠了足,贺先生必将你入画。”   风红缨抬头看了眼视频旁白。   视频快接近尾声了,再过三日,贺先生将要在茶馆绘制流传后世的《京腔十三绝》   画中所绘之人,都是贺先生自己挑的。   据师父连喜说,贺先生原是属意让她入画,以旦角的身份。   不能入画的原因贺先生给了。   “小英红,你若是男子,踩着跷板唱花旦,绝对称得上这个。”   贺先生竖了个大拇指。   “只你是女子,女子唱花旦,各个都缠足,唯你异于常人……女子不缠足本就违背了祖宗章法,如此,我怎好画你?”   视频中的风红缨垂眸。   入画的前一天,师父连喜又过来问:“后悔吗?”   入了画,流芳百世。   因为没缠足而失了机会,后悔吗?   现在的风红缨不用手抬就能将脚举过头顶,金鸡独立在院中。   她来这个视频的初衷是为了练童子功的,其余的,都是身外之物。   包括闻名天下的诱惑。   -   《京城十三绝》绘制完成后挂在了京城大前门。   十三个唱京腔的伶人凭借这幅画,在接下来的数年中风光无限。   而视频中的小英红因为被贺先生点名不入画,一度在梨园行当呆不下去。   这份痛苦不亚于幼年的缠足。   视频快结束的时候,风红缨问身体里的小英红。   “后悔吗?”   习得一身本领,却被世俗打压到无用武之地。   小英红低头睨了睨脚,旋即仰头笑着一派天真。   “不后悔。”   出了视频,风红缨少有的情绪低落。   系统:【叮——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视频观看,支线任务完成度:5%。   宿主勤学苦练,不忘初心,获得‘孜孜不倦’盾牌×3   宿主冲云破雾,披荆斩浪,获得‘抵制糟粕’盾牌×1   ‘抵制糟粕’技能:擦亮双眼,拒绝说不,无人敢反驳,限时半小时,用完清零   是否立即佩戴?】   风红缨摇摇头,疲倦的将身子蜷缩进被窝里。   再睁眼时,泪铺满面。   -   “红缨,我亲爱的缨缨子~”   中午,苏流星厚着脸皮抱电脑来到风红缨的桌子前。   风红缨挑眉:“又要改论文?”   苏流星嗯嗯点头,双手合掌。   “缨缨富婆,我这次真的用心写了,就差最后一步修改,你抽空帮我把把关呗,好不好嘛?”   “给我吧。”   “哇哦,缨缨你真好,来来来,亲一个。”   风红缨翻开论文没动,任由苏流星在她脸颊上落了一个湿哒哒的吻。   崔玉手肘碰了下唐初夏。   “她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之前苏流星亲昵的跟风红缨要抱抱,风红缨一个闪身躲开了,后来一连三天都避着苏流星。   然而这一次竟然没躲。   “她不会是——”崔玉敲了敲手机。   唐初夏点开微博。   一个小时前,一个大v营销号在市中心的清风茶苑高级会所里拍到一组照片。   照片的女主正是之前和风红缨打擂台的高画。   画面中,高画倾身坐在顾言安的怀里,顾言安应该喝了不少酒,神志有些不清,但大手牢牢地箍着高画的细腰。   这张图一经公开,直接坐实了高画是顾言安女友的传闻。   而令网友讨论的焦点却是:有知情人士透露,顾言安本来想约的人其实是风红缨。   紧接着,有人扒拉出网传让风红缨戴上‘史上最坦然二奶’的帽子的男人就是顾言安。   之所以有这个谣言,大概是因为风红缨以前签的公司就是顾家旗下的公司。   为了黑风红缨,所以网友就编了这出故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风红缨真的和顾言安有一腿!   [啧啧,两女争一男,刺激!]   [不要啊,缨缨子,咱专注京剧不好吗?!]   [这门亲事我反对,风红缨和顾氏娱乐的合约早就到期了,这是炒作!]   [我也反对,风红缨唱戏唱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插足高画和顾言安的感情?她做小三?谁信啊?]   [京剧人,京剧魂,唱京剧的人绝对不会插足他人感情。]   [我等风红缨的解释,我因为她那段《锁麟囊》才喜欢上京剧,我不相信我这么快就要塌房。]   [姐妹,一起等。]   ……   唐初夏关掉微博,刚想找个机会安慰安慰风红缨,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是‘少年京剧行’。   点开一看。   风红缨发了两个京剧泥人,并配文。   “这两个泥人分别是三庆班月官,和春班连云,大家猜猜摆在我书桌上的下一个泥人是谁?”   苏流星第一个评论:是小英红!!   第二条依然是苏流星:感谢缨缨富婆帮我改论文,我这就打电话让我爷爷捏小英红去。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问小英红是谁。   风红缨:《京腔十三绝》中花旦连喜收的女徒弟。   [哎,百度咋查不到这个人。]   风红缨没回复,眼尾微微泛红。   当然查不到呀。   《京腔十三绝》这幅画早在上个世纪就毁于一场大火,世人都不太记得十三绝有哪些人,更甭谈小英红了。   可怜小英红将一生都搭进了京剧中,到头来,京剧史上连她一个落脚的位置都没有。“红缨。”   唐初夏还是坐了过来。   “你怎么哭了?”   正在和爷爷打电话的苏流星楞了下。   “红缨哭了?”   崔玉也看了过来。   “是因为微博上的热搜吗?我不相信你当小三,那张照片肯定是高画买通营销号故意发着恶心你的。”   “缨缨,”苏流星蹲下身仰视着抹泪的风红缨,“北京五套房的富婆要臭男人干什么!咱不要他!”   唐初夏:“对,咱钞票手中拿,包个听话的小狼狗不香吗?”   风红缨扑哧一笑:“你们瞎说什么呢,我哭是因为小英红。”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小英红怎么了?”   望着三人健全的脚,风红缨叹了口气,将历史上小英红的凄惨故事讲给了三人听。   故事讲完后,宿舍静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唐初夏找出鞋盒里的新跷鞋,二话不说就扔进了垃圾桶。   “百年前的小英红都敢和糟粕对抗,作为新世纪的我,更不应该将这个带到京剧舞台,。”   崔玉犹豫:“初夏,这可是你特意为三校联谊准备的跷鞋……”   唐初夏:“我待会就去跟钱主任打报告,说我不穿了。”   苏流星:“你不穿行吗?那场戏的亮点就是你穿了跷鞋的脚,钱主任是不会同意你改戏的。”   唐初夏抿紧唇。   风红缨垂眸,修长的手不停地转着笔。   如果你旁观历史时无力去拯救那些被糟粕连累的女人们,请你不要自责好吗?   现在的你,手中有笔,脑中有思想,传承中可以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初夏。”风红缨抬起头,神色坚定。   “我陪你一起去钱主任办公室吧。” 第32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⑦   两人敲响了钱萍的办公室。   钱萍正在打电话,看到风红缨,钱萍换了只手接电话,朝风红缨招招。   两人坐在对面,静静地等钱萍打完电话。   “……嗯,我待会就跟学生说……不客气,好好好,那我先挂了哈,学生来了。”   挂断电话,钱萍给两人各倒了杯水。   唐初夏双手捧着茶盏,垂着眼睛不敢看钱萍。   钱萍在桌上一堆文件里翻找,边道:“我正打算找你们俩呢。”   风红缨捏了捏唐初夏的手掌心,唐初夏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   钱萍一手拿着一张表格。   风红缨接过面前的表格,是一张跟随学校京剧艺术团出访国外表演的申请单。   唐初夏的则是入党积极分子推荐表。   “钱老师……”   唐初夏紧紧捏着表格,看看风红缨,又看看手中的推荐表,欲言又止。   钱萍误会了唐初夏,边拧瓶盖边笑。   “小风上学期挂了六门,学校推荐入党积极分子时有严格要求,专业课必须过关,你们班属你专业课最扎实,推荐你入党最合适不过了。”   风红缨:“恭喜啊,初夏。”   唐初夏笑了笑:“谢谢钱老师。”   能在大学入党,唐初夏感到无比的荣幸,但一想到来办公室的目的,唐初夏心沉了沉。   钱主任最反感学生改戏了。   据说以前有个学姐上台前自作主张改了戏,钱主任气得当场离席。   学姐毕业后从事话剧工作,因为工作关系每年都会来学校,看望钱主任时,钱主任每回都找借口推掉了。   用钱主任的原话来评价这件事——   [改戏就是对戏的绝对不尊重,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不允许我的学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就能胡乱改戏。]   风红缨知道唐初夏是乖乖女,忤逆钱主任的事,唐初夏着实做不出来。   思及此,风红缨脱口而出。   “钱老师,我们想找您聊聊明天三校联谊——”   “这个不急。”   钱萍打断风红缨:“三校联谊有小唐坐镇,我放心的很。”   唐初夏抬起头:“钱老师……”   钱萍笑说:“小唐,你别有压力,联谊嘛,玩得开心就好。”   唐初夏不敢抬头了。   风红缨拍拍唐初夏的手,唐初夏斜看过来,风红缨微微摇头。   意思是那事先别说。   钱萍背过身去找东西,从身后高大的书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大相册。   相册一直搁置在柜顶没动,上面铺了层薄灰。   钱萍掸了掸灰,翻开相册给风红缨看。   入目的是一张面上刻满皱纹的老奶奶。   老奶奶耄耋之年,此刻笑看着镜头,咧开的嘴里看不到半颗牙,只漏出淡红色的牙床。   往后翻,是一群年纪相仿的慈祥老人们在黄土堆砌的矮门前排排坐。   老旧的土屋,旧时代的人儿,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上个世纪的蓝色褂子……   风红缨手摩挲在照片上,这样的衣裳她也穿过。   在她的记忆中,她曾有过半年的知青生活……   钱萍在合照上点了点,话语染上了回忆的气息。   “这些是九年前我带艺术团的人去外边采风拍的。”   一说往事,钱萍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我们过去的时候,村子里只要老人和留守儿童,你们无法想象,整个村子就一台电视机……”   “风一刮,接收信号的锅立马就歪了,唯一的一个台都看不到咯……为了打发时间,他们就凑在一块唱戏,你唱一句,我唱一句,老人们嗓子都唱哑了,但每天下午还是会准时的在大榕树下集合。”   “她们中大部分都不识字,却会唱戏,但唱得戏路窄,来来回回就那一出戏。”   “我们艺术团过去后,在那呆了小半个月,教会了她们几出戏,这些照片是他们唱给我们听后拍下来的……”   钱萍翻到最后一张。   是一个简陋的戏台子,戏台上有穿着戏服的前辈子,老人们坐在前边,照相时,好几个老人都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钱萍等人身上的戏服。   眼中有羡慕,有不舍,有怀念……   钱萍他们一走,他们又要恢复从前的寂寥生活,常年如一日,反反复复地哼唱的那几出戏词。   唱给自己听,唱给眼花耳聋的老伴听……   看完相册,钱萍道:“我们艺术团和村子有十年的约定,明年就是奔赴十年之约的时日,我和系里商量了,预备着明年暑假的时候,继续由我带队,小风和小唐呢,我想把你俩也带上。”   钱萍问:“肯去吗?”   风红缨和唐初夏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当然!”   钱萍笑了笑:“慰问孤寡老人是艺术团的公益活动,我事先说明,虽然是暑假工,但可没一分钱拿哦。”   风红缨也笑了:“公益演出谈钱就俗了……”   唐初夏跟着笑:“对。”   钱萍打趣:“我可是听说了啊,小风你藏得够深,北京五套房……”   这话一出,风红缨羞赧捂脸。   得,这个世界是绕不出五套房的梗了。   办公室里其乐融融,说说笑笑间,风红缨鼓起勇气,道:“老师,明天三校联谊上,我们班计划不绑跷。”   正在喝水的钱萍猛地呛口,坐立不安的唐初夏站了起来。   “钱老师,要改戏的人其实是我,明天上台,我打算不绑跷……”   钱萍放下茶杯,揪出几张纸擦拭,目光略过唐初夏的脸,最后停在风红缨身上。   “说吧,为什么突然要改?”   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喜悦,但也谈不上生气,就是很平淡的语气。   唐初夏:“老师,绑跷上台的确是咱们京剧行业的亮点,内行的人也许好这口,外行的人见了,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只要见了,都会赞咱们功底了得……”   毕竟解放后小脚女人越来越少,台上的唱戏之人踩着跷行动自如,于外人而言,新奇,震惊,胸腔中油然而发对表演者技艺精湛的赞美之情。   可这样真的好吗?   跷功的的确确是戏曲出色的技巧之一。   想要在台上给戏迷们呈现出美感,表演者需要深厚的功底,诚如唐初夏从小就开始练这门功,每每下了台,一双脚都红肿得不成样。   唱旦角的标配是每天都需要将双脚牢牢地绑在跷鞋上,背贴着墙。   就这样站着,站到全身上下都酸疼。   来办公室的路上,唐初夏对风红缨说:“我五六岁就开始练踩跷,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童年无时无刻不是在哭。”   “别的孩子嘻嘻哈哈的在院子里玩,我哭得像个泪人,不怕你笑话,就因为练跷功,我至今还跟我爸闹着别扭。”   “小时候不懂事,受不了跷功的折磨时,我就在日记本里发泄,骂我爸虐待我,恨我妈逼我学戏,我恨身边所有人,老师,同学,朋友,我一度想着长大后就不用承受这份痛苦了,可——”   说到这,鲜少情绪波动的唐初夏呜咽抽泣。   “可他们都在笑哇,他们在鼓掌,喝彩,夸我戏功绝赞……台上的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笑……红缨,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台上那短短几分钟的跷功,他们不知道一个小女孩为此没了快乐的童年……”   说到最后,唐初夏趴在风红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撕心裂肺的无助模样惹得不少路过的同学驻足。   这种感觉风红缨深有体会。   在《京腔十三绝》视频中,她用小英红的身体跟着花旦师父连喜学了十一年的踩跷。   十一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每天醒来不是睁眼,而是浑浑噩噩的起身踩上跷板面对墙壁而站。   一站就是一个时辰,酷暑寒冬日日如此。   细胳膊细腿的小英红疼得双腿麻木无感,师父连喜依然不松口让她下来。   直到她多次酸麻晕倒之后,师父才准她从跷板上面下来。   下来时,双腿宛若灌了铅,行走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烈刃之上。   纵是多年习武的风红缨都不得不呸一声跷功到底是何等没人性的训练。   小英红比唐初夏惨。   女子不缠足而去练跷功的戏子少之又少,在戏班里,小英红要一边承受来自师兄们的嘲笑,一边扛着练跷功的痛苦。   等她能稳当的踩着高跷不倒时,师父就拿着细细的竹篾棍子在后边守着,十一年里,打断的棍子能塞满好几间柴房。   拿着棍子逼着她踩跷行走,平地,泥泞的水中,堆码高高砖块的凹凸之地……   她都替小英红走过。   又过了些时日,师父在院中拉起绳子,接下来,她要踩跷立在麻绳上。   她不记得从高空跌落了多少次,当站在上面的时间由一炷香功夫渐渐变成两炷香,三炷香时……   就像唐初夏说的,站在屋檐下的师父笑了。   汗如雨注的她没笑,藏在身体深处的小英红也没笑。   在这之后,还有更难熬的时光等着她和小英红。   “耗跷。”   唐初夏吸吸鼻子,仰头望着天。   “耗跷的时候,我爸狠心的在我膝盖后方绳子上插了无数削尖的毛衣针,我疼得受不了就会弯腿,一弯毛衣针就会扎肉……”   “最狠的那一次,我记得我支撑不住倒了下去,重力之下,好几根毛衣针险些贯穿了我的膝盖骨……”   风红缨揩掉唐初夏脸上的泪水,摸着女孩柔软的头发,轻声说:“没事了,以后咱们都不踩跷……”   -   来办公室前,唐初夏平复了很长的心情。   现在将想说的要求说了出来,唐初夏感觉心里好受了很多。   钱萍皱眉:“绑跷有一个另类说法,叫东方芭蕾,小夏,这是戏曲宝贵的艺术表现形式,我是过来人,当然知道练跷功很辛苦,但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你说改掉就改掉,那咱们再嚷着传承国粹不就成了笑话?”   唐初夏怔了下。   钱萍继续道:“百年京剧,跷功‘踩寸子’之所以能流传下来,那是因为有观众捧场,既然大家爱看,那就是规矩、是传统,前辈们都挨过来了,难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受不了?”   风红缨摇头:“老师,继承传统固然重要,但得推敲着去继承,一味盲从,京剧这条路迟早会阻塞封闭。”   钱萍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唐初夏:“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学京剧,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人是因为惧怕跷功。”   钱萍沉声:“京剧之所以能成国粹,正是因为它门槛高,一点苦都吃不得,我看这种人甭学京剧。”   唐初夏:“……”   风红缨笑了声。   “老师,独立一派的王瑶卿王大师是提出废除跷功第一人,他在京剧史上的成就不用我多说,难道您也觉得王大师废除跷功是不肯吃苦,是背弃传统文化?”   钱萍复杂地看了眼面前胆大的学生。   王瑶卿王先生,擅创新腔,从唱念做打,到台上的扮相以及唱词,王先生都有进行过革新。   最受争议的就是王先生当年废除旦角‘跷功’的做法。   当年在戏圈中轰动一时。   但也就一时罢了。   王先生逝世之后,不被推崇的跷功渐渐又浮出了水面。   风红缨站起身,没借助任何跷板就立起了一双脚,在办公室疾走了一圈。   她说:“老师,您看,不踩跷我也能走好,戏在人演,学生以为,取悦观众之前能先将自己弄开心。”   走了一圈,风红缨停下来,慢慢道:“当年戏曲老祖宗发明跷功,学得是小脚女人左摇右晃的走路姿势,裹脚的陋习,是国家强制废除的。”   风红缨加重了语气:“老师,京剧是国粹,咱们学得戏既然承了国家大力支持,那就应该向国家的政策看齐。”   在钱萍震惊地目光下,风红缨掷地有声地说:“国家既然废除了害人不浅的缠足陋习,咱们京剧跟党走,学党风,更应该将跷功废除,而不是将从缠足演变而来的表演手法护在怀里当一块宝!”   一席话震得钱萍久久没说话。   两个学生离开后,呆坐在办公椅上的钱萍突然直起身,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觉得有必要废除跷功吗?”   老人笑::“这是有学生跟你诉苦了?”   钱萍:“算不得诉苦,有一个孩子从小就练跷功,真要诉苦,早就该说了,临到明天上台突然跑过来跟我说她明天不踩跷,您说这事闹的,我一个头两个大……”   话里话外,多少带着不赞同。   老人沉默了下,道:“萍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喜欢京剧的人一直有,但上台唱戏的年轻人却越来越少?”   一直说传承,让更多的人看到传统京剧,风红缨和高画的那场友谊赛中,大家都看得出来,喜欢听戏的人并不少。   但台上唱戏的呢?   流行音乐系十几个班,每个班至少三十个人,京剧呢,大一拢共才三个班。   “萍啊。”老人喊。   清了清嗓子,老人继续说:“你得向前看哇,学生们对存在问题,存在缺陷的戏提出了质疑,你这个系主任就该反思。”   “唱戏的人都觉得不合理,你让听戏的观众怎么想,想让他们看到学生们辛苦踩跷上台时,他们欢呼,他们鼓掌?萍啊,你胸膛里的心过分偏向台下的人了,小风这孩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唱戏嘛,得先将咱自个儿哄开心了,自个开心,顶下的观众才能看到好戏。”   钱萍握着话筒叹了口气。   -   一回到宿舍,苏流星和崔玉忙将两人围住。   “怎么样?”苏流星问,“钱老师同意你改戏吗?”   崔玉:“初夏,你快说呀?!”   唐初夏摇摇头。   苏流星&崔玉两嘴张大:“不是吧,钱老师竟然没答应?”   风红缨:“没拒绝也没答应,模棱两可。”   两个小姑娘:“?”   “可初夏明天就要上台了,行不行总得给个准确的说法呀。”   唐初夏:“说是让我们等,三校联谊上台之前,钱老师会联系我,到时候是踩跷上台,还是不踩,会有个准话。”   苏流星不屑地扬眉:“甭等了,钱老师肯定去找系里那些老古董商量去了,以我对那些迂腐老头老太太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答应废除跷功的。”   崔玉亦道:“流星说得对,哎,你还是死心吧,跷功流传百年,咱们几个小喽喽一没名,二没权,张着嘴就要废除跷功,没人搭理的。”   唐初夏捡起垃圾桶里的跷板鞋,无声地叹了口气。   风红缨轻声道:“抵制跷功,并不是怕吃苦,而是因为当初发明跷功的源头不合时宜,是因为男人们喜欢看台上旦角踮着脚学小脚女人娇滴滴的走路,所以才有了跷功。”   “缠足是封建时代强加在千万女人身上的残忍禁锢,那种拘谨纤婉的畸形美,说白了,就是为了满足男人们的癖好和乐趣。”   从时间胶囊里出来后,风红缨查了历史资料。   缠足风俗之所以在古时风靡,酸臭文人在其背后的推波助澜作用最为疯狂。   拿勾栏院女子的小脚鞋来玩行酒令,以小脚做诗做词等等……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女人一旦缠了脚,走路就会变得弱柳迎风,脚尖着地,为了走稳,女人只能挺起翘臀。   为了减小脚步的疼痛,裹脚的女人会下意识的双腿夹紧,久而久之,下体部位会发育的格外紧实……   瞧瞧,这就是某些男人痴迷小脚,执着小脚的本质原因。   三个小姑娘脸红了。   风红缨很淡然:“所以我才这么反感缠足,反感由缠足演变而来的跷功。”   “跷功本身并没有错,它在欣赏女人杨柳细腰、楚楚可怜的女性美,但到了和平年代,它不应该还被拿出来推崇。”   “旦角多是女人来演,女性美每个女人都有,无需再借助跷鞋,咱们身着戏服上场,难道就表现不出女性美?”   学了十来年跷功的唐初夏深有感触。   “男人反串旦角,他们踩跷板情有可原,但咱们女性,的的确确没必要多此一举。”   苏流星:“是这个理,传承国粹是正道,但不是任何传统文化咱们都该去学。”   风红缨挑了挑眉。   几个室友中,苏流星的变化是最大的,这个小姑娘和原身差不多,之前一心想往娱乐圈发展。   苏流星下巴一昂。   “红缨,你甭拿眼睛斜我,我可是正正经经生长在国旗之下的北京人,根正苗红着呢。”   “当初幻想进娱乐圈,不过是小女生心思作祟,我现在想通了,我要扎根在京剧圈,做永远的京剧人。”   说着翘起兰花指点了点风红缨的脑袋。   “你呢,你还进娱乐圈吗?”   风红缨咧开嘴:“进什么进?小白鼠没当够啊?”   苏流星:“那不是你姐害你的吗?跟娱乐圈没关系啊。”   风红缨看了眼亮起来的手机,笑道:“谁说和娱乐圈没关系?”   举着手机,风红缨声音淡了几分。   “你们看。”   三个吃瓜小姑娘凑了过来。   郑大龙发了好几条微信。   三人越往下看越生气。   “我草!”苏流星的粗口是改不掉了。   “草草草,风朵儿是你亲姐吗?!她怎么能向营销号编你的黑料!”   风红缨:“不是亲姐。”   “难怪!”苏流星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不是亲姐更好办。”   “缨缨子!风朵儿想让媒体毁了你,那咱们就更不能放过这种狠毒的女人!”   “对,不能放过。”   崔玉义愤填膺:“风朵儿买营销害你,你也买,北京五套房的富婆怕了吗?谁也不怕!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看来是躲不掉五套房富婆的梗了。   这回还真跟五套房有关。   聊天框里,郑大龙发完了图片后,开始打字。   “风姐,网名叫朵朵的女人这是惦记上你那五套房了呀,话里话外都在吐槽你霸占家里过世老人的遗产……”   风红缨来到阳台,拨通了郑大龙的微信。   “喂?”   风红缨毫不犹豫地说:“风朵儿爆给你们的所谓的黑料,你只管发,给了钱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郑大龙:“……”   这话咋跟他那大肚领导说得一模一样……   可问题是,黑料中心人物是风红缨自个。   郑大龙茫然了,现在的富婆都是这样式的吗?面对子虚乌有的黑料,不拦着,还让对方得逞?   哦哦哦!   郑大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风红缨是想在‘黑料’发酵到巅峰的时候再出来打风朵儿的脸对不对?   肯定是的,到时候五套房正主的名字一甩出来,啪啪啪,风朵儿绝对脸疼。   风红缨却笑着摇头。   “这种打脸忒没意思。”   娱记郑大龙感觉心脏上被猛地插了一刀。   娱乐圈就喜欢这种打脸呀,前期曝光黑料,虽然会招来很多人的谩骂,但能引流。   后期甩出证据打脸,不仅能让对方下不来台,还能收割网友们的可怜。   有了曝光度,能养粉,娱乐圈的人最喜欢这样做了。   咋这位姐就不愿意呢?   风红缨:“抓蛇要抓七寸,我不喜欢无休止的遭风朵儿的骚扰,我更喜欢一招击倒敌人。”   郑大龙:“那你想怎么做?”风红缨弯起唇。   -   这天下午,601宿舍安静的可怕。   大家都在默默的等着钱萍的电话。   一向咋咋呼呼的苏流星喝个水都紧张。   距离学校教职工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内,如果钱萍的电话没打过来……   那就意味着她们601宿舍第一次‘跷功革命’宣告失败。   四个人中唯有风红缨没惦记钱萍的电话。   以她的自觉,钱萍是不会同意改戏的。   历史上,京剧出现没多久,跷功就紧随其后搬上了舞台。   中途知名京剧王大师进行过废除,但成效不大。   连京剧巅峰改革人物王瑶卿都拿这门表演手法没辙,她不信她和唐初夏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动钱主任。   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不想说出来打击唐初夏。   三个小姑娘在等钱萍电话时,躺在床上休息的风红缨拉上窗帘溜进了时间胶囊。   一边缓存视频,一边刷新手机。   视频还在缓存中,有关她的黑料已经爬上了热搜榜。   -   “流星~”唐初夏捏着嗓子,用气声喊苏流星。   唐初夏目光往拉得密不透风窗帘的床上斜,一边指了指手机。   “快-看-微-博……”   苏流星打开微博,看到热搜话题后,小姑娘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这莫须有的黑料咋还是曝出来了?”   唐初夏小小声回应:“不知啊。”   崔玉聪明的小脑袋凑过来。   “姐妹们淡定,营销号事先和红缨通了气还曝光,肯定经过红缨同意了呀。”   被窝里的风红缨忍不住给崔玉比了个大拇指。   -   时间胶囊里的第四个视频缓存完毕之时,风红缨曝给郑大龙的料尾随着#京剧系大一新生风红缨哄骗北京过世老人五套房#爬上了热搜。   #插足顾言安和高画之间的小三竟然是风红缨的姐姐#   一连两条热搜都挂着风红缨的名字,网友直觉这又是风红缨在炒作。   然而点进去一看,网友傻了。   纷纷问给风红缨下剧毒老鼠药的风朵儿到底是谁?   顾言安帅气的脑袋里只有恋爱,见心爱的女孩朵儿被网友安上了恶毒小三之名,顾言安想都没想,霸气的顶着顾氏logo的微博上线力挺风朵儿。   [风朵儿女士不是小三,相反,她将是顾氏集团的正牌少夫人。]   这条申明放在无脑言情小说,主角控的读者肯定会觉得顾言安登公司微博澄清谣言并表白的操作太苏了。   殊不知……   [好好好,风朵儿不是小三,那你顾言安就是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呗,顾渣男,你对得起高画吗?]   [风朵儿怎么不是小三?高画和顾渣男在一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还搂在一起呢!顾渣男的话我不信。]   网友信不信不重要。   顾言安甩帅护爱的微博发出去不久,顾氏集团的股票迅速下滑。   这还是小菜。   顾言安找各种替身的新闻层出不穷,顾老爹望着儿子的桃色新闻,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   顾老爹一死,顾氏乱了。   十分钟不到,致使顾氏危机的顾言安被董事会踢出了顾氏。   躲在风家的风朵儿还在乐呢,虽然她不认识什么顾言安,但顾言安公开表白她,一旦她成了顾家少夫人……   五套房算什么,顾家随随便便拿出一套房都能压死风红缨。   然而风朵儿不知道,待会接她出来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带着手铐的警察叔叔。   看到#顾氏未来少夫人犯故意杀人罪被警察逮捕#的头条后,风红缨长吁了口气。   关机。   省得风家夫妻两‘骚扰’她。   -   收了手机,风红缨这才抬头看向缓存好的视频。   “《同光十三绝》?”   风红缨:“这又是哪十三绝?”   刚准备掏出手机百度,想起手机关了机。   系统:【《同光十三绝》是照着《京腔十三绝》画的,前一副画中的十三伶人比后一副画中人要出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大家。】   风红缨噘嘴:“有王瑶卿王老板吗?”   她迫切的想去看看历史上的王瑶卿。   看看这个提出废除跷功的男人到底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系统泼冷水:【看不到他,他不在《同光十三绝》中。】   风红缨一下萎靡。   系统又道:【不过你能遇见他生命中势均力敌的对手。】   “谁?”   系统保密:【看了视频你就知道了。】   风红缨没有立马进到视频。   “这上面的‘?’是啥意思?”   视频标题:[《同光十三绝》?]   系统:【问号的意思。】   风红缨:“……”   她又不是眼瞎,当然知道是问号的意思,问题是在一幅画后边标注‘?’干什么。   系统不透露,风红缨没追着问,而是下了床。   “初夏,电脑借我一下可以吗?”   还没从顾言安气死老爹,十分钟内被踢出顾家,等待白马王子来拯救自己的灰姑娘风朵儿豪门梦破碎的消息中回过神的唐初夏楞了下。   “红缨,你要电脑干吗?”   风红缨接过电脑:“查个资料。”   三人半小时内吃了好几口大瓜,左右一时等不来钱萍的电话,三人拉着椅子无聊的坐到风红缨身边。   “《同光十三绝》?”   唐初夏唔了声:“我记得这副画最大的争议好像是伪作?”   风红缨点击搜索栏,正准备点进词条时,唐初夏的手机响了。   唐初夏欣喜:“是钱老师。”   三人皆屏息。   风红缨:“快接呀。”   唐初夏太紧张了,手忙脚乱间打翻了风红缨桌上的水杯,杯中水泼进电脑,电脑一下黑了频。   风红缨‘啊’的一声站起来抖电脑。   这边唐初夏接通了电话。   “钱老师,是我,唐初夏。”   钱萍笑:“我打给你的,还用你说是谁吗?”   唐初夏笑得睫毛弯弯:“钱老师,您找我是?”   “是这样的哈,小唐。”   钱萍顿了顿:“我将你和小风的想法回馈给了系里,系里的意思呢,你明天的跷板——”   “不用穿了?”唐初夏抢着说,声音里藏不住的欢喜。   “不是。”   唐初夏嘴角的笑容顿时僵在那。   “所以我明天还要穿对吗,老师?”   擦干电脑水渍的风红缨顿了下,另外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初夏空落落地挂断电话,红红杏眸望着三个室友。   “钱老师说——”唐初夏声音里带出了哭音。   “她说学校一致认为跷功是京剧表演中不可或缺的艺术方式……”   苏流星拧眉:“所以,你明天上台还要踩跷?”   唐初夏抽噎摇头,崔玉:“到底是不踩还是踩?”   风红缨将擦干的电脑拿进来,见状轻叹。   “初夏,钱老师是不是说,你要是身体不适就不踩?”   “嗯。”唐初夏哇得一声哭出来,“我根本就不是嫌踩跷苦好伐?我是替从小练跷功的女孩子感到憋屈!”   哭得一哽一哽,唐初夏索性将压抑在心中的难受全吐了出来。   末了,好脾气的唐初夏忍不住语无伦次的开骂。   “国家什么时候能出台一条禁止令?就像当初禁止女子缠足一样,说什么京剧表演方式,跷功它就是在消费女子,消费女子缠足的小脚美!”   “学戏的姑娘们早就该站出来反抗了,凭什么唱戏的女孩子还要戴上小脚跷板?难道京剧离了跷功就不是京剧了?没了跷功就不能展示魅力了?”   做好学生做了十来年的唐初夏终于爆发了,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初夏,别说了。”   风红缨抽出毛巾往唐初夏怀里扔去:“钱老师不是说了吗,明天你身体不适,可以不踩跷上台。”   唐初夏胡乱擦了把脸:“我身体好着呢,我——”   风红缨:“不,你身体不好。”   唐初夏擦泪的手顿住。   “红缨,你是说让我装病?”   苏流星咋舌:“撒谎不太好吧?毕竟三校联谊,病歪歪的上台会丢学校的脸的……”   风红缨耸了耸肩:“这怎么能算撒谎呢?”   苏流星还嘴:“就是撒谎啊,初夏身子好好的,你让她装身体不舒服不踩跷就是撒谎。”   “不是我教的。”   风红缨可不背这个锅,狡黠一笑:“是钱老师教的。”   三人懵逼:“?”   等三人从钻字眼的游戏中醒悟过来时,风红缨已经离开了宿舍。   离开前,风红缨和唐初夏打了声招呼。   “初夏,你明天上台遵从本心吧,就算不踩跷,钱老师那边也不会怪你的。”   唐初夏欲言又止:“我知道,可我想——”   风红缨拍拍唐初夏的肩膀:“我比你更希望看到京剧行当能废除跷功,慢慢来吧,京剧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唐初夏叹了口气。   风红缨:“对了,你的电脑应该坏了,我回头买个新的还给你。”   “不用不用。”唐初夏推辞,“是我弄坏了,怎么能让你买新的给我……”   风红缨揶揄:“不许拒绝,好歹我是身家过亿的北京富婆呢。”   买电脑是顺带,风红缨真正想买的是手机卡。   风朵儿进了监狱后,她估计风先生阮女士要发了疯地打给她。   再有一个,上次打擂台有人泄露了她的手机号,以至于这几天她天天能收到高画发来的p图。   为了安生,她还是换个号吧。   -   手机店里,店员正在开通手机号,风红缨坐那等着。   “有老人用的手机吗?”门头有男人探头进来问。   店员:“有。”   男人笑了笑,小跑到马路边打开车门。   风红缨在店员的指导下拍照签字,插好卡付完钱,潇洒离开。   走到门口,风红缨和迎面走来的老人来了个对视。   老人九十来岁的模样,精神头还可以,男人笑着要搀老人,老人倔强地推开。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想当年,我跟着船出海——”   交班的店员看到柜台落下的身份证,赶忙喊:“小姐——”   风红缨回过头,追出来的店员笑说:“风红缨是你吧,你的身份证忘了拿走。”   风红缨感谢了声,正好公交来了,风红缨转身就上了公交。   因而错过了老人的那句‘等等’。   -   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三个小姐妹都在练功房没回来,风红缨将新电脑放到唐初夏桌上后,想了想反锁住了宿舍门。   进到时间胶囊,风红缨点开视频。   和前三个视频不同的是,《同光十三绝》开篇来了很多旁白。   还真叫唐初夏说中了,这条视频的宗旨是让风红缨进去探索流传至今的名画《同光十三绝》是不是赝品。   进去前,系统突然问:【宿主不提前选择进入者年龄吗?宿主在前三个视频中表现良好,系统为宿主特别开通了渠道,宿主这次可以自行选择成为视频中某个人哦。】   “谢谢,不需要。”风红缨淡然拒绝。   【为什么?】   风红缨笑了,笑得颇为无奈。   “在视频中成为某个人又能怎样,我依旧拯救不了她。”   就好比小英红,她以为她助小英红躲开了缠足,躲开了吃人的勾栏院和暗娼戏院,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遂,然而小英红的结局并不好。   郁郁寡欢,英年早逝,从小习得的一身本领付诸东海无人看。她想开了。   视频中的人物该咋样就咋样吧,她只需作壁上观。   系统犹豫:【是你自己不挑选的哦,那——】   风红缨:“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赶紧的!”   系统:【……】   不等系统说话,风红缨径直点开了视频。   一睁眼,风红缨发现自己手中捧着一盏茶,面前背对着她坐着一男人。   男人的头顶上有一行字,看到那行字,风红缨无语凝噎。 第33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⑧   [《同光十三绝》之一,金福先生]   旁白简介就这么多,但风红缨进来前查过资料。   这人赫然就是她偶像王瑶卿的‘死对头’谭老板。   “茶来。”男人优雅地伸出手。   风红缨狗腿子似的躬腰上前。   男人仰头咕了口茶,没喝,而是利落的喷到了对面挂着的戏服上。   风红缨已经不是刚穿过来的戏曲小白,知道金福老板是在用茶水祛除戏服上的污渍。   男人纯熟的打理戏服时,风红缨则专心地看视频旁白。   不愧是她偶像一生的对手,此人在京剧上的造诣着实厉害。   金福先生是后世请上春晚的那幅《同光十三绝》画中唯一一个武生。   算起来,金福先生和她学得是一脉,同是从小习武,两人身手都极为矫健。   只不过她是上阵杀敌,金福先生则是在戏台上游刃有余。   “再来茶。”男人没回头,直接吩咐。   新上任的小缨子‘哎’了声,倒满茶屁颠屁颠的靠近。   男人似乎在想事,手没接稳,风红缨眼疾手快的将即将砸碎的茶盏一把兜住。   泼出去的水渍了男人一脚,男人没恼,而是折过身笑了。   “不枉我让你去戏班子里天天看着那帮小子,不错,手很准,接着了!”   风·大将军·红缨嘿嘿傻笑。   不是她想傻笑,是视频要求她这时候傻笑。   男人:“这时候教你唱戏肯定不行了,你过了好年纪,不过学一学乐呵乐呵还是成的。”   就这样,风红缨分缨·小缨子以班主贴身小厮的身份进到了谭派戏班。   风红缨的嗓音不适合唱武生,进到梨园,她学戏的心思并不多,倒是武生的功夫足够吸引她。   视频旁边打出[某一日],画面顷刻转场。   “北边的游艺园开咯——”   吆喝声传进了梨园。   大家都将兴奋的目光看向金福先生,风红缨也好奇。   男人大手一挥,笑着温和:“去看展览会成,但咱们待会可得把戏先演好,演好了戏,有的是功夫让你们玩耍!”   “谢谢班主!”   众人齐齐笑开。   小缨子在这个视频中算半个梨园人,但没机会上台。   进到游艺园,场内的小厮热情的将金福先生带来的戏班子请到了内间。   作为贴身小厮,风红缨有幸跟着进去了。   “金福老板,幸会幸会。”   屋内的中年男人留有两撇小胡子,一双手上戴了满当当的金银玉饰,铜臭味十足。   男人拱手:“陈老板。”   风红缨抬头看,中年男人头顶冒出一串字:[巨商,喜武生戏。]   得了,是捧场的散财童子,得供着。   陈散财对男人笑得极为殷勤,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金福先生的戏。   两人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末了,陈散财小心的打听。   “金福老板待会——”   男人笑:“自然。”   陈散财哈哈大笑:“好好好,金福老板您赶紧去准备吧。”   风红缨早就在两个男人的恭维话语中开始打哈欠,乍然见两人打哑谜,风红缨困倦的双眼倏而睁开。   展览会来了很多人,男人去了后台化妆,风红缨得空坐到了戏台下。   “今天能看到金福老板的戏,有眼福咯。”   底下的称赞声不绝于耳。   风红缨坐在小凳子上仰着脖子张望。   视频进度上显示她进来有五分钟了,就她的经验猜测,这条视频应该就是围绕男人展开。   难道金福老板知道《同光十三绝》是不是赝品?   台上的戏已经开唱,唱得是杨家将血战金沙滩选段。   杨家七个儿子上,奋战后,只剩杨六郎一人生还。   场上的戏子们唱得催人泪下,风红缨恍若看到了大燕朝的自己。   千万军马毁于一旦,只剩她这个主帅苟延残喘存活于世……   风红缨的心一下沉入深渊。   台上的戏唱到了‘三星归位’,金福先生扮演的杨六郎惊闻噩耗,身子忽而僵直。   风红缨揉揉发红的眼睛,骤然发现身边看戏的百姓都在哭。   坐在正中间的陈散财不停地拿帕子抹眼泪,哭得比风红缨这个打了败战的将帅还要伤心。   视频引导着风红缨往台上看,这一看,风红缨惊得直接闭上了一只眼。   男人一个僵尸摔猛地往地上一躺。   台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过后,是如雷的掌声。   风红缨情不自禁跟着鼓掌。   她不太赞同后世学戏的人去学跷功,但对于僵尸摔这项表演形式,她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厉害到五体投地。   戏台撤去后,风红缨赶忙去了金福先生身边伺候。   “腰疼吗?”风红缨上前问。   男人闷哼了声,手撑在后腰处。   风红缨心领神会,握拳将指关节处抵在男人腰间揉捏。   揉了一炷香的时间,男人才摆摆手叫停。   “来一次展览会不容易,好生去玩玩吧。”   风红缨‘哎’了声,瞅着男人扶腰睡下后才离开。   她有任务在身。   她得在名伶遗物展览会上找到《同光十三绝》那幅画。   外边人山人海,风红缨挤在各大拥挤的展台来来回回的逛。   逛了半天也没看到《同光十三绝》,擦了擦热汗,风红缨找上展览会的东家。   “十三绝?”东家思忖了下,旋即摆手,“是谁的大作?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风红缨描述了一番,东家头摇成拨浪鼓。   “真没有?”风红缨不死心地问。   东家:“前所未见。”   风红缨:“……”   不是吧,难道流传到现世的名画真的是伪作?   -   “十三绝?”   夜里,风红缨忍不住朝金福先生开了口。   视频是有规定时长的,时长内她没完成任务,系统会倒扣她的积分。   金福先生想了想:“京腔十三绝我倒是有所耳闻,只你说得同光十三绝,却是从未见过。”   风红缨左眼飞速的跳。   完了,完了。   十三绝之一的金福先生都说没见过……   可一看视频时长,竟然还没结束,也就是说,还有转机?   然而下一秒,视频中的时间转得极快。   真就眨眼间,面前的金福老板一刹那老了好多岁。   地点也进行了转移。   风红缨跟着金福先生赴沪唱戏,金福先生这时候已经被外界冠上了‘伶界大王’的头衔。   所在的戏班子一进到上海,大小报纸都在报道,然而金福先生此次演出极为不顺,   先生已年迈,因在戏台上无法翻腾而被时下几个胆大新人指名道姓的攻击,先生愤而离席。①   第二天戏班子就离开了上海,金福先生当场立下誓言,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上海唱戏。   先生那边糟了波折,风红缨的任务进度也进了死胡同。   此番来上海,她瞅准机会找了很多著名画师打听《同光十三绝》。   有人告诉她,她口中的《同光十三绝》也许真的不存在,画这幅画的画师沈先生的确画过十三伶人。   但,是一张一人分开画的。   风红缨不相信流传的名画是后世人拼凑而成,然而视频的时长撑不住了。   只因视频的主角金福先生出了大事。   从上海生气而归后的第五年,是先生最后一次演出。   那一日,北京衙门进戏班子喊先生前去唱戏。   那时先生已有七十高龄,即便要请去唱戏,也该和和气气地请。   望着满院子板着脸的巡警,风红缨料到此行不稳当。   “先生——”风红缨扯住男人。   男人一副大难临头的无奈表情,风红缨想让男人逃,却遭到了系统的警告。   【警告!!宿主不可以插手视频中人的命运走向。】   风红缨目送先生孤身一人离开梨园。   “我知道。”   风红缨垂下眼眸:“我有分寸,先生他是历史人物,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会胡来的。”   那日天降大雨,倾盆而下。   头一回在视频中熬到年迈的风红缨站在廊下静静地等。   先生早就换了贴身小厮,因她资历长年纪大的缘故,先生并没有不管她,而是让她在梨园中继续住着。   这一住就是几十年。   视频中的这几十年,风红缨一直在寻找《同光十三绝》的真相。   然而至今无果。   “快来个人——”门外忽传来叫喊。   风红缨只是躯壳老了,灵魂依旧年轻。   看到门口小厮艰难的扛着先生,这一日,府中上下的人都难以忘怀他们所看到的那一幕。   跟在先生身边近四十载的老奴在暴雨中宛若一阵疾风,飞奔而去,轻轻松松的将一把老骨头的金福先生抱进了房间。   大夫在里边皱着眉头就诊。   风红缨将小厮拉到廊下,冷声质问:“怎么弄的?先生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累成那样?”   小厮哭得稀里哗啦。   “衙门那帮畜生!”   小厮痛哭流涕。   “先生都七十岁了,他们非要先生一个人唱整台戏,半场下来,先生嗓子就开始呕血,我跪着磕头求他们,他们愣是不松口,先生就一直唱,唱到精疲力尽——”   “先生说,”小厮上下不接下气地续道,“先生说他虽是个戏子,但人是有骨气的,他让我起来,叫我别低声下气的求人……”   后面的事,风红缨没有再听小厮去说,而是看向视频。   视频旁白交代的清清楚楚,衙门为了给外来的督军设宴,逼着衰老多病的金福先生前去唱戏。   得知先生擅‘僵尸摔’,一帮狗杂种竟然咄咄逼人的勒令先生以七十高龄的身子在台上表演‘僵尸摔’。   先生不想重蹈那次在上海被后生笑话的覆辙,愣是咬牙唱做皆做到了一丝不苟。   望着视频进度只剩下一两分钟,风红缨悲愤交加,扭身进到屋内。   “小缨子~”   床上老人病若游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风红缨抹掉泪半蹲在床边。   老人双目浑浊,面色红晕,声音较之寻常要清晰。   府里的人都在欢呼,觉得老人的病要好了。   然而只有风红缨知道,老人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别人都在笑,唯独风红缨哭得泪流不止。   作为历史的旁观者,她最为可悲,知道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凄惨离去。   老人就着风红缨的手再一次咕了口茶。   风红缨抬起帕子给老人擦嘴,老人笑笑。   “你不是小缨子。”   风红缨手顿了下。   屋内就他们两个人,老人刚才将人都支了出去。   “您是怎么发现的?”风红缨讶然。   她不是第一次扮别人进到视频,月官的师妹红缨,连云的恩主风小姐,蜜娘的女儿小英红……   无人发现她附身的人有不对劲,怎么老人会……   老人捋了把不存在的髯口,笑眯眯地唱:“小缨子她乃孤儿,无人教她她竟会——”   一曲唱吧,老人又咳又喘。   风红缨惊呆。   在这世界,她没有上台唱过戏,没想到老人竟然察觉到她会唱戏。   老人半躺在那手无力的垂下,双目却炯炯有神。   “我唱了一辈子的戏,察言观色了一辈子,身边的人换了芯子,我能不知道?”   风红缨端起桌上的热药吹了吹,老人撇开脸不愿意喝。   风红缨:“先生,我不是坏人,没下毒。”   老人侧过身子:“我知道,大限已至,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区别。”   风红缨眼角蓄起的泪花哗啦掉进碗里。   老人又开始咳,还咳出了血。   风红缨无能为力,只能坐在一旁给老人顺气。   视频旁白已经在讲金福先生一生的成就。   [京剧史上鲜少的文武坤乱不挡之人(戏路宽广,不论是文戏还是武戏都厉害),后世有名的角儿在唱戏风格上都受其影响。]   [代表作:华国第一部 黑白电影《定军山》,《四郎探母》……]   视频渐渐进入尾声。   就在风红缨准备像往常一样离开视频时,床上睡着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   “那幅画——”   老人声若蚊蝇。   风红缨倏而转过身:“先生,您见过那幅画?”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没点头也没摇头。   嘀咕了半天愣是没吐出一个清晰的字。   不等风红缨伤心的送离金福先生,她整个人就被推出了视频。   出了时间胶囊,风红缨扶趴在桌嚎啕大哭。   先生明明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小缨子,不拆穿她就算了,临死还惦记着她要找的那幅画。   抽噎中,风红缨掏出手机搜索金福先生。   百度词条跳出很多有关‘金福先生’的内容,望着后世之人对先生在京剧行业的赞美,风红缨忍不住笑了。   《同光十三绝》是不是赝品重要吗?   世人只需知道同光年间有十三个出色的伶人就行,其中一个是先生。   “小开,我任务失败了吗?”   她在视频中没有探索出《同光十三绝》是真迹还是仿画。   系统摇头:【没有失败。】   “没有失败?”风红缨呆了。   “怎么回事?”风红缨追问,“难道先生最后说出了答案?”   她当时光顾着伤心,没仔细的去看先生的表情。   难道是她低头抹泪的时候?   真要是这样,那她可就亏大发了!   “我草!”风红缨学起苏流星常挂在嘴边的脏话。   “小开,你怎么不提醒我!”   风红缨情绪暴走:“现在网上的人对《同光十三绝》是不是赝品这件事讨论的非常火热,眼瞅着我就能拿到第一手历史资料,我靠,我竟然错过了!”   她还以为先生不知道那幅画呢!   系统说她任务完成了,那就说明先生心中有正确的答案。   “所以,到底是真画还是假画?”风红缨问系统。   系统幽幽开口:【想知道答案,宿主可以兑换积分再次进入到视频。】   风红缨气闷:“第二次进去还要花2万积分?”   【对。】   风红缨:“你知道你现在这种狮子大开口像什么吗?”   系统:【像什么?】   风红缨呸了声:“就像逼着先生唱到吐血还笑个不停的军阀!一点人性都没有!”   系统:【……】   它本来就不是人。   【宿主要回去重看吗?】   风红缨犹豫,说实话,她想回去看看,她想知道那幅画的真相。   【温馨提示:重刷视频可以,但有提前,视频中倍速观看只能使用一次,且只能快进五分钟。】   正准备积分兑换的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不能快进到结尾,那就意味着她要重新经历一次先生的一生。   先生前半生为了唱戏奔走在外,青年时期风光无限是挺好,可惜晚年……   清末戏子地位依旧低下,来自后辈的不尊重,动荡的朝廷,这些因素压得先生喘不过气来。   她可以进到视频再次去寻求真相,但她不想再让病逝的先生再去经历一回凄惨的晚年生活。   “我不刷了。”   风红缨放下手,淡声而笑:“是真是假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即便我探知了真假又如何?”   她没那么大的功利心去写论文,去辩证的告诉现在的世人,告诉他们《同光十三绝》是真是假。   有先生这种敬业的戏曲大师在,她愿意去相信这幅画真的存在于世。   先生值得。   【叮——   恭喜宿主完成当前视频观看,支线任务完成度:10%。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道义之交,相视莫逆,恭喜宿主获得‘情深潭水’盾牌×2022   是否立即佩戴?】   前2021张是上个世界获得的,加上这次,一共2022张。   风红缨点了否:“小开,能说说这些软技能盾牌的作用吗?”   系统背包里,她还有625张勇者盾牌。   勇者盾牌能拿出来用,情深潭水盾牌拿不出来。   难道就只能挂在系统背包供她观赏?   真要观赏,留一枚就行了。   系统:【宿主,今日的积累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风红缨眉头皱起。   她犹豫了下:“和我回到大燕朝有关吗?”   系统没说话。   风红缨心里却有了答案,看来这些盾牌真的和她穿越回去有关联。   探知到了盾牌使用关键后,因为先生而伤心良久的风红缨心平静了不少。   三个室友没回来前,风红缨打开新手机开始学剪辑。   她想早点回到大燕朝厮杀敌军,那么,她就要快点完成小世界的任务才行。   苏流星三人回来时,风红缨已经剪好了一个京剧大合唱的视频。   配了解说,风红缨将视频发送至‘少年京剧行’账号。   唐初夏点开推送,十分钟过去了,三万+粉丝账号下的评论依旧寥寥无几。   “红缨,要不你开直播吧?”   风红缨:“开直播?”   “对。”   唐初夏:“‘少年京剧行’账号本来就是直播起家的,你要是长时间不开直播,这些粉丝都会成为死粉,光发视频不够,账号迟早有一天会死。”   风红缨双手交叠陷入思考中。   洗完澡的苏流星接茬。   “初夏说得对,你要养粉,不养账号没人看。”   风红缨:“靠直播行吗?会不会太功利性了?”   她在娱乐圈混过脸,现在很多十八线演员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后,都会选择转行直播卖货。   有人日赚208万,靠着直播一炮而红。   她要是开了直播,势必有人指责她挂羊头卖狗肉,认为她有借弘扬京剧炒作的苗头。   “清者自清。”   唐初夏:“红缨,你要是信得过我,直播可以带我一个,我免费出镜。”   苏流星举手:“我也要出镜,免费。”   浴室里的崔玉传来吼声:“你们不要丢下我,我也要!”   风红缨感动不已,光靠她一个人直播根本行不通。   她不想京剧因为它而被网友追着骂。   有了小伙伴的加入,网友对她开直播的行为应该多少会宽容一点。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开?”   苏流星擦干头发,道:“明天初夏不是要登台吗,咱们今晚刚好来个预告。”   风红缨觉得可行。   开播之前,风红缨决定去微博引流一番。   她之前签约娱乐圈用的大号早已被公司收回,不过她有一个小号。   小号就是打擂台之后发四人带妆照的那个微博。   四张带妆照使小号一夜之间吸粉上万。   为了直播有人看,风红缨还特意花了几万块买了条热搜。   钱是五套房的房租。   风朵儿找营销号污蔑她使计哄骗获得五套房的新闻在风朵儿锒铛入狱后得以澄清。   她挂在某租房app半个月没动,风朵儿被抓的消息一传出去,立马有中介找上了她。   五套房全租了出去,押一付三,风红缨瞬间到手十几万。   买个热搜绰绰有余。   [缨缨子,呜呜呜,你终于开直播了!]   [看吧,我就说风红缨要出来捞金了,当初她打擂台开直播我就说了这句话!]   [娱乐圈赚不到钱,就跑直播间赚,呵呵哒,谁给风红缨刷礼物谁就是大傻逼。]   [虽然我不追星,平时也不关注风红缨在娱乐圈有哪些黑料,但今天这个热搜买得让我无语,你想赚钱就直说呗,干吗要消费京剧?]   风红缨叹了口气。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多一点信任呢?   开播到现在,她还一个字没说,这些从微博转来的网友拿起键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难怪娱乐圈多抑郁症……   换过别人,早就被这漫天的嘲讽和讥笑刺激的喘不过来了吧?   风红缨扬起微笑:“大家晚上好。”   直播间稀稀疏疏的有人打‘晚上好’,剩下的,还在那不竭余力的谩骂。   唐初夏是管理员,看到一个禁言一个。   可惜根本就禁不完。   望着屏幕上飘飞的污言碎语,风红缨嘴角的笑容淡了。   “小开,我请求佩戴‘巾帼’盾牌。”   【‘巾帼’盾牌佩戴中——   技能:号召力+50,观察力+50,限时半小时。】   她要的就是号召力。   “不要吵了。”   随着风红缨的一声呵斥,刚还吵翻天的直播间霎时安静如鸡。   屏幕上的脏话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红缨假笑了下。   “欢迎大家来我的直播间,我风红缨今天第一次直播先把话撂这,我绝对不捞金带货,不立人设炒作——”   ‘巾帼’盾牌的技能只是号召力加强,并不会禁锢直播间网友的思想。   话还没说完,有人嗤之以鼻。   [别瞎说哦,小心打脸。]   风红缨:“欢迎监督。”   [缨缨子,今晚直播什么呀?]   笑容重新爬回风红缨的脸上。   今晚直播开的突然,她还真的没想过直播什么。   苏流星举着两个泥人,笑着凑过来。   “不如让红缨讲京剧名角的故事给你们听?”   [这两个泥人是谁呀?]后台水军崔玉上线。   其他小可爱跟腔。   [左边那个泥人好好看!她是谁!快给我上链接!]   [切,还说不带货。]   风红缨举起左边的‘月官’,忽略杠精。   “你们别看这个泥人长得漂亮,其实这个泥人不是小姐姐哦。”   直播间惊呼声遍地。   [男的?]   [主播忽悠人的吧?这么好看的泥人怎么可能是男人……]   后台唐初夏快速的在电脑上搜出了‘月官’的照片。   是挂在故宫的一张旧年朝,虽然模糊,但隐约能看到画中人妖娆绰约的身姿。   风红缨将直播镜头翻转对着电脑。   又将手中的泥人放置到故宫画像前。   “怎样?是小哥哥吧?”   [吸溜,果然好看的都上交给国家了~]   [小哥哥是谁呀?画像能放到故宫展览,应是个厉害的人。]   [我算是明白古代君王为什么沉溺于看戏了,戏子长这么好看,我要是君王,我肯定比他们还昏庸!]   [快说快说,小哥哥到底是谁?]   风红缨没卖关子,轻声道:“艺名月官,他叫月官,十五六就扬名天下,是咱们国家京剧行当的鼻祖之一。”   [草,好看还有才!]   [哪里能买到月官小哥哥的泥雕,我想买。]   [月官都唱了哪些戏呀,我最近炒鸡喜欢听京剧,缨缨子能推荐些好听的戏吗?]   风红缨报了几出戏名。   对于学戏的人而言,这些戏耳熟能详,但对于外行的人来说,她们并不清楚。   所以风红缨每说一出戏,都会进行一番讲解。   不是照着唐初夏百度出来的词条讲解,而是讲述她在视频亲身经历的故事。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呜呜呜,缨缨子你的声音真好听!]   [摩多摩多~]   [主播娓娓道来的感觉真好,我一个不懂京剧发展史的人都好像身临其境看到了月官。]   [同上,我在制衣厂打工,平时踩机器就喜欢听戏,京剧好听是好听,但我有时候听不懂她在唱什么。]   [我也听不懂,主播说了后我才知道我经常听得戏曲竟然是个悲剧!马勒戈壁……]   [哈哈哈,楼上姐妹今晚睡不着了。]   [是睡不着了……]   和网友互动的风红缨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要不以后直播我都给大家讲解戏曲故事吧,你们提戏名,我来说怎么样?”   京剧就两百多年的历史,她目前已经穿梭了四个视频,对京剧的了解不算浅。   和唐初夏这种学霸不同,从她嘴里蹦出来的戏曲故事更有历史感。   毕竟她都经历过。   直播结束前,活泼的苏流星接替了口干舌燥的风红缨。   “那什么,明天我们学校有大型三校联谊演场活动,住在附近的朋友欢迎来现场听呀,上次打擂台我准备了好多泥人,本来打算抽奖的——”   “这样吧,只要明天来我们学校支持我家初夏的,我免费送泥人,数量有限哈,先到先得!”   说完,苏流星就关闭了直播。   -   水军崔玉点开后台。   “我的天,红缨,你直播了半个小时就涨粉两千,这要是直播一个小时,不就是四千,连个小时不就一万了?!”   苏流星:“还有人给你打赏呢!我算算哈,一个飞机五百,你有三个,三五一千五……可以啊红缨,这都能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兼职了~”   唐初夏:“红缨,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处理呀?”   这话一出,宿舍静了静。   唐初夏赶忙摆手补充。   “那个,我不是说分红,你们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既然承诺粉丝直播不捞金,那这笔钱就要处理好,不然黑粉肯定天天咬着这事不放。”   风红缨:“做公益吧。”   “公益?”苏流星问,“捐款吗?”   风红缨摇头:“不捐款,很多捐款机构不透明,我信不过。”   唐初夏问:“那这公益怎么做,你亲自送去?”   风红缨:“钱老师不是说明年六月要去山村赴十年之约吗?我打算用直播赚得钱给村里的老人买点生活用品。”   “不过明年时间太长,我怕老人等不及用,要不明天我问钱老师要个地址,先寄一点东西去村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   “钱老师?”   风红缨划开手机,换了号码后,她给经常联系的人都发了新的联系方式,没想打第一个打进来的是钱萍。   “还没睡吧?”   “没。”   钱萍:“小唐现在情绪怎么样?”   风红缨瞥了眼在一旁默默偷听的唐初夏。   “哭了。”风红缨睁眼说瞎话。   唐初夏适时的揪自己的胳膊,疼得抽泣。   钱萍听到了动静,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这孩子会哭,小风,你劝劝她,让她别哭了。”   风红缨冲唐初夏挤眉弄眼,唐初夏操着哭音喊了声‘钱老师’。   钱萍:“小唐啊,别哭了,我打电话过来呢,就是想告诉你,明天三校联谊上,随你穿不穿跷鞋都可以,这是学校一致通过的决定。”   风红缨点开了外放,闻言勾起嘴角。   “老师,国家剧团同意废除跷功吗?”   “这个……”钱萍摇头,“小风啊,跷功毕竟有两百年的历史,要想废除,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京剧是国粹,虽然近些年有些寂寥,但到底是国家传承产业,想要改革京剧,哪怕是一句唱词,你都得往上层层递交申请。”   风红缨紧了紧手机。   “我明白了,钱老师,时间不早了,就先不打扰您休息。”   挂断电话,三人都将视线聚焦到风红缨身上。   唐初夏目光一顿:“红缨,看来废除跷功行不通——”   “不是行不通。”   风红缨打断唐初夏,道:“而是任重道远,层层递交申请罢了,我来!”   唐初夏感动的眼泪汪汪。   “你要是能让国家剧团废除跷功,我唐初夏第一个谢谢你!还要替全国正在学跷功的小女孩谢谢你!”   风红缨沉思了会。   “申请的事交给我可以,但有一件事,得你来。”   唐初夏:“什么事?你说。”   -   翌日一早,学校广播站欢闹的音乐充斥着整个校园。   学校为此放了一天假。   作为往各种表演方向输送人才的学校,三校联谊将地址选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   其余两所高校的同学一进来就被满园的美女和帅哥亮瞎了眼。   风红缨早早进到大礼堂。   开了直播后,风红缨带着直播间的粉丝们来到京剧系的化妆间。   有本校的粉丝跟着进来。   崔玉和苏流星负责招待,风红缨则将镜头调向即将正在化妆的唐初夏。   今天上台表演的人特别多,彩妆系的学生都出来充当了下手,然而人手还是不够。   有化妆师探头进来问需不需要帮忙。   唐初夏:“不用,不用,谢谢哈,我们唱戏的人上妆特殊,我自己来就行。”   [小姐姐要自己化妆吗?]   风红缨笑着点头。   “今天就让大家看看我们京剧演员是怎么化妆的,我之前打擂台的妆就是这位小姐姐帮着化的哦。”   [哇哦~小姐姐好厉害。]   [那是什么啊,黏糊糊的,咦~]   “是榆树叶泡得浆水。”   风红缨一一解释:“贴片子用的。”   唐初夏每化一步,风红缨就讲解一句。   [恕我直言,榆树汁好恶心啊,不能换一种胶水吗?]   [我感觉往脸上贴湿哒哒的片子好难受啊……]   [主播,我给你推荐一种化妆胶呗,绝对比这个好用。]   风红缨:“谢谢你的好意哦,不过还是算了,榆树浆虽然有点恶心,但它干了后不会拉伤皮肤,你么放心拉,这是我们京剧老祖宗发明的胶水,是好东西。”   [呼~画了有一个小时吧,我特么真闲,竟然看了一个小时。]   [感谢主播,感谢主播带我观看了京剧化妆全过程,太难了,京剧真的真的真的太废精力了,光一个妆就要花这么久,日常给坚守在传统文化道路之上的演员们点个赞。]   [呜呜呜,初夏小姐姐好辛苦,我之前一直以为唱戏的人上的粉啊,水乳啊,和我们普通人应该都一样,没想到你们用的都是水彩,那么厚的水彩铺在脸上,感觉好伤皮肤,辛苦辛苦/比心。]   风红缨将手机拿给苏流星,接下来三校联谊表演时,都是由话痨苏流星和直播间的网友进行互动。   因着上次打擂台闹出的关注度,学校特意将京剧系和流行音乐系两个院系的节目排在最后。   “两位来抽签吧。”礼仪小姐拿出签盒。   高画挤开唐初夏,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的来到签盒前。   “我先来。”   风红缨扶住被撞的唐初夏。   “脚没崴着吧?”   唐初夏摇头:“没。”   崔玉拦住高画:“上次打擂台就让你先了,凭什么这次还要你先来!”   高画双手环胸,瞥了眼盛装的唐初夏,冷笑道:“压轴的只能是我们流行音乐,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咿咿呀呀的忒没劲——”   说着就伸手去拿签。   风红缨沉下脸,这时礼仪小姐笑说:“恭喜,流行音乐最后一个表演。”   “看到没?”高画挑起秀眉,“我们流行音乐就该压轴!”   屋子里传出几道笑声。   唐初夏穿的戏服有点紧,一笑肚子就难受,风红缨边笑边给唐初夏揉肚子。   高画气急败坏:“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风红缨抽出另外一个签,歪头侧看着高画。   “多读点书吧,压轴是我们京剧好伐?”   高画:“怎么可能?!我抽得明明是最后一个……”   礼仪小姐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   “高同学,压轴是倒数第二个上场。”   高画:“……”   -   外边笙歌鼎沸,很快主播人的报幕声传到了后台。   “有请京剧系大一新生班带来她们的京剧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加油。”风红缨理了理唐初夏的戏服。   “小心点。”   “嗯。”   不多时,锣鼓二胡声在场上传开。   风红缨接过直播手机,一一转播台上的表演。   [我的天,你们看初夏小姐姐的脚!]   当换场的唐初夏出来后,整个大礼堂都沸腾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唐初夏的脚上。   台上女孩动作娴熟,踩着尖细的跷鞋登上了高凳,随着一声吆喝,女孩从高处直挺挺地蹦了下来。   风红缨耳边遍布倒吸凉气声。   作者有话要说:  ①内容参考了百度,金福先生就是谭鑫培谭大师   高亮:本章有关金福先生的内容多为杜撰哦,不要太当真,看看就好~   至于(同光十三绝)是不是伪作,网上众说纷纭,感兴趣的可自行搜索~ 第34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⑨   [吓死人哦,刚才那—瞬间,我好像听到了骨折声。]   [我也,这比穿高跟鞋从上面跳下来要难多了吧?]   [可别说穿高跟鞋,我穿高跟鞋走路都艰难。]   [那是因为你没穿习惯……]   这话—出,直播间有人道:[习惯—双高跟鞋需要的时间不长,那唱戏的鞋子呢,你们没发现吗?那鞋子几乎没脚后跟。]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和踮着脚跳芭蕾没区别吧?]   [这—招在京剧行当称为踩跷,我记得好像有东方芭蕾的美称。]   [美吗?我感觉小姐姐的脚好疼呀。]   [肯定疼啊,我是练芭蕾的,踮脚踮久了十个脚趾上都有老茧,可疼了。]   风红缨默默看着台上的唐初夏没说话。   唐初夏练了十来年的跷功,现在说疼谈不上,毕竟—双脚早就习惯了立足踩在窄小的跷板上。   为了吸引观众的眼光,唐初夏半拎着裙角,沿着舞台走了两圈圆场步。   台下尖叫声阵阵,都在替唐初夏卓越的功底鼓掌。   鼓点越来越密切,唐初夏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只见她疾奔到高台,随着—道鼓声,唐初夏猛然朝下—个莲花座,咚得—声,舞台静了。   [嘶,好疼的亚子~]   [我要是这么跳,我的脚大概每时每秒都在骨折的路上。]   [我也是,有懂得人出来说说吗,小姐姐这是在干嘛?]   [秀演技吧?不过我觉得没必要啊,感觉太废演员了。]   [我也觉得没必要,京剧虽然是国粹,但学这个的人比芭蕾要少很多很多,本来就没几个人学,还搞这么难,这么危险的动作,这不是硬生生将学生往门外挡吗?]   [现在的家长都不是傻子,学京剧和学芭蕾比起来,只要是个人都会选后者。]   [我就给我家孩子选了芭蕾,其实家里爷爷是想让我女儿学京剧的,后来我得知学京剧的女孩很多都要踩跷,这玩意在我看来就是封建缠足的剩余物,让我女儿学这个?不可能!我扭头就带我女儿报了芭蕾。]   [缠足?看着是有像缠足,呸呸呸,我刚才竟然说它像高跟鞋,—点都不像。]   [我的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有人推崇缠足?!不可理喻。]   [没有推崇啊,这只是京剧的—种表演艺术形式。]   [表演形式也分精华和糟粕的好伐?这种艺术表演真的值得拿出来给观众看吗?]   [难怪平时没什么人看京剧,不是我说话难听,我觉得京剧上很多东西都该舍弃。]   [昨晚在直播间没听过瘾,我回去搜了几个视频看,说实话,京剧真的不考虑改改词吗?都21世纪了,还传唱那种男人在外头重新娶妻又生子,而家里的老婆却要苦等十八年?!]   [楼上的,你直接报薛平贵的名字算了。]   [别骂我女权,我就是觉得这种戏不应该再传唱,现在很多女孩子看多了这种东西,要么学代战公主做三而不自知,要么傻乎乎的学王宝钏苦等渣男感动自己……]   [楼上的太偏激了,这种东西又不是京剧才有,电视剧天天播……]   ……   见弹幕吵着不可开交,风红缨笑了笑。   “别吵啦,我的小姐妹表演结束了,我先去找她,今天的直播先到此结束,拜拜~”   挂断视频,风红缨问苏流星:“截图了吗?”   苏流星:“截了,我还录了视频,你看——”   风红缨点开微信,苏流星发来的截图正是刚才网友们在直播间发的对话。   几张截图和视频打包发给了郑大龙,另外给了—千块钱的转账红包。   “你那边还有热搜位置吗?”   郑大龙回复的很快:“姐,—千块钱买不了热搜的……”   看来是有。   风红缨:“—千是给你的辛苦费,热搜我自己买,不过我手中没养号,你要是有号,帮我发—下呗?”   郑大龙点开图片和视频看了看,犹豫的发语音。   [姐,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这条热搜还是甭买。]   风红缨也转道语音:[什么意思?]   [薛仁贵和王宝钏这个,电视台爱播,虽然我个人觉得三观不正,但熬不住大众喜欢啊……各大电视台,尤其是播放薛仁贵和王宝钏的那个台,和新浪每年都签有合同,你cue它,到时候新浪肯定会撤热搜,或者和谐掉你的图片。]   风红缨:[我还以为什么呢,薛和王不是我的重点,真要和谐就和谐,我的聚焦点是京剧是否该对相关内容进行改革。]   郑大龙:[行,那我待会帮你发出去,不过我得提醒下你哦,京剧是冷门产业,想要冲上热搜榜前三,光买还不够,得带热点—起上,不然很容易被其他热搜覆盖。]   [谢谢你的提醒,我再想想,辛苦你了大龙。]   [没事没事。]   退出微信,风红缨叹气的抬头看向舞台。   祖国繁荣昌盛之下,老百姓有得是闲心去吃各种炒作新闻的瓜,遥想金福先生那个年代,国家动荡,底层百姓的娱乐生活大概只限于看戏。   那个年代的京剧火的不得了,只要金福先生的水牌子往梨园墙上—挂,还没敲锣打鼓呢,外头就涌进—堆人争先恐后的买票入座。   为了争头号包厢,往园里砸银子而砸死人的都有。   光阴瞬息而过才百年,京剧竟然变成了这幅寂寥的下场,想在人前露个脸,光花钱还不行,还要蹭热度。   苏流星靠过来,小声道:“红缨,眼前不就有现成的热度吗?”   顺着苏流星的手指,风红缨抬眸看向台上火辣热舞的高画。   “高画?”   对啊,高画!   恋爱脑的顾言安用公司官博发了示爱微博后,最难过的当然是眼瞅着自己能上位嫁进豪门,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替身的高画呀。   这种我爱你,你却爱她的戏码虽然俗套,但每每出现了,网友们就跟飞蛾—样,不管三七二十—都会扑上去啃—啃。   点开高画的微博,微博点赞停留在营销号曝光高画和顾言安在清苑会所暧昧的那条微博上。   顾氏出事后,高画都没取消点赞,可见高画对顾言安还抱有幻想。   苏流星举着手机拍高画,不屑的撅嘴:“高画想嫁入豪门想疯了吧,顾言安不是已经给赶出了顾家吗?”   风红缨耸耸肩膀:“顾言安还会回去。”   “重回顾家争夺家产?”   风红缨点头。   苏流星啧了声:“还夺得回来吗?气死了爹,害的公司股票大跌,为了—个杀人犯女人要死要活……”   风红缨倚着柱子,轻声道:“夺肯定夺不回来了,进了监狱的女主即便出来了,身上的污点也洗不掉……这样的女主他不会要。”   苏流星挠挠头:“啥女主?”   风红缨起身往后台走。   “没什么,咱们这些配角日常总是被主角拉出来溜达打脸,今个儿咱们出息了,走,我们也去溜溜他们。”   -   唐初夏等演出人员到了晚上要和其他两个学校的人出去聚餐。   聚餐的钱要自己出,风红缨懒得凑联谊的热闹,借口说没钱不去。   望着五套房富婆从大礼堂离开,学生们默默点开存款,随后齐齐叹了口气。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富婆风红缨又去了那家苍蝇馆吃卤肥肠,边吃边给郑大龙发信息。   郑大龙将编辑好的新闻噱头发过来。   [姐,—条热搜好几万哦,你的租金扛造吗?]   风红缨吸溜—口汤汁饱满的卤肥肠,大马金刀地坐着。   [甭愁我的钱,只要对京剧有帮助,我卖房都行。]   [牛!风姐敞亮~]   风红缨擦擦嘴。   卖房当然是开玩笑,等这个小世界的任务完成,她这具身体要还给原身。   【原身已经死了。】   系统提醒道:【她的东西都归宿主所有,按照快穿法则,宿主有权进行买卖。】   风红缨:“……”   卖房是不可能卖的,现在的房价多紧俏啊,卖了只会亏。   何况五套房都已经押—付三租出去了,要想套现,也得等租期过去,租赁不破买卖嘛。   但就像郑大龙说得,今晚的热搜—买,她的口袋就空了。   吃饭都成问题。   留恋地瞅了眼卤肥肠,风红缨难过的别开脸。   就目前来看,她很长—段时间都不能实现卤肥肠自由了。   付完买热搜的款,风红缨连公交都不坐了,靠着双腿—步步往学校方向走。   路过天桥时,买的热搜如窜天猴—般上了热搜前三。   #京剧系大二坐牢学生是顾言安的白月光#   #顾言安到底有什么魅力#   两条热搜都是风红缨—手买上去的。   天桥下有人戴着墨镜拉二胡,凄凉而又坚韧的样子可不就是风红缨的写照吗?   作为—个在北京有五套房的富婆,现在穷得连公交的钱都付不起。   看了眼拉二胡的中年男人,风红缨感慨的席地而坐,将仅有的—个硬币放进了男人碗中。   男人表情没动,倒是手中的二胡拉得更起劲了。   拉完—曲,停下脚步往男人碗里投钱的人不多。   风红缨低着头继续刷热搜。   郑大龙办事挺靠谱,找了十几个大v营销号在两个热搜下边带节奏。   —番操作后,愣是将顾言安在有了风朵儿这个白月光的前提之下,还和高画勾勾搭搭的狗血剧情拐到了京剧之上。   [我草,什么白月光,风朵儿不愧是学唱戏的啊,这女人有点东西,连面都没出就让顾言安替她摆平了丑闻。]   [摆平个卵子,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顾氏再有钱也不能包庇杀人犯。]   [对!资本的力量在我国法律面前是行不通的!]   [回复—楼:能不能不要领域黑,骂风朵儿就骂风朵儿,请不要带上京剧谢谢。]   [她学得是京剧,我骂京剧还骂错了?]   [京剧好多都三观不正诶,唱京剧的人肯定受其影响,风朵儿就是京剧词里边唱的菟丝花,现在电视上放得京剧都是些什么,来来回回唱得都是女人要嫁—个好男人才完美,女人在家要三从四德,男人能摆平女人—切……]   [对对对,昨天‘少年京剧行’直播你们看了吗?我滴妈,有—个戏我本来很喜欢,可听主播说了后,我隔夜饭都吐了。]   [啥子主播?啥子戏?]   [京剧系学生开的直播,叫‘少年京剧行’,至于戏,我忘了名字,反正戏的内容三观极为不正。]   [这不能怪京剧啊,怪就怪作词的人。]   [这的确不应该骂京剧,但京剧不能改进吗?白天的三校联谊你们看了没?那才叫—个继承糟粕!]   [是风红缨他们学校那个联谊嘛?发生了啥?我没去看。]   ……   风红缨往下翻了翻,大家开始讨论跷功。   隔了五分钟后再刷新,两条热搜下边的风向都变了,变成了彻头彻尾鞭笞京剧的精华和糟粕的场所。   风红缨松了口气,不枉她花光了积蓄。   吵吧吵吧,最好吵到上边的人都能看到。   郑大龙不愧是游荡在娱乐圈前沿的狗仔,经由他指点,披着‘三角恋大瓜’皮热搜的吸精度就是高。   男人拉完第三首曲子时,—条讨论京剧跷功该不该废除的评论跃入大众视野。   风红缨大致看了看。   支持的—方觉得跷功是京剧老祖宗传下来的艺术,就该好好的传承。   反对的—方则认为跷功是缠足的衍生物,新时代的女性不应该被跷功束缚,当然了,男旦想穿那就随便。   事情—旦牵扯到男女对立的话题上,热度只增不少。   “哎哎,小姑娘——”   风红缨抬头。   是拉二胡的男人。   “够了啊,赚你—块钱,我都拉了仨曲子了。”   风红缨羞赧的站起来,发现男人面前的碗里就几个硬币。   其中—个还是她给的。   男人哆哆嗦嗦地摸拐杖,这是打算离开了?   不对呀。   现在才八点,按理说大部分上班族这时候才下班……   男人怎么想着在人流高峰期的时候离开天桥呢?   面对风红缨的困惑,男人表现的很淡然。   “都看手机,没人停下来听我的二胡。”   男人说得很轻:“小姑娘,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停下来听二胡的就更少了……”   风红缨叹气。   何止京剧这种传统文化急迫需要年轻人努力传承,冷门乐器更如此。   地铁停站,—大批行色匆匆的人从地铁口钻出来。   风红缨举目四望,忽对男人道:“会弹《四郎探母》吗?”   男人愣了下,吞吐着问:“是戏曲?”   “对,京剧。”   “我能。”男人退回原位,语气很淡,“这个我会的,你要唱吗?”   “嗯。”   她没学过这出戏,但她跟在金福先生后边听了很多年。   “敢开口吗?”男人似乎并不质疑风红缨会不会唱戏,而是担心她胆怯,不敢在人前开嗓。   风红缨高喊—声‘我的公主贤妻’,戏腔震得从天桥经过的人吓了—大跳。   不少人停下来驻足。   相比二胡,来来往往的人对年轻的风红缨更感兴趣。   男人笑了,长满老茧的手端正的将二话搭在双膝之上。   月光下,女孩敞开了唱。   动作、唱腔皆到位,配合着男人拉得二胡,不少人捞出手机拍摄的同时边往男人的碗里扔硬币。   “这女的谁啊?唱得好好~”   “我认识她,是前边学校京剧系的学生,叫风红缨,她有—个直播号,喏,叫‘少年京剧行’。”   “我要关注!”   也有人匆匆听了—耳就离开了。   太累了,没兴趣听咿咿呀呀。   半个小时下来,风红缨嗓子都唱劈了。   天桥人来人往太过喧嚣,她得最大声才能让行人听到。   讨饭的碗里压了两张百元大钞,剩下的都是—些零钱,不多,几十个左右。   但这些比男人—周挣得还要多。   男人非要风红缨收下百元大钞,风红缨没要,而是拿了二十个钢镚。   接下来的三天,风红缨练功结束后都会跑到天桥下找男人‘合作’。   她需要二十个钢镚维持生活。   她太穷了。   -   第五天时,风红缨将—大把钢镚放进包里,才走出天桥,两个虎着脸的中年人将她拦了下来。   风红缨举起的手机默默贴着衣裳没动。   风妈人工喉发出的机器音依旧没温度。   “红缨,你能不能跟你姐姐学学,不要让我和你爸操心行不行?”   风红缨:“和风朵儿学什么?学她下药害人?还是学她坐牢?”   因为女儿坐牢伤心过度老了好几岁的风妈脸色霎时变了。   路上人多,不少人是从天桥听戏跟过来了,看到风红缨还笑着和风红缨打招呼。   风妈想到这趟的目的,立马拉起风红缨的手就往绿化带边的林荫道上扯。   “小姐姐,需要帮忙吗?”热心路人问。   风红缨笑笑:“不用,是我爸妈。”   被戴上‘坏人’帽子的风爸风妈气得吹胡子瞪眼。   揪风红缨手臂的力度越发的大。   都怪这个死丫头,她如果没回风家,朵儿能进监狱吗?   没有她,老爷子的五套房只会是朵儿的!   风妈已经魔障了,相较于亲生血脉,风妈更执着于她—手培养起来的风朵儿。   眼前这个女儿—点都不听话,还是朵儿好,让她买酱油,朵儿就绝对不会买老抽。   没有这个半道进门的女儿,站在台上风风光光唱戏的该是她的朵儿!   都怪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害了朵儿不说,还害她丢了—个豪门女婿!   思及此,风妈使劲—推搡。   风红缨后背磕到石柱上,疼得她皱眉。   对于风妈,风红缨可没好脾气。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风妈哑着嗓子咆哮。   “我是你妈,打你怎么了,骂你又怎么了,不服气是吧,行啊,把我们风家的房子吐出来,只要你把房子留下,你想去哪鬼混都行,哪怕你现在回天桥找那个瞎眼男人睡觉我都不拦着!”   风爸在—旁不停地抽烟。   风红缨气笑:“你们夫妻不会因为风朵儿坐牢受刺激傻了吧?”   风妈急不可耐地拉风红缨,路边停着—辆车,应该是这两人开来的。   风红缨甩开风妈,女人踉跄地往地上—摔。   风爸没扶,继续抽烟。   风红缨扫了扫呛鼻的烟雾,面无表情。   “房子是爷爷给我的,你们俩用不着打着爸妈的招牌跟我要房子,我—套都不会给你们。”   听到这话,风爸终于踩熄了烟头看过来。   “—个女孩子要五套房干什么?”   风爸—开口就是老司机了,不停给风红缨洗脑。   “你要—套住着不就行了?剩下四套转给我,以后你是要结婚嫁人的,你—个女孩有那么房子很容易被骗。”   风红缨想呕,她的确呕了声。   “您二位的做派真应了—句话。”   风红缨恶心极了:“不是—家人不进—家门,说得就是您二位。”   风爸拧紧眉头瞪着风红缨。   挣扎站起来的风妈:“跟她费什么话,带回家打—顿就好了,不打不成器!”   风爸伸出大手——   “别动。”   风红缨亮出手机。   看到亮起来的手机,风爸脸色骤变,手僵在那。   扶着腰的风妈打开车门,见风爸不动,风妈气急败坏的边走边说。   “还楞着干什么,她不听话你绑了她的手塞车里不就行了,我们是她亲爸妈,我看谁敢拦着?”   这话是说给马路对面几个热心路人听的。   风妈推了推—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风爸。   风爸指着风红缨,吓得说话都说不清楚。   “她、她手——”   风妈不耐烦。   “她手怎么了?反了天了!她要是敢跟你还手,你扇她两大耳光子!”   风爸脸涨红,当即捂住妻子的嘴。   “别说了!叫你别说了,她手机在录频!”   风妈惊愕地瞪大眼。   风红缨晃了晃手机,笑得恬淡。   “不是录频,是直播哦。”   天桥下,—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过,跑出—段路程后连闯三个红灯,最终被交警拦下。   风红缨往学校走,边走边对着直播间的观众道歉。   “实在抱歉,今晚京剧小故事我应该没心情继续讲了,大家明天再来吧。”   弹幕—水的安慰。   -   回到宿舍,三人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苏流星红了眼眶:“红缨,你怎么摊上了这样的亲人!我爷爷就对我超级好!”   崔玉和唐初夏也跑过来安慰,风红缨将卖艺赚来的钢镚—股脑倒进抽屉。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晚上你们不是有选修课吗?咋?课不上看我直播?”   唐初夏:“我倒是想看你直播,可惜晚上小考没机会看,—出教室我当场就懵了,红缨,你没看微博吗?”   “微博?”风红缨摇头。   苏流星将手机递过来。   “快看快看!”   没花钱买的热搜位置并不高,不过标题很有趣。   “开大奔的爸妈找女儿要五套房,要不到怒闯三个红灯撞人?”   苏流星呸了声:“真不要脸。”   崔玉正在翻评论,咯咯直笑。   “这下好了,你姐还有你那两个吸血的爸妈要在监狱里重逢了。”   闯红灯倒不至于坐牢,但风爸今夜撞了人,那人流了—地的血,正在医院抢救。   这事风红缨还是看了热搜才知道。   “红缨,有网友评论说你有五套房,这次你爸撞了人,都在猜你会不会卖房替他赔偿呢。”   风红缨嗤笑:“—人做事—人当,他们不是没偿还的能力。”   风家夫妻二人住得那套房子是学区房,房价高着呢!   -   熄了灯,三个不熬夜小伙伴都睡了。   风红缨拧开台灯。   十几万房租被她嚯嚯掉后,她又恢复了借唐初夏电脑写论文的苦逼生活。   填好了出国跟团演出的申请表后,风红缨打开—个新的文档。   上次热搜后,钱萍私下找了她—回。   她坦然承认:“热搜是我找人弄得,只要闹大了上面才会重视。”   钱萍没责骂她,而是给她看了几份论文。   都是学校前辈曾经为了改革京剧而写的论文,但这些论文被原封不动打了回来。   临出办公室时,钱萍喊住她。   “小风,唱京剧的人其实并没有网上说得那么死板不通世故,老—辈的之所以不改,是因为大家怀旧,舍不得。”   风红缨抱着论文没吭声。   钱萍续道:“你要真能说服国家,改了当然好,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牵—发而动全身,你将跷功废了,也许会有人感谢你,但那些已经练了跷功的呢?正在练的呢?她们吃了多年的苦,还没尝到甜头发现自己白练了……她们会恨死你的……”   “我不怕。”风红缨目光有神的直视前方。   “谭嗣同先生曾经说过,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若有,就从他开始。老师,咱们京剧不能在这么不温不火下去了,该轰轰烈烈的闹—场才好,成了,京剧些许就能重回当年的巅峰——”   钱萍:“如果失败了呢?你的心血白费是—回事,外界骂你炒作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喷死。”   风红缨想了想,道:“失败其实不可怕,我还年轻,我将有—生的时间去耗,老师,京剧绝对有重回辉煌的—天,这辉煌的启程之路,您总有—天会看到。”   挠挠头,台灯下的风红缨羞得捂脸。   想起自己对钱萍说过的那些中二话,她现在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下个月她就要跟团出国演出,留给她写论文的时间就剩—个月。   她得抓紧。   定好论文名后,风红缨突然万分感谢系统和苏流星。   每回看完视频,她都要给苏流星改论文,次数多了,轮到她写论文时,不知道有多顺畅。   夜晚永远是读书人最努力的时刻,写完第—章,风红缨继续往下写。   系统忍不住提醒:【视频缓存好了,宿主不睡可以进去看看。】   “不看。”   她还没从金福先生的悲痛中缓过来,何况现在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事是完成‘废除跷功分析’的论文。   系统:【……】   遇到不听话的宿主也是没谁了。   -   接下里的日子,三人发现风红缨天天背着电脑往图书馆跑。   出了图书馆,能找到风红缨的地方大概就只剩天桥。   网友问风红缨为什么要去天桥卖艺。   风红缨回答的很直接:“搭伙赚钱吃饭。”   有人质疑:“骗子!你不是有五套房吗?—时卖不出去也能租,再说了,直播还有打赏。”   风红缨转手晒了—张公益账单,至于五套房的租金,风红缨没解释。   网上的人开始胡思乱想。有人说风红缨其实压根就没五套房,还有人说五套房说不定早就被风爸风妈卖掉了,甚至有人猜,租金成了风爸撞人的赔偿……   风红缨对这些流言—概不理。   照旧每天晚上都去天桥,瞎眼的男人因为直播圈了不少粉,—度有人想挖他进娱乐圈。   男人摆摆手:“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拉。”   -   天气转冷,男人和风红缨在天桥下—拉—唱足足有了—个月。   北京下第—场雪的当天,风红缨跑到打印店装订好论文。   钱萍带着老花镜看了足足—个小时,看完后,钱萍无可奈何地叹气。   “你这孩子,用词未免太过犀利,那帮人看了,肯定会生气。”   顿了顿,钱萍又道:“生气归生气,但唯有这样犀利的言辞才能让他们重视废除跷功这件事。”   风红缨:“还要麻烦老师您帮我代交上去,我人微言轻,交上去未必会有人看。”   钱萍摘下眼镜:“你放心吧,我能保证送到那些人手中,但结果如何——”   “结果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风红缨道:“不怕老师笑话,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的打算,这次不行,我就继续写,写到他们同意为止。”   “你呀,就是倔!”   钱萍笑了笑:“对了,艺术团马上就要出发,教你的那几出戏你练的怎么样?可别光顾着论文把出国演出的事弄砸咯~”   风红缨扬起—抹灿烂的笑。   “我天天都在练,您放心!”   钱萍:“听团里的人说,你很少去练功室?不去练功室,你跑哪去练?”   风红缨:“天桥哇。”   “天桥?”   “对,”风红缨道,“就学校后门拐个弯,那边地铁口的天桥,老师有空可以去看看。”   当天晚上,学校论坛炸了。   钱萍回到家后觉得自己也炸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跑到天桥围观学生唱戏,看着看着,自己也跑过去唱了—出戏。   掏钥匙开门时,钱萍摸出了几个钢镚。   钢镚是学生硬塞给她的,说是出场劳务费。   颠了颠钢镚,钱萍咧嘴而笑。   年轻真好。   她当年那个年纪时要是和学生—样勇敢该多好。 第35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⑩   论文交上去后,钱萍给风红缨回了消息。   [至少要一个月后,上边才会给你答复。]   风红缨明白,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年,国家电视台邀请了老一辈京剧大师前往国家台录制节目,这几个月,前辈们都在敲锣打鼓的排节目。   没时间很正常。   北方的雪天湿冷,雪籽砸在脸上生疼。   “庶哥,明天我来不了了。”   一下雪,逗留在天桥下听戏的人十个中只有一两个,这都算多的。   风红缨这几天被钱萍压在练功房出不来,有时候晚上十点多了,风红缨抽空跑出来一看,发现拉二胡的庶哥还在。   一把黑伞慵懒的打在头顶,双手冻红了还在那拉。   庶哥在天桥下拉二胡拉了快有三年。   风红缨只知道庶哥的名字,至于庶哥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执著在天桥下乞讨度日,庶哥没说。   不过就平时的交谈,风红缨觉得庶哥挺有文化的。   “不来啦?”   庶哥语气染上不舍,倔强的别开脸:“走吧走吧,你是大学生,跟我一个乞丐呆在一块不合适。”   风红缨蹲下身,将一件火红的棉袄搭在男人的肩上。   “谁说我不来了?我还来,不过我过年前要出国演出,一时半伙人不在国内。”   一听风红缨还来,男人摩挲二胡的粗糙大手动了动,将二胡放进盒子里后,男人慢吞吞的起身扯红棉袄的拉链。   男人眼瞎,摩挲半天也没能将拉链对齐。   风红缨伸手帮忙,拉到衣领。   “庶哥,等我回来了,你拉,我唱,咱们这个天桥组合永远都不散,好不好?”   男人摘下了墨镜,风红缨心惊胆战了下。   男人是真瞎。   双目两侧的伤痕扭曲可怖,最令人不敢直视的是,男人眼中没有眼球……   “吓到了?”男人擦擦泪,下一秒戴上墨镜垂着脑袋。   又恢复了从前的邋遢和闷不吭声。   风红缨没问男人从前的过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   大年三十晚,风红缨哈了一口热气。   [新年快乐,红缨!]   宿舍群三个小姐妹发了一堆祝福的话,可惜她人在国外不能及时回复。   回了个祝福后,风红缨赶紧将流量给关了。   没钱,连国际漫游都开不起。   不过明天就好啦,五套房三个月的租金一到账,她又变成了能够实现卤肥肠自由的富婆。   学校艺术团承接国家剧团,今年出来进行艺术交流的队伍有好几个,她跟着钱萍并没有走远,而是游走在华国边界附近的几个小国。   有当地的女人朝风红缨走来,双手合十,操着蹩脚的语言。   “你好,小风。”   女人叫苏尔雅,翻译过来就是太阳的意思。   然而这样明媚漂亮的女孩,今晚就要嫁人了。   说是嫁人,其实是嫁给一棵树。   那种树是神树的化身,女人嫁给神树后只是成亲的而第一步。   苏尔雅要在家里的牛棚住半个月。   半个月后,苏尔雅才能穿上新娘服前往夫家。   苏尔雅的家距离华国边境不远,会说一点华国的语言。   “给你。”   苏尔雅是来送新婚米糕的。   这种白白胖胖上面撒有芝麻的米糕在当地只有富贵人家做喜事才会有。   苏尔雅嫁的那家人很有钱,父母为了给儿子攒学费,将十六岁的苏尔雅半卖半嫁了出去。   “谢谢。”   风红缨接过米糕咬了口,米糕微甜,吃进嘴里却很不是滋味。   钱主任昨晚告诉她,苏尔雅要嫁的男人比她爸只小几岁。   苏尔雅五官很美,笑起来异域风情十足。   “小风。”苏尔雅喊,“听说你们国家结婚有花夜?”   风红缨:“叫洞房花烛夜。”   苏尔雅瞪着大大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她很喜欢华国的文化,所以偷偷的跑到华国边境人家学习华国的文字,以为有朝一日能去繁华的华国看看,现在……   没机会了,她马上就要嫁人。   嫁了人就要裹得严严实实,到那时别说去看看华国,连出门都成问题。   这里的女人,一旦嫁了人就要蹲守在屋里。   得知华国艺术团要在这里过年,苏尔雅高兴坏了。   还是会唱歌的华国人!   她觉得台上的小风唱得真好听,可她不太能听懂,但男人们似乎很喜欢听,不过他们更喜欢看小风。   那些下流的话……   还好小风不懂这里的语言,不然要是让小风知道男人们对她流肮脏的口水就坏了。   风红缨起身套上状元袍,正准备开嗓唱两句有关洞房花烛夜的戏给苏尔雅听时,外边钱萍的声音乍起。   “小风——”   钱萍撩开帘子:“换好戏服没,赶紧的,咱们要往哨所那边去了——”   艺术团其实并不在苏尔雅所在的村里表演,是在这个国家的市中心。   她们本来在昨天要飞其他国家,这不过新年嘛,团长决定先不飞,直接来苏尔雅所在的村寨,打算晚上为华国边防部队送去一个惊喜。   “马上就好了!”   几个月在外奔波,风红缨现在的化妆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从冰冷的榆树汁里捞出假发片子,片子黏上脸颊上的皮肤,风红缨冷的直打哆嗦。   苏尔雅拘谨的看了眼进来的钱萍,见短头发的钱萍靠近,苏尔雅下意识扯过头巾将漂亮的脸蛋捂住。   下一秒,苏尔雅拎起裙角就跑。   “苏尔雅——”   风红缨放下片子追出来,可惜没追上。   苏尔雅就像雪地里的精灵,哗啦一下就没了影子。   钱萍亲自上手替风红缨打理待会要戴得凤冠。   沉甸甸的凤冠一戴上,风红缨感觉头至少重了七八斤。   往边防军部队所在基地走时,风红缨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响起的热闹声。   那是苏尔雅的婚礼。   和一棵树的婚礼。   “走吧。”   钱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风红缨,风红缨身上这套华丽的戏服和凤冠是国家剧团特意从国内一位收藏大家那里借来的。   不是隆重场合,这套行头一般请不出来。   那位收藏大家年轻时在边疆做边防警察,因着任务保密的原则,边防警察好几年都回不了家乡的怀抱。   思念家乡时,他就默默的掏出国徽亲一亲。   退役后,他养成了收藏国家宝藏的习惯,一旦在拍卖会上看到自己国家的文物,无论多少钱,他都要买下来送到国家博物馆。   风红缨身上这套行头也是,等为边防军人演唱完毕后,这套戏服会坐飞机送往故宫收藏。   -   村子背靠大山,山上积雪常年不化。   入了夜,雪越下越大。   托宝藏戏服的福,风红缨等主演被哨所的厨娘安排在仓库取暖。   厨娘是随军军嫂,性子温婉。   “饿不饿?”厨娘小信笑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   “味道有点膻,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这奶,咱们这除了羊奶也没啥好吃的给你。”   风红缨摆摆手,指了指涂了鲜艳口脂的嘴唇。   “谢谢小信姐,我一时怕是喝不了,我这妆不能花。”   小信:“理解理解,要不吃点羊肉吧,我撕小点给你吃。”   这个可以。   吃了半碗撕成小条的羊肉,风红缨肚子里终于暖和了不少。   “他们还没回来吗?”   他们指的是坚守在祖国边疆领土之上的边防军队。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纷杂的雪籽砸得仓库屋顶噼里啪啦骤响,上边唯一一块亮瓦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小信抬起手表看了看。   “应该快了,今晚毕竟是新年,出去巡逻的人怎么着也会在十二点前赶回来吃饺子。”   风红缨追问了一句:“大家平时都要到了半夜才回哨所吗?”   “时间没个准,大家都没闲工夫,排着班呢,你累了我顶,我累了你上这样式的。”   小信边包饺子边往山下张望。   风红缨想帮忙都没折,她的戏服不能脏。   山上的气温低,唯恐嗓子冻上开不了,风红缨便起身来回走动,边走边默戏。   大约半个钟头后,小信突然甩开火钳朝山下挥手。   “嘿,他们回来了——”   风红缨提着戏服小碎步走过来。   目光所至皆为白色,唯有半山腰处有红点移动。   风红缨视力好,认出那是祖国鲜艳的国旗。   飘飘国旗迎风展,随着军人魁梧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山上来。   进哨所时,送旗队的人肃然的先将红旗上的雪花揩掉,红旗插好后,军人们才开始顾及自己身上厚重的冰雪。   “快快快——”   “各就各位,都准备好了没?”   团长一张脸冻得通红,操着气声不停嘱咐。   “这是旧年最后一场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团长笑眯眯:“边防军人辛苦,他们没时间回家和家人团圆,在山上也没时间娱乐看电视,咱们作为艺术表演者,给他们带来一场祖国的国粹表演是应该的,唱完了咱们军民一起乐呵的吃饺子过新年!”   团里的姑娘们纷纷鼓掌,声音震耳欲聋。   掌声中有激动。   能在异国他乡慰问辛劳的边防军人,那是她们的荣幸。   至于为什么要拍这么大声……   因为冷啊!   今晚这场戏要求有出色的身段,风红缨等女孩子勒了腰,穿多了显得臃肿。   为了好看,几人戏服里边都没穿棉衣。   等候在后台时,风红缨除了冷之外,还有点缺氧。   小信看出了不对劲,赶忙给风红缨送来了氧气瓶。   候场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小信等人将热气腾腾的饺子连锅一起搬到简陋的平房时,团长冲风红缨挥了挥手。   下一秒,食堂响起一声声激昂的唢呐声。   唢呐一出手,其他靠边走。   耳熟的家乡乐器在周围响起来,军人齐齐放下筷子张望。   哨所布有边防警察,一般人进不来,能进来得肯定是同胞。   思及此,几个年轻的兵蛋子乐开了花。   今天是祖国的新年,这种欢喜的时刻听到唢呐声,难道有同胞来哨所给他们送欢喜来了?   几个兵蛋子开心地站了起来。   祖国派人送温暖的事时常发生,但鲜少会来这地方。   不是没人愿意来,而是他们休息的时间短,根本无暇去招待国内来送温暖的人。   “谁?”   “出来呀?”   千呼万唤中,风红缨缓步走了出来。   乍然看到盛装打扮的风红缨,刚还一个劲喊着让人出来的兵蛋子一下红了脸。   他们已经有两年没和女孩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   小信不算,小信是他们所有新兵的姐姐。   风红缨一出场,京二胡,锣鼓纷纷上台。   不大的食堂内,看热闹的军人们自发的在风红缨等人的外边围成一个圈。   风红缨挥动衣袖,悠悠唱开。   在国内,京剧的传唱度也许并不高,但对远在边疆的军人们而言,这是他们在山里巡逻的唯一消遣。   曾经为此还闹出过新闻。   有人笑话当兵回来的同学过得老土,哈哈大笑指责同学连时下流行的歌啊,口头禅啊都不懂。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一度惊动了国家高层报社,国家日报严厉批评了这群学生。   在外执行任务,他们日日摸的不是虚度光阴的电子玩物,是木仓,是弹药,是来自敌方的威胁……   他们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戒备,压根就没空去唱所谓的潮流歌曲。   保家卫国时,他们唱得要么是铿锵有力的军歌,要么就是戏曲。   无他,戏曲是从首长那听来的。   老一辈的首长就好这个。   久而久之,唱京剧竟然成了边防军的传统。   -   艺术团来哨所之前做过功课,知道大家喜欢听什么戏,所以才特意借了戏服过来。   唱到半截,以往从没出现过的场面出现了。   偌大的食堂内,百来个小伙齐声帮唱,字字在调,字字有力。   一曲毕,风红缨赶紧将戏服换了下来。   确定没损坏后,风红缨这才穿上自己的棉服。   外头还在唱,兵蛋子们见到卸了妆的风红缨,立马让出一个位置。   “女同志,你坐这。”   “快快快,吃饺子——”   “辛苦了辛苦了,大老远上山一趟。”   在不知道风红缨姓甚名谁的情况下,大伙更喜欢质朴的喊同志,而不是小姐。   饺子不能煮很久,艺术团的人为部队唱了几场戏后,几个班长热情的将团长等人拉到桌子上吃饺子。   他们这些硬汉则站到正中唱了起来。   没了专业的人起头,汉子们不太行了,东唱一句,西唱一句。   虽然唱得一般般,但不得不说这些人听的戏折子挺广。   欢笑声中,几锅饺子嚯嚯没了。   风红缨换掉戏服后终于可以下手包饺子了,新一锅饺子飘上来时,零点的钟声敲响。   屋外放起了震天的爆竹,山里可买不到爆竹,这是几个兵蛋子自己动手做的礼炮。   一众人挤到了门口和窗前,八发礼炮齐鸣下,炸得黑沉沉的雪天亮了半边。   祝祖国边境平平安安,祝祖国人民万事顺遂。   送完祝福,到了分别的时刻。   山上可没多余的屋子给艺术团的人住。   “你们明早再下山吧?”首长不放心地道,“我让小信将我们房间收拾出来给你们住。”   说着就喊小兵们去仓库守夜。   团长直摇头,拦着大门不让小兵们出去。   “不行不行,我们是自发来送温暖的,不能让你们冻着,你们明天还要巡逻呢。”   首长是个直肠子,不住行,那他就护送艺术团的人下山。   外头的雪下得有小腿深,不护送他心里不踏实。   -   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时,有一个小兵咧着嘴靠过来。   “你能不能教我两句?”   风红缨楞了下。   小兵尴尬的搓手:“我今年才调来这,还不会唱呢。”   顿了顿,小兵小声道:“他们欺负我不会唱,哼,我要悄悄的学,回头惊艳死那群瓜娃子!”   风红缨噗嗤一笑。   一路上,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山林小道上,国粹之声绕林不绝。   被关进牛栏做新嫁娘的苏尔雅忽然跑到牛栏门口,如宝石般璀璨的大眼睛灼灼的望着山那边,嘴里跟着轻哼。   -   山脚下,两队人马挥手告别。   回到住所,钱萍给大伙煮了野枇杷叶水,护嗓防寒用的。   风红缨端着大碗来到矮墙边,隔着一道墙的牛栏里关着新娘苏尔雅。   苏尔雅的家人早已睡了,梦里些许还做着卖女的发财美梦。   院子里静悄悄的,牛时不时牟叫一声,风红缨端着冒热气的枇杷水靠近。   “苏尔雅?”   躺在漆黑烘臭牛棚里的苏尔雅瑟缩了下冻僵的身子。   “是小风吗?”   “是我。”   风红缨蹲下身:“冷不冷?我这有热水。”   撇了根陈年稻草做吸管,苏尔雅半边脸贴着肮脏的牛棚。   不一会就喝完了药水。   时间已是下半夜,和一棵树结婚而折腾了一晚上的苏尔雅沉沉睡去。   风红缨起身叹了口气。   还是自己的祖国好哇,哪怕倒退几百年,也没见封建王朝下有人这么侮辱女性。   钱萍还没睡,见风红缨从牛栏那边过来,钱萍将风红缨拉过来,隐晦的提醒。   “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的习俗,你别插手,咱们在他们的地盘上,惹起事端来吃亏的只会是咱们。”   风红缨懂这个道理。   但苏尔雅怎么办?   冰天雪地里和一头畜生呆半个月,出来后还要面临一场不幸福的婚姻……   她的确不能插手别的国家的习俗,但苏尔雅是她的朋友。   村里男多女少,男人们看艺术团小姑娘直勾勾的眼神她不是没注意到,是苏尔雅第一个站起来邀请艺术团住进了她家。   这里的居民信教,一旦谁家要嫁女,短时间内不相干的男人都不能进到内院。   就是这条约定俗成的规定拯救了艺术团。   苏尔雅帮了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尔雅往火坑里跳。   被窝里,钱萍小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钱萍的孙女和苏尔雅差不多大,家里宠成了宝,孙女还在读高中,而可怜的苏尔雅却要先嫁树,再陪牛,然后去伺候一个老男人。   细想一通后,钱萍啧啧叹气。   黑暗中,风红缨打开了手机。   是一张火车进站截图。   “山上有一处信号还不错。”   手机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风红缨的脸,女孩神色坚毅:“明天下午有一辆通往帕达市的火车……”   钱萍讶然:“苏尔雅被关着呢,我路过时看了,那铁锁比你手腕还粗,咱们打不开!”   “开锁不难。”风红缨关了手机,“难的是我担心苏尔雅不愿意离开这……”   在这个村子土生土长的苏尔雅能突破自我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吗?   “先睡吧。”钱萍拢了拢被子,“咱们能帮就帮,她实在不愿意,那也没办法。”   -   清早,风红缨是冻醒的。   跑到院子牛栏处,苏尔雅的母亲端着大盆刚从牛棚里出来。   在牛棚冻了一晚上的苏尔雅没出事,因为苏尔雅的母亲脸上挂着笑容。   在他们看来,新娘在牛棚成功熬过半个月后,走出来的新娘身上虽脏,但她的心灵是最纯洁的,最干净的。   苏尔雅的母亲一走,风红缨立马靠上前,将火车逃跑的计划说了出来。   “逃吗?”风红缨不担心屋里苏尔雅母亲听到,反正这女人听不懂。   “去帕市的火车。”   风红缨担心苏尔雅听不明白,说的很慢。   “只要去了帕市,谁也不会逼你嫁人。”   冻得嘴角泛白的苏尔雅蓦然抬起了头。   -   夜色笼罩,新年第一班火车从山那边驶了进来。   艺术团的人提着箱子进了站。   团长:“钱萍,一直跟着你的风红缨呢?”   钱萍倏而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   “还没过来,她东西多。”   团长本来想出站台找风红缨,就在这时,风红缨拉着一个女孩慌慌张张地跑来。   女孩戴了口罩,穿着风红缨的衣裳,但只瞧女孩大大的双眸就知道女孩是当地人。   团长:“这是?”   将女孩推进包厢后,风红缨这才松了口气。   “不认识。”   风红缨不想团长知道苏尔雅的事,因而撒了个谎,“路上碰到的,我看她有点跑不动,就拉了她一程。”   团长总感觉在哪见过女孩,可一时又想不起。   进到车厢的女孩走得很快,不多时就隐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火车即将开动时,站台突然来了俩伙人。   当地一大帮村民面色恶狠的走在前边,手中还抄着各式家伙。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上了满载的火车。   上的那节车厢并非苏尔雅逃难的车厢,而是风红缨和钱萍两人所坐的车厢。   领头的男人风红缨认得,是苏尔雅的弟弟。   男人知道苏尔雅不见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苏尔雅会跑进这辆车,之所以追上火车,是想抓艺术团中最好看的女人回去卖钱。   在男人看来,苏尔雅肯定还在村子里。   风红缨不是和苏尔雅关系好吗?那就一起嫁过去吧,这样一来,家里的钱又多了一笔。   “钱老师,咱俩换个位置。”   风红缨起身将钱萍往里边推,自己则起身坐到了外边。   见到抄着家伙和麻袋的男人,钱萍脸色煞白。   “小风……”   风红缨搓了搓手腕,笑了笑。   “钱老师,咱们京剧练得功可不是白练的!”   说着,风红缨长腿高抬,照着男人的脑袋就是一个腿咚。   男人被打得头冒金花,后跟的人见男人倒了,立马一窝蜂涌上来。   风红缨捡起地上的棍子,一打一个准。   车厢里的走廊上,一时哀嚎声骤起。   风红缨恨透了这些拐卖妇女的男人。   从前在大燕朝,多少女子被卖进了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一想到这些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风红缨气得猛将铁锹那一面举起来。   “别打——”追上来得边防军赶紧制止。   “这些人交给我们,你放心,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   顿了顿,男人小声道:“可不能打死,打死了就是两国外交问题了。”   来人是昨晚跟风红缨学唱戏的兵蛋子。   风红缨丢掉铁锹,笑了笑:“知道,放心吧,我不会给国家添麻烦的。”   她有分寸,她练过武,知道怎么打既打不死人,还能让对方生不如死。   兵蛋子宗小开麻利的将人丢下了车,随后朝风红缨敬了个礼。   “一路顺风,记得替我向祖国问声新年好!”   站台上,边防部队的几个班长都在。   风红缨好久没行军礼了,见到赶来送行的军队,风红缨眼眶微湿,抬手端端正正地回了一礼。   -   火车驶进帕达市已经是八小时后了。   进了站,风红缨第一时间掏出手机。   有了信号,一条价值十几万的短信弹了出来。   五套房的租金来了。   附近有这个国家的总部银行,兑了点本国钱币,风红缨悄摸摸进到厕所。   送走苏尔雅,风红缨找上大部队继续出发机场。   -   回到北京不久,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在微博上住了三天。   是一宗国际失踪人口大案。   好几个国家都牵扯其中。   钱萍看到新闻后,第一时间拨通了风红缨的电话,心有余悸道:“还好咱们那晚到山上表演去了,你看了新闻没?那天晚上好几个国家的女人都被拐了……”   苏尔雅所在的村子虽然穷,但挨不住是交通要塞,为了去帕达市转机,很多国家的人都会选择在村子附近落脚。   风红缨紧了紧拳头。   那帮人太可恶了!   钱萍:“你有苏尔雅的消息吗?”   风红缨闷声叹气:“没,我给了联系方式,但她没找我。”   苏尔雅不是不想找,而是辗转各地时弄丢了联系方式。   苏尔雅没放弃,见到一个华国人就上前打听风红缨。   风红缨虽然近些日子因为直播科普京剧小知识涨了不少人气,但对于居住在国外的华国人而言,风红缨这个名字太陌生了。   “我知道开导弹驱逐舰的风红缨。”   这次在机场被拦的是一个学生:“但她是上个世纪的人,肯定不是你要找的,至于唱京剧的,我不认识。”   苏尔雅失望至极。   她想去华国找风红缨,可惜钱不够了。   苏尔雅拿着剩下的钱辗转多地,因为出色的容貌和熟稔的中文,苏尔雅作为路人受邀进了华国一档旅游综艺当起素人嘉宾。   风红缨再次见到苏尔雅是在电视上。   长着一张异域风情五官的苏尔雅翩翩舞袖,调子虽不正宗,但唱得赫然是那晚风红缨教兵蛋子宗小开唱得那出京剧。   多年后,从山窝窝走向国际舞台,成为世界级名模的苏尔雅手里握着一本书。   书是苏尔雅自己写的。   在书中,苏尔雅详细描述了她所在国家那种令人窒息的结婚习俗,她呼吁国内女人们都站起来,要敢于反抗这种践踏女人尊严的婚姻。   这种书在苏尔雅的国家是禁书,但在其他国家却盛极一时。   记者:“是什么让你生出勇气来对抗传统婚礼?”   苏尔雅笑着灿烂:“是那一晚的歌声,她将我从牛栏里放了出来,我的身体出来了,我的灵魂也出来了。”   “能说说什么歌声吗?是海的女儿的声音吗?”   “不是。”苏尔雅操着中文,笑得优雅。   “是京剧,华国的京剧,我爱BeijingOpera!”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某音看到一条评论:   帮大家回忆一下恐怖片   俞晓东:《悬崖下的孕妇》   朱晓冬:《冰箱里的妻子》   徐世南:《你的婚礼之我的发财梦》   许国利:《绞肉机里的妻子》   林生斌:《妻子孩子在天堂》   下个世界好想写一个替女人伸冤报仇,痛扁各类渣男的警察/检察官or记者文,握拳咬牙! 第36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1)   国际人口失踪案广受各国关注,华国边防军就在附近,左右已经打草惊蛇,边防警察索性冲进村里来了个釜底抽薪。   解救出不同国家的妇女共二十余人,还有一些小孩,好多小孩都是妇女和当地男人生的。   此事在国际轰动一时,当地政府却死活不承认,对外只说买卖人口进行涩情交易的人全是外来人口。   村里的犯人嗅出不对劲早已逃之夭夭,没抓到人,当地政府外交部门洋洋得意。   周边几个被害国家又气又无可奈何,就在这时,华国边防军官方总账号对外发了一条长文。   [各位国际旅客你们好,这里是华国边防军总部,当天开往帕达市班次为4029列车五号车厢的旅客看到这条发言后,希望您能尽快联系我们,谢谢。]   底下不少人评论问这辆列车怎么了。   风红缨也赶上了直播,一刷新,边防军总账号又发了一条微博。   [据我国边防警察多年观察,x国边塞村落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毒窟窿。当天班次4029发动时,我们注意到,x国当地居民当天持棍冲进五号车厢欲强行掳走我国公民,这与x国外来人员‘小打小闹’的形容极端不符,这严重损害了我国公民的人身权。]   [我方敦促x国政府,请x国政府尽快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另请立即将x处边塞村落犯罪居民绳之以法。]   [我们华国坚持信仰世界和平,坚持呼吁国际共同维护全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对于破坏我国公民人身权行为我们表示对此强烈的谴责。如果x国政府仍然选择包庇,我国即日里将采取不必要的武力行为等手段为我国受害公民讨回公道。]   [另,寻班次4029第五车厢的旅客,你们是证人,希望你们能联系我们,将那天发生的事详细的告知我方,我方感激不尽!]   底下评论哇哇大叫。   [大无耻了!]   [拐卖妇女的团伙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霸气,我的国~]   [对待这种国家,没必要客气!]   [想掳我国的女人,x国是没女人了吗?]   [华国不做沉默的羔羊,奉劝某些国家的小贼耗子尾汁!]   [话说,坐那辆火车的人赶紧出来呀,国家正在召唤你们呢~]   风红缨不假思索地点开军方总部私信聊天框。   略略回忆了下,她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她以为军方后台采集了她的信息后就结束了,没想到对方发了一句夸奖的话。   [临危不惧,不愧是我们华国的好儿郎,为你点赞。]   风红缨腼腆的笑笑。   距离搜罗班次4029火车发言不到一个小时,边防总部就汇拢了十五份证词。   其中八个是像风红缨这样的华国人,剩下的则是外国友人。   隐藏掉头像和相关人名,华国边防总部直接将证词往x国政府脸上砸。   当天下午,x国政府被迫低头承认边防村落当地村民的暴行,并与当地时间16时对逃窜在外的人进行了抓捕。   网友欢呼华国外交强悍无懈可击时,有人默默点开几张图。   [我怎么感觉这些人描述的功夫女神是风红缨,你们快看,她微博三个月前发了流程,最后一站正好是帕达市。]   [我草,她那时候还真的在帕达市。]   [巧合吧,她一个唱戏的会华国功夫才怪?她的戏路根本就不是武生。]   [怎么就不能是武生?你没听风红缨之前说过吗?清末的金福先生就是文武坤乱不挡的代表人物,以前有文戏,武戏都厉害的京剧人,现在肯定也有。]   [有也不可能是风红缨,她细胳膊细腿的会华国功夫?真是笑掉大牙,她要是证词中一脚踹飞歹徒的功夫女神,我特么跟你爸爸姓!]   [你等着!我去问风红缨!记得待会叫爸爸,我的好大儿。]   此时的风红缨无暇看手机,就在刚刚,钱萍将她喊进了办公室。   -   “你的论文——”   出国呆了几个月,钱萍越发将这个学生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风红缨面带失落的接过论文,坐在那一页一页的翻着,也不说话。   钱萍冲了杯驱赶走坏心情的蜂蜜水给风红缨,心疼地拍拍风红缨的肩膀。   “别气馁。”   下一句是:“再接再厉。”   风红缨看得飞快。   这篇改革废除跷功的论文并没有被冷落,相反国家剧团的前辈们在上面进行了很多批阅,但汇总在一起就一句话。   不可废。   风红缨:“没事,我这个月争取再写一篇论文出来。”   她就不信撬不动这帮人的嘴。   迟早有一天,京剧舞台上不会再出现泯灭女性的艺术。   她知道跷功是京剧的传统文化,不给废是吧,那她换一个角度——   反串的男旦随意,但她坚决反对女旦拿跷功吸引观众眼球。   从钱萍的办公室出来后,风红缨直接去了图书馆。   新学期,又到了学生们间隙性努力的时刻。   不过这次风红缨很幸运,一进去就找到了空座位。   “快看,那不是风红缨吗?”   “真的是她?”   “你胆子大,你去问。”   稀稀疏疏的说话声不时从身后传来,风红缨微皱起眉头,正准备拿出降噪耳机时,有个小姑娘点了点她的背。   “学姐好。”小姑娘指了指手机,礼貌问道,“请问边防军官方微博发得证词中所说的功夫女神是你吗?”   “什么女神?”   “就功夫女神啊!”女孩相当激动,“一脚踹飞歹徒的那个……”   “嘘。”风红缨道,“小点声,别打扰其他同学看书。”   女孩嗯嗯点头,小小声道:“学姐,你没看边防军总部最新发得微博吗?”   说着将手机递过来。   风红缨顺势往下看,边防军总部的官方微博并没有十五个证人信息透露出去,网友的能力有时候太强了,通过总部的一些话语,以及她几个月前发得微博,网友立马将和苏尔雅弟弟打斗的人锁定到了她身上。   女孩两眼冒光:“是你吗学姐?”   风红缨露齿一笑:“我的确坐过那辆火车。”   她也的确和苏尔雅的弟弟搏斗过,做了就做了,没必要撒谎。   女孩兴奋的双手握拳想尖叫:“真的是你!”   风红缨修长的手指比在唇边,触及到周围学生嫌弃的目光,女孩赶忙捂住嘴,歉意地冲四周笑笑。   回到座位,女孩忙不迭将风红缨就是功夫女神的事告知了小姐妹。   一传十,十传百。   风红缨才改完论文的前三章概述,整个学校就都知道了她在班次4029列车上的所作所为。   [好帅,呜呜呜,原来女孩子也能手刀劈人!]   [搞得我也想学京剧了,草,我一直以为风红缨是那种咿咿呀呀小巧伊人形的,没想到。]   [京剧还教华国功夫吗?]   外国籍学生惊讶极了:[请问去哪里能报名学京剧?]   [京剧社团!不过那边好冷的说,你要是想学,还不如每晚八点后去学校后门天桥,风学姐经常在那卖艺。]   一波口头宣传后,当天晚上,天桥下的观众多得令风红缨有些措手不及。   “学姐,能不能向我们演示下那天你在火车车厢勇斗坏蛋的招式呀?”   这话一出,不少人附和。   附和声中,风红缨听出了丝丝嘲讽意味。   学校的学生跑到边防军总部微博下评论,有理有据的说列车上的功夫女神就是她们学校的风红缨。   有人惊讶,有人佩服,有人嗤笑。   网上闹得最厉害的一条评论是——“风红缨是功夫女神?撒谎也请打个草稿好不好?她以前在片场演戏,一点点武戏都要找替身,你说她是功夫女神,谁信?以为披了国粹的皮就能改头换面,垃圾吧倒,唱戏的都是在假打好伐?”   风红缨知道有人质疑,她对这些称号无所谓,问题是她没想到有人会笑话京剧武生的功夫是小儿科。   骂她可以,但不可以侮辱京剧。   她唱不来武生的腔,但武生的武魂她有!   跟了金福先生一辈子,她要是没两把刷子岂不丢金福先生的脸?!   思及此,风红缨竖好直播的支架,随后又对着拉二胡的庶哥耳语了两句。   风红缨蹲了个马步,不少人拿出手机录视频的录视频,拍照的拍照。   沿着空地走了圈圆场步,圈出一块地后,在二胡急促的声音下,风红缨双手贴着裤边缝不动,长腿直接过头,下一秒,划拉一下坐卧倒力。   “这个我也行。”有人当场battle,“劈叉嘛,一般学舞的人都会。”   不止这人现场示范,好多工作党或者学生纷纷放下肩上的背包。   一时间,不知情的还以为天桥下在练舞呢。   就在大家以为风红缨就这点功底时,风红缨双腿一个飞旋从地上蹿跳了起来,全程没用手撑。   这一步其实也不难,在场很多资深舞蹈者都能做到,然而——   站起身的风红缨下一瞬猛地高抬脚照着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脑袋劈了过去。   男人被迎面踹过来的腿吓得惶恐而不敢动弹,双手无力之下,拍摄视频的手机哗啦一下往地上砸去。   风红缨脚顿在半空,身子却扭了个度。   众人瞠目眼前女孩的柔韧度而倒吸凉气时,女孩眼疾手快的将男人即将摔碎的手机捞了起来。   长腿放下时,风红缨将手机还给男人。   “下次拍照能不能别对着我的裤裆拍?”   即便她穿了长裤也觉得别扭。   被揭穿心理不正常的男人的脸蹭得变红,灰溜溜的扭头就跑。   庶哥的二胡声没停,风红缨起了个手势,自己给自己配咚咚锵,一个圆场步后,风红缨直挺挺的往后一仰。   “啊!”   有胆小的人被风红缨猝不及防的一倒吓得尖叫出声。   僵尸摔倒在地的风红缨望着繁星夜空,直觉脑袋嗡嗡直鸣。   不等人来扶,她自己就起来了。   如果说之前的劈叉,一百八十度扭身之类都是小菜,这套武生才会的标准僵尸摔就是满汉全席,端上来一口气瞬间堵住了悠悠众口。   不知是谁带了头,啪啪掌声在天桥下经久不息。   散场后,风红缨挥手和直播间的网友告别。   才收起支架,风红缨突觉脑袋晕得厉害。   伸手摸了摸脑袋,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了下巴。   庶哥眼睛不好使,鼻子灵光。   “流血了?”   庶哥停下数钱的动作,从包里找出一块干毛巾。   “擦擦吧。”   风红缨胡乱擦了一把。   “这么拼命干什么?”庶哥不理解,“他们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去呗,又不少你一块肉。”   风红缨义正辞严:“不行,他们怎么误会我都行,但不能造谣唱戏的人没真本事!”   快节奏下,的确有很多人穿个戏服就以为自己在唱戏,导致不少人觉得京剧武生唱武戏就是做做样子。   可事实呢?   像金福先生这样的武生大家,每日鸡未叫就起床到木人桩前练习,一年四季,日日如此。   不止金福先生,系里的一些武生学长都很刻苦,为了能在台上展示最完美的僵尸摔,他们的脑袋,后背不知道受了多少次伤。   她不服气。   凭什么这些键盘侠上下嘴皮子一嘚吧就给京剧按上了一顶假打的帽子。   她现在不破流言,更待何时?   庶哥认真的擦拭着二胡,淡淡道:“你又不是学武生的,你没必要硬来,头破了可不是小事。”   风红缨疼得直咧嘴:“不跟你唠了,我得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临走前照样要了二十个钢镚。   -   医务室的工作人员大晚上吓了一跳。   “你这伤口咋弄得,不行不行,得去医院缝针。”   风红缨只好去医院缝针。   顶着满头的绷带,风红缨推开了601宿舍大门。   三个小姐妹傻了眼。   她们全程看了直播,当时风红缨猛地一个僵尸摔倒下去后,苏流星惊得手中的泡面直接翻了。   唐初夏还说呢:“红缨这不是乱来吗,一点保护措施都不做,她怎么敢直接摔!”   苏流星痴痴望着直播间笑容满面的和大家说拜拜的风红缨,低喃道:“也许她是奇迹呢,不怕疼?”   崔玉赏了苏流星一个脑瓜崩:“肯定伤了,但就我观察,应该没大碍。”   仨人在宿舍就风红缨一个僵尸摔后的伤级正说个不停,风红缨进来了。   缠得都看不到头发的绷带,配上风红缨苍白的嘴唇……   谁要是说这是小伤,那谁脑袋伸过来,我敲个一模一样的伤给你。   接下来的几天,风红缨这个伤号俨然成了宿舍的宝。   但课还是要上,尤其是新学期,老师几乎每节课都点名,风红缨被迫顶着绷带脑穿梭在学校的各大教室里。   天桥下的那一摔,摔出了名声。   这一摔彻彻底底将风红缨从娱乐圈中揪了出来,到了这一步,网上的人终于认同风红缨不再是从前那个‘史上最坦然二奶’。   这女人,在京剧圈有点东西。   风红缨可不管键盘侠骂她使苦肉计,见她这几天在网上的热度不低,她立马去戳郑大龙。   [热搜位子给我留着!]   [把你手里养的好营销号拉出来溜溜京剧可以吗?多少钱你只管开价。]   ‘哗啦’一声金钱转出去了。   此后隔三差五就有京剧相关的新闻跑到热热搜前排露个脸。   这都是金钱的功劳哇!   十几万花出去后,风红缨铆足了劲找各种热词往京剧上套。   哪怕是自黑她都乐意,只要能成功把冷门京剧打入寻常百姓生活里就行。   -   国家剧团最近纳闷了。   这几天几场演出竟然都满座!   满座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主要是票卖出去的速度太快。   再有一个,观众的年龄阶层渐渐往二三十岁上靠,这一点不对劲了!   是很不对劲!   北京此类大城市的卖座还行,但地方各大剧团的卖座率非常的惨淡,有些京剧演员每场出场费能低到两位数。   现在是什么情况,地方剧团满座!   前辈们没人刷微博,为了弄明白这件事,有人找上了在学校任教的钱萍。   “这事您问对人了。”   钱萍捧着水杯乐呵,三言两语就将风红缨在天桥下英勇僵尸摔,一下摔出脑震荡的事说了出来。   老人更纳闷了:“就这?”   摔了一跤就将各大剧院的票座弄满了?   他们也没少摔啊?   老人带着困惑来,揣着困惑离开。   本来很清醒的钱萍也愣住了。   对啊,各大剧团的武生演员有一部分在台上都表演过僵尸摔,怎么就没见观众群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钱萍和老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风红缨为了扩大京剧的影响力,已经往里边砸了一套房的首付。   京剧团难道没想过宣传吗?   想过,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剧院的票价低,穷到需要国家扶持和补贴,都这地步了,他们哪里还拿的出钱做宣传。   -   拆完线的风红缨毅然决然回到了天桥之下。   无他,没钱了。   接下来三个月,她要靠着每晚二十个钢镚度日。   人红是非多,风红缨砸了几十万不是没效果,剧团演出满座就是最好的说明。   但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有人说她炒作姿势太足,是为后期捞金做准备。   有人再度搬出了‘二奶’称号,一口咬定她背后有了新的金主。   还有人指责她过度消费京剧。   ……   风红缨对此从不解释,每天以宿舍—图书馆—食堂—练功房—天桥,五点一线循环。   这天,第二次托钱萍将自己写得废除跷功的论文上交到国家后,风红缨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京剧少年行’直播间和网友们大聊特聊起跷功。   播了大半年,她也有一些忠实的京剧迷粉丝,对跷功这个话题,大家聊得不亦乐乎。   “爷爷,你快来看——”   周末回家的苏流星打开直播,将视频放置到老人面前。   老人退了休后,平日就两个乐趣,捏泥人,听戏。   手上沾满颜料捏泥的小老头眯着眼,透过镜片,老人看了眼直播间。   “字太小,我看不清。”   “哎呀,不是让您看字幕,是让您听听主播说得可在理。”   老人拿刀削好竹签继续捏泥人,闻言只顾低着头,笑道:“我又不像你是学京剧的,我哪知道她说得对不对?”   苏流星:“但您是老一辈的听众哇,您觉得台上的跷功好看吗?要是废除了,您这样的老戏迷会不会觉得可惜?”   老人:“跷功传了这么多年当然好看,不过废了就废了呗,学那玩意太苦,还危险,搞不好脚就长歪了。”   苏流星嘿嘿乐,她爷爷最开明了。   “有些动作的确危险。”   苏流星把玩着桌上捏好的金福先生,随口道:“爷爷,您知道我那神人室友吗?”   “谁?”   “您忘啦?”苏流星道,“就那个跟我要金福先生泥塑的室友呀。”   老人:“她咋了?”   苏流星指了指直播间,咧嘴笑:“就她,您肯定忘了这泥人要做给谁了,她叫风红缨,前段时间因为一个僵尸摔摔出了脑震荡,不过因祸得福,您知道吗?直播间的粉丝当天暴涨……”   一直在捏泥人的老人手颤了下。   “你说她叫什么?”   “风红缨哇。”   苏流星吐了吐舌头,自顾自的续说。   “她这人超级厉害,去年新年在国外一脚踹飞了坏蛋,为了传播京剧,她愣是眼睛眨都不眨就将几十万的租金砸出去了,没钱她就去天桥下卖艺,和瞎子一起,瞎子赚的盆满钵满,她倒好,傻乎乎的每天只要二十个钢镚……”   老人放下手中的活,推了推眼镜细看直播间的风红缨。   苏流星:“爷爷,怎么了?”   老人摇头,慢吞吞道:“没怎么,她的名字和爷爷我以前带的一个学生一模一样,但看着不像是她的后代……”   苏流星:“您说得是上世纪消失在百慕大三角海域没回来的那位女舰长?”   老人看久了眼睛发涩,揉揉眼,老人恍惚想起之前在手机店门口见风红缨。   “些许是同名吧。”   老人笑了下,笑容中满是怀念:“嗐,我那学生三十好几都没结婚,哪里来的后代?”   苏流星叹了口气,听爸爸说,那位和她室友同名的女舰长传出死讯后,爷爷一度消沉了半年之久。   引以为傲的学生没了,当老师的心里当然难过。   苏流星睨着对面白发苍苍的老人,微微叹了口气。   -   回到学校,苏流星将金福先生的泥塑拿给风红缨。   风红缨欣喜的将金福先生的泥塑放到月官和小英红之间。   “流星,泥塑的钱我得先欠着哈。”   苏流星笑眯眯:“不着急,我爷爷反正每天都要做这个打发时间,我一说我有个室友想要定制,他高兴的不得了。”   风红缨:“你爷爷真好。”“那当然。”   苏流星眨眨眼:“红缨,我爷爷其实挺爱听戏的,要不你回头去我家,我们俩给爷爷唱一段?抵掉泥塑定制的钱怎么样?”   “没问题啊。”风红缨对着三个京剧泥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下周怎么样?下周刚好期末结束放暑假?”   “下周怕是不行。”   苏流星:“下下周呢?”   风红缨摇头:“整个暑假都不可。”   苏流星:“难道你要出去旅游?”   风红缨抖了抖叮咚响的钱包:“穷游哇?”   苏流星纳闷:“那你暑假要干嘛?”   风红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申请表。   “咱们艺术团和这些山村有十年戏曲之约,今年刚好是第十年,去年的时候钱老师就跟我说了,说让我将暑假的时间空出来,陪她一起去山里做公益演出。”   “好吧,那咱们约公益演出后的时间吧。”   风红缨:“行,你回头将爷爷喜欢的戏折子写给我,我挑个出彩的唱给爷爷听。”   -   艺术团出发山村之前,风红缨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积蓄,好家伙,还剩43个钢镚。   钱萍说了,公益演出没钱赚。   京剧艺术团就没有富的时候,包她来回车费已经算大方了。   五套房的租金要下个月才来,接下来的二十天空窗期,她得自己想办法才行。   哎,五套房富婆,有一天竟然为了区区生活费愁得掉头发。   太不像话了。 第37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2)   其实风红缨身上有一笔不低的存款。   是直播赚得钱,足足有三万。   在这之前,她从‘京剧少年行’账号后台提过一次账,刨除和平台的分成以及纳税,还剩一万多。   这些钱她全买了棉袄,跟随艺术团去国外演出前,她将这些棉袄寄去了农村。   私吞了一件给了庶哥。   这笔赞助她没有走任何公益组织。   剩下的三万,她没动过挪用的念头。   考完期末后,她立马联系了一家商场,买了蚊香,防蚊张等等夏季必用物品,然后打包寄去了山村。   署名:中戏京剧系xx班。   做完这一切,宿舍只剩唐初夏和她,另外两个小姐妹都已经回家过暑假去了。   风红缨翻箱倒柜,只找到两个硬币。   得嘞,能坐一趟回家的公交。   将整理好的双肩包放到床上,风红缨对唐初夏道:“初夏,你先跟钱老师去车站汇合,我一个小时后到车站找你们。”   唐初夏见风红缨背个大袋子出去,楞了下。   “你这是要去哪啊?”   风红缨龇牙:“我回家扫荡去!”   唐初夏右眼跳了跳,她怎么感觉待会有不少的事要发生?   -   为了赶时间,风红缨心疼的将仅有的两块钱投进了公交车。   下了车,风红缨直奔风爸风妈住得老小区。   “谁呀?”风妈冰冷的机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   “是我。”   风妈一惊,朝风爸挤眉。   “她怎么来了?”   去年风爸飙车闯红灯撞伤人后,两人在这件事上废了不少精力和金钱。   起初风妈想让风红缨卖一套房子抵债,可惜风爸借钱的嘴还没张,就见不少记者蹲在他家小区外边。   风爸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一查,看到网上铺天盖痛骂自己和老婆‘啃女’的新闻后,风爸的心脏病又犯了。   大半年过去了,风爸还没从那次阴影中走出来。   这段时间,风爸惶恐到不能碰手机,不能看电视,连带着风妈都不让。   为了逃避现实,两人成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   可惜知识的海洋涤荡不干净两人早已腐烂肮脏的心灵。   两人始终认为风红缨比不过风朵儿这个养女贴心可人,尤其在风红缨令他们出了这么大的糗后,他们更为坚定的觉得风红缨就是上天送过来折磨他们夫妻的恶魔。   风妈双手环胸,边开门边不屑地说。   “生你真是白生了,看着我跟你爸被网上的人戳着脊梁骨骂你很开心是吧?告诉你,你现在去跟你爸道歉,你爸都未必会原谅你!”   风红缨拖着蛇皮袋径直往屋内走。   对于风妈这段莫名其妙而又好笑的狠话,风红缨连白眼都懒得翻。   “你这是干什么!”风妈死死拽着风红缨的手,“这些是朵儿最喜欢的包,我不许你动!”   风红缨扯开风妈的手,回眸狠戾地瞪着风妈。   “朵儿朵儿,你满脑子都是那个杀人犯朵儿!阮女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捧在手心里的朵儿她害死了你的亲生女儿。”   跌摔进沙发的风妈:“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再说了,朵儿又不是故意——”   “放你娘的狗屁故意!”风大将军真是受够了这女人的偏袒和无知。   上个世界的风妈都没能惹她说脏话,到了这,她实在忍不住了。   “阮白梅。”风红缨连妈都不屑替原身喊。   说着,她拿起蛇皮袋里的包,一字一句道,“你睁大眼睛看好了,这些东西都是你女儿拍戏挣钱买的!从头到脚跟风朵儿没半毛钱关系,懂吗?!”   风妈怂得肩膀直哆嗦。   风红缨继续装,但凡是原身的东西,她都打包了起来。   “那本邮集,”风妈站起来,抖着手,“那本邮集是你送给我的——”   有几张邮票是上世纪发行的,很值钱。   风红缨晃了晃邮集:“这个呀,你想要?”   风妈点头。   丈夫当时撞伤了三个人,两个轻伤,还有一个断了条腿。   这半年来,他们两人一直在变卖家中的财产赔钱,两辆车都卖了,搞不好连房子都要卖。   风妈正头疼卖了房子住哪的事,没想到风红缨进来乱翻翻出了邮集。   对哦,她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前些年就有人出资想买,当年出好几万呢,隔了这几久,现在肯定更值钱。   有了这笔钱,些许连房子都不用卖。   风红缨依靠在门边翻了翻邮集。   原身应该是个挺有情调挺用心的小姑娘,大概是为了投风妈所好,前几页收集的全是国家发行的京剧人物邮票,但年代很近,所以不怎么值钱。   翻到最后一页,是几张陈旧的邮票,东倒西歪的摆着,应该是误放了进来。   风红缨意味深长地睨了眼风妈,这女人直勾勾的看着她,其实馋得是最后几张邮票吧?   “红缨,你去哪!”风妈急了,拦住背着蛇皮袋往外走的风红缨。   风爸也张开了手,两人将门口堵着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风妈:“你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但那本邮集你必须留下。”   说话还是这么的冷冰冰,风红缨才不怕这对夫妻。   紧了紧肩上的蛇皮袋,风红缨抬脚狠狠地踹向两人脑袋之间的空隙。   风妈风爸吓得脸色白如纸,不等风红缨走过来,刚还团结在一块想要‘打劫’她的夫妻二人,顿时做鸟兽散,各自逃命。   风红缨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说了,状元爹教导她孝道为先,虽然这两人品行败坏,但终究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   所以她不会对两人下‘杀’手。   不过——   “阮白梅。”风红缨站在被她踹了一个窟窿的门口笑喊。   风妈缩在沙发后,闻声探出脑袋,面色惶恐。   经刚才那一遭腿踹,风妈觉得眼前这个女儿太陌生。   要不是眉眼有几分像她,她大概会觉得当初做得亲子鉴定被人掉包了。   打包了原身的东西,风红缨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对恶心人的夫妻。   原身死得憋屈,临走前她得替原身出口恶气才行。   思及此,风红缨扬起唇角,不疾不徐道:“您窝在家里不出头对有些事还不知情吧?”   风爸喉头滚动:“什么事?”   风红缨冷哼:“你的好老婆从前想去,却没机会去,自己去不成,就将一腔希望寄托在风朵儿身上,你说会是什么事?”   风妈闻言张大嘴,眼珠子都忘了转,转过身就去翻箱倒柜的找手机。   ‘避世’大半年,手机一直没充电早就坏了。   风红缨直截了当。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你心心念念想进的京剧艺术团我进了,你盼着风朵儿能带着你的希望飞往各个国家演出京剧的事我做了,阮白梅,你是不是很失望呀?可事实就是这样,你不喜欢的女儿我,超越了你,超越了你一手培养起来的风朵儿!”   似是不解恨,风红缨又道:“你既然不喜欢我,那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两个月后,咱们到时候去一趟警察局解除收养关系。”   对,没错,她是收养,而风朵儿在户口本上是亲生女儿。   真讽刺。   风妈终于打开了好久没用的手机,点进学校官网,看到艺术团出国的名单后,风妈简直不敢置信。   望着手机弹出来的无数旧新闻上都飘着风红缨宣传京剧的画面,风妈崩溃的摊在地上发疯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带着京剧走向观众视野的不是朵儿。   见妻子人工喉发出的嗓音渗人可怖,风爸举起手头一次照着爱妻打了下去。   “阮白梅,你清醒点行不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念叨着蹲大牢的那个,都怪你,要不是你偏心胡来,红缨这孩子怎么可能跟咱们生份?”   “怪我?”风妈捂着脸大吼,二话不说倾身压倒在风爸身上撕咬起来。   动静惹来附近居民的围观,曾经恩爱的知识分子夫妻,有朝一日竟然拳脚相向,你一句我一句骂得对方连猪狗都不如。   -   风红缨对着风家老小区挥挥手,算是替原身向这对没人性的爹妈告别。   出了小区,风红缨扛着蛇皮袋去了收费站。   系统说过,就算她完成总任务离开了这个世界,原身也回不来,既然原身的东西任她处置,那她卖掉裹腹不过分吧?   收费站的人是个爱听京剧的老头,还是个潮老头。   “你的直播我每晚都听。”老人擦了把汗,冲风红缨竖大拇指,“唱得真不赖。”   风红缨将蛇皮袋里的东倒出来,笑了笑:“谢谢,您喜欢就好,这些您掌掌眼,看能卖多少钱。”   老头翻了翻东西,写了个地址给风红缨。   “丫头,你背那儿去卖,那儿划算。”   老头是个有良心的小贩,将风红缨指去了附近一家中古店。   到了地,风红缨给柜台人员验货。   “这几只包您确定要卖?”柜台小姐将三个包小心翼翼的放在柜上。   在风红缨看来,这三个包都极丑无比,空间巴掌大,压根就装不了什么东西。   可瞧柜台小姐爱惜的动作,似乎这三个包还挺值钱。   确实值钱。   折旧卖,两个各卖了八千,另外一个卖了一万五。   柜台小姐说了:“您这个要是收据齐全,就不止一万五呢。”   进门一分钱没有的风红缨揣着三万一满足的出了中古店。   柜台小姐在后台追喊:“小姐,出了门不许反悔哦。”   风红缨笑得贼开心,她会反悔才怪。   本来只奢求卖几百块钱,没想到一下往‘万’字上奔。   外头阳光刺眼,买了一箱冰水感谢老头。   往车站赶的路上,后知后觉的风红缨这才从原身记忆中想起那几个包包的名字。   等等——   刚还得意洋洋有了三万巨款的风红缨一下萎靡成灰。   拿出手机搜了搜印象中背靠背的弯月logo,看完价格,风红缨意欲破窗从火车上跳下去直奔中古店的心都有了。   -   火车上,唐初夏和钱萍四目相对,谁也没搞明白刚才还又蹦又跳的风红缨为何突然乌云遮顶。   唐初夏悄摸摸凑到钱萍耳边。   “钱老师,红缨她可能没钱了……”   钱萍惊讶:“怎么可能?我记得她五套房都在出租中,三环内的那三套,一个月怎么着也要好几万……”   唐初夏:“嗐,她的钱全砸营销上去了。”   “什么营销?”   唐初夏:“您不知道吗?”   钱萍摇头。   在唐初夏一番诉说下,钱萍这才搞明白这几个月以来各大剧院满座的终极原因。   敢情风红缨花了这么多的钱在里边。   钱萍望向坐在窗边愁闷发呆的风红缨,问唐初夏:“花钱营销的事,她为什么不跟我说?”   唐初夏:“她人就这样,不爱讨功,再说了,跟您说也没啥用呀,难道国家剧团给她报销?”   钱萍想说可以申请试试。   唐初夏悠悠道:“满打满算快有一套房子的首付哦。”   钱萍:“……”   对不住了,报销不起。   -   “小风。”钱萍和人换了个座位,挨着风红缨坐下。   “我这有点余钱,要不你先拿去周转?”   风红缨咬着腮帮子,默默将随身背的‘妈妈买菜才会用’的大包拉链打开。   钱萍嘶了口凉气。   “你租金下来了?”   风红缨摇头:“这是我卖包挣得二手钱。”   “什么包这么值钱?”钱萍好奇。   风红缨找出照片:“喏。”   钱萍不太懂奢侈品,拿给唐初夏看。   唐初夏:“这三只包可不便宜。”   瞥了眼风红缨怀中那只装钱的扁包,唐初夏好像突然一瞬间明白了小姐妹在难过什么。   卖亏了。   -   这次公益活动全程由钱萍带队。   一行人要去的山村在戈壁滩上,那边沙漠化十分严重。   下了火车,铺面而来的燥热将风红缨包裹的严严实实。   “多买点水备着。”   钱萍一一交代下去:“你们中大多都是城里的娃娃,没吃过苦,村子里缺水非常严重,一时半伙你们恐怕会不习惯。”   “怎么会呢,我们可以的。”   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大家的热情比从车站下来至少降了三个度。   风红缨揣着几张百元大钞买了几箱水,每拿出一张,风红缨心就跟着抽搐一下。   她要是卖包前多查查资料就好了,现在她就会有一大包百元大钞。   唐初夏噗嗤一笑,揽着风红缨的肩膀。   “好啦好啦,别再想了,再过半个月,等你五套房的租金一到,包包亏掉的钱算啥,算牛毛!”   这话缓和了风红缨心中的悲伤。   将几十箱水搬到租来的三轮车,风红缨带好口罩坐上车。   三轮车出发前,队伍有人和钱萍闹了口角。   风红缨神识正在时间胶囊缓存接下来要刷的视频,听到吵闹声,风红缨忙跳下车。   车棚外的高温太炙热,才走了几步,风红缨额头就开始冒汗不休。   “蓝姗姗。”   钱萍脸色不太好看,毫不客气地说:“你受不了这儿的高温,你怎么不早说?”   “在北京还没上车的时候我就说过这里环境恶劣,从火车站出来时我又强调了一遍,问你们中谁不适应,不适应可以立马买票回学校。”   “坐大巴往这边拐的时候,我是不是又说了?给了你好几次机会,你愣是摇头说能坚持,现在好了,进村临门一脚了,你哭着跟我说你要回家?这时候谁有精力送你回去?”   钱萍年纪不小,一番话训完嗓子哑得冒烟。   对面打扮乖巧的女孩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哭了起来。   风红缨认得这个女孩,当初高画在录音室外拦着不让进的女孩就是蓝姗姗。   比她低一届,是个唱戏相当好的学妹,就是性格有点内向。   长得小小一只,很软萌。   蓝姗姗本来不打算参加公益演出,她有点社恐,对着冷冰冰的录音器,蓝姗姗却能发挥的相当不错。   这次学校让她跟团出来,就是想训训她的胆。   蓝姗姗也想逼自己一把,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风红缨一样大大方方地站在舞台之上,可漫天飞腾的沙尘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瞬间将小姑娘的雄心壮志击得溃不成兵。   “对不起,对不起……”蓝姗姗抹眼泪不停道歉,“钱老师,给您添麻烦是我不对……”   钱萍糟心地摆摆手。   “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你这是在托大家的进度,就因为待会要送你去火车站,我们这些人就要在这多熬一晚,住宾馆不便宜啊孩子……”   蓝姗姗哭得更凶:“呜呜,实在对不起,钱老师,您不用送我,我自己去火车站可以的……”   钱萍坚持:“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当然要全须全尾的送你回去,行了别哭了,跟我去火车站吧。”   “小风,你带大家去对面开房休息,我回来时天都黑了,进村的三轮恐怕赶不上,这样吧,你们就在这暂时歇一晚。”   唐初夏:“老师,其实不用在这住宾馆,您去送姗姗学妹,我跟红缨带队进村——”   “不行。”钱萍一口拒绝,“你们是一次进村,得我带着我才放心。”   有人小声道:“你们别看这里黄沙满天,住一晚要小两百。”   “我草,这么贵?”   “贵的要死,刚才买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北京卖两块,这里卖两块五。”   “物价竟然比北京还贵,啧啧啧,待会开房洗澡岂不是要另收费?”   风红缨将随行人员的话听在耳里,对钱萍道:“老师,我去送姗姗吧,您带大家进村,等明天您再来接我,我今晚住宾馆,我钱够,大家带的生活费都不多,不抗造。”   经历了4029次列车事件后,钱萍对风红缨的自保能力很是赞叹。   “行,你记得要等她确保无误上了火车再走。”   风红缨:“一定。”   -   三轮车卷起阵阵黄沙呼啸而过,蓝姗姗捂着鼻子不停扫着眼前的灰尘。   风红缨戴好口罩,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   “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镇上的路虽然是柏油马路,但保养的并不好,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大面积的断裂。   行李箱滚在上面相当不方便,风红缨一咬牙,双手将两个行李箱齐齐提在半空。   这小姑娘带的东西真特么的沉,想想她,就一个双肩包,加……一袋子的钱。   走到路口,风红缨将行李箱放下,她们要在这拦车,然后转大巴去县城。   等了十来分钟也没等到车,对面卖水的小哥跑出来喊:“美女,别等啦,最后一班车走了有半个小时了。”   热得满头大汗的风红缨瞥了眼快中暑的蓝姗姗,能怎么办?只能去开房。   标间,一夜180,价格不算坑人。   两人畅快地洗了个澡,风红缨摆弄好直播支架,问蓝姗姗:“介意我直播吗?”   蓝姗姗汗毛直立:“会拍到我吗?”   风红缨指指自己的床铺:“就只能看到我身后,你那拍不到的。”   蓝姗姗当即松了口气:“那学姐你直播吧,不用管我。”   风红缨点点头。   这大半年来,她刷了至少二十个视频。   各大视频都是以京剧史上的名伶为主角,比方将京剧中‘猴戏’演得活灵活现的杨月楼杨老板,有老生三鼎甲,还有绰号胖巧玲的梅大师……   《同光十三绝》上的大人物她都有见过,在各位京剧大佬身边扮演着形形色色人物的她现在是张口就能说出一位大佬的辛密事。   当然了,她是各位大佬最忠实的粉丝,有关某些大佬爱抽烟,圈养好几房小妾等等私事,她是断然不会搬到直播间和网友们说的。   世上没有近乎十全十美的人,只要这个人不做丧良心的卑贱事,不卖国,在她眼里,这样的人都算得上一方君子。   讲完一位大佬为了解决自己的乡音含石练官话险些被石头呛死的秘闻后,风红缨站起了身。   隔壁床上的蓝姗姗一惊,立马躺进被窝。   风红缨笑笑,她起身是因为她要站起来为直播间里的观众展示京剧才艺,每则小故事后她都会唱一小段。   直播间的京剧铁粉有时候光听唱腔就能猜出她唱得是哪位大师开创的唱派。   不枉她科普了这么久哇。   窝在被子里的蓝姗姗被一道清亮婉转的声腔吸引住了,风红缨站在床上唱得入神时,蓝姗姗看得眼神眨都不眨。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像学姐一样?不畏惧别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地站到台前唱出自己喜爱的京剧。   暑假的流量大,一曲唱完,直播间的人数就已经涨到了一万多。   相比较其他娱乐向直播间,一万多的在线观看人数并不算多,但‘少年京剧行’后台粉丝才十万不到,这样的观看数据算不错的了。   -   直播间外,苏家老爷子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细细聆听,时不时仰头晃脑跟着哼唱两句,好不快活。   “苏三离了洪洞县……”   苏流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道她爷爷和‘风红缨’这个名字太有缘了。   年轻时得一好学生,到了老年,又得一戏曲小友,这辈子也算圆满。   几里外的四合小院里,也有一位老人开着风红缨的直播。   老人拿手机的神情堪比审阅一份至关重要的考卷。   风红缨才唱完,剧团的人就打来了电话。   “闻人老,这娃咋样?”   闻人老眼角的褶子笑开。   “你和钱萍力荐,我难道还能说她差劲?”   对面的人就是当初打擂台时被钱萍拉到礼堂坐镇的老人,老人哈哈大笑。   “这孩子着实有趣,要不是钱萍透露给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为了京剧废了那么多心思。”   几十万呐,那可不是小数目。   除了钱,这孩子为了替京剧武生正名,据说当时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来了一个僵尸摔,到底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加上没保护措施,愣是摔出了脑震荡。   闻人老叹了口气,要他评价,这娃舍得对自己狠,舍得花钱,舍得拼命。   这要是搁在古时候的战场,绝对是冲锋陷阵的好兵。   至于唱腔……   闻人老意犹未尽的打开直播,直播间里,风红缨刚刚开唱。   一曲毕,电话另一端的老人立马追问:“怎样?京剧音配像她够格吗?”   闻人老笑:“您甭拿话问我,圈里有些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先子女,后弟子,在外人,这娃娃算个外人,你让我怎么安排她去给大师的京剧影像配音?”   老人拍大腿:“算什么外人?等她暑假实践回来,我立马收她为徒,进了我的门,那就不是外人了!这样总行了吧?”   闻人老寸步不让:“音配像的事还得再商榷,团里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老人急了,闻人老立马道:“你放心,这娃唱腔在我这是过关的,但咱们规矩立在这,得让老艺术家们都认可,再一个,大师的后人先来,然后才能轮到弟子上场。”   老人笑:“行行行,不为难你,我就是打电话让你注意下有这么个优秀的娃娃存在就行。”   闻人老:“挂了吧,我还得看直播。”   “得,不打扰您,哈哈哈。”   电话一断,闻人老立马切到直播间,摘掉眼镜,坐在沙发上的闻人老快活的俨然是苏老爷子2.0版本。   “谢谢大家支持我呀,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风红缨一下播,闻人老只觉脑中有一根线蹦得一下断了。   “这娃娃,怎么就唱这么几句,不得劲呀不得劲。”   放下手机,闻人老来到书房整理京剧音配像的选拔名单,提笔准备在后边添一个人名时,闻人老愣了下。   “喂,你向我推的那个娃娃叫什么来着?”   “风红缨,风筝的风,红缨木仓的红缨。”   “风—红—”闻人老一笔一划地写。   顿了顿,闻人老忽想起了什么。   “我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好耳熟?”   能不耳熟吗?   拉出脚边的书篮,望着里面一坨坨强烈要求‘废除女旦跷功’的论文,闻人老陷入了沉思。 第38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3)   收好直播的支架,风红缨站在床边压腿练功,一扭头就看到隔壁被窝有个脑袋冲她张望。   一对眼睛睁得比路上水果摊的黑葡萄还要圆。   “怎么了?”风红缨高抬脚呈一百八十度贴着墙压腿,边压边问。   “姗姗,是不是我刚才直播打扰你睡觉了?”   被窝里的人如蚕般拱了拱:“没有,没有。”   掀开被子,蓝姗姗的右脚掰在右肩上。   这是从小唱戏的人最常见的一种睡觉姿势。   她们不是芭蕾等舞者,唱戏唱戏,自然唱功排在最前边,所以平时练功,大家都是以吊嗓子为基础,至于身段,她们得利用睡觉时间来弥补一二。   601宿舍,只有唐初夏正经拜过师,从小在梨园生活养成了晚上练身段的习惯。   有时候风红缨起得早,经常看到唐初夏以一种寻常人看起来极为诡异的姿势窝在床上。   蓝姗姗应该和唐初夏差不多,有很深的童子功,不然也不会换了一张床后还能自然而然的架脚躺着。   对于唱戏人这一点习惯,风红缨内心说不出的敬佩。   她游荡在各大视频中,什么样的人都扮演过,吃过的苦数不尽数,但让她从小就将自己搓成圆球睡觉——   抱歉,她做不到。   为了保持曼妙的身段,她只能利用空暇时间练功,就好比现在和蓝姗姗说话。   “姗姗,你学戏学了不少年吧?”   “嗯。”   蓝姗姗劈了个叉,将自己的双腿打开,然后紧紧地贴着墙壁,不露一丝缝隙。   只听她小声道:“我五岁开始学的,我爷爷的爸爸从前最辉煌的时候做过戏班里的台柱子呢。”   风红缨:“好厉害,难怪你唱的那么好,原来家学渊源。”   蓝姗姗羞赧一笑,小脸红红。   “我不行,我唱的一般,家里人都说我唱的不太好……”   “胡说!”风红缨打断蓝姗姗。   “姗姗,你放眼看看参加这次公益演出的人,除了你,谁不是大二大三的学生?钱老师一向不带大一的学生出来跟团演出的,你是例外,为什么有这个例外,还不是因为你的唱功好。”   蓝姗姗咬了咬唇,脸红的能滴血。   “学姐,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很菜的……真的……”   声若蚊蝇。   风红缨收腿回眸。   白炽灯下,她的好视力甚至能看到女孩软萌脸上的细小绒毛。   想rua。   不过她忍住了。   她要是真上手,蓝姗姗这个社恐人士恐怕会浮想联翩好几天,脑子里些许会想很多不该想的……   在时间胶囊有一期视频中,她就遇见过一个社恐戏子。   那人和蓝姗姗的情况差不多。   唱腔出色,眉眼风韵十足,一举一动妥妥的大青衣派头,然而——   可惜,戏子有一大毛病,愣是不敢在台前开口,一上台就浑身发僵。   那一日,当地富商家要做寿,掷千金寻戏班子进府。   她在视频中附身的是富商家老太太的贴身丫鬟,按视频进展要求,她亲自给老太太点戏,点了一出老太太最爱的《三娘教子》。   《三娘教子》的演绎方式可不止京剧,还有秦腔、蒲剧等。   视频所在的地点叫做苗乡。   苗乡的百姓几乎人人都会唱山歌。   受苗乡当地风俗的约束,京剧等剧种在当地很难大展拳脚。   但对于外来剧种,不少苗乡人其实挺好奇。   富商之所以在寿诞之上请戏班子,只因富商和一戏子勾搭上了,请各大戏班进府比拼祝寿是顺带,真正想的是与那戏子暗中苟且。   这些风月之事风红缨睁一眼闭一只眼,她在视频中关注的是那个社恐小戏子。   蓝姗姗听得入迷,禁不住追问:“学姐,那个戏子后来怎么样了?他、他上台开唱了吗?”   蓝姗姗觉得面前这个学姐简直就是个宝藏,直播讲京剧小故事时娓娓道来,扣人心弦,叫她欲罢不能。   她很早就关注了学姐的‘少年京剧行’直播账号,每晚都听,没想到今晚来了一个现场版。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以为学姐开播讲京剧小故事前会做很多功课,又或者身边会摆一台电脑随时查找相关资料。   然而学姐什么都没做!!   从北京这一路过来,他们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随行的人趴在火车窗边惊叹路上的好风光时,学姐一直在睡觉。   能忍着一天不刷手机,光冲这一点,她就对学姐佩服的五体投地。   来到宾馆后,学姐问她能不能开直播,她以为学姐要开始查资料了,然而没有,学姐直接开播了……   一下播,她还享受到了京剧小故事彩蛋。   这些故事连她这个从小学戏的人都没听过,也不知道学姐是从哪里获悉的。   风红缨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蓝姗姗豆腐一般软的脸颊。   蓝姗姗小脸唰的一下红了。   风红缨躺回自己的床,轻笑道:“那个戏子被班主点名上台唱《三娘教子》的时候,当时的表情跟现在的你相差无二,白嫩嫩的脸压根就不用涂彩,都可以直接上台唱了。”   蓝姗姗尴尬的垂下脑袋,双手拖着脸颊不敢看风红缨。   风红缨笑得更大声。   “对对对,就你这样,先脸红,再低头,然后说‘班主,您可抬举我了,我不行的,我唱的一般‘,啧啧啧。”   蓝姗姗:“……”   该说不说,我不行,我唱的一般,这两个句还真是她的口头禅。   “姗姗,你到底在怕什么?”   风红缨状似无意的长叹一口气。   “你要这样想,咱们唱戏的人上台抹了花脸后,在没成角之前,台下有几个人能辨出你是谁?所以呀,你只管放开了唱,实在不行,就在脑子里循环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下面的票友都是泥塑的小朋友,他们只带了耳朵听,眼睛看,没有带嘴巴子点评你。”   蓝姗姗明白学姐这是鼓励她走出社恐圈。   “学姐,”蓝姗姗鼓起勇气抬眸,好半晌才问出口,“你能告诉我那个戏子是怎么战胜社恐的吗?”   “战胜?”   “对,我想跟前辈们学学技巧。”   风红缨双腿并拢搭在墙上,后腰微一用力提臀贴着墙倒挂着。   闻言浅笑:“姗姗,那个年代可没人吃饱了撑着等你立起来,机会就一次,你说你不行,你唱不了,好,换人呗。”   蓝姗姗楞了下:“所以,他没上台?”   风红缨:“上了,班主始终觉得他的颜色比旁的戏子要好三分,唱腔又绝,私心想着让他替戏班子在富商老太太家的戏台子上亮一嗓子,好传个名声出去,不仅对他今后的发展有帮助,对咱们京剧打入苗乡也有一定的帮助。”   “可结果呢?他愣是抓不住机会,还搞砸了咱们京剧在当地的名声。”   风红缨犹记得老太太寿诞那天闹出的荒唐事。   富商借口喝多了去方便,来到后院却抱着某个戏班的台柱子又亲又摸……   前院,几大戏班子驶出浑身解数哄老太太开心,然而到了京剧唱腔时,社恐戏子一身旦角打扮站在热闹的台上恍若被人点了穴道,半个字都哼唱不出来。   台下哄笑一团。   苗乡本地人指着社恐戏子高声歌唱,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唱词都在笑话京剧胡闹。   风红缨附身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她虽然没特意去学苗乡的山歌,但耳濡目染也会一些,记得有一句大白话唱词:   “让你唱歌你不唱,那你上台干什么……”   后边的她不记得了,反正寿诞结束后,其他剧种都在苗乡得以扎根,只有京剧被当地人冠以‘哑巴’称号。   班主没办法,只能灰头土脸的命戏子们带着家什往其他地方搬迁。   “那个社恐戏子呢?”蓝姗姗揪心地问,“他最后怎么样了?”   她很关心这个。   风红缨哼了哼。   “那日富商和其他戏子厮混的事被府上的夫人当场抓获,富商丢脸至极,一时火气没处发,就全泄到了社恐戏子身上,一口断定是社恐戏子唱不出戏才触了他的霉运,没等京剧班子撤出富商家,社恐戏子就被富商命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大街上暴晒了三日后死了……”   “你懂得,那个年代的戏子是下九流货色,好多人都是戏班买来的奴仆,主子想杀就杀……”   其实视频中的荒唐事远不止这寥寥几语。   比如富商和某个戏子有染的丑闻其实是社恐戏子身边的人捅出去的,那人气恨班主让漂亮‘哑巴’上台,因而故意使计将富商的气引到社恐戏子身上。   蓝姗姗惊恐地捂住嘴。   “怎么会这样?!”   蓝姗姗每晚都看风红缨的直播,风红缨每回讲的故事都是圆满的结局。   这个故事中的社恐戏子下场怎么会这么惨?   风红缨:“那是因为我很少讲京剧历史中失败的角色,直播间内要传播正能量,所以我选的多是成功角儿的一些成名史,像无用武之地的小英红,暴尸街头的漂亮社恐……我只是没大肆说而已。”   蓝姗姗搅着手指,闷声道:“学姐,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风红缨放下倒立的双脚,直视着蓝姗姗。   “姗姗,你确定你是真的社恐吗?”   这话她在观看视频时问过系统,系统给出的答案是:社恐戏子其实是害羞。   害羞到了极致,以至于没开口唱就对自己进行灾难化思考,构想自己这唱不好,那唱不好,唱不好肯定会遭人嘲笑等等。   蓝姗姗又开始垂眸搅手指。   “抬起头来!”   风红缨拔高音量:“蓝姗姗,你忘了京剧入门第一堂课学了什么吗?自信!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戏怎么偏偏把这个给忘了?”   蓝姗姗被风红缨吼得肩膀一缩。   “哭有什么用?”   风红缨恨铁不成钢:“富商家台上那个漂亮戏子也哭了,可你见到谁同情她了?台下苗乡的人唱山歌笑话他,戏班子的人恨他,富商骂他,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姗姗,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戏,不能浪费,不能唱‘哑巴’戏,懂吗?你该庆幸你生活在和平年代,隔以往,你哭着闹着不上台,早晚会被班主给……”   后边残忍的话风红缨实在说不出来。   蓝姗姗抹眼泪点头。   “我知道我这幅样子很不好看,因为我的任性,学姐现在还要陪我住宾馆……”   风红缨:“这都不是重点——”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   “嘘。”风红缨比了个动作。   脚步声停了,紧接着是转锁的声音。   小镇上的宾馆陈设很简陋,不用房卡,而是普通的小锁。   开锁的咔嚓声在耳边响起,蓝姗姗吓得抱紧被子。   没有猫眼,风红缨看不到外面是谁。   找了根晾衣架,风红缨缓步靠近门口。   外边的人应该在试锁,一大串钥匙相撞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回荡。   风红缨不等外边的人往钥匙孔插入第二把钥匙,直接开了门。   “你——”你没睡啊。   这话到了嘴边楞是打了个弯:“小美女,我给你送蚊香来嘞——”   说着迅速将大串钥匙放进手提袋里,翻找出一盘蚊香。   “不用了。”   风红缨冷冷看着前台女老板:“我们要休息了。”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   女老板一走,风红缨砰得一声将门关上,并将自己的单人床推到门前抵着。   蓝姗姗紧张的嗓子发干:“学姐,那女老板开我们的锁干什么?咱、咱报警吧?”   风红缨扯了扯唇:“报警怎么说?偷盗?咱们东西没少哇。”   蓝姗姗下意识地跳下床将行李箱里的钱夹子握紧。   “你先换衣。”风红缨冷静地指挥,“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个口罩。”   “好。”   两人火速换衣。   风红缨:“我去要压在前台的身份证,你别管,拿着行李箱一门心思往外走就是。”   蓝姗姗太害怕了,两条细腿颤个不停。   “学、学姐,这家宾馆不会是黑店吧?”   风红缨:“不知道,反正不是好店。”   半夜撬门的宾馆能是什么好宾馆?   开了门,蓝姗姗闷头拖着行李往外走。   入夜后,走廊静悄悄的,轮子滑在上面的声音很大,好在宾馆小,走两步就到了前台。   风红缨使了个眼色给蓝姗姗。   “哎,小姑娘大晚上的去哪?”躺在长椅上眯眼打瞌睡的女老板陡然站了起来。   风红缨扯住女老板,拿出手机对着女老板。   “不许动。”   乍然看到有手机在拍,女老板慌了。   “拍什么拍,你拍什么!”边吼边挥手要打掉风红缨的手机。   风红缨紧紧的握住手机,伸出另外一只手:“把我们的身份证还给我们。”   之前住房的时候她就觉得蹊跷,她跟着艺术团出去演出,大大小小的宾馆都住过。   要押金她能理解,扣留身份证是什么道理?   女老板捂着脸狡辩:“我不是说了吗?明天早上退房的时候给你——”   风红缨不想多说,一边举着手机一把来到柜台前。   见风红缨开始翻找,女老板吓坏了。   “你干什么,放下,不许碰!”   风红缨一脚踹翻面前的椅子,椅子砸中了女老板的右脚大拇指,女老板疼得龇牙咧嘴。   抽出两张身份证,看到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风红缨随意扫了眼。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两个壮汉,人还没进来就喊:“东西呢?”   风红缨抬眸望向门口,男人见到柜台前的风红缨,瞳孔骤然放大。   下一秒,两人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风红缨飞快追上去。   过了十二点,小镇上的人少的可怜。   眼瞅着两个男人快要接近前边拖着两个行李箱的蓝姗姗,风红缨当即脱下鞋,一手拿着一只,瞄准两人的后脑狠狠地甩过去。   常年在战场上射箭的风大将军一打一个准。   蓝姗姗被摔倒的两个大汉吓得瞬间抱头尖叫。   风红缨跪压在其中一人身上,不忘用腿死死缠住另外一人的脖子。   “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啊!”   蓝姗姗胆怯的手在抖,拨通报警电话,不能和陌生人友好交流的社恐·蓝姗姗上线了。   对面的警察很有耐心,一字一句的问蓝姗姗怎么了,具体地址在哪。   三十秒内,蓝姗姗愣是一句顺畅的话都憋不出来。   被风红缨制服住的两个男人太壮实了,蓝姗姗支支吾吾声中,其中一个男人猛地翻身,照着风红缨的胸口就是一脚。   某一刹那,风红缨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痛到炸裂。   眼瞅着那个男人越跑越远,风红缨只能认栽。   剩下这个男人,风红缨咬牙直接一脚将其踹晕。   捂着发疼的胸口,风红缨掏出手机。   擒着两泡泪花的蓝姗姗抽噎:“学姐……”   “别叫我学姐。"   风红缨再不生气就是圣人。   口干舌燥说了一晚上漂亮社恐戏子惨死街头的故事,本以为这姑娘能从中吸取教训改改身上的不足,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出息。   打通报警电话,风红缨边揉肚子边快言快语的将晚上发生的事告诉警察叔叔。   -   凌晨一点半,两人录好了口供。   太晚了,警察不放心两个小姑娘再去住宾馆,便让两人在派出所凑合凑合等天亮。   上下铺,风红缨睡下边。   大燕朝行军打仗多年,风红缨早就养成了随身带药的习惯。   从双肩包里拿出药物,风红缨低头往胸口涂抹祛瘀肿的药膏。   上铺的蓝姗姗犹豫半晌:“学姐,我帮你上药吧,你手上也有伤……”   右手虎口有一排血淋淋的牙齿印,是逃跑那个男人咬得。   蓝姗姗握着棉签给风红缨的伤口消毒,擦着擦着眼泪掉了下来。   反反复复说得话都是‘对不起,是我不好,害学姐受伤’诸如此类的话。   风红缨闭眸没说话。   值班女警拎着一壶热水和两桶泡面进来。   睨着眼眶红红的蓝姗姗,女警道:“你是第一个报警的女孩吧?”   蓝姗姗捧着泡面,本来想像平时一样装鸵鸟随便哼一声搪塞过去。   望了眼对面一言不发摆弄手机的风红缨,蓝姗姗鼓足用力,放下筷子,双目直视女警。   “对,是我。”   三个字不大,却有力量。   女警:“这样就对了嘛,小姑娘下次说话声音要大点哦,不然我们听不清你报出的地址。”   蓝姗姗双手握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铿声道:“嗯!”   风红缨脑袋偏了偏,边回信息边看低头吃面的蓝姗姗。   看来这人也不是无药可救嘛。   晚上下直播后,风红缨一直没看手机,这会子闲着点开微信,好家伙,一堆信息。   一些无关紧要的暂且不回。   有关今晚住‘黑店’的事,风红缨三言两语就跟唐初夏说清了。   刚发送出去,唐初夏那边很快回了信息。   拍了张警察局的照片,唐初夏才心安。   风红缨:[怎么还没睡?快两点了。]   唐初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一进村里,村里的老人就热情的说要做杀猪宴给我们吃,杀了两头猪,忙到现在才开席……]   风红缨:“……”   突然觉得泡面不香了是咋回事?   唐初夏:[红缨,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风红缨:[说。]   唐初夏:[下午我们进村的时候,钱老师说等回了北京,我们每个人都要写二十页的社会实践报告论文……]   风红缨:“……”   也就是说,放了暑假她都摆脱不掉帮唐初夏改论文的事呗?   一堆消息里,风红缨找到了公益演出的群。   钱萍已经将实践报告论文的模板发到了群里,料到她不看群,所以唐初夏才提醒。   钱萍还特意私聊了风红缨。   [小风,你写论文有经验,你的那份记得花点心思写,回头咱们系用你的参加学校的社会实践比赛。]   第二条应该是想了很久才补充的。   [如果能拿一等奖,学校会在官网上将你的作品推半个月,官网流量不小,到时候对咱们系的曝光有好处。还有,谢谢你这段时间在京剧上花得心思,国家剧团那边已经给了我答复,等暑假结束,你可以带着你的论文去找他们。]   风红缨目光微凝,看来钱萍知道她砸钱营销的事了。   回复了声‘好’,风红缨躺下就睡了。   上铺的蓝姗姗却失眠了。   脑海里翻来覆去都在想风红缨讲过的那则小故事,以及风红缨制服犯人时对她露出的失望神情。   -   翌日一早,女警告诉二人。   “宾馆我们连夜去查封了,这帮人利用来往住宿人员的身份证进行网贷,你们两个小姑娘太幸运了,前一周住这的人都遭了央,据我们所查,一半的人都背上了六位数的网贷。”   “另外,我们还缴获了一批失物,据犯人如实交代,说东西都是他们进房偷得,昨天晚上女老板以为你们睡了想进屋偷东西,没想到你们警觉性这么高,不错不错。”   从警察局出来,风红缨拉着两个行李箱直奔打车地点。   蓝姗姗小跑在后边。   “学姐——”   风红缨停了下来。   蓝姗姗拽着衣角,努力地抬起头和风红缨眼睛对视。   “学姐,我能不能不回去了?”   不等风红缨说话,蓝姗姗说:“我、我不想落个漂亮戏子那样的下场——”   风红缨笑了,故意曲解:“现在是和平时代,没人会滥杀无辜,你放心吧。”   蓝姗姗鼓着腮帮子:“我知道!”   “学姐,我昨晚太没用了,你说的对,我没必要计较陌生人会怎么看我,大大方方地说,大大方方地做,比扭扭捏捏要舒服多了,我舒服,和我相处的你们也舒服……”   风红缨笑容放大:“敢登台了?”   蓝姗姗咬唇犹豫了下:“登台的事我会努力的,学姐你可以监督我,我要是退缩,你只管将我两个行李箱扔出去,我连夜回北京!”   风红缨伸了个懒腰,眯着眼:“车快来了,你招手吧。”   “啊??”   风红缨:“招手拦车,不是说练胆抵制社恐吗?”   后来,电视台的人采访京剧某派艺术代表先锋人物时,蓝姗姗经常和记者们聊这件往事。   “招手拦车对大部分人而言,也许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对我不一样。我就是常人嘴里的社恐人士,虽然没严重要生活不能自理,但红缨学姐突然让我拦车,说实话,我得在拦车之前做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行。”   “……她很有耐心,一辆又一辆三轮从我们面前经过,她都不拦,坚持要我去拦……我很感谢那年的经历,感谢她让我迈出了社恐的第一步,没有她,就没有台上精神奕奕的我……”   -   钱萍半路接到了两人,对于蓝姗姗突然转变心意,钱萍略点头没说什么。   还没进村,风红缨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今天就开唱了吗?”   钱萍:“乡亲们热情,又是杀猪招待,又是搭戏台子,搭好了台子,我们当然要上去亮几嗓子才好。”   戏台子搭在村中一颗大榕树下。   很简陋,几张桌子拼凑成台,粗粗的竹竿挂上横幅——欢迎北京艺术团。   台上正在唱《穆柯寨》选段,唐初夏扮演的穆桂英是刀马旦,头戴雉翎,后插一堆护背旗,一举一动刚健婀娜。   阵阵激烈的咚锵咚锵咚咚锵后,唐初夏和饰演杨宗保的学长各自拿起花木仓来回对打。   两人武得激烈,台下掌声如雷。   随着‘锵’声落地,两人默契的反手抓住头上长长的雉翎尾,瞪眼,挑眉,然后转圈打量对方。   这时,清脆的梆子声在台后响起。   唐初夏微扬唇,松开手中的雉翎尾,兰花指微收,大拇指竖起,只听她一声‘呀’。   后台京二胡、单皮鼓、大锣,齐齐开动。   唐初夏面朝台前,吟唱起《穆柯寨》的台词:“这员小将真不错……”   台下排排坐着不少人,有老人,有小孩……   边嗑着瓜子,边看台上的戏,惬意极了。   -   太阳渐升,即便有大榕树遮挡,酷热的阳光还是穿过树叶投射到了戏台子上。   风红缨肉眼可见台上的唐初夏热得眼妆都花了。   底下的观众摇着扇子倒还好。   喝着冰凉的井水,吃着解渴的西瓜,当然舒坦。   可台上唱戏的人就惨了,一场戏下来,嗓子干的能喷火。   仰头望着斑驳耀眼的阳光,风红缨问钱萍:“钱老师,村里怎么没拉遮阳棚呀?顶着大太阳唱戏太费演员了。”   钱萍叹气:“戈壁滩上哪买得到遮阳棚?等这场戏唱完,我跟村里商量商量吧,看能不能将戏台子挪到屋里去,再这样晒下去,孩子们会晒伤的,公益归公益,可不能将咱们自己搭里头去了。”   “买遮阳棚干什么?”   风红缨纳闷:“我来之前就已经寄了一大批夏季用的物资过来了啊,里面就有遮阳棚,我当时买的时候就预料到这边天热会很炎热,所以我买了两顶,一顶放戏台上,一顶撑台下。”   钱萍讶然:“你已经买过了?”   “对呀,不止遮阳棚,还有蚊香,蚊帐,驱蚊水、藿香正气液、电扇……”   这大半年直播挣得三万都搭里头了。   大头寄给村里老人用,剩下的犒劳团里的小伙伴。   两人面面相觑。   钱萍咂舌:“昨晚没听村长说你寄了东西过来……我还想着傍晚去镇上买几台风扇用用,原来你早就备下啦……可东西呢?我确确实实是一样都没见着。”   风红缨抹了把热汗:“这事我没必要撒谎,我有收据。”   “不是怀疑你。”   两人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唱完前场的唐初夏从台上退了下来。   还没等唐初夏摘下头冠喘口气,底下就有人端起板凳离开了。   风红缨面色冷了个调,上前将包里的水拿给唐初夏喝。   唐初夏对上台唱戏很重视,即便是来山村公益演出,她依旧里里外外穿了六层。   脱下外袍,风红缨发现唐初夏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手一摸都能摸出黏糊的汗水。   仰头咕下一口凉水,还没咽下去,唐初夏顿觉天旋地转,四肢发软。   ‘哗啦’一声,满瓶水跌落在地。   风红缨眼疾手快地抱住唐初夏。   “初夏!” 第39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4)   “学、学姐……”   蓝姗姗将行李翻了个底朝天:“我、我带了祛暑药。”   风红缨说了声谢谢,背唐初夏来到台下通风口。   “哎哟,哎哟,这娃咋啦?”   戏台子下还没走的老人吓了一跳,抄起扇子给唐初夏扇风。   “热着啦?走走走,去我家,我家有电扇。”   “谢谢奶奶。”   “谢啥子谢,要喊人来背吗?”   “不用不用,我背得动她。”   喝了祛暑药的唐初夏悠悠醒来。   风红缨将吱呀呀转的老式电风扇摆动键按停,只对着唐初夏一个人吹。   “舒服点没?”   唐初夏惨白着脸,摇头:“红缨,我肚子疼。”   钱萍打来井水,拧干毛巾擦唐初夏火热的身子。   “你这是热伤了,来,换身干衣裳。”   穿好短袖短裤,唐初夏蜷缩成虾躺在凉席上环抱着自己。   “很疼吗?”风红缨低下头问。   唐初夏无言点头。   钱萍急得在屋里来回走:“这可怎么办?药吃了都不管用,算了算了,我还是去镇上喊医生过来看看吧……”   老人从外边探头拦住钱萍。   “去镇上远着嘞,回来天都黑咯,等大夫过来,这娃肚子疼恐怕都好了,还有,咱们这喊大夫上门可不便宜哟……”   钱萍焦心的嘴角起火泡。   开唱第一天就闹出了事,接下来的两个月怎么办?   “刮痧吧。”   风红缨将电风扇的风微微偏开,对钱萍道:“我家里人教我的,热天中暑可以试试刮痧,就刮这儿——”   指了指自己鼻梁上方。   钱萍只知道后背刮痧,在两只眼睛中间的位置刮痧她从未见过。   老人笑了:“行的行的,你这娃咋知道这法子?我们老一辈收庄稼累了,就揪自个那里,揪红了就舒坦了。”   风红缨咧嘴:“对,揪红就舒坦了。”   既然是散暑的土方子,钱萍觉得可以一试。   “待会可能会越来越疼。”   风红缨手一下又一下的揪,对歪在那没力气的唐初夏道:“咬咬牙,揪出痧来就好了。”   这法子是状元爹教给她的,军营经常有人中暑肚疼,脱衣裳刮痧太繁琐不现实,她写信到京城求助,状元爹便说了这个法子。   唐初夏舔了舔干巴巴的嘴角:“耗跷的苦我都抗过来了,刮痧——”   话还没说完,唐初夏就疼得脑瓜子嗡嗡叫。   刮了三五分钟,唐初夏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我山根那块皮都没了。”   风红缨收手,此刻唐初夏鼻梁上方落有一条小拇指长的红印,印记很深,深能见血。   “好好躺着休息休息。”风红缨嘱咐,“别对着风扇吹。”   出了门,风红缨头发丝都在冒热气。   钱萍打来井水,招呼演出人员:“大家都过来洗把脸吧,人都快热馊了。”   洗完脸,学生们无精打采地坐在青苔石上乘凉。   “钱主任,明天我们不会还要顶着烈日唱戏吧?”   “不是吧,这也太折磨人了。”   “唱一场就中暑两个,我们是公益演出!再这样下去,我们命都要搭进去。”   “早知道我也学大一那个学妹回家算了……”   “嘘,学妹没走……”   说话声静了静,挨着风红缨坐着的蓝姗姗略有些坐立不安,刚想低下头装鹌鹑,风红缨一个警告目光横扫过来。   蓝姗姗下意识的挺直胸膛。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春风化雨,良工心苦,恭喜宿主获得‘桃李满天下’教授盾牌两枚。   软技能:良师益友,伴你左右,亲爱的京剧人,弘扬国粹的道路上你不孤单,累了请朝后看看吧,一直都有人在默默地追随你。】   风红缨一头雾水:“??”   “教授盾牌?从蓝姗姗身上获得的?”   系统:【对。】   风红缨耐人寻味地睨着身旁的小姑娘。   不是吧,这孩子一口一口学姐喊着,实则心里将她看成了钱主任那样式的老师?   蓝姗姗被盯看着头皮发麻:“学姐,我脸上难不成沾了脏东西?”   “没有。”   风红缨悠悠道:“没有脏东西。”   不过有圣光,崇拜她的圣光,这小丫头够‘表里不一’的哈……   蓝姗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刚才偷瞄学姐被发现了呢。   呜呜呜,她要向学姐看齐!   -   钱萍将队伍里几个男生喊上,问风红缨:“小风,你的物资寄得是永泉村吴大有家吗?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吴大有是永泉村的村长,这些年外界捐款,捐物资都是走村里,由在任的村长负责分发给老人和留守儿童。   “对,是吴大有。”   风红缨道:“我一共寄了两回,一次是去年冬天,寄了249件棉袄,第二次是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东西比第一次要多,都是夏季避暑用的一些物件,两次总计四万五千多块钱。”   说着,她就去翻双肩包。   从风妈那拿来的邮集她没卖,后面几张空页被她用来夹收据。   两张收据并两份快递单拿给钱萍看。   钱萍看过后眉头拧的更紧。   其实她手上也有收据,去年艺术团从国外演出回来后带了不少玩具,这些玩具在正月的时候都寄到了这儿。   一想到这些玩具可能像风红缨的两批物资一样凭空消失,钱萍心不由咯噔一下。   “大姐,问您个事。”   钱萍找到这家的老人,老人叫吴翠花,今年快七十,人瞧着挺健朗,几个子女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就老人和一个孙女。   “啥事?”老人道。   钱萍指了指屋里的老旧电扇:“大姐,村里没给您换一台新电扇吗?”   老人连连摆手:“电扇又不便宜,谁会菩萨下凡给我家换电扇?”   钱萍握紧拳头,又问玩具和棉袄的事。   老人说:“棉袄倒是有,正月村里搞抽签,我家没抽到,玩具……玩具被晓晓她弟弟带走了。”   也就是说,这两样物资落实了。   现在就缺风红缨第二批寄得那三万块的东西。   团里有人道:“会不会快递还没到?这边发个快递都不包邮,快递从北京过来至少要七八天。”   钱萍觉得有可能是快递还没运过来。   风红缨从屋里出来,听了这顿说辞,风红缨没有像钱萍等人将心放回肚子。   “奶奶,棉袄抽签是老人去抽,还是每个人都能抽呀?”   吴翠花:“都抽——”   吴翠花的小孙女晓晓大声道:“几千个人抽呢!我跟奶没抽到。”   “都抽?!”   钱萍右眼跳个停:“总的两百来件,几千人抽签,这怎么分的过来?”   蓝姗姗小小声插嘴:“学姐捐助的不是老人吗?这几个村子的老人难道有上千个?”   在众人面前说完这段话,蓝姗姗感觉周身的勇气都耗尽了,说完就缩到了风红缨身后。   风红缨暗自摇头,不过蓝姗姗敢于在大家面前说话就已经比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要好很多了。   胖嘟嘟的晓晓同学放下作业本:“没有几千人的!学校老师经常让我们写家庭住址,我家是村里最后一家,号码是65号。”   钱萍算了下:“这边戈壁拢共6个村子,就算一个村子70户人家,也才400来户,一家两个老人,乘以2,800个老人……”   换句话说,棉袄没落实到老人身上,要抽也该是800个老人抽,怎么可能上升到几千人。   风红缨冷笑:“老师,看来我们得去找村长问个明白了。”   -   一行人来得村长吴大有家,吴大有先是打哈哈,说吴翠花和晓晓记错了,并没有几千人抽棉袄。   “我咋能骗你们嘛,棉袄的的确确发给村里老人了。”   吴大有抽了根烟,嘚吧道:“你们这些城里人呐,还是太天真了,翠花老太她没抽到衣裳,她肯定是因为心里不舒服才跟你们胡说八道……”   风红缨和钱萍互换了个眼神。   “棉袄抽签分发到各家的名单有吗?”   吴大有抖了抖烟灰:“没,当场谁抽到了就直接领一件走,那天人多,吵得我脑壳疼,我忘了去记名单。”   风红缨又问:“玩具呢?我们京剧系寄过来的玩具是给留守儿童的,为什么晓晓没有?”   吴大有抬起眼皮,沉下嗓子:“咋?你们怀疑我私吞啦?我是那种人嘛我?我当了十年村长,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一件都没有。”   风红缨顺着话下:“对不住,我不是怀疑您,我是看晓晓没玩具,所以才好奇问问。”   “她没有能怪谁?怪她爹,怪她妈。”   吴大有猛吸一口,吞云吐雾道:“她身上有病,她爸妈又偏心眼,村里发给她的玩具都被她两个弟弟带到城里去了。”   晓晓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常年要吃药,激素过剩导致身体发胖。   吴家父母直接将晓晓丢给年迈的吴奶奶,他们则带着两个小儿子到城里打工。   艺术团捐赠的玩具都被吴家两个儿子抢个精光。   从吴大有家出来,一行人心事重重。   永泉村现在多半都是老人+留守儿童的组合,年轻人在外边打工,到了年底才会回来。   风红缨,唐初夏,蓝姗姗三人借助在吴翠花家,其余的人打散住在其他老人家里。   推开门,晓晓笑吟吟地给三人端上晾好的凉白开。   望着懂事乖巧的晓晓,风红缨心里很不是滋味。   -   戈壁摊昼夜温差大,是典型的暖温带荒漠气候,到了夜里,白天短袖短裤的风红缨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吴翠花拿出火炉放到院中,昨儿村里杀猪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些肉,想着风红缨和蓝姗姗没吃到杀猪宴,吴翠花便切了一大盘子烤来给几人吃。   吃着香喷喷的肉,钱萍突然过来通知三人。   “饱吹饿唱,你们注意着点,别吃太多,九点钟,咱们在大榕树下集合。”   要开第二场戏了。   按计划,今晚还要唱《穆柯寨》,考虑到唐初夏的身体,钱萍决定换人,这一场由风红缨上。   唱得是经典曲目《白蛇传》。   晚上天气凉爽,来大榕树下听戏的人比白天要多很多。   吴翠花和一帮老姐妹围坐在一块,钱萍看到人群中有熟悉的老人,立马带着即将上场的风红缨和蓝姗姗过来。   “老姐姐,这是我教得两个学生,待会啊,由她俩唱戏给你们听。”   居中的老人是村中唯一的一个百岁老人。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年坐在黄土屋前拍照的一群老人走的只剩眼前这位百岁老人。   风红缨拉着蓝姗姗凑近了喊:“太奶奶好。”   百岁老人咧着无牙的嘴,笑呵呵的。   “好好好。”   骨瘦如柴的手摸摸风红缨,自顾自地说:“长得真俊,唱啥子戏呀?”   “《白蛇传》。”   老人听不清:“啥?”   风红缨铆足了劲,大声道:“太奶奶,我们唱《白蛇传》!”   老人这回听清楚了:“这个好,我也会唱呢……”   后面的话老人一直在嘀咕,风红缨没听清。   钱萍解释:“十年前,老姐姐比现在硬朗,村里的老人都喜欢围着她转,属她唱戏唱得最好,《白蛇传》的词还是我教她的呢,老人家到今天还记得。”   风红缨半蹲在身细细聆听,老人瘪瘪的嘴一张一合。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①   老人哼唱的是京剧《白蛇传》中‘游湖’选段。   台下不时有人端着板凳抱着瓜子过来,说话声接连不断,然而老人一点都不受周围的打扰,直直望着戏台子。   风红缨在视频中见过太多痴迷戏剧的爱好者,她们是真的将京剧奉为圭臬,视是一生的珍宝。   百岁老人唱罢,非要钱萍坐她身旁。   “你咋不早点来唱戏呢,你看看,跟你学唱戏的就剩我一个人了……”   钱萍叹了口气,解释说自己工作忙。   老人应该没听到,抬起干瘦的手揉揉浑浊的老眼。   换好行头的风红缨一出来就看到老人坐那抽噎哭,哭逝去的好朋友,哭曾经一起学戏的旧时光。   抖了抖长袖,风红缨缓步来老人身后。   “三妹你可还记得?”老人问帮她擦泪的钱萍。   钱萍笑了笑:“记得,她喜欢唱青蛇,我们当年回北京的时候,是您和三妹搭台唱白蛇传给我们送行的。”   老人吸吸鼻子:“她五年前没的,摔了一跤,脑子摔坏了,儿子不给治,我就让她去我家住,反正都是等死的人,我陪她一起等。”   钱萍红了眼眶,这事她并不知情,去了北京后,她跟这边的老人们几乎断了联系。   有联系也是通过村长捐赠一些物资。   “说来也是稀奇,三妹脑子摔坏后,连我这个老太婆都不认得了,竟然还记得你教她唱得戏,临到死还歪在我怀里唱……”   钱萍哭得更大声了。   后来回京的路上,钱萍告诉风红缨。   “三妹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一枝花,平时最爱唱戏,七几年闹那事,三妹被人举报到了大队长那,大队长带着人翻箱倒柜的搜,她压在箱底的戏服全被公社的人拿去裹稻草人插在田埂上驱鸟。”   “三妹性子火辣,她不甘心,半夜悄摸的跑到田埂将戏服扒拉了下来,这下坏了,三妹被绑起来进行批斗,每天上工干重活不算,中午日头最高的时候,她还要扛着戏服稻草人去田埂上驱鸟,这一扛,就扛了好几年……”   “从那以后,三妹再也没有唱过戏,直到咱们艺术团来到这,三妹才鼓起勇气跟我学唱戏……”   风红缨默默握住百岁老人的手,问钱萍:“三太奶奶最喜欢白蛇哪一段呀?”   “游湖。”钱萍抹开眼泪,“我教她最多的就是游湖中的青蛇。”   风红缨看了眼尾随而来的蓝姗姗。   “姗姗,游湖选段行吗?”   按照计划,青蛇该由唐初夏来,这不唐初夏病了吗,蓝姗姗又主动请缨,钱萍只好答应让蓝姗姗试试。   蓝姗姗往学校交得录音作业完成的相当优秀,钱萍唯一担心的是蓝姗姗上台前退缩。   “行吗?”钱萍追问了句。   蓝姗姗已经换了青蛇的头面,乌黑的铜钱头坠着一排亮晶晶的钗子,耳旁的红蓝花将小姑娘的脸衬得越发娇媚可人。   风红缨灼灼地望着蓝姗姗。   蓝姗姗双手交叠,怀中抱着道具雨伞,抿唇没说话。   风红缨目光往下看,青色的戏服下,小姑娘两条腿哆嗦不休。   “没什么好怕的。”   风红缨摁住蓝姗姗的肩膀,柔声道:“既然选择走唱戏这条路,那就要克服心中的恐惧知道吗?”   说着,风红缨手指向身后一排排仰头翘等开唱的村民。   “他们好这口,所以才来捧咱们的场子,咱们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你临场走了,钱老师可不得重新安排人?到时候化妆,换衣要浪费不少时间,戏不等人的规矩你该清楚的,人走茶凉,到头来咱们唱给谁听?”   一番苦头婆心的劝说后,蓝姗姗终于抬起了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学着青蛇的模样扭了个腰,蓝姗姗举起未撑开的伞,小碎步般往台上挪去,边走边回头做出单山膀手位,冲风红缨招手:“来来来——”   换上戏曲腔的蓝姗姗恍若换了一个人。   风红缨笑了,一挥衣袖漫步走上戏台后方。   戏台之上,早有身披蓑衣的船夫做着撑船的动作,除了白蛇,青蛇,还有许仙。四人齐齐亮相后,底下数百名村民立马鼓掌。   梆子二胡一拉,不管是懂戏的,还是过来看热闹的,均歇了聊天和嗑瓜子的动静,大家昂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戏台。   出场的蓝姗姗打扮俏丽,活泼地沿着舞台走了两圈后,按掌合十以示青蛇内心的欢悦。   见到湖中撑船的船夫,蓝姗姗扬唇一笑,手中捏着的红帕子绕了一圈手法,随后对着舞台后方不停招手。   风红缨走上台立到蓝姗姗身边,两姐妹站在舞台中央顿了下亮相,底下又是一阵掌声。   蓝姗姗终不负风红缨的期望。   起初两人对白,蓝姗姗有些紧张,演到船上时,蓝姗姗明显比刚上场时要稳不少。   到底是从小唱戏的人,真功夫是有的。   这边,风红缨微抬水袖过胸,另一只手牵住水袖的尾部往前轻轻一推,启唇吟唱。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   要么说唱戏的要一个好嗓子,即便是科技发达的年代,很多京剧人上台依旧没有别麦克风,用的是自己的纯嗓子。   蟋蟀蝈蝈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下,台上戏曲一字一字的唱着,歌声盘旋在大榕树上空。   声音细腻悠扬,余妙绕梁。   【恭喜宿主   支线任务正在进行中:戏曲之梦,薪火相传   当年任务进展:50.5%   获得描述:山村公益演出,《白蛇传》选段打分92,获得3%进展】   见任务进度超过了一半,风红缨开心的不得了。   对系统道:“记得帮我缓存下视频,等我有空我要看。”   系统:【好的。】   -   这边,百岁老人搓了搓眼角沁出的泪花,风红缨等人唱到高潮时,老人忽而颤颤巍巍的要拄着拐杖起来。   “阿萍,我好像看到三妹了——”   钱萍指着蓝姗姗,配合道:“对对对,是三妹,穿青色衣裳的就是三妹。”   钱萍从吴翠花那打听到了一些事,得知百岁老人在村里看到穿青衣的女人就喊三妹后,钱萍实在不忍纠正老人。   一曲唱完,钱萍找到蓝姗姗。   “姗姗,先别卸妆。”   蓝姗姗正在接受风红缨的夸赞,小姑娘这会子要是长了尾巴,早就翘到了天上。   “钱老师,怎么了?”   蓝姗姗脸上笑容来不及收,待看到钱萍身后跟着的男男女女,蓝姗姗的笑容顿时僵在那。   风红缨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拉了拉蓝姗姗的手,快语道:“呼气,吸气,别怕,村民不是豺狼,听我的,挺胸,抬头!”   说完风红缨就站到了一旁。   蓝姗姗定了定神,当钱萍领着男男女女到她跟前时,蓝姗姗扬起一抹笑。   笑容虽有点僵,但比从前一遇到人就缩着肩膀的蓝姗姗要落落大方。   “这是香茶太奶奶的曾孙子孙女。”钱萍介绍。   一男一女冲蓝姗姗和风红缨点头:“你们好。”   风红缨故意将说话的机会交给蓝姗姗,蓝姗姗硬着头皮问:“找我有事吗?”   女的叫常繁,男的叫常简。   常繁开门见山:“姗姗同学,我们想求你每天抽空去我家陪陪我太婆婆行吗?她今晚听了戏后,就一直说看到了三婆婆,我猜她把你认成了三婆婆。”   蓝姗姗愣了。   风红缨和钱萍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常繁常简感激不尽的走出院子。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常繁握着蓝姗姗的手不放,又对钱萍道:“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还记得您,十年前我十一二岁,那时候我也是留守儿童,您当时带着一群城里人来我们这免费唱戏,我们一帮孩子高兴坏了。”   常繁也在北京上大学,这次放暑假之所以没留在北京打暑假工,是因为香茶太婆婆身子骨越来越不好,得需要人照顾。   他们为了哄香茶太婆婆开心,买了电视,连了宽带,将最新的京剧片子放给香茶太婆婆听。   太婆婆总是摆手:“这人不真哦。”   在太婆婆的印象里,唱戏的戏台子应该离她几步远,而不是隔着冷冰冰的电视。   常繁知道,太婆婆想早些年挑着唱戏的头面在各个村子游走的戏班子了。   可现在哪里能找到这样的戏班子?压根就没有。   然而就在常繁决定放弃寻找时,村长开会说北京有所大学京剧系的学生要来几个村子唱戏,还是免费的。   常繁立马将好消息告诉给了香茶太婆婆。   太婆婆老了,健忘的很,可唯独一听这事,太婆婆龇着无牙的嘴,笑着一脸开心。   “对,就是她们,我们约好的。”   太婆婆拄着拐杖来到屋脚:“就在这,我跟你三婆婆,还有城里来的唱戏小姑娘们在这拍得照片,我还以为她们食言了呢,没想到她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回忆结束,常繁对钱萍笑了笑。   “我记得小时候您带着队伍走后,太婆婆和三婆婆一帮老人还哭了呢,说舍不得你们这些优秀的京剧人,后来,她们天天在大榕树下排您教给她们的戏,你们没来之前,她们会的也就那一两场戏,你们走后,她们会的可多了!”   顿了顿,常繁有些愧疚:“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在外边忙着挣钱,没时间陪,老人家又都不会用手机,每天的消遣就是靠听戏,磁带坏了不会修,那就自己学着唱,你唱一句我唱一句消遣时光,说句真心话,戏曲更像是她们的子孙后代,每人都围着它们转。”   钱萍叹了口气。   常繁姐弟两走后,蓝姗姗跟着去了,接下来的暑期实践中,蓝姗姗每晚都会扮做青蛇去香茶太婆婆家唱一曲。   在太婆婆眼里,蓝姗姗俨然成了自己的三妹。   她的三妹真好看,唱得也好听。   京剧艺术先锋代表蓝姗姗后来接受采访时说道:“我人生中最该感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红缨学姐,她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是她鞭策我勇敢地站到了舞台之上,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记者:“那第二个呢?”   “香茶太婆婆。”   “谁?是唱京剧的前辈吗?”   “她是个京剧票友。”   记者笑笑:“爱听京剧的婆婆?”   蓝姗姗抿嘴:“票友可不是一般爱听戏的哦,她们还会唱,香茶太婆婆和她的一帮老姐妹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最擅长的《白蛇传》,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香茶太婆婆的影响,那个暑假,我每天都去她那唱戏……练胆又练功。”   记者:“票友还能指导您唱戏?”   蓝姗姗:“为什么不能?香茶太婆婆这种几十年戏曲经验的票友有时候并不输给台上的正角。”   -   蓝姗姗去香茶太婆婆家的第三天,风红缨寄来的第二批物资来了。   当风红缨这个正主提出由她来分配物资时,村长吴大有脸色讪讪。   吴大有搓着手难堪地问:“你这娃难不成不相信我这个村长,以为我私吞?”   风红缨笑着摇头:“没有。”   她倒没有怀疑吴大有私吞,而是觉得吴大做事不仔细。   就好比艺术团寄来的京剧娃娃玩具,留言写得清清楚楚,这批京剧玩具送得对象是留守儿童,吴大有倒好,压根就不看留言。   这片戈壁滩一共有6个村子800来户,每家每户都能拿到电风扇不现实。   风红缨尽量将物资平均分摊下来,过程中多多照顾晓晓和吴翠花这样的祖孙组合。   有了宽敞的遮阳棚,一行人终于不用在烈日下暴晒唱戏。   遮阳棚底下的戏台子在六个村子里轮流开唱,一月后,她们在六个村子走了个遍。   -   夜里,风红缨躺在凉席上吹风。   唐初夏重重松了口气。   “红缨,姗姗,等我回了北京,我要歇半个月都不唱戏……太累了,天天都唱,那些村民听没听厌我不知道,反正现在谁也不能再让我上台唱《锁麟囊》,谁要我唱我跟谁急,我真的是……唱吐了。”   天天到香茶太婆婆跟前报道的蓝姗姗说话声音比之前要大。   “我也是,我现在闭眼是《白蛇传》,睁眼也是《白蛇传》,初夏学姐,我应该比你还严重,我是听啥都觉得像《白蛇传》。”   风红缨噗嗤一笑。   “那完蛋了,我和初夏还打算等这边结束了去杭州西湖逛一圈呢,看来不能约你了。”   “红缨学姐,你别在我面前说西湖这个字眼!!”   蓝蓝姗佯装痛苦的样子捂住脑袋:“我现在听不得这些!”   风红缨哈哈大笑。   “红缨,你确定结束了还要出去旅游?”唐初夏眨眨眼。   风红缨:“为什么不?”   她五套房的租金到手了,现在的她,是个大富婆!   这个世界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一半,等进度拉到100%,她就会离开这儿,原身不能死而复生接替这具身子,那她的钱怎么办?   难道要被恶心人的风爸风妈继承去?   如其这样,她还不如及时行乐。   唐初夏龇着大白牙:“还旅游?你忘了昨天你直播的时候粉丝怎么说你的吗?你现在不是风红缨了可知道?你现在叫风黑缨。”   风红缨:“……”   她不就是防晒工作没做好,晒黑了个度嘛。   没事,唱戏的时候化浓妆,穿得严实,压根就看不出来她晒黑了。   -   八月十号,晒至烫脚的戈壁摊上站满了人。   钱萍挥手:“回去吧,不用送了——”   村民只当没听到,继续扛着学生们的行李箱行走在黄沙漫天的窄小山路上。   行李箱里装满了村民的谢意,各种山货应有尽有。   风红缨不是没带行李箱嘛,村长就往风红缨的双肩包以及那只‘大妈买菜用的’单肩包里塞。   望着两个鼓鼓的大包里装着的瓜果,风红缨笑了。   有时候这些廉价包包的作用并不比亏掉的奢侈品牌包包差劲。   看,几十块的包里装满了吃食,盛得都是淳朴村民对她们的感谢,是心意。   坐上三轮车,她们就真的要分开了。   村民站在路口不停招手,吴家的晓晓抱着风红缨送给她的京剧泥人追了老远,边哭边追。   多年后,永泉村走出了一位闻名国际的蜡像师。   总有人问晓晓:“晓晓,名人蜡像馆中很多蜡像都由你做主位操刀,你能说说你最满意的是哪一位名人的蜡像吗?”   胖嘟嘟的晓晓不怕得罪人,直言道:“目前令我最满意的蜡像我还没做出来,等她接到名人蜡像馆的邀约,我一定要做出一个完美的蜡像给她看。”   记者:“哦?能告诉我们这人是谁吗?”   晓晓嘘了声:“暂时保密,但我能透露一点,她的蜡像有朝一日一定会陈列在名人蜡像馆。”   -   许是分别的气氛太过浓重,上苍都为之落泪吧。   三轮车驶出戈壁滩来到小镇上时,天上飘起细雨。   不止风红缨她们欢呼不止,当地的居民一个个敲锣打鼓出来庆祝,在一片笑语中,她们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大巴。   戈壁摊上,香茶太婆婆在常繁常简姐弟俩的搀扶下走上高地,老人嘀咕了一句:“三妹走了……”   常繁:“太婆婆,三婆婆明年会再来看你的。”   蓝姗姗和她约好了,明年暑假还会来。   老人摇头:“这次该换我这个老婆子去见三妹咯。”   常繁愣了下。   老人拄着拐杖步步往家里走,嘴里含糊不清的唱着:“雨过天晴……湖山如洗……”   回到家,老人需抱着风红缨和蓝姗姗留下的白蛇青蛇的两套戏服才能入睡。   这一抱就是一年。   第二年暑假到来之前,老人永远的闭上了眼。   常繁后来跟风红缨说:“你和姗姗送给她的那两套戏服都被摸出了浆……”可见老人有多喜欢,有多想曾经一起在大榕树下唱戏的三妹……   她们姐妹俩终于团聚了。   -   听到香茶太婆婆逝世的噩耗,蓝姗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风红缨喉咙哽了下,好久才平复心情。   给常繁打了个电话,安慰了几句后,两人这才说起正事。   常繁:“你放心,你是因为信任我才将‘少年京剧行’的公益事业交给我打理,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风红缨:“辛苦你了。”   常繁:“为公益事业奋斗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谈不上辛苦,要说辛苦,属你们这些在前方拉赞助的京剧人辛苦。”   去年从戈壁滩回来后,风红缨被网友质疑开直播消费京剧。   风红缨直接将物资派送的单子往网友脸上砸。   谁知,这些人不依不饶。   [这绝对是诈捐门!现在谁做好事一声不吭?]   [我也觉得有假,暑假你每晚都在直播,为什么当时你不说你已经将‘少年京剧行’直播拥有的所有受益都捐出去了?一般人到了捐助地,不都会拍几张和当地百姓的合照吗?你的呢?]   风红缨懒得和这些黑粉吵。   当时不说,是因为没人问,她就没想着去说。   现在既然有人怀疑她,她当然要解释,不能因为这些人的指责而停了直播。   当天,一组九宫格照片传上了微博,有收据,有照片,另有一则声明。   [从今日起,‘少年京剧行’直播获得的所有受益都将由北大xx系常繁同学代理进行公益活动,另,风红缨本人已向‘少年京剧行’公益活动单独捐赠十万用于永泉村挖井。]   常繁转发了此条微博,并添上了永泉村挖井施工的现场视频。   施工现场拉了一条视频,上面感谢的并不是风红缨,而是‘少年京剧行’。   看到这一幕,黑粉止步了。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人不图名不图利在默默的做好事。   经此一事,‘少年京剧行’账号粉丝一夜之间突破了三十万大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某短视频平台随手刷一个都是‘少年京剧行’直播截出去的视频。   网友们并没有出现视觉疲劳,只因这个账号下的视频不是一个人在播。   有男有女,今天有青衣小姐姐教你各种优雅的京剧姿势,明天则是白净小生……   账号背后的中戏京剧系x班全体学生私底下还拍了个换装视频,这个视频在短视频平台点击破了千万,好多网友都在用同一个bgm拍摄京剧换装视频。   京剧之美,正在慢慢走向万家。   -   这边,唐初夏捏着票进到宿舍。   苏流星抢过票一看:“嚯,这不是闻人大师的专场票吗?!你哪里搞的?我爷爷只弄到一张,都不带我!”   唐初夏:“是钱老师拿得内部票,我磨了好久才磨来四张,咱们一人一张,这周末晚上七点,国家剧院不见不散!”   崔玉和苏流星两个小姑娘拿着票又蹦又跳,就差在唐初夏脸上留啵啵印了。   雀跃声少了一个人。   唐初夏:“红缨人呢?”   苏流星叹气:“除了图书馆还能在哪?大家喊她论文精真的是一点水分都没掺,她现在已经从论文精进化成论文魔了……”   崔玉:“那能怎么办?谁叫上头又将她的论文给驳回来了?”   苏流星:“告诉你们哦,有小道消息说,国家最近在咱们系挑人给百年前的京剧前辈们做‘音配像’,红缨好像被选上了,但是吧——”   唐初夏:“但是什么?”   苏流星挠挠头:“上边要求红缨不要再写‘废除女旦跷功’的论文,因为论文不可能通过,如果红缨一味坚持写,那个名额估计会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本文多次出现,标注下:出自京剧《白蛇传》选段 第40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5)   唐初夏掸了掸手中的票,低语道:“‘音配像’是国家弄得大工程,咱们这样的小年轻一般很难有机会接触到……”   苏流星:“那是肯定的啊,咱们国家启动‘音配像’工程都秉持着先子女,后弟子,再外人,红缨拜师还没到一年就能接触这种大项目,该说她幸运呢?还是说她幸运呢?”   崔玉:“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劝劝她,让她放弃写论文?”   “得了吧,没用。”   苏流星嗤了声:“她倔得跟头牛似的,咱们仨一起发力都未必能将她拉回来。”   崔玉没学过跷功,对于风红缨和唐初夏竭力想废除女旦跷功的想法其实有点不理解。   “初夏,真的有必要弄到废除的地步吗?”   崔玉挠挠头:“虽然这门表演艺术有裹小脚的审美内涵在,但现当代的戏曲爱好者绝大部分应该都不是因为喜欢小脚才喜欢看跷功。”   想了想,崔玉继续说:“我的意思是红缨在这件事情上花了不少时间,写得论文都能堆成山了,可你们瞅瞅,上边的人依然不答应,这是为什么?”   苏流星是个不错的捧哏:“为什么?”   崔玉:“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跷功没必要废除。”   唐初夏不认同:“提出废除跷功的人不止红缨,历史上有人曾经成功过——”   “我知道。”   崔玉打断唐初夏。   “‘梨园汤武’之一的王瑶卿王先生嘛,王先生在京剧上进行了多方面的革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废除跷功,是,他是成功过,在那个年代,废除跷功比现在难的不是一点两点。我很敬佩王先生的勇气,但是,一码归一码,成功了又如何,没过多久跷功又重新回到了戏台上呀……”   这话宛若一盆冷水浇在唐初夏的脑门上,瞬间令她醍醐灌顶。   是啊,王先生以一己之力废除了跷功,可那也只是暂时的。   跷功重现戏台,说明什么,说明戏台需要它,一个被观众时常念想的东西,它是很难在历史舞台上消失殆尽的。   所以,她也要顺应历史的潮流吗?   她是真的喜欢京剧,骨子里喜欢,但接受不了跷功,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以后吃大苦练跷功。   崔玉:“嗐,等以后你有了女儿,你不让学跷功不就得了?”   唐初夏抿唇没说话。   苏流星翻了个白眼。   “卷!崔玉你没听说过卷吗?各行各业都卷,你别看学京剧的人比流行音乐的少,但内部卷的相当厉害好不好?”   “学校艺术团就是例子,为了进团,有些人凌晨四五点就开始练功,你难道不想进团?想进就只能跟着四五点起来……练跷功也一样,同样是花旦,她会,你不会,你心里不着急?急了就学呗,你踩跷踩两个小时,好,那我就要踩三个小时!”   唐初夏郁闷的就是这个。   “流星说得对,优胜劣汰,你不学,有的是人学,你没有绝招,那你就矮她一截……”   崔玉捂着脑袋:“哎呀,烦死人,咱们学戏的初衷是因为喜欢这门艺术啊,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功利?”   唐初夏不疾不徐道:“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会高强度的要求自己,功利性谈不上,看戏的人出钱,咱们出力,公平交易罢了。”   苏流星点头:“我突然想起钱老师说得一句,很现实,也很残酷。”   崔玉:“什么话?”   苏流星:“钱老师说,说红缨执着废除女旦跷功,出发点是心疼女孩子,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是!”   苏流星眉头上挑,加重语气。   “但是,并不是所有女孩都会感谢红缨,那些像初夏一样从小就开始练的女孩子……我敢打包票,80%都会恨红缨。”   崔玉不明白:“恨红缨干什么?红缨助她们从练跷,耗跷的苦海中逃出来,她们不开心吗?不应该感谢红缨吗?”   苏流星:“为什么要感谢?她们学了一二十年,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走向戏台展示,红缨一刀切了她们的前程,不恨才怪!”   崔玉:“……”   苏流星:“不止女孩子们恨,靠跷功红极一时的前辈们对红缨恐怕也没什么好脸色,这是她们吃饭的饭碗,红缨上去一脚踹飞她们的饭碗,她们绝对不可能点头通过红缨的论文,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饭碗。”   “除了这些人,还有那些正在学跷功,又或者是打算学跷功的,她们都理解不了红缨的苦心,在她们看来,红缨是堵在她们锦绣前程路上的一块巨石!”   唐初夏咬唇,她想说她从来没这么认为。   苏流星看过来,一针见血道:“那是因为你可以不靠跷功也能勾住观众,初夏,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唱腔出色,有些人唱得一般般,她们只能在其他方面努力,比如跷功。”   唐初夏喉咙噎住。   三人没再聊这个话题。   门口抱着一摞论文的风红缨站在那静默良久。   -   周末,宿舍四人相约来到国家大剧院。   闻人老是华国戏曲研究院的院长,早些年已经息影戏台。   今年之所以重新穿上戏服上台,为两桩事。   一来庆祝新一届‘音配像’项目启动,二来,国家剧团来了不少外国友人,作为东道主,闻人老准备亲唱一曲欢迎众人。   得知闻人老要上台,戏迷们纷纷从四面八方往北京涌,就为了能在现场一睹闻人老的风采。   此刻剧院里人山人海,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   他们中有些人是从最南边过来的,也有从不包邮的盆地地区赶了来,嘴里说着各式各样的方言,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爱好。   那就是爱听京剧,把听戏当饭吃。   “红缨,这里——”苏流星招招手。   风红缨抬眸看了眼位置:“来了。”   场上座无空席,但风红缨手头上的事太多了,紧赶慢赶,抢在停止检票前跑了进来。   她原本的位置被一对小情侣坐了,换了座位发现刚好挨着苏流星。   一坐下,苏流星就狗腿子似的奉上了冰饮。   “风大富婆,请喝——”   风红缨最近在计划卖套房,中介给出的初始价是980万,因着想要的人多,价格应该会往上再涨一涨。   “谢谢。”风红缨接过冰饮,猛喝了一口,环绕周身的热浪仿佛在一瞬间消散开来。   “好喝。”   苏流星眯起眼:“好喝吧?嘿嘿,我爷爷教我煮得花茶,说是感谢你上次去我家唱戏给他听,对了,我爷爷在那——”   苏流星手微抬,指着前边vip绝佳视野宝座。   “红缨,你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我家呀?我爷爷还想听你唱戏。”   风红缨盖好冷饮,目光凝在前方某个老人身上。   “有空我就去。”   苏流星嘴角笑容放大。   “那就这么定咯?我得明天再跟爷爷说,不然爷爷今晚肯定开心的睡不着,红缨,你知道吗?我爷爷虽然喜欢听戏,但他很少粉人的,闻人爷爷是他多年的老友,算一个,你是例外,算第二个……”   苏流星叽叽哇哇不断,风红缨只顾听,目光却不离苏老爷子。   直到戏台的帷幕拉开,风红缨的目光这才从苏老爷子身上挪走,专注台上。   -   闻人老算是老一辈京剧人中最先接受中外文化互相学习的人,早些年,闻人老在苏联留学,在那结识了一大批优秀的舞蹈家和歌唱家。   这次华国进行新一届‘音配像’活动,不少外国友人带着本土的舞蹈和歌曲来到国家剧院的舞台。   闻人老学的是青衣,虽因年迈嗓子不负从前,但风华依旧在。   “好!”   “唱得真好!”   中场歇息时,底下喝彩声不绝于耳。   掌声从闻人老退场开始,一直延续到外国的歌舞进到舞台之上。   苏流星对外国的舞蹈不感兴趣,拉着风红缨说悄悄话。   “红缨,你差点迟到是不是因为改论文?”   风红缨点头。   苏流星翻开风红缨随身背的包,果不其然,里边全是论文。   “要不,咱放弃吧?”   苏流星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女孩。   “闻人爷爷他不是老古董,他不认可废除跷功,别人就更不会认可了,你写再多也是徒劳……”   挠了挠风红缨的手掌心,苏流星愁闷不已。   “咱不要跟前程过不去呀,你想想看,团里举荐你参加国家京剧‘音配像’选拔,千人里边挑一个,你好不容易被选上了,如果因为论文的事被刷下去多可惜?”   风红缨温和一笑。   苏流星以为风红缨听进了她的劝,兴奋的两眼亮晶晶。   却听身边的女孩淡淡道:“可我还是想试试。”   苏流星一下泄了气:“别啊,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惹恼了那帮人,你的名额就没了……”   风红缨轻声道:“我知道。”   “那你还——”   “嘘,看戏别说话。”   苏流星咬紧唇,心不在焉地靠在椅子上。   -   闻人老只唱了一场,后边的多是闻人老的徒弟们在唱。   徒弟中有几个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风红缨一瞬不瞬地盯着戏台。   闻人老五六岁就开始学京剧,先青衣后花旦,所以收的徒弟中有走大青衣路子的,也有走坤旦乾旦的。   大概是因为闻人老后期专攻青衣的缘故,台上这些旦角演员的功底明显要稍逊于青衣们。   今天场上坐着的票友有一半都不是简单的戏曲爱好者,依风红缨估计,至少五成以上都是唱戏的角。   他们从五湖四海来到国家剧团,为的是求学。   除了这些正经唱戏的,剩下的票友恐怕也不是纯粹的听戏者,他们中的某些人倘若起了兴致,上去唱一嗓子未必比台上的京剧人差。   “嘶——”   有人嘶了口气,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不止一个人,风红缨已经注意到好几个票友都皱起了眉头。   此刻上场的是名坤旦。①   京剧发源早期,风红缨在时间胶囊的视频里能看到的旦角多是由男人扮演,这样的行当在京剧上被称为乾旦。   而坤旦呢,则是小英红这样式的,本身是女子,由女人扮演旦角,内行人都称之为坤旦。   “不够味。”   坐在风红缨身后的票友忍不住和朋友吐槽。   “是不咋地,看来名师也出差徒……”   “嗐,将就看吧,反正我是冲闻人老来的,前头听了闻人老的,我已经知足咯。”   “对对对,我也是,后边出来的这些就当送的小菜得了,尝个味就行。”   “我不行,我的耳朵遭不住,对不住了各位,我得先走一步。”   “我也,我嘴刁,这小菜不好吃。”   ……   窸窸窣窣起身的动作在偌大的剧院显得格外的抢眼。   场上正在唱的坤旦年龄应该不大,见后排有人不待见她,当即嘴里蹦出来的音都跟着颤了下。   这下台上不满意的戏迷更多了。   风红缨双手不由握紧。   再这样下来,不等戏结束,人就已经走光了。   已经换了装坐在苏老爷子等几个老人中间的闻人老很淡定,并没有觉得徒弟给他丢了脸,相反,闻人老还跟几个外国友人唠嗑,说台上那个唱坤旦的小姑娘有绝活。   其中一个蓝眼睛的男人操着蹩脚的中文。   “那为什么大家都喝倒彩呢?”   闻人老息影后蓄起了长胡子,今天为了上台唱戏,又将胡子给剃掉了。   习惯性的去捋胡子,发现没了,闻人老手顿在半空,没觉得尴尬,而是顺势起了手位,秉着清亮的唱腔念白:“你且耐心看着吧~”   蓝眼睛男人开怀而笑。   这时前半场结束了,蓝眼睛男人顿时欢喜的学起闻人老的手位,追问闻人老:“老爷子,你看我这样对不对?”   闻人老哈哈大笑,现场教学起来。   台下其乐融融,前半场还没走的人之所以给面子,应该是因为闻人老在台上演员换场之际突然起身又唱了一小段吧?   风红缨嘴角微翘。   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   他这是在给爱徒撑场子呢。   -   后半场演员准备就绪,闻人老没有喧宾夺主,适时歇嗓子坐了回去。   观众席上的掌声紧跟着消失,很快,之前那个唱坤旦的姑娘出来了。   换了一身行头。   触及到小姑娘脚下的跷鞋,苏流星下意识去看风红缨。   风红缨并没有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相反看的极为认真。   台上的坤旦踩着跷鞋一出场,风红缨很明显感受到周围气氛变高涨了。   “不错哇,有两把刷子,唱腔不足,身段上找补……”   这是风红缨听到最多的一句评价。   就连苏流星都哇塞了好几声。   “红缨,这姑娘的跷功瞅着比初夏还要稳,应该废了不少心思去学吧!”   “还好祭出了这一招……”   苏流星撇嘴:“要不然闻人爷爷的招牌都要被她给踢倒了……”   风红缨幽幽哀叹了声。   闻人老的招牌倒得可能性为零,但台上小姑娘学艺不精的名声势必会在戏曲圈广为‘流传’。   因她有一招炉火纯青的跷功,凭借着这一招,小姑娘掰回了一局。   人有所长所短,也许多年后,一帮票友会围坐一圈打趣。   “你说闻人老教得那个坤旦?她呀,唱腔不算顶好,但胜在脚下功夫厉害,啧啧啧,跷功了不得嘞!”   -   蓝眼睛的外国男人张大嘴,指着台上的坤旦:“功夫!华国功夫吗?”   “太厉害了,她的脚怎么做到的?”   另外一个外国女人摸摸下巴:“哦买嘎,她的脚就那样一直立着吗?”   闻人老:“对,立到这场结束。”   女人惊恐地捂住嘴,和身边的朋友感慨。   “太神奇了,华国人好像一点都不怕疼,我是芭蕾舞者,我能体会到这种立脚尖的痛苦,不过她是从头立到结束,比芭蕾要难……”   一场结束后,观众席上掌声如潮,久久不息。   台上扮演坤旦的女演员沉沉的松了口气。   -   后台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下一场戏,借着转场的时间,闻人老上台讲述华家准备筹备新一届‘音配像’工程。   蓝眼睛男人问:“什么是音配像?给影视配音吗?”   “错了——”   闻人老推了推老花镜,笑眯眯道:“鲍勃,你说反了,这项大型文化工程需要的不是配音,而是给京剧史上的名家配像。”   “考古讲究抢救性挖掘,我们京剧其实也一直在做这样的活动……”   “为了守住祖国宝贵的文化财富,我们就必须将以前名人的珍贵影带拿出来重新传留,用他们的声,咱们后辈来哑口录制……”   “红缨,你去哪?”苏流星问,“你不接着看啦?”   风红缨瞥了眼正在台上讲‘音配像’的闻人老,摇摇头。   “老爷子私底下已经和我说过一回了,我先不听了,我去后台看看。”   苏流星:“我也去,我反正选不上“音配像”,听了也是白听,走,一起去后台!”   一般人想去后台当然行不通,谁叫风红缨能刷脸呢?   从前年起,风红缨雷打不动每月都要上交一份近百页的论文给国家剧院。   到了今年,风红缨更疯魔了,十天半个月就抱着一大摞论文找闻人院长。   几乎是闻人老这边将论文打回去,那边风红缨就已经开始着手修改。   经常旁观风红缨改论文的几个剧团小姑娘凑在一起聊风红缨时,无不说一句话。   “风红缨该去搞学术研究才对,就她那钻研劲和写论文的速度,评上教授的职称绝对比一般人要轻松!”   风红缨对此等评价一笑而过,什么事都是唯熟能尔。   她每次看完系统的视频都要帮苏流星和崔玉写论文,写多了心里有数罢了。   她不是天才,她是厚积薄发那一类人。   推开后台的门,乍然看到风红缨,演员们并没有感到诧异,还友好的和风红缨打招呼。   风红缨点头问好,在一个又一个帘子拉起来的简陋化妆小间里溜达。   苏流星凑上前:“红缨,你在找什么哇?”   风红缨顿住脚,指着身后布帘围起来的化妆间。   苏流星瞄了一眼:“里边的人好像是刚才台上那个坤旦小姐姐。”   风红缨没进去,里边有人在说话。   “游云,我刚才真替你捏一把汗,你感冒嗓子还没好,其实唱成那样算不错的了,谁知道底下还是有人不买账……”   叫游兰的女人咳嗽一声,道:“不怪他们,是我没唱好,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今天甭说中途离场,闹着要退票的可能性都有。”   “师父为了我也是操碎了心……”   “不怪师父他老人家对你偏心,你练功最勤奋,又不怕吃苦,看吧,老天爷还是厚待你的,一个跷功就将你的场子救了回来。”   另一女孩唏嘘:“游兰,得亏你跷功练得好,换做是我,今晚这场子绝对要被我弄砸。”   游兰叹了口气。   “小时候被我爸逼着踩跷,当时我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边练边哭,没想到到头来是它救了我,我今个要是演砸了,师父那边很难交差,我自己恐怕也难放过自己……”   “嗐,别想了。”对面女孩安慰道,“下次你多多注意,感冒了最好别上台,唱坏了砸了招牌得不偿失。”   游兰嗯了声,突然转了话题。   “你们听说了没?有个京剧专业的大学生一直在师父身边磨,非要将女旦跷功给废掉,都坚持了快三年了。”   对面女孩:“你说她呀,她叫风红缨,在网上挺有名气的,你别搭理她,我感觉她就是个疯子,跷功又没招她惹她,废除干嘛?废除了咱们这些靠跷功吃饭的京剧人不活了是吗?”   另外一个女孩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过她写的论文,她的出发点是好的……”   游兰不屑地勾起嘴角。   “我觉得未必,她是半道学得京剧,没有童子功,她想踩跷要比咱们难百倍千倍,之所以执著废除女旦跷功,也许是她见不得像我这样的人靠跷功出头……”   “说来说去就是羡慕嫉妒恨呗?”   帘外偷听的苏流星气地握拳,被风红缨一把捂住嘴巴拉出了后台。   “谁?!”游兰哗啦一下拉开帘子。   “刚才谁在这偷听?”   过往的人道:“两个票友,我只认识其中一个,叫风红缨。”   游兰脚下一个趔趄。   “咋?”有人问,“你不认识她吗?”   游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认识。”   那人纳闷:“不应该呀,剧团去年选拔‘音配像’的时候,你跟她不是还pk过吗?”   游兰的脸霎时白了。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风红缨。   ‘音配像’初选上,她被一个大学生PK掉的事时常被团里的人拿出来笑话她。   风红缨见不得她好,知道她唱腔一般,跷功一流,所以铆足了劲要求国家废除跷功!   哼,还好师父没听她鬼扯。   -   “红缨,你干嘛不让我骂她!”   苏流星甩开风红缨的手,站在国家大剧院门口跺脚。   “那个游兰她分明是故意说给别人听得,就是想在那些人面前抹黑你!”   两人后半场的戏没看就出来了。   风红缨背着包走在闷热的大街上。   她去后台是想找游兰聊聊跷功的事,她在想,她一门心思想要废除女旦跷功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没想到听到了那番话。   风红缨:“今天观众席上来了不少外国友人,咱们在后台闹大了容易给即将上场的人造成压力。”   苏辣椒·苏流星上线。   “呸,你好心,那个游兰可没安好心,什么羡慕嫉妒恨?就她那拉胯的唱腔也有人嫉妒?我大牙都笑掉了,上台三分钟,底下票友跑了三分之一,要不是有闻人爷爷帮着救场,今天的演出绝对不可能这么顺顺利利!”   风红缨笑:“跟这种人计较有什么劲?你等着看吧,我不跟她闹,她自己也会把自己逼出毛病来。”   事实确实是这样。   演出结束后,风红缨揣着一包论文来到闻人老住的地方。   闻人老的家就在国家大剧院后边的巷子里,风红缨背着包推门进去时,立马有人将这事告诉了游兰。   “游兰,完蛋了完蛋了,风红缨找师父去了,她昨天应该没听到你说她吧?”   游兰神色恍惚,嘴却倔强:“怕什么?她想废除女旦跷功,本来就因为她自己不擅长又见不得我们这些会的呀。”   传话的人干笑:“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经常看她直播,我觉得她唱戏挺厉害的,不止这方面厉害,怼人的功夫也牛逼,有黑粉骂她,她能当场将人骂到自闭,你就不担心她在师父面前将你说得一文不值?”   游兰的朋友慌了。   “游兰,风红缨昨天在后台没跟你闹,不会是想留着今天到师父那说你的坏话吧?”   游兰嘴巴颤抖:“不、不会的,她每回来找师父都是在讨论论文……”   “那就更惨好伐?你最拿手的就是跷功,废了跷功,你在剧团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游兰呆住。   她一边迫切的希望风红缨抱着论文和师父吵起来,团里已经放出了话,风红缨如果还死磕废除女旦跷功,团里会取消风红缨参加‘音配像’的资格。   到时候她就有机会被选上。   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怕风红缨这个疯子有朝一日真的说动国家将女旦的跷功废除掉,以她的唱腔,如果没有出色的噱头艺术,她很难出人头地。   她不能没有跷功傍身!   风红缨在里边和闻人老聊了多久,游兰就在外边担惊受怕了多久。   心神不宁之下,游兰没注意到路,一脚踏空摔出了楼梯。   就这样,不等风红缨从屋里出来,游兰就接到了医生的劝告。   “你的脚本来就有旧伤,旧伤添新伤,这次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游兰:“两个月?不行不行……”   两个月后,‘音配像’工程都已经开始了。   医生板着脸:“两个月是保守治疗,患者你要是不配合,落下残疾都有可能!”   ‘残疾’二字恍若两道惊雷在游兰的头顶炸开,抱着头又哭又吼之后,留给游兰的是无尽的惶恐。   她在唱腔上不出彩,‘音配像’工程不需要她唱,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成名,没想到……   等等——   她的脚坏了,那就废掉女旦跷功吧,她不能踩,别人也甭想踩跷!   昨晚她已经在国家剧院惊艳亮相了京剧跷功的魅力,就让她做跷功的终结者吧!   从她之后开始,不要再有坤旦演员表演跷功,啊,这样真好,她将会是京剧史上最后一个跷功演员。   躺在病床上的游兰越想越沉醉,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现在迫切的想看到国家废除坤旦跷功的消息,不对,应该将乾旦的也废除掉,这样一来,她绝对会在历史上留名。   京剧史上最后一名出色表演跷功的女人,哈哈哈,想想就激动。   合上病房的门,女护士恶心地搓搓手臂的鸡皮疙瘩。   “那个病人不会这么出了问题吧?”女护士指了指脑袋,“当我们不存在吗?一个人在那傻乎乎地笑。”   医生:“脑子没问题,她坏的是脚。”   女护士听着里边传来的哈哈大笑声,撇了下嘴。   真的没毛病吗?一般人会在屋里对着空气这么笑?   -   翌日,国家剧团的人带着水果篮来医院探望游兰。   团里的人:“哟,游兰,瞧你心情不错嘛。”   游兰拨了个橘子,笑:“因祸得福,嘿嘿。”   团里的人:“我只看到了你的祸,你还不知道吧,你念想的那什么顶替风红缨去参加‘音配像’的名额没了。”   游兰拨橘子的动作僵住:“什么意思?”   “就话里的意思呗。”那人道,“风红缨昨晚和闻人老师聊到了后半夜,清早团里就传开了,最后一个‘音配像’的名额依然留给风红缨。”   “不可能!你瞎说。”   游兰继续剥橘子,嘴角带着笑:“风红缨从大一就开始写论文,现在都大三了还在写,她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团里的人轻咳了下:“游兰,你昨天不是说你不认识风红缨吗?怎么现在对她这么了解?”   橘子太酸,酸得游兰五官扭曲。   “那什么游兰,你好好休息,闻人老师让我给你带个话,你的脚伤如果一直难以痊愈,以后还是少在台上踩跷吧,x市有个剧团下半年要招人,老师推荐你去那……”   后面有一句话来人没说:国家剧团不养闲人,本来你唱腔就不过关,靠着跷功才进的剧团,现在腿伤了踩不了跷了,结局只有离开。   游兰这下彻底石化了。   拽着床头摆放的水果篮猛地砸向门口的友人,脸上的表情阴鸷又狠毒。   “风红缨你个蠢货,你为什么要放弃!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我现在不能踩跷了你就不废除了是吧?!跟我作对,你找死——”   门口还没走远的几个友人面面相觑,默默掏出手机将有关游兰的联系方式都给删了。   这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风红缨坚持废除女旦跷功,那是在羡慕嫉妒恨。   风红缨放弃废除女旦跷功,怎么又是和她作对了?   所以,不管风红缨做什么都有错呗?   友人火速离开后不忘将医院发生的事告知给了闻人老。   闻人老对此表现的并不惊讶。   “游兰的嗓子不是唱戏的料,当初要不是她妈妈跪着求我收徒……她的跷功是不错,不过……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在舞蹈上有点天赋的孩子,和她一样从小就坚持练,想要达到她现在的跷功水平轻而易举……”   -   这边,风红缨将电脑里的论文文档全拉到了回收站。   苏流星率先反应过来,欣慰地拍拍风红缨的肩膀。   “这就对了嘛,咱不能跟锦绣前程过不去对不对?”   崔玉附和:“流星说得对,你目前的重心应该放在‘音配像’的选拔上,对了,最后一个名额确定是你了吗?”   “那还用问?”   苏流星笑得贼开心,与有荣焉地说:“国家剧团早前放出了消息,只要红缨放弃继续写废除坤旦跷功的论文,这名额自然而然就是她的,她在初、总两场选拔赛上都表现的相当不错,不选她选谁?难道让那个游兰去?”   崔玉:“什么游兰?”   风红缨淡淡道:“闻人老师的一个徒弟。”   苏流星来了劲:“她还是个大白莲!说我们红缨羡慕她,嫉妒她,呸,不就会跷功嘛,搞得谁不会似的。”   崔玉笑着怼她:“你会?”   苏流星理直气壮:“我不会,但初夏会呀,反正不止那什么游莲会就行。”   崔玉:“人家叫游兰,不叫游莲。”推门而入的唐初夏:“你们在说国家剧团的游兰吗?”   苏流星&崔玉:“你也认识她?”   “当然。”唐初夏放下包,瞥了眼坐在电脑前发呆的风红缨。   “游兰在大剧院踩跷的视频在网上转疯了,我不想认识她都难。”   苏流星泄气:“难道你的跷功都比不过那个白莲花?”   唐初夏倚靠在柜子边:“这个我得承认,我要低她一点,不过嘛——”   “不过什么?”许久没说话的风红缨看了过来。   唐初夏:“最新消息,游兰右脚摔伤了筋,医生让她修养两个月,两个月能不能重回戏台要视情况而定。”   说着,唐初夏耸了耸肩:“但她好像受了刺激,本来闻人院长是打算介绍她去地方剧团工作,她不愿意,天天在医院闹,医生说她这儿——”   点了点脑袋,唐初夏没往下说了。   话锋一转,唐初夏问风红缨。   “红缨,你真的打算放弃那个论文了吗?”   风红缨没点头,也没摇头。   唐初夏:“‘音配像’工程项目没下来前,其实我和你一样,坚定认为跷功不该有,但那天在大剧院看了游兰踩跷那场戏后,我脑子里理不清的毛线好像突然理顺了,也许跷功并不一定非要废除。”   风红缨劫走唐初夏要说的话。   “我也是在她身上获得的灵感。”   点开电脑回收站,下拉全选。   弹出一个提示:[确定要永久删除这87项吗?]   风红缨点了‘是’。   唐初夏拦住:“这些都是你的心血——”   风红缨笑了笑,依旧选择了‘是’。   “起初我的想法是一定要废除跷功,后来得了钱老师的点播,我改了论文中心,诉求的是废除坤旦跷功。”   唐初夏:“现在呢?你删掉了所有的论文,是觉得跷功是京剧的精华?”   风红缨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但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卡在胡同里不知道怎么去想这个问题。”   “跷功它是裹小脚的衍生,从前是男人强加在女人身上的性幻想,但现在呢?”   风红缨自问自答:“咱们国家存在很多像游兰这样的京剧人,她们或许在某些方面有欠缺,比方唱腔,或者身段,但她们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跷功上发光,我不能自私的堵上这群人的唱戏梦。”   唐初夏眨眨眼,她的想法和风红缨如出一辙。   她觉得练跷功苦,可有些人并不觉得。   觉得苦,你可以不练,没必要一刀切。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风红缨另有一番想法。   那就是优胜劣汰的大背景下,你不练就要面临淘汰。   闻人老有一句话说到了她心坎上:“小风啊,你有没有想过废除了跷功后的状况?没了跷功,大家会很快发明出另外一种功,到时候难道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喊着废除?不现实。”   -   系统:【宿主,视频已缓存完毕,是否立即进去查看?】   没了论文可写的风红缨决定猛刷视频换个心情。   三天后,她就要到国家大剧院报道,开始进行‘音配像’工程培训。   封闭式训练比在学校练功要累,在这之前,她得多刷点视频,省的系统一天到晚在她耳边叨叨做任务。   “进。”   进到时间胶囊,风红缨点亮缓存好的视频。   “希庭先生传?!”   风红缨不敢置信,揉了揉眼:“我草,真的是我偶像!”   和金福先生并称“梨园汤武”的王瑶卿王宗师,小字希庭。   “小开,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他的视频吗?”   系统:【一直都有的,只不过他不在《同光十三绝》那个视频中而已。】   风红缨没空和系统计较这些弯弯绕绕。   “快快快,赶紧进视频!”   她能见到她偶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女性旦角由男演员担任,称为“乾旦”;女演员演旦角,称为“坤旦”,文中对此相关解释源自百度,特此标注。 第41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6)   进到视频,风红缨抬头找视频的旁白。   看到视频旁白介绍她偶像希庭先生很小的时候就借三庆班的舞台在人前亮过相,风红缨胸腔莫名填满了荣耀感。   真好呀。   三庆班是余老四一手建起来的,下一任班主是月官,她在时间胶囊第一个视频中的身份是余老流落在外的女儿,月官的师妹。   严谨的说来,她和偶像希庭先生算是一脉相传。   三庆班出名的班主除了月官,还有程长庚程先生,以及杨月楼杨先生。①   希庭先生算是赶上了好时机。   程长庚先生逝世后,三庆班开始走下坡路,好在有杨月楼杨老板接手,希庭先生是在杨老板执掌时期进到的三庆班。   然而在三庆班才崭露头角不久,杨老板去世了,三庆班跟着解散。   从此,世上再无三庆班。   风红缨进到视频的时间点是在三庆班解散的第七个年头。   这一年,她的偶像十六岁。   -   “上面贴了啥?”   “认识字的说说呗?”   “让开让开,让我这个秀才看看——”   视频旁白一结束,风红缨就置身到了一片喧嚣声中。   地点:前门大牌楼。   大牌楼门口张贴了一张告示,周围挤满了人,风红缨站在外围看不到,只能听前边的人口述告示上都写了什么。   “……秦贡班今晚在李家大院有堂会戏,他们缺个角儿,急需人补上,给一块银元酬劳,想去的赶紧来按手指——”   堂会戏就是有钱人将戏班子请到家里包场唱的戏,风红缨之前跟蓝姗姗说的漂亮社恐戏子去富商家唱的就是堂会戏。   一般这种戏下层戏子得赏银的机会少,主人家丢了赏钱,大多都悄悄进了班主的荷包,底下的班生很难拿到大赏头的。   班生们不喜欢唱堂会戏还有另外有个原因——   大户人家都喜欢点连台戏,一台接着一台唱,戏子的肉嗓压根就熬不住。   但凡红角儿有了地位,他们多多少少都会婉拒去权贵人家唱堂会戏。   久而久之,各大戏班子每每接到堂会戏都会在外张贴告示,会聘请散在外边的野路子戏子充个数。   戏子在古代是下九流的存在,那些没有正经戏班子收容的戏子的地位就更低了,但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到处接戏唱。   所以即便秦贡班在告示上写着去李家唱堂会戏只给一块银元,仍有一堆野戏子争先恐后的报名。   “进去看看吧。”风红缨对身上的小厮说。   在这个视频中,她的身份很特殊,是票届有名的大佬宏盈小姐。   这女人有手腕,有谋略,还是个戏痴。   都说男人风流,宏盈小姐在这块不遑多让。   宏家祖上曾做过皇商,家中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到了宏盈这一代,宏家虽然不再经商,但家中的积蓄足够宏家富富贵贵的活三代。   宏盈小姐是家中的独生女,幼年听多了女子不如男的话,然这女人偏不信,也不服。   当宏家宗族的人厚着脸皮拿长辈的威风逼才死爹娘的宏盈小姐让出家产时,女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家产全砸进了戏班子。   宏家长辈们气到吐血,扬言宏盈小姐捧戏子视为浪荡,不守妇道,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遭报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宏家长辈们去地府告了黑状,宏盈小姐‘翻车’了。   就在今天,清早天方未亮的时候,受宏盈小姐接济的一个戏班子心生歹意,半夜意欲闯进后院对宏盈小姐行不轨之事。   好在风红缨正在视频中观看视频旁白,进到宏盈小姐身体的风红缨三下五除二将戏班子给制服住了。   因屋里光亮不足,风红缨的手背不小心被闯进来的宵小戏子划拉出一道长口子。   去医馆上好药,路过前门大牌楼刚好遇上了秦贡班招野戏子去唱堂会戏的事。   “我要报名——”   “加我一个!”   “来来来,别挤,待会得上台过两嗓子,谁唱得好就请谁去秦贡班唱堂会。”   大牌楼有露天的戏台子,是当地几个富商某一天喝醉酒起了兴致共同捐钱建的。   建好后,闲置着未免浪费,所以经常有野戏子上台过过瘾。   除此之外,如果某个戏班子的红角儿看另外一个戏班子的红角儿不顺眼,得嘞,两人会在大牌楼的屋檐下各自挂出水牌子,相约某日某时在大牌楼打擂台。   反正大牌楼的戏台子从来没冷场过。   这不,秦贡班将野戏子唱堂会的选拔安置在了大牌楼。   -   一听风红缨要进大牌楼听野戏子唱戏,随身小厮不乐意了。   “小姐,咱家开得啥?开得是票房馆子!每日来来往往上咱家馆子唱戏的人比比皆是,何故要来听野戏子唱堂会?”   另一个小厮也是满脸的不乐意。   “小姐,堂会戏可不是好看头,您又不是不清楚这里头的腌臜事,大户人家招呼一大帮子戏子去家里唱堂会,表面上是附庸风雅,实则是拿那些角儿取乐罢了,这点您不是最反感的吗?怎么如今还赶着去看堂会戏?”   风红缨端着受伤的胳膊往大牌楼里边走。   对于小厮们的怀疑,风红缨挑唇。   宏盈小姐和她在某些方面其实挺像的,宏盈小姐虽然在富贵人家出生,但心里十分讨厌大家族请戏子唱堂会戏。   这些权贵人士其实根本就没将戏子当人看,只顾往台上甩银子,不给戏子休息的时间,强迫他们一台接着一台唱。   要求唱连台戏就算了,他们还喜欢捉弄戏子们,让名伶互相反串,视为添趣。   更有甚者,逼名伶一人唱完整台戏。   生旦净丑皆要名伶一个人完成。   风红缨经历的《同光十三绝》视频中,金福先生就曾被军阀逼着一个人唱了场堂会戏。   丛堂会戏上下来时,金福先生嗓子哑得都能咳出血来。   在风红缨眼里,金福先生是被点堂会戏的那帮权贵给迫害死的,所以她异常厌恶堂会戏。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和偶像希庭先生的第一次会面竟然是在大牌楼的堂会戏上。   -   “哟,什么风把宏家票房馆子的宏大小姐吹来了?”   大牌楼掌柜一见到风红缨,立马放下算盘,笑吟吟地伸手迎风红缨往里边走。   “今个巧了。”   掌柜的边引风红缨往里边走,边问:“宏大小姐,您莫不是也听到了风声?”   风红缨按照视频旁白的指示点了点头。   现在的秦贡班名角如林,是戏子们趋之若鹜之地。   随随便便在大街上喊一嗓子:“秦贡班要开席戏咯——”   绝对不出半个钟头,票就会被抢光。   总之,秦贡班是这儿的‘戏王’。   掌柜的以为风红缨是奔着秦贡班来,大肆说道:“秦贡班今晚要招人去李家大院唱堂会,他们班子有个角儿身子不爽,这不,只能挑野戏子去救场——”   风红缨坐到楼上雅间,掌柜的殷勤地上茶。   “一般的戏班子挑野戏子顶多在外边哼唱两句就算了事,可这是秦贡班呀?哪怕是去救场,秦贡班也会仔仔细细地去挑。”   奉茶的时候,掌柜的这才发现风红缨垂在大氅里边的手掌心绑了不少绷带。   “哎哟!”掌柜的夸张尖叫,“您这手咋了?”   风红缨淘淘耳朵,这人的尖嗓子不去唱大戏可惜了。   “小伤而已。”   面对聒噪不休的掌柜的,风红缨简而言之。   “还没开唱吗?”   她是根据视频旁白的指示进到的大牌楼,难道希庭先生在大牌楼?   掌柜的探出身子,对着下边忙碌的小厮招手。   “磨蹭什么呢?没看到宏大小姐在吗?快去催催秦贡班的人,赶紧开唱吧——”   掌柜的之所以对风红缨毕恭毕敬,主要是因为当初建大牌楼的大股东就是宏盈小姐。   这些年,宏盈小姐经常带着养在家里的戏班子来大牌楼免费唱戏,卖出去的票钱,宏盈小姐一分没收,全让大牌楼底下的人给分掉了。   对于这么一个大方散财小姐,掌柜的可不得高捧着。   掌柜的一催促,戏台上很快就换了样。   大牌楼不愧是富商们集资出的豪华戏台,除了平日唱戏用的那种方方正正的大台子,还有莲花状的擂台,此刻擂台上走来一个野戏子。   一开嗓,风红缨的秀眉就皱了起来。   戏腔不够清亮,该用真嗓时用的是假声,该用假声时,适用的力度又过了。   “下去,下去,唱的是什么玩意——”   “滚滚滚!浪费老子时间。”   不等秦贡班的班主发话,自有戏迷高高握拳将人赶了下去。   莲花戏台的设计模仿了勾栏院的舞台,下边有三五个人像踩自行车一样不停地摇着手竿,莲花台由此开始旋转,这样一来,四周的看客都能看清戏子的正脸。   第十个野戏子上场了。   秦贡班总是不点头,渐渐有人生出不满意。   “不就挑个救场的吗,至于左挑右选?”   “嗐,你也不看看来挑人的戏班子是谁家的,秦贡班?!这样的大班子挑人可不得费点心思。”   “秦贡班不愧是闻名卓尔的大班子,一个小角儿而已,还是去唱堂会戏的,瞧瞧,来了至少有百来个野戏子——”   “只给一块银元,却要唱一整晚的戏,换做是我,我可不去,给的银钱忒少了吧?”   “你不去那是因为你眼界小,你以为这些野戏子是冲那一块银元去的?呸,别小看这一块银元,只要跟着秦贡班去唱了堂会戏,回头有的是机会进秦贡班做正经的班生——”   原来如此。   风红缨端起茶盏微呷了口。   跟秦贡堂去唱堂会戏,唱好了说不定就能混到编制了呗?   -   “安静,安静。”   掌柜的一声吼,挤在大厅看戏的老百姓顷刻禁了口。   看了这么久野戏子唱的戏,风红缨不免困乏,问了掌柜的才知道,接下来是最后一个报名要去唱堂会戏的人。   “年十六,姓王。”   一个‘王’子瞬间将渐入酣睡的风红缨敲醒。   “那人是?”风红缨双目定在少年身上。   不等掌柜的笑眯眯的解答,视频旁白就已经揭露了少年的身份。   [希庭先生,十六岁,先后三次进到‘秦贡班’。]   视频给了定义,不用看都知道今晚跟着秦贡班去李家大院唱堂会戏赚一块银元的人就是希庭先生。   台上少年堪堪十六,真是风华绝代的好年纪。   唇红齿白,戏曲上的尖字,团字咬得都十分的有韵味。   秦贡班的班主笑着点评:“这孩子就像是为戏生的人,音准的不得了,腔调妙不可言,就他了。”   因少年脸上化了浓妆,底下竟无人认出少年就是在三庆班登过台的王希庭。   给了一块银元,班主这才问起少年姓甚名谁。   少年腼腆的报上名号,底下的人一听,顿时炸了开锅。   “可惜了,三庆班若还在,这孩子怕是早就成了三庆班的下一个台柱。”   “小小年纪就登台,十四成名,如今才十六,还来得及,进了秦贡班,未必比三庆班差。”   这下换秦贡班的班主乐呵了,本来以为捡了一个略有天赋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不错,不错,希庭,等唱完了李家大院的堂会戏,你甭往外跑了,就呆在我的秦贡班。”   少年欣喜,双手捧着银元磕了一个感恩的大响头。   -   大牌头的掌柜一直在暗中观摩风红缨。   从少年上台到少年跟着秦贡班离开时,风红缨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少年。   遥想外界传宏盈小姐在家养一大班戏子男人的事,掌柜的嘿嘿笑开。   “宏大小姐,您若是瞧上了眼,不若我去帮您说,我跟秦贡班的班主私下有点交情,你只需这个——”   使出给钱的手势,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钱使到位了,您到时候想怎么快活都成!”   风红缨立马一个狠戾的眼神瞪过去,掌柜的懵了。   “咋了这是?”   掌柜的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有钱的小姐、少爷养戏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啊,何况眼前这位主家里养了一大帮呢!   他可没瞧错。   适才那十六岁的少年往台上一站,这位大小姐一双大眼睛愣是眨都没眨。   这绝对是看上了的意思嘛!   看上了就看上了呗,他赵大德难道还能笑话这位财神爷不成?   抬眸在视频旁白上看到赵大德心声的风红缨:“……”   “宏大小姐,您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没事,我去帮您说。”   赵大德还在那絮絮叨叨,意有一定要给散财主子点个鸳鸯谱。   风红缨脸黑成乌云,她对希庭先生表露出来的情感是欣赏!是敬服好伐?!   希庭先生是她崇拜的偶像,是她京剧生涯中的领路人,她对他只存在恭敬,谈什么爱情!   赵大德哪里的胆?竟然敢用那种鬼心思玷污一代宗师。   思及此,风红缨当即拂袖起身,冷冷地睨着赵大德。   “皮给我收紧些,算计谁也不许你算计到希庭先生身上,若是被我发现了,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做大鼓?”   赵大德惶恐地捂住嘴。   “啊这,您消消气……”   懒得和赵大德这种满脑子黄颜料的人多口舌。   出了大牌楼,风红缨直奔李家大院。   -   原则上堂会戏是演给李家宴请的亲朋好友看的,外边的人想进来,难。   但有一句俗语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堂会戏在京剧史前期,其实是一种挺不错的听戏机会,权势之人将名伶请回家,听得可不是市面上那些听烂了的戏。   而是名伶的代表作。   这些代表作早已不在民间唱了,戏迷票友们为了能听到正宗的戏,不惜求爹爹告奶奶花钱进到唱堂会戏的院子。   久而久之,摆堂会戏的主人家有时候还能因为收戏迷票友‘门票’而大赚一笔。   排出一大把银元,报上名讳,风红缨顺利进到李家大院。   -   李家点堂会戏是为了给家里长孙洗三。   风红缨来到戏台下方坐下时,李家人正在点戏。   一时没瞧见少年时期的希庭先生,风红缨暗想,先生此刻应该在后台默戏吧?   “李家果真是财大气粗。”   身后有戏迷美滋滋地赞叹:“秦贡班可不是一般的戏班子,请秦贡班的角儿来家里唱堂会戏花得钱可不是几块银元就能打发的了的……”   有些红角儿之所以会拒接唱堂会戏,一个是不想连台唱坏了嗓子,二来嘛,主人家的钱没给到位。   不过也有红角儿乐意来唱堂会戏,原因很简单,要么和主人家有交情,要么主人家给的报酬多。   很明显,李家这次下了血本。   视频旁白正在解说秦贡班,风红缨大致看了眼,一句话总结:超级牛逼的戏班子!   难怪她偶像的履历上曾三进三出秦贡班。   “来了来了——”   “别说话,要开唱了。”   单皮鼓的‘咚咚’声在场上响了起来,底下看戏的人纷纷坐好。   风红缨正襟危坐,细心聆听。   不愧是群英荟萃的秦贡班,第一场上来的虽不是班里的台柱子,可要唱腔有唱腔,要身段有身段。   唱得是明代汤显祖所写的《牡丹亭》中的选段《春香闹学》。   民间戏迷听《春香闹学》听得多是昆曲,秦贡班集大成,将《春香闹学》搬到了京剧舞台上。   戏台上的戏子嗔笑地捏着帕子往前一挥,将小春香身上的娇憨之态演得活灵活现。   台下喝彩声不断。   风红缨跟着鼓掌。   要扮相有扮相,声韵流畅,百听不厌!   听了几台子戏后,风红缨的心脏跳得越发快。   不为别的,只因下一场上场的就是琴贡班后补——希庭先生。   哇哇哇,在现场听偶像唱戏,这体验……激动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希庭先生留给后世的音频并不多,风红缨有幸在闻人老的办公室听过。   好听是好听,但因着上世纪华国的录像技术不太好的缘故,有关希庭先生唱得音频很多都出现了卡带,一哽一哽,缺了点美感。   风红缨曾为此难过了好久,没想到时间胶囊帮她实现了现场听偶像唱戏的愿望!   她真的爱死小开了!   系统小开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   李家包堂会要唱一天两晚,打从开唱起,戏台上的戏就不能断。   轮到王希庭上台时,天将将黑。   到了饭点时刻,不少人起身回家吃饭。   又或者是觉得秦贡班从外头花一个银元请来的野戏子不值当他们浪费时间坐在这里。   当少年一身旦角装扮来到戏台上时,底下的观众寥寥无几。   就连请堂会戏的李家家主都带着妻儿去了前院吃晚饭,一时间,坐在台下没走的风红缨成了少年唯一的客人。   少年唱得是《汾河湾》选段,主要讲述薛仁贵误会妻子柳迎春出轨后被打脸的故事。   十六岁的王希庭声音清润,扮乾旦柳迎春时的骨相绝了。   萧萧肃肃,回眸时气韵扮相皆够味。   少年立于台上掩面坐下时,风红缨看直了眼,不由自主站起身学少年的一举一动。   呜呜呜,偶像现场教学哇,机会太难得了。   她得学!   绝对不能错过。   然而这一幕落到尾随风红缨进到李家大院的赵大德眼里就变了味,赵大德摸着下巴。   啧,还说不喜欢,分明就是着了迷。   正在津津有味地跟着台上少年学戏的风红缨蓦然在视频上方看到赵大德的心声,当即翻了个白眼。   偶像现场教学的机会可不多,学一学怎么了?   赵大德还在那叭叭:听说宏盈小姐的手是被家里戏子给弄伤的,这女人……在戏子身上栽了一个跟头还不够吗?   风红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眼前的椅子腿绊倒。   草,敢情赵大德在那意淫她对希庭先生有非分之想?   望着视频旁白上不断冒出来的污言秽语,风红缨忍耐不住了,火速起身揪起赵大德的耳朵就往外边拽。   这男人,不教训不行。   再不拦着,希庭先生的名声就坏了。   -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票房馆子宏盈大小姐和大牌楼掌柜貌似决裂》   报刊角落配了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女子满面怒容,揪着赵大德的耳朵愣是揪了老长都不放。   写报刊的人明显是写来逗大家取乐的,报纸一经发行,当天涌进大牌楼看戏的客人至少比平时多了五成不止。   赵大德摸着肿起来的耳朵,笑得跟朵花似的。   风红缨可没好心情。   就在刚才,系统告诉她:【少年一夜未睡,马上又要上场继续唱。】   风红缨咬牙切齿:“他还是个孩子!这帮畜生。”   昨晚李家人错过了少年的第一场戏,第二场戏时,李家人觉得挖到了宝,不管不顾点了连台戏,少年被迫唱了两个多小时。   青衣,旦角皆有。   这下好了,璞玉现世。   客人们几乎不给少年休息的时间,吃了早饭又让少年上台。   少年只收了秦贡班一块银元,却愣是在台上独唱了十来个小时。   风红缨心疼不已:“小开,这样下去不行的,他的嗓子受不住。”   系统:【温馨提醒哦,宿主不可以出面干涉。】   风红缨别开眼。   她得忍着。   不能去干涉,一旦干涉,蝴蝶效应带来的后果她承受不住。   -   李家大院的堂会戏结束后,嗓子哑得说话都困难的少年成功进到秦贡班学戏。   “喝点吧。”风红缨将养嗓子的药水端给少年。   琴贡班的戏子们纷纷挤眉弄眼,打趣少年。   “哟,可以啊,才进班子就认识了宏盈小姐。”   “这位可是大主顾,跟了她,你的好日子来咯~”   “有宏盈小姐在,你还唱什么戏呀,索性洗了脸去宏家做上门女婿得了。”   风红缨一个冷眼扫过去,调侃少年的戏子被风红缨瞪的嘴角发麻,当即不敢乱说了。   “一个个傻不愣登的站在这干什么?”   秦贡班的班主对着风红缨抱歉一笑,怒斥班生们:“还不滚去练功!”   其余看热闹的戏子见班主出面,哪里还敢碎嘴。   风红缨以为这么一闹,少年不会接她的药水了,没想到少年笑着收下了。   “宏小姐,您看我的眼神和旁人不一样,您眼里的光很纯粹,您是爱戏的主儿,希庭能遇上您这样的客人,三生有幸。”   风红缨笑笑,然而浑身的血液宛若疾飞在海浪上的小艇,上下翻滚,左右摇晃。   呜呜呜,偶像夸她!!   视频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风红缨正欲劝少年唱戏之余要好好保护嗓子时,下一秒,她整个人被弹出了视频。   “怎么回事?!”   她怎么从视频中出来了?   系统:【《希庭先生传》分上下两集,宿主只缓存了上集。】   风红缨:“……”   趁着时间胶囊缓存下集,风红缨回到宿舍。   -   “咦~”   苏流星坐过来,笑眯眯地睨着哼唱小曲的风红缨。   “我和初夏刚才还在商量怎么安慰一个将写了三年的论文全部毁掉的伤心少女呢,没想到当事人的心情看上去像是很不错的样子,快说,是不是中彩票了?”   风红缨翘起兰花指点了点苏流星的额头,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她得查查偶像的具体生平事迹,省的待会看下集视频的时候一惊一乍。   苏流星蹭的往后一跳,就着空气捋起不存在的髯口,粗着嗓子念白。   “好哇,上天不公呀呀呀!你已有五套房,为何还让你中彩票?”   说着,苏流星噗通双膝跪地,抱着风红缨的大腿假哭。   “富婆,我瞅你这腿咋缺了个东西呢?”   风红缨双手搭在键盘上,一边往输入框里输偶像的名字,一边笑问:“我的腿缺啥?”   苏流星眨眨眼,俏皮一笑:“缺个挂件,要不我编个麻花辫将自己挂到你裤腰带上?”   鼠标往下滑,待看到一行字后,风红缨嘴角的笑容收了。   “流星,你说对了。”   苏流星狂喜:“富婆,你真的看上我了?”   风红缨深深叹了口气。   身子侧坐,双手捧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孩的脸,淡淡道:“你说的对,上天不公。”   偶像十六岁在李家大院接连唱了十多个小时才进到秦贡班学戏,没成想,一年后因为青春期发育嗓子出了问题而被迫离开戏班,继续流浪……   这些不幸事以前她都没怎么关注,只看到了先生在后世的荣耀。   上天对这个少年太不公平了,他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戏路却那么坎坷?   苏流星:“??”啥子意思嘛,不会真的中彩票了吧?   见风红缨对着电脑发呆,看了眼电脑网页,苏流星啧了声:“红缨,你不会还在想废除女旦跷功的事吧?”   风红缨笑了笑,没正面回应,而是在识海里问系统:“视频缓存好了吗?”   她现在迫切的想进到视频。   想问问希庭先生在那个年代为什么会提出废除跷功。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章有关三庆班历史的描述参考了百度百科,是真实历史,特此标注。   小科普:   王瑶卿,字希庭。   摘自百度:他打破不收女弟子的陈规。另外,我们熟知的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和荀慧生)也都曾在他的门下受业。   另外,本章有关希庭先生唱堂会戏的故事是我瞎编的!!不要当真哇!!   不过金福先生抱病被逼唱堂会戏的事是真的。 第42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7)   系统:【视频已缓存好,不过——】   风红缨:“不过什么?”   系统:【宿主事先已经查阅相关资料了解了希庭先生的事,在没进入到视频前,系统这边再次强调,宿主不可以提前向视频中人透露任何线索。】   【当然了,宿主查阅到的信息和真正的历史并非一模一样,如果因为宿主的失误蝴蝶到其他人身上,宿主当场被天道砍杀是必然,其他人也不会有下场。】   风红缨有些惊讶后世人看到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竟然有出入。   定了定心神,她道:“你提醒我不是一次两次,我心里有数。我不会掺和他们的生活,默默看着就行。”   系统好像冷笑了一下:【上回在小英红身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风红缨:“……”   是的,宏盈小姐的灵魂和小英红一样,躲在躯壳深处,随时能跳出来接管身体。   “放心吧。”   风红缨挑起一边眉梢:“关乎我偶像,我不会胡来的。”   偶像经历的挫折虽多,她是心疼,但人要向前看,偶像从前经历的坎坷终有一日会成为后世勋章墙上的光辉荣耀。   -   此时视频的天气是冬季,而现实北京处在炎热的夏季,突如其来的冰雪激的风红缨着了风寒。   不过风红缨觉得这是系统故意使绊子让她生了场严重的大病。   目的很简单,是为了阻止她去帮助希庭先生。   当她在热得发烫的炕床上喝着鸡汤时,希庭先生正在收拾包裹从秦贡班离开。   等她病好了点,秦贡班的班主往宏家跑了一趟。   厚重的帘子外边,班主不无遗憾的叹气。   “那孩子可惜坏了,嗓子倒仓,上了台哑得跟乌鸦似的,我只能没收了他的水牌子。”   风红缨在视频中被系统安排上的风寒症还没大好。   起先是重感冒,系统生怕她带病冲进秦贡班将希庭先生带回家,所以卯足了劲让她进补,这下好了,补过了头,咽喉上火,吞口水都疼,更甭提说话。   “他……咳。”风红缨拧了拧嗓子,语带不满:“外头三九寒天的,班主怎么不留他在戏班子里过个年?好歹在您那替您挣了不少钱,一时倒仓坏了嗓子,您也没必要这么着急的将人往外赶,忒寒心。”   班主搓搓手,笑着解释。   “这您就误会了,不是我赶他,是那孩子有福气……”   风红缨眉头皱比山峦。   靠嗓子吃饭的人最怕的就是倒仓换声期,班主竟然称这为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班主不慌不忙的往前走了一小步,靠着布帘对风红缨说起了悄悄话。   风红缨喜的从坑上直起身。   “真的?”   班主笑:“千真万确。”   视频旁白适时给出交代:[希庭先生在这一年冬季开了桃花。]   这一串字出现后,视频里的时间飞快前进。   站在帘子后边的班主如烟一般不见了,屋外飘飞的鹅毛大雪也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红缨坐在那没动,身上厚重的衣衫却在悄然间变成了薄薄的夏衣。   场面瞬息万变,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一年。   “小姐,好消息,王先生今个儿又进了秦贡班——”   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王先生嗓子好了!为了庆祝,王先生要在前门大牌楼挂水牌子免费唱一晚,您要去听吗?”   风红缨扬唇,这还用问?   “赶紧的,去库房挑一些好看的珠宝过来,今晚本小姐要大赏!”   小厮高声应道:“得嘞。”   主子高兴,他们这些底下人自然跟着高兴。   去年王先生因为嗓子倒仓不得不离开秦贡班,出去了没多久就娶了妻子,得知这个消息,他们这些人都不敢在小姐面前吱声。   毕竟小姐捧王先生不是朝夕,但凡秦贡班挂王先生的牌子,小姐必去。   这下好了,王先生悄不楞登要成亲了。   不止府里的人认为风红缨会伤心,外边各大报社都握着相机准备拍下风红缨落泪难过的照片,可谁知——   王先生成亲当天,特意派人给风红缨送了请帖。   外界的人:哦豁,就问宏盈小姐敢不敢去!   风红缨有何不敢?不仅去了,还带了价值不菲的贺礼去了。   婚宴上,风红缨对着新嫁娘一口一个嫂子,喊得那叫一个亲热。   众人傻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外边的人才相信风红缨对王先生真的没非分之想。   从前在家圈养一大帮戏子的宏盈小姐变了。   人家说捧角,那就是真的捧角儿。   -   在视频中,风红缨有事没事就去秦贡班转哒。   除了听王先生唱戏,风红缨还学。   “小姐,您是这个!”   小厮狗腿子似的竖起大拇指:“您有一双慧眼,别看王先生年纪轻轻,会的东西属实多!”   风红缨与有荣焉。   “那当然,青衣,花旦,刀马旦……王先生是门门都通。”   小厮:“您跟王先生学了也有两年了吧,昨儿票届主席给您递了张帖子,说是希望您能去大牌楼和王先生一起来一场,对外收的票钱一分不少全捐给后街女子学校。”   说着将请帖奉上。   这一年来,外敌入侵不断,国之不安。   民不聊生的情况下,哪里还有百姓闲着去听戏。   像秦贡班这样底子深厚的大班子都不得不裁员,更何况民间那些小班子。   真的就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里的戏台子都被砸得精光,靠戏迷票友养活的戏子们纷纷转行。   如今北京城也就前门大牌楼还在营业唱戏,能来听戏的都是富贵人家,能上台唱戏的也只能是红角儿,一般人没机会再吃这口饭。   风红缨不想戏子们颠沛流离,便去报刊登了一则广告。   只要唱戏的人手艺过关,都可以去宏家票馆唱戏,每个月给两块银元。   宏家家大业大,抗造,秦贡班却不行了。   就在半个月前,秦贡班的班主裁了一大批戏子,然后带着唱戏的锣鼓和头面衣裳逃去上海避难去了。   王先生没逃。   “我唱戏承的是各位乡亲父老的喜爱,如今家园有难,我怎么能撇下他们,我王希庭誓死要和北京城共存亡!”   风红缨力挺王先生,将大牌楼改成了救济堂。   当惨烈的战火将万园之园烧成废墟时,王先生以一人之躯在救济堂连唱了三天三夜。   怒甩一侧水袖,王先生声泪俱下痛斥那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外来贼子。   声音悲怆凄厉,惹来无数老百姓驻足在救济堂外。   风红缨看至泪目。   自古都道戏子无情,实则他们这些唱戏的人胸口都装有家国天下。   王先生手中没有木仓,他做不到冲锋陷阵为国卖命,但他能操着本行鼓舞人心。   因为有王先生坐镇,救济堂的生意尚且还算可以。   赵大德这次不敢贪财了,将挣来的钱悉数上缴给了风红缨。   这些钱是王先生辛苦为民挣来的血汗钱,是王先生顶着随时被敌军抓走惨害风险赚来的救难钱。   风红缨每一笔账都做的很仔细,到了月尾,她会暗中往这笔钱里添一些,然后全部拿来购买吃食和伤药。   那帮外来的畜生们不仅放火烧了圆明园,还在北京城奸杀抢掠恶事做尽……   救济堂救得全是在战争中不幸惨遭毒手的妇女和儿童。   -   握着帖子,风红缨找上王先生。   说明来意,王先生满口答应。   “唱!我唱!只要能给救济堂挣钱,甭说和票友搭台唱,就是让我去那些贼子的家门口唱我都愿意,若有机会,我定要指着他们的脑袋骂个三天三夜才好。”   顿了顿,王先生一脸愁容:“宏小姐,近些时日我一直在琢磨一桩事,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风红缨心下一凛,视频已经过了一半,以她的预感,难道王先生接下来要说的是——   “我想将梨园界内的跷功给废掉。”   王先生说得异常有力,这番话好似一只大棒槌猛地在风红缨的心头敲了起来。   犹豫了好久,风红缨才问出自己最想问的话。   “先生,能说说为什么吗?”   她向闻人老提出废除女旦跷功时,闻人老问过同样的问题。   她的回答很简单。   从前女人不被允许上台唱戏,但为了在戏台上展现女人的婀娜美,男旦们会踩跷上场。   可现在女人能顶半边天,女人也能上台唱旦角,既然这样,跷功的存在性就没什么必要了。   可惜这个说法并没有说服闻人老。   所以她想知道偶像当初是之于什么因素提出废除跷功。   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   “这半年来,救济堂前前后后接纳了不下千人,大半受难的女子——”   男人摇头不止,红了眼眶:“造孽啊,她们本来用不着受那份苦的。”   “她们——”   还没说,男人就哽咽的几度说不下去。   “北京城一沦陷,家里主事的男人们仗着自己有双大脚,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女人呢?她们不想跑吗?她们想!可她们跑不起来。”   男人边说边掏帕子抹泪,嗓音染上浓浓的不甘心。   “一双小脚跑什么?跑十步都不及我走一步。”   男人不抹泪了,好看的手用力地拍响桌子:“宏小姐,您接受的是西方教育,您没裹脚,想来您不知道这里头的苦楚。”   风红缨默默倒了杯茶给男人,心里暗道:裹脚的痛我体验过,小英红差点就裹了脚。   呷了口清茶,男人的情绪稍有安定。   “我是个戏子,身份无足轻重,我若是张嘴劝女人们不要缠足,这就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   自嘲一笑,男人续道:“女人们因为小脚吃了多少亏?她们若和男人们一样有双健全的脚,救济堂至少有一半的人都能逃出生天,而不是被畜生……”   “宏大小姐,如今我在北京城梨园地界也算的上一号人物,民间的缠足旧俗我管不着,那我就管管咱们戏台上的事!”   男人用力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掷,神情肃穆而认真。   风红缨没机会和男人说她赞成,只因视频中的时间进度在飞速前进。   一晃就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里,风红缨一直陪在王先生身边,目睹了王先生为了废除戏台上的跷功走南闯北,每到一个地方,王先生都会自搭戏台奋力宣传废除跷功。   只因他亲眼见过女人被小脚连累的惨痛下场,这种陋习不应该被男人们拿到戏台上放肆宣扬。   风红缨作为旁观者,见证了王先生为废除跷功花了无数心思和时间。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年后,民间终于有戏班子松口扔掉跷鞋。   王先生大喜,哼着小曲给远方的好友发电报。   电报误送到了风红缨所在的宏家。   风红缨亲自将信送给王先生,王先生指着电报哈哈大笑:“宏大小姐,还记得我先前从上海回来和您说得那位好友吗?他要来北京城了!”   风红缨心湖猛地一震。   是金福先生!   她知道的!这个时间段的金福先生早已红遍大江南北,和希庭先生可谓是忘年交。   一直在时间胶囊监督风红缨的系统:【宿主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问金福先生那幅《同光十三绝》是真还是假哦。】   风红缨:“!!”   -   金福先生来北京赴约,去车站接金福先生的小厮还是风红缨派过去的。   汽车驶进巷子时,风红缨站在王家大门口紧张的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谭老板——”   王先生高兴不已,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越过风红缨将车门打开。   风红缨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王夫人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怎么了,宏小姐?”   顺着风红缨的目光,王夫人望向打开的车门。   这时,车里走出一个老人。   王夫人明显感觉到身边女人纤细的身子抖了抖。   此时的金福先生已六十多岁,常年唱戏要往脸上抹水彩,水彩伤皮肤,等人到了一定岁数,脸上的皱纹要比寻常人多的多。   “希庭——”   熟悉的声音在风红缨耳边响起,只听老人握紧王先生的手:“咱们有好些年没同台唱过戏了吧?走走走,今晚咱们俩扮上乐呵乐呵。”   王先生激动的直点头。   一老一少相携进到屋内。   路过风红缨身边时,老人并未做任何停顿。   两行清泪蓦然从风红缨如玉般的脸颊上滑落。   “咋了这是?”王夫人不解,“好端端的哭什么?”   风红缨吸吸鼻子,强撑着笑容:“嫂子别笑话我,不过是沙子进了眼而已。”   王夫人:“??”   开玩笑吧,青石板路上哪来的沙子?   -   系统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安慰的话语还是说了出来。   【是我的疏忽,我忘了这个视频的金福先生并不认识宏盈小姐。】   风红缨倚在走廊边,听着里边的武生和刀马旦锵锵唱个不停。   问系统:“现在的金福先生身边有小缨子吗?”   系统:【有小缨子,但那人不是你,她是真正的小缨子。】   风红缨哀哀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了王家戏院。   系统:【宿主不打算进去问问《同光十三绝》的事吗?】   视频快接近尾声,一边放着金福先生和希庭先生同台飙戏的画面,一边介绍希庭先生存于后世的功绩以及名声。   风红缨:“不问了。”   金福先生嘴严,不会跟她一个商户之人说《同光十三绝》的。   她已经不是金福先生身边的小缨子,既然不是先生身边的人,那就别去打扰先生。   先生已年迈,不该为她的琐事徒增烦恼。   -   从视频中出来时,风红缨和之前一样,呆坐在宿舍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这时,手机叮得一声响。   钱萍发来了微信:[小风,来一趟办公室。]   风红缨赶忙洗了把脸来到钱萍的办公室。   钱萍心情很好:“把隔壁桌上的表填了吧。”   风红缨坐下来拔出帽盖,桌上是一张入党申请表。   大一时,原身挂了好几门科,入不了党,风红缨是在大二被系里评定为入党积极分子的,过了一年观察期,今年刚好可以正式成为一名党员。   手指在白纸上摩挲了下,风红缨举起笔,认认真真的埋头填写起相关信息。   说起来,女舰长风红缨还没入过党呢。   当年章教授向学校推荐过她,后来不是发生了0571军舰机在海上被米国擦撞失联的事吗?为此她悄悄找到校领导,将唯一的入党名额让给了赵芳华。   再回来,章教授病逝,她被首都701研究所委以重任研究二代导弹驱逐舰,这时候,又一个入党机会来了。   可那时她一心沉浸在事业中,忘了在规定时间内填表上交。   研究所的人笑笑,说以后再入也一样。   一拖再拖。   当组织第三次向她抛出入党申请时,她早一步开着二代驱逐舰去了辽阔的大海,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填好表,钱萍下发了各种入党学习任务。   风红缨一一记在心上。   买了信纸,风红缨来到图书馆写入党学习心得。   同班同学过来借书,见风红缨下笔疾走,忍不住过来看了眼,触及信纸顶端的入党学习心得,同学咋舌。   “风红缨,你写这个都不用百度的吗?”   风红缨停下笔,茫然地问:“写心得还要百度?”   一人一颗心,心得当然要自己体会出来啊。   同学尴尬一笑:“我不是说自己没心得,主要是和入党相关的那些又红又专的话我说不出来,得翻网上的新闻才能说准确……”   风红缨了然笑笑:“原来是这样,不过党章我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所以我写心得体会就用不着查资料拉。”   同学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埋头写心得体会的风红缨。   接近两万字的党章内容都背下来了?   这难道就是学神的世界?   -   一个下午的时间而已,有关风红缨将党章内容一字不漏背下来的消息在学校不胫而走。   各大群里都在聊,有人说风红缨背党章是闲的发慌,也有人笑话风红缨吹牛逼不打草稿。   网上大多数人都在称赞这件事,但也有少部分人觉得风红缨要翻车。   当晚,轮到苏流星直播‘少年京剧行’,才打开直播间,一堆人上来就阴阳怪气。   [风红缨想红想疯了吧?国家的热度也敢蹭?还一字不漏的背党章,能不能别立学霸人设,真恶心。]   [这次我站键盘侠,请风红缨站出来道歉,你想立学霸人设我不管,但请不要蹭国家!]   [你们能不能歇歇?你不会背,不代表别人不会好不好?]   [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缨缨子没有撒谎吗?]   [对,就你一个人。]   ……   苏流星吓了一大跳,赶忙离开直播间call还在图书馆奋战的风红缨回来。   “红缨,出大事了!”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风红缨泰然自若。   “别慌。”   回到宿舍,风红缨淡定的打开直播间。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问,风红缨端坐在前,微微一笑。   “今晚的京剧小故事暂停。”   [缨缨子,那接下来你要直播什么哇?不会直播背党章吧?]   弹幕一排的哈哈大笑,都在嘲笑风红缨不自量力。   风红缨:“这件事我想跟大家解释一下,我并没有操人设……”   三言两语,风红缨就将自己在图书馆的事交代清楚了。   那个编造谣言,故意抹黑风红缨的同学气不过又在弹幕上带节奏:   [你说你没操学霸人设,那你为什么要跟你同学说你会背党章?不愧是学戏的人啊,这戏也太足了吧?]   直播间里的风红缨笑了。   “你就是我那个同学吧?”   她可不怕得罪人,直言道:“当时是你来问我,为什么写入党心得体会不查阅网上的资料,我说我用不着百度,我自己就能写,阮同学,你办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办不到。”   直播间外的阮同学吓得脸色煞白。   风红缨点到为止。   弹幕还在刷:[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自己会背两万字的党章,说出去谁信?]   有人不嫌事大:[我也不信,有本事你现场背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直播间不少人起哄,和往常拉着不让风红缨下播一样。   就在众多网友以为风红缨会好脾气的说‘那就来一个吧’,下一秒,风红缨的脸黑得比乌贼喷出的墨还要黑。   “我不会在直播间背诵党章的任何内容,党章内容是神圣的,是伟大的,我希望支持‘少年京剧行’的粉丝朋友们切记这点。”   风红缨脸色十分不好看,一字一句道:“至于其他人,也请你们放尊重点。你们想骂我操学霸人设,只管去骂,有关这件事,我再次重申,我不会在直播场合和你们胡闹,只解释这一次,你们爱误会就误会去吧,就这样,今天的直播间到此结束,拜拜。”   关掉直播,身后三个室友看呆了眼。   苏流星:“红缨,你也太帅了吧?!”   唐初夏:“就该硬气点,不然网上那帮键盘侠无知到连国家的玩笑都敢开!”   崔玉:“红缨,在网上抹黑你的是不是阮安安?”   “是她。”   风红缨将几份心得体会装订好,气笑一声:“真是锅从天上来,我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跟小人论短长只会惹自己不爽,风红缨咕咚一大杯凉白开后,不再想这事,而是打开了一个文档。   唐初夏望着风红缨这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操作,忍不住探头问。   “红缨,你的入党心得体会不是已经手写完了吗?你这是?”   风红缨手放在键盘上没动,仰头笑觑着唐初夏。   “写论文呀。”   唐初夏心咯噔一下。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拜托,别呀。   两天后国家大剧院就要启动‘音配像’工程,姐姐,你别作死啊!   风红缨咧开嘴:“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又要写论文了。”   唐初夏傻眼:“还是废除跷功?别别别,这节骨眼上你还是别写了,要写也等国家‘音配像’工程结束,到时候你天天去闻人院长那我都不拦着你!”   苏流星和崔玉也吓到了。   “姐妹,你脑子咋就缺根筋呢?你的名额没了,那什么游兰,还有出卖你的阮安安不知道有多高兴?”   “就是啊,你不是说你放弃写了吗?咋又开始了?”   三个人急得团团转。   风红缨长吁一口气。   “淡定!”   风红缨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敲下几行字。   “我最近在研究王瑶卿王先生的生平事迹,从先生身上悟出了一个道理,你们看,我这样写行吗?”   三人齐齐看向文档摘要,看完后,苏流星嘿了声:“我觉得研究这个方向可行诶,你们觉得呢?”   唐初夏思考了下:“貌似行得通。”   崔玉:“红缨,这次你好好写,说不定真的能一举说服闻人院长。”   风红缨:“嗯嗯。”   -   去国家剧团报道时,风红缨将电脑也带过去了。   上午跟戏曲指导老师学习‘音配像’的知识,下午去表演室观看百年前京剧名家们留下来的珍贵影像。   到了晚上,风红缨练完功就抱着电脑去时间胶囊写论文。   时间胶囊和外边的时间比例是7:1,以她目前的水平和速度,写一则论文大概一个星期就够了,这回有了时间胶囊的加持,新的论文只用了三个晚上就搞定。   在国家剧团训练的第四天,风红缨带着新鲜出炉的论文敲开了闻人老的办公室。   闻人老办公室里有客人。   风红缨进去时,闻人老一只手半抬放置在耳后,一直手指着门口,正对着风红缨。   闻老人定在那没动,正准备吟唱时,沙发上的老人笑道:“老顽童,我小徒弟来了,你等会再唱。”   说着,老人问风红缨:“你不是在训练吗?跑这来有事?”   风红缨乖巧地喊了声师父,然后拿出一本厚厚的a4纸。   “我抽空写的论文,您帮我掌掌眼呗?”   老人瞥了眼定在那装木头人的闻人老,手指沾了点唾沫,戴好老花眼。   老人只看了摘要和目录,看完后,老人头一次没反驳风红缨,而是将论文往闻人老所在的方向递了递。   “闻人老头,你看一眼呗,我这小徒弟这次写的角度新奇,包你看了不后悔。”   闻人老前段时间看风红缨的论文看到吐,现在的闻人老,听不得两个词。   一个是论文。   一个是风红缨写的论文。   救命。   闻人老身子颤了颤,抬在后脑的手没落,踮着双脚快速走到两人身边,另一只手对着风红缨的师父,起调唱起《白蛇传》选段。   “你你你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①   老人不甘示弱,笑着迎战,威武念白道:“劝的哪里是雄黄,分明是我爱徒的一番心血呀呀呀——”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本章有关希庭先生的故事是作者瞎编,不要当真,不过时间线上参考了百度百科,特此标注   ① “你你你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是京剧《白蛇传》的台词,特此标注   下一个世界大家想看什么呀,警察?记者?还是检察官?法官?乡村教师?还是其他的?和我说说嘛~我想提前准备下 第43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8)   闻人老被好友逼到了角落,小拇指厚的论文直挺挺的怼着他的脸。   “看看呗,看了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闻人老鼻孔倏而放大,冲好友挤眉弄眼。   “你也不看看写这玩意的是谁,但凡我今天看看了,接下来几年我就没安生日子过!”   这三年来,闻人老几乎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提心吊胆,因为那是风红缨交论文的日子。   老人笑:“她有求知欲进取心,咱们还能拦着她不成?”   闻人老没好气地闷哼一声,坐到沙发上喝茶,愣是没接论文。   风红缨垂下头,她等就是了。   老人乐淘淘的坐过来。   “给个面子~”   老人拿手肘戳闻人老:“我好歹是她师父。”   闻人老哼了哼。   “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我是不是跟她说过,再写这个,‘音配像’工程的名额取消,小风,你来跟你师父说,我有没有讲过这件事?”   老人侧过身去看风红缨。   这件事整个剧团的人都知道,老人当然也知道。   风红缨没耍赖,抬起头:“您的确说过。”   闻人老将好友手中的论文抽出来,啪叽一下丢到玻璃茶几上。   面带愠色:“那这是什么?”   指着论文,闻人老不悦地说:“小风,你这孩子我之前非常看好哇,可你现在闹得是哪一出?仗着你师父人在我这做客,你就把我之前说过的话当耳边风?逼着我看这个?”   说着一把揪起好友的胳膊,忿忿道:“还有你,越老越皮。”   老人叹了口气,他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只能看小徒弟的发挥了。   “坐坐坐,站着干什么?”老人思前想后,还是想帮一把,“小风啊,你在这培训还习惯吗?”   风红缨笑着点头:“多谢师父关心,团里的姐姐哥哥们都挺关照我的,我很喜欢这。”   老人嘴角朝闻人老方向扯了扯。   “喜欢就好,那什么,给领你进门的闻人院长倒茶呀,嗐,你这孩子,咋这么没眼力界!”   风红缨忙拿起茶壶。   闻人老将手中的茶盏往茶几上重重一掷,没好气道:“你师父说的对,你就是没眼力界!”   风红缨双手端杯,谦恭道:“是是是……”   闻人老接了茶没喝,见女孩被骂了还在那笑,终是心软:“下不为例知道吗?!”   风红缨一个劲的点头。   “论文给我。”   风红缨将本子送到闻人老面前。   “眼镜。”   风红缨四下找,老人指指抽屉:“在那里边。”   “谢谢师父。”风红缨忙不迭打开抽屉。   戴好眼镜的闻人老没好气地看了眼这对师徒。   老人嘿嘿笑,只顾喝茶。   风红缨嘴角微扬,跟着装傻。   他们才不会承认他们师徒俩事先通过气呢!   -   自打闻人老戴上眼镜,办公室就陷入了一种‘窒息’的气氛。   对面‘狼狈为奸’的师徒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办公室只能听到闻人老略有些粗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翻阅纸张的哗啦声。   这次论文是风红缨赶制出来的初稿,很多细节问题都还没敲定,之所以着急忙慌的拿过来,主要是想试探下闻人老的态度。   如果闻人老依然觉得不行,风红缨就得立马改变思路。   她已经在这上面耗了三年,再这样无进展下去,她还不如真的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主位上的闻人老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闻人老每翻一页,风红缨喉咙就紧张的滚一下。   “有戏。”   老人慢悠悠地站起来,放大笑容:“得嘞,我的任务完成咯,我得去午睡了,你们俩接头吧。”   风红缨也觉得有戏,笑着送老人出办公室。   走廊下,老人好奇地问:“小风,虽然我对你写论文的事很赞成,但目前你要分清主次,你放眼看看,国家剧团鲜少让在校大学生进来参与项目,你最紧要的任务是完成''音配像’,其余的,暂时可以放一放。”   风红缨认真点头:“您说得我记住了。”   老人嗯了声,走了几步,老人又折返了回来,喊住还没进去的风红缨。   “不对呀,带你们培训的孙老师昨儿还跟我唠嗑呢,说这两天你们白日都在忙,你哪里的时间写那玩意?”   风红缨:“我是晚上躲被窝里写的。”   更准确一点,躲在时间胶囊里写的。   老人咂舌:“三天就写完了?”   风红缨挠挠头,要说三天也行。   老人:“……”   这世界疯魔了吗?   想当初他当老师带学生毕业论文,好家伙,一个学期都磨不出初稿。   -   后来,老人被学校返聘回去当教授,毕业季带学生论文时,老人往讲台上一站。   “写论文就要一鼓作气,千万不要明日复明日,这样吧,我给你们留充足的时间,两个星期好不好?两个星期后,我希望能在我的办公桌右上角看到你们交过来的初稿。”   三个毕业生齐呼太难了。   “教授,两个星期还不够我熟悉知网操作呢……”   “就是,怎么着也要两个月吧……”   老人抬了抬眼镜。   “就两个星期。”   老人没给商量的余地:“两个星期怎么不够你们写一份初稿出来?同样是学戏的,为什么你们的学姐她能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写出了初稿?”   “谁呀?”   “三天?这还是人吗?”   老人没说是谁,但不妨碍学生们去问。   学生们以为学校压根就不存在这号人,是教授故意杜撰出来逼他们写论文的,然而一问,竟然还真的有这种论文精。   就是因为有风红缨这种论文精存在,毕业生们天天都会被导师揪着问:“人家能做到三天出一份初稿,我不要求你三天,一个月总行了吧?”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学校各大院系的学生每到毕业季最听不得的就是‘风红缨’三个字。   越到后来,不止这个学校了,其他高校也开始盛传风红缨当年疯魔写论文的事。   千万毕业生们,他们都厌恶风·论文精的存在,但他们又都想成为风红缨。   -   风红缨并没有在闻人老的办公室久呆。   送走师父,闻人老冲她摆摆手。   “小风,你先回团里训练吧,你在论文中提得这几出戏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哎,好!”   风红缨欣喜不已,看来这次真的有戏。   外头烈日炎炎,从闻人老的办公室往培训教室走的路上,风红缨热得头发丝都在冒热气。   推开阶梯教室的大门,预料中的空调风没有,充斥在鼻尖的唯有燥闷感以及浓浓的汗水气息。   风红缨从包里拿出废稿纸当扇子,问身边坐着的女人。   “蓓蓓姐,教室的空调坏了吗?”   女人叫席蓓蓓,比风红缨大一轮,是地方剧团推荐过来参与‘音配像’工程的代表,和风红缨住在一个宿舍。   席蓓蓓和丈夫是丁克一族,风红缨是大学生,也没有孩子,宿舍其他人都有孩子,一到夜里她们就喜欢聊自己的娃。   风红缨和席蓓蓓两个没娃的人就这样凑到了一块。   此刻席蓓蓓热得有气无力。   “坏了,都坏了快半个小时了,热成这样待会哪里还有心思看影片?”   风红缨将纸扇子往席蓓蓓身边挪了挪,两人轮流扇风,扇了五分钟不到,教室后方砰得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一脚踹向了连体桌椅,直接将最后一排的椅子都给踹倒了。   不等风红缨站起来看热闹,那人气急败坏的大吼:“草,老娘不唱了!”   说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推开围观的众人气势冲冲地跑了出来。   这人叫王雨,也是地上剧团推荐过来的代表人员。   和在座的人不一样的是,王雨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是第三季《国风之路》的总冠军。   在风红缨穿越的这本娱乐圈文中,原身一心想毁掉风朵朵手上那封《国风之路》节目组邀请函,不成想被风朵儿反杀。   从《国风之路》出道的人这两年在娱乐圈混的都挺好,唯独第三季总冠军王雨是个例外。   非但没火,还渐渐有泯然众人矣的走向。   为了出人头地,王雨来到了国家剧团。   可惜,这里是唱戏的干净地,不是她王雨成名的通关桥。   在这培训了四天,王雨开始受不了了,上午王雨就跟培训的老师吐槽太枯燥。   老师笑笑,安慰说往年‘音配像’工程参与者正式拍摄前都要经历长达一个月的培训。   “海选来到这,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进到摄影棚拍摄哦。”培训老师极有耐心,“王雨,你是这次项目的后补人员之一,你得比其他人要努力才对。”   这话非但没能成功鞭策王雨奋发图强,下午的空调一坏,处于烦躁阶段的王雨反倒彻底崩溃了。   踹桌,罢演,走人。   嘿,事儿就是这么巧。   王雨前脚才踏出去,教室里的空调就好了。   培训老师从王雨身边挤进来,扬声:“空调好了,咱继续培训哈。”   又问王雨:“你站这干啥?”   席蓓蓓抢着回答:“老师,她要退出这次培训。”   培训老师上午就料到了,得知王雨踹坏了后排的桌子,老师依旧温温柔柔的。   “王雨,你是地方剧团推荐上来的,要离开得走流程。”   王雨以为老师在挽留她,当即转过身来。   空调好了还走什么?她现在没工作,还指望凭借这个项目炒作一番呢。   老师调出待会要培训的音频,头抬都没抬。   “走可以,但走之前你得去财务那将桌椅的钱给赔了。”   王雨跳脚:“凭什么?!我又不是故意——”   老师:“出门左拐第三间办公室。”   风红缨噗嗤一笑,遇上这样耿直的老师只能乖乖的去交钱。   王雨跺着高跟鞋气呼呼地走了,王雨一走,培训老师给闻人老发了个消息。   [院长,再招一个人吧。]   闻人老似乎并不奇怪有人离开,回了个[好]。   -   台上培训老师点开视频,看到视频中的京剧大佬,风红缨的识海忙进到时间胶囊中。   绿色屏幕上全是视频,解锁了的视频颜色比较鲜艳,没解锁的依旧是灰色。   风红缨手指在灰色视频区滑动,虽然暂时点不开,但能看到视频上的标题。   标题大多是京剧史上的主要事件或者人物名字。   “小开,这个未解锁的视频讲述的京剧前辈不就是培训老师正在放的京剧大佬吗?”   系统:【是的。】   教室大屏幕上的画面是黑白色,人影有些模糊,但大佬口清齿净的戏腔音频留存的非常好,随着二胡和梆子的敲响,带有大佬独特气韵的唱腔在阶梯教室荡漾开来。   ‘音配像’工程要做的就是给这些大佬的音频配画面。   风红缨听了十来分钟,忽然脑中灵光乍现。   “小开,和你商量个事呗?”风红缨搓搓手。   系统后背发凉:【说。】   风红缨:“这个世界的支线任务是:戏曲之梦,薪火相传,你没发现‘音配像’工程和支线任务的内涵很对口吗?”   【所以呢?】   风红缨:“在时间胶囊里观看各种视频是在完成任务,那在现实生活观看戏曲视频呢?是不是也能拉取任务进度条?”   系统:【请宿主端正态度,时间胶囊里的视频是真实历史,和外边的视频不可混为一谈。】   风红缨:“你错了,小开,你还是太肤浅了。‘音配像’工程所涉及的音频都是京剧大师们留下来的珍贵音频,它是真实的,是具有历史厚重感的。”   本以为别扭的系统会继续跟她掰扯——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宿主成功触发隐藏主线任务:发现国粹继承的真谛,走出国门,冲向世界。   唱坐念打,国剧之光,年轻的人儿啊,传统之美在远方等着你,加油!冲冲冲   当前任务进度:70.5%】   【时间胶囊再次升级,请宿主确认支付两千万积分进行升级。】   风红缨问号脸:“什么情况?主线任务我不是三秒钟前激活的吗?这么快就70.5%了?”   系统:【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是一个集合,如果宿主一直没激活主线任务,即便支线任务达到100%,也不可能顺利的完成的离开这个世界,除非宿主触发主线任务。】   风红缨:“70.5%是怎么计算的?是将支线任务的进度直接覆盖到主线上吗?”   【不全是,如果宿主在支线任务的进度达到80%后才触发主线任务,到那时,覆盖到主线上的任务进度会只剩40%,低于80%,则全部转移过来。】   风红缨嘶了口冷气。   系统这玩意真阴险,共处这么久了竟然都不告诉她,她今天若是没触发主线任务,岂不是亏大了?   系统憋屈:【我有提醒的。】   “什么时候有过?”   系统:【宿主在风家小区外给八套房的奶奶唱《武家坡》时有过提醒,当时系统第一次给宿主在时间胶囊外增加积分,目的是想告诉宿主,现实生活其实也可以拉任务进度。】   这个风红缨知道,但进度拉的太慢了,每回都是0.5%之类的往上蹦,所以她就没怎么在意。   见风红缨嫌弃,系统更委屈了。   【你这个宿主好没良心,我提醒你好几次了,你——】   风红缨听不得这种怨妇说辞,忙安抚系统:【得得得,我的错。】   系统:【不过还是要恭喜宿主触发了主线任务。】   “谢谢。”   系统:【需要立即升级时间胶囊吗?升级后,就像宿主所诉求的,在现实中观看历史影像也能拉任务进度哦。】   风红缨:“升!”   系统:【本次时间胶囊升级需要支付两千万积分,请宿主点击确认。】   风红缨没点:“两千万?!小开,你这口张得未免太狠了!”   每缓存一个视频所需要的积分都在逐渐上涨,第一个世界结束的时候,她是拥有一个亿的富贵主,这才三年,光看视频就耗走了她七千多万的积分。   现在一口气要两千万……   她不活了呗?   涉及积分,系统是寸步不让。   【明码标价,宿主可以选择不升级,温馨提示:不升级,系统就无法抓捕宿主在现实生活中拉得任务进度。】   风红缨:“……”   学会威胁了。   点了‘升级’按钮,积分瞬间从八位数降到了三位数。   风红缨心疼地捂住胸口。   时间胶囊升级之前,风红缨刷不了视频。   好在培训老师放得历史音频能赚点积分,拉点任务进度,不然风红缨真的要跟系统干一架。   -   晚上,风红缨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宿舍。   席蓓蓓拿着手机哈哈大笑。   “你们快看王雨的微博,我草,这妞脸真大,说咱们排挤她,她受不住‘冷暴力’才选择退出。”   宿舍其他几位室友的娃都快上大学了,她们对这种微博上的瓜不怎么太感兴趣,几人一笑了之,各忙各的。   席蓓蓓只能过来和风红缨唠嗑。   “王雨一走,团里是不是要重新选个人进来呀?”   风红缨说她不知道,点开一晚上没看的手机,发现蓝姗姗给她留了言。   [学姐,钱主任让我明天去国家剧团面试,好像是和‘音配像’工程有关,你能给我开开小灶吗?我怕我面不上……]   风红缨来到阳台,给蓝姗姗弹了一个视频过去。   对面的小姑娘与一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转变,一双大眼睛不再下意识的躲风红缨。   自信的女孩子最好看了。   吹着晚风,风红缨将她参与‘音配像’工程的心得一一说给蓝姗姗听。   末了,风红缨给小姑娘打气:“加油,你可以的。”   蓝姗姗甜甜一笑:“谢谢学姐。”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春风化雨,良工心苦,恭喜宿主获得‘桃李满天下’教授盾牌一枚,一共三枚啦~】   风红缨抿嘴笑了。   心口不一的小姑娘。   -   蓝姗姗顺利接替王雨来到国家剧团。   自从风红缨花了一套首付的钱在网上营销京剧后,国家剧团顺应潮流,也注册了一个微博。   这天国家剧团在微博上晒了一张众人聚餐的图片,并配文。   [第x届国家京剧‘音配像’工程正式开工,接下来要辛苦各位了。]   后边@了众人。   参加此项工程的京剧大佬数不胜数,国家剧团这么一@,各家戏迷纷纷涌了进来。   [我的天,怪不得永神缺了最近一期的公演,原来她来录国家项目了!]   [呜呜呜,万年不上微博的李老师转发微博了!]   [谁能跟我说说她们要录什么节目呀?哪个平台能看?我想追?好多大佬哇!]   底下一堆人科普。   [国家台有一个戏曲频道,等录完了应该会在那上面播放。]   [我擦嘞,你们快看我发现了谁?!]   [姐妹们,直播间失踪了一个月的风红缨竟然也在!]   [不是吧,如果我没看错,录节目的都是戏曲届的大哥大之类的人物,凭什么她能上?]   [也不全是大佬,我看到好几个新面孔,不止风红缨一个新人。]   [笑死人了,曾经那个在娱乐圈一身黑料的风红缨竟然洗白了,嘿,谁还记得她当过二奶?]   ……   底下还有一大堆污言碎语。   网虫席蓓蓓看着这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当事人风红缨淡定的转发了微博。   自从上次被同班同学陷害后,对网上这些谣言,风红缨一律选择不回应。   因为回应不管用。   她强调不要在公众场合拿严肃的党章内容开玩笑,到了那些黑粉的眼里,就成了:她急了她急了……   风红缨是对的。   她不理睬网上泼过来的脏水,脏水们倒先急上了。   比如今年从牢里出来的风朵朵,比如阮安安……   在网络深处,有无数个眼红的风朵朵、阮安安,她们如毒蛇一般隐在暗处,伺机行动想打倒风红缨。   风红缨在网上被朵朵安安这样的人咬着不放时,蓝姗姗那边也出现了状况。   -   “别哭了,你哭了不就如了王雨的意?”席蓓蓓劝。   蓝姗姗抹泪点头,哭得抽泣。   时间胶囊升级后,风红缨很少再花积分下载里面的视频观看,而是专注于国家剧团发到群里的相关大佬们的音频。   这些视频不仅不用她花积分下载,每看一遍还能赚积分,此等羊毛不薅更待何时?!   又听了一遍音频,风红缨这才抬头。   “姗姗,蓓蓓姐说的是对的,你不该哭,更不应该被王雨嘲笑后当着她的面掉眼泪。”   蓝姗姗红着眼:“她骂我走后门,我本来不想理她的,谁知道后边她还说学姐你也走——”   “随她说去呗。”   风红缨神识点开系统,主线任务已经推进到了73%。   系统说了,因为这个进度是支线任务覆盖过来的,所以想要突破80%很难,得来个大招才行,光靠她每天刷大佬音频不够。   蓝姗姗气得握紧拳头。   可小姑娘又无可奈何,就像风红缨讲得:“王雨这类人的嘴可不止会唱戏,她们最擅长的其实是颠倒黑白。”   可她就是气不过哇!   学姐这么好,为什么这些人还要黑学姐!   哼,等着吧,迟早有一天学姐会打肿她们的脸。   风红缨不知道蓝姗姗心中所想,也不在乎王雨对她的污蔑,才关上系统积分板的风红缨被一条信息砸至呆愣。   “怎么了学姐?”蓝姗姗问,“是不是王雨又在微博上阴阳怪气了?”   “不是她……”   风红缨激动的双手微颤,语无伦次道:“姗姗,蓓蓓姐,我通过了!我过了!”   席蓓蓓:“什么通过了?”   蓝姗姗:“过了啥?”   风红缨喜不自禁,麻利的背上电脑就往外冲,临走前女孩冲屋内两人笑道:“论文!我的论文过了!”   路上,剧团的人看到一阵旋风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   “谁呀?”   “往院长办公室跑?不会是那个大三学生吧?”   “应该是,这一个月来,我经常在院长办公室看到她。”   “干嘛呢这是?”   “我好像听说院长在帮她改论文——”   “难怪,大四上学期不都要写毕业论文吗?看来这丫头是来薅院长的羊毛了。”   ……   风红缨一路狂奔,太兴奋了,以至于她连门都忘了敲就闯了进去。   “院长——”   ‘长’字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半。   屋内沙发上坐了不少人,好几个拉出来都能单独在国家大剧院开唱。   风红缨抱着电脑尴尬的顿在原地。   “各位老师好。”风红缨忙笑着问好。   “来来来——”闻人院长喊,“过来坐。”   师父拍拍身边的小板凳:“小风,坐这。”   “你就是写这篇论文的小风同学?”沙发右侧的中年女人一本正经地问。   风红缨忙点头。   不止中年女人问,其他人纷纷拿着论文七嘴八舌的说开,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向风红缨。   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问的犀利。   人太多了,纵是领着千军万马上战厮杀过的风大将军在这一刻腿肚都莫名打颤。   从办公室出来时,风红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累。   蓝姗姗扶住风红缨,小心翼翼地道:“学姐,你这是咋了?”   虚脱了的风红缨:“答了个辩。”   几十人环绕着她问,都不给她喘气的空挡。   蓝姗姗:“???”   -   金秋九月,风红缨步入大四。   历时三个月的‘音配像’工程结束了。   风红缨没有像蓝姗姗那样直接回学校,而是轻车熟路的来到闻人老的办公室。   闻人老笑出一脸褶子。   “恭喜呀小风。”   风红缨脑中叮的一声响。   【恭喜宿主论文通过审核,功夫不负有心人,恭喜宿主获得“天道酬勤”盾牌   软技能:有恒心,有毅力,年轻人,遇到挫折不要想着放弃,只要坚持,总有一天能实现心中所想。】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主线任务:发现国粹继承的真谛,走出国门,冲向世界。   当前任务进度突破80%大关,恭喜宿主获得‘戏曲人’称号。   奖励:兑换一千积分,可进行一次抽奖】   风红缨:“抽奖?”   都多少年没抽过奖了?   “抽吧。”   风红缨一心二用。   一边看闻人老录论文,一边让系统抽奖。   论文一点一点的上传到官网,5%,10%……   上传到15%时,系统上的转盘啪得一下停了。   风红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上传页面,问系统:“什么奖励?”   系统:【是硬头面。】   风红缨倏而看向系统。   转盘上放着至少四五十个小盘子,每个盘子上都盛有一件东西,比如葫芦簪,鬓簪,顶花,等等。   “小开,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气了?”   系统哼哼:【是宿主你的手气好而已啦——】   系统谦虚的话还没说完,风红缨的注意力就已经转移走了。   望着审核成功的论文上传界面,闻人老笑眯眯地对风红缨道:“小风同学,这下你满意了吧?”   风红缨笑得贼开心:“都是院长您指导的好。”   一刀切废除跷功根本不可能,所以风红缨换了个角度。   ——查阅两百年京剧史上出现的所有戏剧,然后一一排查,剔出那些本可以不踩跷也能演好的戏剧,然后进行论文辩证,力求废除这些戏剧中的跷功戏份。   闻人老觉得这个论题可行。   在闻人老的带队下,风红缨以及国家剧团的一些大咖都加入了其中,历时三个月,论文终稿出来了。   废除相关戏剧中的跷功戏份的论文一经发表,京剧届一片哗然。   改革总会伴随着‘腥风血雨’。   风红缨无畏,因为她已经做好了迎接谩骂和指责。   大四整整一个学期,风红缨的微博和直播间都处于污言秽语聚集之地。   有骂她吃饱了撑着的,有骂她不会踩跷就堵别人成名路的……什么样的话都有。   网友和戏迷们骂得昏天黑地时,风红缨收到了闻人院长的邀请。   从中戏京剧系毕业的当天,风红缨成了国家剧团一名正式戏曲工作者。   -   [红缨,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耶!!]   风红缨才唱完公演卸完妆,一打开手机,微信就跟装了炮仗,不停地弹出消息。   苏流星:[呜呜呜,我爷爷说你给x大师配的像太好看了!大师的音,你的像,某一瞬间我感觉百年前的辉煌京剧就摆在我面前。]   原来国家戏曲频道在春节期间推出了最新一期的‘音配像’视频。   网上的反响很不错。   不少人还夸风红缨呢,说她将某些大师演活了。   苏流星:[可惜你就接了两个大师的音配像,太少了,我爷爷都没看够。]   风红缨笑:[知足吧你,反正我觉得我能接到两个大师的音配像工作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流星:[我不管,我爷爷他没听够,红缨,你最近有空吗?要不你来我家呗?我亲自下厨请风大师来一曲成吗?]   这半年来风红缨忙的晕头转向,她已经好久没去苏家唱戏了。   想了想,风红缨回:[晚上七点,我准时到。]   这个世界的进度已经达到了85%,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里。   一旦离开,她些许再也见不到苏老爷子了……   当年的苏老师已不复年轻。 第44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9)   “那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①   风红缨将带来的上门礼交给苏流星,挑眉看了眼园中。   “苏爷爷这是又唱上了?”   苏流星:“知道你要来,早早的扮上了,就等着和你唱一场呢!”   风红缨抿唇笑了,以前在海军指挥学校,她怎么没发现苏老师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那时候的苏老师,上课喜欢板着脸,布置的作业永远是几个科目中最刁钻,最难的。   一旦完成不了,负重去山下跑十公里再说。   苏家是两栋四合小院拼成的,穿过古典的园拱门,里边唱戏的声音越发清晰。   苏老爷子一会起身吟唱,一会坐下来敲梆子,忙的不亦乐乎。   只看动作,全然看不出眼前的老人已年近九十。   风红缨碎步漂移,定到苏老爷子跟前,手势起,唱道:“提起了别人我不知,那苏龙魏虎是内亲——”②   微微翘起的双手半抬在空中,随着唱词的结束,风红缨双手宛若水纹在那荡了几下,最终停在苏老爷子面前。   苏爷子喜笑颜开,双脚岔开,威风凛凛的姿态,挺胸昂首,熟稔的接住。   “那三人与我有仇恨,咬定牙关他——”③   《武家坡》这段节奏较快,饰演的王宝钏和薛平贵两人唱到后半段针锋相对的意味极为的浓。   唱罢,苏老爷子扶着腰笑开。   “不行了不行了,唱不上去了。”   苏流星扶着爷爷坐下,嗔笑道:“您呀唱得贼好,刚才那一大段一个字都没错,音准的很,是吧红缨?”   “对。”   风红缨毫不吝啬的夸奖:“您唱得相当好,咬字清,气息稳,是一众票友中的这个!”   比了个大拇指。   苏老爷子乐的像个小孩。   “你们聊,我去做红烧肉。”   苏流星系上围裙:“红缨,你还没吃过我做的红烧肉吧,等着哈,待会做大餐给你吃。”   苏老爷子笑着附和:“流星这孩子厨艺相当不错,尤其是那道红烧肉,深得我真传,缨丫头待会可得多吃点,保准你吃一回永生难忘……”   人一上岁数说话就停不下来,苏老爷子也是这样。   苏流星在厨房做红烧肉,苏老爷子愣是说了足足半个小时的红烧肉。   “咋样?”苏流星眨着眼睛,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风红缨。   苏老爷子:“好吃吗?”   风红缨一口气吃了三块,吃得双唇油汪汪。   “好吃,甜津津的。”   苏老爷子:“喜欢吃你就多吃点,你和流星一样,太瘦了。”   风红缨笑吟吟的双手端碗去接肉,苏老爷子怔楞了下。   这动作……太像她了。   苏流星:“怎么了爷爷?”   风红缨吞下嘴巴里的肉:“爷爷你没事吧?”   苏老爷子恍然回神,夹起几块肉放进风红缨的碗里,放下公筷,老爷子怅然的摇摇头。   “没事,缨丫头,你多吃点,出去了可就吃不着这么香的红烧肉咯……”   苏流星噗嗤一笑:“爷爷,您这话就夸张了,外头私房菜里的红烧肉一点都不逊咱家的手艺,红缨是富婆,她想吃怎么可能吃不着……”   苏老爷子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风红缨嚼着肉心里仿佛有千万条巨浪在奔腾。   看来这个世界的苏老师真的把她当成了曾经的那个学生,哪怕年龄相貌职业不相同。   在海军指挥学校上学时,她吃过苏老师亲手做的红烧肉,味道和苏流星做的相差无几。   那一回,她奉命开着二代去海上打击嚣张的海盗团伙,临行前,苏老师给她做了一大锅红烧肉。   在那个年代,吃肉是极为奢侈的一桩事。   她吃得特别开心,苏老师也像今天这样,不停地给她夹菜。   边开玩笑说:“小风同志,多吃点,出去了可就吃不到这么香的红烧肉咯……”   往事重现在眼前,风红缨蓦然鼻头一酸。   苏老师应该很难过吧。   他一手招进学校,引以为傲的学生吃了他做的红烧肉再也没回来。   这是系统安排的死遁。   她故意开着快艇往海上死亡三角区前进,船上的水兵一番打捞后,连快艇都没找到,更别说她的尸体。   一代英勇女舰长就此坠落深海。   她潇洒的来到和平年代,而苏老师呢,过了几十年了还在念叨她。   对面的老人放下了筷子,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泪花。   风红缨心猛地一揪。   系统叹气:【当初让宿主消除记忆,宿主偏不,偏要将上个世界的记忆保存下来,这下好了吧,蝴蝶效应导致和宿主相关的人都保留着记忆。】   风红缨默然。   苏流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爷爷,红缨,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风红缨端起碗,将已经冷了凝固起来的红烧肉使劲的往嘴里扒,吃的过急,呛得她直犯呕。   苏流星:“吃这么快干什么?你晚上不是还有工作吗?”   说着,苏流星笑吟吟的对苏老爷子道:“爷爷,红缨要去故宫唱戏啦!”   苏老爷子抹了把脸,咧开无牙的嘴:“去故宫唱戏?缨丫头真厉害,这是要当明星吗?听说你以前还拍过电视剧?”   “不当明星。”   既然话题被苏流星带到了这,风红缨忙收拾心情,顺势答:“去年年底故宫的管理找上了闻人院长,说要挑个人去故宫拍宝藏宣传片,团里的前辈们抬举我,将拍摄的机会让给了我,大概半个月后就要开机。”   “好哇,真好。”苏老爷子点点头,“唱哪一场戏啊?”   风红缨起身,摆起姿势。   “原定的是唱《状元媒》,也许会改。”   苏老爷子:“来一段?”   苏流星拿起梆子就敲:“来一段,来一段——”   风红缨假模假样的做起撩水袖的动作,绕着圆桌走了一圈,开嗓唱得并不是《状元媒》中的青衣柴郡主,而是杨延昭的词。   故作扬起的粗嗓逗得老人抚须哈哈大笑。   苏流星将梆子甩给老人去敲,手指微翘,摆出一副少女含春的娇羞姿态。   柴郡主爱慕杨廷昭,郡主国色天香,杨廷昭俊美无俦,好一对璧人。   风红缨鲜少反串,平时唱得多是旦角和青衣,唱腔上杂糅了多家的特点。   后来拜了师后,风红缨就专攻王派,一年多的时间下来,风红缨身上隐隐有王宗师王瑶卿的影子。   这就是为什么国家剧院会推荐风红缨去故宫录纪录片。   京剧各大派别属王派的传承人最少,不是没人传承,实则市面上各大派别的传承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王派的特点。   要知道各大派的老祖宗都在王宗师那进修过。   但纯粹的王派传承人不多,风红缨算是一行人中最年轻的。   和苏流星合作唱完《状元媒》,苏老爷子的手都拍红了,期间乐得好几次哈哈大笑,许是假牙才洗过,带进嘴里不牢固,中途一笑,假牙三番五次蹦了出来。   唱完了《状元媒》,风红缨喊苏流星唱起《锁麟囊》。   这下可不止苏老爷子乐呵了,当事人苏流星笑得双眸弯成桥。   当初两人因为抢《锁麟囊》的角儿在小礼堂吵了一架,没想到她们两人也有同台唱这场戏的时候。   一口气唱了好几场,从苏家出来时,时间已过了九点。   苏流星挽着风红缨的手,将人送到地铁站门口。   “谢谢你红缨。”苏流星诚挚地说,“每回你来家里,爷爷都分外的高兴,你那么忙还来家来陪爷爷玩闹,你有心了。”   风红缨笑:“苏爷爷对我那么好,彩衣娱亲是我应该做的。”   苏流星:“红缨,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忙起来了呀?”   风红缨点头:“团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呢,拍完故宫宝藏纪录片,我可能要跟着前辈们进行全国公演。”   跑了全国,她还要跟团去国外参加金色大厅演唱。   苏流星垂下脑袋,嘟囔道:“我进不了国家剧团,你成天又那么忙,看来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了,红缨,你说咱们今晚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同台演出吧?”   “干嘛这么忧伤?”   风红缨给了女孩一个脑瓜崩:“再怎么忙,我还是能抽出时间陪你这个小辣椒唱《锁麟囊》的。”   苏流星捂着脑袋,笑嘻嘻:“那咱们拉钩,五年!五年之约好不好?每五年咱们就这聚一次,我宣布,今年是第一届苏风会晤!”   女孩伸出小拇指,急迫道:“快点,快拉钩——”   “好。”风红缨伸出小指。   地铁口前,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紧紧的将小指勾在一块。   -   “拉钩,上吊,契约一百年,谁不来谁是小狗!”   翌日一早,苏流星跑到苏老爷子的床前,比划着两只手。   “爷爷你快看,我跟红缨约好了,我和她每五年在这碰一次头——”   苏老爷子打着哈欠,对孙女和风红缨的约定很是无动于衷。   “没用的,我那个学生当年也这么说,还说等我老了给我送终呢,可惜她食言了……”   苏流星一屁股坐到床边。   “风舰长和红缨不一样。”   苏流星道:“爷爷,您那个学生她工作特殊,每回出海都是九死一生,您年轻的时候当过海军,也出过海,哪个海员行驶在大海之中不是将性命栓在裤腰带上?只不过有些人栓松了,才一去没回来……”   苏老爷子:“你这丫头,谁教你开这种玩笑的……”   苏流星:“这话是红缨说的。”   苏老爷子淡了笑容:“她知道风舰长?”   苏流星挠头:“应该知道吧,她走的时候突然跟我说这些话,看情况是知道的,她还让我劝您别再沉溺过去了,风舰长如果知道爷爷一直在等她回来,说不定会很难过,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风舰长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来了……”   苏老爷子沉默半晌,忽而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浊气。   是啊,他再怎么思念小风同志,小风同志也回不来。   苏流星见爷爷面色和缓了不少,笑着过来捏肩。   “没事,您和风舰长定下的约就让我和红缨来延续吧,我和红缨约定好了,五年一约,下个五年将是苏风第二届会晤,到时候我们还唱戏给爷爷听,爷爷,您说好好好?”   老人拍拍孙女的手:“好好好。”   苏老爷子其实没抱希望,毕竟风红缨的事业蒸蒸日上,未必会有空来。   然而,风红缨如约来了,第二个五年,第三个五年……   直至两个女孩都白了头发。   -   回到剧团,风红缨开始了忙碌的搞事业之旅。   北京最热的季节来了,收拾好行李,风红缨来到故宫。   风红缨带着戏剧行头并不多,一下车,等候在外的场务人员楞了下。   “您就一个箱子吗?”场务人员有些不敢置信。   一拎,嘿,还很轻。   刚才进来的女艺人,箱子足足带了六个,反观风红缨,就一个。   风红缨对帮忙拎箱子的场务人员说了声谢谢。   “让大家久等了。”   进到摄影棚,风红缨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您没来晚。”   副导演摘下帽子,笑呵呵地说:“要不您先去化妆?待会我再给您讲讲要怎么拍?”   风红缨莞尔:“好。”   她接得这份工作算是综艺,但她不是以个人的名义来的,回头出了成片,节目组会在她的名前打上‘国家剧团戏曲演员’的字样。   报酬一集一万六,打到剧团的卡上,她拿得是团里的死工资,当然了,奖金会有的。   剧组有专业画戏曲妆的人,风红缨偷了个懒,任由化妆师帮她盘了铜钱头。   “等会——”   风红缨起身将行李箱打开:“用这套头面吧。”   行李箱里东西不多,两套换洗的休闲衣服,剩下的全是戏服和鞋子,再有就是一个透明的收纳盒。   “哇塞。”纵是跟组见过不少头面的化妆师都惊呆了。   拿起收纳盒中的顶花:“风小姐,你这头面哪买的呀,这做工太精致了吧?”   “什么头面?”旁边的化妆师好奇的跑过来看,看完两眼发直。   “我去,这簪子上的花纹是哪位大师雕的?和真的一样!”   “啊啊啊,我好喜欢这个六角料花,上面的水蓝颜色我爱死了!”   “这个耳坠也好看,流苏的垂感好高贵啊……”   风红缨拿出几件,对着镜子戴起来。   这些硬头面是她抽奖抽出来的,系统出品,当然绝美!   “风小姐,这些你是从哪买的呀,能不能给个链接?”   三五个化妆师都掏出了手机,就等着风红缨发链接给她们。   固定好顶花,随着风红缨起身,头上的钗环一摇一晃,好看极了。   链接她当然没有。   化妆师们失望的离开。   “这么好看的头面竟然没得卖,好可惜哦,你们知道吗,我跟的那个剧组花了一大笔钱买道具,又贵又难看,果不其然,剧一播,网上的人都在吐槽演员头上的钗环太假太丑……”   “现在横店一半以上的古装戏都有演员道具不到位的情况……”   “不到位就算了,那些丑的要死的钗啊,耳环啊,还贵的可怕……”   风红缨站在空调口乘凉,听到化妆师们的讨论,她脑中灵光一闪。   “打扰一下。”风红缨探出头,“唱戏用的头面剧组收吗?”   “收!”其中一个女化妆师猛点头。   “我上半年跟了一个大型古装剧组,光我负责的那几个女演员佩戴的头面就花了上千万,其中一个头花好像是从风小姐的单位国家剧团借来的。”   原来古装戏能用戏曲头面呀……   风红缨笑了,将这件事记在心上。   -   化好妆,副导演带着几个编剧来给风红缨讲拍摄要注意的事项。   “风小姐,这一期故宫国粹宝藏讲的是京剧,你要摆这几种动作,我们摄影师会抓拍几个好看的做慢动作,到时候在大城市的裸眼3D视频上展示——”   说着将剧本拿给风红缨。   都是青衣常做的动作,优雅,高贵。   副导演:“待会拍摄的时候有明星嘉宾和你互动,咱们这一期做的是情景剧模式,你先熟悉下互动时要唱的选段,是新词,不过您是专业的戏曲人,这些应该难不倒您把?”   顺着副导演的指示,风红缨翻到互动环节。   互动的戏词是编剧根据故宫题材编的,只给了词,没给曲。   风红缨当着众人的面清唱了两段,抬眸问:“这种节奏和感觉可以吗?”   副导演欣喜拍掌:“可以的,可以的,要的就是这种调调!”   风红缨笑:“那就好,距开拍还有多久?我想提前将词都背下来。”   “还有一个半小时。”   见风红缨抱着剧本在那默戏,副导演犹豫了下。   “风小姐,我记得您之前在剧拍过戏吧?”   风红缨:“演过几个小角色,怎么了?”   副导演:“嗐,咱们这个虽然是故宫博物院导得节目,但拍摄进度是交给我们剧组的,这一期要拍半个月……我的意思是,您不用辛苦的将整个戏词都背下来,记一两句就可以了。”   “毕竟都是新词,真记不住也没事,到时候我们工作人员会举提词牌。”   风红缨摊着剧本,微微一笑:“谢谢导演,不过我习惯了上场前将词都记住,这样比较方便我去揣摩我要扮演的人物特点。”   副导演为之竖起大拇指哥。   故宫那边将戏曲人员名单发给他的时候,他还一度担心呢。   唱腔和扮相上,他觉得风红缨没毛病,但毕竟是拍情景剧,这跟拍电视剧差不多,一想到风红缨几年前在几部电视剧中的表现他就头疼。   演技太差了,眼神和台词功底相当垃圾。   为此,节目组特意请了表演老师。   副导演瞥了眼坐在那认真背词的风红缨,他怎么觉得表演老师白请了?   这样一个敬业的戏曲演员,经过这几年的沉淀,表演上应该有所长进吧。   正考虑着让表演老师去别的帐篷呢,帘子被人从外边拉开。   跑进来的工作人员满头大汗。   “副导演,您赶紧过去劝劝,有个嘉宾不太配合。”   副导演:“怎么个不配合法?”   “男嘉宾不乐意剃头……”   风红缨倏而看过来。   剃头?   剧本不是古今结合吗?她演古,一身戏服,铜钱头,金钗银环满摇摇。   另一半的现代要剃头,难道扮演和尚?   不是吧……   副导演出去解决问题去了,坐在风红缨对面的表演老师觉得自己好多余。   面前这个女孩和导演组交代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女孩对剧本戏曲人物的剖析非常到位……   表演老师正准备‘灰溜溜’离开时,见风红缨纳闷剃头的事,忍不住解惑。   “这一期宝藏拍摄定的是戏曲的古今碰撞,有两个嘉宾和你互动,一个现代的,一个古代的,你懂得,京剧集大成于清朝乾隆年间,那时候的男子——”   风红缨大悟。   啊,阿哥头呀。   -   “说了不剃就不剃,导演,不是我家艺人不配合,他女友粉太多,你这一下将他的头发都推了,太丑了……”   节目组的帐篷搭建在故宫里,风红缨在北京呆了这么些年还从未来故宫参观过,拿着剧本,风红缨沿弯绕的游廊边看边默戏词。   宫墙另一边不时传来吵闹声。   总导演气的脑袋瓜嗡嗡叫。   “不剃怎么行?咱们节目不是一般的节目,求真!求真知道吗?为了拍这档国粹宝藏主题,人家戏曲剧团关了半个月的卖座,专门遴选出优秀的年轻戏曲演员来配合节目组,你们倒好,剃个头发话还这么多……”   “不是不剃——”   “别说什么女友粉,你家艺人是网上投票投出来的戏曲明星宣传官,京剧发源时间是在清朝,剃阿哥头是很正常的事,你家艺人要是接受不了,可以,合约报废。”   “这……这怎么行,导演,你这话太狠了吧,如果粉丝在这期节目中没看到我家艺人,粉丝们会伤心的……”   “我不管,想演就必须剃头,不剃咱们就终止合约。”   风红缨蹲在外边听吵架太累,想着进帐篷吹吹凉风。   才进去,导演就注意到了风红缨。   里边人不少,导演将风红缨喊到中间。   “这位就是这期国粹宝藏的展示者风红缨风小姐,你瞧瞧她的发型——”   屋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到风红缨的铜钱头上。   导演是个京剧迷,故宫博物院将这期节目交给他是经过深思熟路的。   指着紧贴着风红缨头皮的一圈铜钱头,导演一字一句地说。   “让你家艺人剃个阿哥头就委屈的跟什么似的,你看看人家唱戏的小姑娘,这些篦子黏糊糊的,人家一贴就要贴一整天,还要化水彩浓妆——”   经纪人强词夺理:“唱戏的人不都这样吗?化浓妆是她们的标配……”   导演:“你家艺人不是演员吗?演员难道就没有服从导演安排的标配?”   经纪人:“……”   风红缨看向坐在那的艺人。   五官精致,个子高高的,半长的头发酷酷的垂着,总之光坐在那就能迷倒一众少女。   艺人有些坐立不安。   主要是面前这个青衣打扮的女子看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了,不是粉丝们表露出来的那种喜欢,有点像观察一种艺术品。   “怎、怎么了?”   风红缨收回目光,淡笑:“其实剃了也很帅。”   艺人:“??”   风红缨:“故宫宝藏这一期的主题是京剧,导演说的很清楚,京剧的起源在清朝,所以希望能在视频中展示清朝元素,阿哥头不剃不行。”   艺人:“粉丝会不喜欢的……”   风红缨:“戴假发,头发没长出来前戴假发可以吗?”   艺人:“……”你都问出来了我能说不可以吗?   导演和经纪人还在就‘剃阿哥头’的事吵个不休,角落处的风红缨和艺人相处的相当融洽。   “学姐,你们唱戏的人化了这么浓的妆,台下戏迷还能认出你们来吗?”   艺人今年才十九,也是中戏的学生,喊声学姐不为过。   风红缨:“真正的戏迷是可以的,她们喜欢的是唱戏之人的嗓音,不管那人扮的是青衣还是旦角。难道你的粉丝会因为你剃了阿哥头就不喜欢你了?”   艺人想了想摇头。   “这不就对咯。”风红缨笑笑,“快去剃吧,剃了好开工。”   -   下午,一行人在故宫管理员的带领下进到一般游客进不来的宫殿。   摄像机跟着风红缨的脚步进到宫殿深处,按照剧本的安排,风红缨挥袖在殿堂中央摆起姿势。   周围有台超级大的机器不停地咔嚓。   这应该就是副导演说的要投放到街头裸眼3D大屏幕的视频。   因为主题是京剧,所以两个古今男女演员都要和京剧契合。   女演员在戏中是个现代京剧人,手中拿着一副京剧图,男艺人则是阿哥头,是清朝爱听戏的票友。   他们因为那副京剧图在故宫相遇。   风红缨则全身都是京剧扮相,用京剧念头和唱词来绘说整场故事。   场外还配有一个国宝级的主持人,主镜头会跟随这个国宝级主持人去推进讲述京剧。   女演员和男艺人中间有一场换上戏服上台合唱的戏份,两人都不是正经的唱戏人,NG了好几场都没过。   “卡——”导演嗓子都沙哑了。   “谁来教教她们两个,眼神,对戏曲狂热追求的眼神懂吗?!你们一个是唱戏的,一个是票友,能不能正视下你们在剧情中的身份!唱戏的不像唱戏,票友不像票友,搞什么?!”   中场休息时,被导演骂得狗血喷头的两人磨蹭到风红缨面前。   “学姐~你教教我们呗~”   风红缨:“可以啊,来,女生手这样摆,对,兰花指不要太翘……眼珠子看手,手在那,眼珠子就往那边转。”   “男生也一样,你是欣赏她,不是爱她,你的眼神得收一收,别太露骨。”   一番教学后,系统叮得一声响。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春风化雨,良工心苦,恭喜宿主获得‘桃李满天下’教授盾牌两枚,一共五枚了哦~~】   风红缨搓搓手:“小开,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系统:【什么事?】   “这些盾牌我留一块就够了,剩下的我能卖给你吗?兑换积分就行。”   系统:【可以。】   风红缨欣喜:“上个世界满一千积分就能抽奖,这个世界你也帮我开通下呗?我想走之前给团里留点东西。”   系统沉思了好久:【可以。】   风红缨嘿嘿笑:“抽奖能抽戏曲头面吗?我想要这个。”   系统:“……”   得寸进尺了吧。   风红缨:“可以的对吧?我记得你这个系统抽奖有个规律,我心里想要什么,一般就能抽到什么。”   系统:“……”   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智。   风红缨狡黠一笑:“既然这样,那你赶快统计下我有多少张可以出售的盾牌,我要抽奖!”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③:台词都选自京剧《武家坡》,特此标注。 第45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20)   【盾牌清数中……】   女演员和男艺人正在前边拍摄,处于休息状态的风红缨直勾勾地看着两人,实则识海盯着系统在那数盾牌。   【记忆保存球,千锤百炼球,随时清零的‘勇者’盾牌×645,‘巾帼’盾牌,‘经纶学者’盾牌,状元’盾牌,‘情深潭水’友情盾牌×2041,‘环球航行’探索盾牌×5,‘终极女舰长’称号×1   ‘孜孜不倦’盾牌×35,‘抵制糟粕’盾牌×1,“天道酬勤”盾牌×1,‘桃李满天下’教授盾牌×5……】   风红缨:“这些能兑换多少积分?”   系统:【经评估,记忆保存球和千锤百炼球各可以兑换5000积分,永久性盾牌可以兑换2000积分,有时限盾牌可以兑换1000积分,是否全部兑换?】   “不不不,只兑换‘勇者’盾牌就行了,其他先保留。”   【‘勇者’盾牌×645兑换中,成功兑换积分645000,账户积分共计:73200。】   风红缨:“抽奖吧。”   不忘补一句:“小开,我想要戏曲头面哦。”   系统:【……】   【抽奖中……】   系统的圆盘不停的转哒,拍摄棚内,总导演终于松了口气。   “卡,这一条过!辛苦各位了,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明早大家来早点,天太热了,我们早点拍完早收工。”   现场一片‘谢谢导演’,‘大家辛苦了’,‘明天见’。   风红缨摇着团扇往外走,她得回去卸妆。   这边拍摄的宫殿对外不开放,一砖一瓦都是古迹,留存不易,能少呆一分钟就少呆一分钟,省的一不小心破坏了。   回到帐篷,风红缨发现几个化妆师已经背着东西走了。   嗐,这就是人不红的下场呗。   没有卸妆油,风红缨一时卸不了妆,只能顶着大太阳往故宫外边走。   虽然天气热,但外边的游客颇多。   不少人穿着清宫古装戏服在各个宫墙下拍照,风红缨的铜钱头在这一点都不突兀。   “哎,美女——”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喊住风红缨。   风红缨回头:“有事吗?”   长发男人举了下胸前的相机:“能拍几张照吗?”   风红缨已经脱下戏服换上了短袖短裤。   “要拍我?”   长发男人兴奋的点头:“对,可以吗?”   风红缨环顾了一下四周,长发男人应该是专业的跟拍摄影师,在他身后,不止有穿清宫服的,还有其他朝代服饰的女孩。   这人不会以为她是来拍照的吧?   长发男人猜测风红缨是不是不好意思,小小声道:“美女你放心,我是一家汉服店的老板,这次来故宫拍照是为了宣传我家的新品——”   风红缨打断男人:“没有允许,这里不能商拍……”   男人讪笑:“就拍几张,不算商拍的。”   风红缨哦了声,借口道:“我没穿汉服,而且吧,我是个唱戏的,不是模特,你还是找别人吧。”   一听这话,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别别别,美女你先别走。”   说着跳起来对身后的小伙伴喊。   “小刘,你来看看——”   叫小刘的男人跑过来,对着风红缨的戏曲妆一顿打量后,小刘和长发男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一番解释,风红缨才知道他们店铺要上几款新头面,那几款头面配其他朝代的汉服都不合适,长发男人正愁怎么才能将新头面拍漂亮呢,刚好风红缨闯入了镜头。   对呀,铜钱头!   “拍铜钱头?”风红缨这才想起自己没将系统抽奖的硬头面取下来。   “不好意思哈,我这身头面不能拍照。”   系统给的头面是这世上唯一份的,她有其他的用途。   这家是专门做头面和汉服的店铺,要是被他们拍去提前复制一大批出来,那她接下来的工作可就不好开展了。   长发男人拍拍脑门:“我正要说呢,我们不拍你头上这套,我们想请你戴我们的头面拍几套照片。”   风红缨面带犹豫,她今天拍了一整天,太累了。   一旁的小刘双手合十:“美女,你就帮帮我们的忙呗,拍一张给一百块怎么样?”   风红缨:“不是钱的问题……”   小刘:“两百块!”   风红缨往外走:“卸钗换装太麻烦了,真对不住,您这活还是找其他人吧。”   长发男人将风红缨拦住,一脸恳求。   “美女,你就帮帮忙呗,不耽误你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我就能拍完——”   风红缨被几人劝得没辙,只好答应拍半个小时。   这些私人拍摄团队没资格将帐篷搭建在故宫,来到一处阴凉地,风红缨将头上的钗环解下来放进‘妈妈买菜用的大包’。   她的行李箱已经被化妆师送去了酒店。   给她戴店铺头面的女孩眼睛就差黏在风红缨的包上。   “你……这个在哪买的呀?能给我看看吗?”   风红缨不是小气人,拿了几个钗环给女孩看。   等拍完了照后,女孩才将东西还给她。   -   回到宾馆,剧组的人跑过来跟她道歉,笑说收工的时候太忙,场务忘了派车去接她。   风红缨没当回事,只说下次别疏忽就好。   关上门,风红缨点开系统。   她这些抽奖抽的次数有点多,系统账户积分一共有73200个,抽一次花费1000积分,留了3200个积分,剩下的全部拿来抽奖了。   一次性抽70次,可把系统难为坏了。   回来的路上系统还问呢:【宿主,70次都抽硬头面吗?】   系统的声音里头一次表露出忐忑。   70次抽奖啊!   全抽硬头面,这是要抽干它吗!   风红缨坚定地回答:“对,都要硬头面。”   系统无奈,只好转了70次圆盘。   此刻升级扩充了空间的时间胶囊内摆放着70个圆托,每个圆托上都有一副硬头面。   望着70个一模一样的硬头面,风红缨哭笑不得。   “小开,你好歹跟了我这么久,你脑子能不能稍微的变通一下?”   系统:【我怎么了?】   风红缨直言不讳:“70套头面,你抽不出各式各样的,你好歹换个颜色行吗,大哥?”   清一色的水蓝款……   系统:【……】   怪我咯,我只检测到宿主脑子里想要硬头面,其他的我管不着。   风红缨:“算了,怪我,下次抽奖前我一定会在脑子里将想要的奖品颜色,款式等等小细节都考虑周到。”   系统:【好哦。】   拿出一副头面,风红缨敲响跟组化妆师的房门。   化妆师叫周鹿鹿,白天就是周鹿鹿帮她化的妆。   “送给我?”周鹿鹿惊诧的不得了,“风小姐,一整套诶,拿出去卖得好几万吧,不对,几十万都有可能,这做工,还有材质,不是一般的好……”   风红缨掀唇一笑:“你喜欢就好。”   周鹿鹿不是才出社会的懵懂小姑娘,环抱着整套首饰盒,笑道:“风小姐送送了我这么一套大礼,无功不受禄,您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尽量帮。”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这套头面是我的私人物品,咳,有70套,白天之所以没给你们链接……”   周鹿鹿:“我懂,这东西看着不便宜,你担心给了链接她们买不起。”   风红缨:“……”   你误会了,我白天没货。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我打算开一家戏曲头面店铺,因为存货少,应该不对外买卖,想直接和各大剧组对接,周小姐,您看,您能不能给我牵个线?”   周鹿鹿:“当然可以呀,这价钱?”   风红缨:“价钱好商量,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周鹿鹿:“您说。”   风红缨:“前期价钱低一点都没关系,甚至免费提供我都可以,只希望各大剧组宣传时能带上‘少年京剧行’的字眼,我想引个流。”   周鹿鹿沉思了下。   “您这套头面我估摸着全部买下来至少要十一二万,十一二万买个剧组宣传位,应该没问题,这样吧,我先帮你问问看。”   风红缨:“好。”   -   接下来几天,风红缨一直呆在剧组拍宝藏宣传片。   经过几天的磨合,风红缨和两位艺人之间的默契越来越深。   “好,最后一part了哈,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总导演拿着扩音器喊。   “扇子道具到位了没?”   “导演,到位了!”   “好,风小姐,待会你这样——”   总导演拿起两把扇子,往上空一扔,本来想接住给风红缨做个示范,然而扇子啪叽落地。   总导演:“……”一点都不给面子。   旁边正在耍弄扇子的女演员忍不住噗嗤一笑。   总导演瞪了女演员一眼。   “笑什么笑……待会扔扇子的又不是我!”   要扔扇子的是风红缨和女演员。   女演员在情景剧中扮演一个现代女戏子,男艺人在剧中以票友的身份给女演员写了一出新戏。   其中有一幕就是女戏子遭爱人背叛,一气之下将爱人送她的纸扇全撕了。   戏曲舞台不要求写实,按照电视剧拍摄手法,些许会真撕,但戏曲舞台不会。   风红缨和女演员只需拿两把扇子旋转几圈后往空中一抛,接住的同时敏捷的来个卧鱼坐地的姿势就可以了。   当然了,女演员不用做卧鱼坐地的姿势,这部分画面会切到风红缨身上。   卧鱼不是专业人士一般很难做出来,做出来了也不好看。   这边,女演员往空中抛扇子。   总导演:“卡卡卡,你抛了倒是接啊!抛了不接算什么事?还有,你动作美观一点,你演的是花旦,待会正式拍的时候,你头上要插一堆钗环,你脖子昂那么高,没准头上的钗环全都要掉!”   女演员泄气,嘟着嘴:“导演,我脑门上又不长眼睛,不昂着我怎么接?”   导演:“你昂着也没接着啊……”   女演员:“……”   导演抹了一把汗:“算了算了,你丢扇那部分我让后期p。”   说着看向风红缨:“风小姐?”   风红缨颠了颠手中的扇子:“我可以的。”   导演有些不相信,双手扔扇,扇子还要在半空中旋转一番,一般的戏曲人没点把子功很难完成。   “你看——”   风红缨脸上骤现悲伤,学着女戏子的口吻猛地大喊一声:“曲郎!你莫不是要弃了我么?”   下一秒,风红缨在原地莲步来回的踩,一副焦心的模样,忽然猛地将腰间的扇子取了下来。   并没有立马往上抛,而是急促的打开扇子,看着两幅扇面上的鸳鸯戏图,风红缨满面痛苦,一会掩面,一会做出撕扯扇子的假动作……   两幅扇子到了风红缨手中好像有了灵魂。   在空中旋转一圈后,稳当当的落回了风红缨手中。   握着扇子,风红缨原地转圈,正准备做出卧鱼落地的姿势时,呆愣中的总导演忙道:“等会!”   风红缨右别步站立顿在那:“导演,怎么了?我这样不行吗?”   总导演直拍掌,周围掌声阵阵。   “太行了!”总导演赞不绝口,一顿夸后很不好意思的挠头:“刚才机器没开,要不风小姐你去换下衣裳,咱们现在就将这条给过掉?”   风红缨颔首。   最后一场的戏服比较隆重,头戴珠翠冠子,身穿美艳正红大袍,一举一动美的不可方物。   “好,各就各位!”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风红缨面对镜头,省略了女戏子那声凄惨的‘曲郎’叫喊,按照剧本,风红缨只需展示扔扇子和卧鱼落地。   扇子落到手中后,导演立马喊卡,扇子被人拿走了。   两手空空的风红缨挪动莲步在空地上走了一圈,忽而抬起一边水袖搭在肩上,另外一边水袖则拖地。   镜头推近,风红缨腰肢扭了扭,宽大的袖子立马飞扬了出去。   转了三五圈后,风红缨停了下来,停下来的瞬间快速抖动双袖,紧接着优雅的抬起右腿,微踮起绕到身后去。   镜头随着风红缨的动作跑。   只见青石板上的女子随之舒缓的慢蹲下去,臀部先一步落到地板上,然后整个身子顷刻压在脚背上方。   见到如此娴熟标准的卧鱼动作,总导演激动的手直搓。   “左镜头推过去,拍她的脸!”   做完腿上的动作,风红缨微微高抬起水袖放到脑后,面对仰拍她的镜头,她没有发怵,表情也没有失控,而是卧在那保持了一分多钟。   别小看这一分钟。   躺着拍最考验人了,稍微一个不注意,镜头前呈现出来的只会是一张大饼脸。   在控制表情之外,人脸朝天的风红缨还要注意头上的凤冠。   卧鱼倒下难,起来的时候更不容易。   起来时,风红缨腰腿要同时发力。   姿势要帅,表情要美,凤冠上垂挂的大小珠子不能因为她用脚蹬地时带起的惯性而颤动。   片场外的工作人员,包括合作的男女演员都替风红缨捏了把汗。   但凡哪一样没做好,吹毛求疵的总导演大概率都会要求风红缨重拍。   戏服厚重,天气又热,再来一条,风红缨能忍着下去,他们这些打光抬机器的人快支撑不下去了。   石板上,风红缨不负众望,一个跃起,爆发力十足,水袖翻飞的瞬间,人已轻松站了起来。   头上珠翠轻微颤动,表情把控完美,姿势动人。   总导演不停地点头,双手举过头顶拍掌。   “辛苦了,辛苦了,不愧是国家剧团推过来的优秀戏曲代表,风小姐,你这一招‘卧鱼’太秀了!”   风红缨翻起衣袖扇风,问导演:“这条不用补拍其他角度吧?”   为了往各大城市投放裸眼3D大视频,总导演愣是让她摆着动作左侧拍一遍,右侧拍一遍,就为了选出最好看的一面。   总导演正低着头看刚拍的视频,闻言龇牙嘿嘿笑。   “不用,不用,这一条非常的完美!回头我去跟故宫博物院的人商量下,就拿这一条投放3D裸眼!”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这样一来,之前折磨她拍好几个角度的视频都报废了呗?   -   和故宫博物院的合作结束后,风红缨马不停歇的跟团全国各地跑。   北京是大城市,国家大剧院不缺戏迷观众,地方剧院缺啊!   风红缨跟着前辈们各地跑就是为了给地方剧院拉人气,宣传京剧。   辗转来到某省,一行人先去地方剧团报道,晚上相约聚餐逛街。   走着走着,身边的席蓓蓓突然双手死死的拽住风红缨的胳膊。   “啊啊啊,你快看那——”   风红缨正在回复周鹿鹿发来的有关戏曲头面的合作信息。   一抬头,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的3D裸眼大屏上忽而现出一抹水袖。   水袖宽而长,横扫过来时逼真无比,旁边几个小孩吓得忙背过身抱住妈妈的大腿。   然而水袖并没有扔出大屏,而是缩了回去。   下一瞬,视频中走出一个打扮光彩夺丽的坤旦,女戏子斜长秀眉微挑,旋即天女散花般舞起水袖。   正当大屏前的众人惊叹水袖会不会打到她们的脸上时,女戏子猛地起身卧鱼落地。   “哇哦。”有人情不自禁感慨出声,   不少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   “太炫了吧,我的妈呀,她脸对着我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呜呜呜,京剧人太美了!我回去了也要拍。”   风红缨站在女孩身后,闻言笑道:“这招叫卧鱼,是京剧表演中的一种炫技手段。”   拍照的女人回头:“卧鱼?这名字真好听,哎,等会,我怎么觉得你好眼熟——”   “你是风……”女人激动地指着大屏,捂着嘴又蹦又跳。   “嘘。”风红缨从包里拿出一叠当地剧团宣传单,“欢迎来这里听戏,有卧鱼炫技表演哦。”   女人笑靥如花:“恩恩,我一定去!”   等风红缨一走,女人忙招呼自己两个娃将手中的宣传单分发给周围的人。   第二天晚上,当地剧团满座。   -   为期两个月的跟团演出结束后,风红缨回到了北京。   由周鹿鹿牵线,风红缨顺利和几个剧组签了合约,69套头面按三万一个月租了出去,风红缨一下到手200多万。   风红缨以匿名的形式将租头面的钱全打给了国家剧团。   “院长,又有人往咱们团的账户打钱了!”财务人员急匆匆找到闻人老,“这次竟然有两百多万!”   这已经不是风红缨第一次匿名捐钱,这两年一拿到租金,她都会抽出一部分打给国家剧团。   闻人老挑眉:“还是那个人?”   财务人员:“对。”   闻人老笑:“那就照她说的办,分一半钱划到各大戏曲学校,给学京剧的学生当奖学金,剩下的,给团里的老师们做年终奖。”   财务人员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她没记错,今年的年终奖每个人目前已经有三万多了,再来一百万……   财务人员快速心算,算出具体数字后,财务人员惊的咬舌。   这还是需要国家扶贫的工作单位吗?!   等财务人员怀揣着激动离去后,闻人老拨响一个电话。   风红缨:“喂,院长?”   闻人老破口大骂:“说,你哪来的两百万?又卖房子了?”   在此之前,风红缨卖掉了一套郊区的房子,成交额上千万。   钱被风红缨交给了专业人士打理,每年会准时往常繁经营的‘少年京剧行’公益项目打钱,用于资助留守儿童学习,直至大学毕业。   得知风红缨卖了一套房,不少人都觉得风红缨傻。   风红缨耸耸肩,如果让这些人知道她将钱都捐赠出去了,可想而知就不是骂她傻了。   闻人老也很不理解。   “小风,钱不能这么花呀,你得存着点,你还年轻,以后要成家生子,养孩子费钱的很……”   风红缨抿唇低笑:“院长,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打算结婚的,无儿无女,我要那么多钱没用,还不如捐出来为祖国做贡献。”   闻人老哀哀叹了好几声气。   知道风红缨以匿名身份往剧团打钱的人并不多,风红缨的师父,钱萍,再有就是闻人老。   他们三人来来回回的劝风红缨成家,说不定成了家后,风红缨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就会有所收敛。   然而这孩子咬定牙关愣是不结婚。   闻人老:“这次两百万不会又是卖房套的现吧?”   换了个手握电话,闻人老苦口婆心地劝:“北京的房升值空间大,你这孩子咋就听不进去劝呢,卖了只会亏……”   风红缨:“放心吧院长,剩下四套房我不卖了,至于今天的两百万,那是我和剧组做生意赚的。”   闻人老:“原来如此。”   挂了电话,闻人老开了场大会。   得知要涨工资,众人当即欢呼雀跃。   “早就该涨工资了,一个月几千块钱,压根就不够咱们在北京生活,要不是因为热爱唱戏,我前年就想辞职走人了。”   “嗐,涨了工资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好好唱戏吧,我瞧着咱们的好运还在后头。”   “嗯嗯,国家台今晚要播小风演的那期国粹宝藏宣传片,待会回家我要去贡献收视率~”   “收视率应该不会差吧,毕竟有流量小鲜肉加持……”   “小风差流量吗?暑假那两个月,我家孩子天天在短视频上给我看各大城市投放的3D大屏视频,就属小风那一期‘卧鱼落地’视频最火。”   ……   那期卧鱼落地有多火呢,最直观的数据就是‘少年京剧行’后台粉丝数量在短短一周内从50万增长到了600多万。   风红缨趁热打铁,一口气更新上传了好几招京剧上的炫技手法。   这一年的暑假,是国潮京剧的天下。   国内短视频热榜前三要么是戏曲人仿妆,要么是京剧炫技视频打卡。   不止国内火,国外推特上亦有不少外国人照着‘少年京剧人’拍出各式学戏视频。   京剧国潮盛行了一个暑假后,风红缨在戏曲届的名声有了一个度的增长。   网上的人聊起风红缨时,不再是‘史上最坦然二奶’,而是——   “啊,我知道她!退圈重走京剧路,她真的好励志啊!我们语文试卷有一次作文题给的小故事就是她的事迹。”   “我说句得罪人的话,我是因为缨缨子才喜欢上听京剧的。”   “缨缨子加油!带领京剧走向千万家,冲出国门,迈向世界!”   -   故宫宝藏播出国粹京剧那一期时,风红缨有幸代表国家剧团接受了华国国家电视台的采访。   风红缨头戴风冠,身着绛红色正宫戏曲,落落大方的坐在镜头前回答戏曲上的各种问题。   总台记者有很高的职业素养,不会故意刁难风红缨。   采访很顺利,结束后,风红缨才摘下凤冠就收到了郑大龙的电话。   “姐,多我一个采访不多吧?”   郑大龙前些年帮了风红缨不少忙,对于他的请求,风红缨当然不会推辞。   来到郑大龙说的拍摄地点,风红缨一身戏子装扮走下车。   才走了两步,四面八方突然跑来一群举着话筒的狗仔。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最大:“风红缨,你能解释下蜜桃汉服店铺在微博上告你侵权使用他们店铺头面的事吗?”   风红缨眉头紧皱,给郑大龙打电话。   接到电话的郑大龙慌忙跑出来,喊了五六个保安才将人驱散。   风红缨抚了抚凤冠,回眸顿住脚。   几个被保安拦着不让靠近的记者拼命的递上话筒。   风红缨拔下头上的一枚顶花,高举着:“你们是说这款?”   “对,这款是蜜桃汉服店铺时下最火的一款,请问你为什么要侵权使用他们店铺的簪子?”   风红缨冷笑:“他们店铺的簪子?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那什么汉服店,等着收律师函吧!”   记者们一头雾水:“??”   -   从郑大龙那出来后,风红缨立马联系了律师。   “上半年我去故宫拍纪录片和他们的摄影师有过照面,应该是那个时候他们偷偷拍了我的头面照片,然后仿着做出了同款。”   郑大龙很内疚,火速将蜜桃汉服高仿的戏曲头面买了一套来。   律师拿着真假两套头面做了对比,道:“这两款的确很相似,但只能说一个用料差,一个高贵点。”   风红缨:“不能告他们抄袭吗?”   律师:“当然可以,只要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的头面生产的比他们早就行。”   郑大龙看向风红缨:“姐,你有证据吗?”   “当然。”   风红缨:“我在故宫国粹京剧宣传片上带了整整一期的头面。”   郑大龙:“我草,那他们还敢倒打一耙说你侵权他们?”   风红缨冷笑:“这帮人是打量网上的人对戏曲头面认知不多,所以才扭曲事实……”   律师补充:“还有可能是为了蹭你的热度,你知道吗?外网购物平台都以为蜜桃汉服店铺是你的呢,截止今天,已经有10w+人下了单。”   风红缨眉头皱起:“给我告!往死里告!”   她花了好一番心思才将戏曲之美在外网传开,没想到竟然成全了小偷发财。   不管是本国的戏迷,还是国外的戏迷,她都不能让戏迷们吃亏。   当天晚上,#风红缨真假戏曲头面#冲上了热搜榜。   不少正在拍的,已经拍完的剧组纷纷站出来给风红缨撑腰。   [我们剧组女演员用的头面来自风女士之手。]   [风女士提供的戏曲头面很美,感谢~]   ……   蜜桃汉服店铺见事态不对劲,立马下架了相关链接。   风红缨平生最恨这种背后捅刀的小人,光不架可不行,得将已经卖出去的假戏曲头面的钱全部退掉。   短短三日,风红缨就打了个完美的胜仗。   拿到退款后,不少外网粉丝嚷着让风红缨出真的戏曲头面。   “可以吗缨缨子?京剧的造型太美了,我想买一套珍藏。”   风红缨歉意一笑:“这款头面太贵了,量少……”   粉丝们失望不已。   风红缨:“不过我可以给大家推荐几款好看又划算的头面,你们要吗?”   “要要要!”   -   九月,好几家做戏曲头面的店铺老板都笑得合不拢嘴。   “哎呦,订单太多了,以前听戏的人少,我们愁卖不出去,这铺子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我又舍不得关。”   “现在听戏的人多了,买头面戴的人也多了,我们又开始愁,愁什么呢?供不应求哇!”   不止卖头面的老板开心,各种戏服制作厂商也开心。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各大旅游景点打卡的人都爱上了穿戏服呢?   风红缨更开心,只因钱萍发来了一条短信。   [小风,今年咱们系的新生数量足足比你当年那一届翻了三倍不止!]   真好呀,戏曲之路上的小伙伴们越来越多了。 第46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21)   九月十八,秋风瑟爽。   风红缨接到了母校京剧系的邀请,出席当天的新生欢迎大会。   “学姐,你不带稿吗?”   等候室里的小学妹喊住风红缨,好心提醒:“钱主任太激动了,写的稿子有点长……”   风红缨笑笑,不过还是接过了发言稿。   钱主任心细,考虑到她最近工作太忙,所以亲自写了发言稿。   就像小学妹说的,钱主任太激动了,激动今年学京剧的学生数量。   快上台时,钱萍还握着风红缨的手。   “小风啊,我想哭。”   风红缨紧了紧老师的手,钱萍鼻子发酸:“前些年咱们系哪有现在的盛况,一到开学,学生们只会拿着转专业的条子从咱们系出去,还从来没出现要转到咱们系的……”   “您该高兴才对。”风红缨拿出纸巾给钱萍擦泪。   眺了眼礼堂里坐着的新生:“今年有很多人转到京剧系吗?”   钱萍整理下情绪:“也不多,九个。”   风红缨嘴角扬起,打趣道:“九个还不多呀,我记得我那一届转来一个您愣是高兴的开学了好几个月还唠叨这事。”   钱萍笑弯了眼,催促道:“快上去吧,学弟学妹们都等着听你分享学戏经验呢。”   -   捏着稿子,风红缨信步走上礼堂中央设立的讲台。   底下掌声骤起。   低头觑了眼稿子,风红缨没按照稿子上的正经文字说话,而是扬起一抹微笑。   望着面前一张张青春四溢的脸庞,风红缨启唇。   “各位学弟学妹们,大家下午好,我记得我那一年和你们一样坐在下面听返校的学姐发言,不过我和同学们不是坐在这间大礼堂,而是在一间只能容纳百来人的小礼堂——”   新生们昂着头。   “百来人?太少了吧?坐得下吗?”   “坐得下。”   风红缨:“不仅坐得下,还有位子空在那没人坐。”   “啊?不是吧?”   新生们嘶了口冷气,小声的七嘴八舌说开。   “我感觉人挺多的呀。”   “我知道前几年学戏的人是少,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少……”   风红缨比了个手势,现场安静如鸡。   台上女人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化着淡妆,自信而又好看。   “当我听说今年报名京剧系的新生人数有了一个很可观的上升,对此我感到非常的开心,很开心你们喜欢京剧,热爱京剧,谢谢你们!”   女人往旁边移了一小步,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如雷掌声。   “学姐,你是我的榜样!”有男生壮着胆子表白,“待会我能加你微信吗?我、我想跟你深入的探讨探讨戏曲……”   台下众人轰然大笑。   “歇着吧,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就是,你别看学姐是个富婆你就厚着脸皮往上贴呀。”   男生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   “我没有,我不是,我是真的想跟学姐进行学术交流……”   风红缨往男生坐的位置瞥了眼,嘴角含笑。   “我的工作微信欢迎你加,只要是和京剧有关的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我一有时间就答复你。”   “真哒?”男生拔高音量,欢喜地掏出手机,“谢谢学姐,现在可以加吗?等会找学姐的女生肯定很多,我怕挤不进去。”   旁边几个捧着鲜花带着特产的女生们嗔怒地瞪着男生。   “就你嘴长!”   “特产是我妈让我带来送给学姐的,她是学姐的粉丝,本来还想给学姐一个惊喜,这下好了,被你说出去了!气死人!”   风红缨莞尔。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几个女生。   工作微信经由工作人员投屏到了墙上,现场顿时响起起此彼伏的扫码声。   风红缨双手交叉,说了一句章成玉教授当年在欢迎会上对学生们说过的话。   “你们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这里永远欢迎你们——”   说完这句话,风红缨不知为何难受起来,胸腔溢着一丝酸楚。   不得不承认,她想章教授了。   尤其是站在讲台这种位置。   当年章教授的心情应该和她一样吧。   望着一个个懵懂的学生,在心里迫切的希望这些孩子能尽快的长成参天大树,这样一来,她们就能早一步为祖国的事业献出一份力。   系统突然探出头来,犹犹豫豫的:【宿主……】   风红缨:“什么事?”   【算了,待会再说。】   风红缨没做他疑,将钱萍写的稿子摊开,读了两段激昂的寄语,旋即抬眸。   “以上是你们的系主任钱老师对你们的殷殷期盼。”   钱萍没想到风红缨会cue她,揉了揉眼,钱萍对着新生们打了个招呼。   面对一排排可爱的小树苗,钱萍兴奋地夸了又亏,说到转专业的事,就不得不提高画。   “哇,那个人好恶心,踩着京剧系的踏板连声感谢都没有,回过头还贬低京剧……”   “我去,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   底下热闹纷纭,都在谴责高画当年的不道德。   风红缨微微笑,她是故意让钱主任上去的。   高画‘不告而别’转去流行音乐这件事始终是钱老师心中的一根刺,钱老师得发泄出来,一直憋着不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不若让钱老师吐露一番。   下台时,钱萍抓着风红缨的胳膊微微摇了摇。   “小风,你有心了。”说完就匆匆下了台。   可风红缨还是看到了钱萍泛起皱纹的眼角处擒着浅浅泪光。   那年打擂台,学校为了平息两个专业的怒火,并没有分出她和高画谁胜谁输,但本着私心,钱萍其实是想让高画吃点教训的,可惜……   不吐不快,今天将心里的憋屈说出来后,钱萍胸口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整个人一瞬间好似年轻了三五岁。   风红缨趁热打铁:“咱们唱戏的从古时起就讲究拜师,没有师父,那就没根基,接下来的四年,你们都要好好的听钱主任的话知道吗?”   “知道~”新生们齐齐高喊。   又说了十来分钟,风红缨才和新生们告别。   出了礼堂,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学姐——”   是之前那个喊着要加她微信的男生。   男生此刻很腼腆,抓耳挠腮了好半晌才结巴开口:“唱、唱戏难吗?”   风红缨:“啥玩意?”   说完这话,风红缨立马反应了过来。   “你没学过戏?一点都没?”   男生憨憨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考前请戏曲老师高强度补了半年,勉强过了专业考……”   风红缨笑了,这不跟原身差不多嘛。   “能通过系里的专业课选拔,说明你在短期内学的相当好,往深里讲,同学,你有唱戏的天赋。”   男生瞳孔放大:“真哒?”   风红缨认真点头:“真的。”   男生:“那就好,那就好,嘿嘿,开学这么多天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总感觉自己比身边的同学要落后一大截……”   风红缨明白男生的焦虑,双手环胸:“别怕,真心想学戏的人,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男生:“可我的唱戏功底很浅,我只学了半年……”   风红缨拍拍男生的肩膀,感慨一笑:“有我浅吗?大一上学期六门课,我全挂了。”   男生咂舌:“怎么可能?学姐你是学霸好伐?!”   风红缨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事实就是如此,我挂了六门,后来我的专业课成绩也不是院系里最好的,最好的是我的室友,姓唐……”男生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至于什么把子功,童子功,咱们这些半道出来唱戏的人既然在这一块缺了时机,那接下来四年在其他方面多加把劲就是,勤能补拙。”   男生郑重点头,忽道:“学姐,我看网上黑粉说你从小没练跷功,所以才费尽心思废除某些戏剧上的跷功,这是真的吗?”   一说完,男生略有点尴尬,急躁的解释。   “我觉得事情肯定不是她们造谣的那样……”   风红缨笑笑,突然双脚踮起腾空,绕着男生走了两圈。   在男生震惊的目光下,风红缨猛地一个半空摔叉,落下来时双脚一如先前,踮踩得稳当。   “学姐,你会踩跷?!”   风红缨松开脚,挑眉:“我从没说过我不会,只是我没在台上表演过而已。”   男生左手握拳咚地敲向右掌心,喜形于色道:“我就说嘛,学姐你不是那种自己不会就堵其他人学艺之路的小人!”   顿了顿,男生小心翼翼地问:“学姐,你这跷功不会也是后期学的吧?”   风红缨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总不能说她在时间胶囊变成小英红的时候学的吧?   风红缨没想到她的一时‘不得已’的谎言,后来竟然驱使一个男生从京剧小白演变成了一代宗师。   -   回剧团的路上,风红缨拿出工作手机通过各位新生的好友申请。   “章良缘?”   “良缘弟弟呀,我认识他。”   下班急赶慢赶跑到学校堵风红缨的苏流星凑过来瞄了眼。   “他们章家跟我们苏家是世交!”   风红缨揶揄:“弟弟就弟弟,你脸红什么?”   苏流星翘起二郎腿:“什么脸红?你就嫉妒我吧,我爷爷和他爷爷是上世纪的好友,说句你不信的话,要不是因为我比他大,我跟他那什么都有可能……”   “上世纪的好友?”风红缨眼睫颤了颤。   苏流星:“对呀,他爷爷老厉害了,当年章爷爷在701研究所……”   风红缨坐在车里静静地听苏流星说,恍然间好似回到了从前。   研究院闷热的阁楼里,章教授坐在那埋头计算着,眼镜框滑到了鼻尖下方都未发觉……   -   和苏流星跑到苍蝇馆猛吃了顿肥肠面后,风红缨摸着饱饱的肚子回到剧团。   “风老师——”   剧团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送来一张飞机票。   “飞往xx的飞机票已经帮您买好了,明晚六点。”   风红缨愣了下:“团里开过会了?确定让我去?”   工作人员:“上午您不在团里,院长已经开过会了,全体在职人员投票决定的,一致认为派您去比较合适。”   风红缨思虑了下,最终还是拿着飞机票去了闻人院长的办公室。   “师父您怎么在这?您今天不是要出去钓鱼吗?”   沙发上的老人觑了眼风红缨手中的飞机票,没好气对闻人老道:“看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风红缨一头雾水:“说中什么?”   老人瞪了眼风红缨:“让你去金厅唱你去就是咯,拿着飞机票跑这来干什么?不想去?”   风红缨咧开嘴,小跑上前给老人捏肩。   “知我者,师父也。”   风红缨将飞机票放到桌上,笑道:“去金厅唱戏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我觉得我的资历还不够,团里好多前辈都比我够格,我觉得应该由她们去才合适。”   她在戏曲届的粉丝诚然很多,但按资历,她远不及团里的某些大佬。   她们是实打实从小练出来的好嗓子、好身段,不像她,穿梭在各个视频跟着一帮京剧祖宗学这学那……   她能有现在的成就,她的努力算一部分,但更多的是因为有系统的加持。   倘若这些具有天赋的前辈们和她一样有系统金手指,她们些许做的比她还要优秀。   所以今年的金厅音乐会的邀请机会,理应让翘首等待多年的前辈去。   学戏本就是一条费青春难熬出头的路,她不能让她这么个走捷径的人去占了本该属于前辈的荣光。   师父戳闻人老的咯吱窝,挤眉弄眼的嘚了两声。   闻人老放下茶杯,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   “小风,这里只有我跟你师父两个人,你说实话,你是诚心想将机会让出去,还是怕被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说你年纪轻轻霸了别人的机会?”   不等风红缨回答,闻人老喟叹道:“如果是后者,你只管放宽心吧,别人不会说你什么的,你本身的戏曲功底就不差,带队去金厅演出没问题的。”   风红缨摇摇头,将飞机票往前推了推。   “院长,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您让她们去吧。”   闻人院长还想劝两句,风红缨坚定道:“咱们不能寒了京剧人的心,虽然我们总说弘扬国粹的路上不该计较名和利,可倘若有人将她前半生的时光通通交付在戏曲上,那她就值得披盔甲举着咱们华国的牌子屹立在金色大厅之上。”   赏罚分明,不宜偏私。   当年状元爹讲三国故事时就曾跟她说过这八个字。   团里不能因为她在市面上的流量大就派她去,实际上,这张飞机票该赏给年复一年奔走在京剧舞台上的老前辈才对。   思及此,风红缨续道:“院长,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闻人院长拿起机票,和好友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对风红缨道:“小风啊,你师父上午跟我打赌,说你铁定会让出这次机会,所以我跟他就在这等,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风红缨:“还是师父了解我。”   师父:“那当然!手把手的带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   “那这机票?”   闻人老温和道:“给程娇娇老师。”   风红缨适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程老师是咱们团的老人,唱腔各方面都出色,给她最适合不过了。”   屋内其乐融融,停在门口听了好久的程娇娇蓦然觉得脸烫的可怕。   飞机降落不久,风红缨收到了一条长长的微信。   是程娇娇发来的。   风红缨回复了句‘程老师,祝您演出顺利’的话后就收起手机投身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   几年后,程娇娇接任闻人老的位置当上国家剧团新一届院长。   程娇娇一直奉行风红缨这个晚辈曾说过的话——赏罚分明,不偏袒流量充盈的新人,不打压默默唱戏的老人。   在戏曲行当中,讲究师道,该轮到你出头的时候,机会必然是你的。   -   程娇娇带队出发去金厅演出时,风红缨没歇着。   之前合作拍故宫国粹宣传片的导演找上了她。   “拍京剧电影?"   导演:“对,您有空吗?”   风红缨:“有空是有空,但我不会演戏。”   她在这个世界只专注于唱戏,让她上台去演情情爱爱,她不可,她也不行。   她没恋爱的经验,对着陌生的男艺人她做不到才认识三天就打啵。   导演噗嗤一笑:“您多虑了,不会让您真亲的。”   风红缨干笑:“假亲我也做不到,我接受不了和男艺人拍亲密戏份。”   导演磨了好久也没能让风红缨答应。   风红缨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谁知过了几天导演又打来了电话。   导演:“风小姐,是这样的,我们连夜改了剧本,那些你接受不了的亲密戏我们都删掉了,要不您抽空看下新剧本?”   风红缨目前手里有工作,就在昨天,常繁给她发来了永泉村第一所希望小学开学的剪彩视频。   常繁问她最近有没有空去学校看看。   她已经答应了常繁,过两天要去永泉村看望晓晓等留守儿童。   导演第二次失望的挂掉电话。   制片人急了:“咋?她没答应?”   导演摇头。   制片人猛吸一口烟:“是片酬没谈拢?”   导演摇头:“我还没讲到片酬她就拒绝了。”   制片人诧然:“不是因为片酬那是为啥子嘛!总得有个理由吧?”   导演:“她说她忙。”   制片人笑着咧开大金牙,掷地有声道:“骗人!就是钱没到位,你继续给她打电话,跟她说,只要她肯点头来拍电影,多少钱我都出!”   导演第三次打通风红缨的电话。   没人接。   第四次,第五次……   此时的风红缨正在戈壁摊上某个绿洲点庆祝第一所京剧希望小学开学,哪里有功夫接导演的电话。   晚上回到宾馆,望着99+的未接电话,风红缨傻了眼。   回拨了一个,嘟了三秒立马就通。   “喂,是风小姐吗?哎哟,可把您等着了!”   导演嗓音里充斥着浓浓的疲惫。   风红缨:“抱歉,白天我太忙了,没看手机,您找我是?”   对面的导演抹了一把脸,快言快语道:“我打电话过来呢,还是想跟您商量商量拍京剧电影的事……”   风红缨顿了下,想了下措辞,方道:“导演,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亲密戏我内心很抵触——”   导演忙截走话语权:“这个你放心,感情线砍不掉,但亲热的戏份我这边都能删的干干净净!”   风红缨嘴角翘起:“您别急,您听我说。”   导演:“您说,您说,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只要您答应拍京剧电影就行。”   “导演,我能问问您为什么执着要我去拍京剧电影吗?”   导演张嘴就来:“因为您火呀,尤其是在拍完故宫宣传片后,业界对您的身价评估那可是相当的高,前些年您不是演过几部小成本的配角吗?”   风红缨:“好像是演过,怎么了?”   原身演的,印象中有一部戏因为男主拍摄途中出轨而夭折了,片方不了了之,到现在都没打钱给她。   导演拍大腿:“您不知道吗?那部电视剧上个月在xx平台上架了,主演的名字换成了您一个人,收视率是同时间段最好的!”   风红缨:“!!”   “还有这种事?!”   “对呀。”   导演道:“现在圈里一堆人想找您拍戏呢,我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可不得紧着问您意下如何。”   风红缨按了免提,点开微博以及直播平台。   一堆私信,的确有几个剧组向她抛来了邀约。   “成吗?”   导演忐忑地追:“片酬不是大问题,毕竟您身价摆着那。至于剧本,也不是大问题,哪里不满意,咱改好不好?”   风红缨不得不佩服导演的能屈能伸,这还是片场那个吹毛求疵,艺人一但拍不好就骂骂咧咧的大导演吗?   考虑了片刻,风红缨道:“赵导,我知道娱乐圈奉行流量至上的宗旨,但我有自知之明,我没那么大的票房号召力,尤其当题材是戏曲的时候,喜欢它的人极为的喜欢,不喜欢的也许看都不会看一眼。”   导演愣了。   风红缨继续道:“您请我拍电影,我很感激,但我得跟您将这里边的利害关系掰扯清楚,这部电影一旦上映,票房应该不会很好。”   听戏的不一定喜欢看电影,喜欢看电影的不一定喜欢听戏。   倘若这部京剧电影拍的时间往前倒退一个世纪或者五十年,电影院绝对会爆棚,搁在今天,那就不好说了……   遥想上世纪初,华国人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京剧电影,名为《定军山》。   她有幸在时间胶囊中去过前门大观楼看过电影,电影是金福先生主演的。一经播放,火到什么程度呢。   先别提买票去大观楼看电影的有多少人,就单论那天没买到票的百姓,熙熙攘攘的人流愣是将通往前门的那几条街都给堵住了,万人空巷。   想到这,风红缨不免感伤。   她再怎么努力的去完成传承国粹的主线任务,京剧恐怕也回不到金福先生那个年代的辉煌时刻。   -   挂断电话后,风红缨没再想京剧电影的事,而是专心陪希望小学的留守儿童们。   回北京前,常繁找到风红缨。   “拍张合照吧,我知道你为人低调,拍张照就当给孩子们留个念想也好,总得让她们知道在背后资助她们的恩人是谁。”   风红缨没推辞,揽着小朋友们的肩笑着拍了张合照。   常繁没有将照片po到‘少年京剧行公益之路’的微博上,只单独洗出来留给了学生们。   风红缨每年都会抽几天功夫来永泉村这边,每年都会拍一张合照。   多年后,当身为蜡像师的晓晓拿出一大叠照片展示给媒体看时,网上的人这才知道风红缨竟然十年如一日的来戈壁滩陪伴留守儿童。   晓晓po出照片后,各行各业蹿出不少精英人士晒照。   照片上的女子笑容温婉,有时穿简单的休闲服,有时穿大红戏服……   永泉村的孩子们亲切的称呼为缨姐姐,甚至于永泉村还有另外一个别名,叫永缨村,永远记住风红缨的恩情。   近朱者赤,熟知了风红缨的职业后,不少学生逐渐走上了京剧之路。   -   从永泉村回来后,风红缨再次接到了赵导的电话。   赵导嘬了口烟:“风小姐,我决定了。”   风红缨:“决定了啥?”   赵导抖了抖烟灰:“拍京剧电影,定你了,你来演。”   风红缨勾唇一笑:“我的身价可不便宜哦。”   赵导:“片酬随你开口。”   风红缨:“我不保证票房哦。”   赵导嘶了口冷气:“不保就不保,国际四大电影节上,获奖的电影作品好多都卖不上座,有些评委并不看票房的好坏。”   风红缨乐了:“您不会是想送这部电影去冲奖吧?”   心真野。   赵导掐灭香烟,痞里痞气地说:“有何不可?风小姐,您就点头吧,点头了我好给您挑搭档,您一天不答应我,回头和你搭戏的男艺人能从北京排到上海去。”   风红缨:“您百顾茅庐,我要是再不答应岂不是不知好歹?”   赵导:“您这是同意了?”   风红缨:“光我同意没用,赵导,我现在不是自由人,您得向闻人院长打报告才行。”   第二天一早,赵导拎着两罐好茶来到闻人老的办公室。   闻人老和风红缨想到一块去了,赵导明显已经进了死胡同。   “票房什么我都不管了,我现在就想找风小姐合作一部京剧电影,能拿奖当然好,拿不到我踹影片回家收藏。”   闻人老:“……”   你都破罐子破摔到这种地步了,我还能拒绝你?   赵导露出笑容:“风小姐说片酬打剧团账上,这个数怎么样?”   说着扬起三根手指。   闻人老嘴唇颤了下,赵导一走,闻人老缓了半晌才拿起电话。   “喂,是会计吗?”   “是我,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时想问中秋节咱们给团里的人发礼品的事吗?往年是一人一盒月饼——”   闻人老打断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   “一盒少了。”   工作人员:“那两盒?”   这几年团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光工资就涨了两回。   闻人老:“两盒少了。”   “啊?”   “一箱,不对,两箱,双数吉祥,对了,近期有演出的奖一千现金,没演出的奖五百。”   工作人员:“!!”   剧团种彩票了吗?!一年比一年大方……   -   京剧电影当然要一大票京剧演员,但又不能只会唱戏台上的戏,得有镜头感。   经过一个月的选拔,风红缨所在的国家剧团一共进组十来个人。   拍摄的电影叫《探花郎三拒公主》,为了拿奖,赵导略略文艺了一回,改名为:《探花郎》   从前一个电影名就能看出来故事梗概,讲述的是一名少年想进朝堂为父伸冤报仇而踏上科举之路,一番努力后考中了探花郎,不成想皇家要把公主下嫁给他。   一旦尚了公主,少年身为驸马就不能入朝为官,不得已,少年只能婉拒公主,这一拒就拒了三次……   赵导:“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吧?我们打算做成那种的,说唱相结合,既能诠释京剧的美,另一方面还能照顾到不听戏却喜欢看电影的观众。”   风红缨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试了几场戏后,按计划,本该出演公主角色的风红缨临时被通知换了剧本。   “小风,反串行吗?”   赵导已经和风红缨混熟了,上来就将探花郎的剧本往风红缨手里塞。   “娘们唧唧的……探花郎是美,是俊,不是娘娘腔好吗?!”   这是赵导对饰演探花郎的某顶流的评价。   风红缨颠了颠剧本,揶揄道:“我一个女人演探花郎岂不更娘?”   赵导拍拍风红缨的肩膀,一副托孤的表情。   “小风,加油,我相信你会是第二个雌雄莫辩的许仙,探花郎靠你了。”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来到片场看到某顶流男扮女装演起公主时,风红缨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赵导是被她刺激的已经自暴自弃的开始乱导了吗?   该说不说,某顶流有可圈可点的地儿。   “我没拍戏前是学昆曲的,我爸妈都在昆曲学院教书。”   顶流随口就开唱起昆曲《牡丹亭》。   风红缨违心鼓掌:“好听。”   扮做公主的顶流掀唇轻笑:“见笑了。”   风红缨瞥了眼顶流,耐人寻味地说:“你打扮成这样拍戏就不怕粉丝脱粉吗?”   男艺人连剃个阿哥头都不乐意,顶流男星怎么敢在大银幕前反串……   顶流:“怕啊,但怕也要硬着头皮上,赵导在业界的口碑相当不错,我信他的眼光。”   原来顶流想借这部电影转型。   顶流:“我年纪越来越大,耍帅吸粉的花路走不了几年,趁着人气在,多攒几个奖才是首选。”   边说边掰手指数着各种大奖。   风红缨被顶流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   “《新白娘子传奇》大胆创新,边演边唱,当年这部剧的确风靡大江南北,甚至在国外都引起了热议,但不代表咱们《探花郎》——”   赵导连忙捂住风红缨的嘴,大声道:“咱们《探花郎》也能!能能能!”   顶流握拳咬牙:“能能能!一定能!”   风红缨:“……”   大奖有那么好拿吗?   -   拍摄如火如荼的进行。   真刀真木仓的拍起来时,风红缨发现赵导想要拿奖的心并不是说说而已。   “袖子要这样甩!”   穿着工字背心的赵导边往演员身边跑,边接过场务递过来的戏服外袍。   片场随时随地都能看到赵导在那手把手的教动作。   为了赶上明年的暑期档,赵导只能拜托国家剧团多来几个人帮着指导,他一个人压根就忙不过来。   风红缨负责辅导男扮女装的公主顶流。   “你原先学过昆曲,唱戏时的起势很不错,但其余的动作均不过关。”   既然顶流想靠这部电影转型走大屏幕,那她点评时当然选择犀利不留情面的招式。   顶流之所以能成为顶流是有原因的,只见他很谦虚地问:“小风,那我该怎么唱?”   【叮,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春风化雨,良工心苦,恭喜宿主获得‘桃李满天下’教授盾牌一枚,一共六枚了哦~】   风红缨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演的是公主,公主身份娇矜而端庄,所以我一般会将她定义为青衣,但是呢——”   风红缨起范唱了一段公主的词,续道:“但是呢,这样未免太端庄了,不符合她的人设,毕竟人家公主三次吵着要嫁给探花郎。”   顶流呆住:“想要离经叛道,俏皮一点的,那我选花旦呗?”   风红缨试着用花旦的范儿演了一段,随即摇头:“太活泼了,终归不是正经的戏曲舞台,这样会让观众以为你演的不是公主,而是没规矩的宫女。”   顶流两手一摊:“青衣不行,花旦也不行,那我该怎么演?”   赵导拖着下巴:“对呀,那他怎么演?”   风红缨:到底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两者结合吧。”   风红缨翻开剧本,指了一处让顶流跟她学。   吟唱完,赵导眼前一亮。   “不错不错,有公主那味了。”   顿了顿,赵导又道:“小风,你们唱戏一行不是最忌讳各行当混淆吧,公主她既演青衣又演花旦,这两个行当所代表的形象相距甚远……改了会不会惹戏迷们怒火?”   “不会。”   风红缨笑了笑:“公主三次恳请赐婚,三次被拒,这三次是在三年之内发生的,她年岁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   “依年岁算,她该用天真浪漫的花旦来唱,但她的心境变了,变得逐渐稳重,这下刚好衔接住了青衣形象。”   赵导竖起大拇指:“看来在唱戏方面,还是你们这些专业的人比较在行。”   说着扭头对顶流道:“你按照她说的去演准没错!”   顶流点头。   找对了路子后,拍起来就格外的顺。   分了三个组,三组同时开拍,满打满算花了两个月,电影终于杀青。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接下来才是关键环节。   ——配音。   现场音杂,收音不顺利。   何况这是一部又演又唱的电影,演技上过了关,唱腔可不能拖后腿。   不止演员的唱词要重新配音,就连电影里边所用的打击乐器与管弦乐器都要另外配音,可谓是个大工程。   赵导狠吸了口烟,然后打开手机通讯录。   “小风,得麻烦你花点时间来录音室给探花郎配个音哦。”   风红缨很爽快的答应了。   挂电话前,风红缨还是禁不住多嘴了一句。   “赵导,公主的配音你作何打算?”   顶流……   顶流演技不错,还会唱点昆曲,但唱起速成的京剧简直拉胯到不行。   要不是碍于顶流有几千万粉丝护着,风红缨在片场的时候就想拿针线将顶流那张性感的嘴给缝起来了。   赵导手抖了下,烧制猩红的烟灰啪叽掉到了裤子上。   “找人配。”赵导深深感慨,“小风,我真特么佩服你,对着他那副跑调能跑到外国去的嗓子,你竟然忍了两个月没揍人?”   风红缨:“我是国家好公民,坚决不做犯法的事。”   赵导:“……”   “你有合适的人选介绍吗?”赵导问,“有的话介绍给我,价钱好谈。”   风红缨:“我们团一半的人都在你剧组帮忙指导,他们这段时间累的够呛,你甭再打她们主意,我们院长说了,过些天要带她们出去旅游。”   赵导:“真有钱。”   风红缨龇牙:“我代表国家剧团谢谢赵导的片酬,没有您,就没有大家旅游的机会!”   赵导:“……”   赵导不死心:“真没推荐的人选?”   风红缨:“团里的人你别指望,这样吧,我帮你问问我朋友,我有几个擅旦角唱腔的室友。”   赵导狂喜:“那公主的配音人选我交给你咯!剩下的乐器配音我自己想办法。”   “乐器配音——”   赵导:“怎么了?”   风红缨:“这方面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赵导愿不愿意用?”   赵导:“谁?” 第47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22)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赵导想都没想就道:“你的朋友?那肯定没问题,你让他来——”   风红缨:“赵导,我得提前将他的情况和你说清楚,他不是专业的乐器师。”   赵导:“兼职的?”   风红缨楞了下:“算全职吧……我的意思是他没固定的单位……”   赵导明白了:“流浪音乐人?”   风红缨:“可以这么说。”   赵导:“英雄不问出路,再说了,经你介绍的人我信得过,你让来他来吧,只要音配的好,片酬不是问题。”   风红缨感激不已:“谢谢赵导信任。”   挂掉电话,风红缨背起包就往学校天桥方向跑。   -   眼下北京已入寒冬,空中稀稀疏疏地飘着雪粒子,风红缨裹紧厚厚的围巾赶到天桥下时,远远的就看到一抹红色窝坐在角落。   雪花静静地落着,二胡声凄凄惨惨。   过了下班高峰期,停驻在男人跟前听二话的人寥寥无几。   风红缨抬腿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钢镚。   钢镚叮当声清脆。   “来啦?”男人身子往风红缨所在方向倾斜,半伸着脖子,咧开嘴笑:“好长时间没来了吧?”   “嗯。”   风红缨蹲下身,将男人面前盛钱碗里的积雪撇掉。   “生意不太好?”   男人耸耸肩:“不是所有会拉《二泉映月》的瞎子都是阿炳,没人听很正常。”   紧了紧身上的红棉袄,男人问:“你咋来这了?工作不忙了?”   毕业后,风红缨忙的晕头转向,就歇了天桥卖唱。   庶哥没有歇,哪怕风红缨知道庶哥攒的积蓄够他在北京生活,庶哥每晚还是会准时准点的出现的天桥下。   拉二胡已经成了庶哥的宿命。   庶哥宁肯经受风吹日晒,也要摸索到天桥下拉几首二胡,二胡声不响,庶哥当天都睡不好觉。   两人虽然没有过多的说起各自的家事,但两人之间有着一层说不清的默契。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庶哥开始收摊子。   风红缨:“庶哥,我拍了个京剧电影。”   庶哥在那擦二胡:“哦。”   风红缨开门见山:“电影已经拍完了,但缺个二胡乐器配音,我把你的名字报给了导演,明天你去面个试咋样?”   庶哥背起二胡,笑了下:“你跟他说清楚没,我这眼,我——”   风雪肆虐地打在庶哥沧桑的脸上,即便黑色墨镜遮住了庶哥大半张脸,但依旧能看的出来男人脸色十分的惨黄。   “说了,我都说了,导演惜才,庶哥,去吗?”   庶哥嘿了声:“去,惜才?我他x竟然是才……”   风红缨习惯了庶哥偶尔时候的爆粗口,约好明天相见的地点和时间后,两人在天桥下分开。   -   [赵导,庶哥他明天去你那报道。]   赵导很会回了短信:[就叫庶哥?没姓吗?回头电影片尾要留配音名单的,你给个全称给我呗。]   风红缨:[搞音乐的都神秘着呢,叫他庶哥就行。]   赵导:[得嘞!]   [小风,公主的配音有替我寻到合适的吗?]   风红缨:[正在联系。]   微信群里,风红缨发了‘配音招聘’。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崔玉毕业后放弃了唱戏事业,考上教师编当园丁去了。   所以公主的配音可以忽略崔玉。   剩下的两个……   风红缨踏上末班公交往剧团赶时,群里终于有了动静。   唐初夏:[红缨,我想去,可我人在x国/大哭。]   啊,风红缨恍然想起来唐初夏被国家剧团派去x国演出去了。   唐初夏毕业后并没有立马工作,而是选择考研,今年一毕业参加了国家剧团的招聘,入选后立马就跟团去了国外,现在人还没回来呢。   [流星呢?]风红缨在群里问。   [这小妮子最近有情况!]   聊了会唐初夏就去忙了,毕竟有时差在。   风红缨则点开了好久没看的朋友圈,这一看吓了她一大跳。   不愧是小辣椒,谈恋爱都那么轰轰烈烈,晒出的照片全是亲密无间的恩爱动作。   照片中的另一位她认识,正是章教授的孙子章良缘。   -   陷阱爱情旋涡的苏流星被风红缨揪到了片方录音室,一起来的还有那位小学弟。   自从知道章良缘是章教授的孙子后,风红缨对这个小学弟露出的慈爱神情简直能溢出水来。   苏流星边戴耳机边挑眉看着玻璃对面的小男友,无语的对风红缨道:“我咋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对?”   风红缨正在张嘴做唱前的准备动作,闻言嗤笑。   “放一万个心吧,我对他不感兴趣。”   小屁孩,当年你爷爷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没要,现在的我能看上你的小男友?   苏流星:“你不是那种人,我的意思你看良缘弟弟为什么是那种,那种慈祥奶奶的眼神?”   说着苏流星双手环胸,一副惊恐无比的表情。   “红缨,你不会在养成我吧?连带的养成我男票?”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专心配音吧你!”   苏流星嘿嘿笑,坐稳之际还不忘朝外边的小男友眨眼wink。   章良缘回了个双手比心,两人的互动惹得风红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导在外边问:“都准备好了吗?”   所有的配音演员都已经到齐,赵导打算先让这些人试几场戏,尤其是给公主配音的苏流星,这是主角,苏流星的唱腔必须得跟风红缨不相上下才妥。   这一点要求是顶流加的。   此刻顶流就站在章良缘身边,握拳咬牙,死死地盯着录音室里的苏流星。   风红缨目光在忿忿不平的顶流身上流转了一圈,旋即低头浅笑。   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啊。   好像一般五音不全的人都意识不到自己唱歌难听,顶流算一个。   得知赵导专门找人过来给公主配音,风红缨到现在还记得顶流当时的表情——   修长的十指猛地将帅气的脑袋抱住,然后蹲下身以剧中公主被探花郎狠心拒绝的那种悲怆表情看着赵导。   赵导:“……”   一听苏流星是风红缨找来的,顶流怒而当场删了风红缨的微信,扬言绝交。   然而到了录音的当天,顶流还是来了。   苏流星在里边录,顶流就在外边嘀咕:“不要毁了我的公主,不要毁了……”   录音室里,苏流星配音要试的片段是公主第三次被探花郎拒婚的场景。   这一场可以称得上是这部电影的高潮和精髓。   这段中,风红缨所反串的探花郎其实已经对公主动了情,无奈大仇未报,又不能提前对皇家公主讲明缘由,只能一个人承受着所有。   清了清嗓子,风红缨暗暗将气蓄在丹田之中,然后用小腹来发力。   录音室忽而升起一阵急促的京二胡声,是庶哥在拉。   二胡音先急又缓,再过渡到快,逐渐转变为幽幽哀鸣,似在如泣如诉。   风红缨适时开嗓,嘴唇微颤:“贤公主细听我叙一言——”①   按照戏曲的节奏,接下里该由探花郎大段的吟唱,主要内容是找借口堵塞公主的下嫁。   但这不是改编成了电影嘛,所以表演方式略有不同。   不等风红缨唱完,苏流星就接了话茬,怒而指责。   “我与你姻缘天来配成双,你何故几次三番拒我在门前,我貌美,我贤良,你还有何不满——”*   苏流星唱这段词时,庶哥坐在那微低着头,手中的京二胡拉的又快又急,丝毫不拖泥带水,成功的营造出公主内心的气愤和羞恨情绪。   一旁的风红缨听完松了口气。   说起来,苏流星其实不是公主配音的首选。   苏流星唱腔偏软和,比不上唐初夏的成熟,也不及蓝姗姗的清亮。   唐初夏在国外没空回来,风红缨的第二选择是蓝姗姗,只是没等她找上蓝姗姗,苏流星就在群里说她要来试试。   “红缨我要配公主,等录完了我要将影片送给爷爷当生日礼物!”   就这样,苏流星来到了录音室。   摘下耳机,风红缨给苏流星比了个赞。   “不错哇,你最近偷偷努力了?”   苏流星一脸娇羞的‘嗯’了声,目光往外边的章良缘身上瞟。   “他过段时间要期末考,陪他练的。”   风红缨:“……”   不过这是好事。   苏流星的超常发挥令赵导非常满意。   “公主就定苏流星。”   让赵导满意的可不止苏流星,还有庶哥。   “人才,大人才啊!”这是赵导听了庶哥的配戏后给出的评价。   “小风,你说他看不到谱子,光听人复述就能拉这么好,这要是双眼正常,那还得了!”   风红缨笑笑,拿合同进去让庶哥按手印。   庶哥一双手的骨相很漂亮,就是黑了点,拉二胡养出的黄色老茧多了点而已。   按好手印,风红缨送庶哥坐出租回去。   “明天见~”   庶哥单手握着二胡坐在车里,冲风红缨摆手。   赵导嘶了口气:“有这一出好手艺,加上流浪在外多年的背景,随便找个音乐节目卖卖惨,保准能火起来。”   风红缨正色道:“赵导,希望这次合作后您能不打扰庶哥,他的世界单纯,我不希望娱乐圈大染缸害了他……”   赵导憨笑:“嗐,我只是个小导演,又不是造星的制片人……”   为了防止有人打庶哥的主意,风红缨当起了临时的保镖,每天踩着个电动车接送庶哥。   快过年的那段时间,路过的人经常能看到风红缨带着一个中年流浪汉往返于天桥和某座大厦。   -   电影当然要进行营销。   赵导买了无数个通稿,先是故意放出顶流拍摄《探花郎》的一些碎片视频,网上的粉丝看到偶像男扮女装演女人,有人连夜取关顶流,也有人默默的开始关注顶流,评论期待新电影。   总体来说,千万粉丝对顶流的爱还在。   轮到电影一番风红缨时,氛围变了。   一个个就像是上战场杀红了眼的将军,紧咬着风红缨不放。   [我说什么来着,风红缨这几年就是利用京剧洗白自己,看吧看吧,终究露出了狐狸尾巴!]   [为什么会这样?好失望啊,不是说好的退圈吗?咋又一头扎进了娱乐圈?]   [脸真大,一个十八线小网红好意思出来压我家哥哥的电影番?]   [就是,风红缨凭什么在电影中当一番?真好笑,以为自己穿上了戏服就能去电影圈唱大戏了?]   [明明戏唱得那么好,为什么要去娱乐圈掺一脚啊?搞不懂。]   [啧啧啧,京剧赚钱少呗,还能为什么?]   [京剧还行吧,我家亲戚和风红缨在同一个单位,月收入都一万+不止,还有不少津贴呢。]   [瞎说,京剧是国家扶贫项目,扶贫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楼上姐妹说的工资太假了吧,知道吗?京剧专业是全国各大高校少有减免学费的专业,一看就没赚头。]   ……   一辆旅游大巴上,一行人赶时髦都开了微博,刷到这些评论,车上的人笑了。   无知可不就好笑吗?   他们剧团富贵着呢!   风红缨已经练成了一颗坚不可摧的铁心,面对网上的抨击话语,风红缨权当自己眼瞎看不到。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电脑打字都不会的小白鼠,这些在网上带节奏的人中,说不定有一部分还是赵导喊人买的水军。   为了造势,赵导对外并没有将《探花郎》又唱又演的亮点形式告知大众,所以网友们都不明白风红缨凭什么能霸占电影的一番位。   原因很简单。   这是一部京剧电影,以风红缨如今在京剧届的地位,她值得一番。   再有,电影的名字叫做《探花郎》,风红缨的名字不放在一番位,那放谁的合适?   放五音不全的顶流?   赵导晦气地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   真放了顶流的名字,回头票房糊了是必然,大奖嘛,恐怕也会离他摇摇几万里远咯。   拍电影花了两个月,配音配了一个多星期,赶在新年前,赵导将《探花郎》的成片导了出来。   电影要先送去过审,国内在审时,赵导和几个制片人揣着片子满世界的飞。   国际上四个比较出名的电影节都是一年举办一届,最早的是在二月份举办,为了能及时参与评选,赵导等人忙的连新年的饺子都没空吃。   -   电影顺利通过国内的审核时,片方拖欠风红缨的片酬尾款打了进来。   望着上面一串的‘0’,闻人老再度将风红缨喊到了办公室。   “委屈不?”闻人老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风红缨微怔。   闻人老双手撑在下巴处,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是我一手招进剧团的,关于你的事,团里除了你师父,就属我了解的最清楚。”   顿了下,闻人老浑劲有力的老眼抬起来直视着风红缨。   “长得好,又会来事,小风,当年你要是坚持在娱乐圈演戏,你现在的身价肯定远超现在,毕竟那个圈里日进斗金,而咱们剧团——”   “院长,您想哪去了?”   风红缨打断闻人老,轻笑出声:“我只是尘世中的一块砖罢了,祖国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挪。”   “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要那么多没用,院长,我是真的喜欢唱戏,这点希望您务必相信我。”   闻人老笑着点头。   “相信,当然相信,不过是觉得你在演戏方向很有天分,倘若当了演员,恐怕早就在顶峰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个金厅入场的门票都不敢僭越收下。”   娱乐圈可不讲究师道,经常出现徒弟红了就抹黑踹飞师父的例子。   京剧圈不一样,师父是牌面!   古时戏子们挂在嘴里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师父”。   京剧讲究传承,一代一代的往下传,有了师父才有归属感,才有京剧魂。   抬出了师父,那就不得不说说师门里的长幼之分。   诚然风红缨是戏曲届近几年的新秀,但同出师门的程娇娇在戏圈的地位也不低。   程娇娇算是风红缨师父的外门弟子,没正经拜过师门,但人家的辈分就是比风红缨高,唱戏的底蕴也比风红缨深厚,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程娇娇拿到金厅演唱会的邀请函是众望所归。   但是,如果这种事放到了娱乐圈,风红缨压根就没必要谦让。   为了红,为了资源,徒弟背叛师父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是一个外门师姐。   可惜,没有但是。   风红缨脚踩的是京剧圈,京剧圈有它独有的规矩!   考虑到这个,闻人老才会问风红缨委屈吗?   “不委屈。”   风红缨摇摇头:“院长,我认为这份规矩很友好,程老师入门比我早,早些年团里捉襟见肘时,程老师都没想过跳槽,就冲她对京剧的这份坚持,她就值团里如今的偏宠。”   闻人老笑:“你也值得。”   风红缨龇牙:“嘿嘿,金厅我迟早是要去的!”   闻人老:“今年的金厅演唱非官方邀请,说起来多亏了你往团里捐的那些钱……”   金厅非官方邀请去演唱都需要一份不低的租金。   很多人都把去金厅演唱戏说成‘镀金’,为了去镀层金,音乐届开始内卷,以至于将金厅的租金炒到了极致。好在官方及时出面进行了制止。   程娇娇这次带队去金厅演唱是受x国政府之约前去献艺,这场演唱对于程娇娇而言,是一种来自国际的认可。   京剧在国内火了,在国外也深有影响,x国邀请程娇娇去金厅演出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过,闻人老更期待有朝一日团里能拿到金厅官方的邀请。   -   元宵节当天,风红缨收到了来自地球另外一边的长途消息。   赵导:[小风,我对咱们这部电影很有信心!]   [好几个评委都对你竖起了华国式大拇指……]   赵导冒着风雪将片子送到评委面前时,一听风红缨的名字,蓝眼睛的女评委旋即笑开。   “风—红—缨?”   赵导点头。   “我认识她。”女评委好奇地问,“她不唱BeijingOpera的吗?转行了?”   赵导将翻译往前一推,指着片子对翻译道:“告诉她,这部片子是风红缨主演主唱的……”   翻译温婉一笑,仔仔细细的解释给女评委听。   赵导英语很烂,但听懂了女评委嘴里那句‘哦买嘎’以及amazing。   风红缨拨通了国际长途,问赵导后续是什么情况。   赵导嘬着烟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闻言嘿嘿笑:“两天后开奖。”   风红缨听出赵导的心情很不错。   “恭喜呀,看来有搞头?”   赵导骄傲:“那必须的!你放眼看看,国内现在有几个导电影的像我这么敬业?”   风红缨扬唇。   一部电影拍出来能不能成功,演员和剧本诚然很重要,但把控全场的导演实则比前两者更为关键。   赵导本身就是一位出色的导演,找风红缨拍京剧电影算是一次挑战。   和顶流一样,赵导也需要一个跳板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和风红缨合作了故宫国粹纪录片后,赵导脑中灵光炸现。   然后就有了《探花郎》。   虽然大家嘴上都说不在乎票房,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   票房一飞冲天,拿奖拿到手软!   “静候佳音。”风红缨祝福道。   赵导叼着烟:“得嘞,等着看吧!”   -   今个是元宵佳节,孑然一身的风红缨没觉得孤单,煮了一锅元宵后,风红缨骑车来到天桥下。   庶哥还在那拉二胡。   赵导给庶哥开的片酬不低,然而庶哥还是日复一日的来天桥卖艺。   两人蹲在天桥下,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互相问候一句元宵佳节快乐。   元宵节一过,风红缨立马开启打卡上班日程。   自从系统将这个世界的抽奖开通后,她的工作很快就和系统积分相挂钩。   在戏曲之路奔波的时间越长,她获得的积分就越高,有了积分她就能利用抽奖来薅系统的羊毛。   到目前为止,系统已经抽出了百余套硬头面。   这些头面经由周鹿鹿牵线,正在替风红缨在各大剧组卖命呢!   为了攒积分抽奖,风红缨一上班就接了一场国家大剧院的戏。   三天后,国家领导人要在这迎接外国来宾。   这场戏可不能演砸。   为此,风红缨全身心投入到彩排中,争取当天在台上展现出最好的状态。   三天彩排,外加一天正式演出,等风红缨卸妆走出国家大剧院时,时间已经跨越到了金长颈鹿奖开奖后的第三天。   挎着大妈买菜用的大包,风红缨买了三份卤肥肠带走。   饱吹饿唱,唱完了可不得补一补!   来到天桥,风红缨将其中一份拿给庶哥。   耳边传来吸溜吃肥肠的欢悦声,庶哥咧嘴一笑。   “咋?电影获奖啦?”   元宵节那天吃元宵的时候,风红缨将赵导带着京剧电影去米国评选的事和庶哥说了。   腮帮子鼓鼓的风红缨一下愣住。   草,她就说她忘了什么事!   放下香喷喷的肥肠碗,顾不上擦嘴,风红缨赶紧点开微信。   手机应该出了问题,不点开软件就看不到信息提醒。   微信一开,赵导那一栏直接卡顿。   好家伙,几百条信息。   庶哥捧着碗斯文地咬着肥肠:“咋样?”   信息太多了看不完,风红缨索性在聊天框搜‘奖项’二字。   页面唰得一下出现了十来条。   风红缨使劲咽下肥肠,本来想拿矿泉水漱口说话,一时激动拿起了肥肠碗,咕了一口油汪汪的肥肠汤,一贯爱惜粮食的风红缨舍不得吐了。   边咽边嚼肥肠汤的肉渣,含糊不清的对庶哥道:“庶哥,咱们电影获奖了!”   庶哥笑着云淡风轻:“是你参演的电影。”   风红缨:“你也有份!”   庶哥端肥肠的手顿了下:“获了啥奖?”   “最佳原创音乐剧~”   庶哥:“恭喜,还有吗?”   风红缨往下翻:“有!最佳原创配乐,你看你看,赵导还说呢,这个获的获奖方是配乐师,庶哥,你功不可没!”   庶哥手往前伸,突然想到自己看不见手机上的内容,遂又缩了回去。   风红缨笑容滞了下:“没事,我读给你听。”   说着翻找出赵导发来的配乐师团队人员的名字,其中就有庶哥。   庶哥已经吃完了卤肥肠,又开始抱着二胡在那拉弹,拉着拉着,庶哥还哼起了风红缨教他的小曲。   路过的熟人笑问:“哟,庶哥今个儿遇上喜事了?”   庶哥破天荒站了起来,抱着二胡摇头晃脑地唱起《苏三请解》。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②   风红缨站在旁边笑弯了眉眼,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回在人前听庶哥唱戏。   唱了两句就没唱了,庶哥穿得臃肿的身子半倚靠在桥墩上,面朝众人,用心的拉动胡弦。   起势前,庶哥朝风红缨站的地方点了个头。   这是风红缨在大学期间来天桥挣二十钢镚时和庶哥约得记号。   胡弦悠扬。   风红缨没按着庶哥的节奏急促唱《苏三起解》,而是莲步上前扭起腰。   获奖后的欢喜心情促使风红缨一张嘴就将《苏三起解》的戏词改了。   “……未曾开言心内欢,过往的君子听我言……”③   风红缨已经很久没有在天桥上唱戏,好歹在网上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一开嗓,爱听戏的人则停下脚步帮庶哥打节拍。   对戏曲不太感兴趣的则拿出手机拍照的拍照,拍短视频的拍短视频。   发布的时候带上#天桥卖艺#,#风红缨#等字眼,一经发布,本来看点并不多,实在是——   唱完一场,旁边一个大爷忍不住了。   “小姑娘,你这是遇上啥喜事了?高兴的嘴都忘了擦!黑乎乎的……才吃完东街那家的卤肥肠吧?”   风红缨脸唰的一下红了。   下一秒,她拽起衣袖就往嘴角两侧使劲地擦拭。   然而有关她顶着一圈褐色的油渍唱戏的视频早在网上传开了。   [她这是疯了吗?还乱改词!我去,有毛病吧她?]   [我看她就是有大病!]   [唱戏的不是最忌讳改词吗?风红缨怎么敢!]   [不就是改了一个字吗?咋?不想看请滑走,人家又不是正经在戏台上唱,私底下娱乐竟然有一群神经病追着咬,啧啧啧,这就是红眼病吗?]   [不应该呀,缨缨子走的一向是端庄路线,她怎么会忘了擦嘴……]   [就我一个人关心风红缨将《苏三起解》那个“惨”字改成了‘欢’字吗?]   [姐妹,还有我!]   ……   刷着评论,风红缨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   说不出来的感觉。   可以说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网上键盘侠以后又多了一个骂她的理由,喜的是有人发现她改了《苏三起解》唱词中的一个字!!   记得前几年刚开始在‘少年京剧行’直播的时候,每当她说起《苏三起解》,大部分粉丝永远只记得开头的那一句——苏三离了洪洞县。   剩下的别说唱了,词是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呢!   五年后,竟然有一大批人都记得后边的戏词!   呜呜呜,就冲这一点,她被骂也值了。   些许是因为风红缨当年废除部分戏剧中的跷功动了某部分人的蛋糕,这次风红缨喜而改词的事一经传出,立马有黑粉蹿了出来,紧抓着此事不放。   [风红缨现在也算是国家剧团的一个台柱子吧,就问你能不能正经的唱戏?]   [改个词算什么?她连跷功都敢废,改个词不是小菜一碟?]   ……   风红缨对这些话免疫,懒得解释,解释只会惹得这群疯狗越来越疯。   苏流星叉腰,对此破口大骂。   “我草,什么玩意,你又不是登台来真的,谁规定唱着玩不能改?这群人懂个屁!咱们现在听得戏百年前都改过好伐?!一群无知的傻蛋,我看她们就是闲着慌,没事多找几本书看去吧!”   风红缨拿起一枚顶花插到苏流星头上,见状笑道:“跟她们置气干嘛?”   随后拿朱笔帮苏流星描起口脂,边描边道:“流星,你留着嗓子待会上台领奖用哦。”   一说上台领奖,苏流星一下萎了。   “红缨,我、我一会上了台说什么呀?我学的哑巴英语早就忘光了……”   放下笔,风红缨道:“慌什么?有我在呢!”   苏流星挽着风红缨的手臂傻乎乎的笑。   她们此刻就在金长颈鹿奖颁奖典礼的后台,化好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走了进来。   乍然看到头戴锦鸡翎的风红缨以及华丽凤冠的苏流星,女郎眼中绽放出大大的惊艳。   “好了吗?”女郎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颁奖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如果好了就请随我来。”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身着戏服来到前厅。   顶流行程不便赶不过来,赵导就让给公主配音的苏流星过来顶替主创。   两人端着手,相携往指定的位置上走去。   “看,是Beijingopera!”   “她们的衣服真漂亮~”   席位上有不少人坐在那偷学苏流星那副娇羞的公主做派。   手指微翘,高抬过胸,另外一只手捏住不存在的宽大水袖边,脑袋微侧到一边,然后抬袖掩面以示羞赧。   风红缨余光往旁边一扫,几个卷发男孩在看她,见她注意到了,几个男孩忽而起身朝她作揖。   风红缨忙起身拱手回礼。   一问才知道这几个男孩在国外汉语学校学习华国的文化,都是她的京剧迷。   “太震撼了!”几个男孩的汉语说的相当不错。   “我们没想到能在这看到您!您是受邀来演唱的吗?”   苏流星嘟着嘴:“我们是来领奖的。”   几个男孩诧异美的不可方物的苏流星会跟她们说话,一时乱了方寸。   “你、你好漂亮……”   其中一个男孩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苏流星小嘴翘起:“谢谢。”   “能问问你们是来领什么奖吗?”   几个男孩面面相觑。   “我们今天是来义务服务的,没听说华国有作品入围最佳影片。”   风红缨:“不是最佳影片。”   “那是什么?”   苏流星大咧咧的准备说,被风红缨一把按住。   “我们也不知道呢,等着看吧,颁奖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奖杯没拿到手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何况在普通人眼里,这些奖项花落谁家不是应该等到颁奖仪式后才会知道吗?   -   十分钟后,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主持人是个黑人,在一阵熟悉而又振奋人心的旋律中走向舞台正中,微低下头笑对着众人聊起颁奖的事。   cue完流程,主持人忽然顿了下,让大家不要出声。   一片寂静声后,主持人哈哈大笑,开始介绍起他的搭档。   之所以来这么一出冷笑话,只因他的搭档名字的意思叫‘保持沉默’。   苏流星一头雾水:“他们在笑什么?什么事这么好笑?”   风红缨:“没什么,就一个冷幽默而已。”   指着台上另外一个主持人,风红缨解释起他的名字含义。   苏流星紧张的双手握拳,双腿跟着发颤。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笑这个。”   “把手伸直。”   “什么?”   虽然不清楚干嘛,但苏流星还是照做了。   “帮你解压。”   风红缨将苏流星的手往自己怀里拉,然后一根一根的往外拔,不痛,但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一根手指响了下后,苏流星吓至闭眼。   往外拉的时候,苏流星总担心自己的手指被风红缨拽断。   几个手指拉完,苏流星一颗吊起来的心全专注到了手指上。   “红缨,我好像没那么紧张了。”把玩着手指,苏流星小声说。   风红缨:“不紧张就好。”   -   金长颈鹿奖一共有近三十个奖项,《探花郎》拿的两个奖在中间位置,轮到《探花郎》时,苏流星差点睡了一觉。   这孩子能不睡吗?   台上颁奖用英文,唱歌也用英文,英文对于学渣苏流星而言,那就是催眠剂。   “流星,醒醒。”   风红缨推了推靠在她肩膀上的苏流星。   “下一个就是咱们了。”   苏流星打了个激灵,赶忙将遮在脸上的秀帕拿开。   “到我们了吗?”   风红缨:“快了。”   “呜呜呜,红缨,我、我——”   “拔手指。”   苏流星照做,拔了五分钟才缓过来。   “流星!”风红缨突然抓紧苏流星的手。   苏流星抬眸看向舞台。   高清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她和红缨的身影,她歪了歪脑袋,屏幕上的秀美公主也跟着歪脑袋。   除了她和红缨,还有几个认识的外国人,那几人都异常的兴奋,对着镜头不停鼓掌。   风红缨拉起苏流星,两人并排站着。   观众席上的人纷纷回眸看两人,主持人也楞住了。   虽然她很惊讶华国斩获两项奖,但她还没报幕呢,这两个华国人这时候站起来干什么?   众目睽睽下,两人抿唇一笑。   苏流星原地转圈,定住脚时,长长的水袖哗啦往两边扫去。   坐在旁边的男孩们眼睛直了。   下一秒,公主扮相的苏流星利索的收起水袖,对着镜头盈盈一拜,风红缨则规规矩矩的作揖。   主持人瞬间明白过来了,然后这两人是在用华国的方式在跟大家打招呼。   两人的装扮太惹眼,现场掌声如雷。   掌声过后是播放几位提名影片的片段,每个影片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镜头一转,再次落到风红缨等人身上。   紧接着,主持人对着卡片上提前准备好的词调侃提名的众人。   风红缨和苏流星勉强笑了两下。   影片播了,悬念也造了,接下里就是颁奖了。   苏流星:“红缨,红缨,记得翻译给我听!”   “好。”   大屏幕将几个提名人士的头像放大,一会是风红缨和苏流星,一会是其他人。   主持人:“……thejinyajiang……goesto……”   顿了下,主持人冲下边几位提名眨眼睛。   苏流星:“说了啥?”   风红缨:“啥都没说。”   苏流星翻白眼:“磨磨唧唧……”   主持人笑了笑,继续喊,‘to’了半天,手忽然往风红缨的方向一挥。   “to《探花郎》——”   苏流星攥紧拳头,得意道:“红缨,这句不用你翻译,我听懂了~”   大屏幕上的画面只剩下风红缨和苏流星两个人,现场掌声如潮。   作者有话要说:  ①*《探花郎》台词是我瞎编的   ②“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   ③“……未曾开言心内欢,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②③节选自京剧《苏三起解》,其中的‘欢’字本应该是‘惨’,特此标注 第48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23)   掌声之下,是熟悉的获奖伴奏。   就着热情高涨的掌声和音乐,风红缨相携苏流星漫步走上舞台。   金碧辉煌的舞台上,早已有礼仪小姐捧着奖杯站在那等候。   主持人大声道:“让我们恭喜华国带来的京剧电影《探花郎》,荣获金长颈鹿奖最佳原创音乐剧!”   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风红缨示意苏流星去接奖杯,颁奖的同时,身后的大银幕上放出了《探花郎》中的精彩片段。   “站过来。”风红缨小声翻译给苏流星听,“待会咱们还有一个奖,拿了后主办方会请咱们唱一曲《探花郎》选段,你别慌,就当这里是戏台就行。”   苏流星手掌紧紧托着奖杯。   “嗯!”   大屏幕还在播放。   考虑到《探花郎》还没有在国内上线,所以具体的片段放的并不多,后面出来的是剧组相关主创的精美照片。   有风华绝代的探花郎,有娇羞美艳的公主,还有各种颜色的脸谱人物……   他们挥袖,他们起势唱,他们抬腿踢,他们跳,他们闹……一个个鲜活的京剧人将戏曲之美搬到了大银幕上。   待看到导演和参演人员的名字后,台下有华侨激动的站起来鼓掌。   “漂亮!以前有关华国题材在这个舞台上领奖的多是外国导演,没想到咱们本土也有出色的导演能导出这么优秀的作品!”   “赵小友?我知道他,他来了吗?”   “肯定来了,在那——”   主镜头一转,捕捉到台下兴奋至原地蹦起来的赵导。   赵导风骚的对着镜头献吻,然后双手竖起大拇指面向舞台。   苏流星举起奖杯冲赵导扬了扬,主持人笑了下,没有立马请两人下台。   大屏幕上滚动的视频已经没了,只有风红缨和顶流两人在剧中成亲时的剧照。   按照流程,主持人这时候会将舞台让给风红缨抒发获奖感言,然后带来华国的京剧表演。   然而一样都没有。   偌大的颁奖现场静了三秒,主持人换了一张卡片,嘟着性感的厚嘴唇:“so,接下来——”   一如既往的磨叽。   学汉字的男孩们嘿了声:“是要表演京剧了吗?”   “应该是的!”   “哇哦,期待。”   华侨们纷纷翘首以待,然而舞台上迟迟没有听到熟悉的梆子和二胡声。   主持人故弄玄虚的插腰对着观众,现场人一片茫然。   远在某国走秀的顶流抽空拿出手指看直播,见状急得额头出汗。   “接着颁啊,不是还有一个奖吗?”   不止顶流吐槽,台下也有不少外国人现出微词。   “凭什么华国人在台上呆这么久?!”   就在这时,才下去不久的礼仪小姐突然又走了上来,手中赫然捧着一顶奖杯。   几个叽叽喳喳的外国人愣住了。   主持人绅士般地抬出手,在众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下,风红缨和苏流星再度走到舞台中央。   “本届金长颈鹿奖最佳原创配乐团获奖者依旧是华国京剧电影《探花郎》团队——”   主持人一说完,台上大屏幕再度放起《探花郎》的片段,这次不是主创,而是背后的配乐团队。   这部电影的文场配乐有管弦乐器,武场有各种打击乐器。   风红缨捧着奖杯往身后看,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古典乐器,有月琴,有三弦,还有带着黝黑墨镜庶哥拉的京二胡……   赵导喊她来米国代表主创团队上台领奖时,她和庶哥说了。   “去嘛?去看看也好。”   庶哥摆弄着二胡弦,摇头不休:“我一个瞎子去那干吗?又不会外国语,去了只会丢脸……”   无论她怎么劝,庶哥都没松口答应跟她过来。   “what?”   刚才唧唧歪歪不休的外国人傻了。   “哦,上帝,这届金长颈鹿奖水分这么足吗?”   “华国拍出来的垃圾电影能斩获两项奖?太不可思议了!”   外国男人坐的位置离舞台很近,好巧不巧这话被风红缨听到了。   男人无所畏惧,他不认为风红缨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苏流星见男人的表情很不屑,凑过来小声问:“红缨,这人刚才是不是在鄙视咱们?”   风红缨冷笑:“你没看到他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吗?”   苏流星噗嗤一笑。   “还真是,比我的眼妆还要红。”   主持人看过来,示意风红缨说下获奖感言。   风红缨睨了眼台下拿鼻孔看她的外国男人,扬起笑容,一口流利的英文脱口而出。   先是感谢金长颈鹿奖评审团队,然后感谢《探花郎》团队的所有人。   这是获奖感言的标配内容,就在大家以为风红缨要结束的时候,风红缨顿了下,目光锁定外国男人。   摄影机顺着风红缨的视线面向外国男人。   正在国内看颁奖直播的网友们还没从风红缨饰演的电影斩获国际大奖中回过神,见风红缨对着外国男人冷了笑容,不少网友心一揪。   [这位姐不会要怼那个男的吧?别呀,国际舞台上别给华国丢脸!]   [为什么不可以?那个男的全程都拿鼻孔看着风红缨,换做是我,我呸不死他!]   [这人不是x国的摇滚歌手吗?粉丝挺多的,风红缨跟他刚没好下场……]   [不怕,他看不起咱们国家的京剧文化,那就是看不起咱们华国十几亿兄弟姐妹!缨缨子,你只管刚,我们是你的后盾!]   ……   风红缨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人放狠话,有失大国风范。   “约翰先生对吧?”   外国男人眼眸一眯:“有事吗?”   风红缨笑笑:“我有听过你的最新专辑,很好听。”   外国男人愣住,没明白风红缨这时候为什么要夸他。   坐在下边的人:“??”   离开席位跑到后台的赵导也懵了。   只听风红缨幽幽道:“抱歉,我耳朵太灵光,不小心听到你在那吐槽本届金长颈鹿奖的评选太水——”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继续懵逼的只有稀里糊涂吃瓜的学渣赵导以及苏流星。   外国男人脸瞬间黑了。   风红缨笑:“约翰先生,你在不了解华国传统文化的提前下,就大言不惭地说华国拍出来的电影是垃圾……那么,就恕我直言,你唱的摇滚也是垃圾。”   [我草,我草,缨缨子也太刚了吧?]   [垃圾玩意唱的东西可不就是垃圾吗?他唱的电影片尾曲没获奖就笑咱们国家的电影是垃圾?脸真大!]   [姐妹们,《探花郎》这部电影我支持定了!暑假我拉上我全家去看!]   [我也去支持!]   [我查到了,这个水男参与的电影叫《惊悚过度》,暑假也要在国内上映,大家都不要去看,哼,敢暗搓搓的贬低咱们国家的电影,那就等着迎接票房扑街的下场吧!]   外国男人握紧拳,怒而爆粗口不断,要不是旁边的人拉着,恐怕早一步冲上了台。   “约翰,冷静!在直播呢!”   男人气的脖颈青筋乍现。   “fuck!”   “她一个女人竟然敢挑衅我!华国女人全是裹小脚的愚昧玩意!”   好友看不下去了:“住嘴吧。”   男人还在那逼逼赖赖。   风红缨脸上的假笑彻底收了。   女人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坐井观天以为华国女人落后?   一旁的主持人见两人剑拔弩张起来,顿时心惊胆颤起来,可又不得不佩服风红缨的勇敢。   台下那个男艺人是出了名的种族歧视者和性别歧视者,几乎每首歌都在diss黑人以及女人。   风红缨还是头一个在公众场合将男艺人惹怒的女人,主持人由衷的佩服这个黄皮肤的华国女人,但也着实担心风红缨接下来会被男艺人的粉丝炮轰。   为了平息两方怒火,主持人忙让风红缨准备接下来的表演。   直播间内的网友气炸了。   [就这样算了?这叫约翰的男人脑子不会还存活在两百多年前吧?小脚?呸!]   [算了算了,别吵了,看表演吧。]   主办方早就和《探花郎》团队商量好了领完奖表演一番,所以风红缨和苏流星才早早的穿上了戏服。   [来了来了——]   两人要唱的是《探花郎》中公主初次在金銮殿上见到探花郎的场景。   少年身段颀长,立于殿上。公主身穿凤冠,含羞嗔笑。   丞相和皇帝互相抛眼神,意在给两人指婚相配。   接下来要唱的戏就是以探花郎第一次婉拒和公主成婚开始。   京剧不需要布置太隆重的背景,皇宫殿室只需一桌二椅就足够。   苏流星虽然不会演电影,但现在的舞台是戏台子,见到熟悉的一桌二椅,本来有点紧张的苏流星顷刻平静了下来。   公主背站在椅子边,风红缨面向台下观众。   《探花郎》的后期配乐人员拿着各种乐器一一走上舞台。   梆子声叮咚敲响,风红缨抖了抖身上的新科进士红袍,余光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的配乐人员方向瞟了眼。   这一看可把风红缨乐坏了。   一排人当中赫然坐着庶哥。   庶哥明显精心打扮了,褐色的中式长衫,披肩的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要说不变的,唯有那把破二胡。   庶哥似乎察觉到风红缨在看他,咧开嘴点头笑了笑。   熟悉的二胡声在大厅中悠扬响了起来,戏开始了。   京剧电影和现场戏台上的京剧其实有很大的差距,这场戏原本是大段大段的文戏,考虑到很多外国人听不懂京剧的戏词,赵导和风红缨等主创商量了下,决定改一改。   文戏减少,增加武戏,尤其是京剧各行当的炫技。   二胡音陡然变了,变得俏皮活泼。   台上的丞相随着京二胡的音律,拉着风红缨一摇一摆的来到舞台一侧。   滑稽的模样逗得台下哈哈大笑。   丞相劝风红缨应下这桩婚事,京剧电影的走向是风红缨开嗓唱一大段文戏,总之就一个意思:我不想娶公主。   换到了国外的舞台,风红缨将这一部分做了相当多的修改。   文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夸张无比的炫技手法。   只见她猛地将长长的进士服袖子往台下一抛,袖尾未曾落地沾灰,风红缨微一用力,数米长的袖子倏而回到了她的手腕。   台下外国人哇哦一声,接二连三的掌声飘荡在四周。   这还没完,听说探花郎拒了婚事,苏流星扮演的公主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姣好的面容上现出羞愤和难堪,舞台上的乐点骤然变得急促。   循着鼓声,公主双手端在胸前,脚步微跄,见探花郎决然而去,公主不禁掩面哭泣,可又不忍心郎君离去,遂推开身边的丫鬟,哭着追上去。   影视界著名桥段来了,追妻/夫必会跌倒。   一阵急促的鼓点下,身着华丽宫裙的公主忽然‘啊’的一声尖叫。   台下观众一惊。   苏流星没有立马倒下,而是舞动水袖在原地转圈踉跄,唱了两句悲悯交加的戏词,然后哐当一声倒地。   直播间的华国网友看傻了。   [这是什么招式,和僵尸摔好像……]   台下的外国人也呆了。   在某些外国人的印象中,华国的京剧咿咿呀呀的唱个没完没了,过程十分的枯燥,没想到眼前这场京剧如此有趣。   难怪能从一众优秀的影片中脱颖而出。   它值。   之前和风红缨搭讪的男孩子们交头接耳起来。   “倒下去都没人扶吗?”“不清楚,这场BeijingOpera有点话剧的味道,好看~”   讨论声中,庶哥手中的二胡悄然变了味,缓慢中透着一股忧伤。   瘫倒在地的公主朝天甩出水袖,一个蹬腿的功夫,公主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公主身子稍有些不稳,左晃晃右晃晃,抖动拖地的水袖呜咽唱起戏词。   跑去追探花郎的丞相回来了,一脸颓丧。   公主自知下嫁无望,捂脸哭泣之后摆袖原地转圈,配合着悲伤的二胡声,台下的华侨都开始抹泪了。   就在这时,二胡声遽然加快,公主咬牙抖起水袖,下一秒,公主微抬右脚扣在身后,一个旋转倒地卧倒。   主镜头推进,公主悲伤绝美的面孔打在了大屏幕上。   “好厉害~”学汉语的卷发男孩惊呼,“你们快看,她头上戴着东西竟然没掉下来——”   前排的黄皮肤华侨:“那叫凤冠。”   卷发男孩眨巴眼睛:“你是华国人?”   华侨:“是呀。”   “那你懂京剧咯?”   华侨骄傲的挺直胸膛:“京剧是我们的国粹之一,我当然懂,喏,公主最后那一招在京剧中叫卧鱼落地……”   华侨偏着头和卷发男孩科普京剧动作时,台上的戏落幕了。   -   拿着奖,风红缨和《探花郎》团队人员回到嘉宾席,路过外国男人身边时,风红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男人。   好笑的是男人后来还写了一首歌diss风红缨在金长颈鹿奖颁奖仪式上对他不尊重。   那时已经坐拥千万粉丝的风红缨压根就记不起男人是谁了。   歌曲一出,不等风红缨听到那首恶心人的歌,粉丝们就自发的在各大音乐平台举报该男子的歌曲不符合本国的价值观,不消半天,华国音乐平台少了一个叫约翰的摇滚歌手。   就连百度百科都更新了最新词条,男子成了华国史上第一个因为辱骂华国女人而被踢出华国的歌手。   颁奖典礼结束后,风红缨没有在国外逗留太久,买了飞机票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一下飞机,望着候在外边多时的粉丝们高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灯牌,风红缨说不感动是假的。   “缨缨子,国家剧团什么时候排你的戏呀?我们想去看!”   风红缨接过粉丝送来的鲜花,边走边笑说:“团里目前应该不会排我的戏了,我得配合赵导去全国宣传京剧电影的事。”   粉丝们:“《探花郎》要上映了吗?缨缨子放心,我们一定支持。”   风红缨挥手告别粉丝:“谢谢你们的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风红缨和顶流在赵导的安排下在各个城市飞来飞去。   不止飞国内,还飞国外。   三月间,《探花郎》主创团队飞了一趟欧洲,抱回了一个金河马奖,这个奖在电影届的含金量比金长颈鹿奖要高很多。   赵导笑着合不拢嘴,举着奖杯亲吻了好半天都没松手。   行走在浪漫的他国小镇上,赵导高高举着奖杯,冲着陌生行人一个劲的欢呼‘京剧万岁’!   本以为这部京剧电影拿到金河马奖就已经到头了,五月的一个清晨,住在酒店里的风红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站在门口的赵导激动的语无伦次。   “小风,咱们又、又获奖了!”   风红缨:“又?你投了多少个评选?”   “我投了一堆,碰运气呗。”   赵导将官方发来的电子邀请函打开给风红缨看。   此次邀请函上没有写明具体拿了什么奖,但按往年的情况,只要有了这份邀请函,百分之九十都能获奖,剩下的百分之十可能是邀请过去当气氛组。   不管是获奖还是当气氛组,能拥有这张入场券的人多多少少都算获得了国际上的认可。   “只邀请我一个人?”风红缨有些纳闷,“不应该是咱们整个剧组吗?”   赵导欣慰地拍拍风红缨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这个奖的单人奖只有最佳男女演员奖。”   言外有意,风红缨荣获的可能是最佳女演员奖。   风红缨挑眉:“赵导,你就没想过主办方只邀请我一个人,其实是想让我登台当气氛组?”   赵导连连摆手,坚定道:“不可能!”   风红缨笑笑,管它是去领奖还是当气氛组,她都要漂漂亮亮的去。   点开系统。   【账户积分剩余:1099000】   风红缨:“小开,我要抽奖。”   系统:【检测到宿主积分超过百万,可进行的抽奖次数为100次,百里挑一,宿主可以选择将100次抽奖机会重叠为1次,抽出来的东西会比较称心如意哦。】   风红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系统:“当然。”   风红缨:“那就重叠吧。”   系统每次给出的抽奖次数是挺多,可惜抽出来的东西总离她想象中的要差那么一丢丢。   【系统抽奖中……】   风红缨赶忙在脑海中详细描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叮,抽奖物品已到账,请宿主查看。】   时间胶囊正中摆着一个大托盘,上面的一抹红惹得风红缨惊喜不已。   是她想要的戏服!   探花郎是古代科举三鼎甲中最貌美的一个,当然得配最精美的华服才对。   剧组给她配的进士服虽然很好看,但和她熟知的大燕朝进士服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从系统这抽出来的进士服完全就是依照大燕朝的服饰缝绣的,束起腰带,戴好进士帽,风红缨仰天一笑,阔步前行,一举一动间无不彰显少年雄心。   她是女儿身,不能再大燕朝的朝堂上挥毫中仕,到了千年后的现代,她不防在戏台上做一回新科进士!   来日回去,她定要在状元爹面前舞一场。   -   《探花郎》京剧电影未播就斩获了金长颈鹿奖、金河马奖两项国际大奖,网友们和赵导一样,都以为这部京剧电影的高度到此为止了。   所以当风红缨穿着一身鲜艳的进士服出现在戛纳红毯上时,微博直接崩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一条#惊!京剧演员风红缨现身戛纳红毯#的热搜后面跟着一个‘爆’字。   风红缨面带微笑,听从摄影师的口令,上挑的桃花眼灼灼地盯着镜头。   慢镜头高速摄影下,女人单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朝前一挥,慢镜头先是抓拍到一片华国红,宽袍落下之际,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东方面孔。   国内粉丝看到这条视频顿时吱哇乱叫。   [缨缨子这造型绝美,简直是颜值巅峰哇,不服来辩!]   [这女人,该死的魅力!]   [古代的探花郎真的有这么帅吗?我现在穿越还来得及吗?]   [缨缨子美炸!这身戏曲太美了,呜呜呜,哪里能买到同款?]   ……   一群惊叹声中,也有不合时宜的嗤笑。   [得了吧,每年蹭红毯的华国女星少吗?]   [有些人不要脸,能在红毯上呆半个小时都不走,还要保安来轰,真的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   [充当气氛组而已,有必要蹭慢镜头搞得这么花里胡哨吗?]   风红缨看到这条评论时,人已经从红毯上下来了。   距离颁奖典礼只有十五分钟了,到目前为止主办方都没有跟她说要准备节目,看来真的让赵导猜中了,她是来领奖的。   颁奖典礼开始后,会有实时的直播在华国播放,不少人围观。   当主持人念到‘最佳女演员奖’时,风红缨理了理衣角抬起头。   弹幕有人哈哈笑:[风红缨这是在干嘛?不会以为她会获得最佳女演员奖吧?]   这条弹幕刚飞出去,台上的主持人大喊:“hongying,feng,welcome——”网友脸肿了。   当天不论是华国的娱乐平台,还是外国的推特,首页都飘着一抹华国红。   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京剧戏服。   -   抱着‘最佳女演员奖’的风红缨从戛纳回来后,来找风红缨拍戏的人更多了,风红缨婉拒,只说跟国家剧团签了工作约,不接除了京剧外的私活。   好多人说风红缨傻,有了大奖荣誉加身,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会一头扎进娱乐圈这个消金窟,然而风红缨没有。   她没有被繁华迷眼,在公众场合能看到她的地方,除了国家大剧院就只剩《探花郎》剧组在各大城市的路演。   最后一场路演快结束时,风红缨换下了那套探花郎戏服。   “希望大家能多多的关注京剧电影《探花郎》,电影结束后,只愿大家的目光能不离京剧,只要有你们戏迷粉丝在的一天,我就会日复一日地唱下去,谢谢!”   路演结束,风红缨发了一条微博。   宣布不再接演电影,如果想来听戏,只管买张票来国家大剧院。   粉丝惋惜不已,却也没说什么,纷纷拿出手机购买暑期档上映的《探花郎》电影票。   七月十号,天气晴,《探花郎》京剧电影如约上映。 第49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完结)   暑期档和春节档的电影质量是一年中较好的两个阶段,《探花郎》京剧电影放出消息要将时间定在暑期档时,国内不少知名电影评论人员纷纷在网上指名道姓的嘲讽。   然而这些话最终被《探花郎》抱回来的两座奖杯击得溃不成兵。   《探花郎》首播当天,直接将同时间段的电影按在地上摩擦,尤其是某个外国男艺人演唱主题曲的那部《惊悚过度》。   某茄和某瓣对《探花郎》的评分都立于高分之上。   下面的评论都是清一色的好评。   [小孩放暑假了,吵着要看电影,今年又没有上映动画片题材的电影,我总不能带她去看男女打啵不断的火辣小言片吧?想着京剧是咱们国家的传统戏曲,就买了两张票带着小孩去了,本以为小孩不爱看这个,没想到回来后自个披着床单在那扮探花郎,哈哈笑死我了。]   [我家孩子也是。]   [同,我家老太太从乡下过来避暑,喊她出去跳广场舞,爱面子死活不去,我都怕她闷坏了,听说最近要上映一部京剧电影,我拉着老太太去了,老太太起初还不愿意去呢,去了后……真香,给她办了张电影院的会员卡,每天花二三十块钱就能享受一下午,好家伙,老太太每天都看《探花郎》……]   [必须支持《探花郎》,呜呜呜,缨缨子在影圈出道既巅峰,巅峰就退圈,不支持没道理!]   ……   《探花郎》京剧电影上映一个月后,票房高达30亿,一跃超过霸榜一年之久的x部电影,位居华国影视界票房第二。   数据一出来,赵导笑着嘴都僵了。   [风啊,不跟你聊了,我得去给xx电影送剧照题材。]   风红缨没看明白。   这个xx电影就是霸占华国电影榜第二位一年之久的电影。   晚上闻人老带着国家剧团参演过《探花郎》的工作人员在外聚餐,吃到中途时,有人嘿了声。   “小风,你快看微博,xx电影给咱们《探花郎》送祝福了。”   点开是一张卡通图片,红红的大字写着xx(电影名)祝贺《探花郎》荣登华国影史票房第二。   下面的卡通人物主要由xx电影的主角,以及风红缨和顶流身穿戏服的合照组成。   风红缨嘴角微翘,这应该就是赵导说的那件事吧。   一查才知道这是华国电影的传统,每当有一部电影刷新了票房记录,被挤下去的电影官方都会送上恭喜。   上映第四十天,《探花郎》京剧电影票房突破62亿。   [风啊,我不跟你聊了,我又得去送材料了。]   当天晚上,从前位居华国电影史票房第一的电影为《探花郎》送来了全新的海报祝福。   登上电影榜一的海报一出,全国哗然。   闻人老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就没歇的时候,起初闻人老还乐呵的接起电话和人唠嗑,后来打进来的人多了后,闻人老不耐烦了,直接拔了电话线。   国内外报道不断。   #62亿电影女主,将要载入电影史册的名字叫风红缨#   #顶流转型成功,地位无人撼动#   #恭喜我们的女皇风红缨#   #导演赵小友将成为年度最热门导演#   #谁能想到BeijingOpera横扫千军成了电影届的宠儿?#   ……   各大论坛也是讨论不断,某兔区首页。   #李涛《探花郎》这部小成本的京剧电影为什么这么火?#   楼主:[我压顶流,毕竟他的粉丝过亿,冲他去看电影的人超级多。先声明,李涛,不要在我的楼里吵架,谢谢。]   1L:[我不是他的粉丝……我是冲着京剧去的。]   2L:[楼主,就问你能不能脱下你的伪装?承认是他的粉丝你觉得很丢脸吗?]   3L:[顶流的演技一般般吧,他这次转型成功多亏他背后的配音,配的京剧唱腔太美了!]   4L:[我也磕小姐姐的配音,小姐姐在金长颈鹿奖上露面了,啧啧啧,那身公主戏服绝绝子。]   5L:[小姐姐是风红缨的大学室友哦,据可靠消息,公主的配音是风红缨选的,想当初顶流还因为这个拉黑了风红缨。]   6L:[顶流就这点肚量吗?他哪部电视剧没用配音,自己的嗓子有多难听难道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7L:[拜托,如果演员的声音都好听,那还要配音人员干什么?术业有专攻好伐?]   8L:[学了一个词就来显摆,你懂什么叫术业有专攻吗?华国第一部 电影《定军山》用的演员是唱戏的金福先生,来来来,人家是唱戏的,为了演好角色,听说开拍前找了好几个当红的演员请教演技,你家顶流呢,他可没有练戏曲哦,说白了,这叫不敬业!]   9L:[怎么就扯到了不敬业上?7L说术业有专攻没错啊,顶流演技没问题,唱戏非一日之功,他不会很正常。]   10L:[呵呵哒,风红缨前几年演技有多烂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呢,人家一个人独挑大梁演《探花郎》,演技好,唱腔好,这才叫敬业吧,顶流算个啥,蹭热度罢了,没有他,这部京剧电影依旧能火!]   11L:[赞成,不知道导演咋想的,当初就应该直接让配音小姐姐去演公主呀,听着小姐姐细腻的唱腔,看着顶流那张脸,yue~]   楼主:[别吵了行吗?说好了李涛呢。]   13L:[涛啥?这部京剧电影火的原因早就涛烂了,没在国内上映前就拿了两项国际大奖,替咱们华国影视争了这么大的光,咱们国内的影迷肯定要去影院贡献一份力量啊~]   14L:[国际大奖不是主要原因,这部电影路演的时候我就去看了,主创人员相当的辛苦,大热天的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一场一场地唱,他们真的很敬业,编剧也很厉害,将电影和京剧融合的相当好~]   15L:[对对对,这个剧组太懂审美了,电影没播之前我就将探花郎和公主成亲的那张海报做了壁纸,呜呜呜,戏服yyds,美的惨绝人寰!]   16L:[话说,最近有一个汉服展,你们谁去,我要穿探花郎的戏服!有小姐姐和我组cp吗?]   17L:[我我我,我在风红缨之前安利的那家戏服店里抢到了公主的凤冠!]   18L:[噗嗤,姐妹,原来抢走了公主凤冠的人是你~]   19L:[??你不会?挖草,挖草,你就是那个在店铺跟我抢公主造型的小垃圾?!]   20L:[……]   21L:[那什么,小垃圾,呸,好姐妹,咱们打个商量呗,公主戏服能借我穿一天吗?]   22L:[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去吧。]   23L:[挖草,挖草,你玩不起,你个小垃圾,你xxxx……]   捧着手机的楼主望着满屏的脏话心如死灰,默默点开举报一栏,请求管理员删帖。   当一众人围观吵架的两人吵出感情准备互换联系方式时,管理员将帖子给删掉了。   为了拿到公主戏服,网友又开了一个帖子,招呼‘小垃圾’进去,没等小垃圾进来,有人举报闹版,帖子又被删了。   老天爷好像是故意让这人穿不上公主的戏服,后来CP展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有人没有公主的戏服,有人没有公主的凤冠。   此事在网上发酵后,不少戏服店在微博上喊话《探花郎》剧组,请求开放《探花郎》的戏服版权。   自从上回风红缨的硬头面被某无良汉服店抄袭还倒打一耙被风红缨告了后,圈里相关人员的版权意识有了一个很明显的提升。   赵导没藏着掖着,见大家这么喜欢《探花郎》电影中的公主造型,立马点头授权相关戏服店铺进行赶制。   一夜之间,预定公主戏服的数量就高达100w+,有三分之一的用户来自海外。   这可把戏服店的老板乐坏了,一个星期光招工就招了数万人。   一套公主戏服养活了一片戏服店,底下的裁缝打工人也狠狠赚了一笔。   而此时《探花郎》电影还在院线热播。   为了回馈粉丝们对电影的支持,风红缨包了一场请粉丝们免费看,到了影院,望着一排排公主造型的粉丝们,风红缨忍俊不禁。   赵导:“风啊,就这架势你不得换上你的探花郎服?瞧见没,一个个都想当你的公主妻呢!”   风红缨微笑:“穿不了咯。”   赵导:“?”   就在昨天,故宫博物院的相关人员找上了风红缨。   “风女士,我们想收购你身上那件探花郎服,您放心,价钱好商量。”   风红缨和故宫博物院合作过,对于来人的身份,风红缨当然不会怀疑。   风红缨:“能问问博物院为什么想要收购那件探花郎服吗?”   能进博物院的展品都是有纪念意义的,多半都是后期出土的墓葬品。   她那件探花郎服太新了,放展览不太合适吧?   工作人员笑了笑:“我们看中的是您那件戏服上的做工。”   “做工?”风红缨好像悟了。   “对。”工作人员点头,“我们院的一个刺绣老专家去电影院看了您主演的那部《探花郎》京剧电影,很好看——”   “谢谢支持。”   工作人员续道:“那位老专家是古绣传承人,那天电影结束后,您穿着一身戏服出现在影院,老专家恍然觉得您身上那件戏服的绣法很特别,为了找出原因,老专家一连三天都泡在电影院,一天看了四场《探花郎》……”   风红缨嘶了口冷气。   这也太狠了吧。   工作人员:“研究了三天后,发现你那天穿的戏服和电影上的戏服不是同一件……”   风红缨干笑:“对,电影上那件是剧组提供的,我穿得那件是我自己的私有物。”   工作人员默默替老专家辛酸了一把。   说回正题:“风女士,老专家给我们博物院打了报告,说你的那件探花郎戏服上的绣工很有可能是失传了千年之久的x绣。”   风红缨楞了下。   x绣的名字她太熟了。   那是大燕朝皇家才用的国绣,平民百姓穿不得,正因为如此,流传下来的x绣服饰少得可怜。   收藏在博物院唯一的一件x绣服饰还是出自她的衣冠冢,只可惜玉石棺在河底浸泡的时间过长,衣服早就烂成了碎纸。   听说文物修复师修了一个多月都没能将衣服抢救回来。   工作人员见风红缨陷入沉思,以为风红缨在犹豫,便道:“您放心,价钱我们一定会给到位,毕竟是您的私服……”   风红缨笑了:“不是钱的问题,博物院想要可以免费拿去。”   工作人员张大嘴:“免费?”   风红缨:“对,免费。”   工作人员点开手机,管理层还在给她发信息,最后一条是:[务必要将戏服请到博物院,钱可以这个数。]   望着上面的零,工作人员咕咚吞了下口水。   “风女士。”   工作人员觉得有必要将事情说清楚,点开聊天页面,工作人员一本正经道:“您那件戏服经评估,值这个数……”   “不用,我免费出。”   “不行不行。”工作人员头摇成鼓,“免费的我们不能拿,这事是我们先开的口,国家总不能让您吃亏。”   风红缨瞥了眼聊天记录,嘴角勾起。   “如果我说我自愿捐赠呢?”   说着,风红缨抬眸看向面前的工作人员,淡笑道:“我没想到我的戏服有那么大的研究空间,既然国家需要它,那我在这里声明一点,我风红缨自愿将戏服捐给故宫博物院,希望那身戏服能给祖国绣法事业奉献一点余热。”   “需要现在就去公证吗?”风红缨紧接地问。工作人员当场怔楞。   当风红缨在相关机关那签了无偿自愿捐赠的委托书后,工作人员方从震惊中回过神。   风红缨……真的捐掉了价值七位数的古法绣戏服!!   老专家得知戏服进了博物院,立马带着团队前来研究,经过一番折腾,团队成功提取了遗失千年的大燕朝古法绣技。   此事在网上掀起热议。   [什么?风红缨穿得那身探花郎戏服绣法是消失了千年的大燕朝古绣?]   [所以我可不可以将《探花郎》这部京剧电影的背景代入到大燕朝?呜呜呜,历史书上说大燕朝某个探花郎是马背上的汉子,这种草原上的猛男和盛京小公主的人设也太好磕了吧?]   [这部京剧电影的宝藏这么多吗?先是小公主的戏服和凤冠养活了国内十几家快要倒闭的京剧戏服店,没想到探花郎的戏服后劲这么大?]   [这部京剧电影很好的诠释了京剧,它就像一瓶藏在地窖多年的葡萄美酒,真的是越品越香,越品越醇厚~京剧就是这样,你不了解可能觉得无聊,一旦听进去了,我滴妈呀,上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   [话说,小公主的戏服和凤冠已经到位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探花郎的戏服和进士帽?]   [这两个不是一直都有吗?]   [我想要的是大燕朝古法绣做出来的探花郎戏服……]   -   八月金桂飘香,风红缨第n次在国家大剧院的戏台上表演完《探花郎》戏曲版,一下戏台就看到闻人老背着手,笑眯眯的站在卸妆室门口。   闻人老送来了一件崭新的戏服,是故宫博物院和国家绣坊专门为风红缨用古绣法设计缝制的戏服,全国仅此一件。   风红缨欢喜的换上戏服,拍了张美美的照片上传到‘少年京剧行’直播后台。   底下一堆人嗷嗷叫。   [缨缨子,这戏服是哪家店铺做的?求链接!]   [同求~]   风红缨回了条:[国家。]   不淡定的网友们:“……”   能怎么办?只能酸唧唧地流口水。   很快,故宫博物院向外公布了一条长视频,主要是介绍大燕朝的古法绣技,拿出来展示的正是风红缨那件独一无二的戏服。   ……   这一年大年三十晚,风红缨穿着这件戏服登上了春晚的舞台。   一同站在舞台上还有国家剧团的后起之秀唐初夏和蓝姗姗。   三人带来的是戏曲串烧。   风红缨唱得自然是火爆全国的《探花郎》,探花郎着花衣,少年意气风光壮志凌云,挥袖间惹得台下掌声片片。   专心在学校进修多年的唐初夏再度穿上“薛湘灵”的戏服,独特的程派唱腔引人入胜。   蓝姗姗一改从前的怯懦,换上了俏皮的小红娘装扮,只见她手拿菱形红盘,活泼地踩着莲步,笑语吟唱:“叫张生隐藏在旗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①   手中拿着的菱形红盘宛若套了灵魂,蓝姗姗将其转动起来时,比二人转的帕子还要灵活,一颦一笑无不让人眼前一亮,好似古灵精怪的小红娘就在眼前。   小红娘承得是荀派唱腔,薛湘灵是程派,风红缨演唱的探花郎则是王派唱腔。   三人各有特点,节目播出之后,被后世称为春晚戏曲之巅峰,多家戏曲学校都将其作为各派唱腔的教学版本。   -   在和平年代呆的第二十五年后,风红缨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女,常年的戏曲水彩妆在她的眼角周围留下了好几条细纹。   满了退休年龄,风红缨向国家剧团提交了退休申请表。   她该走了。   ‘京剧少年行’直播号现在归中戏京剧系的同学操作,从当年零个粉丝,到如今上亿粉丝,这个过程是由一届又一届学京剧的学生拢共花了二十五年之久才完成的。   喜欢京剧的人越来越多,面对各种街头采访,要问外国人最喜欢华国什么,那些蓝眼睛卷头发的路人必定会笑说BeijingOpera。   “院长。”   风红缨熟稔的敲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坐在里边的人不再是闻人老,而是师姐程娇娇。   程娇娇十五六就以卓越的京剧唱功被特招进国家剧团,今年的程娇娇六十六。   这五十年里,程娇娇每天都会来团里。   望着眼前这个小师妹递上来的退休申请,程娇娇心口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感。   “不多唱几年?”   风红缨摇头:“后起之秀很不错,该轮到她们替咱们扛下弘扬京剧这面大旗了。”   程娇娇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邀请函。   是金厅官方发来的邀请函。   程娇娇扶了扶眼镜:“去吧,这地方你早就该去了,去了我再批了你的文件。”   风红缨笑着接下。   -   春和日丽。   京剧王派老将风红缨带着几个弟子亮相金厅,和她一道去的还有那个常年带着墨镜的二胡庶哥。   一曲《穆桂英》惊艳全场,万人席上的观众由衷地鼓起掌,雷鸣般的掌声在大厅久久不歇。   回国的当天,风红缨收到了知名蜡像馆的邀约,蜡像主设计师名为晓晓。   ……   风红缨(王派传承人)—百度百科   生卒:xxxx年xx月xx日—xxxx年xx月xx日   简介:生于北京,国家一级演员,华国京剧表演艺术大师。   19岁学艺,23岁入党并拜师,擅青衣、刀马旦,是继王宗师百年之后又一位文武坤乱不挡的传奇京剧演员,一生致力于弘扬国粹,退休后在中戏任教,曾带着弟子先后赴各个国家演出,是金厅官方邀请的戏曲第一人,曾以一人之力在国外掀起京剧国潮之风。   主要成就:王派传承人   其代表作京剧电影《探花郎》票房稳居华国影史第一名多年,荣获多项国际大奖;   多次担任国家京剧‘音配像’工程总负责人;   ‘少年京剧行’公益首发之人,捐赠次数高达数万,金额累计九位数;   名下四套房皆在其百年后捐赠给‘红缨妇女帮帮帮基金会’;   晚年向所任教的京剧系捐赠数百份京剧硬头面,市值高达千万;   废除和改革跷功;   发表至官网的论文足有百篇,被毕业生戏称为‘论文精’   ……   (第二个世界结束)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本次穿越由支线任务‘戏曲之梦,薪火相传’,主线任务‘发现国粹传承的真谛,走出国门,冲向世界’组成,两条线均已完成。   所获令牌统计:记忆保存球,千锤百炼球,‘巾帼’盾牌,‘经纶学者’盾牌,状元’盾牌,‘情深潭水’友情盾牌×5041,‘环球航行’探索盾牌×5,‘桃李满天下’教授盾牌×205,‘终极女舰长’称号×1,‘戏曲人’称号×1,,‘京剧王派传承人’称号×1   所开发的随身空间:1号+2号+3号   时间胶囊一枚;   总积分:0】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主线任务进度100%,积分为零,不可以抽奖哦。】   积分都被风红缨拿去兑换硬头面留在和平年代了。   风红缨:“小开,这个世界的记忆可以保存吗?”   系统:【当然可以,问题是宿主已经没有积分兑换记忆保存球,不过宿主可以售卖盾牌——】   风红缨打断系统:“赊账!以咱们这么深的交情,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系统:【……】   【赊账积分:3000,记忆消除完成,记忆保存完成,即将穿越到下一个世界。】   陷入黑暗的时间胶囊逐渐渗出一抹光亮,有了经验的风红缨没有睁开眼,而是漂浮在时间胶囊里等待新世界的传送。   -   再度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圈悼念用的黄白菊花,菊花缺水,蔫儿吧唧。   来往的人皆穿麻戴孝。   不远处跪着一男一女,女人早已哭哑了嗓子,男人则一脸惨然,躬身垂首一一感谢前来安慰的朋友们。   屋外狂飞的风沙吹得风红缨嘴皮子干裂疼痛异常,顿在那半分钟不到,肩上就落了一大堆黄沙。   缓步走进屋,风红缨将手中的白菊插到桌上。   抬起头,立于正中的黑白照片上,年轻女子笑容温婉。   底下哭声阵阵,都在惋惜少女的离世。   【本世界记忆正在传输中——】   就在这时,一道粗里粗气的烟嗓在外边乍然响起。   “遭天谴的骆驼?还我的水来!等着!看我不砍死你——”   然后是磨刀发出的刺耳嚯嚯声。   风红缨心下一凛,糟糕,是她的骆驼!   作者有话要说:  “叫张生隐藏在旗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①台词选自京剧《红娘》,特此标注   下个世界本来想写检察官,但题材太敏感了,编编那里可能过不了关,那就记者吧!   想写一个替女人伸冤报仇,痛扁各类渣男的飒记者!骑骆驼的那种~ 第50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   【新世界记忆正在加载中,加载15%……】   风红缨脑中现在就一个念想:外边要遭宰杀的骆驼是她的,她得出去制止!   本着原身的记忆,风红缨飞速转身,学着原身的做派怒火滔天地冲了出去。   “我看谁敢动我的骆驼——”   女孩的一声放肆尖叫将周围的悲伤气氛骤然划破。   不论是屋里跪着烧纸的,还是门外献花默哀的,皆将目光顿在女孩身上。   风红缨吼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这里是灵堂,大呼小叫的干吗?不知道逝者安息吗!!   “小开!”   风红缨咬牙切齿的在识海中喊系统。   系统:【抱歉,记忆暂时接收不稳定,原身神经操纵躯壳的力度大于宿主本身,再等等,等记忆传输完毕,宿主就可以百分百的使唤这具身体。】   风红缨:“……”   她这具身子到底什么来路?   要不是她拼命压着,原身刚才吼出来的那句话后边紧随的是一句不合时宜的“谁敢碰我的骆驼试试,我打不死他”。   小姑娘,这可是灵堂啊!   在这种场合说‘死’字绝对有大病。   【记忆加载50%……】   望着系统板上不断弹跳出来的信息,风红缨头都大了。   “哟,这不是风家的红缨妞儿嘛。”   磨刀的粗犷汉子不雅地蹲在那,龇着大黄牙冲风红缨笑。   边笑边拿猥琐的眼神将风红缨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视线最终停在风红缨裸露在外的白嫩脚丫上。   男人喉咙滚动两下,色眯眯的样子看的风红缨胃里犯怄。   “这是你哥给你买的小骆驼?瘦得跟铁锹一样,叔帮你宰了吧,烤着吃贼香,回头给叔舀一碗骆驼血解渴当酬劳就成!”   “呸!”这是风红缨和原身共同的恶心一yue。   踩着滚烫的沙子,风红缨小跑上前,用力扯下被男人故意压在脚下的骆驼牵绳。   摸了摸小骆驼长长的脖颈,风红缨居高临下睨着男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狗东西,敢打小毛的主意,信不信我让小毛踹死你!”   小骆驼嘬着厚厚的大嘴唇片子,似是听懂了风红缨的话,鼓起一口唾沫猛地往男人脸上吐去。   “妈了个巴子——”   男人蹭地甩开刀站起来,边抹口水边瞪着风红缨,却又不敢对风红缨怎么样,而是脚步往后退,荡起一地的黄沙。   往后跑老远了才抬起手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   熏黑丑陋的手指在风红缨面前顿了下,倏而转到小毛身上,到嘴的话也拐了个弯。   “你个畜生,你给我等着!”   只敢威胁小毛,不敢威胁风红缨。   原因很简单,因为风红缨是这个世界的团宠女配,前期万万不能得罪。   -   简陋的灵堂内传来唢呐声,要送灵了。   风红缨往旁边挪了挪,目送几个大汉将一口棺材抬向戈壁深处。   “丫丫——”屋里的女人崩溃哀嚎。   要不是身边的男人死死抱住女人,女人恐怕早一步冲上去撞棺丧了身。   “云雅!”   男人红着眼大吼,悲伤不已:“你是丫丫的姐姐,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水娃咋整?”   水娃是丫丫的孩子,丫丫因难产而亡。   提及水娃,乌云雅怔松了下,忽然目光如刺一般狠戾地瞪向不远处的风红缨。   风红缨被盯看着后背发毛。   不等她上前,女人就收回了视线,哭着喊着去追戈壁摊上吹吹打打的送葬队伍。   【记忆传输完毕——】   点开系统,界面跳出一本书:《我是团宠文里恶毒侄女的亲姑姑》。   显而易见,原身是恶毒侄女。   亲姑姑则是乌云雅。   至于两人截然不同的姓氏,这里面涉及另外一番故事。   先说这个世界。   某一段时间,市面上非常流行一种文,叫团宠文,文案极为的滑稽搞笑。   比如:风家百年无女,一日狂沙怒奔而来,就在这时,风家小院上空忽现一道金光,女孩啼哭之际,风沙停了,乌云散了,天蓝了,干旱半年之久的戈壁摊上甚至下起了雨。   风爸小心翼翼地抱着软娃娃,对着土炕边一排小子道:这是你们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宠,给我往死里宠!   原身就是备受家族万千宠爱的女孩。   从小娇生惯养,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有几个哥哥顶着,可谓是戈壁摊上的小霸王。   无人敢欺负她,只因她几个哥哥威猛无比,谁欺负了原身,谁就做好掉层皮的准备吧。   然而家族的溺爱是一双害人的利剑,原身长大后成了一个口无遮拦、好吃懒做的恶毒女。   今天如果风红缨晚穿过来一分钟,原身就要肆无忌惮的大闹灵堂了。   也正是因为这次闹灵堂闹出的大动静引起风家男儿郎们开始反思溺爱妹妹的不妥。   再然后,原身逐渐失宠,女主乌云雅凭借着善良和勤劳逆袭成了风家第二任团宠。   “啧。”   意识到自己是个恶毒人设的风红缨烦躁地扯了根枯草叼进嘴里。   这边太干了,风红缨有些水土不服。   一屁股瘫坐在干枯的荒草上,背靠着小毛遮掩烈日,风红缨问系统:“原身她为什么要大闹灵堂?”   系统瞥了眼被骄阳晒得无精打采的宿主,开启讲述模式。   【乌云雅怀疑原身偷了她预留给丫丫临盆用的钱买了小毛,如果有那笔钱在,乌云雅就能给丫丫找沙漠上最好的赤脚大夫,丫丫就不会难产而死。】   【原身一听那还了得,立马拉着小毛过来闹,没等进到灵堂,原身就因脱水过度晕了过去,被人扶起来后,原身非但不感谢,还一口咬定丫丫的鬼魂在害她,吵闹间一不小心打翻了蜡烛,整个灵堂都烧没了,包括丫丫的棺材。】   【丫丫是女主乌云雅的底线,这场大火先是烧毁了丫丫的棺材,再有便是点燃了风家几个儿郎心中的忏悔灯,最后还驱使女主走上了复仇之路。】   后来的剧情用一句话概括:失去了家族庇佑的原身被女主按在地上摩擦,毫无回手之力。   当原身发现一向宠爱她的哥哥们开始追在乌云雅身后一口一个小姑姑叫的亲热时,原身内心的阴暗分子终于炸裂。   原身黑化了,黑化的超级魔障和狠毒。   乌云雅的心头肉有两块,一块是丫丫的遗腹子水娃,一块是男主温阔。   原身先是将魔爪伸向了温阔,给温阔下那种药,企图来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不料温阔并没有上当,喝下药和原身共度春宵的人是磨刀要杀小毛的粗鲁汉子。   清早天亮,原身赤条条的被人在绿洲边找到。   原身身败名裂之下彻底疯魔了,半夜偷偷抱着丫丫的遗腹子水娃钻进了狼窝,水娃被男女主联手救了下去,原身不幸葬身狼口。   风家人历尽千辛进到狼窝找出原身时,原身早已被恶狼咬的撕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   梳理完记忆,风红缨吐掉嘴里的枯草枝。   “小妹——”   远处边跑边喊的人是原身的大哥风延荣,身后还跟着三个男人。   原身一共有七个哥哥,分别叫延荣,延宝,延富,延贵,延吉,延祥,延如。   合起来就是:荣宝富贵,吉祥如意。   延意和延如是双胞胎,可惜夭折了一个。   风延荣大汗淋漓地跑到风红缨身边,下一瞬遽然举起了手,却被后边的宝富贵三人拉住。   延宝:“大哥,你这是干啥?我不准你打小妹,她皮嫩,你要打,打我好了!”   延富,延贵一脸不满:“大哥不讲理,凭什么乌云雅说小妹偷了钱你就认定小妹是小偷?”   风延荣比风红缨大了一轮不止,风爸死后,风延荣长兄如父,是几个宠妹狂魔中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人。   风延荣怎么可能舍得打风红缨。   见昂首的女孩目光澄澈,风延荣暗叹了口气放下手。   风红缨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对着面前四个壮小伙一一喊哥。   宝富贵三人美滋滋地咧开嘴,又是递水又是递饼,愣是将风红缨当成四五岁的小孩哄。   唯有风延荣站到了外围,半眯着眼看着弟弟们对风红缨嘘寒问暖。   风红缨热得喉咙能吐血丝,接过三兄弟的递上来的水,风红缨仰天狠狠咕咚了一大口。   三兄弟跟着咽口水。   珈八村的荒漠化越来越严重,能饮用的甜水太珍贵了。   风红缨喝的这一壶水是三兄弟昨晚捧着棕榈叶挨个找洞口接的,接满后三兄弟舍不得喝,屁颠屁颠的全拿给风红缨了。   原身被宠的无法无天,养成了吃独食的习惯。   风红缨做不到,咕了一大口后,风红缨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水壶推回去。   三兄弟没接,三人表情如出一辙,都惊呆了。   大哥风延荣冰块般的脸也有了裂痕。   他们的妹妹这是咋了?说谢谢?剩下一大半的水是留给他们哥几个的?   风红缨舔了舔湿润的嘴皮子,操着本地的乡音。   “咋?你们妹妹长大了懂得分享了,你们不开心?”   三兄弟憨笑挠头。   延宝:“开心,就是有点突然……不过我们不渴,小妹,你喝吧,你看看你,小姑娘家家的,嘴皮子都裂了。”   延富,延贵:“对对对,我们不喝,我们不渴。”   风红缨无奈叹气,原身后期变得那么恶毒,和风家兄弟们无止境的溺爱脱不了干系。   风延荣想到过来时温阔说过的话,眉头不由紧皱。   大手一抄,风延荣将三兄弟推辞不要的水壶抢了过来。   风延荣一喝,三兄弟顿时不淡定,跳起来和风延荣抢水壶,你一口我一口,水壶不一会就见了底。   见风红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如狼一般从大哥嘴下抢水喝,三兄弟舔舔嘴皮干笑开来。   风延荣将水壶往腰间一插,看到小妹在那摸骆驼的脑袋,风延荣嘴角的笑容倏而收了。   三兄弟这才注意到瘦小的骆驼,当即愣了下。   “小妹,这、这是你的骆驼?”   风红缨:“对呀。”   原身花了十块钱买的,至于钱……   风延荣黝黑的脸更黑了,不管三兄弟的阻拦,风延荣将风红缨的后领一把拽住。   风红缨本可以避开风延荣的拖拽,考虑到原身在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风红缨忍住了将风延荣放倒的冲动,任由风延荣将她在沙地上拖拽了五六米。   “大哥,你干啥!”   风延荣冷着脸:“我干啥?她动了丫丫的救命钱,她得去坟前赔罪!”   “你就听温阔鬼扯,叫你松手你听到没,小妹最怕疼了!”   “小妹,小妹,你别怕,二哥三哥四哥来救你!”   三兄弟撸起袖子径直往风延荣身上扑,三人知道风延荣的软肋在腰部,挠痒痒不管用就拿嘴咬,痛的风延荣龇牙咧嘴。   望着面前扭打成团的四人,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别打了。”   风红缨揉揉手掌心被滚烫黄沙拉出的血口,淡然道:“买小毛的钱是温阔给我的,一共十块一分,买小毛花了十块,剩下一分买了袋芦荟水喝。”   风延荣踹开抱着他大腿不放的两个弟弟,挑眉看向风红缨。   “没撒谎?”   风红缨:“没有。”   “敢对着悬崖上的月亮花起誓吗?”   这话一出,三兄弟脸色变了。   “大哥,你——”   风延荣一个眼刀子丢过去,三兄弟立马闭嘴,然后齐刷刷冲风红缨摇头使眼色。   月亮花是戈壁摊上的圣洁之花,任何谎言在其面前都无藏身之地,对月亮花起誓,如有违背下场很凄惨。   风红缨伸出三指:“有什么不敢?买小毛的钱的的确确就是温阔给我的。”   至于为什么给,她不知道。   在原身被饿狼啃杀之前都没有答案,至于原小说后面有没有写到,她不清楚,毕竟系统没有开放小说后面的内容。   “我如果说了半句假话,我——”   “好了!”风延荣喝住风红缨,“大哥信你。”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信个屁。   眼前这男人对原身是挺好,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包括宝富贵三兄弟在内,四人往灵堂这边赶的时候,其实内心深处和乌云雅一样,均认为原身偷了丫丫的救命钱吧?   “走吧,你好歹喊丫丫一声小姑姑,咱们去送她最后一程。”   想起乌云雅抱着年轻遗照对她露出的那股冰冷眼神,风红缨漫不经心的哦了声。   丫丫的救命钱必须找出来,一日不找出来,她就要多背一天小偷的骂名。   -   “他们在那——”   三兄弟站在沙峰上,指着下面:“大哥,小妹,你们快来——”   风红缨属实还没适应沙漠气候,喉咙干得冒烟,一双脚被炙热的沙砾烤得发红,若不是风延荣半道背了她一趟,她现在早就晕过去了。   三兄弟和风延荣已经爬上了沙峰,一个抱头翻滚之后,四人稳当当的落地。   掀起的黄沙熏得风红缨眼睛都睁不开。   “小妹,下来呀!”是三兄弟的叫喊。   风红缨此刻左脚搭在右脚背上,整个人就像是铁板上的章鱼,哪哪都落不下去脚。   “小开,这姑娘也忒娇弱了吧?”风红缨额头冒汗,忍不住跟系统吐槽。   系统:【原主前期人设是团宠恶毒侄女,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就连去生产队干活都有哥哥帮忙,不想读书那就不读,她过的比你在和平年代还滋润,这样一个娇小姐可不得细皮嫩肉?】   这本团宠文的背景是在八零年代,高考恢复后,风家举全家之力让原身高考,可惜原身不是那块料。   钱花了,人没考上。   反观女主乌云雅呢,想考却没教材,也没钱。   眼瞅着原身考不上后,理智的风延荣将三个有出息的弟弟送出了戈壁滩。   五弟风延吉在首都一所大学念书,专业是报社出版。   六弟和七弟因为个头高挑有力气,高考结束后,南边军区学校直接派人将两个弟弟接过去当兵了。   回忆被三兄弟的呐喊打破,风红缨咬咬牙,不顾脚掌难受一口气攀爬到沙峰。   风延荣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双手摊开,那是准备接妹妹的动作。   也不知是沙迷了眼睛还是怎的,风红缨莫名觉得辛酸。   大哥不愧是大哥,该骂的时候骂,该柔情的时候,如水一般温和。   风红缨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大汉如果知道自己捧在手掌心的妹妹最终葬身了狼口,恐怕会崩溃到大哭吧?   往下跳时,风红缨没让风延荣抱她。   她接下来三五年,也许说不准一辈子都要在这片戈壁滩上生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得尽快改掉原主的娇生惯养。   见风红缨抖着脚在滚烫的沙砾上走来走去,风延荣笑着感慨。   “小妹长大了,不错。”   风红缨:“……”   走个路都夸?这以后她要是手撕渣男,风延荣岂不是要敲锣打鼓的呐喊?   -   几人要去的是一块有水源的绿洲,今晚村里的人要将丫丫的棺椁埋了。   走进遍地丛生的仙人掌地带时,风红缨恍然发现小毛跟了过来。   骆驼的厚嘴唇虽然软哒哒的,但他们酷爱吃带刺的仙人掌。   风红缨找风延荣要来一把小刀割仙人掌喂小毛,三兄弟想帮忙,还没开口就被风延荣拉去挖坑埋棺椁。不远处,乌云雅抱着丫丫的遗照还在哭,哭声沙哑凄惨。   看得出来,乌云雅对丫丫这个捡回来的妹妹很上心,难怪送灵时一贯忍气吞声的乌云雅会对她露出那种仇恨的表情。   乌云雅是团宠文的女主,心地善良,勤劳能干,但有一个很大的诟病。   ——太圣母了。   从乌云雅收养丫丫就能看出来,乌云雅的善心过了头,天上飞过一只鸟,乌云雅都要担心小鸟飞的累不累。   这样的圣母女主……   在原小说中,丫丫的身份不简单。   丫丫压根就不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穷苦人,而是男主温阔的青梅竹马。   温阔下乡到戈壁滩上当知青建设祖国,高考恢复后,知青们都开始回城,唯独温阔没有。   因为温阔爱上了戈壁滩上的美人乌云雅,他要留在这和乌云雅打造属于他们之间的恩爱天地。   然而温阔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心爱的姑娘会牵着家乡的青梅竹马来到他身边。   “温阔,这是丫丫同志,丫丫同志以后就是我的妹妹啦——”   善良的乌云雅被丫丫骗了,也被男主温阔骗了。   丫丫不止是温阔的青梅竹马,还是温阔的童养媳。   原身给温阔准备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浪漫之夜温阔没用上,不是温阔洁身自好,而是因为原身‘献身计划’被乌云雅知道了。   如果乌云雅不知道,温阔恐怕早就和原身共度了良宵。   在原小说中,想和温阔恩爱的可不止原身,还有丫丫。   丫丫心思深,瞒着乌云雅和温阔被翻红浪,然后就有了水娃。   风红缨之所以觉得乌云雅圣母,除了收养丫丫外,再有一个就是养育水娃。   前期乌云雅不知道水娃的父亲是谁,加之被丫丫的谎言蒙在鼓里,在这种情况悉心养育水娃情有可原。   可后来呢,水娃因为患了和温阔同样的遗传性疾病而曝光身份,乌云雅不但原谅了渣男,还二话不说当起了后妈。   “啧啧啧,太‘伟大’了。”   风红缨忍不住感叹连连。   如果她不幸穿到了乌云雅身上,她第一桩事就是将管不住裤裆的温渣男解决掉,至于后妈?   拜拜了您嘞,谁爱当谁当去。   -   “红缨同志。”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风红缨往后看,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不是团宠文大渣男温阔吗?   看着迎面走来的温阔,风红缨刹那间明白了原身会什么要跟乌云雅这个姑姑争抢男人了。   温阔一表人才,生的高大俊美,五官精致,笑起来格外的勾人。   温阔扬起一丝自认为很帅的笑容,可惜风红缨看多了帅哥,免疫力超强。   “哟,大忙人来啦~”   风红缨拽起原身平时用的刁钻语气,讽刺道:“刚才还抱着我姑姑安慰她不要伤心,扭头就对我笑不合适吧?”   温阔笑容僵住,以为风红缨是无知的原身,清咳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   “红缨同志,这就是你一直想买的骆驼吗?”   风红缨牵着小毛往风延荣方面走,懒得听温阔在那哔哔。   “红缨——”温阔急了。   不应该啊,从前只要他往那一站,风红缨就跟南方的柳絮一样甩都甩不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半秒钟都不肯挪。   风红缨走的并不快,她脚疼。   温阔大步向前拦住风红缨,垂下眼帘。   “红缨,你几个哥哥有没有问你买骆驼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还记得我——”   风红缨靠在小毛身上,闻言翻了个白眼。   “记得,钱是从家里鸡窝后面拿的。”   原身并不知道那里是乌云雅藏钱的地方,后来乌云雅质问她时,她想都没想就说出了鸡窝,以至于让乌云雅误会原身偷拿了丫丫的救命钱。   事实上呢,原身这种娇小姐根本就不可能去脏兮兮的鸡窝。   买骆驼的钱,是温阔给她的。   至于为什么给——   风红缨一惊:“小开,温阔是想让我背黑锅对不对?他想要丫丫死?!”   系统:【猜对了一半。】   风红缨:“什么意思?”   【的确是想让你背黑锅,但丫丫的死因另有蹊跷。】   风红缨退口而出:“我要查清楚丫丫的死因。”   她不能一直背着害死产妇的黑锅。   【叮   恭喜宿主触发本世界任务: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   祖国需要你,年轻的人儿啊,你们肩负法律和尊严,使命在召唤你们,望你们英勇地拿起正义之剑,杀尽肆虐人间的恶鬼。   任务度:0%】 第51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②   “你姑姑信了?”温阔话语里藏着开心。   风红缨合上系统板,插着腰,学着原身的说话方式,声音刻薄尖锐。   “信了。乌云雅那个贱女人,真不要脸,明明鸡窝里藏着钱还说自己没钱买书考大学,呸,我待会就跟大哥说,让他不要把钱借给乌云雅。”   温阔笑了下,笑容十分的满意。   对对对,不能借。   以云雅的资质,肯定能考上首都某军区大学。   不行,不行,云雅不可以考!   真该死!   温阔朝沙地用力一踹。   他也想考大学,去大城市过意气风发的日子,可惜他没机会。   他被家人的成分拖累过不了政审,这件事他不敢对云雅说,一旦云雅知道他家里的糟粕事,肯定会离他而去。   一想到云雅在军校和男同学们快乐的学习,温阔冷峻的面庞上立马现出急躁。   对不起,云雅。   温阔在心里默默道歉。   云雅,你就当为了我放弃考军校吧。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在这片贫穷的戈壁摊上陪你一辈子,和你一起养育水娃……   想到以后他能跟云雅生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温阔便觉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   云雅是戈壁摊上的大美人,她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比丫丫的孩子要美……   风红缨像看傻子一样望着温阔在那一会笑,一会愁,最后又乐得跟骆驼似的屁颠屁颠的往乌云雅所在的方向跑。   有关乌云雅和温阔的结局,原小说给了交代。   风红缨大致看了下,水娃的身世曝光后,乌云雅有过一段心灰意冷的日子,为了逃避现实,乌云雅找风延荣借钱考上了大学。   温阔见心爱的姑娘要离他而去,当即伤心落泪,遗传性心脏病陡然间犯了。   温阔是留在戈壁滩上的知青,这会子病了只有乌云雅帮忙照看,当然了,原身那时候要是还活着,肯定会‘屈尊降贵’去照顾温渣男。   为了照料温阔,圣母光芒普照大地的乌云雅放弃了上大学。   温阔生病这段期间,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个质的变化,具体是什么质,用小脑袋想想都知道。   从那以后,乌云雅好像彻底忘记了温阔阻拦她考军校,以及和丫丫瞒着她生下水娃的事,两人恩恩爱爱,携手并进,走出了戈壁滩,冲向了首都。   -   将割下来的最后一块仙人掌拿给小毛吃了后,风红缨牵着小毛往绿洲深处走。   围在丫丫棺椁周围的人见到风红缨,神色各异。   乌云雅跪在丫丫的棺材前痛哭流涕,说丫丫本来能救回来,三言两语之下,大家就都获悉了是风红缨偷拿了丫丫的救命钱。   风家四兄弟据理力争,无奈乌云雅一口咬定。   “骆驼就是铁证!”   乌云雅怒而指向走来的风红缨,流泪大喊:“她早就想要头骆驼了,这匹骆驼是用丫丫的救命钱买的!”   呜咽一声后,乌云雅冲过来要打风红缨,被围观的村民抱住。   “风红缨,你还我妹的命来,你个杀人凶手,你个小偷——”   风红缨嘴角抿紧。   “够了。”   风延荣一声怒喝,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小毛的咀嚼声倒显得很突兀。   风延荣大步走过来,将妹妹挡在身后,其余三兄弟皆围上去,手中抄着铁铲,脸上布满愤慨。   “我妹妹不是杀人凶手,更不是什么小偷!”   风延荣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哭哭啼啼的乌云雅顿了下,忽而冷笑。   “你说她不是就不是?她在你们风家兄弟眼里就是块宝,你做大哥的当然会护着她——”   三兄弟烦躁极了,大声道:“小妹没偷就是没偷!买骆驼的钱其实是……”   乌云雅打断三兄弟,讥讽连连。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兄弟是不是想说买骆驼的钱是你们出的,撒谎!风红缨自己都承认了,那笔钱是她从我家鸡窝里偷的!风红缨,你还我妹妹的命来,我跟你势不两立——”   说着一抹泪水,奋力挣开村民的拉扯冲风红缨扑过来。   “乌云雅,你嘴巴放干净些。”   风延荣怒瞪双目,拔高音量道:“我们兄弟几个敬你乌云雅是我们的亲姑姑,我才带着他们过来帮你料理丫丫的后事,没想到你连个谢谢都没有,还倒打一耙要我妹妹的命,乌云雅,我告诉你,有我风延荣在的一天,你休想动小妹一根寒毛!”   三兄弟异口同声:“对,小妹,你别怕,有我们哥几个在,谁也没胆子害你。”   风红缨替原身感动不已,但——   “小妹,你想干嘛?”   “乌云雅要你命呢!你别出去……”   风红缨将碎发往耳后挽,笑容浅浅:“怕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直!”   乌云雅听到这话,漂亮的五官现出扭曲。   风红缨犀利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温阔身上。   温阔心惊了下。   他怎么感觉风红缨和之前不一样了?   风红缨神情无辜,冲着瞋目切齿的大美人姑姑道:“我的好姑姑,你口口声声说我是骗子,骗子的话你怎么能信呢?”   乌云雅一噎。   风红缨摸摸小毛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不妨告诉你,钱是那位和你心灵相通的温阔温同志给的,一共十块一分钱,姑姑,丫丫小姑姑的救命钱是多少来着,是不是十块一分钱?”   乌云雅震惊回头去看温阔。   温阔涨红了脸:“红缨同志,钱你偷了你承认就是,你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风红缨幽幽叹气:“温阔同志,要我将那天你给我钱时说的话都跟姑姑说一遍吗?”   温阔握紧拳头,咬紧牙关。   风红缨笑了,看来温阔真的将原身当傻子看待,利用原身对他的爱慕,逼着原身在那晚对戈壁摊上的月亮花发誓,坚决不对外人泄露温阔交代她的话。   可她不是原身呀。   “你睁那么大的眼睛瞪着我干什么?”   风红缨毫不畏惧,昂首挺胸道:“丫丫小姑姑的救命钱分明就是你塞给我的,温阔同志,人在做天在看,你才是害死丫丫小姑姑的凶手!”   “我没有!”温阔哽着脖子反驳。   风红缨没兴趣和渣男绕弯弯,目光微垂:“温阔同志,你就承认了吧。”   温阔狡辩:“我没做过我承认它干什么?”   说着扭头对乌云雅道:“云雅,你得相信我,我跟丫丫无冤无仇,我没必要害她。”   手指向风红缨,温阔狗急跳墙:“是她,她对我有不轨之心,得不到我,她就想毁掉我——”   “噗嗤。”   风红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温阔后槽牙咬得咯嘣响。   风红缨慢慢收起笑容:“我笑你把我姑姑当傻子哄,我的好姑姑,你还蒙在鼓里吧?”   乌云雅:“想说什么你就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红缨,我是你亲姑姑,我劝你还是乖乖认错吧,丫丫的事,还有温阔的事,两笔账我要好好的跟你算算。”   四兄弟怒了,风红缨手一挥,拦住上前要打人的哥哥们。   “账确实要算一算。”   风红缨云淡风轻地说:“涉及一条命,不如咱们把庄叔找来?当着庄叔的面,有什么事咱们摊开了说,省的待会你又冤枉我的哥哥们以多欺少。”   庄叔是戈壁滩上的老警察,唯一的警察。   乌云雅眼睫微颤,倘若庄叔查出那笔钱真的是温阔偷得……   温阔急了,鼓着腮帮子小声道:“云雅,不能将庄叔引过来,丫丫是逃难来的,庄叔要是查出来,你我二人都会遭殃……”   乌云雅心往下一沉。   对,丫丫的身份不可以曝光,曝光了水娃怎么办?庄叔肯定会把水娃送走。   风红缨大致能猜到圣母光芒发散的乌云雅在想什么。乌云雅和温阔害怕引来庄叔,不好意思,除恶扬善的人民警察虽迟但到。   -   “大哥——”风红缨示意风延荣。   “你们仨守着小妹,我去喊庄叔来。”风延荣觉得自家小妹提出让庄叔来查案的做法非常的好。   三兄弟齐齐点头。   风延荣扭头就往绿洲外边走,乌云雅脸上现出焦急。   “延荣大侄子!”乌云雅疾步上前。   风红缨一个眼神扫过去,三兄弟手持铁铲宛若神兵,拦得乌云雅无处可走。   乌云雅拿三兄弟没折,急得发哭。   丫丫逃亡的身份村里的人就乌云雅和温阔知道,对外,乌云雅谎称丫丫是她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这种小谎言能瞒得了村民,瞒不过有一双火眼金睛的老警察庄沙水。   不知事情原委的村民见乌云雅哭的伤心,还劝呢。   “云雅,你别哭,庄家老伙计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村民们议论开来,你一句我一句,围着乌云雅掰着手指讲述起荒漠老警察庄沙水背着木仓深入戈壁解纠普法的壮举。   “放心吧,老伙计勇猛无敌,遇到狼眼睛眨都不眨,更不会怕风家那几个野蛮兄弟。”   “对!戈壁滩后边山下的老伙计可厉害了,没有他查不清的案子。”   这话一出,乌云雅姣好的美人脸一下垮了。   温阔双手都在抖,脚步微移。   “二哥,三哥!”   风红缨大声道:“快,给我按住他,他想跑!”   风延宝,风延富听令,上去就将温阔的双手反锁在身后。   抽出腰间的裤带捆上,温阔砰得一声被扔到了地上,黄沙滚烫,疼得温阔五官缩成一团。   风延宝早就看不惯温阔了,上去就是一脚,直踹得温阔龇牙咧嘴,蜷缩在沙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   乌云雅心揪了起来,眼泪哒哒往下掉。   “你们太猖狂了——”   想解救情郎,可又不敢,风家三兄弟狠起来连她这个姑姑都不客气。   温阔是留在村里的知青,村里的人没必要因为一个温阔得罪风家兄弟,别看风家其余几个兄弟宠妹无度,但风家大儿子风延荣为人挺仗义。   好几次村里的人在外被风沙埋了,都是风延荣将人救回来的。   再有一个,风家另外三个兄弟出息的很,一个在首都读大学,两个当兵……   就这架势,村民们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来的温阔去冒然得罪风家兄弟们。   乌云雅自知无人帮她解救情郎,只能一边抹泪一边看着情郎痛苦的卧在沙堆里。   -   夜幕来临,气温骤降。   风红缨冷的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   这具身体,不是一般的羸弱。   趁着三兄弟给她编干草披衣,风红缨窝在小毛的四蹄中间取暖,颤着嘴唇问系统:“小开,我还能赊账兑换积分吗?”   她想兑点体力。   系统:【不可以哦,宿主必须将欠下的3000积分全部还上才可以开始积分兑换。】   【补一句,宿主拥有很多盾牌,盾牌可以卖给系统兑换积分。】   风红缨摇头:“盾牌永不售卖。”   那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勋章’,她要好好的保留着,等有朝一日回到了大燕朝,她要展示给状元爹看。   只要是个孩子都想将自己荣耀的一面让爹娘看到,她也一样。   叹了口气,风红缨问:“能告诉我这个世界怎么攒积分吗?”   她还没搞清楚她在这个世界该以什么身份报效祖国。   主线任务的宗旨是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   难道是要她当警察?   当警察不错诶。   系统:【本世界需要宿主这样的年轻人扛起正义大旗,攒积分的途径很简单,为正义出发,为人民服务,都能攒到积分。】   风红缨勾唇一笑。   如此看来,攒积分不难。   可一想到她还欠着3000积分,冷饿交加的风红缨一下萎了。   “饿了吧?”   二哥风延宝扯了几把枯草手巧地编了件斗篷披到风红缨肩上。   对两个弟弟道:“你们守着小妹,我去周边转转,摘点沙枣让小妹填填肚子。”   风红缨:“我也去。”   不等二哥拒绝,风红缨牵起小毛就往绿洲林内走。   “三哥四哥,你们帮我看紧他,我跟二哥去打沙枣。”   边说边伸出两只手对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指向滚成球的温渣男。   俏皮的模样惹得二哥风延宝噗嗤一笑,一想到温阔使计陷害小妹,风延宝粗眉皱起,路过时照着温阔的膝盖又是一脚。   温阔痛呼。   风延宝:“抱歉,你挡我路了。”   温阔:“……”   沙地那么宽,你眼瞎了吗?!   -   野沙枣色泽偏黄,果肉甜味浓,水分足,大人小孩都爱吃,每年不等成熟就被摘光了。   兄妹俩在林子里转悠了十来分钟才摘了一小把,都不够风红缨塞牙缝。   嚼着野沙枣,风红缨环视了一圈林子,问系统:“摘野沙枣能攒积分吗?”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积分。   系统:【为百姓服务才能攒积分。】   风红缨:“我摘了给沙地上饿肚子的村民吃,做好事,算吗?”   系统:【算。】   “好嘞!”   风红缨笑起来:“小开,虽然我暂时不能兑换积分,但我能佩戴盾牌,对吧?”   系统:【是。】   “那我要佩戴‘巾帼’盾牌。”   巾帼盾牌拥有两项技能:号召力+50,观察力+50,限时半小时。   在荒凉的沙漠上找粮可不得需要观察力吗?   佩戴上‘巾帼’盾牌,风红缨号召着小毛带她进到一片沙林。   骆驼不愧是沙漠之舟,不一会儿兄妹二人就闻到了飘在空中的清甜野沙枣味。   跟在后边的风延宝欢喜的不行,找到大片野沙枣当然开心,但他更开心的是小妹买回来的瘦骆驼竟然这么厉害!   风延宝胸腔溢满了自豪,小毛厉害,归根结底是小妹厉害,没有小妹出手,小毛早就被卖骆驼的给宰杀了。   “二哥,这里的野沙枣好甜啊!”风红缨嘴巴塞满,含糊不清地说,“比你刚才摘的那些至少要甜十倍!”   “甜就多摘些。不过以后没有我们哥几个陪着,你不可以带着小毛单独跑这里来。”   风红缨:“为啥?”   风延宝:“这边沙岭容易起沙尘暴,大家都不敢来,要来都是结伴好几人。”   正是因为鲜少有人踏足,所以这边的野沙枣才多。   “晓得了。”风红缨认真点头。   小毛的驼峰旁挂了两大袋,摘满后,兄妹俩心满意足地往回去的路上赶。   “二哥,你快来——”   吃野沙枣吃的正欢的风红缨楞了下,右脚抬高。   风延宝忙过来查看:“怎么了?是不是踩到荆棘刺了?伤到哪没,快让我看看。”   风红缨按住急得要检查她脚上是否有伤的二哥。   “二哥,我没事,我好像踩着骨头了。”   在大燕朝当上主帅之前,她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兵生涯。   到了晚上,老兵会带着她去附近巡逻。   巡逻的多是发生过战争的古战场。   在那种地方不可避免会踩到很多人骨,起初她害怕的双腿发软,老兵大概看出了她的胆怯,故意左蹦右跳闹出一阵又一阵的咯吱声。   “小风,这块骨头脆的很,啧啧啧,埋在这至少有四五年了。”   “这块硬,你看你看,还带着肉,死了没多久呢。”   她当时吓坏了,哭得一哽一哽。   “哭什么?”老兵粗着嗓子,“这是敌军,你冲他们哭什么?莫非你是对面派来的奸细?”   老兵早前就觉得面前的小兵太瘦小,不会真是敌方派来的细作吧?   风红缨忙摇头,说她只是害怕人骨。   老兵哈哈大笑,她越怕什么,老兵就越拉着她去看。   跟着老兵学了几年后,她甚至能通过踩在人骨上的声音分辨出这人大概死了多少年。   当然了,是估摸的数字。   如果她没有经过和平年代的高科技,她也许会自信满满地说她现在踩到的人骨死了有半年之久,但见识过高科技医学后,她不敢胡乱打包票了。   望着露出沙地的人头骨,风延宝惊的将风红缨往身后拽,还想捂住风红缨的眼。   “二哥,我不怕这玩意。”   “真不怕?”   “不怕。”她以前在战场上见得可多了。   眼前小女孩面容冷静,是真的不怕。   八零年代的人大多淳朴,加之不像和平年代的人看过各种各样的夺舍小说,所以风延宝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家小妹换了芯子,只当小妹长大胆子也大了。   风红缨:“带着吧,待会一道给庄叔看看。”   在原身的记忆中,自从恢复高考后,隔半年就有外来员来戈壁摊上寻古墓。   这些人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国家考古队。   为了盗墓,这些人不怕死的往沙漠深处跑,在沙漠遇险是常有的事。   当风延宝将带回来的头骨摊放到村民跟前,不少人唏嘘不已。   “肯定是上半年盗墓那伙人……”   “为了发财连命都不要了……”   风红缨将摘来的野沙枣发给村民们吃,村民们刚开始还有些拘谨,无奈风红缨笑得甜,村民们半推半就接了果子。   “嗐,红缨这娃其实不差,长得乖乖巧巧的,比她姑姑差不了多少,就是嘴巴子说话难听。”   “可不嘛,嘴下不留情。可你要说她坏吧,不至于,人家也没干啥,不就是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种的一块甜菜秧吗?没啥大不了的,她大哥后来赔了钱给我……”   “她还让她哥偷摘我家后院地里的红枣……”   “算啦算啦,这事别再拿出来说了,还不兴小孩子做点错事?我瞧着她有改过的苗头,都听见了没?刚才她还亲亲热热地喊我婶子呢。”   “这野沙枣又大又甜,吃几颗我就饱了。”   “你没听风家二小子说嘛,这些都是红缨摘得。”   “她还会摘沙枣?以前都是风家几个兄弟摘好送她嘴边呢……”   喂小毛吃沙枣的风红缨感觉身后有数十双眼睛在瞄她。   都是珈八村的村民,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很,就是嘴巴碎了点。   今晚大家之所以没离开,等庄叔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给丫丫送灵。   最后半框沙枣送出去后,风红缨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叮,积分到账10   当前积分:-2990/1000】   风红缨:“??”   -2990她明白,她冒着生命危险进到沙岭给乡亲们送来甘甜的沙枣,获得10积分,添到赊的3000积分上,刚好是-2990。   问题是后边的1000是什么意思?   系统解释:【本世界所处年代是在和平年代的基础上倒退三十年,系统各项功能会跟着倒退。】   风红缨摊手:“所以呢?”   【所以有些东西暂时不能在本世界使用,比方在和平年代升级过两次的时间胶囊,只有宿主积攒到1000积分后,方可重新启动,再比如宿主收在时间胶囊里的那件戏服,等等。】   风红缨:“!!”   卑鄙的系统。   正当风红缨坐在沙地上骂系统骂个不休时,风延荣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   来人是县里派出所特调过来的公务人员,叫庄沙水。   庄沙水任职有二十来年了,工作经验丰富,是珈八村村民眼里的老伙计。   “庄叔,就他,他有问题。”   风延荣指着地上捆成一团的温阔。   具体什么事,来时的路上风延荣已经和庄沙水交代的一清二楚。   庄沙水拍拍温阔的俊俏脸颊:“嘿小伙子,醒醒。”被冻的昏睡过去的温阔哆嗦了下,一睁眼看到庄沙水,温阔下意识的避开目光。   这人他认得,是驻扎在戈壁滩上的老警察,谁家羊丢了牛丢了都找他,是个厉害角儿。   庄沙水只看这一眼就看出温阔心里有鬼。   心里坦荡的人见到他眼神不会无缘无故地躲。   他在这片戈壁滩执行公务这么多年,村民们都热情的喊他沙水老兄,每回找到了羊啊牛啊,村民们都会抓一大把果子感谢他。   就好比现在。   “叔,吃枣。”   庄沙水回头看,这不是风家兄弟们捧在手心的金疙瘩吗?啥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道了声谢,庄沙水接过野沙枣。   “叔!”   风红缨指着地上的温阔,忿忿不平道:“您可得好好审他,是他害死了丫丫小姑姑,这还没完,他还将丫丫小姑姑的死嫁祸给我,让我编谎话说丫丫小姑姑的钱是我偷的!”   庄沙水瞪着温阔,冷冷道:“温阔同志,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风家妞说的是不是真的?”   温阔:“庄叔,我没,我没害人——”   风红缨使着原身小姑娘的性子,铆足了劲吼:“你撒谎,云雅姑姑的鸡窝臭烘烘的,我才懒得去呢!”   一席话吼完,最先陷入惊愕中的是乌云雅。   是啊,她这个侄女别看和她年岁差不多,但身上的毛病一大堆,好吃懒做形容的就是她这个侄女。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个侄女隔三差五还要洗澡,美名其曰:爱干净。   这样一个‘爱干净’的女孩,怎么可能去淘她家的鸡窝。   何况知道她将救命钱藏在鸡窝的只有……温阔。   “真的是你吗?”   乌云雅泪水夺眶而出,质问温阔:“丫丫对你那么好,吃什么都先顾着你,这样一个好女孩,你为什么要害她!”   风红缨闻言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圣母姑姑真的没救了。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对自己情郎好,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吗?   这边,温阔就跟踩中了地雷一样,暴躁地冲乌云雅大叫。   “云雅,他们不相信我我不怪他们,你呢,咱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你竟然也怀疑我?你没良心,我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对你不好吗?你就这么着急将我往派出所送?”   这话提点了乌云雅,望着手脚都被捆住的情郎,乌云雅不知哪来的勇气蹭的冲上去解开了绳子。   风家三兄弟去拉,只听乌云雅大声道:“庄老叔,温阔不是那种丧尽天良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害了丫丫,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风红缨冷笑:“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这个侄女的话?”   乌云雅瞪着风红缨:“红缨,你用不着阴阳怪气的说这种话,你别以为姑姑心里不知道你对温阔存着什么心思!”   这话彻底将风红缨气笑了。   你丫的能看出原身对渣男有好感,却能忽略自己收养的小姐妹和情郎暗通款曲生下孩子?   说白了防着自家人,心偏着外人呗。   “乌云雅,你胡说八道什么!”   风延荣上去就推被乌云雅扶起来的温阔,气愤道:“为了这么个男人,你连亲侄女的名声都敢毁?”   风延荣力气大,这么一推,才站起来的温阔没站稳,一不留神往后一载,倒下去的瞬间,温落还拼死抓住了乌云雅的长发,两人双双倒了下去。   ‘咔嚓’——   是风红缨带回来的人头骨压碎了。   “不知羞。”人群中有人冲倒在地上环抱的两人呸了声。   两人慌忙站起来,沙地上,人头骨碎成了两半。   庄沙水认出人头骨,当即冷了腔调:“这东西哪来的?”   村民:“风家妞和她哥从那边沙岭带回来的,应该是半年前进沙漠寻宝的人,去年有个大金牙男人死了,可能是他。”   庄沙水:“不可能,大金牙的尸体早就找到了!”   “什么?!”   这时人群中有个妇女哭出了声,庄沙水扭头:“你哭什么?”   妇女扑通跪地,嚎啕道:“沙水老兄,我家闺女半年前不见了,我一直瞒着没说,呜呜呜……” 第52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③   此话就像沙漠上突如其来的一阵龙卷风,吹得在场的人皆迷糊的不行。   “啥?你家热娜不是去念大学了吗?”   庄沙水大吃一惊:“我记得很清楚啊,上半年城里来了政审老师,他们在戈壁摊上迷了路,还是我带他们去你家的呀!”   妇人哭得上气不接大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顾在那哭,泪水滴在干燥的沙砾上,转眼消失不见。   风红缨蹙眉:“古丽婶子,庄老叔问您呢,您赶紧和庄老叔说说热娜到底怎么了。”   原身和热娜曾经是好朋友,但后来掰了。   热娜在原小说中没有太多着墨,只是在介绍原身这个恶毒侄女时顺带用寥寥几语描述过。   ——好吃懒做的‘风红缨’除了有七个惯宠她的哥哥外,在她身后时常会看到一个漂亮的像太阳的女孩,那人叫热娜。   热娜是家里的独生女,十分羡慕风红缨有这么多的哥哥。   起初热娜接触风红缨是为了分得风家哥哥们的宠爱,被原身发现后,原身对其一阵嘲讽。   只要不跟男主温阔扯上情爱关系的小姑娘在原小说中其实都不太坏,热娜只是单纯的羡慕原身,反思过后,热娜向原身道歉了。   原身在珈八村几乎没同性朋友,见姑姑乌云雅身边站着一个丫丫,原身心动了。   嘴上依旧对热娜冷嘲热讽,但心里早已将热娜视为自己的好姐妹。   热娜的单纯和善良很快吸引了风家的老五,也就是现在在首都大学学报社出版的风延吉。   风延吉是高考恢复后第一个走出珈八村的读书人,近朱者赤,为了和风延吉在一起,热娜开始悄悄复习考大学。   两人的事被原身知道后,原身脑回路有点反常,冲热娜狠狠发了一顿火。   至于理由……   原身不反对热娜成为自己的五嫂,她只是不希望小姐妹热娜离开她奔向首都。   原身虽然有七个哥哥无边的宠爱,但朋友就热娜一个。   热娜如果去上大学,那就没人充当原身的小尾巴了。   热娜收到大学通知书时,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友情在这一天断了,一断就断了半年之久。   再相见时,没想到是这种场景。   -   庄沙水用布将人头骨包裹起来,见古丽婶子哭至晕迷,便去喊热娜的爹问话。   热娜的爹坐在长满刺的仙人掌边上,一个劲地抽旱烟。   “鬼扯!那人头骨不可能是我家热娜的!”   庄沙水:“既然不是,那热娜人现在在哪?”   热娜爹:“在学校。”   “你还瞒着!”   古丽婶子终于缓了过来,踉跄的跑到男人身边,伸出拳头捶打男人。   “热娜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你个狠心鬼!她半年前要去上大学,你还骂她,你个老不死的,咋死的人不是你!”   男人被锤的往后一倒,后背戳进了仙人掌丛,男人疼得吱哇乱叫。   “浑婆娘,你皮厚了是吧?敢打你男人?!”   一声咆哮后,男人伸手死死勒住古丽婶子的细脖子。   “你干什么!”风红缨忙上前去拉,可惜原身的力气太小,才碰到古丽婶子的衣裳就被男人甩了出去。   “操蛋,你敢打我妹妹?”风延宝气的鼻孔骤然放大,抓起地上的沙砾就往男人眼睛里抹。   男人啊的一声大叫,捂着眼在满是刺的仙人掌地里打滚。   其余风家兄弟想上前暴揍男人,被庄沙水拦住。   “好了,别闹出人命!”   在大哥风延荣的搀扶下,摔伤胳膊的风红缨忙道:“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别冲动。”   宝富贵三兄弟只好作罢,折身回来问风红缨哪里疼,要不要敷药。   风红缨摇头,蹲下身扶起倒在地上的古丽婶子。   仙人掌地里的男人摸索着站起来,风家兄弟们太多太猛,他不敢讨伐,一股火气全朝古丽婶子撒。   只见他掰起一块仙人掌怒气冲冲地往古丽婶子这边走来,嘴里骂骂咧咧。   “反了天了,一个娘们都敢打男人了?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是快忘了老子是你的谁?!”   风红缨很明显感觉到女人身子在发抖,紧闭着眼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有庄沙水这个人民警察在,男人的殴打行径得逞不了。   男人半道被庄沙水一个过肩摔扔出了老远。   “畜生玩意。”庄沙水怒指着男人,“你无缘无故打你女人试试看,我立马抓你去吃牢饭。”   男人吓得脸色发白,忙干笑:“沙水老兄,你这话严重了,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吓唬?”   风红缨抓起一把黄沙就往男人身上扔。   “热娜以前和我说过,说你经常打古丽婶子,还打她!庄老叔,这种没出息只会打老婆和女儿的男人早就该抓去坐牢子了。”   男人大叫狡辩:“我没打……”   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   “打了,有一回我看到热娜那孩子半边脸肿老高,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呢。”   “沙水老兄在,你甭想遮掩过去,打了就是打了,你忘了,前两年你喝醉酒把热娜头皮扯掉了一块?巴亮,你这人心真的太狠了,热娜好歹是你亲生的娃。”   “说起来,我有一回干活看到古丽手腕上有烟灰烫的伤疤……”   “我也看到了,古丽,你赶紧给沙水老兄看看,让他给你做主!”   男人发了疯地捡起地上的仙人掌片扔向人群。   “放你娘的狗屁,谁再造谣我弄死谁!”   村民们吓得立马做鸟兽散。   风家四兄弟排排站,将风红缨护在身后。   风红缨掀开妇人的胳膊,入目的除了旧年的黄烟杆子烫出的伤疤,还有很多新鲜的淤痕,有些淤块肿得老高,里边充斥着黑红的淤血。   “婶子……”风红缨惊愕。   这打的未免太狠了。   热娜有跟她说过她爹喜欢打她娘,但原身没当回事,热娜后来就没说了,没想到打的这么严重。   “走,给庄老叔看看,让他给您做主。”   说着,风红缨就风风火火的拉着妇人往庄沙水那走。   “不、不要……”古丽婶子面皮上一阵烧热,死活不动,还将袖子拉下来严严实实的遮住伤痕。   “好孩子,这事不能和沙水老兄说。”   风红缨楞住:“为啥?您怕他报复您?没事,有庄老叔在呢!”   古丽婶子结结巴巴:“不,不是,我……那什么红缨,家丑不可外扬,这事算了吧……”   “算了?”   风红缨顿足,瞥了眼被庄沙水按住的男人。   古丽婶子垂着脑袋,双手紧张的握紧,手背都勒出了白印。   “婶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风红缨突然问。   抽泣的妇人猛然抬眸。   看来是有所隐瞒。   风红缨声音瞬间淡了下来。   “婶子,热娜已经半年没消息了,你难道不想她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天没有将人头骨带回来,您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热娜失踪的消息?”   妇人捂着脸哭,语无伦次道:“不是这样的,那个人头骨不是热娜,肯定不是她,我的女儿那么漂亮……”   风红缨:“我也想说那个惨兮兮的人头骨不是热娜,可热娜人呢!婶子,你告诉我,热娜到底是在哪失踪的?还有,她半年前为什么失踪?”   “婶子,你光哭没用,咱们得想办法找出热娜……”   风红缨自认她的耐心还算不错,然而当面临的女人遇事只会躲避,只会哭时,她再好的耐心也荡然无存。   因此她的质问声略大了些。   妇人似乎神经很脆弱,闻言抱着头蹲在那颤抖不停,愣是不张嘴说热娜失踪前都发生了什么。   庄沙水一个脑袋两个大。   将男人和温阔都绑了起来,让风家三兄弟看着。   然后来到妇人面前,手中端着纸笔。   风红缨将挂在小毛身上的昏暗油灯拿过来给庄沙水照明。   庄沙水沉着脸,笔顿在那。   “风家妞问得好,古丽,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妇人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   “你们别问我,我不能说,说了他会打我……”   “啊,不要打我,我能生的,我能生男娃,不是我不能生,我也不想儿子死的……”   妇人趴跪在地,反反复复的一直说这些。   风红缨眉头皱的像窗帘上堆起来的褶皱。   妇人遭打是因为没给男人生儿子?   可这跟说热娜的去向有什么关联?   庄沙水详细记下妇人的说辞,见妇人精神有些失常,庄沙水没再逼问,而是让村民送妇人回去。   风红缨视线黏在浑身瑟瑟发抖的妇人身上,见上前扶她的是个男村民,风红缨敏锐的发现妇人抖的更厉害了。   妇人离开后,绿洲上一时无人说话。   守灵的村民们属实没想到丫丫的事会扯出热娜。   热娜可是个好孩子啊……   “沙水老兄。”有人忍不住替热娜出头,“热娜这孩子必须找到,她是大学生,是珈八村的骄傲,活生生一个人不能平白无故没了!”   “就是呀,依我说,第一个要查的就是她老子,她老子真不是东西,搁谁家女儿考上首都的大学不得开开心心的摆上几大桌庆祝?她老子没有,见天的说女娃子读书没用。”   “何止呢!”有人朝嘴里塞了干草的男人脸上吐了口唾沫。   “要不是风家五小子让他大哥借钱给热娜交考大学的报名费,热娜压根就没机会上大学,就这她老子还不领情,说风家五小子要拐跑热娜。”   风红缨适时站出来替原身的五哥喊冤:“庄老叔,我五哥是正直的知识分子,绝对不可能做拐跑女人的不法之事。”   庄沙水默默点头。   “你五哥借钱给热娜上学的事我知情,你五哥是好样的,前儿我还在报纸上看到你五哥发表的新闻稿呢,写的真不错。”   风红缨咧嘴笑,然一想到失踪的热娜,风红缨笑不出来了。   原身的五哥很喜欢热娜的……   “庄老叔,热娜的事——”   庄沙水合上笔记本:“这事我心里有数,红缨,你还记得你是在哪发现的人头骨吗?”   风红缨:“记得。”   庄沙水:“走,领我去看看。”   风红缨牵起小毛,风家四兄弟却不乐意了,无奈风红缨死活要去,四兄弟只好作罢,扬言要一起去放心。   庄沙水:“人多力量大,走吧。”   村民们见风家兄妹要跟庄沙水去沙岭找人头骨的碎尸,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沙水老兄,我们也去帮忙吧。”   就这样,原本自愿给丫丫守灵的村民们都往沙岭方向去了。   留在绿洲的只有乌云雅,温阔以及热娜她爹。   哦,还有搁在沙坑里的丫丫棺椁。   眼瞅着风红缨等人走远了,抱着丫丫遗照的乌云雅小脸惨白,夜间的冷风一吹,乌云雅吓得连遗照都扔了,更别说去棺椁对面解救五花大绑的情郎。   -   有风家四兄弟在,带路的事不用风红缨来。   闻到一股清甜的沙枣味,一行人停了下来。   风红缨循着记忆走到沙地中,道:“庄老叔,我是在这发现人头骨的。”   庄沙水一声令下:“刨!大家刨仔细些。”   村民们纷纷四散开来,有人拿铲,有人拿钉耙,绕着那片沙地来来回回地刨。   这片沙地经常起沙尘暴,找东西要靠运气,有时候就浮于表面,有时候埋在沙里几米深都有可能。   “沙水老兄——”   有村民慌了下,抖着嗓音道:“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人身上的骨头。”   风红缨就在附近,比庄沙水早过来一步,只看了一眼就道:“是人骨头,准确地说是人的大腿骨。”   而且还是女性的大腿骨,从新鲜度上看,应该是半年前的骨头。   如此一来,热娜凶多吉少。   庄沙水小心翼翼的将腿骨捡起来,端详了半天后心咯噔一下。   想法和风红缨不谋而合。   很快,手骨,肋骨,盆骨……都找到了。   庄沙水不愧是干了二十多年的老警察,半个小时不到,庄沙水用这些骨头拼成了一个人骨架。   望着地上的白骨,围观的村民们倒抽一口凉气。   珈八村地理位置偏僻,紧挨着无边的沙漠,几乎隔两年就有人一不小心命丧沙漠。   但大部分都是被埋伏在沙地深处的狼咬了才一命呜呼,找到遇难的人时,尸体都惨不忍睹,可面前这具呢,碎骨是丢了些,但大部件都在。   这很明显了,这人生前或死后都没被狼啃食。   “小妹。”大哥风延荣忧心忡忡地喊,“我让延宝送你回家吧,这里阴森森的,当心看多了晚上做噩梦。”   二哥风延宝正欲去拉风红缨回家,风红缨却蹲下身摸起地上的白骨。   四个无时无刻不担心妹妹被吓到的风家兄弟们:“……”   风红缨手从白骨上拿开,心里团着的一层雾似散非散。   将庄老叔拉到一边,风红缨道:“庄老叔,我有个想法。”   庄沙水:“你说,我听着。”   就凭风家妞能准确的指出那是根大腿骨,他莫名觉得这孩子些许还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风红缨:“在这之前,我想问您一件事。”   “洗耳恭听。”   “您觉得这是热娜吗?”   庄沙水没点头,而是道:“人骨是女性不假,是不是热娜还有待商榷,我得将骨头送去首都法医部检测后才清楚。”   风红缨叹了口气,遥想和平年代,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庄沙水知道热娜和风红缨关系好,但还是有一说一:“红缨同志,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以我的经验,热娜十有八九已经没了……”   他回去得好好的审审热娜的爹妈,这两人对热娜的失踪肯定有所隐瞒。   风红缨垂眸:“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庄叔,假设这就是热娜的尸骨,您觉得她放着学校不去,孤身一人来这地方像话吗?”   庄沙水摇头。   风红缨续道:“庄叔,那些骨头都没来得及被狼啃咬,我猜有人是最近一段时日才悄悄来抛尸的,不对,是抛尸骨。”   这话太过渗人,几个偷听的村民不由咋舌。   说着说着咋变成了谋杀?   风红缨环视一圈四周,淡淡道:“之所以说近期有人过来抛尸,主要是因为这些尸骨分布的太密了,如果是在半年前抛尸,这些尸骨恐怕早就被沙尘暴卷跑了几里路。”   想找齐,压根没可能。   庄沙水赞许地冲风红缨竖起大拇指。   “你这娃说得相当不错。”   -   风家四兄弟被庄沙水喊去打包尸骨,庄沙水则继续和风红缨在一旁小声唠嗑。   “风家妞,你也考个大学走出戈壁滩呗?总呆在你几个哥哥的臂膀下不是回事。”   在庄沙水看来,风红缨有一颗聪明的脑子不足为奇。   风家七个兄弟,哪个兄弟差劲?都机灵着呢。   一母同胞的风红缨能差到哪里去?   风红缨怔了下。   考大学?考什么专业?   “考一个吧。”   庄沙水认真地劝:“你几个哥哥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小家,难道他们能护你一辈子?你大哥到现在还没结婚,因为什么?说句你不爱听的,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风红缨没反驳。   大哥风延荣三十好几没结婚的确和原身有关系,别看风延荣是几个哥哥里最凶的,但在原身的心里,原身最依赖这个大哥。   因为原身明里暗里的几次阻拦,风延荣只好歇了成家的念头。   她不是原身,没有恋兄的癖好,也不想做风家兄弟们庇佑的金丝雀……   思及此,风红缨沉吟了下,道:“多谢您提点,考大学的事我回去会考虑的。”   庄沙水露出了来这的第一个笑容。   “这就对了嘛,咱们国家正处在建设中,缺得就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去奋发图强,你五哥,六哥,还有七哥都是榜样,你得向他们看齐可知道?”   风红缨笑着回应:“嗯。”   -   从沙岭回绿洲的路上,村民们的兴致都不高。   “今晚大家就都先回去吧。”   庄沙水又对缩在树底下的乌云雅道:“你也回去,明天哪都不许跑,丫丫的事,我要好好的盘问盘问你。”   乌云雅惊得抬眸,不去看庄沙水,而是看风红缨。   “红缨,是不是跟庄老叔胡说了什么?”   现在的乌云雅脑子很乱。   就在刚才,她因为害怕,所以没有绕过丫丫的棺椁到另一头去给温阔解绑,温阔不安慰她就算了,还对她破口大骂,恨她招惹来了老警察。   那些话不堪入耳……   乌云雅在想,情郎是不是早已背叛她和侄女在一起了?   所以有关丫丫的事,是情郎背着她告诉侄女的?然后侄女告诉了庄老叔?   风红缨耸耸肩,懒得搭理乌云雅。   她可没有和庄沙水透露丫丫的身世。   “你说啊,是不是你?是不是温阔和你说了丫丫的身世?”   乌云雅揪住风红缨的手腕:“丫丫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你非要看着丫丫的孩子被送走你就开心了?”   风红缨打掉乌云雅的手。   “左一个丫丫,右一个丫丫……”   风红缨不屑地哼笑,睨着乌云雅那张明艳的脸:“你身上果真发着光呢!”   乌云雅大眼睛里擒着泪花:“什么意思?”   风红缨双手环胸,背靠着小毛,笑嘻嘻道:“意思是说姑姑你身上发着圣洁的光,闪到我的眼啦,哦,你可能听不懂,那我说明白点,你口中的水娃其实是你的丫丫和情郎两人的孩子哟。”   她想好了,她要考大学,考大学得政审,政审关键的很,她可不能让温阔到时候往她身上泼脏水。   以防温阔坏事,不如就让圣母姑姑去缠着温渣男吧。   等这两人掰扯完丫丫和水娃的事,想必庄沙水那边应该查出了丫丫的真正死因。   温阔是一定会进局子的,致使丫丫未婚先孕是一桩流氓罪,再有,丫丫的救命钱是温阔偷拿的,原则上算是故意杀人罪。   不管怎样,温阔有判头。   所以她不担心温阔反杀到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知道丫丫的身世,温阔没机会到她面前撒野。   “你说什么?!”   乌云雅又开始瞪她的那双大眼睛,做着八零年代言情女主最常做的动作,只见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呐喊。   “你胡说,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你在信口雌黄——”   巨大的动静惹来四兄弟的张望,大哥风延荣一把将风红缨拉走。   一脸戒备的瞅着往温阔身边跑的乌云雅。   “小妹,你以后离她远点。”   这个姑姑坏透了,心里只有男人。   这话风延荣没说出口,怕教坏风红缨。   在风延荣的眼里,风红缨始终是个懵懂孩子,乌云雅如何差劲,但她的身份是姑姑,他作为晚辈还是不要在小妹面前说长辈的坏话好。   “知道啦。”风红缨歪着头笑,拉着小毛并肩走在风延荣身边。   这个大哥把原身当女儿养,如果她这时候提出考大学,大哥应该很高兴吧?   “什么?你要考大学?”   果然,风延荣喜的直挠头。   下一秒,风延荣的笑容卡住了。   “小妹,考大学你成吗?”   不是风延荣怀疑妹妹智商,实在是妹妹以前对学习压根就不感兴趣。   风延荣和其他风家兄弟不同,他是希望妹妹能走出戈壁滩的,去大城市闯一闯,问题是妹妹行吗?   “成的成的。”   风红缨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我这次不是说说而已,我是真的想考大学,我想和五哥,六哥,七哥一样去外边闯一闯,领导人说的好,咱们这些年轻人就应该有理想,有抱负才对,我不能总依赖哥哥们的照顾,我得独立!”   风延荣再度笑开:“好好好,说得好哇,想考是吧?考就是了!你上大学的钱大哥一直攒着呢。”   说着想像小时候一样揪妹妹软和的脸打闹,意识到妹妹快要成年,风延荣的手顿了下,最终落在风红缨的肩膀上。   “走。”风延荣开怀大笑,“明儿我给你五哥发个电报,让他帮你整合整合考大学用的书,准你一考一个准。”   风红缨:“谢谢大哥,谢谢五哥~”   -   从绿洲回来后,夜已深,风红缨睡下时外头俨然能听到鸡鸣声。   然而天一亮风延荣就揣着钱美滋滋去了县里邮电局。   戈壁滩上送信太慢,电报也不快,为了快点让小妹拿到第一手复习资料,风延荣咬咬牙给在首都上学的五弟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风延吉一听小妹改过自新要上大学,和风延荣一样,放下电话后乐得和山上的猴子一样。   跑了几趟书店,风延荣精挑细选,用勤工俭学的钱买了一份教材,当天加急往珈八村寄来。   这边,风延荣终究没将热娜失踪的事告知给五弟。   也许那具白骨不是热娜呢?   -   首都寄来的教材虽然进行了加急,无奈珈八村位置太偏,送到风红缨手上时,时间转眼已过了二十来天。   书是庄沙水顺道从县里拿回来的,将书交给风红缨时,庄沙水还带回了两件消息。   “温阔在派出所招罪了,承认是他偷拿了丫丫的救命钱,但死活不认为丫丫的死和他有关。”   风红缨记得系统说过丫丫的死有蹊跷,便问:“庄叔,丫丫的死是不是另有原因?”   庄沙水:“对,我往市派出所打了报告,他们派了专业的医学人士对丫丫进行了尸检,推测丫丫的身体难产的可能性本该很小,之所以难产,是因为临盆当天受了刺激。”   风红缨:“啥刺激?”   “你个娃娃打破砂锅问到底干啥?”庄沙水有些不好意思。   风红缨一本正经:“叔,我都要考大学了,咋还能是娃娃?”   庄沙水没辙,只好接着说:“丫丫产前被人那个了……”   “哪个?”单身多年的风红缨一时没明白。   见庄沙水红着脸躁得慌,风红缨恍然大悟。   “哪个畜生做的?!”   虽然她不喜欢丫丫,但丫丫是孕妇,到底是谁对丫丫做出了那等缺德事?   庄沙水轻咳了下:“还没查出来。”   风红缨:“温阔?”   庄沙水摇头:“不是他,丫丫出事时,他不在丫丫身边。”   哦,对,温渣男陪原身去买骆驼了。   风红缨百思不得其解:“那会是谁?”   珈八村的村民大多本分老实……   庄沙水烦躁的啧了声:“这案子有得查,今年时运不好,丫丫被人那个了,热娜也……”   风红缨嘴唇颤了下:“那具白骨真的是热娜?”   “首都法医检测报告昨天下来的,年龄,身高,体型等都对上了,八九不离十是热娜。”   庄沙水叹气:“那边还给出了个结果,热娜死前怀过孩子……”   风红缨眼前一阵眩晕。   “到底是哪个畜生?!”   大夏天的,风红缨莫名觉得浑身冷冰冰:“她比我小半岁,她还没满十八呢!” 第53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④   庄沙水面沉如水,厚重的黑白相间的卷毛胡子遮盖住了嘴角,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在珈八村这片戈壁滩上执行了二十多年的公务,还从未经手过这么恶劣的案件。   珈八村的村民多淳朴,但要说没有老鼠屎绝无可能,只是再怎么胡闹也没闹出今天这样的丑闻。   风红缨攥紧双手,忿然作色道:“庄老叔,热娜的事必须严惩,杀害她的人将她的尸骨抛在沙岭,这明显就是想让大家误以为热娜是在外边遇了难,此等不顾国法和天理的行为,简直罪不可恕。”   庄沙水:“你说得对,只不过热娜死了大半年,尸体早已风化成白骨,想查清这件案子,难。再一个,这片戈壁滩就我一个警察,我要查丫丫,又要查热娜,分身乏术哇。”   “我帮您,只要您不嫌我给您添麻烦就是。”   庄沙水:“不行,不行,你要考大学,哪里有时间,再说了,你是女娃,这件事的性质非常的恶劣,我不能让你掺和进来冒险。”   “庄老叔,您就让我参与吧,热娜是我的好朋友,我想替她报仇,她死的那么惨,您觉得我能静下心来复习吗?我必须找出真相,否则我这心里不安。”   庄沙水:“叔知道你和热娜关系好,可你毕竟是女孩子……”   风红缨半眯着眼,声音轻柔而又坚定。   “女孩怎么了?现在的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也能成大事,您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   庄沙水忙摆手:“娃,你误会叔了,叔不是瞧不起女人。”   “那您为啥不让我跟着查案?”   庄沙水叹气:“敌在暗,咱们在明,丫丫和热娜已经遇险了,我不能再让你也……你是风家的金疙瘩,就算我同意了,你几个哥哥也不会答应的。”   风红缨顿时泄气。   庄沙水说到了点子上。   原身虽不及乌云雅貌美,但长得也不赖,如果风家几个兄弟知晓热娜和丫丫在死前曾被男人蹂躏过,他们是断断不可能让她跟着庄沙水一起查案的。   别说查案了,也许为了她的安危,以后她去哪都会有风家兄弟跟着。   “你呀,一心好好复习吧。”   庄沙水拍拍风红缨的肩膀,道:“热娜的事交给我就行。”   风红缨努力平复着心情:“叔,你不让我跟着查案可以,那您跟我说说热娜爹娘那您都审出了啥?”   庄沙水宽大的双眼皮眨了眨,精明的摇摇头。   “你这娃咋不听话呢,都说了这事你别管,行了行了,我得走了。”   临出门时,庄沙水还叮嘱风红缨别乱跑。   眼瞅着庄沙水要出风家大门,风红缨忙悄悄打开遮沙的窗,门口和庄沙水闲聊的人是大哥风延荣。   两人的说话声很小,看来是防着她了。   风延荣面对着她,应该是听说了热娜的事,脸色黑的可怖,隐隐还充斥着担忧,视线有意无意的往她的屋子瞅。   完了完了,风红缨心顷刻沉到了海底。   庄沙水肯定和风延荣说了不让她查案的事。   就风家兄弟护妹的架势,在热娜的案子没水落石出前,她恐怕连风家的院门都出不去。   果不其然,当晚风家饭桌上,风延荣一边嚼着硬邦邦的馕,一边交代风红缨。   “小妹,村里不太平,这几天你消停消停,别往外跑,知道吗?”   压根就不给风红缨还嘴的机会,风延荣交代三个弟弟。   “你们仨的任务就一个,看着小妹,别让她去外边野。”   宝富贵三兄弟齐齐点头,三人轮班换岗,将风红缨所在的小屋子守得水泄不通。   风红缨幽幽叹了口气。   再不出去她要憋死了。   -   夜半三更。   风家二哥风延宝拍拍三弟风延富:“延富,你去睡,我来守着。”   风延富打了个哈欠,起身往自己的屋子走。   风延宝则一屁股坐到门槛上,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漆黑的窗户。   虽然三兄弟觉得大哥让他们这么严防死守未免有些夸张,但为了妹妹的安全起见,他们又觉得这么做很有必要。   屋里的风红缨在装睡。   经过几天的磨合,她算是摸清了规律。   天将亮不亮的时候,守在外边的风家兄弟会有所懈怠。   大概是觉得天亮了没人敢胆大的冲进风家对她不利,又或者觉得她这时候睡得正香不会跑。   反正那时候的风家戒备很松。   所以她得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畔传来第一声鸡鸣声时,风红缨悄悄爬了起来。   推来门,坐在对面门槛上的风延宝打了个哈欠,随后合拢双手缩在那靠着黄土墙假寐。   风红缨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贴着墙屏住呼吸,顺利走出院子后,风红缨常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脖子后方忽吹来一股热气。   是呼吸。   风红缨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她一出来就遇上村里的猥琐歹徒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   她现在空有一番武力,无奈这具身子太弱,便是使出全身的解数,恐怕也打不倒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子。   就在她酝酿着拼死回击,回击不了就大喊风家兄弟救命时,身后的呼吸声加粗了,还喘了下,喷出一股热气。   再然后……   舔了舔她的后颈。   风红缨一个激灵,这舌头咋感觉不像人的舌头?触感凹凸有致……   回头一看,好家伙,小毛一张大长脸近在迟尺,长满密密麻麻肉刺的大舌头对着她的脸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风红缨默默抬起袖子擦了把脸。   见小毛艰难的将头伸进栅栏外冲她亲昵吐舌,风红缨笑了下,小声安抚:“今天不能带你出去转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之前她每天早晚都会牵着小毛去附近的沙地找仙人掌吃。   小毛很懂事,乖乖缩回了脑袋。   -   这边,风红缨顺着原身的记忆找到热娜的家。   珈八村贫穷,村民住的大多是黄土搭建的窑洞式矮屋,热娜家更穷,是茅草屋。   好在背靠着一颗古树,若不是有粗树干将茅草屋团团圈住,这样的屋子哪里经受得住风沙的摧残。   才靠近茅草屋,里边就传来热娜爹粗嘎的谩骂声,期间还夹杂着女人嗷呜的痛呼声以及沉闷的捶打声。   风红缨冷下脸,下意识去摸口袋,瘪瘪的口袋瞬间令风红缨头脑清醒了起来。   这里早已不是和平年代,她的口袋里也没有能拍摄的手机。   烦躁的啧了声,风红缨绕到古树后边躲着。   这时候就不得不赞一下茅草屋的好处了,树枝轻轻一挑就能戳出眼珠大的洞,透过缝隙,屋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空气中弥漫着酒味。   男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滑坐在炕上,一只手握着酒壶,一只手拿着鞋帮子。   ‘啪’的一声,男人手中的鞋帮子像阵风,猛地扫向跪在地上的妇女脸上。   “就你长了嘴是吧?”男人大着舌头低吼,“是不是啊,我问你是不是!”   边问边抄起手上的鞋帮子疯狂地煽妇人,妇人嘴角肿得比小毛嘴里吐出的红色大肉球还要大,即便是这样,妇人依旧不吭声,不还手,不跑。   风红缨气的牙齿都快咬蹦。   “问你话呢!你个贱货!”   妇人越不反抗,男人打的就越起劲,边打边用不堪入目的话语骂妇人。   “当着沙水老兄的面,你这张小嘴不是挺会说的吗?说哇,我现在让你说话你听不见?”   说着又是一巴掌:“在我这装聋是吧?我让你装,让你装,不要脸的畜生,你装啊!”   男人砰得一声将酒壶甩到桌上,双手一起发力揪住妇人的耳朵。珈八村结婚生了孩子的妇女会在耳朵上戴两枚串珠耳饰,很长,此刻古丽婶子的耳饰被男人死死的拽住往下拉。   男人用足了蛮力,下手丝毫不留情。   到了这一刻,风红缨才发现古丽婶子每天用头巾包裹起来的耳垂处堆满了新伤旧伤。   从伤痕来看,古丽婶子的耳垂曾经裂开过,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被男人硬生生拉断的。   一道伤疤才结痂,这会子男人使劲扯,古丽婶子疼得撕心裂肺。   “没人性的狗东西!”   风红缨心疼不已,遂捡起地上的黄土块瞄准男人的脑门用力掷去。   她现在的力气虽然不大,但风·大将军多年射箭的精准度尤在,只听‘啊’的一声闷哼,男人哐的往炕下栽去,腾起一地的灰尘。   系统出声警告:【宿主太莽了,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宿主现在的身子很弱,如果未完成任务而身亡,宿主之前经历的两个世界获得的成就都会化为乌有,所以,宿主请您好自为之。】   风红缨站起身,抖掉肩上垂落的沙尘土,轻笑:“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她虽然不是医生,但她熟悉古武,领她入门的师父第一堂课教的就是闻气息。   热娜她爹喘气要比平常人急促,又粗,面色黑中泛黄,应该有很明显的呼吸疾病以及肝脏疾病,常年饮酒抽旱烟,指不定肾还虚。   面对这样一个‘病人’,她有九成的把握能弄倒。   屋里男人忽然晕了过去,妇人惊悚连连,摸着流血的耳朵颤颤巍巍地凑过去试探男人的鼻息。   “他没死。”风红缨大步走进来。   古丽婶子吓了一大跳,慌张的扭身看向门口。   “红、红缨,你咋来了?”边说边匆匆戴好头巾试图遮住耳朵和脸上的伤。   风红缨合上门,慢慢走到妇人身边。   “婶子,他这样虐待你,你还要替他瞒多久?”   古丽婶子背过身,哑着嗓子说:“瞒?瞒什么?红缨,今天婶子就不招待你了,你也看到了,你叔他喝醉了酒,家里乱糟糟的……”   听到这一番话,风红缨终于体会到原身曾经将大哥风延荣辛苦攒的考大学钱不当回事之后风延荣对原身露出的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急躁。   太不争气了。   当你深处混沌时,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带你走出阴霾,你为什么不抓住机会?   风红缨环顾起热娜的家。   热娜家真的很穷,四十个平方不到的茅草屋既是主卧,又是厨房,还兼顾厕所,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屋子里,仅仅用几片臭烘烘的脏布隔开,烧制黝黑的锅灶另一头就是粪坑。   粪坑的另一边拉着一条绳子,绳子上积满了灰,想来许久没人拉开那个角落的帘子。   那里是热娜的床,小的只能平躺下一个人,脚都不能够伸直,伸直容易掉到粪坑里头。   风红缨心莫名颤了下,她突然好难受啊。   替热娜难过。   那个明媚的姑娘就是在这种肮脏而逼仄的环境下考上了大学。   可结果呢?一天大学生活都没享受人就没了,只剩一堆白骨凄惨地埋在沙堆里。   “婶子,我有话要问你。”风红缨红着眼望向女人。   女人背对着风红缨,使出吃奶的劲去抱男人,试图将倒地的男人扶到床上。   闻言女人头垂得更低了,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   “红缨,你还是回去吧,你叔喝醉了,待会他醒来要骂人的。”   风红缨某一瞬间很感谢原身的无赖小性子,往炕上一坐,风红缨摆着两条腿晃悠,厚着脸皮说笑:“我不,我不要回去,热娜说婶子做的烙饼焦香脆,婶子,你做给我吃呗?我还没吃过呢。”   古丽婶子将男人放置到炕上,目光顿在风红缨裸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肤上,眼睫忽颤了下,强笑开来。   “那你得多坐会,我这就去烙饼。”   往锅灶边挪动时,女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在坑上昏睡的男人身上和风红缨之间来回梭巡。   男人一时半伙醒不了,风红缨用不着担心男人对她下手。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古丽婶子看,女人如芒在背,扯动嘴角干笑:“红缨,你这样盯着婶子看干啥?”   风红缨笑容不减,语气却冰如三九寒天。   “婶子,你和热娜长的好像呀,一样的漂亮,尤其是戴了头巾后,光看眼睛,我还以为您就是热娜呢。”   珈八村有原住民,也有百年前从外地逃难流亡到这的后来者,前者信教,女子出门在外会用面沙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热娜和古丽婶子就属于这一类,相反,风红缨和乌云雅这样的后来者后代就没有戴头巾的习惯。   当然了,遇到风沙强的天气,她们也会戴头巾,不是因为信教,单纯的挡风沙而已。   “我们长的真的很像吗?”   女人嘴角勾起的笑容滞了下,一点都不高兴,相反似乎很厌烦风红缨这番话。   察觉到这点,风红缨不笑了。   “很想,非常的像。”   看来热娜在这个家面临的痛苦不止炕上那个暴力爹吧,眼前这个异域女人也有问题。   她是不是也曾不要命的打过热娜?又或者热娜的死因有眼前这女人的一份?   想到这,风红缨从坑上跳了下来。   女人擦擦汗,咧开嘴笑了下,一不小心扯到了布巾盖住的伤口,女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边烧火热的紧,红缨,你去炕上坐着吧,我马上就烙好了。”   边说边摆手让风红缨坐回去,态度很急,貌似并不想风红缨往灶台上走。   风红缨愣了下,趁着女人不注意捡起地上滚落的沙石握在手中。   “坐哇,站着干啥?”   女人还在那劝,用手在锅里翻着烫人的饼,不忘瞟一眼炕。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沙石,她怎么感觉女人在等男人醒过来?   女人唠叨个不停,一张饼来回翻。   “红缨,你这大早上的咋想着来我家了?”   风红缨淡淡道:“我想热娜了,就来了。”   女人手顿了下,继续翻饼子,只说了一句热娜命苦之类的话就闭嘴了。   风红缨自知继续待在这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待下去男人就要醒了。   她能放倒醉酒的男人一回,想来再放倒男人一次不难。   炕上的男人她不担心,她烦的是热娜娘瞅她的眼神。   用句时髦话说,就好像她身上镶了黄金一样。   她在坑上稍微动一下,热娜娘就急得跟什么似的。   “婶子,你的饼焦了,黑乎乎的我才不吃,我先走啦。”   风红缨直觉继续在这坐着迟早会出事,学着原身的骄蛮语气,风红缨跳下坑就往外跑。   “哎,红缨,你别走——”   女人着急忙慌地追出来。   风红缨是真的没想到热娜娘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跑那么快。   眼瞅着要追上来时,黄沙飞舞的路口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铜铃声。   风红缨欣喜地跳起来:“小毛!你怎么来了?”   小毛跑起来像个小马驹,可爱极了。   大哥风延荣追着小毛跑,见到风红缨,风延荣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脸色一黑,这是要教训人的意思。   风红缨忙拉着小毛蹦蹦跳跳地往家的方向走。   “可以呀,小毛,你咋找到我的?”   风红缨爱不释手地薅着小毛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道:“不枉我前段时间天天带你出去找吃的,真有灵性。”   面对风延荣举起的巴掌,风红缨忙道歉:“对不起大哥,我实在太想热娜了,所以才忍不住跑她家里来——”   风延荣这一巴掌终究没打下去。   “小妹,你别胡闹了。”   风延荣忧心忡忡:“平时你咋野都成,可现在是特殊时期,你看谁家姑娘往外跑?都缩在家里……”   风红缨噘嘴:“我不是说了嘛,我太想热娜了……”   见小妹眼尾发红,风延荣满肚子的怒火一下灭了。   “行了行了,回去后我还要去找你二哥,他都急疯了,以为你也……”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风红缨头垂得更低,下次再出来她还是跟风家兄弟们提前打个商量吧,偷跑出来让人无故担心此举不好。   风红缨牵着小毛在前边走,骆驼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声脆响,风红缨非常喜欢新挂上去的铜铃,走几步就摸一下。   风延荣见小姑娘开心的和骆驼自说自话,不由笑开,往前走了几步,风延荣突然顿足朝身后看去。   破烂的茅草屋门前,女人没想到风延荣会折回来看她,来不及思考,女人忙低下头往屋里钻。   风延荣嘴角绷紧。   他瞧着真真的,这女人刚才是想抓小妹对吧?   -   “风家老大,话可不能瞎说哇。”庄沙水惊的从板凳上跳起来。   风延荣:“我在月亮花面前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说谎,热娜娘看我小妹的眼神不对劲,她肯定是坏人,庄老叔,您是戈壁滩上的老警察,遇上这种事,我只能来找您。”   “是该找我。”   庄沙水缓缓坐下来,思忖一番后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待会去热娜家走一趟。”   风延荣正欲点头,风红缨探脑袋进来。   “庄老叔~”风红缨撒娇,“您把我也捎上吧。”   “不行。”庄沙水和风延荣异口同声。   风红缨站直,毫不犹豫道:“为什么不行?庄老叔,大哥,我想好了,我以后要当戈壁滩上的警察,和庄老叔一样,日复一日的为百姓服务,身为人民警察,咋能贪生怕死?”   风延荣瞪大眼:“当警察?”   惊讶之余,风延荣下意识的去看庄沙水。   庄沙水脸色僵了下,神色复杂:“当警察好……好好好,当警察。”   风红缨吞了下口水,她怎么感觉这两人都不太欢迎她当警察。   大哥担心她的安危她能理解,庄沙水呢?   最终,在风红缨的死缠烂打之下,庄沙水和风延荣松口同意带风红缨一道去热娜家。   -   “大哥……”   风红缨扯扯风延荣的衣袖,眼神往走在前头的庄沙水身上瞟。   “庄老叔咋了?好像不太开心?”   风延荣:“他能开心才怪……”   风红缨:“??”   风延荣偏头,捂着嘴小声道:“这一片戈壁滩上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只有庄老叔一个警察……”   风红缨:“这事我知道,咱们这天大地大,广阔着呢,庄老叔一个人跑来跑去每天累的够呛,所以我才想着考警官学院然后回来帮庄老叔分担分担。”   风延荣噗嗤一笑,拍拍风红缨的肩膀,耐人寻味道:“你可别有这想法,你以为咱们这一带为啥就庄老叔一个老警察?”   “为啥?”   风延荣:“这活苦,没几个人愿意奔走在沙漠上算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大家认可庄老叔的工作态度,谁也不想去抢庄老叔的饭碗。”   风红缨一哽:“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考回来当戈壁滩上的警察其实是在抢庄老叔的工作?”   风延荣点头:“咱们这穷的叮当响,有一个老警察打点公务绰绰有余……”   顿了下,风延荣摸摸鼻子:“可要是你当了这片的警察,以庄老叔的年纪,大概只能退休回家,当然了,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不是大哥打击你,你考不上的……”   风红缨低头捏捏手腕,原身太瘦了。   但她现在还年轻,锻炼出一副硬朗的身子并不难。   可若是因为她的插入,庄沙水不得不提前卸职,真要是这样,她觉得她还是另择它路为好。   庄沙水为这片戈壁奉献了小半生,他对这片荒漠爱的深沉,她不能自私的‘撵走’庄沙水这个忠诚的老警察。   -   “又不当警察啦?”庄沙水张大嘴。   “嗯,不当了。”   风红缨稳当当的坐到小毛的背上,找借口道:“警察太苦了,尤其是戈壁摊上的警察,风沙里来,风沙里去,我可受不了这遭罪。”   风延荣冲庄沙水眨眼,一副‘您瞧,她不是当警察的料,您放心吧,没人会抢您的饭碗,您那碗饭也没人敢抢’。   庄沙水乐得嘿嘿笑。   不是他霸着这份工作不放,实在是他在这片戈壁跑了二十多年,感情太深了,他舍不得呀……   这份公务的钱多吗?不多。   之所以放不下,还不是因为他热爱这份事业。   他的榜样是雷锋同志,年轻的时候在北大荒开荒,他曾有幸和雷锋同志相处过,那时候他就暗暗发誓要充分学习雷锋精神。   从北大荒回来后,他扎身到了戈壁滩上,这一干就干了二十来年。   陡然间让他离开熟悉的岗位,他怪难受的。   瞥了眼骆驼背上一颠一颠的少女,庄沙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这丫有种,这么些年过去了,没想到第一个当着他的面说要‘撬’他饭碗竟然是个女娃娃。   有趣。   -   一路上,风红缨将她在热娜家的所见所闻和两人说了。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风延荣直接下了死命令,没人陪着,风红缨不许靠近热娜家。   庄沙水皱着眉:“巴亮这打女人的毛病咋还没改?之前他当着我的面保证过,说不打了……”   风红缨:“改不掉的。”   家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何况热娜爹酗酒又抽烟,这种烂透根子的人,指望他改过自新比猴子捞月还难。   八月的戈壁滩日头烈的很,中途三人还遇上了一股小沙尘暴,要不是有小毛驮着风红缨,风红缨早就双腿发软晕了过去。   无精打采地趴在小毛身上,风红缨呕得差点连隔夜馕都吐了出来。   庄沙水哈哈大笑,打趣风红缨身子骨不经造,不适合当戈壁滩上的警察。   风延荣既心疼又好笑,笑过之后,风延荣更加坚定了送妹妹出去读书的念头。   妹妹是娇花,她该去温暖的首都绽放。   然而这两人都想岔了。   风红缨虽没有穿上警服当一名警员,但她亦没有去首都定居。   多年后,戈壁滩上不止有为人民服务的老警察,还有骑着骆驼行走在各个村寨的女记者,奔赴正义,寻求真相,还人间清白。   -   热娜家设在村尾,离绿洲最远,平时鲜少有人过来。   仨人过去时,只听一声声凄惨的哭嚎声在仨人耳边响起。   “我打不死你!好好一块肥肉到了嘴边还飞了,你脑子糊了屎吗?”   女人呜呜哀嚎,令风红缨诧异的是,女人不是求饶,而是认错。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打我了,呜呜……”   “不打你?留着你有什么用?风家那个小贱人比豆芽还嫩,你五大三粗的奈何不了她?你个蠢货,你就是不想老子快活,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又是几个耳光。   女人尖叫连连,似是觉得委屈,女人捂着脸辩驳。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追出去了,眼瞅着要抓住了,没想到她大哥跑了过来,她大哥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我不是他的对手……”   里头的打骂声还在继续,庄沙水和风延荣相视一眼,两人皆勃然变色,万目睚眦。   风延荣拔出小毛驼峰处挂着的长棍,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觊觎他妹妹,活着不耐烦了是吧?   庄沙水背着手站在门外,只交代一句:“风家老大,你下手注意分寸,别打死了,打死了不值当。”   打死了要坐牢的。   风延荣‘嗯’了声,一脚踹开松垮的木门。   乍然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屋里两人均吓了一大跳。   风延荣合上门。   很快,屋里只剩下男女惨烈的哀嚎声以及棍子落在皮肉之上的闷哼声。   风红缨无语望天。   亏她之前还心疼热娜娘,就目前看来,热娜娘和热娜爹根本就是一路的货色。   十来分钟后,庄沙水和风红缨才进到茅草屋内。   男的被风延荣吊在梁上,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至于热娜娘,和清早一样,见到有人进来,依旧慌里慌张的去捡地上的布巾裹着脸,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大眼睛。   风红缨注意到热娜娘撕破的胳膊上有很多新的棍伤。   “我没打她。”   风延荣不屑地说:“我不是畜生,没有打女人的癖好,我打她男人,她心疼坏了,抱着我的腿求我打她,乱棍之下,挨了几棍子而已。”   风红缨对这个女人真的是失望透顶。   受虐狂?   庄沙水沉着脸,没有像上次温柔叫醒温阔那样去喊吊在梁上的男人,而是抄起一旁的馊水直接往男人脸上浇去。   男人一下清醒,睁开肿眼,见到庄沙水,男人顷刻慌了。   又是求饶又是道歉,言辞憨厚,着实叫人看不出这样一个老实村民会口出脏言,暴虐成性。   女人有样学样,对着庄沙水磕头。   “沙水老兄,我们知道错了,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风红缨扇掉四周的馊臭味,忍不住插嘴:“饶你们这一回?你们做的恶事就这一桩?还不赶紧交代,说,你们夫妇俩对热娜到底做了什么!”   提及热娜,女人欲言又止,扭头看向丈夫。   男人狠戾地瞪着女人,女人惯性的瑟缩了下肩膀,不再开口。   风红缨会意。   古丽婶子应该想说,但不敢说。   “庄老叔,你这样……”   庄沙水附耳过来。   不多时,男人被风延荣绑到了外边的古树下,阳光正烈,晒得男人痛苦不已。   风红缨倚靠在门边,冷眼笑看着屋里的女人。   “古丽婶子,这下可以说了吧?”   女人嘴唇嗫嚅,眼神挣扎。   庄沙水去审男人去了,风红缨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乘凉,有风延荣这个门神在,女人只能干站在屋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大哥,你回避下,她怕你。”   风延荣:“不行,她之前还想害你来着……”   风红缨:“哎哟,你和庄老叔都在院子里,她不敢对我下手的。”   好说歹说,风延荣才肯往古树下走。   “说吧,现在就我们俩,你还有什么顾及?”   女人只顾哭,天热人心燥得慌,风红缨对一个想谋害她的人没那么好的耐心。   “不说是吧?行,你不说我也猜的出几分。”   风红缨讥笑:“早上的时候你是不是想把我往你男人床上送?”   这话一出,女人慌得抬起头。   “果然是这样。”风红缨气的直接踹飞女人面前的小木桌。   动作很帅,也很有威慑性,如果能忽略脚背的钻心疼就更好了。   女人下意识的去抱头,这是常年挨打的防备习惯。   然而风红缨一点都不心疼眼前这个女人。   坐下揉了揉脚背,风红缨拧着眉头问:“老实交代,热娜到底是咋死的?”   女人蓬头垢面地蹲在那,只哭不言语。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打人,不要打女人……   “庄老叔——”风红缨朝外边喊,“古丽婶子说热娜是她爹打死的——”   庄沙水一听,气得脑门突突,抖着嗓子让风延荣将男人解绑。   “还审什么审,直接带派出所拷着。”   一听要进派出所,女人慌了,忙哭着摆手:“别别别,热娜不是他爹害死的。”   风红缨正襟危坐:“那是谁?”   女人捂着嘴哭嚎,又开始卖哭功。   风红缨喊:“庄老叔,杀人要坐几年牢呀——”   女人瞬间抬眸:“啊,不能坐牢,我说我说。”   风红缨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这就对了嘛。”   “热、热娜真不是她爹害死的。”女人打着哭嗝,一遍一遍的强调。   “半年前热闹吵着要去首都上大学,她爹是打了她,但没下重手,当晚她哭着跑了出去——”   风红缨:“后来呢?”   女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没后来了,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没见过她,再见时,就、就是一堆白骨了……”   说完女人开始大哭。   瞧着样子是在伤心女儿的惨死。   “别哭了。”风红缨皱眉呵斥。   她可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是个简单货色。   女人吓得抽噎。   风红缨:“猫哭耗子假慈悲给谁看呢?您还是解释解释今早的事吧?”   女人愣住,咬紧唇。   风红缨觉得心寒至极:“古丽婶,看在热娜的面上我尊您一句,可您干的那是人事吗?我多大?热娜她爹多大?”   “我是热娜的朋友,你咋能将主意打在我身上?你这是啥行为,连畜生都不如!”   风红缨也是气狠了,站起身步步紧逼。   “你想用我这副年轻身子去取乐你男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也做的出来?婶子!您是女人,该知道我破破烂烂的从这间屋子出去会面临什么吧?”   女人被逼的蜷缩在粪坑角落发抖。   风红缨站在那没动,左手边用帘子隔开的小间就是热娜的床。   就在这时,她脑中冒出一个惊天想法。   风红缨犹豫了下,指着小隔间,颤着声音问:“我问你,你男人有没有碰过热娜?有没有?”   这话一落地,女人先是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小隔间,连哭都忘了,随后眼珠子乱飘,愣是不敢和风红缨对视。   意味很明显了。   风红缨胸口顿时恶心的犯呕。   想吐就真的吐了。   “小妹,你咋了?”风延荣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进来。   庄沙水也过来了。   风红缨吐了一地。   “太恶心了。”   风红缨牙齿打冷颤,眼泪情不自禁往下流。   听完风红缨咬牙切齿的诉说后,两个男人怔楞在原地良久没说话。   -   炎热天,三人均觉后背冷如寒冬。   “你你你!”   庄沙水抖着手指着女人,暴跳如雷,“古丽,你咋能做这种缺德事,热娜是你亲女儿啊,你、你……哎呀呀,你这是找死!”   听到这话,女人不哭了,还笑,笑着眼泪直流。   “找死?沙水老兄,我不让他碰热娜,他会打死我的!”   女人布满伤痕的手臂环抱住自己,开始自言自语:“不就陪她爹睡个觉吗?咋?委屈她啦?她是我生的,替老子娘挡着她爹的打不是应该的吗?”   风红缨闻言气的胸口大起伏,怒不可遏地冲女人吼。   “爹是爹,女儿是女儿,你让一个十七八的姑娘陪老子睡?你管这叫委屈?这叫□□!”   女人还在那笑:“我不管这些的,谁叫我生不出男娃,热娜年轻,她生……”   三人目瞪口呆,彻底傻了。   让女儿替老子生儿子?   女人以为三人不信,忽而笑得更大声:“没用的,巴亮生不出孩子,别说男娃,女娃娃都生不出来,当年……”   -   从茅草屋出来时,风红缨头重脚轻,风延荣喊了三声她才回过神。   庄沙水将这对夫妻绑去了派出所。   趴在小毛身上,风红缨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快到风家小院时,风红缨低喊道:“大哥,古丽婶子后边说的话是真的吗?”   戈壁滩上一旦有男人生不出孩子,就让媳妇去借种?   热娜爹年轻的时候生不出,就让热娜娘去村里借种,生下热娜后,热娜爹起了色心,对着一手养大的女儿行起不轨之事……   风延荣三十多岁了,该懂的都懂。   见小妹求证这事风,风延荣没瞒着,诚实点头。   “戈壁滩地广人稀,这种事从前很常见,村里的人心照不宣,也没人管,不过近几年少了点,即便是有,大伙也是偷偷摸摸的,毕竟这是在搞流氓,举报是要坐牢的……”   所以风延荣直到今天才知道热娜是借种生下来的孩子。   风红缨鼓着腮帮子:“少了点?那就是还有?”   风延荣点头:“主要是咱们这落后,大家都不当回事……”   风红缨打断话茬:“大哥,这不是落后不落后的问题,这是三……”   本想说三观,怕风延荣听不懂,风红缨换了个词:“廉耻!廉耻心懂不懂,这帮人毫无廉耻!”   她之前竟然还觉得村民老实……真是瞎了眼。   风延荣惊讶于小妹能说出这些大道理,叹道:“那又能怎样?你不说我不说,无人知道。”   “我来说!”   风红缨从小毛背上跳下来,掷地有声地道:“大哥,现在是新华国,一夫一妻是正道,咱们得守国规,没得道理让这帮无知的村民胡来!”   风延荣再次震惊妹妹的一言一行,顺着风红缨的话问:“你来说?咋说?没人听的。”   风红缨眯起眼,她有办法。   她有办法整顿这不良之风。 第54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⑤   风延荣一头雾水:“你有啥办法?”   联想到小妹天不亮就鲁莽地往热娜家闯,风延荣着实担心小妹接下来会胡来。   “这事你别掺和了。”   风延荣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遂补了一句:“有庄老叔在呢,热娜爹娘做的那些腌臜事瞒不过去,挂牌游街肯定是有的。”   风红缨气的小嘴都歪了。   “大哥,热娜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挂个排游个街就完事了?这样热娜就能起死复生?”   风延荣:“你急啥子?热娜如果真是被她爹娘害死的,那两人恐怕牢要做穿!”   风红缨不屑地嗤了声。   “他们都是小半百的人了,尤其是热娜的爹,烟酒女人哪样不沾,大哥,不是我说话难听,他活不长!”   “热娜就算不是他亲生女儿,但好歹喊了他十八年的爹,他扭头就将女儿给……”   风延荣呸了声畜生。   风红缨冷静了下,复道:“热娜爹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这头村里子才传开他就去坐牢,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事,那道牢房墙就是他的遮羞布,他躲在里边不用听村里的人对他指指点点。”   “等刑期满了……不对,就他那大烟瘾,熬不过出狱就要死翘翘,他一死,派出所还要给他送灵,瞧瞧,大哥,他赚了!”   一番话直戳风延荣的心窝,也是这番话让风延荣不得不正视起这个被风家儿郎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   风延荣看自家小妹是带着滤镜的,他绝对想不到眼前的风红缨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刁蛮任性的姑娘,在风延荣看来,风红缨开窍了。   不开窍的人咋能兴致昂扬地说要当警察?不开窍咋会说出这么一串大道理?   越想风延荣越激动,三十好几的汉子愣是高兴的在黄沙飞舞的沙地上滑行了十来米才稳住情绪。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风红缨:“……”   -   回到家,风延荣立马拉上其余三个兄弟,绘声绘色的将风红缨的变化说了一遍,几个兄弟听完都拿看国宝的眼神望着风红缨。   纵是在军营天天和小兵打交道的风红缨恍然间都觉得几个哥哥们的眼神瘆得慌。   主要是军营的兵不敢这么直勾勾地看她。   “小妹,你打算怎么做?”问话的是二哥风延宝。   富贵两兄弟凑过来,眨巴着眼追问:“大哥说你有法子整顿,啥法子呀?”   风红缨想了想,道:“这事得五哥帮咱。”   风延荣:“老五?”   “对。”风红缨道:“五哥在报社勤工俭学,我想托他帮我登一则报。”   风家三兄弟:“登报?”   风延荣很想支持小妹,但——   “小妹。”风延荣挠挠头,提醒道:“你五哥人在首都,首都离咱们珈八村远着呢。”   二哥风延宝跟腔:“小妹,你太想当然了,珈八村的人穷的水都喝不起,谁还有钱买报纸看?登报不管用。”   富贵两兄弟亦道:“大哥二哥说得在理,咱们这就庄老叔看报,其余人大字不识几个,你登了也没看。”   风红缨勾起唇角:“谁说登报是给村民看的?”   风延荣:“你不是想让外边的人都看看热娜爹娘造得罪吗?不给周边的村民看给谁看?”   风红缨:“给领导人看。”   四兄弟懵了。   就在四兄弟以为风红缨说着玩玩时,风红缨背着包,牵着小毛去了县里邮政局。   -   “同志,能帮我写封信吗?”   原身认得字并不少,可惜字写得丑,丑到除了自己别人都认不出来。   风红缨倒是有一手漂亮字,但关键时刻她觉得还是不要出风头好,省的风家兄弟们怀疑。   戈壁滩上的文盲一大片,当年知青下乡扫了一部分盲,认了字的人思想觉悟拔高后就跑出去闯荡了,两年下来,留在戈壁滩上的多半又都是些大字不识的穷苦人。   邮电局因此衍生出一种赚钱的职业:代笔。   写一封信五分钱,不算贵。   风红缨口述,对面的女同志握着钢笔写。   写到最后,女同志恨不得立马扔下笔去派出所打人。   “这、这……”女同志一时语塞,咬唇半晌才义愤填膺地蹦出一句骂语。   “当爹的咋能做这种不要脸的荒唐事?!”   又对风红缨道:“同志,写信的钱我免了,这封信就当我出力替你朋友出口气。”   说着把钱退给了风红缨。   女同志动作麻利,当天就把这封信递给了前来收信的邮递员大叔,忍不住将热娜的事和邮递员大叔嘴了几句。   大叔的女儿和热娜差不大,哪里听得下花季少女被爹强暴的惨事,一气之下,邮递员走到哪说到哪。   风红缨属实没想到,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才半天的功夫,整个戈壁滩都知晓了热娜爹的暴行。   心怀正义的人们抄起棍子跑到庄沙水待得派出所大门口,扬言要打死热娜的爹。   这天夜明星稀,风红缨骑着小毛跟着大部队也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很简陋,平时前前后后忙碌的人只有庄沙水一个人,这次热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县里特派了几个人过来协助庄沙水。   然而人再多也挡不住村民们的抗议。   “同志们,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人留着他干啥?该木仓毙!”   “对,木仓毙!木仓毙!”   风红缨过去时,门后已经围着一群人在那呐喊要木仓毙热娜爹。   庄沙水哑着嗓子让大家稍安勿躁。   有人问:“沙水老兄,上边咋说的,啥时候准备毙了那畜生?”   庄沙水昨晚审了一晚上,一宿没睡,此刻疲倦的很。   “毙不了。”庄沙水烦躁地扯胡子。   风红缨怔住:“啥叫毙不了?”   村民堆里一片哗然。   “为啥不能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是老子也不行,何况他不是热娜的老子!”   庄沙水皱着粗眉:“巴亮死活不承认是他害了热娜,咋毙?至于侮辱热娜,他说他没有做过,热娜人没了,现在是死无对证,县里的公务人员说了,找不到证据,别说木仓毙了他,待会我还要客客气气的将他放回家。”   众人倒吸一口气。   风红缨双目就差喷火。   “古丽婶子亲口承认那个混账对热娜下了手,咋不是证据?”   提及古丽,庄沙水又叹了口气,说出一个让大家绝望的消息。   “古丽疯了。”庄沙水点了点脑壳,“昨晚要死要活,趁我不注意一头撞墙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开始发癫,问啥她都说不出来,只会傻笑。”   那个女人疯了?   风红缨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唯一的证人疯了,那这个案子就真的成了死无对证。   乡亲们还在派出所闹,风红缨没继续待在那,而是赶着小毛往家走。   风家四兄弟知道风红缨心情不好,谁也没有上前打搅,只远远的跟在后边守着妹妹。   阴冷的沙岭上,从风红缨耳畔呼啸而过的除了沙沙的晚风外,就只剩下清脆的铜铃声。   忽然,铜铃声消失了。   趴在小毛背上的风红缨倏而抬眸,相隔几步远的仙人掌地里,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风家四兄弟忙上前,一看四脸齐齐绿了。   深更半夜的,一对孤男寡女竟然跑到外边来打啵!   触及到风家兄妹震惊的目光,乌云雅脸唰得红透,温阔也吓了一大跳,两人忙哆嗦分开。   风红缨傻眼,乌云雅的接受能力太强了吧?   距离她揭露丫丫和温阔暗中苟且生子的事还不到一个月,乌云雅咋这么快就原谅了温阔?   “真是大开眼界。”   风红缨啧了声,忍不住刺乌云雅一句。   “姑姑,看来你没想象中那么在乎丫丫姑姑嘛,庄老叔跟我说过了,丫丫姑姑的救命钱是温阔同志偷拿的,拿了还预谋栽赃陷害我,这么一个满嘴谎话的男人,你还和他卿卿我我,真不要脸。”   乌云雅没好气地瞪着风红缨。   “大人的事你少插手,我跟温阔的关系是过了明路的,你们兄妹几个用不着拿看流氓的眼神看我们,我们年底就结婚,我们是合法的,是吧温阔?”   温阔宠溺点头。   风红缨呕了下。   她才不想管这对呢,路过两人身边时,风红缨歪头看向挽着乌云雅的温阔。   乌云雅满脸戒备。   “风红缨,你往哪看呢!温阔马上就是你的姑父,我劝你最好收收你的小心思,这世上哪有侄女觊觎姑父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一旁的温阔挺直胸膛,义正辞严道:“红缨同志,我的心只属于云雅同志一个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风红缨噗嗤一笑,示意风家四兄弟别跟这两个大傻子计较。   乌云雅小脸憋得发紫。   “你笑什么?”   风红缨停下笑,淡淡道:“我笑你们一个个虚伪的很,尤其是你,乌云雅。”   望着这对恩爱异常的狗男女,风红缨直接点名道姓。   “乌云雅,你是我见过最心口不一的女人——”   “风红缨,我是你姑姑,谁准你直呼我的名字?”   昏暗的油灯下,乌云雅精致的五官忽明忽暗。   纤细的手指向风延荣,乌云雅带着哭腔:“延荣大侄子,你还不管管她?我是你们的长辈,你们这样对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风延荣对这个姑姑没好感,何况小妹说的话正是他想说的。   见风延荣不理会自己,乌云雅眼眶里的泪珠就跟断了线的雨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流。   不少从派出所往村里走的村民听到动静赶了过来,问乌云雅哭什么。   乌云雅将头巾戴好,半掩着面孔,娇柔做作:“红缨欺负我……”   村民们的目光在温阔身上转了转,然后回到风红缨身上,再看看哭哭啼啼的乌云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得,男人啥时候也成祸水了?   风红缨可不愿意明早一起来村里的人都传她死缠烂打未来姑父的谣言,当即道:“乌云雅,我说你心口不一说错了?你不虚伪?”   “丫丫姑姑一死,你立马揪着我不放,一门心思要我给丫丫姑姑偿命,现在好了,我清白了,偷拿丫丫姑姑救命钱的罪人轮到温阔时,你咋就放过他了?”   哭泣中的乌云雅哽了下。   “温阔他不是故意要拿那笔钱的,丫丫的死和他无关。”   温阔着急解释:“我不是罪人,红缨同志,你不要信口雌黄,丫丫是死于受刺激,有或没有救命钱她都活不长久。”   风红缨剜了眼没心没肺的男人。   “温阔同志,丫丫姑姑冒死为你生下了水娃,你不感激就算了,竟然这样说她?”   温阔咬着腮帮子不说话。   风红缨冷笑,指着眼前这对狗男女:“丫丫姑姑尸骨未寒,你们就想着双宿双飞?我告诉你,没门,这世道不准许,法律也不允许!”   温阔急了:“红缨同志,你什么意思?丫丫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风红缨厉声打断面前厚颜无耻的男人。   “可丫丫姑姑是被你搞大肚子的,温阔同志,你作风放荡,欺辱丫丫姑姑,弃养水娃,这桩桩件件都是罪,等着吧,国家法律迟早要把你这只坑害妇女的害虫给收拾了!”   说完风红缨夹起小毛就往村子里走。   温阔双眼猩红,握拳冲风红缨的背影不甘心地吼叫。   “你胡说,我没错!丫丫是我的童养媳,我跟她之间的事算不得流氓,我没有欺辱她,是她非要倒贴我,和恶心人的鼻涕虫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骑在骆驼背上的风红缨紧抿着唇角,忽而翻身跳了下来。   风延荣:“小妹,你要干啥?”   站在人堆里的温阔还在那哔哔不休,语气甚为嚣张,话语间无不在诋毁丫丫。   “我下放到珈八村当知青那年,我就跟丫丫说过,我不会娶她,她偏不听,瞒着家人跑出来找我。”   “我的爱人只会是云雅。”   温阔和乌云雅神情的在月光下对视。   “可是丫丫威胁我,我如果不答应和她生个温家的孩子她就去跳河,乡亲们,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自杀吧?只好和她生了水娃,啊——”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在沙地上骤然响起。   温阔半边脸肿老高,一张嘴,血水直流,两颗门牙滚落到地上。   乌云雅照旧是女主做派,瞪大杏眸:“风红缨,你咋打人?!”   说着心疼地去扶被风红缨扇倒在地爬不起来的温阔。   风红缨右手疼的厉害,这一巴掌,她铆足了劲。   温阔比她高很多,为了扇温阔,她踮起脚都不够,还得跳起来才能够着。   跳起来时,女孩裹在长袖下的莹白如藕的手腕露出一大截,人群中有男人暗暗吸溜一口。   “打的就是你这个无耻男。”   风红缨眸光犀利,像剑一样直愣愣地刺向地上的男人。   “温阔,你简直不是人!丫丫姑姑咋死的,你心里一清二楚,她是被……”   风红缨说不出口,但围观的村民都知情,一个个长吁短叹起来。   “没有你,丫丫姑姑就不会怀孕,没有怀孕,丫丫姑姑就不会半夜辗转难眠而跑到院门口散心,不散心她就不会……受刺激,温阔,到了这一步你还能信誓旦旦的说你没害死丫丫姑姑?”   温阔捂着大肿脸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这咋能怪到温知青头上,腿长在丫丫身上,谁叫她大半夜不睡觉非要去院门口浪?坏人不害她害谁?”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那人她认得,是之前在丫丫的灵堂外磨刀扬言要杀小毛的邋遢汉。   风延荣见邋遢汉睁着大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小妹,顿生警惕,拉起风红缨就走。   骑上小毛,风红缨依然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不对,有好几道。   余光往身后瞥,好几个汉子缩回了脖子。   邋遢汉子肆无忌惮,见风红缨看过来,邋遢汉还咧开黄牙冲风红缨淫笑。   二哥风延宝性子暴:“癞ha蟆玩意,刘老赖,你敢对我妹再笑一个试试,仔细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风家兄弟的威猛手段不是说说而已,邋遢汉忙捂住嘴,眼睛也不敢往风红缨身上瞄了。   -   风红缨将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名字记下,一回到家就跟风延荣说起这几个男人。   风延荣楞了下:“他们咋了?”   风红缨:“丫丫姑姑生前受了刺激,我怀疑是那几个人干的。”   那几人分别是邋遢汉刘老赖,丁小狗,五柱子,东井。   这几人都四十多岁,就属刘老赖混得最差没老婆,其余三人都有妻有子。   “会不会是刘老赖?”风延荣道,“丁小狗,五柱子叔还有东井,这三人都很老实,应该不是他们……”   风红缨可不敢再将‘老实’这个词标在珈八村的村民身上。   热娜爹不老实吗?老实!   平时人模人样,背地里肮脏无比。   -   翌日庄沙水找风延荣帮他办事,风红缨趁机让庄沙水留心这四人。   庄沙水和风延荣反应一样。   “你要说刘老赖对丫丫下手我相信,另外三人,他们咋可能嘛?”   庄沙水掰着手指头说:“丁小狗,你和他不熟情有可原,他就是个假哑巴,一天到头说不上几句话,成天就只知道在沙地里刨食。”   “五柱子,他前两年去沙漠上冒死救了你们村的村长,这种无畏大好人咋会对丫丫下手?我记得你家跟他很熟哇。”   “至于东井就更不可能了,他老婆精的很,东井走哪,他老婆就跟到哪,你总不能说东井害丫丫的时候,他老婆在旁边看着吧?”   风红缨:“……”   庄沙水和风延荣一走,风红缨立马牵出小毛。   富贵两兄弟下地去了,家里就二哥风延宝在。   “小妹,你要去哪?我陪你。”   风延荣交代过了,害死丫丫的猥琐男没抓到前,风红缨身边不能缺人。   风红缨拉着小毛吃了顿仙人掌,然后分别去了那四个怀疑的对象家里。   一番走动后,风红缨排除了东井和丁小狗,这两人都是耙耳朵,但要说这两人没色心,风红缨不信,但这色心很小,不至于犯罪。   如此,就只剩邋遢男和五柱子。   风红缨首先找的是邋遢男。   “哟。”   邋遢男在那磨刀,见到风红缨,眼中又开始冒绿光,可一看到后边跟着的风延宝,邋遢男的气势一下萎了。   风红缨站在沙地上观察邋遢男,发现邋遢男很怕她二哥。   风延宝问什么,他立马就答,不假思索的那种。   “七月初六晚上?”   邋遢男陪着笑脸,粗嘎着嗓子,“那晚我在村长家偷鸡……嘿嘿,村长一家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去了趟村长家,事实确实如此。   一说偷鸡的事,老村长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以为他刘老赖成天磨刀干什么?他刀磨快了就溜到我家偷鸡杀……那晚我猜到他要来,早早挖了陷阱等他,果不其然,他来了……”   老村长边说边跺脚,风红缨嘴角微翘:“后来呢?”   老村长:“那晚他没得逞,在陷阱里呆到天亮我才放他走。”   这样一来,邋遢男可以从名单中排除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   -   从老村长出来后,风红缨骑着小毛径直往五柱子家赶。   牵着小毛的风延宝不停地劝。   “小妹,绝对不会是五柱子叔,他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咱爹死的早,我,延富,延贵,还有大哥,我们四个早些年就是跟在他身后学本领,没有他,就没有现在吃喝不愁的风家……”   风红缨脑海中浮出一道男人的身影。   男人就是五柱子,国字脸,下巴留着一小撮山羊须,高大威猛,是戈壁滩上的原住民。   在原身的记忆中,五柱子每每来风家,都会给原身带一些沙漠深处的甜果子。   原身在心里早已将五柱子当做父亲看待,买骆驼小毛就是因为五柱子。   只因五柱子曾跟原身开玩笑,说有了骆驼就带原身去沙漠深处寻宝。   这句话原身一直记在心里。   如果没有出现丫丫惨死的事,这时候原身早就和五柱子去了沙漠。   风家几个兄弟信不过旁人,对于五柱子,那是绝对的信任。   -   珈八村地广,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到五柱子家门口。   风延宝犹豫:“小妹,能不问吗?”   他不相信五柱子叔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坏人。   风红缨翻身下骆驼,微昂首仰视着风延宝。   “二哥,我会注意分寸的。”   来的路上,风红缨仔仔细细的回忆了原身的记忆,五柱子和猥琐的确不搭嘎。   可当风红缨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这些记忆时,她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比方五柱子不止一次用沙漠深处的各种野果和新奇的玩意暗示原身,让小姑娘对沙漠深处产生浓浓的兴趣。   风红缨拧了拧眉头。   “敲门吧。”   五柱子是与不是害死丫丫的凶手,她都要问后方能知晓。   风延宝无奈叹气,走上前去敲院门。   五柱子算是这一带富贵人家,小院子用篱笆围得扎扎实实,透过竹缝,风红缨看到一个高大男人走了过来。   出来的正是五柱子。   “延宝?你咋来了?”   风延宝不会说谎,挠头往旁边站,指着身后的风红缨。   “五柱子叔,我带小妹来看看您。”风红缨一瞬不瞬地盯着五柱子的脸瞧。   当五柱子的目光从风延宝那落到风红缨身上时,风红缨捕捉到五柱子鼻孔不自觉收缩了下,以及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这人,有问题。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石块。   以她二哥的身手,恐怕斗不过面前这个壮如蛮牛的汉子。   她得提防着。   倘若五柱子就是奸杀丫丫的人……   “小红缨好久没来我这了吧?”   五柱子很开心,熟稔的将挂在院墙上的葡萄干取下来。   “来来来。”   五柱子将葡萄干往风红缨手里塞:“咱们戈壁不产这个,这是我去对面戈壁滩采的,想着晒干拿给你吃。”   不知是风红缨的错觉还是她想多了,五柱子将葡萄干往她手上塞时,五柱子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挠了挠她的手掌心。   “吃啊。”五柱子笑着催促。   风红缨捧着葡萄干没动。   就冲五柱子刚才挠她那一下,她哪里还吃得下男人给的东西。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风延宝忙打圆场,笑呵呵地撸下一小把葡萄干往嘴里塞。   “甜!谢谢五柱子叔。”   五柱子哼哼,视线却定在风红缨身上。   为了不打草惊蛇,风红缨扣下几粒扔进嘴里,笑着道:“谢谢五柱子叔。”   小姑娘笑起来嘴角的酒窝随之深陷,咀嚼时,粉嫩的两瓣嘴唇牵出丝丝水光。   男人目光微凝,大大的喉结滚动两下。   风红缨感受到男人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脸上的笑意顷刻没了。   “外头热的厉害,走走走,进屋坐。”五柱子热情的给两人倒茶。   “诺,延宝,这是你最爱喝的花茶,还有小红缨,这是你喜欢的绿茶哦,待会回家,你们记得带点回去,别跟叔客气哈。”   戈壁摊极为缺水,茶这玩意更是奢侈品,前些年有钱去戈壁供销社都买不到。   五柱子常年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招待她和风延宝,不怪风延宝对五柱子放松警惕。   为了以防五柱子又催她喝茶,风红缨这次主动端起来了茶盏。   这一举动让风延宝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小妹没有给五柱子叔脸色看。   小妹肯定是被太阳晒糊了脑子,怀疑谁都可以,咋能怀疑五柱子叔?   不止风延宝松了口气,对着盯着少女看的男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某一刹那他发现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应该是看岔了眼,小红缨这孩子傻乎乎的,最好哄了。   不能急,男人在心默默告诫自己,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等几天又何妨?   这几天风头太紧了,他得避避。   -   风延宝在和男人拉家常,风红缨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嗐,红缨这孩子乖的很,她做不出害人的事。”   男人一拍大腿,见风延宝提及风红缨被乌云雅冤枉害死丫丫的事,男人眼珠子快速转了下。   “丫丫不是难产死的吗?”   风红缨看过来:“五柱子叔没听说?”   男人端起茶缸咕了口浓茶。   “听说啥?”男人随后又补了一句,“我昨晚才从北边沙岭回来,打了两只沙兔,待会走的时候你们拿一只回家去,让你大哥炖汤给小红缨补身子。”   说着黝黑的眼珠子绕着风红缨从头到脚打量开来,捻着胡须笑:“小红缨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风红缨心里发毛,搓了搓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   风延宝毫无察觉。   “怪不得叔没听说,原来叔去北边沙岭了哈。”   风延宝神神秘秘道:“叔,丫丫不是难产死的,她是受了刺激才……”   男人:“啥刺激?”   风红缨直视着男人:“强暴。”   屋子里静了静。   “小妹!”风延宝红着脸,“你一个女娃娃说这个干嘛?丢不丢脸!”   风红缨神色淡淡:“为啥丢脸?”对面男人脸色讪讪。   风延宝手足无措:“被那啥就是失贞,是不洁,女孩子会没脸……总之,这种话女娃少说,不是什么好词……”   风红缨冷着腔调打断风延宝。   “不是好词为什么要安在女孩子身上?丫丫姑姑丢脸吗?她有什么错?她招谁惹谁了?挺着大肚子被人……我看该丢脸的是你们男人!尤其是那个将魔爪伸到一个孕妇身上的狗男人。”   风延宝被骂得燥得慌。   对面男人垂着脑袋,忽憨憨笑了下。   “我咋发现小红缨变了呀?嘴皮子变厉害了。”   见男人开始转移话题,一旁的风延宝使劲递眼神给风红缨,边道:“没变啊,小妹不一直都这样吗?小嘴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经常哪句话说得不好听就得罪了人……”   男人笑笑,不停地夸风红缨长大了,说话有大人范。   风红缨受不了男人拿她年龄说事,忙找借口提出回家。   看到院外的小毛,男人惊喜不已,说要带风红缨去沙漠深处玩玩。   风红缨跨坐到小毛背上,闻言嘴角一勾。   “不了。”风红缨正面拒绝,“我要考大学,没时间出去玩,何况——”   男人笑容楞在脸上:“何况什么?”   风红缨:“何况热娜死在沙岭,五柱子叔,我怕呢,我怕我成了第二个热娜。”   男人不笑了。   风延宝一颗心都在亲妹妹身上,没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变化。   “对对对,这段时间不能去沙岭。叔,明年吧,接下来红缨要在家准备考大学的事,忙的很。”   男人笑着点点头,目送兄妹两人离开。   “二哥,他在看我。”骑在小毛背上的风红缨冷不丁地说。   风延宝:“……”忍不住往后看。   放下笑容的男人脸上肌肉颤了下,没来得及收回的阴森目光吓得风延宝心一哽。   五柱子叔咋了?   难道丫丫真的是……   -   回到家,风红缨就将自己心中所想和家中的主心骨风延荣说了。   风延荣皱着眉头,对三兄弟道:“听小妹的,咱们谨慎些,别让人钻空子害了小妹。”   富贵两兄弟:“大哥,你连五柱子叔都信不过?”   风延荣:“不是信不过,广播里不天天播吗?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我就问你,小妹和五柱子叔,谁重要?”   “当然是小妹!”   风延荣挑眉:“那不就得了?”   四兄弟当即围着桌子布置接下来的守院计划,白天由富贵俩兄弟负责,到了晚上,风延宝守上半夜,风延荣守下半夜,誓死将风家小院看得连粒沙都飞不进来。   想起风红缨偷跑去热娜家的前科,风延荣不由再次嘱咐。   “小妹,你听话,等害丫丫和热娜的犯人抓住了,你想去哪玩都行,这几天你收收心,你不是说考大学吗?得抓紧复习咯。”   坐在那数葡萄干的风红缨抬起了头。   “复习的事不急。”风红缨正色道,“大哥,我想引蛇出洞,所以你们不用在家里严防死守,相反,还要放出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风声。”   风延荣当即呵斥:“胡说八道个什么劲,你敢乱来试试,太危险了。”   三兄弟异口同声:“就是,不准胡来。”   风红缨噘嘴:“我偏要胡来。”   风延荣头疼:“小妹,村里和热娜以及丫丫差不多大的女娃子不多,属你长得最出挑,你要是被盯上出了事,你让我咋跟你五哥,六哥,七哥交代?”   风红缨浅笑:“大哥,只是放出风声而已,你们在附近埋伏,到时候将那人逮住,也算是为咱们村除一害呀。”   风延荣死活不答应。   “抓人的事交给庄老叔干就是了,咱们别掺和。”   风红缨叹气,拉长声音喊:“大哥,庄老叔不是说了嘛,他一时找不到罪犯,我想着,不如我来当诱饵。”   “不——”   “大哥!”   风红缨堵住风延荣的嘴,郑重其事道:“我是认真的,五哥寄给我的书扉页上写着他的寄语,他说不求我一定考上大学做个人上人,但求我读完书后思想觉悟能有所有提升,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哪怕是建设国家的一颗螺丝钉都行。”   “大哥,我为丫丫和热娜讨回公道不仅仅是因为同情,我是不甘心接下来那个畜生再去糟蹋其他女孩子!”   “我风红缨投胎投得好,很幸运有你们七个哥哥护着我长大,丫丫呢,热娜呢,其他女孩子呢?别说哥哥的宠爱,父母的爱都未必有……”   风红缨说得很慢:“她们已经够苦了,村里竟然还暗藏着毒蛇伺机毁掉她们,大哥,难道你想看到第三个女娃子被糟蹋?她们不像我,有你们守着,她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人给……”   风延荣呼吸加重:“你弱得跟鸡一样,我不放心,不行,这事我不答应。”   风红缨:“……”   她弱鸡?   “我不管,我就要冒险。”   三十六计都不如耍赖撒娇,风红缨道:“哼,我好好的和你商量你不答应,那行,我就像上次一样偷偷跑出去。”   四兄弟:“……”   一时间,兄妹几人陷入对峙中。   好半晌后,风延荣才松口说:“得,听你的。”   他们兄弟人多,他有信心在危险下护妹妹周全,当然了,能抓住犯人更好。   保守起见,风延荣还是决定和庄沙水通个气。   -   这天,珈八村传出一道消息,风家金疙瘩又开始闹脾气了,吵着要吃沙岭对面山上的果子,四兄弟闹的头疼,只好顶着烈日带上干粮往沙岭跑。   接下来几天,风红缨一直呆在屋里看书。   然而两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三天晚上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动静不是从风家传出来的,而是从乌云雅住的地方。   庄沙水连夜赶到乌家,半个小时后,庄沙水又折回了风家。   风红缨迎上去:“庄老叔,我姑姑没出事吧?”   几个世界下来,她虽然不喜欢这本团宠文中的女主乌云雅,但她更不想看到乌云雅被男人糟蹋。   庄沙水摇头:“没大碍,昨晚乌家进了贼,好在温阔同志借助在她家,替她挡了灾,温阔同志伤了胳膊。”   顿了顿,庄沙水道:“温阔这名同志看着不咋地,但不得不说,对你姑姑还算上心,县里已经下了通知,说等温阔同志和你姑结婚了,他再去县里劳改,哦,对了,他犯的错够不上流氓罪,毕竟丫丫是他的童养媳……”   风红缨楞了下,旋即暗骂了自己一句。   这两人不愧是原小说的男女主,关键时刻总是能化险为夷。   昨晚的贼应该是个工具人,温阔为救美而受伤这一招祭出来,乌云雅势必又要心疼的掉眼泪。   看来那晚她的巴掌白扇了,扇不醒一个睡着的人。   -   小插曲过后,庄沙水没着急离开,夜里和风家四兄弟继续埋伏在风家小院周围。   桐油灯下,风红缨拿着书小声默读。   五哥风延吉寄来的都是文科书,风红缨不挑,学文就学文。   背了篇文章,风红缨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夜晚的戈壁滩冷得出奇,裹了件衣裳,风红缨倚靠在门口看月亮。   邮递员帮她加了急,那封信现在应该送到了首都。   五哥看到信后,以五哥的性子,恐怕会默默找个角落去消化信上的噩耗。   毕竟戈壁滩上心爱的姑娘没了……   风红缨叹了口气。   知道风延吉会伤心,但她还是要写那封信。   现在能帮她的,只有在报社以字为刃的风延吉。   再过一个月,某项重要会议要在首都召开。   风延吉得抓紧时间将她的信登报,珈八村的丑闻只有在首都掀起浪潮,这种借种生子的恶习才能被强制性遏制。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第55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⑥   风红缨神经倏而绷紧。   辨声闻人,脚步杂乱,气息不稳……   来的不止一个人?!   难道五柱子还有同伙?   风红缨搭在门框上的五指猛地收拢,揪出一手木屑都不自知。   为了不惊动外边的人,风红缨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灶台上拿木瓢去院子里打凉水喝。   珈八村沙漠化非常严重,村子里没有水井,风家桶里的水是四个兄弟轮流挑着担子去隔壁村买来的。   放出风声后,风延荣挑了两担子水放在家里。   本以为贼人当晚会来,没想到熬了好几个晚上都没人影。   风红缨弯腰一看,这几天她把水用光了。   就在她准备空手回屋时,脑中遽然划过一道光,下一秒,风红缨猛地将手中的木瓢往木桶里一扔。   巨大的声响不仅惊动了外间的人,还惊动了和小毛一起挤在骆驼圈里的风家四兄弟以及庄沙水。   五人为了抓贼,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大概是觉得贼人在乌家跑空后,可能会消停几天,尤其现在是后半夜,五人守到现在眼皮子都在打颤,累的很。   经由风红缨这么一敲,风延荣率先清醒过来。   “是不是小妹出事了?”   一旁打瞌睡的庄沙水激灵一下,忙捂住风延荣的嘴。   “嘘。”   庄沙水不愧是老警察:“你妹这是在给咱递消息呢。”   知道他们几个这几天累的够呛,些许困了倦了没发现外面的动静。   风延荣目不转睛的盯着院中看,是了,真要出了事小妹会大叫的,悄不楞根的摔木瓢是在提醒他们有情况。   风红缨是有这意思。   这一声响敲醒了五人,也吓了外边人一大跳。   风红缨侧耳倾听,外边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小了很多,连呼吸声都浅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动静又起来了,但迟迟不往院子这边来。   风红缨眉头皱了下,外边难道不是贼人?   会不会是村民?   她知道每天晚上村里会有女子结伴提灯去村尾沙坑里洗沙浴。   珈八村原住民中的传统女子居多,家中缺水,气候炎热,像风红缨这样被宠着,隔三差五有干净水洗澡的女子少之又少。   这些传统女子想要洗澡,只能晚上某个时间相约去村尾沙坑洗。   白天男人们在沙地里干活,人多不好意思,她们唯有晚上才敢进行。   风红缨侧耳倾听了下,暗想刚才的动静莫不是女人们从这路过弄出来的?   为了弄清原委,风红缨故意甩性子用脚踢翻木桶,尖着嗓子叫嚣。   “水呢?人死哪去了?没水我洗什么澡?”   虽然现在是后半夜,但戈壁滩上的太阳下山很晚,晚上十一点天才黑属于正常想象,所以这个点洗澡一点都不违和。   风红缨这么一咋呼,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突兀。   骆驼圈里的庄沙水抻着脖子张望,一时分不清风红缨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生气没有水洗澡。   风延荣也被妹妹糊弄到了,要不是庄沙水拦着,风延荣早就跳出来去给妹妹挑洗澡水了。   “再等等。”庄沙水沉声道。   风家小妞这段时间变了很多,性子稳了不少,为人也越来越谦和。   这次诱蛇出洞的计划是风家小妞主动提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倾向于风红缨是在演戏。   就是演得太逼真……   骂了一通后,风红缨依然能听到脚步声。   如此,外边来的大概率应该不是贼人。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黑色头巾的女人踮着脚探头看过来。   “风家娃。”女人喊得很小声,“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洗沙澡吧?”   风红缨扭身望去。   是丁小狗的婆娘阿依,鼻梁高挺,眼窝深陷,长睫毛,面庞精致,即便是晚上都戴着布巾,典型的本土女人。   阿依和风红缨平时玩不到一块去,毕竟一个嫁了人,一个未嫁,这不是前几天风红缨怀疑丁小狗有问题嘛,去丁家时,风红缨送了两根沙薯给阿依,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阿依:“去吗?刚才我听到你在里边说话,你家是不是没水了?”   风红缨愣了下,刚想说话,阿依身边的女人拉拉阿依。   “别喊她,今天不行……”   阿依‘啊’了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对风红缨抱歉一笑。   “风家娃,我先走了哈,下次咱们再一起洗。”   风红缨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什么叫今天不行?   脚步声很快在门口消失,一群女人挎着篮子直奔村尾,只留给风红缨几道妖娆的背影。   不得不说,这边的原住民女人真的非常漂亮,即便夜色朦胧,即便女人们裹着长长的布裙,风红缨依旧能看出这群女人身上透出的美。   这种美,是刻在基因里的。   女主乌云雅就有这种血统,眼睛大的比架子上的葡萄还要圆,皮肤呈小麦色,头发浓密,嘴唇厚度匀称,身材凹凸有致……   反观原身……细胳膊细腿。   风妈身上应该没有原住民血统,但风爸和乌云雅不是亲兄妹吗?为何风家兄妹没有原住民血统?还有乌云雅为什么不姓风?   系统:【别问我,这种问题在原小说中有揭露,只不过原身死的早不知道。】   风红缨:“那你现在告诉我啊。”   系统:【这里边涉及的是乌云雅的身世,和宿主完成本世界任务无关联,系统无需告知宿主。】   风红缨:“……”   她好奇问下都不行?   不说拉倒。   女人们一走,风家小院里外顷刻恢复安静,只余尘土沙沙的在空中飞舞。   风红缨呸掉卷进嘴里的沙土,抹了把沾满沙尘的脸,一时间风红缨还真的想跟那帮女人去沙坑洗个沙浴。   想干就干,风红缨跑进屋找来洗澡用的东西,才跨出门就被风延荣拦住了。   “你要去哪?”   庄沙水预估今晚应该不会再有动静,五人便从骆驼棚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风红缨换上传统服饰挎着篮子要出门。   风延荣:“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风红缨:“我要跟阿依姐去村后边的沙坑洗澡。”   这话一落地,风家四兄弟均楞住了。   “小妹,你不是最讨厌去沙坑洗澡吗?”   “对呀,你嫌洗不干净来着……”   “你要洗澡?得,二哥这就去挑水来,等着哈。”   风红缨哭笑不得,忙伸手拦住挑着担子往外跑的二哥风延宝。   将阿依和同伴的话和几人说了一通后,几个大男人皆红了脸。   风红缨一本正经:“刚才那人说话躲躲藏藏的,说今天不行,为啥子我今天去不得?她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好奇心害死猫这话一点都不假。   原身嫌弃沙浴脏不想去,她对此兴趣可大着呢。   风延荣和兄弟们相视一眼,几个汉子脸黑红黑红的,庄沙水扶着黄烟杆边吸边咳,明显是呛到了。   风红缨挠头:“?”   这里头真有事?   风延荣将风红缨拉到一边,本着老大哥当爹的操心心态,一顿结巴解释后,终于将事情说清了。   原来阿依同伴说今天不行,是因为那人来了葵水。   都八零年代了,这里的女人还视葵水为污秽之物。   风红缨长这么大没去过沙坑,换一句话说,风红缨不是那帮女人的朋友,不是朋友就不能看到她们的葵水。   “我真不能去?”   风延荣点头:“你要是想洗沙浴,明天吧,明天我让阿依带你去。”   都说到这份上了,风红缨即便再怎么想去也只能忍着。   虽然她有些无语女子葵水是污秽之物这种说法,但没办法,来月经时避开陌生人是当地女人的传统习俗,就算她不喜欢,她也得尊重。   -   翌日天黑,风红缨早早的等候在门后。   不一会儿,阿依来了。   “走吧。”阿依挽住风红缨的手臂,甜甜一笑。   提着昏暗的油灯,风红缨跟着大部队左拐右拐来到一处超级大的沙坑。   四周有荆棘遮挡,沙坑宛若一个天然的温泉,只不过里面没水,全是沙。   沙土比其他地方的沙要细腻,里边掺杂了一些药果,清洁效果很不错。   风红缨环顾一圈,发现这些药果是从头顶的大树上掉下来的,药果香气清幽,十分适合做洗浴用品,难怪女人们会来这里洗澡。   “你真把她带来了?”语气吃惊。   正在脱衣的风红缨怔住,她怎么感觉这个女人不想她来?   阿依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下,瞧着像没听到女人在问她。   说话的人是阿依之前的那个同伴,叫阿莎。   阿莎比风红缨只大一岁,两年前被她爹以一头驴的嫁妆半嫁半卖到了珈八村,嫁的还不是小伙子,是个二婚男。   二婚男的女儿比阿莎小不了几岁,娶阿莎回来是为了传宗接代。   不过阿莎嫁过来迟迟没怀孕。   见风红缨在那脱衣,阿莎欲言又止,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阿依将阿莎拉住了。   风红缨解衣的动作顿了下,女人的第六感莫名让她觉得今晚不会太平。   今晚人不多,女人们脱得只剩亵衣亵裤,赤着胳膊和大腿躺在沙坑里,时不时捧起一抔沙土往身上浇,又或是捏碎药果将汁水往肌肤上搓。   沐浴的药果揉碎后会散发出一股甜香,气味极为迷人。   有几个女人已经洗好了,从风红缨身边经过时,别说男人们看到这一幕禁不住诱惑,风红缨看了都忍不住心乱。   不应该啊,八零年代这么开放了吗?   洗露天浴就算了,洗完了衣服不穿,光着屁股趴在沙地上闲聊?   搁在和平年代,恐怕很多女孩子都接受不了吧?   按说眼前这些女人平时很保守呀,这会子怎么了?   正当风红缨百思不得其解时,荆棘围起来的天然栅栏外飘来细碎的说话声。   是男人!   风红缨脸色骤然一变。   男人来这干什么?   说话声越来越近,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风红缨猛地从沙坑站起来,踩着软和的细沙,她找到挂在树枝上的衣裳,二话不说就往头上套。   “哎,风家娃,你干啥去?”   风红缨知道洗沙浴是珈八村原著女人们的传统,为了体现尊重,她今晚特意换了身当地的长裙,还戴了遮脸的布巾。   但这身衣裳太累赘了了,裙摆过窄,耽误走路。   风红缨咬牙将裙摆撕开,口子开到了膝盖处,长长的裙摆卷起来围到腰间,这样方便跑。   “干啥去?”风红缨自问自答,边系腰带边焦急地说,“阿依姐,你没听到有男人往这边来吗?”   阿依从沙坑里站起来,赤条条的,闻言捂嘴娇笑。   “风家娃娃,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风红缨听出阿依话语中的嘲笑,当即回眸:“啥?”   阿依徐徐地走过来,笑容挂在脸上,风情万种。   可风红缨却觉得这抹笑容背后夹杂着说不清的寒意。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阿依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急不缓道:“你几个哥哥没和你说吗?哦,我忘了,你大哥因为你,至今还没讨婆娘呢,没婆娘的男人不懂这里头的事情有可原……”   风红缨不明白阿依说这个干什么。   耳边的男人说话声越来越近,风红缨顾不上追问,拔腿就往外跑。   “风红缨。”阿依突然连名带地喊:“你跑不掉的!今天你哪都不许去,我受过的罪请你也尝尝吧——”   “阿莎!”阿依一连喊了好几个女人的名字,“快,快拦住她!”   顷刻间,刚还躺在地上闭眼小憩的女人们都站了起来,围成一个圈,将风红缨包得严严实实。   一个个目露凶光,宛若沙漠中的饿狼。   “你们要干什么?”   说不慌是骗人的,突如其来的包围震得风红缨连原身的乡土方言味都丢了。   围起的圆圈中,阿莎小声劝阿依:“算了吧,她还没嫁人呢,放她回去吧?”   阿依面孔扭曲:“凭什么?今晚是她自己要来的!”   说着就冲过来要抓风红缨,风红缨连连往后退,直退到荆棘处无路可退。   “我看你往哪跑~”阿依笑声渗人,步步紧逼。   “你带我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风红缨眯起眼,“阿依姐,我们之间没结仇吧?”   她们人多,双手难敌多拳,她得找机会逃。   “没结仇?”   对面女人笑得泪都出来了,抹掉眼角的泪花,阿依咬牙切齿的恨声低吼。   “风红缨,你咋不去死,该死的人不是热娜,是你才对!要不是你,我早就嫁给你哥了,都怪你,是你害我嫁给了丁小狗!那个畜生……”   说起丈夫丁小狗,阿依有无数脏话想要骂出来,可现在她没心思骂丈夫,她想要骂的人只有风红缨。   如果当年风红缨没有出来搅浑她和风延荣的婚事,她就不用嫁给丁小狗,不嫁给丁小狗,她就不会遭受那种肮脏的折磨。   外人都说丁小狗老实巴交,是个假哑巴,对她百依百顺,可谁知道到了晚上,白天的老好人会猛然变成恶魔,对她非打即骂。   明明当初是丁小狗将她往魔窟里推的,为什么到头来却翻来覆去地骂她是婊子?   “我身体好着呢!我生得出来娃,生不出来娃的是丁小狗!”   阿依将脸紧紧贴着风红缨,微眯着眼一字一句地说:“风红缨,没有你,我和你哥——”   风红缨手搭在身后的荆棘条上,微一用力,娇嫩的掌心刺进十来个粗刺,猛烈的痛感驱使风红缨眉头皱如山峦。   忍着痛,风红缨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荆棘藤连根拔起,下一瞬,带刺的绿叶荆棘飙到了阿依脸上。   “啊,痛……”阿依捂住脸往后一倒。   圈在周围的女人们吓了一大跳,见阿依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众人惶恐的往后退。   风红缨站直身子,手中鲜血直流。   “你要干啥?”   这回换阿依慌了,赤裸的身子在沙地打滚,企图能远离风红缨,见风红缨拖着沾血的荆棘藤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阿依捂着嘴大叫。   “疯子,你个疯子!快滚啊!”   风红缨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睨着阿依,启唇讥笑。   “阿依,就算没有我,你也做不成风家的大嫂。”   风家逃难到这已有近百年,世代都不和当地女子联姻,乌云雅算是一个例外,如果她没猜错,乌云雅的妈妈应该不是原身的亲奶奶。   乌云雅冠不上风家的姓氏,可见风家人对异域女子的偏见有多深。   大哥风延荣是风家的大家长,更不可能和一个异域女子结婚,尤其是一个蛇蝎美人。   说完这句话,风红缨看都不看震惊到无言的阿依,手执荆棘条沉默的往出口方向走。   女人们一脸惊恐,看风红缨就跟看到煞神一样,纷纷让出一条路。   阿依气的抓起一捧沙往风红缨背上砸,跳着脚大喊:“快来人啊,有女人要逃——”   “不能让她跑了,她跑了会将这儿的秘密说出去的,快,快抓住她。”   这话提醒了女人们。   这儿的秘密不能泄露,风红缨全须全尾的出去了,回头肯定会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风家儿郎们。   不行,不能说。   在她们看来,风红缨只有沦为和她们一样的人才会守住秘密。   因为女人的羞耻心会锁住风红缨的嘴。   女人们张开手,就像一张网一样,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阿依在那放声大笑。   “对对对,不能放她走,来这的姑娘哪一个没被糟蹋借种?凭什么你风红缨就是例外,我要你和我一样,和我一样脏。”   “姐妹们,抓住她,风家几个兄弟不是舍不得把这个金疙瘩嫁出去吗?那咱们今晚就帮风家干件好事,给他们的金疙瘩介绍个上门女婿吧?”   风红缨此刻心寒如冷窖,手上割裂的伤口带来的疼痛都不及阿依这番话牵扯出的震惊。   疯了,疯了,这群女人疯了。   原来所谓的沙浴竟然是借种的魔坑!   难怪她总觉得头顶树上的药果气味有点不对劲,现在闻闻,可不就是大燕朝那些勾栏院里用的催情香吗?   阿依想让外边那些男人毁了她!   和这些女人一样,沦为男人的玩物。   一想到死去的少女热娜怀过孩子,风红缨看向这些人的眼神一下变了味。   这些人中是不是有人曾经将热娜带到这里来了?   “都给我滚!”   风红缨猩红了眼,使出浑身解数挥舞起荆棘藤,藤条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凑近的女人们痛呼,纷纷栽倒进沙坑。   还有人不死心,趁乱将风红缨的腿抱住。   “红缨,我求求你了,你就听阿依的吧,留下来,和咱们一样……”   风红缨咬牙踹向女人胸口,女人砰得倒地。   眼瞅着风红缨要跑到出口,不少女人纷纷跪下,哭声一片。   “你不能走哇,你要是走了我们还活不活了?”   “是啊,这里的事不能和你哥说,我们、我们是迫不得已才借种的……”   风红缨冷哼一声,拖着长长的荆棘条站在出口处,回身望着一个个裸着身子哭嚎的女人。   冷漠凝视几秒后,风红缨决然而去,心中升不出半分同情。   如果今晚她没有被这群女人强行留在这里,此事曝光后,她肯定会无比心疼这群女人。   坏就坏在这些女人想拉她共沉沦,以为这样就能将借种的肮脏事捂住。   -   一出荆棘林,风红缨就和迎面走来的男人们撞上了。   乍然看到风红缨,对面的男人们一个个倒抽凉气。   “五柱子叔。”   风红缨笑着喊,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么晚了,您还出来呀?”   五柱子脸色讪讪:“小红缨,你咋在这?”   五柱子心知肚明他们这群男人来沙坑的目的,瞅见其他男人都将拿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风红缨那张娇嫩如花的脸,以及裸露在外的一双小脚。   五柱子急了。   眼前的姑娘他挂念了多年,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赶紧回去!”   五柱子陡然黑脸,大声斥责道:“你几个哥哥回来若是看到你在这,仔细你的皮!”   这话不仅仅说给风红缨听,更多的是威慑身边的男人们。   眼前这个女该不能碰,她的后台硬着呢。   果然,有几个胆小的男人脸色变了,可也有不怕死的。   见风红缨要走,那人张开手闪到风红缨面前,嬉皮笑脸地冲五柱子道:“五柱子,你这人不厚道,你盯上的姑娘凭什么不让我们吃一口?”   这话坐实了五柱子对风红缨怀有不轨之心,五柱子又羞又恼,正欲和风红缨软言解释时,对面的小姑娘冷着脸,甩手就是一鞭,打得男人吱哇乱叫。   “嘴给我放干净些!”风红缨冷冷道。   长藤带出的风甩向了五柱子,五柱子脸上被割出一条血口。   地上男人捂着伤口,气愤叫嚣:“小娘们你敢打老子?皮痒了吧?”   说着就扑过来要教训风红缨。   风红缨在大燕朝做主帅时,擅长的兵器有弓箭和铁蛇鞭,以及长剑。   曾经以一手出色的鞭术吓退一众敌军。   重金打造的铁蛇鞭威力无穷,一鞭下去,不死也要重残。   可惜,她手中没有铁蛇鞭,不然眼前这男人都不够开胃菜。   又一鞭下去,风红缨光盯男人的脚打,打得男人爬都爬不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风红缨卷起荆棘鞭快速往家的方向跑。   “五柱子!”男人趴在地上匍匐,嚎叫不休,“你还不快拦住她!”   五柱子没动。   他想独占这个女孩,女孩跑了才好呢。   男人捂着伤痕累累的脚,嘲笑异想天开的五柱子。   “你做白日梦呢?她已经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了,等着吧,明天风家几个汉子放把火把你家烧了都是轻的!”   五柱子神色微动。   男人见有戏,循循善诱:“五柱子,女娃子都害羞,成了咱的人,咱们就是她的天,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得,你瞧瞧她们——”   男人指着荆棘林里探头往外看的阿依等人,龇着压得意地笑。   五柱子动容了。   他想独占风红缨是真,但同时不想让风家几个儿郎知道他对风红缨产生的龌龊心。   诚如地上男人说的,一旦风红缨在这里沦陷了,以小女孩的羞耻心,她肯定不敢回家和家里人说。   思及此,五柱子大步往外走。   男人见状,笑得更大声了,还猥琐的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子。   -   五柱子身强力壮,又是沙漠上行走的老手,大跑几步就追上了风红缨。   望着眼前的拦路虎,风红缨停下来喘了口气。   这具身子太废了,才跑了一会就气喘吁吁。   “五柱子叔!”风红缨自知现在的她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只能动之以情。   “我一直把你当父亲看待,五柱子叔,你千万别做傻事啊,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五柱子缓步上前,似是没听见风红缨的话,伸出手就要抓风红缨。   风红缨急忙跳开,挥舞起荆棘藤,谁知五柱子直接将荆棘藤尾巴牢牢的拽在手中,粗长的刺扎进手掌心后眉头动都没动。   手往怀里一捞,风红缨身子被带着往前滑了至少五米。   千钧一发之际,风红缨猛然松开手中的藤蔓,惯性作用下,五柱子噗嗤往身后的沙地中倒去,摔了个乌龟仰。   风红缨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大哥。   倒地的五柱子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听到风红缨喊风延荣,五柱子脸色黑如墨,暗道今晚风红缨必须交代在这,要么死,要么乖乖的沦为他的女人。   在珈八村原著男人们的眼里,女人只有依附着他们才会闭嘴,敢背着自己的男人在外胡说八道,舌头根会被天神拔去。   这也是珈八村能保持借种风俗多年而不被政府发现的原因。   传统女人生不出孩子被逼着借种时,绝大部分都会心生羞耻而不敢对外人言,再有,基于丈夫的威胁,她们张不开口。   所以阿依等女人,以及五柱子等男人为了封风红缨的嘴,都急迫的想在沙坑将风红缨给‘办’了。   -   风红缨一路跑,边跑边捡石子往身后砸,也得亏她有多年的射箭经验,才能一砸一个准。   可惜原身的力道不够,对五柱子这种皮糙肉厚的男人而言,扔过来的石头好似隔靴搔痒。   虽然没什么大用,可这百发百中的几率还是引起了五柱子怀疑。   小红缨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时候有了这一手功夫?   风红缨喊得嗓子都哑了,然而还是没看到风延荣的身影。   就在这时,她的衣领被五柱子的大手勾住。   风红缨可不想被臭男人糟蹋,即便这具身子不是她的。   想到这,风红缨快速扭过身,张大嘴咬住五柱子的手腕。   五柱子吃痛松手,风红缨趁机赶紧跑。   人若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才跑两步,风红缨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一抬头,五柱子的脚就停在她面前。   “乖。”   五柱子横跨过脚,压着地上的风红缨的双腿坐下,伸出手插在风红缨的腰间丈量,边摸边笑,“小红缨别怕,只要你听话,五柱子叔啥都给你。”   感受到风红缨的挣扎,男人板起脸。   “别给脸子不要脸,想想热娜的下场!”   这话似弯刀直插风红缨的胸口,风红缨双手握拳趴在地上蓄力,闷声问:“热娜是你害死的?”   五柱子哈哈大笑:“谁叫她不听话?她老子想让她生个儿子,她——”   话还没说完,五柱子忽而一声痛呼,旋即捂着下身连声哀嚎。   风红缨扭了扭酸痛的手腕,站起来照着男人用力踹去,一本风家拳法打下去后,风红缨扔不解恨,直踹到筋疲力尽才歇手。   “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五柱子脸上的血模糊了视线,痛到晕倒前都想不明白小红缨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风红缨站起身,踉跄着脚抬眸往家的方向走。   天边不知何时亮起一丝光,将周边的一切罪恶照得一览无余。   不远处,小毛踮着脚一步一摇往她这边跑来。   铜铃声后,紧跟着冲冠眦裂的风家四兄弟。   还有庄沙水。 第56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⑦   初生的阳光柔嫩,细碎地打在风红缨身上,脸上,手上。   日光下,小姑娘嘴唇上两圈深深的牙印血污显得异常明显,那是她咬牙使蛮力暴揍五柱子时留下的痕迹。   不止嘴角有伤,手背上的指骨均擦破了皮,露出鲜红的肉和血液,此刻正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滴答滴答往下流。   见到熟悉的家人,风红缨打心底松了口气。   咧嘴而笑,风红缨脚步往前挪了下,张开嘴想喊人,却发现嗓子早已哑的说不出话来。   “小妹!”   风延荣啊的一声大叫,疾步上前将摇摇入坠的女孩打横抱起。   “快,延宝,快去喊赤脚大夫。”   风延荣根本顾不上躺在地上被被风红缨揍得鲜血糊了满脸的五柱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风延荣现在没心思去问,他只有一个念头:小妹不能有事。   风家四兄弟抱着风红缨去如风,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沙水兄弟……”   五柱子疼得在地上打滚,暴露在外的伤口粘满了细碎的沙土,整个人恍若披了一层沙尘做的外套,鲜血混合着沙土快速结成湿块,贴着脸扒都扒不下来。   “救救我……”五柱子挣扎地伸出手,惶恐道,“沙水老兄,有人要杀我……”   庄沙水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扭成蛇一样的小丑男人,粗眉紧皱,半晌都没说话。   -   日头逐渐斜到了地平面,天边几处村寨上空盘起袅袅炊烟。   鸡鸣声,狗叫声,羊儿的咩咩声混杂在一起,无不宣示着美好的新一天到来。   然而庄沙水心里清楚,笼罩在黑暗之下的罪恶和污秽还没完。   庄沙水牵着小毛站在沙地上没动,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通往沙坑的那条小路。   日头攀爬上来后,沙漠上的温度急速上升,瘫在地上的五柱子被灼烧着来回打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来,还没站稳,庄沙水闷声一脚踹了过去。   地表温度高的吓人,五柱子的脸先着地,只听刺啦一声响,就像羊肉炙烤在铁板上那种声音,极为渗人。   男人扯着嗓子痛呼,声音凄惨。   “啥声音?”之前在沙浴坑前拦风红缨的男人嘴唇抖了下。   阿依紧了紧手中的篮子,害怕的四顾张望。   “我咋听得像五柱子的?”   男人猛然拍大腿,一张纵欲过度的脸上满是惊慌:“糟了!是风家那个小娘们!   阿依慌得手哆嗦:“是不是风延荣?肯定是他,他来救他妹妹了?”   阿依咬紧‘救’字,言语间透着一股浓浓的不甘心和羡慕,后者居多。   不止阿依艳羡,同行的阿莎双手搅在一起,目露期盼。   她多么希望她的兄弟也能天降到这,拉她一把,救她于苦难之中。   落在人群后头的阿莎使劲的搓着手臂。   脏,太脏了。   她无时无刻不嫌弃自己。   阿莎吸吸鼻子往身后看,她恨这里,恨这里的人毁了她,可她没有强大的兄弟撑腰,她逃不掉。   那个风家女孩,她嫁过来后曾远远地看过她,长得没她高,没她好看,身边却拥有七个守护神。   村里忙着收割小麦时,她举镰刀的手酸得抬不起来,风家那个女孩却戴着草帽在沙地里来回的跑,笑声如银铃。   那笑声真刺耳,阿莎如是想。   当阿依踮着脚站在风家院门前像当年邀请她一样邀请风家姑娘时,她心里在偷着乐。   连年纪小的热娜都和她们一起沉沦了,凭什么风家姑娘还干净的如悬崖上的月亮花。   然而这种罪恶的想法维持不到三秒就崩了。   如果她真的将风家姑娘拉进泥潭,那她阿莎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和阿依这群恶魔没什么区别。   不能这么做。   阿莎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顿,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骗她去沙坑的人,她不能猪油蒙心,让自己成为当初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所以她撒了谎,说今天不行。   本以为风红缨会适可而止,没想到第二天她还是来了。   这都是命,来了这的女孩子没一个能干净地逃走。   哦,不对,有人逃了。   那个常常粘着风家姑娘的热娜逃了,然而命也没了。   阿莎边走边想,不知道那个鲜活的风家姑娘有没有被人染指,想着想着,阿莎突然笑起来。   听动静,追出去的五柱子应该被人揍了,是风家兄弟们打的吗?   打得好哇,以风家兄弟们护妹的程度,这件事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的结束。   风家兄弟势必会将这片肮脏的沙坑给埋了……   想到这,阿莎笑得越发大声。   阿依狐疑:“你笑啥子?”   阿莎眼泪擒在眼眶,闻言狠戾地瞪向阿依。   下一瞬,阿莎猛地扔掉手腕上挎着的篮子,双手如鹰爪,举起手死死地掐住阿依的脖子。   “你个豺狼心肝的女人,我掐死你!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拉风家姑娘下水,你不得好死……”   现场顿时陷入恐慌之中,谁也没料到平时看起来温温顺顺的阿莎突然有一天会骑在阿依身上用力的掐人。   有人吓坏了,慌忙去拉。   “都别过来!”   阿莎一声大叫,鼻涕眼泪掺杂在一起,双手没有挪开,牢牢地锁住阿依细长的天鹅颈。   “谁过来我掐死谁!”阿莎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们都是恶魔,尤其是你!”   众人被阿莎这幅仇恨交织的脸吓得连退好几步。   倒在地上的阿依不停的挣扎,小麦色的脸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深红色,然后是紫黑色,再然后……   蹬垮不停的双脚不动了。   庄沙水赶过来时,阿依早已气绝。   下狠手的阿莎没逃,而是认命的握拳举起双手来到庄沙水身上。   “庄老叔,您抓我吧。”   这一刻阿莎笑了,笑容很单纯,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浑身舒坦,她知道她解脱了。   庄沙水蹙着眉,沉沉叹了口气。   -   风红缨睁开眼,入目的是二哥风延宝那双焦急的眼。   “大哥!”风延宝喜极而泣,将藤扇拿给一旁的三弟,自己则跑了出去。   “大哥,小妹醒了,她醒了。”   三哥风延富不停摇着扇子,龇着牙问风红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风红缨摇头,接过四哥风延贵倒来的凉白开,咕咚喝了三大碗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声音很哑,像日薄西山的老人嗓。   “人抓到了吗?”风红缨问得是五柱子那帮人。   “抓到了。”   进来的风延荣端着一碗稀粥。   “都抓起来了,有几个人不配合,庄老叔当场朝天开了一木仓,一个个下破了胆,和死尸一样。”   二哥风延宝呸了声,咋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是咱们老祖宗有先见,知道村里这帮人心思深,所以才下了死命令,后代不许和戈壁滩上的原住民结婚。”   一提结婚,风延荣双手握成拳用力锤向桌子。   “这次都怪我,我没想到阿依那个女人对当年的说亲耿耿于怀,是我的疏忽,小妹,你骂我吧……”   风红缨舀了勺清粥进嘴:“不怪大哥,是我任性非要去沙坑瞧瞧,阿依呢?她人在哪?”   “阿依她……”“她咋了?”   “死了。”   “死了?”风红缨瞳孔骤然放大。   风延荣点头:“她罪有应得,死了活该。”   风红缨咽下粥,清了清嗓子问:“她咋死的?”   风延荣:“被人掐死的,掐死她的是阿莎。”   风红缨楞了下。   是她。   -   当天傍晚,风红缨去了趟派出所。   简陋低矮的栅栏房里关了一堆男男女女,见到风红缨,一群人发了疯似的蹿到风红缨面前。   “风红缨,你还有脸来这……滚,你们风家都给老子滚出珈八村。”   “你个小娘们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出去了,老子弄死你。”   “哈哈哈,”有人淫笑不止,“妞儿,五柱子让你爽了没?没爽来找叔叔我哇。”   还有人往栅栏外吐口水,边吐边操着当地方言骂风红缨,脏话连篇。   风延荣拉了拉妹妹的衣袖,憋着一股怒火:“小妹,走,别给这群畜生脸子看。”   风红缨没动,而是笑了下,中原人特有的杏眸眼弯成拱桥,十分的漂亮。   栅栏内辱骂不休的男人们眼神恍惚起来,如果昨晚他们下手快一点,眼前这个瓷娃娃是不是就……   “还做梦呢?”   风红缨敛起笑容,恶气地抬脚用力揣向栅栏。   松垮的栅栏被撞击的砰砰作响,扒拉着栅栏的男人们纷纷如叠罗汉一般倒了下去。   风红缨跺了跺发麻的右脚,昂首冷着腔调一字一句道:“想出来?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们,我就是告到首都去,我也要将你们一个个绳之以法,甭说什么你情我愿,耍流氓就是耍流氓,何况你们还闹出了人命!”   一口气说完后,风红缨才养好一点的嗓子瞬间哑得不成样。   昨晚为了泄愤,暴揍五柱子时,她气得将嗓子喊劈了。   见风红缨提到人命,栅栏内的人当即铁青了脸。   风红缨握紧拳头,努力压抑着胸口喷发出来的气恨。   “不止热娜一条人命吧?”   风红缨冷笑:“还有丫丫,丫丫她是孕妇,你们竟然也下得去手,黑心肝的玩意,你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就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被一个和她父亲年岁一样大的人压在身下是何等耻辱吗?!”   栅栏内有人垂下了脑袋,然而还有人抻着脖子不认错。   “放你娘的狗屁。”男人狰狞着面孔,往外吐了口浓痰。   “你敢诅咒我女儿试试,老子削不死你!”   风红缨哼笑一声,直接无视男人的威胁,而是轻飘飘地说:“等着看吧,你的罪行迟早有一日会在戈壁摊上传开,到那时,你的女儿她会如何看待你这个畜生父亲呢?”   说完风红缨就跟风延荣离开了栅栏屋。   栅栏里的男人骂红了眼,各种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眼瞅着风红缨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男人慌了,开始认错,只求风红缨不要将他做过的事说给他女儿听。   -   从轰臭的栅栏屋里出来后,庄沙水领风红缨去了一间砖墙屋。   里边只关了一个人,阿莎。   还没进去风红缨就听到了拖地的铁索声,隔着巴掌大的透明窗,风红缨看到了阿莎。   才一夜而已,阿莎好似瘦了十来斤,脸颊深凹,颓丧地瘫坐在地,目光呆愣,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双手双脚都拷上了生锈的铁链。   庄沙水在任二十来年,从未用手铐拷过附近的村民,阿莎是第一个。   “她活生生掐死了阿依。”庄沙水露出一脸复杂的神情。   “杀人犯法,是她主动让我拷的,这姑娘存了心想和阿依同归于尽。”   从庄沙水的解释中,风红缨才知道阿莎那晚曾暗示过她不要去沙坑,可惜她没听懂。   “进去看看她吧。”庄沙水道,“阿依的丈夫丁小狗去县里闹了,要阿莎偿命,依我看,阿莎她……”   未说完的话风红缨明白。   里面如花一般年纪的姑娘余生大概要守着冰冷的铁牢度日。   -   听到开门声,阿莎僵硬的脖子动了下,呆滞的眼神聚焦到门口的风红缨身上。   “阿莎姐。”风红缨喊。   阿莎诧异,很自然地说:“你的嗓子咋了?”   风红缨抿唇一笑,将自己暴揍五柱子的事说给阿莎听。   “那时候我好怕的,边喊大哥边揍人,手砸坏了,嗓子也喊劈了。”   阿莎视线移到风红缨两只绑着厚厚绷带的手,忽而一笑。   “有哥哥真好。”   这话莫名让风红缨泪目,在原身的记忆中,热娜曾经也笑着说过这句话。   阿莎垂下脑袋:“风家妞,掐死阿依我一点都不后悔,一点都不。”   风红缨静静听着。   “早在她第一次将我往那个魔窟拉的时候我就想掐死她了,可我不敢,她威胁我,说沙坑的事如果被我爹妈知道了,他们会笑话我的,笑我脏,笑我不知羞耻,辗转在各个男人身下,就为了生个孩子……”   “阿莎。”风红缨上前将哭成泪人的女孩环抱在怀里。   “这不是你的错。”   风延荣有些担心杀过人的阿莎会伤害小妹,然而当风延荣见四肢被铁链拷上的女孩无助的放声痛哭时,风延荣阻拦的手放了下来。   男人默默走到了屋外,屋里,阿莎哭得一哽一哽。   “我也想有个哥哥。”   阿莎边哭边哽咽的诉说:“那天晚上我被那帮畜生剥得精光,要是有个哥哥来救我就好了,可惜没有……他们,他们一个个……我男人就站在不远处,他还笑呢,笑我来年就能给他生一个大胖小子……”   风红缨松开哭得喘不过气来的阿莎,抬起裹满绷带的手去擦阿莎脸颊上的泪。   泪水滚滚,浸湿了绷带,咸咸的水渗到伤口里,风红缨疼得吸凉气。   “别哭。”风红缨劝,“那帮畜生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阿莎抓着风红缨的手腕,哭着追问:“真的?国家会木仓毙他们吗?”   不等风红缨回答,阿莎立马摇头。   “不可能木仓毙的,没证据。”   “阿依说村里老一辈就是这样过来的,没人管这事……”   风红缨:“政府会管的。”   “不会管的!”   阿莎吸吸鼻子,大声咆哮:“我男人说了,你们这些外来人没逃难过来之前,珈八村就是个部落,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活的,爹死了,儿子娶继娘,哥哥死了,弟弟将嫂子霸占了去,荒唐的不得了,和现在的借种没得比。”   “以前没人管,现在就更不可能有人管了,谁闲着来掺和别人家的家务事?”   风红缨站起身,打断阿莎。   “阿莎,这事国家会管的,之所以放任村里的人胡闹这么久,是因为没人将这事捅出去,戈壁滩人烟稀少,上边一时没人注意到这边而已。”   “至于你说的儿子娶庶母的事,那是千年前的糟粕习俗,阿莎,你清醒点,咱们现在脚下踩着的是新华国的沙土,既然是新国家,那咱们就得按照新的法规生活,封建思想要不得!”   阿莎慢吞吞低下头颅,闷着声:“可他们不承认咋办?村里的女人不会对外人说她们为了生男娃和男人们厮混……说出去爹妈脸都丢尽了。”   风红缨:“不急,肯定会有人愿意张口说出那帮畜生的恶行。”   顿了顿,风红缨续道:“阿莎,你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看到的一个全新的珈八村,没有人逼女人去生男娃,更没有人无耻的让自己的婆娘跟别的男人借种。”   阿莎抬起头,眨了眨好看的双眸,哽咽地问:“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会有。”风红缨重重点头,重复道,“真的会有。”   她去过三十年多后的和平年代,那里的女人各个有思想,不依靠男人,一个个照样活的光鲜亮丽,有滋有味。   不想生孩子就不生,谁逼都没用。   法制健全的社会下,女人们都懂得用法律的武器捍卫属于自己的权利,不再是男人们的附庸。   阿莎温柔一笑:“那我等着。”   她相信风家娃,相信这一天会到来,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到了这一刻,阿莎心中终于腾升起一股后悔。   她后悔杀了阿依,她太鲁莽了。   她如果不犯罪,她也许真的能等到风家娃描述的那一天。   -   从派出所出来后,风红缨没着急回家,而是骑着小毛往县里奔。   去邮政局问了一圈,发现五哥风延吉没有给她寄信,失落的正要离开时,之前帮她代笔的女同事喊住她。   “同志,你等会。”   风红缨顿足。   女同志从一摞报纸里翻了翻,然后抽出一张递给风红缨。   笑道:“喏,你让我写得那封信登报了,《日报》特刊那一栏。”   “这么快?”   风红缨脑中顷刻炸出烟花,立马伸手去接报纸。   摊开绷带手,风红缨尴尬一笑。   “同志,还得麻烦您帮我翻一下报纸。”   女同志吓了一跳:“你这手咋弄的?伤这么严重,还有这——”   女同志指了指嗓子。   风红缨笑着比划,女同志听完后大吃一惊。   “竟然有这种事?!”女同志气得大骂,“一帮狗杂种仗着村子古老就能胡来?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以前那一套!”   风红缨叹气,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珈八村远在戈壁滩上无人问津的缘故。   以她的猜测,世上像珈八村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村子肯定不止一个。   遥想三四十年后的和平年代,外国少女苏尔雅嫁人前曾被迫在潮湿肮脏的牛栏里呆了一个晚上,类似这种糟粕婚嫁习俗比比皆是。   摊开报纸,女同志在那数落珈八村的男人们,风红缨则认真的看起《日报》特刊部分。   特刊上张贴着她写给五哥风延吉的信,在信的开头,《日报》主编给了一段加粗的题词。   [我郑重呼吁全国人民能正视我们国家的婚姻制度,在这里,我谨以此封信恳请大家能将婚姻这张晴雨表运作得当。]   风红缨在信中并没有用多么华丽的文采,而是用最质朴的文字将珈八村畸形的男女关系道了出来。   特刊下贴了几封《日报》读者的来信。   有人惊叹当下竟然还有借种这一说,对于童养媳丫丫,以及花季少女被养育她的爹残害的事,大家深表同情。   女同志:“我听外边的邮递员说,这事在其他省闹的沸沸扬扬,但也仅限于闹一场,丑闻没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当是看了一场笑话,笑过后就不当一回事了。”   风红缨还在看信,闻言抬眸:“不会的,国家一定会管的。”   她相信国家,相信五哥风延吉。   祖国正处于积极建设中,再过不久,一场重大会议将要在首都举行。   《日报》特刊的这封信势必会在全国掀起一阵风,至少妇联会重视。   民间某些习俗正在冲击婚姻法,想要健全婚姻法,就必须消除婚姻中不正当的习俗,比如借种。   -   时间一晃进到九月。   这天风红缨正在屋里复习,村里的喇叭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滋滋声后,一道不太清晰的声音在珈八村上空响起。   风红缨跑到院中,风家儿郎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农活,均仰头听起广播。   然而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广播在说些什么。   “延荣大侄子,你在家吗?”   庄沙水兴冲冲地推开院门,见大家都在,当即笑着拍掌。   风红缨上前喊了声叔。   庄沙水高兴的将手中卷起的报纸拿给风红缨看。   “你五哥真有出息,听人说他这一个月来一直奔走在首都各大高校,恳请各大高校的学生为他出头,目的是让国家在大会上重新修订政策,这不,新的政策下来了。”   “从明年一月开始,禁止男人在婚姻持续期内逼迫妇女进行肉体交易,也就是你们村里的那什么借种习俗,这种事不能再做了,违法!遇到一个抓一个,遇到两个抓一双,轻则小惩,重则坐牢。”   风红缨喜不自禁,逐字逐条地读起新的政策。   “哦,对了。”庄沙水一拍脑袋,脸色严肃起来。   “市里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接到了新政策的通知,首都那边严重批评了你们村,所以市里对你们村借种的事非常关注。”   风红缨:“他们打算咋处置五柱子他们?还有阿莎姐……”   庄沙水:“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个,毕竟没有先例案子,咋处置五柱子等人还有待商榷,不过阿莎……她杀了人,啥下场你该清楚的。”   风红缨眼睫颤了下。   “抽空去市里办下手续吧。”   庄沙水拿出一份盖有红戳的文件:“这件事上你有功,上边要嘉赏你呢,快拿着。”   风红缨接过文件,是一封入学通知书。   学校设在戈壁滩外围,凭着这份文件,风红缨不用考试就能入学,除此之外,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小妹,你要去这所大学吗?”风延荣问。   他当然希望小妹去。   小妹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要考大学,但依他估计,考上好大学的可能性小。   首都的学校去不成,那还不如选个离家近的大学。   戈壁滩外围那所大学他听说过,挺好的。   正当风红缨犹豫要不要去时,院门吱呀一声响。   走进来的男人年轻俊朗,背着军绿色大包,风尘仆仆。 第57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⑧   “老五?”风延荣惊喜。   “你咋回来啦?”   风延吉笑了下:“我请了农忙假,回来看看你们,咋,不欢迎啊?”   宝富贵三兄弟忙将门口的风延吉围住,又是拿包,又是拍肩膀。   咧着大白牙:“咋会不欢迎呢,我们哥几个可想你了,成天担心你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   风延吉握拳和几个哥哥比了下,随后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脸笑意地走向风红缨。   风红缨捏着入学通知书,嘴巴张了张,喊:“五哥。”   风延吉‘哎’了声。   “信写得不错。”风延吉说这话时收起了笑。   语气苦涩,大概是无法面对热娜被残杀的事实吧。   “要去上大学了?”风延吉目光落到文件上。   风红缨忙将文件递上:“市里奖我的,就戈壁滩外围那所大学,五哥,你见识广,你觉得我该去吗?”   风延吉看得很认真,仔细研究了下文件上提到的几个专业,旋即点头。   “依我看我行。”   说着将文件还给风红缨:“你长这么大没出过戈壁滩,考去首都我能照顾你一二,可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我们咋放心?索性就上这所大学吧,离家近,几个专业还不错。”   风红缨:“那我听五哥的,我明天就去市里报道。”   “好,我陪你去。”   -   当晚,风延荣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给风延吉接风洗尘。   风延吉是第一个走出珈八村冲向首都的读书人,他一回来可不得在村里闹起沸腾。   老村长赶着两只鸡,脖子上挂着一大串沙蘑来到风家后,风红缨这才了解到白天村里广播说得就是她五哥回乡的好消息。   乌云雅最近和温阔蜜里调油,见老村长热切的将鸡拿去杀,乌云雅忍不住凑过来。   “红缨,你五哥啥打算?你跟姑姑说说呗。”   风红缨很佩服乌云雅的记忆。   前段时间为了丫丫的死吵着要她偿命,丫丫的事水落石出后,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没心没肺的和她有说有笑。   风红缨:“你问得啥打算?”   乌云雅挤眉弄眼:“能啥?终身大事呀,老村长小女儿西琳比你大一岁,还没嫁人呢。”   风红缨恍然大悟,难怪她五哥一回村,老村长激动的连村里好久没派上用场的广播都用上了。   为了小女儿的婚事,吝啬的老村长还抓了两只鸡过来。   可惜,老村长只会失望而归。   风红缨:“五哥不会答应的,他心里有热娜。”   这边,灶台上忙碌的风延荣笑着婉拒了老村长送来的两只鸡。   老村长不甘心,进屋找风延吉。   风延吉直肠性子,有啥说啥,连弯都不拐,直言有喜欢的姑娘,就是热娜。   乌云雅急了。   “延吉侄子在外边读书读傻了吧?西琳哪点比不上热娜?西琳比热娜勤快,比热娜懂事,长得比热娜壮,她——”   “乌云雅。”风红缨蓦地站起来,半眯着眼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光无限好的女人。   乌云雅被盯看着浑身发毛,结巴起来:“瞎嚷嚷什么?你、你咋还这么没大没小……”   风红缨嗤了声:“和一个不尊重死者的人谈论长幼尊卑有什么意思?乌云雅,热娜已经死了!你将一个尸骨未寒的人拿出来贬低,你心里难道一丝丝不安都没有?”   说着,风红缨抽走乌云雅捧在手中正啃的羊腿子。   “要吃滚回家吃去,这里不欢迎你。”   “你!”   “你什么你!”风红缨指着门口,霸道而言,“这个家我说了算,还不快滚!”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乌云雅自诩脸皮薄,当下哪里还敢继续呆在风家,忙灰溜溜地跑了。   一起走的还有老村长。   老村长来之前对这桩婚事十拿九稳,所以一进风家院子就将鸡脖上的绳子给解了,谁成想碰了壁。   来时好好的,回去却……   望着满院蹿跳的老母鸡,老村长脸黑成了紫葡萄。   愣是抓了半个钟头才将鸡抓走,老村长抱着鸡背着蘑菇狼狈离开后,院中剩下的村民纷纷捶桌哈哈大笑。   来吃饭的村民和风家人一样,祖宗都是从外边逃难迁移到这的。   每年村子闹沙尘暴,这些人都会团结到一块来,反正关系好着呢。   “风家老五。”有人笑喊风延吉,“你不答应是对的,娶了村长家的西琳,说句糟心话,指不定以后孩子是谁的。”   五柱子等人被抓起来后,村里闹腾开了。   别的村的人都在笑话珈八村,说珈八村应该改个名字,叫‘流氓窝’。   珈八村的村民们不干了。   “狗屁!”   “瞪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搞流氓的都是部落血统的人好伐?我们中原来的人哪个不懂礼义廉耻?谁敢混淆我扇谁!”   这么一说,看笑话的人嘿了声,发现说的还挺有道理。   关起来的人中,九成都是村里的原著村民。   统计的消息一传开,最难为情的当属老村长。   大家心知肚明,借种既然是珈八村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习俗,换一句话说,身为村寨头头的老村长肯定知道这个秘密。   既如此,那他的女儿西琳难不成也是借种?   老村长气得脖子上青筋乍起,跳着脚说女儿是他亲生的,可惜没人信。   当一池湖水都黑如墨时,身为水滴的你说你是清白的……这种牵强的说辞未免太好笑。   即便你是清白的,可你常年混在湖中,势必见过湖水变成黑墨的过程。   经此一事后,珈八村俨然划成了两股力。   一个是以风家为主的外来民,一个则是守着传统习俗的土著村民。   两股势力在暗中斗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在处置五柱子等人这件事上,各有各的说辞。   风家兄弟们自然是恨不得将五柱子大卸八块才好,以老村长为首的村民却不以为然,认为政府该放了五柱子。   风家院子里,一众人就这事讨论的热火朝天。   “不能放!”   有人拍起桌子,义正辞严道:“国家已经下了新政策,乱搞男女关系的一律都打成流氓罪,丈夫同意了又咋滴?被糟蹋的女人们点头了吗?阿莎就是证据,她是被逼的!”   亦有人道:“政策明年才用呢……你搬出政策现在不管用。”   拍桌子的男人僵了下。   “那你说咋整?总不能打一顿就将那些人放了吧?”   老二风延宝神色不耐:“不能放,那帮狗杂种在牢里冲我小妹放过狠话,说出来了要我小妹好看,这还了得?真放出来了,我抄棍子冲他们家去,把他们的腿全打断。”   风红缨笑了笑:“可别,回头把人整残了家里还要赔钱,要我说,咱们没必要吵来吵去。”   风延宝:“不吵咋行?你没听村长说吗?他明儿要去派出所说情去,再过几天,些许他就把五柱子那帮人领了回来。”   风红缨笑容滞了下,淡然道:“领不回来的,五柱子害死了热娜,他必须受到法律的惩罚。”   风延宝烦躁地啧了声:“可他不承认啊,他说他没有害热娜……”   风红缨:“咋没有,那天他追我时亲口说的,说热娜她——算了。”   “五柱子真的亲口说他害了热娜?”   坐在篝火边的风延吉突然抬起头:“小妹,这是真的吗?”   “嗯。”风红缨点头,小声道:“他说热娜爹想要热娜生个儿子,热娜不从就……”   晚风习习,橙黄的火苗在风延吉英挺的脸颊上忽明忽暗的跳跃。   风延吉猛地站起来一脚踹飞面前的烤架。   “五弟——”“老五——”   “五哥——”   此起彼伏的叫喊,周围的村民皆看了过来。   风延荣将喘着粗气的风延吉按回去。   “你坐下!”风延荣沉声道,“热娜没了我和小妹都难过,尤其是小妹,为了给热娜报仇,小妹差点被五柱子给——”   风延吉抬眸:“小妹咋了?”   空气中,炙烤羊肉的声音滋滋作响。   围在篝火边的村民们垂下脑袋,对于风红缨的遭遇,他们约定好了,以后绝口不提。   但不提不代表没发生过。   -   风延荣将风红缨和风延吉叫到屋内。   “小妹,给他看。”   风红缨嘴上的伤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白纹,双手没痊愈,掌心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赤脚大夫赶到时,连连摇头:“刺都扎进骨肉了,得送医院,不然手要废。”   风红缨咬着牙拒绝去医院。   一来路途遥远去不成,二来开销太大。   赤脚大夫没胆从骨头里取刺,风红缨便自己取,疼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刺拔出来,后续的包扎工作由赤脚大夫完成。   望着密密麻麻的伤口,风延吉呼吸顿了下,不敢置信地问:“这、这是五柱子弄的?”   风红缨摇头又点头,将暴揍五柱子的事娓娓道来。   听完后,风延吉又怒又气,只恨不能立马冲进牢里将五柱子给凌迟了。   “明天我陪你去市里,我去跟管这事的人理论。”   风延吉握拳:“不瞒你们,我这次请假回来,为的就是这桩事。热娜的仇,还有小妹双手的仇,仇一日不报,我一日不回首都,我一定要跟他们耗到底。”   风红缨抿唇,冲试图反对的风延荣摇摇头。   -   翌日天还没亮,风红缨就骑着小毛和风延吉往市里赶。   白天日头烈,两人得趁清晨凉快早点进城。   市级说是大城市,其实顶多算是人口密集一点的大村寨罢了。   赶在中午前两人找到相关负责人,一听风红缨是《日报》上那封信的作者,办公室里的女同胞们纷纷起身握住风红缨的手。   “同志,你太猛了。”   其中一个女同志竖起大拇指,悄声道:“现在外头都在说呢。”   风红缨:“说啥?”   女同志捂着嘴。   “你们村男人不把媳妇当人看,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你还不知道吗?就这几天,你们村好几个新媳妇都跑了,那些过了彩礼要嫁的,也退了彩礼说不嫁了,反正都在传,嫁猪嫁狗不嫁珈八村的男人。”   瞥到风红缨身旁站立如松的风延吉,女同志讪笑了下,逃也似的走了。   兄妹俩相视一眼,均无奈的叹气。   这叫什么,这就叫几颗老鼠屎坏了一仓稻。   五柱子等人如果不严惩,珈八村男男女女的声誉迟早要被毁得干干净净。   -   文件签署的很顺利,接待两人的卓书记非常热情,将风红缨夸了又夸。   “首都妇联那边专门发电报到市里来了,让我多多关注你这个勇敢的小姑娘,这次新政策的下发,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哦。”   风红缨忙谦虚地说不敢不敢。   “下周就去学校吧,学校开学没到一个月,刚好赶趟,专业什么的,你和你五哥商量,他是过来人。”   风红缨笑嗯了声,扭头和风延吉交换了个眼神。   “书记。”风延吉喊。   卓书记笑呵呵地应声。   “你小子在首都混得不错呀,虽然我因为你们兄妹俩挨了上边的批评,但有一说一,珈八村这事委实错的离谱,你们俩干的好!”   “国家现在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敢说真话的年轻人,有则改之。从前不知道珈八村存在这种落后的风俗,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咱们就加大力度配合国家政策进行整改,你们说可对?”兄妹俩点头。   卓书记摆摆手,让欲言又止的风延吉坐下。   “你们俩的心事全挂在脸上,我知道你们要问啥子。”   风红缨忙道:“书记,政府打算咋处置那帮人呀?”   风延吉:“还能咋处置?唯有木仓毙才能消心头之恨,才能以儆效尤,书记,您还不知道吧,村里老一辈到现在依然不觉得借种有错,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国家的新政策恐怕很难贯彻到底。”   卓书记嘶了口冷气,双手交叉搭在桌上。   “如果现在的珈八村真像你说的那样,处置这事的确该好好想一想才行。”   说唯有木仓毙是风延吉一时的快语,犯事的人太多,都处以木仓毙不可能。   风红缨眼珠子转了转,道:“书记,我是沙坑里头唯一一个成功出逃的姑娘,我能插一句嘴吗?”   卓书记:“当然,你说,你说。”   卓书记拔下钢笔帽,端端正正坐好。   “你的想法很重要,说吧,我一一记下来,回头跟派出所那边的同志交接一下。”   风红缨瞥了眼风延吉,风延吉暗暗点头,示意风红缨只管大胆讲。   “卓书记。”   风红缨咬了咬唇,自嘲一笑。   “我明白派出所关着那些人迟迟不下处罚的真正原因,毕竟他们死不承认搞流氓,派出所也没辙,至于借种……”   “所抓的那几个妇女,之所以不敢承认借种,无非是记挂家里的孩子,不想孩子头上冠上杂种的帽子。”   “再一个,她们一旦承认借种就意味着丢脸,她们丢不起这个脸,她们的孩子丢不起,她们的娘家也丢不起,所以这桩案子只能僵在那。”   卓书记不停点头。   “对对对,你说得对,问题就出在这,但凡受害的女人们敢站出来指认谁强迫她了,我敢拍着胸脯告诉你,那个男人绝对要一木仓给毙了。”   说着卓书记无奈地耸耸肩。   “可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包括那个阿莎。”   阿莎爹娘身子不好,得知女儿杀人坐牢后,二老惊得一口气没呼上来,齐齐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家里瘫着呢。   倘若阿莎承认自己被丈夫送去借种,这无疑又往爹娘头上压了一座大山,以二老的封建做派,到时候不是上吊就是割腕。   所以阿莎只承认自己失手杀了阿依,对借种一事绝口不提。   风红缨叹口气,明明一切早已大白天下,可碍于没证据,案子只能陷入僵局。   “卓书记,我想见见阿莎。”   风红缨仰起头:“这个案子得从阿莎那下手,我来做她的工作,您看可行?”   卓书记:“这工作能做的下来吗?”   风红缨:“我试试看吧,争取将阿莎拿下。”   “好。”卓书记刷刷写下几行字,叠好信封交给风红缨。   “你拿我的介绍信去市局,他们会安排你和阿莎见面,红缨同志,我得提前把话说清楚,这个阿莎,她很偏激,从转到市派出所这么久以来一句话都没讲过,你要是能掰开她的嘴,我个人再奖你一回。”   风红缨淡笑,扬了扬手中的入学通知书。   “国家给我的奖励够多了,我还年轻,心思浮得很,您再赏我,我这尾巴可得翘上天咯。”   卓书记哈哈大笑,对风延吉道:“难怪你们兄弟几个将她宠成宝,就冲她这个机灵劲,该宠!”   风延吉附和一笑。   望着走在前边的风红缨,风延吉带着笑意的眼忽而变得深邃起来。   家里几个哥哥都赞叹小妹突然懂事,但这一天半相处下来,小妹给他的感觉并不单单只有懂事。   -   珈八村借种一案目前涉及丫丫和热娜两条人命,早在几天前,五柱子等人就被押解到了市级监狱。   走出卓书记的办公室,风延吉有意无意地试探:“小妹,你知道市监狱在哪吗?”   这座监狱有一个绝美的名字,叫西域春。   坐落在戈壁滩正中央,地理位置险峻,周围经常卷沙尘暴,然而这座沙中监狱屹立在那几百年未倒,可见其坚固程度。   几百年前初建西域春监狱是为了关押蛮族贼人,贼子高大威猛,以防他们出逃,所以监狱墙壁建得极高,站在外边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楼。   随着百姓迁移到内陆,西域春监狱几乎不再关押人,不过顶楼的油灯每天晚上依旧会亮起,目的是为迷失在沙漠中的人指引方向。   “我知道呀。”   风红缨不是傻子。   风延吉从首都回来后对她露出的审视目光太直白了。   “诺,五哥,在那呢——”风红缨指着天边一座高楼,“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戈壁滩上的娃谁不知道西域春监狱?”   顿了顿,风红缨又补了一句:“小的时候你和大哥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不听话就把我关进西域春,你忘啦?”   风延吉楞了愣,旋即干笑。   “嗐,谁叫你小时候顽皮。”   风红缨学着原身的模样朝风延吉吐吐小舌头,双腿夹着小毛往西域春监狱出发。   铜铃声悠扬。   风延吉走在后面,目光柔和了很多。   -   看过卓书记的介绍信后,看守监狱的大爷乐呵地迎着风红缨往里走。   “大爷,那小孩是?”风红缨指了指偷偷躲在仙人掌林后瞄她的人。   是个干瘦男孩,眼睛非常漂亮,蓝中泛绿,像深林中流出的两眼汪泉。   只不过浑身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   大爷瞥了小孩一眼,小孩瑟缩了下,扭头溜进了仙人掌林。   “他呀,哎。”   大爷卡着老烟嗓叹气:“他就是你要见的那个阿莎的弟弟,家里穷的叮当响,他爹卖了头驴才凑齐他上学的钱,好嘛,姐姐突然杀人坐牢了,他这学还能上?上不了咯。”   风红缨木着脸往监狱内走,往里走几步,霉味和粉尘味扑鼻而来。   大爷边掏钥匙边好奇地问风红缨。   “你是珈八村那边的人?”   风红缨:“对。”   大爷:“看着不像哇,他们那边的人不长你这样,诺,应该长她这样。”   大爷指着蜷缩在角落的阿莎。   阿莎娘家就在珈八村隔壁,两个村子很多年前同属一个村,后来因为水源闹分歧划成了两个村子。   阿莎也是典型的异域女子。   风红缨没跟大爷说闲话,而是笑着从兜里抓出一大把沙枣,大爷嚼着沙枣满意离去。   “风家娃?”靠坐在地的阿莎揉了揉眼,“你咋来了?”   风红缨掏出帕子让阿莎擦脸。   这里边太闷太热,阿莎脸上的汗水早在脸颊周围结了一层黑痂。   “谢谢。”   擦过脸,风延吉将带来的凉白开拿给阿莎。   风延吉是戈壁滩上的大红人,阿莎认得。   正因为认得,阿莎才促局不安,垂着脑袋不敢正视风延吉。   热娜被她爹拽进沙坑时,她人就在现场。   “喝吧。”风延吉道,“喝完我有事要问你。”   阿莎头垂着更低了。   风红缨将水壶往阿莎手里塞:“阿莎姐,热娜的事,我五哥怪不上你。”   阿莎啜泣出声。   “别哭了。”风红缨摸摸阿莎的头,“喝吧。”   阿莎渴极了,端起水壶咕咚咕咚直往喉咙里灌,一壶水不够,风延吉立马递上新的一壶。   “谢谢你们。”阿莎打了个饱嗝,双手环住腿,难过道,“但我不能认借种的罪……”   风红缨皱眉:“阿莎姐!”   阿莎急促打断风红缨:“我知道你们来找我为啥子,风家娃,还有风家五哥,我是真的不能认哇,我认了我爹娘肯定会糗得要死要活,那我岂不是不孝子——”   风红缨双手按住阿莎,俯身道:“阿莎姐,你清醒点好吗?不是你守着秘密不说叔叔婶婶就不知道!”   “外面早就传开了,珈八村因为这事闹的男人娶不到媳妇,女人嫁不出去,叔叔婶婶恐怕已经听到了传闻……”   阿莎小小的脑袋被风红缨晃得左摇右摆。   反手抓住风红缨的胳膊,阿莎难以置信地站起来。   “你说我爹妈已经知道了?”   风红缨知道这个回答很残忍,是在往阿莎伤口上滴热油,但——   “对,知道了。”   阿莎哐当一声往墙上倒去,捂着脸在那无声哭泣。   风红缨蹲下身,掏出帕子。   “阿莎姐,勇敢地站出来吧,现在只有你能作证指认那帮畜生所犯的罪行,如果你也选择闭口不言,那帮人再过不久就会出狱,等风头过去了,还会有第二个热娜,第三个热娜被他们糟蹋。”   阿莎没理会,继续哭。   风红缨和风延吉无奈的两两对视,手指触及到王书记给她的奖金信封,风红缨定了定神。   “阿莎姐,你猜我在西域春外看到谁了?”   风红缨自问自答:“你弟弟,眼睛真漂亮。听守门大爷说,他被学校赶了出来……”   哭得够呛的阿莎心中一突。   “是我连累了他……”   风红缨:“不,他每天都来看你这个姐姐,可见他心疼你。阿莎姐,你难道想一辈子都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   “啥意思?”阿莎茫然,“你是说我还能出去?可我杀了人……”   “当然。”   风红缨:“充当一线证人,争取宽大处理,免掉死刑的可能性很大,之后在牢里好好接受改造,走出来不难。”   阿莎:“真的?”   “嗯。”   牢内静了半晌。   好半天后,阿莎才说话。   “我愿意指认。”阿莎吸吸鼻子,坚强道,“只要能抵罪,让我做啥都行。”   她被男人糟蹋时,曾希冀有家人来救她,相依为命的弟弟被学校赶出来时,是不是也这么想过,想她这个姐姐能从天而降护着他?   她想出去,她想从这座压抑的大牢里走出去。   至于爹妈……   算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管骂她不孝吧。   -   有了阿莎的指认,案件终于有了进展。   公审公判大会上,各个村都来了人,场面十分的壮观。   瘦瘦小小的阿莎被带到大会上,当着全体人员的面,详细描述起珈八村罪恶的借种习俗。   场上有人红了脸,有人义愤填膺握拳大骂,亦有人冷着脸唾弃阿莎等女人不守妇道。   风红缨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用力地扔向跪在那的五柱子。   高声喊:“阿莎她们没有错,错的是这帮畜生!”   声音激荡在大会上,如惊天游龙,盘旋在其上空良久。   风延吉握拳挥舞,呐喊:“这些臭男人聚众侮辱女人,视为不要脸耍流氓,破坏社会秩序,属罪大恶极者,该挂牌游街,该木仓毙!”   这话激得场上的五柱子等人目眦欲裂,一个个瞪着凶光看向风红缨和风延吉。   风家兄妹姐无所畏惧。   举着拳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开始只有风红缨和风延吉两个人的呐喊,不一会儿,声音多了起来。   五柱子等人的家属红着脖子狡辩,句句都在数落阿莎。   骂来骂去就一个意思:五柱子他们之所以犯罪,都怪阿莎等女人不检点,是她们狐媚子勾引男人,错在阿莎。   现场一片混乱。   “我姐没错——”   观众席上突然冒出一道尖细的男孩声。   小男孩哭得稀里哗啦,对着阿莎一口一个姐姐的喊。   阿莎泪如雨下。   不知哪来的勇气,阿莎扭头冲那些受害女人们吼。   “你们磨蹭啥子?大胆点,怕啥子?这群人害了我们一辈子,难道你们想看着他们继续在村子里作怪害下一代人吗?!”   阿莎的一声咆哮顷刻让两方争斗停了下来,偌大的会场上,只闻阿莎如泣如诉的说话声。   风卷残阳,日渐西山。   天凉了。   在阿莎不停地劝说下,一个,两个,三个……好些女人站了出来。   她们顶着娘家人的厌恶、丈夫的气愤,孩子们的偏见,一遍一遍复述男人们在她们身上犯的罪行。   太阳落山之前,大会结束了。   五柱子等人以流氓罪、□□罪、杀人罪数罪并罚,被判挂牌游街半个月,于十月八号处以木仓刑。   逼媳妇借种的男人们,情节恶劣的,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其余人,处七年以下,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这里头有温阔。   童养媳的说法早就没了,温阔在和乌云雅处对象期间致使丫丫怀孕,考虑到丫丫是自愿的,所以只判了温阔三年流氓罪。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荡尽不平,善恶有报,恭喜宿主获得“正义之剑”盾牌。   软技能: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年轻人呐,愿你胸怀正义,日后长剑所指之地皆明朗   主线任务完成度:20%   所获积分2000   偿还赊账积分后,当前积分:10/1000】   风红缨:“软技能有啥用?就不能来点实际的?”   系统:【……】   风红缨:“真不来点?” 第58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⑨   系统装死。   风红缨:“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哈,我要——”   【等等。】   系统憋不住了,让这位主自个开口,那就真的跟狮子大开口没区别。   风红缨莞尔。   系统:【沙漠水资源稀缺,系统商店拥有一款无底洞泉眼,宿主要吗?】   “要!”   这可是好东西。   戈壁滩上的甜水比外边的油还要珍贵,即便她这个团宠都不能天天喝到甜水。   风家兄弟从隔壁村买的水十分浑浊,得静放好几个小时才能用,就这还不是甜水,水味略涩,不够甘甜。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查收。】   风红缨点开系统界面,上边现出一口深潭。   伸手一碰,水温冰冰凉凉。   旁边有木瓢,舀了一瓢饮尽后,风红缨畅快而笑。   “真爽!”   好久没喝到这么清甜的水了。   “谢谢你呀,小开。”   系统结巴了下:【不、不客气,宿主再接再厉,争取一口气将时间胶囊打开,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宿主哦。】   风红缨嗯嗯点头,本想继续厚着脸皮跟系统要积分,直接将时间胶囊打开,但看到系统那戒备的小眼神,她终是没好意思将到嘴的话说出来。   既然打开时间胶囊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那她还是选择慢慢攒积分吧。   通过自身努力获得的东西才更有期待感。   -   这天,风红缨正在屋里收拾去学校的行李,外头风延宝扯着嗓子喊:“小妹,阿莎弟弟找你——”   阿莎弟弟?   那个眼睛漂亮到不可方物的小男孩?   风红缨忙跑出去。   荆棘院门旁,小男孩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表情窘迫,和那天一样,小脸脏兮兮的,浑身上下遍布灰尘。   “你找我?”风红缨反手指着自己,笑眯眯道,“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小男孩低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小小声说:“姐姐说,有困难就来找红缨姐姐。”   风红缨一颗心被小男孩乖巧的模样苏的差点融化掉。   “所以你现在有困难了?”   小男孩咬唇踌躇,慢吞吞点头。   风红缨蹲下身,柔声道:“是不是肚子饿了?”   “二哥,快去拿吃得来——”   风延宝拔腿就往灶台边跑。   她在西域春里答应过阿莎,接下来几年,她会承包阿莎爹娘的养老和送终。   至于小男孩,她提了一个承诺。   “阿莎姐,你没出来前,但凡风家有一口饭吃,那你弟弟就不会饿着肚子。”   小男孩本想摇头,然而看到香喷喷的馕饼,小男孩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吧。”风红缨摸摸小男孩干柴的黄毛。   半张馕啃完后,小男孩打了个饱嗝,鼓足勇气道:“红缨姐姐,我、我想上学。”   这话令风红缨始料未及。   小男孩攥紧小小的拳头,仰着脑袋望着风红缨,眼神坚定。   “红缨姐姐,你能借钱给我吗?等我长大了我再还给你。”   就怕风红缨不答应,小男孩犹豫不到三秒,狠狠心道:“加一头大骆驼咋样?大大的,比它大。”   小男孩指着骆驼圈里的小毛。   小毛翻吐着厚软的嘴唇,似是不屑小男孩鄙视他瘦小。   风红缨噗嗤一笑,捏捏小男孩略显粗糙的脸颊。   “不行吗?”小男孩失落地垂下眼睑。   风红缨直起身,面色惆怅:“不是红缨姐姐不答应借钱给你,实在是……”   阿莎一时失了智掐死阿依,这事早已在周边传开。   在书信很远的时代,一件事尚且能传播如此之快,可见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度。   阿莎在公审公判大会上一袭豪举惹得不少女人同情,但她杀人是事实。   杀人犯的弟弟……   这个称呼大概率要陪伴小男孩很多年。   假设学校顶着流言愿意收留小男孩,小男孩在学校恐怕也呆不长久。   小孩们大多口无遮拦,字如厉刃,有时比真刀木仓更伤人。   小男孩在那种环境下长此以往待下去,心理极有可能出现创伤,没人将他往阳光大道上领,些许多年后走上犯罪道路也未可知。   当然了,这些都是风红缨的假想,不过现在有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横亘在眼前。   那就是没有学校敢让小男孩进去学习。   小男孩深深底下头,小手来回扯动,对于这个结果,小男孩似乎早已预料到,但他就是不甘心,所以才跑到风家来。   “小妹——”出去干农活的风延荣还没进门就喊,“东西收拾好没?”   风红缨扬声:“都收拾好了。”   “这是谁家孩子?”风延荣边抹汗边问。   风红缨:“他是阿莎弟弟。”   小男孩红着眼冲风延荣糯糯地喊了声大哥好,边喊边掉金豆豆。   风延荣:“咋了这是?”   风红缨将大哥往旁边拉,事情一说,风延荣连连叹气。   “不读书就只能在沙地里刨食,搁北边黑土地,刨食些许有点出路,咱们戈壁滩……可拉到吧,没前途。”   风红缨双手环胸,望着贴在骆驼圈边和小毛玩闹的小男孩,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大哥,你觉得我教他念书咋样?”   系统库里,她有好多张‘桃李满天下’盾牌,在上个世界教学生唱戏是教,教读书也是教,她有把握能将小男孩培养好,好歹她在第一个世界拿过理科状元呢。   风延荣挑眉:“你当他老师?能行吗?”   自己妹妹有几斤几两他心底有谱。   风红缨不服气:“咋?瞧不起我?”   风延荣岂敢瞧不起妹妹,他是压根就不认为妹妹能教出学生。   半桶水的老师自个走路都打晃,又如何能扶一颗小苗茁壮成长?   -   在风延荣充满怀疑的小眼神下,翌日一早,风红缨将小男孩抱到小毛背上。   摇着铜铃,两人一路往戈壁滩外围出发。   和风延吉商量后,风红缨进到学校新闻系就读。   新闻系算上风红缨,拢共三个学生,两女一男。   女生叫赞心,男生叫巴哈,都比风红缨大。   乍然看到小男孩,赞心大吃一惊,捂嘴惊恐道:“红缨同志,这是你的孩子?”   恢复高考后,学校里四处可见背着小孩上学的女人,风红缨带着小男孩进到学校一点都不稀奇。   赞心不敢置信的是风红缨那么小就生了孩子。   小男孩看上去至少有六岁,也就是说风红缨十三四岁就……   “想什么呢?”风红缨笑着向赞心介绍起小男孩。   “他叫尧里,是我弟弟。”   小尧里:“赞心姐姐好。”   谁能拒绝一个小甜心呢,即便赞心不相信风红缨和小尧里是姐弟俩。   这所学校虽然不出名,且穷,但有一点好,住得屋子极多,风红缨是特招进的学校,学校单独分了一个小院给风红缨。   白天风红缨去上课,小尧里则乖乖的呆在院子里陪小毛。   到了晚上,姐弟两秉烛学习。   小尧里自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因而异常的努力,不到半年就学完了小学三年的内容。   戈壁滩缺水,但不缺雪。   和赞心告别后,风红缨顶着大风雪往小院跑,半道上,发现小尧里正举着伞艰难的行走在泥泞的路上。   “红缨姐,给你伞——”小尧里努力地举高伞。   风红缨弯下腰,将伞接过来,牵着小尧里往回走。   一进屋,两人顾不上休息,收拾东西火速离开学校。   今天,是探监的日子。   -   将小尧里送进西域春监狱后,风红缨没进去,而是牵着小毛在四周闲逛。   探监的时间有限,还是让小尧里和阿莎单独相处吧。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风红缨这才骑着小毛慢吞吞往西域春赶。   “走走走,快走,这个月你已经探过了,还来?当这里是你家啊?”   看门的大爷气冲冲地吼,见门口那人硬要进去,大爷猛地抽出警棍。   风红缨快速从骆驼上跳下来:“大爷,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   瞥了眼门口的人,风红缨惊了下,竟然是熟人。   将大爷往旁边拉,风红缨道:“他是我同学,大爷,看在我的面子上,您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可成?”   为了让阿莎喝上干净的水,风红缨每隔半个月就往监狱送一桶系统汪泉里边的甜水,想送水进去,当然得先贿赂看门的大爷。   黄沙弥漫的地方,喝上一口甜水那就是福气,一来二去,两人混熟了。   大爷气呼呼的将警棍插到腰间,冲摔倒在地的男人狠瞪了一眼。   “得,看你的面子我绕他一回,再有下次,我一定要跟派出所说,到时候取消他的探监资格。”   满脸笑容地送走大爷后,风红缨哈了口气,朝躺在雪地里的男人伸出手。   男人叫巴哈,三十多岁了,既是风红缨同学,又是学校的老师。   十年高考断层没来之前,巴哈就已经考上首都那边的大学,学成后巴哈回到家乡教学,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巴哈工作中断回家呆了半年。   半年后,学校还了巴哈清白,恢复巴哈的教师资格。   然而就在这时,巴哈做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   巴哈放弃了教学任务,扭头奔向高考,重头开始做学生。   借着风红缨手上的劲,巴哈从雪地里站起来。   “谢了。”巴哈道。   风红缨指指身后的铜墙铁壁。   “没听说你有朋友关在这哎。”   在大爷灼灼的注视下,巴哈往外围走了几步,边走边说。   “里边关着我爸。”   风红缨咋舌。   巴哈:“是养父,没血缘关系。”   风红缨闻言一楞:“我听赞心说你爸是教师来着……”   “对。”   巴哈踢了脚地上的雪花,苦笑道:“他曾经的确是一名人民教师,教了半辈子书,每月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出来资助学生,可结果呢,两鬓发白之际被自己的学生亲手送进了监狱。”   越说越难过,巴哈双手捧起雪花揉成球用力朝天边砸去。   雪球不偏不倚砸在低着头静静嚼仙人掌的小毛脚边。   小毛惊得长鸣乱叫,蹬着四蹄慌里慌张的冲抽旱烟的大爷肚子踹去。   风红缨心猛地往上一提,眼疾手快地拽住牵绳,这才避免了人仰骆驼翻。   大爷吓尿了裤子,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哪里还顾得上责怪始作俑者小毛和巴哈。   正好小尧里出来了,风红缨赶忙带着人牵着骆驼火速离开西域春,一同跑的还有巴哈。   -   路上风雪越发的大,一行人走得非常慢。   幽幽的铜铃声下,巴哈低低诉说着养父的故事。   快到珈八村时,巴哈挥手和风红缨告别,这一幕被村里的人看到了,村民赶紧喊走风红缨,还冲巴哈呸了口唾沫。   “快滚,谁让你上这来的?豺狼教出的小豺狼,心毒着呢!”   巴哈嘴角笑容倏而消失,转身钻进无边的风雪中。   “赵婶……”风红缨制止女人,无奈道,“巴哈同志他爸没您想象的那么坏……”   如果一个人坏到了骨子里,又怎么肯年年都将微薄的薪水掏出来资助学生?   赵婶撇嘴:“不是坏人能坐牢?风家娃,你千万要小心哦,可别被他们父子骗到了!”   风红缨自知说不清这事,只好闭嘴往家赶。   赵婶却将风红缨往自个家里拉。   “你几个哥哥扛铁锹埋坑去了,你呀,今晚别住家里,你大哥担心老村长他们害你,走,跟婶子住,那什么尧里,你也来。”   风红缨将小毛系到院中,边系边问赵婶。   “婶,老村长同意埋坑了?”   五柱子被木仓毙后,村里赫然分成了两股‘势力’。   以风家为首的主张一把火将沙坑给烧了,老村长等‘腐朽’派坚决不同意,认为那是老祖宗留存的遗迹,烧了会触犯天神。   为此两方展来漫长的拉锯战,在这期间,两股势力时不时闹得面红耳赤,私底下两方人马斗殴是常有的事。   反正已经进行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婶降低音量:“没,那老头精怪的很,天天晚上派人看着沙坑,咱们下不去手,这不今天下雪了嘛,你哥赶紧抄起家伙带着人去了。”   风红缨嘴角抽抽。   一门心思想要烧掉沙坑的哪里是他大哥,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刚从首都回来的五哥风延吉。   热娜是他心口的伤,这辈子难以抹平。   -   快吃晚饭时,小尧里兴冲冲地跑进屋。   “红缨姐,着火了,北边着火了——”   风红缨赶忙放下筷子,出门一看,好家伙,天边火光四溢,隔老远都能感觉到滚滚热浪。   “走,去看看。”   一大一小飞奔出院,将赵婶的呼喊声抛之脑后。   天上雪下个不停,不多时就将路面的脚印覆盖掉。   看来老村长等人还没赶过来。   “红缨姐,那边有人来了!”小尧里下意识抓紧风红缨的手。   来人应该是老村长他们。   脚步急促,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   小尧里吓得捂脸:“红缨姐……他们待会要和大哥哥打起来吗?”   风红缨冷笑:“一帮老封建!打起来也不怕闪了骨头!”   “尧里,快帮我捡石头去。”风红缨冷静吩咐,“拇指大的就行,越多越好。”   敢弄她大哥?她先弄死这群人!   尧里:“哎!”   小家伙手脚麻利,眨眼功夫就捡了一小堆石子。   风红缨将头绳扯下来,手指翻飞,搓成棉线的两根长头绳瞬间分出好几股。   打好结,风红缨将几股细绳拉直系在树墩上,然后两人躲到树后。   刚躲好,老村长就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过来了。   “哎哟——”   走在前边的老村长啊的一声痛呼,整个身子宛若离弦的弓箭嗖得往前飞去。   “哎哟,我的老腰,啥东西绊我脚?”老村长插着老腰慢吞吞站起来,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旁边有人去扶,风红缨抓起石子照着男人的膝盖一射。   男人膝盖猛然一弯,身子迅速往一边倒,好巧不巧压在还没爬起来的老村长身上。   老村长渗人的惨叫声在林中遽然响起,后边的人吓得脸色惨白,忙扔下家伙上前查看情况。   风红缨瞄准几人的膝盖,手中的石头就跟机关木仓一般,突突突横扫千军。   刚还耀武扬威的一群人此刻像叠罗汉一样栽倒在了一块。   望着这些人痛苦的模样,小尧里欢喜地拍起手掌。   “嘘。”   小尧里不拍了,眨着漂亮的眸子在暗中默默看着。   等他们一站起来,风红缨立马开始新一轮‘射击’。   一连三次摔倒后,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风红缨赶紧将头绳结解开。   石子太小,掉进雪里压根寻不到,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这是啥?”有人捞起地上湿淋淋的红头绳。   磕掉门牙说话漏风的老村长眯着眼看过来,这一看不得了。   “这、这不是女人用的红头绳吗?”   一想到导致他们在这接二连三摔跤的是几根红头绳,封建而又迷信的一帮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须臾,刚还斗志昂扬要来找风家人拼杀的老村长等人惊得吱哇乱叫,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风红缨开心一笑,伸手和小尧里击掌庆祝。   沙坑周围的火越烧越旺,连空中飘洒的雪花都拦不住火苗舔拭的速度。   荆棘在大火中烧得滋啦作响,好似女人的尖叫,一起烧光的还有沙坑上空那颗散发奇异香味的淫树。   望着不远处的滔天大火,风红缨合掌祈祷起来。   小尧里跟着学,眺望着大火,小尧里在心里默默的和风红缨说了声谢谢。   姐姐的仇,终于报干净了。   很多年后,小尧里褪去了稚嫩。   华视青年记者颁奖典礼上,当只有在国家电视台才能看到的记者前辈笑吟吟得问他如此优秀为何最终选择留在西北边陲当一名普通的本台记者时,他是这样说的。   “……我的恩师她在那,她的大好年华都在沙漠上,我从小跟着她,她往哪走,我就跟着往哪走,有她在,我永不迷路。”   -   沙坑整整烧了一夜,将曾经的荒唐烧的一干二净。   为了和借种恶习彻底划分界限,风延荣找到县委,拿出村民们按得手印,要求分村。   老村长死活不愿意,珈八村唯二的两个大学生都出自风家,风家一旦分出去,那珈八村还有什么东西拿的出手?   然而风家兄弟们坚决要分。   县委人员头疼不已,三番五次调和不成后,珈八村一分为二,分为珈八村和珈九村。   风延荣顺理成章成了珈九村的村长。   老村长笑话风延荣迟早会后悔今日分村之举,然而——   来到政府划得村地的头一天,风延荣请来的挖井师傅就挖出了甜水井。   挖出甜水的好消息没到半个钟头就在周边不胫而走。   跟着老村长的一些村民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不出三日,又有一批人拿着手印去找县委分村。   短短半个月不到,顽固派为首的老村长赫然成了光杆司令。   年一过,县委派人下来将珈八村的村牌给拆了。   从此,戈壁摊上有珈一,珈二……珈n村,唯独没有珈八。   那一场大火不仅仅烧掉了脏污,还一举端灭了一个恶臭的村落。   -   过完正月,风红缨赶着骆驼和小尧里回到学校。   一进校门,风红缨就和巴哈撞了个满怀。   巴哈露出笑容,将手中的表格抽出一份给风红缨。   “我正要去找你呢,诺,抓紧时间将这份表填了。”   风红缨看了一眼,是一张报社应聘表。   “《春芽》日刊?”风红缨疑惑呢喃,“这个报社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过?”   巴哈:“这是首都《日报》的子刊,年初刚设立,拢共二十来个分刊,其中一个就在咱们市。”   “对了,你得快些填表,咱们学校想去《春芽》的学生相当的多,这两份应聘表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的。”   风红缨扬扬应聘表,笑道:“谢了哈。”   “不客气。”   进到教室,风红缨提笔填写应聘表。   这时赞心走了进来,见风红缨在那写写画画,忍不住挨过来瞧了眼。   “你也要去《春芽》?”赞心话里有些不开心。   《春芽》报刊有一条额外的要求,如果应聘者有新闻背景,可写到应聘表中。   风红缨身上的新闻不少。   她是揭露珈八村借种恶习第一人,她是发现花季少女热娜尸骨第一人,她受过首都妇联代表的嘉奖,她是学校新闻系的特招生……   这些都是风红缨进《春芽》报刊的加分点。   风红缨停下笔:“怎么了?你也要去?”   赞心嫉妒风红缨,但生不出厌恶。   她佩服风红缨的勇敢,光热娜尸骨那一条她就做不到,更别说和一个村落作对,甚至于将恶人送上木仓绝台。   见赞心抻着下巴发呆,风红缨眉梢一挑。   “想去就一起去呗。”   赞心捂着脸:“我不行的,你那么优秀,珠玉在前,我就跟小丑一样,《春芽》的人肯定瞧不上我。”   风红缨:“说起珠玉,我倒觉得有一个岗位非常适合你。”   赞心:“什么?”   风红缨端详起赞心的五官,精致大气,眉眼温婉,和热娜一样,是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赞心,你可以考虑考虑出镜记者。”   赞心‘啊’了声,旋即又撑起下巴。   “红缨,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电视机是多稀有的玩意?一个村才一台,里头的记者我数过,一共两个,她们正当风华,各个出类拔萃,接下来的五年,甚至十年,出镜部分都只会是她们的天下,我、我挤不进去……”   风红缨:“赞心,你要清楚一件事,《春芽》报社既然招聘出镜记者,说明现在有人才的需求,你长得漂亮,口齿伶俐,非常适合出镜。”   赞心:“不是我不想应聘这个,主要是地方电视台出镜记者岗位已经饱和了,我再去肯定没我的位置。”   风红缨定定看着应聘表栏上的‘出镜记者‘四个字,忽道:“会不会选出来后去别的地方?”   赞心闻言一个激灵:“!!”   戈壁滩本地不需要出镜记者,那别的地方呢?   比如繁华的上海?东方之珠香岛?亦或是祖国心脏首都? 第59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⑩   《春芽日刊》设在市内,距学校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步行得需半天功夫。   彼此的戈壁滩上还没有和平年代那种宽敞的大马路,沙地上,来回行走的交通工具只有牛马和骆驼。   骆驼价贵,骑着小毛摇着铜铃的风红缨无疑成了路上的焦点。   小尧里一路上都鼓着嘴,进到《春芽日刊》总部后,小家伙嘴还翘着。   风红缨忍俊不禁,拍拍小孩的脑袋。   “别在意,就当他们是枝头烦人的麻雀。”   她是揭露珈八村借种恶习第一人,是去过沙坑后唯一一个全须全尾逃出来的女人,她没有被侵犯,但这话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这半年来,围绕在她身上的话题,除了竖大拇指夸她英勇无畏,再有就是用那种隐晦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她。   同时不忘打量小尧里。   意思是风红缨假清高,早在珈八村那池污水中脏的不成人样。   小尧里就是证据,是她和那帮男人生的。   对此,风红缨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呗,解释了也剪不断那些多出来的舌头。   -   “红缨姐,人好多哦。”小尧里小声惊叹。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应聘表,周围人山人海,不仅有大学生,还有高中生。   戈壁滩人才少,家家穷的厉害,好不容易盼到一份工作,但凡是个认字的,都来了。   “这边来交表,别挤——”   “交了表进对面走廊等着,一会有人喊你们,你们再进来。”   风红缨交完表,带着小尧里来到对面走廊。   “你把他带过来干吗?”赞心皱眉,瞥了眼坐在板凳上乖乖巧巧的小尧里。   “你心真大,这几天学校都在传,说他是你亲生的,你到哪他跟着到哪……我知道你清者自清懒得和她们解释,但今天是什么场合,你不该把他带来的……”   风红缨淡淡觑了眼身边的人,不少人忙收回好奇的目光。   “赞心。”   风红缨打断在那絮絮叨叨不停的赞心:“你知道尧里没来风家前经历了什么吗?”   赞心摇头。   风红缨:“阿莎姐指控五柱子那帮男人强奸,为此得罪了那帮男人的家人,这些人将一腔仇恨全报复在了尧里身上,放毒蛇咬他,趁我不在打他,踹他……我既然答应阿莎姐照顾他,那么在他没有自保能力之前,我得确保他安然无虞。”   赞心:“真是苦了你,你一个未婚姑娘成天带着一个小孩在身边,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风红缨摸摸小尧里的脑袋,笑道:“我没觉得苦,这孩子听话的很。”   她平时忙着课业,小毛都是这孩子在喂养,半年下来,小毛长壮了不少。   “行吧行吧。”赞心耸耸肩,“你乐在其中我还能说什么?”   一旁捧着画本看得仔细的小尧里眼睫颤了颤,抓书角的力度暴露了小尧里一直在偷听两人的讲话。   风红缨注意到了,但终究没说什么。   -   “让一让,让一让,快到我了——”   风红缨忙避开,双手按在小尧里的肩上。   “没长眼睛吗?看不到走廊这有人?赶着去投胎吗你!”   被撞得原地转了一圈的赞心气急败坏,冲着跑过去的男人背影忍不住大骂出口。   男人正在找人,闻言理了理衣裳,回身看赞心。   目光定到赞心姣好的容颜上,男人皱起的眉头忽而松了下来。   笑得如沐春风,男人柔声道:“对不住同志,没伤到你吧?”   赞心被男人帅气的笑容恍了下神,正欲说话时,风红缨将赞心往身后一拉。   “李茂同志,我姑姑来了。”   不远处,一身圣母光环的乌云雅翩翩而来。   “李大哥,原来你在这呀。”   李茂收回投掷到赞心身上的趣味目光,对着乌云雅璀璨一笑。   “云雅,走,我正找你呢。”   两人目光黏在一起,视周围的人为空气,并肩推门走了进去。   刚还沉浸在俊男笑容中的赞心顿时清醒,脸红似骄阳。   不是羞的,是气的。   那个男人明明有女伴,竟然还用缠绵悱恻的眼神冲她眨眼……   等李茂和乌云雅进去后,赞心跺了跺脚,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气什么。   “红缨,刚才那个男人你认识?”   风红缨:“认得,他是我姑姑的追求者。”   赞心心口莫名腾升一股失落。   风红缨拍拍赞心的手:“这人花的很,你别陷进去,他——”   系统急促叫起来:【警告!警告!警告!不许向书中人泄露原书内容。】   风红缨默默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就是提醒下赞心。”   李茂,团宠文男二,兼本书最大反派boss,看似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恶毒的心。   用言情小说的话来描述,李茂就是典型的偏执男配。   李茂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表面待人和气,实则背地里和很多女人不清不楚,勾上一个玩厌了就扔,就是所谓的花心大萝卜。   不过在遇到女主乌云雅后,李茂逐渐收敛无处安放的骚气。   可惜男二终究是男二,上不了位。   后期李茂爱而不得,对乌云雅施展了‘报复’,趁着温阔不在家,李茂霸王硬上弓,未遂。   李茂被乌云雅狠心一刀给剪了,为此落下终身残疾。   要说偏执男二也有所谓钟情的时候,李茂忍着痛没报警,而是带着伤独自回去了。   残疾后,李茂越大的变态,跑到外边利用俊俏的外貌勾搭和乌云雅长得相似的女人,其中就有赞心。   那时候的赞心已经是华视新一代记者小花,被李茂抛弃后吊死在家中,从此一代小花陨落。   赞心蹙着秀气的眉头,支吾道:“什么别陷进去?我就是问问而已……”   风红缨伸手掰过小姑娘的下巴,使其和自己对视。   赞心眼珠子乱转,明显对李茂一见钟情。   “我问你,记者生涯和虚无缥缈的爱情哪个更重要?”   赞心怔了下:“就不能两个都要?两者不冲突哇。”   风红缨只淡淡道:“是不冲突,不过希望以后某一天你举棋不定时能记住我下面这一番话。”   “什么?”   “赞心,你一定不要为男人要死要活,你在镜头前很美,千万别辜负了这份美,好吗?”   赞心听不懂这话,以至于觉得风红缨矫情。   然而很多年后,当情伤累累的赞心站到椅子上准备结束生命时,电视台上正巧播放着风红缨的现场报道。   见昔日同学拉着骆驼忍着强劲的风沙边走边向总台播报,拽着绳子往脖子上套的赞心突然崩溃的嚎啕大哭。   黑暗中,赞心蓦然想起多年前风红缨警告她的话语。   望着电视里那个坚守在戈壁滩上风吹日晒的好友,赞心慌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   “为什么只要女生?”屋里传来李茂不甘心的问话,“同志,这不公平!”   站在外边的人纷纷议论开来。   “什么意思?不要男记者?”   “笑话,搞性别歧视?没必要吧?”   “能不能别胡邹邹?一切还未定呢。”   “出来了出来了——”   “喂,这位同志。”有人拉住脸色铁青的李茂,“能问问里头什么情况吗?”   李茂忍着不甘心:“能有什么情况,出镜记者只要女人不要男的,还说要签什么保密协议,接下来五年不能回家……”   “我的亲娘,这是找工作还是坐牢?五年不能回家?”   “就是,太苛刻了,谁知道到时候派到哪个疙瘩坐五年冷板凳?”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考虑出镜记者吧。”   有人往风红缨站着的地方瞥了眼,阴阳怪气道:“咱们命不好哟,出镜记者轮不到我们,本台调查记者就更没可能,瞧见没,有尊大佛在那呢。”   “嗐,谁叫人家比咱厉害,换你你能抱着好朋友的头骨去找警察?我可不敢。”   “想出名想疯了吧,我怀疑她和那帮畜生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不然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没被侵——”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扔过来,冷冰冰的,现场顿时安静。   “你看我干什么?”说话的男生一脸讥诮,“我说错了吗?你好朋友热娜和你闹掰后就出了事,你敢说你没在里边动手脚?”   男生声音拔高,话音一落,周围人都拿怀疑和鄙视的眼神看着风红缨。   风红缨嗤笑一声,踏着步子往男生那边走。   男生不由往后退,结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根据小道消息,传说风红缨十分暴力,曾将珈八村一个男人打得半边脸骨都凹陷了下去。   风红缨抬手,男生吓得双腿发软,却见风红缨的手顿在男生胸前的名牌上。   “刘志向?”风红缨笑容放大,“新闻系大二学生?”   学校学生不多,新闻系更是少的可怜,有些前辈风红缨没见过,但她记得人名。   刘志向梗着脖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敢动手试试?!”   风红缨拍拍刘志向的肩膀,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不适合记者。”风红缨突然来了一句。   “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你他娘的算老几?”   刘志向甩开风红缨的手,趾高气扬道:“你以为你是谁?指手画脚了不起呀。”   风红缨语气幽幽:“记者一行,追求真相,不造谣,不传谣,守口,这是职业门槛,敢问刘志向同志你哪点做到了?”   “你——”   风红缨:“你什么你?我有冤枉你分毫?”   “当着我的面都敢造谣我谋害我的好朋友,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吧?刘志向同志,记者的嘴可不是用来说假话的,你未知全貌就胡说八道,你连记者这一行最基本的素养都没有!”   众目睽睽下,刘志向被说的面红耳赤,男人的自尊心驱使他受不了这口气,撸起袖子就要打风红缨。   现场好几个胆小的女孩吓得捂脸。   然而预料中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来。   “痛痛痛,风红缨,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松手哇,我以后不敢了,我发誓……”   刚还气焰嚣张的刘志向此刻双手被风红缨反锁在身后,风红缨一脚蹬在刘志向的背上,男人疼得脖子青筋骤起。   风红缨松开手,冷笑道:“你一没口德,二弱如小鸡,三没骨气没原则,就你这种左右摇摆的货色也配当记者?还不快滚!”   刘志向脸涨得通红,捂着酸疼的手臂灰溜溜地逃了。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走廊掌声阵阵。   -   里边坐着的淮子洲让乌云雅出去喊下一个进来。   乌云雅冲淮子州露出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容,可惜淮子洲没注意到,而是偏头问身边的同伴。   “外边那人你认识?”   走廊不怎么隔音,风红缨的一番话完完整整传到了淮子洲耳里。   相比面试乌云雅这种空有其表的貌美姑娘,淮子州更想见见外边那个豪迈的女子。   一旁的风延吉抽出一张应聘表。   “风红缨?”淮子洲啧了声,“竟然是她?!”   去年八九月间,风红缨这个名字在各大报社间传得神乎其神。   淮子洲初次见到风红缨的名字是在《日报》特刊那封质朴的信上。   他早就想见见风红缨了,得知《日报》要在戈壁滩上设分刊,淮子洲立马写申请要求分配到《春芽》当主编。   一同来得还有刚毕业的风延吉。   “她是我妹妹。”风延吉笑说。   淮子洲左手敲右手,大唔后羞赧不已。   “风延吉,你这人很不地道,你怎么不早点说她是你妹妹?看着我闷头在那胡猜风红缨的年龄很好玩是吧?”想起自己在火车上信誓旦旦地说风红缨能写出那种有内涵的信,可见阅历够深,年岁估计在四五十岁。   现在一回想,淮子洲整个人抓狂的不行。   风延吉握拳抵唇,笑而不语。   “好哇风延吉,你是故意的?”淮子洲怒瞪风延吉。   风延吉嘴角的笑崩不住了,特别是淮子洲那句‘风红缨阅历不浅’……   不过话说回来,这短短一年来,小妹所经历的事还真算的上传奇。   -   做完自我介绍,风红缨目不斜视,当对面坐着的风延吉不存在。   风延吉挑眉,这丫头越来越有趣了。   淮子洲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   “风红缨同志。”   淮子洲手中钢笔敲了敲风红缨应聘表上有关职业那一栏:“能说说为什么竞聘本台调查记者吗?”   今天一上午面了几十个人,有男有女,全是奔着出镜记者来的。   出镜记者光鲜,工资高,说出去倍有面儿。   至于本台调查记者,调查记者每天都要跑外勤,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天天顶着黄沙和烈日在滚烫的戈壁上行走?   且处理的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晋升空间小。   风红缨这种青春正盛的小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想不通去做调查记者?   淮子洲翻了翻当地记者报,前一任调查记者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退休后火速搬离了此地。   问起原因,男人头疼:“今天东家羊丢了找我报道,说是邻居宰了她家的羊,明天西家牛冲出牛棚撞了人,也找我报道……这一天一天尽找牛羊,我看呐,我这不是调查记者,我是老妈子……”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赶着去当老妈子,这未免太古怪。   风延吉靠坐在椅背上,他和淮子洲一样,也很好奇小妹为什么会选择应聘又苦又累的本地调查记者。   风红缨露出笑容,落落大方地回答。   “理由很简单,我能吃苦。”   淮子洲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开。   “你的意思是出镜记者就不辛苦?”   风红缨摇头:“各行各业都辛苦,但吃苦是成为调查记者的第一块砖,这个素养我有,您如果有闲心,我还能列举一些我胜任调查记者的其他优点。”   淮子洲笑容放大。   眼前这个小姑娘太可爱了,他在首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能一脸淡定的对着陌生人夸自己的还真少见。   “说说看?”   风红缨没觉得不好意思。   “除了吃苦,我还善良,善良却不普善。”   这点是针对乌云雅。   “身为记者,事情水落石出前,当公正,不随波逐流,不信谣,不传谣,不怯懦。”   这点针对的是刘志向。   “第三,不会为了所求出卖女色。”   这说的是男二李茂。   在原小说中,李茂为了业绩,出卖男色成功进到首都总台,这点她做不到。   风延吉干咳了两声,淮子洲则笑到捧腹。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淮子洲意犹未尽,提笔在风红缨的应聘表上写了几个字。   “回去等消息吧。”   风红缨站起来说了声好,转身离去。   人一走,淮子洲扭头笑看风延吉。   “舍得吗?”   舍得让娇养的妹妹穿梭在沙漠中?   风延吉拔出钢笔帽,认认真真的在应聘表上填上同意的评语。   “为什么舍不得?”风延吉反问。   淮子洲神色认真:“这片沙漠下藏着不少腌臜事,你小妹能应付的来?”   首都那边同意将《日报》分刊设置在沙漠之城,是有原因的。   风延吉颔首:“我相信她能。”   热娜的事发生后,小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只知道缩在家人臂膀下的小鸡,她是雄鹰,合该翱翔在碧蓝空中。   -   淮子洲的预感很准,风红缨胸前挂上实习记者牌的第三天就收到了一条猛料。   珈六村一个小孩突然失踪,失踪了足足三天。   庄沙水接到报警后带着沙漠中行走的老友在附近找了好久,愣是没找到。   就在村民们拿着刀叉准备出发狼窝找人时,一个小孩哭哭啼啼地站出来,指着某个村民哭嚎,说小豆子是被那个村民带走了。   被指认的村民叫康天工,今年四十岁,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妻子早逝。   风红缨戴着实习记者证赶往现场时,丢了小孩的家长刁兴华忙上前握住风红缨的手,双膝砰得跪倒。   “同志,同志,你得帮帮我哇,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风红缨使出吃奶的劲将刁兴华从地上拽起来。   “有话站着说。”   刁兴华哭得捶胸顿足,风红缨见问不出原委,只好去找庄沙水。   庄沙水嘬了口烟。   “刁家怀疑康天工把他孩子拐去卖了,喊你来是想让你帮着登报找孩子。”   风红缨拿着纸笔,问刁兴华:“大哥,小孩叫什么,有什么特殊的外貌特征吗?说的越详细越好。”   刁兴华擤了下鼻涕,哽咽道:“我儿子叫刁玉山,六岁,个子不高,到我腰这。特征……后脑勺留了条长长的细辫子算吗?”   “算。”风红缨一一记下。   “还有吗?”   刁兴华望天想了半晌:“没、没了。”   风红缨瞥了眼刁兴华,问:“刁玉山和你长的像吗?”   刁兴华愣了下,旋即猛点头:“像,像!村里人都说我儿子和我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风红缨看向庄沙水,庄沙水点头。   既然这样……   风红缨将挂在小毛驼峰处的背包取下来,蹲在地上左翻右翻。   围观的村民探头张望。   “她在找啥子?”   “不知道。”   眼瞅着风红缨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玩意,有人顿时咋呼。   “看,那是海鸥牌照相机!”   “海鸥牌照相机?贵吗?”   “贵的不得了,我闺女在大城市带我见过,一台卖四五百呢。”   人群中有人嘶冷气。   风红缨提着相机来到刁玉山面前。   “站好,我给你拍一张。”   “啊?”刁玉山有些局促,一提拍照,整个人紧张的同手同脚。   “同志,要笑吗?”   照相应该都要笑吧,可他儿子丢了,他笑不出来。   “不用。”风红缨道,“放轻松,我拍一张放报纸上。”   刁兴华立马站直,绷着嘴角。   风红缨想说嘴角别抿,瞅见刁兴华脸颊上的肉紧张的打哆嗦,风红缨叹了口气,快速按下快门。   “不用多拍几张吗?”刁兴华气得扇了自己一巴掌,“同志,我刚才太紧张了,要不你再拍一张?我——”   “不用。”   刁兴华急了,拽着风红缨的手不停摇晃:“咋不用?再拍一张吧,就一张,这次我不紧张,我……”   还好风红缨握相机握得够紧,不然晃的这一下肯定会摔碎相机。   “老刁!”庄沙水上前拉人,板着脸:“你这是干啥?这东西要是摔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刁兴华急得脑门突突:“我不是故意的,风同志,再拍一张行吗?刚才没拍好……”   “胶卷不便宜……”   风红缨话还没说完,刁兴华使劲跺脚,沙尘扑腾的到处都是。   “再不便宜多拍一张又咋了?”刁兴华语气极为烦躁,冲风红缨甩脸子,“你这小同志咋这么不会办事?没把我拍好登报有啥子用嘛?”   庄沙水闻言气得不轻:“刁兴华,人家小姑娘是免费帮你找娃,你这是啥态度!”   刁兴华:“啥叫免费?她是在给政府办事,政府为咱们老百姓解难,这就是她该做的,她做不好对得起政府吗——”   庄沙水被刁兴华的无知气笑了。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刁大哥,你站好,我重新拍。”   在她看来,重不重新拍都一样。   果不其然,镜头下的刁兴华紧张无比,拍出来的还没第一张好。   刁兴华这下萎了。   “小风同志……”   此刻的风红缨可没刚才好说话。   “就这张吧。”   “可……没拍好哇。”   风红缨眉头微蹙:“刁兴华刁同志,你这张照片仅供参考而已,好与不好只要五官齐整就行,等回了报社我会根据你的相貌临摹一张你儿子的自画像,那才是关键。”   刁兴华脸唰的一下红了。   “是是是,辛苦小风同志了。”   风红缨:“带我去见见康天工吧。”   一说仇人,刁兴华宛若踩了地雷,领着风红缨和庄沙水如疾风一般往康天工家奔去。   半路一个女人拦住庄沙水,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东西。   “沙水老兄,我、我——”   风红缨将语无伦次的女人搀扶起来,女人双腿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女人浑身颤抖,指着前方一个干草垛。   “刁家小子玉山,我好像看到他了——”   风红缨忙冲向草垛,接下来所见一幕不由令她汗毛直竖。 第60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①   风红缨不是没见过血腥大场面。   在大燕朝战场上,她见过太多支离破碎的尸体,甚至于肠子流一地的也有。   乌七八糟的伤口她皆亲眼目睹过,从最初表现出的惊悚到后来的麻木,这个过程她用了十来年的时间。   可那是古代啊,她的身份逼着她不得不面对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   现在呢,她经历过繁华的和平年代,隐瞒在心底深处多年未窜头的血腥画面陡然被提出来,此刻的她,难受的眼泪哗得一下滚落砸向沙地。   “小风同志,那是我家的小豆子吗?”刁兴华边跑边喊,“小豆子,爹来了——”   “别过来!”风红缨猛然一声呵斥。   趁着刁兴华愣住,风红缨立马脱下外衣将草垛上的小孩盖住,下一瞬,努力镇定地伸出手将唇角发白的小孩慢慢抱到怀里。   “庄老叔,快,快去喊车子来——”   骆驼赶路太慢,得借用县里唯一的马车。   老练的庄沙水一靠近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见风红缨拦住刁兴华,不由心往下一沉,看来事情不妙。   “这边!”庄沙水手往一处指,“我带你去,快——”   风红缨双手高高举着被衣服包裹起来的小孩,唯恐擦碰弄疼了孩子,她这具身子比之前两个世界都要娇嫩,才跑了两步脚掌就灼烧的难受。   庄沙水跑得快,见风红缨手劲不足,忙道:“给我吧,我来。”   风红缨手才伸出去,怀中小孩伤口蹭到了风红缨的胸口,顿时疼得双眉紧皱。   小猫似的呻吟声揪心至极,风红缨不敢再动了,双手窟成圈,半弓着身子。   “叔,你去赶车过来。”   风红缨咬着牙,话语中带出丝丝哭音:“我腾不出手,一动他就疼,就这样吧,我抱着,没事的。”   庄沙水愁眉‘哎’了声。   风红缨努力跑平稳,尽量不牵扯小孩肚子上的伤口。   即便是这样,怀中小孩依旧疼得呜咽。   小孩的呼吸太浅了,此刻风红缨巴不得小孩能叫大声点,至少可以证明小孩的生命体征比较强,可现在呢……   她双手托着的部分湿哒哒的,那是血,一个小孩能有多少血?眼下血流如注……   此时赶到草垛边的刁兴华看到干燥草垛上黏糊糊的那抹红,当即脚一崴噗通跪地,双眼目眦欲裂。   “啊——”   男人仰头撕嚎,声音凄厉。   来不及去找康天工报仇,男人泪水糊满脸,踉跄起身追着风红缨而去。   男人的叫喊惹来不少村民前来看热闹,触及草垛上湿淋淋的血花,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刁家小子人呢?”   “他不会被狼咬了吧?”   第一目击者瘫坐在草垛不远处,双目失神,被家人扇了一巴掌才逐渐苏醒。   “你咋啦?”   女人嘴唇发颤,张张嘴愣是吐不出半个字。   大概是吓破了胆,眼睛不敢往草垛上看,只一味用手指着草垛。   “血,血,好多血——”   “血我们看到了,刁家小豆子呢?这血是他的?”   女人脖子僵硬,点不了头,嘴巴张得大大的,翻来覆去就那一句话。   “吓魔障了吧?快快,掐她人中!”   -   干草垛边乱成麻,马车上,几人大气不敢出。   风红缨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圈抱着孩子,几十斤的重量压在她的手腕上,沉甸甸的。   咬紧牙关,如瀑的汗水浸湿了女孩后背,女孩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晃动,手中托着的小孩却安稳如在地面。   刁兴华一个莽汉哭得肩膀一耸一耸,他想将孩子接过来,可孩子疼得动弹不得,动一下就流血。   他没眼前女同志手稳的功夫,眼下马车跑得飞快,颠簸之中一个不稳将孩子甩出去都有可能。   “小风同志,我给您擦擦汗。”刁兴华收起之前的大呼小叫,见风红缨热得汗水流进了脖颈,刁兴华哽咽一声,掏遍浑身上下也没摸出半块干净的帕子。   “我包里有。”   马车里闷得人心发慌,风红缨既要随时和马车的颠簸方向保持一致,从而使得小孩不难受,还要拼命忍着双臂传出来的酸胀感。   刁兴华忙去拆风红缨肩上的背包,找出帕子,刁兴华不停地给自己催眠,叫自己不去看儿子,可给风红缨擦汗的间隙,刁兴华视线还是忍不住瞟向昏睡的儿子。   看一眼刁兴华心就揪一分。   马车停靠到市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医生快速的将小豆子抱到担架上,这边风红缨撑不住了,双脚软绵,一股脑栽倒在地。   庄沙水把女人拖到阴凉处,取下腰间戴着的水壶,一低头,发现风红缨双手已经没力气去接水壶。   喂了点水,风红缨幽幽睁开眼,肚子巨疼,想来是热到中暑了。   “庄老叔……”风红缨热得嗓子冒烟,“小孩咋样了?”   庄沙水搀着浑身卸掉力气的风红缨往医院里走,边走边说。   “情况不容乐观,小豆子流得血太多了,遭天杀的狗东西,残害了小豆子还将他抛在干草垛上暴晒,小娃娃哪里经受的住?”   风红缨坐到椅子上,望着跪在手术室外的刁兴华,咬住下唇角,低声问:“应该没大问题吧?”   她发现小孩子时,小孩趴在草垛上,后腹部开了一个深可见肉的大血口,鲜血潺潺往外流淌,打湿了周围的草垛和沙土。   庄沙水沉沉叹气:“活生生丢了肾,能咋好?”   风红缨心咯噔一下,手中的水壶没抓稳,啪叽掉落在地。   顾不上去捡水壶,下一秒,风红缨猛地往外跑。   “尧里——”   她走得太匆忙,忘了小尧里没跟过来。   小豆子被扔在草垛时,后腹上的伤口鲜血正红,可见将小豆子丢弃在那的人还没走远。   往医院赶的路上,她一直以为小豆子是被仇家害的,可越想越不对劲,听到庄沙水说小豆子丢了肾脏,风红缨蓦然想起她在和平年代听过的一桩惊天大案。   ——杀人获取器官卖钱。   尧里和小豆子一般大,如果那个犯罪团伙还没走远,那尧里岂不是……   双脚打颤,从手术室到一样门口这条道上,心急如焚的风红缨愣是摔了不下三次。   -   “红缨姐!”   医院门口,小尧里麻利的从小毛背上爬下来。   风红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尧里身边。   “你咋过来了?谁带你来的?”   尧里龇着牙:“小毛跟着马车来的,小毛可厉害了。”   风红缨松了口气,感恩的摸摸小毛的长脑袋,驼峰处挂了好几壶水,是从系统深潭里打来的,小毛非常喜欢喝。   取下两壶,一壶给尧里,另外一壶用来喂小毛。   小毛软软的大厚嘴唇张开,伸出带着肉刺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舔着水。   “红缨姐,小豆子没事吧?”   小尧里和小豆子是一个村的,若没有阿莎事件,两小孩将会成为同学。   风红缨将小毛牵到医院外的大树下。   “暂时不清楚,医生正在抢救。”   小豆子丢肾这种血腥事,风红缨觉得还是不要直白的和小尧里说好。   小尧里捧着水壶小口小口喝着,闻言道:“小豆子好可怜,我骑着小毛过来的时候,他妈在后头直接哭晕了,流那么多血很疼吧?”   风红缨眯着眼望着医院点头。   身上的器官少了一块能不疼吗?   不知内情的小尧里将水壶盖上,奶声奶气地说:“红缨姐,这壶甜水我想留给小豆子喝,喝了伤口就不疼了。”   风红缨摸摸小尧里的头,蹲下身问道:“尧里,小毛带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人在后边追你呀?”小尧里:“有哇。”   风红缨一惊:“谁?”   “小豆子他妈。”   小尧里想了想,又道:“好多人呢,他们听说小豆子找到了,都想来医院看小豆子,不过他们没小毛,追不上来。”   风红缨:“我是说,你有没有看到陌生的面孔?”   “陌生面孔?”小尧里歪着头回忆,“没。”   风红缨呼出一口浊气,庆幸小尧里没被盯上,又遗憾谋害小豆子的凶手没有现身。   戈壁滩面积广,想要抓一个出逃在外的罪犯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事不仅风红缨愁,身为戈壁摊上的守护神老警察庄沙水烦得原地跺脚。   小豆子先是失踪,再然后被人摘了肾脏草草丢在草垛上,可见背后下手的人何等狂妄狠毒。   这种人如果不尽快抓起来,些许还会有下一个小豆子被害。   “庄老叔,依你看,下手的人会是康天工吗?”风红缨问。   两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庄沙水抹了把脸,沉沉叹气。   “老康这人我熟悉,他和老刁一样,家里都有儿子,他儿子还是媳妇难产生的,疼的比眼珠子还厉害,将心比心,他应该不会对小豆子下那样的狠手……”   风红缨将这些话记到随身笔记本上。   长椅另一头的刁兴华双手握拳,闻言目露恨光:“咋不会?庄老叔,你忘了,他婆娘是咋死的?”   风红缨手顿了下:“康家媳妇的死难道和你有关系?”   庄沙水平常事多,只记得康家媳妇当年是难产而死,至于具体原因……   刁兴华别开脸不愿意说,风红缨只好求证于庄沙水。   庄沙水想了想,随后猛地拍脑壳。   “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你家和康家两家一起发动,都不幸出现了难产征兆,附近唯一一个接生的稳婆被你拽走了是不是?”   刁兴华冷哼:“啥叫被我拽走了?本来就是我先请的稳婆,先来后到这点规矩都不懂?沙水老兄,康天工坏心的很,你可别被他老实像给骗了。”   风红缨刷刷写下,问道:“刁大哥,你的意思是康天工几年后仍对这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报复到小豆子身上了?”   刁兴华:“还是小风同志你懂我,小风同志,你得帮帮我家小豆子哇,小豆子他还那么小,你说他招谁惹谁了?要受那种罪?”   汉子满脸都是泪水,吸吸鼻子狠戾道:“沙水老兄,你要是不抓康天工替我家小豆子报仇,我明儿就拿刀冲他家去,他挖我家娃的肾,我也挖他的——”   庄沙水呵斥:“胡说八道什么?现在是法制社会,可不兴你乱来啊!”   刁兴华:“是他先下狠手的!不找他拼命这口气我能忍?难道我家小豆子生下来就该少一个肾?”   庄沙水正欲反驳,护士出来警告:“病人家属小点声,这里是医院,请勿喧哗。”   两个男人讪讪歇嘴。   风红缨收起纸笔,拉着小尧里坐到长椅上。   康家和刁家有积怨这点不假,但以她的猜测,她不觉得康天工有胆量割走小豆子的肾。   康天工也有孩子,能对一个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孩下那等狠手,除非康天工心铁如磐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恭喜,手术很顺利。”   医生摘下口罩,嘴里这几个字宛若天籁。   几人相继松了口气,刁兴华追上去问他能不能见见小豆子,医生摇头。   “小孩麻醉还没过去,待会再去看吧。”   刁兴华敢对风红缨这个小记者发脾气,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可不敢,医生说不能看,刁兴华只好站在病房外踮着脚张望。   见儿子一脸惨白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刁兴华心疼到面部扭曲。   -   “医生。”风红缨喊住主刀的大夫。   医生顿住脚,风红缨指了指胸前的实习记者证,道:“你好,能打扰您几分钟吗?我想问您一点事。”   医生知道小豆子是风红缨送进医院的,遂道:“行,你问吧。”   风红缨掏出纸笔:“您能说说小豆子腹部的伤口是什么利器给那个的吗?”   医生:“手术刀。”   风红缨嘶了声,这三个字无疑给了她一个重击。   医生内心存着很多好奇点,但碍于急着工作,所以没有问小豆子在送来医院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见医生往外走,风红缨追在一侧,边走边问。   “大夫,小豆子他才六七岁,现在少了一个肾,对以后的日常生活会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医生:“影响当然有,很多大城市医院对捐赠肾脏这一块把控的相当严,一般来说,医院会强制性要求捐赠者结过婚生过孩子。我们常说男人肾虚……怎么说呢,少了一个肾,以后在那方面肯定不如正常人。”   顿了下,医生叹口气:“严重一点还影响寿命,记者同志,你们干这行的嘴皮子厉害,待会多安慰安慰小孩爸爸吧,我看他崩溃的很。”   风红缨点头。   医生拧着眉,没着急走。   “您还有事要交代吗?”风红缨忙问。   医生啧了声,脸色严肃:“记者同志,我们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但今天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风红缨:“您说。”   医生:“看刀口,很明显是同行下得手,医生有医生的医德,绝对不做助纣为虐的事,那人一刀取肾,心未免太狠,最可恨是,连麻药都没打——”   “你说啥子?!竟然没打麻药就割我娃的肉?”   偷听的刁兴华一声尖叫:“哎哟,我的儿啊,你受苦咯!”   走廊里,刁兴华嗷嗷直叫,面色惨然。   医生没再继续说,招手让护士将撒泼打滚哭嚎不休的刁兴华扶下去。   刁兴华哭红了眼,双手被护士拉住仍不停歇,在那张牙舞爪不断,嘴里叫嚣的让康天工去死之类的话。   风红缨忙捂住小尧里的耳朵,直到刁兴华被带走后,风红缨手才松开。   小尧里脸色泛青,紧紧抓着风红缨的手不放。   小小的人儿不知道何为肾脏,也不知道什么叫麻药,但他听懂了医生说得那句‘一刀取肾’,直接拿刀从小豆子肚里扒拉,听得就好疼。   -   刁兴华情绪稳定后回到了病房。   小豆芽中途醒来一回,没一会又睡了过去。   望着儿子咬烂至血肉模糊的嘴唇,刁兴华不由双目怒睁。   适才医生说了,儿子的嘴不是被人打成这样的,而是疼到极致自个咬的。   “畜生!”   在外憋不住脾气的刁兴华进了病房却不敢喧哗,操着哭声低哑着嗓子咒骂,边骂边扇自己。   “我悔啊,我就不该把他一个人丢在家。”   刁兴华抬起他那没有神采的双眸:“沙水老兄,我错了,那天我要不去地里,我家小豆子就不会出事……”   庄沙水叹气。   风红缨站在病床前,目光灼灼地看的紧闭双眼的小孩。   小孩嘴唇面目全非,唇瓣肉咬掉了一大块,医生说了,这是小孩禁不住疼自己咬的。   “刁大哥,我能拍一张小豆子吗?”风红缨扭头征求刁兴华的同意。   刁兴华神色惘然,点了下脑袋。   他要记住孩子被残害的样子,他要牢记一辈子。   拍好照片,风红缨拉着小尧里退出了病房。   庄沙水紧随其后出来。   “你先去忙吧,老刁情绪不太稳定,我得寸步不离跟着他,省的他做傻事。”   风红缨嗯了声。   -   带着相机,风红缨回了趟报社。   见风红缨衣服上沾染了血迹,风延吉吓了一大跳。   “你跑哪野去了?伤哪了?”   风红缨一屁股坐倒,将背包里的相机取下来。   “你在跟案子?”风延吉悬起的心落了回去。   “拍了什么?”风延吉笑,“瞧你累的够呛,不会又是东家将西家羊宰了然后找你报道吧?”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淡然道:“是命案。”   “命案?”推门而入的淮子洲诧异,“什么命案?”   风延吉扬了扬手中的相机:“我去洗照片。”   淮子洲拉开椅子,蹙着眉问风红缨。   “报警了吗?”   风红缨手中的笔沙沙画个不停,画好后递给淮子洲看。   “画中小孩三天前失踪,戈壁滩上的老警察庄老叔带着人在附近找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就在刚才,我们发现躺在草垛里的小孩肾脏被割走了,浑身是血。”   风红缨收起笔,道:“淮主任,我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割器官赚黑钱生意,我想申请在《春芽》上做一期专题,您看成吗?”   淮子洲:“咱们这一行,目的就是寻求真相,这样的案子报道没问题,但你也说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黑生意,一旦明天登报就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想要抓住背后的犯人可就难了。”   风红缨站起来。   “给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定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淮子洲手搭在桌上慢慢敲。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你五哥——”   风红缨摇头:“人多眼杂,行动不方便,我一个人可以。”   好半晌淮子洲才道:“注意安全。”   风红缨笑了下:“谢谢信任。”   推门出去时,淮子洲喊住风红缨。   “戴上这个。”淮子洲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四方盒。   是摄像机。   “咱们报社刚起步,设备有些不齐全。”   淮子洲将摄影机打开:“这玩意是我从首都那边带来的,半成新,你先将就着用。”   摄影机在这个年代可谓是珍宝,风红缨有些不敢接,这东西倘若摔了碎了,把她连带几个哥哥一起卖了抖未必赔得起。   “我有相机就行。”   淮子洲:“这起报道很恶劣,我在首都都闻所未闻,你用心搞,回头我弄成带子寄到首都去,本地电视台影响力太小,我想看看首都那边到时候能不能审核通过,可以的话,让总刊留个显眼的位置给你出专题。”   风红缨握拳:“这敢情好,要出手就该出个大的,只挠痒痒对逍遥法外的人没卵子用。”   淮子洲:“咳咳。”   后知后觉蹦出脏话的风红缨:“……”   “抱歉,我说顺口了……”   淮子洲尴尬地摸摸下巴:“没事,是个人都有口癖,去忙吧。”   “哎。”   揣着摄影机走后没多久,风延吉面色悲愤地捏着相片进来了。   环顾一圈没看到风红缨,风延吉问:“我小妹呢?”   淮子洲伸手要看照片,边道:“接任务走了。”   风延吉眼中燃烧着心疼,将照片递给淮子洲。   “子洲,你悠着点看。”   淮子洲垂下眼眸,视线落到照片上插着无数管子的小孩身上,淮子洲不敢置信地拿出风红缨的手绘图。   白纸上,铅笔画出的小孩五官端正,留着一条长长的细鞭子。   对比两张图,淮子洲茫然不已,这是同一个人?   风延吉瞥一眼小豆子的手绘图,又拿出一张刁兴华的照片。   “父子俩长得挺像。”   淮子洲将三张照片齐整地摊在桌上,任谁也看不出手绘图上笑靥如花的小孩是病床上脸部浮肿的小豆子。   可刁兴华这个父亲照片摆在那,两张照片上的小孩的确是同一个人。   -   从报社一出来,风红缨就和迎面走来的乌云雅以及李茂碰上了。   上回报社招的人并不多,赞心是唯一一个拿到出镜记者名额的人,不等外人嫉妒赞心,赞心就签了五年合同去了首都。   接下来三年,赞心会借读在首都大学。此消息在周边传开后,一同竞选的乌云雅嫉妒到发疯。   女主似乎总是会受到偏爱,落选的乌云雅凭着一张博爱天下的嘴说服了淮子洲,淮子洲破格让乌云雅重新进到报社。   出镜记者当然轮不到乌云雅,至于跑外勤的调查记者,乌云雅又嫌累。   一番比较后,乌云雅以自己正在备战高考为由,恳请淮子洲将她分到编辑部。   淮子洲答应了,就这样,乌云雅和李茂成了报社编辑部人人艳羡的‘鸳鸯’。   当然了,今年严打流氓罪,乌云雅有个坐牢的未婚夫,自然不敢在人前和李茂眉来眼去。   李茂心思古怪偏执,既想要乌云雅回应他的爱,又十分贪恋乌云雅对他的若即若离。   如果哪天乌云雅突然对李茂深情地说自己爱上他了,也许李茂会立马扭头厌烦这份感情。   变态男的心思不好猜。   不管怎样,现在的两人看似暧昧,但外人又寻不到两人乱搞的苗头。   李茂享受这个过程,乌云雅亦是。   不用肉偿,不用投入真情实感,只需勾勾手就能使唤一个男人像哈巴狗一样听自己使唤,乌云雅乐在其中。   见到风红缨,乌云雅笑着上前。   “红缨,听说你接任务了?”   风红缨:“你听谁说的?”   乌云雅蹙起愁眉:“还能是谁,戈壁滩上传开了,说珈六村有个小孩被人挖了心肝?这事是真的吗?”   风红缨使劲搓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乌云雅能不能别用那种普度众生的目光看她?   “假的。”   乌云雅露出言情女主专有的不悦瞪眼:“我刚从珈六村过来,地上的血淌在那,你咋还说是假的?”   风红缨学着乌云雅的姿态瞪大眼。   “真真假假关你屁事,我没义务和你交代案子的进程吧?”   说完,风红缨切了声,拉着小毛扬长而去。   乌云雅气到发哭,问李茂:“你看到没?她咋能这样?我可是她姑姑,问问她咋了?”   李茂柔声安慰:“云雅,你别急,她是跑外勤的,她写的稿子迟早要交到编辑部审稿,等着吧,过两天她会乖乖的将稿子交给你。”   乌云雅噘嘴:“编辑部又不止我一个编辑,何况你我都是实习编辑,上头恐怕不会将稿子顺下来让咱们审吧?”   李茂自信一笑:“风红缨同志不也是实习记者吗?她一上来就接大任务,咱们为何不行?走,我们去找淮主任。”   -   办公室里,淮子洲果断摇头,对两人道:“风红缨这段时间直隶我管,她跟的任务你们都不要插手。”   贩卖器官,由医生操刀,这桩案子一旦扒下来那可是血淋淋的大案子,到时候登报上电视,势必会轰动全国。   与此同时,调查这项任务恐怕会惹来无数的麻烦。   为了安全起见,淮子洲和风延吉商量了下,一致认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省的打草惊蛇。   乌云雅和李茂兴致缺缺的从办公司出来时,风红缨赶着骆驼先回了趟风家。   风家几个兄弟开心的将风红缨围住。   这就是离家近的好处,隔三差五风红缨就能回来一次。   但这次回来,风红缨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   临走前将小尧里交给了风延荣,并再三叮嘱风延荣看好小尧里。   骑着小毛,摇着铜铃,风红缨踏上前往珈六村的沙路。   风家宝富贵兄弟不放心,想跟风红缨一起去,被风延荣一把拦住。   望着消失在地平线的骆驼,风延荣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手中的风筝线迟早有一天要完全放开。   -   珈六村紧挨着珈九村,不一会儿风红缨就到了。   刁家没人,刁兴华夫妻俩都在医院陪床。   庄沙水要守着刁兴华,唯恐这个暴躁汉子抄刀做蠢事。   此行就她一个人,当然了,如果身后两条鬼鬼祟祟的小尾巴能消失就更好了。   乌云雅和李茂以为藏在村民堆里风红缨就发现不到,实则这两人一出来风红缨就看到了。   试问谁能忽略乌云雅那耀眼的圣母光环呢?   “记者同志,康天工的家在那——”热心村民领着风红缨来到康家。   入眼的是三间茅草屋,穷的和热娜家有的一拼。   看到乌拉拉一帮人过来,坐在门槛抽烟的康天工蹭得站起来。   不少人默默往后退。   “记者同志,你要小心呀。”身后村民捂着嘴小声说,“他以前在大城市打过拳……”   风红缨仰头端详起男人,站在门口的男人至少有一米九几,比她大哥还要高。   高就算了,还壮,目测手臂比她的腰要粗上三分。   这人会是掳走小豆子的人?   掏出实习记者证,风红缨上前。   “康天工同志,我是《春芽日报》的记者,上午接到举报,有人说她亲眼看到你带走了小豆子,咳,就是刁兴华的儿子刁玉山。”   康天工站在那没说话,神色很平淡。   风红缨继续说:“小豆子现在还在医院重症病房躺着……”   风红缨话还没说完,康天工也没动,反到是屋里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气冲冲地抓起一捧沙土就往风红缨身上扔。   “你这个坏女人,不许你抓我爸爸,我爸爸没害人,他是大大的老人,你快走,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小、小格。”   刚还面无表情的猛汉脸上终于有了微表情,是担心。   一把抱起儿子,康天工急速往屋檐下退。   风红缨眯起眼,她怎么感觉康天工的胆子还不如他怀里的小孩?   “能聊聊吗?”风红缨站在原地问。   小格呸了声:“你快滚呀,我爸爸最好了,不许抓我爸爸。”   康天工双手牢牢圈着孩子,眼神飘忽,不敢正视风红缨。   风红缨见状一头雾水。   不应该啊,她一个小姑娘能震慑到康天工这个一米九大汉?   “小、小格乖,不、不许骂、骂人。”   结巴?   风红缨回身去看村民,村民楞楞点头。   “他有口吃,说话不利索。”   小格不爱听这个,灵活的从康天工怀里钻出来,抓起沙土就去砸说话的村民。   “你才口吃,你全家都口吃,你全家说话都不利索!”   围观的村民抱头逃窜,不一会儿,留在康家门前的人就只剩风红缨,乌云雅以及李茂。   两人见自己暴露,一点都不慌。   乌云雅甚至往前站了一步:“难道只许你跟任务,不许我来?我也是报社的一份子,我……”   风红缨打断乌云雅:“脚长在你身上,你去哪不必告诉我。”   乌云雅得意一笑:“算你识相。”   又问小格:“小孩,我能问你爸爸几个问题吗?”   乌云雅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一旁的李茂深陷其中不得自拔,然而六岁的小格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二话不说就抓沙土砸乌云雅。   “呸呸呸,”乌云雅吃了满嘴的沙,“你有毛病吗?我好好问你话你扔沙干嘛?”   见心爱的女人被一个小孩欺负,李茂气急,狠厉得抓住小格的肩膀往后一推。   风红缨眼疾手快,一把将小格接住。   到底是小孩子,经这么一推,小格哇哇直哭。   下一秒,小格不哭了,哭得人变成了李茂。   康天工怨气满满的横冲直撞过来。   直接将高高瘦瘦的李茂撞出了院子,砰得一声,李茂宛若破碎的罐子啪叽摔落到地,疼得龇牙咧嘴。   “李大哥!”乌云雅吓得声音哆嗦,忙跑过去扶李茂。   李茂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哇得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乌云雅见状彻底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下哪里还记得任务,一门心思都在想李茂要是死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该怎么办?   在这片沙漠上,大家默认她是温阔的未婚妻,温阔是因为流氓罪进的监狱,为此,很多男人都不敢对她施展一丁半点善意,唯恐被打成流氓罪。   好在有李茂,李茂是她这段灰暗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她的人生,她不能没有李茂!   思及此,乌云雅使出全身力气扶着李茂火速离开了康家。   一路上,两人勾肩搭背的暧昧动作引来不少村民的指指点点。   -   “谢谢。”   康家院里,康天工冲风红缨点头,将哭得打嗝的儿子哄睡后,康天工从屋里搬来唯一一把完好的藤椅。   “请坐。”   风红缨指了指嘴巴:“村里的人说你有结巴?我瞧着不像。”   这说的不挺好的吗?   康天工脸一红,席地而坐。   “结、结巴的。”   得,不能超过两个字,超过了就说不完整。   “对不住,我不该问。”风红缨抱歉一笑。   康天工:“没事。”   摊开纸笔,风红缨手顿在背包里的摄影机上,琢磨一番后,她最终选择不录像。   眼前这个猛汉和她想象中的拳击手有很大的出入。   从康天工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风红缨了解到康天工年轻时在香江当地的拳击馆做过代打。   挠挠头,康天工很不好意思:“我、我不会说、说那、那里的话,坐船,钱都、都被偷、偷了。”   风红缨喟叹了声。   按说这样壮实的汉子没人敢惹,然而聊了几句,她发现康天工内心十分细腻,和他强壮的外貌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反差。   接下来,要说的当然是康刁两家的恩怨。   康天工在外多年的辛苦钱被偷后,康天工媳妇突发难产,找到稳婆时,被告知钱不够。   东拼西凑钱够了,稳婆却被请到了刁家。   康天工嘴笨,碍于媳妇难产着急,康天工一时血气上涌晕了头,抱起稳婆就往家冲。   可惜没抢成功。   刁家人口众多,康天工被拦到半路走不了,就在这时,家里传来噩耗,媳妇生下儿子撒手人寰了。   因为康天工抱着稳婆不松手,刁家这边生产也出现了问题,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就这样,刁康两家结仇。   风红缨抿了下唇:“康大哥,能跟我说说小豆子失踪当天的事吗?有人亲眼看到你抱着小豆子不松手……”   “没、没——”   康天工急得面红耳赤,越急舌头打卷就越说不清楚。   大汉双手握拳不停捶地,周边的地面随之裂开了口子。   风红缨嘴角一抽。   眼前这人的战斗力应该很强。   “慢慢说,不着急。”风红缨道。   康天工:“没、没……”   没下文。   风红缨:“你没抱?”   康天工直摇头。   “抱了。”   风红缨:“然后呢?小豆子后来为啥被人掳走了?你有看到是谁干的吗?”   康天工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好。   风红缨:“一个一个来。”   拿出小本本,康天工说,她记。   一番问话后,风红缨对结果语塞半天。   据康天工交代,当天他确实抱过小豆子。   之所以抱着不松手,是因为他看到陌生人抢小豆子,抢了还不止一个。   另一个小孩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着指证康天工是最后一个抱着小豆子的人。   两个小孩被人贩子用玩具诱得迷迷瞪瞪,加之小豆子从小就被刁兴华灌输康天工是坏人的思想,当康天工察觉出面前陌生人有不轨之心时,小豆子宁愿相信人贩子也不相信康天工。   没辙,康天工只能放下一直咬着他手臂不放的小豆子,抱起另外一个哭嚎不休的小孩扭头就往村里跑。   本想着喊村里的人去救小豆子,可惜为时已晚。   小豆子失踪了。   没拿到玩具的另外一个小孩自始至终都认为康天工是故意不让他接玩具,小孩子也有报复心,省略掉人贩子,小孩一口咬定是康天工将小豆子藏了起来。   风红缨沉默片刻。   如果康天工没有撒谎,那么被救下来的小孩实属狼心狗肺。   “康大哥,你还记得那个人贩子的长相吗?” 第61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②   “记得。”康天工说。   “真哒?”   风红缨喜上眉梢,握住笔:“能说说他们长什么样子吗?具体面貌特征?”   康天工伸出手比划。   “带了,东西,看、看不到脸,个子,这、这么高。”   康天工抬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高度。   风红缨有些遗憾康天工没看到正脸。   “不止一个人吧?”她问。   “嗯。”康天工点头。   屋内小格醒了,康天工心思一下倾斜到儿子身上,当即摆手说不聊了。   风红缨笑着点头。   从康家出来后,风红缨没着急回报社写稿子,而是牵着小毛继续行走在珈六村。   铜铃声悠扬,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彻整个村落小道。   “呜呜呜,妈,有人来抓我了……”   “我怕,别抓我……”   风红缨驻足在某个矮院前边。   屋里断断续续传来小孩的哭声以及女人尖锐的骂声。   “怕啥子?你个好吃嘴!除了吃你还会啥子,叫你乱说话,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之后是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小孩扯着嗓子痛呼。   风红缨站在那没动。   这家小孩就是之前当众指证康天工拐走小豆子的人。   屋内还在吵。   有小孩忏悔哭声,女人的嚣张鞭打声,以及男人的无奈叹气声。   等里边的人哭累了,打累了,叹气叹累了,风红缨才敲门。   乍然听到敲门声,里边三人霎时愣住。   外头有人?   女人悄咪咪地推开一道门缝。   看到门口站着的风红缨,女人吓得连连往后退,屁股尾椎磕到了桌子拐上,痛得女人龇牙咧嘴。   “你咋还在这?”女人惊悚地瞪大眼睛。   铜铃声响起后,她猜到可能是风家那个金疙瘩来了,不一会儿铃铛声消失,她还以为风红缨走了呢。   这人一直在门口站着吗?   那她们刚才说得话岂不是……   屋里的男人弓着身子睁着斗鸡眼瞟过来,看到门口站着的风红缨,男人下意识地去关门。   风红缨眼疾手快将脚搭在门槛上,男人咬紧牙关合拢门,风红缨也铆足了劲扒拉。   一番僵持后,男人败下阵来,砰得往后一仰,摔了个王八翻身。   风红缨拧了拧手腕,她怎么感觉自己的手劲比之前大了?   系统适时道:【宿主的身体正在一步步走向强壮哦。】   风红缨:“变化太快了吧?抱小豆子的时候我还不得劲呢,现在怎么……”   系统嘿嘿笑:【这是秘密。想要探知秘密,宿主赶紧攒够积分打开时间胶囊吧。】   风红缨了然,看来身体素质提升和时间胶囊有关系。   “你干啥子?”   屋里的女人捂着疼到人发晕的尾脊骨,一手指着风红缨:“你这是擅闯民宅!我可以去县里告你!”   风红缨低头睨了眼顿在门槛外的双脚。   “说话一套一套的,你读过书?”   女人眼珠子乱转,支吾不回答。   风红缨心里有了底。   “你好,我是市里《春芽》报社的记者,我能单独和乌龙聊聊吗?”   乌龙就是躲在女人身后的小孩。   “我管你是谁!”   女人用力合上门,语气极为不耐烦:“不许你再来打扰我家乌龙,否则我报警,告你骚扰!”   风红缨吃了个闭门羹。   铜铃声走后,女人打开门,眼中眸光阴鸷。   -   回到报社,风红缨将从康天工那获得的信息一条一条整理出来拿给淮子洲审核。   《日报》总部设在首都,有直达天听的权利,身为底下的撰稿人,内容得向国家正统思想靠齐,不造谣,不传谣,不无故引民众恐慌。   这件案子想要申请专栏,就必须拿到实质性的证据,否则别开口。   仅凭康天工的一面之词断定那个小孩撒了谎,这行不通,虽然风红缨潜意识里觉得那一家人都有问题。   办公室里,淮子洲和风延吉都在。   看完康天工的话述后,淮子洲道:“你做得很好,你是记者,不是警察,你只需将真相剖析出来放到报纸和电视台上就够了。”   “至于抓犯人,审犯人,这些专业的事交给警察来做。”   风红缨:“这事要跟庄老叔通个气吗?”   淮子洲:“要的。”   风延吉按住风红缨:“我去说吧,庄老叔应该还在医院陪刁兴华。”   刁兴华这人他听大哥说过,性子和地雷一样,一踩就炸。   如果让刁兴华知道小妹在替康天工‘洗刷’嫌疑,刁兴华一定会找小妹麻烦,还是由他来吧。   风红缨轻笑:“五哥担心刁心华找我算账?以为我偏袒康天工?”   风延吉点头。   “我不会偏袒任何人。”   风红缨拿起笔记本站起来。   “刁兴华那里我会说清楚,五哥,我今年十八了,不是小孩,你没必要事事都挡在我前边。”   风延吉欲言又止:“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合该被保护,他如果能早一点回戈壁滩,热娜也许就不会……   风红缨不以为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和热娜不一样。”   她不是菟丝花,她不想做团宠,她有能力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风红缨走后,淮子洲将稿子放进文件夹,起身拍拍风延吉的肩膀。   “延吉,我怎么觉得你对你妹妹了解的不深呢?”   风延吉:“……”   他也这么觉得。   -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医院到了晚上不允许外人留宿,卡着时间点,风红缨牵着小毛往学校赶。   学校设在戈壁滩外围,越往学校走,路径越偏僻。   风红缨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衣服是风延吉给她的,非要她穿。   “外头某些狗日小人到处传,说有个实习女记者在调查小豆子的事,你小心些,别被坏人盯上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风红缨穿男大衣,风延吉给出的说法令她哭笑不得。   “有些坏人对男人有着天生的畏惧感,他们打心里的懦弱驱使他们只敢对手无寸鸡之力的女人和小孩下手。”   这话既讽刺又好笑,但不得不承认,现实大多确实是这样。   套上风延吉的外套,风红缨扮成一个假小子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夜晚气温骤降,风红缨搓手哈气不断。   望着投印在地上的身影,风红缨无奈长叹。   这具身体和前几个世界截然不同,矮就算了,还瘦,哪怕这半年来她努力的加大运动量,以及在饮食上多方注意,效果依然不明显。   原身大概是个长不高吃不胖的体质,弱的跟朵玫瑰似的。   风延吉的外套非常大,套在她身上很滑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女人,当然了,有些人眼瞎将她看成矮小男人也有可能。   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一帮宵小之辈就是这么认为的。   “是她吗?”   “是吧……”极为不确定的语气。   “看着不像。”男人冻得说话打哆嗦,“不是说女记者吗?咋是男的?”   “咱们拿钱办事,管她是男是女,完成任务就行。”   “额,那啥,大哥,我对男人硬不起来……”   “……”   身后的老鼠声叽叽喳喳,风红缨冷笑,微低下身,从挂在小毛驼峰袋里抓出一大把小石子。   看来她五哥的担心不多余,只不过男装似乎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抬眸往前看,西域春监狱顶楼的油灯已经亮了起来。   风红缨莫名觉得自己的视力比之前要好很多。   “小开,我的视力在增强吗?”   西域春监狱离这远得很,寻常人的视线很难穿过一大片沙漠看到伫立在远处的灯芯。   对,她的肉眼能看到西域春顶楼摇曳的灯芯。   这种超自然的现象,除了时间胶囊的加持,她想不出其他的金手指。   系统没掩饰:【的确在增强,至于为什么会增强,答案尽在时间胶囊。】   风红缨笑了下,有趣。   几个世界下来,这个吝啬系统给她的金手指少之又少。   盾牌不算,那是她努力挣来的。   反观这个世界,她不过嘴了一句,系统立马屁颠屁颠的给了她一个深潭甜水金手指。   目测还不止这些。   她的体力,视力等等都在变好。   难道这就是团宠的魅力?   因为她的出现,原身没有被风家七个哥哥放弃,所以系统随波逐流宠她?   -   身后的老鼠声动静大了起来。   风红缨吁停小毛。   “咋停了?难道发现咱们了?”   “不可能,一个毛丫头没啥子能耐,走——”   风红缨稳稳地跳下骆驼,浑身畜满力气的感觉真好,很安心。   此刻她停在一条小巷里,往外走几步远能看到学校的后门。   到了晚上,后门这条街几乎没有学生出没。   掰了掰手指,关节咯吱声在小巷中显得异常清晰。   做好热身动作,风红缨大步往黑暗中走。   不多时,一声声闷哼叫声在漆黑的小巷中此起彼伏。   翌日一早,接到当地民众报警的庄沙水来到小巷子。   望着巷子深处东倒西歪的人,庄沙水倒吸一口气。   这些人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平时庄沙水想逮他们难的不得了,怎么一夜之间这些人被揍成了猪头?   将人拷到派出所,庄沙水一个个的审。   审一圈下来,始作俑者竟然都指向风红缨。   “不说实话是吧?”庄沙水猛地拍桌子。   屋里的地痞流氓打了个寒颤,咧着牙齿被揍掉一大半的肿嘴。   “沙水老兄,偶没说谎,针是她。”   牙齿漏风,说话含糊不清。   庄沙水拧紧眉头。   这帮地痞吊儿郎当,软骨头,进了局子一般不会硬扛着,他逼问这么久都没改口,可见暴揍他们的人也许真的是风红缨。   “啧。”   庄沙水现在的心情太复杂了。   咋可能是风红缨嘛?   那个女娃娃长得那么娇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风红缨。   庄沙水使劲摆头,肯定是这帮地痞说瞎话。   “不说实话是吧?”庄沙水甩了甩手中的牛鞭。   他早就想教训教训这帮人了,二十啷当岁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街头小巷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派菩萨下凡惩罚他们来了吧?   被尊称为菩萨的风红缨打了个小小喷嚏。   对面坐着的巴哈抬头:“受凉了?”   风红缨摇头:“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叨叨我?”   巴哈:“……”   派出所里,被揍得浑身上下没三两好肉的地痞们绝望仰天。   到底要他们说什么好?   真的!真的!真的是风家那个娘们打得他们!   庄沙水脸上现出不耐。   “她为啥要打你们?她一个小姑娘咋打得动你们?”   口干舌燥的地痞哑着嗓子。   “大哥,我说了无数遍了,就是她打的人,那小姑娘厉害着呢——”   “行了行了。”庄沙水听厌了这话。   管他是谁打的,反正打得好!   “说说吧,半夜跟踪风红缨干什么?”   地痞们支吾:“……”   既然知道他们跟踪的人是风红缨,那为啥不相信风红缨打了他们?   庄沙水慢条斯理:“风红缨几个哥哥拳头硬着呢。”   在庄沙水看来,教训这群人的应该是风家几个兄弟。   地痞们抓狂:“才不是风家兄弟,是风红缨那个小娘们——”   庄沙水抽出警棍将桌子敲得砰砰响。   “我在问啥?我问的是谁叫你们大半夜跟踪风红缨?”   地痞们怕怕地抱头蹲在地上。   你一言我一眼,全交代了。   -   “还没看够吗?”   风红缨停下笔,将最后一张考卷交到面前人手中。   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报社,缺了很多节课,系里便让当过老师的巴哈帮她复习。   赞心走后,班里就剩风红缨和巴哈两个学生。   对这一届的新闻系学生,学校经过讨论后,决定采取放养。   谁叫他们仨一个比一个有能耐?   这年头,考大学就是为了找一份好工作。   风红缨十拿九稳吃报社的饭,至于巴哈,学校在劝巴哈重新回到教师岗位。   此时坐在讲台上的巴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风红缨看,被风红缨一句话戳穿,汉子脸红成夕阳。   “红缨同志,你别误会,我……”   风红缨收拾书包,笑道:“能问问一直盯着我看是为什么吗?”   巴哈不喜欢说谎,直言不讳道:“昨晚我在后门看到你了,你和那帮人……”   风红缨挑眉:“看到我打人了?”   “嗯。”巴哈点头,“你好厉害,比我想象中要霸气。”   风红缨此时心情相当不错,当然不是因为巴哈的称赞,而是系统突然叮得一声响。   地痞流氓已经认罪伏法进了局子,她算是为民除害做好事,系统的奖励随之来了。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宿主威风凛凛,伸张正义,获得‘惩恶扬善’盾牌   软技能:时代在进步,年轻人们当怀热血,愿肩背此盾牌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风红缨打断系统:“又是软技能?”   总给她灌虚无缥缈的鸡汤不太好吧?   “来点实际的行吗?”   系统语塞。   它上次就不该嘴贱说有奖励,瞧瞧,这口子一旦开了就关不了。   【奉劝宿主最好收敛些。】   系统苦口婆心地劝:【太贪心宿主会吃不消哦,金手指加持的越多,宿主身上的担子就会越大,宿主不想忙死吧?】   风红缨:“……”   之前给她深潭甜水金手指时,这个吝啬鬼系统额外开出一条令人头大的条件。   要求她在一个月内将金手指共享出去。   原话是:【宿主见谅,我是快穿部报国系统,系统内拥有的一切都是为国家服务,包括金手指,希望宿主不要忘了初衷——为‘天地立心’,为祖国繁荣,为……】   后面的话又红又专。   风红缨止住系统:“你对我误会大发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报国道路,当然一切以国为先。”   系统:【那好哦,宿主记得共享金手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为了完成共享,风红缨整宿都没睡。   她总不能大喇喇地跑到村民们面前,高声喊:“大家快来看呀,我身上有金手指,你们再也不用为水源的事发愁了,要喝水都来找我!”   这么一喊,不等金手指服务于人民群众,她整个人就已经被村民给大卸八块了吧?   正巧那段时间她大哥拿着分村的手印去县里,她脑中灵光一闪。   没过多久,新分出来的珈九村挖出了甜水井,那里边的水源自然出自系统。   完成任务后,吝啬系统赏了她五百积分,现在她还差五百就能解开时间胶囊。   为了省事,她现在想要的当然不是金手指,她想要积分。   “小开,赏我点积分呗。”   系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金手指都好说。   【五百积分已到账,请宿主查收~】   【目前积分满1000,可以重新开启时间胶囊,是否开启?】   风红缨欢欢喜喜喊了声好小开,正准备戳‘是’时,巴哈的声音插进来。   “红缨同志——”   久而不见风红缨回应,巴哈以为风红缨生气了,忙窘迫的解释。   “我和那帮人不一样,我是凑巧路过,我想过去帮你来着,没想到你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群人打趴了。”   风红缨蓦然回神。   怪她,怪她。   光顾着在识海中和系统聊天,忘了面前还有一个巴哈。   既然巴哈认出了她,她找借口隐瞒就没意思了。   “昨晚没吓到你吧?”   风红缨举起拳头挥了几下,笑着解释:“我几个哥哥总是担心我在外边被人欺负,所以教了我几招。”   “难怪。”   巴哈:“我当时心提到了这……”   巴哈指着自己的嗓子眼:“没想到你唰唰唰几下就解决了危机,好厉害。”   风红缨哈哈笑,转移话题道:“学校请你回去教书,你不考虑下?”   《春芽》报社没有录用巴哈。   巴哈三十多岁了,养活自己外还要养家,如果没有工作,很难维持下去,所以巴哈很缺钱。   按理说巴哈没进报社工作,此时学校抛来橄榄枝,巴哈不应该欢喜应下吗?   转开钢笔,巴哈现场改起风红缨的试卷,这是系里老师交代的,巴哈有多年的教学经验,改个卷子没问题。   红色对钩落下,巴哈淡淡道:“我不太想做人民教师。”   巴哈的文学功底很深,瞟一眼就能判断风红缨写得对或错。   风红缨慢条斯理地舔了下嘴唇。   “巴哈同志,你心里有恨?”   恨养父教的那些学生,为此迁怒到教师这个职业,所以不愿再次站上三尺讲台?   巴哈手顿了下,红墨滴到试卷上,湿了一小片。   风红缨了然,她猜中了。   “淮主任不让你进《春芽》应该是之于这个原因,巴哈同志,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这样不好。”   淮子洲和她说过不录用巴哈的原因,原因很简单。   身为记者要持有公平公正公允之心,报纸和电台报道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不是他巴哈手中的剑。   想要替养父翻案,去法院,不应该来报社。   以字为刃,正人间清白的记者不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借用公共资源来报私仇,这是行业大忌。   巴哈苦笑一声,继续批改卷子。   “你说得对,这样的确不好,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红缨同志,换做是你,你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牢中受苦,然后还乐此不疲的为那帮人做事?”   巴哈摸了把脸:“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所以我选择不再教学。”   风红缨嘴角动了动。   假设戈壁滩上的村民冤枉风家兄弟,扭头又找她帮忙报道各种案子,说实话,她心里膈应。   站在巴哈的角度,巴哈的养父被自己的学生亲手送进监狱,如此她再劝巴哈重返讲台,无疑是往巴哈胸口插刀。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   没有工作怎么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说到这个,巴哈眼神开始闪躲,特别不好意思。   “那什么,红缨同志,我目前有赚钱的路子。”   风红缨哦了声,没继续往下问,她没探听别人秘密的习惯。   无奈巴哈管不住嘴,认为风红缨这么关心他,他如果还瞒着就很不像话。   “我得了闲会跑去给珈八村的人挑水……珈八村你知道吧?就你之前住的那个村子。”   风红缨皱起眉头:“你给珈八村的人挑水?”   “对。”   巴哈尴尬张嘴:“红缨同志,你放心,我坚决站在你这边,反对借种。珈八村那些封建分子坏的很,所以我每担水多收他们一毛钱。”   风红缨啧了声,拍拍巴哈的肩膀。   “小伙子钱收少了,下次多收点。”   坑死那帮人。   珈九村挖出甜水后,她曾向现在的村长,也就是她大哥提出建议。   准许周边村寨的人每天来珈九村打一桶水回家,但不许珈八村的‘遗老’们打水。   除非他们认识到借种的错误,并向阿莎等女人道歉后才方可享受甜水。   没想到这帮人宁愿守着老古董习俗也不肯低头,想出让巴哈帮他们买水的法子。   有钱是吧?她倒要看看这群人兜里能有多少钱!   巴哈呆愣愣的,他还以为风红缨会笑话他呢。   掌管甜水井的村长是风红缨她大哥,既然风红缨让他涨价,那他涨?   ——听从风红缨的建议,巴哈每担水涨了两毛钱。   每天等着巴哈送水的村民怒而跺脚,但那又能怎样。   要么渴死,要么乖乖的交钱,要么去西域春监狱向阿莎等受害女人道歉。   风红缨称呼这帮人为封建遗老一点都不夸张,宁愿多花钱,他们也不愿低头认错。   见状,风红缨点拨巴哈。   “继续涨价,一桶水五毛钱!半个月涨一次,一次涨两毛,上不封顶。”   后来,一桶水涨价到一块多,这群人支撑不住了,按照风红缨的要求,齐齐到西域春监狱磕头认错。   而到那时,巴哈早已赚够了养家的钱。   再后来,华国十大杰出教师西宁·巴哈站在颁奖典礼上笑着将这事分享给观众听。   主持人优雅一笑:“那人不停涨水价其实是想通过此举帮您一把吧?毕竟您那时候没有工作养家糊口。”   西宁·巴哈眼角笑纹迭起。   “我问她,她死活不承认,不过这不重要,我心里记着这份情谊就行。”   向大家展示了下奖杯,西宁·巴哈续道:“说起来,这枚奖杯也有她的功劳,在这里,我发自内心谢谢她。”   主持人:“能展开说说嘛?”   西宁·巴哈憨笑摆手。   “不了不了,不耽误大家的颁奖时间。最后,欢迎大家来西域春观光。”   -   和巴哈告别后,风红缨忙不迭回到住处。   搓搓手,风红缨激动地戳了下时间胶囊。   【时间胶囊正在重启中,请耐心等待~】   望着系统版上的进度条从0变成100,风红缨眼睛眨都不敢眨。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预感,系统这次给的惊喜不是说说而已。   【叮,时间胶囊重启成功,是否立即进入?】   “进。”   进到熟悉的地界,风红缨愣住了。   “什么情况?”   时间胶囊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她在和平年代攒得的京剧视频。   “小开,谁打开的视频,时间胶囊还有其他人存在?”   系统:【有。】   风红缨:“谁?在哪?”   系统:【宿主请看左边第三个视频。】   风红缨目光扫过去,这一看风红缨瞳孔骤然放大。   原身在视频中。   此刻小姑娘瞪着双目,使劲地拍打屏幕想出来。   系统:【宿主和原身不能同时出现,宿主出现在时间胶囊,原身的灵魂就必须躲进视频中。】   风红缨缓步走到屏幕边,里头的小姑娘张牙舞爪,小嘴叭叭个不停。   “不愧是团宠呀。”风红缨啧啧感慨。   前两个世界原身的灵魂皆不复存在,没想到这个世界原身的灵魂竟然还活着。   逗了下屏幕里的小姑娘,风红缨狡黠一笑:“我出了时间胶囊她在这就自由了对吧?”   系统:【对。】   “我辛苦攒积分获得的时间胶囊给她用,小开,这就是你说的大惊喜?”风红缨‘温柔’质问。   系统瑟缩了下:【宿主请听我说,大惊喜在后头。】   风红缨压住心头的不悦:“你说。”   她很反感自己的私密空间有外人闯入。   系统忙道:【宿主放心,原身在这呆不长久。】   【至于大惊喜……宿主身体重塑由原身完成,换一句话说,宿主在外不用锻炼就能拥有一副强健的身躯,塑造强悍身躯的事交给原身就行,这是她的任务。】   【在时间胶囊训练的成效是外边世界的七倍,所以宿主的身体和视力才会在短时间内超过寻常人。】   风红缨:“……”   如果这是真的,她突然有理由怀疑那些吃下一堆高热量的东西依旧拥有一副前凸后翘完美身材的小姑娘们是不是和她一样,识海里住着一个努力健身的小人?   跳出时间胶囊空间,风红缨立马感应到识海中多了一个人。   原身是个骄纵无比的女孩,一出来就冲风红缨叭叭个不停,无非是将身体还给她之类的话。   风红缨眉间笼着乌云:“小开,有法子让她闭嘴吗?”   系统哆嗦:【有的,这是你的时间胶囊,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一声呵斥,脑内的叫嚣声消失了。   不过风红缨能看到小姑娘在时间胶囊里暴走撒气,鼓着腮帮子怪可爱的。   “好好练身子吧。”   这话是和原身说的。   她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届时接管这具身子的人只会是原身。   原身就当在时间胶囊里充实自己吧,以防她离开后不能完美的运筹这具身子。   唔,她刚才写得卷子得了满分。   不能光锻炼呀,脑力也要跟着提升才行。   正在时间胶囊仰卧起坐的原身莫名打了个冷战。   很快,原身的‘厄运’来了。   风红缨特地回风家将风延吉寄给她的文科教材取了过来,交代小开让原身做。   原身:“……”   我谢谢您哦。   望着坐在时间胶囊里皱眉咬笔头痛苦不堪的原身,风红缨忍不住哈哈大笑。   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子,她有的是招。   然而很快风红缨笑不出来了。   -   这天,风红缨照旧去报社打卡。   淮子洲收到首都来的信后,立马将风红缨喊了去。   “《日报》总刊编辑看了你的稿子,同意咱们三个月后出一期相关专题。”   拿到总部的首肯,风红缨赶紧投身到调查中,然而——   “你说什么?又有一起?!”   风红缨捂住嘴,不忍问道:“这次割得哪儿?”   庄沙水:“肝脏,生切的,血流成河,人是在天桥下发现的,是个乞丐,发现时身上长满了蛆虫。”   风红缨哇的一下吐出来。   带上摄影机,风红缨忙跟着庄沙水往现场赶。   这回闹出了人命,周围居民恐慌不已。   风红缨过去时,天桥下挤满了围观群众。   风延吉早一步过去了解情况,看到风红缨,风延吉一把将风红缨拉住。   “别去看,晚上会做噩梦。”   风红缨戴上口罩,冲风延吉摇头。   “五哥,我不看不行,记者要走的是一条求真路,我如果连踏上的勇气都没有,那还干什么记者?”   说着,她将实习工牌拿给维护秩序的市警察看,看过后方可见到天桥。   臭气冲天,苍蝇到处乱飞,嗡嗡声不断。   屏住呼吸,风红缨皱着眉举起摄影机,将天桥底下惨绝人寰的一幕幕记录下来。   查案不是她的职权,录好视频,她将现场还给警察。   “警察同志,能向我们透露一下吗?凶手到底是谁?”   循声望去,是乌云雅和李茂。   两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相机,李茂围着尸体拍,乌云雅则堵在警察面前问个不停。   警察皱眉,四处搜寻风红缨的身影。   “警察同志,您在找我吗?”   看到风红缨,女警指着乌云雅:“你们俩到底谁才是报社派来的?”   风红缨:“当然是我。”   说着从兜里拿出淮子洲开的介绍信:“诺,您看,这是我们领导批的文件。”   女警点点头,一把抓住准备偷溜的乌云雅。   “那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不知道妨碍公务要坐牢?”   正在拍照的李茂见女神有难,端着相机立马过来解围。   “同志,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和她一个单位,是吧红缨同志?”   边说边朝风红缨抛媚眼。   女警看过来。   风红缨冷笑,吐出两字:“不是。”   乌云雅挣扎不休,拉下口罩:“红缨,我是姑姑哇,我——”   女警掏了掏耳朵,将乌云雅往警戒带外边一推,厉声对维护秩序的同事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让不相干的人溜进来,仔细你们的皮!”   乌云雅脚崴了下,知道女警是在指桑骂槐,当即瘪嘴不敢再上前。   李茂却很兴奋。   “云雅,我拍到了!”   乌云雅坐在青苔石上翻白眼:“光拍照片有什么用?警察不让咱们跟案子,咱们怎么写稿?”   李茂不以为然:“回头看你侄女写得不就行了。”   乌云雅:“你指望她?你没看到刚才她对咱俩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顿了下,乌云雅微抬起小脸凑过来,小声道:“李大哥,你说她——”   悄无声息靠近的风红缨嘴角微勾,扯开嗓子大吼。   “快来看呀,有人在这搞流氓!”   周围人目光如刺,精准地扎向乌云雅和李茂。   两人心里有鬼,此刻说话挨得很近。   不知情的人一直以为两人是一对,听了呐喊声,其实他们不是一对?   乌云雅容貌出色,李茂也不赖,很快有人认出两人,尤其是乌云雅。   “我的亲娘,你这娃咋能背着未婚夫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   乌云雅小脸焦急,一把推开李茂。   “我没有,你不许瞎说!”   “我咋瞎说了?你男人是不是还在坐牢?这人又是谁?”   乌云雅有口难辩。   温阔是她肩上的耻辱,李茂是她藏而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别藏了吧,乌云雅暗示自己,她受够了这样被人指点的生活。   想到这,乌云雅鼓起勇气当着大家的面挽起李茂的手臂。   众人惊呆。   风红缨嘴抽了抽,乌云雅不会是想当众示爱吧?   “大家听我说——”   乌云雅哭得泪眼摩挲:“大家误会我了,温阔同志和我并没有婚约,早在他进监狱之前,我和他就已经解除了婚约,我想说的是,我的爱人是李茂,我和李茂同志是真心相爱……”   一段肉麻话听得风红缨浑身难受极了。   和警察交接完毕的风延吉将风红缨喊了过去,因而错过了李茂拽开乌云雅的手独立离开的画面。   李茂这个人就那样,乌云雅钓着他玩,他乐在其中,然而一旦获得正宫之位,李茂瞬间会觉得乌云雅索然无味。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话形容的就是李茂。   -   这边,风红缨收起摄影机准备回报社写稿子,庄沙水将人喊住。   “那天晚上……”庄沙水给了点提示。   风红缨笑眯眯:“人是我打的,咋?叔是来兴师问罪的?”   庄沙水楞了下,那帮地痞没撒谎?   “真是你打的?”庄沙水震惊不已。   将几个男人打成那模样,没点功夫可不成。   风红缨扭了扭胯,抬脚踹向路边一个大石块,石块咔嚓裂了个口。   两道惊呼声,一道是庄沙水,一道是抛开乌云雅追上来的李茂。   风红缨的一脚踹中了李茂的心,李茂宛若触电,浑身毛孔张开。   相比较脑子里塞满情爱的乌云雅,风红缨似乎更有趣不是吗?   风红缨给出的解释很简单:“上回在五柱子那遭了罪,回来后我有勤学苦练。”   庄沙水将风红缨夸了一遍,随后幽幽道:“那几个地痞招了,招呼他们害你的人是你姑姑乌云雅,至于原因不清楚。”   风红缨双眸微眯。   乌云雅让地痞流氓害她这件事系统早已和她说了,至于原因……   简直可笑。   不过是因为在康家时,康天工将李茂锤出了血,不知道乌云雅脑袋瓜这么想的,竟然认为李茂受伤是她的错。   恋爱中的女人有时候真的无药可救。   她一报还一报,故意引导大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现乌云雅和李茂之间的‘奸情’。   乌云雅当众承认爱情,下场只有一个:被李茂抛弃。   她倒要看看乌云雅这回还能使什么花招。   只是越想越生气。   当初乌家遭贼,她一度担心乌云雅被男人xx,没想到乌云雅如此心狠,竟然想着毁她的清白。   如果那晚遇到地痞的是原身,那……   思及此,风红缨气血上涌,猛地抬脚蹬向一旁的大石块。   石块一分为二。   李茂咽了下口水。   力气这么大的女人他能征服吗?   “看什么看?”风红缨冷眼扫过来,“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   李茂试着扬起温柔的笑容,然而对着金刚怒目的风红缨,李茂脸颊突然抽筋,小腿抖成鼓。   溜了溜了。   这位姐姐他惹不起。   -   回到报社,风红缨将录像导出来,随后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瞥了眼视频上流脓的伤口,医生扶了扶眼镜,十分肯定地说:“是手术刀。” 第62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③   风红缨忽觉背后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喉咙滚动两下,风红缨冒昧一句:“市医院像您这样有主刀资格的医生多吗?”   医生:“不多。”   医生坦然的将医院医生的名单拿出来。   风红缨瞥了眼,确实不多。   “不过,”医生合上文件,续道,“我个人以为,敢手握手术刀生切的人,恐怕不止医生。”   风红缨:“您的意思是?”   医生:“某些护士的医术不比医生差。只不过咱们市医条件差,岗位不足,导致很多本该上岗主刀的医生没工作,为了养家糊口,他们只好去大城市进修护士专业。严格意义上来讲,咱们医院多的是卧虎藏龙之辈。”   风红缨讶然。   市医在岗护士太多了,一一排查容易打草惊蛇。   回到报社,风红缨将问到的信息告知淮子洲。   淮子洲:“赶紧写稿吧,写好立马交给我审,我拿给印刷厂让他们加个急。”   新闻讲究时效性,他们得争分夺秒。   风红缨:“淮主任,小豆子的事要加进去吗?”   他们原本打算对外瞒着小豆子被割肾的事,毕竟男孩子缺肾长大后难娶媳妇,不成想几天后冒出乞丐被杀弃尸天桥的新闻,这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淮子洲下巴微抬:“加。”   风延吉:“此事造成了一定的恐慌,红缨,你记得在稿子里提醒民众近期注意个人安全。”   “哎。”风红缨点头。   风红缨在和平年代见过这种新闻,所以稿子写得很顺,十分钟不到就交出一份精简的新闻稿,配上小豆子和乞丐的照片一并送到淮子洲办公室。   淮之洲看过后,交代下边的人送去印刷厂。   第二天清早,新鲜出炉的《春芽日报》在大街小巷传开。   醒目惊悚的两张照片瞬间在这座黄沙飞舞的小城上空罩起团团黑云。   当晚本地电视台播放了风红缨拍摄的乞丐片段,这个年代不兴打马赛克,血淋淋的伤口呈现在电视中时,不少小孩吓得哇哇大叫。   第三天,派出所大门被人民群众围得水泄不通,力求严惩杀手。   然而一点眉目都没有。   这边,《春日》报社的电话被打到爆。   有递消息说认识乞丐,也有人打来骂《春日》,骂主稿的风红缨不该将血腥照片刊登在报纸上。   原因很可笑——   那些照片和视频吓到她们孩子了。   有些家长脑回路新奇,认为风红缨是霉运体质,她一进报社就接二连三出现血腥案件,可想而知,风红缨是灾星。   既然是灾星,那就剔除呗。   派出所陷入焦头烂额时,家长们搞起示威运动,跑到风红缨学校要求学校开除风红缨,并让风红缨滚回农村。   这不是胡闹吗?学校没有理睬这些脑子有病病的家长。   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并没有吓到风红缨,反倒是风家几个兄弟们吓坏了,连夜赶到风红缨的住处。   见风红缨坐在桌前整理民众的反馈,风延荣拧了拧眉角,忧心忡忡道:“小妹,要不你躲两天吧?”   风延宝:“对,躲两天,等风头过了你再回学校。”   风红缨停下手中的工作,浅笑一声:“大哥,二哥,我若是躲起来了,那才如了背后犯人的意。”   风延荣和风延宝相视一眼:“啥意思?”   风红缨双手交叠,身子靠在藤椅上,缓缓道:“目前民众接受新闻的途径唯有报刊和电台,我一连三天写了六份稿子宣传此事,有些人看不下去将气撒在我头上——”   风延荣打断风红缨:“你知道有人朝你撒气,那你干嘛还要写?小妹,听大哥的,别跟这个案子了。”   风红缨摇摇头:“这个案子我跟定了。”   风延宝气急败坏。   “跟跟跟,跟啥子跟!你看看你门上的油漆,那些无理取闹的人今天敢往你门上泼油漆,明天他们就敢拿着刀子捅你,我早就和老五说过,不要让你一个女孩子进报社当记者,那些躲在背后的蛆不敢威胁警察,就专门逮着你这样的小记者报复!”   缓了下语气,风延宝道:“小妹,你就听我和大哥的吧,回家躲两天,这事让老五干就行。”   风红缨呷了口水:“大哥,二哥,你们甭劝我了,媒体人被围攻又不是多新鲜的事,我扛得住。”   两兄弟嘴皮子说破了也没将风红缨劝回家,只好去报社叮嘱风延吉多多照看风红缨。   两兄弟一走,风红缨背着摄影机,骑着小毛出了学校。   -   风红缨去了珈六村的康家。   康天工雕了个木马给儿子小格玩,风红缨过去时,父子两正在院中玩得不亦乐乎。   听到熟悉的铜铃声,小格嘚嘚嘚拎着木马往门口跑。   “爸,红缨姐来了——”   这几天,风红缨一直跑外勤,主要活动在珈六村,采访的多为珈六村的村民,重点是康天工。   康天工挺配合,就是儿子小格有点难搞,不过在风红缨密集如雨的攻势下,小格沦陷了。   “给,这是我从西域春那边摘的葡萄,很甜哦。”风红缨笑着从挂袋里取出一大串葡萄。   今年严打流氓罪,堆灰的西域春监狱陡然满员。   看门大爷响应国家号召,天天拎着犯人准时准点的去葡萄园干活,总之,今年西域春附近的葡萄涨势相当好。   风红缨每回去探监,大爷都会笑呵呵地剪几串给她。   “谢谢红缨姐姐!”小格甜甜一笑,高抬起双手接葡萄。   风红缨将葡萄往空中提,笑道:“小格没忘记我之前教你的话吧?”   小格:“没忘!陌生人的东西坚决不收,嘿嘿,小格只收红缨姐姐给的。”   “真听话。”   将葡萄拿给小格,风红缨笑喊了康大哥。   “来啦。”康天工点点头。   锁好门,三人一骆驼来到乌龙家。   乌龙就是上次被康天工救下的小孩。   骆驼背上的小格吐掉葡萄皮,叉着腰气呼呼喊:“乌龙,你快出来道歉!我爸爸救了你,你竟然敢冤枉我爸,不要脸,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真不害臊!”   风红缨拉下宽帽檐,静静地站在院门外等着。   乞丐被杀后,派出所请《春芽》刊登了一起认尸启示,据民众上报,被残杀的乞丐并不是市区附近的老乞丐。   风红缨在启示上详细描写出乞丐的体貌特征,不多时,有人提供了线索。   派出所一查,发现乞丐是乌龙他妈的表舅。   乞丐患有精神分裂症,家里早以放弃治疗任他自生自灭。   乞丐疯疯癫癫的,饿了就去亲戚家要饭,饭没要到,反遭乌龙妈妈周阿云一顿骂。   之后,乞丐为了饱腹去天桥下乞讨,有人在乞丐出事前,曾看到周阿云来天桥找过乞丐。   所以风红缨第一时间赶到周阿云家,然而照旧吃了闭门羹。   珈六村的人提醒风红缨。   “记者同志,你一个女孩子要小心哦,阿云她男人有病,病起来喜欢打人。”   村里的人又道:“把康天工喊上吧,他在大城市练过拳,村里也就他能治住阿云男人。”   风红缨想说她现在的武力不比康天工差,耐不出村民的热情,她只好去找康天工担任她的保镖。   一说去乌龙家,康天工的儿子小格气得小嘴撅起,发誓一定要乌龙站出来向他爸爸道歉。   也正是因为小格的呐喊,村里的人才知道拐走小豆子的人不是康天工。   村里的人跑过来围观,对着紧闭的院门踹了脚。   “周阿云,快滚出来!”   “康天工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你儿子,你儿子倒好,不感激就算了,竟然倒打一耙冤枉康天工?”   “早知道这样,让康天工救小豆子得了,你儿子活该被杀人犯割肾割肝——”   “放你娘的狗屁!”   院门猛地从里边打开,冲出来的女人正是周阿云,凶神恶煞地瞪着说话的人。   “你们敢诅咒我儿子试试!我砍死你!”周阿云手中举着刀,一下呵退不少村民。   现场只剩风红缨和康天工以及小格。   康天工将小格抱在怀里,有爸爸护着,小格一点都不怕周阿云。   “臭女人,快向我爸爸道歉!”   周阿云眼神阴翳,恶气地呸了声,直接关门。   院里传来乌龙的哭声。   “妈,我要去找康叔叔道歉,你放我出去——”   “去什么去?!”周阿云一声暴呵,“他救你是想讹你妈我的钱!你当他好心?”   乌龙哭得一哽一哽。   院外,康天工连连摆手:“记者,同志,我我没讹钱。”   他的确穷的很,但当初从人贩子手里将乌龙抢过来并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   风红缨眯起眼,院子里的哭声不一会没了。   “走吧,明天再来。”   周阿云念过书,一旦她像村民一样踹门而入,明天报社势必会收到更多投诉她的信。   康天工挠挠头,这就走了?   他们仨这几天天天来周家,却连周家院门都没踏过……   走在后头的康家父子俩默默对视,得出一个结论:风红缨的胆子很小,不敢惹泼妇周阿云。   -   胆小怕事的风红缨半夜只身翻墙溜进了周家院子。   这几天她天天来周家院前晃悠,早已摸清周家三口人住的屋子。   周阿云和她男人住在东边屋,乌龙单独住在西边。   打开摄影机,风红缨悄无声息地钻进东边屋。   戈壁滩气温高,村里的人在建屋时会采取密集的小格窗,一来散热,二来能有效的挡风沙。   然而周家这间房没有挖窗,不仅没窗,风红缨发现周阿云每次将她拒之门外时,眼珠子都会有意无意往这间屋子瞟,大概是怕她突然闯到这间屋子里来。   人不能做亏心事,一旦做了,迟早会露出马脚。   这间屋子绝对有秘密。   八十年代的摄影机清晰度不高,加之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拍不到。   耳畔传来周阿云和男人的熟睡呼吸声,黑暗中,风红缨比划了下手。   “小开,你觉得我这一刀下去,能击晕他们吗?”   时间胶囊里的原身很努力,几天下来,风红缨感觉浑身充满了劲。   大燕朝的她武力达到顶峰时,空手接白刃不过小菜一碟。   可惜穿越之后,武功没有跟着过来,不过现在她隐隐觉得从前那种畅快感有了,她的武功似乎在慢慢恢复。   这一切都是原身的功劳,没有原身在时间胶囊勤学苦练武术,现在的她,大概还是从前那个脚踩在滚烫黄沙上只会吱哇乱叫的娇娇女。   系统:【应该……能吧。】   风红缨笑:“我试试。”   放下摄影机,风红缨举起双手,两道闷哼声下,周阿云和男人齐齐在睡梦中晕了过去。   系统好奇:【手刀往脖子上砍,真的能将人劈晕吗?】   时间胶囊里的原身也好奇。   风红缨点亮蜡烛,房间骤然亮起。   架好摄影机,循着橙黄的灯光,风红缨游走在屋内。   瞥了眼床上睡迷糊的两人,风红缨哼了声:“手刀能不能将人劈晕还要我解释吗,这两货不就是例子?”   系统&原身:【……】   谁知道这两人是真的晕了还是睡过去了。   亮堂的烛光下,风红缨举着摄影机聚焦到床头那台崭新的电视机上。   她调查过村里人对周家的看法。   周阿云前几年招赘结婚生子,虽然有点家底,但耐不住儿子乌龙生病开销大。   这样的家庭买得起电视机?   给了电视机一个特写,风红缨细致地拍起其他地方。   除了电视机,好像没什么不妥之处。   一天到晚防贼似的,就为了藏电视机?   风红缨总感觉哪不对劲。   目光落到床上。   周家的床是用红砖垒的,这在戈壁滩上可是豪横的行径。   将摄影机挂到胸前,下一秒,风红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睡成死猪的两人扛下了床。   她在大燕朝没见过有人在床底挖地洞,倒是在和平年代的电视剧中看过很多次这样的桥段。   周家的秘密不会藏在床下吧?   床上铺了厚厚一层棉被,掀开棉被,风红缨一下惊了。   望着铺满床板的百元大钞,系统&开小差不学习的原身:【哦豁。】   “妈——”屋外突然响起小孩乌龙的声音。   “我要尿尿。”   风红缨飞快地举起摄影机对准床板,完整地录完所有的钱后,风红缨赶忙吹熄蜡烛。   西厢房吱呀一声响,乌龙揉着眼睛走过来敲门。   一连三声‘妈’,喊不动就拿手推门。   风红缨蹑手蹑脚地闪到门边堵住门。   乌龙迷迷瞪瞪地嘀咕:“咋锁门了?”   不一会儿,小孩在院里解决了嘘嘘。   等人走后,风红缨折回屋内,将周阿云和男人搬回床上。   风红缨前脚刚走没一会,周阿云就醒了。   扭了扭发疼的脖颈,周阿云只当自己睡觉落了枕。   -   第二天一早,风红缨将偷拍来的视频拿给淮子洲看。   淮子洲不太赞成风红缨单木仓匹马往周家跑,何况是半夜。   “周阿云这女人性子火辣,她男人又有精神病,红缨同志,你以后千万不要莽撞跑去周家,你一旦出了事,我没办法和你五哥交代。”   风延吉昨晚有事坐火车去了首都,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淮子洲要照看好风红缨。   然而坐上火车往北出发的风延吉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他登上绿皮火车时,风红缨正在周家‘偷鸡摸狗’。   风红缨嗯嗯点头:“知道,下次我坚决不闯了。”   淮子洲脑门突突:“还有下次?”   风红缨笑得糊弄走话题,转而道:“主任,你先看看视频吧,我在周家有很大的收获。”   淮子洲:“什么发现?”   打开摄影机,风红缨卖关子:“您看看不就知道了。”   淮子洲:“拿来吧。”   巴掌大的屏幕上,先是长达数十秒的黑暗。   办公室很静,能听到视频中少女轻缓的呼吸声。   淮子洲心提了起来,挑眉:“你胆子够大啊。”   风红缨龇牙没说话。   令淮子洲震惊的事在后头。   镜头晃了下,位置调低了些,从风红缨手中换到了胸前。   然后淮子洲在镜头里看到风红缨两只细细的胳膊举了起来。   再然后,两手疾如闪电劈向床上的周阿云和男人。   淮子洲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脖子,嘶,好疼的感觉。   镜头下,淮子洲先是看到了某大牌电视机。   淮子洲眉头微皱,抬手摸摸下巴。   和风红缨所想一样,淮子洲不认为周阿云有购买电视机的能力。   虽有疑云,淮子洲到底没说什么。   当镜头里的风红缨将周阿云和男人扛下床时,已经震惊过一回的淮子洲心底还是小小感慨了下。   这姑娘太猛了吧?   风延吉说他妹妹娇嫩无比,哪娇?哪嫩?   “淮主任。”风红缨出声提醒。   淮子洲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端起茶盏继续看视频。   下一瞬——   “咳咳……”淮子洲蹭地跳起来,茶缸哐当落地,边咳边指着视频。   “你确定那一堆玩意是在周家发现的?”   一床的钱!!   风红缨点头:“嗯,如果中途周家小孩没出来打搅,应该还有大发现。”   从周家出来时,她敲了敲床板,红砖垒起来的床铺里边是空心的,应该藏了东西。   “快快快,快去知会派出所的人。”   乞丐的身份核实后,派出所找过周阿云问话。   周阿云狡辩她和乞丐虽然是表亲,但两家早八百年就断了来往。   至于有人看到周阿云曾在天桥下和乞丐有过照面,周阿云的解释很单薄:偶遇而已。   即便不信这个说法,考虑到周阿云和乞丐无冤无仇,派出所问完话后就将周阿云放了。   小豆子被割肾这件事上,风红缨在周阿云身上提取不到任何怀疑的点,但乞丐案上,风红缨严重怀疑周阿云知道内情。   所以她天天来珈六村骚扰周阿云,没想到周阿云戒备心极强,张嘴闭嘴威胁风红缨敢进周家就是私闯民宅,她会报警。   可惜周阿云低估了风红缨的胆子。   白天她进不去,那就晚上进。   -   半个小时后,摄影机出现在派出所局长办公室。   看完视频,局长赶紧喊人去周家抓周阿云。   “风红缨同志——”老局长喊住风红缨。   “你就没事要交代?”   准备跟着大部队出发周家的风红缨顿住脚,扭头见老局长一脸怒容瞪着她,风红缨朝老局长一笑。   龇着大白牙:“局长,我知道错了。”   戈壁滩从前夜不闭户,还传过路不拾遗的美谈。   后来戈壁滩上涌进一大批外来盗墓者,周围村落频繁受到骚扰,为了整顿制安,政府三令五申,不许任何人私闯民宅,严重者木仓决。   风红缨昨晚闯周家的行为原则上违法,念她立了功,功过相抵。   但该有的训诫少不了。   老局长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先骂后赏。   趴在墙上写好保证书,老局长从兜里摸出一把逗小孙女吃的水果糖给风红缨。   嚼着水果糖,风红缨准备离开办公室。   老局长不让风红缨走。   “走什么走?”   老局长一脸复杂:“你个小丫头能不能长点心?没看到派出所外边大树下站着一堆家长?这会子出去,你不怕被打?”   风红缨推开窗,发现七八个男男女女或靠或站在楼下。   这些家长闲得慌,天天都来,强烈要求报社辞退风红缨这个成天只知道在报纸上营造恐慌的记者。   报社不理会,这些人就跑到派出所,叫嚣着让警察去逮风红缨。   老局长啜了口茶,对着窗外哼了哼。   “无知!以为报社和电台不报道,外头就一切太平,孩子就不怕了?”   说着回头看向风红缨。   “你只管报道。”   老局长说得掷地有声:“无论是社会新闻,还是法制新闻,民众都有知情权,他们想闹让他们闹去,但有一点,我希望报社能实事求是,千万不能为了挣钱搞新闻噱头!”   风红缨受教非凡。   一个多小时后,周阿云和其男人被抓了起来。   男人有精神病,一问三不知。   见警察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掀床板,周阿云慌了,转身就逃,没逃掉。   风红缨所料没错,红砖搭起来的床铺里头全是钱,这些钱的来历均不明朗。   经过一夜审讯,吓破胆的周阿云将事儿交代了。   事情的真相令人瞠目。   “周阿云,32岁,珈六村人士,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接待了一小队盗墓团伙。这些人真实身份其实是人贩子团伙,当晚住到周家后,人贩子企图拐走周阿云的儿子乌龙卖掉,不巧闹出动静惊醒周阿云。”   “儿子乌龙是周阿云的命根子,为了救儿子,从前在大城市某所医院当过几年医生的周阿云说她有更赚钱的法子。”   风红缨手攥成拳:“所谓的赚钱法子就是从活人身上割器官贩卖?”   庄沙水点头。   “小豆子不是第一个。上个月人贩子交代周阿云弄一个小孩肾脏,周阿云立马将目标锁定到小豆子身上,先是让儿子乌龙将小豆子喊出来玩,然后利用玩具哄骗小豆子跟人贩子走,没想到中途冒出康天工这个程咬金,小豆子被康天工救了下来。”   “没了小豆子,人贩子将魔爪对准乌龙,谁知小豆子对康天工动辄打骂,不得已,康天工将小豆子扔下了……”   旁听的刁兴华捂着脸哭成泪人。   在场的人皆叹气连连,害人的小孩没事,反倒是无辜者被……   “乞丐呢?”风红缨停下笔,“为什么要将乞丐抛尸到天桥?”   庄沙水:“你去珈六村调查小豆子的事大概惊到了周阿云,这些年周阿云赚够了钱,打算就此收手,收手哪有那么容易,人贩子又来消息,让周阿云再帮他们一次,这回要的是肝脏。”   “周阿云一心想摆脱那帮人,咬牙应下了,但这次她不能在村里下手,太惹眼,所以她将目标锁定到乞丐身上。”   “她那个表舅也是个混蛋,没得精神病前曾去周家猥亵过周阿云,周阿云一直怀恨在心,借着收手的机会,周阿云将乞丐表舅给咔嚓了。”   “天桥下死个乞丐不足为奇,周阿云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事情太巧了,发现乞丐尸体的人是珈六村的村民,小豆子被割肾的事珈六村的人都知道,乍然看到乞丐肚子上的大口子,村民立马选择报警。”   原来如此。   做好记录,风红缨站起身。   “庄老叔,我觉得那帮人贩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肯定还会回来找周阿云。”   逮捕周阿云的事是秘密进行的,除了几个当事人,外届尚且不知道一个农村妇女竟然是开膛破肚的狠毒杀人犯。   庄沙水:“派出所这边和你想法一致。”   风红缨了然,抱起摄影机径直往老局长办公室走。   庄沙水右眼跳了下:“你干嘛去?”   风红缨:“和局长谈个事。” 第63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④   老局长正在开会,风红缨就站在会议室门外等。   小尧里抱着一串葡萄吱呀吱呀地啃,目光时不时瞟一眼风红缨,唯恐风红缨像上次一样将他扔给风延荣,然后消失好几天。   小孩子的心思最敏感。   珈九村和珈六村离得近,村里人都在说,说风红缨这几日和珈六村的康天工走得近,每回去康家都带一大串紫葡萄给康天工的儿子小格吃。   有天晚上小尧里悄摸听到风家几个哥哥在院子里说话,聊康天工和小格。   风家大哥说康天工年纪太大,配不上红缨姐姐。   风家二哥说年纪大会疼人,至于年纪……康天工比风家大哥还要小两岁呢。   风家大哥很嫌弃:“康天工有儿子,你难道忍心让小妹嫁过去当后妈?自古后妈和继子是死对头,以后两人闹起来了,康天工肯定帮他儿子不帮小妹。”   风家二哥:“他敢不帮小妹!小妹要相貌有相貌,还是大学生,嫁到康家是他康天工祖宗烧了高香!他敢和他儿子联起手来对付小妹,我第一个不同意!”   风家大哥:“哼,咱们七个人,老六,老七还是军人,有咱们护着,量康天工也不敢造次,他敢对小妹不好,咱们七个,一人一棍子打断他的腿。”   屋里的小尧里很茫然。   几个哥哥不是不想让红缨姐姐嫁给康天工吗?咋听着不对劲?   小格他认得,比他活泼,比他会来事……   红缨姐姐如果做了小格的后妈,那他怎么办?   想到这,小尧里嘴一瘪,心口闷得不行,双脚微微往风红缨身边挪了下,力求一伸手就能抓住风红缨的胳膊。   等候在办公室门外的风红缨尚不知身边小孩的想法。   更不知道家里几个哥哥已经开始帮她物色男人。   -   咔嚓一声响,会议室里接连走出一大批警察。   看到门口站着的风红缨,之前在天桥下骂乌云雅的女警笑得灿烂。   “你好,我叫迪丽达尔。”   风红缨忙上前握手:“风红缨,《春芽》报社的实习记者。”   迪丽达尔:“我知道,那天我们见过面。”   指了指办公室:“你是为了周阿云的事吧?”   “对。”   风红缨笑:“我有点想法,想和局长聊聊。”   迪丽达尔如宝石般的眼珠上下打量了圈风红缨,想起庄沙水说眼前这细胳膊小姑娘能一脚踹裂巨石,迪丽达尔不由好奇。   “进去吧。”迪丽达尔优雅地伸出手。   风红缨朝女人点点头,大步走向办公室。   小尧里立马吐掉葡萄皮,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门外的迪丽达尔问同事:“那是她的小孩?”   迪丽达尔目前是派出所的实习生,很多事暂时不了解,上任的第一桩案子就是乞丐被割肝脏案,接触的第一个记者则是风红缨。   同事摇摇头,拉着迪丽达尔到旁边说起珈八村的借种惊天大案。   -   这边,风红缨将自己的想法和老局长说了。   老局长当然不同意。   “不行。”   老局长一连说了三个不行,头摇得像牛顿摆。   “你是个女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冒险和人贩子交接。”   老局长啜了口茶:“伪装周阿云在家等人贩子上门的事所里已经商量出了对策,让迪丽达尔去,她是警察,深入狼窝是警察义不容辞的职责。”   风红缨不赞成。   “周阿云是中原人面孔,您手底下的女警据我了解都是异域面孔,个子均比周阿云高,很容易暴露,您再看看我,我和周阿云的个子差不多,又都是中原相貌,到时候戴个面巾,在人贩子面前也许能忽悠一阵子。”   这话令老局长陷入沉思。   他能让女警用面巾遮挡相貌伪装成周阿云,但身高呢?   觑了眼风红缨,还真别说,面前小姑娘的骨架和牢里的周阿云有七八分像,如果戴上面巾,以假乱真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老局长只恍惚了三秒不到,旋即摇头。   “不可不可,那帮人贩子没人性,这等危险的事怎么能让你来做,你是记者,不是警察,得得得,赶紧回去写稿子吧,掺和警察的事干嘛?”   说着,老局长走过来就将风红缨往外边推。   推不动。   老局长用力,还是推不动。   老局长嘿了声,撸起袖子。   想当年他在警局曾是叱咤风云的猛将,猛将虽老,却也不至于连个小姑娘都推不动吧?   风红缨现在的武力大概是从前当将帅时的七成,七成不算多,但足够挡住老局长的攻势。   老局长往手中呸了口唾沫,铆足劲去推风红缨。   老将猛劲尚在,风红缨脚步往旁边微移了一步。   老局长嘿嘿笑。   须臾,风红缨一个健步过来,抬腿横扫千军,老局长一个不稳,直愣愣栽倒身后的木椅上。   哐当坐下,老局长屁股震得发麻。   顾不上尾脊疼痛,老局长敛起漫不经心,站起来和风红缨认真决斗起来。   自从武力逐渐恢复后,风红缨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和人交手过,老局长亦是。   两人浑然不知此刻地点是在办公室,乒乒乓乓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外边的人呆了。   “什么情况?”迪丽达尔问。   同事耸耸肩:“不知道。”   “走走走,过去看看。”   “不会是那个女记者和局长打起来了吧?”   “嘶,咱们局长厉害着呢……”   “胡说八道,局长干嘛要打一个女记者?”   ……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门外就没歇的时候,屋内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尚不知门开了个缝。   三分钟后,老局长一手捂着青紫的脸颊,一手扶着老腰。   “停停停,不打了。”   老局长喘着粗气,眉梢挑起:“你这丫头不当警察可惜了,拳头跟谁学的?贼有劲。”   “我爹。”状元爹。   众所周知状元爹是大燕朝的文状元,除了家里人,鲜少有人知道状元爹当年下场科考时准备走的是武举。   拿着银子去找举人做保时,状元爹听到不少文人在游亭下大骂朝中奸臣当道,得知朝中无人后,状元爹一咬牙,扭头弃武从文。   从此大燕朝多了一位温文尔雅的文状元,然而文状元的武功比之文采其实更甚一筹。   可惜时运不济,状元爹以文入朝后并没有改变朝中局势,因此,状元爹将希望寄托到她身上。   三岁习武,四岁认字,她是女子,上不得朝堂,不得已,状元爹大着胆子让她女扮男装进到军营。   她这一手功夫,皆源于状元爹,当然了,十年军营生涯是她武力蹿升的垫脚石。   老局长年岁大了,一时打不过她情有可原。   老局长:“你爹?”   风红缨打哈哈,转移话题:“这下您能答应我去扮周阿云了吧?”   老局长擦擦汗,慢吞吞坐倒。   咕了口茶解渴,老局长掀开眼皮。   “小同志,你能来自荐我当然欢迎,有能力出力,国家现在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甘于风险,不怕险阻的同志,但是呢——”   风红缨上前一步:“但是啥?”   躲在门外偷听的迪丽达尔扬声道:“但是你不可以越俎代庖,以身试险是警察的工作,你是记者,抢我的饭碗不合适吧?”   风红缨抱歉一笑,解释道:“你误会了,人贩子比你我想象的要阴险,康天工你知道吧?他一米九的大个,曾经在香江打过拳,连他对人贩子都无可奈何,可见人贩子身手绝凡。”   迪丽达尔觉得风红缨未免危言耸听。   “再厉害他也是个人,能打得过我?风红缨同志,你可别小瞧我。”   迪丽达尔自信的昂首:“局长,我认为各司其职最重要,和人贩子交接的事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风红缨不语,她来这只是自荐提建议,做决定的是老局长,能说的都说了,至于结果……无论是怎样,她都接受。   办公室静了静。   老局长锤了下酸胀的老腰,沉声道:“小风同志,冒险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警察来做吧。”   迪丽达尔嘴角一扬:“局长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对于风红缨来挖墙角,迪丽达尔并没有生气,临走前拍拍风红缨的肩膀,笑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危险的事还是让我们警察来吧,我从当上警察的第一天就立誓,要时刻保护民众的安危,你是人民群众,危难关头,岂有让人民群众在前方冲锋陷阵的?”   风红缨笑笑。   “小同志,你等会再走。”老局长喊住风红缨。   迪丽达尔没做停留,和风红缨握过手后就走了。   办公室再次只剩风红缨和老局长两个人。   “我这倒有另一桩事需要小同志配合下。”老局长给风红缨倒了杯水。   风红缨拉椅子坐下:“您说。”   -   据周阿云交代,人贩子每隔一个月就会来一趟珈六村。   距离下一个会面还有二十来天。   这二十天里,迪丽达尔一直在加强自我训练,以求一招将人贩子打倒。   风红缨这边则有些不太平,每天去报社就跟做贼似的,防止那些家长用烂菜根砸她。   为了安全起见,《春芽》报刊撤掉继续报道乞丐被割肝的血腥话题。   报社对家长的退让,派出所突然的偃旗息鼓,一时间,小豆子和乞丐的惨案营造出的恐慌气氛消散的干干净净。   风红缨曾在报纸头条呼吁各界注意安全的话从人们的左耳进,右耳出。   半个月后,大街小巷欢声笑语不断,无人再去讨论天桥下那个惨死的乞丐。   家长们很开心,在他们看来,乞丐是社会的败类,不值当政府大张旗鼓的去查,乞丐死了是好事。   至于小豆子……   被割肾的又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才不关心。   为什么会被割肾,肯定是因为小豆子的家长得罪了人呗,和人贩子压根没关系。   家长们活在梦幻乌托邦中时,邮递员往周家送了一封信。   信扭头进了派出所。   在牢里呆了十天的周阿云眼窝深陷,此刻双手戴着铁链,耷拉着脑袋坐在背靠椅上。   迪丽达尔抖了抖信,问周阿云:“信上什么意思?”   信上用了暗语,只能找周阿云破解。   周阿云用手术刀杀了好几个人,死罪无疑,但周阿云很疼儿子,为了儿子的未来,她必须配合警察。   一番解释后,派出所终于获悉信上的内容。   -   会议室里,风红缨架好摄影机对准众人。   迪丽达尔有些惊讶风红缨出现在派出所,见老局长和同事们都没做声,迪丽达尔咬咬唇按捺住好奇心。   “局长,人贩子来信,要求周阿云明天坐火车去x省汇合,据周阿云交代,她已经不止一次去外地帮人贩子杀人取器官,不出意外,人贩子来信前应该在当地拐了人,就等着周阿云拿刀去呢。”   老局长绷着脸:“计划有变,如果是外地,你扮成周阿云不合适,我宣布,启动乙计划。”   乙计划中,迪丽达尔的身份是市医护士,同时是周阿云的亲戚,到时候让迪丽达尔用这个身份去外地接触人贩子。   “你和小风记者准备准备,按照信上的时间即刻出发x市,务必成功和人贩子汇合。”   迪丽达尔张大嘴,指着风红缨:“她也去?”   老局长点点头。   迪丽达尔有点懵。   “什么意思?不带您这样的呀,我为了这次任务,下了苦功,临了您把一个记者找来……”   风红缨端着摄影机,笑出一排牙。   “同志,你误会局长了,我不会干扰你办公。”   指了指摄影:“局长认为这件案子史无前例,想让报社做一期法制报,另外暗访拍一些视频更好,届时投放到电台警示人民群众。明天我会跟着你去x省,当然了,你在明,我在暗,咱们各司其职。”   其实老局长还有另外一个打算,但现在还不能和迪丽达尔说。   迪丽达尔精致的脸颊上泄出高原红,挠挠头:“对不住,我误会了。”   风红缨龇牙:“没事没事。”   -   当晚,风红缨回了趟家。   得知风红缨要去x事拍暗访视频,风延荣气的连夜将风延吉从报社宿舍揪回了家。   “小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风延荣气不过给了风延吉一个脑瓜崩。   风延吉捂着头,冤枉至极。   “大哥,这事我毫不知情,我也是才知道她要去x省。”   风延荣愣住了:“小妹那个领导呢,就姓淮的那个,他没跟你说?你跟他不是关系好吗?他瞒着你?”   不等风延吉说话,风延荣忍不住爆粗口骂人。   “什么狗领导!自己坐办公室逍遥自在,报社没人吗?竟然让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跟那种危险的任务?”   风红缨歪头,插嘴道:“大哥,这事吧得怪我,是我先斩后奏,淮主任现在恐怕和二哥一样,正懵圈着呢。”   风延荣拧眉去看风延吉,风延吉揉揉头上的包,点点头。   风延荣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在屋里来回踱步。   “小妹,你这根本就是乱来,你跑那么远,你让我们哥几个咋放心?”   “是啊是啊……”屋内附和声不断。   风红缨抿唇一笑:“x省我是一定要去的。”   风家男人们异口同声:“不行,不可以去。”   声音震得屋顶上的沙尘随之颠了颠,乖乖坐在床上的小尧里吓了一跳,手中的葡萄滚落到地。   风红缨捡起葡萄,剥掉外皮咀嚼起来。   小尧里手愣在半空,见风红缨喜欢吃,小家伙凑过来,亲手拨了一颗喂给风红缨。   风红缨接过,拿在手中没吃,而是对风家兄弟们道:“让我去吧,我不是小孩子,我十九了。”   顿了顿,风红缨笑了下:“听尧里说,大哥最近忙着替我牵红线?既然大哥都觉得我到了嫁人的年纪,我如果还一味的要你们护着,这怕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风延荣想反驳,风红缨快言快语地拦住。   “大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们只管放心。”   风红缨将葡萄塞进嘴里,边嚼边道:“明早五点的火车,你们切记别来送我,乌泱泱的一堆人,太惹眼。等任务完成,你们再去车站接我吧。”   拿起外套,风红缨起身:“我先回房睡了。”   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给风家男人们说话的机会。   风延宝指着风红缨熄了灯的房间,瞪大眼:“大哥,你不管管她?”   风延荣呼出一口浊气。   他很纠结。   一边想放手让小妹独自闯荡,一边又担心受怕。   “都回去睡吧。”   最终理智战胜溺爱。   “大哥!”几个兄弟惊喊,“你真的不管啦?”   风延荣:“咋管?她翅膀硬了,我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把她栓在家吧?”   摆摆手,风延荣让兄弟们都回房。   “她不是说了吗?这次拍摄是派出所给的任务,那边肯定有人护着她,咱们就别干操心了,小妹连五柱子都能打趴,我相信她不会有事。”   在风家大家长的催眠下,几个兄弟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然而——   第二天一早,风家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赫然发现风延荣不见了。   桌上留了一封信:别声张,我去x省找小妹,你们不许跟过来,当心小妹发现后生气。   风家兄弟们拳头硬了。   就只许你去,不许我们去?   -   坐上火车的风红缨不知道身后跟了一大串尾巴。   另一车厢里,风延荣和小尧里大眼瞪小眼。   整个风家,唯有这个小家伙发现他有跟踪小妹的意图,不带着他,小东西就要去告密,带着吧,他还咋护小妹?   十个小时后,火车抵达x省。   一路来的还有周阿云。   迪丽达尔的身高和周阿云不匹配,只好扮做周阿云的亲戚同行。   见到人贩子,周阿云谎称要带儿子乌龙去首都看病,这次割器官由迪丽达尔来主刀。   来车站接周阿云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和风延荣差不多高,长得很壮,瞥了眼五官精致的迪丽达尔,男人有戒备,但眼中更多的是喜色。   漂亮美人谁不喜欢?   迪丽达尔的身份是市医的护士,可查,核对好身份,男人的戒备心松了不少。   周阿云没有跟男人走,而是带着儿子重回火车站,在人贩子的注视下,母子俩坐上出发首都的火车。   一上车,周阿云双手被烤住。   这边,风红缨拿稳偷拍设备,按照迪丽达尔留得记号一路跟到城郊小巷。   风延荣和小尧里以及后跟上来的风家几个兄弟则慌了。   他们不认得记号,没几分钟就淹没在火车站如潮的人流中。   至此,几人开启x省流浪记。   -   有记号指引,风红缨顺利进到人贩子老巢。   男人带迪丽达尔停在一栋大院外。   院子非常的大,很脏,里边住着形形色色的人,院四周的排水沟里布满嗡叫的蚊子,垃圾堆如山。   风红缨探头张望,猜测大院里边住着的应该都是穷苦人。   一个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隔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天气一热,难闻的气味越发的浓。   臭水沟边,有个带帽老汉在那吆秤,推车上堆满了废品。   老汉身边围着一圈臭烘烘的人,这些人都在等着卖捡回来的废品。   风红缨身上过度干净,太显眼,所以她没进去。   远远地听到里边有人笑喊‘刘老板’,刘老板就是去火车站接周阿云的男人。   “哟,这么漂亮的姑娘是谁呀?”院里有人问。   刘老板龇着黑黄的牙:“我远方小表妹,刚从农村来,来这找事做呢,这几天住我这。”   “之前那个表妹呢?”指周阿云。   “她家里有事,不来了。”   问话的人嘿嘿笑,没当回事。   风红缨趴门缝边往里看,迪丽达尔跟着男人上了二楼,两人停在一间老旧的门前。   忽然身后被人拍了下。   风红缨的手猛地收紧,惊得差点当场叫出声。   站在她身后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眼瞅着里边有人过来,少年二话不说拉着风红缨就往外跑。   少年应该住在大院里,头发打结,发丝沾满让人作呕的污秽,小脸蜡黄。   “别说话。”少年拿脏兮兮的手捂住风红缨的嘴。   风红缨双手是自由的,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她没慌,任由少年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藏在胡同拐角的破木桶堆里。   外边有脚步声,两人谁也没说话,两颗心跳声咚咚响。   风红缨目光落到少年身上,少年的眼睛很好看,和小尧里一样,漂亮的像宝石。   脚步声渐行渐远,外头的人应该走了。   少年松开手。   “你等会,先别动。”风红缨拿起随身带得设备,对着少年拍了一张。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伸手抱头捂脸。   咔嚓一声响,一张挡住脏污五官,只留出一只漂亮眼睛的照片诞生了。   “你是记者?”少年惊了。   这年代能有这种设备的,除了报社的人,谁还会有?   风红缨笑笑,当然不会承认。   “我是大学生,摄影系,学校布置了一项作业,叫人生百态,听说这边住的人比较穷,所以我就来了。”   不知为何,风红缨发现少年似乎有点失望。   “哦。”   少年撇嘴,推了把风红缨:“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拍吧,这边的人乱的很,像你这样白白净净的女大学生最好卖了。”   风红缨佯装天真,蹲在那笑哈哈:“你逗谁呢,现在是法制社会,贩卖人口可是要坐牢的哦。”   少年从木桶堆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风红缨。   “你别不信,我姐她——”   少年哽咽了下,没往下说,而是使劲拉起风红缨,一口气拽着风红缨出了小巷子才停。   将风红缨狠狠往外一推,语气极为不悦,略带了点威胁。   “快走,快走,不许你再来这,听到了没?”   说完一溜烟钻进胡同。   风红缨从地上爬起来,没做停留。   嗅着臭水沟的酸臭味,风红缨一路找,终于在废品站寻到收废品的老汉。   之前跑走的少年又折了回来,见风红缨走远,少年心情复杂。   -   第二天一早,少年叼着没几根毛的牙刷从大院某间屋里走出来。   仰天咕了口水,刚准备吐掉,少年目光倏而落到对面收废品的小破车……旁边吆秤的人身上。   少年咕咚吞下洗漱水,使劲揉眼。   对面吆秤的人带着草帽,穿着邋遢脏臭,一只黑得发亮的脚丫向后抬高蹭了蹭屁股,动作十分猥琐,声线粗嘎。   少年只觉虚惊一场,刚才乍一看他还以为收废品的是昨天那个女大学生呢。   轻松将收过来的废品甩到小破车上,借着推车的空隙,风红缨瞥了眼大院内部,随便一扫就扫到了蹲在那洗漱的少年。   少年和她隔空对视了眼,很快移开视线,汲着鞋进屋。   风红缨压低帽子笑了下。   得,没认出来。   就该这样嘛,为了这身打扮,她昨晚愣是在排水沟里睡了一晚。   现在就是风家几个兄弟来了,都未必能认出她。   就在这时,二楼有了动静。   身边有人仰起脑袋笑嘻嘻地喊。   “刘老板起来啦?要带表妹去找事儿做吗?带我一个呗。” 第64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⑤   风红缨抬起乌黑的爪子擦了把汗水,循声望向二楼。   刘老板换了身衣裳,咯吱窝里夹着一个黑色皮夹包,腰间挂着一串钥匙,下楼时叮当响。   “你要找活干?”刘老板嘴里抿着一根牙签,边剔牙边乐呵的打量说话的男人。   和刘老板打招呼的男人又黑又瘦,瘦到皮包骨头的那种,仰着脖子看刘老板时,风红缨总感觉男人纤细的脖子撑不住他那乱糟糟的脑袋。   “可行呀?”男人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我咋样?”   刘老板啧了声,夹着公文包的那只手摸摸鼻子,扫了眼男人,转似无意道:“你身上没病吧?”   男人弓着身子碎步上前,赶紧道:“没,我没病,我一天能吃三碗饭,扛几十袋水泥,我咋能有病嘛?”   刘老板往风红缨小推车吐了口痰,闻言漫不经心道:“你诚心喊我帮忙,我能不帮?走走走,正好跟我表妹一起,我帮你俩的事儿都给办了。”   “真哒?”   男人大喜,就差跪下来给刘老板磕头:“哎呦,您真是活菩萨,您等我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赶紧的。”刘老板从公文包里掏出香烟抽了根。   男人狂奔屋内,院中的人见刘老板真的答应给男人介绍活干,一个个红了眼。   “刘老板,您也看看我呗,我不比虎子差劲,他一次扛两麻袋,我一次能扛三麻袋呢。”   “刘老板,带我一个吧,我来城里快三个月了,还没找着活……”   想要刘老板帮着找活的声音在大院中此起彼伏。   刘老板嘬了口烟没搭理,而是眯着眼站在楼道等人。   众人失望叹气。   这时,住在二楼的迪丽达尔拧开房门。   刘老板掐灭烟,将烟头精准地扔进风红缨拉来的小推车里。   风红缨忙扑上去将烟头扫走扔到地上,然后用脚使劲碾灭烟头上的火星。   嘴里叽里呱啦说一些骂人的话,大致意思是火星要不得,起火烧了她的废品可就坏了。   昨晚她学了几句方言,配上她故意弄出来的粗嘎嗓子,周围的人没觉得不对劲。   刘老板就不一样了,多看了风红缨两眼。   见风红缨碾烟头时偷偷怒瞪了他一眼,刘老板不怒反笑。   “新来的?”刘老板随口问了嘴,“周大宝呢?他没来?”   周大宝就是昨天收废品的老头,风红缨仔细调查过,周大宝是本地人,常年在废品站工作,城郊小巷这边住着的人捡了废品后都卖给他。   风红缨愣了下,旋即龇着沾着绿菜叶的牙,拉着粗粗的嗓子答。   “谁?周大宝?”风红缨佯装没听清,“哦哦哦,你问收废品那老头?”   刘老板:“对对对,他怎么没来?往常周边的废品不都他来收吗?”   风红缨弯腰将地上一摞废品扛起放到小推车上,拿出绳子边绑边道:“他风湿犯了,腰直不起来,所以让我来替他几天班。”   昨天被少年赶出大院后,她去城中大学找了个本地大学生教她方言,当然了,她只需听着就行,要学的人是时间胶囊里边的原身。   原身应该也绑定了系统,任务大概就是学习。   时间胶囊的时间是外边的七倍,在系统的打造下,原身的学习能力有了显著的提升,短短一个晚上就学会了塑料方言。   刘老板掏了掏耳朵,为了排除心中的疑惑,刘老板拉着风红缨唠起家常。   风红缨来时做足了功课,刘老板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收废品的周大宝是他们聊的话题中心。   周大宝,本地人,患有严重的风湿痛,靠收废品过活,无儿无女,有个外甥。   外甥是个啃老族,经常来周大宝家蹭吃蹭喝。   昨天她过去找周大宝了解情况时,外甥正带着一帮小混混抢周大宝挣的辛苦钱。   这事她能忍?   上前就是一脚,踹得外甥至少要修养半个月。   周大宝对她感激不尽,谁料一时高兴过头当场晕了。   将周大宝背到医院一问,才知道周大宝浑身是病,付了医药钱,医生建议周大宝近期多注意休息。   从医院出来,周大宝就一直抓着风红缨的手不放,一边感谢一边哭。   风红缨借机说自己路费花光了,问周大宝能不能收留她一阵,她不白住,她出力。   就这样,她推着废品车暂时接了周大宝的活。   刘老板如果不信,大可去废品站问周大宝。   刘老板嘿了声:“说你是周大宝的外甥我都信,泥猴一个,咋滴,你们收废品的就不能有个干净样?”   说着抬手要摸风红缨的脸。   风红缨极为自然地拧鼻子擤鼻涕,昨晚在臭水沟滚了一晚,现在的她有点小感冒。   鼻涕往刘老板脚下一甩,男人蹭嘚跳开,晦气地瞪了眼风红缨。   风红缨傻乎乎地笑,边笑边猛咳。   “对不住您,有点感冒。”   踩着木质楼梯往下走的迪丽达尔听到暗号,忙加快脚步,看到楼下的风红缨,迪丽达尔呼吸急促。   “表哥,我好了,咱们走吧。”   刘老板始终觉得风红缨接替周大宝来收废品很不正常,带着迪丽达尔和之前那个瘦黑男人往院门口走时,刘老板忽顿住脚。   “收破烂的,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背对着刘老板低头绑车绳的风红缨脸色一变。   迪丽达尔五指攥紧,静静地盯着刘老板的大脑袋看,似乎只要刘老板接下来有不好的举措,她立马锤晕刘老板。   风红缨吸吸鼻子,脏兮兮的手抹了把脸,抬眸:“干嘛?”   刘老板:“我看你年纪不大,收废品能有啥前途,要不我顺道也帮你介绍个活干?”   风红缨啊了声。   周围的人哇哇直叫,纷纷往风红缨身上投去羡慕的目光。   “去吗?”   刘老板重复一句,小而犀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风红缨看。   “你刚不说没钱才替周大宝收废品吗?我这赚得钱可比收废品多。”   迪丽达尔垂下眼,她这时候不宜替风红缨说话,眼下风红缨非去不可,如果不去,那她就有问题。   毕竟她现在需要钱,不去就意味着她刚才说的一番话是假话。   但让一个小姑娘深入虎穴,迪丽达尔心里忐忑至极。   风红缨飞快地接茬:“去去去,我去。”   迪丽达尔咬唇欲言又止。   刘老板看了风红缨一眼。   “要去赶紧的啊,还磨蹭什么。”   “哎。”风红缨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指了指小推车,“我这废品——”   刘老板皱眉:“搁那搁那,你别管了,明儿我让人去喊周大宝自己来取。”   风红缨笑着应声。   她扮演的是才出入社会的小年轻,有人给她介绍好工作,她第一反应当然是欢喜到手舞足蹈。   撇下臭气冲天的小推车,她小跑到刘老板身边,跑得太快,倒地摔了个狗啃泥,吃了一嘴灰。   本就污浊的小脸更黑了,刘老板厌恶的别开眼,终是放弃去摸风红缨的脸。   还试探干嘛?   管他是有心人还是无知的小年轻,跟他去了码头就绝无生逃的可能。   爬起来,风红缨和瘦小男人并排走在刘老板和迪丽达尔的身后。   -   “刘老板,您等等。”   四人扭头看去,是昨天那个少年。   少年追过来,双手合十,一脸祈求。   “您行行好,带我一个吧,我来大院住了快三月了,您要是还不肯帮我找个活,我明天铁定要饿死。”   风红缨目光落到少年身上。   少年虽然衣失原色,灰头土脸,头发打结……   但怎么说呢,少年一双明眸太有神韵,和大院里的邋遢人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别说火眼金睛刘老板,连她都觉得少年生活在这个大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想起昨天少年脱口而出的‘我姐’两个字眼,风红缨不由替少年惋惜。   这孩子怕是早在刘老板眼皮子底下暴露出了端倪。   “去去去。”刘老板不耐烦的驱赶少年,“毛都没长齐能干啥活?等你那间屋子房租一到,你给我麻溜地滚出去。”   说完,刘老板大步走出院子,不顾少年的恳求。   少年不甘心地站在原地跺脚,蜡黄的脸上满是愤慨。   风红缨临走前啧了声。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心思全摆在脸上。   不过她挺好奇刘老板为什么不把单纯的小白少年带走,这种白的跟一张纸没区别的孩子比她更好控制吧?   -   刘老板很有钱,出了大院立马有车子来接他们。   汽车前排的刘老板抖出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导致狭小的空间里乌烟瘴气。   风红缨挥手扇扇空气中的烟味,尽量屏住呼吸。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   门一开,一股浓浓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风红缨挑眉,这是把她们拉到海边来了?   刘老板扔掉烟蒂,对迪丽达尔道:“待会你跟我走,至于你们两个——”   风红缨和矮个男人茫然地看过来。   刘老板:“你们俩别乱跑,我一会出来找你们。”   “好。”风红缨乖巧点头。   和迪丽达尔暗中交换了个眼神,风红缨径直往树荫下走。   她们现在身处一片港口,刘老板和这里的人似乎很熟,来来往往扛沙袋的人看到刘老板都会停下来问好。   旁边的矮个男人兴奋极了。   “早就听说刘老板是个干大买卖的老板,啧啧啧,瞧瞧,整个码头不会都是他的吧?”   男人用胳膊戳了戳风红缨,风红缨回眸:“你在跟我说话?”   男人像看傻子一样盯着风红缨:“不跟你跟谁?这里又没旁人。”   风红缨含糊哼了声。   男人是个话痨,逮着风红缨天南海北地聊,倒让风红缨打听到不少刘老板的事   周阿云对刘老板的认知停留在贩卖器官的歹毒人贩子身份上,然而在男人眼里,刘老板似乎是个十世大好人。   刘老板,全名刘龙杰,南方人,40来岁,和康天工有着同样的经历,年轻时曾在香江做代打。   但刘老板的结局和康天工截然不同,刘老板靠着打拳在香江混得风生水起。   “后来呢?”风红缨问。   男人狐疑地瞥了风红缨一眼:“你连刘老板的底细都不知道就敢跑出来找活干?你胆子也忒大了吧?”   风红缨憨笑挠头:“嗐,这不是没钱惹得祸嘛,这会子只要有人给我钱,让我去讨饭我都愿意干。”   眨了眨眼睛,风红缨狡黠一笑。   “我又不瞎,刚才在大院里我看得真真的,那些人都想在刘老板身后混口饭吃,我运气好,被刘老板一眼相中,可不得屁颠屁颠的过来。”   男人:“你小子运气确实不错,我在大院住了快半年才碰上今天这机会,嘿嘿,扛沙袋累是累了点,能赚钱就行。”   风红缨露出一副对钱着迷的放光眼神。   “哥,你再跟我说点刘老板的事呗,我初来乍到的,回头哪做的不好,毛毛躁躁惹恼了刘老板可就坏了,你行行好,帮我撸一撸,我好注意些。”   男人处于找到工作的兴奋当中,对此侃侃而谈。   果然不出风红缨所料,来往干苦力的人八成以上都是由刘老板亲自带过来的。   这些人的身份大同小异。   要么是这个城市的底层贫苦百姓,没来码头前靠捡废品度日。   要么和风红缨一样,外地来的异乡人。   男人指着城郊方向:“就咱们来的那个大院,那是刘老板的房子,刘老板人真好,这边租个房死贵,唯独刘老板租金低,当然了,不是谁都能住进去,大院的房子他只拿来接济像我这样没啥钱的命苦人。”末了,男人又道:“我告诉你,你没住进来就能得到刘老板赏识,那是你的福气!好好干,回头富贵了别忘了兄弟我哈。”   风红缨附和着笑两声,暗道这种福气她可享受不起。   站起身,风红缨环顾四周,发现扛麻袋的工人并非都是穷苦人,也有不少身强力壮的猛汉。   “他们难道也是租大院然后被刘老板招过来的吗?”风红缨指着不远处双肩各扛两大袋的男人。   “他们应该不是。”   矮个男人摇头:“我在大院住这么久,没见过这些人,他们大概是刘老板从别的地方招来的吧?”   风红缨深邃的目光紧盯着那几个强壮的男人看。   这些人下盘稳,力气大,别人扛两麻袋就哼哧哼哧的喘气,他们扛四麻袋却像没事人一样。   最诡异的是,风红缨发现这些人的眼神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能看出似有若无的凶光。   与其说是工人,不如称呼这些人为打手。   他们在监视这帮工人。   -   半个小时后,刘老板出来了,迪丽达尔没跟着过来。   风红缨边走边找记号,忽然刘老板大手伸过来,一把揽住风红缨的肩膀。   “小伙子,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为了方便行动,清早进大院前,风红缨狠心剪掉了长发,为此还遭了原身一顿骂。   短头发的她和假小子没啥两样。   “风鹰。”风红缨扬起笑,姿态殷勤,“老板,您打算让我干啥呀?”   之前那个男人被人领走了,领他走的是个大壮汉,正是风红缨怀疑的打手。   她以为她也要扛麻袋,可谁知刘老板并没这打算,左拐右拐,带着她来到一间平房内。   “咱不着急干活。”   刘老板坐到对面沙发:“可有二十了?”   这话问得突兀,风红缨心随之咯噔一下。   “有二十了。”谎话张嘴就来。   她可不想和大院那个少年一样因为年龄被刘老板拒绝,虽然她心里并不认为刘老板拒绝少年是因为他年纪太小。   刘老板眼中笑意加深。   “有二十就好办。”   指着对面宽桌:“去那领个牌子吧,领完登个记,码头人多,管事的人记不住你们的名字,到时候有事会喊你的编号。”   “哎。”风红缨连走带跑来到桌前,一副急不可耐想赚钱的模样。   给她登记的是一个胖女人,吐出一圈烟雾,胖女人戴满钻石戒指的手将牌子甩给风红缨。   “以后你就叫98号,可知道?”   风红缨嗯嗯点头。   胖女人揪着鼻子,不耐烦道:“去去去,快出去,身上都馊了还离我这么近,晦气……”   风红缨往后退了两步。   刘老板:“去吧,戴好号牌。”   风红缨脸上笑容满满,揣着号牌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然而——   管事的人并没有带她去码头,而是带她登了船。   在船上她看到了和她一起来的那个矮个男人。   矮个男人脸肿成猪头,明显被人狠揍了一顿。   风红缨脑中思绪万千。   “——快逃!”   可惜矮个男人的话太迟了。   管事的人猛地将风红缨往船舱里一推,然后门砰得一声合上。   风红缨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   几步之遥的船门上了锁,船舱内没有照明灯,唯有船门上一块巴掌大的透明窗照进一点光。   窗太小,能看到的视野非常窄。   带她来的管事正在和人说话,夹杂着方言,说得很快,风红缨一时没听懂。   管事很快就走了,周边顷刻陷入寂静,入耳唯有海浪拍打在船鞘上的沙沙声。   船开动了……   风红缨眉头死皱,这是要把她运到哪?   “我知道咱们要去哪。”角落处的矮个男人捂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   风红缨:“你知道?”   男人指着脸上的伤:“我偷听到他们说话,说要连夜将我俩送到外国一座小岛淘金子,我一听要去国外,那还了得,我说我不去,然后就被那帮人打了一顿。”   “外国?”风红缨一时间呼吸骤停。   她给的是假名字,上船前没有经过边防检查,那么,此行就是偷渡!   矮个男人不知道啥叫偷渡,他只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国外。   前段时间报纸上还说呢,说外国一个淘金客为了争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子,愣是用铁耙当场铲死了几十个人。   最后那个一口气杀了几十个人的淘金客却没拿到金子。   因为所有的金子都要上交给背后的大老板。   一想到被杀死,矮个男人慌得爬到门边,用力捶打船门。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风红缨大脑空白了几秒。   阖眼冷静了下,再睁眼时,风红缨从肥大的脏裤子里掏了掏。   掏出一个轻便照相机。   凤凰牌,一百零八块钱,《春芽》报社最贵的照相机。   上火车时,淮子洲硬要塞给她。   “谁暗访端着大摄影机?用这个吧,这个方便你踹口袋里藏着。”   打开照相机,借着小窗口射进来的朦胧光线,风红缨照着船舱内几处地方按下快门。   上面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举着照相机,风红缨对着矮个男人的肿脸拍了一张。   男人瞳孔骤然放大。   “嘘。”   风红缨比了个手势,沉着吩咐:“别停,你接着喊。”   他们这时候应该惶恐无比,太安静很可疑。   矮个男人照做,果然,外头守着的人放下心来。   矮个男人扯开嗓子喊,一声比一声凄惨,他是真的担心受怕。   他没啥文化,但他认识相机。   这时候拿着相机到处拍会是什么人?除了记者还能有谁?!   男人后怕地咽了下口水。   传得沸沸扬扬的那篇报道据说就是一个暗访记者写的,那记者下场老惨了,即便侥幸带着照片逃出来了又如何。   淘金客的事报道还没三天,那个记者就被人先奸后杀,然后尸体砍成肉沫扔到海里喂了鱼。   “外边的人已经走了。”   风红缨将相机放进防尘袋锁好,问男人:“会游泳吗?”   男人呆了呆:“会,会。”   见风红缨在那捣鼓锁,男人眼中冒出光,结结巴巴地说:“同、同志,你有法子出去?”   “当然。”   她是这个世界的任务者,她不会轻轻松松死掉。   她已经经历了两个小世界,以她对抠门系统的了解,真到了危急关头,系统肯定会想办法救她。   不过在这之前,她想自己试试。   矮个男人顿时生出希望,目光灼灼地睨着风红缨。   眼前的人个头看着和他差不多大,身体里的力量却宛若无穷尽。   这时,一道强光从天而降,沐浴在风红缨身上。   矮个男人看呆了眼,逆光的风红缨就像天神一般朝他伸出了手。   “傻楞着干哈?!”   风红缨低骂了句:“不想走?”   男人倏而回神,看到破开的船门,当即又惊又喜。   -   经历了第一世后,风舰长风红缨敢说整个船上没人能比她更了解船舶。   开个船锁简直易如反掌。   外头眼光刺眼,正值吃饭的时间。   风红缨熟稔地奔走在船上,带着男人避开哨口。   男人此刻脑子一片迷糊。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风红缨是暗访记者,他还以为风红缨和‘大善人’刘老板是一伙的呢?   这船真的不是她的家?   逃得未免太顺利。   直到跟着风红缨成功游上岸后,男人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肚子。   那艘船渐行渐远,目测还没发现他们两人逃走了。   检查了下密封袋,相机没进水。   拿出相机对着港口方向拍了张,见男人捂住嘴指着她,风红缨这才意识到脸上黑不溜秋的印记没了,现在是一张女性面孔。   男人惊到失声。   救他出来的天神竟然是女人!!   “待会别跟着我。”   风红缨懒得解释自己的身份,挤干裤子上的海水,淡淡道:“怕死就赶紧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在外别轻信他人。”   男人心有余悸地点头。   “你要去哪?”   风红缨:“你别管。”   男人:“……”   矮个男人迟迟不肯离开,风红缨歪头:“你想谢我对吧?”   男人:“对对对,我叫虎子,还不知道记者同志你叫啥呢?”   风红缨没答,而是认真的端详起面前这个矮个男人。   “虎子,我能信得过你吗?”   虎子拍起胸脯,掷地有声道:“咋信不过?我敢对着月亮花发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叫我做啥我做啥!”   熟悉的月亮花。   风红缨挑眉:“你老家在戈壁滩上?”   虎子嘿了声,眼睛圆睁:“难道你也是?”   现在可不是认老乡的时刻,风红缨低语:“你去火车站帮我递个消息……”   一听这话,虎子浑身血液唰唰往脑门上冲。   眼前的记者同志不会是想抄了大善人刘老板的老巢吧?   “做得到吗?”风红缨问。   男人眉眼端正,都说面由心生,看面相不像坏人,她想赌一把。   虎子:“能!”   虎子一走,风红缨一路打听来到之前下车的那片港口。   周围她找遍了,愣是没发现迪丽达尔所留记号。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迪丽达尔大概率出了事。   猫着身,东躲西藏的她再次来到刘老板之前待得那间平房。   她和虎子逃出来的事迟早要曝光,码头打手多,想要以少胜多,她得用巧计。   三十六计——第十八计,擒贼擒王。 第65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⑥   刚进去,风红缨就听到刘老板和胖女人在外头说话,声音越来越近。   这一刻,她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处在和平年代。   那个年代的高科技太多,视频监控,红外线监控……在高科技面前,她纵是再厉害,也无所遁形。   现在好哇,屋里连台电脑都没有,只要她躲得快,很难看到她。   缩到桌肚,刘老板推门而入。   熟悉的烟味呛人,风红缨皱着眉捂住口鼻。   “……桃子姐。”刘老板喊胖女人。   “最近外边风声紧得很,这笔买卖做完咱先收收手,我给你买了船票,晚上八点钟出发。”   胖桃叼起大烟,翘着二郎腿。   刘老板忙倾身上前帮着点火。   屋内的烟味发散的到处都是,烟里面应该掺杂了些许迷幻药,两人吸得欲仙欲死。   蜷缩在桌肚下的风红缨很不喜这种烟味,加之空间狭窄,嗅多了烟味脑子开始飘飘然。   狠狠朝大腿掐了几下,风红缨努力让自己保持住清醒。   坐在沙发上的胖桃换了只脚翘着,抽到一半,女人起身来到窗边。   推开窗,胖桃烦躁地呸了声。   “又热又闷,什么鬼天气。”   空气流通后,风红缨呼吸顺畅很多。   沙发上坐着的刘老板和胖桃一样,垮着臭脸。   胖桃问:“那个戈壁滩来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瞧她长得不错,要不你给我吧,我舞厅正好缺个台柱子。”   一提迪丽达尔,刘老板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场将手边的烟灰缸往地上重重砸去。   声音刺耳。   胖桃看都没看一眼,续道:“给吗?给不给一句话的事。”   刘老板瓮声瓮气地开口,很明显不乐意将迪丽达尔交给女人。   “桃子姐,那个女人我想自个审审,说不定能套出一些话。”   风红缨心一紧。   窗户边的胖桃嗤笑:“你能审出什么玩意?狠话放了,打了也打了,她张嘴了没?”   刘老板狞笑:“这才哪到哪,我折磨人的路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上回那个暗访记者……”   风红缨耳朵一竖。   “哼。”刘老板冷笑几声,“不自量力的东西,以为曝光了淘金山的事就了不起,我刘龙杰想三更要她的命,她就活不到五更!”   想起那个暗访记者在自己身下呻吟和挣扎的模样,刘老板不由咧开黑黄的牙,表情猥琐又淫荡。   “桃子姐。”   刘老板兴致盎然地朝胖女人嘚了下舌头,笑眯眯道:“那个暗访记者不是剁碎喂了鱼嘛,你猜怎么着,她弟弟找来了,傻不愣登的一个小孩。哈哈哈,那小子往我面前一站,我一眼就认出他是谁,小崽子还骗我呢,说他无家可归,哼,想框我,门都没有。”   碾灭烟蒂,刘老板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志在必得。   “你那舞厅又不是只有男人去,要不我将那小子抓来给你?”   说到这,刘老板笑得神秘。   “那小子虽然还没长开,但模样比他姐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的很!”   胖女人笑笑,算是应下了这笔交易。   “我那有几个姐妹正愁没干净的男孩陪,得,这事你抓紧些,我去外国前安排她们和男孩见个面。”   刘老板立马站起来,对外喊了几嗓子,交代几句后又坐了下来。   风红缨心凉成寒冰。   那个白如一张纸的男孩……   还有虎子说的那位暗访淘金山的记者同仁……   这帮畜生!   无边气恨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屋里,两人有说有笑。   胖女人还有事,说了会站起身。   刘老板:“这么着急?待会吃了饭我送你呗?”   胖女人摇头拒绝,目光往桌肚方向扫了眼。   临走前,胖女人状似无意地说:“小刘,你让我去外边躲躲,可见你心里有姐,我谢谢你,所以姐送你一句忠告。”   刘老板:“姐,你说。”   胖女人语重心长地啧了声。   “之前那个暗访女记者的事,姐说句不该说的,你做得有点过了。”   透过桌肚垂下的布缝,风红缨看到刘老板脸色黑成碳。   胖女人珠光宝气的手敲了敲桌子,警醒刘老板。   “淘金客互相残杀的事曝光后,你当下要处理的是怎么将新闻热度降低,你倒好,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女记者较什么劲,又是强奸,又是虐杀,姐也是女人,心寒呐。”   “我告诉你,这种缺德的事你以后少做,小心降祸到儿孙头上,你别不信这些,有些东西玄乎着呢。”   刘老板面色阴沉,在胖女人虎视目光下,刘老板忍着不悦,皱眉道:“得得得,这回我听姐的,周阿云送来的那个女人你带走,这样总行了吧?”   胖女人红艳的嘴唇笑开。   “这就对了嘛,我走了哈,你自己小心点,别叫警察逮住了,最近不太平,回见。”   刘老板心烦意乱,随便哼了声算回应。   不多时,风红缨听到迪丽达尔的闷哼声。   风红缨小心探出头张望。   被五花大绑的迪丽达尔身上布满血痕,嘴里塞着块布,见到刘老板,女孩又惊又惧。   这个男人远比周阿云交代的还要狠毒!   “瞪什么瞪!”刘老板当着胖女人的面用力扇了迪丽达尔一巴掌。   风红缨心揪起来。   女孩没站稳,身子重重往地上倒去。   也不知道是气胖女人将漂亮的迪丽达尔带走,还是气迪丽达尔和周阿云联起手来骗他,不解气的刘老板抽掉桌上的荷花,抄起白瓷瓶用力往迪尔达尔脸部砸去。   哗啦一声清脆响声下,是女人尖锐的痛呼声。   风红缨无声流下眼泪,泛红的眼眶里头一回迸发出冰冷凌厉的杀意。   胖女人手中烟抖了下,垂眸注视着在地上痛地打滚的迪丽达尔,终是没说什么。   外边鸣笛声起,杂乱的脚步声接连不断。   风红缨掀开桌布,额头满是血的迪丽达尔被人抬到了车上。   胖女人坐进车,很快,车子开走了。   院子恢复宁静。   刘老板脚架在风红缨躲的桌子上,又开始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刘老板身边那两个打手去城郊大院抓少年去了,一时没人守在这。   眼前这个男人手段不仅残忍,还狂妄自大的很。   明知道有警察盯上了这片港口,竟然让自己落孤。   既如此,可别怪她趁人之危。   紧了紧拳头,下一秒,风红缨咬咬牙,径直将桌子举了起来。   带出来的惯力直接将刘老板掀翻在地。   “你是谁?!”   刘老板不是一般人,飞速从地上爬起来,眼中泄出危光。   风红缨懒得废话,用力将举起来的桌子往刘老板身上砸。   一击即中。   只可恨这男人太过强壮,桌子碎成两半,男人身上竟然没受什么大伤。   风红缨眼眸一眯,扫视了圈男人裤腰。   没有木仓。   没有武器,那就好办。   捡起桌子腿,她如疾风一般跑到男人身边,专攻男人脆弱的下半身。   刘老板小觑了风红缨,以为这么瘦弱的女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挨了几棍子后,刘老板慌了。   这女孩什么来历,手劲比他还要大!   风红缨灵活的在男人身前身后跳蹿,左一榔头,又一棒子,打得男人嗷呜大叫。   “我让你害人!你没娘生,没爹养吗?小孩子的肾能值几个钱?!”   风红缨打红了眼,一根棍子断了,她立马换一根。   四个桌子腿都打断后,她直起身,将桌上另外一个花瓶拿过来。   刘老板脸上血流如注,身上布满青紫,见风红缨举着瓷瓶朝他的脸上砸,男人气血上涌,跛脚从地上爬起来。   风红缨手中的花瓶不着急扔出去,屋里只剩这么一个,她得留着。   刘老板往迪丽达尔身上砸得伤口,她要一一找回来。   “是你!”刘老板认出风红缨。   “你不是在船上吗?!”男人脸色骤变,迈开长腿往门口奔。   风红缨焉会给男人喊救兵的机会。   站在原地没动,摆出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空中滑出一道抛物线,哐得一声——   完美三分球,准确无误地击中刘老板后脑勺。   男人倒在血泊中。   趁着男人的手下还没回来,风红缨赶紧拿出相机。   这里是刘老板的办公室,取下刘老板腰间挂着的钥匙,风红缨一个一个的试。   抽屉一开,里面的东西没让风红缨失望。   有贩卖器官的合约书,还有和外国淘金zbj签的偷渡合同,不止这些,还有不少杂七杂八见不得光的文件。   风红缨将抽屉里只要带字的东西都拍了下来。   这些东西一旦曝出去,刘老板便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他花。   手抖了下,风红缨目光顿在几张照片上。   是那个暗访记者的照片。   最上面的那张,女孩下巴严重脱臼,嘴角留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液体,一对漂亮如玛瑙的双眸中布满惊悚。   下面一张,更渗人。   女孩脱臼的下巴被强行合上,双唇残忍的用棉线缝至严实,鲜血沁红了白线。   风红缨目眦欲裂,拿照片的双手发颤。   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爬了起来,胡乱的擦掉流满脸的血,见风红缨举着相机到处拍,男人狰狞着面孔,步步逼近风红缨。   “又一个不怕死的女人。”   刘老板舔了舔嘴角流出来的血,阴恻恻地笑:“进了这个门,你难道还想走出去?乖乖把相机交出来,我还能留一个全尸给你,否则照片上的人就是你的下场!”   风红缨又不是吓大的,要么总说反派死于话多呢,有这闲工夫威胁她,还不如直接过来抢。   捏着照片,风红缨反身一脚踹向刘老板的心窝。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蹬懵了。   “你个xx,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晃晃失血过多而发晕的脑袋,握紧拳头疾奔几步和风红缨厮打起来。   风红缨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生前被残忍蹂躏的画面,本想着用法律制裁男人,但她真的好气好难过。   法律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降下来之前,她想用自己的方式惩治这个凶狠恶毒,麻不不仁的男人。   -   院中传来汽车鸣笛声,风红缨甩了甩酸胀的手腕,不远处,男人五花大绑的瘫坐在角落,看风红缨时,就像看到恶魔一般恐惧。   男人下半身稀烂,血污一片,腥臭味大老远就能闻到。   活动了下胳膊,风红缨擦了擦沾满鲜血的十指,端着相机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哭什么?”风红缨相机对准男人,“笑一个。”   男人疼得眉头蹙成三条麻线,哪里还笑着出来。   风红缨哼了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最擅长了。   男人怎么折磨记者同仁的,她一一照做,拍下和少女相差无几的照片。   快门卡卡响,现在还缺针线。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   系统有点不赞成风红缨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报复男人,见有人过来,系统忙提醒:【宿主,外边来人了。】   “我知道。”   一时找不到针线,风红缨剜了眼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起身来到门口。   来得是两个打手,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是那个少年。   风红缨躲到门后。   听到开门声,风红缨立马伸出拦门脚,走在前边的男人一个不留神栽倒在地,面朝下,直直摔到碎瓷渣上。   不等男人喊疼,风红缨朝后边男人出了手。   出其不意的偷袭,两人被揍得防不胜防。   打手倒地不起后,刘老板的私人小院再次恢复寂静。   听到动静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慌忙躲进车里。   风红缨麻利地钻进车,瞥了眼瘦骨嶙峋的少年,清清嗓子,道:“别怕,是我。”   少年楞了半晌,汽车驶出老远后,少年才回过神,盯着风红缨的后脑勺。   “你是那个白白嫩嫩大学生?”   风红缨笑了笑,嘴角血口随之拉扯,疼得倒吸凉气。   “是我。”   少年傻眼:“你、你为什么会在这?还有,你要带我去哪?”   眼瞅着汽车离平房越来越远,少年急了,扑过来要抢方向盘。   “你干什么?!我不要走,我要回去,我要找刘龙杰为我姐报仇!”   风红缨一把将少年推搡开,少年单薄的身子啪叽摔向后座。   “你姐……”风红缨迟疑了下,“你姐的仇我给你报过了。”   少年瞪大眼:“你把刘给杀了?”   风红缨嘴角讥诮一勾:“比杀了他更痛快。”   少年脑子里满是问题,还想问,这时前边突然冲出一堆扛着粗木棍的打手。   少年心提到了嗓子眼。   风红缨咬紧牙关,双手紧握住方向盘。   “知道警察局在哪吗?”风红缨问。   打手们凶神恶煞至极,少年右眼一直在跳,听到风红缨的问话,少年忙哆嗦道:“知、知道。”   风红缨:“待会你来指路。”   话落,风红缨猛踩油门,直直地朝前冲去。   很快,棒槌敲碎了车窗,细碎的玻璃渣悉数落到风红缨身上。   风红缨脸上,手上,割出数十道口子,鲜血翻涌。   车子急速开出港口,少年慌张地朝车后方望去,打手七零八落的摔倒在地。   这一天的记忆横亘在少年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被锤至破破烂烂的汽车驶出港口那条道上时,锲而不舍追上来的打手们忽一招手,码头上搬运沙袋的男人们纷纷扔掉肩上的货物,抽出刀棍,如狼似虎地追上来。   “大学生——”   少年慌里慌张地看向风红缨,这一看,少年更慌了。   风红缨侧对着他的脸颊上鲜血直流,脖颈处,全是玻璃渣。   风红缨咬住下唇:“快告诉我派出所往哪边拐。”   少年心跳如鼓,抖着嗓子:“往左。”   一个急刹车往后退,撞飞车后一群打手,下一秒,风红缨转动方向盘,走得却是右边大道。   “大学生!你错了,是左边,你开反了!”   风红缨没接茬,继续往右。   到了人行道,车速慢了下来。   慢到打手们距离车尾不足一米。   “大学生!”少年的尖叫声乍起,“开快点,开快点——”   风红缨这次没和少年反着来,一路向前驶去。   然而才甩掉打手,车速又降了。   在少年的一惊一乍,以及无数次降车速,提车速下,风红缨带着那帮穷追不舍的打手们在港口那片溜了一圈。   十几分钟后,威严庄重的蓝色‘公安’二字终于出现在眼前,嗓子喊哑的少年激动的泪流满面。   绕着大街小巷跑了一圈的打手适才反应过来,风红缨在耍他们!!   然而他们只能止步,眼睁睁看着风红缨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到派出所。   接待风红缨的是个男警察,骤然看到满身是血的风红缨,男警察惊得瞠目。   “同志,我要报警。”   一身狼狈的风红缨掏出实习记者证,语气急促。   “我的朋友被人卖到舞厅去了。警察同志,您能帮我找找她吗?我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周围我都看过了,没有舞厅,我在想,这附近是不是有那种成人会所?她肯定在那——”   “成人会所?那是什么?”男警察摇头,“我们这没有。”   “没有?”风红缨锤了下脑子,快速道:“那洗浴中心呢?俱乐部呢?都没有?”   明明胖女人说要把迪丽达尔带到舞厅来着……   男警察还是摇头。   风红缨失魂落魄的跌坐到椅子上,因而没察觉到男警察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   “同志,方便说说你身上的伤吗?”   风红缨喉咙滚动,心思全挂在迪丽达尔身上,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   女警察过来给风红缨擦拭伤口,清洗血污时,风红缨疼得五官扭曲。   如此同时,蹲守在火车站的庄沙水等人跟着虎子闯进港口。   追着风红缨满城跑的打手们折到老巢时,里面早已换了天地。   -   风红缨和庄沙水两厢汇合已经是两天后了,这两天里,少年一直在当地派出所陪风红缨。   躺在床上养伤的风红缨总感觉当地派出所好像知道她受伤前干了什么。   这两天所里的人非常的忙,听少年说,昨夜当地派出所九成的人都出去跑任务了。   至于任务是什么,少年不得而知。   第三天,庄沙水来了。   “哎哟,你咋伤成这副鬼样?”   满头白色绷带,吊着盐水,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双腿也绑了绷带,活似木乃伊。   “庄老叔。”风红缨朝他一笑,“你笑着跟我说话,我这心一下子就安了。”   庄沙水是来报喜讯的。   他们和当地派出所两两联手,将刘老板的老巢围了个水泄不通。   说到刘老板,庄沙水一脸复杂。   “本以为他们仅是贩卖器官的罪犯团伙,一查,发现这个刘龙杰涉及的案子可不止这一宗,拐卖妇女儿童,偷渡淘金客,逼迫妇女卖淫……”   这些风红缨都料到了,她在刘老板的办公室看过那些不忍直视的照片。   “你先养伤吧。”   庄沙水道:“具体的事等回去了咱们再商讨。”   “哎。”   风红缨想了想,还是憋不住问出了口。   “庄老叔,迪丽达尔她——”   庄沙水一拍脑袋:“忘了和你说,她没大碍。”   风红缨大喜:“你们把她救出来了?”   庄沙水笑着耐人寻味:“救她的是一个叫胖桃的女人。”   “胖桃?”风红缨咋舌。   那个嫌弃她身上有臭味的胖女人?   至于胖女人为什么要救迪丽达尔,庄沙水笑而不语,只说保密。   -   又过了三日,港口被全面封锁。   在少年的搀扶下,风红缨拄着拐杖来到窗前。   当地派出所大门从里敞开,几辆警车停在过道。   穿着囚衣上车前往监狱的人中有被风红缨打残的刘老板,有领风红缨登船的管事,还有很多打手,唯独没有胖女人。   “胖桃、胖桃……”低喃了两声后,风红缨随之微微一笑。   这场无声硝烟战争中,不止有她和迪丽达尔,还有其他潜伏者。   -   风红缨所伤都是皮肉伤,将养两天就差不多好了。   庄沙水料到风红缨在床上待不住,清早送来一顶假发。   假发很长,发质非常出色,看得出来原主人用心打理过。   送到风红缨手中时,假发已经编好两条辫子,戴时只需用夹子固定就行。   风红缨接过假发:“这么好的假发不便宜吧?又让您破费,真不好意思,这样吧,您说个价,等我回报社领了工资还您。”   庄沙水:“不用你还,这顶假发我一分钱都没花。”   风红缨:“?”   “你看谁来了。”   庄沙水站起身,示意风红缨往门口看。   大门口处站着一个和风红缨头发一样短的女人。   女人五官轮廓较为立体深邃,此刻噙着笑容温柔的注视着风红缨。   “你头发没长出来前,出门切记要戴假发。”庄沙水叮嘱。   风红缨嗯嗯点头。   她和迪丽达尔算是互换了造型。   重回城郊大院时,里边的人压根就没认出两人。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壮着胆子问风红缨。   两人笑了笑,没解释。不论是警察还是记者,都是容易招惹报复的行业。   港口那么大,总会有漏网之鱼流蹿在外,他们得时刻小心这些隐在角落的蛆来找他们寻仇。   -   回到戈壁滩,风红缨马不停蹄进入工作状态。   将这段时间拍摄的素材打包送给淮子洲后,风红缨抽时间跑了趟派出所。   没想到巴哈出现在老局长的办公室。   巴哈满脸愤慨,脖子上青筋突起,再看老局长,老人满面倦容,怒瞪着巴哈。   风红缨挑眉,这两人吵架了?   “局长,我来送材料。”风红缨将洗出来的照片放到桌上。   老局长早前和x省派出所的局长通过电话,有关风红缨在港口的惊险事件,老局长有所耳闻。   “辛苦了。”老局长起身,亲自泡了盏茶给风红缨。   风红缨:“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手上还有一份材料。   “您交代我去x省打听的事我这边有点眉目了,您看——”   巴哈会意:“我要回避吗?”   老局长按住巴哈,又对风红缨道:“不用避他,你只管说。” 第66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⑦   风红缨抿唇一笑,看来老局长让她千里迢迢调查的事和巴哈有关。   “李官,年三十九。”   风红缨将材料袋打开,取出照片。   “x大高材生,五年前带着妻儿从戈壁滩离开,辗转来到x省。”   x大是风红缨现在读的大学,x省是刘老板老巢所在省份。   一听风红缨提及‘李官’二字,巴哈立马打起精神,惊讶地看看老局长,又对风红缨道:“你调查李官干什么?他也涉嫌器官买卖?”   老局长拿着老花镜看李官近几年的材料,闻言插了句嘴。   “是我拜托小风记者跟踪李官的,你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举着人民教师被冤枉的大旗,这顶帽子我可不敢戴,想着这次秘密行动的地点就是x省,索性麻烦小风记者查查李官。”   巴哈激动不已,搓搓手想要看材料。   老局长丢了个眼神给风红缨,风红缨笑笑,将剩下的材料甩给巴哈。   材料上的内容太过细致,风红缨精简道:“李官在x省过得并不好,我沿街打听到他的住处,他们一家六口住在一栋破胡同里。”   从一堆照片中抽出几张。   “这是李官住的房屋。”   两人伸头看过去,均眉头紧缩。   照片上的房屋太破了,八九个平方的样子,窄小而又逼仄,碎了一半的窗户上牵出好几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一张吊床。   李官的两个小女儿晚上只能睡吊床,另外大女儿睡在门板后边,与李官夫妻俩只隔着一块薄板。   风红缨记得她进到屋里时,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骤起。   低矮的棚屋内,空气潮湿,墙壁上长满青苔。   隔音效果太差,她随便咳一下,外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无法想象李官竟然在这种毫无隐私可言的屋里和妻子生下了三个女儿。   老局长说李官曾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她瞧着不太像呀。   胡子拉碴,说话三句不离生儿子,几个女儿肚子饿的咕噜叫,他倒好,将妻子做好的饭菜一股脑全扒拉进自己的肚子。   她谎称自己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要拍一期人生百态作品,李官一听乐了,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找她要钱。   “拍,随便拍,你只要钱给够就成。”   她找庄沙水借了五块钱,李官笑嘻嘻地拿着钱去街上买酒喝,愣是不管屋里还饿着肚子的妻儿。   材料中的内容大部分是她从李官的妻子孙晓柔那探听来的。   孙晓柔今年才三十五,按说这个年岁的女人极为有风韵才对,可孙晓柔呢?   肚子上那层皮皱的简直不忍直视,除不掉的妊娠纹延伸到了大腿。   再看孙晓柔的脸,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说她有五十岁都不过分。   脸上的老年斑长得到处都是,这是身体机能在急速老化的现象。   能不老吗?孙晓荣五年生三女……   巴哈握紧照片:“李官重男轻女,他是不生男孩不罢休!”   摩挲了下孙晓柔的照片,巴哈垂下脑袋叹气。   “晓柔姐当年真不该嫁给李官,这样好了,沦为了李家的生育机器……”   风红缨瞥了眼老局长桌上的日历,忽笑道:“李官的儿子梦大概要破灭了,放心吧,孙晓柔以后不会再生孩子。”   巴哈:“你这话啥意思?李官身体不行,还是晓柔姐身子出了问题?”   巴哈更倾向于后者。   风红缨:“生男生女理论上是看男方,李官生不出儿子,归根结底是他身体不行。”   巴哈挠头:“其实李官之前有儿子……”   巴哈养父入狱正是因为李官的儿子。   风红缨对这件事不甚了解,她之所以说李官的儿子梦破碎,是因为国家生育政策将要调整。   再过不久,国家将会提倡少生优生。这是基本国策,李官必须遵守。   -   这边,老局长看完了所有材料,摘下眼镜。   “小风,你找个椅子坐下来说。”   风红缨眉梢一挑,这是要长谈的节奏呀。   老局长双手合拢抻着下巴,沉吟片刻后,对巴哈道:“有关你爸的案子,我可以很明确的说,国家没有误判,李官的长子的的确确是因为你爸才丢了性命——”   风红缨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并肩坐着的巴哈听到这忍不住打断老局长。   “我爸是失手!是失手!他不是故意的!”   巴哈气急败坏地低吼:“李官他那儿子无法无天,到了我家恨不得翻箱倒柜找吃的,我爸疼那小子,把他当孙子养,不过是嘴碎骂了几句,那孩子倒好,没大没小咬我爸。”   “小孩子咬人没个轻没重,我爸一时疼得抽不出手,就下意识的用另外一只手拉,没想到、没想到——”   这件事的原委巴哈对外人说了无数遍,每回都卡在最后一句。   风红缨:“没想到啥?”   巴哈一个大男人捂着脸痛哭,泣不成声。   老局长站起身解惑。   “库班用劲过头,将李官的大儿子甩了出去,小孩脑袋磕到院墙晾肉的木钉上,当场死亡。”   风红缨抿紧唇角。   原来如此。   过失杀人罪一般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还有两年,巴哈的养父就能出狱了。   既然当年认了罪,巴哈为何还来找老局长?   巴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红缨同志,我爸犯了错,他认,他说了,错了就是错了,但他无法接受一手养起来的学生倒戈相向。”   后面的事,巴哈曾经和风红缨说过。   巴哈养父库班所犯过失杀人罪不假,令巴哈心寒的是李官联和一些人往他养父头上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   其中最令人恶心的就是库班猥亵小孩罪。   李官的大儿子已经死了,为了给儿子报仇,李官四处造谣,说库班猥亵自己的儿子,儿子不从才被残害。   这中间直接省略了小孩咬人的过程,反正小孩已死,死无对证,全凭李官一张嘴乱说。   很快,戈壁滩上的人开始对着库班指指点点。   猥亵女孩的新闻常见,猥亵小男孩的事可就太少有了。   这不仅仅是道德的败坏,思想也有很大的问题。   渐渐的有人在背后笑话巴哈,说巴哈和他养父库里指不定就是那种关系。   面对谣言,身为老一辈教师的库里没解释,在老人看来,清者自清。   背负着这等莫须有的罪行,库里佝着背进了西域春监狱。   -   从老局长办公室出来时,风红缨心情沉重。   库班一生致力于教研,每个月的工资大头都拿出来资助贫苦学生,希冀这群学生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走出戈壁滩,去报效祖国。   然而到头来,这些狼心狗肺的学生不仅不感恩,还站到了老师的对立面,认为库班年复一年,省吃俭用资助他们是馋他们的身子。   作为老师,最悲哀的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学生污蔑自己吧。   “红缨同志——”巴哈追上来。   风红缨回眸。   巴哈:“我爸还有一年零九个月三天就能出狱,我想在这之前和李官见一面,希望李官能澄清当年的流言。”   刚才在办公室里巴哈有一句话触动了风红缨的心。   待在监狱改造的库里犯得是过失杀人罪,但戈壁滩上的百姓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库里猥亵小男孩,有不正常性取向。   流言能杀死人。   巴哈担心养父出狱后熬不住外人的嘲讽眼神,所以他这几年他才一次次的往老局长这里跑,希望国家能还养父一个清白。   杀人罪他认,但莫须有的罪名,不应该存在。   风红缨:“你要去x省找李官?”   巴哈点头:“对,流言是从他嘴里传出来,澄清当然得由他来才合适。”   “所以,能麻烦你将李官的住址给我吗?我想现在就去。”   风红缨报了个地址,道:“李官吃喝嫖赌,他现在就剩嫖没沾,当年他敢对恩师做出那种事,指不定会对你下手,你在外身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嗯,谢谢。”   巴哈当晚坐火车去了外省,按照风红缨给的地址,一路打听来到那栋潮湿逼仄的胡同。   与此同时,《春芽》报社办公室里坐了不少人。   有几个是生面孔。   风红缨推门而入,冲淮子洲等前辈点头示好。   淮子洲赶忙接过风红缨肩上背着的摄影机,拉着风红缨坐下。   “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日报》总刊编辑……”   风红缨一一问候。   淮子洲双手摁在风红缨肩膀上,笑着向几位首都来的编辑介绍起风红缨。   “这位就是风红缨同志,《春芽》报刊的主力小将,单枪匹马闯进毒窝将人贩子一网打尽,功不可没。”   风红缨羞赧不已,急忙摆手。   “淮主任言重了,打击罪犯的是两方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们,我不过是个探路小兵罢了。”   淮子洲冲座上一女人挑眉:“如何?不贪功,有勇有谋,这样的人才去你那难道还不够格?”   女人姓郑,叫郑月华,华国优秀新闻工作者,主报道军事方面的内容,因常年接触的题材较为严肃,整个人的气场太过强悍,无时无刻都给人一种不好惹的信号。   郑月华不爱笑,闻言清冷开口。   “我司非常欢迎风红缨同志,但有言在先,做军事记者比调查记者要辛苦,就是不知小丫头能不能撑住?”   淮子洲:“她行,她进报社头一天就说过能吃苦。”   “那好,等贩卖器官法制报做完,我带她走。”   “没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个来回就把风红缨的后半生给安排了。   会议室内上空飘着浓浓酸味。   坐在角落处的乌云雅羡慕的牙疼。   早知道跟贩卖器官的案子能从实习调查记者一跃成为首都总刊军事记者,说什么她也要跟。   后悔和不甘心两种落寞情绪交织到一块,如奔涌的潮水将乌云雅包围住。   她咬着牙,漂亮的双眸里迸发出嫉妒。   一旁的李茂表情玩味。   他已经看了风红缨拍回来的照片,看完后,他打心底敬佩风红缨。   在那种虎狼环绕之地,全身而退之余还能拍下那么多罪证,是真勇者。   这种又美又飒的女人,一旦驯服住,成就感应该很不错吧?   李茂摸着下巴在那臆想不断,这边,风红缨尴尬一笑。   “那什么……”风红缨嘴角抽了抽,“郑老师,淮主任,我能说一句吗?”   郑月华很满意风红缨,鲜少在外人面前笑的郑月华浅笑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很懵圈,这样吧,我给你留足和家人团聚的时间。等上了岗,你千万别三天两头的跟我抱怨要回家探亲,这是咱们行的大忌,时间宝贵——”   风红缨讪笑:“您误会了,我想说的是我能不能继续留在这?”   这话宛若一块巨石击向湖面,溅起一圈圈水花。   郑月华敛起笑容,淮子洲讶然,刚想说话,被郑月华拦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月华肃起面孔,微微皱眉:“虽然现在提倡自由选择职业,但你既然入了这一行,配合上层作工作调动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你瞧不起军事记者?”   各行各业均有一环套一环的鄙视链,记者亦有。   风红缨:“不不不,我想留在戈壁滩有其他的原因,并非瞧不起军事记者,您的每一期报道我都有看,您和您身后那些蛰伏在混乱战场上的前辈们是我学习的好榜样。”   郑月华:“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意来我这?嫌苦?嫌累,还是嫌危险?”   “都不是。”   风红缨:“如果我贪生怕死,我当初就不会来《春芽》应聘调查记者,更不会去x省暗访。”   郑月华目光落到桌上那一堆照片上,一时无言。   她看中风红缨,想让风红缨去她门下,正是因为这些照片。   在这些血腥残暴的照片背后,她看到一个无畏勇猛的少女赤手空拳在前方奋战。   背影孤独,但在她身后,她用一己之身护住了无数个有可能被刘老板等人割掉器官的大人和小孩。   郑月华手放在照片上。   照片上的人是刘老板,两百多斤的刘老板双手被高高绑起,下巴卸掉,哈喇子混着嘴里的血水流着满地都是。   令郑月华意外的是刘老板的下半身——   血肉模糊,两边胯骨断得稀碎,这是被人生生打断的。   郑月华忍不住瞟了眼风红缨。   照片是风红缨拍的,也就是说,人是风红缨打的……   这样一个力量型记者,不去军事区可惜了。   越想郑月华心里就越澎湃。   “来军事区吧。”郑月华再次发出邀请,她不想放过这颗好苗子。   风红缨欲言又止,郑月华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只管说出来,我看看我能不能给你解决掉。”   风红缨摇头:“倒没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您半年前来这招我,我铁定二话不说就跟您走,但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郑月华打破砂锅问到底。   风红缨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您看看这个。”   淮子洲头凑过来:“什么东西?”   不止淮子洲好奇,办公室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什么东西?笔记?”   “写得啥?”   乌云雅拼命挤进人堆,有人突然高抬手臂,甩过来的手差点戳瞎她的眼睛,揉了揉眼,乌云雅看到了笔记。   笔记上的字隽秀有力,每一页写的字不多。   很碎片话,比方有好几页反反复复出现一个名字——小流。   “小流是谁?”郑月华问,“是某个失踪小孩吗?”   风红缨:“不是,它是一头牛的名字。”   郑月华:“……”   郑月华用一种很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风红缨。   “你给我看这个,难道是想告诉我你留在戈壁摊上就为了给牧民找牛找羊?”   风红缨诚实点头:“对。”   这话惹来不少人发笑,尤其是首都来的那几个编辑。   “风红缨同志,找牛找羊这种小事让别人做就是了,你去做……未免大材小用。”   “小风记者,你不愿意去就直说呗,难不成郑主编还能压着你去首都?”   随行编辑中有个男编辑切了声,他早就看风红缨不顺眼了。   在他看来,风红缨几次三番拒绝去军事区,原因无非以下几点。   一:贪生怕死。军事区出镜记者常年和枪林弹雨打交道,在国外死于流弹的记者非常多。   二:剩下一半免于流弹的,大部分都被一些不法分子给盯上了,被暗杀的几率大。   三:活累。试问扛着机器在战火连天的地方奔走谁不累?   ……   男编辑讽刺的话语在寂静的办公室显得异常突兀。   风红缨笑了下,不觉得难堪。   “既然这位同志提出来了,那我就直说,郑主编,我不想调岗,不想去军事区,这,就是我的态度。”   淮子洲咂舌,摇头暗叹风红缨这是怎么了?难道看不出男编辑是故意挖坑让她跳吗?   男编辑果然乐了,阴阳怪气地说:“郑主编,既然人家不愿意来,那就算了呗,总不至于还要咱们去求她吧?”   风红缨嘴角笑容微滞。   郑月华快速看完了笔记本,站起身将笔记本塞到风红缨手中。   “人各有志,咱们后会有期。”   “好。”   郑月华惯常摆着一张生气脸,在外人看来,郑月华说这番话肯定是在气风红缨不识好歹。   刚才对风红缨流露出羡慕的乌云雅此刻小嘴翘得老高,路过风红缨身边时,不忘幸灾乐祸地的打趣风红缨脑子有问题。   不一会儿,办公室就只剩风红缨和淮子洲。   “你真不愿意去军事区?”淮子洲不死心地问,“那边虽累点苦点,但干咱们这一行的,谁不稀罕握着话筒来个现场报道?”   风红缨淡笑:“我也想去呀,可我手上堆了太多事。”   之前那个老记者退休后,周边村落的村民遇事都来找她,她脱不开身。   虽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为人民服务,再小的事也要认真对待。   在这个圈子里,想要‘抛头露面’做出镜记者的人很多,但愿意静下心来帮助老百姓解决日常琐事的记者太少。   和平年代那个世界,她几乎天天都泡在镜头下。   这个年代的出镜对于记者而言,是荣耀,是无上的风光。   军事区虽然危险,但不妨碍记者同仁们为了梦想而冒险。   风红缨所想不假。   自从风红缨拒绝去军事区报道后,郑月华在报社的临时办公室的门险些被敲烂。   除了风红缨,报社的人都想拜郑月华为师,然后去军事区贡献自己一份力。   可惜,郑月华一个都没看上。   尤其是乌云雅。   郑月华给出的拒绝理由犀利而又直接。   “我不反对出镜记者化美美的妆,但请乌同志搞清楚一点,军事记者虽然出镜,但他们异于一般出镜记者!”   “军事记者采写战地新闻,站在前线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谁有闲心拿着口红涂唇?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在边境被敌国军队抓走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顺利完成任务,如果我像你一样,涂脂抹粉,切,早就死八百回了。”   至于怎么个死法……军营中都是男人,一个俏丽的女记者被捕,能有什么好下场。   乌云雅小脸唰的一下变白。   她光惦记出镜记者带来的风光,忽略了战地记者背后的重重危险。   不等郑月华赶人,乌云雅忙不迭跑走了。   -   翌日一早,郑月华登上回首都的火车,临走前找淮子洲要了一份最新的《春芽》报纸。   报纸还热乎着。   头版头条硬着一行大字——   “你身上的器官多吗?”   无厘头的一句话,内容却引人深思。   今日头条由风红缨主笔,图字结合,这回放得不是小豆子和乞丐的照片,而是血淋淋的器官,没有打码。   这张照片是风红缨在刘老板的办公室拍来的。   刘老板的文件夹中,风红缨还发现了不少带子,拿到报社一看,里边录的竟然是割器官的全过程。   内容太过血腥残忍。   任是庄沙水这种见过大场面的老警察看到一半都忍不住狂呕。   风红缨坐立如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带子每一帧都看了。   然后她写了这篇报道。   为了以防家长举报,她只用了一张配图,剩下改用对话。   拟用了一些名字,比方小黄,小绿。   “我叫小黄,今年九岁,有人蒙住我的脸,用冰冷的刀将我的胸膛破开,好疼啊,我咬破嘴唇,眼睁睁看的那些人将我的肾脏割走。”   “我叫小绿,今年十七,再过几天就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可惜我过不成了,因为有人割走了我的心脏……”   风红缨按照说话人的年龄画了几幅人物小传,配着对话,将人世间阴暗的器官买卖赤裸裸的展现出来。   对话没有用华丽的字眼,很直白,可就是这样直白的话语才直击人心。   当天报纸的销售量激增。   家长们看到头条刊登的血淋淋器官,一时语塞。   如果说小豆子被割肾脏是偶然,那报纸上这些呢?   继续往下看,是一句又一句催人落泪的自白,直到这时,家长们才意识到周边的危险,捂着耳朵蒙住眼根本行不通。   你不招惹坏人,坏人未必不会找你麻烦。人只要踏出家门,四周皆为危险之地,居安思危很重要。   -   火车上的郑月华认真看完了报纸上的内容,回到首都后,郑月华立马着手开专题,主题:保护。   特邀记者:《春芽》报社实习调查记者风红缨。   拿到专题的风红缨马不停蹄开始撰写稿子,为了赶稿,风红缨一连三天都睡在报社。   顶头上司淮子洲为了审稿,和风红缨一样,熬出了熊猫眼。   见淮子洲在那打哈欠,风红缨伸了个懒腰,道:“我五哥以前在郑主编手底下干过活,他熟悉郑主编的撰稿要求,淮主任,要不剩下的稿子让我五哥来审吧?您去睡一觉?”   淮子洲尴尬一笑,他倒是想让风延吉来,问题是风延吉不在呀。   “对咯。我五哥人呢?”后知后觉的风红缨问。   好奇怪,从x省回来截止到现在,风家那几个妹控兄弟竟然没来报社找她!! 第67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⑧   久久不见淮子洲回应,风红缨停下手中的笔,喊:“淮主任?”   “啊?”淮子洲抬眸,“怎么了?”   风红缨:“我五哥呢?这几天我怎么没看到他?”   《春芽》报刊主要负责人是淮子洲和风延吉。   淮子洲笔工好,报社上上下下的稿子都由他来审核,至于风延吉,比较外向,有关报社的相关拓展任务会由风延吉来操办,所以风延吉呆在报社的时间很少,但,没道理呀,这都好多天没见着人了。   “咳。”   淮子洲握拳抵唇:“他不在报社。”   风红缨:“出差还没回来吗?这回是哪啊?”   淮子洲眼神飘忽:“x省。”   风红缨一噎,如果她没记错,x省应该没有《春芽》报刊……   淮子洲不打算瞒着了,直截了当道:“你突然接任务去外省,把你五哥吓了一跳,你一走,他立马买了车票。”   风红缨:“……”   去外省调查时,她没有选择偷偷去,所以回了趟风家,风家人都知道她即将要走,她一走,风延吉立马跟上,那其他风家兄弟们呢?   “淮主任……”风红缨咬牙切齿地喊。   淮子洲顿觉后背发寒:“怎么了?”   风红缨阴恻恻地看过来:“我想请半天假回家看看。”   淮子洲:“行啊,去吧,剩下的我来收尾。”   -   小毛兴奋极了,好多天没有驼人,风红缨一骑上去,小毛走得比平时要快。   铜铃声清脆,响在黄沙路上。   路过的人纷纷向风红缨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们都看了报纸,难以想象登报的那张血淋淋器官图出在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之手。   他们中有人曾闹到报社,闹到派出所,状告风红缨肆意宣传恐慌,要求风红缨停止传播,并向大众道歉。   可结果呢,他们才是大错特错的一方。   再次见过风红缨,人群中有几人脸烧得发烫,想跟风红缨套个近乎,还没张口,风红缨骑着骆驼早已走远。   风红缨此刻心急如焚,她有一种预感,她要立刻回家求证。   翻身下骆驼,风红缨如龙卷风一般奔向风家小院。   院门紧锁,喊半天也没人应。   风红缨心咯噔一下,骑着小毛去风家兄弟日常干农活的几块绿洲地里,然而依旧没寻到熟悉的人影。   所以,风家兄弟集体瞒着她跑外省去了?!   不可理喻!   -   在外省流浪的风家兄弟们四顾茫然。   要么说好兄弟有难一起走呢,风延荣牵着小尧里一路走走停停,最终误闯进了港口。   一大一小饿的前胸贴后背,为了饱腹,风延荣混进了打手堆。   那一日风红缨开车带着少年从刘老板私人小院中猛冲出来时,风延荣就在打手堆里。   小尧里眼睛精,老远就认出了驾驶位上的短发女人是风红缨。   见车内有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小尧里皱眉瘪嘴,指着车准备喊人。   风延荣眼疾手快将小尧里的嘴捂住,这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为了给风红缨争取逃脱时间,风延荣抄起刀枪混到打手堆里故意制造障碍,一回两回没事,多了难免遭人怀疑。   风延荣赶忙改变策略,铆足劲追着汽车跑,在其他打手看来,此刻的风延荣是冲锋陷阵的好下属,然而——   总是追不上。   加之风红缨故意一会放慢速度,一会加速,倒也没人怀疑风延荣有放水的嫌疑。   以至于风红缨将车子开进当地派出所后,有人见风延荣呆呆地站在马路对面张望,以为风延荣懊恼没追上风红缨,这些打手为此还安慰风延荣呢。   “靓仔,别伤心啦,你已经做得够好啦~”   风延荣笑不从心。   回去的路上,风延荣从其他打手那了解了情况,思索后更加确信他追得人就是小妹。   意识到小妹此番任务险峻,风延荣不由提心吊胆,暗道他得做点什么才好。   警察赶过来前,风延荣一计上头,三言两语就让打手们开始相互猜疑是谁害了刘老板。   群龙无首之下,小兵不足为据,但他们盘踞在港口多年,实力还是有的,只不过一旦陷入两厢猜疑后,警察趁机攻破简直易如反掌。   被当地警察逮捕后,风延荣第一个站出来,声嘶力竭的要求警察放了他们。   打手们见状感激涕零,直言他们收了一个好小弟。   领头的打手老大哥一把揽住风延荣,红着眼将帮派的底子秘密交给风延荣,还说他们会保风延荣顺利出狱,等过几年他们从牢里出来,他们再去找风延荣。   殊不知好小弟风延荣被带到单独小间后,立马将这群人‘出卖’了。   刘老板的一些地下生意场所均被风延荣捅了出来,有几个场子连卧底多年的胖桃都不知道。   短短几日而已,港口一带最神秘,曾经风光无几的帮派消失了。   防止流蹿在外的人报复风延荣,当地警察没有立马将风延荣放走,而是将计就计打了风延荣一顿,然后扔进牢中。   牢里的打手们见风延荣被揍的鼻青眼肿,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连一个清白小弟都出不去,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要把牢坐穿?   风红缨被派出所保护起来养伤时,风延荣也在,但兄妹俩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风红缨伤好后很快就回了戈壁滩,风延荣却走不了,他得继续演戏,继续在牢中套话。   -   在风家找不到人,风红缨去了趟邮局。   给外省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接通电话的人刚好就是之前接待风红缨的男警察。   “风延荣?”男警察挑眉,瞥了眼对面坐立不安的男人。   “给,你妹打来的。”   风延荣咧嘴而笑握着话筒,心中的忐忑大于喜悦。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小妹生气了。   风红缨:“限你三日之内回来!”   挂断电话的风延荣摸摸头,冲一脸好奇的男警察笑了笑。   “那什么,警察同志,我得回家了。”   风尘仆仆的风延荣胡子拉碴的回了戈壁滩,跟着一路回来的还有个人二等功勋章。   颠了颠勋章,风红缨终是按住满腔的怒火。   “五哥他们呢?”风红缨问。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这四人也去了外省,混得没风延荣好,一下火车站,身上的口袋就被扒手摸了个遍,几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卖废品填饱肚子。   风延荣:“他们……几个好着呢。”   风红缨:“咋不回来?”   风延荣:“一时半伙怕是回不来。”   风红缨:“??”   风延荣有点不好意思说,小尧里早耐不住了,咋咋呼呼道:“有大姐姐不让几个哥哥走!”   风红缨眨眨眼,出去一趟,齐刷刷都找到对象了?   为了几个哥哥的人生大事着想,风红缨没有再催几人回家,而是发电报交代他们好好对待人家女孩。   风家四兄弟耷拉着脑袋从邮局走出来,马路对面四个打扮俏丽的姑娘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看完电报上的内容,四个姑娘不由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风红缨产生了浓浓好奇。   风家几兄弟日常总将‘小妹’二字挂在嘴边,没看到电报前,几个女孩都误以为风红缨会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黏在哥哥身边的娇娇女,可看了电报,她们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交代风家四兄弟别着急回来后,风红缨一脸笑意地看向风延荣。   风延荣后背发毛:“咋、咋了?”   风红缨:“大哥不打算找一个吗?”   风延荣楞了下,旋即笑开,眼角微微泛起笑纹。   “随缘吧。”风延荣道。   曾经风延荣有过心爱的姑娘,可惜被原身搅和掉了,心爱姑娘远嫁他乡,已经多年未回,风延荣自此断了成家的念头,一心只想将几个弟弟妹妹照顾好。   风红缨叹气。   交代系统:【她英语卷子做完了吗?再给她拿十套!】   ‘她’是指原身。   在时间胶囊的帮助下,原身各项学习逐渐走向正轨,唯独英语不行。   原身大概就是现实中那种欠缺语言天赋的人,死活学不进去英语。   学了这么多天,英语水平至今还停留在最基础的‘I'mfine,thankyou,andyou ’上。   【十套英语卷子?!】   原身气得浑身发抖,头发丝根根竖立。   【系统,这人在公报私仇!】   风红缨淡淡道:“再吵就是二十套卷子。”   原身:【……】   系统吁了口气,这两个都不好惹。   原身拿着一摞英语卷默默跑到角落做题,这边,风红缨点开系统界面。   【主线任务完成度:70%】   【当前账户积分:3000】   【金手指深潭甜水处于使用中】   “这个金手指……”   风红缨手顿在半空,问系统:“主线任务完成后,金手指会留存在这个世界继续使用吗?”   系统:【不会,深潭甜水是宿主的金手指,当然跟着宿主走,宿主离开这个世界,金手指也会离开。】   风红缨:“也就是说我完成任务离开后,珈九村的水井会干涸?”   【对。】   风红缨:“你有办法将这枚金手指从我身上剥落吗?”   珈九村周边的村民因为这口甜水井,不用再顶着烈日去几里外的绿洲打水,有了甜水井,戈壁滩上的日子比以往要好过很多,她想将这份便利延续下去。   系统:【有,不过需要积分兑换。】   风红缨:“需要多少,三千够吗?”   她只有三千。   这个世界攒积分的速度比前两个世界要慢的多。   系统:【宿主异想天开呢?三千积分当然不够,三万还差不多……】   风红缨:“三万?!你怎么不去抢!”   系统:【这不正在抢吗?要兑换吗?】   风红缨强笑一声,谁叫她有求于这个吝啬系统呢。   “兑换。”   系统:【好哦,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后,深潭甜水金手指会自动脱落永久留在戈壁滩上,提醒宿主一声,宿主目前倒欠积分为27000,如果宿主在主线任务完成后,攒不够27000个积分,深潭甜水金手指会立马消失哦。】   风红缨:“放心吧,从你身上薅的羊毛我岂会让你拥有拿回去的机会?”   系统:【……】   -   为了攒积分,风红缨骑着小毛到处跑。   派出所不好处理的家长里短事,她来,她拿着纸笔,一字一句记下邻里之间的纠葛。   这些事真的很鸡毛蒜皮,报警太过正式,村民们只能求助于报社,希望记者出面帮他们摆平眼前的困难。   再经历了第n次帮村民讨要五分钱的账务后,风红缨累的虚脱,整个身子趴在小毛背上,任由小毛驮着她行走在黄沙飞舞的道路上。   走着走着,睡了一觉的风红缨发现周边的景色变了。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葡萄香味,小道边上的房屋风格和其他几个村子大相径庭,从外边看,这些房屋和蜜蜂的巢穴有的一拼。   泛黄的土砖垒成高楼,高楼外分布着大小一致的窗户,一面墙至少有十来个小窗。   风红缨跳下骆驼,拉住村民。   “请问这里是?”   珈一,珈二,珈三,三个村子盛产葡萄,小毛应该是嗅着葡萄的香甜味过来的。   既然到了这片区域,那她顺道将手中攒的活给办了吧。   村民认识风红缨,笑说道:“闺女,你咋有空来珈三村了?”   塞了一串紫得发黑的葡萄给风红缨,村民靠近一些,压低声音:“闺女是来查李官的吗?”   三天前,李官带着妻儿,一家五口回了村。   五年前李官意气风发的离开戈壁滩,大放厥词在外没闯出名堂坚决不回戈壁滩。   没想到五年后啪啪打脸。   人回来了,拖家带口回来的,口袋空空回来的。   珈三村这几天的乐子全在李官身上。   “闺女,你不认识李官吧?”   风红缨笑笑:“不熟。”   她和李官有过几次照面,但每回都是匆匆而过,不过她和李官的媳妇孙晓柔聊得来。   “嗐,”吃瓜村民道,“他呀,白眼狼一个。”   风红缨:“何以见得?”   “西域春监狱里边的库班老师你知道吗?”村民问风红缨。   “知道。”   “李官,李官……他名字还是那位老师给起的呢。”   “李官是棺材子,无父无母,闺女你年岁小,有些事恐怕不知道,咱们戈壁滩上谁家不穷?像李官这样没人要的孩子,到头来只有饿死的下场,只他命好,库班收养了他。”   “倒退二十年,那时候闹饥荒,库班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李官吃饱,就这样一口一口将李官喂大——”   说到这,村民摊开两手,颇为气愤的数落。   “我说白眼狼可没冤枉他,库班失手杀死他儿子是事实,但我不相信库班对他儿子做那种腌臜事。”   “我也不相信。”   旁边有人小声附和:“库班是大好人,他是真的老实,不是装出来的,省吃俭用的钱全拿来养小孩,供他们吃喝拉撒,还有上学,一般人家的父母都未必能做到他那种程度……”   “心寒,太让人心寒了,我要是库班,等我出了监狱,我连夜抄家伙把李官这个白眼狼给咔嚓了!”   “别,才出来又犯事,会加刑的……”   村民憨笑:“我就说说……过个嘴瘾。”   吐掉葡萄籽,风红缨扭头问几个吃瓜村民。   “李官说库班老师猥亵他大儿子,以致大儿子惨死,这事你们觉得是真的吗?”   “别的村咋想我不知道,我也管不着,但我不相信库班会做出那种事!”   “对,我也不相信!”   风红缨:“可他资助的那些学生写了万民书,统一口径说库班老师对他们存着不轨之心,一人可以撒谎,一堆人就……”   村民们楞住了。   其中一个人反应迅速:“那些人都是白眼狼!我始终相信库班老师,他是好人!”   “对!他没有坏心……”   这次的附和声明显比之前少。   风红缨心下了然。   不用问路,她也知道李官的家在哪。   喏,前边挤满了人的小院就是。   -   “小风记者来了,快让个路——”   人群中劈出一条路,风红缨感激一笑。   路的尽头是李家破烂小院。   屋子常年没人居住,屋顶上的房梁烂到了根,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随时都有倒的可能性。   李官烦躁的碾灭香烟,瞪着风红缨:“你是谁,来我家干嘛?”   在外呆了五年,李官似乎改不掉外省的口音。   风红缨手指绕着胸前长长的发尾打了个圈,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李官皱着浓眉,他不认得眼前长发女人。   反倒是蹲在门槛上的孙晓柔一眼认出了风红缨。   “你是红缨妹子?!”   那个白净大学生!   端详了两秒,孙晓柔又迟疑了。   那个每天来她家给丈夫钱的女大学生很白,眼前这个姑娘眉眼很像她,但皮肤晒得有点黑……   “是我。”风红缨浅笑,“晓柔姐,好久不见。”   孙晓柔惊喜不已,真的是她!   寒暄的话还没说出口,李官高声一呵:“这有你个女人什么事,还不滚去做饭!”   孙晓柔肩膀一缩,吓成鹌鹑,连跟风红缨打招呼的勇气都没了,扭头钻进小破屋。   风红缨呼吸下沉。   李官……确实不配孙晓柔下嫁。   “还给钱吗?”李官将燃尽的香烟扔掉,厚着脸皮问风红缨,“两块钱,老规矩,给了钱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之前在外省也是这样,但钱是李官拿着,回答问题的却是孙晓柔。   孙晓柔常年被李官pua,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想要翻旧年陈案,洗掉库班老师肩膀的脏污骂名,还得从李官下手。   “我这有——”巴哈颤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些散钱。   数了半天才凑出两块钱。   李官来者不拒,抓起钱数都不数就招呼大女儿去买香烟和酒,自己则躲到阴凉处叼着牙签剔牙。   “问吧。”   风红缨和巴哈对视一眼,走上前半蹲。   “李官,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冤枉库班老师?”   李官呸掉嘴里的残渣:“冤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冤枉他了?”   风红缨:“好好说话,钱已经给你了。”   李官:“我在说哇,我——”   风红缨不屑和李官这种人耍嘴皮子,站起身:“巴哈,你去追人,将钱要回来。”   李官急了:“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嘛。”   风红缨双手环胸,目光逼视着蹲在那邋遢不堪的中年男人。   李官啧了声,说之前还瞟了眼风红缨身边的巴哈。   “你们俩个认识?”   巴哈皱眉:“认不认识和你回答问题有关系吗?”   李官大刺刺地歪坐在地,仰着头:“她是记者,你喊她来套我的话,是想洗白你老子?”   “什么我老子!”巴哈脸涨得通红,抖着手指向李官。   “李官,你给我把话放尊重点,我爸养了你三十年,难道都不值当你喊他一声爸?”   李官也恼了,蹭得从沙堆里站起来揪住巴哈的衣领。   “放你娘的狗屁!让我对着一个杀人犯喊爸,痴心妄想!”   咆哮过后,李官哈哈大笑:“你把我逼回来不就是想让我当着大家伙的面承认当年我冤枉了他吗,我现在不妨告诉你,西林·库班他就是疯子,他对我儿子做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说着,李官不解气的踹向沙堆,激起层层灰尘,踉跄两步,李官往沙堆上一倒,在那撒泼打滚。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敢拍着胸脯说我没有冤枉人!”   “人在做,天在看,他敢将魔爪伸向我儿子,那他就做好被世人唾骂的下场!”   “你回去跟那个老不死的说,我李官哪儿也不去,就在这等着,等着他出狱,以后他去哪我跟到哪,阴魂不散,我要缠他一辈子——”   说到最后,李官五官扭曲的不成样。   看热闹的村民们议论纷纷。   “李官不会这儿有毛病吧?”指脑子。   “我看他病的不轻,走走走,别看了,这种人报复心最强了,稍不留神能盯着你报复几十年。”   搓着鸡皮疙瘩,村民们做鸟兽散。   一时间,小院里只剩风红缨和巴哈。   巴哈被这些话激得浑身颤抖,风红缨将人圈抱住使劲往院外拉。   “巴哈,你冷静点,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激怒你,你一旦出了事,这世上就没人给库班老师伸冤了!”   巴哈挣扎不休,双拳紧握对着满脸笑意的李官。   风红缨微一用力将想要跟李官同归于尽的巴哈甩到小毛背上。   “走!”   小毛非常有灵性,驮着巴哈嘚嘚嘚离开了珈三村。   路上,两人无言。   -   将巴哈送到学校,风红缨戴好记者证来报社打卡。   这是淮子洲最近提的要求。   不论风红缨每天在外解决多少小案子,每天太阳下山前都要来报社露个面。   用淮子洲的话说:“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今天还活着。”   有关刘老板的案子已经在首都《日报》总刊进行刊登,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起集拐卖,贩卖器官,偷渡,强奸,杀人等等为一体的大案。   居安思危的老百姓目光所落之处当然是报道的内容,对于报道人风红缨,顶多感慨一两句罢了。   暗处的鹰鸠则不同,他们想风红缨死。   “淮主任~”   风红缨探头,冲伏案写作的男人喊道:“还在忙啊?”   淮子洲:“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风红缨现在是戈壁滩上的风云人物,她如果不能踩点来报社报道,脑洞大开的淮子洲会胡思乱想。   半天功夫就能想出百来种风红缨遇害的下场,每一种都其惨无比。   风红缨:“路上耽误了会——”   淮子洲:“有人找你寻仇了?”   瞅着上司焦灼的眼神,风红缨噗嗤一笑。   “没。淮主任,你最近是不是审小说审出问题来了?哪有那么坏人盯着我。”   《春芽》报社开了小说专栏,每期会放两篇连载小说,最近这一期她看了,是悬疑小说,据说读者反响超级好。   追更的读者就有淮子洲。   淮子洲嗔笑:“说起专栏,小风,你给我个专栏名,上回答应你的,这期案子结束要为你开个专栏。”   “‘瞭望台’。”风红缨歪头,“您觉得这个怎么样?”   “瞭望台?”淮子洲反复低喃,忽笑道,“瞭望大地,指引方向,俯瞰人世间冷暖,好,这个好,就用这个。”   写下‘瞭望台’,淮子洲又道:“打算取个花名吗?”   作者可以有马甲,记者也可以。   风红缨想了想,道:“就叫风红缨吧。”   淮子洲:“藏真名用花名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自己……”   风红缨摇摇头:“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躲躲藏藏的报道,我宁愿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向那些宵小之徒示威,我想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人知道,我风红缨,从来不惧他们的威胁和恐吓。”   “你呀。”淮子洲对眼前这个女孩是又爱又无奈。   “我很欣慰你的无所畏惧,但你得替你几个哥哥着想,你一旦出了事,你那几个哥哥恨不得将我这宗小庙给拆了!”   风红缨龇牙:“所以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让惨剧发生。”   淮子洲笑笑,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写得什么?”   淮子洲大大方方的让风红缨看。   风红缨:“华国日报社先进工作者推荐表?”   淮子洲露出一个笑容:“想要吗?”   “想。”风红缨不假思索地说。   这份荣誉是对她工作的肯定,她当然想要。   “可我还没满二十岁……”   ‘先进工作者’每三年评选一次,报名记者年龄须达到二十岁,她距二十岁还差几个月。   淮子洲将表填好,闻言道:“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首都那边打电话给我,让我整理下你的简历,我立马想到你的年龄,你猜怎么着?”   风红缨满头冒问号。   淮子洲:“首都的郑主编亲自喂了一颗定心丸给我,让我只管上交推荐表,虽然推选是现在,但评选结果要等到明年二月份才公布,到那时你不就满二十岁了?”   风红缨:“这也行?”   震惊过后是开心。   淮子洲泼冷水:“你别高兴的太早,‘日报社先进工作者’称号很难拿,往年荣获此项荣誉的多是三十岁以上的资深记者,你资历浅,作品少,难以脱颖而出。”   风红缨:“没事,郑主编专门打电话过来让您推荐我,光这一点我就已经很满足啦~”   至于获奖,看运气吧,今年落选,她来年再战就是咯。   -   “小风记者,这,我在这——”   风红缨吁停小毛,举目寻找说话的声音。   斜前方一个矮草垛边蹲着一个女人,这人叫阿坊,是风红缨暗中发展的线人。   阿坊家住在李官家隔壁的隔壁,地理位置绝佳,由她来监视李官再好不过。   风红缨拉着小毛,猫着腰蹲到草垛阴凉处。   “咋样?”   两人都不敢用正常音量说话,操着气声。   阿坊竖起大拇指:“你牛。你猜的真准。”   风红缨:“怎么说?”   阿坊:“昨儿李家来了两个城里人——”   风红缨心一紧:“然后呢?”   阿坊:“他们围着李官大女儿秀儿左看右看,说秀儿太小,力气不够,不想要秀儿,李官那混蛋一个巴掌扇过去,秀儿就抱着那两人哭,说她能干活,然后那两人就把秀儿带走了,约好每个月秀儿挣的钱会寄回来……”   风红缨脸黑成墨。   阿坊嘴一瞥:“李官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后边两个女儿太小,我看他能一口气将三个女儿都扔到别人家做苦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满五岁的秀儿早早展露出来的勤快并没有得到家里人的称赞,相反,被亲生父亲李官相中,然后半卖半送到城里人家做粗活。   秀儿挣的钱并没有补贴家用,而是叫李官拿去买了禁药以及各种补药,只为生个男孩。   和线人阿坊分开后,风红缨趁着李官不在家找上孙晓柔。   “咳咳咳……”孙晓柔捏着鼻子,逼着自己喝下苦到极致的药。   “别喝了。”风红缨将药罐子拿开。   “红缨妹子,你咋来了?”孙晓柔有一瞬间的惊慌,“这药……”   风红缨瞥了眼罐子里的禁药,皱眉道:“是药三分毒,晓柔姐,你的身子不宜再有孕,这种药喝下去非常伤身子,何况……”   何况政策马上就要下来了,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不可以再生。   孙晓柔,人如其名,柔得比沙漠上的草还没骨头。   “红缨妹子,你没有嫁过人,你不知道传宗接代的重要性,一个家里没男娃就立不起来——”   “停停停。”   风红缨打断孙晓柔:“谁说一个家里一定要有个男孩?!”   孙晓柔哆嗦着嘴唇:“我男人说的,没有男娃,谁护着我们娘三?”   风红缨讥笑一声:“你现在是没有儿子,但请你睁大眼看看,是谁在伤害你们娘仨,是你男人李官!”   “秀儿才五岁,放在大城市,五岁的娃吃喝拉撒要大人看着,你男人倒好,让一个五岁的孩子给别人当保姆。”   说着,风红缨拿起药罐。   孙晓柔目光紧紧地盯着药罐:“别,你小心点,这药贵着呢。”   “你也知道贵?”风红缨反问,“可你知道买这些药的钱是你大女儿在别人家看人脸色,辛辛苦苦挣来的吗?!”   “说的好听想要个男孩护着姐姐妹妹,难听点不就是重男轻女吗?”   孙晓柔抱着药罐拼命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风红缨叹气,这人没救了。   -   在孙晓柔那吃了闷气后,风红缨心里越发不痛快,本打算回风家看看大哥和小尧里,当下也没心情了,调头去了报社。   她想写一篇报道。   一篇关于生男生女的报道。   先科普夫妻中生男生女谁是关键,再描述男孩女孩都是国之栋梁。   为了写好这篇报道,她查阅了很多资料,在报道中列举了很多优秀的女性代表。   她想呼吁女同胞们站起来,不必做男人们的附庸,不必将自己看扁。   广播里有句话都讲烂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写完稿子,风红缨拿给淮子洲审核。   淮子洲不太赞成风红缨撰写这种男女对立的话题文章。   “‘日报社先进工作者’十个人有七个是男评委……”   这话说得够直白了,风红缨可能会得罪那批人。   “这稿子我先压着。”   淮子洲语重心长道:“干咱们这一行的人不能光凭一腔愤慨,得考虑社会影响。”   “这个社会影响很重要,不仅指大众对你报道的那篇新闻的看法,还有一点是指新闻背后的撰写者的影响力,你可以坦诚地说你淡泊名利,但老百姓不这么想,他们有时候会追逐撰写者的名气。”   站起身,淮子洲留下一句话:“等哪天你名气够了,咱们再潇洒一回可好?”   风红缨心中那口恶气其实早在写报道时就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这会子听了淮子洲的一番教导,她才认识到自己在记者这条路上太过冲动。   “冲动不是坏事。”淮子洲笑笑,“你才十九,如果表现的深沉难以捉摸,那才古怪呢。”   风红缨:“……”   就当你夸我年轻吧,虽然上个世界我活到了老。   -   淮家书房。   夜已深,淮子洲写写停停,终于改好了稿子。   改得正是风红缨写得那篇。   手指屈起在桌上敲了敲,淮子洲会意一笑。   才十九岁,笔锋就如此尖锐……   倘若再沉淀几年,那还了得。   这篇报道压在淮子洲的私人文件夹下足足两个多月。   九月,国家下达政策,提倡优生优育。   报社开集体会议,淮子洲将风红缨写得报道拿了出来。   同时宣布推荐风红缨参与明年的‘日报社先进工作者’评选。   对于这个结果,报社大部分同仁丝毫不觉得意外。   《春芽》报社近几期卖的火热,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风红缨写得那篇报道上,风红缨获得报社内的推荐在情理之中。   不过,酸黄瓜虽迟但到。   “恭喜呀。”   一出报社大门,风红缨就看到乌云雅站在门口冲她挥手。   风红缨听得出来乌云雅的不甘心,可那又怎样。   她婉拒了郑月华的邀请,不出意外这份机会应当会光顾乌云雅这个女主,然而谁能料到这位姐姐化了个大浓妆去面试。   哪怕面普通的出镜记者,但凡是个人都会考虑淡妆见人……   乌云雅抓不住机会,现在搁这阴阳怪气恶心谁呢。   “借过。”   乌云雅张开手不让。   风红缨:“几个意思?”   乌云雅:“我看了你的文章,就生男生女那个……”   “所以呢?”   乌云雅漂亮的脸颊上飘着难为情的红晕。   “你那篇生男生女的报道紧贴咱们国家的生育政策,我看了,写的非常好……”   风红缨牵着骆驼绳,好整以暇道:“然后呢?”   “就、就能不能在后边署个我的名字?”   风红缨气笑:“凭什么?”   乌云雅:“就凭我是你姑姑,我们还是同事。如果我写了这么一篇受欢迎的报道,我肯定会想着你,毕竟咱们是亲戚——”   “你可拉到吧。”   风红缨爬上骆驼背,居高临下睨着乌云雅。   “你一颗圣母心想着别人,我可不行。”   颠了颠绳子,风红缨续道:“至于你后半句话,等你写出好报道再说吧,到时候你如果能在你的报道后边署上我的名字,乌云雅,我一定敬你是个人才!”   乌云雅:“……”   -   风红缨这篇报道迎合当下国情,一经刊印,瞬间在戈壁滩上传开。   首都日报取用了这篇报道,在政策的号召下,各大村子里的广播每天下午不再重复无聊的喂猪手法,而是一遍又一遍歌颂优生少生,男女平等。   有人欢喜有人愁。   打从广播响的那天起,李家小院上空的乌云就没散开过。   政府特意跑了趟李家,将政策要领掰碎了说给李官听,临走前,政府人员拉着李官说了几句悄悄话。   据线人阿坊说,政府人员塞给李官一小盒东西,拆开一看,像鱼膘。   风红缨噗嗤一笑。   还没笑够,风延荣差人给风红缨递了个消息。   ——风家其余四个兄弟时隔数月终于回来了。   “四个嫂子带回家了吗?”风红缨进门就问。   小尧里脆生生的抢答。   “没有没有,倒是带回了一个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I'mfine,thankyou,andyou ”,虽然是一句大众英语,但还是要标注下,选自课本教材。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人教版,应该没记错叭…… 第68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①⑨   “小男孩?”   风红缨噎了下,这么刺激吗?未婚先孕?   不对,还没十个月呢,小男孩未必是她几个哥哥的……   “大学生——”   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风红缨蓦然回眸。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一改从前装扮,穿着半袖敞开的衣裳,下半身短裤,头上戴着宽宽的草帽,裸露出来的肌肤晒得发红,小脸黄中泛黑。   只那双出色的眸子依然光彩照人。   “小白!”   风红缨惊呼一声:“你没回家?你来这干嘛?”   “小白?”风家男人均挠头。   风红缨舔了下嘴皮,讪讪解释:“他白,比我白,我就随口喊他小白。”   少年咧开嘴,笑道:“就跟我喊你大学生一样。”   “不过我有名有姓,我姓崔,单字一个庶。”   “崔庶?”   “对,崔庶,我姐给我起的名。”   风红缨恍了下神:“哪个庶?”   少年声音变小了很多。   “庶子的庶。我跟我姐同父异母,我妈是她后妈,也不能算后妈,我妈和爸爸没领结婚证,按照古时的说法,我应该是庶子。”   风红缨咬咬唇,旋即摇头。   “不对。”   少年:“什么不对。”   “《易·系辞下》有云,天下凡贤德之人皆称为‘庶几’,我想,你姐大概是这个意思。”*   姐姐死了这么久,少年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刘老板,可见姐弟俩关系不一般,既然这样,她想在崔庶的名字上渡一层光。   说不定那位同仁也是这个意思。   希望弟弟做个贤德之才。   除此之外,看到少年,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一个好友。   那人单字庶,犹记得她问那人姓甚名谁时,那人颇为羞赧,似觉得名字十分拿不出口。   自卑。   也许和少年一样,从小到大都以为自己的名字含贬义。   少年比他幸运,那人两只眼都瞎了……   “真的吗?”少年异常开心,明亮的双眸蹦出光彩。   “真的。”   少年又蹦又跳,笑言道:“还没问大学生你叫什么呢?”   “风红缨,红缨枪的红缨。”   “那我以后就叫你红缨姐?”   望着少年的轮廓,风红缨的思绪飘飞要远方,闻言淡笑。   “好。”   按年龄算,她在未来的和平年代遇上的庶哥大概和少年差不多大。   就当眼前的少年是庶哥吧。   她见过庶哥墨镜下的瞳孔,黑漆漆的……少年的瞳孔很漂亮,眸子泛着浅浅蓝光,假如庶哥也有这样一对眸子,那该多好……   -   饭毕,风延吉交代起为什么要将少年带回来。   “他爸妈都没了。”   风延吉说得很小声:“他姐噩耗传出来后,他爸就脑中风走了,他妈心脏不好,随他爸去了,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人。”   风红缨瞥了眼炕床上和小尧里玩得欢快的崔庶。   压低声音道:“当地派出所不是说送他回老家吗?咋跟你来这了?他家里长辈难道都没了?”   风延吉叹气,“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是他找上我的,一口一个大学生地喊,我还以为他是骗子呢,送到派出所一问,才知道他和你相识。”   “派出所给他老家打了电话,倒是有几个直系亲戚,但没人愿意养他,还说什么要养他也成,我每年都要付钱,我一听不干了,半大的小伙子到哪能饿着?”   “亲戚不养那就跟我回戈壁滩,我们哥几个到时候帮他搭个小屋子,他自己养活自己。”   说完,风延吉小心翼翼地问:“小妹,你不介意我带个人回来吧?”   风家大家长虽然是风延荣,但内里真正做主的其实风红缨。   风红缨倘若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风延荣须得连夜将崔庶送走。   以前的风红缨就是这样,霸道,无理,不允许任何人进风家分走风家兄弟对她的宠爱。   眼下来了个崔庶,崔庶比风红缨小,搁在从前,风红缨早就该闹了……   这不是因为风红缨之前来信说想让风家几个兄弟带嫂子回家吗?   风延吉想着小妹些许长大了,所以才自作主张将崔庶带了回来。   “我介意干啥?”风红缨反问。   她不也带了一个人回来吗?   风延吉:“哈哈哈,我忘了小尧里就是你带回来的……”   风红缨扭头注视着崔庶那张脸,稚嫩,憔悴,卑微,渴求……   看着看着,风红缨背后忽然滑过一股电流。   “崔庶。”风红缨喊。   崔庶嚼着葡萄,闻声抬眸,亮晶晶的两颗瞳孔里印着风红缨的身影。   “红缨姐,你喊我干嘛?”   风红缨嘴唇蠕动,鼓起勇气问:“你会拉二胡吗?”   风家几个兄弟笑了,他们还以为小妹要问什么呢。   “小妹想听二胡音了?等着,大哥明儿就让村子搭台唱戏。”   “今年地里庄稼收成好,我这个做村长的,早就该安排一出戏热闹热闹了,到时候我让戏班子拉二胡的先生单独拉一段给你听,好不好?”   风红缨没颔首,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崔庶看。   她太思念和平年代的庶哥,以至于听到一个名字和他相似的人,她都停不下脚。   她希冀崔庶说他会拉二胡,这样一来,崔庶大概率可能就是后世天桥下的庶哥。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导致谋害崔庶的刘老板没了,所以崔庶的眼睛还在,未来的庶哥也就不会瞎……   另一边,她又纠结。   庶哥在天桥下流浪多年,后来因为一手二胡绝技在乐坛声望极高。   如果崔庶真的是庶哥,没有多年的流浪生涯加持,崔庶可能就认识不到未来的她,二胡手艺更不会被世人发现……   “二胡?”少年呆愣,“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   风红缨蹭得站起来,脸色又惊又喜:“你真的会?!”   崔庶点头:“我妈从前是戏子,后来不让唱,拉出去□□……她二胡拉得可好了!”   顿了顿,崔庶难为情的自荐:“红缨姐,你要听我拉二胡吗?我妈不乐意教我拉二胡,不过前些年我在家偷偷学了点,你要是不嫌弃,我现在就拉给你听。”   风红缨热泪盈眶:“真的可以吗?”   崔庶:“当然!你帮我报了血海深仇,几位哥哥又收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拉个二胡算什么。”   风红缨红着眼去看风延荣。   风延荣拍大腿:“哭什么,不就一个二胡吗,得,你等着,我这就去借来。”   戈壁摊上的二胡不叫二胡,叫马尾胡琴。   为了让小妹听到胡琴声,风延荣一口气跑了好几个村子。   几个村子的人纷纷跑到风家张望,一打听才知道风家来了个会拉马尾胡琴的小子。   这天晚上,外边的风沙很懂事,静静的歇在地上没有卷起。   风家小院里油灯常亮,丝丝缕缕宛转悠扬的胡琴声漂浮在小院上空,娓娓动听。   耳畔传来熟悉的调子,风红缨背过身,泪湿衣襟。   坐在简陋台子上的崔庶眼睫颤了颤。   原来红缨姐喜欢胡琴声呀。   多年后,总有人问崔庶为什么要选择冷门乐器二胡,崔庶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将原因道出来。   “她爱听,我就拉,没想到一拉就拉了半辈子。”   还拉出了名堂。   -   崔庶年少,风家经过商讨后,决定让崔庶继续读书。   至于读书的费用,风延荣先垫着,等崔庶长大后再还。   崔庶和小尧里相差四五岁,小尧里因为家里成分原因没有学校收他,现在好了,崔庶白天在学校学,晚上可以将学过的知识教给小尧里,还能借此复习。   小尧里的学习问题得以解决后,风红缨肩上的胆子轻了很多。   现在的她,只需一心专注攒积分剥离深潭甜水金手指,等她离开了此地,金手指还能继续造福千万百姓。   -   《春芽》报社编辑办公桌上放着最新一期报刊。   旁边有一张报表,上面列着该季度报纸的销售情况。   全国有二十来个《春芽》,排除首都,香江这种大都市,其余地方的《春芽》销售量均比不过戈壁滩。   最近几天,各地《春芽》负责人接二连三的往戈壁摊上跑,试图参透这边报纸销售量卓越的原因。   淮子洲将今日要调研的案子按人头分发下去。   “小风——”淮子洲喊,“你去珈六村调解刁周两家。”   周阿云已经入狱,考虑到儿子乌龙生病,丈夫有精神病,政府向周家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只说周阿云要去外地工作。   不曾想,周阿云的丈夫离不开周阿云,久而见不到周阿云,男人抱着乌龙找上小豆子家,吵着闹着要小豆子的爸爸刁兴华将周阿云还给他。   刁兴华心里憋着气,他早就想找周家人报仇,男人找上门,正好如了刁兴华的意,两人在村里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均头破血流。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庄沙水调解了好几回,无奈两人都不听劝阻。   庄沙水不可能天天盯着两人,就将这事移交给报社,希望派个靠谱的记者去村里开导开导两人。   在戈壁滩,报社工作者的威信有时候并不比警察低。   她们有笔,笔写万千事。   她们是沙漠中的一种王。   手中的笔就是战场上的刀枪,横能针砭时弊,竖能裁体量衣,用一只笔代替民众的眼,将社会上的阴暗和光明都诉诸到纸上。   风红缨转了下笔。   “好,我下午过去。”   上午她还得跑一趟李家。   “红缨很忙吗?”一道声音插过来,是乌云雅。   乌云雅款款而笑:“你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的。”   不等风红缨说话,乌云雅故作体贴的对淮子洲道:“淮主任,要不把红缨今天下午的任务交给我吧,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淮子洲挑眉看着风红缨。   风红缨手中的笔继续转动,迟迟没有回应。   屋内其他人都低着头发笑。   这已经不是乌云雅第一次截风红缨的案子。   乌云雅的能力并不差,一次两次,大家当然以为乌云雅是真的心疼风红缨这个侄女,所以才站出来替风红缨分担一二。   可一旦次数多了,难免让人遐想乌云雅这么做的真正意图。   到底是真的心疼风红缨,还是想东施效颦?以为接手了风红缨的任务就能成为报社一姐?   乌云雅脸红红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大家都看着我干嘛,我是看红缨她最近天天东奔西走累的紧,所以才——”   “谢了。”   风红缨打断乌云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对淮子洲道:“让她去吧,近期我的重心分在李官的案子上,顾不上别的事。”   乌云雅笑起来:“你安心跟李官的报道就成,刁、周两家的事交给我没问题的。”   她这个侄女因为这个案子的报道而成名,她吃不上肉,总能喝点汤吧。   等着吧,她一定能完美的将刁、周两家安抚好。   连风红缨都处理不了的两家恩怨,如果她从中调谐好了,那她岂不是比风红缨还厉害?   一想到这,乌云雅嘴角的笑容放大。   风红缨捕捉到乌云雅眼里的小得意,幽幽叹了口气。   小豆子活生生被割掉一个肾脏,这种伤身折寿的事,刁兴华绝对不可能轻易和周家和解。   刁兴华放过狠话,想和解可以,让周阿云的儿子赔一个肾给小豆子。   两家的恩怨连政府都调解不妥,乌云雅上杆子去,回头有的是苦吃。   分好任务,风红缨背着包往外走,身后跟着几个尾巴。   这些人是其他地方《春芽》报社的记者,千里迢迢过来学习借鉴,听说风红缨要去李官家,一个个兴奋的像生产队里边的牛。   报社在市里,李官所在的珈三村在沙漠中,步行得一个多小时。   到了中午,头顶的太阳和风火轮没区别,热得人心发慌。   风红缨将驼峰上的水壶发给几人。   泉水甘甜,驱散了丝丝燥热。   “小风同志,你们这的环境太艰难了。”   说话的人叫乔舒敏,比风红缨大几岁,是当地报社派来的记者代表,小有名气。   风红缨笑而不语。   乔舒敏摸摸皮毛晒得发烫的骆驼,不由咂舌。   “你出任务就骑它吗?你们分刊赚得多,淮主任为什么没给你配一个的坐骑?不说汽车,安排个自行车应该没问题吧?”   风红缨挠挠小毛的脑袋,叹气道:“黄土地,沙尘飞舞,这样的环境怎么骑车?”   乔舒敏和同事们相视一眼,跟着叹气。   没来戈壁滩之前,他们以为能将《春芽》报刊卖至脱销的报社肯定身处在首都那样的大都市,可来了之后才非常不是那么回事。   乔舒敏很好奇这边的《春芽》报社为什么能做的这么红火。   风红缨眯着眼眺望远方,远处黄沙飞卷视线朦胧,可还是能看到袅袅炊烟。   “有人的地方就有新闻。”   风红缨轻启唇角:“在我眼里,新闻无大小之分。”   乔舒敏听得稀里糊涂,按捺下疑惑,继续跟着风红缨往沙漠中走。   “滚——”   一道咆哮从李家小院里传来,风红缨松开手中的骆驼绳,飞快地冲进院子。   乔舒敏紧随其后。   风红缨扑过来扶住摔倒的孙晓柔。   孙晓柔的身子因为生孩子过密坏透了,当下被李官这么狠狠一推,孙晓柔纤细的双腿直打哆嗦。   “没事吧?”风红缨担忧地问。   头重脚轻的孙晓柔脸色惨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小女儿见爸爸打妈妈,哭得稀里哗啦。   李官倒好,坐在门槛上像无事人一样,继续美滋滋的抽烟。   见风红缨拿出随身带的解暑药给孙晓柔喝,李官嗤了声。   “大记者既然这么好心,不如将她送医院治治,回头她如果能怀上一个小崽子,也不枉你三天两头的往我家跑。”   孙晓柔知道风红缨不喜欢听她男人说这话,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捂住风红缨的耳朵。   “你好好休息。”   风红缨对这个女人是怜悯多过失望。   将孙晓柔抱到阴凉处,风红缨起身来到李官面前。   “政府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们家不能再要孩子。”   李官:“鬼扯,我就要怎么了?”   乔舒敏嘿了声,叉腰:“你这同志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已经有三个孩子,听小风同志说,你连三个孩子都养不起你还要生?生了谁养?你这是害孩子知道吗?”   李官鼻孔喘粗气:“要你管?你又是哪根葱?”   “你!”乔舒敏气得头疼。   风红缨怒瞪着李官:“她管不着,政府管!李官,你读过书,应该知道藐视国法会有什么惩罚吧?”   李官背过身,明显听懂了风红缨话里的意思。   风红目光梭巡着这个破败不堪的小院子,深吸一口气。   “李官,你上过大学,有些东西不用我说,你心里有数,为什么晓柔姐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归根到底,问题出在你身上……”   李官夹烟的手指抖了下。   “我接下来的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库班老师养了你三十年,他有错,错在过失杀了你儿子,但他对你的恩情,你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他于你而言算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   “相比他的养育之恩,你回过头看看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为儿子报仇,那你三个女儿呢?她们就活该跟着你受罪?李官,珍惜当下吧。”   “晓柔姐。”   风红缨径直从李官面前走过,将兜里剩下的祛暑药塞到女人手中。   “对自己好一点,不想秀儿三姐妹有后妈,那就别再吃那啥禁药了。”   孙晓柔双手捧着药,眼角含泪,听到风红缨的后半句话,女人呼吸急促了几息。   -   从李家出来后,风红缨带着乔舒敏等学习小组去了其他村寨,回到报社,见风红缨还有精力撰稿,乔舒敏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佩服。   一周后,晒黑了一个度的乔舒敏等人挥手告别戈壁滩。   回到家乡,乔舒敏提笔写了一篇《戈壁滩记》,此后几年,乔舒敏将戈壁滩当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家乡。   后世这样评价乔舒敏:华国当代女作家,旅行家,代表作《戈壁滩记》,语言优美典雅,绘声绘色的将隐在沙漠中的西域风情带到了大众视野。   送走乔舒敏,淮子洲给报社人员放了个假,恰逢中秋,编辑和记者们可以回家团个团。   然而中秋的月饼还没吃进嘴,报社出事了。   闹事的人是周阿云的丈夫,男人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菜刀,不停地追着乌云雅跑。   乌云雅急得毫无形象的哭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风红缨赶过去的时候,乌云雅像个小丑一样跳蹿到李茂身后。   李茂被周阿云男人手中的明晃晃的大刀吓得不敢呼吸,嘴角叫嚣。   “乌云雅,你别往我这跑,滚开,他要杀的是你——”   乌云雅哭得打嗝,听到这话,乌云雅一颗恋爱心碎得稀烂。   言情女主可以不要命,但不能没有爱情。   危难关头,付诸一颗芳心的男人竟然将她推出去,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乌云雅难以置信地顿在原地,望向李茂的眼眸里充满了陌生。   她单知道李茂这半年来喜欢盯着侄女风红缨看,但对她的体贴照旧,她以为她努力的追上侄女就能拢回李茂的心,没想到……   “傻楞着干嘛?!”   风红缨一把圈住周阿云男人的腰,冲近在迟尺的乌云雅吼:“平时机灵的很,咋到了关键时刻在那发呆!”   乌云雅回过身,鼻尖紧挨着男人的刀刃,再往前进一步,乌云雅会被劈成两半。   死亡恐惧像一张大网将乌云雅罩住,女人啊的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现场乱遭遭。   直到派出所的人赶过来才将这场闹剧平息。   盘问过后才知道乌云雅活该。   让乌云雅去调解,她上来就让周阿云的男人送儿子乌龙去医院割个肾给小豆子。   且不说两个小孩的肾脏符不符合移植……光听这个法子就觉得荒唐。   乌云雅这么一提,最受不了的当属周阿云的男人。   男人精神有很大的问题,听说有人要挖他儿子的肾,当即跑到灶台拿起了刀。   真相大白后,风红缨对着晕倒在地的乌云雅失望的摇摇头。   -   在庄沙水和风红缨的来回调解下,最终刁周两家达成和解。   周阿云的儿子乌龙在未来三十年内负责小豆子有关肾脏上的所有医疗费,一旦小豆子因为肾脏出问题而导致生命垂危,亦或是死亡,乌龙须得给刁兴华夫妇养老送终。   两家和解后,风红缨抽空去了趟周家。   周阿云私藏在床底的钱悉数被派出所没收,周阿云被抓后,周家就相当于断了经济来源,家里最值钱的莫过于屋里那台崭新的电视机。   然而周阿云男人脑子不好使,连打开电视机的本领都没有。   风红缨过去时,往日活泼开朗的乌龙耷拉着小脑袋坐在门槛上发呆。   小孩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原来那日来抓小豆子的坏人是妈妈的同伙,原来康家伯伯是好人,原来陌生人的玩具是毒药……   院中灶台前,脑子还没小孩灵光的男人拿着锅铲跑上跑下,一会塞柴,一会忘了手中的锅铲,直愣愣的将手伸进滚烫的锅里烙饼。   男人今天很开心。   他知道媳妇干了坏事被抓了起来,他现在只有儿子,他要护着儿子。   谁要他儿子的肾脏,他就跟谁拼命。   现在好了,政府帮他解决了烦恼,从今往后,没人敢欺负他儿子,没人敢害他儿子,他儿子的肾脏不用割了。   “哎哟,烫烫……”   男人龇牙咧嘴,将烫得发红的手放进嘴里来回嗦。   风红缨站在院门口没动,只因乌龙跑了过去。   小孩很冷静,先是舀冷水给男人烫伤的手散热,然后搬来小板凳,踩着板凳,小孩生疏的拿着锅铲将拷黑的饼子翻了一个边。   男人可可怜巴巴地蹲在灶台下生火,嗅到饼子的焦香味,男人笑嘻嘻的,哄着乌龙赶紧吃。   小孩叹了口气,将饼子一分为二,他吃焦的那一半,爸爸吃好的那一半。   “我不要。”男人非要吃焦的,“乌龙吃我这块。”   父子俩在院中推让起来,望着爸爸脸上揩到的锅灰,乌龙忍不住发笑。   “爸爸像大花猫!”   男人嚼着干巴巴的饼子嘿嘿笑。   院里笑语不断。   “进去吗?”风延吉问。   风红缨摇头:“不了。”   周阿云性子太霸道,对父子两动辄打骂,没有周阿云,这对父子的生活有朝一日也许能走上正规。   往后的生活苦点又怎么了,有家人在身边陪伴,比什么都幸福。   多年后,乌龙成了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后受其母周阿云的事牵连,被闹事的患者投诉,医生的职位没保住。   消沉的那段日子,一直是儿时的玩伴小豆子陪伴在他左右。   后来,乌龙搭上了国内电商崛起的第一班车。   经过几年沉淀,新世纪来临时,乌龙身家早已过百万,而他的搭档依旧是小豆子。   顾及到小豆子的身体,乌龙将公司大权交给小豆子,小豆子只需坐办公室签字,生意场上的酒桌文化则由乌龙来。   两人从幼年相识,友情一直相伴到老。   -   时间飞逝,又是一年。   新年的气息还没消散,风家又添一喜。   淮子洲亲自登门,将‘华国日报社先进工作者’的奖杯送到风家。   风延荣抱着奖杯哭成老父亲,逢人就夸自家妹子。   三月三,风延荣带着奖杯来到沙漠深处,那里葬着风家父母。   风延荣对弟弟妹妹道:“你们先回家,我想和爸妈多呆一会。”   几人点头。   风红缨牵着小毛,漫步在沙峰处。   不远处,风延荣抱着奖杯跪在那低声絮叨。   她听得到。   原身这一年来在时间胶囊训练的非常好,耳听八方不是说说而已。   “要听听吗?”风红缨问时间胶囊里的原身。   风延荣是家中的老大,事事操劳,风家幼女换了个芯子,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风延荣。   原身十九岁之前从来没有出过戈壁滩,然而风延荣却在外省看到风红缨开车在大街上游刃有余的飚速。   不止这些,当外省警察告诉他,刘老板被小妹揍成了残疾,他傻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坚信小妹换了芯子,至于为什么换,他不知道。   怪力乱神的事他不好和弟弟们说,只能和地下的父母讲。   风延荣的话一字不漏落到了原身的耳里。   透过系统屏幕,原身紧紧盯着风延荣的背影看。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的吗?”风红缨问。   小姑娘是个爱哭鬼,英语卷子写不出来哭,体能训练累了哭,看到亲人还是哭。   风红缨挑唇:“没有是吧?没有就算了。”   小姑娘擦干泪:【有!】   -   “大哥,给——”风红缨将小毛背上的水壶取下来甩给风延荣。   “不是叫你回家吗?咋没回去?”   风红缨:“想跟大哥聊聊。”   风延荣:“聊啥子?”   夕阳西下,周边的热气散了一大半,大漠上的黄昏比其他地方要美上三分。   兄妹俩在落日地平线上聊了很久。   风红缨的嗓音清润,伴着铜铃声,她向身边的大漠汉子讲了个故事。   七个哥哥和团宠妹妹的故事。   团宠妹妹被饿狼吞噬的故事。   快到风家小院时,一直没说话的风延荣顿住脚。   “小妹现在能看我吗?她过得好不好?”   风红缨笑了下:“能,过得很好。但她现在出不来,她得像我一样,完成任务后才能回到你身边。”   风延荣抿紧唇,将奖杯往前一递。   “这个奖杯还你,它属于你——”   风红缨推回去:“它也属于你小妹。”   风延荣:“?”   风红缨:“你的小妹这段时间一直在成长,各个方面的成长,奖杯有她的一份力。”   风延荣想象不出自家小妹在时间胶囊中的改造,风红缨不打算说太细,只道:“她让我转达一句话。”   “啥子?”   风红缨站定身,学着原身的说话方式,轻声道:“大哥,去找飞鸾姐吧。”   赵飞鸾,风延荣的初恋。十年前因为原身的搅合,青梅竹马的两人没能走到一起,赵飞鸾嫁人后还没半年就死了丈夫。   婆家嫌弃赵飞鸾,消息传开后,原身还笑话赵飞鸾,说赵飞鸾克夫。   风延荣想过将守寡的赵飞鸾娶回来,无奈十岁的原身绝食抗议。   碍于团宠小说的人设要求,风延荣只能站在妹妹身后,就这样一直保持单身。   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风延荣猛汉落泪。   吸吸鼻子,风延荣苦闷的‘哎’了声。   -   四月草长莺飞,沙漠上冒出浅浅绿草。   这一天,为了团宠妹妹寡了小半辈子的风延荣娶了媳妇。   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吃过喜酒回去继续工作的风红缨在报社大门口看到了坐在那等候多时的李官。   报社的同事小声对风红缨道:“这人好奇怪,来了就说找你。”   风红缨了然点头。   看到风红缨,李官忙从地上站起来,扶他的是大女儿秀儿。   “想通了?”风红缨摸摸秀儿的脑袋。   李官拉着大女儿的手,讪讪点头。   李官来城里,除了接大女儿回家,另外一桩事是想让风红缨陪他去西域春监狱探监。   风红缨欣然前往,然而监狱那边给了拒绝的回复。   看门大爷:“犯人不乐意见你。”   李官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换做是他,他也不会见自己。   “录个视频吧。”风红缨拿出报社的摄影机。   按下开关键,风红缨坐到一旁。   李官促局不安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愣是不张嘴。   风红缨:“我问你答?和以前一样。”   李官惭愧:“我可不敢再收你的钱……”   风红缨默默翻了个白眼,暗道你想要我未必会给。   摄影机发出嘀的一声响,镜头对准李官。   “可以开始了吗?”   李官捯饬了下头发:“嗯。”   “别紧张。”   风红缨道:“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想来看库班老师。”   想必监狱里的库班也好奇。   李官想了很久,才答:“巴哈天天往我家跑,还有记者同志你劝我的那些话,夜半无人的时候,我就自个琢磨……昨天,晓柔第一次和我说了不。”   李官抬眸,抖着嘴唇:“她说不生了,再让她生她就跟我离婚,记者同志,她说要离婚……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一起有了三个孩子,不对,四个……她现在竟然要离婚……”   风红缨皱眉,打断李官:“是晓柔姐让你今天来看库班老师的吗?”   “她没说,我自己要来的。”   “来这干吗?”   “来道歉。”   “道什么歉?”   李官嘴唇蠕动了两下:“那件事子虚乌有……是我故意编造出来抹黑老师的。”   站在门外的巴哈握拳想冲进来打人,被风延吉拦住。   风红缨:“你诽谤造谣库班老师多年,你现在承认抹黑,如果库班老师出狱后告你,后果很严重的。”   李官吸吸鼻子,沉默不语。   拍摄只能到此为止。   当天,风红缨带着片子来到监狱。   牢里的库班白发苍苍,听说有记者来探他的监,老人料到所为何事。   看完录像,老人和李官一样,沉默良久。   获得清白的老人并没有表现出开心。   出狱时,西域春监狱外站满了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岁数均在三四十岁,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库班资助的学生。   老人由巴哈搀扶,佝偻着身子走出监狱。   “老师……”   “老师,对不起……”   窸窸窣窣的道歉声在监狱门口响起。   老人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大学教师杀人坐牢,这件事在戈壁滩上那可是大事件,得知教师今天出狱,不少村民跑到西域春看热闹。   追赶热点的人当然少不了记者。   不仅惊动了报社,连本地电视台都派了人过来采访。   在一堆问题中,老人最终选择了风红缨的问题。   “经此一事,您后悔资助李官这些学生吗?如果给您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还会用自己微薄的薪水抚养没有血缘的孩子们吗?”   老人长叹一口气,双目边布满岁月的痕迹,但依旧炯炯有神,目光睿智。   “不后悔。”   老人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门口李官等人,而是紧紧拉着巴哈的手。   “后悔干啥?我不抚养他们,他们只能饿死……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吧?”   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有人喊爸,有人喊老师,老人对此皆置若罔闻。   “人之初,性本善,怪我,怪我没教好他们,教了他们学问,忘了告诉他们做人要诚实,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罢了罢了,让他们走吧。”①   “爸——”   “老师,我们错了,我们当年不该听李官胡言乱语,您原谅我们吧……”   现场哭声不断,老人直摇头,意思很明显了。   心寒透了,再想捂暖,难。   -   当晚本台新闻报道了此事,风红缨作为一个报社记者,竟然在电视上露了面。   全程采访三分钟,有风红缨的采访画面就占了一分半。   小地方换个广播员都要被民众讨论半天,陡然间看到新闻里多了一个女记者,不少观众写信到电台询问,问电台是不是来了新人。   回答观众前,电视台的台长找上风红缨,问风红缨愿不愿意跳槽去电视台工作。   风红缨摇头。   她一旦去了,另外一个女记者可能就会失业。   她在报社待得挺好,何况那位出镜女记者业务能力不差,只不过因为她接触库班的时间长,所以库班才选中她的问题回答。   台长笑了,说自己来挖人并不仅仅因为这一次播放。   原来老局长联合电视台做的法制新闻报完成了,现在正缺一个主持人播报,台长想让风红缨去。   距刘老板获罪一案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老局长一直在等。   前段时间外省派出所来了喜报,历经挫折,他们终于扫清了刘老板底下的余孽,这个案子现在可以拿到公众面前说了。老局长立马将风红缨带回来的材料送到电视台审核,审核完毕,现在就缺个播报员,台长想到了风红缨。   风红缨冲台长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函。   “抱歉,我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凡贤德之人皆称为‘庶几’,摘自《易·系辞下》,特此标注   ①“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是北宋著名理学家程颐的一句名言,特此标注 第69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20)   电台台长走了。   没有为难风红缨,临走前拍了拍风红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同志,要注意安全呐。”   风红缨嗯嗯点头,谢过台长。   报社办公室里,淮子洲重复一遍:“真要去?”   “嗯。”   风红缨坚定道:“我想去闯一闯。”   淮子洲:“你几个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风红缨:“知道。他们非常支持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淮子洲再阻拦就显得多余。   拿起私人章,淮子洲郑重的在一份文件上盖上单位同意外派的红章。   一个月后,风红缨将只身出发沙漠边境线采访,那边会举行接壤国家友好运动比赛,比赛项目有拳击,射箭,马术,摔跤等。   每年的七八月都会举行接壤国友谊大赛,主要目的是为了庆祝边境丰收。   和戈壁滩接壤的国家有很多,有几个国家国内截止到现在还处在战火中,鱼龙混杂的采访现场上随时都会有意料不到的事发生。   前往采访的记者名额不多,郑月华将其中一个名额给了风红缨。   之所以给风红缨,考虑的原因大致有两点。   一来她是戈壁滩的人,熟悉地形。   二来,能胜任此项艰难任务的记者不多,在电视机前露面光荣的同时,时刻伴随着危险。   边境线区域从来没有儿戏。   前几年举行友好比赛时,就有几个国家在比赛中途发生了冲突,导致我国记者受了牵连,这位记者正是首都日报现在的主编郑月华。   郑月华清楚此行存在的风险,所以在选人方面,郑月华左思右想考虑了好几天才选定风红缨。   当然了,风红缨可以拒绝。   风红缨不去,有的是记者想去。   危险之下的荣光更璀璨。   退一万步,也许比赛顺利进行,没有旁的事发生呢?   搏一搏,未来可期,所以报名前往的记者数不胜数。   -   拿着单位红章,风红缨走出淮子洲的办公室,一出门就碰上了乌云雅。   乌云雅站在门口应该有一会儿了,看到风红缨出来,双脚发麻的乌云雅一时躲藏不及。   “红缨……”   哪怕哭得眼睛发肿,乌云雅依旧美得像神秘的月亮花。   风红缨:“有事吗?”   乌云雅抬手拭掉落珠般大小晶莹剔透的泪,哽咽道:“谢谢你,我以前太傻,为了温阔对付你,为了李茂学你,你说得对,我就是一株离不开男人的菟丝花,红缨,姑姑错了……”   风红缨挑眉。   听说李茂已经向报社提交了辞职信,买了火车票准备去外地闯闯。   现在报社都在笑话乌云雅,说乌云雅脑子被驴踢了才选择三心二意的李茂。   再过不久温阔就要出狱,如果听到乌云雅和李茂的流言蜚语,温阔还能要乌云雅?   在外人眼里,漂亮的乌云雅早已给温阔戴了顶草原色帽子,坐了三年牢的温阔肯定不会放过她。   曾经的沙漠一枝花如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乌云雅崩溃大哭。   也就是在这时,本地电视台台长找上了她,邀请她担任法制报播送主持人。   “红缨,大家都说这个位置本该是你的,是你向台长举荐了我,我才——”   风红缨淡淡道:“不是我。”   乌云雅吸吸鼻子:“什么?”   “我的确拒绝担任法制报主持人,但我没有向台长举荐你。”   乌云雅‘啊’了声。   “不可能。你不举荐台长怎么会选我?”   风红缨凝视着面前这个娇美的异域女子,女子身上的圣母光环似乎比她刚来这个世界时要淡很多。   不愧是女主,即便没有打倒她这个恶毒团宠女配,依旧活得有滋有味。   台长找上她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哎,当女主就是好,机会总是会从天而降。   如果乌云雅走原小说剧情,夺走了原身的团宠buff,别说一个法制报记者名额,连国宝级主持人的称号些许都是手到擒来。   可惜没有如果。   乌云雅的女主光环伞终究因为她的到来而没有得逞打开。   “乌云雅。”风红缨轻唤。   “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乌云雅习惯了风红缨这个侄女直呼她的大名。   风红缨:“你有你自己的魅力,你就没想过台长找你当法制报的主持人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吗?”   乌云雅脱口而出:“不可能……我那么差劲……”   风红缨沉默了两秒,只道:“你一向骄矜,什么时候这么自卑了?”   说完这句话,风红缨从旁而过,不再多言。   “红缨——”   乌云雅喊住风红缨,小跑上前。   犹豫了会,乌云雅鼓起勇气:“对不起,那晚我……当时我脑子发了晕才花钱让那些小混混……”   风红缨打断乌云雅的道歉,冷着脸道:“迟来的道歉我不需要,就这样吧。”   乌云雅被呵斥的小脸发白,楞在原地迟迟没有挪步。   风红缨从没考虑过和乌云雅修复关系,时间胶囊里的小姑娘也不太想。   她不喜欢乌云雅,从始至终都不喜欢,哪怕现在的乌云雅有了改变,她依然不喜欢。   乌云雅喊城里的小混混玷污她这件事,她忘不掉。   这具身体迟早要还给时间胶囊里的原身,如果身体在她接管之际被玷污,她没资格替原身原谅乌云雅。   -   接下来一个月,风红缨天天呆在报社资料室翻阅边境线接壤的几个国家信息,忙的昏天黑地,每每在走廊和乌云雅撞上,风红缨连招呼都懒得打。   反倒是乌云雅常常欲言又止。   出发边境线当天,《春芽》报社的同事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活,纷纷前来相送。   骑着小毛,风红缨挥手告别众人。   黄沙飞舞间,风红缨看到了一片五彩飘带迎风招展。   那是风家兄弟们在西域春监狱附近最高的沙峰上为她挂得五彩经幡。   经幡是一条长长的飘带彩旗,非常好看。   风红缨眯起眼,她能看到上面写着的祈福经文,字形大小不一,苍劲有力的字迹有之,稚嫩歪曲的字迹亦有之。   看着看着,眼眶莫名湿润。   昨晚睡得朦胧时,恍惚好像听到小尧里和崔庶在院子里小声嘀咕,应该是在制作经幡。   “小妹,一路平安——”   远处,风延荣敞开双腿,高高握着一条经幡,如巍峨山峦,站在那摇旗呐喊。   一旁的新大嫂赵飞鸾笑着温婉,垫着脚举着经幡的另一边。   今天的风很给力,将五彩经幡吹得猎猎作响。   “咱们回去吧。”   直到看不到风红缨的身影后,风延荣才将妻子手中的经幡拿过来,猛一用劲插进沙堆中。   赵飞鸾挽起耳边的碎发,笑道:“放心吧,小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她阿爹说过,大漠上的风吹得越大,经幡上的祈佑心愿就越灵光。   她嫁到风家的时间虽不长,但她深切的感受到现在的风红缨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跋扈嚣张的小女孩。   风延荣定定地站在原地眺望。   他有预感,此去归来,小妹会荣获新生。   -   骑着小毛,摇着铜铃,五日后,风红缨来到边境线哨所。   此次举办接壤国友谊赛的东道主是华国。   往小窗口递上单位证明和邀请函,风红缨微抬头静静等候在侧。   在哨所站岗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身穿军装,神色严肃。   打开风红缨的文件,男人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风红缨?”   “对。”   “戈壁滩来的?”   男人继续往下看,声线发颤。   风红缨:“嗯,同志,有问题吗?”   男人炯炯目光在手中的文件以及风红缨脸上来回梭巡,比对了三四次后,男人猛地放下文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面孔稚嫩,婴儿肥的脸颊上扬着笑容,两条乌黑大辫子垂在胸前,留有乖巧的齐刘海。   眼前的风红缨呢,飒爽短发,小脸比照片上的女孩要黑要瘦,要说两人之间的相同点,大概就剩下那双有神的眼睛。   “小妹?!”   风延祥嘴唇哆嗦了下,不敢置信地道:“你是小妹对不对?!”   盯着风红缨黑不溜秋的眼睛,风延祥喜上眉梢。   是小妹!没错,就是小妹!   推开门,风延祥跑出来。   “你咋跑这来了?”熟悉的方言。   风红缨楞了两秒,很快回过神。   “你是六哥?”   风家老六老七在外当兵,已经好多年没回家。   反正风红缨穿到这个世界一直没有见过这两个哥哥,在原身的记忆中,对这两个哥哥的印象好像也没多深。   可能是因为聚少离多的原因。   “对对对,我是六哥……”   风延祥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看到了亲人,使劲揉眼,确定眼前的小姑娘是自己妹妹后,风延祥憋不住了,抱起风红缨原地转起圈来。   几排梭梭树旁,几个巡逻的军人看到这一幕傻了眼。   “延如,你快看你哥,你哥竟然抱着个姑娘在那笑——”   “我的老天爷,奇观呐!延祥这小子有女人!”   “长得不赖,黑是黑了点,但贼有精神,你们觉得呢?”   “可不嘛,弟妹笑起来真好看,走,咱们去恭喜恭喜延祥。”   一旁的风延如楞在那,目光触及风红缨的面庞,风延如猛地跺脚。   “什么女人!”   风延如涨红了脸,边跑边大叫:“那是我妹!”   “你妹?!”   就那个被两兄弟每天叨叨八百遍的小屁孩?   -   哨所里,风延祥和风延如大气不敢出,规规矩矩地站在那。   长桌前,风红缨接过边防长官递过来的通行证。   “欢迎风记者!”   屋内男兵们龇着牙,欢快地鼓掌。   风延祥和风延如手都拍红了。   放下通行证,风红缨抬起手敬礼。   “谢谢首长为我办的欢迎会,辛苦首长。”   首长笑笑,手朝一旁的风家兄弟俩指了指。   “这是你俩个哥哥?”   两兄弟敛起笑容,挺胸昂首。   风红缨:“对。”   首长:“他们两人每次外出执行任务都不忘将你的照片揣在衣兜里,你没来部队前,大伙都以为你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娃,没想到哇,你这娃牛的很!”   他们这支队伍一年前从南方某军事基地迁移过来驻扎到此地,部队里的兵八成都是附近省份的人,但他们有任务在身,即便家乡近在眼前,他们也回不去。   训练累了,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们会围着火堆畅聊家乡的事,说得最多的莫过于在家中等他们回家的父母、未婚妻、青梅竹马等等。   轮到风家俩兄弟时,两人嘴里蹦出来的永远是‘小妹’二字。   听到首长的打趣,风红缨羞赧一笑。   她是真的没想到在沙漠尽头的边防哨所遇上风家老六和老七。   这俩兄弟比风红缨更震惊,首长一走,两人围着风红缨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种审视眼神和在动物园看大猩猩差不多。   听完风红缨近两年的神勇事件,俩兄弟下巴都快掉了。   这真的是他们的小妹吗?   风红缨笑道:“六哥,七哥,士别三日的道理你们懂吧?何况咱们别了有三四年……”   俩兄弟齐齐憨笑,争先抢后的帮风红缨拿包。   “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风红缨轻松的将几十斤重的行李提起来,另外一只手牵着小毛。   俩兄弟:“……”   好嘛,他们真的要好好的刮目相看了。   -   部队有部队的规矩,俩兄弟有任务,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风红缨身边,不过,只要一想到小妹就在附近,俩兄弟就倍感舒心。   推开防沙门,看到摆在门口的热水壶和脸盆毛巾,风红缨嘴角不由翘起。   时间胶囊里的小姑娘见状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地喊着六哥七哥。   风红缨掏了掏耳朵。   原身以前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久而养成了自私刻薄的心态。   风家老六和老七当兵后,原身丝毫不想念,也从来不关心两个哥哥在外边有没有受伤,累不累。   反观这边呢,老六老七恨不得将原身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这就是团宠文设定中对付出一方表现出来的不公平!   “好好反思吧。”   风红缨啧了声:“小开,等她反思好了,赏她十套英语卷子。”   系统:【……】   哽咽的原身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   一周后,接壤各国代表相继进入华国地界。   挂上相机,端着摄影机,背好沉甸甸的背包,理了理帽子,风红缨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赛场。   友谊赛,顾名思义,友谊当先,比赛第二。   然而赛场还没开,肤色各异的选手们就恨不得叉掉现场所有的对手猛争第一。   风红缨半蹲在地,手中的相机咔嚓咔嚓响,拍下华国运动健儿的矫健身姿。   第一场比的是摔跤。   看到上场的对方选手,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站在左边的华国选手高大威猛,对面国家选手壮实不假,但脖子上那一圈花环戴的委实有点别扭。   风红缨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能笑,怎么能笑呢!各国文化有差异,说不定戴着一圈白菊上赛场是他们国家的传统?   想到这,风红缨收起调侃之心,跑到赛场上举起照相机对着华国选手拍了一张。   接壤国友谊赛有条明规,参赛选手必须是接壤地区的人。   摔跤、赛马、射箭是华国草原民族从小必学的才艺,风红缨的娘亲就出自这一民族。   风红缨从小耳濡目染,射箭和赛马技能学得相当不错,唯独摔跤没学。   因为摔跤要近身搏斗,容易暴露她女儿身的秘密,所以状元爹没让她学。   除此之外,摔跤手的关节经常受伤,状元爹心疼她,不忍心她小小年纪就背上阴雨天腰酸背疼的病症。   赛场马上就要开了,耳畔传来雄浑高亢的摔跤出征歌声,镜头下,草原汉子敞开有力的双腿,半躬下身子,摆出自信的作战姿态。   风红缨溜到一边连拍数张。   裁判一声令下,风红缨立马退到一旁。   双方握手致敬,接下来就是交锋环节。   低头摆弄设备的风红缨鼻尖轻嗅,不知道是她太敏感了,还是昨晚换床没睡好的缘故,闻到对面选手身上的花香,某一瞬间突然眼皮犯困。   “砰——”的一声响,风红缨揉揉眼,抬眸一看,眼前的一幕惊呆她。   开赛还没半分钟,草原汉子的膝盖竟然着地了,还是双膝着地!   “怎么会这样?!”   “少布!你怎么了?快站起来!你是草原上凶猛的飞鹰,你怎么可以跪着!”   现场乱成一团,对面选手张狂大笑,嘴里叽里呱啦着说着话。   不少男人吹起口哨,他们在笑话草原汉子不堪一击。   “少布,你给我站起来!”   喊话的男人是少布的爸爸,男人满脸愤怒,张开双臂拦住身后的人,不让助威团的人冲过来扶少布。   来自父亲的咆哮使得少布猛打激灵,晃了晃脑袋,少布站起身。   现场一片欢呼。   马上就要进行第二轮比试,如果少布拿不到分,输掉一场比赛是小事,毕竟输赢乃兵家常事。   问题是摔跤是草原民族的绝技,一旦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对手,还输的那么狼狈,可想而知明天外国报纸上会如何笑话华国子民。   少布接过父亲甩来的毛巾擦了把汗。   震天的鼓声响起,少布和对面脖子上挂着一圈白菊的选手围着沙地来回转圈。   少布是草原选拔出来的摔跤能手,力能扛鼎,怎么可能会输!   少布自个纳闷,风红缨更纳闷。   透过摄影机,风红缨看到一米九的少布额头不停地往下淌汗水,而对面那个比少布足足矮了一个头的花环男呢,表情异常轻松。   见少布大口喘气,花环男在那得意洋洋的摇头摆脑,风红缨呕死了。   裁判拿起口哨,千钧一发之际,风红缨捕捉到少布挠了挠鼻子,这是——   “等一会!”风红缨喊停比赛。   现场安静了一秒钟,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咒骂声,身后的助威团楞了。   “怎么了?”少布的父亲问。   风红缨指着花环男,冲现场喊:“这个人作弊!我方要求他摘下花环检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场接壤国之间的友谊赛是为了各国丰收才举办的娱乐性质比赛,没有奥林匹克正规,但运动精神永驻。   作弊就是犯规,传出去有辱本国名声,这是大事,不容小觑的大事。   少布父亲气恼交加,他就说嘛,他的儿子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牧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只会摇头晃脑的花环男。   原来这中间有诈!   又不是奥林匹克大会争夺金银铜奖牌,这帮人就不能诚实一点吗?!   “你在胡说!”   花环男操着蹩脚的中文冲风红缨咆哮:“你们国家的人太卑鄙,泱泱大国输不起吗?”   风红缨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沾湿毛巾后递给少布擦脸。   近距离看,风红缨赫然发现少布裸露在外的脖子上起了一堆红色小疙瘩。   “卑鄙?”   风红缨冷笑,扯开嗓子吼:“你敢摘下你胸前的花环吗?你敢吗?!”   女子嘹亮的质问响彻整个大漠,站在外围放哨的风家俩兄弟相视一眼,铆足了劲喊:“摘下花环——”   草原子民横眉冷对,挥着拳头附和:“摘下花环!摘下花环!”   声音振聋发聩,花环男慌了。   毕竟不是正经的比赛,花环男见诡计被人拆穿,当即抱头如老鼠,逃也似的飞奔离开现场。   风红缨瞥了眼摄影机,小小的电子屏完完整整拍下了花环男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他们国家代表团垮着的臭脸。   当天晚上,这个国家借口国内有事退出了友谊赛。   没了花环男所属国家的参赛选手,接下来的比赛进行的非常顺利。   白天鼓角长鸣激烈交锋,到了晚上,接壤国代表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风红缨将镜头转向众人,拍下一张又一张笑脸。   “小风。”   风红缨回过头,喊她的是一个中文名叫丹玉的女人,女人和阿莎一样,头上裹着纱巾,不过仔细看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丹玉比戈壁滩上的女人更保守,丹玉全身包得严严实实,连耳朵都看不到。   丹玉是今年友谊赛中唯一的一个女性选手,比得项目是沙地长跑,时间定在明天。   风红缨仰起脑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丹玉盘腿而坐,笑得含蓄。   两人聊得欢,丹玉说她所在的国家还处在战乱中,家中墙壁满是弹孔,丹玉长这么大很少像今天这样畅快地笑。   在她的国家,女人跑出来参加文娱社交是禁忌,是一种极端不自爱的表现,严重违规的女人会因此丢掉性命。   丹玉腼腆一笑:“但我不怕,我就要参赛,我要跑,总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拿着摄影机到处拍。”   丹玉的梦想是记者,可惜一直没能实现。   为了记者梦,丹玉决定先挑战在公众场合露面。   听到这,风红缨不由替丹玉捏一把汗。   在后世和平年代,丹玉所在的国家转播奥运时依然会将视频中露出胳膊和大腿的外国女运动员都打上行走的马赛克。   所以,丹玉的记者梦想大概会落空。   风红缨捏捏丹玉的手,丹玉似乎料到是什么样的后果,但依旧坚强开朗的笑着。   “走,我带你去看骆驼群。”风红缨试图转移话题。   离边防哨所两百米远有一处小山坡,那里圈着数百只骆驼,风红缨的小毛就寄养在那。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来到骆驼群,丹玉眼中发光:“小风,我能骑吗?”   “当然能。”风红缨牵出一匹温驯的骆驼。   扶着丹玉坐上去后,风红缨骑上小毛,俩人俩骆驼绕着骆驼圈漫步。   就在这时,一匹受惊的赛马横冲过来,直愣愣地朝着丹玉的方向。   风红缨瞳孔放大,眼疾手快地抱着丹云滚下骆驼。   动物的惨叫响彻大地,边防部队放哨的军人闻声赶来。   风红缨蒙住丹玉的眼,不远处躺着一匹骆驼,鲜血四溅,而那匹骆驼恰好是丹玉所骑。   怀中的女孩瑟瑟发抖,风红缨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憧憬自由的女孩比不了赛了。 第70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21)   篝火堆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风延祥举着火把,上前查看骆驼,风延如则将受惊的赛马圈好。   风红缨眉心蹙着,火光下拍摄的画面有点模糊。   风延如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镜头。   风红缨:“七哥,咋了?”   “你先别过来,小心吓着了。”   风延如将火把插到沙土上,结实的双臂按住赛马的后蹄,喊:“哥,你快过来——”   风延祥大步走来,看到马屁股上插着的厉刃,风延祥呸了声。   “谁这么缺德?!”   说话间,马儿一声痛呼,带血的匕首拔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往上一飙,溅得满地都是。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摄影机。   “六哥,七哥,能让我拍一张吗?”   风延如不想风红缨看到血淋淋的口子,风延祥却对弟弟摇摇头。   小妹是首都日报派来的记者,她的职责就是记录友谊赛上发生的所有事,他们不能拦着。   兄弟俩常年在一块训练,虽然不是双胞胎,但两人之间的默契比双胞胎还要好。   “拍吧。”   风延如道:“我去喊军医。”   戈壁边境环境恶劣,一匹马比大城市的汽车还要珍贵,何况是强悍的赛马,不能这么死了。   赛马半跪在地,大口喘着气。   风红缨闭上一只眼举着相机,风延祥双手抬着火把照明,咔嚓一声响,一张受伤马图有了。   “是人为的吗?”风红缨问。   风延祥拿起匕首端详,不敢轻易下断定。   “刀是切羊肉的刀,是咱们的,待会我拿后厨问问,看看有没有人丢刀。”   风红缨抿进唇,她问这话只是过一下流程而已。   在古战场她看过各种千奇百怪的伤口,眼下马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伤口略往上倾斜……   半空比划了下,风红缨了然,凑近风延祥耳畔,轻声道:“六哥,我觉得是人为。”   “你确定?”   “嗯。”   风红缨认真分析:“赛马比一般的马脾性要温驯,它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攻击人类。”   风延祥:“这点我知道。”   正要往下说,军医疾步跑来,风红缨跳到一边,看着军医在那熟稔的给赛马上药包扎。   “六哥,你看它的伤口。”   风红缨捂着嘴,小声道:“赛马高大,能一刀插进它那个部位的,至少得和你差不多高。”   说话间马儿吃痛,挣扎的从地上跳起来要跑。   军医被马儿的后蹄踹了个倒仰,马儿仰天嘶吼,声音凄厉,围观的外国信教代表们见状纷纷原地闭眼祷告起来。   风红缨和风延祥上前将马儿蹄子抱住,军医揉揉踹疼的心口,站起来继续给马儿上药。   风延祥瞥一眼军医,军医个头比他稍矮一点……   一番衡量后,风延祥心中有了一个具体的身高数字。   半刻钟后,军医擦擦汗,表示伤口已经缝好。   军医一走,围着看热闹的代表们跟着离开。   夜晚大漠的气温骤降,离开篝火堆,一个个冻得直哈气,再不走迟早要感冒。   安顿好赛马,风延祥护送风红缨回住处。   “你好好休息。”   临走前,风延祥打了一瓶热水给风红缨。   “明天你安慰安慰晚上受惊的那位外国女选手,这边军队没女兵,她在咱们地盘如果出了事,咱们有责,你好好开导她,我看她吓得不轻。”   风红缨嗯了声,洗漱完毕,风红缨坐到桐油灯下开始整理白天拍到的素材。   新闻讲究时效性,她拍得这些材料须早点送到《春芽》报社。   大漠上有一种鹰,日飞千里,用它来送信再适合不过了。   写好稿子,风红缨将要寄给报社的胶卷取下来,一并打包放到床头。   天一亮,风延祥过来取包裹。“六哥,你不给家里寄封信吗?”   风红缨倚靠在门框边:“大哥他们很挂念你们。”   风延祥笑了下,语气酸涩。   “不能寄。”   风红缨:“什么?”   风延祥抬起晒至古铜色的手臂挠挠面前少女的脑袋。   “我和你七哥是军人,我们的身份特殊,先国家,后小家,这是当兵的守则,我也想写信回家,但不能冒然写,得打报告。”   敛起笑,风延祥淡道:“此次我来大漠守边防是临时接的任务,可能友谊赛结束了我就要走……离开的事说不准,上头有指令,我待会立马离开这儿的可能性都有,至于去哪,我也不知道,国家军队调我去哪我就去哪。”   风红缨静静听着。   风延祥敬了个军礼,放下手,年轻男人将手中的包裹退回来。   风红缨:“?”   风延祥一板一眼道:“我不能乱组织的纪律,我和延如的行踪不可以随便往外说。”   风红缨没接包裹,挑眉:“所以呢?”   男人抿了下嘴角,委婉开口:“我的意思呢,如果你在家书上写了我和你七哥……”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望着男人。   男人瞟了眼风红缨,确定小妹不生气才道:“你写你自己可以,但不能跟大哥说我和你七哥在这……没向部队打报道就往家里说事,是违纪行为。”   风红缨闻言舔了舔下颚。   她在第一个世界当过兵,不是陆战军,而是水兵。   水兵虽然常年在海上飘着,但指挥室有信号传呼机,和陆地联系时压根就不需要写信,当然了,想用传呼机前必须打报告。   她之所以忘了这一茬,主要是她和第一个世界的风家亲人关系相当不好,她鲜少给家里寄信,时间久了就忘了写信要打报告。   虽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桩纪律,但她还没傻到在信中暴露军人的位置,哪怕这人是亲人。   将包裹推回去,风红缨嗔怒。   “六哥还当我是个调皮孩子呢?你和七哥在这出任务的事,没经你点头我岂敢大喇喇的和大哥他们说?”   风延祥抱着包裹,冲妹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七哥昨晚睡之前跟我唠,说你长大懂事了,看来不假。”   梭梭树里传来急促的口哨声,风延祥收起闲聊的心思,边跑边冲风红缨挥手。   他得巡逻去了。   风延祥很快归队,精神抖擞的跟着队伍往危机重重的边防线上走。   清晨的大漠雾气重,缥缈的白雾倏而将前方可爱的男儿郎们团团圈住。   风红缨倚靠在门边,纵是她的视力拥有金手指,此刻也看不清白雾掩盖下的大漠。   时间胶囊的小姑娘终于有良心了。   【我六哥不会出事吧?外边的雾那么大……】   风红缨洗了把脸,闻言淡笑:“行军在外危机四伏,不好说。”   【你这个狠女人,你还笑,你刚还喊亲亲热热地喊六哥,咋扭头心肠就变得这么硬?】   风红缨:“笑是因为我相信你六哥的能力,他是戈壁滩上的子民,是大漠上的肉盾守卫,我信他能搞定遇到的所有困难。”   小姑娘噘嘴:【我也信两个哥哥会平安归来,我只是一时担心而已……】   风红缨笑容放大,对系统道:“小开,今天放她半天假——”   一听放假,小姑娘高兴的在时间胶囊里一蹦三尺高。   “不过……”风红缨笑容淡下来。   【不过啥子?】   风红缨边往脖子上挂相机,边哼道:“不过我这人心肠硬,心肠硬就算了,还狠毒,所以你别指望我对你好,这样吧——”   熟悉的开头调调,小姑娘心咯噔一下,连连摆手。   【别别别,我错了,姐姐,我错了……】   风红缨嘴角几不可闻地翘起。   见胶囊里的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风红缨噗嗤一乐,笑过后,风红缨幽幽叹了声气。   “小屁孩,刚才你也听你六哥说了,他们这支军队随时都有可能从边防线调走,下一个地点是哪,连你六哥自己都不知道,你难道不想早点出来和你六哥小聚一遭?”   系统已经和她说了,一旦她的主线任务进度比小姑娘的任务先完成,就意味着小姑娘的任务失败,她能顺利的进入下一个世界,小姑娘却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下场只有永远消失。   之于此,她才不断的给小姑娘施压。   十套英语卷子和早日出来相比,前者不要太简单。   她的提醒到此为止,剩下的端看小姑娘的作为。   出发赛场前,风红缨暗中往时间胶囊里瞥了眼。   很好,里边的小人正在努力地刷英语卷子。   孺子可教也。   -   “丹玉,你确定你要继续赛跑?”   用栅栏围起的沙地跑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各国观众,大家皆拿出自己国家的加油方式给本国的选手助威,唯有丹玉的亲友团空无一人。   对,没错,一个人都没有。   昨晚马儿受惊的事军方适才已经给了交代。   令风红缨心寒和震惊的是,往马臀上插刀预谋杀死丹玉却失手撞死骆驼的人竟然是丹玉所在国家的代表团。   杀丹玉的原因很可笑,他们不允许他们国家的女人在赛场上抛头露面。   丹玉能来这里,并不是以选手的身份,而是以跟团的厨娘身份。   丹玉几乎没有锻炼的时间,来到这后,她要第一时间和华国的后厨人员打交道。   在异国他乡,丹玉每天需要打理二十多个成年男人的饭菜。   她所在的国家信教,饮食上有很多注意点,一日三餐均不能假他人之手,全靠丹玉一人操办。   丹玉为了参赛,小心又小心,没想到还是让男人们发现了她的企图,劝说不下,他们直接下狠手。   赛场上燥热如火炙,风红缨瞟了眼站在对面冲丹玉瞪眼的几个男人,一颗心如坠冰窖。   原来,并不是所有国家的人民都像华国一样团结友爱。   -   这边,丹玉赤着脚踩在滚烫的沙地上,低着头不言语。   身后的男人们昨晚警告了她,如果今天她胆敢做出不雅的举动,唯有死路一条。   “丹玉?”风红缨摇摇女人裹在长袖下的手臂。   “听话,别比了。”   风红缨在后世听过丹玉她们国家的男人们对一些女运动员恶语相向的新闻。   据传有个女运动员当时已经站到了奥运赛场上,临近比赛却接到了该国武装威胁。   后来,这个女运动员‘失踪’了。①   眼前这些男人当着东道主的面都敢对丹玉下狠手,她无法想象丹玉如果撩起长裙光着大腿站到沙地赛场后会有什么下场。   这个国家国内正在打仗,保不齐他们身上此刻就藏着枪弹。   这帮大男子主义者可不管现在是在华国的地盘,假设丹玉硬要上场,他们直接开枪怎么办?   现场的无辜人太多,风红缨不敢赌。   身为新闻工作者,她比谁都清楚一旦枪声响起来,导致的后果可不止伤亡这么简单。   接壤国一向和平好友相处,突然某个国家在华国边境开火,外国政府会如何看待华国?   即便不是华国人的错,那些阴阳怪气的政治家恐怕也会想方设法将一切原因归咎到华国头上。   为了华国的声誉,她只能选择‘牺牲’丹玉的梦想。   “跟我走!”   风红缨拉起丹玉的手,径直往赛场外跑。   “小风,我不要离开这——”   丹玉不理解风红缨为什么突然不支持她去参加赛跑。   “你快放开我!”   丹玉操着蹩脚的中文,涨红了脸:“你没权利阻拦我奔向自由,我要比赛!”   女人声音尖细,吵得风红缨耳膜发疼。   挣脱开风红缨的桎梏,丹玉双手合十,脸上现出焦灼和无畏的向往。   低低祈求道:“小风,拜托了,让我参赛吧,真主会保佑我平平安安……”   “丹玉!”风红缨厉声呵斥住女人,“你清醒点!”   “求你了,不要拦我……”女人拉下面纱,饱满的嘴唇抖个不停。   远处,一直盯视丹玉的男人们见丹玉摘了面纱,一个个举步朝这边走来。   风红缨捕捉到其中有个男人的手往腰间摸了摸。   一咬牙,风红缨用力拉起丹玉的手,不顾女人的哀求和挣扎,一路往观赏台上走。   “丹玉。”   风红缨攥紧女人的五指,边走边压低声音劝诫。   “你想要的自由迟早会出现,但这份自由和女人的权利不该用你的生命做赌注……”   身后的女人泣不成声。   “滴滴滴——”裁判口哨声在赛场响起来。   十几名选手如离弦的弓箭,齐刷刷迈开腿。   风红缨低着头拧水壶,因而没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她身后那条跑道嗖得一下跑远了。   喝了口水,丹玉重新戴上面纱,背过身哭得难以自抑。   风红缨微皱着眉,正欲开导女人时,赛道终点方向猛地传来一片哗啦欢呼声。   “赢了!赢了!”   风红缨循声往终点台看,这一看她笑了。   “丹玉,我要去忙了,你多喝点水。”   将水壶塞给丹玉,风红缨喜笑颜开地奔向领奖台。   台上站着的赫然是风家老七风延如。   “七哥,看这里——”   风红缨扛着相机,在欢呼的人堆里来回蹦跶招手。   风延如咧开嘴,笑出八颗牙齿,手中举着一枚特质的奖牌。   部队里的兄弟们纷纷拍大腿打趣风延如。   “瞧瞧,这小子一看到妹妹就傻笑的见牙不见眼。”   风延如:“去去去,别挡着我小妹的镜头!”   男人门哈哈大笑,冲过来一把揽住风延如的肩膀。   风红缨按下快门,一张散发着喜悦的合照有了。   军人的容貌不能在公众面前暴露,风红缨走上前,主动将底片拿给风延如。   一旁兄弟们的口哨吹得一个比一个响,风延如摸摸风红缨的脑袋瓜,宠溺地接过底片。   下一秒,风延如将胸前的金牌摘下来套到风红缨脖子上。   “七哥?”风红缨懵了。   一个兵蛋子笑嘻嘻道:“妹子,你哥给你,你只管拿着,咱们这又不是奥林匹克,金牌当然也就不是真的了,是糖做的。”   糖?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手指在‘金牌’上来回摩挲。   别说,这奖牌糖做的和真的有的一拼,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奖牌顶端有一个暗扣,风红缨没碰暗扣,仰头冲风延如绽放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谢谢七哥!”   大男孩风延如见妹妹笑靥如花,激动的原地翻跟头,看来他来参加赛跑来对了。   兄弟们胸口闷闷的,是个男人都稀罕自己能有个像风红缨这样乖巧好看的妹妹。   兄弟们抬脚踹风延如,笑骂道:“走走走,巡逻去!”   风延如是临时下决定来比赛的,这支巡逻队伍中,只有他的身份符合参赛标准,适才巡逻到赛场,风延如想着索性下场比一比。   没想到拿了个第一。   风延如是军人,不能擅自接受采访,风红缨只好去采访其他选手。   -   夕阳落垂时,采访结束。   拖着疲倦的身子,风红缨举步往骆驼圈方向走。   过了今晚,她就要启程回报社,走之前,她得喂饱她的代步工具——小毛。   “你是小风记者?”   骆驼圈里的牧民直起腰问。   风红缨边点头边往骆驼圈后门走。   那边有一大片仙人掌地,她的小毛尤为喜欢吃新鲜带刺的仙人掌。   牧民笑着将一捆仙人掌往风红缨面前一放,笑道:“你甭牵它去那边,你两个哥哥担心你迷路,早早的将骆驼吃食备下了,你用这些喂吧。”   地上的仙人掌柄端的刺拔得一干二净,还冒着白汁呢。   想来风家俩兄弟刚走……   两人不会没吃晚饭专门挤时间来帮她割仙人掌吧?   还真叫风红缨猜对了,兄弟俩为了给妹妹的坐骑割仙人掌,愣是节省下吃饭的时间。   有一说一,风红缨都不免羡慕原身。   悄悄地瞥了眼时间胶囊里的小人,小人正在奋笔疾书。   “吃糖吗?”风红缨笑问。   小人手中的笔顿了下:【吃……】   她如果能早一点出去该多好,她在这个空间学了好多好多东西,她也会拍摄,她想站在阳光下为获得金牌的七哥拍一张。   可惜她出不去。   “别气馁。”   风红缨点开进度条:“快了,再过不久你就能出来了。”   小人没说话。   金牌上有暗扣,剥掉牌面上的金箔纸,掰动暗扣,金灿灿的金牌糖一分为二。   风红缨将其中一块拿给里边的小姑娘。   舔了口糖粉,小姑娘忽想到什么,将圆圆的糖饼弄成两瓣,红着脸伸向风红缨。   【给你。】   风红缨张嘴接住,笑眯了眼。   很好,这孩子懂得分享了。   【另一半你打算给谁?】   风红缨:“我自己吃。”   小姑娘嚼着糖果,翻白眼:【你骗人。】   风红缨笑容加深,喂好小毛,风红缨来到丹玉的住处。   剩下一半金牌糖,风红缨将其给了丹玉,一并给的还有奖牌三色绶带。   嘴里充斥着浓浓的香甜味,丹玉握着糖饼边哭边吃。   风红缨将绶带挂到丹玉脖子上,笑看着丹玉,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夜半三更,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嗷呜声渗人皮骨。   坐在桌前伏案的风红缨停下笔,推窗而望。   窗外火光四溢,将半边大漠照着宛若白昼。   来了,来了,郑月华最担心的那一部分终于来了。   每年友谊赛上大大小小的状况层出不穷,今年有卑鄙的花环男在花环上下毒作弊,有丹玉所在国家的男人们当着她的面预谋杀害丹玉……   对某些暗处的蛆而言,这些只是小打小闹。   真正的危险其实在今晚。   戴上口罩,风红缨猫着腰朝着野狼肆虐之地奔去。   白天送糖时,她瞟了一眼原身的任务进度,进度已达95%。   原身的一个小小的分糖行为,直接将任务进度拉到100%。   现在只要她完成主线任务,原身就可以从时间胶囊里走出来。   【宿主当前任务完成度:99%】   【当前账户积分:-7000】   她需要七千积分,只有偿还掉七千积分,她身上的深潭甜水金手指才能永久的留在珈九村。   越往大漠深处走,野狼的嚎叫声就越近。   风红缨顿住脚,她闻到了摔跤大赛上的那股香味,这香味容易使人犯困,却是刺激野兽的好物。   回身往后看,骆驼圈后的绿洲上扬起熊熊烈火,今晚风势朝西,是纵火的好时机。   巡逻军队都去救火了,一时无人察觉有一群野狼正在悄然靠近人类的家园。   这帮卑鄙小人!   竟然拿花香招引狼群。   嗷呜声离她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沙峰处露出一对又一对碧绿的瞳孔。   这些狼受花香刺激,此刻龇着尖锐的牙流着半米长的哈喇子,步步走向风红缨……   -   风红缨衣衫染满温热的狼血,在夜幕的笼罩下,风红缨悄无声息地回到住处。   没大伤,只不过手背不小心被锋利的狼爪划了条大口子。   脏衣埋进沙堆深处,换好干净的衣裳,正欲和系统盘算积分时,外边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站着风家俩兄弟。   风延如一脸担忧:“你没吓着吧?”   风红缨:“?”   风延如:“昨晚周边蹿进一群野狼,嗷呜嗷呜个不停,你从小就怕狼,小妹,我跟六哥昨晚忙着灭火,没来看你,你没事吧?”   风红缨将受伤的手放置身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事,我睡得迷糊没听到狼叫。”   风延如:“那就好,你收拾收拾吧,我跟六哥请了两刻钟的假,待会送送你。”   “哎。”风红缨继续整理行李。   门外,两兄弟脸色都不太好看。   两人扛过木仓,受过伤,对血的敏感度不是一般的深。   小妹虽然洗漱换了衣裳,但身上依旧飘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狼血腥味。   今早另一只巡逻队回来报道,说他们一路跟踪的野狼群被一个神秘人给杀了,刀刀致命。   这人……不会是小妹吧?   -   回程的路上,兄妹三人有说有笑,谁也没有提野狼的事。   风红缨耳畔传来系统的提示声。   【叮——   宿主大义凛然,击杀百余头野狼,誓死护卫边境国人安危,获得‘斩狼大使’称号。   奖励积分:7000   是否立即偿还?】   骑着小毛的风红缨轻启朱唇:“立即偿还。”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本世界主线任务: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进度:100%】   【金手指深潭甜水正在剥落中——】   “小妹。”风延祥忽然喊住风红缨。   风红缨笑笑:“六哥,七哥,你们赶紧回去吧。”   风延祥张开双臂,意思很明显了。   这一路走来,风延祥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小妹不对劲。   不苟言笑时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就好像今天分开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   风红缨松开骆驼绳,翻身跳下来,张开双臂给了俩兄弟一人一个拥抱。   “走了。”风红缨举止潇洒,挥手告别。   骆驼小毛迎着风沙稳稳的行走在沙地上,脖子上的铜铃叮咚响。   俩兄弟久久未动,直到风红缨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后才收回不舍目光。   折回哨所的路上,风延如啧了声。   “哥,小妹埋进沙坑的那些衣裳待会咱们找个地方烧了吧,省的晚上招来野狼崽子……”   “嗯。”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闻中涉及的女运动员是长跑女将阿哈德娅,特此标注 第71章 奔赴正义,还人间清白(完结)   大漠上没有旅馆,累了就趴在小毛身上睡一会,好在有深潭甜水在,风红缨倒不至于渴死。   友谊赛的材料早她一步寄回了报社,返程的路上她便不用再着急忙慌的赶路。   骑着小毛走走停停,期间不幸遇到一次大沙尘暴。   不幸中的万幸是,风红缨和小毛被一支在沙漠中探险的国家队给救了。   是一只熟悉的队伍。   在她穿越的第一世界,她早期的身份是村里的女知青。   国家考古队在她当知青的村子里挖走了一樽大燕朝衣冠冢,而此时在沙漠中朝她伸出援手的正是那只考古队。   狂沙落定尘埃后,风红缨和国家考古队告别。   临行前,她手指向大漠某个方向。   在那里有不可告人的古墓遗址群,是她杀野狼时发现的。   考古队队长感激不尽,笑问她姓名。   她没说真名。   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对‘风红缨’这个名字太过熟悉,再怎么巧合,也不可能在几年内遇到两个风红缨,且都跟考古相关。   耐不过队长的热情,她报出了时间胶囊里小人的奶名——赤珠。   很多年后,风红缨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国家队凭着人力在荒漠上开辟出一条古墓旅游大道。   旅游起点启自珈九村,一路向北走,进击到沙漠深处,弯弯绕绕后到达古墓。   国家考古队将这条路线称之为赤珠线。   彼此的原身已经接管自己的身体。   下班回来,小赤珠啃着八岁侄女递上的西瓜,院中,几个嫂子边给各自的孩子洗澡边笑说着白天听到的各种有趣的事。   “大嫂,听说咱们村要配合国家修旅游景点停靠站?这是真的吗?”   大嫂赵飞鸾笑道:“是真的,你们大哥这段时间天天在村里忙,忙的就是这事,再过半年,咱们这片荒漠就要热闹起来咯。”   赵飞鸾往躺在竹椅上的女人那扫了眼,打趣道:“小妹,你忙工作还不知道吧?”   女人啃着西瓜,摇着扇子,闻言眉眼笑如弯月。   “大嫂,你这不是小看我吗?我是干啥的?跑在新闻第一线!咱们村马上要接国家任务开发旅游景点这事还是我告诉大哥的呢!”   赵飞鸾:“那你知道新开发的那条旅游线路叫啥子嘛?我可听你大哥说了,叫——”   女人蹭得从竹椅上跳起来,涨红了脸,摆手道:“大嫂,不许你说!”   一旁的嫂子们好奇极了。   “叫啥?”   有几个嫂子是外地人,一口港普。   “快说哇,小妹,你捂着大嫂的嘴干什么?!”   欢闹一阵后,有关那条旅游线路的名字终是在几个嫂嫂中传开。   “赤珠线?”   “哈哈哈……”   “我咋记得小妹你的乳名就是赤珠?”   女人脸羞成夕阳下的火烧云。   赤珠这个名字在当地有另外一层意思。   一般只有被家中宠爱无限的女孩子才会被冠上赤珠的名号,大漠上的村落绝大部分都重男轻女,因而叫赤珠的女孩子非常少。   之所以少,除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叫赤珠的女孩子都被家里人宠的无法无天,渐渐的,赤珠成了调皮捣蛋坏女孩的代名词。   但风家几个兄弟并不这么认为,喊小妹为赤珠,秉持的是视小妹为掌上明珠的好意图。   小的时候女人非常喜欢赤珠这个名字,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开始反感,风家兄弟顺着女人的意思,不再喊这个亲昵的奶名。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后,有朝一日赤珠这个称谓竟然重现天日了!!   国家旅游线从她所在的村子珈九村出发,依她大哥的性子,介绍景点时势必会骄傲的将她这个妹妹拉出来遛一遛。   “看,待会大家要走的路线叫赤珠线,顺便多嘴一句,我家也有一个赤珠哦,她是我小妹,现在是市新闻部主任!”   真是一想就尴尬,尴尬的能挠出三室一厅。   女人气呼呼的将竹椅放倒,成‘大’字形瘫在竹床上。   望着头顶上繁密的星空,女人莫名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她比谁都清楚国家考古队为什么将那条路线称呼为赤珠线,是那个人,那个人笑着将她的乳名说给国家队的人听了。   那时的她非常生气,闷在时间胶囊里好几天没搭理那个人,她在想,那个人故意喊她小赤珠,肯定是在笑话她被几个哥哥宠的无法无天。   她有改的……   她现在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跋扈刁钻的小屁孩。   想着想着,一颗流星从头顶划过,女人脸上浮出一抹思念神情。   好想那个人。   -   和国家考古队分别后,风红缨摇着铜铃,慢悠悠的往珈九村的方向赶。   去边境线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回来时愣是花了半个月。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风红缨立马去报社报道。   望着面前晒得黝黑的小姑娘,淮子洲捧腹大笑。   风红缨之前黑是黑了点,但没现在黑,现在的风红缨,又黑又瘦,好不可怜。   捏着淮子洲发得出差体恤金,风红缨撇嘴走出报社。   骑上小毛走出老远后,风红缨脑海里依然回荡着淮子洲向她透出的那股怜悯和心疼眼神。   啧,这男人不会以为她变成这幅鬼样子是在边境线上吃苦了吧?   瞥了眼晒得黑红的精瘦胳膊,风红缨嘴角微翘。   管他呢,就让淮子洲误会去吧。   她总不好说她晒成这幅鬼样子是因为她一时玩心大发,然后绕着沙漠几个绿洲玩了一圈,为了吃遍无边沙漠中的美食一不小心晒伤了?   -   也不知道是谁长嘴去外面胡邹邹了一把,出差归来调休的风红缨正搁屋里和原身说拜拜时,附近的村民纷纷抱着自家产的瓜果敲响了风家院门。   “红缨呐——”   是风红缨之前设在珈三村监视李官的阿坊。   阿坊抱着她娘养得大母鸡,扯着嗓子吼:“你在家吗?我和乡亲们来看你啦!”   准备点下系统界面【是否离开本世界】的‘是’的风红缨:“……”   时间胶囊里的赤珠噘嘴哼了哼,傲娇道:【你待会再离开吧,乡亲们要看得风红缨是你,不是我。】   风红缨看向系统,系统无所谓。   【离开本世界不急于一时。】   一人一统都这么说了,风红缨当然选择迟点再离开这个世界。   她还有想见的人没见,想告别的朋友没有告别,好多事等着她呢。   一出屋子,阿坊等人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这些人都是她曾经帮过的村民,听说她在边境线采访遭了罪,在阿坊的带领下,村民纷纷出动。   家境殷实的,抱老母鸡抱沙鸭抱羊腿,家境拮据的,一捧甘甜的沙枣也是心意。   “哎哟,哎呦,你咋晒这么黑!”   “黑就算了,咋还瘦呢!”   围上来的村民们比淮子洲还不淡定,生火的生火,抬桌的抬桌,愣是自作主张的在风家给风红缨办了一桌大补宴。   送走村民,没等风红缨喘口气,风家兄弟们连宰三头羊。   割下羊腰子放到火上拷至流油,刷上特制的酱料,三只大羊腰子齐整地端到了风红缨面前。   才吃了一只鸡的风红缨饱得直打嗝。   风延荣笑呵呵:“吃吧,光吃鸡肉不得劲,吃点羊肉换个口味。”   说着将三只大腰子往她面前推。   屋外二哥风延宝边烤边喊:“小妹,你只管大口大口地吃,羊肉管够!”   富贵俩兄弟附和:“对,敞开了吃!瞧你那瘦不拉几的样子,再不补点好的,回头大漠随便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忍着肚里的饱腹感,风红缨含泪将几个哥哥做的爱心拷羊腰子吞咽进肚。   -   第二天,风红缨依旧没成功离开,只因康天工带着儿子小格来了风家。   至于为了什么事……   康天工进门后时不时红着脸偷看她,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事?   赤珠:【我不要和他结婚,我不做后妈,我不出去,你惹得桃花你去掐!】   原身迟迟不出来,风红缨只能硬着头皮亲自招待康家父子。   这桩亲事当然无疾而终,毕竟原身对康天工没感觉,至于风红缨……   她肩上有未完成的使命,儿女情长暂时不适合她,她亦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送走失落落的康家父子,风红缨身上宛若落了春天,一支又一支桃花上门。   不止她头疼,时间胶囊里的小赤珠也头疼。   为了躲开这些烂桃花,风红缨半夜跳窗骑着小毛离开了风家,随后向报社后勤部提交了申请,打算在单位宿舍住一段时间。   -   回到工作岗位,风红缨无比的舒心。   淮子洲敲了敲桌子,递来一张表。   “填好给我。”   是一张三八红旗手自荐表。   风红缨掸了掸表格,笑眯眯道:“不会又是郑主编推荐的吧?”   自打她从边境线回来后,郑月华郑主编往她头上安了一堆头衔。   她在外省拍得那些照片,比方李官一家五口住得逼仄小院那些照片,尤其是崔庶捂着脸只露出一对漂亮眼睛那张,经由郑月华推荐报名参加了华国大学生摄影大赛。   她拿到一等奖奖杯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还不算,郑月华在《日报》首页开了专栏,专门报道她撰写的边境友谊赛文稿。   恰逢一年一度华国新闻奖评选,她凭着专栏中一篇《给女人的一枚糖味金牌》报道摘下了今年的新闻奖。   郑月华这样和她解释。   “小风,我很喜欢你的文笔,朴素无华,如涓涓溪水淌过读者的心房。你写得这篇《给女人的一枚糖果金牌》给我的感触非常深,如果可以,我想亲自去x国见见文章中的女主人公丹玉。”   郑月华虽然只是首都《日报》总编辑,但只要去翻阅郑月华曾经的工作经历,便是风红缨都不得不对这个女人竖起大拇指。   风红缨将丹玉的住址给了郑月华,才一周而已,郑月华就给她回了消息。   “小风放心,我已顺利将丹玉接到我这,她现在非常的安全,她让我转告你,等她安顿好,她会去戈壁滩拜访你。”   郑月华是个狠角色,一口气将风红缨那篇《给女人的一枚糖果金牌》新闻稿翻译成十来种语言,很多国家的主流报社将这篇新闻稿刊登了出来。   一经刊登,西方那些崇尚自由的资本国家沸腾了。   “太好笑了,现在竟然还存在不需要崇拜女英雄的国家?!”   “自由是天性,凭什么女人就必须包裹严实,凭什么不让女人上赛场比赛?”   “在华国地界对自己的同胞下狠手?哦买嘎,我的上帝,您千万不要原谅这些该死的臭虫。”   “死了该下地狱,天堂可不欢迎你们!”   ……   一番指责浪潮将某个大男子主义小国冲上了国际舆论顶峰。   那些在边境线教训丹玉的男人们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教训自己国家的女人为什么会成为国际新闻。   在舆论的压力下,小国政府被迫向丹玉道歉,但依旧避重则轻。   郑月华很生气,准备以笔为戎继续在国际上抨击,风红缨及时给郑月华去了个电话。   “郑主编,此事到此为止吧,再闹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写这篇新闻稿的出发点是替丹玉打抱不平,顺便讴歌女人自由,她没想到国际新闻届会如此关心她这篇报道。   什么事都要有个度,那个小国的政治根基一直都是那样,到了后世,还是那样,一尘不变。   想要彻底打破某些国家付诸到女人身上的桎梏,光她一篇新闻稿行不通。   她是新闻工作者,不是政治家,有些事还是不触碰好。   郑月华叹气,她何尝不明白。   这件事很快在国际新闻圈淡化,然而令风红缨没想到的事,她撰写的那篇文章竟然摘下了国际xx文学奖。   郑月华尴尬来电:“小风,这是我之前帮你投的比赛……”   风红缨眨眨眼,郑月华给她造的惊喜太多太多,以至于她现在一看到表格就联想到郑月华。   这张三八红旗手自荐不会又是……   淮子洲拉开椅子,笑如春风。   “这回不是她,是我,每个《春芽》报社都有一张自荐表,我觉得你最合适这个推荐。”   风红缨转着笔,认真的看起自荐表。   淮子洲视线落到女人转笔转得飞快的手指上,目光微楞。   淮子洲的眼神太过火热,风红缨想忽略都难。   边填表,风红缨边调侃时间胶囊里的小赤珠。   “对他有感觉吗?”   赤珠摇头:【你和他共事这么久都没心动,我咋可能有?】   风红缨:“……”   -   淮子洲是个典型的浪漫主义者,意识到自己对同事风红缨产生了朦胧爱意后,淮子洲亲自去戈壁滩绿洲采了一束花,借着送花的由头向风红缨吐露了心声。   风红缨笑了下,拒绝的非常直接:“咱们不合适。”   搞文学的人伤了心都极为喜欢用文字宣泄情绪,那一段时间,报社里的人发现淮主任写出的稿子多多少少都带着忧伤情调。   不过这种调调延续的时间并不长。   淮子洲的心情是从什么开始好转的呢,有心人发现,大概是跟着风红缨从西域春监狱探监回来那次吧?   -   小尧里的姐姐阿莎在监狱表现良好,坐了三年牢后,政府经过商讨,决定将阿莎从无期徒刑改成十年有期徒刑,再过七年,阿莎就可以出狱了。   风红缨很喜欢阿莎。   阿莎是她在戈壁滩上见过的女人中性情最为坚韧的一个,生活对她那么苦,阿莎依然对出狱后的未来日子充满希望。   她想在这个世界呆到阿莎出狱的那一天,她想亲自去西域春接阿莎出来……   可惜,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了。   【再等等吧。】   胶囊里的小人闷闷道:【我不着急出去……】   说着,小人背过身,捧着英语读物大声朗读,字正腔圆。   风红缨垂眸而笑。   -   这一呆就呆了三年。   等来了阿莎再次减刑。   阿莎出狱当天,风红缨特意准备了一套新衣裳送到监狱。   红艳艳的,寓意阿莎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换上新衣的阿莎心情复杂,任由狱警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死气沉沉的西域春大牢。   监狱门口,风红缨牵着小毛笑吟吟地站在那,小毛另一侧站着阿莎的弟弟尧里。   “风家妞,尧里……”   看到熟悉的面孔,站在监狱门口的阿莎哭成泪人。   看门的老大爷咯着烟嗓,高声道:“回去了好好做人,走吧走吧。”   阿莎抬手擦泪,重重‘哎’了声。   风红缨小跑上前,一把抱住阿莎。   “姐!”   尧里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个子比阿莎还高。   阿莎一手牵一个,又哭又笑。   “阿莎,别回头看。”   迎着刺眼的阳光,风红缨拉着阿莎径直往前走。   走了三分钟左右,风红缨带着阿莎来到一处绿意盎然的葡萄园。   阿莎茫然四顾:“风家妞,你带我来这干啥?”   这里她熟悉的很,她每周有三天的时间都要来这里干农活改造。   风红缨将阿莎往前一推,神神秘秘道:“去葡萄园转转吧,有人在里边等你。”   阿莎更糊涂了。   “有人……等我?”   尧里将一头雾水的姐姐往葡萄园门前拉。   “姐姐,你进去看了不就知道咯?”   阿莎有些胆怯,她在牢里接触到的外人不多,她已经好多年没和陌生人说话。   会是谁在里边等她?   不可能是阿爹阿娘,他们已经过逝……   瞧出阿莎的慌张,风红缨启唇微笑,凑近阿莎的耳朵低语了两声。   “是他……”   阿莎脸变得比西瓜瓤还要红。   阿莎进去有半刻钟了。   风红缨倚靠在绿油油的葡萄架下,伸手摘下一颗紫黑葡萄。   葡萄果汁甘甜,甜得醉人心房,一如阿莎甜蜜的婚后生活。   -   阿莎的婚礼结束后,风红缨就真的要走了。   好巧不巧,阿莎出狱的当天,远在外边当兵的风延祥和风延如向组织提交了结婚申请。   兄弟俩兴奋地带着战友兼新婚妻子回戈壁滩探亲。   一进风家院子,兄弟俩就看到院中摆着一大桌好菜,然而几个哥哥的表情并没有喜悦。   风延荣站起来欢迎两个新弟妹初次来风家,随后抱歉一笑。   “你们大嫂在屋里给你们备了一桌饭菜,先委屈你们俩进屋吃一口,我们兄妹几人有点事要商量。”   两个军嫂以为风家有男女分桌吃饭的习惯,可看到桌上坐着的风红缨,两人暗道奇怪。   支走两个弟妹,风延荣招呼延祥,延如坐下。   风延祥和风延如放下肩上的军工包,望着几个哥哥如出一辙的冷峻面孔,两兄弟忽而心下一咯噔。   “该不会是小妹她——”   两人瞪大眼睛看着小妹,希冀能在风红缨脸上看出什么。   风红缨抬眸,任由两兄弟打量,笑道:“咋?三年没见,六哥,七哥不认得我了么?”   两兄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他们能确定眼前这个风红缨就是三年前在边境线背着他们屠杀百来头野狼的小妹。   这三年来,他们一直想不明白小妹的战斗力为什么会那么猛。   瞅着大哥欲言又止的样子,俩兄弟想,也许今天就是揭露秘密的日子。   -   其实风红缨是不是原来的风红缨这件事,除了风延荣确切的知道,其它几个风家兄弟心中都有过怀疑。   他们在私底下试探过风红缨,风红缨知道这几人怀疑她,对此见招拆招。   风家儿郎们萎了。   说她是小妹吧,他们打死都不愿意相信,小妹是个什么样的调皮鬼,他们心中有数。   可若说她不是小妹,偏偏她对风家的私密事了如指掌。   就这样,几个不知情的风家兄弟们稀里糊涂的和风红缨相处了三年又三年。   今天,大哥风延荣突然将他们召集到一块,说有一件大事要说。   很奇怪,他们打心底觉得大事一定和眼前这位小妹有关。   确定屋里几个嫂嫂不在偷听,风红缨轻轻放下筷子,语带笑意道:“几位哥哥们,容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们——”   风延荣垂着脑袋,其余六个风家兄弟面面相觑。   不知道为何,他们感觉胸口涨得难受,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风红缨举起酒杯,七个男人跟着举杯。   “我要走了。”   不拖泥带水,风红缨一饮而尽。   戈壁摊上的酒水性烈,才一杯下肚,风红缨就感觉喉咙如火烧,味道虽辣得呛喉,但不得不说,滋味很爽。风延荣跟着一口灌下,只字不言。   剩下六个弟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从茫然逐渐变成震惊。   这个小妹……要离开他们了吗?   桌上的酒杯叮当碰撞,谁也没多嘴问。   风红缨一盏接着一盏喝,将自己灌醉。   系统关切地问:【宿主还好吧?】   已经和原身交换了身体的风红缨坐在时间胶囊里,见换回去的小姑娘在院中撒酒疯,不由挑眉。   这孩子,就生怕自己七个哥哥猜不到调皮捣蛋的小赤珠回来了?   呼出一口酒气,风红缨淡笑:“我很好,小开,咱们走吧。”   (第三个世界结束)   【叮——   下个世界正在传输,请耐心等待。】   陷入漆黑的时间胶囊飞速旋转,风红缨闭着眼漂浮在空中,静静等着新世界的传送。   【这个世界的记忆需要保存吗?】   风红缨:“保存。”   不用吝啬系统再度张嘴,风红缨续道:“赊账!”   系统:【……】   【好哦,一颗记忆保存球花费积分3000,宿主账户积分为0,赊账成功,宿主当前账户积分:-3000】   【本世界记忆保存成功,即将穿越到下一个世界。】   -   睁开双眼,视线有些模糊,鼻尖味道难闻。   抬手揉眼,发现眼睛上戴了护目镜,边边框框都已经被火烧焦,极为烫手。   这也太热了吧……   此刻她热得宛若呆在太上老君炼丹的火炉里,周身骨头疼得发酸。   砰得一声巨响,热浪铺面袭来。   透过烧坏的护目镜,风红缨看到身后爆炸的高楼某一层窗户外腾升出一朵超大蘑菇云。   惊悚的尖叫声,小孩的啼哭声萦绕在耳。   “快给我一个新的护目镜!”   “风红缨!”   男人不忍:“你别进去了,你——”   风红缨咬牙忍着背上的灼伤,直接越过男人,弯腰从筐里拿走一个新的护目镜戴上,二话不说冲进了危楼。   发生火灾的楼层在九楼,风红缨快步攀爬到第九层,随后一遍遍穿梭在滚滚浓烟中。   十五分钟后,大火终于熄灭。   风红缨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卡车车轮旁,猛咕了一口凉水解渴,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条短信。   准确地说,是一条经由侦探发来的信息。 第72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   仰头灌下瓶子里所有凉水,风红缨划开手机,没有密码。   [风小姐,您现在有空吗?可以来Space酒吧,我在这等您。]   “Space酒吧?”风红缨低喃。   “给——”   之前拉着不让风红缨再进去的男人甩来一瓶矿泉水。   “谢了。”风红缨合上手机稳稳地接住水。   男人叫屈正修,离异有个女儿,是本市消防大队队长,今年三十四。   屈正修往风红缨手中手机瞥了眼,呵笑道:“反正火已经灭了,你回去找你老公吧,下午不用回队里,你第一次出任务,准你有半天假缓一下情绪。”   “老公?!”风红缨在心中惊呼。   这个世界她竟然有老公?!   【原身记忆正在传输中,请静候,传输进度0%……5%……】   风红缨皱眉,怎么这回传输这么慢?   这时手机又响了。   还是之前那个侦探发来的短信。   她没看。   光凭‘私家侦探’这四个字,她就能脑补好多狗血剧情。   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滴滴个不停。   屈正修背靠着卡车乘凉,见风红缨不同往日一般掏出手机查看短信,屈正修想当然地说:“又和老公吵架了?”   又?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冲屈正修假笑一下,算是回应。   不然能怎么办?   这具身体的记忆传输卡壳了,她总不能一来就露馅。   望着系统界面上的进度条卡在5%,风红缨被火焰燎黑的眉宇蹙成山峦。   【怎么回事?出故障了?】   系统:【出了点小状况,宿主,你先自己想办法顶住,我汇报上级查查原因。】   风红缨:“……”   -   “咳咳咳……”风红缨咳的嗓子发疼。   她背上烫伤了一大片,大腿内侧也火辣辣地疼,最难受的当属嗓子。   她没救过火,更没遇到过今天这么大的火灾,适才往危楼里冲,纯粹是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在行动。   这具年轻的身子是名消防官兵。   晕于缺氧。   她穿来之际,女人刚被屈正修从危楼里背出来。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因为她的到来,救他出来的屈正修并不知道曾经的同事快要死了,确认风红缨还有呼吸后,屈正修二话不说再次钻进危楼。   接下来便是风红缨拉住屈正修讨要新护目镜那一幕。   以上是风红缨目前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的认知。   瞟了眼系统界面,记忆传输带依然停顿在5%。   风红缨热得心情烦躁,忍着背上的剧痛站起来将厚厚的灭火防护服解开。   摊着上半身,风红缨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具身子太累太困,如果不是她咬牙坚持,这具身子早就陷入困倦中了。   在陌生的世界,没有记忆寸步难行,她得撑到记忆传输结束,否则心里极度不安。   【记忆传输继续,6%,7%……】   风红缨松了口气,看来系统修好了。   传输到20%时,风红缨识海中渐渐浮出这个世界的信息,这时,手机又响了。   这回不是短信轰炸,直接来call。   铃声是个男孩音,声音很奶,唱歌还算好听,铃声一响,站在旁边和队员交涉收尾工作的屈正修像看大戏一样望向风红缨。   不止屈正修,几个脸被火灰染成包公的同事皆拿揶揄的目光瞥她。   风红缨冷着脸,接通电话。   “风小姐——”   对面的男侦探激动地大叫:“您到了没?我这边有大动静,您——”   “别跟了。”   男侦探:“哈?”   望着系统内展示的原小说内容,风红缨咬牙切齿:“我说你不用跟了,尾款我待会付给你。”   在男侦探头脑发懵之下,风红缨麻利地挂断电话,然后反手拨打110。   “喂,警察叔叔吗?对,我要报警,望江路888号Space酒吧涉黄,不止涉黄,其中还有人对未成年男性下手……没有报假警,好,辛苦你们了。”   屈正修和同事们惊得咂舌。   什么情况!   涉黄?   还侵犯未成年男性?!   他们都知道消防大队中唯一的女消防员风红缨这几天请了私人侦探跟踪她老公。   男人嘛,一旦被自己老婆怀疑有问题,极大可能就真的有问题。   但他们属实没想到,风红缨老公竟然出去嫖,嫖得还是……男人!   “她不会这儿……”同事点了点脑袋,犹豫道,“刚才出任务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脸色不对劲,不会真生病了吧?”   “嗐,人受刺激了不都这样?”   “她老公这个。”   同事竖了个小拇指,插着腰讥笑:“风红缨人美,对他又上心,那人真不识好歹,竟然敢出轨,还——”   “别说了。”   屈正修制止同事,挡住众人的视线:“待会你们自由行动,不用和我请假。”   几名消防员站直:“好嘞!”   等这帮人走后,屈正修拉起坐在地上看似悲伤实则在观望原小说的风红缨。   “看开点。”   屈正修将女人往消防车上推,自己跟着坐到一旁。   “大不了离婚就是咯,这年头谁还离不开谁了?”   风红缨眼神恢复清明,终于看完了原小说简介。   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睨着屈正修。   “队长,你觉得我会选择离婚吗?”   这话问得突兀,屈正修却认真想了想,然后道:“五分钟前,你肯定不会选择离婚,但现在不一定。”   风红缨笑起来,笑容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无悔。   对,她要离婚。   开局就离婚。   -   她所穿的这个世界是一本耽美小说,名为《教授,再亲我一下[重生]》,这个教授正是原身的老公。   教授姓沈,沈姓是绿晋江耽美四大姓之一,沈教授的名字更是透着一股主角的气息,叫沈潮年。   至于书名中的‘我’,可不是指风红缨这个正牌老婆,而是指一个高三男生。   男生姓谢,名字极为符合绿晋江小受的骚气,叫谢令书,今年十七。   看完这个世界的大致剧情,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吐槽这届读者三观跟着五官跑,还是该替原身委屈。   这本书如果让她总结,可以称之为‘骗婚gay和拱手让攻去娶老婆,却在婚礼当天勾引攻来房间的深情小受之间的爱情故事’。   在原小说中,攻沈潮年和受谢令书两人的父母结婚领证组建了一个四口之家,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两人相爱了。   然而谢令书还没等到和沈潮年私奔去荷兰登记,两人的苟且之事不幸被沈爸发现,沈爸以生命威胁沈潮年和谢令书分手,并要求沈潮年立马找个女人结婚。   沈潮年是谁?   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学教授,高智商,高颜值,这样一个大帅攻怎么可能会接受沈爸的威胁?   无奈谢妈这边也以性命要挟谢令书,谢妈有心脏病,为了这事已经住了一次院,谢令书如果不答应分手,谢妈恐怕会禁不住刺激翘辫子。   为了妈妈,谢令书哭哭啼啼地找上沈潮年,不仅要求分手,还违心地劝沈潮年找一个好女人结婚。   这话提点了沈潮年。   他可以找一个女人结婚做样子给沈爸谢妈看,然后继续和谢令书恩恩爱爱呀。   接下来就轮到原身这个同妻登场了。   说起原身,风红缨不免五味杂陈。   她可怜同妻被骗婚gay和绿茶小受欺骗,但她不同情原身。   原身在私人侦探那得知自己是同妻后,竟然选择帮沈潮年隐瞒。   原身从高中时期就喜欢上了沈潮年,暗恋七年。   当沈潮年找上她开口提结婚时,原身问都没问就答应了。原身明白沈潮年和她结婚不是因为爱,原身自信过头,以为凭借自己姣好的容貌能跟沈潮年来一个先婚后爱,可惜……   弯得掰不直。   当然了,私家侦探没出场前,原身不知道沈潮年是弯的。   婚后的沈潮年天天借口工作忙要加班不回来住,疑神疑鬼的原身开始找私家侦探监视沈潮年,查到沈潮年出轨谢令书后,原身大闹开来。   然后狗血来了。   沈潮年居高临下睨着原身,冷漠地说:“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你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咱们离婚,我给你一张支票,数字随便填,条件是不许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二,不离婚。沈太太的位子依然属于你风红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的事你别管。”   瞧瞧,这霸王语气……   咳,原身选择了后者。   哭过闹过后,为了毫不存在的爱情,原身心甘情愿当起同妻,为了哄沈潮年开心,原身甚至帮沈潮年和谢令书打掩护。   沈潮年心里感激风红缨,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上,沈潮年扮起深情老公人设,买了一枚戒指送给风红缨。   送戒指不是因为爱,纯粹是感谢。   然而这件事的后果让某些人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一个是原身,另一个是小受谢令书。   原身摸着精美钻戒暗暗窃喜:潮年对她有感情。   想着想着,表情逐渐扭曲。   如果谢令书死了该多好,谢令书该死了才对!只有谢令书死了,潮年才会回归家庭。   原身暗搓搓预谋杀害谢令书时,谢令书正为戒指一事和沈潮年闹别扭,沈潮年上来就是吻,用行动告知谢令书,他的心永远属于谢令书。   然后,悲剧发生了。   谢令书死了,死法有点黄,被x时毒死的。   原身偷偷往避孕套里下了毒,隔着一层膜,小受双腿一蹬死了,攻却没事。   沈潮年当场崩溃。   事后,原身期待的丈夫回归场面并没有出现,迎来的是沈潮年的疯狂报复。   结局:原身惨死,尸沉大海。   -   系统:【宿主看到书名上的‘重生’后缀没?】   风红了然点头:“看到了。”   原身惨死的结局是谢令书重生前的下场,现在她穿越的时间线正好卡在谢令书重生后。   中心思想:谢令书要回来报仇了。   “重生小受谢令书是不是和我一样拥有系统金手指?”   系统:【应该是!他归重生部管理,我身为快穿部的系统检测不到他的金手指具体是什么,不过按照重生小说的尿性,他的金手指肯定会伤害到你,毕竟你占了男主妻子的位子,上一世你还杀了他。】   “不是我,是原身。”   风红缨倒不怕小受重生回来报复她。   翻了翻原小说上的读者留言,风红缨险些气笑。   底下一堆人喊着打倒原身这个恶毒女,还有什么沈潮年、谢令书你们俩给我锁死!   拜托,这对一个是骗婚gay,一个是绿茶受,有什么好磕的?   -   “队长,到医院了。”   队员牧三扭头喊车上的屈正修。   屈正修戳了戳风红缨。   风红缨正盯着窗外捋原小说,闻言抬眸:“怎么了?”   “还怎么了?”   屈正修弹了风红缨一个脑瓜崩,瞪眼道:“你后背衣服湿了不知道?你丫不会沉浸在爱情中连后背的伤都给忘了吧?赶紧去清理伤口,别捂出脓来了!”   风红缨嘶了口冷气,别说,后背真的很疼。   光清理伤口,护士就花了五分钟。   旁边排队的病人大妈皱着眉,心一揪一揪的。   “哎哟,你这孩子伤得好严重,后背皮全刮没了……”   “咋弄成这样?”   觑了眼风红缨绝美的五官,大妈啧啧道:“还好伤得不是脸……”   风红缨笑笑没说话。   护士兼闺蜜孙鱼红了眼,骂道:“还笑!待会有你哭的……”   孙鱼拿出消毒双氧水和毛巾。   “咬着。”   孙鱼将毛巾往风红缨嘴里塞,边拧消毒水,边叨叨。   “说了让你出任务的时候小心点,小心点,你怎么就不听!你后背没长眼睛看不到,我告诉你,它就没一块好肉!”   顿了下,孙鱼语气放柔:“我要开始倒了啊,你忍着点……”   “嗯。”风红缨咬紧毛巾。   屈正修将围观的大妈往旁边拉,大妈不理解,非要看。   下一秒,消毒水顺着风红缨的脖颈一股一股往下浇,触到磨烂发红的大片伤口时发出滋滋的轻微响声。   流到哪,风红缨背上那块肉就禁不住神经抖动一下。   背上脊椎那块磨出了骨头,消毒水淌到那时,大妈嘬着嘴,一脸难受,仿佛遭罪的人是她。   咬着毛巾的风红缨闭眼闷哼。   屈正修以为风红缨会疼得直跺脚,甚至耐不住痛意跳起来,然而没有。   望着躬身坐在那岿然不动的风红缨,屈正修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钦佩。   消防员这一行是世界公认距离死亡最近的职业,入行多年的他最清楚不过了,做消防员太苦太累,时刻都有生命危险,所以他一直以为新来的风红缨会熬不住。   些许出任务受了几次伤后就退缩了?   不过他倒觉得眼前这女人是块‘硬骨头’。   够美!够劲!   -   裹好绷带,闺蜜孙鱼的絮叨终于歇了。   “回去好好养伤,别碰水可知道?”临了还是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   风红缨惨白着脸,有气无力道:“知道啦。”   屈正修有事已经归队,孙鱼要值班,眼下风红缨只能自己打车回家。   上了车,风红缨轻声道:“师傅,去望江路888号Space酒吧。”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风红缨,忍不住多嘴一句。   “小姐,您这刚从医院出来就去酒吧不太合适吧?瞧你这脸,白的跟纸一样……”   风红缨嘴角微勾:“我不是去喝酒。”   司机手搭在方向盘上,好奇道:“那您去那干吗?”   别是得了重病治不好打算用酒精麻痹自己然后自杀?   嗅到风红缨身上传来的药水味,司机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车子很快开到酒吧门口,风红缨啪得一声合上车门。   车里的司低着头掏手机。   正准备拨打110报警阻拦风红缨自杀时,司机耳畔传来急促短脆的警笛声。   得,有警察在附近巡逻,这不就好办了嘛?   “警察同志——”   热心肠司机小跑到警车前,叽里呱啦地将风红缨的容貌描述了一遍。   “那位小姐神态不对劲,我怀疑她要在闹市自杀。”   出警的两位警察点了下头,表示他们已经知情。   司机哼着小歌钻进车,他现在不打算走,他想凑个热闹,看看警察突然来酒吧为了啥。   肯定有劲爆消息!!   爱八卦爱吃瓜的司机打开城市司机闲聊大群。   开始发语音:   [兄弟们,兄弟们,我这有大新闻——]   [你们谁在附近拉人呀?可以来这玩玩。]   正值饭点,没什么客人,路上太阳暴晒,还不如在酒吧停车场趴窝。   两分钟不到,七八辆绿油油的出租车齐整整地停在那,摆好看八卦的姿态,就等着大瓜从里边出来。   -   一般来说,酒吧白天人并不多,但谁叫这里是同性恋酒吧呢,这里不分昼夜。   风红缨一进去就听到振聋发聩的音乐,喧嚣的鼓点下,一群男男女女混在舞池里摇头晃脑。   和其他酒吧不同的是,这是男跟男,女跟女。   风红缨一眼就看到了吧台边的沈潮年和谢令书。   谢令书刚重生回来,在原小说中,这间酒吧是两人定情的地方。   隔着咫尺距离,她的丈夫双膝上坐着一个清瘦漂亮的年轻男孩,两人吻得如痴如醉,丝毫没注意到风红缨走了过来。   风红缨摸出藏在胸前的手机,悄悄打开。   进这间酒吧要搜身,原因嘛,当然是因为隔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吧台边,沈潮年松开谢令书,谢令书双手搭在沈潮年的脖子上,嘴唇红嘟嘟,泛着水光。   当了多年记者的风红缨知道怎么找角度才能拍出两人旖旎缠绵的风情。   在拒绝了第n个女同的搭讪后,有人终于发现风红缨在拍摄,没等惊动酒吧老板,两名警察冲了进来。   现场尖叫声连连。   警察知道这是一家同性恋酒吧,他们曾派便衣警察来这边蹲守过,可惜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陡然接到涉黄报警,他们一开始以为风红缨在报假警,不过后来想了想,他们还是来了。   心虚的男男女女们见到警察均下意识地抱头蹲下,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目光梭巡四周——   酒吧老板闻声赶来,陪着笑脸弓着身子任由警察叔叔突击检查。   心里却在得意洋洋的吐槽:能查出问题我名字倒过来写!   风红缨冷笑,隔壁秘密场所只有超级会员才能进,而沈潮年和谢令书现在就在里边。   那里面可乱了……   “警察同志!”   寂静的酒吧内响起一道清亮的叫喊。   众人循声望去,走过来的女人五官精致身材前凸后翘,有几个女同胆大地冲风红缨吹起口哨。   迎着大家的目光,风红缨冷白皮颇为好看的手指向后方墙。   酒吧老板的脸瞬间变色。   风红缨一字一句道:“警察同志,涉黄人员就是墙后。”   “他们不仅涉黄,还吸粉——”   当然了,攻受是正派人物,不会沾这玩意。   但其他同性恋可就不一定了,总之这个圈子乱的很。   这话一落地,现场炸了。   警察撇开拦着不让进的酒吧老板,扣着对讲机一声呼叫,一群人民警察闯了进来。   警察雷霆出手,杀得里边那帮有钱人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混乱,风红缨笑眯眯地钻出酒吧。   -   “警察怎么进来了?!”   “快跑!”   一堆人仓皇逃窜的声音传到最里间。   床上正准备运动的沈潮年脸一沉。   这里是他的秘密地盘,警察是怎么摸到这来的?   “潮年哥……”   谢令书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颤着哭音:“怎么办?我不要坐牢,我妈要是在电视上看到咱们,她会气晕的……”   撒娇说这话时,谢令书心里宛若有一万匹曹尼玛奔腾而过。   上辈子直至他死,警察都没发现这面墙里的秘密,怎么他重生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还好死不死卡着点!   “先穿衣服。”沈潮年冷峻的脸上并未出现慌乱。   拉起谢令书的手,沈潮年单手用力推开衣柜,哗啦一声响,衣柜里赫然有另一番天地。   狡兔三窟,做违法行业的场子当然会在暗中设一堆逃出生天的门。   衣柜后边连接着一条长长的楼梯,从这里进去能直达天台。   两人猫着腰快速攀爬上楼梯,警察踹门进来时屋内早已空空如也。   -   这边,风红缨走出酒吧。   排队吃瓜的司机将头伸出来。   “小李,你看啥呢?”旁边一起趴窝的司机问。   小李眯着眼在酒吧门口一堆围观人堆里寻找风红缨的身影。   “在那!”小李兴奋地指着鹤立鸡群的风红缨。   “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瓜……”   小李低声对小伙伴道:“漂亮吧?刚从医院出来就跑酒吧来了,我还以为她闹自杀呢!现在瞧着不太像,可能我看走眼了。”   小伙伴昂着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李。   “你小子嘴开过光吗?”   小李:“啥”   顺着小伙伴的目光,小李抬头往上看,这一看小李张大了嘴巴。   还真的有人闹自杀!   楼顶天台上,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脱了鞋袜,此刻正站在天台铁栏杆上跳芭蕾。   双手敞开,闭着眼,每换一个动作,下边的人就惊呼一声。   将光不溜秋的涉黄人员锁进警车,警察忙不迭疏散人群。   “快快快,快去找气垫!”   “有气垫也没用!大哥,二十层呢!”   警察急得团团转。   “救生绳呢?咱车里有救生绳吗?”   “我没带……”   谁出警逮涉黄带救生绳?   “我有。”   站在人堆里的风红缨扬了扬不离手的提包,快言快语道:“警察同志,我是市消防大队的风红缨,编号xx。”   拿出随身携带的证件,风红缨道:“待会我上去救人,您二位负责接应?”   消防员的职务可不止灭火,救人是他们的必修课。   两位警察点头。   目测上边要轻生的女子是情伤,这时候最忌讳男人劝话,还是让女同志上去吧。   “注意安全。”   风红缨嗯了一声,乘电梯来到天台。   -   才从地道楼梯钻出来的沈谢二人傻了眼。   什么情况,怎么下边的人都在看天台方向?   原来有女人在闹自杀!   “别过来——”   陡然看到沈谢,女人大声尖叫,脚掌一不小心打滑,整个人猛地往前栽去。   离女人最近的沈潮年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女人拽住,谁料女人存了死心,对着沈潮年的手又抓又咬。   沈潮年痛呼,就在沈潮年坚持不住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风红缨探出半边身子,猛一用力,将吊在楼外晃悠的女人拽进天台。   楼下掌声如雷。   风红缨死死抱着还想自杀的女人,侧着脑袋笑了笑。   “哟,这位不是我老公吗?”   目光一偏,落到拉着沈潮年的手检查伤口的谢令书身上。   “啧,你们俩挺会逃得嘛?要不要我下去和警察叔叔说一声,说有两个涉黄人员藏在这?”   沈潮年的俊脸瞬间黑成墨,眼神阴鸷。   “风红缨,是你报得警?”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世界,冲鸭缨缨子~   写在前边[高亮]:这个小世界对同性恋的所有描述只针对我胡编乱造的这本耽美小说内容,请勿上升其他耽美小说或者三次元,合掌感谢~ 第73章 为你赴汤蹈火②   风红缨耸耸肩膀,避而不答,轻飘飘地反问。   “怎么?你怀疑我举报你和小叔子苟且?”   原身名义上是小受谢令书的嫂子。   沈潮年薄唇微抿,审视着风红缨。   应该不是她。   她对他一向温驯,就算打探到他和令书之间的事,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大闹,但不会闹到警察那去。   哼,这女人觊觎沈夫人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成功嫁进沈家,怎么可能轻易将沈夫人的位置拱手相让。   风红缨料到沈潮年在那自恋,笑嘻嘻地补了一句。   “老公,你的怀疑是对的哦。”   拍了拍胸脯,风红缨自豪满满且无所畏惧的大声道:“消防部队曾经隶属于武警部队,虽然现在已经整改,但我一直认为人民群众的事就是我风红缨的事,Space酒吧涉嫌卖淫吸粉,我既然知道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哎哎哎,你们俩不要拿这种吃人的眼神瞪着我,搁谁谁能知道你沈潮年一个清贵的大学教授会跑到乌烟瘴气的酒吧嫖未成年人?”   “还有你谢令书,他是你哥!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风红缨捂着胸口,将嘴凑近警察叔叔别在她衣领处的扩音器,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   “老公,是我不够美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竟然瞒着我出去找妓,呸,找鸭——”   沈潮年注意到风红缨衣领上的话筒,俊俏的五官上现出一丝裂缝,旋即酷酷的卷起衣袖大步朝风红缨走过来。   一举一动非常的帅气,然而——   下一秒,风红缨扛起救上来后一直拿小拳头挠她的年轻女人,速度比沈潮年还要快,如一阵龙卷风飞奔向天台门口。   边跑边叫:“沈潮年,你别过来,你想干嘛?警察叔叔救我,我家那位恼羞成怒啦,为了一个男人要杀我——”   只想上前拔掉扩音器的沈潮年僵在原地:“……”   这个女人疯了吗?!   满嘴胡言乱语什么?!   躲在沈潮年身后的谢令书下巴惊掉,呆呆地楞在原地。   什么情况?报警的人竟然是风红缨么?   怎么可能!   风红缨爱潮年哥爱到死去活来,上辈子哪怕知道他和潮年哥的关系,风红缨也没有将事情捅出去,怎么这一世……   按下电梯,望着差点追上来的两人,风红缨嘴角微翘,这才哪跟哪?   她要沈潮年付出应有的代价!   骗婚+杀害原身抛尸还能相安无事的活着,这是什么鬼道理?   真当一本书的主角能跟世界法则抗衡吗?   -   酒吧门口的广场上,两名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将手中的扩音器音量放大,话筒里不停回荡着风红缨的鬼哭狼嚎。   围观众人见风红缨在目睹丈夫出轨,且出轨男人后还能忍着伤心去天台救人,当即围上风红缨七嘴八舌地说开。   “小美女,你别怕,有警察叔叔在呢,你那个渣男老公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对对对,狗东西!他要是敢对你下狠手,你只管报警,有人民警察做你的后盾,你跟他抗衡到底!”   “是今天才发现臭男人出轨吗?!如果是的话,小姐,我劝你赶紧查查家里的财产,小心臭男人暗中转移财产。”   “这位小姐,我是xx律师所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打离婚官司可以找我,我免费帮你打。”   “谢谢。”风红缨朝众人鞠一躬,接过律师递来的明信片。   年轻女人已经被警察接到警车上,女人在死亡边缘线上转了一圈后清醒不少,此刻警察正在询问女人相关事宜。   女人捂住脸痛哭,什么也问不出来。   警察没辙,只能先将人带回警察局。   走之前,警察找上风红缨。   “小姐,半个小时前是你报得警吗?”   “对。”风红缨笑了笑,“辛苦你们了,这大热天的……”   “不辛苦不辛苦。”警察咧嘴,“你做得对,回头有空记得去派出所登个笔录。”   风红缨嗯了声,偏头去看正在警车边和另外一个警察解释的沈潮年。   沈潮年不愧是耽美大老攻,被她拉下水后,心知躲不过,竟然不躲了,主动带着谢令书从天台上走了下来。   不等警察询问,沈潮年直言他没吸毒没嫖娼,并要求警察取他和谢令书的头发检测。   “风小姐,你能过来一下吗?”站在沈潮年身边的警察冲风红缨招手。   在听说沈潮年取头发进行吸毒检测后,风红缨腮帮子不由鼓起来。   狗东西,我报得是你涉黄!   沈潮年粗浓的眉宇高高挑起,表情极为不屑。   只能说风红缨太着急了,哪怕再慢一刻钟报警,也许今天他还真的要去牢里喝茶。   可现在呢,他和令书什么都没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出他涉黄。   呸,什么涉黄,他和令书是真心相爱,除了令书,他谁也没碰。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她哪知道这狗男人在床上那么磨蹭……   看来这回是她失策了。   -   沈潮年和谢令书的毛发检测结果很快出来,警察甩了个可怜眼神给风红缨:你老公没有设吸毒,至于嫖娼,他供认不讳,义正辞严地说他和你小叔子是真心相爱。   侯在外边的谢令书得知沈潮年当着警察的面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即感动的稀里哗啦。   “别哭。”   沈潮年心疼地捧住谢令书的小脸亲了亲,全然不顾身边站着警察和自己的妻子。   风红缨别开脸。   她嫌恶心。   不是恶心同性恋,而是单纯恶心沈潮年的做派。   在小说中,沈潮年不止一次当着原身的面亲吻小受,原身为了稳住自己沈太太的位置,表面忍着,事后故意给谢令书使绊子。   书中读者气得吱哇乱叫。   [这个女人把我呕的连隔夜饭都吐了!没有她,小书就不用受罪。]   [滚滚滚,看到她就烦,就问能不能三章之内把她写死?]   风红缨看到这些言论时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样,脸臭的一笔。   “咔嚓——”风红缨按下拍照键。   大庭广众之下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停了。   沈潮年忍着怒火:“风红缨!”   风红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沈潮年,拨通离婚律师的电话。   “您好,我想咨询下,违背夫妻忠诚出轨他人的情况离婚,我能拿多少财产?”   对方很快答复。   睨着沈潮年怒火滔天的俊俏面孔,风红缨莞尔:“证据?证据我有很多,除此之外——”   坐在那办公的警察清清嗓子:“风小姐,我可以做人证。”   “我也可以。”   “我也……”   几个女警纷纷举手。   她们平时都爱磕男男cp,但她们受不了女同胞被gay骗婚。   风红缨感激一笑:“黄律师,人证物证都有。”   点开外放,黄律师清晰的说话声在警厅回荡开来。   “风小姐,既然如此,我可以提前恭喜你了,这场离婚官司咱们必胜,不仅如此,咱们还能让那个出轨辣鸡gay净身出户!”   沈潮年握紧拳头,低吼:“风红缨!你到底想干什么!”   挂断电话,风红缨拎着包就往外走,路过沈潮年身边时,她停下脚步。   “你耳聋了吗?律师说得还不清楚?我要离婚,明天就离——”   沈潮年用力拽住风红缨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字。   “风红缨,沈太太的位置让你坐的机会只有一次!”   风红缨讥笑,拍掉男人的爪子。   “这位置谁爱坐谁坐去。”   沈潮年紧绷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女人,见风红缨毫不留恋的从他面前走过,沈潮年彻底急了,慌忙追上去。   不行。他可以离婚,但不能净身出户!   艹!   早知道当初结婚的时候跟这女人签个婚前协议得了,怪他大意,以为这女人会死心塌地地跟他一辈子……   “红缨。”   沈潮年软下声调,大手按住风红缨的肩膀,温声哄道:“你听我解释……”   跑出来的谢令书见沈潮年低着头和风红缨亲密说话,漂亮的眼圈一下红了。   脑海中忽然‘叮’的一声响,谢令书单薄的身子晃了下。   风红缨正好对着谢令书,捕捉到谢令书忽变的眼神,风红缨猛地推开抓着她不放的沈潮年,一不小心后背磕到车灯上。   剧痛骤然袭来。   一摸,后背一股黏糊糊的温热感。   然而这一切和沈潮年遭遇的强吻相比不值一提。   不远处,高大精瘦的沈潮年竟然被小受谢令书当场扑倒。   谢令书好似着了魔,跨坐在沈潮年的腰腹处,双手撕开沈潮年的上衣,噘着嘴要沈潮年亲亲。   风红缨咋舌,现在的小受都这么猛了吗……   下午,本市警察局在官方微博上严厉批评了某高校一名教授,公然出轨就算了,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小三卿卿我我。   沈潮年在高校曾因帅气多金而风靡一时,学生们陡然间见沈教授被派出所官博点名评论,都楞住了。   带着好奇心点开网友拍得视频,一众学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关沈教授性取向的问题先不讨论,那个倚靠在车窗边喘息,且面色难看,眼尾发红的漂亮女人是沈教授的老婆吧?   [骑在沈教授身上的男小三到底是谁!太不要脸了!]   [奉劝磕男男唯美爱情的网友回家好好读书,别当九漏鱼,咱们国家的婚姻法保护的是合法夫妻权益!]   [啧啧啧,这男小三真茶,视频43秒左右,男小三亲沈潮年的时候还往人家老婆那瞄了眼……]   [我去,还真的是……]   回到医院重新包扎的风红缨咬着毛巾,手指滑到43秒处。   视频中,谢令书的确朝她那看了一眼,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风红缨:【小开,谢令书现在绑定了金手指吗?】   系统:【绑了,时间就在今天下午,经查询,是秀恩爱金手指,他需要赚取秀恩爱值来维持生命。】   风红缨了然哦一声。   难怪那么急迫的在派出所门口狂亲沈潮年,原来是为了拉生命值。   “哦什么哦?!”   闺蜜孙鱼气得头发丝直冲天。   “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听信沈潮年的甜言蜜语,你看你看,他就是有鬼!”   风红缨嘶了口冷气:“小鱼,你轻点。”   鲜血将绷带黏了起来,才结得血痂随着绷带全扯了下来,疼痛度数十颗星。   孙鱼放缓动作,皱着眉头才包扎好,外头忽而夏雷滚滚。   “红缨,你等会——”   孙果喊住风红缨,将自己的便服外套塞给女人。   “穿着吧,小心淋雨,切记,接下来三天不要沾生水!”   穿上牛仔外套,风红缨拍拍孙果的肩膀:“谢了。”   边往医院外边走,风红缨边看黄律师要她准备的离婚资料,快到门口时,一道如明昼的闪电哐得从天而降。   工作群里随之叮得一声响,是屈正修发给队员的语音。   [集合,集合!东塘山第二山峰有一片树木被闪电击倒起了明火——]   语音还在播放,风红缨停住脚步,目光望向医院后方那片山林。   山火将所到之处的草木吞噬殆尽,恐惧无边的火焰此刻正肆虐的往医院这边蔓延。   “着火了!着火了!”   医院门口的认指着天边大喊:“我了个去,赶紧打119!”   “我的天,什么时候起的火,我才从那边过来,山上还有人没下来……”   风红缨猛地看过来:“什么意思?那片山上有人?”   “有!这不马上清明节吗?国家不让明火,我们就只能买花祭祀——”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女人就已经跑远。   -   此时山腰浓烟滚滚,风红缨赶到时,屈正修带领的一队人马也来了。   “屈队!”   风红缨大步跑上前,顾不上喘气,道:“山上有人没下来。”   屈正修脸色遽变,垮上装备,手一挥,整装待发的队伍二话不说就往火舌堆里冲。   风红缨跳上消防车,找出备用的防火服穿上,紧跟着上山。   这几天市内气温高的可怕,山上的树木被晒得蔫头耷耳,干枯的草木是最易传播火势的可燃物。   野火烧不尽。   风红缨赶过去时,发现光凭水枪根本灭不掉苍茫的山火。   屈正修抬眸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确定风向后,屈正修冷静地指挥。   “牧三,刘四,赵五,你们带好防火罩进去搜人。”   “周六,吴七,郑八,王九,拿腰斧砍树去,沿火势四周挖防火沟——”   消防队任务紧而多,为了节省时间,屈正修简化称呼只喊代号,代号顺序按照他们进队的前后分。   “我呢?”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多功能腰斧。   屈正修拧着浓眉,有些诧异风红缨跟了过来。   “风十……”屈正修喊了声。   风红缨扣好头盔:“道!”   屈正修:“你来开救援车。”   说完就冲进了火舌环绕的山林。   风红缨楞了两秒,很快回过神,扭头去开救援车。   东塘山山脉绵延不断,高大的山体并不多,尤其是起火方向的山体很平缓,两人坐的消防救援车能轻轻松松地开上来。   可正是因为地形缓的缘故,山火更容易往四周飞。   风红缨将救援车开上来时,发现屈正修带人挖出的防火沟根本追不上山火往附近蜿蜒的速度。   开着救援车,风红缨穿梭在防火沟边沿,试图能在第一时间将山里边的人接出来。   然而等了五六分钟也没见到牧三背人出来,风红缨手搭在方向盘上,内心焦灼不安。   干雷在天际打个没完没了,就是不下雨。   干燥的山风裹着火星子到处飞,眨眼的功夫就将屈正修等人团团包围住。   风红缨赶忙跳下车,拿出腰间别着的腰斧,躬身加入挖掘防火沟行动中。   山上的枯树枝干草太多,大面积用水枪灭火不现实,屈正修的计划就很不错,顺着风向将附近的树木先砍掉,只要阻断了可燃物,再进行灭火就轻而易举。   她手中的多功能腰斧可不单单只是个斧头,可锹,可斧,可锤,可撬,可锯……   拉出锯条,风红缨跑到屈正修前头,手起锯落,一颗大树到了。   瞅见风红缨弯着腰在那一声不吭的伐树,屈正修怔了一秒,没说什么,继续埋头砍伐。   几人手速快,不一会儿就将山火控制在一小片区域。   这边,进去搜寻的三人各自背着一人蹿出火围。   风红缨忙不迭领路。   “牧三,这边——”   背出来的几人在里边吸了浓烟,均晕了过去。   好在离医院近,风红缨开着救援小车,来回跑了两趟,不一会儿就将几人送进了医院。   老天好像在故意和他们作对,屈正修等人刚收起直流水抢,好嘛,大雨哗啦一下无征兆从天而降。   三秒钟不到,穿梭在山火间的几人脸上手上沾染到的黑乎乎灰尘顷刻被夏雨浇洗的干干净净。   忙活一通的屈正修和兄弟们相视一眼,齐齐艹蛋大骂老天爷。   骂完几人累的往地上一倒,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   -   医院这头,风红缨甩了甩酸胀的手腕,才走出大门,一股又一股瓢泼大雨将她浇得透心凉。   风红缨:“……”   有史以来第一次,风红缨仰头冲鸡贼老天爷骂了一句脏话。   医院不能回,回了待会孙鱼的叨叨声能逼死她。   为了耳朵着想,风红缨冒着大雨跑进药店买了点绷带和伤药,准备回家自己换药。   才踏入家门,系统‘叮’的一声响。   【叮——   恭喜宿主触发本世界任务:逆火而行,一身戎装。   危情时刻,义无反顾,不后退,不胆怯,年轻的人儿,请用血肉之躯为亿万人民铸一堵牢固的墙吧,做祖国最可爱的守护者!   任务度:0%】   风红缨脱下紧巴巴的湿衣,侧对着浴室镜子查看伤口,随口道:“小开,你最近是不是遇上困难了?”   穿梭了三个世界后,风红缨已经掌握触发系统任务的规律,按说在她上午冲出危楼后,系统就应该发这条触发任务。   迟到一个下午才冒出任务信息,她有理由怀疑系统出了问题。   系统委屈巴巴:【宿主,你赶紧管管你老公!】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记住,不是我老公,是原身老公。”   拆开药瓶,风红缨小心翼翼的将药水涂抹到伤口上。   见系统在那自闭,风红缨吐出一口浊气。   “是不是谢令书的金手指碍着你了?”   一说这个,系统恨不得变成人暴揍谢令书。   【宿主,我之前有些话说错了。】   风红缨咬着唇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痛意,轻声道:“说说看。”   系统义愤填庸:【谢令书的金手指直接伤害的并不是宿主,而是我!是我!是我这个无辜的系统!】   【谢令书每和沈潮年亲热一回,我这边接受信息的速度就会变慢一次,宿主,你赶紧把那辣鸡小受给我灭了,他太讨厌,严重耽误我在快穿部的业务进度!】   风红缨噗嗤一笑,和系统相处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系统发火。   系统幽幽道:【宿主要小心哦,谢令书利用秀恩爱系统所拉的生命值是从宿主身上抽的哦。】   风红缨绑绷带的手滞了下。   “什么意思?”   【重生部的系统金手指一向卑鄙,他们惯常用的手段就是从别人身上偷。谢令书接下来的生机都要从宿主身上偷,偷完了宿主的生机,宿主就死翘翘了哦,宿主一死,有什么后果宿主自己清楚。】   风红缨握拳狠狠捶向桌子。   偷她的生机?!   胆儿真肥。   站起身,风红缨来到落地窗前打电话,手机嘟嘟两声接通了。   “喂,爸,是我。”   吐出‘我’字时,风红缨眼中的鳄鱼泪喷涌而出。   对面的沈爸一惊:“小缨,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潮年又欺负你?”   沈爸和原身的爸爸两人曾是消防大队的战友,原身爸爸为救操作失误的沈爸,年纪轻轻倒在一场爆炸中。   原身后来被沈爸接到沈家抚养,和沈潮年是青梅竹马。   沈爸一直活在愧疚中,所以对原身非常好。   沈潮年和沈爸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有原身在其中周旋,父子俩早就闹至水火不容。   风红缨哭得一哽一哽,支支吾吾道:“爸,网上的新闻你没看吗?”   沈爸哆哆嗦嗦打开电脑。   “什么新闻?”   风红缨哽咽连连:“您去微博搜,搜潮年的名字。”   一搜,点开视频,沈爸险些气出脑梗血。   “这个孽子!”   骂完儿子,沈爸不忘安慰风红缨。   “小缨啊,你别哭,这里边肯定有误会,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风红缨嚎啕大哭,一边咆哮一边点开外卖软件。   “爸,您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您知道的对不对?潮年在同性恋酒吧被警察逮到了,他亲口承认他和谢令书这些年一直勾勾搭搭……”   为了显出气愤,风红缨果断挂断电话,不再听沈爸解释。   点了份炸酱面和卤肥肠,风红缨搓搓手,盘腿坐到沙发上静候美食上门。   -   沈家大院里,沈爸坐在那宛若被雷劈了一样僵硬。   他以为儿子提出和好友女儿结婚意味着儿子撇掉了同性恋的身份,没想到——   “造孽哇!”沈爸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视频上的事是真的,那他岂不是害了小缨?   一想到这,沈爸急忙找出雨伞,直奔沈潮年在大学附近的公寓。   以前他以为儿子隔三差五住在单位公寓真的是因为工作繁忙,现在想来,忙什么忙,是在那金屋藏娇吧?   嗯响门铃,开门的是穿着白色浴袍的谢令书。   乍然看到冒着大雨前来的沈爸,谢令书吓得双腿打哆嗦。   “爸,你怎么来了?”他以为是外卖员。   沈爸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雨伞柄就往谢令书身上打。   边打边气急败坏地骂。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来勾引他?他是你哥,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你也敢睡?”   这栋楼住得都是大学的老师,听到动静,一排公寓的门都开了。   沈爸有多心疼风红缨,此刻下的手就有多狠。   谢令书本就是弱受体质,遭了几棍子后直接晕了过去。   卫生间淋浴的沈潮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裹着半条浴巾冲出来一看——   公寓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同事,心爱之人赤条条的晕倒在地,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拿着长长的伞柄指着他。   闪电如利剑划过天际,照亮了他爸那张布满怒火的老脸。   轰隆声下,老人铆足劲举起伞柄朝沈潮年打去。   “沈潮年,你害死了你妈不算,你还想害了小缨才罢休吗?!”   -   当晚大学公寓门口来了一辆救护车。   拉走的人不是谢令书,也不是沈潮年,而是沈爸。   沈潮年为了谢令书和沈爸扭打起来,沈爸突发脑梗塞倒地不起。   同事立马拨打120将沈爸送去医院。   屋里沈潮年呆坐在地,脑中不停回荡着沈爸骂他的那些话。   沈潮年其实很早就出柜了,第一次是在初中,事情暴露后,沈妈气得离家出走,不幸车祸遇难。   如今因为谢令年,沈爸又进了医院……   他的事业经他爸这么一闹,恐怕也毁了。   越想越烦躁的沈潮年眯着眼在黑暗中不停抽烟。   -   外边正在下暴雨,外卖小哥足足迟到半个小时才将外卖送进来。   吮吸一口酱香卤肥肠,风红缨点开工作群。   气象组的同事们正在加班加点的更新天气情况,二十分钟内,气象组往群里发了三张本市降水量预报图。   屈正修将最新的预报图转发到消防一队群。   [大家今晚别睡了,立刻归队,收到请回复。]   就这一句话。   [收到!]   发送完,风红缨放下还未吃完的炸酱面,然后提包往外冲。   蓝色暴雨预警来了。 第74章 为你赴汤蹈火③   晚上七点钟。   暴雨如注,地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   与此同时,A市消防基地一队九人集合完毕。   一个个穿戴整齐,宛若铜浇铁铸的战士站在暴风雨中。   屈正修养成了习惯,上前一一检查队友的装备,确认无误后,屈正修手一挥,两排人马唰得一下钻入雨幕爬上消防车。   适才已经有人报警,西塘山山腰处一户农家乐小院后山出现泥石流,一家四口被困在泥水之中,亟需消防人员前去解救。   风红缨所在的消防一队是先锋队伍,身为先锋队,理当冲在强降雨救援前线。   A城三面环山,下午山火突发地点叫东塘山,现在他们要赶去的地点叫西塘山,两山地形截然不同。   东塘山地形较为平缓,西塘山连接古老山脉,山体高低起伏有致。   因为山高的缘故,很多城里人一到夏天就会选择去城郊西塘山避暑。   那边除了是避暑佳所,还是举世闻名的旅游之地。   A市以西塘山风景区闻名。   暴雨来临之际,气象组尤为关注西塘山附近的降雨量,没等附近村民报警,屈正修就已经有经验的将队员召集回来。   警铃一响,火速出发。   风红缨挨着车窗坐下,豆大的雨点砰砰砰直敲车窗,敲着人心烦乱。   “屈队。”风红缨半眯着眼喊屈正修,“我睡一会,待会到了你记得喊我。”   A市面积大,从市中心赶到西塘山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钟,趁着这个时间,风红缨想睡一觉。   这具身子太疲倦了。   她穿过来才一天就已经经历了两场火灾抢救。   按说这样的任务量不算重,问题是原身在此之前因为沈潮年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再不进行休息,她的身子迟早要出问题。   后背新换的绷带早已被夜雨打湿,疼倒不觉得疼,就是黏糊劲太难受。   大概是药物在起作用,此刻后背痒的很,车上都是男士,她又不好当着这多人的面将手伸进出挠痒。   熬过痒意,风红缨索性催自己睡觉。   屈正修将头顶的车灯调暗,回身道:“大家都休息吧,待会到了我喊你们。”   车厢内接二连三响起打着哈欠的疲倦说话声。   “得,麻烦屈队了。”   清明节前后消防的工作量最忙最大,这几人已经持续在岗工作半个多月,每天十四个小时,就算是铜铁之人也坚持不住了。   明后天是周末,说好的调休,没想到回家屁股还没坐下又被召了回来。   颠簸闷热的车厢内,男人们各自叹气想着心事。   除了风红缨是新来的,其余七人均是老手。   他们中有人是爸爸,是丈夫,有人在热恋有女朋友……   早在一个多月前,牧三就已经答应幼儿园的儿子去游乐园坐摩天轮。   王九和妻子两地分居,说好这周末做飞机去妻子的城市陪待产的妻子,因为屈正修的一条语音,回家的计划泡汤了……   屈正修……   屈正修明天要和相亲对象吃饭,就屈正修这三天两头放相亲对象鸽子的坏毛病,别人会相中他才怪。   车内气氛死气沉沉,无人说话,不一会儿呼噜声交叠。   风红缨后背难受的睡不着,眯了大概二十来分钟,风红缨索性不睡了,一偏头就看到屈正修在那摆弄手机。   小小的亮白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惹眼。   风红缨轻轻坐起来,其余同事都睡了,唯有屈正修没睡,戴着耳机在听东西。   “想女儿了?”   原身是屈正修招进来的人,有关屈正修的事,原身了解颇多。   屈正修已经离婚好些年,据说前妻抱怨屈正修在家陪伴时间太少,趁着屈正修在外出任务和屈正修的发小搞到了一起。   在原小说中,前妻原本喜欢的就是屈正修的发小。   没结婚时,前妻和男朋友闹别捏,一气之下,前妻选择了男朋友的好朋友,也就是屈正修。   屈正修暗恋前妻多年,哪怕知道自己是备胎依然义无反顾。   和前妻离婚后,屈正修将一腔爱意诉诸到女儿身上。   前妻喜欢过浪漫的两人日子,有个半大的女儿在身边不合适,将女儿扔给屈正修再好不过了。   这一年来,屈正修一直在相亲,只为给年幼的女儿找一个妈妈,好不容易相到一个合适的,哎……   屈正修应该在听女儿的录音,中途插进相亲对象的电话。   风红缨微背过身装睡,只听屈正修悄咪咪的接通电话,语气放低,不停的解释明天不能陪对象,然而那边似乎并不理解,狠心挂断了电话。   黑暗中,风红缨听到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听语气,不仅愁女儿的好继母飞了,还愁自己的第二春跟着消失。   -   “醒醒,都醒醒,马上到了——”   再睁眼时,风红缨发现屈正修已经起身站到了车头处。   车厢内的男人们纷纷揉眼跺脚,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做好下车准备。   消防车一停,屈正修带头往车下跳。   出了车门,城郊交杂的噼里啪啦雨水声远比风红缨想象中要大。   风红缨这具身子个子不矮,有一米七五左右,脚接触到地面时,发现混着泥土的水已经没过她的小腿。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气象组给到的消息是这片区域初步估计会有蓝色暴雨预警。   调了下连麦耳机,耳朵里清晰地传来市中心气象小姐姐关心的声音。   “本市已经发布暴雨蓝色预警,有关防汛工作正式启动,远在市外行动的出警小组切记注意安全~”   风红缨抿紧唇,学着屈正修将调频频率调到指挥中心。   随着滋滋一声响,频道切到总指挥中心,里面随时会传来指令。   不过在救灾现场一般还是听从屈正修的指挥,除非自己和大部队失联,这时候总指挥中心就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屈正修扣紧头盔带子,带着众人直奔报警人家。   西塘山附近的居民其实不多,毕竟这一片已经规划成国家景。   建筑物多是景区房屋,留存下来的一两个村子多半是当年拆迁时没谈拢。   这些人家就是网友口中的钉子户。   淌过湍急的雨水,九人赶到报警所在之地,一到村民家门口,风红缨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这家是个农家乐小院,被困在内的人可不止户主一家四口,还有七个旅客。   雨水混着泥水哐当倾泻而下时,愣是将农家院的电给切断了,好在店家赶在手机报废之前打了119,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用腰斧破开坚固的大门,九人赶紧冲进屋,将困在里边的十一个人全背了出来。   农家院设在半山腰,院子铁门将洪水圈在里边出不来,风红缨冲进去时,发现屋内的水已经漫到了腰部。   十一人站到桌上或床上,这才避免被雨水浸泡。   天上的雨密集如杆子上的芝麻,下个没完没了。   几人穿梭在农家院和高地之间抢救人员时,浑身早已湿透,脸上流得一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将最后一人背到空地上后,风红缨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泥水中。   揉了揉酸胀的肩膀,风红缨摊坐在那放空思想。   她后背的伤裂了……   啧,真特么疼。   “起来!”   屈正修踢了踢风红缨的脚:“别坐在浑水里,容易生细菌。”   风红缨只好站起来,屈正修没多言,而是将随身携带的救生绳甩给那十一人。   “山下已经洪了一片,待会你们将绳子绑到身上,我让人带你们下山。”   这话一出,有人炸了。   “这就下山?不行不行,我要在这等雨停,我的行李箱还在里边——”   “小瓷!你别添乱!”   说话的是一对小情侣。   年轻的小姑娘打从被屈正修背出来就一直在抱怨,抱怨男朋友出来旅游提前不查天气,抱怨屈正修等人来得太晚……   也许是热恋期,屈正修和风红缨砍了两棵树在院中搭起一条小窄路后,年轻女人起了小性子,拒绝屈正修递过来的手,非要男朋友背她。   风红缨当时瞥了眼女人身边的男朋友,那男生脸色很不正常,如果没猜错,男生应该有严重的幽闭症。   在水漫金山的屋子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年轻女人愣是一直没发现男朋友的不对劲,这时候吵着嚷着让男朋友背她压根就不现实。   好说歹说终于说服女人,没想到才背出来女人又开始找幺蛾子。   屈正修耐心解释。   “现在不能进去!后院山已经崩塌,山体滑坡非常严重,再往里边冲随时都有可能被泥石流压倒——”   “打住!”   女人斜了一眼屈正修,没好气道:“你不想进去帮我拿行李箱直说呗,我又没让你拿,等雨小了我自己进去拿……”   这话一出,站在屈正修身边的牧三气得鼻孔喘粗气。   什么叫不想帮她拿?   他们消防免费出警,冒着生命接任务,连声谢谢都没有就算了,临到头竟然还要遭人吐槽……   牧三:“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   “牧三!”   屈正修呵斥一声,拧了拧眉心:“不管怎样,先疏散其他人。”   除了年轻女人,剩下十人非常配合,哪怕她们的财产和女人一样,至今还掩埋在淤泥中。   “成哥~”女人跺脚朝男朋友撒娇。   王成应该很爱女人,即便女朋友此刻胡闹。   冲救援的屈正修抱歉一笑,王成将女朋友拉到一侧劝说,说破了嘴皮子终于将女朋友说服。   “行行行,行李箱我不要了总行了吧?”   女人瞪眼大叫,气呼呼地甩开王成的手,也不接屈正修递过来的救生绳,独自就往山下跑。   “小风,你跟着她。”屈正修冷声吩咐。   风红缨颠了颠背上的小孩:“好。”   背上的小孩哭啼不休,非要妈妈抱,问题是她妈妈身材瘦小没力气。   踩在过腿深的雨水中,女人轻飘飘的连站稳都成问题,又怎么能抱住孩子?   不得已,风红缨只好接过孩子。   哄小孩之际,风红缨不忘看着负气走在前边的年轻女人。   -   西塘山险峻,上山容易下山难,通往山顶的路只有一条一米宽的石阶路。   石阶路设在悬崖峭壁下方,边上有一根手腕粗的铁链。   铁链下方则是万丈深涧,几乎每年都有人在此遇难。   纵是如此,还是有不少旅客趋之若鹜地攀爬西塘山,只为登上山顶去观看或拍摄生活在深林之中的一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据说那种鸟是矢志不渝的爱情象征,因为这个传说,前来西塘山旅游的多半是小年轻。   “大家抓紧绳子。”   走在最前边开路的屈正修大声提醒:“都看着点,别摔了。”   大雨还在下,雨滴将本就陡峭的石阶洗刷的光滑锃亮,稍不留神就会摔一个四仰八叉。   现在是夜里,崩塌的山石早已将附近的电路阻断,此刻能照明的物件只剩九人手中的手电筒。   风红缨一手扶着铁链,一手抱着孩子,手电筒插在帽子上,跟着大部队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才走了一两分钟,身后传来痛呼声。   小孩的妈妈摔倒了。   女人哇得一声叫,叫声惹得风红缨怀中的小孩跟着哭,风红缨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暴雨越下越下,雷电交加下,小孩吓得直往风红缨怀里钻。   大概是真的吓到了,小孩不哭了,趴在风红缨肩膀处竟然睡了过去。   -   小孩停止哭泣后,营救小队之间顷刻安静不少。   入耳可闻的只剩轰隆的雷声,以及泼天大雨砸在青石板上的滴答声。   就在这时,山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巨响。   风红缨心咯噔一下,应该是某处山体滑坡了。   “快走,快走。”屈正修迎着骤雨高声招呼。   九人小队加快脚步,一行人着急忙慌赶到山脚时,对面小溪口砰的一声响,从山上跑下来的泥石流直接将小溪口给撞碎了。   溪水边立着一栋公共厕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厕所的房顶被跑来的山洪直接掀掉。   速度比斩首用的刀还快。   “我的亲娘哎……”   牧三惊得捂嘴,他们要是再慢一拍下山,被‘斩首’冲出几百米远的就是他们了……   看到眼前这惊险的一幕,吓至两股战战的当属半个小时前吵着闹着要留在半山腰等雨停的年轻女人谭瓷。   此刻的谭瓷脸色惨白,一双手牢牢地抓着男友王成的手,紧闭着嘴,再也不敢提上山拿行李的事。   山洪倾泻而下的动静将风红缨背上的小孩惊醒,小孩嗷嗷大哭,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吵得风红缨头疼,没办法,只能将小孩交给后边的妈妈。   队伍继续前进,他们必须马上撤离,不光因为山洪的到来,还因为公共厕所被撞毁,导致里边脏污全流进了溪水中。   空气中除了闷热,还有难闻的气味。   “成哥,你快看我屁股后边粘了什么!”   走在前方的谭瓷猛地尖叫,光着脚丫在原地急得又蹦又跳。   王成凑近一看,好家伙,是一块女人用过的卫生巾。   谭瓷当场哇的一下吐了,吐得昏天黑地。   不止谭瓷恶心到反胃,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风红缨一低头,帽子上的强光手电筒将脚下的污水照得一清二楚,这一看险些让风红缨将晚上吃的半碟炸酱面给吐出来。   屏住呼吸,风红缨走到年轻妈妈身边。   “孩子给我吧。”   年轻妈妈感激不已,将哄睡的孩子交托给风红缨。   “谢谢,谢谢,谢谢你,没有你们,我和我女儿今晚就出不来了……”   风红缨笑笑,用救生绳将孩子捆到背上,一手牵着年轻妈妈,一手扶着屈正修拉在前边的绳子,迎着风雨摸索向前走。   山洪泛滥后,山脚不经事的湖堤顷刻被冲毁,湖里的水裹着碎石冲到两岸,他们得尽快转移,这一片迟早会变成‘汪洋大海’。   顺利抵达消防车,将人员放到车上,屈正修道:“小风,你跟车先走——”   报警的人没有说清他们被困人数,这一趟救下的十来个人将消防车坐满了。   不过司机后方还能坐一个人,屈正修没问队员的意见,直接点名让队里唯一的女性,也就是风红缨先离开。   风红缨没上车,招手让司机赶紧将车开出去。   “小风!”   屈正修不悦低吼:“你这是在违抗命令!”   风红缨倒掉雨靴里的水,抬眸望着屈正修。   “屈队,你真没必要在我身上特殊对待。”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原身进到消防一队开始,屈正修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对原身施展关照。   原身因为父亲的关系,十分喜爱消防工作,本以为进到市消防一队就能和父亲当年一样站到一线‘冲锋陷阵’,然而——   原身在先锋队呆了足足三个月,愣是一个任务都没接到。   屈正修不给原身排任务,理由是原身不适合当消防员,哪怕原身通过了消防员一应测试。   原身质问屈正修不给她排工作是看不起她还是看不起女消防员。   屈正修摇头。   “风红缨,我很敬佩你能一次性通过高强度的消防训练,但是!你想出任务绝无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屈正修毫不客气地说:“除非你下次上班的时候能将你脸上的粉啊,口红啊,眼影啊,都给我卸掉,只要你保证以后执行任务时不带妆,我立马给你分配任务。”   原身陷入深思。   想让原身卸妆上阵,难,比登天还难。   原小说中,谢令书美的不可方物,原身能拿出手和谢令书相比的只剩容貌。   让她素面朝天见人,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在屈正修看来,消防员钻火海趟污水,哪一个地方不脏?   就原身这种时时刻刻都要补妆的人怎么看都不适合出任务。   所以屈正修给原身下了死命令。   想跟他们一起出任务没问题,但不可以带妆。   这条奇葩的规定单单针对原身一个人。   原身因为过逝的父亲对消防一行有很深的执念,为了尽快融入消防一队,在经历了为期三个月的挣扎后,原身终于踏出素颜第一步。   就目前看来,风红缨觉得屈正修迟迟不让原身跟队伍出行是对的。   因为原身第一次出任务就差点嗝屁。   白天在危楼救火时,原身的爱美之心犯了,竟然在火灾现场对着镜子擦灰,如若屈正修没有及时将原身背出来,原身早就被大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但她不是原身,她不会在行动中犯低级错误,所以屈正修没必要特殊关照她。   屈正修尚未回应,风红缨又道:“屈队,车已经开走了。”   反正消防车已经载着旅客离开,她留在这总不能干愣着吧?   屈正修:“算了算了,你自个注意点。”   风红缨掀唇一笑:“遵命!”   -   消防一队没有立刻离开西塘山,而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如果一直下,他们要确保山上其他旅馆没有碰上泥石流。   “山上一共有七家旅馆。”   边往山上走,屈正修边将他了解的信息说给风红缨等人听。   “待会咱们一家一家的排查,一定要劝他们下山。”   “好!”   先锋队的人训练有素,寻常人要攀爬一个多小时的石阶路,他们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越上了顶峰。   中途还遇上一回小型泥石流。   “队长,你看她——”   牧三扭头冲屈正修挤眉弄眼。   屈正修脚稳当地蹬在石板上,闻言抬眸向前看。   手电筒所照的前方,一个身形清瘦的女人走在他们的前头,全程下来没有说半个累字。   其实傍晚救山火结束后,男人们就已经凑到一块讨论过风红缨。   他们有一个单独的群,群里一共八个男人,唯独没有风红缨。   在群里,牧三等人大夸特夸风红缨,甚至有人说风红缨救山火那么拼命肯定是因为受了刺激。   至于什么刺激,当然是沈潮年和谢令书在派出所激吻的刺激。   适才从市中心出发,几人还在群里劝屈正修。   [队长,我觉得吧,风红缨她毕竟通过了先锋队的消防员选拔,进了队拿了编号那就是咱们队的一员,您不能因为她爸总给她找轻巧活干吧?咱们是什么队伍?咱们是先锋队,先锋队可不养闲人。]   [就是,队长,您如果不想派任务给她,不如将她踢出先锋队,比方二队?二队的任务比咱们轻松,她去正合适。]   [得了吧,人家姑娘以她爸为榜样,来咱们所奔得就是一线救援,再说了,她实打实考进来的,赶走她不人道。]   [那就让她上!]   [别占着茅坑不拉屎,队长,待会您可别怜惜她,不能因为她是女的你就二般对待,我不服!凭什么我们一进队就出生入死,她就只需要开开救援车?]   [我也不服!]   [我也……]   群愤引起了屈正修的注意,为了平息队员的怒火,屈正修首次将风红缨拎到前线。   按照屈正修以往的想法,今晚风红缨压根就不用背小孩,只需轻轻松松地在中间划水。   风红缨完美完成任务的结果出乎屈正修的意料。   考虑到女孩子的身体素质相对比男生要弱一点,尤其刚才见到双脚不敢沾染污水,全程要男朋友背的谭瓷,屈正修心中一揪。   想了想,还是决定照顾一下曾经对自己有恩的战友的女儿。   令屈正修意外的是,风红缨拒绝了,拒绝的很直白。   她是消防先锋队的一员,执行任务时,不需要屈正修将她当女人看。   这一路屈正修都在琢磨这句话。   牧三喊屈正修看风红缨时,屈正修内心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望着走在前后不怕风吹雨打的风红缨,屈正修暗自叹了口气,他确实小看了女人,尤其是风红缨这个女人。   -   之前泥石流冲破湖堤的声响惊动了山上的各大旅馆,风红缨爬上去后,早有旅客焦急的等候在外,看到身穿救援服的风红缨,一帮人喜得尖叫。   “快看,有人来救我们了!”   “呜呜呜,妈妈,我不用死了……”   “我才报警,我的天,你们是飞过来的吗?怎么这么快?”   山上的网络早已中端,信号弱得只能拨打报警等电话,很多人的手机被雨水浸泡弄坏,好不容易打通电话,本以为要在凄惨的风雨中等很长时间,没想到十分钟不到就来了一支救援队。   还是一支颜值超高的救援队,走在前边的人,一身制服装美的惨绝人寰。   就颜值这方面,风红缨不得不赞原身一句。   几个世界穿下来,属这个世界的原身容貌最为惊艳。   系统插了一句话:【宿主别嘚瑟哦,在原小说中,原身之所以有这么高的颜值是因为沈潮年,沈潮年是耽美大帅攻,作为他的妻子,颜值当然不能低。】   风红缨脸一黑:“……”   迟早有一天她会将原身美貌的设定是因为沈潮年这个说法踩碎!   美就美,丑就丑,凭什么她的相貌就必须是沈潮年的附属品?   -   “你们往后退!”风红缨冲对面喊。   报警的人都在对面,本来中间有一道桥,此时桥两侧的栏杆早已被暴雨淹没,夜色下根本看不到桥的身影。   听到风红缨的呐喊,站在桥对岸的旅客忙往后退。   有人叽叽喳喳:   “我没听错吧?来救援的是女的?”   “声音脆得跟黄鹂鸟一样,可不就是女人嘛。”   “艹,我还以为是小哥哥,我差点就喊蓝朋友了!”   岸这边,风红缨和屈正修将锯断的粗树抬到湖边,这棵树足有七八米高,扔到湖中探路最适合不过了。   “一、二、三!”   风红缨和屈正修在大雨中齐齐吆喝:“放!”   随着‘放’字落地,高大粗壮的树木吱呀一声往湖面倒去。   对面的人没闲着,忙上前搬树梢,力求将大树的枝干横在湖的两岸。   有人着急离开此地,见树梢探出了桥身,不听风红缨的劝阻,当即争先恐后地要趟水过河。   横跨在这面湖上的桥并不宽,一下涌过来一堆逃跑的人,挤在外围的人瞬间被推入湖中。   站在湖岸这头的风红缨被这帮人气得不轻。   都说了不要着急,非要挤,这下好了吧?   千钧一发之际,岸上九人齐刷刷跳进深水中。   使劲将呛了好几口水的游客推上岸,风红缨抬手抹掉眼前的雨水,冲湖对岸吼。   “大家不要挤,桥很窄,掉下去会淹死人的!”   然而她的声音被暴雨悉数淹没。   逃命路上,有些人只顾自己,两耳一闭,压根听不见风红缨的劝阻。   望着一堆人不听劝阻直直往桥上冲,屈正修气得脏话连篇,双手扶住桥栏爬上桥身。   “牧三,周六,你们跟我去桥上,其余人继续在水里呆着,随时注意游客坠湖!”   浮在水中的风红缨说了声‘收到’,边往人堆附近游。   屈正修拔出腰间的扩音器,厉声冲对面的人冲:“我看谁还抢着跑,都不要命了吗?”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震得桥上的人不由自主停下胡乱蹬踢的脚步。   几个挤在前边的男人们被屈正修呵斥的脸发红,愣是不敢再动。   “一个一个来!”屈正修扶着树干,将救生绳甩向人群。   “妇女儿童优先,怕水的赶紧举手!”   暴雨下得越发张狂,山上的气温低,大风这么一吹,岸上不少人冻得瑟瑟发抖,有胆子小的压根就不敢往奔涌的湖里张望。   风红缨游到对岸,摘下头顶的强光手电筒扫向众多惶恐不安的游客,重复屈正修的话。   “哪些人怕水,举手!”   人群中举手的人至少有三四十人,男女皆有。   风红缨戴上手电筒,麻利的从腰间小背包拆出一个东西,撕破后立马鼓了起来。   这些小玩意是原身在网上淘的,是一次性救生衣。   她上山前往包里塞了几小袋,够这些人穿。   分发下去后,风红缨让这些人手牵手。   “千万不要松开,知道吗?”   前排穿上救生衣的孩子们极为懂事的点头。   风红缨再次跳进湖里,踩着桥身栏杆冲岸上招手。   “你们现在可以下来了,都别怕,拉着绳子手牵手,不会掉下去的。”   话是这么说,牧三等人依然不放心,学风红缨踩到栏杆上。   本市消防先锋队在选拔队员时有严格的身高要求,好比女消防员不低于一七五,男不低于一八三,纵是如此,他们几人踩上栏杆后,下半身却都没入水中看不到影子。   风红缨比他们要矮一点,水线升到了她的腰部,今晚穿的救援服是背带裤,好家伙,冰冷的湖水将她两个裤管灌得满摇摇。   “小风!”牧三朝风红缨伸出手。   水下的几人自发分成两队,用他们的双臂在桥身两侧搭起肉身栏杆。   风红缨抹掉脸上的雨水,伸手拉住牧三的手。   有了‘栏杆’,又有救生服在身,行走在桥上的游客莫名心安起来。   “我也来——”   之前抢着要往对岸跑的一个男人见风红缨一个女人咬牙坚守在岗位,不由羞愧,扑通跳下水,抓住风红缨另外一只手。   “加我一个……”   “我水性好……”   越来越多的人跳下水,不多时湍急的河水愣是被众人的肉身墙堵的放缓了流速。   几个带孩子的妈妈一边走一边感激地说谢谢。   整个过程没有争吵,大家很安静。   没了之前的争吵,众人有条不紊地在屈正修的带领下淌过湖水来到对岸。   等警察们赶到的时候,先锋队九名成员已经成功将山上所有的游客疏散到了山脚。   警笛声呼啸而过,一波又一波受困人员离开了西塘山。   -   凌晨一点过后,确定山上无人后,先锋队才离开。   风红缨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消防车上,闭着眼接通对话。   “喂?”   对面传来孙鱼的暴躁声。   “喂什么喂,你去哪了?我从七点打到现在,你别告诉我你七点就睡了,没睡赶紧来医院!”   “喂,喂?”   电话挂断了。   风红缨睁开疲倦的双眼,忽而脑中闪过一道光。   “去哪?”   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屈正修睁开眼,侧头看向准备猫腰离开座位的风红缨。   风红缨捂着嘴小声道:“不好意思屈队,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车厢内其他队员累的一上车就睡了过去,此刻鼾声比外边的雷声还要响。   屈正修摇头,重复道:“你要去哪?”   他知道女人刚接了电话,难道电话那头是她那个出轨老公?   不是说离婚吗?怎么一听那个男人的电话就急匆匆的要下车?   风红缨指指医院方向。   “报告屈队,我想明天请半天假,刚才孙鱼找我,孙鱼您认识吧?在市医工作的孙鱼……”   还没说完,屈正修就打断风红缨。   “去吧,明天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   风红缨竖起双指抵在太阳穴处冲屈正修狡黠一笑。   “谢谢屈队!”   -   叫停司机,风红缨半道从消防车上下来,在路边等了好半天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嘿,你不是那谁吗?!”司机小李扭头冲风红缨笑。   “美女英勇无畏啊~我还以为你去酒吧是因为……没想到你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风红缨瞥了眼司机,这才发现拉她的竟然是白天那个司机。   “我身上有点湿,不碍事吧?”风红缨指了指后座。   司机小李无所谓:“没事,你只管坐上来。”   风红缨感激不尽,刚才路过的司机见她下半身被暴雨打湿,为了车上的卫生,都不愿意拉她去医院,唯独这个司机停了下来。   “您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呀?这大半夜的不会还在外边跑任务吧?”   风红缨给司机竖了个大拇指。   “您猜得真准,这不晚上下暴雨嘛,我们刚从西塘山救援回来,麻烦师傅送我去市医。”   一听风红缨从西塘山那边来,司机小李拔高音量。   “干你们这一行的都不要命吗?”   风红缨:“咋说?”   小李拧开车内广播:“您听听……”   [A市气象台于四月三号发布暴雨黄色预警,目前,西塘山国家A级风景区降雨量在过去五小时内高达五十五点六毫米,预计此地区未来的降雨量仍旧会持续增长,请西塘山附近人员赶紧撤离,近期市民切记不要登西塘山……]   小李咂舌。   “太可怕了,就一个晚上而已,那边就被淹了,你们从那边赶过来难道没瞧出不对劲吗?”   “啧啧啧,我是不敢做消防员,一个月给我一百万我都不敢做,没命花……”   小李碎嘴,一路说个不停。   风红缨低头查看本市天气预报,越看越不安。   未来几天,A市将持续暴雨和大暴雨,隔壁几个地级市都如此。   A市三面环山,如果长时间降大暴雨,排水系统很难跟上,这就意味着市区很容易形成洪涝。   “到了。”司机小李熟稔的将车靠在指定场所。   付钱时,风红缨指着后座上的一摊水渍,不好意思道:“实在对不住,您开个价,我赔您。”   “不用,不用。”小李直接驱车离开,老神在在地扔下一句话。   “你就当我为消防战士出一份力!”   风红缨站在医院门口,闻言噗嗤一笑。   似是想到什么,风红缨冲司机的背影大声吼。   “师傅,听我一句劝,这几天别出车!”   车内的小李哈了声,没把风红缨的话当一回事,在那自言自语。   “还是太年轻了,不出车你养我啊?”   点开出租车大群,小李笑嘻嘻地冲群里的好友们道:“说出来你们不信,我又拉到了白天那个漂亮消防员……”   -   医院门口,孙鱼急得跳脚。   “你怎么才来?”   话音未落,看清亮光下的风红缨穿着救援背带裤,孙鱼张大嘴。   “你丫今晚有任务?”   风红缨站定到医院门口,拧了拧湿淋淋的裤脚,道:“对,西塘山有家农家乐院子被山洪堵了……”   孙鱼将风红缨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哽着嗓子:“没受伤吧?”   风红缨笑:“没,好着呢,对了,你大半夜找我来……”   她想说是不是沈潮年被沈爸打进医院了。   孙鱼:“你爸几个小时前因脑梗血送医,好在情况不是太严重,医生这边商量后决定给他做手术,问题是我联系不上沈潮年,只能找你,赶紧的,你快进去。”   风红缨嘴角笑容倏而消失。   沈爸生病住院不会是因为她打得那个电话吧?   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沈潮年?! 第75章 为你赴汤蹈火④   医院。   风红缨签好手术同意书,来到走廊给沈潮年打电话。   耽美大老攻不需要睡眠,一夜七次郎呢。   -   漆黑的公寓里,周围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沈潮年靠坐在地上,长腿单屈。   黑暗中,谢令书只能看到男人手指间夹着的那一点红星烟火。   外边暴雨如瀑,电闪雷鸣,公寓的电路被烧,此刻眼前乌漆嘛黑一片。   谢令书委屈巴巴地咬住上唇,闪电一晃,照亮谢令书无比难过的小脸。   “潮年哥……”   谢令书抱住自己的双膝,颤着诱人的嗓音喊沈潮年。   沈潮年知道谢令书害怕闪电,大长腿一立,快步朝心爱之人走来。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手机响了。   铃声是原身调的,是原身的专属铃声,一个奶萌奶萌的当红男歌手唱的一首小清新歌曲。   铃声一响,谢令书的怀疑神经猛地蹿升如火箭。   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还有这铃声……   潮年哥不可能设置这样的铃声,是谁弄得?   沈潮年比谢令书还要意外,这种勾的人骨头发酥的唱腔……   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风红缨。   沈潮年突然不觉得意外了,他恍惚记得风红缨很喜欢唱这首歌的歌手,肯定是风红缨趁他不注意偷偷改了铃声。   谢令书心一梗,从沙发上站起来,抖着声音追问:“潮年哥,谁这时候给你打电话?”   三更半夜……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恰时一道闪电横空划过,沈潮年握着叫嚣不歇的手机,视线却顿在前方,好巧不巧和站在沙发旁边咬牙切齿目光凶狠的谢令书对上。   他的令书面容好凶、好陌生……   手一哆嗦,沈潮年按住了接听键。   医院门口的风红缨叉着腰,破口大骂。   “沈潮年,天大地大谁也没你和谢令书嘿咻事大对吗?”   “孙鱼给你打电话能有什么事?你连接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爸现在在医院九死一生,你倒好,还有闲心和你的小情人恩恩爱爱?你脑子卡着屎吗?全是黄的?”   一通臭骂后,风红缨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我知道你在听,给你十分钟时间,立刻到市医来,你爸马上就要做手术,脑袋上开刀,风险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风红缨挂断电话。   听这男人说话她嫌耳朵被污染。   电话这头,沈潮年握紧手机,不顾身后谢令书焦急的呐喊,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单身公寓距离市医开车要半个小时,碰到强降雨天气,想在风红缨规定的十分钟内到达根本不可能。   等沈潮年赶来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早以亮起来。   风红缨坐在手术室外不停的刷新本市接下来几天的降雨情况,连沈潮年过来了都没察觉。   沈潮年停在风红缨眼前,垂眸一看,视线落到天气预报界面。   界面上看不到小太阳的标志,灰蒙蒙的全是阴雨天。   沈潮年清清嗓子:“你刚出任务?”   风红缨换了孙鱼送来的上衣,裤子没换,穿得依旧是单位统一发的救援背带裤。   背带裤有防水功能,干透性非常好,沈潮年赶过来之前裤子就已经自然风干。   风红缨合上手机,抬眸,目光冷冰冰。   “你还知道来医院啊?”   风红缨嘴角翘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沈潮年,你特么真有能耐,爸身体一向好的很,能被你气出脑梗血,呵,你可太有才了……”   “自己的亲生爸爸进了医院,你还好意思搁家里和小情人难舍难分……”   沈潮年皱起好看的眉头,轻斥道:“风红缨,你能不能别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成吗?”   “我怎么就阴阳怪气了?”风红缨气得拔高音量。   想到此刻在医院,她只好强压住内心的怒火,深通恶绝道:“你扪心自问,你干的那些事一般人能干的出来吗?!你好意思做,我就好意思说!”   握紧拳头,风红缨咬字清晰:“和未成年小男生厮混的是你吧?隐瞒自己的性取向骗我和你结婚,这事也是你做得吧?把你妈气死,你爸气出——”   “风红缨!”沈潮年黑沉着脸,抬起巴掌要打风红缨。   风红缨可不是原身,一脚踹向沈潮年的下裆,直踹得男人捂着某处龇牙咧嘴。   “呵忒!”   风红缨吊起眉梢,警告道:“沈潮年,你下次胆敢再用你那双脏手碰我试试,信不信我一刀跺了它!”   被踹出几米远的沈潮年疼得脑门冒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隔壁长椅上坐着其他家属,看到这吓人的一幕,几个男人默默夹紧腿,偏过头不敢再偷看偷听。   -   沈爸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推回病房后,风红缨没进去当贤良儿媳,而是将孝敬的位置让给沈潮年。   她的确愧疚自己那一通电话驱使沈爸找沈潮年算账而气出脑梗血,但同时她又很讨厌沈爸这个人。   原身对沈爸非常的信任,几乎是把沈爸当做亲生父亲来看待,没想到愣是这样的一个长辈将原身推上了同妻之路。   说到底,沈爸的心偏向沈潮年这个儿子。   但凡原身是沈爸的亲生女儿,风红缨觉得,沈爸肯定会拦着原身,绝对不会让原身走上同妻这条不归的婚姻路。   -   中途孙鱼过来了,拿了份夜宵,两人坐在医院大厅椅子上吃。   就吃饭的空隙,医院拉来好几个车祸伤员。   等孙鱼忙完回来,夜宵已经凉了。   凑合吃了点,孙鱼见风红缨还在那看气象,随口道:“你老大不是说放你一天假吗?别看了,工作内容永远都没看不完。听我的,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晚上,屏蔽工作群。”   风红缨关上微信,咬着下唇思考。   “小鱼,你说咱们这会洪涝吗?”   “绝无可能!”   孙鱼笑得眉眼弯弯:“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咱们市发生洪涝,我爸,我爷爷他们那一辈都没有。”   风红缨眉头紧锁,孙鱼赏了个脑瓜崩给风红缨。   “你脑子是不是被雨水给灌了?嗐,你这娃打小学习就不好,也难怪会胡思乱想。”   “咱们市地理环境你以前上课没学过吗?虽然是山城,但西高东低,只要打开水闸,雨水会顺着地势流向大海,其他地方下今天这么大的雨些许会形成洪涝,咱们这肯定不会。”   风红缨不太认可闺蜜的说法,什么时候都不能将话说太满。   “你干嘛去?”孙鱼喊住起身离开的风红缨。   风红缨打了个哈欠,眯着睡眼:“我能干嘛,回家睡觉。”   孙鱼:“你不陪床?”   风红缨:“不陪。”   谁规定儿媳就必须守在公公婆婆身边伺候?要陪也该是谢令书这个假儿媳陪。   她出于愧疚来看望沈爸已经是良心大发现,让她整夜对着沈爸和沈潮年……抱歉,她做不到。   原身些许能做到,但她不行,她对沈家人没感情。   风红缨前脚走,沈潮年后脚追了上来。   “风红缨呢?”   孙鱼:“回去了。”   沈潮年不知从哪冒出一股焦躁:“爸躺在那还没醒,她怎么能现在就回去?”   孙鱼觉得自家闺蜜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听到沈潮年这没由来的一句抱怨,孙鱼气笑了。   “沈叔叔是你亲爸,你自己不上心,你还指望红缨替你孝顺?沈潮年,你别仗着你长得帅就能无耻!”   谢令书的事已经在周边传开,孙鱼越想越气:“想让儿媳妇给公公端屎盆子是吧?行啊,你让谢令书来,他睡你的床,喊你老公,花你的钱,你让他来啊——”   沈潮年眉眼阴郁,漆黑的瞳孔里掠过一丝烦躁。   半个小时后,下半身湿透的谢令书赶来了医院。   就算沈潮年不打电话让谢令书来,谢令书也必须过来。   毕竟谢令书在法律上是沈爸的继子,一道来的还有神色慌张的谢妈。   -   风红缨一觉睡到天亮,拉开窗帘,如若不是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早上七点钟,她还以为现在半夜呢。   外边灰蒙蒙,大雨依旧。   推开窗,瓢泼雨水倾斜往室内飞,风红缨探头往外张望。   小区楼下的积水已经漫到了膝盖处,停靠在下边的车子全糟了殃,车厢里都是水。   此刻不少居民在楼下撬下水道的阀门,试图将小区内的积水排干。   点开手机微信群,然而一队的工作群里并没有任务指令。   风红缨不由嘶了口气,什么情况?   屈正修不是工作狂吗?他怎么没动静?   她住得这片小区算中档小区,位置绝佳排水系统相当好,连这边都出现了积水退不掉的情况,可想而知其他小区。   点开屈正修的个人微信,风红缨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无人接听。   “难道睡了?”风红缨低喃。   点牧三,没人接,给周六他们打,都打不通。   一个睡了情有可原,八人都睡……   这明显说不过去。   不管了,风红缨换上救援背带裤,将家里囤积的所有一次性救生衣全塞进包里,脖子上的防水袋挂了三个,两个充电宝,一个手机。   装备齐全后,风红缨开门下楼。   就在这时,系统叮的一声。   【叮——   宿主奋不顾身,气吞山河,深入高山解救数名被困游客,恭喜宿主获得‘扑汤蹈火’盾牌一枚。   软技能:亲爱的年轻人,请继续勇往直前,你们是最美的逆行者,灾难来临,是你们用血肉之躯在前方搭起了肉身强盾……】   风红缨打断在那念软文的系统。   “小开,你又卡壳了?”   这枚盾牌本该在她离开西塘山的时候就出现,可现在呢,过去一晚上才出现,可想而知系统又出了问题。   电梯上不停跳着红色的‘SN’字样,风红缨只好调头楼梯。   飞奔往下时,系统结结巴巴道:【谢令书昨晚在医院病房偷亲了沈潮年一口……】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风红缨懂。   谢令书的秀恩爱值在上升,小开这个系统被其挡着施展不开。   “放心吧。”   风红缨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你在谢令书身上受到的压制,我迟早帮你找回面子!”   系统:【呜呜呜,宿主你真好……】   弧度放大,风红缨连哄带骗:“别只嘴上说我好,觉得我对你好那就给我一点实际的东西……”   比方金手指。   她现在倒欠系统三千积分,系统背包里的盾牌很多都不能用。   系统:【……】   白了风红缨一眼,系统幽幽道:“我是快穿部的报国系统,就算我向上申请替宿主要来金手指,那玩意宿主不能私吞,得公之于众,宿主还记得上个世界的深潭甜水金手指吧……”   风红缨噎了下,在上个世界为了将金手指用之于民,她想了好久才将金手指安顿好。   这个世界科技发达,想要悄无声息的将金手指拿出来,很容易被有心人发现不对劲。   毕竟网络上有太多穿越重生小说,稍不留神就会被某些资深小说迷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金手指,到时候被研究人员拉过去切片研究……   【还要吗?】系统不无嘚瑟地问。   风红缨莞尔:“要。”   为什么不要?从吝啬系统那占便宜她开心。   至于在这个世界如何安顿金手指……   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有办法。   系统自闭了,半晌才道:【那你等着哦,我去申请。】   风红缨眨眨眼:“好。”   一口气从十三楼跑到一楼,风红缨不带喘的,足以可见这具身子在睡眠充足的情况下身体素质有多棒。   门口站满了居民,人人脸上都带着焦急。   “哎哟,这雨怎么还在下?”   “这都下得快有十二个小时了吧?再不停咱们这些低层户主家里岂不是要发大水?”   “烦死了,学校今早来通知,说外边主干道的红绿灯昨晚被大风挂倒,我家两个孩子都去不了学校……”   “你们知道吗?昨晚望江路上出了好几起车祸……”   “那么大的雨,别说开车能见度低,走在外边都寸步难行……”   风红缨低着头挤出人堆,才来到台阶旁,一股强劲的冷风骤然吹过来,直吹得她哆嗦。   现在是四月天,A市地处山城,清晨的温度比其他城市要低。   搓了搓手,风红缨顶着强风踩上台阶。   物业人员已经将小区内的下水盖打开,囤积的雨水在一分钟前悉数流干,此刻小区路上到处都是沉淀下来的枯树叶和泥水碎渣。   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冒着大雨,风红缨跑出小区。   外边的情况比小区内要糟糕。   举目望去,好几棵树被连根拔起歪在地上,已经有身穿救援服的消防人员拿着电锯在那砍伐没断彻底的大树。   风红缨跑上前,亮出自己的工作编号。   “朋友,你是哪一队的?”   雨中一男子抬眸:“你不是先锋队的那谁吗?”   男人忙将电锯关掉,惊讶道:“我是二队的感意,不对呀,你咋在这?你们一队早上四点半就被领导叫出去了,你咋没去?”   四点半?!   大雨下,风红缨抿紧唇,没回答男人的问话,风红缨冲男人挥挥手,疾步往前奔。   旁边一个男消防员对男人道:“你跟她说这些干啥?她就漂亮空花瓶一个,一队的人躲她还来不及……”   男人继续锯树,闻言不以为然。   “你这话我不爱听,风红缨她和咱们是一起进的消防大队,她能脱颖而出成为唯一一个替补进先锋队的人,那她就是比咱们厉害,小刘,你眼光太狭隘了,不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就认为她没实力。”   小刘呵呵哒,背过身躲到伞下抽烟,压根不理会男人的话。   这边,风红缨一边拦车一边往单位跑。   风太大了,五分钟不到,打着伞的风红缨就成了落汤鸡。   浑身湿漉漉,根本就没有司机愿意载她,就在这时,一辆绿油油的车停到了路旁。   风红缨抹开脸上的雨水上前敲窗,车窗下露出一张笑眯眯的男人脸。   司机小李一副乐天派,龇着黄烟牙。   “哟,美女——”   风红缨欣喜,上车后,小李边发车边调侃。   “看来咱俩有缘呐,去市医还是?”   风红缨报了单位的地点,小李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对风红缨道:“出任务?”   被一队‘抛弃’的风红缨默默点头。   小李无情地拆穿风红缨的‘谎言’。   “我认识你们所的屈队长,你听听这个——”   小李将他们出租车司机聊八卦的大群点开,往上翻,手指顿在凌晨四点半发出的一条语音上。   “桃乌路有人吗?快来快来,这边出了好几起车祸,空车的赶紧过来拉人。”   “我的天,公安交警,消防都来了……”   语音中,风红缨听到了熟悉的消防警报。   小李:“我朋友今早和我交班说了,说你们领导屈队在那忙呢,我估计他现在还没离开,要不,我直接送你去那?”   风红缨:“好,麻烦您了。”   “得嘞!”   然而这一路不太平。   -   小李有听交通广播的习惯,往车祸事发地赶时,电台小姐姐不停的播报最新的路况。   “七点二十三分,香樟路交警接到报案,附近一栋百年老居民楼被大雨冲垮,一排房屋横在路中央,请前往香樟路的司机记得绕道。”   “插播一条紧急消息,请在四季青路附近的空车司机们帮个忙,南北超市门口出现大型踩踏事故,有不少冲进超市抢米抢油的老人受伤,希望各位司机朋友能伸出援手,帮着将受伤的群众送到医院救治,FM88.66交通广播感谢您,祝您出行平安。”   风红缨往车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南北超市’的字眼。   此时超市门外堵了一堆人。   “师傅,停车!”风红缨赶忙从出租车里出来。   指着超市倒地呻吟的老人们,风红缨问小李:“您拉吗?”   小李猛地一拍大腿:“拉!但你不是要去找屈队吗?我怕耽误你……”   风红缨笑了:“我们消防员的工作杂的很,救火救水救人,啥活都干,不耽误。”   小李楞了下,眼睁睁看着女人冲到了超市门口。   打开大群,按住语音键,小李道:“兄弟们,你们想不想见见那个美的跟天仙一样的女消防员?想看来四季青路,记得哈,都给我空车来!”   联想到刚才广播电台插播的紧急征车新闻,群里小伙伴们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就是去四季青路做好事嘛,干吗要打着美女消防员的幌子?   然而一排排小绿车赶到四季青路时,一众人傻了眼。   风雨中,风红缨在一名群众的帮助下将晕倒的老人抬到小李的出租车。   小李给兄弟们丢了个眼神,驱车往医院赶。   “我去,小李那家伙没骗人!还真的有美女消防员~”   “走走走,咱们也下车帮着抬一个。”   五分钟不到,南北超市门口出现的踩踏事件解决了。   -   外边的雨还在继续,风红缨躲到屋檐下。   马路对面是一栋写字楼,肉眼可见写字楼外墙上的雨水顺着白墙飞扑而下,不知情的还以为写字楼天台上有人在不停地往下浇水。   屈正修刚给她来了电话。   “小风,你现在来桃乌路,多买几箱清水和面包带过来。”   抱着三箱矿泉水和两大袋速食面包,风红缨来到公交车站。   恶劣暴雨天气太难打车,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公交车。   等了十来分钟,风红缨愣是看着站牌显示器上的最新一班公交车的等候时间从一分钟变成五分钟,一刷新,又变成了迟到十分钟。   就在这时,一辆面包车停靠到站台,车门哗得从里边推开,探出一张年轻的女人面盘。   是她!   那个在酒吧顶楼闹自杀的年轻女人。   “快上来吧——”女人朝风红缨招手。   雨丝斜着打入车厢,风红缨将三箱清水搬进车内,冲女人感激一笑。   “谢谢。”   女人摇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接过女人递过来的卫生纸擦脸,女人继续道:“谢谢你救我妹妹……”   风红缨:“你妹妹?你们是双胞胎?”   女人点头:“她在歌手身边当助理,我工作忙,也是最近才知道她感情出了问题……”   风红缨目光顿在女人胸前挂着的胸牌上,轻呼道:“你是记者?”   女人指着自己的胸牌,点头浅笑开。   “对,刚实习,我叫华清清,你呢?”   “风红缨,市公安消防局先锋队的一名普通消防员。”   华清清讶然:“哇撒,原来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你是警察呢,没想到你竟然是消防员,女消防员可不多,尤其像你这样长得比女明星还要好看的……”   说到这,华清清郁闷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样貌,我早就转正了……今天这种出外景的累活也不会轮到我去。”   半个小时前领导开会,提出谁愿意出外景采访,好几个绿茶笑着举手,然而领导却可怜她们,说她们娇的跟朵花似的,还说什么外边的风大,她们的小身板受不住。   最后采风的任务落到她头上。   直到这一刻,华清清才看透当代职场对女人的容貌要求有多苛刻。   风红缨却不赞成华清清的说法,望着车窗上左右摇动不止的雨刷,淡声对华清清道:“好的容貌在职场固然吃香,但它不是万能钥匙。”   华清清鼓着腮帮子:“道理我都懂,但现实很骨感哇,媒体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我长相平庸,如果还不努力,那就真的没出路可言。”   风红缨想将上一个世界原身的故事说给华清清听,上个世界她的职业就是记者,那几年她天天摇着铜铃赶着骆驼行走在高温沙漠上,纵是原身有一副好皮囊也无济于事。   常年穿梭在沙浪中,再漂亮的美女也会被残酷的大自然侵蚀。   想了想,她还是算了。   她从上个世界离开时才二十啷当岁,那时的她凭着几宗出色的事件报道拿奖拿到手软,更是在记者届站稳了脚跟,不过——   自从离开后她就没再关注那个世界的后续,也不知道戈壁滩上的原身后来有没有继续走记者之路,转行了也说不定。   思及此,到嘴的话愣是憋了回去。   见风红缨欲言又止,一旁的华清清不由暗自神伤。   -   风红缨和华清清去的地点一样,都要去桃乌路。   二十分钟过后,风红缨打开面包车的推门,招手和华清清告别。   穿着橙黄色抢险救援服的消防员们在桃乌路口进进出出,不停地往外抬支架。   风红缨抱着半人高的三箱矿泉水来到屈正修身边,顺手从包扎严实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面包给屈正修。   “屈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支架上抬出来的人,风红缨心咯噔一下,刚过去的那个人大腿被一根钢筋刺穿,伤口还在滋滋往外冒血。   牧三和周六抬支架,旁边还须得有个人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雨幕下,几个家属边抹泪边跟在后面跑。   屈正修大口大口嚼着面包:“早上四点接到报警,这边小区地下车库漏雨,来了才知道这边不止漏雨还漏电……”   “刚才那人——”   屈正修指了指被救护车拖走的男人,没好气道:“活该受罪!大晚上的喝酒驾车,开到车库没出来直接睡过去了,一醒,得,车里被水淹了,恐怕酒还醒,稀里糊涂拿起车里的一根钢筋撬车门,门没开,钢筋直接戳上大腿……”   两手一摊,屈正修问风红缨:“你说他是不是活受罪?”   风红缨挑眉:“抬出来的其他人昨晚不会都睡在地下车库吧?”   屈正修瞥了一眼其他支架上的人,嘁了声。   “也不是啥好货,邻里纠纷,人家邻居有钱,买两个车位,闲置了一个,这家人倒好,问都不问就占用……”   至于后续,邻居半夜跑进车库将占小便宜之人的车胎扎了,好巧不巧和上早班的那个贪小便宜的人撞上了,两方打了起来。   等回过神时,发现车库出口已经被淹,没办法,只能报警等消防员来解救他们。   “给,水和面包。”   风红缨将东西发给其他同事。   七人狼吞虎咽。   没等风红缨问屈正修为什么要她买那么多清水,屈正修站起身道:“走,跟我去前边——”   “前边?”   风红缨忙跟上去:“前边怎么了?”   “车祸……”屈正修简言概之,“连环车祸。”   风红缨愣住,怪不得出动了电视台记者。   桃乌路附近遍布写字楼,这一条大道来往的车辆最多,昨夜凌晨桃乌路附近好几个路口的红路灯被暴风雨吹倒,后果可想而知。   周五是加班高峰期,熬通宵才离开公司的上班族有很多,出来时天气糟糕透顶,加上红路灯没有及时整修,很多人为了着急赶回来,不顾交通规则。   一时间,路上乱了。   风红缨属实没想到她不过回家睡了一觉而已,外边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八人跟着屈正修往车祸现场赶,伤员们早已由交警送去医院,风红缨等人要做的是协助警察清扫狼藉不堪的现场。   虽然今天是周六,但有些996上班族待会还得上班,为了不造成早高峰堵车想象,公安人员必须抢在八点前将这条路上的红路灯修好,解决瘫痪的交通问题。   “宁玥——”   屈正修冲弯腰在那作业的一个男人背影喊:“让你们的人都来吃点东西。”   男人转过身,犀利的目光径直透过层层雨幕,射到风红缨身上。   拆面包袋的风红缨手僵了僵。   宁玥?   这个宁玥可不简单,是耽美小说中的男二。   长相阴柔,一副桃花眼似笑非笑,瞧着能将人内心看穿,被宁玥盯上的犯人,没有一个有机会逃走。   宁玥和沈潮年一样,都喜欢小受谢令书。   谢令书被原身弄死后,宁玥对原身的恨不比沈潮年少,只不过宁玥在书中的职业是人民警察,原书作者还算有点法律意识,没有让宁玥顶着人民警察的身份对原身做犯罪之事。   但后来宁玥不知为何被警察局开除了,开除后的宁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原声四肢打残。   原身能通过消防先锋队的招聘,身上当然有过硬的本领,然而宁玥是武警出身,压她一头,如果没有宁玥陷害原身,沈潮年很难将原身杀害抛尸深海。   风红缨想不通宁玥为什么会被开除,难道就为了替谢令书报仇连警察都不做了?   不对。   宁玥没有恋爱脑。   宁玥和原身一样,亲生父亲皆因公殉职,原身父亲是消防员,死在爆炸现场,宁玥的父亲则是缉毒警。   宁父死前备受折磨,据说当卧底时为了博取上头信任吸了毒品,后来单线向警察局汇报时被人出卖,惨死在黑帮。   宁玥以父自豪,不可能为了一个谢令书而放弃警察事业。   可惜原小说后边的剧情她看不到,不然她就能探知宁玥因为什么离开警局了。   “马上来——”对面的男人回应。   很快,一小队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过来,走在前边的赫然是宁玥。   不知道是不是风红缨的错觉,某一刹那,她觉得宁玥好像瞥了她一眼。   不对呀,现在的宁玥应该不认识她。   吃完面包,屈正修将剩下的清水分发给宁玥的人,草草填饱肚子,一行人继续回到街上整修。   -   八点半,桃乌路的交通终于恢复。   两队人马筋疲力尽地摊坐在路两旁,天上的雨水随着最后一杆红绿灯安装好而变小了许多。   屈正修和宁玥两人齐齐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担心的洪涝七成不会出现了。   风红缨跑附近超市买了十来条毛巾。   “给,宁队。”   宁玥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视线聚焦在面前这只冷白皮纤细的女人手上。   “谢了。”宁玥接过毛巾。   风红缨:“不客气。”   借着送毛巾的由头,风红缨多看了宁玥两眼。   宁玥对她表现出来的陌生眼神在告诉她,宁玥并不认识她,可宁玥之前那一瞬间给她的感觉分明很熟悉她。   戳了戳系统:“小开,这本小说不止谢令书一个人重生了吧?”   系统挠头:【本系统受谢令书的重生金手指影响太大,一时查询不到宁玥是否重生。】   风红缨:“……”   好没用的系统。   能听到风红缨心中吐槽的系统宛若被一万只利箭穿刺而过。   “小风。”屈正修喊,“要回去了,赶紧过来——”   风红缨忙起身:“哎。”   爬上消防车,风红缨视线依旧没离宁玥。   如果宁玥也重生了,那她在这个世界就多一个需要防备的人。   谢令书柔弱不能自理,即便有金手指,她也不怕。   宁玥就不同了,这位可是实打实有勇有谋的人,和这种阴森森的人为敌,总感觉背后有一条毒蛇时时刻刻朝她吐渗人的蛇芯。   一想到这,风红缨忍不住直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屈正修问。   顺着风红缨的目光,屈正修看到了马路上的宁玥。   宁玥定脚站在原地,抬手冲屈正修敬了一礼,是为屈正修带队帮忙的事表以谢意。   屈正修飞了一个礼过去,见风红缨紧紧盯着宁玥看,屈正修呵笑一声。   “别看了,他不是你能喜欢的主。”   风红缨翻白眼:“屈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   她可不喜欢宁玥这种毒蛇属性的男人。   平时笑眯眯,狠起来对自己都狠,这种人最好不要成为敌人,也不要成为朋友。   屈正修:“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前座的牧三附和:“我也看到了,小风,你不会真的喜欢宁队长吧?可别,这人不好惹,他对女人从没好脸色。”   后座的周六头探过来,憨笑:“听说宁队长不喜欢女人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   屈正修:“咳!”   牧三也咳,边咳边给周六使眼色,让周六别说了。   周六后知后觉的想起风红缨老公出轨男人的事刚被发现,这时候八卦宁玥是同性恋,就相当于扒拉风红缨的伤口。   风红缨将带来没用的救生衣和充电宝塞进提包,察觉到车内气氛变了,风红缨噗嗤一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风红缨扫了一圈男人们,明知故问道:“可怜我?”   牧三讪笑:“没这回事,咱们是一个team,你的事就是咱们几个哥们的事——”   风红缨:“得得得,还team呢,一个团结的team能有两个工作群?”   牧三闭上嘴,逃也似地坐了回去,周六亦然。   风红缨噙着笑容:“是吧,屈队?”   屈正修尴尬地摸鼻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红缨捅破队里拥有两个微信群的秘密,直言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屈正修正襟危坐。   “什么解释?两个群?这个我能解释。”   “虽然有两个群,但我们没有在群里背着你撩骚,顶多就吐槽吐槽工作上的事,就像我刚才跟你说那个醉了酒用钢筋戳大腿的男人一样。”   “小风,我们这帮人烦躁或者无聊的时候容易冒脏话,那个群你没来之前就存在,为了让你在先锋队待得舒坦,我们才建了一个新的群,就是不想影响到你……”   风红缨竖起手指,摇头道:“不是群的问题,屈队,您和弟兄们开多少群我管不着。”   屈正修挠头:“那你说的解释是?”   风红缨正色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凌晨四点的任务没有通知我?您是发错了群,还是故意不发到大群让我知道?”   “屈队,我昨天已经同您说得明明白白,我不需要被特殊对待,你们能干的事,我也能,所以我需要一个解释,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对我?”   她既然是先锋队的一员,那她就有资格和这帮人一起进出,没道理背着她出任务。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让她觉得她无论怎么努力也融不进这个团队。   车厢内一片寂静,屈正修熬了大半宿的眼睛里遍布红血丝,坐在那和风红缨僵持对视良久,却半个字都没说。   屈正修张不开嘴,他有难处,解不开的心结。   牧三忍不住了,回头道:“小风,你误会队长了,他……”   “牧三!”屈正修狠狠打断牧三。   牧三只好坐了回去。 第76章 为你赴汤蹈火⑤   风红缨奇怪,难道原身和屈正修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以至于屈正修时刻想护着她?   不应该吧。   她能查到原小说中有关原身被沈潮年抛尸之前所有的内容,原身和屈正修之间是非常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屈正修在原小说连个配角都算不上,原小说给屈正修的笔墨少的可怜,大概就三五句话。   在介绍宁玥时顺便溜了一把屈正修:宁玥少有的好朋友,尤为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   她长得高,五官美艳,一看就不是屈正修喜欢的类型,没道理屈正修总‘护’着她。   屈正修皱了皱眉,双手紧抓着帽檐,就是不开口说。   自己不说就算了,还不让其他人说。   牧三想说,被呵斥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其余人就更不敢了。   “屈队?”风红缨喊了声。   她必须弄清楚原因,否则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她怎么办?   “您如果对我有意见只管提,我照着改。”   风红缨眨眨眼:“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对吧?”   屈正修还是不说。   风红缨只能下‘狠招’,故意自嘲道:“得,我今年就是背呗,情场失意,工作上还被孤立……”   “可别乱扣帽子。”屈正修赶忙摆手,“没孤立你,你是风老师的女儿,我怎么敢孤立你……”   风红缨立马道:“那您说说为什么不通知我执行任务,是不信任我能完成,还是其他原因?”   屈正修嘴唇蠕动了下,内心在做争斗。   “哎呀,我来说!”   牧三憋不住了,回身看着两人。   “小风,队长对你个人没意见,我们几个哥们对你更没有轻视,相反我们还挺看好你,毕竟咱们市消防先锋队五年出不了一个女消防员。”   屈正修别开脸,牧三见状,继续道:“之所以不让你下夜间任务,是出于担心。”   风红缨:“担心?”   “对,是担心。”   牧三直言:“你进队成绩好,但你可知道你并不是先锋队有史以来成绩最好的女消防员……”   风红缨啊了声,这个她还真的不清楚。   原小说描述原身时,给出的词很微妙:力压一众同期,摘下唯一一个先锋队队员名额,入队当天,局长莅临现场点赞原身不输男儿郎。   “最好的是哪位前辈?”   风红缨好奇地问:“还在咱们局吗?”   牧三摇头,面带悲伤:“你没发现咱们队少了一个人吗?”   风红缨唔了声。   “序号排第二的那位?”   先锋队按序号排列所有成员,像牧三这种排在第三的消防员,可以称的上是一位老消防员,她来得晚,排到了第十。   牧三:“对,是她,叫简单,和队长同期进的消防局,那时候队长的位置还排在简姐后边呢,如果简姐没出意外,咱们先锋队将会迎来史上首位女队长,可惜没有如果。”   提及简单,车厢里的男人们均红了眼眶。   尤其是屈正修,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硬汉双手捂着脸窝在狭小的座位上哭得泣不成声。   后边的周六吸吸鼻子,凑近风红缨。   “我们几个都给简姐当过小弟,她比队长还要大两岁,当年一来队里就担起了大姐大的身份,处处关照我们。”   “她本领强……那时候我们队还不是先锋队,是实习队。在简姐的带领下,我们沾光领了回大功,结果呢,我们几个年轻小伙子竟然开始飘了……”   “后来……”   周六嗓音沙哑,哽咽的说不下去。   风红缨:“后来……出事了么?”   “嗯。”   周六胡乱地抹了把脸:“我们太过依赖简姐,以为简姐是铜浇铁铸的身子,队里一有情况我们就喊她,那几年我们哥几个的口头禅一溜的全是‘问简姐,找简姐’……”“可我们忘了她是个女人。”   牧三叹气:“每天除了来队里照顾我们这些愣头青,回了家还要照顾家里的男人和孩子,两幅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天我们也是出夜间任务,简姐第一个到队,一如既往的帮我们一一检查装备是否出现残破或者老化问题,可她忙晕了头,唯独忘了自己。”   “那是一场灭山火任务,当时我们是先锋队预备军,大家都想争取一次性拿到先锋队正式名额,简姐也想……然而惨案发生后我们才知道简姐在出任务前俩天婚姻出了大问题。”   说到这,车厢里的男人们都将目光聚焦到风红缨身上。   风红缨脱口而出:“简姐难不成和我一样?”   屈正修抬起头,整理了下情绪,续道:“真要比较,她比你惨。”   风红缨心中猛地滑过一丝不好的想法。   “她、她老公不会是双箭头吧?”   她能想到的就这一点。   屈正修有些诧异风红缨说出这种话,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道:“据简姐的弟弟交代,那人一开始并不是……咳,弯的,是和简姐生了孩子后才……”   风红缨皱眉,使劲搓手臂。   这可比沈潮年还恶心!   有了孩子有了家庭再出轨男人,这让他们妻子和孩子如何自处?   “简姐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简姐很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发现丑闻后,简姐想的不是离婚,而是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风红缨:“然后呢?”   为了挽留渣男,为了孩子权当无事发生?   屈正修睨了风红缨一眼,犹豫道:“她选择对父母隐瞒渣男出轨男人的事……”   风红缨嘶了口冷气,这不就是变相的当同妻吗?!   大家都沉默了。   “简姐她……”风红缨问屈正修,“她是怎么死的?”   她想知道这个被队友们尊崇的前辈后来到底怎么了。   屈正修目视前方,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那天山火太猛,她的装备有问题,进山没五分钟前胸就烧出一个大洞,我们劝她出去换,她不,还笑着说此次灭火任务算在考核中,不能因为她个人而让整个队失掉先锋队的资格。”   “我当时经验缺乏,以为那场火顶多几分钟就能搞定,简姐是神,有她在,怎么可能要花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哇!整整用了半个小时才扑灭!”   屈正修泪水哗哗往下淌:“等我们找到她时,她身上烧得连头发丝都没了,送到医院,医生看一眼就说烧伤五度,需要立刻截肢……”   后面的事屈正修实在不想再回忆,哽咽道:“小风,我对你没偏见,之所以不给你排任务,是因为我不想你走简姐的老路,她在任务中的逃生能力比我强,这样一个厉害的人都……”   风红缨不明白:“简姐的老路,什么老路?事先没检查装备,还是?”   屈正修直视风红缨,掷地有声道:“既然你好奇,那我今天就跟你说个明白。”   “小风,你和简姐一样,性子要强,一边要顾着工作,一边要守着家庭,简姐出事的时候,和你同样的情况,为了男人,熬了三个大夜,如果她那时睡眠充足,哪怕装备跟不上,她也不至于落得那种下场!”   风红缨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熬了夜?”   原身最近确实熬夜时间过长,她接管这具身子没休息时总感觉心律不齐,这是很严重的熬夜后遗症。   原身为了沈潮年,经常躺在被子里哭,一哭就是一宿。   屈正修:“你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就问你昨晚不休息你吃得消?小风,人不是铁,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简姐,再有就是……”   屈正修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说。   风红缨:“再有是什么?”   屈正修挠头,结结巴巴道:“那什么,我们都比你大一轮,有些还不止,好不容易队里来个女消防员,还……还漂亮……”   牧三站起来,插嘴道:“小风,老大昨晚没喊你出任务没别的意思,就想你多休息休息,别太劳累,毕竟你家里情况正乱着呢,你心里恐怕不少受……是吧?”   风红缨挑眉:“就因为这个?”   她还以为这帮男人瞧不起她,所以故意不带她出任务。   周六嗯嗯点头。   “你来咱们队第一天我们就商量好了,绝对不会让你像简姐一样过度劳累出意外。”   “可能我有些话说了你不爱听,你是咱们先锋队的门面,其他几个队羡慕死我们了,都喊你消防一枝花,花儿娇嫩,我们可不敢摧残,喊你四点半出警,这要是让二队三队的人知道了,他们肯定会笑话我们……”   风红缨目光梭巡众人,八个男人齐齐点头。   嗤了一声,风红缨道:“这有什么好笑话的?难道你们想在先锋队养一个我这样的花瓶闲人?”   “不不不,寻常的任务该出还是得出,就夜间的任务,我们做主替你出了,你只管睡个安稳觉。”   “对对对,以后尽量给你排白班,夜班我们几个人来——”   风红缨好看的眉头皱如波浪。   她不喜欢这样。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开,全然没注意到风红缨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赞成的神态。   “屈队!”   风红缨撇了下嘴角:“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特殊对待。”   “小风!”牧三咦了声,“这不是特殊对待,队长之前因为你化妆的事不给你安排任务,我们还跟队长吵了一架,他那才叫特殊对待!”   周六:“就是,不让你出夜班纯粹是我们几个人私心想你干点轻活,你看你最近家里的事还没闹明白,不如这段时间先将家安顿好?”   他们不希望队里再出现一个被家庭拖累的女消防员。   以前是简姐护着他们,现在就由他们来护着风红缨这个后辈吧。   消防队伍中有一个习惯:自古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带新人。   -   风红缨明白牧三的好心,但她不是原身,她有自己的底线。   她是大燕朝披荆斩棘的常胜将军,没道理大将军到了和平年代成了躲在男人身后的脆弱小老鼠。   “你们听我说——”   风红缨打断几人,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风!”   “小风,你别不好意思……”   “对呀,这是我们内部做的决定,其他队不会瞎说什么……”   风红缨笑笑,脱下上半身救援服,露出纤细白嫩的双手。   伸出手,风红缨道:“谁跟我掰手腕?”   几人纳闷了,好端端地掰手腕干什么。   “你们想像简姐当初照顾你们一样照顾我,无非存着和简姐一样心思,认为我年轻,我经验不丰富,容易出岔子。但我想说,我有力气,我胆子大,敢于挑战,不需要你们像老鹰一样将我护在翅膀下。”   说着,风红缨将手腕立起放到车位上。   “谁先来?只要你们能掰倒我,从此以后夜班的事我绝口不提,但如果我赢了——”   风红缨双眸弯如月,冲屈正修吹了个口哨:“如果我赢了,以后夜班的任务您必须通知我,可成?”   男人们相视一笑,均觉得风红缨必输无疑。   男女之间有力量悬殊,风红缨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挑战的了队里的猛将屈正修。   屈正修双臂孔武有力,在火场救人时,曾以一己之力扛了五个人出来。   对,没错,是五个人。   “来吧,屈队?”风红缨率先向屈正修发起比试。   围观的男人们七脸怔楞,纷纷觉得风红缨疯了。   “下车去外边比,车里太挤了。”屈正修不觉得风红缨发疯,相反有点小兴奋。   风红缨的亲爸在世时有个大力士的称号,不知道大力士生的女儿有没有继承大力士的基因。   -   消防车很快开进基地。   “走走走,一队那边有好戏看——”   “啥好戏?”   “啧,他们三个月前不是招了朵花吗?一枝花待会要跟屈队掰手腕!”   “跟屈队比?嘁,不自量力!”   ……   基地操场围满了人,九成都是男人。   少数女工作人员在基地指挥中心当指挥员,听说风红缨要挑战屈正修,女指挥员们忙不迭跑来。   整个基地就风红缨一个女消防员,她们当然要过来给风红缨呐喊助威。   男女拉开对阵,雨水冲刷过后的操场上呐喊声直冲云霄。   正中央,风红缨和屈正修双手手腕交握在一起。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涨红着脸,咬紧牙关用力掰弄手掌。   “小风,加油!”   “屈队,虐她!”   两分钟过去后,两人手腕摆在正中纹丝不动。   屈正修挪了挪脚步,另外一只手搁在身后,脖子上青筋乍起,一根一根横在那可怖极了。   风红缨舌尖抵着下颚,和屈正修的姿势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风红缨脸上的表情要比屈正修淡定,至少没有屈正修那般狰狞。   “小风,加油——”站在风红缨身后的女指挥员们不停地给风红缨打气。   风红缨半低着脑袋抬眸,额头上的汗水径直流进锁骨,只见她露出一个胜利笑容。   “对不住了,屈队。”   话音落地之际,女人仰天一声大叫,下一秒,刚还居于不胜不败僵局的掰手腕比赛结束了。   哐当一声响,在众多男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风红缨用力将屈正修的手按到桌上,按的死死的。   风红缨冲一脸懵逼的屈正修笑哼了声。   傻了吧?从前在军营时,她的乐趣就是掰手腕,此项技能已经练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结束的哨声一响,两人交叉的手掌因为长时间交握黏到了一块,扯开一看,两人手掌红的发紫,宛若被开水烫了似的。   “不可能!”之前在小区门口嘲笑风红缨是花瓶的男人使劲揉眼。   “屈队,你是不是放水了?!”   屈正修又羞又气,抬脚踹向说话的男人。   他有没有放水看不出来吗?特么手腕都掰抽筋了还说他放水?   风红缨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得意地看着屈正修以及先锋队其他成员。   “怎样?算我赢了吗?”   又道:“来来来,说好的要把你们都掰倒,下一个谁上?”   “不不不,我不敢!”牧三头摇成手花,“队长都输了,我就更不是对手了。”   风红缨:“周六,你来——”   被点名的周六苦哈哈上前,结果可想而知,三分钟不到,周六疼得嗷嗷直叫,输了。   其他人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风红缨目光定到刚才强词夺理说屈正修放水的吴荣身上。   “你来!”风红缨冲吴荣招手。   这人和原身同时进消防局,因为先锋队唯一的名额给了原身,这人心有不甘,四处散播原身花瓶的谣言。   她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   吴荣见风红缨cue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在风红缨开玩笑挽起裤腿说要将吴荣追回来时,熟悉的警铃遽然在大操场四周响起。   消防警铃一响,所有消防员手上的活都得搁置,哪怕你在厕所蹲着也必须第一时间跑出来。   屈正修大喊:“快去换装备,待会门口集合——”   一声令下,刚还围在风红缨身边的队员们纷纷做鸟兽散,如冲锋的利剑往屋里跑去。   风红缨没做停留,一分钟不到就换上了整套救援装备。   屈正修已经拿到任务,本市高速公路收费站报警称北环高速路上好几辆货车突然起火,收费站现存的灭火器根本不够用。   糟糕的是,起火的货车中有一辆运的是油罐。   这还不是最令人后怕的。   距离高速几公里外有一家大型化工厂,一旦油罐车发生大爆炸,肯定会波及化工厂,如果化工厂出现任何问题……   爆炸后带来的巨大伤害将难以计量。   “立正——”屈正修冷着脸站到最前边。   和往常一样,二队三队已经上车往事发地点赶,屈正修没有着急那半分钟,而是仔仔细细地将所有队员的装备都检查了一遍。   风红缨想起简姐的事,坐到车上时,不忘拿目光将屈正修身上的设备扫检了一遍。   这帮汉子不希望她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战场’上,她同样不希望老大屈正修因为装备问题出事。   “谢了。”   屈正修冲风红缨笑了笑,“放心吧,我的装备永远都不会出现问题。”   风红缨嗯了声,掏出手机给孙鱼发了条短信。   这是昨晚她们之间的约定,以后但凡风红缨出大任务,出发和归来时都要给孙鱼发短信报平安。   -   车子进到高速路口时,孙鱼的回复来了。   [注意安全。]   风红缨没回了,手机已经上缴。   车厢里,屈正修正在跟大家分析待会抢救的注意点。   分配好牧三,周六等人的任务,屈正修余光斜到风红缨身上。   “风十……”   风红缨:“到!”   屈正修捏了捏还在发疼的手掌心,犹豫了下才开口:“三米内扛水枪,能做到吗?”   风红缨咧嘴而笑:“能!”   屈正修所说的三米内,指的是距离灾情现场半径三米,这是极其危险的位置,一般要求手劲非常大的人走在前边扶住水枪头,防止水抢喷水过程中击落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之所以安排风红缨在半径三米区扛水枪,一来风红缨的手劲不错,二来嘛……   屈正修输掉了掰手腕比赛,换一句话说,以后夜场任务必须带上风红缨,既然风红缨想好了以后走一条危险之路,那么屈正修就没必要再继续‘偏袒’风红缨。   -   “大家中午好,我是A市电视台社会访谈节目记者华清清,现在我身后呢,就是A市北环高速公路,大家可以看到几辆被撞倒的大货车,前方五十米处燃起的火焰——”   风红缨一下车就听到了熟悉的播放声,拖着长长的水枪往前跑时,风红缨将华清清往来时的路后推。   “别站这,这里太危险了,待会小心爆炸!”   再次遇到风红缨,华清清平平无奇的五官上绽放出一丝光彩。   举着话筒,华清清兴奋地对着镜头介绍起风红缨所在的先锋队。   “大家看到没?!”华清清手指向身后,大声道:“咱们国家的出警速度简直太厉害了,此时距离车祸起火才十五分钟不到,市消防局先锋队成员就已经赶到现场——”   镜头下,风红缨抱着喷涌的水枪站在离火源附近,高压水枪迸发的水花呈抛物线凶猛的往货车上方飙飞。   风红缨双腿蹲在地,将小伙伴递过来的高压水枪牢牢的放置到地上。   她今天的任务就只有一个:保证高压水抢在半径三米内屹立不倒。   一个水枪当然不够。   “给。”牧三又递过来一条。   风红缨拖着水抢往旁边跳,敏捷的在起火货车四周摆上四条水枪。   布置好一切,屈正修赶紧道:“风十,往后退,往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风红缨发现其中两条水枪滋出来的水明显比其他几个要小。   “屈队,水不够!”风红缨冲后边喊。   屈正修抬头往滚滚浓烟上看,见几条水柱有大有小,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屈正修双手各提一条空水带接上。   边接边冲消防车上的预备员喊:“加水!”   水加上了,可惜还是不够。牧三等人二话不说翻越高速栏杆,驮着空水带飞奔往山下跑。   A市三面环山,这片高速路段一部分搭建在山那边,拐弯处能看到湖泊,只要跑得快,不愁没水。   下山容易上山难,尤其一路还要拖着手臂粗的水管。   华清清没有在现场看过救火,见牧三等人咬牙将水管扛在肩上步伐艰难的往这边跑,华清清忍不住泪目。   镜头跟着牧三直奔汽油泄露的大货车,牧三将风红缨脚边的水管和山下湖泊接上的瞬间,才被压制下去的火魔突然‘砰’得往四周腾飞。   一朵火云轰隆乍现,地面跟着抖三抖。   处于捂脸的本能,距离爆炸现场百余米的华清清发现自己的脸颊被灼得烫手。   呛着烟雾抬眸张望,不远处的消防员均被火焰吞噬。   华清清视力好,越过滚滚火浪,她发现前来灭火的消防员们皆被爆炸震得东倒西歪。   第二波爆炸紧随而至,就在华清清以为这些人和她一样准备撤退时——   他们爬起来了。   他们没有选择本能的后退,而是稳稳抱着水枪继续对准火魔。   包括那个美若天仙的女人。   女人扛着水枪,还在前进,无畏前方汹涌火舌。   这场人与无情大火之间的鏖战,他们必胜。 第77章 为你赴汤蹈火⑥   “屈队!”   风红缨皴着脸,凭着直觉冲某处浓烟喊:“不能再炸了,再炸桥那边要完蛋!”   这段高速路架在一片湖泊之上,往前开个五分钟要途径西塘山风景区隧道。   因为大雨的缘故,西塘山风景区已经关闭,但山上依然有工作人员守在那,如果爆炸继续,西塘山风景区会受牵连。   A市以西塘山风景区而闻名,且不说经济损失,山上还住着不少国家濒危动物,它们也是生命。   风红缨想到的是西塘山风景区,屈正修脑海中浮现的则是不远处的化工厂。   刚才爆炸引起的地动太可怕了,决不能再来,一旦化工厂受到火灾殃及,后果太严重。   望着几步之遥烧得正猛的烈火,屈正修想都不想就冲华清清等媒体人员大喊。   “危险,快离开这!往后撤,给我们腾地!”   行走在危险边缘的何止消防工作人员,新闻工作者华清清亦是,为了第一时间播报火灾,华清清和摄影师退到百米外。   “我在这可以吗?”华清清呐喊,“会不会妨碍到你们?”   她不能再退了,再退就拍不到画面。   她是实习记者,台里领导让她来,虽然她觉得这里头有欺负新人的意味,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次锻炼自我的机会。   风红缨双手死死摁着两管水枪,确定水枪固定后,她弯腰起身的瞬间往浓烟外瞟了眼。   那个容貌自卑的年轻女孩戴着户头盔趴在高速护栏上,头发烫得高高卷起,纵是妆容被熏黑也迟迟不肯离开。   屈正修也在看华清清,如果华清清是普通民众,屈正修就是扔也将华清清扔下山。   但扫到华清清手中抓着的话筒,以及站在华清清身后始终没离去,稳稳拿着摄影机的男人,屈正修心里暗叹了口气。   直面险重的职业远不止消防员,还有记者。   屈正修往火里冲,另一只手朝华清清摆了摆。   华清清欣喜,这是准她在这待着的意思。   转过身,华清清就着镜头继续播报。   -   “里边那辆车一共拉了八十罐油,刚才已经炸了两罐,灭火器不够用……”   消防二队队长杭泰找到屈正修,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屈正修:“我这能出七个人。”   先锋队一共九人,有两人需守在水枪边,屈正修安排的是风红缨和牧三。   杭泰:“我有九个人。”   一共十六个人,七十八罐油桶,每个人平均要管五个。   事不宜迟,两个队长将人召齐,下一秒,十六个人如山间灵猴,迅速攀爬进火海之中。   远在百米处播报的华清清见状情不自禁一声惊呼:“他们进去干吗!要爆炸的!”   七八秒后,窜天火浪之下,十六个穿着统一藏青色灭火服的男人们从车上跳了下来,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油桶。   队员周六抱着油桶小心翼翼地跳下车,拎着从风红缨身边经过时,滚烫的桶壁擦过风红缨的手臂,高温烫得风红缨直哆嗦。   还好防护服是长袖,有很好的抗高温功能,不然……   一桶又一桶罐子被队员搬了下来。   这些油桶挤在一块容易摩擦爆炸,为了尽快灭火,减少损失,屈正修和杭泰的想法一致:将它们搬离火场,一桶一桶进行降温。   场外,队员们每搬下一罐油桶,立马端起灭火器用力扫射油桶,这边一完成,再继续冲进火势撩然的货车。   将近八十罐大油桶就这样被搬下了车。   风红缨半蹲在地,见最后一人抱着油桶下来后,她立马起身拖着沉重的水枪往前跑。   一路跑起来的还有牧三。   货车外围的火已经扑灭,没有油桶,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怼着货车的车板浇水。   一顿猛操作下来,九米大杠货车终于露出真容。   车头烧得漆黑,后面的车身被大火冶烤后,脆得稀烂,脚一踹就碎成了渣。   几步之外,十六个消防员歪坐在地,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   脸上涂满了黑灰,又都穿着一样的服饰,一时瞧不出谁是谁。   风红缨单手拖着水管,悄悄将水管打开,冰凉的湖水滋到众人身上,汉子们爽得大叫。   “再来点——”   “对对对,对着我脸滋!”   “舒服,我草,太舒服了……”周六往地上一趟,嘴里不停冒着‘国粹语言’。   “周六!”牧三踹向兄弟,眼神往华清清身上扫,“收敛点,别丢脸丢到电视台去了!”   周六忙捂住嘴,随后龇着牙,咧开嘴冲华清清抱歉一笑。   男人脸上的火灰已经被风红缨冲干净,但额头上有两道深深的红印,红的发紫。   那是适才搬运油罐擦碰留下来的烫伤。   周六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幅‘丑不拉几’的狼狈模样有朝一日竟然登上了小学自然课本。   在其身后,或坐或站着一群消防员,他们笑得开心,他们在庆祝任务有惊无险的完成。   在那张照片中,风红缨只贡献了一个背影。   直到很多年后,拍摄这张照片的摄影师才向公众透露照片中有一个背影其实是女孩子。   -   高速路上繁忙,处理完火情,公安交警很快来到现场疏散道路。   十分钟后,刚还火光冲天的几辆火车残骸被拖走了。   坐上回程的车,风红缨抓了抓结痂发痒的后背,一边给孙鱼发任务结束的短信。   [平安归来就好。]   [下午能请假吗?可以的话来市医一趟,沈叔叔和沈潮年闹脾气不吃药,我看还是要你来哄。]   风红缨将手机放到车桌上,仰头咕水。   屈正修扫到短信上的内容,随口问了一嘴:“你公公住院了?”   “气的,脑血栓。”   沈爸曾经在消防局待过,屈正修当年进队和沈爸打过照面,有点小交情,老同事住院,屈正修当然要关心一下。   “准你请一个小时,三点归队。”   风红缨拿起手机:“能请两个小时吗?”   屈正修皱眉:“一个小时赶不回来?”   清明节前后,消防几大队必须全天候在队里待着。   风红缨愣了下,摇头:“赶的回来,放心吧,三点前我一定归队。”   帮她处理离婚相关事宜的律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相约面谈,她想着尽量解除原身和沈潮年的婚姻关系……   算了,等下次调休吧。   -   驱车赶到市医,风红缨直奔住院部。   沈家是书香门第,别看沈爸年轻时当消防员,沈潮年在大学任教,但沈家不缺钱,百年底蕴的沈家在外拥有很多房产和商铺,目前这些产业挂着沈爸的名字,不出意外将来都是沈潮年的。   有钱人家住院当然选择高级单人病房,但沈爸就不。   沈爸喜欢热闹,一个人住偌大的病房总感觉太过凄惨。   风红缨像医院前台报了沈爸的名字,得知沈爸主动要求从高级病房转到多人病房,风红缨不由挑眉。   什么孤零零,都是借口,沈爸只是不想在病房里面对着沈潮年。   沈潮年有轻微洁癖,让他在高级病房待着还行,但要他挤在多人病房里,抱歉,沈大攻做不到。   推门进去一看,沈潮年果然不在。   “小缨?”沈爸眼尖,冲探头张望的风红缨招手,“你怎么来了?”   风红缨浅笑:“爸,我来看看你。”   “快来坐。”沈爸开心坏了。   目光巡视到从洗手间内走出来的谢妈,风红缨嘴角笑容戛然而止。   谢妈楞在那,眼中闪过厌恶。   在风红缨没嫁到沈家之前,谢妈就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沈潮年带坏了。   谢妈极为不赞成儿子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为了将谢令书从同性圈里‘救’出来,谢妈无所不用其极。   割腕,跳楼等等手段都用上了,然并卵。   后来在家无意间撞见谢令书和沈潮年亲热的画面,谢妈惊得当场犯了心脏病。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谢令书为了亲妈的身体着想,开始疏远沈潮年。   再然后,沈潮年迎娶原身,婚礼当晚,谢令书醉酒将沈潮年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可怜原身在婚房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沈潮年。   沈潮年给出的解释是喝多进错了房间。   原身当时一心栽在新婚的蜜罐里,也就没细想沈潮年在谢令书的房间会厮混些什么,更忽略了继婆婆谢妈看她时头顶就差写‘不中用’三个大字。   谢妈知道原身喜欢沈潮年,以为原身嫁进沈家后能管住沈潮年,没想到新婚第一天就没看住沈潮年。   在谢妈看来,原身白瞎长那么好看。   风红缨只看谢妈一眼就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自己儿子勾引继子不骂,偏要将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   这女人的脑回路着实笑逗人。   “小缨来啦……”   当着沈爸的面,谢妈收起不满,热情地给风红缨拉板凳。   风红缨:“不用,我待会就走。”   边说边将药倒到沈爸手掌心。   “走?”沈爸讶然,“这么快?你不才出任务回来吗?”   谢妈:“来了就多陪陪你爸呗,你爸做的可是大手术,总不能没人陪床——”   沈爸:“哎哟,你跟她说陪床干嘛?我不需要人服侍,再说了,不有你吗,你要是嫌累,我出钱找个护工……”   谢妈打断沈爸,不悦道:“找护工干什么?钱多的烧不完是吧?你看看他们,谁家不是儿媳伺候?”   隔壁床正端着碗喂汤的年轻女人尴尬转头。   “不好意思,我是女儿。”   谢妈:“……”   另外一床:“我也是。”   病房内静如落针可闻。   谢妈尴尬的顿在那,强词夺理地冲风红缨道:“你爸没女儿,就潮年一个儿子,潮年工作忙,你爸生病了你不来陪床谁陪?”   风红缨气笑:“沈潮年工作忙?忙什么?忙着和你儿子打啵吗?”   “风红缨!”谢妈脸色骤变,厉声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不会说话就别说!”   风红缨试了试水温,将水杯递给同样脸色不好的沈爸。   “胡说八道?”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谢春苗,你别以为你嗓门大我就怕了你,你儿子在我新婚夜对他哥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网上的新闻你没看吗?十七岁高中生在派出所门口强吻一大学教授,真有能耐,当着我这个正主嫂子的面就敢对他哥下手,这背着我还不知道怎么骚呢!”   谢妈保养得当的脸扭曲起来。   “你、你、你——”   风红缨撇开谢妈的手,一脸冰冷:“你什么你?我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吗?”   谢妈骂不过风红缨,当即祭出杀手锏,捂着胸口装病。   风红缨懒得鸟在那呻吟哀嚎的女人,转头对沈爸道:“爸,您记得吃药,最近所里事多,您知道的,清明节……”   沈爸恍然大悟:“我忘了日子,得得得,你赶紧回去,别耽误工作。”   “好。”风红缨笑笑,“那吃药的事?”   沈爸摆手:“吃药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吧。”   风红缨来的匆忙,走的也快。   谢妈暴跳如雷:“你就这么放她走?她走了谁服侍你?”   沈爸哼道:“怎么?心脏病好了?”   谢妈:“……”   想起风红缨之前在电话里决绝地说和沈潮年离婚的狠心话,沈爸心里烦的很,当即对女人道:“你不是说让儿媳就来伺候我吗?”   谢妈双眼发光:“你想通啦?我这就去把她喊回来!”   “慢着!”   “怎么了?”   沈爸耐人寻味地盯着女人看,直看着女人心里发毛。   谢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沈爸闭上眼假寐:“喊令书来,我瞧那孩子想当我沈从争的儿媳想好久了。”   这话就跟爆竹一样在谢妈的脑中炸开。   当下胸口疼不是装的了,是真的疼。   -   风红缨回到基地还没五分钟,孙鱼发来一条短信。   [你行啊,成功将谢春苗气晕了。]   风红缨一个电话打过去:“什么情况,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孙鱼笑着直拍桌子,复述沈爸说的那些话,然后补充:“你爸真牛逼,吵着嚷着不要护工,点名道姓要谢令书伺候,我看呀,你爸这是在替你出气!”   风红缨嘴角弯了弯,就在这时,牧三哈哈大笑跑进来。   “快快快,二队训练场上又来了一只猫头鹰!笑死我了,追着简意跑——”   周六等人快如闪电,蹭的一下跑了出去。   风红缨一脸懵:“什么情况?”   这些人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猫头鹰吗?至于这么兴奋?   屈正修放下沉重的杠铃,胡乱地擦了把汗。   “市面上不是传一句话吗?需要救助就找咱们消防员,附近的小动物机灵着呢,一遇事就来咱们这。”   风红缨哈了声,讶然道:“咱们还管动物?”   “管!”   屈正修笑道:“宁玥他们经常接到民众报警,说在外边捡到了国家稀有小动物,他们有时候没时间管,小动物就会由咱们所的二队去解救,走,我带你去看个奇观!”   风红缨忙跟上,还没到二队训练场就听到震天的笑声,以及一个人的鬼哭狼嚎。   -   二队训练场上,一个男人拼命的在操场上跑,边跑边大吼:“别,别追着我哇!”   风红缨挤进去一看,嗬,好家伙,男人身后跟着五只品种不凡的猫头鹰。   五只猫头鹰此刻就像找到了妈妈一样,扑哧着翅膀追着男人跑。   “猫头鹰翅膀上……”风红缨很快发现不对劲。   翅膀上缠了绳子,飞不起来,有两只翅膀在滴血。   二队队长杭泰将撒开脚丫子奔跑的男人拦住。   “跑什么跑,还不赶紧把它们身上的绳子剪开!”   被猫头鹰追着跑的男人叫简意,就是之前在小区门口锯树的男人,也是简单的亲弟弟,比风红缨小一岁。   简意被队长一拦,身后五只猫头鹰纷纷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呆萌呆萌地看着简意。   别人或许觉得猫头鹰很可爱,然而对于害怕尖嘴动物的简意来说,触碰这种小动物比要了他的命还恐怖。   在队长的‘威逼’以及小伙伴们的揶揄声下,简意忍着心中的恐惧将猫头鹰翅膀上的绑带解了开来。   翅膀得到自由后,五只猫头鹰飞扑到简意身上,照着简意的胳膊就是一啄(吻)。   风红缨离简意有五米远,她能看到猫头鹰的喙戳到简意的胳膊肉时,简意猛打一个激灵,吓得动都不敢动,脸色惨淡。   周围的小伙伴们包括屈正修都笑得前俯后仰,风红缨有点可怜简意,正准备上前‘拯救’简意时,一只古铜色胳膊拦住了她。   “你别去,但凡这些跑到基地找简意帮它们的小动物,你以后一定要记着,千万不要碰。”   “别看它们对简意那么亲热,换了其他人去抚摸,不把你眼珠子叼出来不算完事!”   风红缨满头冒问号,这么邪乎?   屈正修说起悄悄话。   “事儿就这么邪乎,说起来你不信,简意上个月出警去城郊捅蜂窝,路上被一条毒蛇拦住了,楞是不让他前进,也不咬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风红缨捧哏到位:“怎么了?”   屈正修嘿了声:“横在简意前边的木桥年久失修咔嚓一下,当场断了。”   “要不是那条蛇拦着他,他估计要掉河里,啧啧啧,上个月城郊山里下了一场雪,真掉下去怎么着也要受一回大罪。”   风红缨瞠目。   这不会是……   “小开?”风红缨戳了戳系统。   “以我的经验,简意不会有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而不知吧?”   这种用科学解释不通的事除了金手指还能怎么圆?   系统:【宿主说错了哦,简意身上并没有亲和小动物金手指。】   “没有?”风红缨诧异。   怎么会没有!   操场上的简意已经被五只猫头鹰扑倒,猫头鹰们对着吓得在那装死的简意啄了两下后,齐齐展翅飞走了。   如果风红缨没有看错,那五只猫头鹰飞走时还冲简意眨了眨眼。   到了这种‘诡异’地步,没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说不过去吧?   系统:【他真的没有。】   风红缨:“……”   系统搓搓手:【那个……宿主可以有哦,之前宿主跟我讨要金手指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宿主想要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吗?】   风红缨往一队训练场走,听到系统这话脚步停在原地。   “不要。”   要那玩意干嘛?   她不想被猫头鹰的喙啄脸。   听到风红缨心声的系统惊讶连连:【这么好的金手指宿主竟然不要?!】   此时的操场上,屈正修正带着队员进行日常训练。   屈正修吹起一声急促的哨响,等候在侧预备起冲的风红缨猛地朝前奔去。   蹬过两米多高的木板障碍物,风红缨直接在空中跳了一脚,身子越出木板后边的蓝色护垫。   落地蹲下,风红缨双手各拿一捆卷起的空水带,边往前方搭起来的独木桥跑,边问系统。   “这金手指哪好?麻雀叽叽喳喳个没完,我如果拥有亲和小动物的手指,那我耳边还能清净?”   她可不想做动物的奴才。   系统哼了哼:【动物的感觉系统发达,一旦人类世界出现地震海啸山洪,率先探知这一切的是动物,如果宿主有了这枚金手指,岂不是能早一步预防灾情?】   拎着两盘空水带走过独木桥的风红缨莞尔一笑。   笑声里充斥着一丝揶揄。   “小开,你该与时俱进了。”   说着,风红缨微弯下身,将一盘空水带松开往地上一扔。   前边有接空水带的特制枢纽管,套上分水器,风红缨拉着地上长长的空水带急速往前跑,边跑边抽出腰后事先挂着的水枪头。   听到屈正修传来的指令,风红缨赶忙放下水枪,继续跨越障碍网。   翻过最后一道板障,随着屈正修掷地有声的‘入列’,风红缨完成了百米消防障碍训练操。   彼此脑海里系统不停的在问。   “什么叫我要与时俱进?什么意思?系统不明白?”   风红缨擦擦汗,意有所指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能探知她脑中想法的系统会不清楚?   系统装死。   来到一旁观看队员训练,风红缨忍不住刺系统。   “你这个系统抠门就算了,小登西还贼坏。”   系统继续装死不说话。   风红缨可不想顾及系统的面子,直言道:“祖国科技力量不容小觑,现在各种电子产品都能提前预测地震或者海啸的到来,这种预警系统我觉得比你那什么亲和小动物金手指要好很多,吝啬的小开,你觉得呢?”   系统第三次装死。   既然说到这儿,风红缨索性戳穿到底。   “小开,你用一个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打发我,不会还以为我是刚穿越过来的无知古代少女吧?”   “你拿这个金手指忽悠七八十年代的宿主应该没问题,可我在和平年代待过,你忘了?”   系统极为羞赧:【搞忘了。】   风红缨噎了一秒,这承认的也太快了。   “小开,你是不是因为谢令书身上的重生金手指压制导致自我退化了?”   这小登西以前很机灵的……   系统诚实点头,委屈到呜咽。   重生部比快穿部火,业务能力也比快穿部好,以至于它想替宿主申请个好的金手指都通过不了,只能拿亲和小动物这种低端金手指出来……   听完系统的吐槽,风红缨无语望天。   没等风红缨安慰系统,屈正修再度吹起口哨。   “集合!”   风红缨站到末尾,随着哨声落地,九人高声唱起‘团结就是力量’。   威慑九重天的合唱结束后,屈正修手一挥,几人就跟转满了发条的螺旋,如飓风一般朝食堂方向跑去。   “十、九、八、七——”牧三兴冲冲的在心里倒计时。   眼瞅着脚要踏进食堂了,就着这时,悬挂在大门上的警铃噔噔噔地响起。   风红缨猛地一个急刹车,调头往外奔。 第78章 为你赴汤蹈火⑦   牧三等人跑在前头,乍然听到警铃响起,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双腿就跟踩在泡沫水珠上似的,在原地呲溜了好几下才站稳。   跑到集合点,风红缨发现几个大队的队长背着手站在那,神情肃穆。   “气象组来消息,今晚本市有强降雨——”   风红缨皱眉,她担心的还是来了。   “咱们要打起精神和隐患抗争,时间紧迫,你们赶紧出发。”   “是!”   齐声应下后,各队快速穿上救援服。   门口停了十来辆车,驾驶员已经就位,爬上车,他们要出发前往容易形成洪涝的地方提前进行疏散。   比如城郊西塘山风景区,以及城中地势低洼的地带。   屈正修带领的先锋队前往的自然是危险重重的城郊西塘山风景区。   -   “给,面包和清水。”   坐在前排腰间插着红蓝相间消防救援队队旗的安全员王中田将脚下的大箱子拆开。   风红缨还是第一次在出警的时候看到安全员。   “谢谢。”   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就着矿泉水,几人草草填饱肚子。   戴好麦,耳机里传来屈正修的声音。   “咱们这次要注意几点,大家给我记好。”   “一,西塘山已经关闭旅游,山上应该没有游客,但不排除附近村里的人在山上瞎晃悠,你们进山注意这类人,务必劝他们即刻下山。”   “二,西塘山南面半山坡是富人别墅区……”   说到这,屈正修啧了声,似无奈,又烦躁。   风红缨:“怎么了屈队?那边有问题吗?”   屈正深深叹了口气,风红缨更迷糊了。   坐在屈正修身边的牧三笑嘻嘻地插嘴:“小风,我记得沈家有栋别墅建在那吧?”   风红缨略回忆了下:“对,有一栋。”   是沈爸赠给原身的结婚礼物,婚前赠送的,写得是原身的名字。   不过原身没进去住过,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沈潮年说那栋房子是沈妈生前最爱的别墅,去了那只会睹物思人,所以沈潮年坦白不想住进去。   沈潮年不去,原身就更不想去了。   原身怕鬼。   就这样,那栋别墅一直闲置到今天。   风红缨的话一出,耳机里传来好几道羡慕的笑声。   “哟哟哟,没想到哇,小风竟然是隐形富豪!西塘山那边别墅老贵了,得上亿吧?”   “队长,既然小风是别墅的主人,那就让小风负责那边呗……”   牧三贱兮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队长,你可别派我去,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成,但让我去那边,打死我我也不干。”   稀稀疏疏的附和哀求声响起。   “队长,我也不要去。”   “我的好队长,您千万别喊我去,我给您磕头了。”   “队长,我也给您跪下……”   风红缨听得一头雾水,啥子情况嘛?那边有鬼?   “没鬼。”屈正修像是能读心似的,“不过那边住着的有钱人大部分比鬼还难缠。”   啊这……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他们不配合?”   屈正修:“他们中有些人自认为别墅的防火排水系统比其他地方好,嘴巴说烂了都不愿意离开。”   风红缨:“洪水淹到家门口了也不肯走?”   “咳,目前那边没被淹过。”   风红缨:“那不配合又是怎么一回事?”   “前两年西塘山发生一起野生动物被残杀的事件,我们队和宁玥的警队同时接到报警,当时天下大雨,宁玥带着搜查令彻查那片区域。”   “山脚水都漫到小腿肚了,我们顾及他们的生命,劝说他们暂时离开别墅区,他们义正辞严地说不必,在他们看来,整个城市任何地方都没他们的别墅安全……”   顿了下,屈正修摸摸鼻子:“事后确实没出问题,然后他们就跑上边投诉我们,咱们先锋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到的投诉就是来自他们。”   风红缨嘴角掠过一丝无语,这群人真的是……   回归正题,屈正修道:“小风,今天就委屈你一下,由你负责别墅区,可成?”   风红缨正襟危坐:“没问题!”   “好。”   屈正修接着往下说:“除了提前疏散人员,另外就是山上那些珍稀小动物,牧三,你和周六负责联系风景区管理员,务必保护好动物们。”   -   车子开得很快,抵达风景区时,天边夕阳早已隐到云后,昏黑乌云盖顶,俨然是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   先锋队九人分头行动,风红缨要去的是空气清新环境优美的南边别墅区。   山区环绕,风红缨为此开了一辆类似吉普的小车。   小车很快到达别墅区。   此时山上的乌云成团堆积在半空中,压着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密布泥土的窒息感。   报上身份,别墅管理人员笑着欢迎风红缨进入园内。   风红缨眯眼望着前方,问随行的保安:“别墅今天来了多少人?”   有钱人可不止这一栋别墅,这边风景好,有钱人闲了会来这度假,但作为居家就不太方便了,毕竟隐在深山。   保安查了查手机:“到目前为止,一共三户。”   “三户?!”风红缨惊了下,这里至少有二十栋别墅……   保安微笑服务:“是的呢,其余业主今早已经搬离。”   风红缨鼓着腮帮子。   一问才知道那帮有钱人可不像屈正修说得水淹到脚脖子还不肯离开,这不,昨天得知西塘山风景区闭园后,这群人跑得比大草原上的马儿还要快。   “现在住的三户在哪?”风红缨问。   保安点了下随身记录的设备,一查,嘴角笑容滞住。   “风小姐……”   风红缨:“怎么了?不能透露吗?”   保安忙摇头:“您是执行公务,没什么不能透露的,主要是这三户……”   按捺住复杂心绪,保安尴尬挠头:“有一户就是您家……”   “我家?”风红缨禁不住拔高音量,“谁在里头住?我是业主,我怎么不知道?”   沈潮年?   “要不您自个进去看看?”保安将腰肩挎着的备用钥匙卡片取下来双手捧着拿给风红缨。   试问对有钱人家内里纷争知道最多的是谁?!   除了有钱人家聘请的保姆,当然是保安呀!   保安早上看到沈潮年开车进来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想过风红缨追上来捉奸,但没想到风红缨会穿着一身救援服来这。   沈潮年和未成年继弟在派出所激吻的视频他看了,额,他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沈潮年经常开车带一个漂亮小男孩来这度假……   风红缨接过钥匙,铁青着脸驱动小车。   就保安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用想都知道沈潮年带谢令书来这了。   别墅一共三层,刷卡开锁后,风红缨直奔沈爸为原身和沈潮年准备的二楼主卧。   整个二楼都是主卧,踹开房门,入眼的是一面碧蓝的露天游泳池,水中交缠的两人可不就是沈潮年和谢令书么……   陡然看到风红缨,两人均吓得脸色骤变。   风红缨掏出手机,冷凝着脸步步逼近赤身裸体的两人。   沈潮年慌忙转过身将谢令书抱在怀里挡着镜头,咬牙启齿地低吼:“风红缨,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羞!”   风红缨眯着眼哼笑。   “不就两具没穿衣服的男人身子吗?你们敢在我的房子里裸着,我有什么不敢看的?”   怼着两人的脸拍了一张,没给照片打码,风红缨直接将视频和照片发给了黄律师。   正在律师事务所开会的黄律师手机正连着投屏,视频和照片猛地弹出来,底下开会的男男女女惊呼666。   风红缨站在泳池边,手指翻飞:[黄律师,三天后我调休,我想当面和您谈谈我的离婚诉讼。]   黄律师回复的很快:[风小姐,您放一百个心,有这个视频和照片作证,您这个官司百分百能胜诉,而且还能让沈先生赔付您一定的离婚赔偿金。]   风红缨嘴角弯起,她只想立马离婚,不过能把沈潮年弄成净身出户当然更好。   收起手机,风红缨回身望向准备往泳池上爬的两人。   沈潮年不愧是原小说中容貌俊朗脱衣有料的大老攻,双臂遒劲有力,虎背蜂腰,确实很美观,但在风红缨眼里,这不过是一具比旁人稍微好看那么一丢丢的身子罢了。   “你别过来——”   谢令书紧紧圈住沈潮年的胳膊,见风红缨往水池边走,谢令书眨着水灵灵的小鹿眼惊恐地看着风红缨。   “不许看,你快转过去!”谢令书白皙的脸蛋红得能滴血。   “风红缨!”   沈潮年沉下目光,冷冰冰的命令风红缨:“给你三十秒,给我滚,否则……”   风红缨翘起唇角,伸手一勾将沈潮年摆在木质躺椅上的干浴袍扔进了游泳池。   在沈潮年目眦欲裂的眼神下,风红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二楼,顺便锁上所有的出口。   不是喜欢用她的泳池吗?那今天就让这两人玩个够!   -   开着小车前往剩下的两户人家,行走到半路,天上响起轰隆的雷鸣声。   拐弯时,风红缨发现她要进去提醒的那户人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公安人员从里边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赫然是宁玥。   看到宁玥,风红缨楞了下。   “宁警官好。”   毕竟是队长的好友,在外碰上了当然要问候一下。   宁玥冷漠的双眸瞥向风红缨,见风红缨身穿工作服,旋即点头示意。   “出任务?”   风红缨:“对,您这是?”   宁玥:“机密。”   风红缨干巴巴笑了下,开着小车让出道。   眼瞅着宁玥要上车,风红缨忽喊。   “宁队长——”   风红缨下巴往她的别墅方向点了下,笑眯眯道:“那边是我家,我老公和令书在……”   宁玥失笑,莫名其妙来了一句:“风红缨,你不怕我向屈队打小报告说你在工作时间闲聊吗?”   说完,宁玥潇洒开车离去。   留在原地的风红缨抿紧唇,她只不过想试探下这个世界的宁玥对小受谢令书的感情。   就目前看来,宁玥对谢令书好像一点都不上心,怎么回事?   甩了甩脑袋,风红缨不再多想,她得抓紧完成任务。   眼前这家别墅的主人是个中年发福男人,一听风红缨建议他赶紧出山,男人鼻孔冒粗气,瞪着牛眼。   “去去去,别来烦我,一会拿搜查令要查我家,一会要我搬出去,怎么?我这栋别墅难不成藏着大宝贝?”   风红缨没兴趣过问宁玥为什么要来搜查,她只在乎自己手中的任务。   “张先生,我是市消防局的人,来这没别的意思,之所以劝你搬离,不过是气象台检测到咱们市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强暴雨天气……”   男人一脸鄙夷:“极有可能出现?那就是还没出现咯?没苗头的事你在这叽叽歪歪干什么,赶紧走!”   说着就用手推搡风红缨,十分不耐烦地关上门。   风红缨上前拍门,已经无人回应了。   不得已,风红缨只好沿着男人的别墅四周查看下水道是否有堵塞情况。   确定排水系统无误后,风红缨这才松了口气。   -   出发最后一栋别墅的路上,风红缨打通屈正修的电话。   屈正修叹了口气:“你待会再劝劝,实在不行就算了,这是他的家,我们总不能强制性要求他转移。”   “收到。”   “等会。”屈正修喊住风红缨。   风红缨紧了紧耳机:“怎么了屈队,还有事吗?”   屈正修犹豫了下,道:“宁队长刚给我来电话,说看到你老公在阳台上呼救,你是不是把他们锁在里边了?”   风红缨如实回答:“是。”   “小风,你千万别做傻事,赶紧把他们放出来,真要出了事,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风红缨慢条斯理道:“宁队长没救他们么?”   屈正修:“他没钥匙怎么救,这不给我打电话了吗?你赶紧去放了那两个人,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这种抓奸的场面我又不是没见过……”   无意聊到自己的家事,屈正修狠狠地踢飞脚边的石头。   风红缨望着天上的乌云,想了想道:“行,我知道错了,这就去放人。”   -   挂断电话,风红缨没有折返,而是敲开第三户别墅。   说来也巧,第三户住着一个年轻歌星。   如果原身在现场,原身此刻肯定会发出尖叫,因为这个歌星正是原身喜欢那个小奶狗明星。   可惜,现在这具身体由风红缨支配,风红缨对追星这种事提不起半点兴趣。   歌星很有礼貌,得知风红缨不辞辛苦从市中心赶过来提醒他预防洪灾,当即爽快的配合。   “没问题,我这就让经纪人开车进山,实在不少意思,我不会开车……”   天上的雷声越来越响,风红缨预估了下开车上山的时间,微微一笑:“不如坐我的车下山吧,时间紧迫,安全第一。”   歌星感激点头,转身进屋收拾东西。   这边,风红缨继续敲中年男人的屋子,男人搁屋里骂骂咧咧,骂到后边还威胁风红缨,说已经记住风红缨的长相,回头要找风红缨算账。   风红缨气笑,但又无可奈何。   她不能反击,不然会接到投诉……   三次劝说不下,风红缨选择放弃,只身来到自家别墅。   上楼一看,好家伙,防盗玻璃们从外边被撬开,屋里两个人早已不知所踪。   将情况和屈正修反馈了后,风红缨带着歌星往山下走。   小车开到山脚时,远处轰隆一声长鸣,声音震得人心惶惶,有那么一刹那,风红缨感觉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颤了颤。   歌星已经坐上经纪人的车离开,风红缨没走,驱车再次前往别墅区。   她的任务是疏散别墅区的人,男人没走,就意味着任务没完成。   -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下山了吗?”   山腰分叉口,风红缨和脱了警服的宁玥不期而遇。   两人都因对方陡然出现在这惊了下,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宁玥此时一身干练的短袖长裤,带着鸭舌帽,如若不是风红缨熟悉宁玥的丹凤眼,一时还真的认不出这人是警察宁玥。   风红缨反应很快,吐出一句:“宁队,难道山上那个男人犯了事?”   而且犯的可能还是大事,不然宁玥一身便服窝在这不走干什么?   宁玥看她一眼,淡淡道:“警察的事你少管。”   风红缨偷笑,都搬出了警察的称号,无疑坐实山上的男人有问题。   手搭在方向盘上,风红缨龇牙:“那我就不打扰您啦,您继续,我先走一步。”   宁玥吐掉嘴里叼着的绿草杆子,上下打量风红缨。   “你干吗去?”   风红缨缓缓开动小车:“消防员的事你别管。”   宁玥低低一笑,大手按在车门上。   “别上去了,你们队长那我来说,你先下山。”   风红缨胳膊放到车窗上,直视宁玥:“宁队,能问你一个事吗?”   “问。”   “恕我多嘴一问,那个男人身上携带危险品了吗?比方造成火灾之类的……”   风红缨歪了歪头:“宁队,您别怪我打探你们警队的私密,救火救灾是我的职责,我务必要多多关心。”   宁玥楞了下,低声道:“确实有易燃易爆品。”   “得,”风红缨打了个响指,“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说完,风红缨发动小车继续往山上赶。   宁玥大步追上来,纵身一跃跳进小车。   “风红缨——”   宁玥抢过方向盘,不悦道:“我们盯这人盯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摸到老窝,你胆敢坏事,我——”   “你想把我怎样?”风红缨无畏而言,“宁队,你看我像打草惊蛇的傻子吗?”   宁玥皱着眉:“你这时候上山无疑就是打草惊蛇,那人刚才已经看到我们聊天,知道我们相熟。”   风红缨解开消防服,宁玥默默别开眼。   女人笑了,笑声清脆如冷玉。   “您没忘我是山上别墅的户主吧?我开车回自己家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我老公还在山上,难不成您还能拦着我去找我老公?”   宁玥偏头看着女人,女人当着他的面将外边的救援服脱了下来,不可否认,女人长得很美,藏进户头盔里的头发散在肩上,无疑又给女人添了一丝妩媚。   风红缨抬起白皙的手朝宁玥眼睛前晃了晃:“宁队?”   宁玥垂下眼眸,眼中风起云涌。   他能确信眼前这个女人并非原来的风红缨,这个风红缨分明对沈潮年没兴趣。   宁玥不喜欢打哑谜,幽幽道:“风小姐下山之前不是去别墅看过了吗?沈潮年在与不在山上你心里不清楚?”   既然宁玥打开天窗说亮话,风红缨也不遮掩,吐露心中所想。   “宁队,我上山的确不是为了沈潮年,我有我的任务,那人是好还坏我不管,我只在乎他身后那批危险品。”   “一个消防员在得知山上窝藏大量易燃易爆品的情况下不闻不问撒手不管,宁队,您觉得这合适吗?”   宁玥不言语。   风红缨猛转方向盘,一个急转弯下,小车停靠到别墅门口。   正欲开门时,宁玥说话了。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风红缨。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坚守事业的决心,以前的风红缨虽然热爱消防,但沈潮年永远排在第一位。”   这话落地后,车内一时寂静。   风红缨噗嗤一笑,拍拍宁玥的肩膀。   “宁队长,你想让我怎么做?”   既然两人决定开诚布公,风红缨觉得与其她在山上瞎找,还不如和宁玥合作共同找出危险品。   宁玥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言简意赅道:“据线人来报,东西就藏在那栋别墅里边,可惜我们的人进去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风红缨刺了宁玥一句:“宁队担心我打草惊蛇,我怎么觉得宁队已经打草惊蛇了?”   宁玥:“……”   “需要我怎么做?”收起玩笑,风红缨认真地问。   宁玥:“听说你们有钱人别墅里都挖了求生通道或者地下室?”   风红缨想了想:“还真有。”   原身那栋别墅地下室设在游泳池下边。   宁玥:“带我去。”   “去我家?”   宁玥点头:“各家别墅的地下通道总会有相通之处,尤其是求生通道。”   风红缨不太懂这些,宁玥解释了一大堆,她就当科普知识听一听,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宁玥可以从她家的地下通道进到男人的地下室。   -   来到别墅,风红缨带着宁玥踏上二楼露天泳池。   当着宁玥的面放光泳池里的水,按下隐秘开关,泳池中央瞬间往下凹了四块,不一会儿,里面现出一面石阶。   宁玥叼着绿草根,没头脑的来一句:“果然还是你靠谱,沈潮年不可信。”   风红缨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宁玥:“宁队今天和沈潮年见过面了?”   宁玥大步往地下室走,闻言点头,淡淡道:“他扯着嗓子对身为人民警察的我喊救命,我能见死不救?上来一问才知道是你这个老婆将他锁在里边了。”   风红缨:“这栋别墅是我公公送我的婚前个人财产,沈潮年带着小三在我的私宅乱搞,别说锁他,我还可以告他。”   宁玥好像笑了一下,笑声很轻。   风红缨跟上宁玥的步伐,忽想到什么,风红缨试探着问:“宁队,你在我家没看到其他人吗?”   比方光着屁股的谢令书……   眼前这位在原小说中爱谢令书爱到死去活来,不应该呀,看到沈潮年和谢令书在一起,这位竟然不吃醋?   宁玥停下脚步,举起的照明灯直直照着风红缨的脸。   男人瞳孔恍如蛇眸般阴恻恻,灼灼地盯着风红缨看,风红缨心里不由发毛。   躲在识海的系统瑟瑟发抖:【宿主,你注意点,这家伙和你一样,早就换了芯子。】   风红缨:“?!”   她就说嘛。   宁玥这个反派男二怎么可能会对谢令书无感,原来和她一样,难怪!   风红缨:“他属快穿部还是重生部?”   系统:【他没系统,也不是快穿人员,他属于穿越部,穿越部是快穿部的老大……】   风红缨小小窃喜:“那不就是队友?!”   宁玥回头:“什么队友?”   激动说出口的风红缨嘿嘿笑,含糊道:“我的意思是警察和消防员同为人民服务,那咱们就是昔昔相惜的好朋友,是同进退的好伙伴……”   宁玥突然打断风红缨,皱着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气味?”   风红缨朝前嗅了嗅,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拔腿朝地下室外边奔跑。   糟糕,外边有人在烧东西! 第79章 为你赴汤蹈火⑧   “这边——”风红缨冲宁玥招手。   原身虽然不经常来这栋别墅,但初结婚的时候曾到这遐想过和沈潮年的美好度假时光,所以对这片地形非常的熟悉。   两人直接从二楼后门跳了出去,一出后门,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越发的浓郁。   空气中的泥土浑浊味也越来越刺鼻,两种气味混合到一块后,简直了。   “他在烧什么?”风红缨小声问宁玥。   宁玥将随身携带的口罩甩给风红缨,皱着眉道:“别摄入太多,容易出现幻觉。”   风红缨惊呆,吸入过后能致幻的东西大抵也就那几样,这人烧得不会是……   戴好口罩,两人悄悄来到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下。   在两人的右前方,之前那个拒绝搬离此地的中年男人不停地往火里扔东西,扔得还挺急。   混队烧得噼里啪啦响,气味很纯。   风红缨屏住呼吸:“宁队,这还不抓吗?”   人证有她,物证马上就要烧完,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宁玥摇头:“大东西在后头……”   风红缨哦了声,摸摸掏出手机,将设置调成静音。   这种危急关头,一般偷听之人的手机总是会不合时宜地响起。   设置好手机,风红缨冲宁玥眨眨眼,示意宁玥跟她学。   宁玥穿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风红缨猜这人大概没有完全继承原来那个宁玥的记忆,不过这人应该杀过人,身上的戾气比原来那个宁玥要深太多。   系统说眼前这人来自穿越部,穿越部是快穿部的龙头,和毫无底线的重生部不一样,穿越部绝对不会让一个杀人犯有穿越的机会。   由此可见,这人虽然杀过人,但符合律法要求,几个层次一想,这人要么从前是执行枪刑的人,要么……   要么和她一样来自千年前。   上战场杀人不犯法,十个人头抵一阶官称,她当年就是用这种法子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一步一步爬到将帅的位置。   如果现在这个宁玥是古代人,那么他应该缺乏现代知识,就好比不太擅长使用手机。   上上个世界,她初次穿到和平年代,那时的她笨的连九宫格打字都不会。   果不其然,在外精明一世的宁大队长解个锁都要废半天劲。   见风红缨等着看他笑话,宁玥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手机触屏有问题……”   从前他的手上何曾有过茧子?陡然间某一天换成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搁谁谁能适应?   风红缨耐人寻味一笑,拿起宁玥的手机。   宁玥抿了下薄唇,旋即默默在地上画了个解锁图案。   风红缨轻轻松松解开宁玥的手机,设置好后还给男人。   不忘拍拍男人的肩膀,操着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小宁啊,这个世界和你我之前待的朝代太不一样了,你注意点,别让外人瞧出端倪!”   握着手机的宁玥大惊失色:“朝代,你也是古代——”   “嘘。”风红缨示意宁玥往前看。   别墅后院里的男人进屋了。   天上猛打一个惊雷,乌云笼罩在头顶压得人闷的厉害,叫喘口气都费劲。   男人不一会又出来了,肩上扛着一个大麻袋,男人解开麻袋将里边的东西悉数倒进火堆。   宁玥等不及看男人一袋又一袋销毁证据,压低声音对风红缨道:“待会我引走他,你进地下室,敢吗?”   风红缨:“有什么不敢?”   宁玥轻笑:“对不住,我脑海记忆对你这具身子的想法还停留你懦弱到不敢和沈潮年提离婚,不止懦弱,还怕黑怕鬼。”   风红缨:“……”   敢情原来的宁玥这么了解原身呀?   -   两人分头行动,宁玥引开男人,风红缨则跑进男人家里。   本来还纠结该怎么开这栋别墅的地下室,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搁置柴火的壁橱此刻大敞着。里边乌漆嘛黑,但很显然这面壁橱就是通向地下室的入口。   宁玥说这栋别墅窝藏很多赃物,她只需拿一小袋出来当证据就行,国家严令禁止生产的东西只需克数就能定罪。   举着照明棍,风红缨想都没想就往地下室走。   这栋别墅地下室比她那栋要大,左弯右饶走了两条仅一人进的狭长小道后,风红缨顿时被眼前堆积如山的肥料袋惊到瞠目。   不做迟疑地抱起一小袋后,风红缨立马往出口方向跑。   走得太着急,手中的照明棍不小心摔落到地,风红缨赶忙蹲在身去捡,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陌生男人鞋。   往上看,男人怒瞪着虎目睨着风红缨。   “砰!砰!砰!”有人从石阶上滚了下来。   是宁玥。   宁玥满脸是血,攀爬在地大喊:“风红缨,快跑——”   然而来不及了。   男人的拳头从天而降,硬生生锤向蹲在地上还没起来的风红缨头顶。   痛感沿着天灵盖密集往身上游走,有那么一刹那,风红缨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男人揍出躯壳。   “风红缨!”宁玥瞳孔骤缩。   被打趴在地的风红缨死死抱着怀里的东西,挣扎片刻,风红缨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两步后才站稳。   对面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得很邪。   “哟,小娘们有点东西哇。”   说着还冲趴在台阶上伤到站不起来的宁玥呸了口:“比你这个警察有用多了!”   见风红缨朝自己走来,男人无所畏惧,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不过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弱娘们——”   风红缨将怀里的东西往宁玥那边一扔,男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遽变,抽身要去抢,风红缨一个飞旋长腿横扫过来,直踹得男人下巴歪到了一边。   男人嘴里顿时鲜血往外冒,说话都不利索。   “我*你*的……”肮脏的咒骂声在地下室此起彼伏。   风红缨抬手揩掉从头顶往下流,不经意遮住眼睛的几股血液。   眼瞅着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风红缨使劲掐了把自己胳膊上的肉,试图让剧痛下的自己清醒点。   男人明显练过,招招狠毒,要么怼着她的伤口打,要么就戳她的眼珠子,好几次都险些让男人得逞。   扭打下,男人使用蛮力将风红缨狠狠摔向地板,才结痂的后背顷刻沁出血,风红缨疼得倒抽凉气。   “风红缨,快闪开!”   宁玥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抓着一抹白粉用力朝男人的双眼掷去。   风红缨躲闪不及,胳膊上沾到零星,灼烧感顿起。   地上的男人可就没她这么幸运了,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走!”   此地不宜久留。   风红缨跛着腿搀扶起重伤的宁玥,两人相携往外跑。   地上的男人猛咳,一旦风红缨将怀里的东西带出去,男人必死无疑。   思及此,男人睁开灼烧出红肉的眼,拼命的跑上拦住两人。   宁玥不知拿来的力气,将风红缨往出口一推,随后转身扑到男人身上殴打起来。   拳头落到身上的闷哼声,腐蚀性粉末擦过伤口的通呼声交叠在一块,风红缨一时看的有些呆愣。   “走哇!还愣着干什么?!”   宁玥昂起头暴吼,入口光亮照在他身上,风红缨能清晰的看到宁玥右眼红紫一片,脖子上此刻青筋乍起。   话音未落,宁玥的脑袋被男人的手死死拽住。   宁玥不停挣扎,边蹬男人边冲风红缨大喊:“快带着东西走!”   说话的功夫,男人狠心掰折宁玥的左手腕,空旷的地下室内骤然响起一道凄惨的哀嚎。   风红缨晃晃发晕的脑袋,待眼前视线清晰后,风红缨忽放下怀中的袋子。   在宁玥震惊的目光下,风红缨抬脚往回走。   武力略胜宁玥一筹的男人狞笑地将宁玥当做一块脏抹布甩到一旁,挥舞着拳头冲风红缨而来。   “风红缨……”宁玥目眦欲裂。   风红缨抬手往嘴上嘘了声,下一秒,风红缨咬紧牙关和男人拼了。   -   西塘山上狂风大作,树枝被吹得东倒西歪。   “还没打通吗?”屈正修问。   周六:“没,小风不会出事了吧?”   来时他们每个人的手机电量都满格,西塘山是风景区,不可能出现信号差接不了电话的问题,风红缨迟迟不接电话,可不就出了事吗?   屈正修拧起眉头,正准备让周六跑一趟别墅区时,南边山林忽腾起一片橙黄的蘑菇云,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声响,周围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西塘山。   屈正修被眼前这震撼的一幕激得说不出来话,半晌才拍大腿,厉声冲身边的人吼:“都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爆炸来得太忽然,屈正修这一声喊下来直接喊劈了嗓子。   一旁的周六呆呆的,握着的手机啪得一下滑落到地。   他没力气去捡,他两只手现在都在抖,因为他知道那个方向正是风红缨所待的别墅区。   被宁玥安排在山下等待的警队听到动静也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   “快快快,快打120。”这么大的爆炸肯定有人受伤。   几人边往山上赶边联系宁玥,半道警方和屈正修带领的先锋队相遇。   “咳咳咳……”常年和违禁品打交道的警察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扇了扇空中漂浮的粉末气味,警察大惊:“都戴上口罩!别吸这玩意!”   两队人马赶到别墅时,冲天的烈焰早已将男人的别墅团团包围住。   “快快快,快灭火!”屈正修哑着嗓子,拖着长长的空水带火速往前冲。   可当他即将冲到烧着正烈的别墅大门口时,屈正修猛地刹住车。   “别浇水——”   已经来不及了。   周六急于进去救风红缨,因而手里端着的粗长水枪早早对准了燎然的火势。   “我勒个去!”靠水枪最近的周六痛得吱哇乱叫:“什么东西滋我一身,艹!好烫!”   急匆匆跑来的牧三下巴惊得没收住。   “队长,这什么情况?”   屈正修将队员往后拉,众人不退不行,经周六这么一喷,面前的火像是往热油里边滚了锅开水,烧得更沸了。   屈正修抄起随身携带的灭火器,赶紧朝大火喷射。   牧三等人这才意识到空气中蔓延着大量的火石灰,火石灰遇水无疑是火上浇油!   “我的老天爷!”   后知后觉的周六边喷边仰天哭喊:“您千万别下雨哇,您这时候要是下了,这一片就完蛋了!”   牧三听到这话喉咙哽咽了下,就算老天爷不下雨,就算这火现在灭了又能怎样,这么大的火,风红缨怎么可能还存活?   想到是自己开玩笑向屈正修推荐风红缨来别墅区,硬汉牧三当即哭得比周六还大声。   “队长!”   牧三抹开泪,吸着鼻子道:“我申请进别墅救小风!”   不等屈正修同意,跑过来的警察急得脑门冒汗:“屈队,我们队长也在里边!您这有多余的防火服吗?给我穿,我也要进去!”   “胡闹!”屈正修一声暴呵,“灭火救人的事交给我们专业的人,你们——”   一句话说到半截,周六抖着手指,结巴道:“队、队长,你快看那……”   别墅二楼游泳池边上探出一个脑袋,女人有气无力的朝下边扔衣裳,破了一个大洞的皮夹不偏不倚砸到屈正修脑袋上。   屈正修忽而仰天大笑,边笑边拎着灭火器往别墅里冲。   再来的路上,屈正修就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只因他在风红缨的小车里看到了风红缨脱下的消防服。   别墅发生这么大的爆炸,如果没有防护服护着,后果无外乎是……   没想到哇没想到,这女人命这么大。   一同冲进去的还有牧三,两分钟不到,风红缨和宁玥齐齐被救出。   “这是谁?”周六傻眼,指着地上的男人。   男人整张脸被揍的血肉模糊,右边耳朵不知所踪……   风红缨呸掉嘴里的血沫,一坨红肉滚到众人面前。   周六看清东西后哇得一下将肚子里的隔夜饭吐了出来。   -   120很快将受伤严重的宁玥接走了。   派出所几个警员不解地挠头。   “队长咋整的?伤那么重……”   “最近没休息好吧?不然怎么会受伤?”   在这些人眼里,宁玥就是神,没有人能躲得过宁玥的拳头。   可为什么神会伤到不省人事?   风红缨叹了口气,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现在的宁玥没有像她一样和原身百分百契合。   她将原身的能力展示出来的同时还能发挥自己的实力,宁玥呢?他没有系统,压根就使不出原身的东西,继承的只有记忆。   望着呼啸而过的救护车,风红缨眉头紧锁。   宁玥如果一直这样‘不堪一击’,迟早会被身边的人看出端倪。   不止几个警察纳闷,屈正修更是满肚子疑惑。   就目前看来,被警察拷走的男人应该是混道上的,这样一个狠人,宁玥都制伏不了,他的手下风红缨怎么做到的?   对,没错,屈正修的脑回路永远和大家不在一条线上。   其余人都在郁闷宁大队长为什么会失误受伤,只有屈正修一个人想到了最关键之处,也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一点。   -   半个小时后,西塘山风景区全面封锁,风红缨坐上救护车。   “屈队?”风红缨喊了声坐她对面发呆的男人。   屈正修尴尬地收回巡视的目光。   “啊,我在想山上那场火……”   谈及刚才那场火灾,屈正修的心思顷刻从风红缨身上收了回来。   “太可惜了,回头宁玥醒过来恐怕要气到吐血,好不容易追踪到老窝,得,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风红缨靠着椅背大喘气,咬牙忍着疼痛,任由护士帮她包扎头上的伤,闻言挣扎地扭过身。   护士小姐皱眉,又气又心疼。   “哎呀你别动,你头上破了好几道口子……”   风红缨惨白着脸,对护士扯出一丝抱歉笑容,等护士包扎完毕,她才将怀里捂了半天的东西拿了出来。   塑料袋里的东西含有少量火灰石成分,遇水会膨胀产生高达三百的温度。   望着风红缨腹部灼烧出来的红印,护士一声惊呼,忙拿消毒水进行消毒。   屈正修接过塑料袋,看到里面的东西,屈正修大喜之余顺道给风红缨竖了个赞。   有这些东西在,以为放把火将地下室炸了就能躲避抓捕的男人不掉层皮也要坐好几年的牢。   -   气象组预估的强降雨在凌晨十二点左右抵达A市,因为提前做了预防工作,西塘山风景区躲过了一次危机。   城中居民得知消息后,在不影响交通的情况下,纷纷将私家车开到高地,大雨来临之际,A市高架上排满了车辆。   暴雨持续下了一晚上。   清早九点,气象台发布新的气候情况。   A市由强降雨逐步向雷阵雨,阵雨转变,报道结尾温馨提示所有居民在此之前不要放松警惕。   四月的天气比国粹变脸还要快,为了安全起见,气象台不建议西塘山风景区开放旅游。   “那玩意烧了半个多小时,气味太浓,我估计西塘山风景区这次至少要闭园一两个月。”   医院病房里,屈正修削了个苹果给好友。   宁玥整个人包裹的像木乃伊,喝粥都困难,又怎么啃得动苹果。   见宁玥摇头吃不了苹果,屈正修起身道:“我去找个榨汁机来。”   屈正修一走,同样躺在病床上的风红缨眼珠子瞟向对面床上的宁玥。   “小宁……”   宁玥:“……”   风红缨直言不讳:“屈队和你手底下的警员兄弟开始怀疑咱们了。”   宁玥偏过头:“怀疑我弱鸡还是怀疑你威猛?”   风红缨耸耸肩:“都有。不过我这边应该没啥大问题,毕竟我跟屈队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不了解我正常。”   “可你呢?你和屈队从小长到大,你刚才对苹果表现出来的厌恶,他可能一时发现不了,久了呢?”   宁玥:“饮食习惯我已经在慢慢改了……”   作为一个穿越前辈,风红缨听到这不忍泼冷水。   “小宁,光改饮食不行,你还得把原身的功夫练到位。”   宁玥很无奈,摊开满是绷带的手,轻声道:“我从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你以前是书生?!”风红缨蹭地坐起来。   宁玥眼眸微眯:“嗯,怎么了?”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笑:“读圣贤书的小书生手上沾过人命,难不成你后来弃文从武了?”   她状元爹正好相反,为了黎民百姓,为了辅佐新帝,状元爹擅自改了自己的人生大道。   宁玥:“我从始至终都是读书人,可恨不会耍刀弄剑,否则定要、定要——”   “定要什么?”风红缨挑眉。   宁玥脸上布满怨恨戾气,可就是这样的一副睚眦必报的模样才更像原来那个宁玥。   这是一条伺机而动的蛇,阴毒而又狠辣。   “没什么。”   宁玥快速卸下脸上的愤慨,冲迎面走来的屈正修道:“你赶紧回去吧,消防局忙的很。”   屈正修将榨好的苹果汁放到一旁,点了点头,又对风红缨道:“鉴于你这里立大功,还受了伤,局里已经商量过了,接下来三天你好好修养,不用去报道。”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风红缨,屈正修咧嘴笑得灿烂。   “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听说你最近在学柔道?”   风红缨反应迅速,笑道:“对。”   屈正修:“练得不错,等伤好了咱们切磋切磋。”   “好。”   屈正修一走,风红缨嘴角的笑戛然而止。   “看到没?屈队就是个人精,他连我怀疑,更何况你。”   宁玥垂眸沉思起来。   -   三天后,风红缨出院。   宁玥伤的重,医生建议继续留院观察,宁玥借口警局有事脱不开身,早风红缨一天出了院。   出院当天,沈爸让沈潮年送风红缨回家,话题才抛出去就被风红缨和沈潮年双双拒绝。   趁着这个机会,风红缨坦白要和沈潮年离婚。   “离婚?!”   沈爸瞪大眼,瞅一眼面色冷漠的沈潮年,再看看一脸决绝的风红缨,沈爸到嘴的劝慰没了。   他不能再继续害好友的女儿,从前他觉得儿子潮年人长得端正,事业尚可,刚好好友的女儿爱慕儿子,他以为这会是一桩好婚姻,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要离婚。   抓起手边的保温杯朝沈潮年的腿砸去,狠狠骂了一遭后,沈爸望向风红缨,欲言又止。   风红缨:“您别劝我了。”   沈爸哀哀叹气,拉着风红缨不停道歉,随后恶气地瞪了一眼被沈潮年牵着的谢令书。   病房里难过的人除了沈爸,其实还有谢妈。   继子沈潮年铁了心要拐走她的儿子,一旦离婚,他们两人就更没忌惮的了……   一想到这,谢妈胸口就泛疼。   当场哭着喊着不让风红缨离婚,猫哭耗子冲风红缨道歉,只求风红缨能不和沈潮年离婚。   风红缨懒得理会谢春苗,和沈潮年约好去民政局的时间后,风红缨连一分钟都不想在病房多呆。   -   黄律师早已等候在外,看到沈潮年,黄律师笑着将拟定好的婚姻财产分割表拿给沈潮年。   “沈先生,您签字。”   “净身出户?!”沈潮年脸一黑,直接将协约扔给黄律师。   “告诉风红缨,想让我净身出户绝对不可能。”   黄律师笑容不减,当着医院门口众多人的面,点开手机。   “你!”   沈潮年长手一伸,将手机砸得稀巴烂。   黄律师不慌不忙地拿出第二个手机。   沈潮年还要来抢,黄律师意味深长道:“沈大教授,您如果不想自己和小情人的裸照视频在网上传个遍,那就乖乖地签下协约吧?毕竟您出轨在先。风小姐说了,您不签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打官司。”   说着看了眼躲在沈潮年身后的谢令书,黄律师讽刺笑开。   “沈大教授,您应该比风小姐更迫切的想要离婚吧?风小姐还说了,你不签就不离婚,咱们耗到底。”   谢令书撒娇摇了摇沈潮年的手臂,沈潮年斟酌片段,咬牙签了协约。   只要能光明正大的和令书在一起,少点钱又怎么了?   “这是什么?”沈潮年指着黄律师手中另外一份文件。   黄律师大方地拿出来给沈潮年看。   “这不是我爸的产业吗?”沈潮年愣住了。   看到底下签着沈爸同意将名下产业一部分赠予风红缨,沈潮年当即怒不可遏。   跑回病房一闹,沈爸还没说话呢,谢妈不干了,质问沈爸凭什么要将名下产业赠予一个外来的媳妇。   沈爸冷哼:“这是我和潮年他妈一起打拼的产品,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谢妈噎地说不出话来。   沈潮年:“爸,既然是我妈的东西,那就有我的份,我不同意——”   沈爸凉凉道:“你爸这条命是小缨她爸救的,至于你妈,哼,你妈生前最疼的就是小缨,我相信你妈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沈潮年气得当场和沈爸吵了起来。   动静之大,惹来不少人围观。   有人偷偷将这一幕拍到网上,短视频流行的年代,取一个吸精的标题,才放上去没半小时就闹上了热搜。   #知名高校年轻教授在医院对生病的父亲大吵大闹,只为出柜/轨?#   一个小时后,沈潮年收到了高校教授解聘书。   又过了一个小时,沈潮年的东西被单身公寓扔了出来。   沈潮年是‘越挫越勇’,老爸和学校因为他的恋爱而抛弃他,那他就越要和谢令书在一起。   赶在民政局下班之前,风红缨拿到了离婚证,顺便请一道前来的谢令书喝了一盏普洱茶。   谢令书忌惮风红缨对他下毒,打死都不喝。   风红缨笑笑,一语双关道:“这可是陈年普洱,好茶呢。”   谢令书终究没喝,拉起沈潮年就走。   两人才出门,手上打着石膏的宁玥握着一卷锦旗走了进来。   事情就是喜欢赶巧。   锦旗还没送出去,宁玥就见刚还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喝茶的风红缨突然放下茶盏跑了出去。   风红缨边跑边接电话,电话里传来华清清急到崩溃的哭声。 第80章 为你赴汤蹈火⑨   宁玥拔腿冲出来:“风红缨,你去哪?我找你有事!”   抖了抖手里的锦旗:“还有这个要给你。”   风红缨站在路边拦车,回眸看到宁玥手里哗啦展开的红体锦旗上亮堂堂的黄色致谢语,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将自己绊倒。   上面的字矫若惊龙力透纸背,她有理由怀疑字是宁玥自己写的……   点了点手机,风红缨边往出租车里坐,边对宁玥道:“宁队,我现在有点急事,等我回来再找你。”   “哟!”驾驶位上的司机嘿了声,“风小姐,你就说咱们是不是有缘?”   听到熟悉的笑声,风红缨这才发现她拦下的出租车正是司机小李的车。   “可不就是有缘吗?”   风红缨咧嘴笑笑,一想到电话里华清清的哭声,风红缨的笑容顷刻消失。   司机常年和各种人打交道,惯常会察言观色,透过后视镜,见风红缨面带焦虑,小李不再说话,抄了条近路将风红缨送到目的地。   “钱回头再给。”   小李拦下准备拿钱的风红缨,催促道:“风小姐,你赶紧去忙吧。”   风红缨合掌感激,拔腿就往高档小区方向跑。   高档小区进出要刷脸,好在华清清就站在门口。   “什么情况?”风红缨一口气跑到华清清面前。   华清清一身西装,应该是刚下班从电视台那边赶来,两只眼睛哭晕了妆,露出一张疲倦的面容。   拉着风红缨往小区内,两人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一栋高楼外,进了电梯后华清清才哽咽地说开。   “我妹她割腕了……”   “又自杀?!”风红缨头疼,“送医院了吗?”   华清清摇头:“她跟的那个明星家里有私人医生,昨晚已经给她包扎过了,她房里的尖锐物品也都收了起来,现在问题是她不开门。”   “二十楼哇……”   华清清泣不成声:“她现在是听到男人声音就大吼,我不敢打119,我记得你是消防局唯一的女消防员,所以只好打给你。”   “你救过她,风小姐,你帮帮忙好吗,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说多了她还嫌烦……我实在没法子了……我……”   电梯‘叮’的一声响。   风红缨拍拍华清清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先将你妹的事跟我说说,我好想想怎么劝你妹。”   进到屋内,风红缨暗暗咂舌华清清妹妹到底跟的是什么大牌明星,光看屋内的陈设就比一般有钱人家还要奢侈。   华清清说她妹妹在明星身边当助理,啧,现在明星助理的待遇都这么好了吗?   “她的卧室在那——”   顺着华清清的手指,风红缨抬眸望向二楼。   华清清蹑手蹑脚的靠近,敲了敲门,轻声喊:“菀菀,你饿吗?要不要我——”   还没说完,屋里发出一道尖细的咆哮:“滚!我不吃我不吃!”   随后是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   华清清手足无措地回应:“好好好,我这就滚……”   转过身,华清清对着风红缨无奈的一摊手,操着气声道:“她就这样,不让我靠近,不吃不喝三天了……”   风红缨环顾一圈屋内,问道:“华小姐,你妹妹她真的是明星助理吗?”   这栋房子的价钱估计不比西塘山风景区的别墅低,一个小小的艺人助理能有财力住进来?   要知道这里的房子不出租,住进来的都是业主。   华清清脸色讪讪:“不瞒你说,这房子户主还真的是她,以她的工资当然买不起,主要是……”   风红缨:“房子是那个明星的?”   “你怎么知道?”华清清惊了下。   风红缨:“进门走廊上贴满了那个明星的照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妹妹和那个明星关系不一般吧?”   一个助理再怎么敬业,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家里贴一整墙艺人的照片,要么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要么华菀菀在追星。   华清清搓搓手,尴尬道:“有件事还得麻烦风小姐能保密,我妹她和那人……”   后边的话华清清有些不好意思说。   风红缨目光顿在墙上那张两人相拥的照片上,下意识道:“华小姐,你妹妹和那个艺人不会是情侣关系吧?”   艺人经常和粉丝合照,但亲密相拥的照片不多。   没等华清清接茬,二楼屋里传来敲窗的声音。   “菀菀!”   华清清大惊失色,风红缨心一凛,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钥匙呢?”   华清清急得跺脚:“钥匙都被她扔了,就算我有钥匙也打不开,这种密码锁一旦在里边锁上,就必须里边的人开。”   话音未落,风红缨抬起腿猛地踹向房门,一脚踹不开就踹两下,直踹的华清清连哭都忘了。   踹了七八脚后,房门锁还好好的勾在上前,门另一侧的螺丝却松了。   “都别过来!”屋里的华菀菀没想到有人能打开这道门。   目光触及风红缨,华菀菀又气又急:“怎么又是你!你饶了我行不行!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你让我死好吗?!”   风红缨冷着面容,脚步微移,既然华菀菀对她有印象,那就好办。   “你先从飘窗下来,有话好好说。”   华菀菀拽着窗帘使劲摇头,眼泪早就哭干了。   “我不要下去,我求求你,你让我死吧!”   说着就将头伸出窗外欲往下跳。   “菀菀!”身后传来华清清撕心裂肺的叫喊。   风红缨奋力跑过来,一把抱住华菀菀纤细的身子。   窗户口竖着尖锐的玻璃碎片,此刻悉数戳进华菀菀的腰腹处,女人是真的存了想死的心,竟然不喊疼,一个劲的挣扎,只为摆脱风红缨的束缚。   “不要拉我,求求你,让我死掉吧!”华菀菀哭得嗓子沙哑,不停地拳打风红缨。   半跪在飘窗上的风红缨一低头就能看到女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痕,一时间到嘴的骂言说不出来了。   折腾了好半会才将半边身子蹿出去的女人抱下来,不顾华菀菀的撕咬和捶打,风红缨径直将人驮到一楼。   用力将女人往沙发上一扔,风红缨拍拍手,厉声道:“华菀菀,你到底有没有心,没看到你姐姐为了你哭的心力交瘁吗?!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你把你亲姐姐放在什么位置!你死了谁痛快谁伤心,这事还要我分析给你听?”   华菀菀被骂得呆愣,姐姐华清清心神不定,从二楼追下来时一不下心绊住脚,径直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此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纵是如此,华清清第一时间还是上前关心妹妹。   “菀菀,你等着,姐这就去给你拿药。”   瘫坐在沙发上的华菀菀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嚎啕大哭。   风红缨有一句话说得对,她一心寻死就是想给那个负心汉一个警告,可她忽略了亲姐姐对她的关照和爱,如果她成功跳楼死了,她不知道她姐姐会崩溃成什么样。   “吃点东西,待会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风红缨叹气。   华菀菀长时间不吃不喝还不休息,就算是铁人也熬不下去。   -   两姐妹吃饭,风红缨则靠在沙发上回信息。   群里八人,只有屈正修回她,其余的人应该在训练没时间回。   [华菀菀?]   屈正修想了下,继续回:[我想起来了,她姐是华清清?就电视台那个不要命往前冲的实习记者?嗐,这大半年来,几大队都去过她家。]   风红缨抬眸睨了眼蹲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喝粥的华菀菀,问屈正修:[华菀菀半年前就开始自杀了?]   屈正修:[何止半年前,一年前宁玥就带人破门而入救过她,那女人……精神有点问题,我可没瞎说,医院鉴定过,她的确有点不正常……]   风红缨手顿在键盘上,沙发对面的桌上,女人此刻恬静的不像话,和刚才歇斯底里想要跳楼自杀的华菀菀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你妹妹精神上是不是?]风红缨发微信询问桌上的华清清。   华清清朝风红缨点点头。   风红缨了然起身。   华清清跟着站起来,两人来到玄关处。   “风小姐,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华清清感激涕零,“加上之前那回,你已经救了我妹妹两次了。”   风红缨:“不客气,你妹妹如果再出状况,你可以拔119或者110,不过……”   遥望了一眼桌上那个对着墙壁艺人照片痴痴发笑的女人,风红缨捂着嘴低声道:“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有时间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华清清哎了声,将风红缨送到小区外边。   高档小区附近很难打到出租车,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到路口。   “风红缨!”马路对面有人在喊。   是辆警车。   宁玥:“上来吧,捎你一程,我刚好路过这。”   风红缨扫了眼后排坐在两个警察中间的蒙脸犯人,两名警察面不改色,看到风红缨像没看到似的,坐在那宛若两尊大佛,压得中间犯人浑身不停哆嗦。   坐上车,风红缨没有发散自己的好奇心,半句不问。   将犯人带走后,宁玥才解惑。   “这人叫贺明,牢里那个纵火犯供出来的,这两年一直在走私违禁品。”   说着,宁玥将锦旗塞到风红缨手里,略有些羞赧。   “局里嘉奖你的,考虑到曝光你会给你带来危险,所以就只能委屈下你,赏一面锦旗给你,至于表彰大会之类的,就不办了。”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锦旗,笑得灿烂。   “有这个就成。”   “走吧。”宁玥道,“我送你去基地。”   风红缨挑眉:“你胳膊才接上,我可不敢让一个伤患开车送我……”   宁玥笑笑,当着风红缨的面将胳膊上的绷带给拆了,耐人寻味道:“你之前的担心白担心了。”   “什么?”   宁玥:“我因祸得福,灵魂和这具身子的契合度越来越高。”   边说边活动了胳膊,一点都不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这个男人不愧是天选之子,伤口愈合能力非常的强,你看,我好的差不多了。”   天选之子?   风红缨噗嗤一笑,看来眼前这个宁玥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本小说中,更不知道自己是小说中的男二,还是一个弯的男二……   -   回到基地,风红缨和屈正修汇报了华菀菀的事。   她是在假期结束后接的任务,虽然是被华清清以个人名义喊去的,但依旧要登记,省的以后闹纠纷。   最重要的是,这算业绩!   消防局有很多消防队,但只有一个先锋队,其余的队伍都想成为先锋队,每三个月会考核一次,按出任务的次数和完成度,以及投诉率等等各方面进行考核。   一旦哪做得不好,先锋队的头衔就会被摘除。   “辛苦了。”屈正修合上登记册。   风红缨笑笑。   外面大雨滂沱,队员们冒着雨从操场上撤回来,看到风红缨,几人笑着和风红缨打招呼。   “小风,伤好啦?”   “咋不回家多休息几天,听队长说你一出医院就被喊走了?”   “别太拼,哦,忘了说恭喜,恭喜离婚!恭喜脱离苦海!”   风红缨一一回应,说起离婚,不免要说到沈爸赠给她的那笔价值不菲的财产。   往室内训练室走时,周六胳膊肘戳了下风红缨,嬉皮笑脸道:“又是别墅,又是上亿离婚补偿金,小风,你明儿不会辞职不来了吧?”   风红缨认真回答:“会来。”   队伍里排行老九的王九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比风红缨先入伍三个月,闻言热情的揽着风红缨的肩膀,哥俩好的姿态。   “小风姐,你这一朝发达千万别忘了弟弟哈,你瞧瞧我,八块腹肌,高大威猛小浪狗一个。”   “嘿嘿,小风姐,我说实话,我不想努力了,要不你养我吧?就那种养我顺带还养我媳妇……”   风红缨照着王九掀开来的腰腹就是一脚,一旁蠢蠢欲动的吴七郑八吓得立马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求包养玩笑话。   牧三仗着自己在队里资历老,追问风红缨:“真的假的哦,我如果一夜暴富,呵呵,上什么班?我直接——”   一直不言语的屈正修冷着调子:“直接什么?”   牧三脸色发白,连忙止住嘴里没说出口的那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屈正修对上风红缨的目光,风红缨忙举手发誓。   “屈队,您别怀疑我对您的忠诚呀,纵是山崩海裂,我风红缨也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   屈正修拧着眉:“乱糟糟地说什么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做的是在岗一日就不能辜负老百姓对咱们的信任。”   风红缨头点如捣蒜:“是是是。”   “不是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消防员就是市民心中的万能手,既能灭火防捞危机营救,还能摘蜂窝等等,就好比你去救华菀菀,几乎警察能干的事,咱们消防都会涉足。”   “扑汤蹈火,竭力为人民服务,这是咱们的宗旨!宁玥他们面临的危险可能要大一点,但咱们消防员也不差好伐?!”   风红缨边‘嗯嗯’回应屈正修,边眨眼询问牧三。   牧三贴过来,小声道:“队长受刺激了,就在今天,前妻和那个男小三发小结婚了,队长的女儿吵着要找妈妈,队长没辙,就带着女儿去了婚礼现场,好家伙,有人阴阳怪气地劝队长换一份工作,还说什么当消防员没前途……”   难怪。   平日少言寡语的屈正修坐在大门口,掰着手指一个劲地数着消防员的好处,末了,屈正修一声吼。   “风红缨!”   正在进行个人十项全能训练之一负重折返跑的风红缨停下脚步。   “屈队,您喊我有事?”   周围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训练。   屈正修站在那咬着腮帮子,好半晌才不甘心地说:“好好干,咱们这行出息着呢!”   这话不过是借着教育风红缨的口对自己说罢了。   说完摆摆手让风红缨回去继续训练,风红缨脚步微移,转身之际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屈正修坐在那没五分钟就被上边的领导喊去开会,屈正修一走,剩下的八人包括风红缨一时都没了训练的心思。   顶头上司发愁,他们这些‘小兵’当仁不让要想办法开导开导屈正修。   “要我说,队长当年退伍就不该来当消防兵。”   牧三瞪着说话的郑八:“咋?你和队长那个小三发小一样看不起消防兵?什么玩意,瞧不上就赶紧滚!”   郑八:“谁说我瞧不上?我就是感慨队长其实可以去别的地方。”   周六:“不来这,那你想让队长去哪?他女儿三天不见妈妈就哭,本来队长可以离开这,现在为了孩子呆在本省,哎。”   风红缨对屈正修的事了解的并不多,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消防员早已取消部队制,换一句话说,现在的消防员没有退伍费,屈正修既想在本省陪女儿,又想挣更多钱,那就必须不断的往上爬。   她所在的市消防局基本工资和兵龄挂钩,屈正修当了这么多年消防员,基本工资应该还不错,加上五花八门的补助,一个月目测有小万块。   本市消防员还有绩效费,总之屈正修一个月的工资比写字楼996的白领要多。   但这笔工资是屈正修用汗水和一次次冲锋进火场的危险换来的,比起屈正修那个坐在办公室谈笔生意签个合约就能赚百万甚至千万的发小而言,这笔工资就是毛毛雨。   牧三擦把汗,垂头丧气地说:“今晚吃饭的时候,那个发小来恶心队长,说队长要不要考虑去他公司当个保安头头,活轻松,不用整天提心吊胆,钱也比现在多……”   王九年少,挠头问:“这不是为队长着想吗?咋恶心了?”   风红缨淡淡道:“那人后边肯定补枪了,说消防员定编不定人,一旦做的不好,能力不足就只能卷铺盖走人。屈队来消防局好几年了,目前还没晋升上指挥员,不就是笑话屈队在消防岗位不能出人头地嘛,还不如去他公司当个保安。”   牧三点头:“小风猜对了。”   “我艹!”   王九张口C语言:“马勒戈壁,什么狗东西,我还以为他好心,没想到在这给队长挖坑呢!”   牧三:“所以我才说他恶心人。”   风红缨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抓哑铃,想了想道出一句:“希望屈队的女儿不要辜负屈队那颗老父亲心。”   原小说对屈正修的描写不多,她翻遍了章节才找到只言片语,上面说屈正修的女儿后来出国读书去了,现在细想,以屈正修的工资和做法,他绝对不会将女儿送出去。   如此就一种可能,屈正修的女儿后来找上了有钱妈妈。   在场几人闻言皆叹息不止。   牧三烦躁地抓头:“还真说不准。咱们队每年虽然有一个月的带薪休假,但得待在队里休息,何况队长闲不下来,每回都放他女儿鸽子,我要是他女儿,我也喊妈妈……”   风红缨踹了牧三一脚,开玩笑道:“喊妈妈前,你先喊屈队一声爸爸再说……”   训练室里笑声不断,屈正修站在门外迟迟没有推开门。   屋外的大雨哗啦下个没完没了,风红缨训练结束出来后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男人立在走廊下面带愁绪,盯着雨幕发呆,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劣质的香烟,初夏的夜晚还挺凉,尤其A市是山城,晚风斜斜,豆大的雨珠细密地打到男人身上。   男人上半身湿透,露出贲张的腹肌。   “屈队?”风红缨轻喊。   乍然看到风红缨,男人微楞了下,忙碾灭手中的烟。   牧三等人跟着出来。   “队长,你咋在这抽烟?!”   牧三脸色大变,跳到已经碾灭的烟蒂上来回蹦踩,踩到稀巴烂才停下。   “还好指挥员没瞧见,被他们逮到了要绕着操场蛇形跑二十圈嘞!”   A市消防局禁止消防员在基地抽烟,当然了,在外边不做强求,毕竟现在消防员已经不是军人,有些方面不会太过严格的去要求。   屈正修抱歉一笑,当着队员的面将上衣给脱了。   “指挥员不在,那我就自己罚自己!”   说完光着膀子一头扎进大雨中,丝毫不顾牧三等人的叫唤。   “嘿,队长就是一根筋!我帮他踩掉了他咋还跑……”   天色渐晚,几人纷纷钻进雨里劝屈正修回来,屈正修非但不回,还拿自己当反面教材教育牧三等人。   无可奈何之下,几人只好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回宿舍。   -   清明节安稳度过后,先锋队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休假日子。   牧三终于可以带幼儿园的儿子去游乐园坐摩天轮,王九终于可以飞妻子的城市陪伴待产的妻子,而屈正修呢,刮了胡子换上新衣服高高兴兴地带着女儿出去玩……   队里的人都在用心的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风红缨没有家人陪伴,但一大清早接到了连环call。   宁旭打来的。   “跆拳道场等你。”   到了那风红缨才得知宁玥催命般喊她过去的原因。   换上衣裳,风红缨十指扭得咯嘣响,冲宁玥挑衅一笑:“你确定要跟我对打?丑话说在前头,不论是在穿越年代,还是我之前那个世界,我都当过兵,不止一年哦。”   原来那个宁玥武力再出色也不可能超越她,前提是不耍阴招。   宁玥神色淡淡,双膝弹跳在那热身。   “你越强对我而言越有利,我想测试下这具身体到底有多神。”   住院的那几天,宁玥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宁神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   从他接管这具身体以来,警队并没有遇到什么大案子,就算有,也不需要他这个队长出手,小虾小鱼还不够手下人塞牙缝。   正因为如此,他才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宁神到底有多神。   风红缨啧了声,朝宁玥鞠了一躬,随即手如闪电般扫向宁玥那张帅到过分的脸。   “砰——”对面人倒了下去。   风红缨手骨酸胀。   甩了甩手腕,风红缨冲一拳趴倒在地的‘弱鸡宁神’喊:“起来!”   宁玥被打懵了。   什么无懈可击的宁神!这跟上辈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有什么区别?!   风红缨猛地来了个飞毛腿,宁玥本能躲开,望着落到眼前的脚,宁玥摸着胸口大喘气。   好险。   风红缨像是回到了从前在军营训兵的日子,板着脸呵斥:“躲什么!站起来跟我打!”   宁玥手掌撑地站起来。   原身会打架,不仅会,还很牛掰,不会的是他。   风红缨其实非常能理解现在这个宁玥的处境,他只不过是穿越了,但因为没有系统引导,很多原身会的东西他目前都做不到融会贯通。   现在这个宁玥原本是个读圣贤书的人,让他附身沈潮年的身子,他也许能胜任教授的身份,但警察就……   这就导致宁玥不能很好的发挥原身的武力。   “再来!”宁玥咬牙喊。   读书人风骨里可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风红缨扬唇一笑。   半个小时后,风红缨舒舒服服的从跆拳道馆出来,身后的宁玥可惨了,鼻青脸肿,但不是没收获,原身会的招式,宁玥至少领悟了三成。   -   接下来一个月,宁玥将晚饭的时间节省下来,相约风红缨去跆拳道馆。   一个想认真学武,一个想认真教武,反正两人自认为光明正大。   两人同进同出一心办正事,然而这一幕落到先锋队和警局人员眼里,那可就是大新闻。   八卦的牧三暗戳戳地将风红缨拉到一旁。   “小风,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要第二春了?”   风红缨一口水喷了出去。   第二春?老子第一春都没有,哪来的第二春?   见牧三摆着听故事的姿态站在那,风红缨骤然想到她和宁玥最近走得有点近……   不是吧,她所谓的第二春是宁玥?   “没有的事。”风红缨摇头如鼓,“宁队最近压力大,找我练拳排压而已。”   牧三吊眉:“真的?”   风红缨:“真的。”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完成任务度就会离开,宁玥也不是,他肯定也有自己的任务。   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缘,她很珍惜这个老乡。   嗐,也不一定是老乡,她目前还不清楚宁玥是哪个朝代的人。   总之,她和宁玥不可能在一起。   至少这个世界不可能。   一个同妻,一个耽美男二攻,如果真在一起了,她觉得很对不起原身,才跳出一个同妻坑,又入一个……   牧三还想问,就在这时,屈正修大步跑进训练室,高声道:“大家赶紧跟我走——”   风红缨倏而站起来。   “什么情况?警铃没响啊……” 第81章 为你赴汤蹈火⑩   “队长,出啥事了?”牧三问。   屈正修:“不是啥大事。都给我麻利点,一分钟后操场见。”   八人面面相觑,听命令火速往操场跑。   到了操场才发现整个消防局就他们一个队伍来了,但正因为如此,风红缨才松了口气。   警铃没响,没有触动整个消防大队,这是好事哇。   “报数!”屈正修肃着脸。   八人不敢懈怠,乖乖站好,随着风红缨口中冒出“九”,屈正修手一挥。   “待会你们好好捯饬捯饬,弄好跟我去外边进行消防安全宣传,顺便做灭火器上门年检服务。”   牧三张大嘴,抱怨道:“就这?”   周六低语:“我还以为出大事了呢,搞得我心跳的好快……”   队里窃语声不断。   一向严厉的屈正修听到队员的抱怨并没有发火,反而不慌不忙的拿起袖标往胳膊上别,动作一丝不苟,戴好后还拿手机照了照。   风红缨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   “屈队,咱们队分到的年检和宣传区域在哪呀?”   终于有人问到关键之处。   屈正修摸摸下巴,拿出随身携带刮胡刀刮了几下,笑道:“橙心大厦。”   “橙心大厦?”   牧三打来水也准备刮胡子,闻言楞了下:“我咋觉得这个地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风红缨笑容加深。   屈正修不是个注重外表的人,虽然去社区宣传消防的确有着装要求,但上边只说着装整洁就行,像今天这么大阵势的又是刮胡子,又换了今年才发的消防员新夏常服,可见去的地方非同一般。   如果她还猜错,橙心大厦应该是——   “哦~”   牧三拉长音调:“我想起来了,橙心大厦不是那谁的公司吗?”   周六茫然:“谁?”   屈正修一个眼刀子甩到牧三身上,牧三嘿嘿笑,打马虎眼道:“就一家普通的食品公司。”   周六不信,追着牧三问。   牧三哪里敢当着屈正修的面爆男小三的名字,只能冲周六挤眉弄眼。   可怜周六这孩子就是领悟不到,听了一路都没能理解牧三的意思。   等九人来到橙心大厦大门外时,周六才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队长,这不是您发小的公司吗?”   风红缨忙捂住周六的嘴,瞅了眼脸色发青的屈正修,不待她骂,牧三直接揪着周六的耳朵低骂了句。   “你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边说边冲心情不太好的屈正修笑。   “什么发小,那是仇人好伐?!走走走,今个兄弟几个一定帮您把场子找回来!”   风红缨龇着牙笑道:“队长,我刚在路上的时候问过宁队了,橙心大厦每年都有员工报警食品有问题,甚至还有拖欠员工工资等事,他们连员工最基本的权益都保障不了,我怀疑他们的消防系统肯定也有问题。”   屈正修斜了风红缨一眼,风红缨察觉到男人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下。   “小风说得对,正因为橙心大厦有很大的消防隐患,所以局里才派咱们去。”   宣传消防和年检是一部分,最关键的是‘杀’过去挫一挫男小三的锐气。   见队员们摩拳擦掌想要冲进去替他出口恶气,屈正修感动之余不忘提醒众人。   “别给消防员抹黑,就事论事,知道吗?”   风红缨嘿嘿笑:“知道!放心吧屈队,我们都是成年人,有分寸!”   屈正修牵动嘴角:“进去吧。”   -   橙心大厦足足有三十多楼,男小三所在公司在十二楼,先锋队扫楼扫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十二楼,此时距离饭点还有四十多分钟。   屈正修来到前台说明原意,前台的工作人员见风红缨几人满头大汗,浑身冒着味儿,当即嘴角一撇。   “下午来吧,我们这马上就要下班了。”   屈正修:“马上下班不也还没下班吗?小姐,我们检查消防安全只需十来分钟就能搞定,不耽误你们什么。”   前台语气非常不好,还拿手扇鼻子。   “都说要下班了,你们下午来不是一样的吗?”   屈正修紧了紧手中的设备,虽然来得时候气势汹汹的说带人给发小一个下马威,可真到了公司,屈正修心里早就没了那念头。   向对方找茬只会拉低自己的身价,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前台先一步嫌弃他们。   一股无名之火猛地蹿上屈正修的脑门。   风红缨按住气头上的屈正修,跻身来到前台。   “这位小姐。”   风红缨压着怒火,一字一句道:“你们公司的灭火器年检去年就不达标,我翻过记录,市消防局要求你们尽快报送,你们一直都没做,今年我们亲自上门帮你调换,不用你们走半步路,都到这一步了,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前台忽略风红缨的话,恰好一个电话打进来,前台拿起电话,笑吟吟的煲电话粥去了。   风红缨抬手敲了敲柜台,前台直接背过身,理都不理风红缨。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对屈正修道:“屈队,要不要我进去和他们的负责人交涉下。”   也就是屈正修的发小。   “算了。”屈正修道,“先去检查其他楼层,这一楼下午再来。”   屈正修都这么说了,风红缨只好作罢。   几人一走,前台操着能掐出蜜的甜嗓子笑:“总经理,他们已经走了,好,下午我还照您的话回他们。”   站在电梯口故意没走远的风红缨侧过身,透过玻璃镜,目光灼灼地盯着前台。   女人一转身,不偏不倚和风红缨来了个对视,顿时慌得赶紧挂断电话。   将这事和屈正修说了后,屈正修猛吸了口烟。   “下午忙完别的楼层,你们不用再来十二楼,今天的事我会跟上级反馈,明天让他们派其他队的人过来检查。”   牧三觉得憋屈:“队长,那人明显就是针对你!”   周六脾气暴躁,站起来就往回跑。   “草,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我们免费服务他还挑刺,什么玩意!”   王九年轻气盛,甩开膀子跟着往电梯方向冲。   屈正修掐灭烟,大步过来揪住周六和王九的耳朵。   “我来时怎么说的?当耳旁风了?想打架可以,脱了这身衣服先!”   周六捂着耳朵哀嚎,屈正修厉声告诫面前一个个义愤填庸的年轻人。   “就你们憋屈吗?”   屈正修反手指指自己的心窝:“我比你们更憋屈,但憋屈有什么用?咱们穿了这身衣裳就不能给消防员这份职业丢脸,你们现在上去打架是爽了,然后呢?然后怎么收场?天天接投诉,还要被罚工资,到头来亏的是咱们!”   叹了口气,屈正修烦躁地摸摸下巴。   “我知道你们想替我出气,我谢谢你们……”   屈正修说不出煽情的话,只能一个劲地说感谢。   队员们气得直跺脚,可也只能跺脚,真要跑上去打一架,吃投诉都是轻的,些许连这门工作都保不住。   看着一米九的汉子蹲坐在台阶上捂着脸,风红缨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始终相信好人有好报,坏人自有天收。   像屈正修发小这种人,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   报应来的非常快。   几人回到基地后,屈正修将橙心大厦十二楼不配合年检的事上报没半天,全勤总指挥部就接到橙心大厦打来的119急救。   此时先锋队才跑外勤回来,指挥部便派了二队过去救援。   二队队长杭泰和屈正修关系好,得知起火的仓库正是橙心大厦十二楼所属公司后,赶回来的路上笑着给屈正修打电话。   “老屈,那人的报应来了!”   屈正修没听明白:“什么报应?”   今晚屈正修请客,喊了隔壁警局的宁玥等人过来,一帮人正在消防局食堂小搓一顿。   吸溜炸酱面的风红缨抬眸,见屈正修嘴角紧抿,脱口而出道:“刚才的火警不会是橙心大厦十二楼打来的吧?”   屈正修挂断电话,冲风红缨一笑:“你嘴开过光呀?”   下午收工回基地的时候,风红缨随口一说,说橙心十二楼这种不重视消防的公司迟早有一天要在这上头翻跟头,没想到翻的这么快。   牧三嚼着肉呆了呆。   “刚才报火警的是橙心大厦十二楼?”   屈正修往牧三碗里夹了块肉,不咸不淡道:“嗯,十二楼仓库电路老化,敲不楞登烧起来了,走廊那些灭火器早就过期,他们公司员工没几个会使灭火器,等杭队的人赶过去的时候,仓库里的货烧得一干二净,全废了,至少损失——”   屈正修比了个数字。   “活该!”   周六豪爽地掷下饮料杯,笑哈哈道:“白天拦着不让我们进去检查,这下好了吧,一场大火亏了千万!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有眼哇!”   牧三一把揽住风红缨的肩膀,笑嘻嘻道:“小风,你这嘴真灵光,要不你敬队长一杯,就说财源滚滚,步步高升,迟早有一天压那啥男小三一头!”   风红缨举起水杯,笑道:“屈队,我敬你,祝您前程似锦,春风得意!”   屈正修憋屈了一天,这会子爽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当即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我也要,我也要!”   王九拍着胸口双手举杯对着风红缨,“小风姐,你也祝祝我呗,我孩子马上就要生了,我想要个女孩,和我媳妇一样好看的女娃,嘿嘿。”   郑八:“别少了我呀,我还没媳妇,小风,你金口开一个,让我今年抱得美人归怎么样?”   “还有我!”   一向寡言的吴七道:“小风,我妈今年刚做了手术,你行个好,让我妈的病赶紧好起来行不?”   ……   风红缨毫不吝啬自己的‘灵言’,一一祝福,食堂上空笑声盘旋迟迟不散。   因占了吃饭时间,宁玥和风红缨今晚就没有去跆拳道馆,两人换上跑鞋一左一右跑去操场,准备来个饭后锻炼。   跑了五圈后,宁玥忽停了下来。   “风红缨。”宁玥半边身子隐在昏暗的灯光下。   风红缨嗯了声:“怎么不跑了?”   宁玥眼神忧郁,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风红缨挑眉,直接握拳打向宁玥,宁玥微微一偏头躲过拳头。   “有长进了呀。”   宁玥并没有为此而笑,而是抬眸郑重其事地说:“风红缨,我不知道你那个朝代是什么样子,但在我的家乡,灵言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会——”   风红缨笑着打断宁玥:“宁队,世上哪里有什么灵言,相信科学好伐?”   宁玥咬了下薄唇,哼笑一声,算是认可风红缨的话。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灵言,真要有,他也不至于灵魂飘在世间千年无着落。   -   橙心大厦的火情控制后,A市消防局对全市所有公司仓库的消防通道以及灭火器等物品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检查。   虽然累,但效果很显著,整个六月A市都没有发生重大火灾。   七月,全国进行消防优秀队伍评选,A市消防局一共派了三支队伍参赛,三支队伍将一二三等奖全包了。   除此之外,A市消防局还被评为优秀消防单位。   为了表彰辛苦了大半个月的消防员们,消防局特提升屈正修为先锋队指挥员,杭泰掌管的二队擢升为消防先锋队中队。   屈正修成了指挥员,势必要在组里选一个人出来担任队长,同时还要向社会招聘消防员进行队伍填充。   两件事同时进行,在没有选拔出队长之前,屈正修还需待在先锋队指挥,直至新队长能全权管理队伍后方可上任指挥员岗位。   在这期间,屈正修得进行指挥员岗位培训。   可想而知有多累,但这是幸福的累,毕竟升职又加薪。   先锋队里,大家都默契的认为下一任队长将会是牧三。   别看牧三平时吊儿郎当,但论起业务能力,牧三一点都不输给屈正修。   “同意牧三接替我成为先锋队队长一职的举手!”   先锋队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包括新人王成。   屈正修笑了,拍拍牧三的肩膀:“就你了,等着接局里的考核吧。”   牧三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见大家信任地选他为队长,当即红了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握拳抵在胸口拍了拍。   “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不会让大家失望。”   训练室响起如雷掌声。   三天后,牧三顺利通过局里的考核,牧三成了牧队,队伍里也多了一个新人。   -   屈正修单独找上风红缨:“小风,王成你认识吧?我将他交给你带,你行吗?”   风红缨进队时间已有半年,虽不及牧三等人,但也算的上是一员老将。   A市消防局的传统是老将带新人,从前是牧三带风红缨,现在轮到风红缨了。   “认识。”风红缨道,“我试试看吧。”   屈正修冲站在篮球架下的大男孩招招手,指着风红缨。   “我记得你们以前打过照面?这位是队里唯一的女消防员,叫风红缨,你可别小看她,她不比男消防员差。”   王成咧开白牙,冲风红缨敬礼:“风师姐好,我是王成,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   风红缨还了一礼,打趣道:“我就一个小要求。”   王成挺起胸膛:“什么要求?风师姐只管说。”   风红缨双手环胸,幽幽道:“消防员的假期少,我只希望在正常执勤时间段里,你女朋友不要跑到这胡闹。”   “另外,我带你训练的事你最好和你女朋友报备一下,我不希望我哪天在外边被你女朋友拦住指着鼻子骂我狐狸精。”   王成的女朋友叫谭瓷,正是那晚哭着吵着要留在农家乐小院找行李不下山的小姑娘。   风红缨那晚见识过谭瓷的小性子,所以有些事要提前说出来,省的以后出岔子。   凡是小说中可能会出现的桥段,她都要在第一时间掐断!   一通话说得王成头险些埋进咯吱窝。   “风师姐,你放心,这事我会跟小瓷好好交代的。”   顿了顿,王成红着脸,颇为羞赧道:“其实那晚的事发生后,小瓷后悔过,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救出我们,我们……总之,我要谢谢你们!”   说着冲风红缨和屈正修鞠了一躬,抬眸时,男孩眼中洋溢着对未来职业的无限激情。   男孩语无伦次地说:“风师姐,我想成为你,不是,那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消防员。”   风红缨没想到王成是因为那晚的事而选择消防员这个职业。   想到王成患有幽闭恐惧症,风红缨不由皱眉,为了安全起见,风红缨将这个问题上报到管理层。   负责招聘的小姐姐温柔解答。   “王城消防士是通过应急管理部报名考中咱们局的消防员资格,无论是体检还是政审,他均符合咱们局的要求。”   “至于您上报他患有幽闭恐惧症这件事,我会知会先锋队的队长,让他平时多多注意。”   牧三很快接到通知,私底下找王成聊了好久。   确定王成的幽闭症不会影响出任务后,牧三才准许风红缨继续教王城。   -   时间转瞬过去大半个月,A市迎来一年最热的季节。   天越热,意味着火灾的爆发率变大。   别人在空调房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吃西瓜时,风红缨没时间休息,她回了趟家,在孙鱼骂骂咧咧的声音下打包好行李。   “真要这样?”   孙鱼拦住风红缨,撇嘴道,“那边全是男人,你就不担心自己吃亏?”   风红缨:“吃什么亏?”   孙鱼红着脸:“你别装傻,你懂我的意思。”   风红缨拉出行李杆,笑道:“隔壁警队的宁神都打不倒我,他可是正经当兵出身的人,连他都奈何不了我,你认为这世上还有男人能揩得动我的油?”   何况先锋队那几人她熟的很,这些人有家的护家,有孩子的宠孩子,根本就没人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孙鱼戳了戳风红缨的脑门:“行叭,你自己注意点就是,对了,出任务前一定要跟我报平安!”   风红缨嗯嗯点头:“好~”   两人推着行李下楼,才出小区就和沈潮年冤家路窄撞上了。   自打离婚,风红缨已经好久没见过沈潮年。   听沈爸说,沈潮年被高校辞退后从家里拿了一笔钱做投资,本来事业渐渐有了起步,谁料开重要会议时沈潮年无故缺席,好不容易谈的生意黄了。   眺了眼对面走过来的沈潮年,风红缨嘴角翘起,什么无故缺席,分明是被谢令书榨干了。   瞧瞧眼睑下那两个大黑眼圈,还有薄唇上泛起白皮……这很明显是虚了呀。   陡然看到精神奕奕的风红缨,沈潮年面露窘迫,忙蹲下身佯装系鞋带。   风红缨莞尔,挽着闺蜜孙鱼继续往前走。   等风红缨走远了沈潮年才起身,呆望着风红缨的背影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不甘心和后悔如潮水般涌进沈潮年的脑海。   为什么会这样!   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可为什么他的生活一团遭?   事业没了,亲爸和他断绝关系,现在的他身无分文……   反观前妻风红缨,听说和警队队长宁玥走得相当近?   “宁玥?”沈潮年咬牙切齿地唤着这个名字。   风红缨从小就喜欢他,就算发现他和令书的秘密又怎么了?   以他对风红缨的了解,风红缨绝对不会闹到警局去,如今不仅闹得人尽皆知,还决然的和他离了婚……   不对,沈潮年痛苦地捂住头。   他认识的那个风红缨做不出这种事,肯定有人教他,那个人是……   “潮年哥。”谢令书喊。   单元楼下的谢令书在那站了好久,从沈潮年不敢和风红缨对视而局促地蹲在那假装系皮鞋上根本不存在的鞋带开始。   沈潮年攥紧手,收起心里的疑云和不担心,迈开腿朝谢令书走去。   谢令书明知故问:“潮年哥,你站在那看什么呢?”   沈潮年谎话随口就来:“没什么。”   “真的没?”   谢令书平时的甜嗓音降了下来,冷冰冰地质问。   “当初为了方便咱们见面,潮年哥你特意在你和风红缨的婚房隔壁单元买了一栋房,潮年哥,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在想风红缨?”   “没有!”沈潮年矢口否认,“我想她干什么?”   谢令书梗着脖子,赌气道:“你喜欢她对不对?是不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比跟我好?也对,从前的你万事顺遂,不像现在,口袋空空……”   沈潮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嫌弃我穷?”   谢令书捂着脸,泪花夺眶而出,瘪着嘴正欲和沈潮年闹一场时,谁知沈潮年抛下一句:“风红缨被人勾了魂,我想她干吗?艹!”   谢令书一脸茫然,他怎么不知道风红缨出轨了?   “你说风红缨被谁勾了魂?”   沈潮年冷笑:“能有谁,警队的宁玥呗。”   “宁玥?!”谢令书扑通往后一倒。   不可能!   宁玥喜欢的人分明是他,宁玥喜欢男人,他怎么会对风红缨感兴趣?!   谢令书迫切的想去找宁玥问个明白,可一想到重生系统要他攻略沈潮年,谢令书不由烦躁万分。   前世真正替他报仇的人是宁玥,最爱他的也是宁玥,为什么这一世要将他和这个离婚男绑定到一起?   上辈子骄奢过活的谢令书根本做不到陪沈潮年白手起家,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人矛盾不断,唯一和谐的莫过于晚上熄灯后。   谢令书对沈潮年越来越失望,为此才加倍的压榨沈潮年,所以沈潮年才会虚到缺席会议……   -   谢、沈二人闹僵时,风红缨在基地过的相当不错。   这几个月下来,队里的人渐渐不再拿风红缨和宁玥开玩笑。   用周六的话说。   “小风手中好像拿了一张弓,当然了,不是爱神丘比特之箭,而是追杀之箭,宁队稍有不慎就会被小风揍得伤痕累累。”   风红缨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对此一笑而过。   屈正修考核通过擢升为先锋队指挥员后,她就再也没联系上宁玥。   问警局的人,那边的人闭口不谈宁玥,好像宁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后来还是屈正修解了惑:“宁玥签了保密协议出任务去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这段时间发了疯的找她训练,原来要接任务……   “您知道贺明吗?”   风红缨忽然想起这个名字,“之前宁队说这人是西塘山别墅那个贩毒男人的同伙……”   宁玥不会随意向外透漏犯人的事,那天却跟她说了贺明。   屈正修讶然:“怎么?你不认识贺明?”   风红缨:“我该认识吗?”   原身并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   屈正修:“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最近没看微博吗?”   风红缨摇头。   屈正修打开手机,翻到头条。   “你看——”   这一看风红缨傻了眼。   贺明竟然是个大总裁!   开娱乐公司的,旗下有个非常火爆的歌星,这个歌星的助理正是闹过多次自杀被她救起来的华菀菀。   绕来绕去绕到了华菀菀身上……   风红缨脑中灵光一闪:“屈指导,您觉得华菀菀她会不会吸了那啥玩意?”   精神时好时坏,疯疯癫癫的……   屈正修耐人寻味一笑:“小风,我觉得你该去警队。”   风红缨:“什么叫我该去警队——”   等会,不是吧?她猜对了?   -   这一年的七月注定不平凡。   A市警局编号xx宁玥只身前往南方边境,和违法犯罪分子你死我活暗斗了二十多天后,一举端了窝藏在南方某村镇的违禁品老巢。   为了减刑,这帮人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场禁毒行动竟然剑指娱乐圈。   从七月十五号开始,很多当红艺人被牢里的人指证吸粉,一时间,多家粉丝塌房。   手指顿在某条热搜上,风红缨笑不出来。   这些名单中有原身粉的那个歌星……   没等风红缨从原身眼瞎竟然粉这种恶劣明星中回神,警铃响了。   -   “什么情况?”风红缨问牧三。   一行人快步往指挥室走,只因警铃响了后并没有指挥员告诉他们报火警的地点在哪。   “嘘。”站在接听员身边的屈正修朝进来的几人打了个手势。   “叮铃铃——”   接听员立马接起电话:“喂,你好,这里是消防中心——”   话还未落地,电话挂了。   风红缨楞了下。   屈正修皱眉:“这通电话是通过紧急呼救方式拨来的,我担心报警的人不方便说话。”   风红缨:“查不到电话源吗?”   屈正修:“正在查。”   这时一旁的工作人员道:“查到了,定位在御景花园B座18栋2802室。”   牧三戴好帽子,锵声道:“都跟我走。”   高温天气下报警的人非常的多。   牧三当上队长后接过几起通过紧急拨号不说话的案子,这几起都有一个共同点:报警人生命垂危,但凡迟几分钟都会一命呜呼。   所以今晚这起紧急拨号的电话一响,屈正修想都没想就拉响了先锋队一队的警铃。   风红缨走在后边检查小师弟王成的装备,直起身时恰好电话又打了进来,和前几次一样,接通就挂,挂了又打……   “风师姐?”王成喊,“你怎么了?”   风红缨咬住下唇,想了想道:“没什么,快走吧。”   拍了拍王成的肩膀,风红缨道:“第一次出任务紧张吗?”   王成憨笑:“有点。”   爬上高栏车,风红缨伸出手拉王城。   “紧张很正常,多跑几次任务,熟练了就好。”   王成嗯嗯点头,系上安全带,王城忍不住扭头。   “师姐,我可以拍张照吗?我想做个纪念。”   风红缨笑:“当然可以。”   咔嚓一声响,一张毫无拍照手法的照片出来了,往工作群里一传,顺便给女友谭瓷发了一份。   “师姐。”王成坐上消防车后异常的兴奋,不停地找风红缨说话。   “我十月一号国庆那天结婚,到时候你和队长他们能来不?”   耳机里传来牧三的笑声:“得,又要出份子钱。”   恭喜声稀稀疏疏的在耳机里响起,风红缨身子往前倾道了声喜。   “你女朋友上回没有在西塘山玩个舒坦,这样吧,我送你们一份小礼物,我在那的别墅借给你们小两口住,省得花钱订宾馆,你们随便住。”   王成:“真哒?谢谢师姐,我这跟小瓷说,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坏了,这几天她还跟我叨叨,说没看到西塘山上的爱情鸟很可惜,还想着国庆结婚后去看呢。”   才和谭瓷汇报完毕,司机喊:“到了。”   下了车,风红缨带着王成奔向牧三,望着寂静无火的18栋楼,风红缨懵了。   “牧队,这、这没起火啊?”   想起接通就挂断的电话,风红缨下意识道:“不会报得是假警吧?”   现在是暑假时期,小学生都在家呆着……   牧三脸色黑成乌云。   “小风,你跟王成上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风红缨:“好。”   不管是不是报假警,他们都得查明,给队里一个交代,更要给报假警的人一个批评教育。   电梯升到28楼,风红缨敲了敲2802室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到风红缨身上的消防服,女人眼神闪烁。   风红缨想要进去,却被女人拦着:“你干什么?!不许进来,敢进来我就报警!”   风红缨脚抵在门缝处,微一用力就将门后的女人震出老远。   “报警?”   风红缨冷嗤一声,“狼来了故事没听过吗?我看像你们这样持续报假警的人都应该列入国家失信名单!”   女人摔倒在地,当即痛呼大叫,本想撒泼打滚吓唬风红缨,然而一抬头看到风红缨那双威慑冰凉的双目,女人怵了。   “我儿子又不是故意打的,他按错了而已。”   “按错?”   风红缨气笑:“按错一次两次情有可原,能按错几十次吗?你儿子呢,让他出来,这件事没个说法不行,谁能保证他不犯第二次?”   女人梗着脖子不认错,张嘴闭嘴孩子还小,犯点小错怎么了之类的话。   风红缨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她没权利罚一个未成年小孩,顶多是口头教育两下,亦或是让小孩写份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家长的溺爱态度。   “你给我出来!”风红缨真的气着了,指着躲在女人身后哭啼啼的男孩。   “你知不知道报假警会严重干扰我们消防的接警,耍我们很好玩是吧——”   男孩哭嚎不休根本听不进风红缨的训斥,女人护儿心切,直接拿头撞风红缨的肚子。   王成吓了一大跳,忙将风红缨往外拉。   “师姐,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风红缨微一抬手就将女人抵在她肚子上的头推了开来,目光如箭直直射向这对毫无悔改之心的母子。   “走。”她现在是在这多呆一秒都犯呕。   穿梭这么多世界,这对母子是她见过最无语的一类人……   倘若大燕朝出现戏耍军营中人还不知悔过的,她定要这种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   “师姐,消消气。”   王成觑着脑门冒火的风红缨,无奈道:“这种顽皮的孩子随处可见,咱们就庆幸吧,他拨119拨着玩的时候没有挡住其他呼救者的电话进来……”   风红缨闭眸平复了下心情。   “但愿吧。”   “叮——”电梯来了。   两人进到电梯。   电梯降到二十五楼时忽而颤了下,风红缨心一凛,下一秒,电梯就跟松了阀门的锁哐的急速往下坠。   “师姐!电梯坏了。”王成脸色惨白。   风红缨忙去按上面的警报键和急救键,然而都不管用,千钧一发之际,风红缨将剩下的楼层都按亮了。   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电梯扔在急剧下降,每秒掉五六米。   就在这时,风红缨手机响了。   是华清清打来的。   风红缨顾不上去接,立马拉着王成蹲下,还没抱头,吊厢天花板啪的一下从天而降,直直砸到两人是身上。   意料的痛感并没有到来。   头顶压着一个软软的身子,几滴鲜血缓缓从王成的下巴处滴落到风红缨的脸颊上。   “小成!”风红缨瞳孔骤缩。   王成半眯着眼,忍着剧痛轻声问:“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别说话,师姐这就救你。”   风红缨吸吸鼻子,从废墟中伸出半只胳膊使劲挪开砸在王成头上的铁板,板子上鲜红一片……   “你别睡啊,再坚持坚持,马上就有人救我们了。”   风红缨高高拖着王成血淋淋的脑袋,一只手划开手机。   手机跳出一个界面,显示华清清在这期间打了五个电话进来,第六个电话打进来时,风红缨想都没想就挂断了,准而拨给在外等候的牧三。   三分钟后,紧闭的电梯大门从外打开。   王成失血过多早已晕迷,好在消防车就在外边,送去医院后,医生看到王成只说了一句话:再晚一会儿送来,这人就没了。   风红缨右臂被铁板刮出一条大口子,黑暗中牧三等人没有发现,风红缨自己也没察觉,直到听到王成被抢救过来后,风红缨才后知后觉地捂着胳膊叫出声。   太特么疼了。   牧三:“去医院吧,得缝针。”   咬着牙坐上出租车,牧三不放心风红缨一个人去,便跟着一道去了。   一下车,还没站稳,一辆救护车擦着风红缨的后背呼啸而过。   医院门口等了不少白衣天使,看到救护车,医生们蜂涌上前,抬支架的抬支架,举吊瓶的举吊瓶,匆匆忙忙进了医院。   风红缨揉揉眼,是她看错了吗?   这时,华清清从身后一辆出租车跑下来,边跑边哭。   风红缨捂着胳膊,心咯噔直跳,刚才抬进去的那人不会真的是华菀菀吧?   想到手机上那么多未接电话,风红缨恍然想起华清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风小姐,我妹现在听不进去男人的话,消防队就你一个女消防员,我只能找你……”   遭了!   难道那时候华清清打电话给她是向她求救?   如果没有那通报假警电话,王成就不会进医,不被困电梯,她就有机会去阻止华菀菀自杀……   一想到这种可能,风红缨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抬脚踹向路边的栏杆。 第82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①   进了医院,还没包扎好,风红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嗷~”   “还知道嗷哇!”   孙鱼咬牙怒骂:“三天两头进医院,我看你这具身子甭叫人身,叫洋娃娃得了,缝缝又补补……”   风红缨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小鱼,今天如果没有队里的小朋友挡在我头顶,你这会子恐怕见不到我了……”   这话还真没有吓唬孙鱼。   两个月前,她和宁玥在西塘山别墅和那个毒贩苦斗了一番,男人招招打在她的天灵盖上,后来头顶缝了二十三针才好。   医院说半年之内不能再让脑袋受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等着开瓢吧。   王成知道她脑袋上受过伤,所以才不顾一切护着她。   孙鱼沉默了下,道:“等他出院了,咱们好好感谢感谢他。他那边我去过了,伤势有点重,但好在那人身强体壮扛过来了。”   风红缨点点头。   孙鱼接过同事递来的消毒水,边给风红缨消毒边道:“急诊科那边说你之前救的那个明星助理又闹自杀,这次比之前几次绝,一个人躲在浴室那啥,被发现的时候都快没呼吸了。”   “怪我。”   风红缨叹了口气,自责道:“她自杀前,她姐给我打过电话,华菀菀精神有问题,我救过她两回,听她姐说目前也就能听得进我说的话,我刚才要是过去了,惨剧些许不会发生。”   孙鱼不认同。   “怎么就怪你了?”   孙鱼哼道:“你是消防员,又不是医生,哪怕是医生也怪不到你头上,三天两头要死要活,谁受得了?”   风红缨咬着下唇,消毒水冰凉的从伤口上划过,发出滋滋的声音。   “华菀菀应该看了新闻,最爱的男人因为吸毒从歌坛上的一颗璀璨之星变成囚犯,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精神有问题的华菀菀。”   说到新闻,孙鱼一下萎靡。   孙鱼和原身都粉那个小狼狗歌星,一夜塌房,孙鱼这个死忠粉哪里受得了。   这下轮到风红缨教育孙鱼了。   “有什么好伤心的?”   风红缨没好气道:“说不定他吸粉花的钱还是咱们应援的钱呢。”   孙鱼和原身为了追星,曾耗资上万块钱买演唱会门票,只为近距离见一面歌星,现在想想,那些钱花的真够浪费。   “要我说,粉明星还不如粉我们这些消防员。”   风红缨笑笑,笑容里勾出一丝怀念。   “我爸,还有我们队之前的大姐大简单,他们这些为民丧命的英雄才是我们后辈该追崇的明星!”   孙鱼扶着风红缨的手往手术室走,默了默,道:“小缨,你以后会不会也……”   缝针的医生在门口等着,风红缨站定:“你想问会不会死?”   “呸呸呸。”   孙鱼拍拍风红缨的嘴:“不许你瞎说!”   风红缨莞尔,垂首往手术室走,步伐坚稳。   如若孙鱼没有亲眼看到风红缨手臂上那条狰狞的猩红伤口,孙鱼此刻怎么也看不出走在前边的女人受了重伤。   这是孙鱼第一次站在风红缨身后目送风红缨往前走,望着走到手术室深处的风红缨,孙鱼眼眶莫名湿润。   后来的后来,孙鱼再次站在原地目送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冲进废墟的风红缨时,孙鱼才恍然想起这一天。   同样的背影,只不过后来一去不复返。   -   躺在手术室里的风红缨手臂上已经打了麻药,不过意识还是清晰的。   她能感受到冰凉的麻药注入手臂,医生手中的针线噗呲噗呲的穿梭在她的肉中,但她不痛。   “小开。”风红缨呼喊沉寂好久的系统。   系统:【我在。】   风红缨:“能透露我在这个世界的离开方式吗?”   第一个世界,她被安排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死在百慕大三角深海中。为此她和系统闹了一场。   她不惧死,但她不想死于水中。   要知道大燕朝的风鹰将军是被敌军活活淹死在水中的。   来到这个世界,她有一种预感,系统又想安排她死遁……   系统:【宿主不想死遁?这个世界的原身已经不存在,宿主不愿意死遁,那就只能以这个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特别提醒,宿主在这边耗得时间越长,回到大燕朝的日子就会往后顺延,宿主自己看着办吧。】   风红缨没说话。   缝针手术很快完成,出来时,手术室外站了不少人,站在最末的人竟然是华清清。   -   病房里,华清清垂着脑袋。   “你妹没事吧?”风红缨率先开口。   应该没事,如若有事,华清清不会来她这。   华清清:“抢救过来了,就是……”   风红缨:“什么?”   华清清眼泪啪啪往下掉。   “就是人疯了,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医生说她受不住刺激脑子选择性忘记了一些事。”   风红缨一双黑漆漆的瞳孔幽幽睨着坐在对面啼哭不休的华清清,就这样看着,没有出声安慰。   这个结局对华菀菀而言其实算不错了。   她是奔赴在救灾前沿的消防员,不是华菀菀的私人救助,她能救华菀菀,但不能回回都救,就好比这次。   华清清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听风红缨也在这家医院,当即跑来探望。   “风小姐,你好好养伤。”华清清掖了掖风红缨的被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会。”风红缨喊住华清清,“你工作的事——”   到底和曾经的自己是同行,风红缨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说到工作,华清清泪中带笑。   “十五个实习生,就我一个人达标留了下来。”   风红缨嘴角上扬。   “恭喜,你和你妹妹都在重生,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华清清:“谢谢。”   走到门口时,华清清停了下来。   “风小姐,你在新闻界有认识的人吗?”   风红缨:“??”   华清清:“就比方说家里亲戚在台里工作,没有吗?”   风红缨抿了下唇:“有。”   华清清瞳孔倏地放大:“叫什么?”   风红缨玩味一笑,不问反答。   “怎么?华小姐不会以为是我知会台里亲戚领导让你留下的吧?”   华清清抿唇不语。   风红缨仰头看着天花板。   “华清清,不要过度自我怀疑,你有当记者的素养,你有不怕死的精神,如果我是你们台的领导,我也会选择让你留下,试问一众记者里有几个小姑娘能像你一样无畏生死行走在新闻一线?”   华清清僵在那,深深注视着躺在病床上和她说这番话的女人。   很多年后,华清清成了国际部驻x国新闻唯一女发言人,每当有人问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国家岗位时,华清清总会大大方方地提两个名字。   一个叫风赤珠,一个叫风红缨。   世上的人会笑着说华清清有两个指路人,就连华清清自己都这么觉得,可唯有两个当事人知道,她们曾是一体。   戈壁摊上,风红缨曾骑着骆驼摇着铜铃当过多年的风赤珠。   -   伤好后,来医院接风红缨的人是宁玥。   “我还以为老乡你回不来了呢。”   坐上车,风红缨略带调侃地和宁玥说笑。   “屈指导说你被毒贩抓住险些砍了根手指?”   宁玥弯起唇角:“断手指算什么,想当年千军刀剑指着我……”   话戛然而止。   风红缨坐起身:“你上辈子也投军了?”   能被千军逼杀的,除了她这种手执虎符的将帅,还能有谁?   宁玥扭头,丹凤眼挑起,眸中倒着风红缨的身影。   “什么叫也?”   有个问题沉积在宁玥心里很久了。   “风红缨,你一直都是女子吗?各个朝代行军打仗的女将不多,不知你是?”   风红缨哈哈笑,没打算回复宁玥这个问题。   宁玥对自己的前世身份守口如瓶,她当然不能暴露自己,谁知道前世的宁玥是敌是友?   宁玥眯起眸子:“不能说?”   风红缨正准备找借口搪塞时,车尾砰得一声响。   宁玥立马停车查看。   风红缨体感是追尾,刚下车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会不会开车?!”   “赔!看到没,我车头这里掉了一大块漆……”   宁玥皱着眉,分明是这女人的车子先兜上来的好伐?   掏出手机,风红缨径直对着后边那辆车的车牌照了一张。   “干什么!干什么!”女人急了。   一抬头,风红缨这才看清女人的长相。   嗬,真是冤家路窄。   怪不得她觉得耳熟,眼前这人不就是报假警小孩的家长吗?   “你,你——”女人明显也认出了风红缨。   看到风红缨挂在脖子上的绷带,女人眼神闪烁,刚才怒怼宁玥倒打一耙的气势顷刻消散,忙不迭往车里钻。   “往哪跑?”宁玥大步上前揪住女人。   女人叫嚣着要报警,句句威胁。   风红缨似笑非笑。   “警察为人民服务,但不是你这种无视法规之人的护身符,想要喊警察来是吧?”   偏了下头,风红缨冲宁玥眨眨眼。   宁玥掏出随身携带的证件,木着张脸。   “这位女士,你严重违法交通法规,有什么事跟我去派出所说吧。”   女人奋力摆脱宁玥的桎梏,临街撒泼。   “大家快来看呐,有人假扮警察骗人!”   边叫边用手挠宁玥的脸。   围观人越来越多,街上的车喇叭震天响。   为了不造成交通堵塞,风红缨直接上手将疯癫的女人塞进宁玥的车。   “宁队,你先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宁玥嗯了声,驰车而去。   看到派出所门头上的蓝色字样,撒泼的女人这才回过神。   自己作死作到家了。   -   女人袭警加上肇事逃逸,被拘留十五天,女人放出的当天也是王成出院的日子,一出来,女人就收到了法律传票。   王成女朋友谭瓷请了律师,一纸诉状将女人和小孩告上了法庭,要求女人赔偿王成的医疗费。   谭瓷是个小网红,在某短视频平台拥有千万粉丝,此事法院不会重判女人和小孩,些许还会驳回谭瓷的诉求,但舆论不会。   舆论一边倒,有‘热心’的网友在评论下方提供了不少有关女人和小孩的信息。   事态不断发酵后,女人只能拉着小孩出来道歉,并贴出两千字检讨。   有关女人赔偿的医疗费,谭瓷悉数捐给了红十字会,至于女人的道歉,谭瓷不做回应。   能原谅女人和小孩的人不是谭瓷,是王成,是风红缨,是那晚被小孩戏弄急匆匆出任务的先锋队一队所有成员。   小孩该庆幸那晚没有占用其他救援者的求救时间。   此事在社会上影响广泛,各大电视台,包括国家总台华视在新闻联播中都进行了报道。   消防员每天晚上七点必须齐聚到大礼堂一同观看新闻联播,当晚在新闻上看到这条新闻播报,风红缨欣慰一笑。   上天是公平的,做了错事就该惩罚,不论年岁的大小。   -   时间转瞬来到浪漫的七夕节,小情侣们在欢欢喜喜的过节日,消防员们却没时间休息。   晚上基地的警铃响了不下十来次。   出警的原因无非是烘托气氛的蜡烛一不小心烧到了窗帘,亦或是昔日的爱人在这一天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人命,再有便是有人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各种自杀。   七夕晚上,有人欢喜有人愁,最忙的当属风红缨这些消防员。   一会要救险些在火中化蝶而飞的情侣,一会又要扛着云梯攀爬拯救一只脚跨在高楼窗外的寻死小年轻……   忙碌到天亮才喘口气休息。   王成累得双脚发软,靠坐在地上问风红缨。   “师姐,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恐婚了……”   太可怕了。   风红缨也累的够呛,一个晚上而已,她感觉她已经将这世间的情情爱爱看了个遍。   有彼此相守至死靡它,有爱而不得想要用硫酸害死对方的……   总之,七夕这天晚上,救火抢险救命的消防员忙得焦头烂额,警队也忙,医院更忙……   牧三踹了王成一脚,打趣道:“给老子精神点,别忘了咱们消防员每三个月就要进行一次心理检测,你要是承受不了,早点给老子滚蛋回家。”   王成嘿嘿笑:“我才不回家呢,我扛得住。”   风红缨笑着挪了挪身子歪在栏杆上休憩。   消防员是和平年代距离死亡最近的职业,她以前不太理解,现在她有点感悟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消防员的抗压能力要比一般人要强。   就好比今晚,为了劝说跳楼、跳海的小年轻们从高处下来,风红缨不得不变成知心姐姐。   听了太多恩怨情长故事,就像王成说的,恐婚是迟早的事。   所以消防员每隔三个月就要做一次心理检测,不合格的,一概劝退。   “看——”王成指着远处,兴高采烈道:“队长,师姐,你们快看那!”   累瘫在地的八人都快睡了,被王成这么一喊,风红缨骤然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   入目是一道强光,眯着睡眼,风红缨顺着王成的手往前看。   A市是山城不假,但另一面直通大海,这就是为什么孙鱼一直强调A市不会形成洪涝,除非海水倒灌。   “师姐,日出诶!”王成激动地拿出手机拍照。   风红缨缓缓坐起身子。   如轮的旭日徐徐从天地相交的海平线上升起来,绚烂的霞光将漆黑的海水映照成蔚蓝色,渐渐地,远处的灯塔熄了。   不多时,红日出海,如潮的喧嚣声在耳边响起,海边的早市随之开了。   “走。”牧三大声吆喝,“我请客,待会你们只管敞开了吃!”   队伍里一阵欢呼。   几人没坐车,直接换上晨练服小跑到海边。   海滩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海鲜味。   风红缨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未吃过海鲜。   摊位前,风红缨一口气叫了一大桌美食。   饱餐一顿后,九人排排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远处,一波又一波游客乘船出海。   风红缨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感受着微热的阳光丝丝缕缕游走在肌肤上。   真好。   如果能一直这么祥和安稳下去该多好……   消防员不用出警,世界和平无闹事。   “哎哟!”   将自己埋进沙堆里的周六猛地一声尖叫,随即从沙堆里爬出来。   “什么东西蛰我屁股!队长,你快帮我看看——”   风红缨睁开眼,迎着耀眼的眼光看到周六花三块钱买的廉价沙滩裤后方带出一大串举着铁钳的螃蟹。   周六被蛰的吱哇乱叫,不止周六,其余人都开始叫嚷。   风红缨单手夹住一只试图想要蛰她大腿的螃蟹,正准备扔掉时,风红缨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越来越多的海生物往岸上爬,早起跟着渔民赶海的游客惊恐的往风红缨这边跑。   王成跳着脚躲开满地的螃蟹,一抬头,顿时大惊失色。   “队长,师姐,前边好像起火了!”   “哪?”风红缨忙站起来。   “不是起火!”王成掌了自己一巴掌,“我说错了,是烟!师姐,那边在冒烟——”   风红缨跳起来张望,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一声巨响在远处炸开。   爆炸掀起重重海浪,蓝色水珠好似黑夜中的礼花,砰砰砰得往空中腾飞,高达几百米。   岸上的人冷汗涔涔,呆若木鸡。   风红缨脸色白了好几个度。   就在刚才,游在地平线的几艘渔船被爆炸开来的海水掀翻,从几百米的高空一瞬间跌落深海,可想而知……   牧三:“小风,报警,赶快报警!”   风红缨抖着手拿出手机,先拨120,再打119和110。   几通电话打完,牧三等人已经披上救生衣划着小艇下了水。   风红缨不做迟疑,抱起摔倒在脚边的两个小孩就往岸上冲。   在她的身后,深海火山陡然爆发掀起的巨浪高达百来米,再不跑,迟早要被海水席卷抛向大海。   “妈妈,我要妈妈……”   “呜呜呜,我跑不动了……”   岸上哭闹声阵阵,风红缨来回跑,能背几个算几个,折返第五次时,一个女孩将风红缨拉住。   “你不能再去了,海浪马上就要冲上来,再出去会没命的!”   A市海岸旅游区经常会爆发大大小小的海啸,为此政府特地在距离海岸一千米处建了一栋防海啸的坚固玻璃房,一旦海上发生海啸,游客们皆可进到玻璃房避难。   此时玻璃房里或坐或站着一堆游客,人人脸上都浸泡着恐慌,只因百米来高的海浪马上就要上岸。   风红缨拽下女孩的手,紧了紧身上的救生服,看女孩一眼。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有游客没有进来,我不去不行。”   女孩楞了下,等回过神时风红缨已经顶着岸上的强风跑出了老远。   玻璃房正对着海岸,女孩眼睁睁看着风红缨噗通跳进了海里。   几秒之后,高楼般的海浪排山倒海而来,滔天巨浪冲上海岸,眨眼的功夫就将风红缨吞噬。   余浪的威力不容小觑,直直地冲向玻璃房。   里边的人吓得蹲地捂脸,啪叽几声响后,海浪退去。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无色的玻璃房上挂了一堆叫不出名的海洋生物。   屋里的人松了口气,有人见海浪消退,叫嚣地要离开这里。   管理员没辙,只好打开玻璃罩的阀门。   人如抽水泵里的水,纷纷往外边撤,不一会儿,玻璃房空了。   “小姑娘,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离开呀!”管理员大叔推了推门口的女孩。   站在门口没动的女孩身材姣好,只穿了比基尼,此刻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冒着浓烟的某处。   “大叔,能给我一套救生服吗?”女孩问。   大叔摇头:“哎哟,现在可不是你逞强当英雄的时候,赶紧跟叔走,待会海浪还要来。”   女孩执著。   “大叔,我没有开玩笑,给我一套吧,我以前是国家探险队的,我会游泳,您快给我吧,还有不少游客等着救命呢!”   大叔嘴皮子说干了也没劝住女孩,只好拿了一套救生服给女孩。   -   经过几个世界的沉淀,前世被水淹死的风红缨此刻水性相当的好,拖着一串救生圈,风红缨游走在浅海区。   浅海区飘着不少被海浪打上来的游客,此地虽然离岸很近,但这些人被百米巨浪狠狠摔了一次后,周身疼的厉害,压根就没有力气游上岸。   何况有些人根本就不会游泳。   风红缨将手中的救生圈扔过去。   “对,抓住,不要乱挣扎,就飘着,我马上来背你们——”   这群人已经筋疲力尽,过多的动作只会更快的消耗体能。   “来,手给姐姐。”风红缨游到一个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应该和父母走散了,此刻惶恐的趴在救生圈上,看到风红缨,六神无主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   “别哭,别哭,有姐姐在呢。”   风红缨奋力抱住小女孩,拖着小女孩的身子往岸上走。   浅海区漂浮的救生圈至少有十来只,十几个人虚弱的趴在救生圈上等着风红缨来拉他们。   抱着小女孩还没游两步,一只纤细的手拽住了风红缨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死死地掐进肉里。   风红缨皱眉,谁这么会掐,好巧不巧掐住了她那只缝了十八针的伤口上?   回眸一看,是熟人。   “风小姐,你快救救我儿子吧,他快不行了。”   女人面无人色魂不守舍,全凭一腔救儿心才拉住风红缨,抖着嘴唇不停哀求。   “求求你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怎么罚我都行,但我儿子他还小哇——”   风红缨瞥了眼女人另外一只手抱着的小孩。   那个嚣张的在家里不停报假警玩闹的小男孩此刻双目紧闭,嘴唇泛白,无力地歪在女人怀里。   抱两个孩子不实际,她游不了。   但这个小男孩再不抢救恐怕……   “把孩子给我吧。”   这时一只晒制古铜色的女人手伸了过来。   “我叫齐然然。”   女孩一把接过小男孩,边往岸上游边和风红缨说话。   “在国家探险队呆过一段时间,你呢?”   “风红缨。”   风红缨蹬脚往前游:“市消防局的人。”   两人没再闲聊,上了岸,齐然然给小男孩做人工呼吸,风红缨则将小女孩送到玻璃房。   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后,两人再度来到浅海区。   -   此时玻璃房的管理员大叔也来了,还划了一艘小船过来。   飘在海面上的人心生狂喜。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骤然腾起一片灰蒙蒙的烟雾,紧随而来的巨响震得众人魂飞魄散。   一时间浅海区哭闹声连连。   大叔划着的小船被翻涌的海浪狠狠打翻。   足有五层楼高的浪花直冲浅海区,不少人抱着救生圈腾飞到半空,随即失重摔向海面。   风红缨和齐然然下意识的在海中抱住彼此,等这波海浪退去后,风红缨才发现两人被卷到一片礁石附近。   “好险。”齐然然吐掉嘴里的海草,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浪花再大一点,她们两人势必会被甩到身后的礁石上……   风红缨暗暗咂舌。   时下两人顾不上长吁短叹死神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抓起漂浮在海上的救生圈,两人再次游向浅海区。   “宁队,那边有人——”   岸上的警员指着茫茫海面的某一处。   宁玥神色肃穆,忙带着人跑向浅海区。   来得不止宁玥的人,一同来的还有医院和消防局的人。   适才的滔天大浪将本就生命气息微弱的一群游客全打散了,风红缨无暇将救上来的人背到玻璃房。   好在医院的人来的及时,抬走一个又一个晕迷的游客。   宁玥递了瓶清水给风红缨和齐然然。   “你们俩都歇歇,剩下的交给我们警方。”   风红缨仰头几秒钟就将一整瓶矿泉水饮尽,她太渴了,嗓子眼咸的发苦。   边喝水边摆手:“宁队,我们整个队的人都还没回来,我不能歇。”   说好共进退的。   宁玥目光眺向远方。   海与天相交的那片海域堆着一层层乌云,云朵和平时见到的乌云截然不同,像一团团悬挂在天际的黑色火焰,将周边的海水圈着严严实实。   火焰不停地往上腾升,烟雾中迸发出滚滚热浪,深海火山喷发出的火山灰吹得到处都是。   咕了两瓶水后,风红缨按住齐然然:“你听宁队的,哪里都别去。”   说着,风红缨朝准备出发的消防局先锋队二队的队长杭泰招手。   “杭队,等等我——”   宁玥将齐然然交给队里的人,随后跟着风红缨一起坐到先锋二队的救援船上。   -   晚六点半。   A市新闻联播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浠水区东面附近海域于8月20号发生一起深海火山喷发,沿岸多个旅游景点遭强海浪夹击,好在本市救援人员及时赶到,截至目前并未出现人员伤亡情况。”   “深海火山喷发会带来一系列无法预料的情况,据本台气象报道,本市未来五小时内的降雨量预估会达到一百五十毫米,请相关部门最好防涝应急工作。”   “由于暴雨原因,本市大中小学校全面停课,西塘山风景区继续闭园……”   训练室里,风红缨咬肌绷紧,一瞬不瞬地盯看着电视。   三十分钟的新闻联播结束后,屋里发出好几声叹息。   牧三背着手站在那,语气冷硬。   “所有人接下来的调休日期无限期的往后顺延,走,都换上装备,随时等候出警。”   大家默默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穿上救援服。   穿好后,一群人排排坐在走廊边上。   他们无比希望头顶的警铃不要响,只有这样,这座城市才能渡过此道难关。   屋外的雨比四月间那场还要大,真的就像有人站在天上拿着盆往下倒,雨线很密,宛若一匹无边的布帛横在众人面前。   风红缨坐在那捣鼓手机。   [小缨,你没出任务吧?]孙鱼发来的。   [没,待命中。]   [出任务记得跟我报备,今天这火山爆发的太突然了……]   风红缨回了句好,随后划开A市的地理图。   白天她和牧三他们划船进入过火山喷发的海域,波动感很强,几轮喷发后,海水的水温急速上升。   不夸张地说,得有一百度。   A市三面环山,离大海又近,一般而言,深海火山喷发后,紧随而来的莫过于地壳板块移动……   山城一旦发生地震……   风红缨不敢往下想。   她在大燕朝经历过地动。   整个郡府的房屋顷刻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毁灭,山河摇摆,满目疮痍。   老百姓流连失所,哀嚎遍野,死伤无数。   不会的。   风红缨晃了晃脑袋。   这里不是贫穷落后的大燕朝,有无比智慧的高科技在,它能提前预测地震和海啸的到来。   灾难面前,科技之光无懈可击。   “风红缨在吗?这里有你的外卖——”一道声音打破寂静的走廊。   基地大门口站着一个身披雨衣的男人,大声喊:“风红缨在吗?你的外卖到了!”   风红缨茫然站起身。   牧三:“你点外卖了?”   “没。”风红缨撑开伞,“这么大的雨,我脑子进了水才点外卖……”   淌过小腿深的积水,风红缨来到门口。   适才天黑雨大,加上离得有点远,风红缨一时看不清喊话之人的面貌,走近才发现并不是蓝色或者黄色外卖人员。   男人浑身湿透了,却紧紧抱着怀中的大箱子,箱子上裹了层防雨布,风红缨接过时能感受到箱体上的温热。   箱子上没有贴外卖单,风红缨确定不是孙鱼帮她定的后,忙将箱子往男人怀里塞。   “你送错了,这不是我的外卖,我没有点。”   男人站在暴雨中没动,非要风红缨收下箱子。   想到某些犯罪分子用送东西的借口塞爆炸物体报复人的新闻,风红缨心顿时咯噔一下,一脚踢向男人的腰腹。   男人没站稳,啪得一下栽倒在积水中。   “别打别打。”男人慌忙抱住头,“风小姐,我是陈燕的老公。”   风红缨:“陈燕老公?”   那个纵容儿子报假警女人的老公?   陈燕被舆论‘胁迫’不得不向公众道歉后,据说远在外地打工的陈燕家人受此事影响丢了工作,丢工作的人不会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吧?   后续网上不断有人谈这宗报假警事件,此事还火上了新闻,法制新闻化用了陈燕的名字,特地出了一期报假警相关普法节目。   就陈燕那失败的教儿方式,风红缨有理由怀疑这家人报复她……   眼前这男人因为受老婆儿子牵连丢了工作,此刻冒着大雨跑到这,风红缨一时能想到的只有报复。   思及此,风红缨赶忙将手中温热的箱子扔给男人。   男人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住箱子。   “风小姐,您误会了,这不是炸弹,这是我家陈燕亲自做的一桌饭菜,不信我抱着你打开?她半个小时前来过这,知道你们先锋队没下班,可又不好意思当面交给你,只好换我来。”   “饭菜?”不放心的牧三跑了过来。   “对对对,还热乎着呢。”   男人面朝牧三,羞赧一笑。   说着将手中的箱子拿给牧三。   “今天早上如果没有风小姐,我家孩子和陈燕都活不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两位请收下。”   牧三虎着脸:“不行不行,我们上边有规矩,不能私收老百姓的东西,你赶紧拿回去。”   男人不太敢和风红缨甩赖,对着牧三,男人胆子大了很多,见牧三不收,男人拔腿就往外跑。   边跑边道:“牧队长,您就收下吧,您要是不收,我明儿定副锦旗送来,您二选一?”   牧三:“……”   啧了声,牧三端着箱子往回走:“锦旗就算了,他儿子不给咱们添乱我就谢天谢地。”   风红缨笑了下:“人有悔改之心挺好,非圣贤者,孰能无过?”   牧三瞥了眼风红缨,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和隔壁宁队一个口味了?”   风红缨:“?”   牧三:“满嘴文言文味。”   风红缨:“……”   “来来来,都来吃。”   牧三没深想,打开包裹严实的箱子招呼队友过来吃饭。   外边暴雨如注,屋内饭菜飘香。   饭毕,一行人没有脱救援服,风红缨睡不着,提出由她守上半夜。   男人们白天在深海区累的够呛,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   “小开。”   风红缨打开训练室的电视,盘腿而坐:“那什么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还在吗?”   系统:【已经移交总部。怎么了?宿主想要吗?想要也得等我重新申请。】   “算了,等你申请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系统能探知到风红缨脑中所想。   【宿主放宽心,这个世界的地震探测仪很厉害,会提前检测到地震等灾情的来临。】   风红缨:“我知道,我就是心里不安而已。”   从未有过的不安。   这种不安只有经历过地动的人才有感触。   大燕朝有能工巧匠,做出的地动仪非同凡响,的确勘测出了地动,可结果呢?   地动太过强烈,来得又猛,加之封建百姓很多人不肯相信地动仪,那年地动波及范围相当的广,即便有人事先做了预防准备也没能分毫不伤。   -   不安的人不止风红缨,还有简单的弟弟简意。   简意就是那个被风红缨怀疑身上有亲和小动物金手指的人。   简意受命于先锋队中队,风红缨他们整装待发时,中队也没有休息,均侯在各自的训练室。   凌晨三点,简意打着哈欠从训练室里出来。   触及到走廊石阶上的雨水,简意浑身直打冷颤。   “我勒个去,咋这么多水?”   现下城市的排水系统都正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积小腿深的水,可见外边的雨下得有多大。   风红缨所在的一队和简意所在的中队一墙之隔,简意一出来,坐在门口守夜的风红缨立马注意到了。   “简意。”风红缨皱眉轻喊。   “你要不要低头看看你脚下……”   说这话时,风红缨后背一阵发寒,手臂满是鸡皮疙瘩。   “什么?”简意视线下垂。   紧接着,一道嘹亮的惊悚叫声在走廊炸开。   “蛇——”   “师姐,快救我——”   睡在里边的人皆被吵醒,以为要出任务,一个个身下恍若装了弹簧,蹭得一下跳起来。   跑出来一看,男人们顿时脊梁骨发冷,惊恐万状。   风红缨胆大的靠近,只见简意的脚下盘着一条又一条花花绿绿的蛇……   搓了搓汗毛直竖的手臂,风红缨再次庆幸自己没有找系统要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蚂蚁搬家蛇过道,明天就有大雨到。”   亲爱的蛇蛇来找简意了…… 第83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②   “师姐——”   简意双手哆嗦地环抱住自己,表情吓至狰狞:“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   脚下的水漫过了走廊最低的一层石阶,隐隐有往上涌的征兆。   而简意的双脚恰好就站在石阶上,水里的蛇一股一股堆积到简意脚边,眼神不好的人还以为简意脚边圈了好几个呼啦圈呢。   还是七彩的呼啦圈。   走廊上的男人们大气不敢出,他们是真的被这一窝长蛇吓到了。   都说颜色越深的蛇越有毒,胆大的牧三伸头探了眼,好嘛,盘在简意脚背上的那条赫然是条大红蛇。   冒然抓蛇,不但救不了简意,他们这些人恐怕都会遭殃……   离简意最近的风红缨对简意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简意,你站那别动。”   这些蛇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围攻简意,简意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   之所以胆战心惊,实在是被眼前这一幕蛇窝盘腿的画面吓得手足发麻。   牧三悄悄跑进屋,拿出驱逐蛇鼠虫蚁的喷雾,唯恐动作太大引起‘蛇怒’,走廊上的人均不敢吱声,只能沉默的将喷雾速速往前递。   “师姐。”   王成小声喊站在台阶前沿的风红缨,手中的喷雾瓶抵着风红缨的后腰。   递喷雾的间隙,王成壮着胆子看了眼水下边。   说来奇怪,明明师姐和中队的简意都踩在水中,怎么那些蛇偏偏只盘简意的脚?   风红缨抓住喷雾,轻声对杵在那傻到扮演木桩的简意道:“我喊一二三,你记得抬脚知道吗?”   简意呜呜点头。   “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在众人惊悚的注视下,风红缨猛抬脚踹向蛇窝。   蛇群倏地四散。   简意捂着眼,跳着脚发疯乱叫。   踩到软绵绵的蛇身时,简意浑身打哆嗦,小腿发颤,一不下心横扑到水中。   半敞开的救援服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简意当下承受不住了,一个白眼翻出后直接晕了过去。   风红缨赶紧将简意从水里拽起来,右手的喷雾对着积水不停喷洒,渗人的‘嘶嘶’声在耳畔交叠。   围观的男人们浑身不得劲,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喷雾中含有致幻剂,水中毒蛇吸入后,一个个在水里鲤鱼打挺。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几十条蛇在浅水谭里奋力跳跃,有些蛇竖起长长的尾巴不停抽打水面,试图摆脱喷雾剂在皮肉上的侵蚀疼痛。   风红缨将晕迷的简意甩给中队队长杭泰,见队友们环胸站在廊下观赏群蛇乱舞,无奈喊:“都楞得干什么,抓蛇呀!”   消防员的任务中有抓蛇项目,这些毒蛇游到消防局找简意就是个错误,管他有没有伤人,都得捕抓进笼。   毕竟这条街是居民街,倘若毒蛇游进了居民家里怎么办?   牧三:“戴手套,抄家伙——”   一声吆喝后,走廊上看热闹的男人们纷纷扭头往屋里奔。   抓蛇抓七寸,倘若没抓稳,蛇会狡猾的飞爬钻进人的鼻孔。   从前就有捕蛇人被蛇尾捣死,死相惨烈,据说法医验尸时发现捕蛇人脑子里盘着一条细长的毒蛇。   所以牧三在训练队员出外勤时,总是会千叮咛万嘱咐底下的人抓蛇不要只掰蛇口,一定要注意蛇的尾巴。   -   阑风伏雨,银河倒泻。   凌晨四点,训练室外的走廊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一堆人。   牧三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负气地踹了一脚失神坐在地上的简意。   旋即抬头冲简意的队长杭泰嘁了声。   “杭队,你们队这个小子指定有点毛病……”   不是牧三想骂人,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蛇一波一波的往这边游,要说陡然间抓几十条蛇已经超出牧三的想象,那百来条呢,简直世上少有。   牧三入消防局近十年都没抓过这么多蛇。   还特么全是毒蛇。   风红缨背靠着大门而坐,见简意被两队人‘训话’,不由啧了声。   今晚这一场抓蛇很刺激,她刚才细数了下,一共一百三十六条蛇……   杭泰好奇地脱了简意的背心,嗅了嗅:“没啥味啊,你咋这么招蛇宠爱?”   简意抢过背心穿上,脸上惨色尚在。   “什么宠爱?!队长,你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自从姐姐死后,他几乎每天都陷在各种小动物的‘骚扰’中,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现在呢?   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穿好背心,简意冲过来对着地上装毒蛇的麻袋狠狠跺了几脚。   化合肥袋子里的长蛇蠕动不休,似乎感应到简意就在身边,袋子里的长蛇挣扎地往简意所在的方向动。   “我了个去!”简意禁不住爆粗口,白着一张脸躲到队长杭泰身后。   风红缨始终觉得简意应该得了天机的照顾。   蛇是冷血动物,哪怕是养蛇人都会在自己亲手养大的蛇口里遭几回罪,但简意没有被蛇攻击……   “杭队。”风红缨喊住操刀准备屠杀毒蛇的杭泰。   “放生吧。”   这话如平地一颗惊雷,走廊上的人都拿不解的眼神看风红缨。   牧三拉着风红缨的手臂来回检查:“小风,你不会被蛇咬了神志不清吧?”   风红缨微微一笑:“没。”   简意亲和小动物的天机她不打算戳破,只道:“古话说的好,蛇蚁过道大雨将至,也许这些小东西只是出于自然规律跑这来提醒我们注意灾情呢?”   简意肌肉紧绷:“师姐,你管蛇叫小东西?”   风红缨意味深长地看着简意。   这孩子身上肯定发生过不可告人的辛密事,在场所有的人都有理由杀蛇,唯独这孩子不行。   动物有灵性,简意曾被蛇相救才没有登上郊外即将断成两截的高桥,说到底,这些蛇救过简意的命。   简意喉咙滚了下,他记起来了,这些蛇救过他……   “交给我吧。”沉默片刻的简意道,“我去放生。”   人要有感激之心。   风红缨:“我陪你去。”   倘若出了什么事她能支援一二。   牧三和杭泰没有反驳。   找来一根粗棍,串上两大麻袋,风红缨和简意各执一头,抬着担子往大雨中走去。   凌晨四点半。   两人徒步走回消防局,手中的麻袋已经空了。   -   “小风,你去睡会。”牧三找上风红缨,“真要出什么意外,有我们在呢。”   风红缨皱着眉没动,她提出和简意出去放生其实另有打算。   系统之前想要送她亲和小动物的金手指,当时说了一句话:这些小动物感观比人类强很多倍。   从蛇群找上简意的时候她心里就泛疑云,可又怕自己的怀疑造成恐慌,所以没说出口,直到她和简意去了趟后山。   “牧队。”风红缨侧过身。   牧三双脚搭在墙上倒立:“怎么了?”   风红缨:“咱们要不撤出这间屋子吧?”   放生路上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如果蛇跑来是想告知简意有灾情,为什么简意一出训练室,那些蛇就没动静了?   到了后山,袋子里的蛇纷纷逃窜上山,压根没理会简意。   所以她忍不住多想,不会……他们待得这间训练室有问题吧?   训练室楼层很高,因为常年经受云梯攀爬训练,好几面墙壁都起了裂缝……   牧三注视着风红缨。   “什么意思?去外边等号令?小风,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外边什么情况你不清楚?雨那么大……”   风红缨坚持:“您不觉得蛇群围攻简意太奇怪了吗?古时钦天监会在家中豢养各种动物,其中就有蛇……”   牧三一个翻越从墙上跳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红缨将半脱的救援服穿好,肃着面孔。   “牧队,你怪我迷信好,指责我传播恐慌也好,但我还是要说。”   牧三:“你说。”   说话间,风红缨戴好头盔,旁边的王成是风红缨的小跟屁虫,风红缨怎么做,王成想都不想就照着做。   蹬上厚重的防水靴,风红缨抬眸。   “我幼年遇到过一次大灾,大灾来临之前水井井水咕噜往上蹿,山野动物纷纷往村寨里跑……牧队,咱们得抓紧离开这。”   消防员的训练室为了方便消防员平时进行云梯车训练,里里外外都是用红砖建造,这种房子一旦坍塌……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绝对不能提前倒下。   牧三皱着眉头。   他和风红缨不是第一天认识,风红缨和其他几个队员不同,向来不在嘴上打哈哈开玩笑,如今说出这番话……   一旁坐着的周六若有所思,指着一直没关的电视。   “可它没有预警哎。”   风红缨:“等它预警就晚了!”   白天的深海火山就没有征兆,凡事都有例外。   牧三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真要发生大灾难,一瞬间的崩塌根本来不及躲避。   “走走走。”   牧三喊醒睡着的队员,面无表情道:“都给我去外边空地上守着——”   凌晨四点是睡眠的最佳时间,这时候被扰醒,有起床气的人不由捶地抱怨。   “队长,不带你这样坑人的,我才睡你就把我弄醒,还要不要人休息了?”   “外边电闪雷鸣,有毛病才去空地……”   ……   嘀咕声四起,虽是这样,但大家还是照着牧三的要求穿好救援服排队行到雨幕中。   一场秋雨一场寒。   骤雨砸在头盔上噼里啪啦地响,虽然救援服很厚,但众人还是感受到丝丝冷意。   不多时,守在训练室的其他队伍也被风红缨喊了出来。   埋怨和咒骂声迭起,风红缨拧紧背上的氧气瓶,对身后窸窸窣窣的嗤笑不以为意。   她能理解同事们的心情,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此刻脑子有问题。   但她宁可信其有。   大难当前淋一场雨又算得了什么?   牧三冷凝着脸,冲一旁叽叽喳喳取笑风红缨的几个男人呵斥。   “吵什么吵,你们考消防员时没听说防患于未然的道理吗?!”   牧三的一声怒喝顷刻将几人细碎的说话声冲散。   雨水哗啦啦地下着,没人再敢叽叽喳喳地说话。   几十个人整齐划一地站在空地上,站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有人坚持不下去了。   “屈队,未雨绸缪的道理我懂,但没您这样式的……”说话的是中队队员吴荣。   之前屈正修当队长时没给风红缨布置任务,吴荣见天的在基地造谣风红缨不被先锋队接纳,说来说去就是嫉妒风红缨比他早一步成为先锋队的成员。   “您宠着你们队的一枝花我管不着,但不能拿我们开玩笑,这么大的雨让我们像傻子一样待在这,像话吗?”   “吴荣!”同队的简意拔高声音,“师姐是好心!”   吴荣声音比简意的还要大,脖子青筋暴起。   “你们一个个都被那娘们灌了什么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将毒蛇放生,好,放生了,现在呢,好端端的让我们出来淋雨……哼,老子才不干这种蠢事!”   说着,吴荣直接摘下头上的防御头盔扔到大雨中,不顾简意的劝阻跑进了训练室。   吴荣的队长杭泰见自己的队员违背他的命令,当即气得抬腿往地上一蹬,溅起的水花飙到风红缨身上。   走廊下的灯泡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晃,好似在笑话风红缨瞎折腾,一如廊下吴荣嘴角的讽刺笑容。   牧三走过来拍拍风红缨的肩膀。   “别往心里去,灾难面前,咱们渺小的很,大地震倘若真来了,咱们就算是飞毛腿都来不及从训练室内里跑出来。”   何况雨水已经漫过了走廊石阶,待在里边和待在外边没什么大区别。   风红缨露出一丝苦笑。   她反倒希望吴荣能打她的脸,这样一来,她预测的灾情就不会到来。   然而风红缨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深海区再次爆发火山,守在近海区域坚守海啸观潮器的工作人员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拨通A市地震局的电话。   “滴滴——”屋里的地震预警器急速响起,声音尖锐。   风红缨脱口而出,大呼:“吴荣,快出来!”   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大地轰隆发出剧烈的摇晃,凭空的震感来得太突然。   上苍就像在跟大家开玩笑,三秒不到,刚还伫立在前的训练室高楼顷刻间轰塌。   “滴滴滴——”基地的警铃催命般来了。   站在雨水中的男人们呆了。   真的就一眨眼的功夫……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周边就这一栋楼倒了,其他房子均好好的立在那。   “楞得干什么?”风红缨咆哮,“救人哇!”   “吴荣——”   大伙蜂拥而上,才跑两步,余震侵袭而来,男人们没站稳,皆往一边倒去。   “吴荣,你没事吧?”   牧三第一个冲进去,好在吴荣没有待在训练室内,而是站在走廊处。   “快来个人——”牧三扯开嗓子喊,“吴荣头卡住了。”   风红缨边打电话给医院边往废墟方向跑,吴荣很快被救了出来,雨水毫不留情的将吴荣脸上的灰尘和鲜血洗刷的干干净净,露出吴荣那张惨白的脸。   风红缨拿出随身携带的救助包,贴了二十多张创可贴才将吴荣的伤口盖住。   等救护车赶来时,风红缨贴在吴荣额头上的创可贴悉数被鲜血染红。   送走吴荣,空地上的男人们均静默无言,纷纷朝风红缨投去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而风红缨呢,则对着瑟瑟发抖的简意背影叹了口气。   五分钟前,A市电视台时效性的报道了这起突如其来的地震。   “浠水深海区发生里氏6.6级强地震,地震引发海啸,促使A市多地产生震感,请各位居民赶紧撤离高楼,不要乘坐电梯,以防电梯中途出故障……”   “不要在野外逗留,身居近海附近的居民请即刻跟随社区工作人员离开……”   ……   -   消防基地。   大家还没从训练室骤然坍塌的噩耗中回神,各大队队长就已经扯着嗓子在雨中呼唤自己的队员。   “走走走——”牧三冲队员们招手,“都上车。”   风红缨喘了口气,消防车在暴雨中驶出十分钟后,佩戴好的耳机里传来屈正修急促的声音。   坐在风红缨身边的牧三手抵在耳麦处:“屈导,我在。”   屈正修:“你们绕路去近海,浠水区流芳村打来报警电话,村口电表箱线路短路,你们赶紧过去,注意安全!”   牧三:“好。”   调频到本队,牧三问队员:“电路着火怎么灭不用我反复教你们吧?”   风红缨摇头。   耳机里传来异口同声的回答:“不用。”   电路起火和一般火灾有很大的区别,千万不能马虎的用水去浇。   路上,牧三不放心的将电路起火的处理方法和队员们说了又说。   快到近海区流芳村时,消防车咯嘣动了下,紧接着车子熄火了。   “怎么了?”风红缨立马解开安全带。   司机:“轮胎破了。”   查了下距离,牧三当即道:“小风,下车,咱们跑着去流芳村。”   车外骤雨不歇,一出车厢,风红缨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脚步自动往前移。   越靠近海洋区域,风劲就越大。   风红缨个高人瘦,身上的装备足有二十公斤,纵是如此也不敌海啸卷到陆地上的掀天大风。   “快,快抓住我的手!”   风雨盖住了牧三的大嗓门,被疾风刮倒在地的风红缨凭着本能往前摸索到牧三的大手。   “谢了。”风红缨笑了下。   牧三不言语,抽出腰间的绳索勾住风红缨的腰,两人相互扶持继续往流芳村赶。   天还没亮,路灯均被大风推倒,凭着头盔上的手电筒指引,两人来到流芳村。   流芳村是旅游景点村,村子里现存很多名胜古迹,为了保护古建筑群,流芳村没有拆卸古楼,而是尽力维护古楼的原貌。   古楼的历史价值高昂,为了将古楼的美展示给游客们观赏,流芳村负责人在村中各处古楼屋檐外拉了无数根电线。   风红缨曾有幸见过夜晚下的流芳村古楼,古楼外端通电后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然而赏心悦目的古建筑下却存在极大的隐患,电路交错,负荷增加,一旦发生火灾,损失惨重。   两人还未靠近村口就看到橙黄色的火光在雨幕下噼里啪啦地炸开。   “小风。”牧三解开两人腰间的阀扣,“你去找村长拉闸。”   说这话时,周六等人搭乘的消防车驶了进来。   牧三赶忙去拉车上的水带。   这边,风红缨找到村长。   “哎呦,你们可算来了。”   起火的电箱附近站了不少村民,人人脸上布满焦灼。   风红缨:“电闸在哪?赶紧拉——”   村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急急道:“已经拉了,就等着你们灭火!”   边说边跺脚:“那什么,你们赶紧灭哇,这栋古宅估价好几个亿呢!”   风红缨嗯了声,为了安全起见,她端来板凳仔细查验了下电闸,确定无误后才拿起手中的对讲机。   “牧队,电闸已拉。”   “收到。”   三分钟不到,古楼上的电路火花灭了。   村长拦住风红缨,不安地问:“你们这就要走了?”   风红缨点头,眺望了眼跟在村长身后的村民们,关切道:“你们没看新闻吗?近海区危险的很,赶紧离开这呀!”   村长不以为意:“离开干嘛?我们祖祖辈辈的产业都在这,我们一走小偷进来了怎么办?”   风红缨皱眉,村长抓着风红缨的胳膊。   “你们能不能待会再走?我们村好多古楼里边都被淹了,楼里摆着不少古董呢,你们能帮我们拿出来吗?”   风红缨看向牧三,这事得队长做主。   “保护文物我们义不容辞。”   大雨下,牧三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但你们这些村民得马上转移!”   “不行,我们不能走。”   拒绝离开的村民不止一个两个。   风红缨心里本来挺感动,以为流芳村的人民都非常重视文物,然而接下来一句话让她破防了。   说话的是村长的儿子,脸上遍布对风红缨这些人的防备。   “我们这谁家没几个家传的宝贝?国家登记在册的文物你们从水里捞出来当然不敢私吞,但我们私人的呢?”   边说边吊着眉眼打量风红缨和牧三几人,流露出的眼神无不在怀疑他们会偷拿文物。   “你再说一遍!”   暴脾气的周六不干了:“什么叫私吞?我们消防员有职业操守的好伐?!请你注意你的措辞!”   年轻人躲在雨伞下,看都不看周六,在如此强劲的风力中,年轻人仍不忘横握着手机在那激情打游戏。   游戏人物死了,年轻人才抬头和周六对视,吊儿郎当道:“我性子直,说话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呀。”   周六气得握拳。   风红缨按住冲动的周六,冷笑地睨了眼继续低头玩游戏的年轻人,对牧三道:“牧队,我记得咱们接到的任务是流芳村古楼电路起火?”   同样气得不轻的牧三闻言弯起唇角:“对。”   风红缨:“既然任务完成了,那咱们赶紧去下一个村子吧。”   牧三大手一挥:“走!”   眼瞅着几人要离开,村长耐不住了。   “哎哎哎,别走哇,哎哟,你们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风红缨最不爱听得就是这句。   “小孩子?您家小孩没满十八岁?”   村长语塞。   被风红缨激怒的年轻人火冒三丈,冲过来就要打风红缨。   “够了!”   牧三单手将年轻人推了回去,年轻人常年痴迷网络游戏,脚底虚浮,根本就承不住牧三这一推。   啪叽一下,年轻人连退好几步栽倒进泥水,即便摔倒了都不忘握紧手机。   牧三哼了声。   “你们村的文物我们消防队会捞,但是,你们污蔑我们,造谣我们手脚不干净,这事回头我定要找你们领导讨个说法!”   村长自知理亏,只能躬着身赔礼道歉。   “队长!”周六不甘心,“咱们走得了,干吗帮他们?”   牧三已经跟着村长走远,走在后边的风红缨拍拍周六的肩膀,叹口气道:“咱们进古楼不是为了这群白眼狼,是为了里边的国家文物。”   周六咬牙切齿,路过年轻人身边时,故意用力蹬积水,小腿高的泥水溅了年轻人一脸。   “你!”   触及风红缨冷冰冰的眼神,年轻人到嘴的脏话咽了下去。   -   跟着村长,几人淌着浑浊的积水往村中央走,越走路越窄。   风红缨低着头不停地刷着挂在胸前防雨袋里的手机。   工作大群里有人发来现场直播视频,点开视频,A市记者华清清现身在市消防局倒塌的那栋训练室现场。   “……不愧是人间守护者,上天在眷顾他们,地震来临之前,训练室内的大部分消防员并不在屋内,据可靠消息,只有一名消防员不幸被砸伤,现已送往市医抢救。”   视频中的华清清双手用力握着手中的麦克风,看了眼手表,华清清在大风中拔高音量。   “现在是凌晨五点一刻,天方未亮,但我身后消防局在岗消防员已经全部出动进行救援任务,在这里,希望所有消防蓝朋友均能平安归来——”   ‘来’字咽在喉咙里没发出来,视频中的女孩吓得忙蹲下身尖叫。   风红缨也吓了一跳,脚下大地轰隆一声巨响。   “快跑!”   一群人蜂拥往巷子口外跑时,风红缨脑海中叮的一声响。 第84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③   “牧队——”风红缨撇开撞到她的村民,冲走在前边的牧三喊。   牧三急着帮村长打捞文物,离她非常远。   轰隆声过后,脚下的大地颤了好几下,周围的古楼因年久失修哗啦啦倒下,顺着村长等人的哎呦心疼声,风红缨跑到一处坍塌的古建筑外。   “牧队?”风红缨拿着对讲机四处喊,语气焦急。   “我在这……”   废墟下,牧三推开几块木板,闷哼忍住疼痛,大声道:“小风,来这接人——”   此时余震尚在,风红缨往前走时,身子就像喝了烈酒似的,根本找不到重心。   周围哭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折返回来的不止风红缨,还有周六等人。   九人站定在漫过膝盖的浑水中,接成一条长龙将受困在废墟中的村民一个一个背送出去。   海啸引起的地震颤了一下又停了,流芳村再次陷入宁静,唯一不同的是头顶的雨比他们来得时候下得还要猛。   大雨模糊了视线,掀开头盔上的眼罩,风红缨冲蹲守在废墟边的牧三喊:“牧队,里头还有人吗?”   刚才听说消防员要进村捞文物,流芳村的村民一个个宛若打了鸡血冲在前边引路,地震一来,这些人全被路边的古楼废墟砸了个正着。   好在沿街古楼的建筑材料常年经受海水侵蚀并不坚固,村民们伤得最严重的也莫过于额头擦了块皮而已。   “没了。”牧三直起腰,皱眉冲风红缨摆手,“走走走,赶紧离开这。”   牧三右手臂被掉下来的巨大电子屏砸到了,论起这次余震最大的伤员,当属牧三。   风红缨小跑上前:“牧队,你的手没事吧?”   刚准备拿强光手电筒查探,牧三伸手挡住,嘶了口气:“不碍事,先出去再说。”   此地不宜久留,周边的古楼塌的塌,歪的歪,倘若再来一次地震,这边的屋子迟早要往下陷。   -   来到村口,周六等人忙关切上前。   “队长,你伤哪了?”   “伤得严不严重,要不去医院?”   牧三脱下手套卷起袖子,风红缨举着手电筒查看。   手按在牧三的手臂上摸了摸,风红缨将手电筒拿给王成,道:“牧队,你忍着点。”   摘下手套塞进牧三的嘴,不等牧三反应,风红缨双手抓着牧三的胳膊猛地往上一提。   “啊……”牧三痛呼,下一秒,手臂骨关节处开始发麻,紧接着酸痛感倏而消散。   活动了下手臂,牧三挑眉:“你会接骨?”   风红缨戴好手套,笑笑:“跟老中医学的。”   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兵,那时候朝廷派往军营的军医数量少,像她这种没有特权的小兵伤了痛了只能自己咬牙挺过去。   后来有一次手臂严重脱臼,不得已她偷摸来到军医的帐篷,老军医当然无暇帮她医治,她就在旁偷学,经年之后,这种脱臼接骨的活她便熟了。   抹了把脸上的污浊,牧三冲风红缨感激一笑。   然而当他看到消防车边挤着一堆还没离开的村民,牧三嘴角的笑容僵了。   “你们怎么还不走?”   牧三大步走过来,拉起一个女人就往消防车里塞。   女人挣扎不休,尖着嗓子吼:“我不走,你别拽我,松手,听到没?叫你松手!再不松手我报警了啊!”   边说边野蛮地照着牧三的手就咬。   “你干什么!”   风红缨赶忙冲过来一把拉开女人。   “好好说话不成吗?不当人想当狗?”   女人个子不高,雨水已经涌到了女人的腰腹处,便是这样,女人依然梗着脖子不愿意离开。   “走什么走?”   女人不屑一顾:“隔两年海啸就要上岸,这又不是第一次,我才不走,我走了我屋里的宝贝怎么办?”   “对,我也不走!”不少人附和。   “近海的村子哪户人家没经历过海啸地震?你们这些小年轻太不经事,一点小风小浪就吵着要跑,跑哪去?我们一走,村里的文物谁守着?”   “就是,我们村的东西值钱的很,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就能在一线城市买栋大别墅——”   一群人比山里的麻雀还要吵,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夹杂着小孩的哭嚎声,现场乱如擂鼓筛锣。   风红缨耳畔接二连三响着系统的‘叮’声。   系统在不停的播报她这几月来的积分获得情况,然而当下她没心情询问系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脚下又是一阵颤动,这次比十分钟前的要剧烈,刚还叫嚣挖宝的村民们瞬间慌乱成团,一个个逃也似的往消防车里钻。   村口是片空旷地,风红缨和牧三等人站在雨水中没跑。   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只因他们的车早已被那些一分钟前叫嚣着不愿离开的村民们霸占了。   牧三神色复杂得看着扒拉着消防车不松手的村民们,喉咙滚了下。   车上的村民惶恐地看着牧三,唯恐牧三一气之下将他们拉下来。   之前那个怒咬牧三手臂的女人哀嚎:“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咬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女人的道歉声很快被车上男人们的咒骂声淹没。   “开车哇!”   “车上没位子了,你还等啥?!”   “赶紧的,开车!”   “你不开我来来!”   车上司机‘啊’的一声叫,旋即暴吼:“超载了我怎么开!哎哎哎,别动我的方向盘……”   大雨滂沱,乌云密布,村口的路灯被海风吹倒,能见度非常的低。   风红缨脑门上的强光手电筒往车上照,见有人抢司机的方向盘,风红缨气得头疼,拔腿冲过去。   雨大势急,风红缨只能扯着嗓子冲这帮人呐喊。   “赶紧下来几个人,不然谁都甭想走!”   近海区道路泥泞一片,消防车在上面本就不好行驶,一旦超载翻身,遭难的是整个车。   车里的人压根听不进风红缨的劝诫,依旧在那和司机争方向盘。   风红缨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   不下来是吧,那就别怪她用粗。   系统积分还在弹跳,风红缨点了下系统界面,发现她原先倒欠系统的积分已经消失,此时积分界面显示尚有积分:1300。   数字还在往上涨。   “小开,我现在能用‘巾帼盾牌’吗?”   在第一个世界获得的‘巾帼盾牌’拥有号召力+50,观察力+50的技能,现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用盾牌让这群聒噪的村民乖乖地听她指令。   系统:【宿主倒欠系统的积分目前已经还清,系统橱窗所拥有的盾牌均可正常使用。】   风红缨:“那我要佩戴巾帼盾牌。”   【已佩戴,限时半小时。】   佩戴上盾牌的风红缨抬手拉开车门,半仰着头,面无表情指着挤在门边的几个男人。   “你们五个下车!”   门口几人虽不情愿,却照做了。   一下车,五人陡然清醒,拍着车门大叫着要上车,可惜车已发动。   剩下几辆车风红缨都揪了几个人下来,确保车子不超载后才放行。   “你这小妮子捣什么乱!”   被揪下来的人中有村长,村长抖着手怒骂风红缨。   “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等着接投诉吧!我还要告你——”   风红缨摘下头盔喘口气,闻言冷嗤。   “告我什么?告我不让你搭乘超载消防车?还是告我偷了你家的宝物?”   村长脸色骤变,风红缨撸了把湿淋淋的头发,重新戴好头盔。   雨水很快漫过了膝盖,风红缨扫了扫四周,在巾帼盾牌的指引下,风红缨艰难的往一侧跑去。   牧三正在疏散其他村民往外走,见风红缨往古楼里边跑,牧三茫然地眨眨眼。   正欲折身找风红缨,只见女人拖着一大串东西使劲往外扯。   “牧队,咱们也撤吧!”风红缨手中拽着的是一堆救生圈。   流芳村距离海岸线非常近,水位上升很快,这片旅游景点再过半个小时肯定会被海水吞没。   “给。”风红缨将找来的救生圈分发下去。   周六有点嫌弃这个村的东西。   “小风,我不要,我会游泳。”   风红缨将救生圈往周六脖子上一挂,她明白周六当下别扭的原因。   “这些救生圈的钱我回头补上,咱不会偷也不会抢。”   风红缨故意说得很大声,早一步坐上其他消防队车的村长几人脸燥的比山上的猴子屁股还要红。   来接应他们的是杭泰带领的先锋队中队,为了将村民们平安送出去,杭泰手底下的消防员自觉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等几辆消防车载着村里的人走后,村口只剩两队消防员。   风红缨刚套好救生圈,半上空忽腾起三层楼高的海浪,一直站在风红缨身边的王成下意识地抱住风红缨的脑袋。   水中的牧三将腰间的挂钩胡乱的勾住队员,然后双手死死地抱着高大粗硕的椰子树。   如果光是海浪卷上来倒没什么好怕,坏就坏在海浪将村口早已被淹没的汽车、古楼木板等等刮到了空中。   风红缨头盔上戴着的强光手电筒不知在哪丢了,黑暗中,风红缨垂着脑袋默默往王成身后游去。   她有系统加身,大概率不会死亡,王成就不一样了,人肉之躯岂能和大自然抗衡?   再过不久就是国庆,她不想那个娇滴滴的网红小姑娘缺了丈夫……   椰子树下,十几个消防员闭着眼手拉手圈抱着树干,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几米高的大海浪侵袭过来。   海浪笨重地拍打向众人,圈在外围的几人闷哼一声,风红缨能感受到乱七八糟的东西疯狂的往他们身上砸。   好在海浪来得猛去得也快,十几秒后,众人松了口气。   王成举着手电筒拉住身边的人,却发现自己本想护着的师姐不知何时跑到了最外围。   “师姐,你没事吧?”王成淌着深水跑来。   风红缨扣着嗓子眼吐掉嘴里的泥沙,就着浑浊的雨水漱了下口。   “我没事。”风红缨咳嗽两声,“赶紧走吧。”   一场海浪冲击后,水位往上涨了不少。   “走走走,都拉着,快走——”   牧三将救生绳往后甩,自己则跑到前边开路。   进村的路早已被海水淹没,好在海浪过后乌云尽散,天将大亮。   就着朦胧的晨光,十几个人扑腾着双手往外游,五分钟后,众人有惊无险地爬上结实的柏油马路。   风红缨等人的对讲机早已在水中浸泡失灵,好在手机没进水。   刷了下工作群,风红缨哑着嗓子道:“牧队,屈指导让我们去西塘山。”   牧三的电话一直在响,无奈牧三腾不出功夫接。   他得确保跟着自己出任务的兄弟们平安从肆虐的洪水中脱身才行。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屈正修焦急的声音。   “我们都没事。”牧三叉着腰在路边打电话:“……西塘山怎么了?这么严重?”   风红缨站在一旁刷手机。   她已经刷到了西塘山的受困视频,但只能干着急。   要知道流芳村离西塘山风景区开车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而从市中心往这边开要半个小时,等屈正修派车来,他们得等到早上七点。   灾情面前,时间最宝贵,他们等不得。   牧三拧眉沉思了三秒钟不到,铿声对屈正修道:“屈导,我申请翻山去西塘山风景区。”   这话一落地,不止风红缨楞了,正在和另外一名指挥员交涉的中队队长杭泰也愣住了。   “不行。”屈正修一口回绝,“翻山太危险——”   A城环山而建,流芳村这些古迹旅游景点村正对着大海,沿着村子往北走,翻过几座小山就能抵达西塘山山脉。   走这一条路绝对比在这干等消防车从市中心开过来接他们要快,但与此同时伴随着的危险不可预料。   毕竟流芳村等旅游村中的道路悉数被海水和倒塌的房屋堵住,想要走这条路,须得小心再小心。   牧三咬着腮帮子:“屈导,时间不等人,等局里派车过来太慢!”   指挥室里的屈正修紧握着手机,怎么也下达不了让曾经的队友折回被淹的流芳村。   “屈导!”牧三点开手机外放。   风红缨和周六等人相视一眼,齐声高喊:“屈导,让我们去吧!”   整齐划一的恳请声在指挥室里响起,屈正修犹豫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注意安全知道吗?”   牧三咧嘴一笑:好嘞!”   挂断电话,牧三大手一挥:“咱们回去,走!”   他们要重回流芳村。   “牧队!”杭泰喊住牧三。   “咱俩换换。”说着摘下自己的户头盔。   之前大海浪涌来时,牧三带领的先锋队成员一致将杭泰的队员们捂在怀里,牧三头盔上的护目镜就是在那时候被撞碎了。   牧三笑说不用,杭泰固执的将牧三的头盔扯了下来,然后换上自己那顶完好无损的头盔。   伸出手,两个队长拳对拳抵在一起。   “活着回来知道吗?”   牧三勾起唇角,痞笑道:“你放什么屁话?谁特么想死?老子答应儿子下次还带他去游乐园呢,老子死了谁养我儿子?”   风红缨轻笑。   原小说没有提牧三这号人,她对牧三的了解仅限于进队后的交流。   牧三是个柔情硬汉,妻子难产死后没有续弦,而是选择独自抚养儿子长大。   先锋队一队这么多队员中,她曾以为牧三最不靠谱,毕竟牧三是队中最爱甩黄腔,C语言最厉害的男人,然而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牧三是个挺靠谱的伙伴。   有担当,不怕苦,每一次出任务,牧三总是一声不吭地冲在最前面。   “师姐,我的头盔给你。”简意摘下头盔往风红缨手里塞。   风红缨呆了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按住她下巴处的暗扣,咔嚓一声响,头盔被简意拿走了。   “王成,我跟你换。”   “我的是好的,谁跟我换?”   “……”   清晨的微光下,两队人马默默交换了头盔。   挥手告别杭泰的人,牧三扭头问队员:“都准备好了没?”   八人:“都准备好了。”   牧三学着屈正修的做派,上前一一检查队员的救援服和装备是否有问题,确定无误后,牧三沉声道:“出发。”   九人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噗通跳进波涛汹涌的浑水中。   -   流芳村各处的水已经漫到了风红缨胸口处,越往里走,水线越深。   大家对空中的暴雨已经见怪不怪,难受的是水面四处飘着难闻的垃圾,游到电路起火地界时,风红缨忍不住了,猛地从水里探出头。   推开护目镜,风红缨大口喘着气。   王成的脸色比风红缨还难看,在水里呆得过久,本就患有幽闭症的王成此刻呕吐连连。   “套上。”游到前边的牧三折返回来,将腰间的救生绳甩给王成。   “谢谢队长。”   王成抓住绳子往身上套,任由牧三拉着他往前游。   周六想要自己的救生绳套住风红缨,被风红缨一口回绝。   “我撑得住,你留着力气,别管我。”   周六只好作罢。   一行人很快游出浑水来到古楼高地,昔日雕梁画栋的古楼如今一片废墟,断瓦残砖横亘在前拦住了路。   牧三:“都瞧着点,当心被砸。”   八人点头,猫着腰在残缺不全的建筑堆里小心穿梭,不敢触碰任何东西,以免引来二度崩塌。   眼瞅着就要顺利穿过古楼区,风红缨忽觉身后投来一大片阴影,扭头一看,风红缨惊得倒吸气。   “快跑,有东西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块厚重的广告电子牌砰得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风红缨刚站的那片废墟上。   稀里哗啦的倒塌声随之而来,众人抱着头慌忙往前跑,抢在一堆古建筑废材压下来的瞬息,九人跑到村尾。   距离他们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各种现代化的广告牌将村里的古建筑倾覆的严严实实,漫至腰腹的海水都被堵住了,缓缓从缝隙中往外流淌。   “太吓人了。”   王成脸色惨白,双腿软得像棉花,径直瘫坐到泥泞中。   刚才如果他们慢一秒钟逃出来,此刻俨然被压成了肉泥。   “起来。”牧三踹了脚王成,“现在可不是歇息的时候。”   王成咬咬牙,就着风红缨递过来的手挣扎起身继续往前走。   -   接下来要走的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九人是消防局的先锋队员,攀爬本领强,只花十五分钟就翻过了一座小山。   下山的路上,风红缨边跑边接闺蜜孙鱼打来的电话,山风呼啸地从耳边擦过。   “小缨,你没事吧?”   孙鱼都快哭了:“我才看到你们消防局训练室塌了,你人在哪,有没有受伤?”   平安垮过一条深沟,风红缨长舒一口气。   “没,我好着呢,那什么小鱼,我待会再跟你说。”   收起手机,风红缨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跑,越往山下走,风红缨的眉头皱得越紧。   此时天已大亮,对面就是西塘山,肉眼可见半山坡不少树木拔地而起,倒地的大树旁站了不少等待救援的村民。   他们下不了山,所有的山路都被泥石流冲垮,唯一的一座石桥被淹,他们只能希冀救援队上山救他们。   五分钟后,先锋队和山脚救援队伍汇合。   “给,清水和面包,凑和着饱饱肚子吧。”   匆匆从市中心赶来的宁玥将自己的早餐拿给风红缨。   风红缨只要了清水。   她不渴,从流芳村过来时肚子里灌了不少海水,海水喝多了容易致幻,她就是想漱漱口。   仰头咕了两口,风红缨将水递给小伙伴,一人喝一点。   “城中已经淹了。”宁玥嚼着干巴巴的面包。   “淹了?”风红缨瞪大眼,“我们出任务的时候还没淹呢……”   虽然水已经没过了小腿肚。   宁玥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听说你们消防局有个极为招小动物喜欢的人?”   风红缨扶着警车门坐下,边倒靴子里的雨水,边说:“是有一个,叫简意。”   宁玥:“让你们队长通知他过来。”   “为什……”话茬戛然而止。   风红缨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玥看,压低声音道:“你也觉得简意身上有天机?”   刚才下山的时候她就琢磨着要不要喊简意过来。   西塘山上有太多珍稀小动物,地震过后,山上的动物吓得四处逃窜。   倘若逃亡在山上倒也没什么,就怕周边有心人趁乱逮杀售卖。   西塘山珍稀动物被害的案例从前不是没有。   宁玥眯起凤眼,哼了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小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牧三满是疑惑的拨通简意的电话,将风红缨的话转述后,简意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短暂的休息后,两队人马直奔高山,开始新的一轮救援战斗。   -   暴雨将通往山顶的那条铁链窄路上的石板冲刷的油光水亮,人行走在上边大气不敢出,一旦摔倒,只会被下边湍急的泥水冲走。   往鞋子上套了层防滑板,周六气呼呼地抱怨。   “住哪不好,非要住山上。每次下大雨都要我们出警,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这样,心里难道没有一点B数?换个地方住又怎么了?”风红缨无奈耸耸肩。   当年政府决定投资西塘山旅游风景区时劝过山上的村民,可惜有几户坚持不搬,以为拖着拖着就能拿到更多的拆迁费……   “风红缨。”走在最末的宁玥忽然喊了声,“谢令书昨晚找我了。”   风红缨脚下一趔趄,宁玥眼疾手快扶住人。   “你知道了?”风红缨轻声问。   知道自己是小说中的男二攻?   宁玥面红耳赤的点点头。   “他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末了他哭哭啼啼的想跟我欢好,我怎肯!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大男人怎能和他……”   风红缨嘴角一抽:“谢令书还在你家吗?”   “不在。”   宁玥语气清冷:“我和他又不熟,趁着他不备我将人打晕扔给你前夫了。”   对上了,系统积分恢复正常应该是受这个影响。   扶着铁索往山上爬的风红缨默默点开系统。   系统很兴奋:【宿主,谢小受出轨被你前夫发现,预示着他的攻略任务失败,咱们不用被他压制了!】   风红缨莞尔:“那你是不是可以立马去总部申请优秀的金手指给我?”   系统:【……】   打工系统连喘口气休息的时间都木有吗? 第85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④   系统:【金手指有利有弊,宿主确定要吗?】   风红缨犹豫了下。   上个世界她向系统索要金手指,系统很干脆地给了她深井潭水金手指,到了这个世界,系统已经第n次叙说金手指有不妥之处,难不成这个世界不适合拥有金手指?   系统:【没有适不适合一说。本世界科技发达,所以金手指的作用并不大,况且这是一本重生小说,涉及的重生人士比前几个世界都要多,宿主一旦拥有生机,很容易被重生者发现不对劲。】   风红缨:“……”   宁玥应该就是凭借穿越者的直觉认出讨小动物喜欢的简意有生机。   “算了。”风红缨彻底放弃拥有金手指的念头。   系统:【宿主切勿沮丧,之前答应宿主的金手指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   风红缨:“我能问问是什么东西吗?”   别又像上个世界一样将原身的灵魂锁在她的时间胶囊,她能容忍戈壁摊上的风赤珠在她的时间胶囊里栖息,但这具身子的灵魂……   她觉得还是算了吧。   系统:【宿主放心,结果肯定会让宿主满意。】   风红缨笑了笑,正准备再探探系统的底,前边突然有人发出急呼。   “救命——”是个女人的声音。   还有点耳熟,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风红缨忙伸头往铁链寨道下边看,这一看嗓子眼差点跳了出来。   险峻寨道下方原本是一条清可见鱼的小溪,山上一夜暴雨后,溪水浑浊如巧克力糖浆。   河面飘着一堆横七竖八的树枝,河水湍急,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挟着高山上的泥土和滚石奔流而下。   而就在风红缨脚下几十米的正下方处,一个女孩双手圈抱着一颗大树干,树干应该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此刻就横在水中飘荡。   树干越来越倾斜,山上倘若再来一次大冲击泥石流,女孩迟早会被卷飞冲走一命呜呼。   “救救我……”   女孩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沿路的沙砾割破,露出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臂,为了求生,女孩咬牙用力抱着树干。   “齐然然?”风红缨第一反应是这女孩怎么会在这?   “是你认识的人么?”牧三抽出背包里的长长救生绳。   风红缨帮着解绳。   “见过一面,听说以前在国家探险队待过。昨天早上宁队的人没来之前,就是她跟我在浅海区救人。”   牧三俯身往下看了看,摘下自己的头盔系到绳索上。   将绳子往下放时边对风红缨道:“屈导说早上四点左右有一支摄影组打了119,这姑娘应该就是摄影组的人……”   西塘山风景区从四月间发大水开始就处于半闭园的状态,山上游客并不多,能被放行前往山顶的多半是有规制的攀登者或者摄影爱好者。   牧三冲齐然然高喊:“姑娘,抓住绳子——”   齐然然眯着眼往上边瞧,看到牧三甩下来的绳子,齐然然欣喜若狂,忙扑哧着快没力气的双手去抓被风雨吹打着四处飞舞的绳索。   牧三将绳子往齐然然所在的方向抖,看到齐然然落难之后胸前还挂着相机,忍不住啧了声。   “年轻人真不要命,仗着自己从前在国家探险队待过就肆无忌惮……今天如果没有遇到我们,这小姑娘还能有命?”   风红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齐然然,闻言暗叹。   这姑娘胆子着实大了点……   山风狂野,吹得铁链寨道呲溜发响,声音振聋发聩,响在空旷的山林里格外的渗人。   “轰隆——”   雨下大了,疾风暴雨将山坡上的黄土和碎石悉数倒入河里,眼瞅着马上就能够到绳索的齐然然被突如其来的山洪冲出老远,风红缨眉头不禁皱如山峦。   绳子离齐然然越来越远。   齐然然明显力气用光了,再来一波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牧队,我申请下水。”   说着,风红缨立马将腰扣取下跨到铁索上,长腿一抬腾空站到护栏的柱子上。   牧三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交代风红缨:“注意安全!”   他得守在上边拉绳。   风红缨嗯了声,下一秒,脚尖轻点铁链往后一倒,雨水呼啦往耳朵里倒灌,蹬着山面,风红缨缓缓往悬崖下边跳。   越接近河面气温越低,山风肆虐的往风红缨身上倾泻,悬吊在崖边时,风红缨感觉自己就像个牛顿摆,吊在空中左摇右晃,身子稍不留神就会砸向崖壁。   “齐然然!”   快到山下时,风红缨猛地一踹山石,借着摇摆的力度往河面上飞。   惯性将风红缨送到河中央,落脚到一棵大树干上,风红缨伸出手:“快,拉住我。”   齐然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迷糊地睁开眼,乍然见风红缨就在自己的不远处,齐然然苍白的小脸上现出一抹喜色。   “还笑!”风红缨瞪了眼女孩,“快,快把手给我——”   刚才那一拨泄洪冲击力太大,此刻的齐然然根本就没力气去抓风红缨。   风红缨心急如焚,身后的水流越来越快,再不走两个人待会都会栽在这。   思及此,风红缨不顾牧三的叫喊直接跳进河中,赶在第二波泥石流冲下来之际用力环住瘫软的齐然然。   跑是跑不掉了,穿云裂石的泥石流爆炸声就在身后……   风红缨一个用力将齐然然单薄的身子甩到自己的前方,然后背过身单手紧紧拽着垂下来的救生绳。   冲决泛滥的泥石流凶猛奔腾而来,细碎的石渣冷酷无情地刮着风红缨裸露在外的双手,就像有无数柄小刀同时在凌迟。   风红缨咬住牙根,提抱着齐然然坚决不松手。   “风红缨……”齐然然有气无力地说,“谢谢。”   风红缨:“别出声。”   河水流速太快,一旦张嘴就会受呛。   齐然然蜷缩在风红缨怀里,洪水朝这边涌来时,齐然然能感受的到水中凌乱的杂物噼里啪啦的打在风红缨身上。   她好后悔,后悔不该听信摄影机构的劝说冒雨来这拍摄,如果不来,风红缨就不用为了她在这遭罪。   “戴好。”   不知过了多久,齐然然睁开眼,头上多了一顶户头盔。   风红缨将牧三甩下来的救生绳牢牢捆在齐然然腰间,朝上喊:“队长,可以拉了——”   牧三听到信号赶忙用力拉,很快,齐然然被拎到了寨道上。   风红缨没有让牧三拉自己,而是固定好身上的绳索后徒手往上爬。   崖壁上有很多凸起的石块,凭着这些石块,风红缨不一会儿就爬了上去。   “辛苦了。”牧三拍拍风红缨的肩膀。   齐然然眼睛被污水浸泡的发红,抱着风红缨的腰哭得一哽一哽。   “谢谢,谢谢你,我……”   风红缨打断齐然然:“甭谢,救你是我们消防员的职责,你赶紧下山吧,半路会有救援队员接应你,实在撑不住就找他们背你下去。”   宁玥和牧三已经将人员分派好,相隔一段路就会留一个人在那照看。   齐然然吸吸鼻子,这次没有逞强留在山上帮忙,告别风红缨后,齐然然抖着腿往山下走。   -   这边,风红缨和牧三两人来到山上那条被淹没的石桥边。   这里两人熟悉。   风红缨第二次出任务来得就是这儿。   两人熟稔地跑进深林用腰斧砍断一棵大树,抬着来到河岸,两人没着急将粗树投放到水中。   河对岸站了不少村民,看到风红缨和牧三就跟看到从天而降的菩萨似的。   “爷爷,您快看,是蓝朋友耶!”   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咧开嘴指着两人,开始是笑,紧接着抹泪哭。   声如洪钟,边哭边嚎:“呜呜,你们怎么才来——”   牧三的儿子和小女孩差不多大,男人哪里受得了小孩的哭泣,当即扯开嗓子安慰。   “别哭哈,叔叔马上就来接你!”   “队长……”   风红缨轻喊一声牧三,提醒道:“河里的水已经漫到岸上来了。”   倘若待会对岸那些村民争先恐后的往这边跑,很容易将小孩和妇女推到水中,激流滔滔,眼下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到时候救不过来……   经风红缨这么一说,牧三脑海里倏而想起四月间那次支援。   树桥一搭,对岸的游客你争我抢地往这边跑,如若不是他们消防员手牵手站在水中做人肉栏杆,那些游客早就被大水冲走了。   “他们怎么不动了?”   对岸人群见风红缨和牧三一时没行动,忍不住焦急的议论开来。   “哎——”领头的老人双手拢在嘴边喊,“小同志,你们咋了,是不是过不来?”   风红缨站起身,拿出背包里的扩音器。   “我们马上就来,你们别急!”   “好好好。”老人道,“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一旁有人不满:“还慢慢来?再慢咱们都要死在这了……”   老人瞪了一眼说话的小年轻,瞧着刚才喊风红缨为蓝朋友的小女孩往后退了几步。   河水涨得飞快,说话的功夫,他们刚才站的那块地方就不知不觉的被雨水侵占了。   “退后,退后,都给我退后!”   清晨山上有雾,雨又大,风红缨一手握着扩音器,一手摇着消防员特质的荧光棒。   “退后,刘叔,阮婶,你们快往后退呀!”   老人牵着的小女孩尖着嗓子冲前边屹然不动的人群喊。   “要你多嘴?”   被唤刘叔的男人虎着一张脸,扭头冲小女孩呸了声,“我们没长耳朵?”   话是这么说,几人却只往后边退了一小步,摆着一副往前冲的姿态,就等着风红缨放倒树桥。   小女孩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怕男人的怨骂。   “爷爷,咱们再往后挪挪。”   “好好好,听你的。”   爷孙俩为了保险退到了最后边。   白雾太浓,风红缨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一连喊了三声后,两人这才齐力放倒大树。   大树砰得倒向水中,砸在石桥上溅起至少两米高的水花。   “呸呸呸,溅我一身,艹,就不能看着点吗?”   风红缨恰好下水往对岸游,听到这话不免皱眉。   “算了算了,他们冒着大雨来接咱们挺辛苦的,一时没个轻重很正常。”   “嘁,辛苦?这是工作好伐?拿了钱就得用心干,你瞧瞧,滋我一身的水,我这衣贵着嘞……”   水里的风红缨无语望天。   见说话的胖男人气冲冲地撇开走在前边的小孩往树桥上跑,风红缨的脸瞬间铁青。   “让小孩和妇女先走——”   牧三早就看不下去了,拦住男人:“你这人怎么回事?”   披着雨衣的男人昂首才能看到牧三的下巴,他敢冲风红缨抱怨,却不敢对着牧三说半句脏话,此刻被牧三拦下连个屁都不敢放。   牧三板着脸站在漫过腰腹的石桥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跃跃欲试想要扶着树干往对岸逃的一众人。   “我看谁还抢着跑?!我们国家尊老爱幼的传统都被你们啃吃光了?都没读过书?”   三连问吼得一干人羞燥不已。   风红缨爬上对岸蹲下身,朝之前喊她蓝朋友的小女孩招招手。   “来,姐姐背你过河。”   小女孩摇头,将老人往前推。   “姐姐,让我爷爷先走吧,他有老寒腿,呆在水里久了容易酸疼。”   小女孩声音清脆,谦让的话语落地后,老人欣慰的摸摸孙女的脑袋,其余等待救援的村民一个个垂下眼睑。   是人都有廉耻心。   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都懂得礼让长辈,这些成年人难道不懂?   风红缨笑笑,背起浑身湿透的老人。   牧三在对岸接应,两人换着来,十来分钟不到就将行走不便的村民平安移到空地。   沿途救援的王成等人爬了上来,一齐加入水中背人行动。   河岸的难民被救后,风红缨和牧三没有休息,继续往高山上赶。   -   来时的路上屈正修已经将西塘山报得几通案子和牧三交代了,除了半山腰和河岸受困的村民,还有山顶峰塔里的摄影团队。   齐然然就是这个团队中的人。   这些人大多是知名摄影师,早在一星期前就和西塘山风景区管理员报备上山拍摄爱情鸟,爱情鸟没拍到,倒是被大雨困在山中出不来。   迟迟等不到爱情鸟的出现,齐然然就跑下山看日出,这姑娘运气不好,一下山就遇到了山海海啸。   热心肠的齐然然之后和风红缨在浅海区相遇,本来齐然然可以直接搭乘救援车去安全区域,因放心不下山上的同伴,齐然然再次爬山。   结果呢,小伙伴没救出来,自己险些被洪水冲走。   -   “牧队,别踩!”   风红缨急呼,伸手揪住牧三的后腰扣。   牧三前脚僵在半空:“怎么了?有蛇?”   简意那件事发生后,牧三在山上看什么都觉得像蛇。   风红缨手中的竹棍往前边绿油油的草堆探了探,脸色不太好看。   “有陷阱。”   有人趁乱在西塘山挖陷阱逮小动物。   这种劣质的陷阱她太熟悉了,想当年她带领大军在古战场不知道挖了多少。   “艹!”   牧三满脸阴沉,“是哪个畜生干得?!咱们西塘上的动物全是国家珍稀品种,他们想坐牢想疯了吧?”   “那还有。”   风红缨低头挥着木棍,一口气戳出五个洞。   挑开一看,洞穴很深,里面灌满了雨水,表面飘着一层鸟类喜欢吃的东西。   “他们应该是跟着摄影团队后边挖的陷阱。”   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水的宁玥带着简意朝两人走来。   “牧队长,师姐。”简意冲两人问好。   牧三睨了眼浑身脏兮兮的简意,眼中带笑。   “简意,你这一路走的不顺吧?”   简意干笑挠头。   自打那年动物突然黏上他后,他就不敢再去动物园以及爬山,适才一上来,山林中的小动物就跟见到花果山美猴王一样追着他跑。   为了避开那帮小动物,他只能跟着宁队长在泥泞中飞奔,跑了很久才甩开。   “走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风红缨在前边开路,三人跟在后边。   途中牧三打了个电话给指挥室的屈正修,确定山上的受困人员只剩摄影团队八人后,牧三心安了不少。   周六在群里问需不需要他们上山顶支援,牧三回了个否。   [你们别上来了,直接回去找杭队长,他那边缺人。]   城中地势低,洪涝情况比西塘山这边厉害,最可怕的是深海地震导致近海区的海水不停地往内陆倾涌,他们得速速赶过去协助警队护送居民前往安全区域。   “这么严重吗?”风红缨咂舌。   牧三点头。   “咱们市四月份遇到过一次大暴雨,防汛工作目前做得还不错,隔壁市可惨了,没有山,一路平原,那边的庄稼全泡在水里。”   简意撇嘴,小声抱怨道:“隔壁市还是泄洪区,周边几百座水库的水到时候都要从他们那流出,别说农作物,祖宅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简意的户籍就在隔壁市,每回下暴雨泄洪,简意一颗心都在替家乡揪着。   风红缨皱了皱眉,这场由海啸带来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倘若一直下,沿海这一片城市恐怕会淹没形成汪洋。   牧三烦躁急了,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回市中心指挥救灾。   “走走走,搞快点,找到那几个摄影师咱们好回去。”   宁玥默默跟在三人身后,仰头就着天上的暴雨洗了把脸。   “前几天热心市民报警,说附近有人开枪猎杀鸟雀,我怀疑那帮人现在还在山上。”   牧三呸了声:“那帮狗杂种最好别落我手里,不然我见一个打一个。”   西塘山爱情鸟非常稀有,大概是承了这个鸟名的缘故,爱情鸟十分的恋爱脑,对伴侣忠诚,呵护有加,但对自己的幼崽很不上心,正因为如此,爱情鸟的数量逐年减少。   此鸟双目美如玛瑙,很多年前国外曾拍出八千万的高价,这么大的诱惑在那,纵是国家三令五申射杀爱情鸟是犯罪之举,依然有人胆大包天的将枪口对准爱情鸟。   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木棍,别说牧三生气想打人,她恨不得将那帮掉进钱眼里的玩意千刀万剐。   四人一路往山顶峰塔上走,光老虎夹就遇到了不下上百个,最气人的还在后头呢。   林中有一条分水岭,水面上飘着的食料粉渣足足有几十斤,这些粉渣全是爱情鸟爱吃的东西,但是,粉渣里面掺了迷幻药,以至于不少昆虫惨死。   “你们闻闻——”   风红缨朝某处嗅了嗅,猛拍大腿:“是不是肉香?!”   暴雨淅沥声阵阵,泥土的气息掩盖住了空气中的肉香味,但仔细闻还是能嗅出焦香。   简意捂嘴:“那帮人不会在吃爱情鸟吧?”   牧三一愣,旋即跳着脚往肉香味方向跑。   宁玥紧随其后。   风红缨弯腰捡了几块碎石,偷猎之人有枪,她得防备着点。   四人很快来到一片高地。   距离他们不到二十来米的密林处搭着几顶帐篷,透过厚重的雨幕,风红缨能看到人影在帐篷里晃悠。   牧三:“这下我看他们往哪跑,敢对国家保护动物下手,嘁,等着把牢坐穿吧!”   宁玥手搭在后背的铁拷上,跟着牧三蹑手蹑脚地往帐篷处走。   “你们是谁?”帐篷里的人惊得失声。   风红缨颠了颠手中的石子,照着男人的手射了几颗,男人痛得原地大叫。   宁玥和牧三眼疾手快地扑了上去。   “别别别,警察叔叔,我们是良民——”   被拷住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我们没做坏事!”   宁玥扫视一圈帐篷。   帐篷搭得很简陋,帐篷口一共有四个,每一个都用黑色塑料纸套得严严实实。   义愤填膺的简意哼了声,指着黑色塑料袋:“还说没干坏事,这是什么——”   男人支吾没开口,锁着另外一个男人喉咙的牧三伸手一扯,然而黑色塑料袋破了后,露出的不是鸟笼,而是一台摄影机。   四人呆了,其余几个塑料袋套着的都是摄影机,至于肉香……是卤鸡爪。   风红缨默默扔掉掌心剩下的石子。   宁玥干咳了下,麻利地解开拷着男人手腕的‘银手链’。   牧三干笑地摸摸鼻子,闪身来到帐篷外,顺便将呆若木鸡的简意拉了出去。   鸡飞狗跳之后只剩尴尬。   “咳咳咳……”   角落被牧三锁喉的长发男人费力地咳:“我喉咙被鸡骨头卡了……”   旁边的胖男人忙拧矿泉水给小伙伴,然而不管用,长发男人咳得更厉害了,呼吸急促,脖颈青筋骤起。   “让我来。”风红缨走来。   长发男人拿怀疑的眼神望着风红缨,但又无比的信任风红缨,只因她穿着一身令人心安的消防救援服。   风红缨扭了扭手腕,在宁玥和胖男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风红缨抱住长发男人的腰部,随后双手握拳……   风红缨所使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专治喉管异物堵塞,一手握拳对着男人的腹部冲击几下后,长发男人忽哇的一声呕吐。   -   走出帐篷,宁玥挑眉。   “你们消防员还管拔鸡骨头?真稀奇。”   风红缨莞尔一笑。   “消防员会的东西多而杂,屈指导没和你说吗?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出警,当然不可能全是火灾,九成都是小事,比如戒指小了取不下来,破墙救猫咪幼崽,去城郊抓蛇或者救掉进厕所的狗……”   消防员什么活都干,这群职业人员不仅是冲锋灾情一线的逆行者,更是游走在老百姓身边的人肉神盾。   宁玥瞟着风红缨得意的小眼神,正欲说话时,帐篷里的两人背着大包走了出来。   风红缨盯着两人看。   “就你们俩吗?齐然然说山上的摄影人员有八个来着?”   长发男人支支吾吾:“他们还在林子里拍爱情鸟……”   宁玥目光如剑扫向男人,不悦呵斥:“还拍?外边下这么大的雨你们看不到?” 第86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⑤   “他们在哪拍?”宁玥忍着怒火继续问。   “在那一片。”   长发男人指着密林深处,含糊不清地说:“具体在哪我不知道,半个小时前这边有爱情鸟出没,他们追着爱情鸟进的林。”   这话等于没说。   风红缨顺着男人的手望向密林,密林是一片大腿粗的竹林,繁茂的细竹叶将整个山头笼罩地看不到任何缝隙,想钻竹林找人,比登天还难。   “消防局回拨电话的时候不是和你们说了吗?”   牧三气得嘴角起火泡。   “让你们待在高地不要走动,你们咋就不听劝呢?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么大的雨往深山里边跑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两个男人惭愧至极,连连道歉。   “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头出了山我们一定去消防局好好感谢你们。”   牧三消防鞋里灌满了积水,就着说话的间隙坐到腐烂的枯树堆边倒鞋里的水,闻言直起身。   “别,谢谢就算了,你们以后少莽撞点,别到处瞎折腾,只要能做到这点,我反过来谢谢你们!”   “实在不好意思……”   “对不住,真的太对不住了,大雨天还要你们进山救我们……”   穿好雨靴,牧三道:“废话别说了,赶紧给那六个人打电话,问问他们在什么地方。”   两个男人忙掏出防水袋里的手机。   “不用打,打不通。”   风红缨走过来,皱着眉对牧三道:“队长,山上信号断了。”   她的手机在来的路上还能接收信息,上了顶峰后,信号瞬间变成x。   目测半山腰的信号塔因为暴雨出现了问题。   长发男人啊了声,哆嗦着嘴唇:“打不通怎么找?林子那么大。”   “怎么会这样?”胖男人不死心继续拨打,然而一个都拨不出去。   长发男人看向风红缨,挠头道:“我看电视剧上演你们消防员能派直升机搜山?要不——”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大哥,你看不到天上的雷吗?”   电闪雷鸣的天气派直升机搜山?但凡动动脑子都说不出这种话。   长发男人讪笑,不再说话。   这边,牧三拿着手机绕着帐篷四周转了几圈,确定只能拨打紧急电话后,牧三烦躁地啧了声。   “行了,你们俩就在这待着,别乱跑,找其他人的事交给我们就成。”   收好手机,牧三冲简意招招手。   “小子,你过来——”   简意被牧三嘴角那抹揶揄的笑容弄的双腿发僵,风红缨憋着笑将简意往前推。   “怕什么?快去,我们队长又不吃人。”   “牧队……”简意挪着步伐靠近牧三。   为了阻止山上的小动物疯狂地粘着自己,简意咬咬牙闭着眼扑到牛粪堆里滚了两遭。   扇了扇鼻间的臭味,牧三笑道:“去洗干净,待会你来引爱情鸟,就站那——”   牧三指了指密林入口伫立的石牌。   石牌上撰写了爱情鸟的简介,这一片竹林是爱情鸟的栖息之地。   爱情鸟出来了,那些不要命偏要往深山跑的摄影团队还能躲到哪去?   简意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牧队让他一个人进密林引爱情鸟出来呢。   他倒不是不愿意进去搜山,问题是这座密林里不止有爱情鸟……   他可不想身上挂满蛇鼠虫蚁出来,想想就渗人。   -   脱下臭烘烘的消防服,简意淋着雨小跑到爱情鸟的石碑边当起稻草人。   “傻蛋,戴好。”   牧三笑着将救助包里的雨帽撑开戴到简意头上。   简意咧开白牙,扣好雨帽,笔直地站在那一动一动,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风红缨噗嗤一笑,从旁经过时拍了拍简意的肩膀。“放轻松,这一带是爱情鸟的老巢,毒蛇不多。”   自从群蛇来基地训练室找过简意后,简意心里彻底留下了阴影。   听到‘蛇’字,简意的脸唰得一下变白。   “师姐。”简意双手合十,垮着脸哀求,“你可别再提那玩意了,一提我就浑身不舒服。”   “不提不提。”   风红缨指了指手机:“有什么动静记得call屈导知道吗?”   手机没信号,但能打到119调度中心,他们往常救灾遇险就是用这种方式联系指挥部。   简意笑嗯了声:“你们注意安全!”   和简意告别后,风红缨和牧三往密林里找人,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简意身上,毕竟涉及六条人命。   宁玥则留在原地守着简意,一旦偷猎者尾随爱情鸟出来,宁玥到时候能第一时间进行逮捕。   -   “牧队,给。”   风红缨追上沉默走在前面的牧三,将长发男人给的两包卤鸡爪塞给牧三。   牧三饿得连骨头都嚼烂了,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摘下闷得慌的户头盔,牧三仰头张大嘴接天上的无根水喝。   风红缨也摘下了户头盔,雨势变大后,竹林里的能见度低的可怕,戴着头盔只能看清三米之内。   “累吧?”牧三突然问。   风红缨将头盔夹在咯吱窝,闻言楞了下:“还行。”   不就是双手被河里的碎石割了无数道小口吗?不就是双腿灌了铅似的没力气吗?   苦是苦了点,但她乐在其中。   当那些被她救出来的人冲她说声谢谢,她心里就跟涂了蜜一样甜。   她很开心自己能解百姓生活中的忧愁,哪怕是在地下通道救一只受困的猫崽她都觉得有意义。   这些都是鲜活的生命,老百姓信任他们,才会一次次呼喊他们消防员。   和平年代里,他们扛得虽然不是实弹真枪,但他们手中有水枪,照样能用自己的身躯奋力一搏,在灾难来临之际给众人添一堵高大屏障。   牧三从水谭里拔出腿,挑眉:“不瞒你说,你离婚之后我们都以为你会离开基地。”   风红缨离婚的消息曾在在A市闹了一阵小风波。   沈潮年长得帅,谢令书生得漂亮,这两人走到大街上回头率相当的高,一些媒体得知沈潮年净身出户后,纷纷抓字眼造谣。   有人说沈潮年爱惨了谢令书,为了真爱连财产都不要。   一些痴迷耽美的无脑网友在网上不分青红皂白就辱骂风红缨,指责风红缨拿天价离婚赔偿金是在骗婚。   对,风红缨成了罪人。   在某些网友的嘴里,她是横在沈潮年和谢令书之间的恶毒女人。   如果没有风红缨,沈潮年和谢令书之间的爱情之路会比那些网友看的小说情节还要甜。   大学教授继兄帅攻+高中生漂亮废物受,这种cp搁哪都有人吃,何况三次元。   离婚后的风红缨被骂得很惨,但风红缨没搭理网上那群疯狗,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她在消防局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着实没必要分心和黑粉们辩论。   她有工作,她又不用吃网红饭,为了让自己过的舒心,她将原身下载的娱乐软件全卸载了。   没有娱乐新闻的推送,她丝毫不受网上流言蜚语的干扰。   “我干嘛要离开基地?”   风红缨揉了揉被竹叶扫过发痒的眼睛。   “那帮不清楚我离婚真相的键盘侠只会在网上狂吠,我承压能力不错,只要他们不吠到我跟前,没有干扰我的工作,我只当没看见。”   牧三冲风红缨竖了个大拇指。   “现在的年轻人抗压素质如果都有你这么强就好了。”   消防员出警接得最多的任务就是城市年轻人各种闹轻生。   上周牧三将一名女子从高楼上拽下来后,为了安抚女子,愣是抱着女子哄了一晚上才消停。   有人将牧三柔声劝慰女子的视频发到了网上,不少人笑着起哄让牧三当那名女子的男朋友。   牧三哭笑不得。   后来女子带着锦旗来消防局感谢牧三,好事的狗仔开玩笑让牧三和女子试一试,还说这也许是上天恩赐的缘分。   牧三当场拒绝了女子,原因无他,他心中有亡妻,不想耽误女子。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女子后来又闹自杀。   风红缨将人从电风扇吊绳上抱下来后询问轻生原因,女子颤巍巍地说牧三觉得她长得丑,所以才拒绝和她相爱……   听到这话,风红缨整个人都裂开了。   这件事给牧三带来很多困扰,时至今日网上还有人说牧三太过绝情。   对于此事,牧三的态度很坚决,他是消防员,不是男朋友。   他被救下来的女人‘赖’上的事不止一回两回,世人都喜欢喊他为蓝朋友,他很喜欢这个称号,但也仅限这个称号,而不是真正的男朋友。   两人在密林里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排遣攀登的无聊,踩着腐烂的枯叶走了十来分钟,风红缨突然顿住脚。   “牧队,你看那——”   风红缨拉住牧三,指着两人的头顶。   一声声奇异的鸟叫声从竹林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十几只羽毛鲜丽的鸟儿扑腾着小翅膀飞向林口。   牧三:“这就是爱情鸟?”   风红缨点头:“它们在往简意那边飞……”   牧三嘿了声:“简意那小子有这能耐不去动物园当训练员真可惜。”   去了动物园,绝对能成为金牌训练员,在信息化时代,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网络红人。   风红缨嘴角微勾,脑海蓦然想起宁玥那句‘那小子的福气还在后头’。   还没看够头顶几十只爱情鸟齐飞的盛况,风红缨按在牧三肩膀上的手倏而收紧。   “牧队。”   风红缨推了推仰着脖子观赏爱情鸟的牧三,压低声音:“那边有情况。”   牧三举目看去。   两人此刻待在竹林坡下,苍天的粗竹挡住了前方的视野,牧三奋力爬到坡才看清前边。   距离两人不到两百米的灌木丛里伸出一竿黝黑的猎枪,枪口正对着盘旋在上空的爱情鸟。   “好哇!”   牧三恶狠狠地开口,“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猎杀爱情鸟,这帮狗东西想吃牢饭想疯了吗!”   说着牧三就要往灌木丛冲,风红缨赶忙将男人拉住。   “他们有枪。”   猎枪走火射死人不是没可能。   这帮偷猎走私者早就没人性了,千万别指望他们大发善心不对人开枪。   牧三这时候冲出去,无疑是往他们的枪口上撞。   到时候甭说抓偷猎者,些许还要搭一条命进去。   牧三:“……”   大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牧三眨眨眼:“咱们就这样干看着?”   他反正没枪,哪怕刑警出身的宁玥此次上山都没带枪。   双拳难以制伏持枪的歹徒……   风红缨弯下腰。   他们所在的坡土倒塌了大半,露出许多巴掌大小的卵石,风红缨抓起一把。   “用这个。”   牧三瞠目:“你确定?”   “嗯。”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颠了颠手中的卵石后猛地朝灌木丛扔去。   下一秒,灌木丛堆里端着猎枪伺机行动的偷猎者忙甩开枪捂着脸哀嚎。   牧三速度敏捷,攀爬上前捡起猎枪。   “都别动!”   牧三当消防员之前曾在部队待过一段时间,知道怎么开枪。   藏在灌木丛里的两个偷猎者眼睛被石子打至红肿,见牧三拿枪的姿势相当正确,两人当即吓得裤子滴水。   风红缨抽出救生绳将两人的手捆住,一翻两人的背包,风红缨气得直接朝两人的心窝狠狠踹去。   牧三低头往袋子里扫了眼,黑色塑料袋里赫然装着一只僵硬的爱情鸟。   倒吸一口凉气后,牧三忍不住也给了两人一脚。   两人两眼一翻,直挺挺晕了过去。   “艹!”   牧三站在雨中大骂出声。   许是老天爷都怜惜爱情鸟的悲惨遭遇,轰隆一阵雷鸣后,林间的雨下得比他们进来时还要大。   就在这时,风红缨挂在胸前的手机响了。   119调度中心打来的。   接通后,里边传来屈正修的声音。   “牧三呢?我打他电话怎么打不通?你们没出事吧?”   风红缨瞥了眼站在暴雨中怒而将两个晕迷偷猎者弄醒的牧三,想了想,走到一旁举起手机。   “牧队忙着呢,怎么了?摄影团队的人是不是已经出山了?”   屈正修:“刚出来,你们也赶紧出来吧,尽快下山,气象组这边来了消息,深海底下的动静很大,说不准还有余震。”   “好。”   挂断电话,风红缨踩着厚厚的湿竹叶快步来到牧三身边。   将屈正修的话传达后,两人不做停留,拽起鼻青脸肿的偷猎者就往山下赶。   -   快走到密林口时,身后突然哐当砸下一道惊雷。   风红缨缩了缩脖子,回身往后看,发现他们刚才经过的那几棵竹子被雷劈成了两半。   这一带竹子栽得十分拥挤,底下的灌木丛因有竹叶遮挡而异常的干燥。   天火劈裂竹干冒出缕缕黑烟,上面零星的火点被风刮得到处都是,不一会儿就将附近的灌木点着。   “小风,你带他们去找宁队!”   牧三将捆着偷猎者的绳索塞给风红缨,旋即折回去扑火。   山风肆虐,加之林中空气燥热难耐,眨眼功夫熊熊烈火就将四周包围。   “咳咳咳……”   林中有太多腐烂的动物尸体,烧起来后烟雾气味属实刺鼻,风红缨摘下头盔,背过身猛吸一口新鲜空气。   站在雨中的两个偷猎者眼神一对视,咬咬牙抬起脚。   就在这时,风红缨转过了身。   两人保持着踹人的动作僵在原地。   风红缨嗤笑一声,一个飞毛腿蹬得两人直吐血沫,拎着男人的衣领,拳头密集落到男人的脸上。   “别……别杀我。”男人疼得眼神涣散,倒在血泊里昂首哀求。   风红缨眼神冰冷,步步紧逼男人。   “风红缨——”   宁玥顺着山上散出的烟雾跑了过来,一声叫唤将陷入杀戮的风红缨拉回现实。   风红缨头发湿哒哒的散在脑后,瞪了地上两个男人一眼,面向迎面走来的宁玥时,风红缨瞬间收起眉眼间的狠戾神色。   “宁队,你来得正好,这两个偷猎者交给你,我得去帮我们队长。”   说着,风红缨打开背上一直没用的灭火器朝密林跑去。   宁玥顿在原地。   头顶闷雷阵阵,趴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努力地睁开肿眼,目光触及宁玥,男人们心肝颤如抖筛。   怎么走了个消防员又来个警察?!   以为能在风红缨手底下偷跑的两人当场荣获一对‘银手镯’。   -   上午九点一刻,山上的雨况终于有了变小趋势。   风红缨和牧三心力交瘁地背靠背坐在密林口。   之前起火处的矮小灌木丛悉数被烧光,裸露出的山体透着一股浓浓的焦味。   两人没有在密林口久待,相互搀扶着往山下走。   行走到山顶峰塔附近,片片欢闹声传到两人耳边。   风红缨&牧三:“??”   “快快快,快拍——”   “这个角度好,我的天,太美了!”   “小伙子你别动,再让我拍一张。”   望着身上挂满爱情鸟幼崽的简意站在雨中被一群拿着相机的男人拍来拍去,风红缨胸腔莫名扬起气恼。   “简意!”风红缨冷着脸喊。   “师姐……”   简意委委屈屈地喊人,迈开腿想往风红缨这边走,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   “哎哎哎,小伙子你别动哇,幼鸟要掉了——”   简意瞬间不敢动了,窘迫地站在那任由摄影师摆弄。   风红缨目色沉沉,大步来到简意身边。   脱下身上的消防服,风红缨小心翼翼的将幼年期的爱情鸟放到衣服里。   “别呀。”   对着爱情鸟咔嚓不断的男人伸手抢夺,风红缨毫不留情朝男人的手甩了一巴掌。   男人捂着手一脸不满,口吐脏话。   风红缨更来气,酝酿了一堆的骂语,然而目光落到手中的消防服上,风红缨喉咙滚了滚,终是没有和这帮没素质的人对吵起来。   趁着雨势变小,风红缨抱着还不会飞的幼崽爱情鸟直奔西塘山设在山下的旅游管理单位。   屈正修早已派了返程消防车在山下接应,十点半左右,确保山上没有受困群众后,消防先锋队所有成员从西塘山撤离。   -   车上,简意缩在后座不敢言语。   被简意盯视的风红缨在车上累得睡了过去,醒来时,车子已经驶进了基地。   “天怎么黑了?”   风红缨猛地从放倒的车座上起来,一看手机,中午十二点还没到。   这时,消防车门砰的一下从外边拉来,一股强劲的冷风裹着斜雨吹向车里。   “醒了?”屈正修探头,“醒了就下来吃饭。”   一下车,狂风吹得风红缨连眼睛都睁不开。   雨下得并不大,但这风……还有头顶乌云密布的黑天……   不是中午十二点吗?怎么瞧着像晚上十二点?   “给。”   屈正修从泡沫箱里拿出一份盒饭。   “将就着吃吧。”   盒饭很香,风红缨大口大口扒着,还没咽下去,屈正修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她噎死。   “咱们食堂没了。”   风红缨使劲咽下嘴里的饭菜。   “什么叫没了?是被水淹了还是震塌了?”   屈正修:“先淹后塌。”   风红缨:“……”这么惨。   “那这盒饭是?”   “陈燕老公送的。那人常年在外省大饭店做总厨,他儿子调皮,他对他儿子报假警那事非常过意不去,诺,大概是为了赎罪吧,一大清早就来送饭送菜,今天一天已经送了三次了。”   匆匆吃完盒饭,风红缨跟着屈正修往帐篷堆走。   流年不利。   地震后,A市被震翻的房屋大抵都分布在近海区,比如流芳村。   市中心房屋倒塌的情况少之又少,然而风红缨所在的消防局占了半数。   训练室、食堂、以及指挥所等房屋在一夜之间全没了。   现在所有人都待在空地帐篷里。   风红缨伸头往帐篷里瞧了眼,里边全是记者。   “风小姐。”华清清也在。   风红缨停下脚步,华清清忙将手中干净的毛巾拿给风红缨。   “辛苦了,听屈指导说,你一夜没睡?”   风红缨笑笑:“在车上睡过了,你们这是?”   帐篷里不止有记者,还有很多身穿橙黄救援服的年轻人。   但这些人都不是消防基地的人。   华清清:“他们都是大学青年志愿协会的成员,来这是想协助你们进行救援工作。”   “还有那边那些帐篷。”   华清清指着对面几顶:“他们也是。”   凑近了两步,华清清小声道:“咱们市这回淹得太厉害,又有地震……省红十字会已经在进行捐款,台里让我来,是想让我跟着你们,说是担心你们贪用物资。”   风红缨抿紧唇,华清清忙道:“风小姐,你别往心里去,记者监督捐款动向是常规操作。”   “我明白。”   风红缨:“你忙吧,我还有事。”   华清清笑着道:“好。”   -   和华清清告别后,风红缨席地而坐,打开手机给孙鱼发短信。   没等到孙鱼的回复,屈正修朝她招招手。   “有任务了。”   风红缨不敢懈怠,汲着水跟着屈正修往基地外边走,一起走的还有五六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大学生志愿者。   一分钟前,市中心一栋小区拨通求救电话,恳请消防人员过去救援。   往受灾小区赶的路上,屈正修将受灾情况和风红缨以及志愿者们分析了下。   “那几栋单元楼地势较低,外边洪水已经淹到了第四层,待会我和风红缨上楼,你们在外边排长龙接应,行吗?”   风红缨斜了眼身侧几个大学生。   “行!没问题的。”   领头的女孩扎着高马尾,一笑嘴角泛起梨涡。   屈正修和风红缨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斥着怀疑。   这群大学生皮肤白皙,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很难想象这些人如果知道自己待会要泡在浑水中会是何等瞠目表情。   “姐姐好。”   扎马尾的女孩很活泼,挽着风红缨的手臂介绍自己:“我叫陈曦。”   风红缨冲女孩笑笑,没打算细聊。   消防车半道熄火,不得已,几人只能步行。   越往受灾地走,风红缨越觉得眼熟。   望着眼前硕大的小区门牌,风红缨噎了下。   屈正修:“怎么了?”   风红缨扶额:“这是我住的小区。” 第87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⑥   屈正修怔了下:“你家?”   这可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风红缨看着屈正修,表情非常淡定。   “没事,我家在高层。”   屈正修欲言又止。   风红缨歪头:“怎么了?”   高层又淹不到。   屈正修沉吟了会,方道:“小风,有件事说之前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风红缨不明所以。   路过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时,风红缨仰头多看了两眼。   一夜地震后,眼前这栋单元楼元气大伤,几人往这边走时,楼上不少居民探头张望。   小区门口的水已经淹到了腰腹处,风红缨胜在个子高,双脚勉强能踩到地面,跟来的几个大学生志愿者可惨了,尤其是个子娇小形的,只能在洪水中游着走。   数到自家所在的楼层,风红缨楞了下。   她记得她上班前关了窗帘,怎么现在窗帘拉开了?   正郁闷着,玻璃窗前突然冒出几个小孩的脑袋。   风红缨揉揉眼,什么情况?   怎么会有小孩?难道她数错楼层了?   重新数了一遍,风红缨心里犯迷糊:“没错哇。”   那几个小孩待得地儿就是她家,准确点说,是她和沈潮年的婚房,不过离婚后法律判给了她。   屈正修:“小风,你要不看看你们小区的物业群?”   点开微信群聊后,风红缨脑中的迷惑散开。   原来清早的地震和暴风雨来袭导致这边楼房低层住户全被淹没。   雨水倒灌的情况非常厉害,不得已,物业在征得业主的同意后立马让低层的居民往楼上迁徙。   风红缨所在的这栋小区偏中高档,家家户户的厨房位置都设有逃生楼梯,一旦出现像今天这种因为不可抗力因素造成的灾难,业主均可打开逃生折叠楼梯从别人家逃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钥匙也能打开风红缨家里的原因。   手指往下滑了滑,凌晨时分物业管理人员给风红缨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惜风红缨都没接到。   最下面有几条语音消息,说得正是征用风红缨家作避难点的事。   风红缨回了一个迟到十二个小时的‘好的’。   物业很快回复。   [风小姐,您放心,您事后如果发现屋里有丢失或者损坏的物件,您只管列清单,损失会由我们物业赔偿给您。]   风红缨:[楼上居民还好吗?]   物业没想到风红缨会问这个,忙回:[目前一切安好,风小姐您要回家了吗?]   物业知道风红缨的工作是消防员,以为风红缨下班要回家,物业多嘴一句。   [风小姐,小区已经淹到了四楼,您一时半伙恐怕回不了家,还有,昨晚小区电路出现了问题,水电都已经断了……]   风红缨皱眉,她所住的小区地下排水系统还算可以,如果这边都淹成这样,那其他地方岂不是成河了?   回了句‘暂时不回家’后,风红缨艰难地拔腿往报警求救单元楼走。   求救单元楼比她家这边要严重,那边地势低,距离单元楼不到百米的地方横着一面大湖,一夜之后,湖水早已漫上了河堤,此时湖水正不停地往小区里倒灌。   -   越往受灾区走,几人面色越不好看,来得时候尚且能半游半淌,来到这边还没游几步,湍急的洪水就将几人打散。   “你们站远点。”   风红缨从洪水里钻出来,对兴冲冲跑来的几名志愿者喊:“都别过来,这边水太深了,等我和屈导游到前边探明情况后你们再过来。”   青年志愿者领头的陈曦双手不停地在水里划拉,听到风红缨的命令,正往深水区游的陈曦蓦然折返了回去,并将身边几个小伙伴都拉到高地上。   风红缨讶然挑眉,屈正修也很意外。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听话。   自从结识了齐然然后,风红缨对这类正气凛然到恨不得披上英雄战袍做新一代人民英雄的孩子莫名带着一层‘有色眼镜’。   就好比陈曦,这姑娘一路不停地和她说自己游泳多么多么的厉害,不知为何,风红缨听到这些话时心里莫名堵得慌。   她当然欢迎众多青年志愿者加入救援队伍,但她不希望看到第二个‘齐然然’。   如果她和牧三没有及时赶到,齐然然恐怕早就……   幸好,陈曦没有逞强瞎帮忙。   “小风,你去那边看看。”   屈正修手抬高指向左边一处地下排水口,说完,屈正修捏着鼻子下沉往另一个方向游。   天上的雨下个没完没了,哗啦砸在汪洋洪水中,水线只增不减,再不进行排水,这栋楼高层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脱掉厚重的救援服,风红缨赤着四肢沉入洪水底部。   暴雨将小区周边的树木悉数连根拔起横在地上,一堆枯树枝和泥土将附近各处的地下井堵得严严实实。   风红缨在洪水中游了还没一会就被乱七八糟的树枝挡住前进不了。   “大学生——”   风红缨探出头,喊站在花坛上的陈曦。   陈曦:“姐姐,需要我们干什么吗?”   风红缨吐掉嘴里的泥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喊道:“你们低头看看水里是不是横着一颗枫树?能帮着挪开吗?”   洪水实在太浑浊,她在底下压根施展不开,只能让陈曦在另一边将树拖走。   “我看到了,是有一棵树!”陈曦噗通跳下水。   花坛上其余几个大学生纷纷往下跳,吆喝好几声才将压着地下井盖的树墩挪走。   没入水中的风红缨抬朝陈曦等人比了一个OK手势,随后继续往地下井附近游。   “学姐,我们要不要下去帮帮忙?”   说话的是一个高壮男生,今年大一,比陈曦低一级,这些学生都是陈曦从学校志愿者协会带来的成员。   陈曦浑身湿透,白净脸上的眼线和口红被泥水全冲没了,呸掉嘴里的泥沙,陈曦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浑浊的水面。   “别。”陈曦拦住准备继续下水的小学弟。   “消防局的姐姐不是说了吗,她让咱们动咱们就动,她不喊咱们就别乱来。”   小学弟撇嘴:“学姐,我会游泳……”   陈曦白了男生一眼:“淹死的多半是会水的,懂?”   小学弟:“……”   -   这边,风红缨憋着气绕着地下井走了一圈。   待看清井盖周边堆积的垃圾后,风红缨当场呕了一下。   污浊酸臭的水借机迅猛地往风红缨嘴里钻,风红缨一不留神喝了一大口难闻的臭水。   探出水面喘气时,风红缨呕吐连连。   太特么恶心了。   地下臭水沟常年累积的污垢全堆积在井盖周边,此时随着洪水一股股的往外边渗透……   “消防员姐姐,你没事吧?”   站在花坛上俯瞰洪水的陈曦见风红缨吐了一大片,当即心下一咯噔。   风红缨嘴里酸得发苦,就着锈红色的水簌了下口后哑着嗓子回应陈曦。   “我没事,你们别过来。”   几层楼高的洪水一旦开始泄洪,巨大的吸力防不胜防,风红缨可不敢让这群没经过系统训练的大学生涉足危险。   陈曦咬紧唇,目光灼灼地看着漂浮在肮脏不堪水中的风红缨。   小学弟看不下去了,焦急地喊:“学姐,咱们去帮帮忙吧……”   他们不是志愿者吗?哪有志愿者站在这干看着的?   陈曦摇摇头,坚持道:“等消防姐姐喊话,她不喊我们别冒然行动。”   她也急,风红缨沉入水底的那一分多钟时间,她心急如焚。   但风红缨再三叮嘱不让她过去帮衬……   想了想,陈曦带着小分队往浅水区走。   单元楼的浅水区是居民停放电动车的地方。此时那些电动车横七竖八地飘在洪水中,她们得赶紧将这些电动车移开,否则一会泄起洪来,这些大物件都会第一时间冲向待在地下井旁边的风红缨。   水下清理垃圾的风红缨也想到了这点。   护目镜下的眼睛朝陈曦所站的方向瞥了眼,见几人自觉地游在水中搬运笨重的单人车,风红缨忍俊不禁。   陈曦游泳技术确实还不错,但眼下的洪水不是澄澈干净的泳池,漂浮在水面的各种恶臭垃圾以及水下细碎的树枝无不令陈曦皱眉。   小女生都爱干净。   才将一辆电动车搬到空地,陈曦就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   三分钟后,风红缨终于将井盖上面附着的垃圾清理完毕。   探出水面,风红缨喊了声屈正修。   “屈导,可以掀了吗?”   屈正修朝风红缨比了个OK,抽出别在腰间的防水袋,大喘了口气后,屈正修沉声命令。   “小风,掀之前你找个高地待着,别一会放水的时候把自己卷进去了。”   以前就发生过消防员猝不及防被洪水旋涡卷进地下水沟活活淹死的惨案。   水的吸力太大,人类生命则过于脆弱。   风红缨:“收到。”   四周巡视一番,发现离她最近的高地就是二楼住户的阳台。   阳台浸泡在洪水中,倒省了风红缨攀爬,可以直接游过去。   潜入水底将绳索绕着地下井口打了个死结后,风红缨拉着绳子游向二楼。   迅速用另一根救生绳捆住自己的腰腹,确定不会载到楼下后,风红缨伸出手臂向屈正修比了个手势。   “收到,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拉。”   防水耳机里传来屈正修的指令。   风红缨翻身上二楼时不小心将护目镜磕出一个小口,丝丝缕缕的洪水瞬间涌了进来,蹲在阳台上的风红缨暗道一声不好。   不等她想措施挽救,耳畔传来屈整修的指挥。   “小风,拉!”   咬紧牙根,双手用力,然而井盖纹丝不动,风红缨的心一下坠落谷底。   屈正修那边也遇到了同样的难题。   “下水道还有东西。”   不得已,两人只好再次潜入水底。   拿着细树木对着下水口费劲戳了十几下,风红缨没着急往二楼阳台上躲,而是用力拉了拉救生绳。   出乎意料地是,这次井盖轻而易举就掀了起来。   冲堤澎湃的洪水迅猛的往风红缨脚下汇拢,风红缨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强劲的水流将她往地下水沟里拉。   站在花坛上观望的陈曦等人见状瞠目结舌。   “快去找根长竹竿来!”陈曦吓得声音发颤。   小学弟慌得不行,正愁去哪找长竹竿时,脚下半人高的洪水眨眼间消退到大腿处,洪水一退,底下冒出一堆被大风挂倒的粗树枝。   没等陈曦接住树枝,众人发现洪水旋涡中心的风红缨纵身一跃跳上了二楼阳台。   陈曦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我的天,这人会轻功?”   哪里是什么轻功,不过是人在危难关头所使出的爆发力罢了。   蹿到二楼的风红缨松了口气。   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隐匿在风红缨识海中的系统也松了口气。   宿主如果在快穿小世界身亡,它的业绩势必会大打折扣,甚至会被总部摘掉快穿部系统的帽子。   最近它正准备和其他快穿部的系统一起评选快穿部神话系统,如果这时候它的宿主出现事故,那它还参加个卵子?   一想到这种后果,系统当即吓得悸颤。   二楼阳台处,风红缨双脚拼命地抵在铁护栏上,借力使劲拽着绳子不松手。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洪水水线停在一楼窗户处没有往下消退的迹象后,风红缨才松开手中的绳索。   站在高层阳台上观望的居民见洪水退去大半,众人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八楼一个小男孩探出脑袋喊了声叔叔好,旋即用绳子勾着放下一个买菜的箩筐,里面装有七八瓶矿泉水。   “小风,要水吗?”   屈正修汲着雨水往风红缨所在的二楼方向游。   风红缨半边身子趴在阳台护栏上透气,死声活气地回应:“要。”   她不渴,毕竟喝了太多掺杂着泥沙的洪水,要水是为了冲洗眼睛。   翻身跳到一楼,风红缨眯着眼接过两瓶水,仰头冲了一大瓶水后,风红缨才勉强睁开眼。   屈正修:“你这眼睛……怎么比兔子眼还要红?”   眨了眨眼,风红缨将胸前那枚碎得不成样的护目镜扔给屈正修,屈正修一下明白了。   “光用水不行。”   屈正修拉着风红缨往潜水区走。   “我让那个大学生去买点药,你这眼睛必须上药,不然会发炎。”   清水确实不管用,怎么揉都感觉眼睛里有泥沙没弄出来,非常不舒服。   屈正修拍掉风红缨的手。   “别揉了,手上有细菌。”   “陈曦!”屈正修喊。   陈曦游过来。   小区地下排水沟堆积了不少陈年垃圾,两人清理半天将洪水从四层楼高的水位降到腰腹深已经算相当不错了。   剩下的泄洪任务交给城市污水排水管理人员就行。   陈曦个子不高,虽然泄了一大半的洪水,但对于陈曦而言,眼下的水位依然十分的危险。   屈正修唯恐陈曦出事,摆手让陈曦站在那别动。   扶着两眼一抹黑的风红缨走过来,屈正修吩咐陈曦。   “麻烦你去附近药店买点消炎眼药来,她眼睛伤了。”   陈曦哦哦点头。   “等等。”风红缨喊住陈曦。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药水:“我带了。”   屈正修狐疑:“这药有用吗?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风红缨流着清泪笑笑:“当然有用。”   这药是吝啬系统在一秒钟之前免费送给她的。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药水冰冰凉凉,滴进眼睛里非常的舒服,眨巴下眼,风红缨感觉火辣辣的眼球瞬间清爽了很多。   陈曦咦了声:“姐姐,你这眼药水搁哪买的呀,效果真快。”   刚还红肿如吸血鬼的眼睛刹那间就恢复了清明……   风红缨当然不能透露眼药水的来源,找借口含糊敷衍了过去。   陈曦对风红缨手中的眼药水似乎非常的感兴趣,抓着风红缨俨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别闲聊了,干活。”   屈正修将被缠得脱不开身的风红缨拉过来。   风红缨冲陈曦抱歉一笑,转身往小区内走。   “你们就别跟着上去了。”   屈正修对陈曦几人道:“待会抬人下来的时候,你们在下边接应就行。”   几个大学生嗯嗯点头。   -   报警求救的居民住在十五楼,是一对坐轮椅的丁克老夫妻。   地震之后,两位老人受惊晕厥,好在邻居及时发现将人抢救了过来。   其中一个老人患有心脏病,得立马送医诊治,无奈出口被洪水堵住,他们出不去,救护车也进不来,不得已邻居只好给消防局打电话。   楼里电路已坏,通往十五楼的路只剩楼梯。   两人对视一眼后摆出冲刺的步伐,几分钟后,两人抵达十五楼报警住户。   大概是意识到彼此在人间遗留的日子不长,看到风红缨后,女老人抹泪要求将她一并送往医院。   风红缨没拒绝,背上老人就往楼下冲。   男老人由屈正修背,气息很弱,再不进行抢救很可能当场撒手人寰。   “等等!”突然一个年轻女人怀抱着一个小孩冲了出来。   女人急得发哭,语带哽咽。   “我女儿发烧了,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把她送到医院,还有我,我撑不住了呜呜……”   风红缨颠了颠背后的老人,目光落到女人挺起的大肚子上。   女人快要生了。   “陈曦——”   风红缨想都没想就朝楼下大喊。   “快上来!”   等候在楼下的志愿者们闻声蜂拥而上。   力气大的小学弟打横抱起孕妇,陈曦则抱着烧得小脸发烫的小孩急匆匆往楼下跑。   救护车开不进来,小区外的洪水还是太深了,不得已,风红缨只好背着老人一路往医院方向赶。   好在小区距离医院不远。   小区其余单元楼得知有志愿者帮忙送诊,纷纷跑到门口求救。   风红缨有些看不惯这些有手有脚的青壮年喊陈曦等人帮着送小孩和老人去医院。   想阻拦,却被屈正修拉住。   “小心遭投诉。”   屈正修看她一眼:“咱们在这类人手中栽得跟头还少吗?”   风红缨抿紧唇。   上个月她所在的先锋队一队被市民匿名投诉了好几次,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负责消防员质检的小姐姐才偷偷向她透漏了一丢丢投诉市民的信息。   她反复核对后,发现投诉先锋队的竟然是她和牧三曾经救助过的一户人家。   明明救助结束后那人冲她和牧三鞠躬感谢,没想到反手就写匿名信向消防局投诉她和牧三。   至于原因,可笑至极。   起因竟然是她下楼时婉拒帮报警市民将门口的垃圾带走。   得知是这种无语的投诉原因后,她怄得好几天没睡好觉。   然而那位奇葩投诉市民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用他的话来说,外卖人员每回都会帮他把垃圾带走,消防员凭什么不能顺手帮个忙?   如果不是为了队里兄弟们的绩效工资考虑,她恨不得连夜将那人打包扔进垃圾桶!   什么东西!   消防员是特殊的救护人员,不是老妈子!   屈正修从质检那听到这条投诉也无语了好半天。   觑了眼老大爷似的在那指挥陈曦等志愿者忙前忙后的几个居民,屈正修撇嘴。   “天下之大,真的是什么品种的奇人都有。”   风红缨目光留恋在人群中一个猥琐男人身上,哼了哼,风红缨喊住陈曦。   “陈曦,别忙活了,走,跟我回基地。”   陈曦长得漂亮,哪怕妆容花了依然出色,上半身穿着橙色救援小马甲倒看不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下半身紧身牛仔裤却将好身材彰显得淋漓尽致。   风红缨嘁了声,她眼没瞎,适才指挥陈曦帮忙的男人不要脸地朝陈曦屁股伸了咸猪手,此时那对充斥着淫欲的眼珠子恨不得挂到陈曦身上。   见陈曦被风红缨喊走,男人不甘心地追过来,看到身材火辣的风红缨,男人呆了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为了下水扯垃圾,风红缨将消防服脱掉了,短袖短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女人目光清冷不苟言笑,秀眉微蹙,即便不言语都给人眼前一亮的美感。   男人下意识吞咽口水,看到风红缨搭在手腕上的消防员队服,男人色眯眯一笑。   “消防员同志,能麻烦您上我家疏通下水管道吗?”   风红缨嘴角微翘,哟,这是把注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帮我拿着。”   将消防服交给陈曦,风红缨拧响十指,冲男人甜甜一笑:“带路吧。”   屈正修拉住风红缨的胳膊。   “别乱来啊……你悠着点。”   屈正修丝毫不担心风红缨吃亏,整个先锋队能打倒风红缨的男人找不到三个。   余光瞟了眼觊觎风红缨的中年男人,啤酒肚,小短腿……这种男人压根就动不了风红缨半根毫毛。   风红缨压低声音:“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早就听说她住得这栋小区有个猥琐的跟踪狂,不会就是这个男人吧?   如果是,那她今天就来除害!   -   跟着男人左拐右拐来进到一栋楼,男人笑盈盈地在前带路,时不时回过头看风红缨一眼,看的时候还故意伸出舌头舔嘴唇。   风红缨一阵恶寒。   行至十一楼,男人热情地掏出钥匙开门。   风红缨没进去,只因系统叮的一声响。   【宿主,检测到谢令书在附近哦。】   微挪了下脚步,风红缨看向对门。   对面的门这时咔嚓一声响,走出来的不是谢令书,而是一脸怒容的沈潮年。   “潮年哥!”谢令书握着锅铲哭着追了出来   风红缨歪了下头。   这两人还在一起么?不是说谢令书出轨宁玥导致攻略沈潮年的任务失败了吗?   “你怎么在这?”   沈潮年没想到风红缨会来这,见猥琐男拉风红缨往对面屋子走,沈潮年不由皱眉。   风红缨冷着脸拍掉猥琐男抓她胳膊的手,用了七分力,直打的男人手背发肿。   猥琐男五官疼得扭曲,捂着手原地吱哇乱叫。   风红缨下巴往沈潮年身后抬了抬,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   “大哥,你家起火了。” 第88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⑦   “起火?”   沈潮年扭头往屋里看。   开放式厨房离门口很近,缕缕黑烟呼呼地往外飘。   沈潮年睨向一旁举着锅铲的谢令书。   谢令书顿时哇得一声大叫,拔腿就往屋里跑。   “我的炸猪排!”   进去没一会儿,谢令书很快又急匆匆跑出来,一脸惊恐,双手使劲将沈潮年往屋里拉。   “潮年哥,灶台、灶台起火了。”   说话的空隙,火舌被风吹得往走廊扑腾,沈潮年忙推开谢令书进屋。   带出的力度有点大,愣是将身娇体软的谢令书摔倒在地。   风红缨抬腿从倒地的谢令书身上横跨过去,进屋前顺手拿出玻璃门里的灭火器。   “别用水!”   风红缨举着灭火器喊话沈潮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沈潮年手中的一桶冷水全泼到了灶台上。   冷水打翻了锅边的热油,烧制沸腾的热油飙得到处都是,站在旁边的沈潮年挽起的手腕被热油蹦出好几个大水泡。   沈潮年嗷呜痛呼,连忙垂眸查看手臂。   矫健的手臂上骤起密密麻麻的大小红点,沈潮年恶心的直搓手。   就在这时,橙黄偏绿的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泼在地上的油水猛然地往沈潮年裤管上蔓延。   沈潮年惊悚大叫,慌慌张张地推开迎面而来的风红缨就想往外跑。   可惜脚下打滑的拖鞋不配合,一个不稳,沈潮年砰得栽倒到流得到处都是的热油中。   凄厉的惨叫声霎时在屋里响起。   追进来的谢令书看到趴在地上疯狂打滚哀嚎的沈潮年,当即吓得扯嗓嘶吼。   “潮年哥,你怎么了!”   风红缨耳膜险些被谢令书突如其来的叫喊声震碎。   掏了掏耳朵,风红缨冷静地找来一块湿抹布盖到液化气燃烧正旺的阀门上。   湿抹布砸到阀门后,燎燃的火苗扔在继续烧着,风红缨上前一步将手伸进阀门。   下手快准狠,在火焰烫手之前,风红缨迅速拧紧燃烧正烈的阀门。   瞥了眼真丝衬衫被油火烧出好几块大洞的沈潮年,风红缨嘴角微撇。   她没有将干粉灭火器对准沈潮年,而是选择先抢救火势越来越旺的灶台。   握着灭火器浇了半分钟,见灶台上被点燃的厨具丝毫没有熄火的势头,风红缨不由蹙眉。   不应该啊……   灭火器里的干粉消耗的相当快,风红缨顾不上去检查灭火器耗损快的原因,赶忙抱起沙发上的毛毯扔到洗碗池,打湿后拉伸盖到灶台上。   须臾,灶台上燃烧的火焰灭了,屋里只剩呛鼻的浓烟味。   “潮年哥。”   趴跪在地的谢令书哭哭啼啼,边哭边使劲的摇晃沈潮年的胳膊。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你不要死哇,你死了我怎么办?”   瘫靠在墙边的沈潮年衣衫褴褛,梳起的头发被大火烧得发卷,头顶那一块很不幸被火吞噬干净,露出白色的头皮。   “疼,别摇了。”   沈潮年双臂遍布红肿的油泡和烫伤,被留着长指甲的谢令书猛地一抓,纵是耽美大帅攻也忍不住五官扭曲哀嚎出声。   谢令书一头扎进沈潮年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情的还以为受伤严重的是谢令书呢。   无故烧伤的沈潮年心里非常不痛快,低头看到趴在自己怀里伤心欲绝的谢令书,沈潮年的火气蓦然压了下去。   火辣辣泛疼的手臂悄无声息的摸摸谢令书的脑袋。   风红缨拿起地上的灭火器瓶,余光瞥到角落这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躲在识海看戏的系统适时解惑。   【总部有很多主角出轨还he的小说,到底是主角嘛,彼此之间的包容度就是比一般人高。】   风红缨莞尔,盯着手中的灭火器瓶细看,检查一通后,风红缨笑容倏而放大。   “包容度强怎么了?再强能强到原谅对方谋杀自己?”   系统:【谋杀?什么意思?】   风红缨笑而不语,手指在灭火瓶瓶上叩了叩,声音清脆。   墙角卿卿我我的两人猝然抬眸。   视线聚焦到风红缨抱着的灭火器,沈潮年气不打一处来。   离婚的女人就是心狠,明明看到他被油水烧着了却毫不作为。   宁肯去扑灶台上的火也不救他,好歹他们曾做过夫妻,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风红缨……”   沈潮年忍着周身难受的灼烧感,瞪着风红缨:“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烧死?”   “天地良心。”   风红缨无语:“沈潮年,拜托你说话讲点证据好伐?”   沈潮年由着谢领书搀扶才从地上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没有?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灭我身上的火?”   他瞧得真切,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烧死在这。   风红缨讥诮一笑。   “沈潮年,这两天的大雨难不成将你脑子灌满了?你有闲心在这指责你的前妻不救你,不如好好的审审你怀里的小宝贝吧。”   沈潮年眼眸眯起:“什么意思?”   风红缨将有问题的灭火器重重放到餐桌上,带出的巨响吓得谢令书肩膀骤然一缩。   “谢令书。”   风红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和沈潮年怎么胡闹我不管,倘若你拿火灾开玩笑殃及这栋楼其他住户,你信不信我立马送你进派出所?!”   谢令书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一对漂亮的眸子死死盯着脚尖,眸中危光乍现。   “派出所?”   沈潮年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维护谢令书。   “风红缨,你别动不动就往令书身上泼脏水行吗?起火的事怎么能怪令书……”   “得得得。”   风红缨懒得听沈朝年在那偏袒谢令书,语气不爽。   “你的令书单纯无辜懵懂可爱行了吧?”   沈潮年未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下不去,风红缨起身往外走,临走前扫了圈被油水烧得一团糟的灶台。   灶台前的窗户敞着,外边的大风呼呼往屋里灌,而在窗口附近放着一大瓶开口的油壶,一旦这桶油适才被火苗扫到,沈潮年将会被烧成火球。   狠狠打了个寒颤,风红缨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聚到谢令书身上。   双手抱着沈潮年的谢令书偏着头也在看灶台,以往含情凝睇的秋水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灶台上那桶油。   风红缨唔了声,她似乎知道了某件了不得的事。   “小姐……”   一声舔笑的叫喊将风红缨从沉思中拉回来。   对门的猥琐男不知何时站到了沈家门口,搓着发红的手背嘿嘿笑。   “美女,我家下水道还没通呢……”   风红缨啧了下,这男人是嫌在这世上活腻了吗?她刚才那一巴掌竟然没将这人打醒。   男人龇着黄黄的老烟牙,眼睛时不时往风红缨盈盈一握的细腰处留恋,一路往上,最终停在风红缨的胸口。   风红缨嘴角笑容微僵。   狗东西,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   “是厨房下水道还是卫生间?”   风红缨双手握拳,压着愤慨切齿:“带我去看看吧。”   男人霎时喜不自禁:“是卫生间,来来来,美女,在这呢。”   风红缨大步跟着男人进屋,顺手将房门带上。   正在涂抹烫伤膏药的沈潮年一抬头就看到风红缨进了对面男人的家。   是个人都忽略不了猥琐男眼里藏不住的算计,沈潮年下意识站起身。   他的确不喜欢风红缨,因为离婚净身出户的事甚至反感痛恨风红缨。   但风红缨的消防员爸爸是为了救他爸才葬身爆炸场,他们家欠钱风家一条人命,凭着这个交情,他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风红缨被男人糟蹋。   “潮年哥。”谢令书湿哒哒的软萌音喊住沈潮年。   “你想去救她?你忘了她刚才对你不管不顾了吗?那种狠心的女人不值得你去救。”“但是……”   谢令书从后边抱住沈潮年的腰,温热的舌尖舔拭着沈潮年的腰窝。   “别但是了,潮年哥,你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再插手那个女人的事行吗?”   重生回来的谢令书清楚的知道面前男人的刺激点在什么地方。   沈潮年上衣被油火烧出好几个大洞,谢令书专挑裸露在外的肌肤舔。   边舔边绕着破洞打圈圈,气息喷得人意乱情迷,精虫上脑的沈潮年能忍?   当然不能。   什么风红缨风绿缨,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挡不了发情的沈潮年。   转过身,沈潮年抱起谢令书就往沙发上压,边压边急色的用牙撕咬谢令书的脖颈。   谢令书熟稔地抱着沈潮年毛茸茸的脑袋呻吟,手指触碰到沈潮年的脑袋瓜。   嗯?   不软,很扎手。   半睁开眼一看,望着趴在他胸前拱来拱去啃咬的秃顶脑袋,谢令书眸中的情欲蓦然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潮年哥秃了……   真丑,谢令书如是感慨。   推了推沈潮年,谢令书扭捏低语:“潮年哥,我身体突然不舒服。”   说着就起身往房间走。   正在兴头上的沈潮年一下萎了。   谢令书砰得合上门后,没吃上肉的沈潮年不知哪来的气,握拳狠狠锤向玻璃茶几。   茶几咔嚓现出裂缝,沈潮年手背上的水泡随之碎了,捂着疼痛难忍的手臂,男人急速奔向卫生间。   放水缓解疼痛之时,沈潮年习惯性的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俊容。   这一看看傻了眼。   镜子里秃头的男人是谁?!   下一秒,卫生间里传出男人惊恐的尖叫声。   -   与此同时,风红缨跟着猥琐男进到主卧卫生间。   风红缨站在门口随意探看了下。   “不是没堵吗?”   猥琐男笑得油腻:“小姐,你没进来怎么知道堵没堵?”   边说边打开花洒故意往风红缨身上扫。   风红缨咧嘴笑开,龇着白牙:“你确定要我进去?”   千万别后悔哦。   “当然。”猥琐男迫不及待地伸手拉风红缨。   风红缨嘴角弧度泛起,拽起男人的咸猪手往里边一推。   男人肥胖的身子跌倒在地,见风红缨拿起花洒滋他,男人非但没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反而乐开了花。   心里还以为风红缨是那种表面清冷,实则私底下放荡无比的女人。   噘嘴,闭眼,男人美滋滋地在那翘首等待风红缨的‘临幸’。   然而等来的不是美人吻,而是一顿暴揍。   风红缨好久没这么爽快地打人了,从沈潮年和谢令书那招来的不爽悉数发泄到猥琐男身上,十几下后,男人脸肿如猪。   就着花洒冲掉手上的鲜血,风红缨踹了踹男人。   “摸小姐姐的臀部摸的开心吗?还摸吗?”   男人慌乱如麻,嘴角疼得根本就张不开,只能一个劲地趴跪在水中求饶。   推开浴室的门,入眼可见的是床头悬挂的那几十条女人的内衣。   联想到小区曾有人报警自己晾晒在阳台上的内衣不翼而飞,风红缨怒不可遏的折返进浴室。   “别打,呜,别打了……”   想拉风红缨进浴室玩湿身的猥琐男当下无比的后悔。   进浴室容易,出去难。   好不容易爬到门口,风红缨一个回旋脚又将男人拉了回去。   男人瑟瑟发抖地捂着嘴,绝望地蜷缩在卫生间角落,以为风红缨会将他就地正法时,风红缨却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守法公民遇事当然是找警察叔叔。   和110报备后,风红缨云淡风轻地站在那等着警察的到来。   110调度中心给正在小区附近救援水灾的宁玥打去了电话,不到一刻钟,宁玥带着银手镯来了。   看到屋里的风红缨,宁玥有些意外。   “你报得警?”   调度中心说一名女士举报星舫小区B栋三单元十一楼有猥琐男出没,这名女士不会就是风红缨吧?   风红缨没事来猥琐男家干什么?   风红缨嗯了声,闲闲道:“为人民除害而已,宁队长,你得好好审审这人,这人绝对是惯犯,诺,你看——”   手指勾了件女士内衣:“这些应该都是附近居民丢的。”   宁玥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俊俏的脸颊飘起红云。   风红缨当然没错过宁玥羞赧可爱的一面,抿唇笑了笑。   等风红缨出去后,宁玥戴好手套,拿出塑料袋将猥琐男屋里有关女人的东西全装了进去。   拎着一小袋内衣,宁玥拷着男人走出屋子。   门口,风红缨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跑了出来。   对面门开着,受不了自己秃顶的沈潮年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出门就和风红缨撞上了。   沈潮年前脚踏出房门,谢令书骂骂咧咧追了出来。   打闹间,戴在沈潮年头上的鸭舌帽被谢令书拽掉了,露出一顶光秃秃的大脑袋。   宁玥怔松,旋即嘴角微勾。   门口的气氛忽地尴尬,几人都没说话,唯有风红缨叉着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沈潮年僵硬地蹲下身捡起帽子,起身时,沈潮年多看了宁玥一面。   现场偷瞄宁玥的可不止沈潮年,还有谢令书。   谢令书预谋用油水烧死沈潮年就是为了宁玥,哪怕宁玥曾经拒绝过他。   谢令书那抹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宁玥浑身不自在,拽起猥琐男,宁玥冷冷的对横在楼梯口的沈潮年道:“让让。”   沈潮年握紧双拳,手臂青筋暴起。   就是这个男人……勾走了他老婆不算,还勾了令书。   一旁看戏的风红缨啧啧摇头,自负自大并且愚蠢的沈潮年永远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分明是谢令书勾引宁玥的好伐?   见沈潮年瞪着自己,宁玥从腰间拿出一副亮闪闪的银手镯。   “想袭警?”   沈潮年蓦地松开了手,并往后退了一步让宁玥先行,   望着俊脸涨红的沈潮年,风红缨憋不住了,抚掌大笑,笑声在楼梯口久久回荡。   人民警察在此,看谁还敢造次!   是主角又怎么了?   -   “这人犯了什么罪哇?”   等在小区门口没走的陈曦指着被宁玥拷走的男人。   男人被风红缨揍得面目全非,陈曦一时都没认出男人是谁。   风红缨:“猥亵我。”   陈曦惶恐捂嘴:“什么?!”   风红缨:“那人还摸了你屁股,你没发现?”   陈曦这才后知后觉认出男人是谁,摇摇头。   接过陈曦递来的消防服,两人踩着小腿深的洪水缓慢往小区外边走。   天上黑云倾动,雨点如豆。   顶着斜雨,风红缨语重心长地说:“我明白你有一颗助人为乐的心,但你要懂得辨识你帮助的人值不值得你去帮。”   “刚才那个男人明里暗里都对你不怀好意,你还傻乎乎地替他跑前跑后……”   陈曦头低着,风红缨说一句就嗯一下。   风红缨鲜少这般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讲这些交心的话,实在是觉得陈曦如果一直这样,迟早会吃大亏。   这个世界不缺救苦救难的英雄,平凡之人只要将自己保护好就是给那些英雄减轻救援压力。   快走到小区门口时,陈曦抬起了头。   “你说得我会反思的。”   咬着粉唇,陈曦诚恳地冲风红缨鞠了一躬。   “今天谢谢你。”   风红缨站定在水中回首看陈曦。   雨水将少女扎起的马尾打散紧紧贴着白皙的脖颈,女孩来时化得妆容早就花了,此刻形象全无,非常的狼狈,纵是如此,女孩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就好比一张随便拍得照片中,哪怕陈曦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看照片的人还是会将注意力放到陈曦身上。   有些人不看镜头照旧是主角。   “谢什么?”风红缨眨眨眼,开玩笑道:“许你助人为乐,不许我?”   陈曦噗嗤一乐,踩着雨水小跑两步亲密地挽住风红缨的胳膊。   【叮——   宿主拔刀相助,打抱不平,恭喜宿主获得‘仗义恩人’盾牌。   技能:体力值+30   目前积分:4500,总任务进度:49%   是否立即佩戴?】   风红缨点了否,狐疑道:“‘仗义’我能理解,恩人未免夸大了吧……”   她只不过是看不顺眼出手教训了一个猥琐偷盗男而已,距离‘恩人’还差得远呢!   系统:【宿主有所不知,今天如果宿主没有出手,陈曦将会遭大难,从而走向自杀。】   风红缨:“这么严重?”   似是想到什么,风红缨犹豫道:“陈曦自杀是因为被那个猥琐男给……”   系统调出原小说中一个情节。   【八月中元节深夜。   沈潮年工作再遭波折,醉酒下失手扇了谢令书一巴掌,谢令书连退三步躲开沈潮年迟来的道歉,捂着脸跑下楼。   才走到小区门口,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看到从车里走下来的宁玥,谢令书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风红缨呢喃:“宁玥来这是因为陈曦?”   系统:【对。没有你,陈曦将会在今日下午失踪,说是失踪,实则是被猥琐男软禁在家中,陈曦心死,趁男人外出撞墙身亡。】   【小区外到处都是救援人员,男人无处藏尸,又担心尸体被人发现,凌晨,男人拿斧头将陈曦残忍分尸,动静过大惊到楼下没睡着的住户,看到天花板上渗透出来的鲜红血水,住户深夜报了警。】   风红缨望着前方被宁玥拽着在洪水里踉跄的猥琐男,心往下沉了沉。   原小说并没有详细描写陈曦被害事件,写警铃响,写宁玥出现在小区门外,纯粹是想给男二宁玥一个安抚小受谢令书的机会罢了。   为了推进剧情,为了让沈潮年看到宁玥和谢令书相拥的画面,作者写了这一出。   没人关心,也没有人注意当作者制造男二和小受相处时,一个鲜活的少女作为背景板为之送掉了性命。   -   回到基地,风红缨将猥琐男被抓的事和屈正修说了,猥琐男犯罪证据确凿,警察那边应该很快就会喊她去做笔录和指证。   屈正修:“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找宁队要个视频,待会我拿到帐篷外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   救援队伍中有很多A市的大学生,才一个上午而已,屈正修就收到好几个大学生的投诉。   投诉的都是被陌生人揩油,现场糟乱,等大学生发现自己吃亏时,那些伸手乱摸的男人早已没入了人堆。   猥亵者很难抓捕,哪怕现场逮到,那些男人也会狡辩是大学生穿着暴露勾引他们。   想要震慑这帮心术不正的卑鄙龌龊之辈,唯有杀鸡儆猴。   风红缨:“好。”   -   傍晚六点左右,风红缨拿着视频从派出所出来,此时天已经全黑,空中小雨不断。   派出所门口汪洋一片,不得已,宁玥准备带人下水清理污浊不堪的下水道。   风红缨将系统给她的那瓶眼药水赠送给了宁玥,宁玥虽然平时不问,但能猜得出来风红缨和他这个穿越者不同。   警队新来的小伙笑嘻嘻地将眼药水抢过来。   “哟,还说你们俩之间清清白白,看到没,都开始送东西了……”   光着上身在洪水中捡垃圾的其余小伙伴们哈哈大笑。   “快给我看看送得是什么好东西。”   宁玥木着脸踹向那个抢走眼药水的年轻警察。   “拿来。”语气隐含怒火。   年轻警察憨笑,乖乖地归还眼药水。   宁玥火速塞进裤袋。   “队长,别小气呀,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呗。”   宁玥不给,他得替风红缨守住天机秘密,天机给的东西不能冒然拿给俗世之人用。   风红缨:“是眼药水。”   “眼药水?”   “怎么可能?”   小伙伴们明显不信,宁玥也不太信。   风红缨看向宁玥,交代道:“宁队,地下井附近的水很脏,你们下去时一定要做好防护。”   指着水中那一排排裸着上半身的小伙子,风红缨不赞成地摇头。   “最好穿个防护衣再下水,你们尽量不要赤身裸体的去接触那些内涝积水,底下的水真的太脏太恶心,千万不要让脏污细菌趁机从毛孔渗入咱们的淋巴管。”   细菌会导致淋巴感染,严重会引起淋巴癌等病。   一番话吓得男人们脸色遽变,纷纷跑进屋穿上紧身防护服。   “眼药水不用防着大家。”   风红缨靠近宁玥,道:“给他们用没问题的,反正上面没标识,别人认不出来。”   虽然说科技时代小心为上,但也没必要惴惴不安到连瓶眼药水都瞒着。   宁玥将东西往风红缨怀里塞。   “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若要人不知,除非——”   宁玥伸出拳头对着自己的胸膛锤了下:“己莫为。”   风红缨拉住宁玥,哭笑不得。   “老乡,你也太耿直了吧?一瓶眼药水而已,还没到你想的那种地步。”   “被发现也没事?”   宁玥打开盖子看了看药水,无色无味,和清水差不多。   风红缨挑眉:“有你在,我敢保证没人会发现不对劲。”   市面上的护眼药水成千上万,谁会无聊到盯着她给的一瓶眼药水胡思乱想?   真要有,说明那个人也有问题。   “那就谢了。”宁玥笑了下。   风红缨再三让他收下,是看在同属老乡的份上,是信任他能保守秘密。   -   回基地的路上,系统支支吾吾。   风红缨:“有屁快放。”   系统吞吐了半晌才开口。   【宿主,你就不怕宁玥觊觎我吗?】   话音一落,风红缨笑得嘴抽筋。   系统挺直腰杆。   【笑什么?重生文小说中九成都有抢夺他人金手指的情节,这是重生部的特色,我金贵着呢!】   风红缨:“宁玥是穿越部的。”   系统:【……】   【人都有私心,你能保证他不会从你这将我抢走?】   风红缨耐人寻味一笑。   “小开,宁玥如果能轻而易举将你抢走,说明你这个统子很不可靠。另外,你能被宁玥抢走,也不全是宁玥的错,你如果坚持不从我身上离开,宁玥能抢走你?”   系统:【……】   “放心吧。”   风红缨往系统嘴里塞定心丸:“人在,统在。”   系统一时无言以对。   -   “给。”   回来的风红缨甩了个u盘给屈正修。   帐篷门口的屈正修嘴角红了一大片,看到风红缨嘶了口冷气。   风红缨探头往帐篷里看了看,最里边有个女生在哭。   “咋了?还有你这脸怎么伤了?”   拿着u盘的屈正修烦躁地撸了把头发。   “局里让大学生志愿者七点半统一携带捐助物资去酒店和体育馆以及地铁站免费发放物资,我才将人分配下来,里头那个女生就哭着跑过来跟我说她所在的领队下午在水里顶她……”   风红缨:“那个领队怎么说?”   屈正修摸了下嘴角的伤口。   “我把领队喊过来和女该对峙,哪知道那人脾气暴的很,抡起拳头当着众人的面就打我,说我造谣侮辱他的人格,艹!”   呸了声,屈正修恶气道:“我造谣他个卵子,他不摸人家小姑娘我会找他?骂我就算了,还骂里头那个女生,说是那个女生对他死缠烂打……你说这事闹的……”   风红缨从腰包里翻出创可贴给屈正修。   “这事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屈正修点头。   “有些话我一个大男人不好说,回头你多安慰安慰那个女生。”   “好。”   距离七点半集合还有十分钟,风红缨掀开帐篷。   五分钟后,女孩赵蜜打着哭嗝走出来。   骚扰赵蜜的领队阴阳怪气地道:“不是要回学校吗?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我?非要跟着来?”   风红缨拎着橙色救援小马甲往赵蜜头上套,闻言眼若鹰目怒而射向说话的男人。   男人叫徐志强,是一家宾馆的老板。   暴雨之后,很多上班族被困街头,A市几千家宾馆约好不涨价甚至免费为受灾群众提供栖息之所,徐志强就是其中一个。   华清清白天采集‘暴雨中的守望相助’新闻时,徐志强作为代表人物出镜说了不少让人落泪的话。   些许是这个缘故,赵蜜举报徐志强猥亵时,群众一边倒,均认为大好人徐老板不可能做出那等遭人唾骂的事。   但,风红缨相信赵蜜。   赵蜜纯净的眼神告诉她,这个女孩没有撒谎。   徐志强这么一奚落,赵蜜双眸顷刻蓄起眼泪。   尤其当赵蜜见徐志强看她时停留在她胸上的时间过长,本就自卑的赵蜜心态一下崩了,泪水比天上的雨落得还勤。   徐志强冲同行的小伙伴们喊:“你们给我作证哈,我可没碰她,她哭不关我的事。”   “是是是,我给你作证。”   “赵同学,都是成年人,你真的没必要在我们面前扮柔弱,有这功夫多发几份救助包得了。”   赵蜜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风红缨扣紧赵蜜的救援服,冷声问:“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刚怎么说的?抬头,挺胸!”   赵蜜弓着身子像个驼背的老奶奶,垂着长发不敢看众人。   赵蜜生得胖,穿上救援服后显得更为臃肿,尤其是胸口那一块,为此不少人当着赵蜜的面轻浮地喊赵蜜为咪咪,有些人更恶心,一口一个赵鹌鹑,赵大鸟喊着。   “你们舌头都不想要了?”   风红缨指着赵蜜背后的名牌,声色俱厉地呵斥。   “赵蜜两个字不认得?我看谁敢说不认识这两个字,不认识地站出来,我今晚什么事都不干也要教你学会这俩个字!”   一个个开玩笑开惯了的男人们见状忙闭嘴,纷纷作鸟兽散。   等人一走,风红缨取下头上的橡皮筋,将赵蜜散在胸前的长发扎起来盘了个丸子头。   头发一盘,没有东西遮挡胸部,赵蜜头垂得更低了。   风红缨抓起赵蜜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   五指触摸到一捧柔软,赵蜜惊讶抬眸。   “对,就是这样昂首。”   风红缨笑道:“和别人说话时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行。”   赵蜜红着脸想要缩回手,却被风红缨抓得更紧。   “赵蜜,我的大吧?”   赵蜜瞳孔骤然放大,抖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风红缨嘿嘿而笑,正欲说话,背着救助包从旁经过的牧三一脸‘哦,我懂了’的表情看着风红缨。   “小风,你不会是——”   风红缨哈哈大笑:“牧队,你可千万别瞎想,我——”   “不用解释。”   牧三揶揄:“我都懂。”   抬腿踹了牧三一脚,牧三笑嘻嘻跑老远。   等牧三走了,风红缨才对赵蜜道:“你也别瞎想,我性取向正常,让你摸是想告诉你,我的胸也大,但你有见我自卑到不敢抬头挺胸吗?”   赵蜜嗫嚅:“没。”   眼前这个女人中午才来这,一来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说话爽朗,行动如风般潇洒,听说下午出救援任务时还帮警察叔叔逮了个猥琐汉。   她也想和眼前这个大姐姐一样自信待人待已,可她做不到。   男人们喜欢取笑她的大胸,女孩子嫌弃她长得胖……   “今晚你跟我去发物资。”   风红缨穿好救援服,道:“徐老板那你就别去打卡了,回头学校要证明,你来消防局,我让我们队长给你开。”   这事是陈曦和她说的,A市所有大学下发了一项社会实践,要求盖章并写论文简述自己在救灾行动中的作为。   为了统一管理,赵蜜被分到了徐老板的社会救援队,这份社会实践和本校的保研挂钩,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赵蜜也一样,虽然目前才大一,但不得不说,大一的新生对研究生的向往远比大二大三强,所以赵蜜才不愿离开社会救援队。   赵蜜推了推眼镜,欣喜道:“真的吗?消防局真的给我盖章?”   “真的。”   风红缨往外走:“对你们大学生,我们消防局一向处以优待。”   赵蜜楞了。   “为、为什么?”   风红缨拉着女孩追上先锋队,喊了声队长好。   “牧队,赵蜜想知道咱为啥要厚待大学生。”   这问题交给牧三回答再适合不过,毕竟牧三成天在家里‘骗’儿子,儿子一旦反感学习,牧三就找借口说考上大学能有很多社会上的特权。   牧三咧嘴而笑,换做是他儿子,他恐怕又要胡诌,但现在想知道答案的是赵蜜,是货真价实的大学生。   “还能为啥?”   牧三拍拍身上水火不侵的消防救援服,又摘下头上戴着的消防员热制护头盔。   “我们消防员穿得一应好东西哪件没有注入科研人员的心血?”   “我老大,就之前你找的那个屈指导,我记得他当队长的第一天就强调一旦出现不可控的大灾,首先要保知识分子。”   牧三:“我当上队长后,我也一再叮嘱我的队员,知识分子是我们国家的希望,什么时候都应该将知识分子放在首位,哪怕是牺牲我们的性命也要让你们这些大学生逃出去。”   赵蜜垂着眼睑,好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风红缨说话。   “我会好好学习的。”   风红缨忍俊不禁。   她让牧三解释这个真的不是为了督促赵蜜好好学习,就单纯的想告诉赵蜜,消防局会给她盖章而已,委实没想到赵蜜会想到学习上去。   风红缨更想不到,多年后的某一天晚上,A市容纳上万人的体育馆正开着演唱会,突然,舞台上的巨大灯柱爆裂起火,猛烈的大火瞬间烧断体育馆的电路。   体育馆管理不当导致消防通道被堵,加上天黑,消防员赶到的时候,上万观众均没有及时逃离,均被困在大火中。   在场外围观的市民揪心不已,然而这场大火并未造成人员死亡,只有百名体育馆管理人员和舞台上的歌星受了点烧伤。   事后,上万观众齐齐来消防局感谢救命之恩。   参与体育馆救灾的消防员接受电视台采访时频频提到一所大学,那就是赵蜜所在的大学。   消防员如实说:“这场大火最大的功劳是体育馆四周的壁纸,那种壁纸防火性能高……”   当时的赵蜜早已是一名优秀的科研人员,专攻防火器材的研究,体育馆防火高性能壁纸正是出自她带领的团队之手。   -   这边,正在酒店发放物资的牧三接到紧急通知。   “小风,周六——”   牧三喊:“都跟我去1号地铁站。”   到了夜里,雨更大了,被淹的1号地铁附近被困市民出现缺氧晕迷的惨状。   武警官兵及时赶去救援,双腿累得抽筋打颤,牧三接到通知后立马过去支援,顺便让人民子弟兵换班休息片刻。   赵蜜拉住风红缨,小小声道:“我、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风红缨看向牧三,下水救援和发放物资可不是一个概念,这事得牧三做主。 第89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⑧   “牧队?”风红缨问,“她能去吗?”   如果是风红缨做主,她不会让赵蜜去地铁站口。   牧三同样如此。   “赵同学,你还是待在这发放物资吧,现在已经很晚了,发完了你就跟同学们回去。”   到底是志愿者,倘若在救灾行动中出现意外事故,消防局到时候不好对社会交代。   “我……”   赵蜜提出跟随,其实是不想和风红缨分开。   她没有朋友,柔声和她说话的只有风红缨,如果风红缨走了,她就又成了孤寡一人行。   见赵蜜低头掰着手指站那不动,牧三使眼色给风红缨。   风红缨想了想,道:“赵蜜,你认识陈曦吗?”   别的大学生风红缨不了解,也不放心让那些人带赵蜜,但陈曦可以。   “认、认识。”赵蜜小声道,“她是我直系学姐。”   这就好办了。   给陈曦打了个电话,就在附近的陈曦很快赶来。   将赵蜜的事和陈曦说后,陈曦笑着拉住赵蜜的手。   “放心吧红缨姐,她跟着我不会出事的。”   赵蜜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陈曦,被牵住的手下意识地往后缩。   如果风红缨是天上耀眼的太阳,那陈曦就是黑夜中的月亮,都是赵蜜可望不可即的人,尤其明艳的陈曦。   风红缨抬起赵蜜的下巴,道:“别太有压力,放轻松点,陈曦没你想的那么不好接触,她身边的人也一样。”   陈曦紧了紧赵蜜的手:“对,徐志强的事我听说了,你做得对,遇到这种事你就该说出来,你瞒着,做坏事的人就越高兴。”   凑近赵蜜的耳朵,陈曦将风红缨白天抓得那个小区猥琐男的事一并和赵蜜说了。   赵蜜闻言抬起头,原来有这种遭遇的不止她一个人?   “你们好好相处。”   风红缨挥挥手:“我这边还有事忙。”   和两个小女生告别后,风红缨跟着先锋队的人顶风冒雨来到1号地铁口。   这座地铁站处在市中心繁华街道桃乌路,周边全是高档写字楼,搭乘地铁来这的九成都是辛苦的上班族。   风红缨赶过去时,不少年轻人站在水中拿着手机在那处理繁杂的工作。   亦有白领烦躁的将进水而黑屏的电脑狠狠扔进洪水里,扔完后蹲在那抱头大哭。   “别难过了。”   风红缨将脚边一个哭到在水中打滚的男人拉起来。   男人身上的西装白衬衫早已被浑浊的洪水弄得脏兮兮,领带歪歪地戴在脖子上,头发凌乱,湿哒哒地贴着脸。   男人死活不起来,像个没吃上糖的小孩在深可淹人的水里撒泼嚎叫。   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是男人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然而就在刚才,医院发来死亡通知,男人怀胎八个月的妻子没了,一尸两命。   家中被淹,妻子怀孕身子重,一不小心滑倒在地,等小区管理人员费力排水将道路疏通后,妻子已经不行了。   “节哀。”风红缨扶起崩溃的男人。   男人用力地扇脸,边扇边责怪自己。   “都怪我,我今天如果请假不上班,她在家就不会出事,都怪我,怪我……呜呜。”   风红缨想劝,被牧三拦住。   “随他发泄吧,憋着更难受。”   也是。   叹了口气,风红缨继续往地铁内走。   1号地铁并没有驶出地铁站,至今还停靠在距离桃乌站三百多米的位置。   清晨的地震震垮了挡水墙,地铁中途被迫停靠等待救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牧三问部队的军人。   “不乐观。”   此次指挥救援的武警队长叫钟成功,钟成功凌晨就来了,带领的队伍已经水下作业二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   风红缨将袋里装得清水和方便面拿给钟成功。   “钟队长,您和弟兄们先吃点东西休息会吧,我们换个班。”   人是铁,饭是钢,钟成功累得够呛,再不吃饭喝水迟早会倒下来。   换班后,牧三带着风红缨等人急速往地铁站里游。   地铁挡水墙被地震震断后,如潮的积水倒灌进地铁,此刻地铁里汪洋一片。   赶到1号地铁车厢,风红缨微微有些惊讶。   和其他被困灾点相比,这边太过温情。   地铁里的乘客自发排成长队运人出来,当下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嚣。   “来,接着。”   风红缨接替钟成功的位置还没半分钟,身后就有人抱着一个缺氧昏迷的女人给她。   生死时刻,被困车厢里出不来的上班族选择让女生们先出去。   泡在水中的男人们排成了长龙,有条不紊地将车厢里边的女生送了出来。   风红缨赶忙接过,她手中这个女孩气息微弱,加之个子矮,一放到地上,水能立马将女孩淹没。   为此,男人们将女生高高举在头顶。   女孩身上多了一件男人的西装,有心人用皮带在女孩腰腹处打了个死结,防止输送过程中有人浑水摸鱼对女孩下手。   风红缨嘴角微翘。   果然最懂男人心思的还是男人。   “你是女的?!”   泡在水中半个多小时后,站在风红缨前边的市民这才反应过来。   风红缨吆喝一声,将抬过来的受灾女生快速交给身后的王成。   “女人怎么了?”风红缨反问。   市民笑笑:“没什么。”   扫了眼风红缨身上穿着的消防服,市民讶然:“不过女消防员真的不多见。”   风红缨擦了把汗,没有和市民纠结女消防员的问题,而是问:“里面还有多少人没出来?”   她现在人在外边,车厢里边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   1号地铁是A市最繁忙的地铁,横穿整个A市,今天又是工作日,车厢里挤满了上班族,也不知道抬人要抬到什么时候。   市民:“不知道,目测人还挺多。”   风红缨扭了下酸胀的手腕,想了想,扭头对身后的王成道:“这种救援方法太慢了,待会队长问起我,你就说我进里边了。”   地铁车厢被困主要是因为挡水墙破裂导致地下积水倒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地铁应急通道下方的地下井盖全打开。   王成反应很快。   “师姐,你不会是想撬地下井吧?”   风红缨点头。   王成头摇成拨浪鼓。   “不行,太危险了!”   如果换做寻常时候,开地下井当然不难,问题是现在不同往日。   地震将某节车厢掀翻横在紧急通道上,想要掀地下井,得先将车厢移走。   再说了,眼下洪水泛滥,一口气游到里边要废掉半条人命,何况人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压根就工作不了。   风红缨坚持:“你别管,我有分寸。”   “师姐!”   “相信我,我会平安出来的。”   风红缨将消防服拉到领口,检查头盔没碎后果断往里边游。   “师姐,我陪你进去!”   风红缨摇头,厉声拒绝王成:“你就在这呆着!”   “师姐……”   “你有幽闭症,这种时候你跟着不合适。”   风红缨不欲和王成多废话,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游。   王成站在原地急得跺脚,可又无可奈何。   他认识风红缨的时间并不长,但深知风红缨性子执拗,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随意更改。   “师姐——”   王成踮着脚张望风红缨,毛毛躁躁地拔高音量。   “你、你一定要活着出来啊!你还没参加我的婚礼呢!”   王成的大嗓门惹得水中排长龙的男人纷纷将目光投注到逆行往里走的风红缨身上。   蹬着防水靴的风红缨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厚重的消防服加身,倘若王成没出声,几乎没人发现泡在水中的这个消防员是个女人。   “小姐,别再往里走了!”   沿途一个男人拽住风红缨的胳膊,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里边的水位都到这了,你进去就是找死!”   风红缨拍拍男人的手,戴着口罩看不出她的表情,但从笑如弯月的眸子里能看出女人并不惧怕。   “谢谢,我有分寸。”   她能说的只有这些。   她有系统,几个世界游走下来,她发现了一个bug,那就是系统绝对不会让她在任务未完成的情况下身亡。   她身上这个系统和眼前这些冒着大雨上班的996有得一拼,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系统非常在意它的业绩,倘若她在这个世界身亡,最先崩溃的是系统。   所以她想赌一把,赌危难之时系统能保她不死。   既然她有一道护身符,那么进到地铁道深水区处理地下水的事就非她不可。   听到风红缨心声的系统:【……】   风红缨浅笑:“我的命就交给你了,大兄弟。”   系统:【好哦。】   打从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发现这个宿主比其他宿主要聪明,太会钻系统的漏洞!   忽视来自系统的吐槽,风红缨擦了擦护目镜上的泥巴水继续往前游。   越往地铁深处游,风红缨的心情越发沉重。   里边的车厢被困情况远比市民说得要严重。   水位上升的快,为了活命,不少人逼着将自己倒挂在车厢上,长时间的倒挂致使发力的手臂勒成了红紫色。   一些臂力不够的男人支撑不下去后,湿淋淋的身子就像是被猎枪射下来的鸟一样噗通一声掉进浑浊的水中。   “噗通……”又一个男人摔了下来。   “喂!”旁边男人吓得脸色发白。   “不得了,那人没起来!”   风红缨心下一咯噔。   足有两米深的洪水太浑,人掉进去后如果没有动静就意味着那人沉到了车厢底部。   刚才那个男人摔下去后久久没有挣扎的迹象,不会死了吧。   “噗通——”   不少人纷纷从车厢上跳进水中。   “喂!你掉哪去啦?”   不知道那人的姓名,大家只能喊喂。   车厢里的氧气明显不足,众人都不会游泳,在附近打捞不着后,大家只好丧气地爬上车顶喘气。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在众人看来,那个掉下去没动静的男人恐怕已经魂归西天。   风红缨皱起眉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沉入水底的男人也许是某个小孩的父亲,某个女人的丈夫,某对年迈老夫妻的儿子……   想到这,风红缨深吸一口气憋住,然后一头扎进水底。   车厢里的电路早已中断,能照明的只有武警放在地铁口的强光手电筒,可惜这节车厢距离地铁口太远,白炽光很难照进来。   风红缨头盔上的手电筒一亮,趴在车厢上的男人们纷纷看过来。   “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是人!”   “谁?!”   “看不清楚。”   有人拿出还没报废的手机照明。   风红缨穿得的消防服上装有夜间发光条,随着风红缨在水中一个翻转,腰间佩戴的荧光带发出光亮。   握着手机的男人惊呼:“是消防员!”   救援队伍中只有消防员的队服上才有这种特殊材质的荧光带。   “我的天,他们怎么跑这节车厢来了?”   视力好的人见风红缨在水中摸来摸去始终摸不到掉下去的那个男人,忙询问身边的人。   “谁手机还有电?赶紧的,手电筒都打开——”   车厢内手机完好无损的并不多,仅有的几个人都不太愿意将手机所剩不多的电量贡献出来。   就目前估计,他们被救出去至少也要等到明天,他们想留着电量和家里联系。   “哎哟,救人要紧!”   “别犹豫了,再犹豫底下那个人就真的没命了。”   车顶上的男人们长长叹了口气,迟疑了半秒钟后,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打开手机。   在水里睁眼瞎的风红缨摸索半天也没看到掉下去的男人到底在哪,就在这时,几道细微的光线照了进来。   车厢水底和深海没什么区别,黑黢黢的,光凭风红缨头顶那盏手电筒不够,有了这几道光,能见度提升了不少。   “在那!他在椅子下边!”   一男子眼尖,兴奋地指挥风红缨。   “你再往前一点,他就在你左手边的座位下边。”   憋气憋到肺部泛疼的风红缨猛地朝左手边游去。   被水冲到座位下边的男人早已晕了,风红缨使出全身解数才将男人从座位下拉出来。   抓住车厢扶杆,风红缨探出头上推护目镜,飘着双脚用力将男人上半身送出水面。   咬牙闷哼一声,比她还重的男人被她举过了头顶。   车顶上的男人们噗通跳下水接应,掉水男子抬走后,风红缨扒扶在车门上大口大口吸气。   “小开,我要佩戴盾牌。”   在水底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不补充不行,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系统:【‘仗义恩人’盾牌已佩戴,体力+30,时间不限。】   盾牌的威力就是强,才戴上风红缨就感觉无穷尽的活力在身上游走。   周身的疲累倏而消失,气息稳定后,风红缨拽着车门一个后空翻跃上车顶。   “你……你是女的?!”   “我去,竟然是女消防员……”   车顶一阵喧哗。   风红缨蹲下身问:“这人还好吗?”   趴在男人身上做心肺复苏的人抬眸:“有的救。”   再迟一点势必要完蛋。   风红缨如释重负。   很快,男人醒了。   得知是风红缨冒险将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男人一把将风红缨抱住。   “谢谢,谢谢,谢谢大兄弟,大兄弟你叫什么?方便留个姓名吗?”   给男人做人工呼吸的青年男子尴尬地握拳抵唇。   “那什么,她不是大兄弟。”   男人懵了。   风红缨推了推遮住大半张脸的护目镜,轻笑出声。   “留名字就算了,你好好休息,可别再掉进水里了。”   女人声音洋洋盈耳,清脆如银铃。   被救的男人瞳孔放大,他有一百八十多斤,眼前这个女消防员是如何做到将他从水里举过头顶的?   男人有些不敢置信,可其他乘客的眼神在告诉他,确实是眼前这个女消防员将他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   “谢谢……”   男人的话哽在喉咙里未发齐全,女人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喂,你去里面干啥?”   不止男人好奇,周围的人纷纷出声阻拦。   “别进去了,里边车厢的人已经转移出去啦。”   “喂,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水下的风红缨回过身,头顶的强光手电筒直直地照着车顶上的一众人。   两方人对视,男人们蹲坐在狭窄的空间里看不清风红缨脸上的表情,手电筒的光晃了晃后,女人默不作声的选择继续前进。   她得快点往前游。   十几米处坍塌的路段就是被震裂的防水墙板,本该通畅的地铁通道此刻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堵得严严实实。   “小开,能叠加佩戴盾牌吗?”   她不是神仙,只增强体力根本就挪不开眼前的车厢。   系统:【可以叠加,但是——】   “别但是了,叠加佩戴吧。”   她有很多盾牌,最多的盾牌就是‘情深潭水’盾牌,数量高达3000+。   系统迟疑了下。   【‘情深潭水’盾牌佩戴中,道义之交,相视莫逆,‘情深潭水’盾牌欢迎您……】   不知是风红缨在水里待太久出现了幻觉,还是盾牌在发挥作用,恍惚间,风红缨好像看到了很多以前的朋友。   有第一个世界认识的0571军舰机长赵芳华,有她在导弹驱逐舰上认识的师父徐勤奋,还有很多很多已经叫不出名字的水兵小伙伴……   风红缨楞了愣。   这些人在第一世界可谓是水中猛将,有他们在,劈波斩浪不在话下。   -   风红缨不记得自己在水底怎么将掀翻的车厢扶正,也忘了是如何将紧急通道的下水盖给打开。   等她醒来时,睁眼看到的人是满脸愁闷的屈正修。   “咳咳……”   声音哑得不成样,火辣辣地疼,应该发烧了。   “醒了?”   屈正修倒出一粒消炎药:“给。”   风红缨捶捶晕乎乎的脑袋,就着矿泉水吃药。   “我这是在哪?”   身下是软绵的被子。   屈正修一个脑瓜崩弹到风红缨头上,风红缨吃痛地捂住脑袋。   “这里是基地。”   风红缨咕了口水清嗓,忙问:“地铁救援任务结束了?”   屈正修眼神复杂地盯着风红缨看。   风红缨被看的浑身发毛。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屈正修站起身,摸出手机点开微博热搜。   “你自己看。”   热搜榜一共有50条热搜,风红缨大致扫了下,发现过半的热搜字眼都和A市1号地铁站相关。   #A市1号地铁站平安脱险#   看到榜一这条热搜,风红缨吐出一口浊气。   她成功了。   往下滑。   #A市暴雨终于停了#   #桃乌路地铁站口开始泄洪#   #桃乌路成千被困上班族加入救灾行动#   #致敬暴雨中的同路人#   #地下井被堵后果很严重#   #A市出租车救援队人数高达800#   #奇迹!A市惊现护市神#   ……   屈正修:“护市神说得就是你,是你开了地铁站紧急通道的下水井盖……”   风红缨点开词条微博,笑得温婉。   “怎么能是我呢?”   是那些曾经和她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没有他们,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是一个钻系统bug的局外人。   屈正修笑笑,以为风红缨想说所谓的护市神是指那些泡在洪水中一天一夜的救援人员。   刷了会新闻,风红缨眼皮开始打架,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暴雨消停后,屈正修没有再安排风红缨跟队,合上帐篷门,屈正修来到外边。   门口洪水退去的泥泞地上席地而坐着八个男人。   “屈导,小风没事吧?”   “还要药吗?我这有。”   “她饿不?陈燕她老公送了夜宵过来,我去给小风拿一盒?”   屈正修一一回答。   “她没事,已经吃了退烧睡了,等她醒了再送饭吧。”   牧三:“真的没事吗?”   半个小时前的那一幕太吓人了。   王成说风红缨独自进去后,他立马带人进去找。   快到最后一个车厢时,身下肆虐的洪水突然如脱了线的风筝迅猛地往下渗漏。   顺着水的流向,牧三找到了风红缨。   往日笑得明媚的女人此时双眸紧闭飘在水中,危险的旋涡正悄悄的靠近女人……   牧三不敢往下想。   如果他晚去一分钟,如果他没有迈过疾流拉住风红缨的胳膊,帐篷里睡得香甜的女人下场唯有被旋涡卷进地下河道,最后被当成污水排进深海。   屈正修紧了紧牧三的肩膀,淡声道:“她命硬,就发了点小烧。”   牧三闻言喜怒交加,竟哭出了声。   “何止命硬,我看她胆子也大,不顾我的命令擅自行动,这在咱们队是违规违纪行为,我要扣她的绩效,还要扣她的工资!”   踹了脚面前的浅水滩,牧三哭笑不得。   “得,她连上亿的别墅都住得起,怎么可能在乎消防员那几千块钱的工资。”   顿了顿,牧三捂着脸吸吸鼻子,哽咽地大骂。   “有钱了不起呀,有钱也要有命花好伐?她今天要是就这么被淹死了,我看她那上亿的钱怎么办?是要我买了黄纸烧给她吗?呸,老子才不干这种迷信事!”   帐篷外无人插嘴,任由牧三在那发泄。   社会上的救援队和志愿者都在帐篷里收拾东西,闻言探出脑袋看热闹。   “上亿资产?开什么玩笑?有上亿资产谁还当消防员,又苦又累工资还不高。”   “就是,除非那人是傻子。”   “话说那个队长骂的人是谁呀?”   “一个女消防员,挺牛逼的,抬出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你们猜怎么着,那人就剩一口气吊着,再晚一点就没了。”   众人不由咂舌。   背上摄影器材准备离开的华清清脚步微滞,默默掏出手机对着风红缨睡得的帐篷拍了一张。   -   翌日。   风红缨醒得非常早,走出帐篷,发现外边早已变了天。   地上深可过膝的水流光了,露出指甲厚的泥土。   四顾张望,基地附近伫立的帐篷也少了很多顶,没有收起来的帐篷应该都是消防局的。   “牧队。”风红缨声音沙哑的厉害。   牧三正带着队员们铲洪水过后的泥土,见风红缨走过来,牧三将铁铲往泥里用力一插。   “醒了?”   风红缨笑嗯,末了补了句。   “我烧已经退了,一时半会死不了,就不麻烦牧队清明节烧黄纸孝敬我。”   牧三没好气地瞪着风红缨。   “你别跟我耍嘴皮,救人是一回事,违纪又是一回事,看上你立功的份上,绩效工资我少扣一点,就扣你三百,罚你掏钱给大家买顿饭不为过吧?”   撇了下嘴,牧三哼道:“有钱可劲造吧,搞不准你下次又擅自行动,哼,如果回不来……我看你那些钱怎么办!”   风红缨龇着牙,狡黠一笑。   “牧队,就冲您这一句话,我怎么着也要将上亿资产花光了再死。”   “死什么死?”   向来不打女人的牧三拔出铁铲就要打风红缨。   “还不滚去买饭!”   风红缨爽朗大笑,无奈嗓子因发烧哑得不行,笑了没两声就发痒咳嗽。   一抹脑门,额头发烫。   “小开。”   风红缨喊系统:“我发烧是不是和叠加使用盾牌有关?”   系统:【是。宿主这具身子的身体素质很强,但终究不是宿主的原身,冒然叠加使用盾牌,后续会有一系列的反噬,持续发烧只是第一步。】   风红缨:“我会死吗?”   系统:【未完成任务前当然不会。】   点开系统界面,本世界任务在经过昨晚的抢险后已经过了50%大关,目前任务进度73%。   能一跃从49%升到73%,可见80%是个大关,以系统的尿性,接下来将会有一件大事助她通过80%的关卡。   暗处的系统微微叹气,这个宿主太聪明了。   -   吸了口雨后的新鲜空气,风红缨漫步走在大街上。   繁华大街鲜少像今天这样看不到几辆奔驰而过的汽车,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食推车,诱人的香味勾得市民排起长长的队伍。   挑了个盒饭摊排着,排了大概五分钟轮到了风红缨。   “我要十份猪脚饭。”   点好餐,风红缨打开手机支付界面。   “一共多少钱?”   打包盒饭的男人忙里偷闲瞟了眼声音嘶哑低沉的风红缨。   “风小姐?”   低头回复闺蜜孙鱼信息的风红缨抬起头。   “你是?”   男人:“我是陈燕老公哇。”   风红缨想起来了,冲男人一笑。   “这两天辛苦你往消防局送饭,你做得饭很好吃。”   男人羞赧挠头。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这些争分夺秒奋战在前方的消防工作人员。”   风红缨挑眉,有这般谈吐的男人生下来的儿子怎么会那么调皮捣蛋?   男人边打包猪脚饭,边不好意思地和风红缨闲聊。   “真对不住,上回害你和另外一名消防员在电梯受了那么重的伤。”   风红缨接过沉甸甸的饭盒,笑道:“都是过去式了,不提也罢。对了,猪脚饭多少钱一份,我扫你?”   男人忙捂住摊位前的二维码。   “风小姐,你直接拿走,我不收你的钱,你们消防员累的很,我收你的钱像话吗?”   风红缨:“那怎么行?吃了你好几顿免费的饭菜,再吃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推脱之下,风红缨扫了二维码就跑,跑出老远后转了三百块钱给男人。   乌云散去后,碧蓝的空中升起太阳。   提着两袋子盒饭往回走,风红缨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比从前消耗的快。   “小开,叠加盾牌的反噬要持续多久?”   系统:【取决于原身的身体素质,宿主该庆幸这具身子抗造,但凡换一具身娇体弱的身体,反噬效果绝对比现在重。】   风红缨:“……”   “看!天上有双彩虹耶。”   “哇,好漂亮。”   风红缨停驻脚步。   前方矗立着A市最大的体育馆,在体育馆的上空高高悬挂着两拱连接天和地的彩虹,画面极为壮观。   不少人拿出手机拍摄。   先锋队吃早饭的时候,微博新增一条热搜:#A市灾后惊现双彩虹#   词条很快被网友冲到热搜前三,底下的评论清一色都在祝福A市。   A市在短短半年之内遭遇了两次大灾,城郊附近大片农田至今还被淹着。   市政府统计出此次受灾损失后,社会各方人士纷纷发起捐款。   风红缨以A市消防局的名号向红十字会捐了五百万。   各界捐款明细受民众的监督,八月底,接受捐款的机构将从社会募捐来的金额统一在官网加以公示。   网友眼尖的发现了A市消防局的捐款。   [我的天,我的脑海里为什么记得A市消防局在暴雨来临之际好像上过热搜?]   [是这条吗?#A市消防局所在位置是有大仙在渡劫吗#]   [对对对,就是这条,笑死我了,A市市中心发生地震后,其他地方都平安无事,就消防局倒了一大片,不会白素贞在那渡劫吧?听说当天晚上消防局门口游来了一百多条毒蛇?]   [好笑吗?蓝朋友的家园倒了你很开心?他们在外全力以赴救人,回来一看,自己的家没了,发生这么惨的事,你竟然笑得出来?乌鱼子。]   [楼上,我就嘴炮说说,没必要当真吧……]   [只有我关心消防局捐的那五百万吗?我听说消防员的工资不高唉,他们哪来的钱?]   [据说消防局有个身价上亿的富婆……]   [什么?!妈妈,我看到了什么,富婆?!]   [有照片吗?我想看看身价过亿还出去辛苦工作的富婆长什么样。]   [有。]   点开照片链接,弹出来的不是人像,入眼的是一顶硕大的帐篷。   帐篷外席地而坐一群神色疲倦的消防员,其中一个男人怒指帐篷,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男人在骂帐篷或骂帐篷里的人。   [不是富婆吗??这全是男消防员呀。]   [富婆在帐篷里,这张照片是我从A市电视台公众号里截来的,写公众号的人说A市唯一女消防员当晚差点淹死……]   评论下方一阵唏嘘。   孙鱼气呼呼地退出微博。   “你有钱捐款,那还工作干什么?这么累,赚的又少,时不时还要担心小命在不在……小缨,要不咱辞职吧?”   风红缨泡在浴缸里降温,她已经持续低烧一周,药物不管用,她只能想偏招。   “我不想辞职。”   不辞职不仅仅因为系统任务。   系统说她这次大难不死皆因原身身体素质好。   原身在嫁入沈家后依然选择参与消防工作,只因这份工作凝聚着原身对死去的消防员爸爸的无线思念。   她想将原身这份思念延续下去。   孙鱼不理解。   “你说你又不缺钱,你干嘛要做这份危险的工作,换一个呗?”   风红缨但笑不语。   孙鱼自知风红缨听不进她的劝,说了几回劝不动,孙鱼只好放弃。   “忘了和你说了,昨天市医接收了一批丹毒皮肤病患者,有一个特别严重,发病后整张脸都是红斑,你猜他是谁?”   丹毒皮肤病是一种由外来细菌,尤其是污水引起的淋巴管感染。   这种病不太难治愈,但是极为容易反复发作,总而言之是一种折磨人的急性皮肤病。   风红缨提醒派出所的警察小心感染就是不想他们患上丹毒。   风红缨:“是谁?”   孙鱼:“徐志强。”   翻了个白眼,孙鱼无语道:“你不是说他猥亵大学生吗?所以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那一批丹毒患者都住在他家宾馆,之所以发病是因为宾馆卫生质量严重不合格。”   风红缨恶心的咦了声。   “恶人有恶报。”   孙鱼轻笑。   “他昨晚病情加重,丹毒没好就算了,还诱发了肺炎,就算都医治好了又怎样?等待他的将会是那些丹毒患者的起诉。”   风红缨:“他那宾馆还在吗?”   “卫生局第一时间查封了,之后又有人实名举报他开宾馆偷税漏税,一查,嘿,还真的有问题。”   翘起二郎腿,孙鱼气愤不已。   “他宾馆开在大学城附近,因为价钱低特别招小年轻喜欢,这次查出宾馆房间卫生有问题后,一堆大学生跑医院检查,嗬,至少三成小情侣感染了HPV病毒……”   风红缨惊得倒吸气。   “不说他了。”   孙鱼倾身过来,摸了摸风红缨的脑门,眉头皱着。   “你这指定有点毛病,要不我带你去做个全身体检,一直低烧不退怎么行?”   风红缨忙拒绝:“不用不用。”   现在医学太先进,她可不敢轻易体检。   “真不用?”   风红缨嗯了声:“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没大问题。”   孙鱼还想劝劝,不巧医院来了电话,孙鱼只好先撤。   孙鱼一走,周身发烫的风红缨撑不住了,猛地往浴缸里一沉。   系统:【宿主?】   在水里翻了个身的风红缨有气无力道:“小开,反噬力度只能硬抗吗?”   她现在极度不舒服,整个人就好像踩在一块松软的云朵之上,毫无力气。   系统犹豫了下:【原则上是没有的……】   “不原则呢?”   系统:【那办法可多了!拿重生部的惯常手段来说,宿主可以学学谢令书去攻略书中的男主……】   “我不要。”   系统嘶了下。   【不做攻略任务也行,宿主可以选择pk谢令书的重生系统,一旦取胜,我可以向总部申请降低宿主的反噬力度。】   【偷偷说一句哦,咱们快穿部和重生部自古势不两立,宿主赶紧给谢令书下挑战书吧!赢了你就是快穿部的大功臣。】   风红缨头仰在浴缸上,若有所思道:“没有第三条路吗?”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和谢令书杠上,就目前看来,谢令书似乎对沈潮年起了杀心……   只要谢令书活着,沈潮年就会一直处在谢令书的折磨之中。   她很乐意看到这些。   系统:【没了。这个世界能压制宿主的只有谢令书,他一旦出现问题,对宿主而言,好处大于坏处。】   风红缨心思飞转:“给我点考虑时间。”   系统:【好哦。】   -   第二天一早,本该头晕脑胀的风红缨赫然发现自己不烧了。   没等她呼叫系统,宁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风红缨,赶紧来派出所。”   赶到派出所,风红缨看到沈爸萎靡不振地坐在那。   “发生了什么事?”风红缨眼神询问宁玥。   宁玥脸上飘过红云,握拳抵唇。   “沈潮年和谢令书在Space同性酒吧被抓,两人为寻乐趣用了0号胶囊毒品。”   风红缨大惊。   沈潮年不是攻吗?!   一个攻用那玩意干啥! 第90章 为你赴汤蹈火①⑨   风红缨瞠目不已。   “沈潮年真的用了?”   0号胶囊毒品在基圈很火。   风红缨初来这个世界曾报警举报Space同性酒吧涉嫌淫色交易。   警察来酒吧抓情色交易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检查酒吧是否参与售卖国家严禁触碰的毒品,而Space这类酒吧暗地里卖得最多的就是0号胶囊。   宁玥:“用了,我们的人当场抓捕,丝毫不冤枉他。沈潮年和谢令书购买并使用违禁品,反正牢房是吃定了。”   风红缨还是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虽然系统经常向她吐槽重生部开展的小说涉及的某些三观很不正,但再不正,主角也不会吸毒呀……   华国对吸毒犯罪零容忍,沈潮年和谢令书身为主角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种人不配做主角!   识海中的系统高兴的就差敲锣打鼓庆祝。   【宿主,这个世界的重生系统走了,灰头土脸回去的!!】   风红缨:“什么意思?”   系统:【沈潮年和谢令书违背小说界最大禁忌——吸毒,半个小时前,重生部已经取消两人的主角身份,他们现在和普通人没区别,都是背景墙。】   难怪。   没了谢令书的系统压制,她的低烧反噬轻而易举消失不见。   但,沈潮年是脑子进水了才用那玩意吗?   好歹曾经是大学教授,难道一点禁毒常识都没有?   宁玥:“喊你来是为了他。”   余光瞥到沈爸身上,宁玥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和沈潮年他爸关系还可以,这人得知沈潮年的事后,一度心肌梗塞晕倒,你有时间带他去医院看看吧,总待在派出所不是办法。”   风红缨点头。   沈爸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曾经骁勇奔赴在火海之中无所畏惧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坐在那恍若丢了魂魄。   “爸。”风红缨蹲下身握住沈爸的手。   原身将沈爸视作父亲,想必和沈潮年离婚了也不会不认这个公公,所以风红缨并未改口。   “哎。”   沈爸声线苍老沙哑,脸上布满倦容,侧头看风红缨时,风红缨能清晰地瞧见老人泛着红血丝的双眸里噙着满满泪花。   “小缨呐,潮年废了。”   老人呜咽一声长叹,豆大的眼泪啪叽砸在风红缨的手背上。   沈家是书香世家,沈潮年出柜的事曾在沈氏家族掀起大风波,如今厮混基圈吸毒被抓,沈潮年的形象彻底毁了。   风红缨紧了紧沈爸的手,劝说老半天才将沈爸劝动。   情绪起伏太大,加之年迈体衰,沈爸才起身就晕了过去。   一番手忙脚乱将沈爸送上救护车后,风红缨这才松口气和系统继续聊谢令书的事。   系统:【总部审判结果下来了,据谢令书所拥有的重生系统交代,沈潮年使用0号胶囊毒品系遭谢令书陷害。】   风红缨:“原因?”   上次抓猥琐汉时她就发现谢令书对沈潮年起了杀心。   系统:【谢令书异想天开,以为拉着沈潮年这个耽美攻一起同归于尽就能再次重生,他想重生之后选择攻略男二宁玥,也就是很多读者喜欢看的男二上位文。】   风红缨讶然。   “宁玥在原小说中比沈潮年还要狠,谢令书脑子瓦特了吗?”   宁玥是男二不假,但他同时是原小说中的反派角色,阴狠毒辣残酷无情。   这类毒蛇属性的人物永远都当不了主角,何况宁玥不是温柔款款类,谢令书脑子坏了才会想着再次重生让宁玥上位。   系统清咳了下。   【宿主有所不知,书中的宁玥其实是国家最可爱的人。】   风红缨:“??”   脑中忽而灵光乍现,风红缨脱口而出:“他、他后来是不是去干卧底了?”   原身将谢令书害死后,宁玥很快被警察局开除,开除后,宁玥做得第一桩事就是将原身四肢打残。   到底是给耽美攻沈潮年留面子,彻底给谢令书报仇的事当然得沈潮年来做。   倘若没有宁玥的残忍报复,沈潮年奈何不了身手决绝的原身。   但在那之后,宁玥突然消失了。   此后全书没有对宁玥的后续生活做任何交代。   反倒详写沈潮年为了悼念谢令书而孤寡一生,为此沈潮年还在读者圈斩获了一枚深情攻头衔。   系统点头:【宿主猜对了。书中的宁玥其实并非字里行间描写的那般阴狠,相反,此人一身正气。】   【宁玥替谢令书报完仇就进医院整容改头换面成了边境贩毒头头。】   风红缨:“能透露他后来的结局给我吗?”   系统用‘最可爱的人’来形容宁玥,难道……   【从宁玥整容开始,宁玥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为了贴合贩毒老大的形象,宁玥咬牙砍掉了左手三个拇指。为了助警方早日破案逮捕毒瘤,宁玥甚至以身试险。】   风红缨大呼:“他……他吸毒了?”   系统嗯了声。   【染上毒瘾的宁玥很快和贩毒分子打成一片,他比他爸幸运,十年卧底生涯多次立功,期间从未在贩毒分子面前露出过马脚,边防毒瘤拔除后,宁玥成功脱身归队。】   风红缨听得很不是滋味。   归队了又如何?   十年卧底生活早就将那个骄矜的宁队长摧残成了一个瘾君子。   “后来呢?”   系统:【步入中年的宁玥想将自己的容貌整回来,不巧手术前毒瘾犯了,心理医生诊断后认为彼此的宁玥早已不适合待在警局。】   【国家强制宁玥戒毒,宁玥自己也想,但吸了十年毒品的瘾君子岂能在一朝一夕间将毒给戒了?为了护住身为警察最后的尊严,宁玥拿着因公染毒的证明进了戒毒所,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这就是他在原小说中的结局,即便谢令书后来重生了,宁玥的结局依旧没变,这是他的使命,更是他的归宿。】   风红缨垂着脑袋久久未语。   走廊镜头的手术灯终于灭了。   起身过去前,风红缨蓦地问系统:“现在这个宁玥知道他今后的结局吗?”   系统:【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风红缨迤迤然往前走,以目前的进度,她觉得她有必要去见宁玥最后一面。   替沈爸请好护工,风红缨来到走廊拨通宁玥的私人电话。   电话嘟嘟几声挂了,一般这种情况说明宁玥在忙。   风红缨没有多想,休假结束后就回了消防基地。   -   这一年的阳历9月21号那天是中秋节,风红缨请了半天假喊上闺蜜孙鱼去住院部探望沈爸。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推来一辆行动病床。   风红缨忙站到一旁让出位置。   等电梯的间隙,风红缨无聊地盯着身侧那辆洁白无垢的病床看。   病患蒙着脸,白色绷带上血迹斑斑,应该是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不经意扫到病人左腕上的手腕带,风红缨眼眸眯了下,脚步轻移。   待看清病患的个人信息,风红缨脑中宛若有飓风呼呼袭来。   “宁……”风红缨大惊失色。   叮咚一声响,病患专用电梯来了,医生急匆匆推着病床往电梯内走。   “小缨!”孙鱼拉住跟着病床要进电梯的风红缨。   “咱们坐这部电梯。”   说着就拉着风红缨往对面电梯走。   风红缨眼神留恋在外,抖着手指着对面,见电梯彻底合上,风红缨急得险些捏碎手机。   孙鱼往对面瞟了眼:“咋?那是你朋友?”   风红缨咬唇嗯了声。   孙鱼挑眉。   “不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走那部电梯的几乎都是明星。”   “明星?”   孙鱼眨眼:“对呀,那部电梯直通市医高级美容室,你懂得~明星微调嘛。”   风红缨嘴里发苦,低着头走出电梯,走了几步后脚步停在沈爸的病房门口。   “小鱼,刚才那个人好像是派出所的宁队长。”   孙鱼张张嘴,一时无言。   宁玥是公职人员,除了受伤从不来医院,更没闲心来医院护肤。   想起病床之上的病患脸上绑着绷带,孙鱼下意识道:“宁队头上不会挨枪子了吧?”   一个警察在什么情况下需要进行整容?她能想到的只有这点。   风红缨叹气,摇头说不清楚。   -   中秋假期结束后,先锋队开展集体魔鬼训练。   风红缨前段时间因为低烧缺了几次训练,为了跟上大家的进度,风红缨一头扎进培训,一连数日没回家。   清早五点起床,晚上十一点洗漱,沉浸在训练中的风红缨无暇去碰手机,以至于错过了好几通私人电话。   十天魔鬼训练接受后,迎来十一黄金周。   消防局实行轮班休假制,风红缨轮休时间为十月一号至三号。   为了参加王成和谭瓷十月三号的婚礼,屈正修提前半个月和先锋中队杭泰打招呼调了值班时间,十月一号先锋队一队全体不休息。   国庆当天,先锋队忙得脚不沾地,前前后后出警次数高达八次,直到夜里十一点才和杭泰的队伍交接。   下了班,风红缨揉着酸胀的胳膊走出消防局。   一出门就看到基地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戴着鸭舌帽,穿着十分休闲,目光深邃,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风红缨锤肩膀的手顿了顿,小跑上前。   “宁队?”   晚风习习,空旷的街道上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声。   “嗯。”   风红缨莫名鼻子发酸。   来人是宁玥,但又不是。   声音很粗,全然没有从前的清冽之气。   再看露在帽子外边的眉眼,只见一道泛着肉红的伤口从右眼眉骨划拉到了口罩深处……   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的宁玥没有摘下口罩,不自然的压低帽檐,操着一口烟嗓开口。   “打你电话你一直没接。”   风红缨拿出好几天都没开机的电话,抱歉一笑。   “没电了,你知道的,我一忙起来就不看手机。”   宁玥垂眸看着地上的黑影,双手插在口袋里。   “找你也没什么要紧事说,就是……”   ‘就是’了半天没下文。   风红缨往前靠了一步,低声问:“你是不是接了新任务?”   宁玥一点都不意外风红缨知道这些。   “对。”   风红缨琢磨了下,道:“我身上的天机说,说你清楚你接下来要面对的下场……”   卧底十年,成功剿匪,本该走上人生巅峰之际时却因毒瘾发作而不得不辞职进戒毒所,无儿无女凄惨度过余下的岁月。   防止暗处的人打击报复,公安部没有对外公开宁玥的任何功绩。   为了保护宁玥的家属,宁玥的档案记录停留在被警方开除的那一年。   几年后,宁玥死了,华国国安部随之向大众公布了一张英雄照片。   是一张灰色头像。   照片上看不到五官,也看不出他的年龄,虚拟的头像黯淡无光。   唯一能证明此人身份的只有他左侧心脏附近贴着的那一张鲜艳的五星红旗。   照片的正下方有一行简短的介绍,寥寥几语覆盖了他整个传奇人生。   [宁*,男,汉族,华国党员,A市骨干警员,为人处事不惊,行动不露锋芒。]   宁玥成了真正的无名英雄,成了千万人民永远铭记在心的崇高存在,隐秘而又伟大。   “我知道我的结局。”   两人漫步往附近的公园里走,四处无人时,宁玥拉下口罩。   入目的是一张无比陌生的面容,粗狂野蛮,不苟言笑时眼神极为的凶狠可怖,一看就不是好人。   五官并不出色,很普通。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   这张脸和宁玥原本的面貌差得十万八千里。   以她对现在这个宁玥的了解,前世这人应该是个翩翩如玉读书郎,陡然间整成这幅容貌心里能接受吗?   宁玥很快戴上口罩,闷闷的嗓音响起。   “这人一个月前被我们的人抓捕入狱,局里下发紧急命令,要求我们中一人变成他的模样从警察手中逃脱重回毒窝,几轮删选后,我和另外一个警员各项指标都符合要求。”   风红缨心情复杂:“你骗人。”   宁玥闭嘴不反驳。   风红缨淡声道:“整个警局应该就你一个人达标。”   风红缨说得很笃定,宁玥不由挑眉。   “这也是那个天机告诉你的?”   “是我猜的。”   风红缨定定看着宁玥。   “你才三十岁,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警察也是人,像你这般年岁的男人大多才结婚不久,妻子年轻,儿女稚嫩,谁舍得抛下自己的人生?”   “三十岁是男人事业的上升期,是黄金年龄段,试问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无私地站出来说他愿意和家里人永不联系,然后躺到冰冷的手术台上将自己整容成自己最讨厌的毒贩?”   宁玥沉默。   风红缨续道:“我知道咱们国家的卧底英雄有很多,但像这样狠下心把自己整成另外一个人的太少。”   “也许有人愿意舍小家为大家去做手术,但他短期间应该很难跨过心理那道障碍,能做到无半点介意的只有你。”   宁玥嘴角微翘。   风红缨说得挺对。   并不是整容成功就能打入敌部,他还得再进行一次心理测试。   他本就不是宁玥,整容成任何人都无所谓,所以他的心理测试满分。   不存在因为整容而出现抑郁症,也没有厌世反应。   他现在的新身份叫周照水,是华国公安全网实行通缉的毒犯之一。   就在今天傍晚六点左右,周照水咬伤数名刑警越狱成功,目前不知所踪。   为了尽快将周照水抓捕归案,A市派出所出动全部武力,并封锁了高速路口和机场。   “几点了?”宁玥突然问。   风红缨抬起手腕,就着天上皎洁的月光,道:“十一点三刻。”   白日的喧嚣此刻荡然全无,耳畔悠悠然飘来一道道急促的警笛声,传到寂静的公园显得无比的突兀。   宁玥突然压低帽檐,拉着风红缨往来时的石板路上跑。   风红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要走了?”   宁玥闷头不说话,步伐加快,清幽的月光照在地上疾奔的两道人影上。   越往公园门口跑,警笛的声音越激烈。   风红缨抿紧唇角,快到公园门口时,宁玥终于停下了脚步,一直没拿出来的左手掏了出来。   看到上面胡乱缠绕的碎布,风红缨眼眶不由发红。   宁玥深邃的双眸里掀起浅浅笑意,双手作揖冲风红缨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古时大礼。   “行这么大的礼干什么?”   风红缨眼中泪光闪动,熟稔地回了一个拳礼。   乍然看到熟悉的拳礼,宁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可惜戴着口罩,风红缨并未发现宁玥的不对劲。   “你……”宁玥清清嗓子想说话。   风红缨视线被消防局门口十几辆警察吸引走。   “那些车不会是来抓你的吧?”   公园对面,十几辆警车上的红蓝爆闪灯齐鸣,周边才睡下的居民纷纷跑出来观望。   警笛声穿云裂石震天撼地,宁玥眼眸一眯,转瞬从裤袋里摸出一把枪。   在风红缨惊诧的注视下,宁玥举起枪对准风红缨。   “风红缨,后会无期。”宁玥启唇道歉。   -   留在消防局还未离开的屈正修和牧三听到动静赶忙跑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被周照水拿枪勒住脖子的风红缨。   “我艹!”   牧三使劲揉眼,确定是风红缨后急得拍大腿。   “她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还有那个男人是谁?!”   屈正修跑到警车旁询问,一问才知道挟持风红缨的是一名越狱贩毒分子。   “那人叫周照水,据说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今天傍晚六点越狱逃了出来,没想到躲在咱们这,还挟持了小风!”   宁玥手中有枪,为了风红缨的生命安全着想,十几名警察只好听从‘周照水’的安排给周照水配了辆车。   风红缨被宁玥用力扔了过来,为了贴合周照水狠辣的性格,宁玥冲风红缨开了一枪。   子弹偏了个度,擦着风红缨的小腿射穿了消防局大门。   风红缨吃痛趔趄倒地,再抬头时,宁玥早已开车逃之夭夭。   女警将风红缨打横抱起。   “小姐,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伤口。”   “我没事。”   风红缨让女警放下她,卷起湿黏的裤腿一看,伤口正一股一股往外冒血。   屈正修和牧三吓了一大跳,忙拿出救助包里的伤药。   基地门口的警车呼啸而过,全追宁玥去了。   牧三指着破了个洞的大门,咬牙切齿。   “咱们今年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这新门换上还没一个月……不行,我明儿得找宁队报销!”   风红缨惨白着小脸,制止牧三。   “找宁队干什么?这门今晚是替我挨枪子,要报销也该找我,得,牧队,你也别气了,回头从我工资里扣就行,我左右不缺那几千块钱。”   牧三不依不饶,拿出手机拨打宁玥的私人号,气愤地冲风红缨道:“我是心疼修门的钱吗?我是替你打抱不平好伐?”   叉着腰,牧三絮叨不休。   “宁玥作为队长,他手底下的犯人逃出来伤了我的人,我不找他算账找谁去?”   “忍着点。”   屈正修打开止血药粉抖到风红缨的小腿上。   风红缨疼得牙齿险些咬碎。   别看宁玥没打中她,但子弹擦着皮肉而过的灼烧非一般人能忍受。   宁玥终究不是原先那个阴柔男二,即便暗中苦练枪术也达不到原宁玥出神入化的本领。   不过有瑕疵更好,毕竟周照水的枪法就很一般。   “别打了。”   上好药,风红缨嘶了口冷气,慢条斯理地对屋里一连打了十来通电话都没人接的牧三道:“宁队现在恐怕比你还烦。”   牧三吊着眉眼不耐烦道:“他烦什么?”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   “他抓得人关了还没几天就跑了,跑之前拐走警枪伤了我这个平民百姓,你说他烦不烦?”   “倘若今晚顺利将周照水抓捕归案,尚且能将功补过,如果不能呢?牧队,你猜宁队接下来要承担什么后果?”   牧三摸摸鼻子,尴尬开口。   “我、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手底的犯人开枪伤了你……”   屈正修心情不太爽,不仅仅因为风红缨受了伤,还因为宁玥身为队长的失职。   “别说了。”   风红缨赶忙给喋喋不休的牧三使眼色。   想起屈正修和宁玥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牧三倏而闭嘴。   三人静默的在消防局大门口坐到凌晨才离开。   -   翌日,A市早间新闻将毒贩周照水越狱持枪伤人的事进行了报道。   A市公安局在早上九点贴出两条告示。   [本市中队队长宁玥因个人疏忽致使毒贩周照水逃离法网,对此依法严惩,从今日起,撤销宁玥中队长职称,留待观察。]   另外一条公告是悬赏通告,一经发出,微博很快跳出相关热搜。   众多网友纷纷转载,并戏称逃匿在外的周照水为‘行走的一百万’。   事关宁玥,风红缨重新安装了微博。   点开微博热搜榜,‘行走的一百万’赫然排在第一位。   风红缨一眼就看到了悬赏通缉令上的男人照片。   那是一个让她陌生无比的男人脸。   手往下滑,底下评论众说纷纭。   网友都在调侃发财的机会来了,甚至有人问有没有组团去当赏金猎人的。   风红缨眉头紧蹙,手指继续往下滑动,待看到以下评论,手指蓦地顿住。   [只要我一个人患有脸盲症吗?照片上这个人长得好大众啊,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拿着通缉照片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此条评论点赞数高达上千,不少网友在底下附和,均认为周照水长相太过普通。   风红缨内心五味杂陈。   真正的周照水早就被秘密处死,知晓照片上的男人曾经有一张风华绝代容颜的人除了她,就只剩国家了。   屈正修给风红缨打了个电话。   “小风,我联系不上宁玥,他目前已经被撤职,估计躲在哪反省呢。是这样哈,你腿伤的医药费我来报销,你看成吗?我替他对你说句对不住。”   风红缨没有拒绝屈正修的道歉。   好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屈正修心里不好受,她接受了道歉,屈正修心理负担会轻一点。   “好。”风红缨报出医药费金额。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如释重负。   挂断电话,风红缨躺到床上放空自己。   从今日起,老乡宁玥就此消失。   她又少了一个朋友。   “小开,宁玥在这个世界死了还能回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不好说,穿越部的事很难琢磨,一般而言,穿越者就一次穿越机会,和重生部一样。当然了,宿主的生命无限轮回,毕竟咱们是快穿局嘛。】   说得也是。   谢令书以为拉着沈潮年坠入死亡就能再次重生,殊不知重生部有且只有一次重生机会。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风红缨失落的对窗长叹。   -   消沉一天后,风红缨看到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王成一大清早就在群里刷屏。   [快来茶林大酒店呀,都别迟到哈,我在门口等你们!穿得最帅的那个新郎就是我。]   拖着伤腿,风红缨打车来到茶林大酒店。 第91章 为你赴汤蹈火(20)   “师姐,你这腿不碍事吧?”   早早站在门口迎宾的王成担心地问。   “小伤而已。”   风红缨摆手拒绝了王成的搀扶,笑着将带来的红包奉上。   “风小姐?”身后传来一道呼喊。   来人是齐然然,一身伴娘打扮,和当日失足落到西塘山泥河的狼狈相千差万别,风红缨险些没认出来。   齐然然笑容大方。   “我和新娘谭瓷是大学室友,来A市就是为了参加她的婚礼。”   风红缨了然点头。   听到动静,谭瓷从祝贺的宾客堆里回头,乍然看到风红缨,谭瓷脸上的幸福笑容放大,双手拎着婚纱小跑到风红缨身边。   “师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谭瓷最近才知道在西塘山拯救齐然然于湍急泥石流下的人是风红缨。   她是万万不敢再去西塘山了,好闺蜜,她自己,还有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王成都险些丧命在那。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仨都被风红缨给救了。   如今丈夫王成跟着风红缨在消防局学习,谭瓷自然而然跟着喊师姐。   风红缨嘴角掠过一丝笑。   人都是会成长的,半年前的谭瓷骄纵野蛮,现在的言谈举止比之从前不知要好多少。   “救你们是我们消防员的职责,没必要说感谢。”   谭瓷腼腆一笑。   风红缨抬手理了理谭瓷搭在胸前的头纱,恭喜谭瓷和王成新婚快乐。   “听王成说,你以后不打算再去西塘山旅游了?”   谭瓷:“一朝被蛇咬……嗐,我是真的怕了,师姐上回说将山上的别墅免费借给我们住,我们恐怕要辜负师姐的好心了。”   风红缨对此笑笑没说话,牵着谭瓷如玉的手走进婚礼现场。   现场宾客如云,桌椅装裱的非常用心,看的出来,王成很爱谭瓷。   来到王成同事亲友席,才坐定牧三就悄摸靠了过来。   “跟你说个事。”牧三压低声音。   风红缨挑眉:“说。”   牧三:“热乎大新闻,宁玥不服警队革职处罚,听说昨晚卷走警局三亿资金出逃国外了!”   风红缨绝对是一个好捧哏,目瞪口呆道:“真的吗?我的天,他怎么敢!这要是被抓,绝对要把牢坐穿!”   牧三翘着二郎腿摇着红酒,啧啧道:“可不嘛,你说他何必呢?做错了事反省就是咯,干嘛要偷盗国家财产……”   屈正修端着一盏香槟站在牧三身后,将牧三的八卦话语一字不漏听到耳里,随之重重的将酒杯掷在桌上,声音冷了下来。   “牧峥!”   牧三吓得不轻,由于惊慌,手中的红酒悉数洒到裤子上。   “老大……”   牧三下意识地捂住脑袋防止屈正修弹他,讪笑道:“我去洗一洗……”   下一秒,牧三就捂着裤子急急钻进卫生间。   “小风。你别听他瞎说,宁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他做不出——”   屈正修皱着眉替好友辩解,然而一低头就看到风红缨手机上醒目的新闻标题。   [原A市中队队长宁玥卷款三亿数额,目前已逃往国外]   屈正修:“……”   这条新闻出来有两个多小时了,不少热心网友跑到A市派出所官博下询问是否有此事,派出所至今未回应。   迟迟不回应才显得这事蹊跷。   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讨论宁玥为何会在短时间内从一名正直昂扬的警队警长变成了盗取国家巨资的在逃犯。   不少所谓的专业人士分析的头头是道。   有说宁玥和周照水本来就是一伙人,宁玥暗地里放走周照水后,藏在边境的毒贩立马助宁玥离开华国,带着巨款远走高飞。   还有人说宁玥也许是毒贩的卧底,如今完成卧底任务自然要‘功成身退’。   屈正修气呼呼坐下,冷着声调道:“我不相信他是毒贩的人!我和他认识有小二十年,他的品性我最清楚不过了,他——”   风红缨刷新了微博,看到后缀带着‘爆’字眼的热搜,喉咙滚了滚,打断屈正修。   “屈导,现在你是不信也得信了。”   手机递给屈正修。   三分钟前,A市派出所对宁玥携巨款逃匿的事做了回应,文件上大体陈述了两件事。   一:网上所言是真。   二:开除宁玥,并进行通缉。   一夜而已,宁玥就从风光无限的中队队长的位置上直线跌落谷底,一时成了网上人人喊打的恶臭罪人。   望着评论区无数带着器官的脏污之言,风红缨和屈正修面面相觑,久而未语。   风红缨深知这是国家故意而为之,但她不能说,半个字都不能对外人透露。   屈正修此刻头晕乎乎的,看到新闻就好像被人迎头闷敲了一棍。   纵是宁玥卷款逃跑的事已经板上钉钉,然而在屈正修的心里,他始终认为好友肯定有苦衷,又或是受人陷害。   定了定神后,屈正修发了疯地给宁玥打电话。   风红缨静静地坐在那看着。   台上响起司仪嘹亮而又喜悦的呐喊声,台下片片掌声盖过了屈正修怒而砸手机的动静。   牧三悄悄摸过来,看到毛毯地上碎至稀烂的手机,左眼皮跳了下。   “老大这是咋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周六将牧三拉到一旁,小声道:“派出所刚才回应了,宁队……呸,宁玥确确实实卷巨资逃去了国外……”   牧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如果他的好友陡生变故成为国家的罪人,别说烦到砸手机,摔桌子都有可能。   -   台上司仪的声音渐趋高潮。   周围亲朋好友在台下对新人奉上最真诚的欢呼庆祝,唯有风红缨所在的角落气氛异常冷清。   “都别垮着脸哇。”   充当气氛组的周六招呼道,“好歹是喜宴,咱不能因为宁玥的事毁了王成的婚礼,可对?”   说着就给风红缨倒红酒。   风红缨修长的手指覆到酒杯上:“我今天不能喝酒。”   “对对对,你身上有伤,是该禁酒。”   周六笑笑,挪了下身子将酒瓶朝向屈正修。   所谓借酒消愁,屈正修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如牛饮。   牧三心里很不是滋味,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就是蠢货,我没事八卦宁玥的事干什么!来来来,老大,我的道歉全在酒里,我敬你——”   屈正修酒量不错,一个人就干掉了桌上一瓶红酒。   剩下的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纷纷举杯。   “来,屈导,我也敬你一杯!”   只有醉了才不用为俗世之事烦恼,他们都希望屈正修能尽快从宁玥的事件中走出来。   桌上八个男人围着屈正修转,红酒要了一瓶又一瓶。   不胜酒力的周六和王九哥俩好地抱在一块又说又笑耍酒疯,牧三等人硬撑着精神和千杯不醉的屈正修对酌。   唯有风红缨没动面前的酒杯。   台上的婚礼进行到了交换戒指环节,在亲朋好友的打趣下,王成抱起新娘羞答答地亲了上去。   风红缨昂首跟着鼓掌,就在这时,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响。   声音不大,却将屈正修的目光招惹了过来。   推杯换盏后,桌上尚且清醒的人只剩善饮的屈正修和滴酒未沾的风红缨。   屈正修视线越过圆桌直直落到风红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风红缨眼眸低垂,一眼就看到锁屏上的短信标识。   屈正修脸颊被酒水熏得发红,在酒精的作祟下,屈正修忽地站起来就要拿风红缨的手机。   也不知怎的,风红缨直觉这条短信不能被屈正修看到。   抢在屈正修之前,风红缨抖着手解锁,没点开短信具体内容,直接按了删除键。   屈正修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神复杂地看着风红缨。   风红缨昂首假笑了下,将放置在她面前没开封的酒水拿给屈正修,漫不经心地问:“屈导,你是要拿这个吗?”   两人四目隔空相对,就在风红缨以为屈正修开口找她要手机时,屈正修动了动嘴唇。   “对,给我吧。”   紧张的气氛倏地松了。   屈正修没有再盯着风红缨看,继续揽着牧三的肩膀互相敬酒。   喜宴还未上菜,几人就已经喝得醉醺醺。   见屈正修靠在椅子上打起酒酣,风红缨这才掏出手机。   刚解锁,手机哗啦一下灭屏。   没电了。   短信是宁玥用私人号发来的,删掉了还能恢复。   具体说了什么风红缨没看到,为了早点知晓宁玥发了什么,风红缨站起身往外走。   距离婚礼结束应该还有半个小时,风红缨和门口的服务员打了声招呼后,握着手机抬腿走出大厅。   茶林大酒店专接婚宴,设在闹区,左右两侧开得商铺全是和婚庆相关的门店。   沿着街道走了五分钟,发现周边的的共享充电宝全被借走了,不得已,风红缨只好往回走。   “哎,小心点抬,这床值小万块呢,别磕了哈!”   “好的好的。”   快到茶林酒店时,附近店铺迎面搬出好几张新床搁置在路上晾晒。   风红缨忙给搬运小工让路。   八月下旬雨水倒灌将这些商铺的存货全淹了。   天晴后,商铺的老板便将屋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暴晒,能挽救多少算多少。   上午九点太阳升起来后,花坛下的停车位上举目望去全是被子、枕头、床铺以及各式婚纱。   风红缨庆幸这具身体很瘦,挨着晾晒物件之间的空隙跳来跳去才成功的在一堆棉絮被褥中挤出身。   明明五分钟的路愣是花了十来分钟。   现在虽然是十月天,但迟来的秋老虎依然很猛,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风红缨心里略估计了下,暗道今天怎么着也有35℃,甚至更高。   太热了。   一进酒店,清凉的空调风嗖嗖吹来,霎时扫光身上的灼热。   在外边没找到共享充电宝,风红缨只好喊来服务员。   服务员看了眼风红缨的手机型号,微笑道:“有的,您请跟我来。”   酒店没有充电宝,但有同型号充电器,是服务员自己的私人用品。   “师姐——”   换了一身敬酒服的谭瓷喊住风红缨。   “您这是要去哪呀,马上就开席啦。”   风红缨晃了晃手机,笑着解释。   “我手机没电了,有点急事要处理。”   谭瓷:“去我化妆间吧,我那有充电宝,正好我要去补妆。”   说着就让服务员去忙,自己则挽着风红缨的手臂往化妆间走。   走过一条长长的红毯走廊,俩人来到化妆间。   这是一间公用化妆间,风红缨推门进去时,发现里边还坐着好几个正在化妆的新娘。   “又是谁呀!”   一道尖锐的埋怨声射了过来。   “到底有完没完?总是进进出出,空调风都不管用了,你们想热死我啊?!”   谭瓷赶忙弯腰朝女人道歉,拉着风红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没等谭瓷在一堆化妆品中间找出充电宝,门砰得一声被撞开,闯进一个满头大汗的青年男人。   男人双手紧握着一把菜刀,挣脱开保安的束缚,狰狞着面孔横冲直撞朝其中一个新娘砍去。   化妆间里顿起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黄鹂,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男人高高地举起菜刀往前甩。   锋利的刀刃咔嚓戳碎化妆镜插入墙壁。   可见男人的手劲有多大。   风红缨将瑟瑟发抖的谭瓷往身后挡。   屋子里的化妆师们四下逃窜,尤其是看到男人将铮亮的菜刀从墙里拔出来的时候,谭瓷当即吓得捂脸。   风红缨不做迟疑,忙拉着谭瓷往外走,可就在这时,唤作‘黄鹂’的新娘拖着长长的婚纱惊恐万状地往风红缨所在的方向跑去。   婚纱过分蓬松,还没跑两步,黄鹂就猛地崴脚摔倒在地,在其身后三米不到的位置,男人举起菜刀,作势要把黄鹂一分为二。   黄鹂自知逃不掉,扭身战战兢兢地冲男人磕头求放过。   黄鹂眼泪鼻涕花了一脸,坦然失色的在那痛哭。   “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钱,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别杀我……”   风红缨赶忙抱起呆若木鸡的谭瓷冲了出去。   须臾,风红缨独自跑了回来,撩起裙边照着男人的后背用力一踹。   男人吃痛倒地,手中的菜刀哐当砸住男人的脚,男人痛得原地打滚。   “还不走?”风红缨拽了拽新娘黄鹂的手。   谁料——   “别碰我。”   女人使劲甩开风红缨的手,睨着地上哀嚎的男人,冷不丁道:“黄哥,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哈,打你的人不是我黄鹂,而是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她,你以后要报仇就找她!”   说完拎起婚纱就往外跑,边跑边在走廊大呼小叫有人要杀她。   风红缨气笑了,世上怎会有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   摇摇头,随手扯来一顶新娘头纱,风红缨将地上男人的手反锁到背后。   被男人打的鼻青脸肿的两个保安忙上前。   “多谢小姐出手,您没伤着吧?”   “没。”   指着被她补了一脚踹晕的男人,风红缨问:“知道他和刚才那个女人有什么仇吗?”   保安翻了个白眼,哼唧:“那个女人是个骗婚族,仗着自己有点姿色,隔三差五出去相亲,将对象的钱骗走后就分手,这个男人应该是受害者之一。”   风红缨汗颜:“那今天跟她结婚的是……”   “是个老实人。”   保安不屑道:“听说她近几年打胎过密,再打就生不了,所以就找了个老实人接盘收手过小日子了呗。”   顿了顿,保安又补了一句:“被她骗了钱的男人有十几个呢,真要报复起来,她逃不掉!”   谭瓷心有余悸的跑过来。   “师姐,咱们赶紧走吧,可别再遇到这种疯到没边的人了……”   风红缨点头,回到喜桌上才想起来没有拿充电宝。   一上桌,喝得醉醺醺的牧三举着杯子非要她喝酒,被劝的没辙,风红缨只好饮了半杯火辣辣的白酒。   “屈导,牧队,师姐,还有其他前辈——”   王成揽着谭瓷笑吟吟地走过来,两人举着酒杯一一喊人。   风红缨将心思从手机上移开,跟着大伙齐齐祝贺新人百年好合。   然而就在这时,大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救命!”   拖着长裙跑进来的女人赫然是新娘黄鹂。   女人高高盘起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肩上,精致的妆容早就糊了,眼睫下挂着两条五颜六色的泪痕。   谭瓷捂住嘴惊呼:“她怎么跑这一层来了?”   女人身后追着四五个男人,这些男人面目皆凶狠狂暴,风红缨眼尖的发现其中就有被他踹晕的那个菜刀男。   黄鹂脱掉高跟鞋砸向男人堆,边嚎边掀翻周围的餐桌,刚还喜庆的大厅顷刻被弄得乌烟瘴气。   望着自己的婚宴被黄鹂闹得一团糟,谭瓷气得胸口起伏。   “保安,保安在哪!”   谭瓷扯着嗓子吼:“还不快把闹事的人给我赶出去!”   保安当然想早点将这场闹剧终止,无奈黄鹂根本不听劝,跳着脚掀翻桌子试图挡住抓她的那几个男人。   屋里酒杯叮当倒地,摔碎的声音起此彼伏,玻璃渣蹦得到处都是。   愤而跑上前阻拦的王成手臂被飞过来的玻璃渣狠狠划出一条长血口。   “王成,你去报警……”   屈正修挽起寸衫手袖,站起身打算制服这些拿着刀胡乱砍的男人们,才站起就跌坐了下去。   酒喝太多了,纵是自诩千杯不醉的屈正修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醉了。   牧三几人就更不用说。   整个先锋队现在只剩风红缨和新郎王成还清醒着。   将谭瓷交给齐然然后,王成立马报警,然后引导疏散宾客往外走。   好在那几个男人一心只想抓黄鹂,很快,大厅里的宾客平安离开。   宾客一走,黄鹂的尖叫声就显得异常刺耳。   抄起一个酒瓶,风红缨奋而砸向准备从背后偷袭捅黄鹂一刀的男人。   男人抱着头大叫,一扭身,满头鲜血触目惊心。   黄鹂这才意识到风红缨是她的庇护伞,张牙舞爪地朝风红缨这边奔来。   没跑几步,地上稀碎的玻璃渣扎得黄鹂宛若踩在烧烫的铁板之上。   蹲下身吃痛间,菜刀男用力拽住黄鹂的长发,扯得女人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喊。   其余两个男人直接上手袭黄鹂的胸,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一些脏污话。   风红缨不喜黄鹂这种骗人钱财还骗人感情的女人,但不能见死不救。   拖着椅子,风红缨迅速往前跑。   和风红缨一起跑过去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男人手中抱着一个塑料大桶。   风红缨余光瞟了眼这个男人。   男人四十岁上下,矮小微胖,五官没什么辨识度,从风红缨身边跑过去时,风红缨能嗅到矮个男人身上浓浓的油漆味,看的出来矮个男人应该从事油漆工作。   视线聚焦到矮个男人手中的塑料桶,风红缨第一时间想的是里边装得应该是油漆。   端起椅背,风红缨拼尽全力砸向伸出魔爪对着黄鹂上下其手的两个男人。   两人捂着头失声大叫,可叫喊最大的却是黄鹂。   风红缨猛然回头,穿着婚纱的黄鹂嗷嗷惨哭,捂住的脸颊处冒出丝丝烟雾。   黄鹂娇媚的面孔被热油烫出满脸的血泡。   见矮个男人举着油桶就要往黄鹂头上浇,黄鹂当即不顾脸上的疼痛,踩着玻璃渣就往门外跑。   风红缨被黄鹂脸上的坑洼惊得胃里直翻滚。   为了给黄鹂争取逃离时间,风红缨使出蛮力踢翻矮个男人手中的热油。   油桶滚落到一旁,矮个男人仰天狞笑:“黄鹂,你个臭x子,你跑不掉的!”   风红缨抿了抿唇,以为男人只不过是在放狠话。   踢掉碍眼的油桶,风红缨跛着伤腿缓步往外走。   还没走出酒店,一股熟悉的气味在周围散开。   是油!   风红缨脸色遽变,忙挤进门口看热闹的人堆。   可惜,她晚来了一步。   找黄鹂算账的男人太多了……   隔着一条林荫小道的商铺门口,黄鹂被热油浇得浑身湿淋淋,此刻正痛苦如一团白虫在晾晒的床单被罩之间打滚。   风红缨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油水将那些床上用品染得黄不拉几,附近的商户心疼坏了,无人可怜满身是油泡的黄鹂。   风红缨不忍直视,准备帮黄鹂喊个救护车,后知后觉地想起手机早已没电。   “我来打吧。”   谭瓷于心不忍,掏出手机拨打120。   不等谭瓷拨通,一团橙红的火云突然乍现,热浪以迅猛之视朝两人袭来。   紧接着一道令人胆寒发竖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啪叽……”   谭瓷手机砰地掉地,一手快速捂住嘴,一手指着火球出现的方向,吓得嗓音哆嗦。   “师姐,黄鹂她、她……”   不远处,刚还一身油污的黄鹂此刻被毒辣的火舌团团包围,易燃的婚纱很快被大火烧之殆尽。   火团对面,矮个男人正举着打火机张狂大笑。   黄鹂惨叫连连,身上的火星撒得到处都是,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太阳下晒得的布料齐齐被点燃。   风红缨瞳孔骤缩,忙跑进大厅找灭火器,往黄鹂那边跑之前,风红缨冲谭瓷大喊。   “谭瓷,赶紧打119。”   外边晾晒的床上用品太多,倘若烧起来……-   趴在垃圾桶旁边吐酒的牧三揉揉眼,抬眸眺望了一眼,这一看愣是吓得牧三瞬间醒了酒。   “老大……”   牧三赶紧拽起席地而坐的屈正修,咆哮道:“起火了!起火了!”   话音未落,两人头顶猛然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为之震了两下。   端着灭火器猛喷黄鹂的风红缨被突如其来的晃动震得肩膀一缩,视线不由往凭空炸响的场地瞄去。   起火的是一家火锅家。   店里浓烟弥漫,食客逃也似的从里边钻出来,不少人身上和头发上带出燎然的火苗。   微风一吹,火苗肆虐的舔拭着附近干燥的棉絮被褥。   爆炸声还在继续,小孩的嚎啕哭声,大人的惊悚叫喊交织其中,顷刻间划破天际。   无边的火舌将周围全烧了起来,风红缨惊得双手战栗,手中已经用光的灭火器哐当往下一掉。 第92章 为你赴汤蹈火(21)   现场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火锅店的爆炸声和蹿出来的火舌无不让人愕然心怯。   风红缨扇了扇鼻尖轰臭的棉絮烧焦味,跑进酒店四处找寻新的灭火器。   然而大厅被黄鹂和那帮报复男弄得满地狼籍,找灭火器十分费尽。   “灭火器呢?”   风红缨拉住一个往外跑的服务员。   “你们酒店一个大厅就一个灭火器吗?”   服务员被烟熏得嗓子发疼,边咳边道:“走廊外还有——”   逆着奔涌往外逃的人群,风红缨跻身来到走廊,越往里边跑心越不安。   偌大的酒楼走廊走过了一半才看到一个灭火器,令人绝望的还在后头。   茶林酒店一共有十九层,国庆节是结婚高峰期,各楼层的宾客听到火锅店爆炸起火的消息后,人流比春日湖水涨潮时的游鱼还狂妄。   风红缨想多拿几罐灭火器。   走楼梯,人流纷沓而来,将楼梯挤的水泄不通。   无奈走电梯,跑过去一看,好家伙,电梯超载电音响个不停。   抱着唯一一个灭火器,风红缨只能叹气离开此地。   出了走廊,望着前方乌泱泱的脑袋,风红缨这辈子算是悟了急火攻心是种什么体验。   “让让,让让!让我出去灭火!”   风红缨扯开喉咙喊。   然而生死攸关面前,无人肯让出宝贵的一步。   “小开,佩戴盾牌。”   挤不出去,风红缨只能采用金手指。   系统:【已佩戴‘巾帼’盾牌,观察力+30,号召力+30,限时半小时。】   有了盾牌的加持,适才还如热锅蚂蚁的纷杂大厅倏地安静如鸡,数千人自觉的给风红缨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正直中午,头顶火伞高张,小心避开路旁棉絮上扑来的火苗,风红缨抱着灭火器找到屈正修。   “屈导,杭队的人还没来吗?”   茶林酒店离市消防局不算太远,119调度中心应该会把救灾报警电话转给正在值班的市消防局。   屈正修抡起木棍使劲地敲火锅店的后门。   这家火锅店屈正修曾带女儿来过,后门一开就是逃生通道,正对着二楼旋转楼梯。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逃生通道竟被堵得密不透风。   “应该在路上了。”   屈正修往手中吐了口唾沫,继续砸门。   想用木棍捅开坚固的铁门,难比登天,但前门火势太大,没有防护服根本进不去,里边的食客都只能从窗户里爬出来。   窗户本就狭窄,拥挤过程中,有两个身材较为丰腴的男子愣是卡在上面出不来,不得已,屈正修只能寄希望在后门逃生通道。   “让我来。”   风红缨将灭火器塞给屈正修,抢过木棍照着铁门就是一顿猛锤。   下手之前,她让系统叠加使用盾牌,体力+30,且不限时。   屈正修踉跄了下脚,开着灭火器就往火锅店前门冲。   照着门口熊熊烈火还没喷两下,里边再度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屈正修离得近,凶残的火焰肆虐地往屈正修怀里钻,眨眼的功夫,屈正修身上的衬衫就被火苗侵烧,新买的衬衫破了两块大洞。   龇着牙将双臂体毛上的火焰扑灭,屈正修抱起地上被炸晕的小女孩往阴凉的地方躲。   然而周边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界。   报复黄鹂的那几个男人自知用火烧死黄鹂要坐牢,一个个开始报社。   不远处,以菜刀男为首的报社队伍疯狂地拿着打火机点燃店家摆在外边晾晒的棉絮被褥等床上用品。   秋风一吹,烈火顷刻将两条马路都烧了起来。   一时间,以茶林酒店为中心的地界宛若处在闷热的火炉中,肉眼可见的全是橙黄的火焰。   屈正修抱着小女孩跳来跳去,唯恐大火烧烂的广告牌砸伤小女孩。   牧三坚硬的面庞被大火熏得黝黑,焦躁地喊屈正修。   “老大,杭队怎么还没来?”   “我问问他。”   屈正修大手将小女孩的脑袋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打的是私人电话。   杭泰接通后一脸懵逼。   “我在社区做消防安全宣传呢,调度中心没给我打电话啊。”   屈正修:“十万火急,杭泰,你赶紧带人来茶林大酒店!”   杭泰:“明白,我这就来。”   挂断杭泰的电话,屈正修又给119调度中心打电话,还没接通,路口就传来消防车急促的警笛。   报警后,调度中心第一时间给离起火地点最近的市消防局打了电话,先锋队不在,基地立马派了其他消防队。   队长叫单山,此队中有一个队员曾是杭泰的人,叫吴荣。   八月地震来临前,吴荣忤逆队长杭泰的指令和风红缨怄气,以至于脑袋被训练室的红砖砸了个大洞,后进医院缝了十八针,险些命都没了。   痊愈后,消防局对吴荣进行了组织上的惩罚,将吴荣踢出了先锋中队。   现在的吴荣是一名普通的消防员,一旦再犯规出错,吴荣将要面临的是开除。   为了重回先锋中队,为了不被开除,吴荣向组织递交了国庆不休假的申请。   -   路口,吴荣跳下消防车,望着道路两旁燃烧旺盛的火焰,吴荣没有犹豫,拖着长长的空水带跑出了百米赛跑的姿势。   “来个人——”   吴荣端着水枪四射,冲路尽头的屈正修喊:“快过来搭把手。”   路两侧的床垫被褥太多,不仅挡住了消防车和逃生人员的路,燥热天气下,这些都是易燃品,很容易发生二度起火事件。   屈正修抱着小女孩快步往路口跑,将小女孩交给赶上来的消防同事后,屈正修大手一挥。   “牧三,周六,王九,你们仨都跟我来。”   他们这些人都没穿消防服,进不出火锅店,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吴荣所在的消防队清理易燃品、疏散市民。   看到消防车,风红缨如释重负。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锤向铁门,砰得一声响,铁门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无情的大火将铁门烧得发红,忍着灼烧感,风红缨将手伸进洞穴。   本以为能轻松的打开后门,没想到门后堆放着五六个大垃圾桶。   咬紧牙根,风红缨铆足劲推开门,掀翻的垃圾桶砰然倒地,酸臭交加的气味瞬间在周围弥漫开。   俯身低呕了两下,风红缨睁开被浓烟熏得不停流泪的眼睛,边咳边跑向火锅店前门。   这家火锅店采用的装潢非常的古香古色,好看是好看,可一旦起火,木头烧得比石砖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下,前门和窗户上的木头均烧得东倒西歪,不少食客堵在门口惊恐万分,想出去却又不敢钻门口的火圈。   一个胆大的男人忍不了火焰的炙烤,抱头就往外跑,还没跑几步就被烧断的梁木砸了个正着。   凄厉的尖叫声在火锅店上空盘旋,风红缨搓搓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站在门口希冀里面不知所措的食客能看到她。   “后门,后门——”   风红缨跳起来大喊:“后门开着!咳咳,快去后门!”   棉絮烧起来刺鼻,尤其是某些床垫,烧焦后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闻之欲呕。   将食客引到后门,风红缨冲冒着浓烟的逃生通道呐喊:“都学我捂鼻,弯腰,大家不要怕,消防人员已经过来了!”   逃出来的食客好些人在里边吸入了大量的浓烟,一出来就倒地不起。   还有一些人受爆炸牵连,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火锅热油烫出一连串的热泡。   最严重的是服务员,其中一个被爆炸的插板击晕至今未醒,双目灼烧严重。   “救护车呢?”   风红缨撕下裙摆做了个简意的口罩戴好,问灭火的吴荣。“怎么没看到救护车?那个服务员快不行了。”   吴荣将水枪固定好,蹲身道:“前边两条路口都是火,烟浓的就跟有大仙在那渡劫一样,消防车都开不进来,更别说救护车。”   听到说话声,风红缨这才认出面前这人是和她曾有过瓜葛的吴荣。   将地上奄奄一息的服务员抱到吴荣背上,风红缨忙去前边开路。   这一片商区的广告牌琳琅满目,没起火前那叫一个繁华,起火后,吊在高楼上广告牌俨然成了隐藏的危害。   护送吴荣出去的路上,三人就险些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得头破血流。   有惊无险地冲出火街后,焦急等候在路边的救护车赶忙接过炸伤的服务员。   “小缨!”   跟着救护车出紧急救助的孙鱼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   确定眼前这个头发被烧焦,小脸黑成炭的高瘦女孩是风红缨后,孙鱼声音都喊劈了。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参加同事婚礼去了吗?”   话音刚落,孙鱼猛地掌自己的嘴,惊恐地指着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街道。   “你同事的婚宴摆在茶林酒店?”   风红缨没想到会在这看到闺蜜,点点头。   孙鱼双手紧紧抓住转身要往酒店方向跑的风红缨胳膊。   “小缨,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吧,沈叔叔早上还唠叨说想你呢!”   风红缨知道孙鱼不想她冒险,但……   “你替我转告他,等我有空我就去医院看他。”   孙鱼头直摇,耍起小性子非要风红缨和她一起坐救护车离开烟雾缭绕的危险之地。   “不行,就今天,走,你跟我走——”   风红缨咬咬唇,用力拽下孙鱼的手。   “今天不行。”   女人的声音发哑,那是没带防毒面具吸入过多浓烟发炎的后果。   “我现在不能走!小鱼,火还没灭,你让我往哪撤?我跑了,我活命了,但我这——”   风红缨乌漆嘛黑的手锤向胸膛,一字一句道:“我这块会不安。”   抬手捏捏孙鱼鼓起来的腮帮子,风红缨眉眼笑弯,龇着大白牙。   “乖,我命硬着呢,你安心等我,等任务结束了我就去找你,我请客,请你吃卤肥肠。”   孙鱼还想劝,可风红缨已经一溜烟跑远。   担忧的目光尚未收回,就见一块LED灯牌被火风吹到了半空,正对着风红缨的头顶。   孙鱼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缨,快躲——”   佩戴上盾牌的风红缨观察力比寻常人要高30%,早在孙鱼出声提醒前就注意到灯牌要砸下来,灵巧躲过后,风红缨回眸冲闺蜜璀璨一笑。   孙鱼永远都记得这一幕。   茫茫无边的浓烟下,闺蜜小缨半边身子都隐在火浪中,露在黑雾下的绝美脸颊被烟烤至脏污,便是如此也挡不住女人漂亮的笑容。   女人参加婚宴穿着的真丝旗袍裙摆被女人用蛮力扯掉了一大块,露出的两条纤细匀称的冷白皮细腿上遍布红艳的烫伤。   坐上救护车,孙鱼趴在车门处紧紧盯着女人的背影看,直至女人消失在火街中。   呼啸的救护车来往不绝,风红缨记不清自己从火锅店门口背了多少食客冲出浓雾。   抱着两个啜泣不休的小孩,风红缨再次跑向充满炽热火浪的商街。   -   “轰隆——”   一声巨响,身后的火锅店二楼几扇玻璃窗被震出裂痕,细密的玻璃渣比八月的骤雨还猛,铺天盖地从高楼上倾泻而下。   折返回来救人的风红缨下意识地将站在门口接应的屈正修和牧三拉了过来。   两人趔趄往后一倒,距离两人不到半米的地上此刻铺满了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   锋利的脆片蹦得到处都是,有几块直直射向屈正修的小腿,鲜血汨汨往下流淌。   不等风红缨松口气,身后一道凄叫划破耳膜。   风红缨蓦地回眸。   穿着新郎装的王成躲闪不及,一米宽的玻璃狠狠砸向王成的脑袋,王成被砸得脑袋发懵,双眼一翻哼都没哼就倒在了血泊中。   发出惨叫的是回来找新婚丈夫的夏瓷,隔着五米远,一身火红敬酒服的夏瓷眼睁睁看着王成被突如其来的玻璃砸至瘫软在地。   挣开齐然然的拉扯,夏瓷抹泪奔向王成。   “成哥,你怎么了,你快睁眼看看我。”   夏瓷泪如雨下,跪在那小心翼翼地从细碎的玻璃渣中捧起王成血淋淋的脑袋。   “小瓷。”   风红缨将女孩拉起来,哑着嗓子安抚:“你先别哭,先让牧队将王成背去医治好不好?”   夏瓷仰起满是泪水的脸颊,手在哆嗦,抽噎地说:“师姐,我动不了……”   小姑娘受惊过度,跪在玻璃碎片上的双膝一时直不起来,僵得比冷藏柜里的冰块还硬。   风红缨一把将夏瓷打横抱起。   牧三和屈正修看到躺在地上无声息的王成,两人双目霎时湿润。   “你抬腿,我抬肩膀。”屈正修哽咽道,“快。”   牧三哎了声,抓住王成的双腿。   背王成不现实,王成不像风红缨有金手指加持,二楼玻璃炸裂倒下时,王成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相反,受爆炸声的影响,王成甚至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害惨了王成。   火浪将震出去的玻璃无情地推了出去,如流星般的玻璃碎片急速坠落而下,砸在王成的头上,戳进王成的眼里……   “成哥!”   夏瓷泣不成声,挣扎地要从风红缨怀里下来。   “快放我下来,我要陪着成哥,他最怕疼了……”   风红缨只好将夏瓷放下,女孩跌跌撞撞地追着王成而去,边哭边喊,以为这样失去知觉而神志昏沉的王成能睁眼看她一面。   然而没有。   风红缨没有进火锅店,而是像之前一样跑在前边开路,她的观察力强,能迅速的感应到周围各种危险的到来。   “小风。”   抬着王成肩膀的屈正修凝视着王成血流如注的脑袋,神色忽然肃穆起来。   “你快看看王成还有没有气。”   风红缨顿时呆了,瞥了眼后头失魂落魄的夏瓷,风红缨伸手探到王成的人中处。   屈正修拧着眉,快步往外跑的同时低声问:“怎么样?”   出生入死的职业生涯中,屈正修亲手送走过好几个朝夕相处的小伙伴,王成这种被砸后毫无声息的模样他太熟悉了。   曾几何时,他的战友兼师姐简单就是这样被人从火山中抬了出来。   气若游丝,毫无生机。   风红缨前进的脚步陡然慢了下来,怔怔抬眸望着屈正修,旋即捂着脸,泪珠控制不住地往烧得滚烫的马路上掉落。   屈正修和牧三瞬间明白了,两人顿在原地没有再往街口跑。   齐然然搀扶着双腿发软的夏瓷跑来,看到三人哭泣,夏瓷霍然推开齐然然,歇斯底里地冲三人咆哮。   “为什么不走了?走哇!都给我走哇!”   屈正修和牧三相视一眼,继续抬着王成往浓烟外跑,脚步稳当而沉重。   风红缨不放心夏瓷,抹泪跟了上去。   迎面接应的救护人员无奈地冲夏瓷摇摇头。   “抱歉。”   简短的两个字结束了王成的一生。   倚在救护车边上的夏瓷两行清泪唰唰而下,扯着救护人员的胳膊死活不松开。   “你是不是诊错了?肯定是你弄错了!”   夏瓷泪水涟涟,哭得昏天黑地。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他才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会死!不就一块玻璃吗?怎么就砸死他了?”   救护人员轻声解释。   “他脑门曾经受过重创,这回不幸又砸在原来的伤口上,比上次还严重,玻璃渣将他头顶那一块嫩头骨戳地稀碎,这人被砸后还没反应过来就……”   这话如平地一颗惊雷。   泫然流涕的夏瓷停住泪水,目光穿过仓皇逃蹿的市民和浓烟,悲愤冰冷的目光莫名射到风红缨身上。   眼如尖刀,插得风红缨无地自容。   一口恶气上头,胸脯起伏不定的夏瓷拔腿就往风红缨站定的方向跑。   屈正修暗道不妙,截住夏瓷将人往救护车上一扔。   新婚大喜之日痛失丈夫的夏瓷心如刀绞,犹自仰着脖,铿声道:“风红缨,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成哥,成哥在电梯里没有替你挡那一下,他今天就不会死——”   “风红缨,你把成哥赔给我好不好……怎么死的人不是你!!”   救护车的门很开合上,一起合上的还有夏瓷撕心裂肺的叫骂。   “小风……”   牧三拍拍风红缨的肩膀,语气晦涩:“你别往心里去,王成的死不能怪你……”   风红缨满脸泪痕,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闭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尽数是王成那颗扎满玻璃碎渣的脑袋,以及夏瓷口无遮拦的怨恨咒骂和声声讨伐。   夏瓷骂得对。   都怪她。   倘若电梯里的王成没有替她挡灾,二十啷当岁的王成怎么可能会被一块高空玻璃就夺走了年轻的生命。   双腿无力的往地上一瘫,跪坐在那的风红缨抱头痛哭,从未有过的难过。   几个小时前,一身西服新郎装的王成笑意粲然地站在酒店门口热切地喊她师姐,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轰隆——”又是一声爆炸。   猩红色的火焰从窗户里飞跃出来,彻底将火锅店吞噬,爆炸声没有消停,一声比一声响,拼死站在楼下举着水枪灭火的吴荣被炸出好几米远,狠狠地摔向对面商铺三米高的LED灯上。   风红缨蓦然抬头。   救护担架上,十分钟前还和她说话的吴荣胸口处斜插着一根两厘米粗的LED钢管,作祟的钢管另一头亮着白炽光……   在没有救护措施的情况下,医生不敢擅自拔出钢管,只能将整个LED灯牌都抱到了救护车上。   匆匆赶来的杭泰一下车就看到自己曾经的队员昏迷不醒地躺在担架上,当即难受地跺脚。   屈正修取下杭泰挂在胸袋上的呼叫机,嘶哑开口。   “报告基地指挥部,先锋队一队队员王成……”   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屈正修泪眼朦胧。   “王成消防士于10月3号中午11:23分牺牲。”   远在市指挥部的指挥员手顿了下,赶忙调出王成的档案。   指挥员对王成这个名字很熟悉。   还没翻到王成的个人信息,指挥员目光倏而落到办公桌上那一袋鼓囊囊的喜糖上。   是了,今天是王成大喜之日……   -   牧三受不了王成和吴荣被抬走的惨相,呕得一声将喜宴上喝得酒水全吐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馊臭的泔水味,以及刺鼻的火油味。   “杭队。”   风红缨擦干泪,语气坚定:“给我一套救援服,我要进去救火。”   火锅店接二连三爆炸,后厨肯定有什么东西泄露了,再这样炸下去,会有第二个吴荣,第三个吴荣被抬出来。   “我不准你去。”   屈正修将救援服抢过来:“小风,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进去救火。”   牧三:“对,小风,你先回去休——”   “不要。”   风红缨倔强摇头,当场换起救援服。   牧三和屈正修只能叹气。   消防车里有多余的救援服,先锋队九人,包括指挥员屈正修都换上了救援服。   考虑到火锅店容易爆炸,出发前,屈正修示意大家戴好防毒面具。   正午时分,市消防局三大队齐聚。   单山和杭泰的队伍负责两条街上的灭火任务,牧三的先锋队则一言不发地奔向火锅店。   火锅店一共三层并一个后院,爆炸的地点是后院厨房配料间。   “小风,你和牧三去二楼,三楼做搜查工作。”   有屈正修在,指挥当然得屈正修来。   耳麦清晰的传开风红缨的说话声。“收到。”   “小风。”   屈正修顿了下:“你别出事好吗?”   后半句话屈正修没说。   那就是不要因为夏瓷的话而抱有轻生念头。   风红缨以为屈正修惦念着她手机上那条由宁玥发来的短信,闻言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放心吧,我还要活着出去看短信呢。”   她对不起王成,但她不是那等懦弱到不敢面对现实而选择仓促结束生命的人。   系统赋予她一次又一次重生机会,不是让她自暴自弃的,她有她的使命,她的任务。   穿上消防员的救援服,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救人于水深火热的道路上。   屈正修嘴角微勾:“好。”   “什么短信?”牧三好奇的声音插进来。   周六酒已经醒了一大半,含糊而言。   “屈导,你没关总麦哦,我们都听到了你们俩刚才的对话……话说你和小风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耳麦里传来其他人细碎的说话声。   屈正修丝毫不尴尬,正色道:“八卦有那么好玩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周六,郑八,王九,你们三跟我去后院,其余的,就在一楼。”   “收到!”   -   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木楼梯,风红缨和牧三顶着浓烟来到二楼。   一上二楼,风红缨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拐向没了玻璃的几扇落地窗。   心如芒刺般难受。   顺着风红缨的目光,牧三眺了眼火舌喷涌的窗口,操起灭火器就是一顿猛喷。   牧三:“灭火要紧。”   风红缨脸色黯淡,苦笑一声后抬腿来到长长的走廊处,越往包厢走,冲天的火锅辣味就越浓。   为防止电路漏电或者火锅瓦斯遇空气爆炸,两人小心谨慎地推开包厢。 第93章 为你赴汤蹈火(22)   “开吗?”牧三问。   在盾牌号召力影响下,牧三下意识地开始询问风红缨的意见。   喘息之间,防毒面具上喷出一口白雾,风红缨没迟疑,点头道:“开。”   脚一踹,充斥着辛辣味的包厢门砰得一声开了。   牧三执行救援任务时曾因瓦斯遇空气爆炸伤过脸,门开后,牧三赶忙背过身去。   然而意料的爆破声没有出现,扭头一看,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风红缨早他一步进了包厢。   这是一间能容纳近二十五人的大包厢,桌子早已因几次爆炸震翻倒地,锅里的食材流得到处都是。   这家火锅店有很多种火锅类型,就好比风红缨进的这间包厢,圆桌中央是一口柴火锅,锅下燃着的木柴此刻还摇曳着火光。   “嘶嘶嘶……”   风红缨立马举起灭火器将余火熄灭。   木柴震到地板后,高温很快将木质地板烧出一个大窟窿,火蛇无所不用其极,迅速点燃垂挂在墙壁边的窗帘。   牧三对着烧得差不多的窗帘扫射两下,皱着眉道:“里边那个包厢插座漏电。”   风红缨抬眼看向对面。   火锅店仿照古代垂花门形式将两间偌大的包厢隔开,撩开烧焦发臭的珠玉帘子,风红缨缓步进到隔壁包厢。   前边那间包厢采用的是柴火烧火锅,这一间则使用的是电子锅炉。   牧三带着防电手套,将桌子底下滋啦冒着火光的电线抽了出来。   “草!”   看到漏电插座的面貌,牧三忍不住暴粗口。   “我们消防人员天天在社区宣传,让大家不要再使用这款三孔插座,这群人怎么就不把这事放心上呢!”   风红缨叹了口气。   国家质检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发布声明,严禁企业生产牧三拿着的这种三孔万能插座,可惜市面上仍然有很多无良商家还在继续生产销售这种带有万能噱头的插座。   风红缨啧了下:“这个火锅店真的是……”   得大整改。   环顾一圈电路走向,风红缨道:“我去拉电闸。”   牧三闷声站起身:“我去看看其他包厢。”   “注意安全。”   风红缨:“牧队,二楼爆炸严重,千万要小心踩踏。”   盾牌时限一过,号召力瞬间消失。   牧三痞笑出声:“得,这话还要你来跟我说?要不我这个队长让给你当好了?”   说这话不过是想开个玩笑逗风红缨调整下心情,情绪不太好的风红缨却没有往这上面想。   “牧队。”   风红缨喊住男人,两人之间隔着垂花门。   透过厚厚的防毒面具,牧三依然能看到女人那张极其苍白的脸。   风红缨轻笑了下,启唇道:“先锋队的队长只能是你牧峥,你想让我当队长?行,三年后我接你的班。”   消防员的职业生涯很长,牧三今年刚当上大队长,拿屈正修做例子,牧三想升职至少要等三年时间。   目前牧三的职称是队长,卸下队长职务的原因只有三个,要么和屈正修一样升职,要不和吴荣一样犯错误降级甚至被开除。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那就是牺牲。   升职无望,如此就只剩下后两者,不管是哪一种,风红缨都不想看到。   牧三心里五味杂陈:“小风……”   风红缨摆摆手让牧三走。   打开总麦,女人清冷的声音在几个男人耳里响起。   “我没事,王成是为了救人才死,他死得其所。至于我欠他们夫妇的……我会还。”   “小风。”   耳麦里传来好几道急促的呼喊。   “你想什么呢,你千万别受王成他老婆的话影响,王成的死真的和你不相干……”   “人各有命,王成他……哎……”   屈正修:“傻子,干咱们这一行的就这样,哪一次出任务不把性命栓在裤腰带上?”   “我干消防有十多年了,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难过归难过,但还是要打起精神干活不是吗?天灾人祸扑过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说句糟心话,今天要不是你及时拉住我,我和牧三早就归西了……”   风红缨吸吸鼻子,绕着包厢寻找电闸,闻言道:“你们都想岔了,我的命是王成换回来的,我怎么可能选择轻生?我只是想说,我没那么脆弱。”   耳麦里滋滋几声响,听到风红缨的保证,几人没再劝慰,专心灭火。   切掉麦,开了好几个包厢的风红缨终于找到电闸房。   手还没触及闸门,一股酸麻感猛地攻击过来,风红缨疼得倒退好几步。   “嘶,好痛……”   使劲甩了甩疼到没知觉的手臂,风红缨倒抽了口凉气。   没想到闸门上有电……   听到动静的牧三忙跑过来。   “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没留神地上红油的牧三啪叽往前重重一摔,哎哟声还没发出,被烈火烧得干裂的木质地板突然发出喀嚓声。   风红缨急呼:“不要动!”   然而来不及了。   牧三厚实的双掌撑住地板,闷哼使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咔嚓咔嚓……”   地板的破碎声越来越响,声音比恶鬼磨牙还渗人。   牧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加上装备将近三百斤的重量倒下去后会在地板上形成何等致命一击。   此时的牧三屁股卡在折成两断的地板缝处,倘若牧三再挣扎一下,断裂的地板会瞬间粉碎,至于后果……   风红缨扇了扇面前的烟雾,俯身往火锅店一楼看了眼。   古风建筑讲究高楼阁之美,她脚下踩着的这家火锅店将古风建筑的特色发挥的淋漓尽致。   火锅店大厅分别有两排旋转木梯,沿着木梯,商家建了一个超级大的圆形凭栏,凭栏高度距离一楼足足有六米。   而牧三此刻就被卡在凭栏某处,一旦木板粉碎,牧三将要面临的就是活生生从两层楼的高度上摔下去。   两层楼摔不死人,再则牧三身强体壮,摔下去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但今天不一样,牧三肩上背有一罐结实的氧气瓶,氧气瓶遭遇重压,碎片极有可能会划破牧三的救援服。   店里烟雾呛鼻,大火环绕,没有救援服就相当于赤身裸体在烈火中穿梭,危险度难以言表。   “咔嚓……”   烧裂的木板承受不住牧三的体重断了一根,眼下还有两块木板横在那。   牧三吓得冷汗涔涔,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块能决定他生死的木板。   “牧队,你别着急,我马上来救你。”   牧三双手死命地抻在两侧完好的地板上,着力点太小,以至于双臂酸得战栗难耐,纵是如此小心,吱呀的木板断裂声接二连三的在耳边回响。   男人心咯噔跳得非常的快,从未有过的死亡阴影席卷上头,害怕如潮水般将牧三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不想死!   他还有儿子要养,有二老要照顾,他如果死了,他那一大家子老幼怎么办?   越想心越拔凉,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牧三的脚往前一蹬试图一跃而起跳出去,然而木板折断的速度更快,随着牧三的动作,唯二的两块结实木板瞬间断了一块。   眨眼之间,另外一块木板跟着断了。   “牧队!”   风红缨吓得手发抖,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抓住牧三的手。   大火将周围木板烧得焦脆,风红缨跑过去时扫起的火风横冲直撞向牧三,牧三的裸露在外的手臂体毛烧得发出焦味。   “小风,你放手……”   忍着灼烧痛感,牧三仰起脑袋感受着漫天滚烫的大火,任由汗水划过脸颊。   “你快松手。”男人脖子青筋乍起:“不然咱俩待会都要掉下去。”   他想活不假,但不想拉着小伙伴共赴地狱。   风红缨摇头,双手紧紧抓住牧三的手腕。   “你先别说话,相信我就是了,我一定能救你。”   女人拧着眉头,声音冷静。   为了不给木板增加重量,风红缨倒地劈叉,一只脚跨在凭栏上,一只脚勾住包厢的门槛,半边身子往下倒挂拉着牧三。   风红缨对这个古香古色的火锅店又恨又爱,今天发生这么大的火灾主要是因为火锅店仿照古代楼阁用木头做装潢,起火后,木头比水泥烧得快。   可正是因为店铺仿照古风建筑,所以才有高过小腿的门槛,有了门槛做出力点,风红缨眼下才能抓着牧三没掉下去。   “牧队,我数一二三,你记得上来后往后边滚。”   熊熊烈火将左边的路已经封死。   晃在半空不敢挣扎的牧三艰难地点点头。   “你别逞强,实在不行就松手……”   风红缨舔舔干巴的嘴皮,沉声吼:“一、二、三——”   ‘三’字一出唇,风红缨使出吃奶的劲将牧三往右边包厢抛去。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骤响,刚还岌岌可危悬在空中的牧三此刻躺在一片废墟中。   风红缨纵身往下一跳,攀着旋楼梯滑行到一楼。   还没站起来,被牧三一屁股坐裂的木板轰隆一下被烧过来的大火湮灭。   望着烧得咔嚓作响的木板,包厢里的牧三脸色苍白如蒲公英。   如果风红缨没拉他,现在的他要么掉下去摔至骨折,要么被这团烈焰吞噬。   眼前火焰烧起来的力度猛而狠,经验丰富的牧三一眼看出这是瓦斯起火,瓦斯烧得快,尤其烧在人身上,一沾就燃。   后怕的牧三趴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扶着墙壁用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   双脚抖得厉害,为了求清醒,牧三闭眼咬碎嘴唇。   在疼痛的帮助下,牧三终于恢复正常。   抽出随身携带的专门喷射瓦斯的灭火瓶,牧三一声吼叫,粉末如细针一般飞射出去。   沿着火线,牧三一路往前扫荡,最终停留在一间紧闭的包厢外。   包厢门上面没有挂待客的牌子,想来这是一间储藏室。   透过门缝,丝丝缕缕的白烟缓缓飘出来,一和外边的火苗接触立马砰得燃起。   牧三大惊失色,僵在门口的小腿肚疯狂打颤。   站在楼梯处准备上来的风红缨也注意到了储藏室里的浓浓瓦斯气味。 第94章 为你赴汤蹈火(23)   牧三僵硬的将脖子扭向风红缨。   “小风,里边有大家伙。”   一时紧张,牧三按错了频道,切到了总麦。   屈正修:“什么大家伙?”   风红缨抬起膝盖,脚如注铅踩向木楼梯。   “瓦斯。”   吞了下口水,风红缨斟酌着字句。   “屈导,咱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和牧队怀疑楼上储藏室全是瓦斯。”   牧三目光灼灼地盯着门缝泄露的白气,抖着嗓子支吾道:“老大,这门绝对不能开……”   二楼的火没有全部灭掉,就算灭光了也不能冒然将包厢的门打开,泄露的瓦斯一旦和空气接触,只需要零星的一点火焰就能造成大爆炸。   他离门很近,嗅到的煤气味非常的浓,里边估摸着不止一桶瓦斯罐出现了泄露问题。   屈正修忙带着人撤出后院配料间,沉着道:“牧三,你先下来,小心点,脚下别带出火花。”   牧三哎了声,谨慎得抬腿往楼下撤。   牧三一动,身子煽出的细小微风吹着凭栏上的火苗幽幽地往包厢处飘。   “我勒个去!”牧三舌头急得瞬间打结,手忙脚乱地去开灭火器。   千钧一发之际,等候在楼梯上的风红缨眼疾手快,三步并做两步跃到牧三身后。   呲呲猛射数十下,凭栏处的火焰熄了。   牧三后背冷汗直流,呼出的热气打湿了面具口罩。   “小风,你又救了我一命……”   加上高空坠玻璃那次,一共三次了。   牧三抬着脚小心往下走,劫后余生的舒畅感在身体四处游走。   “小风,你就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我的天使?”   牧三戏谑道:“都说事不过三,你一连救了我三次,这下恐怕连阎王爷都不敢让判官在生死簿上勾我的名字。”   风红缨顿在那,没和牧三耍嘴皮子,目光锐利:“牧队,你要不还是别下来了?”   牧三:“?”   听到动静从后院赶来的屈正修抬眸:“刚才怎么了?”   风红缨转过身:“没事,虚惊一场。”   “没事就好。”   屈正修睨了眼紧闭的储藏室,指挥道:“牧三,你就听小风的,站在那别动,注意周边的火,不要让它有接触瓦斯罐的机会。”   牧三点头应是,手摁在灭火器的阀扣上,做好扫清瓦斯罐门口起火的准备。   “小风。”   屈正修续道:“你去外边找店主,问清二楼的情况。”   “好。”   屈正修手一挥:“其余人赶紧从包厢里撤出来,从另一边木梯上二楼,记住,动静小一点,二楼凭栏有一处断裂的厉害,别踩踏了。”   “收到。”   风红缨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楼,想到包厢里的漏电事故,忙道:“大家注意点,西侧牌子上但凡挂着‘xx院’的包厢里边都使用了不少三角万能插座,有漏电现象,走廊顶头的电闸也有,拔之前记得关总闸。”   耳麦传来清一色的‘知道了’。   -   从火锅店里一出来,风红缨立马摘下防毒面具。   不等她扯着嗓子喊火锅店店主在哪,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胖乎乎男人趔趄地扑到她脚边。   “消防员同志,你得帮帮我呀,我店里还有好多东西没拿出来——”   男人蹭了满脸锅灰,本就稀疏的头发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透出一块又一块恶心的癞痢。   仰着头,男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泪花在黝黑的锅灰脸上留下两行水印,配合着男人的嚎啕大哭,场面滑稽极了。   可风红缨笑不出来。   火锅店是男人开的,在闹市开这么大的火锅店,消防管理却没有一处达标。   采用木质构造搭建火锅店实属大忌,更别说在电子锅炉下方偷用劣质的三角万能插座。   风红缨一脚踹开扒拉她的男人,单手扯过男人的衣领,厉声呵斥。   “这场火死伤了多少人你没看到?!你还有心思惦记你的钱财?你怎么能!”   提着一口气,风红缨将人往地上一扔:“我告诉你,你就等着坐牢吧,牢坐穿!”   语气威严,震得男人大气不敢出。   嗫嚅了下厚嘴唇,男人看着风红缨的脸色,后悔地抬起手扇自己巴掌。   “我该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们,都怪我——”   风红缨懒得听男人在那猫哭耗子,拎起男人的后领,冷声质问。   “我问你,你在二楼最东侧的包厢放了多少煤气罐?快说!”   男人眼神闪烁,风红缨一个眼刀子狠戾地扫过去。   “敢说半句假话,信不信我把你关进去?!”   男人瑟缩了下肩膀,吞吞吐吐道:“十来个……”   风红缨一脚蹬向男人的心窝,男人忙跪地求饶,大呼道:“姑奶奶你别动手,我说我说,我都说。”   “说。”   “一共一百零八罐,都是昨天进的货……”   一百零八罐……   风红缨心往下一沉,包括屈正修在内,他们一共有八个人,换言之,每个人平均要搬十二罐……   里头火势滔天,稍有磕碰,后果不堪设想。   “有多少煤气罐出现泄露?”   男人摇头:“不知道。”   “除了煤气罐没别的易燃易爆物了?”   男人继续摇头:“没……”   风红缨盯着男人肥嘟嘟的脸多看了一眼,直觉男人没撒谎后立马将信息传达给屈正修。   似是想到什么,进火锅店之前,风红缨追问了一句。   “其他包厢藏了煤气罐没?易燃易爆物呢?”   男人楞了下,扒扶在地摇头。   “没、没了。”   风红缨皱着眉凝视着男人,男人慌忙低下头。   “现在不说,待会出现意外,知道什么下场吧?”   风红缨不敢冒险,再度拎起男人的衣领,目露凶光,恶狠狠道:“我告诉你,里头现在有八个消防员,我们的人已经在你店里一死一伤,倘若因为你的假话让我们一个团队都牺牲,信不信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还没有拉到100%,如果今天在这送了命,她真的会在下地狱之前将男人一并拉走。   男人听了心里一阵发毛。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做生意期间什么狠话没听过?   可眼前这个女人着实让他摸不透,说话透着一股寒气,大有他敢隐瞒,女人举起的拳头能瞬间将他的脑袋蹦碎。   思及此,男人忙张嘴,抖着手指着三楼。   “三楼最里边那间包厢还有,不多,就三十多瓶……”   风红缨气得脑门突突,可眼下她没空和男人好好算账,憋着一口怒气,风红缨道:“我最后问你一遍,还有没有?!”   男人手摇着勤快,哭哭啼啼道:“哎哟,姑奶奶,这回真的没了……”   风红缨不欲听男人叫魂,拔腿就往冒着浓烟的火锅店里跑。   “哎,等等,消防员同志,你记得把我的——”   男人跳着脚站在外边吼,还没说完,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地木质窗柩啪叽往下一掉。   望着近在迟尺的实木窗柩,男人吓得下体出水。   进到里间的风红缨听到动静利用余光瞟了眼。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怎么就没砸死他!   -   将打听来的消息和成员共享后,屈正修沉吟片刻做出决定。   “我一个人进去,你们都给我往后退,退得越远越好。”   牧三一口回绝:“不行,要进也该我进去!我是队长。”   听说要进去检查瓦斯泄露情况,队员纷纷举手,就连在队里一向寡言少语的郑八都开了口。   郑八:“屈导,牧队,让我去吧,我……”   周六打断郑八,龇着白牙笑嘻嘻道:“你们争什么?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当然得让给我,都别跟我抢哈。”   说着就要往堆满瓦斯的储藏室的方向走。   众人静默。   什么立功的机会?   瓦斯一旦爆炸,开门之人的身体会在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内被炸得七零八碎。   周六是老消防员,能不清楚这点?   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将接下来的一切危险都揽到自己身上罢了。   屈正修按住周六的肩膀。   “周六,你不能进去,你是独生子,又没结婚,无女无女连个种都没有,进个屁!”   周六被骂的两眼发直,想起家里年迈的父母,周六苦笑一声,只好往后退了一小步。   得,他有牵挂,行危险之事前得慎重地想想爹妈。   郑八:“我去吧,我结婚了,有两个儿子,家里还有个已经上班的弟弟,我父母总之不愁没人抚养。”   “你也不行。”   屈正修道:“你两个孩子还小。”   牧三想说还是让他来,就在这时,一直在周围灭火的风红缨蓦然失笑。   “你们别争了,让我去吧。”   屈正修怎么可能答应。   “小风,你别胡闹,你是女孩子,这种危险的事不能让你来。”   风红缨:“女孩怎么了?女孩穿上消防服难道就不是消防员?”   屈正修艰难地从嘴里蹦出字:“当然是,但——”   “但什么?”   风红缨举着灭火器扫射凭栏上未烧尽的木柴,面色沉沉。   “我妈早死了,我爸……总之我无父无母,至于孩子,我和沈潮年离婚的事在A市同城热搜榜闹得沸沸扬扬……”   顿了下,风红缨一口气说完:“里头摆着一百多瓶瓦斯罐,三楼还有,屈导,不能犹豫了,我非去不可,反正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牵挂……”   真要出事炸没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她本就是人世间的一抹鬼魂,也许用不了十八年。   遗憾肯定是有的,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小世界就为杀回大燕朝清君侧报血仇,这个世界行的艰难,没完成任务就意外死亡,意味着任务失败。   但系统说了,她是属于快穿部的人,她的生命会一次又一次重生,失败了没事,她可以从头再来。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系统,小气吧啦爱业绩的系统肯定会气炸……   但她无悔,用她一人的血线换取八人的性命,这买卖,值!   藏匿在风红缨识海中的系统瑟瑟发抖,想出来阻止风红缨,但又觉得没必要,眼前这个宿主和快穿部其他宿主截然不同,宿主认定的事,有时候连它这个系统都未必能说服。   不管屈正修同不同意,风红缨自作主张地道:“大家给我往后退——”   “小风……”   先锋队的男人们陷入难堪,眼神在毅然决然往前走的风红缨和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屈正修之间来回巡视。   “屈导,不能让小风去哇……”   “小风,你回来……”   叽叽喳喳地声音在耳边盘旋,风红缨举起灭火器,对着众人就是一阵狂喷,干粉的冲击力驱使众人连连往后退。   “再退!”   耳麦里的女人声线清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   大家面面相觑,内心挣扎不已。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的屈正修始终说不出同意风红缨独自前往储藏室,可时间不等人。   周围温度高得可怕,倘若再来一次爆炸,别说他们几人会被炸得连骨头不剩,整条街些许都会受牵连。   “撤!”   屈正修愁眉苦脸地开口:“给我撤,这是命令!”   牧三急得嘴角起火泡:“老大!”   屈正修拽住牧三的衣袖就往外拉,昂着嗓子吼。   “没听到吗?撤!撤!撤!都给我撤!”   男人的咆哮声急促而烦躁,几人不敢不从,纷纷往后撤退。   他们都穿有防爆服,能阻挡一定程度的爆破,为了给风红缨增添一丝安全,众人往后退时不忘举起手中的灭火器齐齐对准风红缨,希冀着能在开门的瞬间将风红缨面临的爆炸危险降到最低。   吐出一口浊气,风红缨颠了颠背上足足重三十公斤的装备,随后迈开腿往包厢门口走。   系统一言难尽:【宿主……】   身为消防员,危难关头挺身而出是必然,但系统着实不想风红缨冒这么大的风险。   系统的确能救宿主,但它已经救过一次了。   1号地铁站奔涌的洪水旋涡险些将宿主卷入地下水库,是它紧急向总部申请,这才撑到大部队的救援。   宿主这次如果再出意外,下场唯有清空所有的任务进度重回小白状态……   风红缨笑了下,温言道:“对不住了,小开,往前冲是我的责任,请原谅我的任性。”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身后那帮血性汉子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她面前。   系统叹了口气。   它是报国系统,宿主选择自我牺牲去保护昔日并肩作战的小伙伴,这很符合报国系统的定义,它该欣慰才对。   要不……   它再向总部申请给宿主加个防爆保护罩?   不想前功尽弃的系统说干就干。   察觉到识海动静的风红缨微怔。   系统怎么没了?   这是抛、抛弃她了?   定了定神,风红缨想不了那么多了,戴着防火手套的双手轻轻摸到包厢门。   开门前,风红缨往后看了一眼。   她得确保小伙伴们退到了安全地界。   然而回身扭望的这一眼莫名让她眼眶湿润。   八人齐齐站在那,手指摁在灭火器门阀上,眼神无畏恐惧,看到她转过身,八人咧开嘴,示意她别害怕。   强打起精神,风红缨微微一笑,手往前一推。   木质门吱呀发出响声。   不敢大开,只开了个缝,透过缝隙,风红缨半蹲下身张望里边的情况。   望着整整一面墙的瓦斯罐,风红缨面孔泛青,忐忑地将灭火器贴着门缝往里送。   身后八人屏住呼吸,牧三双脚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被屈正修一把拽住。   “别让小风分心。”   牧三敛下担忧的神色,垂着脑袋退到安全地界。   这边,风红缨将气阀口伸进出后,赶忙紧闭双眼,铆足了劲朝里喷射。   满罐干粉喷完后,风红缨这才推开大门。   泄露的瓦斯气体和空气大面积接触后,迅速在门口起火燃烧起来。   弯着腰,风红缨拎起被烧得通红发烫的瓦斯罐就往外跑。   起火的瓦斯罐不止一个,拎起两个蹿着火苗的瓦斯罐,风红缨蹬蹬跑出去的同时不忘知会小伙伴们。   “屈导,牧队,里头情况良好,就门口一些瓦斯罐起了火。”   屈正修松了口气:“收到。”   男人们将灭火器挂到身侧,迅猛地跑到包厢口,此时此刻灭火不是重点,他们得抓紧时间将这些即将爆炸的瓦斯罐搬运到空地。   一人搬俩罐,肩背沉重装备的几人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拎着烧得正旺的罐子急速飞奔出火锅店。   街上的火被杭泰和单山两支队伍灭的所剩无几,附近不少热心市民加入其中搬运横在道路上的垃圾,乍然看到烧得黝黑的古风火锅店里跑出好几个拎着火罐的消防员,众人瞠目咂舌。   “我的天呐,他们不怕爆炸吗?”   乌鸦嘴虽迟但到。   才把瓦斯罐搬轻轻放下的风红缨被炸飞五六米远,身子重重摔向地面。   风红缨痛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市民们吓得失声尖叫,转眼的功夫,附近的市民逃蹿一空。   留在原地的是清一色身穿防爆服的消防人员。   “师姐!”   离风红缨最近的简意忙跑过去扶起风红缨。   “你没事吧?”   风红缨挣扎着站起来,咳出一口血痰后重新戴好面具。   “我没事。”   说着就站起身折回到火锅店中。   爆炸的瓦斯罐无需她操心,自有其他消防人员收尾。   见风红缨嘴角沁出血丝,简意心急如焚,赶忙跳到消防车中换上防爆服。   中队队长杭泰眸光一动,高声道:“都给我去换防爆服!”   十几名消防员问都不问就往车上跳,训练有素的队伍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将厚重的防爆服穿上。   眼瞅着一批又一批包裹严实的消防员冲了进去,迟迟不愿离开的店主胖男人瑟缩在远处扯着嗓子呐喊。   “消防员同志,麻烦你们帮我把二楼南边那个屋里桌上的东西搬出来行吗?我那里边有身份证,银行卡,还有——”   拎着起火的瓦斯罐飞奔出来的风红缨狠瞪了眼男人,双目一立。   “再哔哔,信不信我割你的舌头喂狗!”   男人慌慌张张捂住嘴,瘫软在地不敢再言语。   -   杭泰和单山的人加入后,二楼百来罐瓦斯罐很快被搬运到店门口空地上。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瓦斯罐并没有形成大规模爆炸。   一百来个瓶子齐整整地堆码在脚边,风红缨双手累地抬不起来,其他小伙伴们亦是。   “啪啪啪——”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在街口偷看到这震撼一幕的市民们纷纷鼓掌祝贺。   “真不容易呀……”   “看的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罐当场炸了,哎。”   “生怕?你耳朵聋了还是眼瞎了,刚才炸了好几罐好伐?”   “嗐,我刚怕死了,跑的有点远,没注意到……”   这话一出,现场不少市民不由静默。   是啊,他们怕了知道跑,消防员呢?   没有一个‘临阵脱逃’。   他们甚至没有时间享受这些掌声,只因三楼包厢还有易燃易爆品。   -   “都傻楞在这干什么?”   屈正修扬声冲看热闹的市民吼:“赶紧离开这,离得越远越好!”   这帮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那几个拿手机录视频的网红。   有人甚至拿着自拍杆以火锅点为背景开启直播,屈正修只恨不能上手打人,否则他连人和手机一起折起来踢出地球。   不要命了吗?连这种热度都蹭?   网红们悻悻跑开,这批人刚走,闻讯而来的华清清后脚过来了。   望着昔日繁华的商街被大火烧成残垣断壁,纵是见过大场面的华清清依然心惊不已。   越往商街里边走,华清清心里的震撼越大。   “怎么会这样?”   跟拍的摄影小哥瞠目咂舌。   眼前这一片烧得太厉害了,商铺卷门均被烧得精光,无情大火一路烧到了店内,装潢优雅的墙壁此刻冒着黑烟,店里的棉絮商品皆毁于一旦,现场满目疮痍。   华清清抿唇:“听说有几个男人报社,起火后往这些棉絮上浇了汽油。”   摄影小哥:“难怪……”   两人捂着鼻子来到火锅店门口,五分钟之前,市警察局的人来了,华清清过去时,警察正在给火锅店老板戴银手镯。   戴好记者证,华清清拔往警车附近走。   站在外边举着水枪给火锅店三楼外围降温的风红缨一声暴呵。   “华清清!你来这干嘛?赶紧给我离开!”   遽然听到有人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华清清吓得肩膀一缩。   风红缨吼完就没再留意华清清,继续给外墙浇水散热。   看清站在咫尺之远穿得臃肿的消防员是风红缨后,华清清白净的脸庞变了好几个颜色。   她看到的这人真的是风红缨吗?   戴着护头盔的女人额头满是血污,红艳艳的鲜血顺着往下淌,伤口触目惊心。摄影小哥有点怕,问华清清:“走吗?”   之前高架桥油罐发生爆炸事故,消防人员虽不喜记者靠近,但终究没有进行言语驱赶,准许他们在百米之外进行新闻播报,今天不一样,眼前这位消防员似乎一点都不想他们靠近分毫。   “走!”   华清清果断拉着小哥往回跑。   她的确想第一时间播放商街起火的大新闻,但她更愿意听风红缨的劝告。   消防员说这里不安全,那这里就真的不安全。   信蓝朋友的话总归没错。   一路跑到火灾街口两人才停。   “就在这播吧。”   整理好仪容,华清清清嗓看向镜头,镜头一开,华清清指着身后被焚烧的商街开始进行播报。   华清清录制的新闻会通过剪辑放到A市总台晚间新闻上,和网红直播性质不同。   网络直播的传播很快将A市爆炸送上热搜。   #骗婚女结婚现场被众男围攻引火烧身#   #报社人群该如何严惩?#   #A市两条街被烧,消防员一死一伤#   舆论之上,人们的视线永远都会率先关注‘骗婚女’那一条热搜。   直到有人在直播间里看到呼啸而过的一辆又一辆救护车后,这才将‘一死一伤’的新闻推到热搜第一。   新闻上热搜后,直播间瞬间有了流量,网红们开心极了,恨不得将直播杆伸到火锅店里。   正播得起劲呢,一道‘轰隆’声从远处传来,爆炸声如雷霆万钧,炸得一帮网红耳朵都快聋了。   弹幕问个不停: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火锅店的瓦斯罐不是已经有惊无险地搬出来了吗?咋还炸了?]   [我草,蓝朋友千万不要出事哇!祈福~]   [祈福+1]   ……   [+10086]   [+身份证]   一时间,直播间飘着的全是祈求消防员平安的弹幕。   被震得蹲地捂耳的华清清仓惶往火锅店的方向看,这一看傻了眼。   火锅店三楼骤起的大火把晴朗无云的天映照的通红,高楼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成一片废墟。   华清清颓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见网红们堵在街口纷纷拿着手机继续直播,华清清顿时火冒三丈。   “拍拍拍,还拍什么拍?别挡着救护车的路!”   网红们忙避到一旁。   救护车停在炸得四分五裂的火锅店外,一停就停了七八辆。   麻利地抬出支架,见多了血腥场面的医护人员以为接下来会看到无数重伤的消防员从里边抬出来,然而——   等了三四分钟也没有看到人出来。   “不会都……”   “住嘴,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着!我不相信所有的消防员都牺牲了,肯定有人生还!”   医护人员抹泪定定注视着前方,就在这时,里头传出动静。   网红们悄悄跑到救护车后伸出直播杆,直播间人数飙升至百万,源源不断的网友涌进来,弹幕没有人笑哈哈地开玩笑,甚至没几条弹幕,有的也只是关心的话语。   [赶紧出来吧,再不出来高楼要塌了!]   [祈求素不相识的消防员们平安归来。]   透过手机,大家的目光齐聚到烧得一塌糊涂的火锅店门口。   就连带着蹭热度目的来的某些网红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奇迹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咳咳咳……”   拨不开的浓烟下传来几道粗哑的咳嗽声。   等候多时的护士们泪盈满眶。   活着,他们还活着!   十几个消防员双手各拎着两罐煤气罐跑了出来。   对,是跑!   他们没有缺胳膊断腿!   弹幕哭倒一片:   [呜呜呜,老天爷肯定听到了我们祈福的心声!!]   [没死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哇!]   [可他们还是伤了,你们注意他们的腿,还有手背,隔老远我都能看到血淋淋的伤口……]   拎出来的瓦斯罐摇曳着火花,扑灭最后一罐,风红缨累得虚脱,席地而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喘气。   屈正修摘下护头盔,撸了把沁汗的头发后也往地上一瘫,望着漫天的火灰,屈正修突然笑了。   哈哈笑声很响亮,不止屈正修笑,其余消防员也都笑了。   笑劫后余生的快感,笑还能走出来看看天上的太阳……   周围的人满头雾水,弹幕刷屏不断,皆在问消防员们在笑什么。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来到体力不支的消防员面前。   “快上来,我抬你们去车上休息。”   牧三摆摆手:“不用,我们身上都是火灰,脏……”   救护人员微笑道:“不碍事。”   牧三连连摇头:“多谢好意,我们在地上休息就成。”   几次劝说不下,救护人员只好作罢。   救护车空车而去,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却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众人在地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才起身,起来时,好多人双腿发软如面条。   揉着酸胀的腰腹,风红缨爬到消防车上。   消防车徐徐开出已成废墟的婚庆商街,沿途的市民纷纷跑出来驻足相送。   牧三看得乐此不疲,戳戳风红缨的肩膀,牧三笑得像个顽童。   “我做消防员就是因为这个,快看外边——”   风红缨正打算和从她识海消失的系统通话,被牧三这么一戳,风红缨只好掀开疲倦的眼皮。   “怎么了?”   牧三美滋滋地指着后视镜。   “我小的时候就有消防员梦,那年我还小,调皮爬出防盗窗捡玩具,爸妈工作忙无暇顾及我,后来还是消防员叔叔将我救了下来。”   “我当时觉得消防员叔叔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为了救我攀爬那么高的楼层。”   说到这,牧三下巴往车后抬了抬。   “当年我比他们还疯狂,追着消防车跑了好几百米呢。”   风红缨捶捶酸胀的胳膊,淡笑地问:“后来呢?”   牧三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车上一人分了一颗。   “这是我刚才上车的时候一个小孩硬塞给我的,我当年也做了这种事,后来,我也成了一名消防员。”   糖果入口就化,甜津津的,很好吃。   咽下糖,牧三忽然没头脑的来了一句。   “再后来,那个救我的消防员叔叔没了,死在爆炸场。”   车内顷刻寂静。   风红缨瞥向牧三,心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牧三睨着风红缨:“那个消防员就是你爸。”   顿了下,牧三慢条斯理道:“我以为我今天会像你爸一样,死在爆炸场上,嘿,没想到我命硬……”   说起刚才那场爆炸,车厢里的人皆变了脸色。   二楼百余瓶瓦斯罐安全转移后,他们几人火速前往三楼,照旧是风红缨开道。   以为会像之前一样无事发生,万万没想到三楼的瓦斯罐早在风红缨开门前就已经起火,遇上空气,爆炸随之而来。   他们没有跑,因为根本就逃不出去,几十罐瓦斯同时开炸,威力势不可挡。   他们将手握在一起,紧闭着双眼,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俗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等他们醒过来时,人已经被轰然的热浪震到了废墟之下。   爬起来后,众人赶忙检查。   他们的四肢还在,脑袋也没有被炸开。   他们还活着!   完好无损地活着!   他们不知道爆炸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也无暇去思考,他们还得将没炸光的瓦斯罐搬到空地上,以防二次爆炸。   等一切结束之后,一向自持的屈正修忍不住瘫在地上开怀大笑起来。   管他呢,活着就是奇迹!   至于奇迹出自何方,可能是他们救得人多,以至于感动了上苍?   车厢里的人都如此说服自己,唯有两个人心知肚明。   一个是简意,另外一个是风红缨。   爆炸的火力冲过来时,简意看到无数苍蝇在他周身围了一睹飞虫墙,他活了下来,那些苍蝇则被火焰灼烧成了灰烬。   风红缨和简意不一样,没有飞虫保护她,有的是来自系统的一道屏障,屏障替她和身后的小伙伴挡了灾。   “小开,你在吗?”风红缨尝试着喊系统。   【在。】   风红缨欲言又止:“谢谢你哦,能问问那道屏障我需要支付多少积分吗?”   以系统的尿性,应该会狮子大开口。   咳,她不一定能还得起……   系统洋洋洒洒飙出一大串话。   【宿主不需要付任何积分,宿主杀身成仁,舍已救人,负重前行……】   风红缨掏掏耳朵,她没想到统子这么有文化。   一堆成语吐出来后,系统总结道:【总之,今天的救命之恩就当我迟迟没有为宿主奉上金手指的补偿吧。】   风红缨眼眯成一条线,学系统搜刮了一堆好词狠狠夸了一顿系统。   系统羞赧,半晌后,时间胶囊里界面弹出一个提示。   【叮——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为你赴汤蹈火’主线任务进度为100%。   剩余积分:9000,满2000可进行一次抽奖,剥离本世界前,宿主可进行四次抽奖,系统赠送1000积分,共五次抽奖机会。   是否立即进行抽奖?】   “哟!”   风红缨揶揄:“小开越来越大方了呀,又是补偿,又是赠送积分,这可让我怎么感谢你好?”   系统绿色屏幕闪了闪,正色道:“不用感谢我,宿主下个世界好好完成任务就行。”   “得嘞。”   消防车很快驶入基地,一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风红缨愁绪上头。   “小开,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   比如王成。   系统:【行,速战速决。】   -   一下车,风红缨瞧见闺蜜孙鱼一身便装站在基地门口。   孙鱼看网络直播哭得稀里哗啦。   得知救护车空车回来,孙鱼当即像个傻子一样在值班室又哭又笑,同事体谅孙鱼,便和孙鱼换了班。   孙鱼小跑上前,红着眼锤打风红缨的肩膀,大声控诉道:“说好任务完成后给我发短信报平安呢?短信呢?”   一说短信,风红缨这才想起一桩不得了的大事。   摸向口袋,风红缨忽而微怔。   孙鱼歪头:“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95章 为你赴汤蹈火(完结)   风红缨怅然失神。   “我手机丢了……”   “嗐~”   孙鱼抬手揩掉风红缨脸上的血痂,心疼道:“丢了就丢了呗,就当挡灾。”   下午那场直播看得她撕心裂肺般难受,小缨能在那么大的爆炸下安然无恙的存活,可见冥冥中肯定有神明在保佑小缨。   有失必有得,不过区区一个手机罢了,换一条命回来,值当!   “不行,我得回去找找。”   风红缨心里空落落的,扭头就往婚庆商街方向跑。   孙鱼急了,拦住风红缨。   “找什么找?不许去!”   刚险些丢了命,那种晦气的地方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去。   “我必须去找。”   风红缨皱着小脸,闷闷不乐道:“手机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孙鱼坚决不放人。   “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要手机是吧,走,我现在就去买给你。”   说着就要拉风红缨往对面营业厅走。   风红缨挣扎。   “小鱼,你别闹了,那部手机对我真的很重要,我还有短信没看……”   心急之下说出了这话,话一说出口,风红缨立马察觉到不妙。   果然。   孙鱼笑眯眯地放开风红缨的手,极为八卦地挑挑眉。   “短信?什么短信?”   风红缨支吾:“没什么,就、就普通短信。”   她总不能说短信是宁玥发来的吧?   宁玥现在可不是光明磊落的派出所中队队长,而是国家的罪人,身上的罪名还不轻。   朗朗乾坤之下,她绝对不能将她和宁玥的关系曝光在众人眼前。   一旦曝光,宁玥为了接近毒枭做得一切努力就都全废了。   孙鱼冲风红缨挤眉弄眼,追问道:“普通短信?有多普通哇?快说,不说我挠你痒痒。”   风红缨被孙鱼挠得眼泪都快飙了出来。   屈正修将两人的打闹看在眼里。   想起风红缨在茶林酒店唯恐他看到那条由宁玥发来的短信,屈正修不由抿紧唇角。   对,没错,风红缨将短信删除前,坐在对面的屈正修早一步瞄到短信是宁玥发来的。   好兄弟宁玥一向不和女人随便打交道,据屈正修这些年的观察,宁玥对女人从来就没有好感。   换言之,好兄弟的性取向和寻常男人不同。   好兄弟应该是同性恋。   这样的宁玥怎么会和风红缨纠缠到一块?   打从四月间宁玥天天来消防局找风红缨练拳时,屈正修就曾纳闷过两人的关系。   按说宁玥的拳法并不差,可为什么那段时间屡屡被风红缨打败。   屈正修试探过宁玥,宁玥和他想象中的那个人虽然有点出入,但不可否认的是,宁玥没有被掉包。   那么,问题就只能出现在风红缨身上。   望着在基地门口被孙鱼挠得直不起腰来的风红缨,屈正修总感觉风红缨哪里不对劲。   风红缨从前十分喜欢前夫沈潮年,可这么喜欢的一段婚姻说离就离了。   屈正修还打听到风红缨有一个非常崇拜的歌星。   那位吸毒被逮后,风红缨没有表现出丝毫难过,甚至牧三调侃那个歌星时,风红缨总是义正辞严地声明自己从来不追星,也不爱掺和娱乐圈的事。   还有很多其他的不对劲……   比如他从不知风红缨力大无穷,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漂亮女人掰手腕赢了他,还赢了整个先锋队。   “小风。”屈正修拔高音量喊,“你过来。”   风红缨回身看向屈正修。   还想揪着问短信的孙鱼有点惧怕一米九高的屈正修,见屈正修背着手站那喊闺蜜,孙鱼当即乖乖松开手放风红缨过去。   “屈导,你找我有事?”   风红缨小跑到屈正修面前。   屈正修不喜欢拐外抹角,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我听到你们俩在说短信,是宁队发来的那条短信?”宁玥的身份敏感,在没弄清楚宁玥为什么要给风红缨发短信之前,屈正修不打算探知短信内容。   风红缨楞了下,旋即咧嘴噗嗤一乐。   “屈导,你脑子不会被瓦斯炸坏了吧?什么宁队?现在哪还有宁队呀,宁玥卷走国家三个亿的资金逃亡国外,他是罪人,一个和毒枭有勾结的罪人怎么可能和我有联系?”   屈正修勾唇:“我看到了。”   “什么?”   “我知道你在酒店删得那条短信是宁玥发来的。”   屈正修笑着耐人寻味,极为笃定地说。   “小风,你现在有点紧张……”   紧张到他问起宁玥发来的短信时,风红缨首先想到的不是否认短信问题,而是一个劲的解释自己和宁玥没有丝毫关系。   这叫什么,这叫此地无银。   风红缨暗暗呸了自己一声,她太想回火锅店找手机,以至于一不小心就上了屈正修的套。   屈正修收起调侃,脱下身上脏兮兮的救援服,道:“走,我陪你去找手机。”   风红缨讶然抬头。   “不、不用了吧。”   就这架势,真要找到了手机,她是不是还得将短信内容共享出来?   万万不可。   屈正修挑眉:“不去?”   风红缨摇摇头。   “小鱼说得对,一部手机而已,不值得我冒险回去找。”   她得帮宁玥守住卧底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屈正修不动声色地盯着风红缨离去的背影看,等人走得没影了才收回视线。   -   婚庆商街被烧毁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平台都在播送相关新闻。   国家台新闻特意给出了专题,强烈呼吁老百姓杜绝使用违规三角多功能电器。   法制栏目则出了一期有关‘骗婚和报社’的普法节目。   最搞笑的当属某短视频平台,其平台有一个网红据说极为的擅长揣摩星座。   针对10.3婚庆商街惨案,网红给出了一系列分析。   比如先锋队九人之所以能在瓦斯爆炸中毫发无伤的存活下来,其实是和他们的星座有关。   网红分析的头头是道,以至于接下来一个月里,不少人将网红分析的星座内容当做圣旨一样看待。   “小风,你过来看呀。”   孙鱼兴高采烈地凑过来,笑道:“茶瓜瓜分析的星座本周运势视频出来啦,你一定要看,我告诉你哦,这个人说得超级准。”   风红缨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个叫茶瓜瓜的星座主播是靠分析先锋队九人为何能死里逃生而出名,光这一条就大错特错,更别提其他。   孙鱼却信这个,端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念叨。   “小缨,星座运势上说你这一周最好在家躲一天,否则气运不好。”   风红缨不信这个。   越不让她出门她偏出去。   一出门就在小区门口遇上了屈正修。   自从上次谈话‘不欢而散’后,风红缨开始有意识地在躲避屈正修,以至于牧三等人都怀疑她和屈正修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细想,还真是不能见光的秘密。   屈正修知道风红缨在躲着他,所以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开。   风红缨捡起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打开看后,整个人呆了。   里边躺着的竟然是她的手机。   准确的说是一堆废铁。   手机应该掉在火锅店的废墟下,机身焦黑,屏幕早已面目全非。   万幸的是,国产电话卡的芯片还好好的。   风红缨赶忙揣着芯片往家里奔,边跑边暗忖那什么星座大师又预料错了,她今天运气好得很!   早在她回想起手机掉落到火锅店后,她就已经断了读取短信的念头,没想到哇,手机芯片竟然完好如初!   小心翼翼地将芯片插进新买的手机,等待开机的那短短几秒钟,风红缨好似度过了千万年之久。   确定手机卡还能用后,风红缨欣喜若狂。   手指飞快的点开短信界面。   嗯?   “怎么是空的?”   孙鱼好奇地凑过来。   “什么是空的?”   看到空白的短信界面,孙鱼笑得合不拢嘴。   “小缨,这难道就是你一直惦记的短信?”   事到如今,风红缨只能点头承认。   孙鱼:“说说呗,谁发来的?”   风红缨:“一个老乡。”   “老乡?”   孙鱼拔高音量。   “风小缨,你撒谎能先打个草稿吗?还老乡?你跟我打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你认识的老乡哪个我不认识?快说,是谁?”   思忖了下,孙鱼恍然大悟,盯着风红缨笑嘻嘻道:“就你这忧心忡忡的样,发短信的不会是你的第二春吧?可以啊风小缨,这么快就找到真爱啦?”   “去你的!”   风红缨笑呸了声,薄怒道:“你怎么什么都往男女恋爱方向想?恋爱脑一个。我都说了是老乡,那就是老乡,我和那人是纯粹的革命友谊。”   “啧啧啧。”孙鱼反正不信。   风红缨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孙鱼不信是她的事,她解释清楚就行了。   拿着手机卡,风红缨跑了趟营业厅,问过后傻眼了。   “您这张卡可以正常使用哦。”   营业厅的小姐姐柔声道:“至于上面没有显示的短信,您可以查看下您的手机短信储存设置方向。”   走出营业厅,风红缨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原来所有短信都储存在手机上……   一想到旧手机已经烂成了渣,风红缨为此头疼不已。   这下彻底没机会看短信了。   也不知道宁玥是不是有急事找她。   -   调休结束后,风红缨重回基地。   一进门就见新训练室里的小伙伴们耷拉着脑袋蹲坐在那,一个个死气沉沉的。   “给。”   牧三递过来一张表:“填好交给老大。”   是一张心理健康测试表。   消防局每隔三个月,或者队伍出现大事故后,所有成员都必须进行心理测试。   每个队伍的测试流程大相径庭。   屈正修接手先锋队一队后,贴出的流程是先笔试填表,再去见心理医生。   而所填写的表格最终会汇总到屈正修手中,能不能在消防局继续工作,端看屈正修点不点头了。   接过表,风红缨道:“好。”   填完表,风红缨排着队去见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似乎格外关照她。   牧三等人进屋待了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排到她时则花了半个小时之久。   问来问去无非旁敲地侧击问王成的死有没有对她造成阴影。   对此,风红缨摇头不语。   拿着心理医生给得意见表找到屈正修,屈正修开门见山。   “小风,我给你放半年假怎么样?出去旅旅游什么的……”   “半年?”   风红缨气笑:“屈导,你要不直接辞退我吧?”   一个消防员半年不接任务,半年不训练,这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屈正修半阖着眼睛:“你跟我共事不是一天两天,有什么话我不瞒着你。”   风红缨鼓起腮帮子:“您说。”   屈正修弹了下心理健康表。   “医生说你对王成的死避而不谈,有逃避嫌弃,劝我让你好好的放松一段时间……”   “我能拒绝吗?”   风红缨站起身,敛容正色地看着屈正修。   “屈导,我心理很正常,您倘若不信可以试用我三个月,三个月内但凡我哪里让您不满意,不用您说,我自己打辞职报道。”   三个月后她会以系统给出的死亡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以系统那笨脑袋,肯定是死遁。   死遁就意味她要出一次大任务,且在任务途中死亡。   临死前还能为人民服务一次,那是她的荣幸,她甘之如饴。   所以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休半年的假!   屈正修无奈地扶额。   “小风,劝你调休半年又不全因为王成,这大半年来,你出任务的频率太过密集,合该休个长假放松放松身心。”   风红缨昂首,幽幽道:“我接受组织上的长假,但我想申请三个月后的长假。”   顿了顿,道:“无限期长假。”   屈正修哀叹口气,半晌点了点头。   风红缨走后,等候在门外的牧三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风红缨的心理测试表。   牧三讶然:“不合格?怎么会这样?”   屈正修更纳闷,拧着粗眉。   “医生说小风极其不配合,但凡问到王成,她只字不言,你说这……”   牧三心头一震。   王成的死对风红缨影响这么大吗?大到出现了逃避心理?   这可不是好征兆。   从屈正修那出来时,风红缨能感受到到无数道关切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小风……”   一向大大咧咧地周六吸吸鼻子:“你要走了吗?”   前两天王成的老婆谭瓷来基地闹,那时风红缨出去忙了,否则定有一番腥风血雨要发生。   风红缨微微笑:“暂时不走,屈导给了我三个月的过渡期。”   周六明白了,三个月后风红缨还是要离开消防局。   屈正修的确是这个意思。   在屈正修看来,风红缨心理这一关有很大问题,三个月后,风红缨必须调休半年。   至于半年后能否重返基地接任务,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周六叹气。   “你休息半年也好,咱们这一行压力挺大的,说句心里话,工资不算太高,危险度却实打实地排在城市前例,如果没有这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我真的干不下去。”   周六从部队退伍后就一直待在消防局。   家里一直催周六辞职换份危险系数低的工作,但现在这个以学历为主的时代哪那么容易找舒坦的好工作?   咬咬牙,周六只能继续在消防岗位坚持着,希冀着再熬一熬能升个职。   “好好干。”   风红缨拍拍周六的肩膀,安抚道:“别气馁,咱们做得是救人的活,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相信我。”   她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   当天下午,风红缨去医院探望沈爸。   “卖房子?”   沈爸虽有些不解,却道:“山上那栋别墅还有星檀小区的房子都在你的名下,你想卖就卖呗。”   沈爸只当风红缨缺钱花,又道:“爸这有点积蓄,要不你先拿去用用?”   “哪能要您的钱呀?”   风红缨忙笑着解释:“您老误会了,我这次死里逃生是大幸,我想着捐点钱还愿,您觉得成吗?”   沈爸认真点头。   “是该捐点。”   当年如果没有原身的父亲护着沈爸,沈爸早就死在爆炸中了。   为了叩谢原身父亲的救命之恩,也为了向佛祖祈求保佑风红缨在消防岗位上平平安安,沈爸每年都会往庙里捐一笔钱。   得知风红缨要卖房捐款,沈爸率先想到的是向庙里捐钱求个心安。   然而风红缨想捐的并非是寺庙。   西塘山别墅想卖不难,上午找中介,下午就有好几个富贵之主相中了房子。   风红缨想在三个月内脱手,所以不着急卖出去,那些富贵之主以为风红缨嫌价钱低,一个个当面喊起价来。   吵到最后,一栋原本只需一亿多的别墅愣是卖出了五亿的高价。   富贵之主的钱多得发烧,没两天钱就到账了。   拿着五亿巨资,风红缨来到A市遗产库服务中心。   在相关人员的见证下,设立的遗产慈善信托会将她拥有的五亿资金在她死后捐给A市消防公益机构。   遗产慈善信托工作人员惊得瞠目,再三提醒风红缨捐出去可就拿不回来了。   风红缨笑而不语。   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留恋那玩意干嘛?按好红手印,风红缨潇洒而去。   -   财产分配好后,风红缨选择出发最后一个目的地。   ——谭瓷和王成的新家。   小两口没啥钱,所以房子买在城郊,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   查清路线后,风红缨踏上赎罪之途。   见风红缨在车厢戴着耳机发呆,系统忍不住开导。   【宿主不必自责,就算王成没有在电梯替宿主挡灾,他也活不长久。】   风红缨扯了扯嘴角:“什么意思?”   【原小说有交代,A市消防局先锋队全体消防人员于10月3号葬身于火海,无一生还。】   风红缨撇嘴:“可屈导和牧队他们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就算发生爆炸,王成也可以躲在屏障后面逃过一劫,总而言之,王成死得太早、太可惜。   系统:【……】   【宿主打算如何向谭瓷交代?】   风红缨深思了会,忽而灼灼地盯着系统看,嘴角泛起笑容。   探听到风红缨心声的系统:【……】   风红缨很是期待,轻笑道:“我的想法怎样?这事能向你的总部申请吗?”   系统迟疑:【宿主,请你明白一点,咱们是快穿部,不是重生部,你想让王成重生,这事有点难办……】   风红缨双手环胸,挑眉戏谑:“难办?难办可以交给其他人办呀……”   系统一头雾水。   风红缨指点迷津道:“之前附着在谢令书身上的重生系统难道不想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   “对。王成长得俊,思想端正,谭瓷相貌出色,性格古灵精怪,他们二人不配做一本重生小说的主角吗?”   谢令书那等插足别人婚姻的男小三都有重生的机会,她不信三好青年王成不能重生。   这个小世界有她和宁玥这样的穿越者,有重生者,还有拥有小动物喜爱的金手指者,再多一个重生者又怎么了?   重生部肯定也需要业绩,只要系统帮忙申请,重生系统一定会协助王成重生回来。   见系统迟迟不肯点头,风红缨只好使出杀手锏。   “小开,我是不是有五次抽奖机会?”   报国系统抽奖非同一般,根据前几个世界的规律,她想要什么,系统就会抽出什么。   她现在就只想替王成争取一个重生机会,系统不愿意跟对手重生部打交道,那她只能采取抽奖的方式。   系统唉声叹气:【五次抽奖机会换一次重生不是不行……】   风红缨莞尔:“那就这么说定咯?”   系统:【好哦。】   和系统达成协议后,风红缨一身轻松。   按照地址找到王成和谭瓷的婚房,敲门没人应,一问才得知谭瓷不在家。   坐在门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谭瓷回来,风红缨只好起身离开。   出了小区,风红缨和谭瓷不期而遇。   陪着谭瓷散心的人是齐然然。   齐然然尴尬坏了,风红缨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好闺蜜的仇人,夹在中间的齐然然扯了扯嘴角。   “风小姐,你怎么在这?”   谭瓷气呼呼地甩开齐然然的手,翻着白眼从风红缨眼前走过时还略使小性子用肩膀撞击风红缨。   风红缨脚步趔趄往回腿退,齐然然忙扶住风红缨。   “你没事吧?”   齐然然看的真切,刚才谭瓷撞到风红缨胳膊时,风红缨疼得眉头皱如起伏的山峦。   “风小姐,你的胳膊是不是受伤了?”   风红缨强笑道:“我没事。”   手臂上的伤是救牧三时留下的。   当时用劲过大导致手臂脱臼而不自知,后来一口气来回搬运了十几罐瓦斯罐,等发现手臂出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   经骨科医生诊治,10.3商街救火行动中,她的左手手臂前前后后脱臼次数达到二十多次。   因为发现的不及时,导致左手手臂出现了惯性脱臼的现象。   现在她这侧手臂每天会固定脱臼一两次,好在她擅接骨,队里的人丝毫没发现她手臂坏了。   只不过每天都脱臼极为损害骨关节,一旦伤口处遭重击,骨关节好似有千万条蚂蚁同时在咬噬。   钻心的疼,滋味非常不好受。   觑见风红缨白皙额头上的冷汗,齐然然吓了一大跳。   谭瓷站在对面冷笑。   “撞你一下就这么疼?成哥脑袋被玻璃砸到开花都没见他哼一声!”   齐然然略带难堪地劝:“小瓷,你别这样说风小姐……”   谭瓷反唇相讥,瞪着眼睛高声质问。   “凭什么不能说?我冤枉她了吗?医生说得清清楚楚,成哥当场死亡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颅顶二次受伤!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齐然然忙过来拉架:“小瓷,别说了……”   越不让说越憋屈。   谭瓷气得小脸扭曲,叉着腰准备进行第二轮谩骂时,风红缨抢先一步。   “谭瓷,今天我来找你,一来是赔罪,二来——”   微弯下腰,风红缨压低声音道:“你想不想再和王成相见?想见,那咱们就坐下来聊聊?”   谭瓷鼓着腮帮子意欲破口大骂,然而一抬眸见风红缨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谭瓷莫名歇了嘴。   齐然然极为有眼色地找借口离开了。   “说吧。”   谭瓷往沙发上一坐,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网红圈里都传你身上有神佛保佑,否则那么大的爆炸怎么就没炸死你?”   “谭瓷。”   风红缨轻喊:“助我脱险的并非神佛。”   谭瓷煞有其事地笑出声。   “是啊,让你苟活下去的代价是我家成哥的一条命,没有他,你早就死在电梯里了!”   风红缨蹙着眉。   “谭瓷,我来这不是听你吵架的,我说了,我欠他的我会还,所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夹枪带刺?”   “好。”   谭瓷翘起二郎腿,轻蔑地睨着沙发上的风红缨。   “你说你有办法将成哥还给我,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让一个脑袋瓜开瓢的人死而复生!”   风红缨眼眸眯起,端详着面前这个压抑着仇恨的年轻姑娘。   在来的路上系统已经给了她准确的答案。   重生系统愿意以谭瓷和王成为主角开创一本重生小甜文,但前提时,这个世界的谭瓷必须平安老死。   新鲜出炉的小甜饼重生文介绍了谭瓷在失去丈夫后的生活情况。   ——孤寡一生,无儿无女,耄耋之年老死在养老院,临死前还惦念着未来得及喊她一声老婆的王成。   重生系统看在谭瓷钟情一生的份上,这才允许王成重生归来。   小甜饼重生文当然以甜甜的恋爱为基调,绝对不会出现王成惨死的悲情画面。   将重生系统的要求和谭瓷说了后,风红缨问道:“你愿意吗?”   愿意在失去王成的世界孤单地过一辈子吗?   谭瓷当即泪如雨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唯有一个劲的点头。   她的新郎已经火化下葬,从此天人相隔。   只要能让她再见到那个包容她所有小毛病的大男孩,她就算孤苦地过十辈子都行。   风红缨站起身,简短道:“谭瓷,你今年二十三,七十年后会有天机选中你前往重生世界,你只需等着就行。”   谭瓷紧跟着站起来,结巴道:“风红……师姐,你说得这么些都是真的吗?没骗我?”   风红缨眨眨眼:“当然没骗你。”   谭瓷咬唇:“我拿什么信你?七十年很长,我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傻乎乎地翘首等待七十年吧?谁知道你是不是故弄玄虚耍我……”   风红缨嘴角含笑。   “当然有证据能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但得三个月后才能让你看到。”   谭瓷狐疑,打破砂锅问到底。   “为什么要三个月后,现在不行吗?”   风红缨敛起笑,淡声道:“因为我还想多活三个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谭瓷满头雾水。   直到三个月后市消防局传出风红缨牺牲时,谭瓷才恍然大悟。   风红缨用自己的具体生死日期告知她,她和丈夫七十年之后再重逢真的有可能发生。   谭瓷就是靠着这一股气吊着自己,七十年后,九十三岁的谭瓷安详地在睡梦中去了。   醒来睁眼一看日期,是她和王成初次相识的青春美好日子。   -   从谭瓷那离开后,风红缨买了束花独自去墓地祭奠王成。   墓碑上的男人年轻俊朗,笑得非常的阳光,似乎下一秒就能张嘴亲切地唤她一声师姐。   放下花,风红缨立在墓前静站良久。   秋雨凄寒,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砸在风红缨身上,从墓地出来时,风红缨已成落汤鸡。   “师姐?”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风红缨蓦然回眸。   雨幕下,简意撑着一顶黑伞大步走来。   站定到风红缨身前,简意将雨伞往风红缨头顶倾斜。   “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简意往风红缨过来的那片墓地相望了眼。   “师姐是来看王成?”   风红缨点头:“你呢?”   简意:“看我姐。”   说着,简意抬手指向某片墓地。   “她在那,她不孤单,那一片都是她的同胞。”   风红缨举目眺向对面,阴潮的秋雨滴滴答答砸在数十座黑色墓碑上,墓碑之人的音容笑貌清晰可见。   最左边的女人很年轻,梳着齐肩短发,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简意:“那是我姐,师姐听说过她吧?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国家替我们家将她安葬在这,喏,周围全是新的或旧的消防伙伴。”   风红缨漫步往前走,合掌对着女人的墓碑拜了拜后才离开。   快到山脚时,风红缨喊住简意。   “简意,10.3大爆炸时发生的奇事你没忘吧?”   简意忙点头:“当然。”   他这段时间做梦经常梦到为了替他挡灾而被瓦斯大火烧成灰烬的苍蝇群。   太震撼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简意学会了和小动物们和平相处。   捡回一条命后,简意逐渐不再排斥粘着他的小动物,甚至放下害怕和成见去亲近森林中的小可爱。   风红缨挑眉:“真的一点都不怕了?”   简意羞赧一笑:。   “滑溜溜的蛇……这玩意我还是不太敢随意去碰。”   过不了心理这一关,太瘆人了。   风红缨:“简意,能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小动物们的青睐吗?”   “十几岁的时候吧?”   简意挠头:“小的时候不这样,也就近几年的事。”   风红缨唔了声,没开口说话。   她查过简意姐姐简单生前的相关资料。   简单临死前出的那场任务是在山上。   火卷风裹着山火肆虐地舔舐森林,据屈正修透露,简单在扑山火期间曾随手救下一堆山里的动物,最多的就是蛇。   蛇抱窝而生,一窝几十条。   这也就能说通地震来临之前,为什么一百多条蛇游向训练室催着简意离开。   蛇在报恩。   恩人已死,小动物们便将报答之心付诸到简单最在意的弟弟身上。   这是小动物们自觉报恩的本能。   风红缨没有将这事告知简意,告诉简意只会徒增简意怀念姐姐的悲伤。   和简意告别后,风红缨独自来到拳击馆。   那是她和宁玥待得最多的一个地方。   馆长笑吟吟地接待了她,热身打了两拳后,话题不由自主跑到宁玥身上。   馆长:“可惜了,你说他好好一个队长不干当罪犯做什么?听说公安系统现在查无此人了,嗐,他这是彻彻底底把自己作的没条明路可走咯。”风红缨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对馆长的话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和屈正修算是一类人,哪怕她不知道宁玥去当了卧底,她也会坚信宁玥有苦衷亦或是遭人陷害,绝对不会怀疑宁玥做出伤害国家利益的坏事。   出了拳击馆,风红缨毫无留恋地将拳击会员卡扔进了门口垃圾桶。   -   “你们领导,就那个天天相亲的——”   蹲着马步锻炼的风红缨插嘴:“你是说屈导?”   孙鱼:“对对对,就他。他不是让你在家休养吗?领导开金口你咋还不听?”   风红缨继续在那蹲马步,蹲完马步就举哑铃,对被屈正修派来说服她调休的孙鱼视而不见。   孙鱼撇嘴。   “我看你离婚的时候将脑袋也离掉了,领导让你休息你竟然不休,天下怪事咋就全轮到你头上了?”   风红缨:“休什么休?南边省份遭遇大地震,各省明天要派消防人员去那支援,这种关键时刻,我怎么能在家偷懒?”   孙鱼皱眉:“你要跟着去支援?”   风红缨:“当然。”   “那我也去。”   孙鱼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我们科室也要排遣医护人员去地震现场救助,既然你要去,那我也赶紧报名,你去哪我跟着去哪。”   风红缨俯身看着孙鱼填写好支援南方抢险工作的申请表。   孙鱼去了也好,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呢,毕竟系统会在地震救援途中安排她死遁。   -   正月元宵未过,A市数辆消防车开上高速疾速前往受灾地区进行支援行动。   正月十八,奔赴支援的南方灾区余震猛地来袭。   余震高达七级,正在废墟中抢挖受困群众的消防战士们顷刻间被掩埋于地下。   历时三个小时后,所埋消防战士大部分都平安救了出来,唯有一个女消防员抬出来时没了气。   A市医护人员编号13的孙鱼看到闺蜜的尸体后,崩溃的当场大哭,几度晕厥。   百度百科当晚更新了赈灾人员风红缨的生平信息。   风红缨,女,年二十六,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一百。   A市本地人,毕业后考入A市消防局,半年后,A市总队授予风红缨三级消防士头衔。   20xx年1月18号,年仅二十六岁的风红缨为救两名幼童而惨烈牺牲。   华国应急管理部门消防部当场一致通过授予风红缨女士高级消防员头衔,佩戴消防徽标送殓葬于A市英雄山。   风红缨死讯讣告发出去的第二天,A市遗产信托基金会拿出一份有关风红缨向遗产库服务中心捐赠五亿人民币给A市消防员的合同。   从前总调侃风红缨死了几亿财产没地花的牧三拿到捐赠资金后嚎啕大哭。   风红缨的死讯因为五亿捐赠闹上了热搜。   比和沈潮年离婚还要火爆。   消息传播的很快,一夜之后,连国外推特都开始宣传风红缨的豪举。   远在边境毒窝村的宁玥此刻正模仿着毒枭的模样抽大烟,乍然从八卦小弟那听到五亿消防员富婆的死讯,宁玥当即手一抖,烧白的烟火灰啪叽掉地。   (第四个世界结束)   【叮——   下个世界正在传输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时间胶囊久违的再次陷入漆黑,飞速旋转中,风红缨闭着眼漂浮在时间胶囊中,安静地等待着系统的传送。   【本世界记忆保存成功,一颗记忆球需要3000积分,宿主当前账户积分:-3000】   风红缨:“又是负的?”   曾几何时,她还拥有过几百亿的积分呢!   怎么现在越过越穷?   小气巴拉的系统:【记得下个世界还我积分。】   风红缨:“那就多给我找点攒积分的任务吧。”   快穿人士没有积分傍身真的好没安全感!   【好哦。】   【即将穿越到下一个世界。】   -   还未睁开双眼,一股寒风夹着雪籽扑面而来。   【本世界记忆正在传输,请静候。】   风红缨眯着眼打量着新世界,入目一片雪白,洋洋洒洒的雪花被寒风吹得直往脖子里钻。   佝偻着身子,风红缨揣手跺脚取暖。   风雪模糊了视线,远远的,风红缨似乎瞧见有人握着刀朝她这边走来。   来人厚皮靴子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快到风红缨所站的走廊时,男人脚步陡然拐了个弯。   “今个天忒冷,就拿你做下酒菜得了——”   说着,男人举起铮亮的弯刀。   【本世界记忆传输结束。】   站在廊下看热闹的风红缨猛地打了个哆嗦。   如潮的记忆涌进来后,再看看男人手中举起的刀,风红缨冻红的脸倏而变成铁青色。   杀狗吃肉,这是人干的事吗?!   何况那还是一条有编制的部队警犬!杀不得! 第96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   “风富贵——”   风红缨根据书中的记忆喊出男人的名字,边喊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警犬所在的方向跑。   “给我把刀放下!”   原身有点感冒,嗓子干得发疼,经风红缨这么不要命的一吼,声音哑得和湿了水的瘪炮一样,看着动作大,实则跟小猫叫似的。   被唤‘风富贵’的男人压根就没在意风红缨的叫喊,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弯刀对着羊圈里的黑色警犬就是一刀。   黑狗警戒心强,即便脖子上套着绳子也不会成为板中鱼肉。   男人的刀落下来时,黑狗猛地一个窜天跳,愣是将拴着黑狗的木桩拔地而起,男人的刀恰好砍断了狗绳,荣获自由后,黑狗龇着牙犀利地冲男人瞪眼。   警犬经过系统的培训不会随意咬人,但不代表它好欺负,露着尖利牙齿,受刺激的黑狗条件反射地跑过来冲男人狂吠。   叫声响亮,震天撼地。   反正比感冒嗓子发炎的风红缨喊得有力量。   “汪汪汪——”   接二连三的狗叫声划破天际,将雪天寂静无声的山寨叫醒了。   “谁呀?”   身后屋里传来一声年迈的问话:“什么人在哪?”   “奶奶!”   风红缨学着原身的习惯跳着脚控诉:“风富贵要杀我的狗,他要吃黑条的肉!”   “什么?!”   屋里老人怒了,‘嘚嘚嘚’举着拐杖推门而出,一出来就看到男人举着刀和黑狗对峙。   “杀千刀的蠢东西,警察局的狗你也馋?你是没吃过肉还是老赵家虐待你了?”   老人气得站在廊下使劲戳拐杖,木质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咯噔声。   风富贵看到老人后烦躁地将刀往雪地上一扔,不忘朝狂吠的黑犬啐了口。   “叫什么叫?老子今天不吃你总行了吧?”   边说边用余光瞥着门外怒气冲冲的老人,不能冲亲太婆婆发火,男人只好憋着气将不甘心转移到风红缨身上。   男人抬手就去推风红缨,风红缨一个没站稳跌倒在雪地中。   “你丫没长脑子吗?老子姓赵不姓风。”   “你胆敢再喊一句风富贵试试!我不杀你的狗是看在老家伙的面上,你要是敢在我头上撒泼,我砍死你信不信?”   风红缨从雪堆里坐起来,一把拉开衣领露出白嫩的脖颈,恶气挑衅。   “你砍啊,你砍,来来来,有本事你照着你亲姑姑的脖子上砍——”   男人生生一噎。   风红缨系好棉衣扣子,边笑边解气地铿声道:“风富贵,你也就会放一些狗屁都不是的狠话,你今个敢对我下手,我明儿就去派出所告你袭警!”   “就你这小身板还当警察?”   男人居高临下睨着风红缨,轻蔑笑两声。   “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警察能当几天?别头天上班第二天就被开除咯。”   风红缨忿忿起身,怒瞪着男人。   “用不着你瞎操心,你快给我滚,再不走我让黑条咬死你!”   挣脱绳子的黑狗四蹄生风,目露凶光,站在离男人不到一米的地方冲男人龇牙咧嘴,似乎只要风红缨一声令下,黑狗立马上前咬断男人的脖子。   男人这下终于怕了,抖着双腿慌忙逃窜,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黑犬没有追,踩着小月牙印嘚吧来到风红缨身边,低头张嘴咬住风红缨的棉衣试图拉主人起来。   “黑条真乖!”   风红缨抬手摸摸黑条软和的大耳朵,发烫的额头抵着大狗油光锃亮的脑袋。   “对不起,我不该将你栓在羊圈。”   风红缨十分抱歉地抬起黑条的脑袋,也不管黑条听不听得懂,哀叹地问:“跟着我这个主人遭罪吧?”   这条狗在原小说中的结局很惨,可以说是被原身拖累而死。   黑条湿漉漉的鼻子喷出一股热气,乖乖地将头搭在风红缨的手掌心处,任由风红缨撸它。   廊下的老人见风红缨和一条狗亲密无间,忽觉气闷,抡着拐杖一个劲地敲门框。   “没眼看的东西,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到头来你这么没出息,成天和一条狗待在一块算啥子?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你退学去山上替我放羊!”   风红缨从雪地里站起来,听到老人的怨骂,非但不生气,还乐呵地冲老太太笑。   “奶,你啥时候能改改你张口就刺人的毛病?”   老太太面色不佳,握紧拐杖头站在那凝视着风红缨,干瘪的嘴蠕动了下。   “傻站在那吹风做啥子?还不快进来,冻伤了又要花钱,我告诉你,你病了甭想让我风素芬掏半毛钱救你——”   拍掉棉裤上的雪籽,风红缨秀气的眉毛挑起,扬声回应老太太。   “来了,来了,这就进屋。”   见风红缨嗓子哑得如公鸭叫,老太太一歪嘴角,又开始呛风红缨。   “三九寒天的,为了一只狗,站在外边把自己冻得邦邦硬,我看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不知孰轻孰重的腌臜玩意,呸!”   说完就拄着拐杖进了屋,不忘泄愤的将门口挡风毛毡摔得骤响。   风红缨哈出一口白气搓手取暖,对于老太太的谩骂,风红缨左耳进右耳出。   拍拍黑条的屁股,风红缨示意黑条跟她进屋。   黑条很乖很懂事,摇着尾巴跟着风红缨往前走,大狗月牙印落到走廊木板上时,黑条止住了脚步,仰着狗脑袋看风红缨。   “没事,进去吧。”   风红缨笑着摸摸黑条的脑袋:“奶奶不会再赶你去羊圈的。”   为了黑条安心,风红缨撩开毛毡,笑嘻嘻地冲里面喊:“是吧,奶?”   老太太将屋里的门摔得砰砰作响:“别来烦我。”   这态度的意思是黑条不可以去老太太的房间,其他地儿随便撒野。   风红缨在心里偷笑,眼前这个老太太就是个面冷心软的人,知道如果还不让黑条进门,她这个孙女就会一直站在廊下守着黑条。   为了孙女的身体着想,不喜欢狗的老太太做出了让步。   “黑条。”   牵着黑条进屋的风红缨弯下腰,指着对面紧闭的房门,知会黑条。   “那间是奶奶的屋子,不能进哦。”   狗可不会像人一样点头,不过黑条很聪明,夹着尾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风红缨。   意思是主人你看,我离奶奶的房间很远,我不会靠近奶奶的屋子。   “真乖。”   风红缨柔柔一笑,从腰侧小斜包里掏出一把专属黑条的狗粮喂黑条。   喂饱黑条,风红缨翻出老太太放在橱柜里头的药箱。   药箱是用昂贵的紫檀木打造而成,锁扣是两片精致无比的大金环。   风红缨手指倾覆到金环之上,一碰便知这是真的金子,至于药箱木材……也是货真价实的紫檀木。   一寸紫檀一寸金,遥想老太太房里的家具都是紫檀木,风红缨忍不住喟叹一句。   “老太太真有钱……”   拿出一剂伤寒中药,风红缨合上药箱,随后将药箱塞进橱柜锁好。   拎着茶壶跑院外挖了坨没融化的雪块,刚将茶壶放置到火炉上,炉里的火就被带进来的寒风吹熄了。   低头一看,木柴恰好烧尽。   无奈之下,风红缨只能再度起身去走廊搬柴火。   回来时发现她拿出来的伤寒中药已经倒进了茶壶。   往老太太的屋子瞥了眼,风红缨笑着眉眼弯弯。   她就说这老太太心眼不坏吧,就是嘴上不饶人。   正是因为这张不会说话的嘴,以至于老太太晚年被丈夫始乱终弃。   点着火,茶炉烧出滋滋的响声。   黑条闲适地趴在锅灶边闭眼打呼噜,风红缨歪靠在火炕上小憩。   屋外寒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   “小开。”   风红缨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和系统感慨。   “如果一直这么安逸顺心下去该多好。”   有避风雪的暖屋,有忠心耿耿的狗崽陪伴,有嘴硬心软的亲人在……   这个世界难不成是让她来度假的?   系统翻了个白眼:【宿主,你别是忘了你穿越前说了什么吧?】   风红缨满头问号:“我说了什么?”   系统:【宿主想让我多安排攒积分的任务,这个世界积分多,宿主‘好好享受’。】   迷迷糊糊准备睡一觉的风红缨闻言瞬间清醒。   “积分容易攒吗?”   积分能兑换系统商城用品,几个小世界下来,她的时间胶囊中目前拥有的系统商品寥寥无几。   她想攒积分多兑换一点商城的好物,日后回了大燕朝,大概只有这些实物能证明她曾经走过这么多有趣的小世界。   系统:【和往常一样,接任务攒积分,任务难,积分高,任务简单,积分少,宿主做好准备了吗?】   风红缨:“任务这么快就来了?”   系统:【快了。】   风红缨当即不敢再睡,所谓知己知彼,她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接任务吧?   得抓紧时间熟悉这个世界的小说内容。   点开系统界面,绿油油的屏幕立马弹出一本小说,硕大的金色书名险些闪瞎风红缨的眼睛。   书名:《王者归来:三代还宗之赘婿》   光看书名,就能品出一股浓浓的男频风。   翻开内容简介,看完后,风红缨整个人被恶心的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她所穿的这个小世界确确实实是一本男频小说,主角就是半个小时前举刀要杀黑条吃肉的男人。   男人原名叫风富贵,是她这具身子的亲侄子,也是屋里老太太唯一的曾孙。   不过男人现在已经改姓,叫赵富贵。   赵姓是原身爷爷的本家姓,原身爷爷赵胜利并不是本地人。   早年间,赵家曾是风光无两的商户之家,后来经过一系列的原因,赵家落寞了。   赵胜利拿到分家费后立马和本家拜拜,挑着担子四处做游商,以为能荣归故里,没想到才出去一年就花光了所有积蓄。   赵氏老宅不愿意接济赵胜利,回老家碰了一鼻子灰的赵胜利只好拉下脸沿街乞讨。   赵胜利是男频文男主的曾祖父,遇难一定会有美女解囊相助。   这个美人就是原身的奶奶风素芬。   风素芬不仅美,还有钱,且是家中的独女。   这下好了,俊男被美女搭救,能怎么办?   以身相许呗。   不过,嫁过来的人是赵胜利。   对,没错,赵胜利是上门女婿。   赵家没垮之前,赵胜利是何等的骄矜,但身上的傲骨在赵胜利跪到街口祈祷开始就已经被磨的所剩无几。   得知风家二老要求赵胜利入赘风家,赵胜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干脆,没骨气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年轻时期的风素芬太漂亮了,赵胜利对风素芬一见钟情。   在赵胜利看来,为了心爱之人委屈一下自己又怎么了?   加之当时赵家老宅的人对身无分文的赵胜利冷眼相待,比对着热情满满的风家,但凡赵胜利不是傻子都会屁颠屁颠地奔向风家美人的怀抱。   就这样,赵胜利入赘到了风家。   风家是少数民族,按照族规,赵胜利入赘之日必须改姓为风。   赵胜利虽然不喜冷漠无情的赵家,但让赵胜利一成亲就改掉赵姓,赵胜利心里很不情愿。   风美人当即红了眼,晶莹泪花如珍珠划过肌肤砸在地上,同时砸碎了赵胜利的心。   为了抱得美人归,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赵胜利一咬牙,违心地划掉了赵姓,从此世间不再有赵胜利,只有风胜利。   风素芬捂嘴娇羞而笑,见丈夫乖乖地改了姓,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听她话又爱她的好男人。   殊不知,这是噩梦的开端。   嘴上答应改姓的男人实则内心非常抗拒,可又想吃软饭,不得已,风胜利‘忍辱负重’几十年,直到曾孙赵富贵出世。   曾孙一落地,不等风素芬开心自己当上了曾祖母,风胜利将家里的户口本往风素芬面前一甩。   见户口本上曾孙的姓氏为赵,风素芬嘴角的笑容倏而消失。   风素芬气得和风胜利大吵了一架,旋即抱着曾孙跑到派出所要求改姓。   小孩体弱,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发烧了,心疼孩子的风素芬只好含泪折回家中。   曾孙后来生了场大病,险些就这么没了。   为此曾孙的亲娘,也就是风红缨的大嫂因为这事恨上了风素芬,至今十多年都没有喊过风素芬一声太婆婆。   一同恨上风素芬的还有大孙子,无形中,风素芬被全家人孤立了起来。   这边,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风素芬只好暂缓改姓一事。   然而这么一耽误,风家唯一一个能帮风素芬撑腰的风家老人去世了。   没了得力长辈帮衬的风素芬在风家毫无说话的权利。   如此同时,风胜利靠着风家钱财的扶持,将生意做的越发红火。   有了钱的赘婿腰杆立马挺直,不顾风素芬的苦苦哀求,风胜利执意要将曾孙改成赵姓。   不仅如此,风胜利还异想天开的想将自己以及儿孙都改回赵姓。   风素芬不可能答应这种荒唐的做法,如果她膝下的儿女都随了赵姓,那风家就要吃绝户。   风素芬不吃不喝不睡数日,用自残来抗议,被风素芬压榨了大辈子的风胜利铁了心要找回属于他的‘男性尊严’,所以不管风素芬如何闹,风胜利都要将儿孙的姓改成赵姓。   后来在风氏大家长的劝说下,已经闹到离婚的两方各退了一步。   曾孙风富贵改为赵富贵,俗称‘三代还宗’,其余人姓氏不变。   这就是男主风富贵的家庭背景。   男频升级流主角人物当然不会一直叫这么土的名字。   风红缨翻了翻系统小说,准备看看风富贵是如何从一个‘三代还宗子’又沦为了赘婿,最后还一飞冲天抱得美人归软饭硬吃成为大佬的过程。   然而——   “怎么回事?”   风红缨不甘心的继续点,发现根本就点不动。   系统:【后续的原小说内容需要宿主完成任务解锁方能查看。】   风红缨默默退出界面,轻描淡写道:“我不做攻略小说主角的任务。”   系统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为人民做事,她绝对眼睛眨都不眨,但握着报国系统去做攻略主角的这等事……   抱歉,为难她了。   就风富贵那缺德样,还没攻略她就想锤扁那人。   系统解释:【宿主误会了,解锁小说内容并非为了攻略主角,目的是服务于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   风红缨狐疑:“真的?”   她有点不太相信。   从她穿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觉的系统很古怪。   传输世界和输入原身记忆的速度明显比前几个世界要快,突然又来了一个解锁原小说后续内容的攻略任务……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统子不正常。   不会被掉包了吧?   系统:【……】   风红缨试探地问:“小开,能透露下风富贵后来叫什么吗?”   系统翻了个白眼:【拿积分来兑换,否则免谈。】   得,统子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   “珍珠——”   屋里老太太又开始敲拐杖,小嘴叭叭:“你没鼻子吗?闻不到焦味?”   小名珍珠的风红缨赶忙将思绪从时间胶囊里抽出来。   火炕对面的茶炉早就烧开了,一股股苦涩的焦味在暖房中弥漫出来。   打开茶炉一看,好家伙,一剂伤寒药烧得干焦。   倒出残渣,风红缨皱着鼻子出去清洗茶炉,正准备将就着用残渣滚一锅热汤喝下了事时,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了。   “你个败家精!”   老太太狠狠剜了风红缨一眼,碎嘴骂道:“不知道这药有多贵是吧?没喝到嘴就废了我三块钱,我要是打得动你,我锤死你个小崽子!”   边说边打开橱柜拿出药箱。   见风红缨打算重新煮残渣,老太太不乐意了,瘪嘴撅起。   “咋?现在知道心疼了?可别!我风素芬大手大脚过了一辈子,还没到你替我节省三块钱的时候!”   说着就踮着脚扔过来一剂新的药包。   风红缨噗嗤一乐。   “奶奶,您心疼我就直说呗,干嘛一会骂我浪费了您三块药钱,扭头又不乐意见我喝残渣药?”   老太太瘪着没牙的嘴懒得搭理风红缨,不过就风红缨观察,老太太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好。   从前老太太和原身过得是鸡飞狗跳的日子,老太太嘴硬说话难听,原身是个小辣椒,两人待在一个屋檐下就没安生的时候。   风红缨穿过来前,两人因‘能不能让黑条进屋’这个话题吵了三天三夜,最终一家之主老太太获胜。   原身一气之下跟着狗跑出了屋子,嘴里嚷着誓死要和警犬黑条同富贵。   大冬天在屋檐下冻了一下午后,原身理所当然的发烧了。   桀骜难驯的原身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赌气站到廊下盯着黑条时,屋里的老太太同样眼巴巴地拄着拐杖在窗户下看了原身一下午。   两个性格方头不律的人都在盼着对方能给自己台阶下,谁也不肯先一步低头。   “药滚了。”   老太太冷不丁又开始碎碎念。   “不知道你那一双眼睛能干啥?书也白念了,药包上咋说的?水开了就退火……”   风红缨赶忙将炉灶里燃烧正旺的柴火夹出来,老太太挪着小碎步凑近看了眼还在冒烟的柴火。   见风红缨扭身出去拿碗不顾地上的柴火,老太太只觉自己抓住了孙女干活不用心的小辫子,当即将拐杖戳得咚咚响。   “风珍珠!”   老太太年纪不小了,但嗓门中气十足:“你是不是想把我这祖宅给烧了,你眼瞎了吗?没看到这柴上还有火——”   话音未落,抱着一大坨雪块的风红缨掀开毛毡钻了进来。   目光触及到冰雪,嘚吧不停的老太太楞住了。   敢情不是去拿碗啊……   用冰块压住还没烧光的柴火,风红缨瞟了眼老太太。   老太太自知骂错了,又不好拉下脸道歉,一双脚在原地徘徊了好几遍,犹豫了片刻,老太太往桌上扔了个糖果,然后急匆匆地进了内屋。   风红缨勾唇一笑。   脸红的小老太太还蛮可爱。   药很苦,喝完吃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刚刚好。   -   入了夜,风红缨很快就睡下了。   伤寒药里有嗜睡草,喝完整个人乏得很。   临近半夜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   蜷窝在床下睡觉的黑条第一时间昂首睁眼,见握着油灯进屋的人是老太太,黑条蹭得跳到床上。   喝了药没退烧反而越来越严重的风红缨只觉肚子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   睁开沉重的眼皮,风红缨赫然发现老太太就坐在她床边。   “不中用的崽子。”   开骂老太太上线,边骂边给风红缨物理降温。   一刻钟后,鼻塞身烫的风红缨呼吸平稳。   老太太对着床上俏似她的孙女深深叹了口气。   风家儿孙都是白眼狼,为了冠姓权,就差把她的祖宅给拆了。   她和老不死生的那几个孩子更是不孝,临到头,没想到是这个隔了辈的孙女隔三差五地来看望她。   掖了掖被子,老太太起身离开,只不过这回拐杖声没白日响。   -   一夜无梦。   退烧后的风红缨神清气爽,麻利的起床给老太太做饭。   老太太从小接受着良好的饭桌文化,唯有吃饭的时候,老太太不会拿话刺风红缨。   饭毕,为了不听老太太的唠叨,风红缨赶忙牵着黑条溜出了家门。   昨晚系统只给她看了《王者归来:三代还宗之赘婿》中男主风富贵的家庭背景,但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没交代。   最最重要的是,她得快点攒积分,至少先将她上个世界欠的3000积分还清。   不还清积分,她就始终用不了时间胶囊里的盾牌。   -   屋外还在下雪,大片雪花簌簌而下,将整个村寨装扮成银色的童话世界。   可惜是个黑色的童话。   踩着小腿深的积雪走出老太太的祖宅,跟过来的黑条兴奋极了,在雪堆里跑来跑去打滚。   “哟,这不是风家的珍珠吗?”   迎面走来好几个挎着腰篮准备去村口没解冻的溪边洗衣的妇人们将风红缨围住。   这群女人就跟没见过风红缨似的,拉着风红缨连轴问。   “你不是今年才毕业吗?咋没毕业就当上了警察?我听我在城里的侄子说,去了警局也不一定能真的当上警察,是吗?风家珍珠?”   “风家珍珠,你在警局干啥啊?”   “风家珍珠,村里的男人们都说你在城里派出所养狗,这是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喏,放个寒假连狗都带回来了,是吧风家珍珠?”   不知道是风红缨多想,还是这群人大大咧咧,反正每句话后边都要加一个‘风家珍珠’。   怎么听都觉得诡异。   因为‘三代还宗’的事,老太太风素芬成了村里的大笑话,女人们都笑话她一辈子的心血白费了,男人们则笑话她养出了一窝白眼狼。   还有一些男人觉得风胜利让曾孙改爷爷姓改得相当对,在他们看来,赘婿的地位低,被女方提防,没有人权,连生下的儿女都随女家姓,这像话吗?   风胜利将曾孙改姓后,这帮男人敲锣打鼓跑到老太太跟前庆祝,险些把老太太气得魂归西天。   这件事后,老太太亲生的几个儿女也开始吵着嚷着要改成赵姓,从那以后,似乎风姓成了村里的笑柄。   所以当眼前这群女人一口一个‘风家珍珠’地喊她时,风红缨并不觉得亲切,反倒认为这些人是故意而为之,想看她的笑话。   可这有什么笑话可看?   她风红缨行得正坐得直。   原身的爷爷既然选择入赘到风家,就应该遵守赘婿的守则。   所谓的‘三代还宗’,‘二代抢宗’,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   真要像风胜利所说的他想找回‘男性尊严’,那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入赘!   既然做好了吃女人软饭的准备,那就不要再打着男性自尊心的旗号,天底下没有软饭硬吃的道理。   “咋不说话嘞,风家珍珠?”   见风红缨牵着黑条不搭理人,有女人不乐意了,阴阳怪气地说:“你城里的老师难道没教你问候长辈?我们喊了你这么久,是个畜生都会哼唧两句。”   风红缨顿住脚,吸了口气后摘下毛绒手套。   女人们不解风红缨此举何为。   只见女人摸摸黑条的大脑袋,指着对面女人,柔声吩咐:“黑条,她们想听你喊人,快喊,那是李家翠花。”   黑条:“汪汪汪汪。”   四个汪不多不少。   李翠花闭嘴了,脸色难看。   风红缨继续指:“那是汪家春花。”   黑条继续四个汪,同样一个字不少。   汪春花噎得脖粗脸红。   风红缨:“那是周家腊梅。”   周腊梅脸绿成韭菜:“别别别叫,我走——”   女人们如一阵风,眨眼间消失在雪海之中。   “风红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快的叫喊。   风红缨笑着回头。   这是目前唯一一个喊她风红缨的人。   来人是风红缨的大学同学,叫边庄宴,原名第五庄宴。   从名字上可以看的出来,此人和原小说的男主风富贵背景相同,同样经历过‘三代还宗’。   系统这时跳了出来。   【边庄宴和你的侄子风富贵一样,也是一本男频赘婿文的男主。】   风红缨挑眉,看来男频很流行赘婿打脸流小说呀,短短两天,她就在同一个小世界见到了两个赘婿文男主。   难不成这个小世界是赘婿文的天下?   边庄宴喘气站定,紧了紧身上的背包,腼腆地冲风红缨笑问:“你在警局实习的咋样?能顺利留在城里吗?”   原身今年大四,目前在所属市级派出所实习了快小半年,年后会考评决定原身是否能成功留在市派出所。   大雪即将封山,为了让原身回家过年,派出所早早地放了原身的假,并将由原身在警局一手养大的黑条带了回家,美鸣其曰别断了感情。   原身很聪明,知道这是警局的一道考验。   所以去哪都带着黑条。   为了在屋里给黑条安个舒适的狗窝,原身和老太太吵了一架,最终不敌老太太,只能将黑条安置在羊圈。   风红缨笑着回应边庄宴。   “还行,至于能不能留在城里,这事说不准,你呢?工作还好吗?”   边庄宴笑着神神秘秘。   “凑合。电视台要我准备一期焦点采访素材,我打算采访那个人。”   “那个人?”   风红缨楞了下:“谁?”   “就村尾的秀儿姐啊。”   风红缨略略思忖了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冬天疯疯傻傻地站在雪地上跳舞跳到双脚长满冻疮的女人。   在原身的记忆中,边庄宴口中的秀儿姐非常的漂亮。   脖子修长,四肢纤细,身材十分的完美。   唯一的缺陷是嗓音很难听,一开口就跟喉咙管里堵了铁锈水似的,比老大爷磨刀的声音还刺耳。   村里的小孩常常拿这个笑话秀儿姐,久而久之,女人成了活哑巴。   距离女人上次开口貌似是五年前。   风红缨:“采访她不合适吧?人家未必肯开口,再说了,她男人拳头厉害,你去叨扰秀儿姐,小心他揍你哦。”   秀儿姐娘家在外地,丈夫是她的大学同学,结婚之后突然疯癫,至此没回过娘家。   好在丈夫对秀儿姐不离不弃。   边庄宴:“我给钱,不白采访的。”   谈到给钱,风红缨觉得边庄宴的采访计划百分百能成。   秀儿姐家缺钱。   极度缺钱。   边庄宴挠挠头,结结巴巴道:“她男人太可怕,我一个人不太敢,就是你能不能、能不能把狗借我壮壮胆?”   黑条常年在警局待着,身上多少沾染了警察的正气,对边庄宴而言,有黑条跟着他,就好比有个警察在旁边护着。   风红缨乐了。   “我虽然还没成为正式的警察,但好歹在警局实习过半年,你想壮胆,想到了黑条就没想到我?”   边庄宴羞赧不已。   “让你一个女娃保护我一个大男人,多多少少说不过去……”   风红缨戏谑一笑。   “所以让一岁不到的警犬护着就好意思?”   边庄宴闻言窘迫脸红。   风红缨:“行了,别支支吾吾了,带路吧,黑条,跟上——”   边庄宴喜笑颜开:“哎!我来开路,前面雪深,你和黑条走慢点。”   -   原身所在的村寨地处边陲,这一代山脉起伏不断,为了方便管理,前几年政府将附近零散的村民都集中到了原身所在村寨春鎏寨。   春鎏寨目前一共拥有一千多户人家,村里至少有三四种少数民族种群,也有汉族。   几个民族生活习俗有很大的不同,但因春鎏寨早年间有汉族入赘的习俗,所以在这里不存在少数民族不许和汉族通婚的规定。   秀儿姐是汉族姑娘,她男人是少数民族和汉族通婚的孩子,从小在汉族地区长大,结婚后搬回春鎏寨安了家。   两人一狗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秀儿姐家附近,过去时,秀儿姐的男人正在院中打拳。   男人叫白玉,名字柔和,但男人长得很刚猛,也不白。   大冷天的,男人光着上半身,鼓起的黝黑肌肉壮硕无比,配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瞧一眼就让人生怵。   风红缨睨了下抿紧嘴不敢靠近秀儿姐家的边庄宴,心里一阵发笑。   赘婿文的男主就这么没出息?   “白玉哥——”   风红缨伸头喊白玉:“秀儿姐在吗?”   哼哈打拳的男人停了下来,目如鹰隼,望过来时,边庄宴吓得呼吸都断了一拍。   风红缨没觉得白玉有多吓人,紧了紧手中的狗绳,风红缨笑道:“我们想找秀儿姐聊聊——”   不等白玉拒绝,边庄宴忙道:“白玉大哥,我给钱,一小时两块钱,成不?”   两块钱算多了,这个年代编制警察一个月才三百块钱。   听说有钱,男人冷漠的脸上划过一丝笑容。   开了院门,男人领着风红缨和边庄宴来到家里。   一进屋就看到秀儿姐的两个孩子蹲在那洗碗。   一男一女双胞胎,可惜没继承到秀儿姐的美貌,两个孩子和白玉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十分的魁梧。   “秀儿姐呢?”风红缨问。   拿到钱的白玉笑容多了起来,态度也热切了。   “在屋里睡着呢。”   边庄宴皱眉:“还没起来么?”   现在都快上午九点了。   听说这家女人大半夜常常发疯跑到院子里载歌载舞,吵得附近几家夜里睡不好。   这么晚还没起来,不会昨晚又……   听到边庄宴这么问,白玉的脸霎时变了色,一脸狠劲。   “我去把她喊起来。”   男人闷着声,似乎对秀儿姐很生气。   风红缨眉头微皱。   村寨的人都说白玉将妻子秀儿姐捧在手心里疼,平常谁家孩子胆敢取笑秀儿姐,晚上家里的玻璃一定会碎。   不用猜都知道是白玉砸的。   可她怎么觉得白玉并没有那么爱秀儿姐?   她看错了么?   一刻钟后,白玉从里屋出来了。   男人脖子上有伤,是血淋淋的牙印。   风红缨指了指脖子:“白玉哥,你这……”   男人黑黝黝的大手赶忙捂住伤口,支吾解释。   “你秀儿姐讨厌别人打搅她睡觉,一喊就咬我……”   解释到这就不多说了,男人端起长板凳,道:“你们俩跟我进来吧,你秀儿姐不方便下床。”   边庄宴忙屁颠屁颠地进屋。   风红缨抖了抖狗绳:“黑条,跟上去——”   黑条摇着尾巴亦步亦趋走在白玉身后,进到内屋,风红缨大吃一惊。   床上的女人和原身记忆中的秀儿姐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女人面颊深凹似饿鬼,披着一件花棉袄,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人曾经是个大美人。   边庄宴也吓了一大跳。   白玉却很淡定。   “她病了之后挑食,我要养孩子,工资又不高,所以营养有点跟不上……”   说着转过身给女人倒了杯白开水,风红缨看得真切,秀儿姐很怕白玉。   接茶盏时,背对着她的白玉应该瞪了一眼秀儿姐,秀儿姐消瘦的身子很明显地往后瑟缩了下。   风红缨心头一凛。   -   采访时,白玉并没有离开,而是寸步不离地坐在床边握着秀儿姐的手。   白玉粗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秀儿胆子小,离不开我,你们问吧,我来答,她好多年没说话了。”   边庄宴没做他疑,拿着纸笔,上来就问:“秀儿姐咋病的?”   白玉的笑容戛然而止。 第97章 惟愿天下无拐②   边庄宴全然没发现白玉的表情出现了不对劲,还在那傻不愣地说。   “我听寨子里的人说,秀儿姐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没瞧出有问题啊……”   白玉抿紧嘴,粗眉皱着。   风红缨悄悄伸出手揪了揪边庄宴后背的肉,示意让他换个话题。   沉浸在采访中的边庄宴忽觉后背一阵剧痛,扭曲着五官看向身旁的风红缨。   风红缨挤得眼睛都快瞎了。   暗道大哥你没发现气氛不对劲吗?再说了哪有记者一上来就戳病患痛处的?   边庄宴恍然大悟,到底是实习生没什么经验。   “对不住,对不住。”   睨到对面白玉双眸中狠戾的眼神,边庄宴忙站起身朝白玉鞠躬。   “白玉大哥,我这张嘴太不会说话,真对不住……”   风红缨帮腔缓和气氛,转移话题道:“秀儿姐才起来还没吃饭呢,白玉哥,要不等秀儿姐吃完饭我们再聊?”   白玉:“你们只给了四块钱……”   意思很明显了,吃饭时间算在两个小时内。   风红缨看向边庄宴,边庄宴虽然有点心疼钱,但只要不被白玉恨上,一切都好说。   边庄宴挠头憨笑。   “没事,秀儿姐吃饭重要,我等她吃完再聊,超了时间我另付钱。”   白玉闻言咧嘴笑了,很开心。   “那你们先去院中坐会,我要帮你秀儿姐洗漱。”   “好的!好的!”边庄宴麻溜地抱起本子往外走。   风红缨抖了抖狗绳,示意黑条跟她出去。   黑条没动,坐在地上昂首看着坐在那发呆的秀儿姐。   “黑条?”风红缨垂眸轻喊。   黑条这才收回视线,摇着尾巴往外走。   给秀儿姐打理长发的白玉余光扫到黑条身上,随口问道:“你这狗是警犬吧?”   风红缨带警犬回村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对,虽然吃编制的饭,但它还是个幼崽呢,不大懂事,在我家特别喜欢拆家,所以我奶不让它进屋……”   风红缨一脸天真地将黑条被她奶赶去羊圈的事说给白玉听,男人听过后,脸上的防备明显淡了不少。   松了口气,风红缨拉着黑条往外走。   蹲下身,风红缨拍拍黑条,小声教训:“下次不许再乱看乱嗅可知道?”   黑条鼻子灵光,刚才应该闻到了不对劲的气味才舍不得走,但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   黑条乖乖地坐在院中听训。   风红缨不敢说太多,喂了点狗粮撸了两把毛茸茸的脑袋后就坐到竹椅上环顾院中的风景。   春鎏寨虽然有汉族人居住,但入乡随俗嘛,十户汉族人家中就有九户将家中装扮成少数民族的模样,剩下一户则是半汉族半少数民族的装修。   可秀儿姐家呢,和她在前几个小世界看到的汉族院子简直如出一辙。   在这个家她看不到任何少数民族的东西。   不过细想,白玉是这个家的家主,从小在汉族地区长大,将家中打扮成汉族风格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边庄宴端着小马扎靠过来。   “红缨,刚才谢谢你哈。”   谢谢你提醒,不然他连怎么得罪白玉的都不知道。   “不用谢。”风红缨笑笑。   忽想到什么,风红缨抻着下巴问边庄宴。   “你记者证考到了吗?”   边庄宴在当地市电视台实习,单位既然要求边庄宴做焦点访谈类的新闻采访,可见边庄宴的身份不是无底线的娱乐狗仔。   既然如此,怎么会一上来就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还没……”   边庄宴羞惭地低下头:“等过了年我打算重新考。”   风红缨纳闷,这个地方的电视台这么缺人吗?竟然会收一个没记者证的实习生?   边庄宴不是真傻子,见风红缨睁着困惑的眸子盯着他看,边庄宴小小声道:“我运气好而已,和我一起面试的那些新闻学生当天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事故,最后就剩我一个人,不录用我就没人了……”   风红缨啧了声。   这就是赘婿文男主的锦鲤运吗?   系统凉凉道:【赘婿文男主的锦鲤大多是女人。】   风红缨哇哦一声。   “你的意思是边庄宴已经被女人盯上了?所以才在面试过程中一路绿灯?”   系统没回答,大概要花积分才能知道答案。   不过风红缨不好奇这个。   “好好考个记者证。”   风红缨笑看着边庄宴那张俊俏的脸,意味深长道:“边同学,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并不是所有的赘婿文男主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肯定有正能量的男主存在,她希望这个人会是边庄宴。   反正她不指望自己的侄儿风富贵一边享受着女金主的疼爱一边做好事报效祖国。   无厘头的一番话把边庄宴弄得一头雾水,不过边庄宴将风红缨的忠告听了进去,事后通过努力成功考取了记者证。   很多年后,国家突然大力整顿记者圈。   边庄宴无比庆幸自己年轻时没有浑水摸鱼,国家政策下来后,和他旗鼓相当的一位老牌记者被扒出无证上岗,政府以那人为例,严厉得批评了此等现象,那人到手的升职加薪就这样飞了。   人到中年在事业巅峰之际失业下岗被举国群嘲,这种痛苦无人能体会。   后来妻子心有余悸地告诉边庄宴,如果边庄宴和那人一样无证,身为领导的妻子都未必能救得了边庄宴。   那时的边庄宴正在跟踪一伙拐卖团队,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如果边庄宴被开除了,他多年的辛苦就会付诸一炬。   失业事小,毕竟中年的边庄宴已经不缺钱,之所以还呆在记者岗位,是因为热爱。   一旦开除,上边的领导绝对不会再采用他追踪到的拐卖新闻。   不采用就意味着那些肮脏的拐卖生意将永无见天之日,被拐之人则会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人贩子呢,依旧逍遥法外,甚至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不仅如此,还会有更多妇女儿童、失智百姓等人被他们拉入火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院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秀儿姐咋还没吃完?”   边庄宴抬腕看了眼手表:“都快一个小时了……”   风红缨起身眺望了眼敞着门的堂屋,方桌前,白玉极为耐心的一手拿勺,一手端碗喂着秀儿姐。   秀儿姐像个没灵魂的娃娃,勺子一伸过来,秀儿姐就张开嘴吃。   一口一口吃得非常香,风红缨着实看不出白玉说得那句‘你秀儿姐胃口不好’。   这胃口不挺好的吗?   “再等等,让秀儿姐吃饱再说。”   风红缨怀疑白玉平时故意饿着秀儿姐,今天她和边庄宴在,所以白玉才不敢克扣秀儿姐的饭菜。   两人复又坐了下来,半个小时后,喝了三大碗粥的秀儿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白玉冲院子喊:“你们俩进来吧,秀儿吃好了。”   边庄宴如飓风般飞奔进屋,风红缨没进去,只因秀儿姐的两个孩子蹲在她脚边好奇地张望着黑条。   “红缨?”   进屋的边庄宴探出头,边说边使眼色:“你不进来……吗?”   不是说好保护我吗?   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和白玉大哥共处?!   风红缨拉着黑条往屋内走,两个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得出来,黑条很受小孩子的喜欢。   进了屋,两小孩如哼哈二将一左一右蹲在黑条身边,然而黑条似乎对秀儿姐更感兴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秀儿姐。   风红缨顺着黑条的视线多看了一眼秀儿姐,发现秀儿姐也在看她这边。   女人脸颊很瘦,显得一双杏眸越发的大,此刻那双原本能脉脉含情的瞳孔因为太瘦凹进了眼窝,正逼视着黑条。   不对,秀儿姐看的方向是双胞胎。   眼中藏着无边的憎恶。   风红缨心头一动,秀儿姐难道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么?   哪有母亲不爱亲生儿女的?   就连原身的奶奶风素芬因为冠姓权的事被几个儿女气到住院都没真心恨过那些不孝子,秀儿姐为何会对两个才五岁大的孩子露出那副嫌恶的表情?   白玉顾着回答边庄宴的采访,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秀儿姐目光愣愣地看着两个孩子。   秀儿姐没有一直盯着双胞胎,和风红缨的视线隔空对视后,秀儿姐丝毫没慌张,而是傻乎乎地冲风红缨笑,随后垂下脑袋,长长的头发滑落遮住女人半边脸。   风红缨看不真清女人的表情,只见女人蹲坐在背靠竹椅上不停地拿手扣脚趾,嘴里哼唱着含糊不清的民谣。   这样一看,秀儿姐确实像个疯子。   采访很快结束,从秀儿姐家出来后,边庄宴合上笔记本,略有点不满地摇头叹气。   “四块钱花的不太值……”   风红缨失笑。   当然不值。   边庄宴太年轻没经验,全程采访下来就一个问题问到了位,那就是秀儿姐为什么会病。   但这种敏感问题不能直言问,要一步一步地套出来,可惜边庄宴一上来就抛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以至于白玉起了防备之心。   后边的问题白玉回答得异常小心,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边庄宴自我安慰:“算了,就当四块钱打水漂了。”   将笔记本塞进书包,边庄宴拿出相机,本想对着秀儿姐家的院子拍一张,一回头发现秀儿姐不知什么时候追着跑了出来。   边庄宴吓了一大跳:“红缨,你快看——”   风红缨转身往后看。   女人光着脚站在雪地上,营养不良的黄发长至脚踝,瞳深如夜,泛着白皮的嘴唇对着两人微张。   风红缨喉咙滚了滚。   女人张着嘴努力了好久,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边庄宴急了,准备跑到秀儿姐跟前问秀儿姐想说什么时,里屋传来白玉的叫唤。   “秀儿,你人呢?”   女人倏而紧闭上嘴,瘦骨如柴的双手摆出跳舞的姿势,恍若无人似的在门口胡乱地跳着舞。   风红缨赶紧拉着边庄宴往旁边的树林里躲,两人刚蹲下,白玉冷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跳跳跳!除了睡就是跳,你跳给谁看?除了我没人看知道吗?”   透过树丛缝隙,风红缨看到白玉拼命地将秀儿姐往屋里拉,秀儿姐俯身照着白玉的手就咬,鲜红的血扑哧冒了出来。   白玉吃痛,只好松开手,旋即用力打横抱起秀儿姐轻瘦的身子。   秀儿姐拼命挣扎,张着嘴无声的控诉,也不知哪来的劲,女人踢蹬间愣是将腿上宽松的棉裤给踹掉了,一双白的过分的长腿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白玉一个用力将女人甩到肩上,正对着院门口的是女人没穿裤子的赤裸身体。   边庄宴尴尬低头。   风红缨忙捂住黑条的嘴,视线落到秀儿姐敞开的大腿根。   那里有伤。   难怪黑条进屋会盯着秀儿姐看,秀儿姐下体严重破皮,此刻上面还沁着殷红的血液。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风红缨震惊于三好丈夫白玉竟然在床上虐待妻子,边庄宴则是还没从秀儿姐蹬掉裤子的尴尬画面中回神。   边家和风家不同路,两人在村中央分开。   临近中午,天上的雪花在空中狂飞。   回到老太太的祖宅时,风红缨和黑条身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远远地见孙女拉着狗顶着风雪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家等候多时的老太太暗暗松了口气。   半上午有人跑她跟前乱传话,说孙女珍珠往老赵家的方向去了。   她听到这些话当场气得胸闷。   如果连她一手养到大的孙女都背弃她投靠到老不死的赵家去,那她就真的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她从小生活优渥,家里的人都围着她转,临到老床前却无人伺候,怎一个悲惨了得。   “奶奶——”   看到长廊下站着的老太太,风红缨加快步伐,笑眯眯地问:“您在等我呀?”   老太太干瘪的嘴角蠕动,没好气地叨叨。   “等你干啥?把你身上的雪擦了再进屋,下这个大的雪不披个斗笠遮着,我看你又想发烧喝我的药!”   风红缨往长廊上一跳,身上的雪花哗啦啦震落。   老太太拐杖往风红缨头上指:“这儿还有。”   抖掉发间的雪籽,风红缨找出毛巾给黑条擦身子,一人一狗弄干净后,老太太才转过身进屋。   吃中饭时,食不言寝不语的老太太破天荒开了口。   “上午你去哪野了?我这祖宅不能待人是吧?一放下碗筷就往外跑,咋?外边有什么好东西勾着你?”   风红缨正愁找不到机会问老太太有关秀儿姐的事,闻言赶忙咽下饭菜。   “奶,你知道寨尾的秀儿姐吗?”   “井秀儿?”   风红缨:“对对对,就是她。”   秀儿姐全名井秀儿,因为名字吉祥大气,当年嫁到春鎏寨时,寨里不少女人不约而同地跑到白玉家,都想看看这个外地来的大学生凭什么取这个名字。   周边很多人家不敢将儿女的名字起得太正,唯恐养不活,所以和风红缨一般大的女孩子大多叫这个花,那个草的。   老太太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不信这个说法,因而在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原身才没有获得一个花花草草的名字。   户口本上,原身大名叫风红缨,为了亲切,老太太又给原身取了个小名,叫珍珠。   光彩夺目,是为珠宝。   寄托了老太太对孙女的满满祝福。   老太太没牙的嘴来回咀嚼。   “她咋了?又大晚上跑出来跳舞?”   风红缨摇头,将她在白玉家看到的一切和老太太说了。   “我前几年见过秀儿姐,知书达理,说话温温柔柔,咋突然变成那副鬼样子了?”   秀儿姐和白玉是在大学相知相爱,白玉的父母没死前,白玉曾带着秀儿姐来春鎏寨见过家长,原身就是在那时远远地见过秀儿姐一面。   老太太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她男人弄的。”   说得很笃定。   在经历了被恩爱多年的丈夫逼着改掉曾孙的姓氏后,老太太对男人彻底没了好感。   风红缨也这么觉得。   “奶,秀儿姐的娘家在哪呀,为啥结婚这么多年都没见她回过娘家?”   老太太叹息:“她娘家远着呢。”   说着狐疑地看着风红缨:“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咱们这五六年不回娘家的媳妇少么?”   风红缨干巴巴地笑两声。   她属实不知道这边媳妇有多年不回娘家的风俗,原身记忆中没有这个概念,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唯恐老太太问起其他她答不上的风俗,风红缨草草吃完饭立马开溜。   -   屋外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虽冷,却挡不住寨子过年的喜庆热闹劲。   家家户户的年味很浓,村子里遍布欢声笑语。   风红缨握着老太太给的钱往寨子中央唯一的一家小卖铺走,出门前老太太交代了,要买点红纸回去。   老太太和丈夫风胜利分居后迷上了剪纸,一天不剪心里难受,趁着今天是小年夜,老太太打算下午多剪几副字画出来。   还没走到小卖铺,风红缨就看到一群人堵在小卖铺门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跑近一看,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操着方言叽里咕噜地说着话,然而没有一个人听得懂。   风红缨艰难地挤进人群,见中年男人急得满头大汗,风红缨忙道:“大叔,你说慢点。”   男人听得懂普通话,无奈不会说,指手画脚半晌后,风红缨好像看懂了。   “找人?”   男人一个劲地点头。   风红缨:“找谁?叫啥?您说,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男人赶忙报出一个人名,风红缨仔细辨了好几回也没猜对男人到底要找的是谁。   “会写字吗?”风红缨问。   男人摇头。   男人又开始比划,连蒙带猜下,风红缨长哦了一声:“来找女儿的对吧?”   男人露出了来这的第一个笑容。   “对对对。”   一说找女儿,风红缨脑海中有根弦绷得很紧,脱口而出道:“您不会是秀儿姐的阿爸吧?”   话音刚落,风红缨都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神经。   怪只怪来得路上她脑子里一直想着秀儿姐的事,以至于听到中年男人说找女儿,她下意识地喊出了秀儿姐。   中年男人猛地抓住风红缨的手,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秀儿她在哪?”   一句话很短,风红缨勉强听懂了。   周围好事的村民忙问:“风家珍珠,他说了啥?”   风红缨抿了下嘴角,心里如惊涛翻滚。   男人如果是秀儿姐的爸爸,怎么会不知道秀儿姐的婆家在哪?难不成秀儿姐是被白玉拐来的?   没和好奇地村民多解释,风红缨忙带着男人往白玉的家里走,半道遇上气喘吁吁跑来的边庄宴。   指着男人,边庄宴大喘气:“他真的是秀儿姐的阿爸?”   风红缨瞥了眼浑身脏兮兮还散发着汗臭的中年男人,道:“目测是。”   边庄宴摸着下巴绕着男人前前后后看了一圈。   “不太像啊,秀儿姐那么好看,都说女儿和阿爸长得像……”   中年男人此刻心情彭拜,闻言对着风红缨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风红缨扶额,这次她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不成想边庄宴听懂了,不仅听懂了,还一脸狂喜地握着中年男人的手。   “老乡?!”   飙出来的话音和中年男人难懂的方言音如出一辙。   中年男人大喜,没想到在这边竟然遇见了老乡。   见两人兴奋到相拥,风红缨不解地冲边庄宴挑眉。   “什么老乡?你不是春鎏寨的人吗?”   哪怕三代还宗从第五庄宴变成边庄宴,户口依然安在春鎏寨。   边庄宴拍拍激动到哭的中年男人的肩膀,对一脸懵逼的风红缨解释。   “我曾祖父没入赘前和井叔同出一地。”   风红缨了然。   “那你帮我问问他,秀儿姐是不是被白玉拐来的?”   边庄宴也想知道这个答案,扭头和井一伟说了后,井一伟竟然摇头。   男人脸上闪过悔恨,抹泪说起女儿从前的事。   边庄宴站在一旁翻译。   “井叔说他妻子死的早,他就秀儿姐一个女儿,秀儿姐要什么井叔就给什么。”   “为了培养秀儿姐的跳舞爱好,井叔连老家的房子都给卖了,本以为秀儿姐以后会在大城市当个舞蹈老师,谁知道还没毕业的秀儿姐突然说想要嫁人,舞蹈也不跳了……”   风红缨瞠目:“秀儿姐想嫁的人是白玉哥?   边庄宴点点头。   “井叔不同意这场婚事?”   边庄宴再次点头。   “然后呢?”   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沧桑的脸又说了一大串话。   风红缨看向边庄宴,边庄宴神色复杂,道:“井叔说秀儿姐后来不顾井叔的劝阻非要和白玉哥在一起,最后两人……私奔了。”   “井叔丢不起这个脸,就一直没和秀儿姐联系,这么多年过去后,井叔肚子里的气早就消了,他现在就只想看看女儿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风红缨颠了颠手中的狗绳,心情沉重。   老父亲带着思念千里迢迢赶来,殊不知心心念念地女儿早已疯魔。   井一伟激动的直搓手,拉着边庄宴的手一个劲地问什么时候带他去见女儿。   边庄宴有些为难,侧头问风红缨。   “要带他去见秀儿姐吗?”   井一伟听得懂这话,见风红缨面露犹豫,井一伟慌了,忙问边庄宴:“是不是秀儿出事了?”   边庄宴不敢回应,怕井一伟承受不住。   井一伟急得大冬天脑门冒汗,见两人都不说话,井一伟将肩上的背包往雪地上一扔,随后噗通跪了下来。   头埋进雪里,井一伟连连哀求。   “带我去见她吧,求求了,我发誓不带她走,她想在这生活,我绝不拦着,我就看她一眼,就一眼。”   风红缨忙去拉井一伟,无奈道:“井叔,您先起来,我们这就带你去见秀儿姐,不过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男人踉跄起身,惴惴不安地问:“秀儿到底怎么了?”   边庄宴没翻译,不过风红缨大概能猜到井一伟说了什么。   “去看了您就知道了。”   井一伟听到这话心如沉石直坠山崖。   -   井一伟寻女心切,原本半个小时的路愣是缩到了一刻钟。   “诺,那就是秀儿姐和白玉哥的家。”   风红缨指着坐落在村尾大树下的中式院子。   井一伟狂奔进院子,一进门就和院子里劈柴的白玉四目相对。   “咋了?”   追上来的风红缨推了把井一伟:“井叔,这是白玉哥哇,秀儿姐的丈夫。”   井一伟往后连退了两步,摇头道:“不是他,拐我女儿私奔的那个男人我见过,不长他这样——”   风红缨听不懂井一伟的方言,准备等后边的边庄宴过来翻译。   然而就在这时,院中的白玉突然慌张地丢下斧头往屋里跑。   砰得一声,木门摔得巨响,里头还上了锁。 第98章 惟愿天下无拐③   声音震得木屋灰尘都飞了出来。   边庄宴体力没有风红缨好,踩着积雪奔过来时愣是滑倒好几回。   摸着发疼的尾骨,边庄宴顾不上喘气,指着紧闭的房门,瞠目地问井一伟。   “井叔,你刚说啥?秀儿姐嫁得人不是他?”   这话风红缨听懂了,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不是他?他就是白玉哥呀!白玉哥上大学的时候还带秀儿姐来寨子见过白玉哥的爹妈呢。”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井一伟心急如焚,霍然跨步踩上廊阶,走得快,脚下打滑往地上一倒,摔了个王八仰。   “井叔!”   风红缨大呼,上前搀起疼到说不出话来的井一伟。   “您没事吧?”   井一伟闪到了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疼痛席卷全身,井一伟哀嚎不已,眼泪都沁了出来。   和边庄宴交换了个眼神,风红缨抬手拍门。   “白玉哥,我是珍珠哇,你开开门,秀儿姐她爸来看她了,不是坏人。”   听到风红缨的声音,窝在床上像个破碎瓷娃娃的井秀儿呆愣的眼珠子蓦然转动。   下一秒,女人连鞋子都没穿,大冬天关着脚就往外跑。   然而未触到门框,横空一双大手将跑得正欢的女人一把逮住,捂住嘴,白玉目光狠戾地瞪着女人。   “你敢出去试试!不许叫!”   女人捂住的嘴呜呜发出磨刀的刺耳声,双眸里噙满泪水,干瘦的双手朝前伸着,希冀能打开房门冲出去。   可惜女人够不着。   外头风红缨还在敲门,屋里的白玉扛起女人走向壁橱,轻轻一推,一扇通往后院的隐形木门悄然出现。   很快,屋里女人沙哑的哭声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白玉和双胞胎。   风红缨左眼飞速跳跃,听不到屋里的动静,风红缨暗道一声不好。   将井一伟交给边庄宴,风红缨昂首道:“小边,你带井叔站远点。”   边庄宴扶着哭着哽咽连连的井一伟走下台阶。   风红缨扭身往院中走,在距离木门七八米处的位置站定,随后冲刺向前跑。   插上木栓锁的大门啪得被风红缨踹倒在地,踩着木门,风红缨赶忙掀开内屋的窗帘。   床上的秀儿姐早已不见。   井一伟别扭地叉着后腰走进来,张望一圈没见到女儿,当即愣住。   “我的秀儿呢?”   风红缨语音森然:“被白玉藏起来了。”   就这架势,白玉肯定有鬼。   井一伟不相信,各个房间的门都打开看了看,确定女儿不在这后,井一伟崩溃的脑门发晕。   幸好边庄宴眼疾手快接住了身子发软的男人。   边庄宴将男人抱到竹椅上休息,抬头不解:“我们明明看到他进来了,咋转眼人就消失了?”   风红缨牵着黑条在屋里来回转。   黑条对秀儿姐的气味很熟,绕着墙根嗅了嗅,黑条坐到了堂屋壁橱门口。   风红缨可太熟悉壁橱了。   上个世界她拥有的别墅壁橱直通地下室。   见风红缨在毫无痕迹的壁橱板上摸索,边庄宴觉得不可思议。   “这壁橱有问题?”   风红缨点头。   “黑条说这头有秀儿姐的气味。”   黑条说的?   边庄宴狐疑地盯着蹲坐在前边的狗脑袋看。   警犬这么神奇吗?   就在边庄宴自我琢磨风红缨瞎说时,对着光滑壁橱到处敲的风红缨笑了。   “找到了——”   风红缨手抵在壁橱门的某处用力一按,寂静的屋里突然发出轻微的一声转动咔嚓声。   一米高的壁橱门开了。   躺在竹椅上疼得不能翻身的井一伟挣扎着要跟风红缨一道下去找秀儿姐,风红缨不太赞同。   最终井一伟留在白玉家,风红缨牵着黑条和边庄宴进了地下室。   白玉家建在村尾千年大榕树下,榕树的身子足足要七八个人才能圈抱起来,没想到白玉竟然利用卓越的地理位置将地下室和大榕树挖到了一起。   穿过漆黑的大榕树洞,一般强光射进风红缨眼中。   眯着眼适应光线后,两人赫然发现他们来到了春寨村祭祀的庙宇林。   举目望去,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菩萨屋。   今天过小年,此刻不少人拖家带口举着香在各个菩萨面前磕头祈祷。   “咳咳咳……”   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香火味,风红缨被熏得眼泪往下直淌。   “咱们分头找。”   风红缨抬手扇扇往鼻子里钻的香火味,捂着嘴问边庄宴:“这里人多,你应该不怕白玉揍你吧?”   边庄宴一脸愤慨:“不怕!”   一想到秀儿姐此刻正被白玉虐待,边庄宴只恨自己没好好锻炼身子,不然待会抓到白玉定要将其揍成猪头。   俩人立马分头行动,风红缨往南主干道上走,边庄宴则去北边找。   春鎏寨非常注重小年夜,这一天的庙会从凌晨就开始闹,闹到夜里十一二点才结束。   寨里的一千多户人家拖家带口过来祭拜,可想而知在茫茫人海中找人有多难。   在经历第四次被人踩掉棉鞋后跟的风红缨忍无可忍,火冒三丈地冲身后冒犯她的人看去。   是个年轻女人。   女人怀中抱着一个打扮如观音的小孩,小孩太调皮,在女人怀里来回吵。   “阿妈,我要下去,我要下去玩——”   女人抱孩子应该抱了很久,衣服前襟被拽成一团,小孩这么一晃,女人手坚持不住了,哗啦松了开来。   小孩一身观音打扮,头上带着的白纱勾到了女人左耳上的银耳圈,从女人怀里跳下来的小孩丝毫没发现自己往下跳时险些将女人的左耳耳垂肉整块给扯掉。   女人捂着流血的耳垂痛呼。   等回过神时,发现小孩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奔向了前方祭谢神灵的食肆摊子。   摊位前早已站了一堆流口水的小孩,一个个都在翘首等待前边酬神会结束,一旦结束,食肆摊位上的各种肉物将见者有份。   风红缨蹲下身从雪堆里找出被女人踩掉的棉鞋,泥泞的雪地上还落有一枚沾着斑斑血迹的银耳环。   银耳环足有巴掌大,是春鎏寨当地已婚妇人喜欢佩戴的首饰之一。   穿好鞋,风红缨捡起差点被来往的人踢飞的银耳环。   “大姐,你没事吧?”   女人捂着流血不止的耳垂哭泣喊疼,小脸惨白如雪。   风红缨没时间和女人多说话,从斜跨布包里翻出老太太绣给她的手帕,包好银耳环,风红缨将手帕往女人腰带上一塞。   “大姐,我还有事,你的耳环在里头哈——”   说完,风红缨牵起狗绳一头扎进人海中。   酬神庙会到了傍晚人会更多,冬天日头短,下午三四点天就黑了,她得赶在夜幕降临前抓到白玉。   “让让,让让——”   风红缨抖着狗绳穿梭在来往的人流中,边跑边嚷:“谁看到白玉了?”   蛇早就惊了,与其她和边庄宴两个人在庙会上大海捞针,还不如让参加庙会的人一同帮忙找找。   有人握着袅袅烧起的粗香,见跑过来的风红缨一脸急色,那人当即笑哈哈。   “风家珍珠,你找白玉干啥?白玉是独生子,他可不会上门做你风家的赘婿。”   旁边人附和。   “珍珠哇,你就别惦记白玉了,白玉和秀儿生有一对双胞胎,就算你家老太太有钱给你置办身家,白玉也不可能和秀儿离婚上风家去做憋屈的赘婿。”   风红缨双目一立。   寨子的村民每回见过她,要么拿风家招赘婿的事笑话她,要么就是阴阳怪气地指责她伺候在老太太身边是贪图老太太的体己钱。   “都给我滚一边去!”   和这种嘴下缺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风红缨龇着牙,冷哼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胆敢再拿我奶的事胡邹邹,信不信我放狗咬断你们家的香火!”   说着,风红缨亮了亮手中的狗绳,黑条极为配合的冲几人连汪数声,声声震耳。   这话一出,刚还笑呵呵的几个男人嘴角笑容滞住,脸色难堪。   春鎏寨的少数民族大多信仰神明,这一带庙会有数以千座菩萨屋,并不归村政府建造,而是各家各户自讨腰包搭建而成。   信神明的人都忌讳酬神会上自家菩萨屋里的香火烧着烧着断了。   为了防止香火中途烧断,各家各户在这一天会派家里人蹲守在菩萨屋边,片刻不离开,这就导致庙会上的人出奇的多。   斜睨了眼这群只会打嘴炮的男人后,风红缨继续带着黑条往庙会深处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白玉。   “哎,这不是珍珠吗?珍珠,你这么着急地找白玉大哥干嘛?”   半道上,一直手臂拦住了风红缨,来人手臂上戴满了银圈,举止投足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喊话的男孩叫莫惊春,是原身的青梅竹马,比原身小两岁,今年刚满二十。   去年莫惊春从亲爹手中接过了竹篾手艺,为振兴家族竹子产业,莫惊春早早退学在家学艺。   风红缨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反问莫惊春。   “你看到百玉了吗?还有秀儿姐和她的那两个孩子……”   这一路跑来,她嗓子都喊哑了,祭祀的村民均摇头说没见着白玉一家人。   奇了怪了,难不成白玉长翅膀带着秀儿姐和孩子们飞上天了?   就在风红缨怀疑白玉会不会狡猾地根本就没往庙会里边来,说不准还躲在大榕树下时,靠在菩萨屋边编花篮的莫惊春抬眸。   “你先说你找白玉干嘛,说了我就告诉你他们一家人的去向。”   风红缨双眼乍亮。   “你知道他们在哪?”   莫惊春痞笑一下,旋即低头继续捯饬怀里的竹活,就是不回答风红缨这个问题。   他这个青梅考上大学那年曾大言不惭地说要学风家奶奶招赘。   今天庙会人多,小青梅这么大张旗鼓地找白玉,不会是看上了白玉吧?   见莫惊春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风红缨不禁扶额。   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她喊白玉是要抓白玉回来做赘婿?   不论是原身,还是她,都没这个想法啊!   咬咬牙,风红缨凑近莫惊春的耳朵,压低声音将秀儿姐可能是被白玉拐来的事说了。   莫惊春收起手中的竹刀,质疑道:“你别是被那个叫井一伟的人骗了吧?秀儿姐怎么可能是拐来的?你忘了?她没嫁进来之前,白玉哥曾带她来寨子见过白玉哥的爸妈。”   风红缨楞了下。   对哦。   那年秀儿姐来见父母,原身曾和莫惊春站在远处偷偷看了眼那个外地来的大学生。   虽然离得远,但看得出初来白玉家见父母的秀儿姐很开心。   既然两情相悦,谈什么拐卖?   不对,如果这里头没鬼,白玉看到井一伟后为什么要逃?还拖家带口地逃?   难道是担心井一伟抢秀儿姐?   脑子一团糊的风红缨思忖不开谜团,只好对莫惊春道:“先不管这些,你告诉我他在哪就行了。”   拐卖的事不知根底暂且不谈,秀儿姐遭家暴是事实,既然秀儿姐的阿爸找来了,那这个事就必须解决。   莫惊春要守莫家的庙会菩萨屋,脱不开身,只能替风红缨指方向。   “你去桥那边看看,我好像看到他们一家四口上了船……”   “多谢!”   不等莫惊春说完,风红缨连连挥手往前方桥上跑。   -   村寨里有一条入冬不会结冰的长河,顺着河道走能走寨子,河道的最顶端连接外界,每天会有几辆汽车在那里停靠。   白玉想带秀儿姐和孩子离开寨子!   跑到桥上,风红缨傻了眼。   河面全是渔船,因着过年之际天降大雪,渔民都给自家渔船遮上了厚实的斗篷。   想在船上找白玉,就必须进棚查看,一艘一艘地寻找,这得找到何年何月?   “汪汪——”   脚下的黑条忽拖着绳子往前跑,边跑边冲河面喊。   “黑条!”   风红缨唯恐黑条吓到庙会上怕狗的村民,捡起绳子,风红缨半蹲下身,目光径直穿过一艘艘渔船,最终落在一艘披着蓝色斗篷的冲锋楼船上。   黑条兴奋极了,得到风红缨的准许后,黑条咬住脖子上的狗绳,纵身一跃跳向渔船。   风红缨紧随其后。   一人一狗身上好似安装了马达,在密集的船板上奔波。   船上的人吓了一大跳,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两条黑影就如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春鎏寨适龄的小姑娘从小都要学水上单人竹筏,原身也学了,还在寨子举办的大型竹筏比赛中拔得头筹,总之平衡力好的连风红缨都惊叹。   脚尖踩着渔船的船鞘,微一提气跳到另一艘正在游动的船板上。   就这样跳了几艘后,风红缨平稳地站到冲锋楼船。   狗子会游泳,过来时被渔民追着撵进了河里,黑条没慌,扑腾着四肢成功地游到了楼船附近。   风红缨伸手将黑条从冰冷的河水里捞起来。   擦掉凉水,又抓了一把狗粮喂了黑条后,风红缨这才抬腿往船舱里走。   一撩门帘,风红缨就和抱着秀儿姐的白玉四目相对。   “你、你——”   乍然看到风红缨,白玉瞳孔骤然放大,说话都不利索。   怀中被圈着四肢不能动弹的秀儿姐眼神呆滞,就好像一下被人抽走了灵魂。   风红缨皱着眉,冷冷低呵:“白玉,是你自己主动下船还是要我请你下船?”   坐在那的白玉紧张的手臂肌肉一股一股地颤动,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着楼船的出口。   见白玉无动于衷,风红缨怒而摔下船帘,伸手去拉白玉怀里的秀儿姐。   “你干什么!”   白玉梗着粗脖大叫,顺势将瓷娃娃一样倒在怀中的秀儿姐放到里座。   没人抱着,浑身乏力的秀儿姐狠狠摔倒在地。   风红缨赶忙去扶,双手手腕却被白玉用力握紧。   “风珍珠!”   白玉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顷刻挡住了风红缨的视线。   “我劝你少管闲事,秀儿是我的老婆,是我孩子的妈,你敢拆散我们,我一定饶不了你!”   放完狠话,白玉冷眼将风红缨往空地上一推。   风红缨脚步踉跄了两下,后背抵在船墙之上,闻言嗤笑:“你的老婆?你孩子的妈?”   风红缨步步逼近,一字一句道:“白玉,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秀儿姐她是井叔的女儿,至于老婆和妈,秀儿姐她认吗?!”   摔了一跤的井秀儿小脸擦破了皮,疼痛将其神识拉了回来,偏头看到近在迟尺的风红缨,井秀儿立马坐起朝风红缨伸出手。   风红缨一个箭步上前将女人从地上拉过来,白玉想抢,可惜来不及了。   黑条龇着尖牙在白玉的长腿上猛地一咬,吃痛间,风红缨打横抱起轻如燕的井秀儿跳出船舱。   白玉忍着钻心的痛,跛脚踹开撕咬不断的黑条,旋即一脸慌张地追了出来。   风红缨将女人放到一艘小渔船上,边往岸上划边喊:“黑条,我在这!”   黑条噗通跳下水朝着风红缨所在的方向游去。   就在这时,楼船开动了。   白玉是个旱鸭子,望着船鞘离河岸越来越远,白玉吞了下口水,终是不敢下水上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秀儿被风红缨带走。   双胞胎趴在船杆边迎着风雪哭喊着要妈妈,可怜的叫喊惹来不少渔民张望。   风红缨划动船桨,听到哭声下意识地去看秀儿姐。   女人漠不关心,嘴角甚至还扬起了痴痴的笑容。   -   抱着秀儿姐穿过庙会时,不少村民停下手中的活驻足观望。   “这不是那谁吗?珍珠,你抱着她干啥?”   “她男人白玉竟然肯让你抱她?说吧,你给了白玉多少钱?”   风红缨一概不回答。   井秀儿干瘦的手紧紧环着风红缨的胳膊,头抵在风红缨的怀里不敢看村民。   “别怕,秀儿姐。”   抬手拍了拍女人瘦得只剩骨架的后背,风红缨低声安慰:“你爸来了,你马上就能解脱了。”   女人收惊过度,根本听不进风红缨的话。   附近有人在放爆竹,声音振聋发聩,女人一听到爆竹声就哆嗦,似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女人哇哇大哭。   风红缨无奈地叹气。   路过莫家酬神菩萨屋,见风红缨抱女人逛庙会,莫惊春笑得前俯后仰。   “原来你看上的不是白玉哥,是白玉哥的老婆哇~”   “呸。”   风红缨啐了莫惊春一口,吩咐道:“给我块布。”   “接着。”莫惊春随手扔来一件蓝色袍子。   袍子挡住了村民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哭嚎不休的秀儿姐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莫惊春:“珍珠,你等我会——”   和旁边的人交代了两句,莫惊春脱下守庙的衣裳小跑到风红缨身边。   “我来抱吧?”莫惊春伸手想接秀儿姐。   风红缨没动,怀里遮得严严实实地秀儿姐动了,很抗拒。   莫惊春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挠挠头,莫惊春冲风红缨挤眉弄眼。   “她这是咋了?”   风红缨:“回去说。”   莫惊春在前边开路,回去的路走的很顺。   路过祭奠神明的食肆摊位时,风红缨余光瞟了眼酬神台上的小观音。   “小莫。”   风红缨下巴往台上点了点:“今年扮观音的孩子咋这么多?”   她已经看到好几个观音打扮的小孩了。   莫惊春瞥了眼台上一排扮做观音的小孩,哼道:“小孩嘴馋呗。”   提及吃的,风红缨恍然大悟。   庙会结束后,一应贡品都会先紧着扮观音的小孩,多出来的吃食也会先让这些小孩的家长挑选带回家。   春鎏寨有一个说法,叫吃头茬贡品的小孩来年福气满满。   有这层美好寓意在,家长都乐得将自家小孩打扮成观音来庙会沾沾福气。   走出庙会时,夜色慢慢将山寨笼罩起来。   风红缨没见过这么具有民族特色的庙会,离开时忍不住多看了眼。   身后的长街庙会烛火通明,各式灯笼高高挂起,不少村民换上民族服饰在街边载歌载舞,声音清越动听。   莫惊春搓手哈气。   “想逛庙会啦?把秀儿姐的事弄好,待会咱们过来逛?”   风红缨没答应,步伐却加快了。   赶到白玉家时,边庄宴也回来了。   怀中的秀儿姐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风红缨悄悄将人放到床上,合上房门后才将白玉已经乘船离开寨子的事说了出来。   边庄宴:“他跑不远,大雪封山,寨子口的汽车站已经停了。”   莫惊春:“那我赶紧带人去把他抓回来!”   莫惊春一走,风红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竹椅上一言不发的井一伟。   从秀儿姐被她抱回来开始,井一伟就一直坐在那没动,耷拉着脑袋看都不看自己的女儿。   “井叔?”   风红缨扯了扯嘴角,提醒道:“秀儿姐在里屋呢,您不去看看?”   男人抬起头,沧桑的脸上毫无和女儿相见的喜色,手指着里屋,男人哽咽地说了一句话。   边庄宴惊了下。   风红缨:“小边,他说了啥?”   边庄宴咂舌。   “他说、他说里边的秀儿姐不是他女儿井秀儿,他刚才看过里屋的结婚照,那上面的女人叫王静婷,是秀儿姐的大学室友,此人已经失踪了五年……”   风红缨没整明白。   “里边的秀儿姐叫王静婷?那真的秀儿姐在哪?”   井一伟捂着脸哭着说不知道。   边庄宴撇嘴。   “要我说,五年前回寨子结婚安家的那个白玉哥恐怕也是假的,白玉哥从小在汉族地区长大,寨子里没几个人熟悉他。”   “咱们寨子有几千人,突然来个陌生人打扮打扮,说实话,谁也分辨不出真假。”   风红缨抿紧唇。   所以真的白玉和秀儿还在私奔的路中,而假白玉乘虚而入借用白玉的身份将王静婷拐到寨里结婚生子?   假白玉肯定和真白玉认识,甚至知道真白玉短时间内不会回寨子,如此才放心大胆地在这囚禁王静婷……   等等,真白玉和秀儿知道假白玉拐走了王静婷吗?   毕竟王静婷是秀儿的室友…… 第99章 惟愿天下无拐④   现在一切的谜团只能等拐骗王静婷回寨子的假白玉出来解惑。   风红缨跑门口焦灼徘徊了半个钟头也没等到莫惊春将人抓回来,外边风雪肆虐,风红缨只好回屋里静候。   入了夜,白家木屋温度骤降,哈了口冰凉的寒气,风红缨起身找炉子生火取暖。   壁橱下的火灶点燃后,屋里终于暖和了起来。   烫了个汤婆子塞到王静婷的被窝,女人睡得很不安稳,隔五分钟就发出奇异的怪叫。   风红缨猜女人应该在说梦话,只不过嗓子坏了,发生的声音刺耳难听。   凑近听了半晌也没听清女人说了些什么。   这时,堂屋的西洋钟发出六下沉闷的响声。   边庄宴倚靠在房门口,操着气声小声喊:“红缨,你过来——”   “咋了?”   边庄宴将风红缨拉到堂屋,指着半人高的靠墙长柜,压低声音:“那面西洋钟,值这个数……”   边庄宴比了个手势。   风红缨:“二十?”   “二百!还是保底的!”   风红缨咂舌:“不可能吧,假白玉缺钱缺得厉害……”   边庄宴挑眉。   “我们电视台老董办公室就有一个这样式的,是别人送给他的,我当时好奇问了一嘴,老同事说这玩意不仅贵,市面上还缺货,能买到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风红缨摸了下西洋钟,猜测道:“这个会不会是赝品?”   如果是真的,假白玉的身份就值得好好推敲了。   一个连家都养不起的男人竟然舍得花两百块钱买西洋钟?   边庄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高仿品吧。”   风红缨端详起面前这座古典西洋钟。   钟面做工精致,钟座选用的是条纹乌木,低调而不失奢华,但如何看都看不出这面钟值两百块钱。   假白玉瞧着不像是个会买这种小情调的玩意,难不成西洋钟是别人送给假白玉的?   -   指针划过六点半时,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躺在竹椅上一直未动的井一伟倏而睁开眼。   “那个人是不是抓到了?”   边庄宴撩开毛毡门探头张望,黑夜中只走来一个人。   “就小莫一个人。”   井一伟失落地跌坐回竹椅,捂着脸叹气。   风红缨放下研究了半天的西洋钟跑到门口。   “小莫,让你抓得人呢?没抓到?”   肩上累了厚厚一堆雪花的莫惊春没进来,就站在廊下说话。   “抓到了,我喊我阿爸一起去的,那个人狡猾的很,要不是我阿爸抱走了他那对双胞胎,今晚可能还真的会让他开溜了。”   听到这话,屋里的井一伟急急忙忙追问:“他人呢?我要见他,我要问问他把我的秀儿藏哪了!”   莫惊春:“人就在我家柴房关着,你们要不去我家审他?押他过来有点难,我怕他半路挣扎跑了。”   莫家在村口,绕到莫家就必定经过酬神庙会。   几人过去时,庙会正处于高潮阶段,为了庆祝来年丰收以及祈祷家人无痛无灾,男女老少皆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路过观音祠时,风红缨扭头多看了眼台上一个个打扮成观音的小孩。   莫惊春顺着风红缨的目光往台上看。   “一些小屁孩而已,有那么好看吗?”   风红缨蠕动了下嘴唇:“扮观音的小孩都在这吗?”   她对那个差点拽掉阿妈耳垂肉的小孩印象非常地深,待会观音祠的活动一结束就会分贡品,这种关键时刻怎么没看到那个嘴馋的小孩?   莫惊春:“应该都在,咋了,你看啥呢,不会你小侄子也在吧?”   风红缨扁扁嘴,还真的在。   莫惊春这时也看到了,人群中一个四五岁大的光头小男孩披着拖地的观音服在那扭来扭去,小模样十分的滑稽。   这小孩是赘婿文男主赵富贵的亲弟弟,不过俩兄弟不同姓,台上那个小男孩依旧姓风,叫风阿宝。   “走走走——”   捕捉到原身记忆中有关风阿宝的事,风红缨顿觉头疼。   “赶紧走,别叫风阿宝看到咱们。”   莫惊春嘴角抽了抽,他也有点怵风阿宝。   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有风阿宝,一顿饭能抵两个成年人,不给吃就哭,一旦哭起来,房顶都能给你掀塌。   原身和莫惊春以及边庄宴都领教过风阿宝强大的哭功,总之没事不要和风阿宝碰上。   风阿宝的出现,导致风红缨很快淡忘了之前那个拽阿妈耳肉的调皮小孩。   赶到莫家后,莫老爹引着几人来到柴房。   “珍珠,你等一下。”   开门前,莫老爹将风红缨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咱们这样绑他不算犯法吧?你是警察,你给叔一个准说法,涉及犯法的话,咱就赶紧放人。”   莫老爹是春鎏寨最怕招麻烦的男人,问出这话一点都不意外。   风红缨笑道:“莫叔,你只管放心吧,里头那人些许是个拐子,回头往局子一送,派出所还要感谢您拔刀相助呢!”   “拐子?”   莫老爹脸色变了几刹,嘴里含着的老烟杆啪叽掉地。   “他拐了谁?”   风红缨捡起老烟杆递给莫老爹,屋外雪光映照着莫老爹略有点慌张的脸色。   以为莫老爹怕惹一身骚,风红缨忙安慰。   “您别担心,我不是说了嘛,里头那人犯再大的事也不会牵连到您。”   莫老爹叼着老烟杆不停点头,等风红缨进到柴房后,莫老爹才抖着手开始擦火柴,然而废了好几根火柴也没能将烟点燃。   -   柴房里的男人五花大绑地捆在地上,纵是如此,男人依然拧着粗眉怒瞪着屋里的人。   “风珍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不是警察,你如果敢对我滥用私刑,我就去告你!”   “我奉劝你赶紧放了我,不然——”   风红缨朝屋顶翻了白眼。   “放了你?你想得美,抓坏人是警察的职责,你敢问心无愧地说你没犯事吗?”   这话一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脸色铁青。   风红缨短促地冷笑两声,厉声问道:“快说,你到底是谁?王静婷又是怎么回事?”   见风红缨说出‘王静婷’三个字,男人自知秘密曝光,一脸灰败。   “不说是吧?”   风红缨隐忍着挥之欲出的怒火,站起来沉声道:“不管你说与不说,我都会将王静婷送出去。”   “她学历高,会跳舞,长得又漂亮,想必家里很宠她,她的父母如果知道是你将王静婷拐到这私藏了五年,还替你生儿育女,你觉得她的父母会放过你?”   说到这,风红缨放柔声音,循循善诱道:“知道什么叫坦白从宽吗?只要你现在乖乖说了,回头定罪的时候我一定会如实向上报告你认错的好表现,到时候减刑是必然。”   见男人依旧无动于衷,风红缨长吸一口气,声音拔高几个度。   “如果我没猜错,王静婷应该非常不喜你的两个孩子,你就不怕你进了监狱你那两个孩子无人照料?”   提及双胞胎,面色阴郁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   坦白前,男人不放心地追问:“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吗?我坦白了就、就减刑?”   风红缨唔了声,缓缓点头。   其实她说了不算,得看法律怎么判,但这么忽悠不是为了稳住男人嘛。   男人挣扎着从地上扬起脑袋,想了会,道:“秀儿……不是,王静婷不是我拐来的,她是我买的!五年前我花了一千块钱从井秀儿的手中买的,我有收据!”   此话一落地,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严寒刺骨的冷风无孔不入,吹得风红缨直打哆嗦。   “你放屁!”   井一伟上前就是一脚,踹得男人鼻孔鲜血直流。   “是你拐的就是拐的,你承认就是了,你扯我家秀儿干什么?!”   现场唯一能听懂方言的边庄宴忙翻译。   风红缨拦住还想踹男人的井一伟,肃着面孔。   “井叔,你让他把话说完!”   井一伟为了找井秀儿已经饥寒交迫数日,踹男人那一脚用尽了井一伟所有的力气。   将浑身乏力的井一伟扶到草垛上坐好,风红缨看向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   “你叫什么?”风红缨问。   男人脸肿得厉害,大着舌头吸气呻吟,闻言含糊不清地说:“何海德。”   “你是哪里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和白玉、井秀儿又是什么关系?”   边问边扫了眼杵在那当树桩的边庄宴。   边庄宴哦哦点头,忙从背包里拿出纸笔记录。   男人的鼻梁骨好像被井一伟踢歪了,但为了减刑,男人只能咬着牙继续回答风红缨的问题。   “我是B省灶家庄的人,五年前经人介绍在B大当过一阵子看门保安,就是在那时候结识了白玉和井秀儿。”   风红缨:“他们两个人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风红缨呵了声:“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男人倏而垂下脑袋,鼻子里的鲜血径直往地上流。   “真的不知道……”声音很小。   风红缨冷嗤:“看来你不打算真的坦白从宽了,得,那就将你移交给派出所问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别别别……”   男人慌了,双膝跪在地上求饶:“风珍珠,我不能坐牢,我还有孩子要养,我——”   “那就一五一十的交代!”   风红缨瞪向哭得鼻血和眼泪糊了一脸的男人,斥骂道:“王静婷好好一个大学生被拐到深山上替你生儿育女,你有问过她同不同意吗?她没爹妈?她爹妈只怕在家眼泪都哭干了!”   “到了这一步,你还想着替诱拐王静婷的井秀儿兜底,何海德,我看你也甭叫这名字,改名就何缺德算了。”   骂了一顿后,风红缨心里的郁气散去不少。   被风红缨这么一吼,男人膝盖软下委顿在地,然而就是不张嘴。   越不说就说明这里头越有事。   “好好好。”   风红缨握拳锤了锤柴房门,另外一只手指着何海德一连说出三个‘好’字。   “何海德,算你丫嘴硬,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何海德抬眸,笃定风红缨不会知道。   风红缨嘴角勾起一抹笑,耐人寻味地说:“何海德,你才二十多岁,又没有正经的工作,怎么可能买得起两百块钱的西洋钟?”   “西洋钟?”   莫惊春瞬间明白了风红缨的意思,笑道:“咱们寨子地处偏僻,能买得起那玩意的都是有钱人。”   风红缨点点头:“何海德,你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你哪来的钱买西洋钟?”   顿了下,风红缨幽幽笑开。   “难不成是偷来的?小边,咱们寨子对偷盗者有什么惩罚来着?”   边庄宴举着笔,配合着风红缨开始胡诌。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寨子最反感的就是行宵小之事的梁上君子,只要被抓,趴光衣服吊到村口歪脖子树上狠抽一百鞭子,行刑的时候村里几千人都要到场……”   何海德瞳孔缩了下,旋即摇头:“你骗人,我在这生活了五年咋没听说有这种事?”   边庄宴缓了口气,暗道何海德再不打断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编了。   “这五年你经常躲在家里当鹌鹑,我们寨子一些事你不知道很奇怪吗?”   何海德显然被吓到了,肿胖的脸颊白如雪。   一番心理激战后,何海德终于吐露实情。   原来井秀儿和白玉五年前私奔后并没有远走高飞躲得远远的。井一伟震惊地瞪大眼,操着四不像的普通话艰难地问:“那我的女儿她现在在哪?”   何海德吸了吸流出来的血水鼻涕,听到井一伟问他,何海德轻蔑一笑。   “要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不同意她和白玉的婚事,她又何必跑出去五年不回娘家?”   井一伟:“你!我女儿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管!”   何海德:“我管个屁,就那恶心娘们的事我才懒着管。”   井一伟:“你骂谁恶心,你再骂一句试试?”   眼瞅着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风红缨锤响门框,声声震耳。   “别吵了,要吵我拎你们去外边吵!”   两人瞬间闭嘴。   外边此刻飞雪肆虐,他们两人都衣不蔽体,去雪地里待一会就会冻成滑溜的冰棍。   风红缨皱着眉:“何海德,你继续说。”   何海德嗫嚅了下嘴唇。   “井秀儿和白玉现在就在市里,他们俩都在一家纸盒厂做小工,最近好像发了一笔横财,我家里那个西洋钟就是白玉送给我的。”   井一伟:“我家秀儿——”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丢过去,井一伟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咽了下口水,何海德讪讪续道:“他们进厂用的是我和静婷的名字。”   风红缨:“你们换了身份?”   何海德:“对。”   “井秀儿和静婷长得有点小像,而我和白玉也有七成像,他们二人知道我喜欢大学生静婷后,突然问我要不要娶静婷做老婆,我说我当然想,但我一个小保安咋配得上大学生?然后他们让我准备一千块钱,说能帮我搞定静婷。”   风红缨:“后来呢?”   “后来,我东拼西凑咬牙凑了一千块钱给井秀儿,过了几天他们把静婷迷晕后交给了我,白玉互换了我们四人的身份证,叫我带着静婷来这躲一躲。”   “没想到井秀儿她爸找到了这里,我不想我老婆被他发现不是井秀儿本人,所以我、我就带着静婷跑了……”   边庄宴听不下去了,用力合上笔记本。   “还你老婆?王静婷点头了吗?王静婷她爸妈点头了吗?你强迫人家替你生孩子,人家可以告你强奸罪可知道?”   何海德急地双膝做腿往边庄宴脚边爬,疾言厉色道:“她就是我老婆!我和她都有孩子了,咋说是强奸?”   风红缨懒得和法盲多言,抬腿走出柴房,交代跟过来的莫惊春。   “晚上要麻烦你阿爸替我留心看着他点,我待会回家就打电话和派出所报备何海德的事,眼下雪天路滑,我估摸着上边派人过来也得后天了。”   莫惊春点头应允,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空中忽腾升起一朵朵璀璨的礼花。   “走!”   莫惊春像小时候一样拉起风红缨的胳膊,欢快如森林里的小鹿。   “后边的事就让警察来处理吧,今天你也够累的,咱们现在去逛庙会咋样?”   风红缨没心情逛,可就这时,系统叮的一声响。   【叮——   宿主拯救被拐少女于困厄之中,恭喜解锁《王者归来:三代还宗之赘婿》新篇章。】   被莫惊春拉着在风雪中狂奔的风红缨楞了下。   “新篇章内容是什么?”   系统弹出一个界面,并不是原小说的具体内容,而是一段预警。   【庙会多灾。】   就四个字,多一个字都没有。   风红缨无语了。   “小开,这什么意思?庙会有几千人,你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就没具体的内容?”   系统收起界面,淡定道:“赘婿文男主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有他在的地方很难探知具体的小说内容。”   风红缨:“赵富贵也在庙会?”   【在的。】   风红缨:“懂了。”   她知道庙会多灾的地方在哪了。   小说有个亘古不变地定律:主角在哪,哪里就会出事!   撒开脚丫,风红缨如一阵飓风冲向酬神庙会。   莫惊春傻了眼。   刚才看小青梅审问何海德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他一度觉得小青梅长大了,没想到还是疯丫头一个。   -   风红缨今夜本没逛庙会的心情,但被系统这么一预警,风红缨一颗事业心顷刻投到了男主赵富贵身上。   庙会人山人海,欢闹声不绝于耳。   风红缨踮脚昂首,双目在一家又一家自设的菩萨屋前扫过。   “赵、赵……在那!”   看到老赵家的菩萨屋,风红缨冻得殷红的小脸上现出一丝笑容。   赵富贵作为老赵家唯一一个姓赵的子孙,今天这么大的节日,赵富贵肯定在现场。   “珍珠?”   坐在‘赵家’菩萨屋门口的老太爷风胜利一下从酣睡中惊醒。   似是想到什么,风胜利眼中浮出一抹惊喜,问风红缨:“珍珠哇,是不是你奶让你来这的?”   风红缨白了老太爷一眼,果断道:“不是。”   风胜利:“那你——”   风红缨打断风胜利的话语,直言道:“我找我大侄儿,他人呢?”   风胜利老眼中的光彩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还以为他那位老妻子想通了要和他求和呢!   瞥了眼东张西望的风红缨,风胜利嘚吧一口老烟,嘴里含糊不清地将老婆子风素芬臭骂了顿。   大侄子赵富贵在斜对面菩萨屋和一帮小年轻吹牛皮,风红缨往那边走时,不忘瞟一眼原身的爷爷风胜利。   “您呐,嘴下积点德吧!”   风红缨拉长声调,一字一句讥讽:“您今个咋能坐在赵家菩萨屋呢?您是老糊涂了吗?连自个姓什么都忘了?”   风红缨故意说得很大声,谁叫风胜利不要脸先骂原身的奶奶?   话音一落,周围守菩萨屋的村民纷纷看过来。   风胜利老脸没处搁,羞得背过身装聋子。   那年为了改曾孙姓赵,他和相处几十年的老伴算是撕破了脸皮,想着索性离婚得了,哪知道几个儿子媳妇都劝他不要离。   死去的岳丈留了不少值钱的古董给老伴,倘若离了,那些东西岂不没他的份?   儿女劝他暂时别离,等老伴两脚一踹,值钱的东西都将归他。   为了那些东西,他愣是厚着脸皮继续以风素芬男人的身份自称了小二十年,没想到今天惹来亲孙女的嘲笑。   是啊,他姓风,他没资格守赵家的菩萨屋。   “噗嗤……”   不知是谁率先笑出声,很快刺耳的取笑声将风胜利湮没,佝偻着身子的风胜利只恨找不到地缝钻进去永不出来。   这边,莫惊春终于追上风红缨。   见风红缨蹲守在树下盯着前方一瞬不瞬地看,莫惊春疑惑不解:“你看赵富贵干啥?他又惹你啦?”   “嘘。”   风红缨:“你别说话分我心。”   别看莫惊春长得好看,实则是个碎嘴的孩子,但凡开了口就停不下来。   莫惊春哦了声,学着风红缨的姿势蹲在树下静静地睨着远处的赵富贵。   菩萨屋边聊着正兴的赵富贵忽觉浑身不得劲。   一行的小伙伴:“咋了?”   赵富贵往四周扫了扫,不自在道:“我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我……”   小伙伴扑哧一笑。   “你脑子滑丝了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庙会哎!人来人往一堆人,谁有闲心偷窥你一个三代还宗子?”   春鎏寨有很多入赘人家,赵富贵是寨子里第一个三代还宗子,意义非凡。   大多数人虽然赞成三代还宗一说,但绝对不看好三代还宗子,皆认为这样的人薄情寡义,不是好丈夫人选,所以赵富贵快二十了依旧没小姑娘敢喜欢。   赵富贵烦躁地一比。   话虽这么说,但他真的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走走走。”赵富贵揽上小伙伴的肩膀:“咱们去前边逛逛。”   见赵富贵要走,莫惊春看向风红缨,嘿,好家伙,刚还蹲在这的人已经跑没影了……   风红缨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富贵身后七八米远的位置,不敢贴太近,唯恐赵富贵提前发现她导致不该有的蝴蝶效应。   路过观音祠时,赵富贵被小弟风阿宝黏上了。   赵富贵身为赘婿文男主当然也有闪光点,那就是宠弟狂魔。   刚还郁闷被人追踪的赵富贵看到小弟阿宝后立马笑逐颜开,顺了顺阿宝头上的观音发饰,赵富贵抱着阿宝继续逛庙会。   阿宝嘴馋,吵着嚷着要吃这吃那。   赵富贵将阿宝放下,抬手去取挂在高高树枝上的山楂糖果。   风红缨看赵家这对兄弟情看得直打哈欠,莫惊春亦是,困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人堆里等着吃山楂糖的阿宝突然被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一把捂住口鼻抱起,男人手脚非常地快,眨眼的功夫就跑出老远。   风红缨瞬间从瞌睡中惊醒。   这不会就是系统说的庙会灾难吧?!   阿宝是男主捧在手心的亲弟弟,阿宝被人贩子偷走可不就是大灾难!   风红缨摇醒莫惊春,指着前边黑衣男人:“快追,那人抱走了阿宝。”   没等两人跑过去,相反的方向骤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谁看到我儿子了?”   风红缨脚下一趔趄。   还有人丢了孩子?   系统默默上线:【宿主,预警四字是‘庙会多灾’。】   多灾。 第100章 惟愿天下无拐⑤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庙会长街。   “谁看到我家阿忠了?你们谁看见了?”   “呜呜呜,他刚才还站这呢!我一扭身他就没了影!”   女人慌得双眸瞪大,双手不安地掀开周围各家摆在菩萨屋外边的桌布,希冀能在桌子底下找到自己的儿子。   然而没有。   几番查找没结果后,女人一口气没喘上去,翻了个白眼径直晕在了泥泞的雪地上。   风红缨站在路中间急得头疼,一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喊。   “风富贵,你丫还摘糖果干啥?阿宝不见了!”   踩着板凳努力够着高树上挂着的糖果的赵富贵吓得一哆嗦,脚下没稳,啪得一声栽倒在地。   “阿宝?”   赵富贵顾不上纠正风红缨喊错自己的名字,慌慌张张从雪地上爬起来。   “阿宝——”   扫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的弟弟,赵富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风红缨牵着黑条往回跑,已经陷入疯癫状态的赵富贵一把揪住风红缨的麻花辫。   “你是不是知道我弟去哪了?”   风红缨头皮发疼,当即反手扇了赵富贵一巴掌。   “你再没大没小扯我头发试试?”   赵富贵鼻孔喘着粗气,目光忿忿。   “我弟呢?”   搁平时,风红缨不把面前对着她趾高气扬的赵富贵打趴她就不姓风,但今天考虑到时间关系,风红缨忍下怒火,指着黑衣口罩男人离去的方向。   “看到那个男人没?阿宝在他手上。”   赵富贵踮着脚在人堆里眺望,只见靠近庙街拐弯的地方急匆匆闪过一个黑色高个人影。   “阿宝!”赵富贵中气十足地冲男人暴吼。   “狗崽子,你给我站住!”   男人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为了不招人怀疑,男人跑出几米远后并没有加快脚步,乍然听到赵富贵急促的声音,男人一下慌了,疯狂地往街口跑。   阿宝由着赵富贵去追后,风红缨拉着黑条来到女人身边。   女人痛哭流涕,想站起来去找儿子,然而双腿软得跟章鱼触角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都别围在这看,散开散开——”   风红缨张开手推走将女人圈的严丝合缝的人群,女人呼吸道应该有点问题,再这么围下去女人恐怕要去见阎王爷。   将女人抱到菩萨屋坐好,一边给女人顺气,风红缨边问道:“大姐,你好点没?你儿子叫啥,今天穿得是啥样的衣服,长啥样,你快跟我说说,我去帮你找!”   一听风红缨要替自己在人海中找儿子,女人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心急如焚道:“我儿子叫阿忠,四岁半,这么高——”   女人比划了下个头,哭啼地续道:“他今天穿得是庙会买来的观音衣,长得胖嘟嘟的……哦,对了,他左耳耳廓上有颗福气痣,芝麻点大……”   风红缨睨了眼女人手中的小孩外套。   “外套给我。”   女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阿忠的衣服给了风红缨。   风红缨冲黑条招招手:“黑条,靠你了。”   黑条还小,嗅觉搜救训练才训了半年不到,但现在唯一能从摩肩擦踵的人堆中找出阿忠踪迹的大概只有黑条。   见风红缨将阿忠的外套贴近黑条的鼻尖,周围人不由好奇地讨论开来。   “这能行吗?”   有人质疑,亦有人十分看好黑条。   “肯定可以,这狗是珍珠从市派出所带来的警犬,鼻子灵光着呢!”   “嘁。”   一个男人不屑地笑:“今个儿就是哮天犬下凡也不好使,你们没长鼻子吗?这四周什么味?全是香炉火的气味,从街头到街尾全是一个味,这狗如果能找到阿忠,我倒爬!”   “这……”   几个看好黑条的男人愣住了。   警犬的鼻子的确厉害,但今天情况特殊,就像这男人说的,附近到处都是呛鼻的香火味,气味还很浓,有这种气味在,黑条的搜救能力将会大打折扣。   风红缨微皱着眉。   她进派出所时,负责警犬训练的老警员和她说过,高级搜救犬其实能在各种混杂的气味中找到警察所需要的唯一气味,但这项本领需要警犬进行长时间的训练。   黑条本身年纪就不大,加上训练时间没超过一年,也许真的做不到在浓郁熏人的香火气味中追踪到阿忠。   “黑条?你行吗?”   风红缨摸摸低头嗅个不停的小狗。   黑条鼻子耸了又耸,踩出来的月牙印一会往左街延伸几步,一会往南,踌躇不定。   之前笑说哮天犬下凡都未必能找到阿忠的男人见状哈哈大笑。   “珍珠,你这狗还是吃奶的狗吧?这么小你就拉它出来好像不太合适……”   周围的人哄笑一团。   警犬通人性,也许是听懂了这些人的嘲讽,黑条气呼呼地冲风红缨呜呜了两声。   “没事。”   风红缨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把狗粮喂给黑条,拎着狗绳柔声安慰。   “黑条是最厉害的警犬,来,黑条,咱们再闻闻好不好?”   黑条能在河岸边闻到王静婷的气味,说明黑条的嗅觉很灵敏,只不过现在她们在街中央,香火味重了一丢丢罢了。   黑条极其的乖,嚼着狗粮,黑条继续埋头到处嗅,边嗅边往前走。   风红缨亦步亦趋地跟在黑条身后,目光则在周边人群中来回巡视。   围观的村民们跟在后边看热闹,他们都想知道黑条能不能找到拐走阿忠的人贩子。   莫惊春逆着人群倒退着走,边走边观察风红缨身后的的北街。   “珍珠,你这警犬能找到人吗?”   莫惊春肩膀侧过来,压低声音道:“你阿爸也在后边跟着呢,我猜他想看你的笑话。”   现在跟在风红缨身后的村民至少有三四十人,其中就有原身的亲爸风建设。   原身和风建设之间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当年原身想读书,重男轻女的风建设死活不答应,宁愿将钱攒着给孙子赵富贵读也不出一毛钱让原身上学。   后来还是老太太风素芬看不下去了,掏钱资助原身上了学。   原身是个感恩图报的姑娘,打从老太太拿钱让她上学开始,原身就坚定地跟老太太站在同一战线。   一切和老太太作对的人,在原身的眼里都是仇人,包括亲生父母。   上大学那年,原身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拿到了老太太的祖宅,大学四年都没有喊过风建设一声爸。   这姑娘有一颗狠心。   风建设见自己亲生的女儿‘背叛’了自己,又见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就进了警察局,当即小心思冒了出来,使烂招在寨子里造谣,诉说原身是个不孝子。   谣言很快传到原身耳里,原身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将老太太年轻时耍得花鼓拿了出来,换上一身缟素的民族衣服跑到老赵家哭丧。   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风建设不是说原身是不孝子吗?原身以牙还牙质问风建设有没有在老太太跟前尽过孝。   老太太被几个儿女抛弃的事在寨子中不是新鲜事,原身这么一闹,风建设哪里还有脸?   气糊涂的风建设扬言自己没有原身这个女儿,原身乐在其中,当场找来相关人员要求断绝父女关系。   就这样,原身彻底脱离了原生家庭投奔到了老太太的怀抱。   听到莫惊春的提醒,风红缨余光往旁边瞥了眼。   风建设果真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里看着她。   风红缨只当自己没瞧见,继续观察庙会前边是否有阿忠的身影出没。   追着黑条拐了两条弯后,看热闹的人渐渐失去了兴趣。   “珍珠,我看你还是别逞强了,你这狗还没出师呢,你指望它可不行……”   “就是,依我说人贩子早就逃走了……”   听到这话,阿忠妈当即痛哭流涕,眼神逐渐涣散,看到谁家小孩都想上前去抱。   “阿忠妈,你抱我儿子干啥?”   “去去去,阿忠妈,你睁大眼睛看好了,这不是你的孩子!”   阿忠妈被来往的人推得踉跄倒地,纤细的手指更是被纷乱的人流踩出数十道红印。   纵是如此,阿忠妈依然咬牙往风红缨所跑的方向爬,边爬边嘶哑着嗓子喊着阿忠的名字。   莫惊春怜悯地瞥了眼哭得呼天抢地的阿忠妈,终是不忍心,遂跑过来扶起一身雪水的女人。   背着阿忠妈,莫惊春追上风红缨。   “珍珠,找到阿忠没?”   风红缨眉头蹙着能夹死苍蝇,摇摇头。   “黑条还没闻到阿忠的气味。”   莫惊春背上的女人闻言泪如雨下,忍着难受从莫惊春背上下来,逮到一个人就问:“你看到我家阿忠没?他有没有往这边来?”   “阿忠,你在哪?你出个声,阿妈在这呢!”   女人一路跌跌撞撞,见人就问,然而寨里的人都说没见到。   有人看黑条的笑话,自然有人可怜阿忠妈丢儿子的遭遇。   不少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活,纷纷加入寻找阿忠的队伍。   一时间庙街上吆喝喊阿忠的声音都盖过了礼花爆炸声。   帮着寻找阿忠的热心村民越来越多,然而十几分钟后依然没有发现阿忠。   跟在风红缨身后的村民们逐渐不再相信警犬黑条能找到阿忠的下落。   人群中有人捂着嘴小声说:“会不会阿忠没往这边跑?”   “我也觉得阿忠没来这边……”   几人互视了一眼,搓手对风红缨道:“珍珠哇,我们去后边找找哈。”   风红缨挥挥手:“行。”   多去一个方向找就多一份希望,也许黑条误判了方向呢?   然而——   这些人刚转身,一直低着头摸索的黑条忽然昂首,扭身看了眼风红缨。   风红缨下意识的将狗绳松开让黑条自己咬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黑条猛地往分叉巷口奔去。   风红缨大喜:“阿忠妈,快跟上!黑条好像找到了!”   被村民围着安慰的阿忠妈忙推开村民追了过来。   顿在那还没离开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所措。   莫惊春:“傻楞着干啥,追啊——”   一撮人恍然回神,拔腿追着风红缨而去。   不对,是追着一条狗,一条不被他们看好的幼崽小警犬。   -   “黑条——”   “黑条你慢点,等等我——”   纵是原身体力尚可,风红缨此刻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春鎏寨多是竹子搭建起来的楼房,家家户户挨得很近,因而留给风红缨行走的巷子窄的可怜。   黑条是个攀爬小能手,能爬墙的路,黑条就不会选择走巷子,一番跳蹿后,风红缨不得不跟着爬墙。   很快,紧紧跟着黑条的只剩风红缨一个人。   黑条最终停下山脚一处竹林场外。   竹林场好巧不巧是老太太风素芬的家产,老太太十九年前本想将这片竹林送给曾孙做出生礼物,后来不是闹出了三代还宗的事嘛,竹林就搁置了。   五年前,老太太突然将竹林给了远方一个亲戚用。   在原身的记忆中,老太太的远房亲戚不经常来竹林居住,一年大概也就住一到两个月。   莫惊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着粗硕的竹身,欲言又止道:“阿忠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走不了这么远,不会是你奶那什么远房亲戚偷偷将阿忠抱到这来了吧?”   原身和莫惊春关系好,两人无所不言。   莫惊春休学后经常要上山砍竹子,曾经和老太太那位神出鬼没的远房亲戚见过几面。   那人是个汉族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打扮的非常邋里邋遢,常年牛仔配汗衫。   按说风老太太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风家应该没有这种穷酸的亲戚,然而风老太太一口咬定汉族男人就是她的远房亲戚。   “不可能是奶奶的亲戚干的。”   风红缨摇头,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虽然看的不着调,但绝对做不出拐卖小孩的事。   倘若是因为钱,男人绑架老太太比拐卖阿忠应该挣得更多。   “你在外边守着,我和黑条进去看看。”   莫惊春:“那你小心点,我听说有些人贩子会杀人……”   风红缨比了个‘好的’手势,跟着黑条往竹林里钻。   -   原身很熟悉这片竹林,但自从五年前那个汉族男人搬进来后,原身就很少来这边了。   放低身子,风红缨跟着黑条在竹林来到处穿梭,夜深了,周围能照明的只有亮白的雪光。   适应了竹林里的雪光后,风红缨终于看清地上那一串乱七八糟的脚印。   这里刚有人来过!   风红缨顿时欣喜若狂。   只要顺着雪地上新鲜的脚印走,她肯定能将阿忠找回来。   脚印最终消失在竹林后的一间小屋前。   小屋里摇曳着油灯,呼啸的寒风将小孩的说话声送到风红缨的耳里。   阿忠真的在这!   “黑条……”   风红缨喊住欲往茅草屋里冲的黑条,用力掰来一根竹棍,风红缨招招手让黑条退后。   黑条还是太小了,对付人贩子恐怕够呛。   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竹棍,风红缨悄悄靠近茅草屋。   当她的脚踩到门口那两个大脚印上时,门吱呀从里边开了。   走出来的男人是个刀疤脸,刀疤从嘴角延伸到右颈深处,伤口狰狞可怖。   风红缨眼睫微颤,举起竹棍二话不说照着男人乱糟糟的脑袋就是一棍。   然而意料之中的痛呼并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一幕多多少少令风红缨惊了下。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单手接住了她的竹棍!   风红缨赶忙抽身夺棍,男人没纠缠,大手一松放开了棍子。   就在这时,一个胖嘟嘟,穿着观音衣的小孩抱住男人的腿歪头向外看,让风红缨稀奇的是小孩并没有哭。   “阿忠?”   风红缨赶忙将小孩拉到身边。   凑近看了看小孩的耳后,风红缨当即松了口气。   左耳耳廓有一颗红色的福气痣,又穿着观音衣,这小孩就是阿忠。   见风红缨抱着阿忠不放,男人挑眉。   “你认识这小孩?”   说着,男人侧开身子,礼貌地伸出手:“进来吧,外头天冷,小心冻伤了。”   风红缨抱着阿忠没动,借着窗边昏暗的油灯光线,风红缨抬眸打量起男人的长相。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风红缨看犯人似的目光,反倒大大方方的任由风红缨看。   “你是——”   望着略熟悉的眉眼,风红缨脑海中似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好像在哪见过男人。   不是在原身的记忆中。   男人笑了笑,牙齿雪白:“小珍珠不认识我了?”   风红缨:“??”   男人提醒:“张哥哥?不记得了?”   风红缨脑中一根弦啪叽断了。   这人是老太太的那个远房亲戚?!   她现在二十二岁,让她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为张哥哥,说实话,她喊不出口。   讪笑了下,风红缨启唇打招呼:“张哥好。”   男人点点头,指着风红缨怀里的阿忠。   “这孩子一点戒备心都没有,今天要不是我在这住着,他恐怕早就被人贩子抱出了寨子。”   风红缨心一紧:“张哥,你和人贩子交手了?”   张哥点头:“他们是一个团伙,人多的很,怀里抱着不止一个孩子,这孩子运气好,刚好被我碰上了,另外一个……有个男的在后边追。”   风红缨了然。那个人应该是赵富贵。   不愧是赘婿文男主,没有黑条的指引,竟然早她一步追上了人贩子团伙。   也不知道赵富贵现在有没有成功从人贩子手中将风阿宝解救下来。   “张哥。”   风红缨颠了颠怀里已经熟睡的阿忠,压低声音道:“我得先带阿忠回去,他妈着急的很……”   张哥嗯了声。   “我让小玥提灯笼送送你吧,雪天路滑,竹林里有很多没砍干净的竹根,踩到竹根可麻烦了。”   为了安全着想,风红缨没有拒绝张哥的好意。   “谢谢张哥。”   张哥朝往屋里走了两步,朝里边喊:“小玥,你出来——”   风红缨以为小玥是张哥的老婆,都做好了喊嫂子的准备,然后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   风红缨咂舌。   大冬天的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提着灯笼送她一个二十二岁的实习警察回家不太合适吧?   “要不,算了吧?”   风红缨斟酌着词句:“我有黑条在,不会出事的。”   怀里五岁的阿忠刚从人贩子手中抢过来,张哥就让自己七八岁的儿子走夜路……   不得不说,老太太这位远房亲戚性子真的很古怪。   “让他送。”   张哥并没有觉得不妥,直接忽视风红缨的婉拒,对坐在小马扎上换靴子的小男孩道:“待会别走太快,你珍珠姨抱着孩子呢……”   小男孩小小一团,坐在那压根就不理张哥,但手中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换好了雪靴。   张哥伸手要挠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头一歪躲开张哥的抚摸。   张哥尴尬地对风红缨一笑:“我这儿子乖戾,不太好相处,珍珠,他要是哪得罪了你,你回头跟我说,我替你出气。”   ‘气’字还没说出口,戴好斗笠的小男孩站到院中,手中的灯笼往风红缨所在的方向扬了扬。   “你走不走?”   小男孩的声音很脆,无奈小男孩的气场很冷冰,原本一句关切的话语愣是叫小男孩说出了不耐烦的感觉。   风红缨:“来了来了。”   和张哥告别后,风红缨跟着小男孩往竹林外走。   回去的路上,皑皑白雪铺天盖地而来。   风红缨哈了口热气,小心地踩着小男孩走出的脚印。   竹林里冷寂无比,月光被乌云遮住后,风红缨几乎看不到雪光下的任何东西,就在这时,提着灯笼的小男孩止住了脚。   “怎么了?”风红缨加快脚步追上小男孩。   小男孩没说话,而是将灯笼往风红缨面前伸了伸。   等风红缨追上他后,小男孩立马抬腿继续往前走。   风红缨悟了。   小男孩在等她,但又不想她离他太近。   雪地里,风红缨噗嗤一笑。   小男孩狐疑地看了风红缨一眼。   “你笑什么?”   风红缨笑意不减,不答反问:“你叫张玥?上学没?”   小男孩皱了皱鼻子,到底还是回答了。   “我妈姓张,你叫我张玥也行。没上学,但我会认字。”   风红缨好奇地问:“你爸今年咋这么早就来这住了?”   虽然张哥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但原身并不知道张哥这五年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只知道每年过年期间张哥会来竹场这边小住。   前几年都是一个人,今年却多了一个儿子。   张玥抬眸看了看风红缨,这次没之前好说话了,嘴角往下一压,没好气地道:“大人的事你少打听。”   被瞪了一眼的风红缨:“……”   得得得,不问就不问。   这世道谁没几个秘密?   也许是风红缨问得这个问题触到了张玥的底线,接下来张玥半个字都没往外蹦。   两人一狗走得很快,不一会儿风红缨就看到了跺脚等候在竹林外的莫惊春。   莫惊春:“这小孩是?”   不等风红缨回答,张玥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提着灯笼钻进了竹林。   风红缨颠了颠怀中有点分量的阿忠,视线紧紧盯着张玥,直到竹林里的光亮消失了才收回目光。   “他是我奶远房亲戚的儿子,叫张玥。”   两人没有在竹场久呆,赶紧往庙会方向跑。   半路上,风红缨和前来寻找阿忠的家人相遇,看到风红缨怀中熟睡的阿忠,阿忠妈噗通往地上一跪。   在‘珍珠哇,你要我咋感谢你……’以及‘阿忠妈,你快起来’的‘争吵声’中,这场找娃风波结束。   出了走丢事故后,阿忠的家人不敢再继续逛庙会了。   送走阿忠和其家人,风红缨终于有时间夸夸大功臣黑条。   蹲下身撸了撸黑条软和的大脑袋,正准备牵着黑条离开庙会时,莫惊春戳了戳风红缨的肩膀。   “珍珠,你快看那,风建设哭了,哈哈哈——”   距离风红缨不到十米远的菩萨屋旁围着一堆人,站在正中央的赫然是和原身有过签字画押断绝父女关系的风建设。   此时的风建设拍着大腿嗷嗷大哭,边哭边指着垂头丧气的赵富贵骂个不停。   风红缨心头一凛:“风阿宝不会还没找回来吧?”   莫惊春啧了下:“看样子应该没找回来。”   两人走过去一打听,得知今夜走丢没找回来的不止风阿宝,还有之前那个扯破阿妈耳垂肉的小孩。   这两个小孩都有一个特点,馋嘴。   今晚的庙会算是废了,一个小时内丢了三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家长们哪里还有心思闲逛,纷纷抱着自家孩子往家里赶。   本该热闹非凡的庙会顷刻冷清下来。   风红缨默默点开系统任务详情页,果不其然,任务并没有因为她找回了阿忠而圆满完成。   莫惊春:“珍珠,咱们也赶紧回家吧,你脚底棉鞋都湿了,再不回去换鞋会生冻疮。”   风红缨叹了口气。   她想尽快找到另外两个小孩,但不现实。   寨子的面积太大,靠她和黑条就仿佛是在大海捞针。   但找丢失的小孩当然是越快越好,为了防止人贩子将小孩运出春鎏寨,风红缨拒绝回家,而是匆匆忙忙赶去了村长家。   还没到村长家,风红缨远远就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站在村长家的廊下。   偶买噶,她好像忘了给老太太买剪纸! 第101章 惟愿天下无拐⑥   老太太佝偻着背,一看到风红缨整个人就炸了。   “风珍珠,你读书读能耐了啊!这都几点了?我的剪纸呢!”   风红缨呵呵干笑,局促不安地挠头道歉。   “奶,我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风红缨嬉皮笑脸地跑到廊下,仰着脖子转移话题道:“奶,您咋来这了?大雪天的不好走,您别乱跑,小心摔了。”   老太太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手中的龙头拐杖敲得咯嘣响。   “现在知道担心我这个老货了?之前干嘛去了?你少拿话堵我,我在这个寨子待了几十年,到处都是我的耳目,有人跟我说你跑到老赵家菩萨屋去了?咋?你也想改姓赵?”   风红缨噎了下,不得不说老太太的消息还挺灵通。   “我……”   老太太拿拐杖怒指着风红缨,疾言厉色道:“你要想改赵姓,我不拦着你,你去,你快去,你赶紧的,麻溜的——”   说着就扶着木栏杆要下来撵风红缨。   风红缨忙不迭去搀扶老太太。   这老太太是真猛,黑灯瞎火的竟也敢往外胡走,倘若摔一跤,她岂不是要黑发人送白发人?   “您别生气,要打要骂随您,只要您能消消气。”   听到这话,老太太满肚子的气蓦地没了。   “用不着,我风素芬可不是封建奴隶主,你给我滚远点,看见你就烦。”   边说边将脚缩了回去,转过身,老太太慢吞吞地往村长家里走。   风红缨汗颜,跑过去解释之前的事。   “奶,您误会我了,我晚上去赵家菩萨屋是有正事,您是不知道,今晚庙会那可乱了,一下丢了仨小孩,老赵家的阿宝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呢。”   “该!”   老太太重重呸了声,她可不会因为风阿宝姓风而对其有半分怜悯。   “阿宝那孩子被老不死的宠得无法无天,给点吃的就跟着坏人跑,人贩子不拐他拐谁?”   风红缨没接茬,而是扶着老太太往屋里走。   今年酬神庙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当然要找村长要个说法。   风红缨过去的时候,村长早已带着寨子里的青年人火速赶往村口汽车站。   春鎏寨群山环绕,不管走水路还是山路都必须从汽车站离开寨子。   只要封锁死汽车站,一定能找到人贩子。   当然了,人贩子倘若有钱开直升飞机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就风红缨估计,这个年代能开得起直升机的人大概不会费尽周折来这拐小孩。   不划算。   -   村长家来了不少人,风红缨和老太太进去时,之前那个被孩子扯破耳垂肉的女人也来了。   女人叫李桃花,丢的也是儿子。   “我咋命这么苦?”李桃花哭得涕泗交颐,嗓子都哑了。   “我就阿良一个儿子,要是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   旁边有不少女人安慰李桃花。   “桃花,你别这样,大家不都出去帮你找了吗?再等等,说不定待会就找到了。”   “对对对,你别哭,这大冬天的哭容易冻伤,别待会阿良找回来你又病倒了。”   “就是,桃花,你放宽心,你儿子一定能找回来。”   ……   李桃花擦擦眼泪,哭肿的双眼一抬头就和风红缨对视上了。   看到风红缨,李桃花莫名想到风红缨白天替她捡起来的那枚银耳环。   想到银耳环,李桃花下意识地去摸耳垂上的伤口,伤口是儿子阿良弄出来的,摸伤思人……李桃花当即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这咋又哭上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   扭头往后一看,原来是风红缨来了。   女人们不知道风红缨白天帮李桃花捡过银耳环,但她们清楚风红缨带着警犬黑条孤身一人将阿忠找回来的事。   “哟,这不是珍珠吗?”   一个女人用胳膊怼了下李桃花:“桃花,你还不知道吧?夏家阿忠今晚也丢了,听说半小时前被珍珠牵着的那条小黑犬找了回来,要不你求求珍珠,看她能不能帮你找回阿良。”   李桃花怔楞了下,呆呆地看着风红缨。   “真的?你能帮我找回儿子?”   不等风红缨回应,李桃花噗通往地上一跪,以膝为足爬到风红缨的脚边,凄惨哀求。   “求求你了,你也帮我找找吧,我儿子已经丢了三个小时,我哪都找了,愣是没看到他人影……我实在没得法子……”   “桃花姐,你先起来。”   风红缨将女人往上提,无奈女人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李桃花以为风红缨不愿意替她找,当即挣扎地扑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给你磕头行不行?你就帮帮我吧,我儿子还小……”   风红缨使劲拽着自己的裤腰,暗道这女人扒拉她裤子的手劲真大。   风老太太精明的老眼扫向屋里几个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风红缨半露不露的小蛮腰看的男人,当即抬起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戳。   “桃花,你起来!”   风红缨一个小辈的话不管用,老太太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哭得正上头的李桃花歇了死缠烂打。   风红缨拎了拎裤子,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李桃花素日里听过风家老太太有张厉害的口舌,不敢当着风老太太的面求风红缨,李桃花就拿泫然欲泣地可怜眼神望着风红缨。   风红缨哭笑不得,她大半夜来这就是为了解决小孩拐卖的事,李桃花不求她她也会全力相助。   摸了摸黑条的脑袋,确定黑条还有精力出行,风红缨望向李桃花。   “桃花姐,给我一样阿良的东西,我让黑条试试。”   李桃花欣喜若狂,连滚带爬地跑到后边背篓里拿出一件衣裳。   风红缨接过衣服,郑重其事道:“我丑话说在前头,黑条还小,精力有限,未必能像找阿忠一样半个小时内找到你儿子,你知道的,你儿子已经失踪了三个小时,错过了最佳搜寻时间……”   李桃花捂着脸哭着点头。   “我知道,珍珠,你能帮我找我心里就已经很感谢了……”   黑条闻过后立马就想往外走,风红缨没着急出发,而是看向身后的老太太。   “奶,我——”   老太太拄着拐杖往背靠椅子上一坐,冷不丁甩来一个包袱。   “换了雪靴再走。”   风红缨嘿嘿笑。   “家有一宝如有一老,您到村长家不会是特意来给我送鞋子的吧?”   老太太冷哼一声。   “得了吧,你病了还得吃我的药,我可不是关心你,我是心疼我三块钱的伤寒药……”   “您呐,就是嘴硬……”   换上雪靴,风红缨嘴角绽出一抹笑:“奶,要不我让小莫先送你回家?我今天应该会很晚才能回去,您可千万别再一个人走夜路……”   老太太:“不用,我就在这待着。”   想到风家祖宅没人陪老太太,让老太太回去守着那个孤零零的家,还不如来村长家热闹热闹。   “等会——”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珍珠哇。”   来人还没进门,风红缨就听到了风胜利的声音。   “你的狗呢,借你富贵侄儿用用……”   看到迎面走来的风胜利,风红缨下意识去瞥老太太,老太太恍若没听到丈夫风胜利的说话声,继续旁若无人地和几个老闺蜜天南地北的嗨聊着。   风红缨抿了抿嘴。   为了让老太太眼前清净,风红缨赶紧招呼黑条跟她出去。   才踏进屋子的风胜利等人立马扭身。   院子里,长胳膊长腿的赵富贵伸手将风红缨和黑条拦住。   “风珍珠,太爷爷跟你说话呢!”   风红缨牵着黑条绕道而走,懒得鸟这一家人。   赵富贵:“风珍珠,你耳聋了还是眼瞎了,太爷爷让你把你的狗借我去找阿宝!”   风红缨皱眉回头:“太爷爷?你的太爷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一个薄情寡义的爷爷。”   说着风红缨冷着脸直接从一众风家叔叔婶婶面前潇洒而去。   风胜利老脸难堪,正欲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风红缨时,屋里风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一个眼神就将打算撒泼打滚的风胜利冻住了。   -   从村长家出来的莫惊春哈哈大笑。   “珍珠,你奶这几年越来越厉害了,你刚没看到,你奶一句话没说,你爷就吓得落荒而逃。”   老太太嘴巴子不饶人,风胜利今晚敢胡来,老太太一定会将旧账翻到几十年前,风胜利丢不起这个脸,只能逃。   风红缨莞尔一笑。   “珍珠。”   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李家一些人,李桃花裹紧衣裳,瞥了眼走在最前边领路的黑条,心里略有些忐忑。   风红缨:“咋了桃花姐?”   李桃花:“跟狗走……真的行吗?”   这狗瞧着不大,小奶狗可靠吗?   风红缨不敢百分百保证,只道:“阿忠就是它找到的,能不能找到你儿子阿良,得看运气。”   李桃花立马双手合十祈祷。   “南海观世音菩萨,您一定要保佑我找到阿良,求求了……”   一路上,李桃花祈祷的细碎声音就没停过。   不仅有李桃花的,还有赵富贵的哔哔叨叨。   莫惊春示意风红缨往后看。   “他跟过来干嘛?”   风红缨余光觑了下赵富贵,赵富贵正巧也在往这边张望,两人的目光隔空对峙,赵富贵英俊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尴尬。   家里的人不肯跟着风红缨出去找阿宝,觉得丢面子,但赵富贵莫名的信任风红缨。   在赵富贵看来,那个甩开他将阿宝藏起来的人些许和拐走阿忠的人是一伙。   如果是一伙人,那跟着风红缨和黑条走绝对没错。   莫惊春又道:“要不要我把他赶走?”   他膈应赵富贵这个人,总是欺负小青梅。   风红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小腿高的积雪,闻言摇头。   “让他跟着吧,只要他不捣乱。”   赵富贵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原身,今天愿意拉下脸跟着她,不过是想早点找到弟弟阿宝罢了。   抛开别的,赵富贵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哥哥。   莫惊春:“行吧,那就让他继续跟着。”   见走在前头的风红缨没赶自己走,赵富贵暗暗松了口气。   -   当黑条带着众人绕着村子走了半圈还没找到阿良时,李桃花开始慌了。   “我的儿——”   李桃花扯着嗓子叫魂,大哭道:“你在哪哇,你赶紧出来好不好……”   朔风凛冽,跟着出来找孩子的村民走了一大半。   风红缨紧了紧老太太织得围巾,拉起瘫在地上不愿意再往前走的李桃花。   “桃花姐,要不你回去吧,你这样也没办法继续找。”   一路哭,嗓门还忒大,就生怕藏匿在附近的人贩子听不到她们这些找小孩的人过来了。   李桃花死活不肯走,两眼呆愣地瘫坐在雪地里上演祥林嫂。   “我好傻,真的,早知道他会被人拐走,我就不该带他出来逛庙会……”   风红缨烦躁地掏掏耳朵。   将伤心过度而自言自语的李桃花一个人留在这当然不合适,正愁怎么安顿李桃花时,一直安静如鸡的黑条汪汪起来。   风红缨赶忙松开手中的狗绳,咬住绳子的黑条如一道光急速飞奔进黑夜中。   风红缨:“黑条,你去哪?”   留在原地的赵富贵立马追了过去。   慢了半拍的李桃花在莫惊春的搀扶下抖着冻至发僵的双腿紧跟着站起来。   黑条所跑的方向是一间民宅,小家伙攀爬本领强,往后退了两步后,黑条伸出前蹄唰得一下踩上墙头。   风红缨止步在院外。   望着眼前熟悉的宅子,风红缨眼神迷茫起来。   黑条不会……搞错了吧?   不止风红缨惊讶,追过来的赵富贵下巴都掉了。   “啥情况?这不是莫惊春家吗?”   赵富贵一把将扶着李桃花的莫惊春拉到院门口,指着挂有‘莫’字的院门,杀气腾腾道:“好哇,贼人就在我眼前,我竟然没发现!莫惊春,你还不快把我弟交出来,不交我打死你!”   莫惊春比现场任何人都惊愕。   “珍珠,你什么意思?黑条干嘛进我家?”   赵富贵:“你还装傻?”   话音未落,走在最后的李桃花恍若发了疯地拿头顶莫惊春的肚子。   莫惊春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   “小畜生!”   一个男人的暴怒声紧随其后响起:“我打不死你!”   风红缨心下一咯噔,忙去推莫家的院门,然而门上有锁打不来。   “嗷呜……”是黑条挨打的声音。   风红缨心疼的脸色苍白,握拳准备用蛮力打开莫家院门时,一枚钥匙伸了过来。   莫惊春冷凝着脸,抖着双手将钥匙插进铜锁。   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风红缨疾走进屋,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门后的看家棍使劲抡向倒抓着黑条尾巴的男人。   男人吃痛松开手,落地的黑条顾不上尾巴上的疼痛,张开嘴狠狠地将牙齿刺入男人的小腿肚。   一道凄惨的叫喊划破云霄。   “你们听,什么声音?”   等在村口汽车站的村长吓得睡意全无。   “好像是从老莫家那边传来的……”   村长:“不会是人贩子在杀人灭口吧?”   村长带着人在村口汽车站守了大半个小时,迟迟不见有人出村,这会子突然听到男人的惨叫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瞎想。   “说不准还真的是……”有人胆战心惊地附和。   村长拿起靠在站牌边的铁锹,道:“你们几个跟我去趟老莫家,其余的继续守在这,有什么情况点火喊我。”   -   莫家院子里,莫惊春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只因被狗咬住的人正是他老爹。   “阿爸!”   莫惊春的一声叫唤将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呜咽的男人拉回现实。   赵富贵举起手中的火把将莫家挂在墙壁上的油灯一一点燃,橙黄的火光顷刻照亮整个院子。   风红缨这才看清阴狠地冲黑条下手的人竟然是莫老爹。   “莫叔,怎么会是你?”   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情形。   黑条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之所以往莫家院子跳,当然是因为黑条在莫家追踪到了阿良的气味。   哭至喉咙沙哑的李桃花冲过来卧坐到莫老爹身上,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拐哪去了?快说!”   莫老爹头上挨了风红缨一棍,小腿肉被黑条咬掉了一小块,此刻疼得无暇说话。   “说话啊!”   心急找儿子的李桃花以为莫老爹不打算交代儿子的下落,当即铆足了劲扇莫老爹的脸。   “说啊!”   为母则刚的李桃花发起怒来威风凛凛,手中的巴掌声清脆异常。   “还有我弟!”   赵富贵也加入到扇巴掌行列中。   莫惊春惶然的上前拉扯两人,可惜没拉动。   “别打了,再打要闹出人命!”   两人视若罔闻,手下的力度丝毫不减。   在他们看来,两个孩子应该还在莫家,他们出手打莫老爹,只不过是想出口恶气而已。   “珍珠,你快让他们停下来!”   莫惊春看向风红缨,干涩地替莫老爹求饶:“这里头肯定有误会,我阿爸最怕惹麻烦,他绝对不会做拐卖孩子的事……”   风红缨也是这么想的。   “桃花姐,赵富贵……”   风红缨一手拉一个:“别打了,先找孩子要紧。”   没见到孩子前,她不会武断的认为莫老爹就是拐走两个孩子的人贩子。   得到风阿宝下落的赵富贵一改之前在路上对风红缨表现出来的卑躬屈膝,用力甩开风红缨的桎梏、   “我当然知道找阿宝,但这个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风红缨没搭理赵富贵,视线直挺挺的往对面墙头看,手中的木棍高高举起。   赵福贵以为风红缨要打他,吓得慌忙抱头,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只见粗长棍从他脑袋上空飞了出去,紧接着院墙上传来一声男人的闷哼声。   “噗通……”男人掉出了院子。   赶过来的村长立即上前。   “什么人?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   见摔伤腿的男人挣扎想逃,村长麻利地拽住男人的头发,凑近一看,村长傻眼了。   “这、这不是白玉吗?”   听到村长的惊呼,风红缨赶忙跑了出来。   逃跑未遂的男人乍一看还真的和何海德的长相有的一拼,唯一的区别是,何海德比眼前这个男人要黑。   村长让人将男人绑起来,边嘬黄烟边问风红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风红缨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   村长摇头:“不可能是老莫。”   “怎么不是他?”   赵富贵愤怒道:“村长,我有证据!”   众人齐齐看向赵富贵,只见赵富贵和李桃花怀中抱着的赫然是他们丢失的弟弟和儿子。   李桃花抱着哭啼不休的儿子火冒三丈。   “村长,我要报警,我这人在寨子里一向本本分分,谁都不招惹,今天碰上这么晦气的事,我绝不妥协!”   “他莫家做出拐卖孩子的事,哼,我把话撂这了,我坚决不同意和解,我一定要他坐牢!”   赵富贵:“对,必须报警!”   莫惊春上前一步将伤痕累累的莫老爹藏在身后,见两人如此说,莫惊春也来了气。   “我阿爸不可能是人贩子!我不许你们污蔑他!”   赵富贵:“污蔑?人证物证都在,我污蔑他个鬼!”   “你!”   风红缨:“别吵了……”   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审问面前这个和何海德长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吗?   至于莫老爹……   风红缨看了看躲在莫惊春身后的莫老爹,莫老爹是出了名的怕麻烦,就好比现在,倘若不是莫惊春拉着不让走,莫老爹早就溜进去关门两耳不闻窗外事。   说白了莫老爹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孬种。   这样的人大概率不会参与拐卖事件……   风红缨觉得莫老爹不会做拐卖小孩之事其实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莫家不缺钱。   莫老爹是莫家第x代竹篾传承者,每年找莫老爹打造竹篾工艺品的人多如牛毛,莫老爹随随便便编一个工艺品出来恐怕就能抵今晚三个小孩的价钱。   -   “进去说。”   村长冷地直打哆嗦,又对李桃花和赵富贵道:“你俩赶紧将孩子抱回家,好好哄哄,可别让俩孩留下不好的回忆。”   四五岁的孩子大多都已经记事,倘若没有引导好,也许孩子这一生都会沉浸在小时被拐的噩梦中。   刘桃花哎哎点头,抱着哇哇大哭的阿良走之前还狠瞪了一眼莫老爹。   风阿宝被闻讯赶来的风胜利接走了,赵富贵则扬言要在莫家待到警察过来。   得知两个孩子在莫家找到了,还没睡的村民纷纷涌到莫家院子,一时间将莫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玥?”   风红缨眼睛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长相出色的小男孩。   “你咋来了?你爸让你来的?”   就张哥那大大咧咧的心态,说不准还真的会让小男孩跑来看热闹。张玥:“嗯。”   风红缨:“……”   不愧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行事都如此的虎。   “小玥,你进来。”   风红缨冲带着竹斗笠的小男孩招招手:“来我这坐。”   天上的雪下得正欢,屋里的审讯一时半伙结束不了,在外边待久了很容易患上伤寒症。   张玥冷酷地提着灯笼不为所动,还是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人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张玥拎到了风红缨身边。   风红缨空出一块位置让张玥坐,然而小男孩红着脸死活不肯坐,风红缨只好作罢。   -   屋里,村长的盘问开始了。   被风红缨一棍子从墙头打下来的男人正是白玉。   今晚在庙会拐走阿忠和阿良的人也是白玉,每拐走一个,白玉就会抱着孩子绕寨子溜达一圈,最后窝藏到莫家。   风红缨:“为什么要藏在莫家?你其他同伙呢?”   村长同样好奇。   白玉鼓着腮帮子不想说,任凭风红缨怎么引诱询问,白玉都没有再开口。   风红缨叹了口气,看来白玉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就在这时,虚掩的大门猛地被人从外边踹开。   “白玉,你个鳖孙,你把我的秀儿藏哪去了!” 第102章 惟愿天下无拐⑦   风红缨自觉地拉起小玥站到一边给咆哮进门的井一伟让出位置。   被抓的白玉对拐卖的事讳莫如深,他能对现场所有人闭口不言,但对井一伟不行。   井一伟是井秀儿的爹,井一伟有权利知道这五年白玉带着井秀儿在外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就是你!你就是白玉!”   井一伟一进门就指着被捆住的白玉大喊:“你才是真的白玉,说,你把我女儿拐哪去了?”   跟着井一伟进来的边庄宴还没张口翻译,白玉就梗着粗红的脖子说道:“爸,我跟秀儿是真心相爱,我没拐她,她是自愿跟我走的……”   井一伟一脚将白玉踹到了角落。   “放你x的狗屁!”   白玉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沫,嘴里的门牙都掉了。   见井一伟还要打白玉,村长不干了,窟着井一伟的双臂,制止道:“不许再打了,这是我们村的人,打死了你负责?”   井一伟气呼呼地推开村长,冲半死不活的白玉呸了口痰后一屁股歪倒坐到门槛上。   “我要见我女儿。”   井一伟的诉求就只有这一个。   白玉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爸……”   井一伟:“别叫我爸,等见了秀儿,你们俩赶紧给我离婚。”   在来春鎏寨的路上,思女成疾的井一伟忏悔过,想着等进了寨子,他一定会好好的祝福这对小两口,绝对不会再插手女儿的婚事。   可谁能想到白玉竟然做出这等事,女儿跟着这种满嘴谎言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提及离婚,白玉抬起头,不甘心地道:“爸,我跟秀儿在一起五年了,您现在怎么可以还让我们离婚?”   这句方言风红缨听懂了,嘴角微勾,风红缨道:“确实不应该叫你们离婚。”   现场众人愣了下。   村长:“珍珠,你这话啥意思?”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说:“白玉和井秀儿当年借用的是何海德与王静婷的身份证结得婚,只要何王二人去婚姻登记处申诉,这两人的婚姻就不作数,不作数的婚姻根本就不需要离婚,分手就行。”   村长:“那还等什么?白玉,你还不赶紧说秀儿在哪,人家阿爸都找到这来了,你若是还瞒着那和拐卖就没区别了。”   白玉闻言一脸复杂,他清楚井一伟的性子有多固执,这时候他一旦将秀儿交出来,意味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跟秀儿有交集。   见白玉迟疑不肯交出秀儿,井一伟冷哼道:“不用他张嘴我也知道秀儿在哪,那个假白玉何海德说了,你跟秀儿就在市里工厂打工。”   “哼,我本想着如果你亲口说了秀儿的下落,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和秀儿继续在一起,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   说着拔腿就往外冲。   目的很明确了,井一伟要去市里将秀儿带走。   白玉彻底慌了,他没想到何海德大嘴巴将秀儿的地址曝了出来。   “爸,你别走!”   白玉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漏风的牙齿说话有些不清晰:“爸,求求你了,你把秀儿牛给我吧……”   白玉哭得泪水滚滚,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屋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屋里众人哑口无声,谁也没有替白玉拦着井一伟。   再他们看来,白玉做作孽,活该!   倘若换成他们的女儿和白玉私奔在外五年无音讯,他们可能做得比井一伟还要绝。   秀儿由井一伟找去后,村长将话题拉回来。   “白玉,交代交代吧,你那些同伙呢?”   白玉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压根就听不进去村长的话,不仅不交代,还不停的在地上打滚,试图挣脱开绳子逃走。   风红缨像看小丑一样看着狼狈不堪的白玉,眉头紧皱。   何海德说白玉和井秀儿最近发了一笔横财,这笔钱不会是这两人拐卖小孩得来的吧?   谁家的孩子已经被这两人悄悄转手了?   将这事和村长一说,村长眉头皱得比风红缨还厉害,当即掐灭嘴里的黄烟。   “大牙,你挨家挨户去查查,看看有没有人家小孩走丢了。”   春鎏寨的很多青年人为了谋生存,会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亦或是交给年迈的父母辈看管,这些孩子在后来被社会笼统的称为留守儿童。   村长担心被白玉卖掉的是这些留守儿童,毕竟寨子曾经就发生过留守儿童被深山里的老虎咬死后迟迟没有人发现的惨事。   被唤‘大牙’的男人跑出去后,留在莫家院子看热闹的一些家长心里顿时诚惶诚恐。   唯恐人贩子还在寨子某处窝藏着,一想到这,家长们哪里还有心思在这看热闹,纷纷扭身往外跑。   比起热闹,他们更担心家里熟睡的孩子们。   一会的功夫,莫家院子就走了一大半家长,留下来的多是村长带来的青年打手。   望着一个个肌肉贲张的打手,缩在莫惊春后面不敢吱声的莫老爹担忧地吞起口水。   “莫叔……”   风红缨咬了咬唇:“白玉不说,不如由您来说?”   村长再次点燃老黄烟。   “对对对,老莫,你来说,你咋就跟白玉搅合到一块去了?你们俩啥情况?”   莫老爹慌地两脚发软。   “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下文。   莫惊春恨爹不成纲,一把将莫老爹推到墙上抵着:“阿爸,你说哇!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收留白玉在家里躲着?!”   莫老爹一对老眼四处乱飘,愣是不敢聚焦到莫惊春的脸上。   莫惊春咬着牙低吼:“说话!”   莫老爹厚厚的嘴唇嗫嚅了下,面对来自儿子的质问,莫老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然而瞅到儿子看他的那副痛心眼神,莫老爹心里难受死了。   坐在地上的白玉见状呵呵冷笑。   “莫老爹,你胆敢胡说八道半个字,你家那点破事我可兜不住,左右我的门牙掉了,待会瞎说了一些事你可别怪我。”   此话一出,莫老爹蠕动的嘴唇倏而紧闭。   风红缨嘿了声,好玩,白玉也太有恃无恐了吧?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威胁莫老爹。   听白玉这话,难不成白玉手中握有莫老爹的把柄?   既然如此……   风红缨:“村长,我有个主意,您听听。”   村长忙把耳朵凑过来。   “你说。”   风红缨莞尔,俯身在村长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屋里霎时陷入沉静,只闻窗外凛冽的沙沙风声。   被人按着趴跪在的的白玉拼命地竖起耳朵,然而什么也听不到。   一两分钟后,抽着老烟烟的村长双眼笑成一条缝。   “好,就照你说得办。”   风红缨嘿嘿乐,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两人的笑声落到白玉的耳里刺耳至极。   “拿块布来。”   风红缨敛起笑,立马有人将莫家桌子上的脏抹布扔了过来。   弯下身,风红缨直接将遍布油污的抹布塞进白玉的嘴里。   一股难闻的气味瞬间在白玉的嘴里弥漫开来。   一般来说,白玉其实能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无奈风红缨下了狠心,手死死地捂住白玉的嘴,愣是不让白玉有吐出来的机会。   几番折腾后,白玉被抹布的气味熏的头晕眼花。   见白玉没了挣扎的力气,风红缨这才松开手站起来。   围观的村民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人指着晕死过去的白玉,胆战心惊地问风红缨:“珍珠,你、你不会把他捂死了吧?”   “没死。”   风红缨擦擦手上的口水,脚尖在白玉的腿部踢了踢。   刚还两眼翻白无声息的白玉睁开了眼,只不过双眼迷离,大概是被臭抹布熏得有些神志不清。   见白玉还活着,村民们当即松了口气。   很久以前,村里的确存在用私刑处死犯罪村民的事,但现在是法制社会,哪怕是身为实习警察的风红缨都没资格处置白玉。   白玉一死,风红缨离坐牢也不远了。   “大家别担心,我不过是小施惩戒让他吃点苦头而已。白玉手里不干净,回头进了派出所,不在里边蹲个几年恐怕出不来。”   顿了顿,风红缨居高临下地看着萎靡不振的白玉,耐人寻味道:“监狱里的犯人可没我有慈心,别说捂着你的口鼻不让你呼吸,那些人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说着,风红缨有意无意地往莫老爹身上瞟。   “据我所知,曾经有犯人将拳头塞进一个胆小怕事的犯人嘴里,可怜那人嘴都被人撕裂了。”   “哦,对了,有些杀人犯暴虐成性,发病的时候会在监狱专挑唯唯诺诺的人泄愤。”   “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最可恨的是同一间牢房里没有女人,常见不见女人的杀人犯会将罪恶的手伸向那些不敢声张的男犯人……”   村民们恶心的直搓手臂。   风红缨继续说着监狱里的恶心事,有村民忍不住了,跑到廊下哇哇吐起来。   半醒半晕的白玉不明白风红缨说这些干什么,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莫老爹抱着头,惴惴不安地跪倒在地,嘴里呢喃着:“别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风红缨抿紧唇角。   废这么多口舌就是想让莫老爹知道监狱的可怕性,以莫老爹的为人,在意识到监狱的恐怖后,莫老爹就是死也不会想死在监狱。   “说吧。”   风红缨冷凝着脸:“一五一十的交代白玉为什么会在莫家,以及你和白玉的关系……”   边庄宴这次很自觉得拿出纸笔。   对面的莫老爹捂着脸哀嚎痛哭,哭过后吸吸鼻子:“我……”   “唔唔……”被捂住嘴的白玉瞬间冲莫老爹瞪眼。   风红缨抬腿站到白玉跟前,将白玉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   “继续说。”   莫老爹抹掉老泪,见昔日的村民都将看戏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莫老爹深深叹了口气。   “我没拐卖过孩子。”   这是莫老爹的立场。   听到这话的莫惊春鼓着腮帮子冲一直冤枉他阿爸的赵富贵吼。   “赵富贵,你听到没?我阿爸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   赵富贵冷嗤:“放屁!”   指着耷拉着脑袋的莫老爹,赵富贵锵声指责。   “他要是无辜之人,我就把赵字倒过来写!我弟是在你家找出来的,你说你阿爸清白?,呵呵,莫惊春,你睁着眼说什么瞎话?”   莫惊春握紧拳头:“你——”   风红缨低声呵斥:“你俩不要吵了!”   莫惊春咬着牙坐了下来,赵富贵不听风红缨的训斥,依然在那出言讽刺莫老爹。   “赵富贵。”   风红缨斜睨着嘴巴说个不休的男人,淡淡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坐在主位上的村长也很不耐烦,冲赵富贵摆摆手。   “你别插嘴,让老莫说。”   赵富贵噎了下,忿忿地退到门口。   屋里静了静,村长示意莫老爹继续说。   “你说你没拐过孩子,那为什么老赵家的孩子会在你家?”   莫老爹往白玉所在的方向瞥了眼,风红缨心下顿悟。   “是白玉非要把孩子放你这?”   听到这话,动弹不得的白玉冲风红缨的背影狠狠瞪了眼,想出言咒骂,可惜嘴里塞得太严实,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莫老爹吸吸鼻涕,低着头嗫嚅道:“对,是他找上我的,我在莫家菩萨屋待着好好的,他突然抱着孩子冲进了屋,要求我带他回家……”   风红缨:“为什么?”   莫老爹:“啊?”   风红缨收敛起情绪,静静地问:“我想知道白玉为什么偏偏找上您?”   “您可是出了名的怕麻烦之人,遇到这种事,您是能躲就躲,绝不掺和其中,为什么今晚会带白玉回家?您可千万别说您不知道寨子里有人丢了孩子。”   莫老爹:“这……”   低着头,莫老爹生生急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也没找到合适的说辞。   莫惊春更急。   “阿爸,你有什么苦衷就赶紧说,是不是白玉威胁你,逼着你这么做?”   赵富贵薄唇一歪,讥讽道:“天大的笑话,如果真是被白玉逼着,你阿爸恐怕早就喊冤了,瞧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样,他肯定是白玉的同伙!”   莫惊春:“赵富贵,你嘴给我放干净点,否则——”   “否则咋样?”   赵富贵挑衅一笑:“要打我?来呀,我他x的还想找你算账呢!”   说着两人卷起手袖就要开打。   风红缨将门打开,对着两人冷声道:“要打出去打,别耽误屋里的正事!”   两人僵持在原地。   村长早已被两人搅得心烦,当即一挥手。   “你俩先出去。”   谁知两人这次统一了战线。   “我不要出去,拐走我弟的人贩子没有落网之前,我坚决不离开这!”   “我也不出去,我阿爸胆小,我要陪着他!”   村长吐出一口烟雾,粗着老烟嗓警告。   “不想出去就给我老实的闭嘴,听到没?”   赵富贵&莫惊春乖乖点头:“听到了。”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示意莫老爹继续说。   莫老爹壮着胆子瞄了眼屋里的人,心乱如麻。   可今天若是不交代清楚,屋里这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面前这个风家孙女。   连村长都听她的话……   “珍珠。”   莫老爹面色苍白,苦笑地恳求:“能让阿春出去吗?”   有些事他不想让孩子知道。   风红缨挑眉。   看来这事跟莫惊春有干系?   莫惊春:“阿爸,我不要出去,我要守着你……”   莫老爹柔下声调,一脸慈祥地看着莫惊春。   “阿春乖,听阿爸的话,你先出去待一会,一会我喊你你再进来。”   莫惊春脸色不太好看,看他爹这幅样子,肯定是有事想瞒着他。   风红缨拉起莫惊春。   “小莫,有我在呢,我不会让赵富贵对莫叔下手的,你只管放心。”   莫惊春嘴唇动了几下,呆呆地望着莫老爹的后脑勺,在风红缨半拖半牵之下,莫惊春走出屋子来到长廊。   拍拍小竹马的肩,风红缨安慰道:“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她有九成的把握确定莫老爹没有参与拐卖,至于莫老爹对莫惊春表现出来的欲言又止,她心里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   进了屋,风红缨睨着赵富贵。   “你也出去。”   赵富贵:“我……”   村长:“闲杂人都出去。”   赵富贵嘁了声,跟着村民们往外走。   等人清干净了,莫老爹这才开口。   “我不是白玉的同伙。”   莫老性格爹虽然懦弱,但因常年做生意的缘故,莫老爹的思路非常清晰。   “虽然都是一个寨子的人,但说老实话,我压根就没认出这人是白玉。”   “他抱着不知来路的孩子找上我时,我立马就拒绝帮他,谁知道他接下来报出了一个人名。”   风红缨:“谁?”   村长也停下了抽烟的动作,竖着耳朵倾听。   “哪个?”   莫老爹朝地上涌动不休想阻止他说话的白玉看了眼,鼓起勇气道:“那人叫窗哥,具体真名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是这一片人贩子的头目,五十岁上下……”   顿了顿,莫老爹艰难地续说:“人贩子从别处拐来了孩子都交给他,由他贩卖到天南海北……总之,喊他窗哥是因为他是买孩子和人贩子的中间窗口……”   风红缨心里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之。   “莫叔,你和窗哥接触过?”   莫老爹迟疑地点点头。   “见过几面。”   村长倒吸一口凉气。   属实想不到寨子里老实本分的莫老爹竟然和罪该万死的人贩子有过照面!   风红缨:“你们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莫老爹的话腔倏而泛酸,略带了点哭音。   “二十年前,我托人联系了窗哥。”   村长嘚吧一口烟:“二十年前你就跟人贩子有交际了?”   莫老爹忙摆手解释。   “我和窗台只在二十年前见过几次,从那以后我跟他就再也没联系……”   村长:“二十年前你找人贩子干啥?”   莫老爹支吾说不出口。   村长一惊:“老莫,难不成你二十年前拐走过咱们寨子的孩子?”   莫老爹:“没没没,我从来都没有……”   村长:“那你?”   莫老爹语气艰涩:“我、我……”   我了好几下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可把村长急坏了。   “吞吞吐吐干什么?赶紧说!”   莫老爹一脸憔悴,只顾抬手扇自己的脸,边扇边骂自己。   村长被莫老爹自残这一出整糊涂了。   “啥子情况?”   风红缨双手环胸,幽幽叹气道:“如果我没猜错,莫叔之所以被白玉胁迫同意将被拐孩童藏匿在家中,是因为莫叔二十年前曾从那什么窗哥手中买过被拐孩子吧?”   至于那个孩子是谁,还用猜吗?   村长恍然大悟。   难怪老莫非让小莫那孩子出去……   莫老爹停下自扇巴掌,仰着红肿的脸看着屋里的两人,随即头猛地往地上磕。   “我知道买孩子不对,但我实在没辙,我家大业大,不能生孩子的是我,我总不能绝户吧?”   “求求你们了,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行吗?”   莫老爹磕得非常重,地板随之发颤。   风红缨和村长互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和失望。   他们二人一开始就认为老实巴交的莫老爹绝对不会掺和这种事,没想到莫老爹竟然是罪恶的源头。   没有买卖就不会有孩子被拐。   说到底,天底下正是因为有莫老爹这种掏钱的人存在,才会有无数小孩被人贩子从父母身边偷走。   莫老爹给了莫惊春好的生活条件,但莫惊春的生身父母又何其可怜?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和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苦苦分离二十载?   见风红缨和村长皆拿凛若冰霜的眼神看他,莫老爹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珍珠……”   莫老爹一把抱住风红缨的腿:“我没有拐卖,我不犯罪对吧?”   风红缨皱着眉头。   “莫叔,你有没有想过小莫的亲生父母这二十年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莫老爹楞了下。   风红缨绷着脸,肃然道:“他们肯定日日夜夜都盼着小莫能平安回家,也许他们二老早在二十年前就因为小莫的失踪而崩溃发疯,甚至死了!”   “莫叔,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多少失孤父母因为孩子被拐而自杀?数不清!”   “你把小莫当宝贝看,但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疼他的人在,那就是怀胎十月生下小莫的亲生妈妈!”   风红缨的话语就像根尖锐的铁针用力插入莫老爹的胸口。   喘着粗气,莫老爹大声狡辩。   “我没有错,我不买也会有别人买,这事不能怪我一个人。”   “小莫跟了我算他走运,我就小莫一个孩子,我死后,我所有的家产都归小莫,如果小莫卖给别人,他能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绝对没有!”   “珍珠,你知道现在市面上找窗哥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那些人家张口就要男孩,但他们养得起吗?他们养不起!”   “但凡买来的孩子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动辄打骂,甚至直接扔在马路牙子上不管不顾,然后再凑钱重新买孩子,不信你大可问问白玉。”   风红缨转过身,白玉涨红着脸,但风红缨不打算拿出脏抹布。   脏抹布脏吗?   依她看未必,至少比白玉这种丧尽天良的拐子的心要干净。   村长打了个哈欠,突然问风红缨:“珍珠,你在警局待了多久哇?能顺利留在警队吗?”   风红缨没明白村长这时候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回答了。   “目前实习了半年,至于能不能留下,不好说……”   村长笑眯眯:“应该没问题……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说着话锋一转,烟杆子往莫老爹和白玉两处点了点。   “依你警察的身份看,他们的事咋解决好?”   风红缨心一凛。   “当然是依法处理。”   如果她没有穿过这么多小世界,她应该会以古人思想将处理权交给一村之长。   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两人虽然是春鎏寨的村民,怎么处置还得看政府。   村长呵呵笑,烟抽了一口又一口,并没有反驳风红缨,而是起身来到外边交代跟他一起来的村民。   “你们今晚就别回家了,留在这看着这两人,明天务必亲自将人交到人民警察手中。”   村长很快走了,望着屋里两个健硕的青年男子,风红缨心里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   屋外,边庄宴心满意足地合上笔记本,抬腕看了眼手表。   “我的天,快凌晨两点了,红缨,我得赶紧回家。”   风红缨:“行,你路上小心。”   送走边庄宴,风红缨发现蹲守在宴家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都走光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   小玥熟稔地戴好斗笠,锁紧带子,小男孩木着脸走进风雪中。   风红缨:“……”   深更半夜的,这孩子胆儿真大。   “小玥,你等会!”   风红缨喊住小男孩:“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小男孩扁扁嘴,义无反顾的往院子外边走。   风红缨:“……”   站在廊下冻得快成冰棍的莫惊春哈了口热气。   “你也赶紧回去吧。”   少年眉眼上结了一层冰花,还是像从前一样笑着,但此时的笑容里藏着化不开的难过。   虽然莫惊春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村长留人守着他家,想必他阿爸身上发生了大事……   风红缨欲言又止。   莫惊春:“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   说着扭身进了西厢房。   门一关,屋里的灯却迟迟未亮。   风红缨揪着眉心,莫惊春这孩子挺聪明,说不定过了一晚上后能参透莫老爹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   雪靴才踏出莫家院子,系统叮的一声响。   【叮——   恭喜宿主完胜赘婿文新篇章的解锁,同时恭喜宿主触发本世界主线任务‘让爱回家’,目前总进度:5%,此次任务评级为B,荣获积分:1000。   目前宿主账户积分:-2000】   风红缨脚步微顿。   “评级?小开,你背着我悄悄更新系统了?”   系统:【没……】   “那这评级是?”   系统:【这是根据宿主的诉求进行的整改,评级能让宿主收获更多的积分。】   风红缨若有所思:“B级的档次是1000?”   系统:【对,根据任务的难易进行评级,A级1500积分,B级1000积分,C级500积分。】   风红缨:“没有S级?”   系统:【有,S级10000000积分,但系统诚挚的希望宿主不会遇到S级任务。】   风红缨数了数后边的零,啧道:“任务的等级越高,就意味着更多的小孩因为重重原因不能和家人团聚。”   如果真是这样,她和系统的想法相同,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分配给她S级任务。   如果可以,连ABC等级的任务也不要分给她。   她也有爹娘,深知和父母分离不得相见的切肤之痛,想必状元爹他们也是如此思念她。   在大燕朝驻守边疆的那些岁月,她和士兵们无时无刻不盼着和家人们团聚。   他们这些远行在外的将士尚且能在战争结束后班师回家看看,那些被拐的孩子们呢?   倘若没有人解救,他们的希望几乎为0。   没有系统的提醒,无论是王静婷,还是那三个孩子,大概率都挣脱不开人贩子的手。   -   “珍珠。”   往村长家走的路上,雪花飘舞的黑夜深处突然有人喊风红缨。   “谁?”风红缨紧了紧手中的绳子。   张哥牵着小玥走到月光下。   “是我,吓到你了?”   风红缨长吁了一口气。   “没。”   张哥:“我已经将你奶奶送回祖宅了,你直接回家就行。”   “谢谢张哥。”   风红缨笑笑,等张家父子俩走远了,风红缨才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张哥怎么知道老太太在村长家?   -   第二天清早,风红缨还想着这事,吃早饭的时候问起老太太。   老太太放下筷子,闻言浑浊的老眼瞬间立起来,瞪着风红缨。   “你不早点来接我回家,难道还不允许张小子来接我?”   风红缨哭笑不得。   “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张哥咋知道您在村长家?”   其实她更想问老太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村长家?   老太太:“凑巧遇上的。”   “真的?”   老太太横了风红缨一眼。   “你这是在质疑我?风珍珠,我告诉你,你就算当上了正式警察也还是我风素芬的孙女,少在我面前逞威风!”   “奶,我没有,我——”   老太太捂着耳朵不听,拿起桌边的拐杖嘚嘚嘚地走了。   望着老太太落荒而逃地背影,风红缨敲敲系统。   “老太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系统:【查看原小说内容请支付50积分,宿主积分为-2000,暂时没有权限查看。】   风红缨努力平息掉怒火。   抠门的系统!   等着,迟早有一天她会将用无数积分砸晕这个吝啬狗登西!   -   腊月二十五,大雪停了,上午九点左右,两名民警来到春鎏寨。   警车开不进来,民警便赶了辆‘敞篷’的牛车进村。   风红缨牵着欢快的黑条赶到莫家时,民警正在给莫老爹戴银手镯。   至于何海德和白玉……   这两人早已被警察押到了牛车上。   牛车是用几块坚硬的木板随意搭建而成,木板上结了一层厚冰,两人坐在上面冻得头发丝一根一根竖成天线。   冬日里闲的很,没活干的村民们拖家带口地跑出来看热闹,愣是将牛车围了一圈又一圈。   “奇了怪了,这两人谁才是白玉?长得都差不多……”   “皮肤黑的那个是假的……”   “我的天,他竟然是假的,那他媳妇还是秀儿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个雪球砰得从天而降砸到何海德头顶,雪片哗啦碎开钻进何海德的脖子,刺激难耐的冰凉感驱使耷拉着脑袋的何海德猛地抬起头。   这时,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地挤了进来。   见王静婷握着雪球跑过来,围在牛车边的村民慌忙让开。   “啊啊啊……”   王静婷嗓子彻底坏了,能看得出王静婷很恨何海德,然而张开嘴连字都吐不清晰。   吃力的举起大雪球,在何海德震惊的目光下,王静婷狠狠的将雪球砸向何海德的脑袋。   倘若风红缨没有将王静婷抱住,女人如白骨精一般的双手只怕已经插入何海德的眼睛。   “王静婷!”   风红缨用力抱住女人的腰往后拖:“你冷静点……”女人目露凶光瞪着何海德,张大嘴吱哇乱叫,大有掐死何海德的冲动。   风红缨赶忙用手将女人的眼睛蒙住,轻声道:“王静婷,你已经解脱了,咱们走好不好?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不到何海德那张脸,王静婷的情绪明显比刚才要好很多。   抱着女人来到外边,女人不再大叫,而是捂着脸蹲在雪地里抽泣。   风红缨没走远,就站在王静婷身边静静陪着。   莫老爹很快被押解到牛车上,然而民警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挥散村民。   “都回家吧。”   村民们走后,其中一名民警朝风红缨走来。   风红缨跺了跺冰冷的双脚,冲来人喊:“南屏姐。”   南屏是所在省份公安厅刑侦总队打拐处的一名民警,资历比原身深,已在打拐处工作五年。   据说上级曾多次想提拔南屏,然而都被南屏拒绝了。   至于原因……南屏的儿子在一岁左右被拐,至今未找到。   南屏没想过离开打拐处,她时常想,也许有朝一日她能在搜存行动中发现自己的儿子。   “干得不错。”   南屏冲风红缨竖了个大拇指,笑道:“我和老林在来得路上开玩笑说春鎏寨成功拦截三起被拐儿童这事肯定跟你这个小辣椒有关,没想到还真是……”   “都是黑条的功劳。”   风红缨抱起在雪地里打滚的黑条。   “黑条可厉害了!三个小孩都是它找到的。”   南屏摸摸黑条湿漉漉的脑门。   “看来你和这条警犬相处的非常融洽。”   风红缨咧嘴一笑,亲昵地抱住黑条的公狗腰。   “那当然!”   南屏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说到这,南屏冲蹲在地上画圈圈诅咒何海德的王静婷。   “她,我得带走。”   风红缨嘴角的笑僵了下,看了眼对着雪人狞笑的王静婷,压低声音问:“南屏姐,难道王静婷的父母来了?”   南屏摇头:“派出所还没联系上她的父母。”   风红缨:“那为什么要带走她?”   她都想好了,王静婷父母没出现之前,由她养着王静婷。   王静婷好像只能听得进她说得话,一旦离了她,王静婷的疯病些许会加深。   南屏凑近风红缨的耳朵,小声道:“我带她回去是为了戒毒。”   “戒毒?!”   风红缨惊恐地捂住嘴,目光直直落到旁边对着雪人踩跳不断的年轻女人。   难怪王静婷时总是一副萎靡的样子,何海德是不是给王静婷吸了……   何海德该千刀万剐才对!   南屏:“别担心,她的毒瘾不严重,何海德买来的那玩意掺了假,对她的神经造成的影响不是很大。”   “但她还是要进戒毒所待几天,不然后期发病起来很难医治。”   将雪人踩成稀巴烂的王静婷哑着嗓子哈哈笑,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抬,恍若无人的在雪地里跳起舞。   风红缨眯着眼看着女人,女人的动作有点僵,可在风红缨看来,这支舞跳的非常好看。   跳完舞,体力不支的王静婷靠在风红缨的后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休息好后,王静婷揪起风红缨的长发开始编辫子玩。   南屏看出王静婷一时半会离不开风红缨。   “珍珠,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派出所吧?”   搁从前,风红缨一定会满口答应,但现在……   “南屏姐,我恐怕去不了,我得留在家陪老太太过年。”   和丈夫风胜利形同陌路后,每年过年都是原身陪在老太太身边,总不能她占据原身的身体后就不陪老太太了吧?   “你去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有人陪。”   风红缨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头一看,还真的是她家老太太。   “奶……”风红缨飞奔过去。   一起跑过去的还有王静婷和黑条。老太太拍拍扶着她的小男孩,龇着没牙的嘴开怀而笑。   “我有小玥这孩子陪着就行。”   说着,老太太嘴角往下一压,声音粗了起来。   “风珍珠,你别拿我当挡箭牌,明明是你怕冷偷懒不想去工作,非要说陪我,我可不需要你陪……”   风红缨笑弯了眉眼。   “是是是,您老有了作伴的人当然就不需要我了。”   老太太将大棉袄下的汤婆子往风红缨手里一塞,旋即对小玥道:“小玥,咱们回家。”   摸着温热的汤婆子,风红缨笑意加深。   -   吃过午饭,风红缨打包好行李来到村口。   牛车旁站着的除了南屏姐和林警官,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第103章 惟愿天下无拐⑧   男人身材魁梧,个子很高,身上裹得厚厚的破旧棉衣,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风红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男人是谁。   逆着柔嫩的阳光,风红缨对着男人笑喊:“张哥好。”   男人讶然,摘下围着脸颊的棉布方巾,嘴角的伤疤狰狞可怖。   “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天晚上在后山竹林,眼前这个小姑娘对他表现出了前所微末的陌生,同样,他对站在那的小姑娘也很陌生。   也许是两人几年没接触的缘故?   风红缨嘿嘿笑:“出来前我问过小玥,他说你要去市里办事。”   其实原身对张哥的记忆很浅薄,所以她那晚才没有很快的认出张哥。   张哥戴好方巾,笑笑:“走吧。”   因要照顾疯癫玩闹的王静婷,本来只需要三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走了五个小时。   赶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   在南屏的安排下,风红缨带着王静婷在南屏的家里住了下来。   等王静婷熟睡后,南屏招手让风红缨出来。   倚在门框上,南屏轻声道:“刚才市局来消息了,王静婷的父母明天应该能赶过来,打拐处的老同事和王静婷的父母在电话里已经沟通好,二老的意思呢,他们要接王静婷回B市戒毒。”   “回B市?”   风红缨隆起秀眉:“那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何海德诱骗、奸淫、吸毒等数罪并罚,至少要判五年以上十年以下,何海德一旦进了监狱,那对双胞胎怎么处理?   南屏:“这事他们也问了,王静婷父母说得相当清除,那两个孩子他们家不会要,直接送孤儿院,或者找别人收养。”   风红缨:“两个孩子未免太可怜了……”   明明有亲人,却不能待在亲人身边。   南屏:“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王静婷是家中独女,是二老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王静婷失踪的这五年,王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实话,王家现在养不起两个多余的小孩。”   风红缨:“王家怎么了?”   南屏叹了口气。   “王家爸妈为了找王静婷,双双辞掉了工作,卖了房子,有人见二老思女成疾,就介绍他们进了一个打拐组织,谁能想到那竟然是一个传销组织。”   南屏比了个手势。   “二老一辈子的积蓄全搭里头了,侥幸逃出来后,二老沿街乞讨,收废品卖破烂挣钱,一听哪里有女儿的消息,二老立马买车票赶过来,可惜都一场空。”   “这回我们的同事打电话找上二老的时候,王静婷的妈妈哭着问我们是不是骗子,哎,我们说不是,二老连夜买了火车票……”   顿了下,南屏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眸。   “我懂王妈,寻女路上最难的不是缺钱,而是给了希望又叫人失望,我懂……”   “南屏姐……”   风红缨紧了紧女人的手:“阿凛一定会找到的。”   阿凛就是南屏的儿子,为了找阿凛,南屏姐和丈夫之间生出了很多嫌隙。   恩爱多年的丈夫已于前年再婚生子,和新婚妻子所生的孩子已有一岁。   如今唯有南屏姐一个人还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楚中。   南屏红了眼,忍不住趴在风红缨肩头痛哭起来,越哭心里越难过。   儿子阿凛失踪后的第二年,南屏就主动调任刑侦总队打拐处。   南屏起初来打拐处当然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她希冀能在打拐行动中第一时间解救出自己的儿子,然而……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南屏之手找到的孩子达到了四位数,可惜这里头没有阿凛。   南屏有时候在想,也许儿子曾和她擦肩过,但她认不出儿子了,毕竟阿凛被拐时才一岁不到。   现在的南屏慢慢麻木了,她不求儿子阿凛能回到她身边,只希望儿子在养父母身边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能读书最好,一定要听话,不然会被养父母抛弃……   一旦被养父母弃养,小小的阿凛极有可能会再度落到人贩子手中。   南屏在打拐处呆这么多年,人贩子堆里有她的眼线,根据眼线递来的消息,南屏发现很多人贩子心狠手辣至极。   对待买家退回来或者遗弃的被拐小孩,人贩子大多会进行二次、二三次售卖,小孩倘若不听话,人贩子直接将小孩子的四肢弄残丢到街上乞讨。   得知这个消息的南屏心拔凉拔凉的。   南屏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至于每每在街上看到行乞的小孩,南屏都会上前仔细地看看小孩的长相。   希望小孩是自己的儿子阿凛,可又不希望是……   哭过一场的南屏舒服多了。   擦擦泪,望着风红缨湿湿的肩头,南屏抱歉一笑:“对不住……”   风红缨轻笑:“没事。”   瞥了眼屋里睡得不安稳的王静婷,风红缨道:“南屏姐,回头王家父母来了能让我见见他们吗?”   南屏:“你找他们干什么?”   风红缨沉吟了下才道:“我想跟他们谈谈那对双胞胎的事。”   南屏:“你想劝王家二老抚养双胞胎?”   笑了笑,南屏直摇头:“我劝你还是别废心思了。”   “且不说王家现在没钱养活两个半大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孩子是何海德强迫王静婷生的,你应该见过那两个孩子的长相吧?”   风红缨点头。   何海德的基因很强大,双胞胎长得就是何海德的翻版。   南屏摊开手。   “那不就得了,天天对着何海德的长相,王静婷的病能好?”   “二老不想养双胞胎其实是为了王静婷,在二老的眼里,这对从未蒙面的孙子孙女远远比不上他们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   风红缨能理解二老的做法。   “南屏姐,你误会我了,我和王家二老见面,不是想劝他们抚养双胞胎。”   南屏:“那你想干嘛?”   风红缨往屋里扫了眼,道:“王静婷毕竟是双胞胎的母亲,我知道她不喜欢双胞胎,但孩子是无辜的,二老再送走双胞胎之前,我觉得有必要知会王静婷。”   “不管是送去孤儿院,还是找别人收养,王静婷这个当妈的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去向,送得是哪家孤儿院,又或者让谁抱养了?”   风红缨不担心双胞胎中的男孩,这个年代的人大多重男轻女,从女孩‘招娣,引娣,来娣’等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有些家庭似乎只想要男孩。   双胞胎男孩有了好的去向,那个女孩呢?会不会被收养者后期弃养?   所以她希望王静婷能知悉儿女被谁抱去养着了,倘若那户人家不想再养女孩,女孩最好能回到王家,不至于被人贩子拐走做乞丐。   听了风红缨的话,南屏不由深思起来。   末了,南屏终于同意。   “行,这事我来安排。”   风红缨:“谢谢南屏姐。”   南屏手指点了点风红缨的脑袋,嗔怒道:“你呀,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风红缨一头雾水:“什么?”   南屏清清嗓子,严肃道:“那晚你是不是一个人追着人贩子进了山?”   “不是啊。”   风红缨将地上乖乖坐着的黑条抱到怀中。   “我和黑条一起的……”   南屏撸了把睁大狗眼卖萌的黑条,无语凝噎。   “黑条还是个孩子,你指望它护着你?”   风红缨颠了颠怀里软软的小狗,龇着小米牙反驳。   “南屏姐,你千万别小看黑条,它真的很厉害,鼻子灵光,弹跳力强,和它妈妈一样!”   黑条的狗妈妈是缉毒犬,不幸中枪后被送到警队养伤,后来就有了黑条。   南屏笑了起来,爱怜地摸摸黑条的脑袋。   “它终归比不上它妈妈有力量,风珍珠,你给我牢记,以后不要单独行动,你是女孩子,小心点知道吗?”   风红缨嗯嗯点头。   这一带靠近边境,尤其是春鎏寨,翻过一座山就是边境线,那里曾是私藏毒品的‘宝地’。   贩毒者尤为喜欢购买风红缨这样的年轻女孩子,然后逼着她们用身体贩毒,所以南屏才出言警告风红缨别掉以轻心告,毕竟很多人贩子暗中也沾毒。   -   翌日清晨,风红缨才将王静婷的长发梳起,屋外南屏的喊叫声响起。   “珍珠,你们好了没?”   风红缨往王静婷枯黄的脸上抹了点腮红,冲外边扬声。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低着头,风红缨笑着道:“婷婷,你爸妈来啦,咱们现在去见他们好不好?”   王静婷紧紧抓着风红缨的手,一言不发,由着风红缨扶着一步一步走出房门。   冬日初升的太阳光线柔和,撒在女人干枯发黄的头发上,撒在女人半眯的脸上……   王静婷下意识地用手挡光。   五年的囚禁生活早已将王静婷骨子里对外界憧憬的自由磨至粉碎。   “婷婷……”   风红缨轻轻地将王静婷捂脸的手拿下来。   “别怕,这里没有何海德,何海德不会再来骚扰你,你自由了。”   情绪稳定下来的王静婷呆呆点头,深吸一口气,王静婷慢慢抬起脚走下台阶。   -   还没进派出所,风红缨就听到如泣如诉的欢笑声。   “林警官,你看我穿这样合适吗?小婷会不会认不出我?”   林警官理了理老人紧张到抓皱的衣摆,笑道:“挺合适的,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认不出爹妈?您二位只管放心。”   王家二老齐齐‘哎’了声,擦擦泪,二人坐在屋里焦灼着等待着王静婷的到来。   王静婷很久没有这么自由过,看到走来走去的民警,王静婷吓得躲进风红缨的怀里不敢抬头。   “啊啊啊……”女人惊恐的大叫。   南屏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   “她这是怎么了?”   风红缨拍拍蜷缩着的王静婷,无奈地对南屏道:“何海德这五年来不许她出家门,人多了她就控制不住情绪……”   就像昨天一样,一旦人多起来,王静婷就会发了疯的尖叫,再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跳舞。   舞蹈是王静婷最美好的回忆,只有跳舞的时候,王静婷才不会想起被何海德虐待的那些时日。   刺耳的尖叫声后,女人突然张开手旁若无人地跳起舞。   王家爸妈听到熟悉的叫声忙跑出来,看到瘦得皮包骨头还在跳舞的女儿,二老哭干的泪水哗啦滚到下巴。   -   腊月二十七,在林警官的护送下,王静婷跟着父母坐上了回老家的汽车。   临走前,风红缨找王家爸妈聊了聊有关双胞胎的事。   王妈:“这两个孩子我家坚决不要,长得像我女儿还好,可你看看他们,和那个遭天谴的畜生就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王爸只顾抽烟,一句话不说,看得出来,家里由王妈做主。   好说歹说下,王妈终于松口。   答应不管是将双胞胎送孤儿院还是找人收养,都会把这件事告知王静婷,并保证绝对不会让小女孩沦落到人贩子手中。   有了这层保证,风红缨终于松了口气。   她能做得就这么多,只希望王妈能说到做到。   -   送走王静婷后,风红缨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往春鎏寨赶。   春鎏寨腊月二十八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老太太最擅做腊八粥,倘若她没及时赶回去喝粥,大抵这个年不会好过。   紧赶慢赶,风红缨掐着表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寨子。   一进院子,风红颜就看到了拄着拐杖站在廊下的老太太。   “奶!”   老太太少有的好脸色,转身往屋子走时道:“赶紧进来,让我们等你一个人你也好意思……”   风红缨:“家里来客人了么?”   进屋一看,嗬,竟然是比她早一天回来的张哥。   摆好碗勺,风红缨好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张家父子。   “张哥最近工作不忙吗?”   闲到下山进寨陪老太太磋磨时光?大过年的都不回家……   张哥笑呵呵,显得嘴角的伤疤越发的吓人。   “咋?珍珠嫌我在这蹭吃蹭喝?”   不等风红缨解释,老太太抬手就赏了个脑瓜崩给风红缨。   风红缨疼得捂住脑袋,只听老太太板着脸道:“只要我风素芬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   “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喝你的粥吧,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风红缨:“……”   老太太肯定是故意的!   就是不想她知道张哥频繁来村子的原因。   吃罢腊八粥,张哥带着儿子小玥进山将自己的行李搬到了祖宅。   风红缨咋舌。   这是常住的打算?   见风红缨站在廊下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进进出出搬行李的张哥,旁边的小玥忍不住开口。   “住五天。”   风红缨:“?”   小玥:“我是说我们在这住五天就走。”   风红缨含笑道:“小玥,你跟我这些不会是觉得我讨厌你们父子住进来吧?”   小男孩搓了个雪球砸向站在墙头叽叽喳喳叫嚣不停的麻雀,闻言扭头。   “难道不是吗?”   风红缨啧啧摇头,跟着搓雪球砸鸟,力度比小男孩强,砸得成排麻雀惊慌地飞窜到天空中。   风红缨:“我可没这个意思,这里是奶奶的祖宅,你和张哥是奶奶的亲戚——”   说着风红缨再次举起手中的雪球,直挺挺朝院中那颗歪脖子树砸去。   雪球命中树上橙黄的柿子果。   风红缨捡起柿子,续道:“只要奶奶点了头,你们父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压根就不需要我同意。”   小男孩仰着脑袋注视着悬挂在高枝上的柿子果,没搭理风红缨,而是蹲下身自顾自地搓了个雪球。   然而扔出去的雪球连光秃秃的柿子枝都没够到。   风红缨咬了口酸涩的柿子,注意到小男孩发出的怅然叹气,风红缨笑了笑。   “要我教你吗?”   小玥这次没倔脾性地说不用,而是仰着白嫩如豆腐的脸看着风红缨。   “要!”   “那就搓雪球!”   风红缨三两口咽下不太好吃的冬柿子,交代小玥:“雪球搓结实一点,扔出去才有力道。”   说着,风红缨摆好丢掷的姿势,小玥有样学样。   “扔!”   风红缨一声大吼,一大一小雪球齐刷刷飞向高空。   ‘啪叽,啪叽……’   掉下两个冻得僵硬的脆柿子果。   小玥兴奋地跑到树底下去捡柿子果。   风红缨狡黠一笑,忙搓起几个雪球往树干上砸,歪脖子树上的积雪哗啦往下掉落。   “好冰……”   捂着灌满雪花的脖子,小玥精致的五官瞬间扭曲。   “你搞偷袭!”   风红缨哈哈大笑,她就是想看看这个成天到晚绷着张小脸的男孩做出其他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真可爱。   老祖宗的话诚不欺人,出来混迟早要还。   叉着腰张着嘴哈哈笑的风红缨下一秒就吃了一嘴的雪花。   小男孩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睚眦必报的风红缨立马挖起大雪块往小男孩身上砸。   两人你来我往,彻底将祖宅院子当成了‘报仇雪恨’的战场。   正在屋里小憩的老太太听到动静戳着拐杖走了出来。   待看到光秃秃的柿子树,老太太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旋即鼻孔冒粗气。   “风珍珠——”   和小男孩玩得正欢的风红缨忽觉后背发凉,目光触及散落在院中到处都是的橙黄柿子,风红缨脑海中急急闪过一个念头。   她完蛋了。   当天晚上,风红缨被老太太罚在吃饭的时候坐在那啃咬青涩的柿子果。   老太太‘杀人诛心’,愣是让她一口气啃了十几个柿子果的皮,以至于睡觉的时候,她那一张嘴还涩麻涩麻的难受。   睡不着,晚饭又没吃,到了凌晨一两点的时候,风红缨忍不住了,悄悄起身来厨房找吃的。   才吃了两口,张家父子两住的西侧厢房的灯亮了。   风红缨赶紧吹熄灶台上的油灯。   透过清亮的雪光,风红缨目送屋里的男人敲不楞登地出了院子。   鸡鸣三声天将将亮的时候,男人裹着一身严寒又悄悄的钻进了西边厢房。   整个过程除了风红缨和窝在她脚边的黑条外,再无第三个生物看到。   -   天一亮,风红缨佯装不知道张哥凌晨出去过三小时,依旧笑嘻嘻的和张家父子打招呼。   张玥昨夜也遭了张哥的一顿训斥。   经此之后,张玥不敢再和风红缨疯玩,面对风红缨时,张玥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冰和疏远。   风红缨笑笑没当回事。   吃过早饭,风红缨厚着脸皮跑到屋里哄老太太,半个小时后,在老太太骂骂咧咧声中,风红缨笑眯眯地拿着老太太给的钱再次出发小卖铺。   “买了年货就回来听到没?”   风红缨挥手:“知道啦!”   -   小卖铺里买年货的人挨山塞海,风红缨来得算早了,可惜有很多人比她更早。   望着前边的长龙队伍,风红缨不禁扶额,无聊之下,风红缨蹲下身小声的训练起黑条。   在派出所待的那两天,南屏姐传授了几条训练警犬的口令给她,正训着呢,胳膊被后边的人戳了下。   来人是边庄宴。   也是来买年货的。   寨子里来买年货的绝大部分都是男人,扎着麻花辫的风红缨就显得格外的惹眼,不过也有女人,少就是了。   边庄宴拍拍被寒风刮得生疼发红的脸颊,一脸八卦道:“珍珠,你奶是不是要给招婿了呀?”   “招婿?”   风红缨站起身,无语道:“你听谁说的?”   边庄宴:“你别问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风红缨果断道:“没有。”   边庄宴不相信:“那住在你家的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是咋回事?”   “他们是——”   风红缨正欲解释,赫然发现周围不少村民都竖起了耳朵偷听。   边庄宴:“他们是啥?你说哇。”   风红缨勾唇一笑。   “他们是我家老太太的远房亲戚,你不记得了?我家有房亲戚每年都会进山里的竹场住一两个月。”   边庄宴:“原来是他们。”   村民闻言纷纷没趣的散开。   谁知风红缨又补了一句。   “招婿不可能,但老家老太太非常喜欢张哥的儿子小玥,我瞧着老太太大概是想百年之后让小玥替她磕头送终?”   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起。   春鎏寨有个传统,能在坟前磕头送终的多半是家里下一任的家主,风老太太让一个小孩磕头,难不成是想将家产都送给那个小男孩?   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向风红缨投去同情的目光。   伺候老太太多年又有什么用?还比不过一个半路出来的外房小子。   排队的村民们纯粹是无聊吃瓜而已,老赵家的人就不一样了。   排在后边的赵富贵听到这话就仿佛被雷击了一样,好半晌才回过神。   “风珍珠——”   赵富贵大步往前走,边走边厉声质问:“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给太奶奶磕头送终的是我才对!”   风红缨上述话是故意说给赵富贵听得。   在这个世界她需要攻略赘婿文的小说内容,从而触发相关任务。   而接近小说剧情最快的方式就是跟男主赵富贵混。   【叮——   宿主成功解救无知少女被花心男骗身骗心   恭喜宿主解锁《王者归来:三代还宗之赘婿》新篇章】   风红缨没着急去点系统跳出来的‘新篇章’,而是好奇地问:“什么叫我解救无知少女被花心男骗身骗心?”   她站在这什么都没做哎。   系统:【宿主请往后看,第九个。】   风红缨照着做,数到第九,发现那里站着一个长相非常好看的女孩。   “她怎么了?”   系统:【积……算了,我透露给你吧,她是赘婿文男主赵富贵的初恋白月光。】   风红缨摸下巴:“白月光在小说中一般都没好下场。”   系统:【是的。今天是女孩和赵富贵初次相识的日子。】   望着快要走到她跟前的赵富贵,风红缨楞了下:“赵富贵压根没看她呀。”   系统:【那是因为宿主激怒了赵富贵,赵富贵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风老太太的财产,当然无暇邂逅初恋。】   风红缨啧了声。   所以她误打误撞的将赵富贵第一段初恋弄夭折了?   “看什么看?”   疾步而来的赵富贵用力推了把风红缨,目光阴鸷。   “风珍珠,你要是再敢在外边胡诌,信不信我——”   举起拳头作势要打风红缨。   风红缨被推得连连往后退,站稳之际,风红缨捕捉到白月光对赵福贵的背影表露出惊恐神情。   嗤笑一声后,这回轮到风红缨向别人投去可怜的目光了。   暴力富贵侄儿,你可知道三秒钟前,你的初恋没了?   赵富贵被风红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看得浑身发毛。   正准备拔高声音壮胆时,风红缨笑了。   笑声很讽刺。   赵富贵伸出手指着风红缨,不悦道:“你笑什么?”   风红缨抬手打掉赵富贵竖在她眼前的碍眼手指。   轻咬着牙,不屑道:“你给奶奶磕头送终?你算哪根葱?敢问富贵侄儿姓什么?一个外姓子好意思对风家的事指手画脚?”   “你!”   “别把你的手指着我。”   风红缨不紧不慢道:“指我前,你得问问我的狗答不答应!”   一直没叫唤的黑条猛地冲赵富贵汪汪直叫。   乍然看到龇着尖牙的黑条,赵富贵蓦然想起那晚莫老爹被黑条咬掉一块肉的惨状,当即脸色惨白。   也不排队买年货了,赵富贵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黑条听从风红缨的指挥,追着赵富贵跑出了几条街才罢休。   自此之后,赵富贵算是对黑条生出了恐惧,再也不敢当着黑条的面和风红缨起冲突。   见赵富贵落荒而逃,风红缨笑着前俯后仰。   “小开。”   抹掉眼角的笑泪,风红缨问:“解锁的新篇章内容是什么?”   系统:【李杏花,危。】   风红缨:“就四个字?李杏花是谁?”   系统:【赵富贵的初恋。】   风红缨:“!!”   怎么不早说,那姑娘已经走了!   “小边哇。”   风红缨眨眨眼,将老太太给的钱塞到边庄宴手中,郑重其事道:“我有点事要忙,麻烦你帮我买点年货行吗?”   不等边庄宴答应,风红缨已经跑出了好几米。   边庄宴挥了挥手中的钱。   “红缨,你要买哪些年货?你总得跟我说一下啊。”   风红缨:“你看着办!你家买啥给我家捎一份就成。”   家来准备嫁姐姐而来办结婚年货的边庄宴:“……”   -   春鎏寨太大了,就算是一个寨子的人,风红缨想要一下找到李杏花的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打听了一刻钟后,风红缨终于来到李家。   开门的人竟然是李桃花。   李桃花惊喜:“珍珠?你咋跑这来了?”   风红缨也有些惊讶:“这里难道不是李杏花的家吗?”   李桃花点头。   “是啊,杏花是我妹妹,咋了,你找她有事?”   “对,她人呢?”   李桃花:“刚回家又出去了,现在应该还在送饭的路上,要不我去喊她回来?”   风红缨摆手:“不用,你跟我说下她去了哪就行。”   李桃花指了指后山。   “你顺着窄巷一直往里走,走到头能看到一颗大榕树,记得走左边,穿过一片槐树林就到了。”   风红缨掏出斜挎包里的小本本,快速地记下路线。   “黑条,跟上!”   系统提醒她李桃花有危险,那肯定和人贩子有关,难道白玉的同伙还藏在寨子中?   一想到那些没人性的人贩子此刻大摇大摆的在寨子里‘捞人’,风红缨不由生出恶寒之意。   “李杏花——”   风红缨边跑边喊,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吓退那些在暗中准备对李杏花下手的人贩子。   走到大榕树下的李杏花听到有人喊她赶忙哎了声,见来人是风红缨,李杏花怔楞了下。   两人虽然是同一个寨子的村民,但这么些年其实都不曾有过交集。   外甥阿良在庙会被拐之后,李杏花这才知道风红缨的存在。   “风……珍珠?”   李杏花拉住风红缨。   “你找我有事吗?我还没谢谢你帮我姐找到了儿子呢,我……”   风红缨打断美人的感谢,拉着李杏花往回走。   “你先跟我回去,我有事找你。”   李杏花目光留恋在山后,摇头急急道:“现在不行,能等一会吗?我要给我阿爸送饭。”   “诺,你看,我饭都带来了,有什么事你等我送了饭后再说可以吗?”   风红缨狐疑:“送饭?大过年的,你阿爸难道还在地里干活?”   李杏花:“不是在地里干活……”   风红缨:“那是干嘛?”   李杏花:“他在帮别人看林场。”   原来如此。   风红缨:“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林场吧?”   李杏花咬咬唇,虽然觉得风红缨提出陪她一起进林场有点奇怪,但终究没说什么。   李阿爸看守的林场在山谷之中,想要进林场,得要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条长长的石阶路。   走在前边领路的李杏花对这条路很熟悉,走得非常的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风红缨。   “珍珠,你累不累?”   风红缨咧嘴笑了笑:“不累。”   李杏花:“你累了一定要跟我说,咱们可以半道歇歇。”   风红缨可不敢歇。   山上云雾环绕,指不定哪个草丛里就藏着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还是送完饭赶紧下山回家躲着好。   李杏花浑然不知有危险正向她靠近,一路温温柔柔的和风红缨说着话。   见李杏花兴致高昂的边走边唱山歌,风红缨心累地问系统:“小开,我能直接跟她说有危险吗?”   系统:【宿主可以试试,只要不担心蝴蝶效应引出更大的S级任务就好。】   风红缨:“……”算了,她忍。   “杏花。”   风红缨掏了掏耳朵,打断唱得欢愉的少女。   “还有多久才能到你阿爸的林场啊?”   “快了快了。”   李杏花指着白云团团笼罩的一片山谷,道:“就在那!”   风红缨举目望去。   许是谷中温度高的缘故,入眼全是绿色。   风红缨顾忌周边山林的危险,因而没仔细看,等下了石阶来到山谷入口,她才发现李杏花阿爸所看的林场并非树木,而是一从又一从矮小的绿苗。   “珍珠!”   李杏花摁住风红缨的手,摇摇头:“这个不能碰,我听我阿爸说,死一株要陪五块钱呢!”   “这么贵?”   风红缨闻言瞠目,忙缩回手。   “这苗苗是干什么用的?”   李杏花:“和干辣椒一起舂了做调料呀,这玩意可厉害了,往干辣椒粉里绊一点点就能做一碗馋嘴的辣子吃食。”   风红缨想起昨夜老太太和张家父子三人吃得辣子鸡,老太太罚她不准吃,啧啧啧,光闻着那个味她就馋得不行。   后来实在馋得厉害,加之肚子饿,趁老太太睡下后,她悄悄摸到厨房将剩下的辣子鸡全吃了,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也正是因为这次偷吃,让她发现了借助在家的张哥是个有秘密的人。   -   越往林场深处走,风红缨的戒备心提得越高。   “珍珠,你快看,我阿爸在那——”   李杏花指着隔着几条田埂外的男人。   看到低头除草的中年男人,风红缨松了口气。   这一路人贩子没出现可能是看到有她在不好下手?   然而没等风红缨将担忧的心彻底放回去,贴着腿肚的青葱矮小灌木丛里突然伸出一只黝黑的大手。   大手径直抓到了李杏花纤细的脚踝……   当着风红缨的面,从灌丛里跳出来的男人使劲捂住李杏花的嘴。   风红缨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手掌覆到了她的唇上。   “不许叫!”   男人厉声威胁,手中握着刀:“敢叫就挖了你的眼睛。”   陡然看到铮亮的刀刃,李杏花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之际,李杏花无比的后悔。   后悔半个小时前为什么没有听从风红缨的话直接回家……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风红缨哀哀叹了口气,她倒不慌。   胁迫他的男人除了手中有把刀,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性。   下盘不稳,手掌上长有厚茧,呼吸紊乱……   足以可见男人没杀过人,拿着刀不过是做样子吓唬李杏花这种柔弱女子罢了。   见黑条冲过来要咬自己,男人慌忙松开桎梏风红缨嘴巴的手。   “别过来!”男人半蹲下身,拿着刀和狗对峙。   黑条丝毫不惧,龇着白牙怒瞪着男人,似乎只要风红缨一声令下,黑条就蹿上去将男人的脖颈咬断。   “你磨蹭什么?”   打横抱着李杏花的高个男人不屑地冲伙伴道:“一条没断奶的狗而已,赶紧的,杀了了事。”   矮个男人举着刀颤颤巍巍地冲向黑条,却迟迟不敢动手。   这边,高个男人放下李杏花,歪头打量起面色不改的风红缨,淫笑道:“哟,这小娘们比地上那个正,卖出去至少五千块不止,嘿嘿,今天发财了。”   说着伸出魔爪径向风红缨的胸。   风红缨扭了扭手腕,对着伸过来的大手轻轻一扯。   男人根本就没把风红缨放眼里。   然而下一秒,男人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动弹不了了!   紧随起来的是钻心的疼。   “啊!”   风红缨毫不留情,掐着男人的穴道使劲的拧,愣是将男人掐至痛晕。   “别、边过来——”   矮个男人一扭身就看到同伴痛苦地倒在了草地上,见风红缨不疾不徐地走向他,男人当即两腿发软。   男人的下体不多时腾升出一缕热气,臭味飘来,风红缨嫌恶地止住脚步。   这就失禁了?   真没用。   使了个手刀把矮个男人劈晕后,风红缨赶忙去看李杏花的情况。   扶起晕迷的李杏花,正准备喊几条田埂外的李阿爸过来帮个忙时,风红缨傻了。   之前还在林场除草的李阿爸此刻被一个魁梧身材的男人逼到了大树之下。   李阿爸脸上遍布恐惧,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在回答男人的话。   风红缨瞥了眼歪在她怀里不省人事的李杏花,再看看落在男人手中不知生死的李阿爸,风红缨长长叹了口气。   “小开,李家今年是不是忘了给祖坟烧高香?”   不然为什么小孩被拐,半道被劫持等等坏事全集中到了李家头上?   系统:【……】   【叮——   恭喜宿主完成解救无知少女任务,目前任务总进度:10%,此次任务评级为C,荣获积分:500.   目前宿主账户积分:-1500】   风红缨:“李阿爸不需要我救?”   系统:【他不是宿主的任务。】   风红缨:“所以就见死不救?小开,你好没良心哦。”   系统翻了个白眼:【请宿主睁大狗眼仔细看看,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人威胁李阿爸的性命。】   风红缨:“明明就有……”   系统坚持:【没有就是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风红缨跳出灌木丛:“喏,你看那个男人还举着拳头呢!”   就在这时,男人敏锐的发现身后有动静。   犀利的目光直直穿过田埂落到了风红缨身上。   风红缨被男人的视线钉住。   看清男人的眉眼后,风红缨心下一咯噔。   怎么会是他? 第104章 惟愿天下无拐⑨   “张哥?”   风红缨脱口而出:“你在这干什么?”   发觉站在那的人是风红缨后,张哥并没与慌,而是像往常一样咧嘴笑开,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是你呀珍珠,我还以为是野兽呢。”   风红缨抿紧嘴角,男人越表现的风轻云淡就越让她觉得可疑。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李杏花,在深山老林里看到一个本就藏有秘密的男人此刻在这威逼李阿爸,她一下想到的有很多。   这人莫非和人贩子是一伙的?   手下意识地捡起人贩子丢在地上的刀,风红缨脚步往后退,脚边的黑条察觉到主人的不安,张着嘴冲张哥狂吠。   张哥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往风红缨这边走,边走边笑着缓解紧张的气氛。   “珍珠,你别怕,我不认识他们,我……”   风红缨:“你站那别动!”   张哥耸了耸肩,听话地站在原地。   风红缨举着刀上前,围着男人的身子转了几圈。   男人裸露在外的双臂环结实有力,左手上方还纹着一条盘起的青龙尾。   凑近看能看到青龙上遍布鱼鳞一样密的伤口,这些伤口有深有浅。   张哥嘴角微翘,见风红缨好奇他身上的伤口,男人抬手解开衬衫扣子,当着风红缨的面将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   山谷温度高,风红缨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男人古铜色八块腹肌上沁出的一滴又一滴汗水,汗水滚滚往下滑落。   风红缨倒吸一口凉气。   她惊诧的不是男人健硕情迷的身材,而是男人后背上完整的青龙纹身图案。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可论起后背的伤,简直小巫见大巫。   想当年她征战沙场也没这么受罪过……   背上的伤口瞧着比肌肤的纹理还要繁密,最令人瞠目的当属勾人心魂的青龙眼。   龙眼如剑光,含威凌厉。   风红缨咽了下口水,她知道那深凹进去的龙眼是一枚子弹伤口,伤口深可见骨。   纹龙眼不过是想遮掩伤口罢了。   脚步微移,风红缨来到张哥的身后,待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青龙眼后,风红缨情不自禁捂住嘴。   她在上个世界曾被警队的宁玥‘射杀’过,她到现在还记得子弹擦着皮肤而过带来的灼伤痛感。   只是擦伤就疼得不行,那张哥这种被子弹射穿琵琶骨的岂不是痛彻心扉?   张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系统:【宿主,此人不是坏人,至于是什么身份,需要积分兑换才能解惑。】   风红缨松口气之余垂下眼眸,她目前倒欠系统1500个积分,哪里有积分给她兑换?   在这个世界,系统将她搁置在一种非常尴尬的地步。   一旦她追求积分,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被卷入坑蒙拐骗中。   可不追求积分,她就永远离不开这个世界。   真难搞。   对面的张哥已经穿好了衣裳,见风红缨蹙着秀眉,以为风红缨在琢磨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回家我再跟你解释。”   张哥弯腰扯几根藤条将被风红缨弄晕的两个人贩子捆了起来,随后大步走向树底下晕得两眼翻白的李阿爸。   见张哥将李阿爸吊在树上,风红缨顿觉不解。   “他犯了事?”   张哥抬手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意思是现在不能说。   背起不省人事的李杏花,张哥朝天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声很古怪。   风红缨想这应该是张哥和他所在的秘密组织之间的联络方式吧。   “走吧。”   背好李杏花,张哥笑看着风红缨:“这几人你别管,待会会有人来处理。”   风红缨咬了咬唇,没有再出言过问。   往山谷外走时,张哥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坏人,毅然决然的跑到前边开路,将后背留给风红缨。   两人将李杏花送到李家门口,确定李桃花看到晕迷的妹妹后才跑走。   回风家祖宅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一进院子,张哥立马将院门锁好。   坐在长廊下和小玥下棋的老太太见张哥和风红缨一起回来,老太太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珍珠,我不是让你去买年货了吗?年货呢?”   风红缨:“我让边家小子替我买去了,一会会送货上门。”   老太太想问的是这个吗?老太太想知道孙女为什么会和张哥一起回来!   明明她下午将孙女支到人山人海的小卖铺去了呀。   张哥扶着老太太往屋子走,淡淡道:“老太太,我的事瞒不住了。”   老太太一惊:“珍珠知道了?”   说着老太太用力戳起拐杖,气急败坏道:“咋能让她知道?她还没有当上警察,嘴巴子碎,说不准哪天在外头就漏了秘密!”   不等张哥说话,风红缨歪头道:“奶,我能知道什么?知道张哥昨晚半夜三更往外跑吗?还是知道张哥身上受过严重的弹伤?”   老太太:“……”   张哥:“珍珠,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你是老太太养大的孩子,又即将是一名人民警察,我愿意信你,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泄密,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这话,老太太先慌了。   “不不不,不要告诉她,她还小……张小子,你能不能放过珍珠?她就一个小屁孩而已,不懂事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我……”   男人闻言却笑了,笑容耐人寻味。   “老太太,您怕是低估了您这个孙女,她——”   风红缨挽住老太太的手,打断张哥的话,话锋一转:“奶,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独当一面的,您宽宽心好么?”   老太太不让张哥说出秘密,想来秘密很不一般。   别看男人此刻笑意炎炎,满脸无害,倘若她不小心泄了秘,眼前这个男人恐怕会变成恶魔将她和老太太杀了灭口。   男人的确是这么想的。   既然风红缨发现他不对劲,要么风红缨成为他的人严守秘密,要么现在就死,没有第三条路。   老太太急得嘴角起泡,抬手捶打风红缨的肩膀,气骂道:“宽啥子心?你个作精怪,让你去买年货你跑山里干啥子!”   骂到最后,老太太举起拐杖使劲的抡打着风红缨的小腿。   “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看我不打死你——”   风红缨跳着脚到处躲,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老太太以为这样就能将孙女从火坑里拉出,然而——   “老太太。”   张哥双手环胸,肃着面孔喊住老人。   “两位进屋说吧。”   这话一出,高举着拐杖的老太太脸色骤变,手中的拐杖啪叽掉落在地。   风红缨扶住腿脚发软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后,低声道:“奶,您甭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不过是担心她守不住秘密而被张哥杀害,可论起秘密,在场之中有谁比她身上的秘密多?   她的来历就是天大的秘密。   老太太哭了,紧紧握着风红缨的手。   见廊下的男人坚持要把孙女拉进危险的泥潭,老太太又气又无奈。   -   关窗,关门,确定周围没有人监听后,男人才坐定。   老太太如坐针毡,拉着风红缨的手迟迟不松开。   “珍珠,你别怕,有奶在呢,天塌下来也有我这个老不死的替你撑着。”   风红缨感动不已。   对面的张哥敲敲桌子,打断喋喋不休的老太太,直视着风红缨。   “接下来我要说得话……你要做得是守口如瓶秘而不露,如果做不到,下场就是这个。”   男人举起的双手交叠在一块比出一把手枪。   半眯着眼,男人痞笑地将枪口对准风红缨。   老太太脸色惨败,忙道:“张小子,要不还是算了吧,那事别跟珍珠说。”   男人嘴角笑容放大,摊开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老太太,您还是别掺和了,小玥,扶老太太进屋休息去。”   一旁把玩着涩柿子果的小男孩起身来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不想走,但不走不行。   老太太亲眼见识过男人的狠戾手段,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孙女知道男人的身份。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老太太走后,堂屋里的气氛骤然降至零点。   风红缨一改之前在老太太面前装出来的乖巧形象,目光锁定男人。   “我问你答?”   张哥:“行,能说的我会说。”   风红缨双手撑在桌边,居高临下地望着男人。   “姓名?”   “宁掌。”   风红缨瞳孔微张:“宁?不是姓张吗?”   男人笑了。   “宁掌……倒过来就是张宁,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你喊我张宁也可以,都一样。”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宁掌不理解,“天底下叫宁掌的男人远不止我一个……”   风红缨心里沉坠坠的。   宁掌这个名字确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问题是宁掌的儿子。   张玥不姓张,姓宁……   那个时刻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小男孩难不成是上个世界的男二宁玥?   按住内心翻滚的滔天情绪,风红缨试探开口:“您是缉毒警?”   宁掌瞬间坐直身子:“我是,编号0941。”   顿了下,宁掌皱起粗眉:“是猜出来的还是你发现出来的?”   风红缨忙道:“猜的。”   宁掌不信,但无所谓,风红缨将会和风家老太太一样成为他的下线。   在缉毒任务完成之前,眼前这个女孩的生命会由他握,是生是死端看女孩老不老实。   风红缨瞧出宁掌对自己表露出来的不信任。   既姓宁,又是缉毒警,年龄也对得上。   看来这人真的是上个世界老乡宁玥所穿之人的亲爸爸。   怪不得系统反复强调宁掌不是坏人,原来原因在这。   宁玥的爸爸宁掌是一位令人敬服的缉毒警察,卧底十年,曾无数次单线向警察局传输毒窟隐秘,可惜……   据她所知,宁掌的结局非常的惨烈。   为了博取毒枭信任,宁掌多次现场吸毒,纵是如此,毒枭依旧对宁掌的身份保持怀疑的态度。   后来宁掌被人出卖,在和警察伙伴接头的某一天被黑帮残忍杀害。   记忆翻涌过后,风红缨再看面前的男人时,心里不由腾升起一股尊敬。   “宁哥。”   风红缨笑容和煦,冲男人伸出手,正色道:“您放心,有关您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半个字,您在寨子里有任何诉求,您只管跟我说。”   宁掌挑眉看着风红缨。   这丫头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风红缨手顿在半空,轻喊:“宁哥?”   宁掌噗嗤一笑,抬手照着风红缨的手心手背拍了拍,旋即握拳抵唇。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当警察的好苗子,一听我是缉毒警,就立马表忠心……”   风红缨舌尖舔了舔腮帮子。   宁掌说错了,她的忠心要看人,并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说自己是缉毒警她就信。   宁掌这人看似不着调,后世的公安系统也搜不到宁掌这个人,但是……   国家会永远记住这位奋斗在危险一线的缉毒英雄。   她记得。   身为儿子的宁玥也记得。   不管是原小说中的真宁玥,还是后来穿到宁玥身上的老乡,他们都把这位英勇和毒贩作斗争的男人视作榜样。   宁掌值得。   见风红缨脸色慎重,宁掌不由扬起一抹看对人的称赞笑容。   只是女孩看他时总带着一丝悲悯神情是怎么回事?   “咳……”   宁掌清了清嗓子:“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但凡你敢做出不合时宜的事……”   风红缨锵声道:“您放心,我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实习警察,但我是一名真正的党员,党员身份面前,我绝不会说半句假话。”   宁掌抬眸端详着女孩,沉默几秒后,宁掌将口袋里的绿色苗苗放到桌上。   风红缨:“这不会就是那啥毒品吧?”   宁掌::“对,李老头唤它为阿芙蓉,但它有个大名,叫罂粟。”   风红缨:“您来寨子小住是因为发现了这玩意?”   宁掌:“没错,五年前有线人向我汇报,说春鎏寨有村民大量种植阿芙蓉,无奈我那时候太忙抽不出身,只能每年来这探访一两个月。”   风红缨:“您就是那时候找上奶奶的?”   宁掌缓声道:“老太太当时被几个儿女伤透了心,那天我跑到春鎏寨踩点,不巧遇见了趴在坟头前哭诉的老太太。”   “然后呢?”   那时候原身上寄读高中,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只知道放假回家后老太太多了一房亲戚。   “老太太哭得泪眼婆娑,我就停下来劝了几句,为了在春鎏寨有所发展,我提出租赁老太太手上那片竹林,谁知老太太二话不说免费让我住。”   “再然后,我打听清楚了老太太的身份,确定老太太可靠后,我主动提出让老太太做我的线人,老太太一听我是抓毒贩的警察,和你一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今年来你家小住,正是因为老太太发现山谷有人在偷偷种植阿芙蓉。”   风红缨往老太太的房间瞥了眼,莞尔一笑。   看不出来呀,平时嘴硬心软的老太太还有如此侠肝义胆的一面。   “那晚我奶出现在村长家,难道村长也……”   风红缨始终觉得那个村长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宁掌点头:“他家后院囤积了不少晒干的阿芙蓉。”   “那晚是我让你奶奶去村长家的,只有你奶去了,我才能找借口接你奶奶回家时看一眼后院。”   山上和阿芙蓉长得相似的植物太多,唯恐冤枉好人,宁掌收到线报后都会亲自去看看。   风红缨:“寨子里的人大多没读过书,他们也许并不知道阿芙蓉是毒品?宁哥,您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宁掌摇摇头:“我问过李老头,他说你们寨子还有作坊专门做阿芙蓉烟……”   风红缨暗暗咂舌,原身在寨子里生活了小二十年,可从来不知道寨子里有这样的作坊存在。   “李老头有透露作坊在哪吗?”   宁掌嗤了声:“那人起初嘴紧的很,经我一顿恐吓,连老祖宗叫什么都抖了出来。”   往西边点了点,宁掌道:“作坊设在山那边,离寨子远着呢,听说里边有不少工人。”   “山那边?”   宁掌:“你知道那?”   风红缨:“我当然知道。”   “山对面叫青郁寨,那边的山脉向阳,适合种大豆和油菜,青郁寨可是有名的油寨。”   “产油的?”   风红缨:“对。”   宁掌摸摸下巴:“还收工人吗?”   “收,几乎每个月都收,但要长工,像我们寨子的村民家家都有林场,一到农忙就忙得脚不沾灰,所以那边不要附近的村民,一般都是去车站寻摸外出打工的农民。”   宁掌站起身,笑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捯饬捯饬能进去不?”   风红缨指了指嘴角,半笑半叹道:“宁哥,您这的伤疤太显眼了,再说了,出来打工的多是没钱的人,一个个瘦得跟皮猴似的,您未免魁梧了些……”   宁掌摸摸嘴角狰狞的伤疤,又撩起衣摆摸了摸八块腹肌,轻笑道:“只要能进油寨,这些都不是困难。”   风红缨:“您真的要进去?”   “当然!”   宁掌姿态沉稳地坐下。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一举拔除这边的毒窝,得速战速决,这边任务一完成我得赶紧回警局。”   风红缨眼睫微颤。   这不会是宁掌身为缉毒警接得最后一次任务吧?任务一完成就改头换面深入毒窝当卧底?   宁掌倾身过来,屈起两根手指敲敲风红缨面前的桌子。   “怎么?小线人不愿意配合?”   笑了下,宁掌自顾自地布置起任务。   “等过了年再说吧,年后出门打工的人多,到时候我也好混进去,你就别进去了,在外边听我的口哨。”   风红缨抬起头,双眸中充斥着诸多复杂情绪。   也许这真的将会是她和宁掌在一起过得最后一个年……   宁掌啧了声,继续道:“这两天你把时间空出来,我教教你口哨,回头你听到口哨就知道我想让你在外边做什么了……”   风红缨:“好。”   敲定了年后进油寨后,两人不在多言,而是喊出老太太和小玥。   见两人相处融洽,老太太傻了眼。   风红缨笑弯了眉眼,扶着老太太往主桌上坐。   “您呀,少操点心,您孙女我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闯祸的毛丫头啦……”   宁掌附和:“老太太,她是要当警察的人,说起来和我是一条道上的同志,同志之间只有相互照顾的说辞,我又怎会对她下手?”   老太太瘪了下嘴唇,抬手做枪:“那你刚才还嘟嘟她……”   宁掌哈哈大笑。   “我开玩笑的,身为警察就算是面对罪犯都不能随便开枪,我又怎会残杀同仁?”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   见孙女笑看自己,老太太红着脸龇起没牙的嘴。   “笑什么笑?看老人家的笑话很好玩?”   “不好玩。”   风红缨竭力止住笑,替老太太锤肩。   “谁笑话您也轮不到我来笑话,您那么担心都是为了我……”   老太太:“你这话我爱听。”   祖孙俩正说着,突然有人敲起院门。   风红缨:“应该是边家小子给我送年货来了……”   上门的的确是边庄宴。   望着一筐筐用红纸包着的年货,风红缨嘴角笑容僵住。   老太太幽幽道:“让你办年货,你搞一堆喜糖回来,珍珠哇,你这是恨嫁了么?”   风红缨:“……”   不靠谱的边庄宴!   -   夜里,风红缨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年夜饭上有宁家父子作陪,桌上的气氛比往年不知热闹多少倍。   见风红缨和宁掌相谈甚欢,老太太不由计上心头。   吃罢饭,宁掌带着儿子小玥在院子里放礼花,老太太则将站在廊下看礼花的风红缨拉过来。   “咋样?”   风红缨:“?”   老太太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下巴往宁掌身上瞄。   “和你一样都是警察,虽然结过婚有个儿子,年纪也比你大了一点,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风红缨忙打住,哭笑不得道:“奶,您能不乱点鸳鸯谱吗?”   老太太:“你是看不上还是害羞?”   “都不是——”   老太太:“那不就的了,得,明儿我问问他,他要是同意,你们正月就把婚结了?”   “奶,您千万别乱来!”   风红缨正色道:“我和宁哥不合适!”   且不说她没这意思,宁掌肯定也没。   宁掌的后半生岁月将会付诸在卧底生涯之中,根本就没心情聊儿女情长。   她同样如此。   她肩上也有任务,她实在分不出心去想人世间的情情爱爱。   何况她对宁掌的感情很纯粹,和宁掌说话时,她心里有的只是对未来英雄的崇敬和钦佩。   老太太有些失落,又不甘心看上的孙女婿就这样没了,遂追着风红缨问:“真不合适?”   风红缨咬牙:“真的!真的!真的!”   见孙女头摇成拨浪鼓,老太太只好叹气作罢。   老太太高寿。   很多年后,身为宁掌线人之一的老太太在得知宁掌的死讯后,老太太哭得捶打自己。   老太太时常想,倘若那年除夕她顺利的将孙女珍珠的红线绑到宁掌脚上,宁掌是不是就不会再接那么危险的任务?   再看看三十好几好没有结婚的孙女,老太太心中的后悔又攀升了一层。   那年孙女如果和宁掌走到了一起,她的曾外孙是不是都已经上小学了?   可惜老太太永远都想不到她口中的孙女和宁掌都不是那种会因为家庭而止住脚步的人。   哪怕他们在一起组合成了家庭,他们二人依旧会有一个人改头换面去当卧底,而另外一个人则继续埋头奔走在解救失孤,让爱回家的温情路上。   -   大年初一一过,宁掌带着儿子小玥离开了风家,一起带走的还有寨子里那些谣传老太太要嫁孙女的风言风语。   然而谁也没想到,正月的某一天,已经去警局报道上班的风红缨突然请了一天假跑到火车站找宁掌去了。   春节过后,出来打工的农民工比筛子的洞还要多。   高高举着写有‘宁哥’的纸牌,风红缨在攒动的人潮里四处张望。   再错认第n个男人后,风红缨泄了气,一屁股坐到出站口的台阶上。   忽然一个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风红缨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脸黑如炭,只那双眼睛很清亮。   视线往下,待看到精瘦的上半身,风红缨止住了脱口而出的‘宁哥’两字。   男人揉揉风红缨的脑袋,得意地笑。   “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风红缨惊呆了。   “你真的是宁哥?我的天,你这一个月干了啥?咋瘦成了干腊肉?”   宁掌戴好口罩,笑着神秘。   “等你当上正式警察你就知道了,为了完成任务,别说瘦身,变性都行……”   风红缨却笑不出来,眼角酸涩难受。   一个月瘦这么多,很辛苦吧? 第105章 惟愿天下无拐⑩   “怎么样?”   宁掌冲风红缨眨眼。   “我这幅模样进油寨能蒙混过关吧?”   风红缨取下宁掌背上的挂着的锅碗瓢盆袋子,辛酸道:“宁哥,不是我夸张,你现在去大街上乞讨都有人丢馒头给你。”   好好的一个魁梧大汉愣是一下瘦成了排骨精,减肥最忌讳的就是短时间内瘦太多,这种最伤身了。   瞧瞧宁哥,整个人就好似刚从贫民窟里逃出来,脸颊仿佛被刀削了一大块,结实的腮帮子全陷了进去。   宁掌挠挠打结的头发,粗眉一挑。   “得,能混进乞讨队伍说明我改造的还挺成功,走走走,先找个宾馆歇歇脚,我有点事要跟你交代。”   说着就要去拿风红缨肩的行李,风红缨用力拽着带子不放。   “还是我来提吧,您牵着小玥就行。”   为了打入油寨内部,宁掌演戏演全套,连出门打工用的被褥都带了出来。   几十斤重的行李在男人肩膀上落下一道淤印,红肿的颜色触目惊心。   宁掌笑笑没拒绝,锤了锤酸胀的肩膀,宁掌牵着儿子小玥往附近的苍蝇宾馆走。   防止油寨的人发现他们有钱开宾馆,宁掌左拐右拐走了好几条巷子才停,最终三人来到一家远离火车站的宾馆。   两人以夫妻名义开了一间房,进了屋,宁掌立马将门反锁。   “这个给你。”   宁掌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   “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全是钱。   “宁哥,您这是?”   宁掌将一直不说话的儿子往风红缨怀里推。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照顾下他,这些钱是他的生活费……”   风红缨看了眼乖巧地站在她面前的小男孩,迟疑道:“您为什么不让小玥的妈妈带他?”   之前老太太强行撮合她和宁掌时,她无可奈何地搬出了宁玥的妈,老太太当即犹豫了。   是呀,宁掌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丧妻,也许人家老婆还在呢。   “死了。”   宁掌扯开衣领,指着胸前的青龙眼:“我挨了一枪侥幸活了下来,她没撑住。”   风红缨小小扇了自己一嘴巴,懊恼道:“对不住,我以为嫂子……”   宁掌没有表现出悲伤,只不过声音沉了一个度。   “她死得其所,是好妻子,同样也是一名出色的缉毒警……”   风红缨微惊,这么说来,加上未来的宁玥,宁家就是满门缉毒警了!   太不容易了。   “还有这个。”   宁掌从叠起的被褥里抽出一摞书本。   风红缨翻开一看,上面写着张玥的名字,是小男孩的课本。   宁掌:“这孩子跟着我受罪,我身份特殊,出一次任务就换一个名字,他前前后后跟着改了好几个名字。”   “改来改去一不小心弄成了黑户,我是黑户无所谓,他成黑户麻烦大了去了,上学就是个头疼问题。”   风红缨:“所以您就自己教他读书?”   宁掌点头。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得麻烦你教教他,我想过段时间再去政府把他的黑户改过来,到时候直接送他去上小学。”   风红缨:“行,您放心,小玥交给我没问题的。”   说着,风红缨去看一言不发的小男孩。   小男孩却仰着脑袋盯着宁掌看。   宁掌笑笑,抬手去摸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这次没有偏头,而是任由宁掌摸来摸去。   “乖乖听珍珠姨的话知道吗?认真读书,不懂的就问珍珠姨,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比你爸学问高……”   小男孩重重点头。   打点好儿子的事,宁掌又和风红缨交代了接头传信息的细节问题,确定一切无误后,宁掌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火车站。   就在这时,小男孩突然哇哇哭起来。   无论宁掌怎么哄,小男孩都停不下吱哇乱叫的哭声。唯恐外边有心人听出不对劲,宁掌赶紧捂住儿子的嘴,瞪大眸子呵斥。   “不许哭,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小男孩被骂得哭声顿住,咬着唇无声的哭泣。   这么一闹,父子之间的温情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风红缨忙拉住小男孩,劝道:“小玥,你别哭,你爸爸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宁掌出事是在十年后……   小男孩冲风红缨吐舌头,愤怒地吼叫。   “你的保证能有什么用?我爸每回出任务回来都一身伤,那什么破油寨一听就是个坏地方,我的爸爸要是没了,你赔吗?”   这是小男孩在风红缨面前说得最多的一番话,瞧着小男孩人小,不成想心智倒挺成熟。   宁掌不喜儿子用这种语气跟大人说话,伸手欲打儿子,风红缨忙摇头。   “宁哥,不要打孩子……”   宁掌当然舍不得真打,就是做做样子罢了,风红缨给了台阶,宁掌立马顺势而下。   风红缨蹲下身,微仰着头端详着气呼呼的小男孩,柔声道:“小玥,我知道你担心你爸爸,但这是你爸爸的工作,他是大英雄,英雄有超能力,绝对不会出事!”   哭得一哽一哽的小男孩瘪着嘴,闻言止住哭声。   “真的?”   不等风红缨回答,小男孩仰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宁掌,试图能从宁掌的口中听到毋庸置疑的答案。   宁掌粗糙长茧的大手胡乱地揩掉儿子白嫩脸上的泪珠,旋即点头嗯了声。   “对,爸爸是英雄,英雄永远都不会死。”   一语成谶,宁掌后来真的活成了英雄的模样。   不是永生的英雄,而是一块无名英雄墓碑。   多年后,宁玥需要政审才能进进公安局。   面对政审表,年少轻狂的宁玥没有在父母栏上填写爸妈的真实姓氏,而是任性的写了‘英雄’二字。   政审表当然被打了回来。   就在同期幸灾乐祸地以为自己能补录进公安局时,上边突然来人亲自将宁玥接走了。   宁玥的政审表公示时上面依旧没有宁掌和妻子的真实姓名。   同期抱怨不已,实名举报宁玥父母政治上有问题,所以宁玥才不敢写父母的真实姓名。   领导没恼,而是带着同期来到烈士陵园,指着面前两个无字碑。   “这就是宁玥的父母。”   “为了组织,为了任务,为了家人,他们选择了黑户,对外,他们就是没有名字,你叫他张三也好,李四也好,都可以……”   “但他们有一个笼统的名字,那就是英雄。”   同期听了这话心湖久久未能平静。   -   待儿子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宁掌背起沉甸甸的行李。   风红缨想帮忙,却被宁掌拒绝。   “不用,我背过去正好出一身汗,气喘吁吁的才真实,省得油寨招工的那帮人怀疑我的身份。”   风红缨只好作罢。   三人在火车站出站口附近分开。   摘下口罩,宁掌仰着一张憨厚老实的面孔挤进对面拥挤的打工仔人潮中。   “小玥,跟我走。”   风红缨深深看了眼宁掌,发觉有油寨招工的人走向宁掌,风红缨忙拉着恋恋不舍的小男孩往外走。   小男孩三步一回头,虽不舍,但终究没有大声地喊爸爸。   风红缨不着急回派出所,而是带着小玥在车站附近溜达。   半个小时后,一辆破破烂烂的汽车载着一堆面黄肌瘦的外来打工男人出了火车站。   “是爸爸……”   小玥眼尖地发现了脸贴着裂缝玻璃的宁掌。   风红缨:“嘘,不要喊。”   小玥忙用书本遮住脸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汽车。   汽车呼啸而过时带起漫天的沙尘,坐在马路两边的人纷纷站起来咳嗽拍灰。   这时,一个举着宾馆牌子的女人拦住风红缨。   “要找工作不?”   风红缨:“我不找。”   女人不依不饶,指着已经离开的汽车,扯着嗓门喊:“哎哟大妹子,你瞒不过我,我都看到了,孩子他爸不是刚走吗?油寨的不要女长工,你和孩子——”   风红缨胸口起伏了几下,截断女人的话头。   “你那有什么工作?”   女人甜蜜蜜地笑开:“我那工作一大堆,不光能替你找到事做,你家孩子也有活干。”   童工?   风红缨紧了紧小玥的手,狐疑道:“是正规的吗?”   女人:“正规!我有营业牌照的,不信你跟我过去看看?”   见风红缨爱搭不理,女人本想放弃,可看看风红缨姣好的面容,女人舍不得,当即给风红缨画饼。   “一个月八百,包吃住,你家小孩少点,四百,咋样?去干不?”   听到这话,风红缨敢断定这个女人就是个十足的骗子。   身为实习警察的她目前到手的工资也才三百多点,撇开八百,就单论女人开出的四百童工价,一听就是忽悠人的。   “这么高?”   风红缨佯装出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眼冒精光:“你没骗我?啥工作发这么多钱?”   女人眼神闪烁,粗硕的臂膀亲昵地挽住风红缨的胳膊。   “我从不骗人,我不是说了吗?你可以跟我去厂里看看,看了不就知道了?”   风红缨当然不想去,正准备找借口开溜时,蹲在旁边的几个妇女哗啦一下将女人围住。   “我们能去吗?”   望着一个个面色蜡黄的妇女,女人犹豫了。   “这……”   妇女们指着被她们挤出去的风红缨,七嘴八舌地说开。   “我比她壮,比她有力气,您看我能拿八百一个月吗?”   “我干活麻利,大姐,你带带我呗?”   “我也想去,捎我一个吧,求求了,我一过完年就来这蹲活,谁知道油寨招工的说不要女人……”   风红缨就站在外围看着,女人先是死活不同意让这群妇女去她那干活,后来一听她们还有一帮小姊妹在这,女人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女人笑成一朵花。   “得得得,你们都来吧,就当我发善心做慈善好了。”   “赶紧的,你们去喊你们的小姊妹来,我就这等你们,半小时后没赶上的,我一概不收!”   妇女们顿时欢呼雀跃,纷纷捡起地上灰不溜秋的行李跑开。   风红缨皱眉,这帮人难道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女人有问题?   想了想,风红缨自顾自地摇摇头。   女人开价八百,脸上又摆着不想带这群妇女的表情……总之在外人看来,女人是真的在做慈善。   “你不去吗?”   女人最想带走的当然是风红缨和小玥。   风红缨略思忖了三秒,冲女人笑笑,端着一副没心机的小白姿态。   “去!本来我怀疑大姐您是个骗子,但她们都去,有她们陪着我心安不少。”   女人捂着嘴哈哈笑。   “姐可不是骗子,要去得抓紧哦。走,我先带你去坐车子。”   说着就上手抓小玥的胳膊。   风红缨虚晃往后退了几步,抱起小玥就跑,边跑边对女人喊:“大姐,你等我会,我去拿行李——”   女人蹬着皮鞋追了几步,不甘心道:“那你快点哈,车不等人。”   跑到巷子尾的风红缨余光往后瞟了眼,赫然见到女人和几个大汉在那抽烟说话,女人下巴还往她这边点了点。   风红缨冷哼了声,什么车不等人,是等不到她不走吧?   眼瞅着两个大汉抬腿往她这边来,风红缨忙加来脚步往宾馆走。   小玥脸色有点发白:“那女的是坏人?”   风红缨颠了颠怀里有点重量的孩子,低声道:“小玥乖,低头,不要故意和他们对视。”   小玥听话地垂下脑袋。   快到宾馆门口时,风红缨被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拦住了去路。   风红缨推开两个乞丐:“我身上没带吃的。”   一般小乞丐听到这话顶多再伸手讨要会,确定风红缨不会给东西之后就会离开。   然而今天这两个乞丐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哑巴女孩。   见风红缨撇开她们要走,女孩铆足了劲拽住风红缨的胳膊,眼中蹦出一股强烈的危光。   风红缨惊讶于乞丐小女孩竟然冲她发出这么强的恨意。   什么情况?   原身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不管不顾,扯着风红缨的衣袖死活不放手。   风红缨没辙,只能任由小女孩跟着她进到宾馆。   望着身后多出来的两条哑巴小尾巴,风红缨一计上头。   “老板,再给我开个房间。”   将两个哑巴乞丐带进房间后,不管两个小乞丐有没有听懂,风红缨比划了两下。   “你们俩都别走,我是警察,不想继续流浪行乞就听我的安排。”   “待会你俩哪都别去,就在这呆着,会有警察来接你们,听到了没?”   个子小,相貌瘦巴巴的矮乞丐一个劲的往小女孩身后躲,不敢和风红缨对视,甚至还哭了起来。   小女孩的胆子很大,听到风红缨提到自己是警察,小女孩仿佛更生气了。   然而见风红缨表情无比的严肃,小女孩攥紧十指,紧接着肩膀往下一松弛,这是向风红缨妥协的意思。   安顿好俩个小孩,风红缨回到自己的房间。   -   锁好门,给南屏打电话的空隙,风红缨追问系统。   “那个哑巴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对她那么大的恨意……   除了和老赵家有过几次激烈的口舌之争,原身并没有和旁人结仇。   系统支吾:【宿主,你有没有思考过你这具身子的原身灵魂去了哪?】   风红缨:“!!”   “那个哑巴小女孩身上附着的难道是原身?!”   系统:【对……】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难怪!   难怪小女孩看她时恨不得嚼穿龈血。   换做是她,她只怕做得更绝!   人世间常说的不共戴天之仇有:杀父、夺妻、灭门、亡国,此时此刻,风红缨觉得有必要追加一仇:夺舍!   不幸的是,她是那个恶毒的夺舍者。   “小开,你这快穿工作做得相当疏忽哇……”   让她和原身同处一个世界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但让原身附身到一个哑巴乞丐身上,这未免太不厚道,明明原身即将拥有一个光明的工作……   系统正想解释,南屏接通了电话。   风红缨打住系统,她现在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喂,南屏姐,你赶紧带人来火车站,越快越好……”   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后,风红缨挂断电话,并将宾馆电话的拨打记录删除。   车站那个女人派了两个大汉过来,那两人也许会进来查看她的通话记录。   这种老式的家用电话机只需按一个回拨键就能打回上一个电话。   做好一切,风红缨快速拎起行李。   门咔嚓一声响,一开,门外两个汉子正举着手准备敲门。   风红缨装出不认识,怕怕的往屋里退。   “你们是谁?敲我的房门干什么?”   两个汉子见风红缨挎背着单薄的行李,不由相视一眼。   其中一个叫小王的男人边往屋里看边笑。   “我们是高姐派来接你们去坐车的人,你就这点行李?没带被褥?”   另外一个男人叫小刘,小刘直接撇开风红缨进到屋里,看看床底,翻翻衣柜,最终来到床头电话机前。   见小刘在回拨键上按了下,风红缨不由冷笑。   “我没带被褥。”   敛起笑容,风红缨问:“现在可以走了么?”   屋里的小刘对小王摇摇头,小王嘴角笑容放大,一把抢过风红缨的行李。   “这么着急跟我们走?”   小王眼珠子上下打量着风红缨,色眯眯道:“你长这么白嫩,又漂亮,你家男人舍得你出来打工?”   说着伸出手想摸风红缨的屁股。   风红缨漫不经心地快走几步下到楼梯,对着没得逞的小王笑出八颗牙齿。   “什么白不白的,我就是晒不黑而已,漂亮吗?我们村比我漂亮的不知道有多少。”   小王尴尬地收回手,闻言吞了下口水。   “还有比你更漂亮的?”   “嗯!”风红缨眨巴下眼。   小王搓搓手,还想问,却见小刘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收敛点,别把到嘴的肥肉吓跑了!”   小王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风红缨未动声色。   路上,风红缨再度和小王聊起家常。   小王大概以为风红缨真的是那等不知世故的女人,也可能觉得风红缨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小王便侃侃而谈起来。   “高姐不会亏待你的,你长得好看,给你八百是应该的。”   风红缨瞬间露出喜悦神色。   “到底要我做什么呀?晚上是不是要加班到很晚?”   这一片有很多制衣厂,厂里打工的裁缝每晚都要熬夜到一两点。   风红缨知道所谓的高姐帮她介绍的工作肯定不是做裁缝,她只是想拖时间而已……   小王闻言笑得胸膛发颤,随口道:“长得漂亮的当然要加班,像你这么美的,点你上夜班的肯定多……至于做什么,嗐,是轻松活,不需要你出力……”   风红缨大概知道这帮人想要她做什么了。   既然分丑美……   “和我一起去的不还有别人吗?她们和我一样吗?”   小王笑声放大。   “怎么可能?你——”   “咳!”   风红缨瞥了眼不让小王继续往下说的汉子小刘,眼珠转了转,旋即蹲下身问小玥。   “小玥,你渴不渴?”   小玥很聪明,抱着风红缨说嗓子干得难受。   风红缨望向小刘,一脸哀求。   “能帮我买瓶汽水吗?小孩子就好这口。”   小刘烦躁地啧了声,又不好拒绝后引起风红缨的怀疑,只好对同伴道:“小王,你留这,我去买。”   “嗯。”   等谨慎的小刘一走,风红缨忙站起身环顾起周围的建筑。   再走两条街就是火车站,一条街需要走三分钟,她现在顶多只有六分钟的时间,而南屏姐从警察赶过来还需十分钟。   她得再拖五分钟。   “哎哟……”   风红缨捂住肚子。   小王被女人的惨叫声吓得心一梗。   “你怎么了?”   不愧是缉毒警夫妇养大的孩子,小玥反应迅速。   “妈妈肚子疼!每个月都疼!”   小王先是楞了下,很快红着脸回过神。   风红缨暗中使劲掐自己,疼得眼泪直飙。   见不得美人落泪的小王心一下软了。   “女人怎么这么多破事,行了行了,你也别嗷了,我这带你去厕所。”   风红缨苍白着小脸:“谢谢,谢谢,您真是好人……”   快到厕所时,小王留了个心眼。   “小孩不能进!”   小玥挣扎:“我当然不进女厕,我是男孩,我要去男厕。”   小王板着脸:“不行,你妈出来了你再进去。”   风红缨咬咬牙,和小玥交换了个眼神。   “小玥乖,我马上就出来。”   唯恐小王察觉出她有逃跑的想法而只拐走小玥,风红缨顿时不敢在厕所里久待。   一分钟后,风红缨急匆匆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公共厕所外,之前那个被风红缨支走买汽水的小刘已经回来了。   看到风红缨,小刘脸色不太好。   “厕所上了好?上好了抓紧时间走!”   风红缨忙陪着笑脸:“对不住,对不住,耽误两位时间了。”   小玥见缝插针,将没喝的汽水塞给风红缨,大声道:“我要去尿尿——”   也不管两个男人同不同意,小玥一头扎进男厕。   小刘本就臭的不行的脸这下更难看了,瞪了风红缨一眼,小刘呵斥小王:“傻楞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看着!”   小刘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等小王进到男厕,小刘目露凶光地瞪着风红缨。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敢再有小动作,信不信我砍了你!”   风红缨瑟缩了下肩膀,结结巴巴道:“你什么意思?”   说着,风红缨扭身就往厕所里冲,边跑边喊‘小玥’。   小刘大步垮过来,用力拽住风红缨的胳膊。   一分钟后,进到厕所的小玥被小王抱了出来。   往火车站走的路上,风红缨作精作怪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表现出小女孩反抗的姿态,风红缨不惜收起拳头,只用牙齿去咬小刘。   小刘吃痛松开了双手,风红缨没有跑太快,而是自己绊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小刘狞笑,气不过抬起手扇了风红缨一巴掌。   “小x子,我让你跑,你跑啊,接着跑,我打不死你!”   口腔顿时散发出一股血绣味,风红缨右脸瞬间红肿起来。   含着血水,风红缨抬起头,目光如冰。   小刘被这眼神吓得心肝儿一颤,擦擦眼再看时,女人已经低下了头。   有了这一出后,两个男人发现风红缨变乖了很多,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忍气吞声的风红缨其实一直在数数。   时间够了,足够南屏带着人过来。   -   押着风红缨赶到火车站时,高姐身上已经围满了吵着要去干八百一个月的妇女。   推开叽叽喳喳的妇女,高姐朝风红缨走去。   乍然看到风红缨肿起来的嘴角,高姐忙用眼神询问小刘,得知风红缨半道想逃走,高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跑什么?”   高姐一改之前的热情,语音阴森:“小王,你带她上车!”   小王刚准备拉风红缨上面包车,忽然街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高姐等人一下慌了。   “快快快,快把她和小孩弄上车!”   “快走,警察来了!” 第106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①   警笛声下,火车站站口一片混乱。   之前扇了风红缨一巴掌的小刘大步跑过来要抱风红缨上面包车,以为能轻轻松松将不足一百斤的风红缨扔进面包车。   然而下一秒小刘傻眼了。   女人脚下宛若生了粗壮的树根,怎么使劲都拉不动。   小刘不信邪,继续掰风红缨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风红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旋即微侧过身抓起小刘的肩膀,在小刘的惊呼声下,风红缨猛地大喝一声。   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将小刘狠狠砸到马路牙子上。   赶过来的南屏吓得顿住脚。   被风红缨摔飞的男人像一条死鱼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南屏脚下,男人牙齿磕到地上,血沫噗嗤流了一地。   不止南屏愣住了,吵着嚷着要劫持风红缨和小玥的高姐也吓了一大跳,呼吸骤然停了一拍。   趁其不备,风红缨高抬脚横扫千军,一时间,面包车边倒下一大片人。   车站门口的无辜旅客见状纷纷做鸟兽散,看到有警察过来,不少人脸色惨白如雪。   指着无路可逃只能往站内跑的一群妇女,风红缨拔高音量:“南屏姐,她们是一伙的!快拦住她们!”   这些妇女是托!   正在给高姐戴银手镯的南屏微怔。   顺着风红缨的手,南屏扭头看向人流中的几个妇女。   那几个妇女和车站里的旅客并没有什么两样。   穿着家常的蓝色布衣,背着打工人出门才背的网编织袋,周身遍布风尘仆仆的气息。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贩子。   南屏只楞了一秒。   有一俗语说得好:宁可错抓千人,也不要漏掉一人。   “立刻封锁月台!”   南屏一声令下,带来的警察赶忙抽出随身携带的警戒线,和车站的工作人员沟通后,简陋的候车厅瞬间成了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半个小时后,提前毫无准备的抓捕行动结束了。   望着车里满摇摇的人贩子,南屏又气又兴奋。   带来的警车全部用来押解犯人,南屏只好和风红缨步行回警局。   风红缨想到宾馆里的那两个哑巴小乞丐,忙拍脑袋:“南屏姐,我得回一趟宾馆。”   今天是大丰收的一天,南屏心情非常好,闻言笑道:“走,我陪你去。”   火车站口的人贩子肯定没有全部抓完,也许一些漏网之鱼此刻正躲在暗处偷窥,南屏担心这些人趁风红缨落单而报复风红缨。   风红缨点点头,对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小男孩道:“小玥,你先跟林叔叔回警局好不好?”   一旁的林警察笑眯眯地去牵小男孩,小男孩却无声地摇摇头,抓风红缨胳膊的手倏而收紧。   没办法,风红缨只好带着小玥一起去宾馆。   -   路上,风红缨将哑巴乞丐的事和南屏说了。   当然,有关哑巴小女孩是原身灵魂这种秘密她没有傻乎乎地说出来。   南屏:“两个孩子都是哑巴?”   风红缨:“对,都说不出话。”   南屏皱眉:“舌头还在吗?”   风红缨楞了下,旋即道:“这个我没注意……”   当时时间紧迫,她一心想着将小女孩先留下来再说,至于小女孩是先天哑巴还是后期被……她真的没留心注意。   南屏叹了口气。   “被丢出来行乞的孩子大多都在买家那转了好几道手,人贩子为了看管他们,要么割舌要么打断四肢……”   风红缨神色黯了下。   原身不该有这种遭遇……   打开宾馆的门,两个小孩都还在。   一看到风红缨,瘫在床上摸着咕噜噜肚子的小女孩猛地爬起来,小脸满是愤怒。   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吃了风红缨。   “张嘴让我看看。”风红缨道。   然而小女孩紧闭着嘴不配合。   躲在小女孩身后的孩子以为风红缨要给他吃的东西,正准备张嘴,却被小女孩眼疾手快地捂住。   小女孩戒备心十足。   看到后进来的南屏,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   和对待风红缨的冷漠和防备不同,小女孩看到南屏就好似看到了天降神明。   瞥了眼紧紧抱着自己胳膊又蹭又哭的小女孩,南屏一时懵了。   什么情况?   小女孩认识她?   小女孩想说话,可惜张着嘴努力了好长时间也没能说出半个字。   说不出话来的小女孩急得发哭,指指风红缨,又指指自己,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南屏说。   南屏以为小女孩想要表达是风红缨救了她,遂没有深入的细想。   小女孩见南屏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当即委顿在地。   确定小女孩和小男孩的舌头健在后,南屏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舌头没有割掉。”   瞥了眼站在门口的风红缨,南屏心里的高兴又添了一层。   “珍珠哇,你这次可谓是立了大功!”   “火车站那一批人贩子的事咱们先不谈,就这两个孩子……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是从人贩子那逃出来的……没遇上你,他们些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人贩子再次抓走。”   听到这话,坐在地上发呆的小女孩抖了抖单薄的身子。   风红缨将目光从小女孩身上移开,对南屏道:“南屏姐,要不要带她们去医院看看这儿……”   风红缨指指自己的喉咙。   两个孩子极有可能被灌了哑药,现在的医学渐趋发达,说不定能早日康复。   一听风红缨要送自己和小包去医院,小女孩瞳孔倏而放大,不敢置信地扭身痴痴地看着风红缨。   这个鸠占鹊巢的恶毒女人!   这么有恃无恐吗?!   丝毫不担心她声带恢复后揭穿她的真面目?!   感受到逼人视线的风红缨无奈地叹气。   她当然担心自己的身份遭人起疑,但小女孩的哑疾治疗迫在眉睫。   -   几人才走出宾馆来到一条小巷子,风红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南屏所料不错,果然有漏网之鱼在这伺机行动。   风红缨扭了扭手腕。   火车站老百姓太多,打起架来容易造成踩踏事件,小巷子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早就想狠狠惩治人贩子的风红缨松了松骨头,对南屏道:“南屏姐,你带小玥他们先走,这里留给我断后。”   南屏揽着三个孩子,担忧道:“珍珠,你一个人行吗?”   对面有七八个人,一个个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对付。   风红缨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一脚放倒一个。   “南屏姐,你带着他们走就是了,我能行!记得留几套银手镯给我。”   说话间,风红缨又放倒了一个。   几个围堵风红缨的人贩子见状战战兢兢地往后退,风红缨岂会让这些漏网之鱼逃跑?   敌退我进,三两下就将站着的男人全打趴了。   被南屏拽着往前冲的小玥和小女孩都惊呆了。   小女孩嘴巴从始至终都没合上过。   一想到霸占自己身体的恶毒女人的拳脚这么厉害,小女孩心有余悸地吞吞口水。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过分挑衅这个恶毒女人,否则接下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玥眼里则蹦出狂喜的光彩。   他想学,学华国武术。   他想和风红缨一样,他想练得天下无敌,唯有这样,他才能保护爸爸不被坏人伤害!   两个小孩各怀心思。   -   这边,风红缨痛痛快快的在深巷子里打了一场架。   五分钟后,地上东倒西歪地横着一堆痛苦哀嚎的人贩子。   风红缨一一上前赏给他们一副银手镯。   几人被风红缨揍得鼻青脸肿,有几个反抗意识强,风红缨下手就重了点,愣是将几人上下两排的牙齿全打脱落了。   望着一个个龇着猩红无牙大嘴哀嚎的男人们被风红缨押着,街上的老百姓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呀?”   大家不认识风红缨,但认得人贩子手腕上戴着的银手镯。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是犯人,至于犯了什么罪就不得而知了。   风红缨:“拐卖妇女儿童,开黑厂,袭警……”   风红缨一一罗列,光听第一条,围观的人就忍不了了。   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男人挥着一面印有寻子字眼的大旗,跑得有点快,鞋子都跑掉了。   踉跄地爬起来,男人发了疯地举着旗子抡打人贩子,边打边嚎叫。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你还我儿子,我打死你,你们偷什么不好?偏偏要拐我的孩子!”   男人用劲全力,将走在最前面的人贩子的头打破了,鲜血直流。   人贩子抱头惨叫,男人还想再来一棍,风红缨赶忙伸手拦住。   “大哥,再打下去要出人命。”   人贩子是可恶,但在法律面前,男人没权利泄愤杀人,一旦人贩子被打死,男人离坐牢也不远了。   男人‘哇’得一声崩溃大哭,就这样蹲在大马路上哭得泪流满面。   见越来越多的人涌来看热闹,男人的肌肉记忆促使男人站了起来。   从破旧的皮包里抽出一叠寻人启事,男人顾不上擦脸上的泪水,哽咽地对众人道:“大家看一眼,上面的孩子是我儿子……”   风红缨将几个人贩子的银手镯互相绑到一起,确定几人逃不掉后,风红缨朝男人伸手。   “给我一点,我来帮你发。”   男人感激涕零,忙从掉漆的皮包里拿出一捆传单给风红缨。   望着传单上印着的襁褓幼儿,风红缨蹙眉。   “这孩子丢的时候还没满一岁?”   男人呜咽点头。   “丢了快小二十年了……”   风红缨捧着传单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孩没有记忆,一般来说,这种找到的可能性极为的渺茫。   帮着分发完传单,风红缨拉住准备买车票前往下一个城市的男人。   “大哥,你要不别走了?”   用这种大海捞针的办法找小孩无异于白费功夫,风红缨不太赞成男人这么继续盲目的到处跑。   孩子当然要找,但需要换一个高效的法子。   男人不解地看着风红缨。   风红缨拿出随身携带的证件,沉声道:“你好,我是区刑侦大队打拐处的实习警察风红缨,大哥,您如果信得过我,您大可先别去下个城市。”   男人想了想,最终决定听风红缨的。   拖着沉甸甸的大旗,男人跟着风红缨来到派出所。   -   男人姓蒋,叫蒋三山,家住南边沿海,今年四十五岁,在寻子这条路上已经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整个人老的就像六十五岁。   蒋三山的妻子在儿子丢失那年得了产后抑郁症,几度轻生,后来自暴自弃染上了赌博。   劝诫多回都不见效,蒋三山没辙,只能和妻子离婚,然后独自踏上漫长的寻子之路。   说起丢失二十年的儿子,蒋三山哭成了泪人。   和南屏一样,蒋三山内心已经不指望有生之年能成功地找回儿子。   之所以继续找下去,是因为蒋三山明白自己这辈子除了找儿子,他再无其他的人生目标了。   望着男人在地图上留下的满满印记,风红缨莫名辛酸。   二十年……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为了刚出生的儿子,二十五岁风华正茂的蒋三山放弃了人生理想,如今四十五岁,人已到中年,孩子没找到,家却破碎,一事无成。   来人世间走得这一遭太苦,太匆忙,还没好好的享受世间的繁华就老了。   “蒋大哥,您要不换一个照片找?”   风红缨提出自己的意见。   “你家孩子丢的时候太小了,现在又过去了二十年,你继续用婴幼儿时期的照片找人不现实。”   南屏觉得风红缨说得对,问蒋三山:“你有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有有有。”   蒋三山小心翼翼地从皮夹里拿出自己的结婚照。   虽然和妻子和平离婚,但蒋三山这么多年一直留着这份报废的结婚证。   证件上盖着一个大大的作废钢印,照片有些老旧,但依稀能看出照片上的女人温婉漂亮。   可惜男人的头像被雨水侵蚀的只剩一个下巴,看不出全貌。   风红缨:“蒋大哥,能刮个胡子吗?”   蒋三山嘴唇翳动,虽然不明白风红缨此举何为,但终究将一脸络腮胡给刮掉了。   趁着蒋三山刮胡子,风红缨找小玥借来纸笔。   见风红缨勾勒人物图,小玥眼中再次冒出精光。   “你会画画?”   警局的同事们也很好奇,探着头张望。   “当然。”风红缨笑道。   她的丹青之术承自状元爹。   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画出来的人物肖像虽不及照片逼真,但也相差不大。   再过十年,根据父母的照片PS出孩子长大后的相貌很轻松,可惜这个年代的照片合成技术还不完美。   她只能凭手工技术和想象力画出蒋三山儿子长大后的模样。   风红缨让蒋三山坐着别动,看一眼结婚照上女人的头像,再看一眼蒋三山,就这样来回数次后才下笔。   招待室里霎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蒋三山知晓风红缨即将要画出儿子二十年后的样子,当场激动的呼吸急促。   “放轻松。”   风红缨笑笑:“蒋大哥,你脸部肌肉太僵了。”   蒋三山冒汗的手使劲在破洞裤上来回擦,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蒋三山才从激动中缓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风红缨手中的铅笔仿佛注入了神明的灵魂,三刻钟后,风红缨终于放下了笔。   蒋三山忐忑地问:“警察同志,我能站起来了吗?”   他想看一眼儿子现在的长相。   望着白纸上绘画出的年轻人,围观的南屏,以及画手风红缨都陷入了沉思。   上面的人和她们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太像了!   小玥歪着头端详,脆生生地说:“我认识画上的哥哥!”   “什么?”   蒋三山精神大振,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画纸。   望着纸上俊俏非凡的年轻人,蒋三山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朋友,你刚说你认识画上的人?”   小玥重重嗯了声。   “他在哪?”   蒋三山开心地手舞足蹈,拉着小玥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你在哪见到他的,快带我去好不好?”   小玥讨厌陌生人和自己有身体接触,皱着眉不搭理蒋三山。   蒋三山诉求无望,只能找风红缨。   “警察同志,您赶紧帮我问问这个小孩,他知道我儿子的下落,他——”   风红缨踌躇了下,道:“我也知道。”   蒋三山:“真的?!”   “那还等什么?带我去见他啊!”   风红缨欲言又止:“蒋大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蒋三山僵住。   “他怎么了?残了?还是病了?没事,不管他是残是病我都要……”   风红缨摇头。   “那人和我同村,今年刚好二十岁,但他不残不病,相反,生活在富贵人家,虽然没有继续读书,但养他的那家人就他一个儿子,他这辈子吃穿不愁,且有富余……”   就目前看来,莫惊春极有可能就是蒋三山丢失二十年的儿子。   不过这一切得去医院进行DNA比对后方能下最后的定论。   风红缨的一番话令蒋三山陷入了怔楞中。   原来儿子并没有受苦,他在养父母家过得相当好。   嗫嚅了下嘴巴,蒋三山艰难地开口。   “我、我还是想见见他……”   苦寻儿子二十载,没道理止在这临门一脚处。   风红缨和南屏相视一眼,两人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这次相认的be结局。   果然。   得知蒋三山也许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莫惊春面无表情地将蒋三山关在了大门外。   蒋三山跪地大哭,求莫惊春跟他去医院做个DNA比对,莫惊春不为所动。   南屏:“珍珠,你进去劝劝。”   莫惊春的年龄和样貌都对上了,不管莫惊选不选择和蒋三山相认,总得让蒋三山心里有个底。   南屏同样是失孤父母,十分能理解蒋三山此刻的心情。   倘若两人不做DNA,南屏觉得蒋三山可能会疯掉。   -   莫老爹涉嫌收买被拐儿童罪,按照刑法规定,莫老爹将要面临的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半个月前,莫老爹戴上银手镯进了监狱。   而就在昨天,莫惊春进监狱探视了莫老爹。   在这种情况下,莫惊春很难接受蒋三山。   风红缨没强求莫惊春跟蒋三山立马去医院,而是道:“小莫,不如你问问莫叔的意见?”   莫惊春狠狠抹泪:“我不问,我就一个阿爸,我的家就在春鎏寨——”   “小莫。”   风红缨打断莫惊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看了再决定去不去医院可好?”   拿出来的是蒋三山的日记本。   蒋三山的文化并不高,起初日记本上的字很多都是错别字,字体歪歪扭扭,不会写的字则用画画来代替。   翻到最末页,上面的字有了大变化,字体也端正了不少。   风红缨:“这是蒋大哥二十六岁那年写的日记,也就是出来找儿子的第一年。”   “行走在外,他担心自己某天忘了儿子多大岁数,所以他每天都写日记,一年一本,你手上这本是第一本。”   学渣·莫惊春嘴角往下压,淡淡道:“字还没我写得好……”   上面记载的内容也很无趣。   风红缨:“那你再看看这本。”   拿出来的是今年的日记本。   上面的字写得浑劲有力,然而内容读起来却让人窒息无比。   才翻了几页,扑面而来的全是蒋三山的绝望情绪。   透过文字,莫惊春看到了一个在百念皆灰中寻求希望的老父亲。   老父亲听说西边有儿子的消息,立马不辞辛苦前往。   可结果呢。   老父亲长途奔波数月,到头来儿子没寻到,身上的钱财全被骗光。   老父亲气啊,可又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老父亲含恨拿着笔写下了不知道第几次被骗经历。   翻过一页,日期突然往后跳了一个月。   莫惊春心颤了下,难道蒋三山中途放弃找儿子了?   再翻,是满满的一页字。   蒋三山没有放弃。   为了挣路费,蒋三山被老乡骗进了一个黑窑厂,在黑窑厂这等人间炼狱走了一遭后,蒋三山侥幸逃了出来。   然后就有了莫惊春看得那一页惊心动魄的逃生日记。   往后翻还有无数这样的事件。   为了尽快找到儿子,老父亲这一年来结交了上千位或好或坏的朋友,只要听到零星的消息,老父亲都会毫无顾虑的前往。   哪怕有时候明知道可能是骗局。   看完蒋三山近一年的日记后,莫惊春心湖微漾。   “珍珠。”   莫惊春将日记本交给风红缨,垂下眼睑。   “我不希望这人是我亲生阿爸。”   虽然有些话对蒋三山而言无比的残忍,但莫惊春还是要说。   “我的脑海中没有亲生父母的记忆,所以我对外边那个人产生不了任何感情,当然了,你要说同情,我当然有……但仅限于同情。”   风红缨料到莫惊春不会像蒋三山一样痛哭流泪。   “那DNA还做吗?”   莫惊春:“做。”   说着,莫惊春站起身,好半晌才道:“结果不管咋样,我都将是莫家子……珍珠,你出去跟他说吧,让他明天在医院等我,手续费我来出。”   风红缨:“好。”   推开门,蒋三山就站在院门口,刚才里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蒋三山神色复杂,看到风红缨出来,蒋三山微微颔首,吸吸鼻子道:“那我明天在医院楼下等他。”   说完逃也似地转身离开了莫家。   风红缨安慰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没发出来。   南屏叹了口气:“小莫这是铁了心不想认。”   不管莫惊春是不是蒋三山的儿子,经此一事后,蒋三山承受的打击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蒋三山曾经无数次的自我安慰:这辈子只要找到儿子见一面就成。   可真正到了这一天,蒋三山想要的东西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风红缨:“先等DNA结果吧。”   南屏:“这事我来安排,你去跟小莫说,让他明天直接来警局证物中心,那边做DNA可以报销。”   风红缨:“行。”   南屏:“对了,你还是要跑一趟医院,医院给警局打了电话,需要咱们的人过去签字动手术。”   想到原身,风红缨迟疑地问:“南屏姐,要不要给他们二人也做一个DNA?”   南屏挑眉:“证物中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做,医院做一次要好几百,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   风红缨:“我想做一个被拐儿童DNA库,虽然工程浩大,但后期一旦做起来会给咱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帮助。”   南屏:“这……这工程量太大了,还浪费钱。这样吧,我回去向证物中心申请看看,你等我消息。”   风红缨:“行,不过医院那两个孩子的DNA费用我来出吧,我想早点帮她们找到家。”   南屏微微一笑。   “就凭你那三百块钱的实习工资?你还是打个报告得了,看后期能不能报销。”   风红缨展颜而笑:“好。”   -   第二天一早,风红缨来到住院部。   两个孩子马上就要做手术,因为要禁食,风红缨便没有买吃的,而是带了纸笔过来。   看到风红缨递过来的纸笔,原身楞了,旋即拔开笔帽,刷刷写下一行字。 第107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②   风红缨凑近看。   小女孩怒气冲冲地举起白纸怼着风红缨的脸,风红缨小小往后退了一步。   上面的字笔墨横姿,力透纸背。   字如其人,足以可见附身在小女孩体内的原身曾是个多么出类拔萃的女孩。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   粗黑硕大的感叹号承载着原身数月来的无尽困恼。   风红缨瞥了眼乖乖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小男孩,想了想,朝小女孩伸手。   “笔给我。”   辛密之事当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小女孩忿忿地将笔甩给风红缨。   风红缨下手如游龙,写得很快。   见风红缨开始介绍自己,系统有些担忧。   【宿主,你不担心她向外人泄露?】   风红缨手下的动作不减,闻言淡淡道:“小开,你总说你们快穿部是穿越总部质量最高的分部,能获得穿越机会的人品质都不错对吧?”   系统:【当然!我们快穿部是重生部的对照组,他们毫无底线,哪怕前世恶毒的人都有重生的机会,但这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们快穿部!能快穿的宿主都是好宿主!】   风红缨挑眉。   “既然如此,我认为我可以信任风珍珠这个高质量女人,毕竟她魂穿了。”   提及原身魂穿到小女孩身上这件事,系统非常的自责。   昨天晚上系统已经将原身魂穿的缘由原原本本的向风红缨交代了。   在这个赘婿文世界,系统给风红缨定的人设本不是风珍珠。   可惜因为种种失误导致风红缨占了风珍珠的身子,而风珍珠则不幸魂穿到一个被拐的小女孩身上。   系统昨夜给风红缨看了原身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内容。   原身魂穿的这个小女孩叫绿芽,今年六岁,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前前后后被人贩子倒卖过五六次。   绿芽是女孩子,在拐卖市场卖不出高价,加之性子倔强执拗,所以非常不讨卖家喜欢。   就在绿芽以为自己要被人贩子打断腿丢到火车站行乞时,人贩子再次将她转手。   不过一分钱都没收,当做赠品送了出去。   买家要买得是小男孩阿可,然而阿可生性胆小不敢大声说话,人贩子就买一送一,将绿芽和阿可一道卖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两个小孩的噩梦之旅。   买阿可的男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一次醉酒,男人发酒疯将砸碎的玻璃渣硬往阿可的嘴里塞,以至于阿可喉管出现大面积损伤。   借着酒劲,男人将罪恶的魔爪伸向才六岁的绿芽。   此时的绿芽体内的灵魂已经是风珍珠,为了吓退男人,风珍珠当着男人的面生吞了玻璃渣,紧接着扣嗓子眼吐出满地的血。   男人当场吓至清醒,绿芽为此躲过了被玷污的下场。   再然后,原身趁男人不备带着阿可偷偷跑了出来。   风珍珠是成年人,知道家在哪,可就在回家的路上,风珍珠和风红缨不期而遇。   ……   看完时间胶囊内有关原身遭遇的视频后,风红缨久而不语。   一宿没睡好的风红缨考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和原身坦白。   系统见风红缨主意已定,便不在多言。   -   这边,风红缨将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写到了纸上,当然,中间省略了风红缨穿梭过的小世界内容。   绿芽看过后皱起眉头。   [你完成任务真的会把身体还给我?]   风红缨点头。   这个世界的任务正在进行中,系统做不到中途将她从这具身体中剥离出去,唯有等任务进度达到100%后方能离开。   绿芽骨瘦如柴的手指在纸上摩挲了会,旋即写道:[我需要一个准确的时间,到了时间你必须将身体还给我!]   [你说你是古人,古人重誓言,我要你发誓,规定时间内不还就遭天打雷劈!]   风红缨笑笑,竖起三指,一字一句道:“十年之约,约满我自当离去,倘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绿芽哼了哼,见风红缨眼神真挚不似撒谎,这才将写着字的白纸撕得稀巴烂。   算是答应了风红缨的十年之约。   至于绿芽为什么没有追究风红缨霸占自己身体的错误,当然另有原因。   -   片刻后,医生来了。   上午九点,绿芽和阿双双进了手术室。   两个小孩的喉咙都被利器割伤过,之所以难以发声,是因为两个小孩喉咙上粘着细碎的玻璃渣未吐干净,想要痊愈就必须进行手术摘除。   手术期间,风红缨拿着绿芽和阿可的头发来到鉴定科。   填写司法鉴定书时,风红缨找医生打听了一些事。   医生:“建基因库?”   风红缨:“对,您听说过这个吗?”   医生点头。   “自从科学家发现DNA技术后,我们国家权威人士提过建立基因检索系统,但可惜技术不过关,资金上也远远不充沛……”   风红缨想到的也是资金和技术问题,放在二十年后,建立基因库不过是小菜一碟。   就目前而言,还是太难了。   现在距离科学家发现DNA技术也不过才十年而已,想要超时代建立像身份证一样的数据库简直比登天还难。   医生有些好奇风红缨问这个。   “难道你们派出所打算建罪犯基因库?”   风红缨是警察,医生根据她的身份联想到的只有这个。   风红缨摇了摇头。   “我想建立的是新生儿基因库。”   “新生儿?”   医生有些惊讶:“新生儿数量太多了……这事不好办。”   风红缨:“的确举步维艰,但总要有人去做才行。”   “有了基因库,我们打拐处的警察就能在短时间内帮孩子们寻找到他们的亲生父母,这项计划很伟大的……”   医生感慨不已:“听起来是挺不错,但真正操作起来恐怕不乐观。”   资金、技术,最重要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重隐私。   在很多人看来,建立基因库无疑是在侵犯他们的人权。   风红缨叹了口气,看来建立基因库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这条路看似被堵上了,然而接下来将有一个更光明的法子等着风红缨。   -   绿芽和阿可的手术进行的非常成功,安顿好两个孩子的住院手续后,风红缨急匆匆赶去警局证物中心。   证物中心办事高效,很快就采集了莫惊春和蒋三山的毛发和血液。   鉴定报告得三天后才能出来。   风红缨来到证物中心时,两人刚采集完毕。   才踏上警局的台阶,系统突然叮的一声响。   风红缨愣住:“来任务了?”   不是说只有攻略赘婿文男主才能拿到新篇章进而做任务吗?   难道她的富贵大侄儿在附近?   然而四处看了看都没找到大侄儿的身影,倒是迎面走来了边庄宴。   边庄宴嘴角青紫一片,神色萎靡不振,瞧着好像犯了事。   紧随着边庄宴出来的是一个梳着利索马尾的制服女,女人眸光清冷,一看就不好惹。   风红缨站在远处打量着,发现边庄宴捂着伤口不停冲女人说谢谢。   由此看来,是这女人将边庄宴从警察局赎了出来。   女人似乎很有钱,一出警察局立马有司机专车接送。   不多时,边庄宴坐上女人的车潇洒而去。   系统:【叮——   恭喜宿主触发赘婿文新篇章。   宿主助力三名被拐儿童回归家园,提前恭喜宿主荣获‘让爱回家’盾牌×3。   目前任务总进度:25%,此次任务评级为B,荣获积分:1000   宿主当前账户积分:-500】   风红缨定定望着已经看不到影的汽车,讶然咂舌。   “什么情况,边庄宴也能帮我触发新篇章内容?”   系统:【他也是赘婿文男主……但想要从他身上触发得有前提:男女主同时在场。】   风红缨:“……”   “新篇章内容是什么?”   系统:【暂时锁定,等宿主点亮三张盾牌后方可查看。】   风红缨目光落在三张盾牌上。   三张盾牌都是灰色的,牌面黯淡无光。   “这三人难道指得是绿芽,阿可和小莫?”   系统:【对。】   风红缨:“可她们仨目前都还没回到原始家庭……”   系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风红缨:“!!”   系统的意思是这三人的家人就在附近?!   绿芽和阿可的暂且不清楚,莫惊春呢?难不成就是蒋三山?   “珍珠——”   南屏的叫唤将风红缨的思绪拉回现实。   敛起欣喜,风红缨笑着上前。   “南屏姐,两个孩子的手术很成功,过段时间就能出院。”   南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就在这时,蒋三山和莫惊春一前一后从警局走了出来。   蒋三山满面倦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惊春的背影看,时不时傻笑两声。   而莫惊春呢,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连声蒋叔叔都没喊。   “小莫!”   想到系统给出的线索,风红缨赶忙拉住摆着臭脸的莫惊春。   “待会再走吧,我和南屏姐想在外边搓一顿,你也来。”   莫惊春:“他也去吗?”   他是谁不言而喻。   风红缨抿了下唇角:“嗯,蒋大哥也去。”   莫惊春甩开风红缨的手,冷冰冰道:“那我就不去。”   男孩的说话声很大,站在不远处的蒋三山听得一清二楚。   蒋三山面露尴尬,吃饭的事是他私底下拜托风红缨的,无非是想在饭桌上多了解了解莫惊春,没想到这孩子……   风红缨瞥了眼心酸难受的蒋三山,深深一叹,压低声音道:“小莫,你就当同情蒋大哥行吗?鉴定结果没出来前,你和蒋大哥未必是亲生父子关系,说白了,你目前没资格责怪蒋大哥当年丢了你……”   莫惊春脸上涌出几份恼羞成怒,咋呼道:“我没怪他!”   他只恨蒋三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来找他,倘若他真的是蒋三山的亲儿子,那莫阿爸怎么办?   风红缨:“是是是,你没有。好小莫,陪他吃一顿吧,权当尽善事……”   顿了下,风红缨晓之以情。   “蒋大哥不容易,二十年如一日地找孩子……”   “当年蒋大哥才二十五岁,他大可和妻子再要一个二胎,但他没有,这样爱子的父亲天底下少有……”   见莫惊春神色微动,风红缨自知有戏,忙不迭又说了一通,好说歹说,莫惊春终于点了头。   时刻关注莫惊春的蒋三山见状激动的泪盈满眶。   虽然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但蒋三山内心已经认定莫惊春就是自己丢失二十载的儿子。   无他,血缘有时候是种奇妙的东西。   -   饭菜吃到一半,风红缨和南屏对视一眼,找借口溜了出来。   两人来到饭店外。   望着玻璃窗后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南屏有些羡慕亦有些替蒋三山担忧。   “小莫最好是蒋三山丢失二十年的儿子……”南屏由衷祈祷。   南屏对寻子过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失望深有体会,那种感受如万虫噬心,难受无比。   风红缨嘴角微弯。   “南屏姐,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南屏好奇:“赌什么?”   风红缨笑嘻嘻:“就赌小莫是蒋三山的儿子!”   南屏噗嗤一乐。   “DNA报告没下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你不会以为光凭你画得那张肖像图就能断定两人是父子?”   风红缨:“肖像图只能证明他们长得相似而已……南屏姐,你就说赌不赌嘛?”   这两天打拐处收获颇丰,南屏心情好,乐得和风红缨这样的小年轻闹一闹,便道:“行,赌什么?”   气氛一时轻松。   风红缨眨眨眼:“如果我赌赢了,您每个月替我在证物中心争取三个DNA鉴定名额怎么样?”   虽然在这个年代建立基因库很难,但她还是想试一试,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成功。   南屏心头一热:“你还在琢磨那什么基因库?”   “嗯。”   南屏:“上午我和所里的同事聊了聊基因库的事,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个好法子,但DNA技术目前并不发达,想要利用这招帮孩子们找父母,啧,有点异想天开。”   风红缨挽着南屏的胳膊撒娇,转移话题道:“南屏姐,咱们在说打赌的事呢!您给个痛快话呗。”   南屏被风红缨少有的小女生做派逗得乐不可支。   “行行行!我答应你。”   拍拍风红缨的手背,南屏笑说:“只要你赢了,我们科每月三个免费的鉴定名额都划给你,当然了,如果科室有急案,咱还得紧着案子来。”   “明白!”   风红缨不胜感激:“谢谢南屏姐!”   南屏抬手戳了戳风红缨的脑袋瓜,笑着摇头。   “谢什么谢?你就这么肯定小莫和蒋三山是父子?你如果输了怎么办?”   风红缨拍拍胸脯,一本正经道:“我不会赌错!”   南屏笑而不语,只当风红缨在开玩笑。   然而——   三天后,证物中心的同事一大早就将鉴定报告送了过来。   翻到报告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蒋三山和莫惊春两人生物学亲缘关系达成率为99.95%,两人系父子。   南屏:“……”   还真叫那个丫头歪打正着了。   踩着清晨的阳光,风红缨推开警局的大门,一进门就看到南屏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她。   “早呀,南屏姐。”   风红缨露出八颗牙齿,将怀里的实习教学考核手册交给南屏姐。   南屏没有像往常一样翻阅风红缨所写的专业实习日记,而是打开抽屉拿出鉴定报告。   接过报告,风红缨明知故问。   “这是小莫和蒋大哥的亲子鉴定?”   南屏:“两人确实是父子。”   风红缨脸上的笑容倏而放大。   “通知蒋大哥了没?”   南屏:“还没,待会你去通知他们两人,好好做做小莫的工作,不管小莫认不认蒋三山,你回头都要交个案件陈述给我。”   握着报告,风红缨没着急走。   见南屏只顾看她的实习日记而不提赌约的事,风红缨只好硬着头皮道:“南屏姐,名额的事——”   南屏‘啊’得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南屏恍然大悟:“鉴定名额是吧?”   说着,南屏从一堆文件夹里抽出三张申请表。   “咱们打拐处每月就三个名额,这个月已经用光。这三张呢,是下个月的,你先拿去。”   风红缨狂喜,三张轻飘飘的表格接到手中宛若有千斤重。   “南屏姐,你人最好了!”   “少贫嘴。”南屏嗔笑地瞪了眼风红缨。   “快去干活吧,想必蒋三山现在等得脚直跳。”   -   蒋三山没钱住宾馆,只能拖着行李窝在火车站打盹。   蒋三山想好了,如果小莫不是自己的儿子,他立马离开这儿,如果小莫是……   他也走。   那孩子于他而言太陌生了,陌生到除了长得有点像自己外,其余的东西都和他无关。   他一没工作,二没莫家有钱,他给不了小莫优越的生活条件。   听说收养小莫的人是个出了名的竹篾大师?   哪怕现在关押在监狱,依然有人翘首等待那人出狱做竹篾工艺品。   哎,反观自己……   一事无成,还欠着一屁股的债。   熙来人往的火车站里,蒋三山望眼欲穿。   他多么希望派出所的同志来找他,告诉他儿子找到了……   “蒋大哥——”   就在蒋三山看得眼发酸时,一道悦耳如银铃的叫唤在站口响起。   “警察同志!”   看到风红缨满脸的笑容,蒋三山的心脏顿时噗通噗通快跳起来,下一秒,男人脸上洋溢出大大的笑容。   推开进站的人流,蒋三山逆行在其中,边往外走边兴奋的大吼。   “警察同志,我在这!”   “让让!都让让,我找到儿子了!我找到儿子了!”   男人心花怒放,一路跑一路叫,不少人好奇地驻足。   望着蒋三山驼在肩上的破旧旗帜,旅客们更好奇了。   快到风红缨身边时,蒋三山激动地手舞足蹈,寻子旗帜当即滚落在地。   有人将旗帜捡了起来,目光触及到旗面上孩子的出生日期,众人默了。   他们都以为蒋三山是在寻找孙子,没想到竟然是儿子,还是二十年前丢失的儿子。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候车厅里掌声片片。   掌声中,风红缨将鉴定报告交到蒋三山手中。   看到权威机构给出的鉴定结果,蒋三山泪水止都止不住,才一会就打湿了纸张。   不少人笑着调侃哭得昏天黑地的蒋三山。   “老大哥,丢了二十年还能找到,你这是走了大运呀!”   “就是!肯定是你家祖宗在保佑你!”   “可喜可贺,恭喜恭喜!”   贺喜声中,有人咦了声。   “老兄,我看你买了车票,车马上就要开了,你不等你儿子吗?”   “对呀,警察同志,怎么没看到老大哥的儿子?长啥样呀?”   提及小莫,蒋三山终于从喜极而泣中清醒过来。   四周打量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莫惊春的身影,蒋三山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小莫呢?”   风红缨咬了下嘴唇,犹豫道:“他没来……”   拿到报道后,她第一时间就去做莫惊春的工作,可惜那孩子脾气犟的很,死活不来。   候车厅的气氛霎时尴尬起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一时无言。   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儿子竟然不认,哎……   蒋三山张大了嘴,呆愣了半晌才发出声音。   “孩子知道这事吗?”   风红缨:“他知道。”   “蒋大哥,您别气馁,小莫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蒋三山抹掉眼底的泪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只那笑容难看至极。   “没事,孩子还小,他不来是对的,跟着我只会受罪……”   风红缨:“蒋大哥——”   “警察同志!”   蒋三山垂着脑袋大声打断风红缨,旋即深深鞠了一躬,背上沉甸甸的行李压得男人背弯得很低。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我找到他……没有你们帮忙,我肯定找不到他,我……”   说到最后,男人呜咽的泣不成声。   蹲下身,男人捂着脸泪如泉涌。   火车鸣笛的声音渐起,蒋三山蹭得站起来,着急忙慌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裹。   “警察同志,我得走了,家里来信,我爹妈病了,我得回去照料。”   “包里的东西麻烦你帮我交给小莫,里边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他要是喜欢就收着……”   话还没说完,蒋三山颠了颠肩上的行李,急匆匆进站。   须臾,男人淹没在人潮中。   九点十五分,开往南边沿海的长途火车准时开走。   提着包裹,风红缨走出候车厅。   “给。”   风红缨将包裹扔给躲在门口不愿意进去的莫惊春。   看到包裹里摆放的一件件小玩具,莫惊春眼睛红了一圈。   无养育,却有生恩,被亲生父亲放在心尖上惦记了二十载,是个铁人心里都会有丝丝触动。   二月的某一天,莫惊春再次去监狱探视莫老爹,出来后,莫惊春直奔火车站,买了张前往沿海的火车票。   监狱里的莫老爹改造的很不错,没有不准许莫惊春认亲,至于莫惊春去了沿海后还会不会回到春鎏寨,莫老爹也不知道。   -   送走莫惊春后,风红缨点开系统。   系统提前奖励的‘让爱回家’盾牌一共有三张,其中一张已经显示到账,剩下的两张依旧是灰色的。   看来她得帮绿芽和阿可找到父母才能真正的拥有这两张盾牌。   办公室里,打拐办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风红缨正愁怎么搜寻绿芽和阿可的亲人时,南屏敲了敲风红缨面前的桌子。   “你跟我来。”   风红缨立马起身。   “去哪?”   南屏肃着面孔。   “有人报警说孩子丢了,我怀疑是火车站那帮人干的,咱们去看守所审审那个叫高姐的女人,说不定有线索。”   风红缨:“!!”   也许人贩子头目高姐知道绿芽和阿可的亲人在哪。 第108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③   高姐全名叫高徽琴,今年三十六岁,没有结过婚,不是本地人,但在这生活了十来年,这一带的拐卖业务都归高徽琴管。   前往看守所的路上,风红缨了解到这一个月来,所里的同事们多次审讯高徽琴等人,试图一举探知并端灭高徽琴的老巢,可惜未果。   这帮人只交代一些皮毛小事,重要的东西一概不说。   风红缨:“高徽琴在这没家人吗?”   南屏:“应该没有。”   风红缨有些好奇:“那她当初为什么来咱们这‘盘踞’?”   南屏:“我问过她,回答的遮遮掩掩。一会说大老板要她来这,一会又说她自己要来,什么说法都有,一天一个样,一看就是在撒谎。”   风红缨翻了翻狱警递过来的记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南屏姐,你看这——”   考虑到很多人贩子从前都有过贩毒记录,进看守所前,狱警会对所有的犯人进行人身检查,主要是想探探这些人身上有没有藏毒或者利器。   为了更好的管理犯人,狱医还会检查犯人的身体健康情况,以防有些居心叵测的犯人装病骗狱警进行越狱行为。   风红缨看得正是高徽琴的身体报告。   南屏:“她的报告有问题么?”   高徽琴有过贩毒史。   早年间,很多毒品都是由女人吞进肚子藏匿,到了目的地后再去厕所排出,这种带毒方法很危险,稍有不慎,毒品就会在肚子里破碎。   高徽琴就为此付出过惨痛代价,以至于后来切除了子宫。   病例本上写得明明白白,高徽琴在切除子宫前曾有过生育情况。   所以那个孩子呢?   南屏:“她说死了,谁知道呢。”   “死了?”   是生下来养不活而夭折还是……   带着疑惑,风红缨跟着南屏来到单独关押高徽琴的牢房。   才进牢房,系统叮的一声响。   点开系统界面,风红缨眼睛直了。   写着绿芽名字的盾牌竟然亮了……   风红缨不敢置信地问系统。   “小开,绿芽的亲人难道在看守所?”   系统:【是的。】   风红缨心下一动,试探道:“那人是高徽琴?”   系统:【积分兑换后方可回答。】   风红缨:“……”   小气吧啦,不告诉她拉倒,她待会问高徽琴不就知道了?   -   屋里女人光着脑袋,擦掉妆容后整个人看上去衰老了至少五岁。   狱警上前将高徽琴引到审讯椅上锁好。   乍得看到一身警服打扮的风红缨,暮气沉沉的高徽琴目光陡然阴森狠辣起来。   “规矩点!”   狱警一声呵斥,龇着牙目眦欲裂的高徽琴顿时缩紧脖子。   风红缨坐到高徽琴对面,南屏上来就问半个小时前失踪小孩的下落。   高徽琴讽刺一笑。   “两位警官,我人在你们这关着,你问我,我问谁?难不成我有通天的本事半夜溜出去拐走了人家小孩?”   南屏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这女人惯会扯东扯西。   风红缨轻描淡写道:“我们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你一个被剪了翅膀的秃鹰能翻什么风浪?”   高徽琴脸色骤变。   想到自己如今被抓可能面临枪毙的下场,高徽琴嘴唇颤动,急急辩解:“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我——”   风红缨一言打断高徽琴。   “别装蒜,这一片还有你高徽琴不知道的事?快说!”   高徽琴被风红缨呵斥的脸色发白。   果然人不可貌相,早在火车站被抓时她就该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白嫩嫩的女人不是好惹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眼珠子转了转,高徽琴吐出一个地点。   “如果还没转手,应该就在那……”   南屏神色一松。   “高徽琴,你最好祈祷今天丢失的那个孩子平安无事,否则我绕不了你!”   说着,南屏收起东西就往外走。   风红缨拉住南屏。   “南屏姐,我有点事想问问高徽琴。”   南屏心里有数,问道:“是不是跟医院那两个小孩有关?”   风红缨点头:“嗯。”   南屏:“行,你问吧,结束后你直接回局里报道,恭喜你,你即将成为一名正式的打拐警察。”   风红缨闻言喜上眉梢,笑说等转正的事情办妥后一定要请科室所有人聚一餐庆祝庆祝。   送走南屏,风红缨扭身回到探视区。   -   里头的高徽琴早就等不及了,见狱警迟迟不带自己回牢房,高徽琴忐忑不安地问:“警官同志,您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不会是想今天就解决了她吧?她明明都交代了……   狱警只当没听到高徽琴的询问,径直打开房门。   刺眼的阳光横扫进来,高徽琴下意识地眯眼,看到折返回来的风红缨,高徽琴呆了呆。   “你孩子呢?”   如果是旁人,风红缨绝不会在这时候去撕一个母亲曾经有过的伤口,但高徽琴这类拐卖无数儿童的恶毒女人不值得风红缨生出半分可怜。   高徽琴双手交叠在桌板上来回地搓揉,连声说道道:“什么孩子?我该说的我都已经交代了,我——”   风红缨狠狠瞪了一眼高徽琴。   “我问得的是你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根据档案记载,当年高徽琴生完孩子后就有线人举报高徽琴以身贩毒,然而抓高徽琴时,警察并没有在高徽琴身上搜出半点毒品,高徽琴就这样逍遥自在的走了。   紧接着,线人举报的那批毒品被告知成功传送了出去,再然后,高徽琴的孩子没了。   时间点掐得相当巧合,不得不让风红缨怀疑高徽琴当年是否狠心到拿自己孩子的身体去贩那批毒品。   毕竟警察绝对想不到高徽琴怀里抱着的小孩身体里会藏有毒品……   如果那个小孩真的是因为毒品外泄致死,那眼前这个女人真可谓是十恶不赦!   见风红缨问起这话,高徽琴抬起头颅,笑得阴恻恻。   “警官,我死个孩子难道也犯法?”   风红缨低呵:“高徽琴,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高徽琴视线挪到风红缨脸上,越看风红缨这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高徽琴就恨不得跳起来将风红缨的脸撕烂。   高徽琴内心的黑暗分子猛地弹跳出来,磨牙凿齿顾左右而言他。   “小x子,你给我等着,我这辈子跟你势不两立!”   说着高徽琴用力地朝风红缨所在方向吐了口唾沫,桀桀笑开。   “我高徽琴算计人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竟然栽在了你这么个小小的实习警察手中,哼,你最好祈祷今后别落到我这,否则我让你——”   “啊……”   后面的狠话高徽琴没机会说出来,狱警的木棍更快,打得高徽琴吱哇乱叫。   教训了一顿后,女人嚣张的气焰霎时消散,被打的头皮血流的高徽琴直到这一刻才认清一个事实。   ——这里是看守所,容不得她放肆!   风红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徽琴,平静道:“好,那咱们换个话题,认识绿芽和阿可吗?”   周身哪哪都疼的高徽琴瑟缩了下肩膀,仰着脑袋茫然地问:“谁?”   “绿芽你不认得?曾经被你的人拐走卖出去至少六次,最后一次半卖半送给了一个酒鬼男人……”   “哦~”   高徽琴拉伸音调,嗤笑道:“我想起来了,就那个和你一样表面无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蠢丫头?怎么?她死了?死了也好,省得我替她擦屁股……”   啐了声,高徽琴故意恶心风红缨。   “警官,你怕是不知道吧?那个酒鬼男人是我亲自帮她挑得好买家,那人有□□,啧啧啧,咋就没得手呢?那丫头和你一样,都该死!”   风红缨眉头皱如山峦,绷着脸定定地看着在那不断诅咒绿芽和她的高徽琴。   良久,风红缨吐出一句话。   “高徽琴,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晓。”   骂得正癫狂的高徽琴鄙夷一笑。   “我不想跟你说话,我告诉你,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你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呸!”   风红缨却往女人跟前走了几步。   狱警有些担忧:“别靠她太近,这人手脚不老实……”   风红缨静静伫立在离高徽琴不到一米的距离,高徽琴嘴角噙着无畏的笑容,打算接下来无论风红缨问什么她都只字不言。   仔细看,高徽琴的五官还真的和绿芽的相貌有六分相似,得知这个结果的风红缨心情极端复杂。   “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徽琴从鼻子里冷笑出来:“得了吧,你甭在我身上花功夫。”   风红缨默了半晌,俯身只道了一句。   “高徽琴,根据我掌握的线索,经你之手塞到酒鬼男人怀里的绿芽极有可能是你的亲生女儿。”   说完,风红缨面无表情地离开审讯室,头也不回。   身后,歪在椅子上的高徽琴倏而坐直,心口一阵慌乱。   “不可能!”   高徽琴锁在枷锁板里的双手将桌子敲得砰砰响,女人粗嘎着嗓子,语气激烈。   “那个小贱种绝对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早就被我掐死了!我亲手把她扔到河里看着她飘走的……”   女人语无伦次,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自己当年如何遗弃亲生女儿的经过。   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整个楼道的人都听到了。   送风红缨出来的狱警义愤填膺,握紧拳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那个女人比老虎还恶毒,不喜欢孩子干嘛生下来,生下来又不养,还杀害,啧啧啧……”   顿了下,狱警又对风红缨道:“你放心,她这辈子没机会出来找你报仇,拐卖罪,贩毒罪,遗弃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不把牢底坐穿我就信了邪!”   风红缨回首看了眼看守所。   确实。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和蒋三山一样,将自己的孩子疼如瑰宝。   -   拿到转正录用书后,风红缨抽空将两个孩子从医院接了出来。   再没找到收养人之前,南屏提出让孩子们住在她家。   风红缨犹豫了下,拿出高徽琴和绿芽的亲子鉴定。   看完内容的南屏吓得不轻。   “不是吧?怎么可能!”   高徽琴那等无恶不作的女人会生出绿芽那么可爱聪明的小孩?   风红缨:“鉴定结果应该不会出错,我问过医生,医生说绿芽身体曾经受过毒品侵蚀,但那时候绿芽太小,生生扛过了毒瘾复发。”   “真造孽哟。”   南屏瞥了眼在院子里教阿可下棋的绿芽,心疼绿芽遭遇的同时又有些嫉妒眼红。   “珍珠哇,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没开眼?连高徽琴都找到了女儿,为什么我就寻不到儿子的踪影?”   说着说着,南屏忍不住抽噎起来。   “南屏姐,阿凛有朝一日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你别太难过,咱们继续找,一年不行就找两年……”   风红缨之前一直以为阿可也许是南屏姐的孩子,可她无论怎么接触南屏姐都点亮不了盾牌,由此可见,阿可不是南屏丢失的儿子。   南屏擦擦泪,哽咽道:“我不会放弃的,蒋三山找了小莫二十年才找到,我也找二十年,我就不信我这辈子找不到阿凛……”   哭了一场后,南屏心里好受多了,望着手中的DNA鉴定书,南屏好奇地问。   “珍珠,你怎么会想着将绿芽的基因和高徽琴匹配?”   风红缨早已想好了借口。   “我在档案上看到了高徽琴年轻时候的照片,瞧着和绿芽有点像,所以我就大胆将这两人的皮毛送到了证物中心。”   南屏听后,对着鉴定报告一个劲头地点头。   “如果国家有全民基因库,阿可的亲人找起来也就轻松多了……”   “可不嘛。”   风红缨:“南屏姐,我想将阿可的基因信息发往各地区证物中心,可以方便那些在外寻找儿子的父母进行比对,您觉得呢?”   南屏一拍大腿,笑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就按你说得去办吧。”   风红缨办事效率高,一天内就完成了任务。   虽然系统说阿可的亲人就在她周边的地方,但并没有说那人是本地人。   在这之前,她走访了附近走失过孩子的家庭,均没有找到阿可的亲人。   就在昨天,她收到了小莫从沿海寄来的海产品。   嗅着海腥味,她突然想,阿可的亲人会不会和蒋三山一样之前只不过在这座城市稍作停留过,所以系统才说近在眼前?   也许此时那人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风红缨花了一天的时间将阿可的基因信息寄往祖国的各个角落。   密网一般的搜查,肯定能帮阿可找到家园。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风红缨每天下班前都会多呆半小时,唯恐有人在那时候打电话进来。   每天早上,风红缨来办公室干得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座机上是否有未接来电。   四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这天早上,风红缨和往常一样来到座机前。   按下回拨键,风红缨惊了下。   昨晚九点钟有人打来了电话!   风红缨赶忙拨回去,嘟嘟两声后,对面接通了。   接电话的是报亭值班的老大爷,老大爷说打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女人,见风红缨没接,女人急得不行。   风红缨心一紧:“那她人呢?”   老大爷操着一口纯正的京腔。“   “她呀,她连夜买了车票找你去了。”   放下电话的风红缨忙把好消息告知南屏,第三天,一个神色焦急的女人来到了派出所。   看到女人的那一瞬间,挂在系统界面的盾牌蹭得一下发出喜悦的光亮。   系统:【叮——   恭喜宿主点亮三枚‘让爱回家’盾牌,成功解锁新篇章内容。】   好长时间没接正式任务的风红缨搓搓手点开新篇章内容。   “油寨。”   内容就两个字,然而给风红缨的冲击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   宁掌那不会出事了吧?   甩了甩头,风红缨暗暗安慰自己不可能。   本世界的主线任务是‘让爱回家’,和宁掌的缉毒任务毫无关联。   想通这点的风红缨瞬间冷静了下来。   正思索着对策,两个同事推门而入,边走边聊。   “青郁寨附近的油菜花田马上就要划为国家试验田,小李,咱们要不要趁现在进去逛逛?”   “去去去,当然要去,这几天正好是油菜的花期,听说那边的花开得满山都是,特别漂亮!”   “真的吗?”   风红缨一脸天真地凑过来,笑眯眯道:“两位前辈去游玩的时候能捎带我一个吗?我也想去看看。”   二人:“没问题呀,清明节后一天怎么样?刚好那天我们仨调休。”   -   四月五号当天,三人来到油寨口。   不愧是举世闻名的油水之乡,甫一靠近寨子,浓浓的食用油气味一股一股地往风红缨的鼻子里钻。   进到寨子,放眼望去,整个人宛若浸泡在金黄色的海浪中,遍地都是开得正艳的油菜花。   花香清润独特,沁人心脾。   风红缨没有跟同事一同游玩,找了个借口,风红缨独自行走在田埂之中。   来油寨赏美景的几乎都是城里的人,一个个拿着昂贵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为了查看油寨可能藏匿被拐人员的地方,风红缨找同事借来相机,端着相机,风红缨一步一步往寨子深处走。   油寨和春鎏寨在村落布局上有很大的区别,春鎏寨多聚族而居,油寨呢,房子分散的很,大部分都建在山上。   不少房子隐在油菜花田中。   “哎哎哎,小姑娘,你快出来,谁让你进去的——”   风红缨的衣领忽然被人从后边用力拽住。   中年男人力气很大,将风红缨拖拽出花田后才松手。   风红缨扭了扭发疼的脖子。   中年男人大手朝风红缨的胸部伸去,风红缨吓了一大跳,忙往后退。   中年男人:“我就看看你拍了什么?”   风红缨垂首看向挂在胸前的照相机。   “我和别人一样,就拍了点花田照片。”   中年男人手继续伸着,坚持道:“你打开让我看看。”   风红缨顿生狐疑。   “为什么?”   难不成她拍了不该拍的东西?   见风红缨迟迟不给,中年男人脸上浮成不耐烦的神情。   “给我就是了!叽叽歪歪地干什么?!”   说着就要过来抢相机。   风红缨心一凛。   中年男人越在意,就说明这里头越有猫腻。   “快拿来。”   几番争夺都没抢到相机,中年男人语气渐染怒火。   “小姑娘,我劝你别敬酒不吃罚酒!”   风红缨冷哼一声,她活这么久,能威胁她的人世上可没几个。   在这个世界,风家老太太算一个。   至于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算个球。   握紧相机,风红缨扭身一头扎进身后的油菜花田。   这么在意她拍下的照片,看来是怀疑她拍了这片花田。   她倒要看看花田里藏着什么大秘密。   见风红缨如泥鳅一样钻进了花田,男人脸色霎时变青。   跺脚大声咒骂一通后,中年男人忙撇开繁密的油菜花杆追了进去。   风红缨没有傻乎乎地跑远,而是在田埂分叉口路处选择跳进花田。   油菜花杆高,只要蹲的隐蔽就能躲住人。   追了半天没看到人影,中年男人气得原地大骂。   等人走后,风红缨跳上田埂四处张望。   花田中央建有一栋独居的小院,远远望上去并没有古怪的地方。   带着好奇,风红缨猫着腰往小院所在的位置走去。   眼瞅着就要到达小院附近时,身后猛地传来中年男人的怒吼声。   “给我搜!仔细地搜,务必把那个人找出来!”   “她在那——”   “快追!”   身后蜂拥而来十几个壮小伙子,风红缨嗓眼发紧。   就这架势……难道她误打误进了油寨的机密之地?   眺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农家小院,风红缨脑海中快速进行着天人交战。   半秒钟后,风红缨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往小院的方向跑。   既来之,则要看之!   空手而归不是她的风格。   “小x子,你给我站住——”   见风红缨胆大到还往小院里跑,中年男人气得口吐芬芳不断,嘴里蹦出来的全是污言秽语。   往小院跑的路途中,风红缨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缕异于油菜花的香味。   味道很淡,却很勾人,能让人一闻就上瘾。   风红缨边跑边观察四周的地形,在小院附近种那么多油菜花,看来是为了掩盖小院内的香味。   联想到宁掌潜伏到这的目的,风红缨一下就猜到了这栋小院窝藏在内的秘密。   这里应该就是制毒的地点之一!   就在中年男人以为风红缨会推门而入时,风红缨忽然拐了个弯往山下田埂跑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   声音回荡在山林中,脆如鸣笛。   正在山脚花田游玩的两个同事面面相觑。   “你听,是不是红缨的声音?”   风红缨铆足了劲喊,边喊边带着中年男人在花田中来回穿梭。   “她在那!”同事大叫。   一个柔弱(划掉)女子被一群莽汉猛追,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呼啦啦的一圈游客纷纷往风红缨所在的方向跑去。   追得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见山脚下的游客一窝蜂的往这边跑,男人慌了,头上流得不再是热汗,而是涔涔冷汗。   “快,快把院子里的东西和人藏好!”   风红缨眯起眼,赶在莽汉们到来之前,风红缨伸腿踹向小院的大门。   门很结实,一次根本就踹不开,踹了十几下后门才开。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后纷纷凑到门缝观望,门遽然一开,一堆人被带着掀翻倒地。   看到屋里众人的模样,风红缨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就在这时,宁掌传授给她的口哨声在周边清幽地响了起来。   风红缨赶忙抽身出去。   门口,中年男人等莽汉被游客们团团围住。   游客人数还挺多,足有上百号人。 第109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④   宁掌的口哨声抑扬顿挫。   风红缨循声望去。   发现声音是从高山上某处花田中传来的,倘若没猜错,那边花田也有中年男人不让她进去看的制毒农家小院。   口哨声很快就停了,接收到信息的风红缨弯起唇角笑。   宁掌在告诉她,他知道她来了,以及……   不做迟疑,风红缨立刻折返回屋里。   在一众残疾人士目瞪口呆中,风红缨扛起地上两块木门就往外冲。   手中的木门有一定的重量,咬紧牙关,风红缨将生出倒刺的木门用力地往中年男人的脑门上掷去。   中年男人背对着风红缨,压根就感觉不到危险正在逼近。   等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鲜血流了一地。   看到男人脑袋瓜破了,游客们皆惊愕失色。   两个同事也吓得不轻,但他们知道风红缨不是随便胡来的人。   群龙无首后一定会方寸大乱,果不其然。   底下的打手汉子们慌了,一个个皆向风红缨投去愤怒的目光,摩拳擦掌之际,步步紧逼风红缨。   风红缨知道打晕中年男人后果很危险,但她不悔,那个男人应该是寨子里制毒的某个头目,罪该万死!   两个同事忙扔掉头上的油菜花圈跑到风红缨身边支援。   两人一个姓李,一个姓何。   小李:“珍珠,你别怕,有我们在呢!”   小李和小何都是军人出身,退伍后分配到打拐处工作已有三年,别看两人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实则手底下的功夫厉害着呢!   小何手伸展开,瞪着面前一众穷凶恶极的汉子们,冷静道:“珍珠,待会你找机会往山下跑,这些人还不够我和小李塞牙缝呢!”   从前部队的特种女兵哪个不英姿勃勃八面威风?   风红缨感激一笑,可她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做,她不能丢下眼前这个烂摊子独自逃离。   指着身后的小院子,风红缨赤红着一双眼,愤慨道:“何姐,这屋里全是残疾人,我怀疑这里是青郁寨的黑作坊!”   扫黑除恶是警察的职责,一听这话,小李和小何猛地往院内看,这一看两人傻了。   不止两人看呆,被风红缨‘暴力打人’行为吓到的游客们也呆了。   外边的动静闹得很大,然而被关在小院屋里的人却没有走了出来。   只因他们没脚。   趴在半米高门槛边的人多数匍匐在地仰望着游客们。   他们用尽了力气都没能跨过高大门槛,微风吹过,空荡荡的裤管无不让人辛酸泪目。   “我的老天爷,这些人的脚呢?”   不等游客们惊愕,村子里的打手们脸色霎时变白,也不管风红缨了,僵着脸大声呵斥游客们下山去。   游客们人多势众,可不怕打手们的威吓。   “这就是黑作坊!”   人群中一个男人气不过大吼:“凭什么赶我们下山?你们寨子立黑作坊还有理了?”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赶我们走是吧?行,我这就报警!”   能有闲心和时间来寨子赏花的人当然不缺钱,不少人不仅带了昂贵的相机,腰间还别的这两年才时髦起来的bb机。   见游客开始呼号,打手们急了,争相恐后地去夺游客们手中的bb机。   “艹!”   不知是哪个靓仔气得口蹦国粹之语。   “你竟然敢砸老子的bb机?!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买的吗?四千五!靠,赔钱!”   望着被打手踩烂的bb机,靓仔拳头硬了,咬牙拎起打手的衣领狠狠殴打了下去。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团乱麻。   趁着大乱,风红缨和李、何二人赶紧跑进屋。   才踏进门槛,守在门口没力气爬出去的干瘦男人一把抱住风红缨的大腿,哆嗦着嘴唇哀求。   “救救我,求求你,救我出去——”   男人瘦得皮包骨头,是在场少有手脚齐全的人。   但那又怎样,男人太饿了,饿得和风红缨说话都喘气不停。   风红缨蹲下身抱起男人。   男人个头不矮,然而抱在怀里的分量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别怕。”   风红缨将男人轻轻放置到椅子上坐好,形容枯槁的男人下意识地拽住风红缨的衣袖。   “我会救你出去的。”   望着男人因为瘦弱而凸起的双眸,风红缨认真的沉声道:“相信我。”   男人的手很快松了下来。   他该相信风红缨吗?不知道,但他已经没力气去抓风红缨的衣袖了。   他是出来打工的农民,一下火车就被大巴车拉到了这里。   本以为能靠力气挣钱养家,不成想这里竟然是制毒的魔窟。   他死活不从,寨子里的人就故意饿着他。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饿了快半个月,每天进肚的东西除了水还是水。   倘若再这样下去,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关了他数月的大门被人踹开了……   -   山上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这里又是青郁寨的地盘,风红缨想凭一己之力拯救这些人根本无从下手。   小李守在门外望风,趁着寨子里的人还没赶过来,小李急急催促风红缨。   “珍珠,赶紧拍,能拍多少是多少。”   这些照片都将会成为呈堂公证。   风红缨抿了下嘴角,快速的将脖子上的相机交给小何。   “何姐,你来拍。”   小何微楞,见风红缨弯着腰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小何奇道:“珍珠,你在找什么?”   风红缨:“罂粟制品。”   小何:“!!”   信息量太过庞大,小何惊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相机。   翻遍了柜子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后,风红缨直起腰问瘫在地上的一众残疾人。   “你们做的东西呢?”   从进来时她就觉得蹊跷,除了刚才那个男人,屋里被关的残疾人没有一个向她发出过求救信号。   这些人难道已经和油寨的毒贩同流合污了?   目光梭巡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身上,风红缨重复道:“东西呢?”   男人缺了条腿,但裸露在外的手臂十分健硕,看的出来男人在这生活的相当不错,除了不能行走……   男人不停地打量着风红缨,摇着头装傻充愣。   “啥子东西?我啥都不知道……”   风红缨拧起眉头。   她大老远就闻到味了,这些锁在屋里制毒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东西是什么?!   “珍珠,小何,我们得走了……”   门口放风的小李焦急地伸着脖子望着外边。   “西边来了不少抄着家伙的村民,再不走,咱们仨怕是要折在这。”   “走走走——”   小何收起相机,拉着风红缨就往外跑。   风红缨有些不甘心没找到毒品,可不走不行。   “同志,你别丢下我哇!”   被风红缨放置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声急呼,两根竹竿子似的瘦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男人起白皮的嘴唇嗫嚅了下,对着风红缨伸出手。   “求求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珍珠!”   已经跑出大门的小李再次呐喊:“搞快点,别磨蹭了。”   风红缨视线扫了扫男人完好无损的双腿,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今天不将这人救出去,只怕下次再见面,这人大概会和屋里这些人一样。   四肢不全,然后沦为油寨制毒贩毒团伙的走狗之一……   亦或是被残害的只剩一具骷髅。   思及此,风红缨一把捞起男人轻飘飘的身子。   男人太瘦了,身上的骨头铬得风红缨难受。   纵是如此,风红缨也没有放下男人,而是扛着男人一路狂奔出屋。   见男人被风红缨抱了出去,屋里不少人眼红的滴血。   他们也想跨出这栋囚禁他们数年的‘牢房’,但他们又舍不得油寨许诺给他们的巨款……   就这样,一群人错过了最佳的求救机会。   他们不知道的是,日后等待他们的不是巨款,而是深渊监狱。   -   这边,风红缨扛着男人往山脚下冲。   打手们紧咬不放,追着风红缨跑出了好远。   跑到寨口汽车站处,八九个打手埋伏在那。   跟着风红缨下山的游客们紧张地吞口水。   “出不去了怎么办?”   “他们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不可能!咱们百来号人呢?难道都杀掉?现在是新社会,杀人犯罚的好吧!”   一人嘴角往风红缨那呶了呶,担惊受怕道:“我刚听得一清二楚,那小姑娘说山上那间黑作坊暗地里在偷偷的做毒品……”   “嗬,你指望毒贩遵纪守法放过咱们?做白日梦呢?!”   这话一出现场炸了锅。   不少人开始抱怨不该随波逐流跑到山上看热闹,更有甚者直接将罪过全推到风红缨身上。   “都怪这个小姑娘,要不是她诱导咱们上山,咱们用不着趟这池浑水。”   “对对对,我今天要是死在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提到死亡,一个个脸上全是惧色。   有人为了能平安离开寨子,纷纷掏出自己最心爱的bb机贿赂打手。   没想到这法子还真奏效。   生命当前,几千块钱的bb机又算的了什么?   见拿着bb机喜笑颜开的打手放走了一批又一批游客,小何紧跟着打开背包。   “珍珠。”   小何掏出自己的bb机塞到风红缨手中。   “待会你把这个交上去,不要等我和小李,你跑出去后抓紧时间喊我们的人过来。”   小李将风红缨肩上抗着得男人换到自己怀里。   “这人交给我吧,你带着他太惹眼了。”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拖累了风红缨。   “对不起……”   风红缨没和男人浪费口舌,也没有接小何的bb机,而是趁着打手们没注意抄起地上一根木棍。   “何姐,李姐,要走就一起走——”   小何皱眉:“珍珠,打手太多了,咱们还带着一个人,怕是……”   就在男人准备开口让三人别管自己时,风红缨直视前方,锵声道:“没事,我来开路!”   说着,风红缨反手耍起一个花枪招式,旋即飞奔冲进人堆里。   乍然看到风红缨独自挥着棍子过来,打手们楞了愣。   他们压根就没把斗志昂扬的风红缨放在眼里。   十分钟前,半山腰的人传来消息,说有人要拔寨里的暗桩。   他们以为偷偷溜上山找茬的是个男人,没想到竟然是个漂亮的让人流口水的年轻小姑娘。   推开‘推销’bb机求放过的游客,打手们将双手拧地咔嚓响,一个个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睨着风红缨。   游客们捂住眼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他们心里,风红缨对上这群肌肉贲张的打手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   风红缨落到打手手中的凄惨下场并没有出现。   握着木棍的风红缨目光凌厉,一打一个准,直打得这帮人哀嚎连连。   寨口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趁着混乱,小何背着男人冲出了重围,小李则留在原地帮风红缨。   两人背靠背,不留任何死角给敌人。   赶在寨里的打手过来支援前,两人将寨口所有的打手都放倒了。   这些人都是青郁寨的村民,再怎么豪横也打不过国家正统培训出来的军人。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镇上才甩开身后的尾巴。   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风红缨和小李相视一笑。   两人没做停留,火速赶往派出所。   她们已经打草惊蛇,既如此,那就捉贼捉赃,务必赶在青郁寨的人转移毒品之前布下天罗地网。   十一点一刻回到警局,听完风红缨等人的汇报后,局长将局里所有暂时没有出任务的警察全招到了办公室。   十一点半,会议厅乌泱泱的警察人员分成了两波,成立了打拐小组和缉毒督导组。   打拐小组组长由南屏担任,至于缉毒督导组组长则是由局长亲自担任。   “南屏。”   局长肃着面孔嘱咐道:“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进去救人,切记,千万不要提毒品,知道吗?”   南屏:“收到!”   一旁的小李见风红缨面露疑惑,小小声解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前些年南边港口有线人传消息说有人走私毒品,当地缉毒警立马带人抄包将船截了下来,你猜怎么着?”   风红缨:“被将了一军?”   小李:“你知道这事哇?”   风红缨摇头。   小李叹气。   “总之呢,再没有掌握充足证据情况下,咱们的人一定不要大咧咧地指控对方制毒,省得那帮人转移阵地,到时候咱们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风红缨点点头。   想要一举剿灭毒窝当然要慎重再慎重,最好的办法是一刀连根拔除,绝对不能拖泥带水,否则春风吹又生。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   她有人啊。   “局长。”   风红缨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我有大事要汇报。”   局长不认识风红缨,南屏笑着介绍。   “她是打拐处刚转正的孩子,姓风,这次在青郁寨发现大收获的正是她。”   “这么年轻?”   局长眼角的鱼尾纹笑叠起。   “有二十了吗?”   风红缨笑道:“虚岁二十三了。”   局长满意地点点头。   “年轻有为哇,你刚说你有事汇报,什么事?”   风红缨视线绕着屋里的众人转哒了一圈,局长会意,冲底下的人摆摆手。   “你们先去忙。”   会议室里的人清空后,局长挑眉。   “现在可以说了吧?”   风红缨咬了下嘴唇,意思很明显,还不行。   局长乐了。   “怎么?连我也信不过?”   风红缨诚实地点点头。   警局能将自己的人打入毒枭之地当卧底,反过来,人民公仆所在的警局未必就干净到没有一丝污垢。   局长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问:“所以你想怎么办?”   风红缨昂首,一字一句道:“您的警号从今天开始能交给我保管吗?”   局长:“??”   “胡闹!”   局长面色一沉,不悦道:“一个警察一个警号,你要走了我的,我拿什么证明我的身份?”   风红缨道:“抱歉,我得确保我手中有东西制衡您。”   顿了顿,风红缨正色道:“您如果泄露了我待会要说的事,我一定会拿着您的警号上告到法庭,您也许能逃之夭夭不受丝毫影响,但您的家人,您的子子孙孙后辈,我敢保证至少三代人的政审都会出问题——”   局长终于意识到风红缨接下来要说的事有多隐蔽。   “行了,我听你的。”   在任这么多年,汪局长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他倒要看看风红缨要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打开保险柜,局长将一沓东西往桌上一放,然后摘下胸前佩戴的警徽。   “我历年来工作上的东西都在这,工资卡,户口本等等……你不放心全拿去。”   风红缨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局长:“……”   这丫胆子也忒大了吧。   不过这样一来他更加期待风红缨的秘密,胆敢忽悠他,哼哼……   清点好局长的家当,风红缨定定看着汪局长。   “我有一个朋友,他……”   汪局长:“他怎么了?”   风红缨缓缓开口:“他人现在就在青郁寨,就在刚才,他向我递出了消息。”   局长神色郑重起来,追问:“什么消息?”   风红缨:“他知道青郁寨的村民将制出来的毒品藏匿在何处。”   局长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的?在哪?”   风红缨:“具体地址我不知道,只要找到他,缉毒督查组大可改成缉毒侦察办,咱们现在只管进寨,保准大获全胜。”   局长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出璀璨的笑容,猛拍大腿畅快道:“如果真能做到一网打尽,小风,你就是大功臣!”   风红缨笑着摇头。   “我不过是个递消息的人而已,功臣另有他人。”   “对对对。”   局长激动不已:“那人是青郁寨的村民吗?我们的人怎么联系上他?”   风红缨再次摇头。   “他不是寨子里的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警察。”   局长瞬间明白了,双眸的兴奋褪去,盈满的则是无尽的折服。   缉毒警卧底……   难怪,难怪风红缨说秘密前强制性的索要他的警号……   局长站直身子举手到头顶,朝青郁寨所在的方向庄严地敬了个礼。   “他在青郁寨呆了多久?”局长问。   风红缨:“三个月零四天。”   局长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时间不长哇,你确定他真的暗访到了制毒贩毒的地点?”   本市也有缉毒警卧底在外工作,他们最短的卧底时间都达到了半年之久,这才三个月……   风红缨:“我那位朋友在缉毒卧底方面极为有经验,没有足够的把握他绝不对知会我。”   局长沉吟片刻,道:“你去把缉毒队长郑队长喊进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风红缨拍拍手中的物件,汪局长眼中带出几分笑意。   “放心吧,我汪某人向来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将你我今日所说的话向外人透露半句。”   说着,汪局长将立在办公桌上的照片往风红缨面前一放。   “我爷爷,我爸爸,我,都是警察出生。我儿子比你小一岁,正在警校读大三,不出意外,明年你们就能在这见面。”   风红缨回首看着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有三个穿军装的男人,一个头发花白,胸前挂满勋章,另一个应该是汪局长的爸爸,同样勋章累累。   最年轻的是汪局长,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笑容灿烂,眼神稚嫩。   再看照片拍摄时间,三十年前……   “这是我刚当上警察那一年拍的。”   汪局长拿起相框擦了擦,笑道:“我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穿警服不当警察都算不得是汪家人……”   “所以,你只管放心,我背叛谁也不会背叛在暗中不辞辛苦的警察同仁。”   汪局长确实做到了。   直到死都保守着秘密。   荣休的那一年,某个胆大包天的贩毒分子带着两大麻袋的钞票来到汪家,话里话外想让退休的汪局长透露一些卧底的信息。   汪局长装聋作哑,和贩毒分子斡旋半天后,非但没有说出宁掌,反而用计将罪犯送进了监狱。   -   中午十二点,汪局长带着缉毒大队三十六名缉毒警察冲进了青郁寨。   学会了口哨声的汪局长轻轻松松和宁掌碰了头。   十二点四十五分,高山某处花田响起阵阵枪声。   很快,村民们灰头土脸地投降了。   一袋又一袋违禁品被抬了出来。   一道押解出来的还有制毒贩毒的青郁寨村民。   后期报社整理新闻时吓了一大跳。   青郁寨一共有村民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涉及贩毒制毒的人数竟然高达八百多。   剩下清白的四百人,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学生。   啧,全民制毒……   事件报道出来后,举国震惊。   让人惊愕的事情还在后头。   青郁寨只是制毒窝,提供大量毒品原材料的其实是隔壁的春鎏寨。   经过统计,春鎏寨种植罂粟等违禁植物的数量高达一千五百亩,面积相当于两千两百多个篮球场。   此禁毒事件轰动一时,后来一度成了毒贩之间永不可谈之事。   二十年后,华国著名导演耗时三年选出一些优秀的演员重现当年禁毒风波,电影一经上映,票房远超同期所有的电影,拿到了票房之王。   -   当警车一车又一车的往看守所运制毒村民时,风红缨和南屏带着人‘扫荡’了隐在花田之下的一间又一间农家小院。   一共救出三百多外来务工子弟。   遗憾的是,除了风红缨背出去的那个男人以及宁掌那一批后进来的打工者,其余人全被毒贩弄折了手脚。   有些人甚至连舌头都没了。   这三百人中,有一半早已屈服于毒贩。   换言之,这些人称得上是毒贩的同伙。   剩下的一半人被南屏安置在收容所。   他们的身份证早已被毒贩销毁,为了让这群人尽快回归故乡,风红缨带着他们重新拍摄身份证,并为他们置办了残疾证。   两证办妥后,时间转瞬来到五月。   母亲节当天,一位不留姓名的慈善家向当地派出所捐赠了一百五十辆医用轮椅。   推着轮椅,打拐处的二十一名民警亲自将这一百五十名被拐多年的农民工送上了归家的火车。   绿皮火车呜呜开出去的那一刹那,系统叮的一声响。   【叮——   宿主助力一百五十名被拐农民工回归家园,恭喜宿主荣获‘让爱回家’盾牌×150   目前任务总进度:55%,此次任务评选为A级,荣获积分1500   宿主当前账户积分:1000】   风红缨欢呼:“账户积分终于是正数了,不欠钱的感觉真爽。”   望着飘在时间胶囊里一片又一片‘让爱回家’盾牌,风红缨心里美滋滋。   每张盾牌后面都有被救人员的头像,只要点开盾牌就能看到那些人今后的生活现照,照片会统一在每天九点更新。   -   一切尘埃落定后,天气变得越发炎热起来。   六月是毕业季,风红缨得回学校答辩,以及处理毕业的事。   “我也要去。”   一直呆在南屏家的绿芽抱着风红缨的大腿不放。   小女孩将养了两个月后,嗓子渐有好转,只不过语气不善。   “你必须把我带上!”   绿芽咋咋呼呼地说:“这是我的毕业典礼,你一个冒牌货没资格参加。”   风红缨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睨着还没她腰高的绿芽。   笑了笑,风红缨揶揄:“想去可以,别用我写得论文,论文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绿芽一窒:“你……算了,你去吧。”   绿芽没写论文。   风红缨悠悠然地背起包挥手告别绿芽。   走出老远还能看到小女孩站在那气呼呼地瞪着她。   不是她不愿意带原身去学校,主要是警校毕业典礼非同儿戏。   很多警校的学生,比方她,还没有毕业就已经转正成某类警种。   像她们这样式的毕业生都会被母校邀请上台分享工作经验,也许在现场还能看到诸多闻名的校友。   在那等严肃场合,带一个半大的小孩过去实属唐突。   何况学校杜绝非校生进出校园。   原身现在根本就进不去。   走到半路,风红缨突然灵机一动。   “小开,绿芽能进我的时间胶囊吗?”   戈壁滩那个世界,原身的灵魂就栖息在时间胶囊中。   系统:【不行。】   “为什么?”风红缨不解。   系统:【绿芽的身体需要她维持日常,一旦离体,再想回去就难了。】   风红缨:“……”   看来是真的没办法带原身去毕业现场。   -   拿到毕业证后,风红缨火急火燎地跑到南屏家找绿芽。   调休在家的南屏含笑拦住风红缨。   “珍珠,你是不是惹绿芽不高兴了?”   风红缨往屋里看了眼,没看到小辣椒的身影。   “她不在?”   南屏:“一起来就撅着嘴生闷气,我问她什么原因她也不说,饭都没吃就跑了出去,还好,没跑远,喏,人还在对面湖心亭里坐着。”   风红缨带着毕业照来到湖心亭。   小女孩托着腮帮子出神地望着湖面上两只戏水的鸳鸯,连风红缨靠近都没发觉。   风红缨点开印着绿芽头像的那张盾牌。   时间胶囊已经更新了照片。   昨天还龇着漏风的牙齿笑得开心的小女孩照片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邋遢照。   叹了口气,风红缨推推原身,轻喊:“珍珠。”   绿芽扬起脑袋,风红缨能清晰地看到小女孩脸上两行泪印。   “给你。”   风红缨毕业照塞给绿芽。   绿芽嘟着嘴:“我才不要,上面的人不是我……”   风红缨:“你先看一眼。”   耐不过风红缨催促,绿芽低头看向照片。   照片中的人都是绿芽熟悉的人,大家均穿着清一色的制服,面带微笑。   “这是……”   绿芽指着风红缨身边的笔绘小人,噗嗤一笑:“这是我?”   风红缨点头:“我画的,这张毕业照你收着吧,留作纪念。”   绿芽心里欢喜不已,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入画。   酝酿着说点什么时,风红缨手伸了过来。   “走吧。”   绿芽:“去哪?”   风红缨:“虽然不能带你去学校,但带你回春鎏寨还是行的,走吧,我已经打了电话给奶奶,说好要带一个小朋友回家吃饭。”   一听要回春鎏寨,绿芽娇嫩小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一会哭,一会笑……   “我能见到奶奶了?”   “嗯。”   一起回去的还有宁家父子。   -   “哎哟,你咋瘦成了这幅鬼样子?”   饭桌上,风老太太车轱辘似的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句话。   对面而坐的宁掌笑而不语,大口大口地吃着老太太做的饭菜。   顾及到绿芽是风红缨带回来的孩子,老太太关照完宁掌开始过问绿芽,得知绿芽的悲惨身世后,老太太长吁短叹个不停。   绿芽知道老太太心疼的是‘绿芽’,不是风珍珠,但只要能听到老太太叨叨叨的说话声,绿芽就觉得相当开心。   饭毕,绿芽拿出毕业照,非要拉着老太太和她一起观摩毕业照。   老太太虽然毒舌,但尤为喜欢绿芽这种活泼好动的孩子,面对绿芽,老太太说话声音都柔了三分。   至于为什么喜欢绿芽,老太太的解释很到位。   “绿芽和小时候的珍珠太像了……”   老太太说这话时,绿芽就在旁边,当场两行清泪滚落。   风红缨见老太太这么喜欢绿芽,便道:“奶,要不就让绿芽住在咱家咋样?”   “好哇。”老太太满口答应。   老太太有得是钱,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敲定将绿芽放在风家祖宅寄养后,风红缨起身来到院中。   夏蝉嘶鸣不休,迎面吹来的晚风都掺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宁哥。”风红缨笑喊树底下乘凉小憩的宁掌。   蹲在小马扎上背诵古诗的小玥忙起身。   和半年前的冷漠不同,这一次小玥表现的非常热切。   “珍珠姨。”小玥将小马扎让给风红缨。   风红缨笑着坐下。   小玥知道两个大人有很多话要说,不等宁掌赶人,小玥自觉地抱着书本走到了墙角边。   宁掌坐起身,看了眼笔直地站在墙边背书的儿子,微微一笑。   “这半年来你把他教得很好,不论是学习还是为人处世……”   风红缨:“小玥很聪明的,一点就通。”   长大后的宁玥更了不得,甚至超越了身为父亲的宁掌。   父子俩同有过十年的卧底生涯,不过宁玥伪装的更厉害,至少全身而退回到了组织内。   宁掌傲然一笑:“那当然,好歹是我宁掌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   风红缨可没有和男人吹嘘孩子的兴趣,道:“要走了吗?”   宁掌闻言突然猛咳起来,瘦到凹下去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风红缨忙递上水。   咕了两口水的宁掌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见笑了。”   体虚,加上被关进寨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导致过度劳累,倘若不好好调理,这具身子如同废了一大半。   “找个中医看看吧。”   风红缨:“工作的事暂且搁置一段时间再说。”   宁掌闷闷点头,清咳一声道:“明儿我就要回原籍述职,说句败坏心情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油寨秘密被戳穿的第三天,宁掌收到了新的任务通知。   新任务的周期非常的长,长到宁掌怀疑自己都活不到任务结束的时候。   反正不管怎样,他是没机会再和风红缨见面。   风红缨默默点头。   她知道新任务是什么,可就是因为事先知道心里才不痛快。   宁掌下巴往儿子小玥那抬了抬,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他,我交给你了。”   风红缨噎了下,抚额无语。   “宁哥,您这是整哪一出?战前托孤?”   宁掌朗声大笑,一点都不否认。   笑声渐止后,宁掌颇为自豪道:“我不白让你养他,我掏钱,这些年我的工资都没怎么花,都在银行存着呢,足够养他到成年,剩下的给你当小金库。”   风红缨:“……”   “你们家没亲戚吗?”   上个世界的宁玥肯定不是风珍珠抚养长大的……   “有倒是有。”   宁掌语气淡淡的:“那人哪哪都好,唯独——”   “什么?”   宁掌蜡黄的脸飘过一抹羞赧之色。   “人家性别男,爱好男,常言道近朱者赤,我担心小玥受他影响……”   风红缨啧啧良久。   还真叫这位老父亲说中了,上个世界的宁玥的的确确对男人感兴趣。   -   六月十五,月正圆,宁掌走了。   小玥知道爸爸将自己托付给风红缨独自去做危险的任务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绝不掉眼泪,所以小玥瘪着嘴没哭一声。   然而只有风红缨知道,宁掌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男孩每每做梦都会呓语爸爸。   为了转移小玥的注意力,风红缨提出教小玥拳脚功夫。   到底是小孩子,很快,小玥不再念叨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看他。   -   时间飞逝,转眼过去两年。   ‘4.4青郁寨’事件发酵后,这片区域鲜少再出现被拐案件,系统因此两年没有发出叮的声音。   ‘让爱回家’总任务的进度一直保持在55%。   然而风红缨一点不清闲,依旧忙得脚不沾灰。   和绿芽一起被救的阿可身份十分了不得,豪门世家的独子。   至于为什么会流落到被拐卖……这里头的故事怕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简而言之:灰姑娘妈妈不被豪门奶奶认可,富二代爸爸的绿茶小青梅趁机使毒计将灰姑娘赶了出去,如此同时还瞒着众人将灰姑娘的孩子卖给了人贩子……   故事俗套,但阿可的身份比真金还真。   灰姑娘带着儿子霸气回归家族后,阿可成了豪门团宠。   得知阿可被救的过程后,豪门奶奶豪爽地捐了五百万给警方。   经过商讨,警局决定将这五百万全部划到打拐处。   拿到钱的南屏二话不说投了风红缨一直在做的基因库项目。   无他,南屏也有私心。   她太想儿子了,她想早点找到儿子。   -   有了巨资扶持,风红缨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从这一年开始,本市但凡有新生儿出生,风红缨都会上门劝说让小孩录入基因。   大部分家长听说采集基因免费,当即点头同意。   也有一些家长不配合,觉得没必要。   风红缨不强求。   建立基因库是大势所趋,迟早有一天所有的新生儿都会普及。   采集完新生儿后,风红缨将目标对准小学生。   接下来的三年里,风红缨走访了本省所有的小学,终于在年底将适龄儿童的基因录入进册。   这一年的冬天非常的冷,套上厚厚的围脖,风红缨急匆匆往春鎏寨赶。   雪实在太大了,一如她刚穿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   大雪封山,本该正月十五上班的风红缨不得不请假推迟到二月。   二月一号,风红缨准时来到警局。   一进门,同事小何神神秘秘地将风红缨拉到办公室。   “噔噔噔,你快看这是什么?”   看到台式电脑下方跳跃的瘦瘦小企鹅图标,风红缨摘围巾的手一顿。   是了,OICQ的时代来了。 第110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⑤   “珍珠,你也注册个OICQ呗?这东西可好玩了,天南海北不认识的都可以在一起聊天。”   风红缨坐到电脑前。   小李:“你点这……对,再点这,起一个炫酷的名字……”   小李一步一步指导,生怕风红缨不懂操作。   风红缨笑笑。   她对这玩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只不过她接触这类聊天软件时,软件名称并不叫OICQ,而是大众熟知的QQ。   注册好账号,风红缨登录进入聊天室。   这一年,国内的网络聊天软件的开发才刚刚起步。   为了增加人气和趣味性,开发公司会向使用者推荐好友,团队甚至会亲自下场陪使用者聊天。   不一会儿,风红缨账号下就多出了好几个陌生的网友。   小李指着一直在跟风红缨聊天的粉红账号。   “珍珠,你怎么跟TA聊呀,我告诉你哦,这个人可能是个骗子。”   风红缨笑:“为什么会怀疑TA?”   小李嗤之以鼻。   “TA太活跃了,我到哪都能看到TA,不信你问问别人,只要创建了新的账号,TA立马就加人开始聊天。”   “那不挺好?”   风红缨道:“有TA在,不至于无聊。”   小李:“你呀,长点心吧,好歹在打拐处工作了这么多年,现实中你威风凛凛,可千万别在网络上被人骗了哦。”   风红缨嗯嗯点头。   “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办公室的人不多时全来了,看到新奇的OICQ,大家纷纷围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说OICQ。   “太神奇了,你们知道吗?我今天认识了一个C省的人,我的妈呀,我查了下地图,我和TA中间隔了有一千多公里。”   “以前想联系只能靠写信,再后来,有了电话机,bb机,现在又有了网络聊天,啧,日子是越过越方便了……”   “是呀……”一堆人附和。   这时,风红缨视线从聊天室上挪开,抬眸道:“各位,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风红缨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微笑道:“我想将咱们的打拐计划搬到网络上去,你们觉得呢?”   小李咬着筷子:“你的意思是实现网上找人?”   “对。”   风红缨慢条斯理道:“我查了一些资料,咱们可以将各地丢失的妇女儿童信息发布到网络上,到时候让全国各地的网友都帮忙找找,这样一来会快很多。”   这是后世常用的法子,只不过她想提前用在寻人上面。   话落,几人放下碗筷围到风红缨的办公桌前。   “就用这个OICQ吗?”   风红缨没摇头也没点头。   “OICQ是才兴起的网络聊天工具,趁着大家对它的那股狂热劲,咱们可以将寻人信息贴到聊天室,不过我更倾向于后期找程序开发者做一个专业的寻人网站。”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蹙着眉头,南屏好奇地问:“做网站很难吧?”   风红缨嘴里含着热茶,略略点头。   在这个年代的确有点难度。   但什么东西不都是从无到有的么?   南屏眉头皱得更紧了。   “珍珠,开发网站不是小事,要有钱,要有懂这行操作的精英,还要有人天天盯着维护和运营。”   说到这,小李插了一句嘴。   “你们听说了没,披着粉红色头像成天找人聊天的那个企鹅,你们知道TA是谁吗?”   “谁?”   门儿清的风红缨跟腔:“是谁呀?”   小李哈哈大笑,笑到抽气。   “我家侄儿在南边一家计算机公司上班,他亲口和我说的,说那个粉红色企鹅是他们的老板……”   “男的?”   小李点头。   南屏噗嗤笑开。   “一个男的为什么用女人的头像,粉嫩嫩的……”   风红缨瞥了眼电脑右下角一直弹跳不停的粉色头像,解惑道:“人家老板是担心聊天室冷场,所以才一天到晚蹲守在那陪人聊天。”   “咱们今后如果开发寻人网站,同样也需要一个人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盯着的……”   见风红缨如此熟悉这些东西,南屏不由敛起笑容,问道:“珍珠,你这几天频繁和粉红小企鹅聊天,难道是在聊创建寻亲网站的事?”   “对。”   风红缨欣然而笑:“我将我的想法和粉红企鹅说了,他们团队会帮咱们解决技术上的问题,不过咱们得给钱。”   南屏:“需要多少钱?”   南屏不是迂腐之辈,当然懂得网络化是大势所趋。   风红缨比了个手势。   办公室顿时炸开了锅。   “这么贵?!”   “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咱们哪里有那么多钱?”   南屏轻轻叹了口气。   价钱太高昂了,不是她们这些人能支付的起的……   风红缨手搭在桌子上敲了敲,吐出一句话。   “钱的事我来解决。”   这笔钱她一定会筹集到。   和风红缨共事多年的南屏一下就想到了点子上。   “珍珠,你莫不是想自己一个人将这钱出了?”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静了静。   小李拔高音量:“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我知道。”   风红缨郝然一笑:“你们别担心,这笔钱我近期一定会筹足的。”   小李还想劝风红缨别做无用功,说不定网站没做起来,钱就打水漂了。   南屏拉住小李。   “让她做。”   又对风红缨道:“我那有点钱,明天我拿给你。”   风红缨想说不用,南屏下颚一收,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咱们是一个团队,得相互扶持。”   南屏起了头,其余人纷纷道:“算了一个吧,我也有点积蓄。”   “我出一千。”   “我出八百。”   “我出五百。”   “我出两千。”   ……   一时间,办公室里此起彼伏捐款的声音。   其他科室见打拐处热闹非凡,探头问:“你们聊什么呢?”   打拐处二十五名警察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懵逼的同事,旋即异口同声地问:“捐款吗?”   三分钟后,来看热闹的同事留下五十块钱后哭着跑走了。   “咋了这是?”   往办公室走的汪局长好奇地拦住哭得一哽一哽的男同事:“又犯事被骂了?”   男同事红着眼睛,正欲解释打拐处‘坑’了他五十块小金库,见汪局长一脸茫然,男同事眨眨眼,话到嘴边打了个弯。   “局长,打拐处那帮人背着我们吃独食呢!您现在赶紧去,说不定能捞一口吃吃。”   汪局长生出狐疑:“吃什么东西能让你哭成这样?她们不给你吃?”   男同事憨笑,推着汪局长往打拐处办公室的方向走。   “您进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带着满肚子的纳闷,汪局长敲响开了打拐处的门。   又一个三分钟后,汪局长绷着一张铁青的脸出来了。   风红缨执起笔,笑着在寻亲网站筹备募捐记录本上写下一行字。   xx年2月1日,汪大川同志捐款五百块。   “局长不会也被打拐办的那些人给坑走了钱吧?”   “八九不离十。”   “啧,咱们捐不?”   “捐……局长带头捐了,咱们不捐像话吗?”   “可我身上没多少钱……”   风红缨捧着记账本站在门口,笑得和煦。   “捐多少都是心意,我先替那些被拐儿童谢谢各位叔叔阿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捐说不过去。   为了扩大募捐范围,风红缨特意做了个红色的捐款箱,又找来一面红旗。   冰冷雪天里,风红缨和南屏一人捧箱,一人举旗,挨家挨户地敲门。   每到一户人家,风红缨都会详细的介绍募捐来的钱会用在什么地方。   有些人家会热情的招待两人,不仅捐钱,还给两人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有些人家觉得风红缨会私吞这笔钱,闭门不捐就算了,还阴阳怪气地到处说现在的警察不办正事,一双眼尽钻钱眼里去了。   谣言满天飞,风红缨笑笑没当回事。   忙活了一周后,打拐办筹集的总金额为一万一千块钱,每一笔钱的来路,风红缨都记得一清二楚。   开早会时,风红缨将钱和记账本往汪局长面前一放。   “您点点。”   现在外边造谣警察私吞捐款的言论比漫天的飞雪还猖獗。   风红缨可以不在意那些胡言乱语,但她肩上的警徽决不允许被人泼脏水。   汪局长明白风红缨的意思。   拿起账本,汪局长一笔一笔地数。   半个小时,汪局长揉揉发酸的眼睛,笑着对风红缨道:“一分不差。”   “小风哇,你放心,我待会就让人将这份募款细则弄成大字报张贴到大街小巷。”   风红缨:“麻烦局长了。”   汪局长手按在一大袋碎钱上面,踌躇道:“一万块钱远远不够你们打拐办弄出一个网站吧?”   风红缨诚实点头。   “确实不够。”   “接下来你们想怎么搞?”   汪局长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皮包。   没打开,汪局长直接将皮包甩给风红缨。   “这里头有一万整,是咱们所一年的奖金,你先拿去用。”   风红缨忙放下皮包。   “不行不行,这是大家的钱。”   这个年代警察的工资并不高,大家都盼着一年一度的奖金暖暖自己的钱夹。   总之,这份钱她说什么都不能拿。   汪局长抬头白了风红缨一眼。   “你以为是我这个老头一个人在自作主张?嘁,拿着吧。”   说着又将皮包往风红缨怀里一砸,老当益壮,闭着眼睛都砸得相当准。   风红缨神色复杂。   “大家……”   汪局长哼哼:“你跟南屏趟雪在外边搞募捐的时候,他们都瞧见了。”   “知道你们打拐办有心想做个网站,他们在技术上出不了力,只能在金钱上帮你们一二,不过大家都不是有钱人,能帮的就这么多,你数一数,待会一并写到记账本上。”   “哎。”   风红缨感动不已,打开皮夹,望着一张张百元大钞,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的那些同事们。   加上募捐筹来的钱,一个是两万一千块钱。   这么多钱,放在二十年后也不少。   -   点开OICQ,风红缨找到那个粉红企鹅头像。   [在吗?]   对面回复的很快:[在]   风红缨:[你好,我已经筹备了两万一千块钱,你们团队能帮我做网站吗?之前我们说好的。]   粉红企鹅:[我记得你,当然可以,只不过/龇牙笑。]   风红缨:[有什么顾虑吗?钱不够?]   粉红企鹅:[钱够了。但是你不担心我是网络骗子吗?]   坐在电脑前的风红缨怔楞了下,旋即手指翻飞。   [担心。]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职业的吗?]   粉红企鹅:[??]   风红缨发了个贱笑的表情。   [警察,打拐警察,专攻坑蒙拐骗。]   粉红企鹅:[……警察爸爸,我错了。]   风红缨没闲心和粉红企鹅瞎扯。   [尽快做吧,钱不是问题,谢谢了。]   粉红企鹅:[没问题,一周后我们团队会提交一个策划案给你,到时候我再上线找你。]   风红缨:[ok。]   -   接下来的几天,OICQ的用户发现聊天室里的粉红企鹅突然不热情了,有人私聊粉红企鹅也没有得到回应。   [TA最近在忙什么呀,谁知道?]   [不知道哎。]   ……   聊天室里热闹非凡,都在猜粉红企鹅为什么不上线。   正在整理跨区流窜拐卖罪犯文件的风红缨抬头扫了眼聊天框。   聊天区聊得热火朝天,局势已经发展到粉红企鹅是个大骗子这一步。   风红缨手搁在键盘上,敲击道:[大家误会了,TA在帮我做事,应该很快就会上线陪你们唠嗑。]   [‘让爱回家’?这谁呀?]   聊天区的话题一下落到风红缨头上,纷纷询问风红缨到底是谁,怎么会让粉红企鹅做事之类的……   风红缨乐得给自己打广告。   噼里啪啦一串介绍发过去后,风红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大家动动小手,帮我转发一条寻人启事可以吗?]   不管在哪个时代,百姓看人民公仆时眼里都带着一份崇高的敬意,风红缨的话一经发出,立马有人回复可以。   也有人怀疑:[你说你是警察,有证据吗?]   此时的OICQ还很稚嫩,不支持语音,不支持发图片,仅有的几个表情包有时会因为网络问题卡顿到显示不出来。   只顾看文件打字的风红缨一时没注意到聊天区的质疑,等寻人启事内容发出去后才看到。   [哇,还真的是警察。]   虽然网络才普及没多久,但大家不是傻子,看到风红缨发出去的寻人启事,大家心中的疑虑顷刻消了。   [寻人:   卓晚霞,女,十七岁,xx省xx县xx村人,于去年正月去外地打工一直未归。   出门前身穿桃红色棉服,黑色裤子,脚蹬蓝色雪靴,身高165cm,体重98斤,齐腰长发,嘴角有颗黑痣。   如果有人看到她,请联系电话:xxx   不胜感激]   聊天区的人纷纷留言:   [‘让爱回家’警官同志,这人是你们那的吗?]   [一年没回家,会不会和男人私奔了?]   ……   风红缨一一回复:   [对,卓晚霞是我们这的人。]   [不会是私奔,卓晚霞在老家有对象。]   网友一:[感觉她长得应该很好看,说实话,她打工的那个地方不太平,搞不好人已经……]   风红缨也在担忧这个,所以一接到报警,她就向汪局长申请去当地寻找卓晚霞。   汪局长那边已经批了同意,但为了尽快获取卓晚霞失踪的线索,风红缨决定在网上先进行一番搜查。   网友二:[我家就在卓晚霞打工这边,放心吧警察同志,我会留心周边的。]   网友三:[都一年了,我怀疑她早就被人贩子转移走了,大家先将警察同志发的内容记下来,回头跟身边的朋友说说。]   风红缨:[感谢各位!]   这时销声匿迹快一周的粉红企鹅上线了。   [大概十五个工作日后,将有一个新的寻亲网站上线测试,大家到时候多多关注]   [新上线的网站也许有很多问题,大家有好的想法到时候可以提出,我们后台的程序员会进行精修。]   网友一:[寻亲网站?粉红,你最近没上线就是为了忙这个?]   粉红企鹅:[是的,这是风警官和我们公司合作开发的新网站。]   聊天间,粉红企鹅给风红缨的私人号发来数十条长文字。   OICQ目前不支持文件传输,一次性发送大段文字会自动分成多条发送。   粉红企鹅发来的正是团队针对寻亲网站做出的策划案。   风红缨仔细阅读策划案时,聊天区炸了。   人在哪都有八卦之心,得知粉红企鹅和警局合作,大伙傻了眼。   原来谣传一直和他们聊天的粉红企鹅竟然真的是OICQ的开发者。   聊天区太吵了,风红缨说了句88后就退出了聊天区,头像一下变成了灰色。   -   下了OICQ,风红缨站起来喊:   “南屏姐,网站策划案下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南屏在打拐岗位工作的第十年因为工作出色晋升了一级,整个打拐办唯独南屏有自己的小办公室。   坐在里间对着儿子阿凛照片哀叹不休的南屏听到风红缨的呐喊,噙在眼眶处的泪珠抖了下。   抹掉眼泪,南屏赶忙将照片放进抽屉锁好。   “马上来。”   南屏过去时,打拐处的其他同事早已将风红缨的办公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看到南屏,大家直觉地让出一条道。   风红缨已经看了策划文案,她在和平年代呆过,思想比现在的人要超前,所以她将文案上不妥的地方全标了出来,等待南屏点头。   只要南屏觉得没问题,她再和粉红企鹅对线修改。   南屏是一个资深的打拐警察,同时也是一个丢失孩子十一年的妈妈,不论是身为网站的管理者,还是使用者,南屏都有话语权。   在风红缨的修改基础上,南屏提出了几个完善措施,敲定一切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登上OICQ一看,粉红企鹅的头像还亮着。   没有图片传输功能,风红缨只能敲键盘一一将修改意见发过去。   望着风红缨星移电掣般的打字速度,南屏有一阵恍惚。   打拐办不是没有年轻的小姑娘,也爱冲浪,但打字速度远远不及风红缨。   南屏没多想,毕竟风家是个富贵人家,也许风红缨很早就接触电脑了呢。   意见发过去后,粉红企鹅回了个OK的表情包。   约好明天上午对线后,风红缨下了OICQ。   屋子里的同事都已经下班回家,偌大的办公区只剩风红缨一个人。   “扣扣——”   南屏敲了敲门。   电脑前伸懒腰的风红缨眺了眼门口。   “南屏姐,你还没走?”   南屏笑了笑,将手中的碗端到桌上。   “过来吃吧,我猜到你还没回去。”   风红缨扭头看了眼窗外,室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   本来她打算今天下班搭乘晚班车回春鎏寨陪老太太,看来今天走不了了。   “明天再回去吧。”   南屏敲了个生鸡蛋,用热水泡开。   “饺子汤冷了,你将就着喝点这个吧。”   “谢谢南屏姐。”   风红缨以前喝不惯这种带有腥味的鸡蛋汤,但来这待得久了,竟然也习惯了。   南屏拉开椅子坐下。   嘴角往电脑方向呶了呶,道:“可信吗?别到时候咱们这些警察被骗子骗得团团转,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风红缨大口嚼着酸菜馅的饺子,闻言道:“您怀疑粉红企鹅是骗子?”   南屏:“虽然小李说TA是OICQ的开发者,但隔着网线谁知道呢?两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咱们谨慎些为好。”   这话风红缨赞同。   不过……   “南屏姐,据我观察,粉红企鹅这个账号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开发者团队,应该不是骗子。”   其实二十年后,OICQ的开发团队在公开场合承认他们曾在OICQ创建初期充当过聊天工具人暖场。   南屏:“我信你。对了,吃完饭去我家睡吧,大家都已经放假回家,宿舍就你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   风红缨边吃边看卓晚霞的个人信息,闻言道:“等我看完了这些资料就走。”   南屏脑袋凑过来,望着上面清秀的小姑娘照片,南屏眉头蹙起。   “听说这女孩还是个高中生?可惜了,太可惜了。”   九年义务教育的决定早在十几年前就提了出来,但真正实施透彻是在千禧年后。   现在每一个年级都需要考试,考不上只能留级。   有些人可能会卡在某一年级上读三四年,所以能上到高中的人都算是厉害的知识分子。   卓晚霞是去年失踪的,失踪时已经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按说家里会继续供,因为家长心知肚明,卓晚霞是一块读书的料子。   可为什么卓晚霞休学不读,反而去外省打工去了?   风红缨擦擦嘴:“南屏姐,明天我想去卓晚霞的家里看看。”   南屏却摇头:“你还是别去的好,去了只会糟心。”   “为什么呀?”   之前开会的时候,风红缨就发现南屏会驳回年轻女警去卓家探点的要求。   南屏被风红缨眨巴的大眼睛逗得没辙,索性不隐瞒了。   “卓家乱的很,卓晚霞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二哥这儿都有点问题。”   南屏指了指脑子。   “两人二十好几了还寡在家里,卓晚霞的妈妈为了儿子的婚事急得头发都白了,每每在街上看到年轻适龄的小姑娘就恨不得塞进儿子的房里,以前就差点发生过惨案……”   风红缨一惊:“她那两个哥哥是先天有问题还是后天遭刺激才……”   “先天。”   南屏难以启齿:“卓晚霞爹妈有血缘关系,这两人能生出正常的卓晚霞已经是奇迹了。”   风红缨‘啊’了声,竟是兄妹结合么,刺激……   南屏一只手重重搭在桌子上,略有些生气。   “这对夫妻只顾自己爽,一点都不考虑孩子的感受。”   “就当他们没读过书不知道,但生下一个痴傻儿后总该知道原因了吧?好嘛!不听医院的劝阻,还要继续生,又生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以为生了两个终于消停了,哼,如果卓晚霞不正常,我看他们会接着再生。”   风红缨嘶了口冷气。   这么无底线地生孩子,根本就不是爱孩子的表现,只是想证明自己能生出正常孩子罢了。   -   翌日,天上飘飘洒洒地雪花比前几天小了很多。   耐不住风红缨的哀求,南屏只好答应带风红缨去卓家。   换上斗笠,风红缨跟着南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卓晚霞的家里赶。   “到了。”   南屏指着对面几间茅草屋。   “这就是。”   风红缨眯了下眼睛。   大雪压垮了茅草屋的门,卓家进进出出都是从结着厚厚冰块的茅草中间穿梭。   “这种家庭条件竟然有钱培养卓晚霞考上高中?”风红缨很纳闷这个。   南屏眉头轻蔑地一挑。   “二老就一个正常的娃,卓晚霞越聪明就越表明这对夫妻基因没问题……”   风红缨:“……”   “谁在外边说话?”是卓晚霞的阿妈卓小枝。   南屏:“是我,派出所的。”   卓家院子只简单地绕了圈栅栏,透过栅栏,风红缨能看到院内的情况。   一听是警察,卓小枝往外走的脚步陡然慢了下来,薄薄的嘴唇往下一撇。   风红缨哈出一口白气。   她怎么觉得卓小枝不太欢迎警察到自己的家里来。   简陋的院门一开,乍然看到年轻俏丽的风红缨,刚还一副寡淡神情的卓小枝立马转忧为喜。   “哟,快快快,快进来——”   说着就上前拽风红缨的胳膊。   南屏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拉着风红缨径直往屋子里走,愣是让卓小枝扑了个空。   卓小枝丝毫不恼,依旧对风红缨客客气气。   “卓天,卓地呢?”   南屏四周看看,没看到卓家两个傻儿子。   卓小枝给两人倒了热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红缨看,闻言随口答:“跟他们阿爸出去打雪仗了。”   如若昨晚南屏没有向风红缨科普卓小枝在替自己两个痴傻儿子挑选儿媳,风红缨可能一时半伙看不出卓小枝对她有企图。   被卓小枝的灼人的目光盯看的浑身不爽,卓家不大,她躲不开,总不能去外边吹冷风吧?   既然躲不开,那就直面应对。   下一秒,风红缨放下茶盏,笑吟吟地看向卓小枝。   卓小枝见状,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然而没一会儿卓小枝就笑不出来了。   卓天、卓地俩兄弟虽然痴傻,但卓小枝异想天开地想要给儿子配一个脑子正常的儿媳。   风红缨正常吗?   当然正常。   可一进门就一直笑看着卓小枝,卓小枝脸色渐渐冷淡下来。   她那对傻儿子就喜欢盯着别人痴痴地笑,和风红缨一样,眼睛都不带眨。   卓小枝小声嘟囔道:“不会也是个傻子吧?”   离得近的南屏瞥了眼风红缨,嘴角不由翘起。   接下里的询问全程由南屏来问,至于风红缨,只需装傻就行。   半个小时后,两人离开了卓家。   来到大马路边,风红缨憋不住了,叉着腰笑得前仰后伏。   “别笑了,注意点,小心滑倒。”   说话间,南屏自己都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连着放三天假,风红缨打算待会回趟寨子,往回走得路上,两人梳理了下在卓家得来的信息。   “卓小枝有问题。”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歇了笑,风红缨淡声道:“每当问起卓晚霞为什么会休学不读高中而去外面打工,卓小枝眼神就会飘忽。”   “她在说谎,卓晚霞并不是所谓的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才选择休学离家打工。”   南屏:“对,只可惜卓小枝嘴硬的很。”   风红缨:“看来只能找到卓晚霞才能知晓真相了。”   抬头望了眼天,南屏语气怅然。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卓小枝那种不把孩子当人看的女人都能日日夜夜和家人聚在一起,我呢?我怎么就这么苦?”   风红缨轻垂眼睑。   这几年南屏想儿子阿凛想得都快疯了,安慰的话她说了几箩筐,但都不见效。   “算了,不说这些。”   南屏抬首而笑,笑容酸涩:“走吧,我送你去汽车站。”   风红缨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放下背包,风红缨推开车窗,对转过身的南屏朗声道:“南屏姐——”   南屏倏而转过身。   车窗边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只听那女人哈着热气喊:“等寻亲网站开发出来,到时候咱把阿凛弟弟的信息第一个登上去,现在网上冲浪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能打听到阿凛弟弟的下落。”   南屏眼中沁出泪珠。   风红缨提出创建寻亲网站时,南屏第一个举手同意,也是第一个捐款的人。   她有私心,她知道未来是互联网的天下,所以她迫切地想建好网站,她想找到儿子,非常地想。   她以为她将自己的私心藏得很严实,没想到风红缨早就看出来了。   -   汽车在雪地上开得慢,直到傍晚时分才开到春鎏寨。   一下车,风红缨就看到已经出落成小家碧玉的绿芽搀着老太太站在那。   “奶,红缨姐回来了!”绿芽兴奋地喊。   这几年绿芽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成天乐呵呵的,瞧着皱纹都少了几丝。   此时的老太太眼明耳清,听到绿芽的呐喊,已经和绿芽混熟的老太太揪住小丫头的辫子,笑骂道:“我又没聋,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绿芽龇着还没换齐的牙无所谓地笑。   她比风红缨更懂老太太,老太太一向是个面硬心慈的人,所谓的打是亲骂是爱,这话放在老太太身上一点都不假。   “奶——”   风红缨快步上前,挽住老太太另一边胳膊。   老太太仰着脑袋左看右看,最后嘴一瘪。   “瘦了。”   风红缨笑而不语,在亲人眼里,尤其是在疼爱你的一些长辈看来,你就是胖成了猪,她都会说你瘦了。   另一侧的绿芽歪头看过来,附和道:“是瘦了,不过没老赵家的那位瘦。”   “风胜利咋了?”   老太太神色如常:“老不死的要死了。”   风红缨脚步一滞。   “那赵富贵岂不是要回寨子?”   前两年赵富贵和寨里的一帮年轻人跑到义乌做生意去了,听说生意挺忙,所以这两年都没回来过。   如今风胜利这个一家之主即将魂归九天,想必赵富贵会回来。   “回来了。”   绿芽嘁了声:“听说还改了名,外边的人都不叫他赵富贵呢。”   风红缨:“那叫什么?”   她以前很好奇赵富贵今后会叫什么,但在这个世界待了几年后,渐渐地没那么好奇了。   绿芽耸耸肩。   “不知道,赵富贵不乐意说,也不让身边知道的人说,我猜他改得名字肯定不好听。”   风红缨轻笑出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往风家祖宅走的路上,三人和赵富贵不期而遇。   不愧是赘婿文的大男主,几年过去后,赵富贵褪去了稚嫩。   多年不见,这回乍然看到,风红缨不得不称赞如今帅气俊朗的赵富贵确确实实有当赘婿的潜质。   “哟,富贵侄儿来啦。”   绿芽得意地冲迎面走来的赵富贵龇牙。   赵富贵知道风老太太收养了一个小孙女,但这事他不认,反正又没有过法律。   在赵富贵看来,老太太的孙女只有风红缨一个,其他的阿猫阿狗算什么东西   赵富贵忽略上蹿下跳的绿芽,微低着头看着风红缨。   “我有事找你,你跟我来。”   说着耍酷似的,转身就走了。   风红缨:“??”   使唤谁呢?   绿芽:“脑子有毛病。”   两人齐齐冲赵富贵的背影呸了声,随后不约而同地挽着风老太太回到祖宅。   走出老远愣是没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赵富贵往后一看。   哪里还有人?   有的只剩脚印,还是和他背道而驰的脚印。   -   小玥也住在祖宅。   小玥比绿芽大一岁,那年宁掌离开春鎏寨前曾将小玥的名字和户籍改了过来。   八岁入学不算晚,然而身边都是一些拖着鼻涕说话的小朋友……心智成熟的小玥上了半学期后崩溃了。   小玥独自一人搭车去警局找风红缨,张嘴就说要转学。   获悉原委的风红缨哭笑不得,为了让小玥学得开心,一年之内,风红缨给小玥换了三个学校。   然而小玥都不满意。   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红缨最后想出了一个招:跳级。   不是不想和幼稚的同龄人玩耍吗?那好,凭本事跳级去高年级。   就这样,小玥一路跳,五年里跳了三次,从小学直升高中,成了本地重点高中最小的高一新生。   高中是住宿模式,所以今天小玥不在家。   这会子不在家好。   别看老太太平日疼小玥,在原则问题面前,老太太只向着风红缨一个人。   “绿芽,你快去睡觉。”   连绿芽都要避着。   绿芽气呼呼地用力踩着地板从风红缨身边经过,进了屋后,绿芽立马将小耳朵贴着房门偷听。   堂屋里,老太太将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取了下来,不用风红缨问,老太太径直开口。   “我的积蓄都在我房内,等我哪天没了,那些东西都归你。”   风红缨心头凛然一紧。   “奶,你说什么呢?”   老太太神色自若,缓缓道:“老不死的熬不过今年,你看着吧,老赵家那帮人会趁着老不死还有一口气在过来抢我的钱,哼,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他们……”   风红缨叹息。   风胜利不肯和老太太离婚,为的就是想等老太太死后霸占老太太的财产,然而令风胜利始料未及的是,自己会先死。   看来傍晚赵富贵找她是为了财产继承的事。   收好钥匙,风红缨服侍打瞌睡的老太太进屋休息。   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绿芽打开房门准备去找风红缨,门一开,一道清脆的叮咚声划过耳际。   银色钥匙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最终滚到绿芽的脚边。绿芽捡起钥匙,抬起复杂的眼神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   -   休假结束后,风红缨早早回了警局。   登上OICQ,因为信息过多网络卡了好长时间才恢复正常。   粉红企鹅发来了新的策划案,风红缨逐字逐句地看,确定无误后再发给粉红企鹅。   一来二去改了七八遍后,终于敲定了。   接下里风红缨只需等待一个全新的网站到来就行。   制作周期需要半个月,风红缨等不及,收拾好行李和南屏一起踏上了寻找卓晚霞的火车。 第111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⑥   两人要去的城市叫穗华市。   穗华市以出口玩具而闻名全国,随着网络化的发展,不少年轻人聚集到穗华市打工。   穗华市可谓是一个年轻化的新型城市。   风红缨和南屏甫一下车,入眼可见的全是少男少女。   大家都穿着时下最时髦的阔腿裤,男的五五分头,女的则烫着知性的羊毛卷。   望着街上花花绿绿的招牌,风红缨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二十年后的大都市。   “黑条——”   风红缨抖了抖手中的绳索,张望四周的黑条倏而收回视线,四条腿嘚吧嘚吧地跟着风红缨的步伐。   这回来穗华市,风红缨将黑条也带来了。   黑条在风红缨的训练下早已成了一条功勋累累的警犬,此番来穗华市,人生地不熟,风红缨觉得还是带着黑条一道来比较保险。   按照卓家提供的地址,风红缨和南屏寻摸到卓晚霞打工的工厂。   两人去之前做了一番打扮,在外人看来,两人是外地来的姐妹花,目的是来找工作。   介绍人非常热情,引着两人来到卓晚霞之前工作过的玩具厂。   风红缨和南屏在厂子里做了三天活,三天之内,拥有社交牛逼症的两人很快和车间的女工搭成一片。   “卓晚霞?”   风红缨学着女工的样子捧着瓷缸碗席地而坐,边嚼着馒头边随口撒谎。   “对,她是我们村的人,我就是听她说这边赚钱才来的。”   南屏嗯嗯点头。   “你们见过她吗?我来这好几天了都没看到她,难道她不在这个玩具厂?”   风红缨佯装糊涂:“我记得晚霞说过,她进的厂子就叫小鹤玩具厂,不可能不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相当自然,对面的两个女工面面相觑,忽屁股往前拱了拱。   “你们说得卓晚霞是不是嘴角有颗黑痣的女人,长得还挺好看?”   风红缨咀嚼的动作一顿,上半身往前倾。   “对对对,就是她!”   女工皱眉,蔑视道:“她呀,早就不在这干了。”   “什么时候走的?”   风红缨一肚子担忧:“你们知道她去哪了吗?”   女工撇撇嘴,哼道:“那小蹄子浪的很,仗着自己生的好看又有学问,成天看不起我们这些车间女工,啧啧啧,一天换一套衣服,我看她那点工资全捯饬到身上去了……”   风红缨在女工的话语间闻到了酸味,这种情况下,打听到的信息未必是真,里头肯定掺了不少胡言乱语。   龇牙冲女工笑笑,风红缨低下头继续吃饭。   女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着急当着卓晚霞同乡的面说了卓晚霞的坏话。   讪讪一笑,女工不再说话。   旁边一个双马尾的年轻女工见气氛降了下来,咬了咬筷子,小声道:“那什么,我知道她去哪了……”   风红缨眼睛一亮:“你知道?”   年轻女工嗯了声,脸红红的,看得出来,卓晚霞的去向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风红缨和南屏暗暗交换了个眼神,等年轻女工一吃完饭,两人就将人喊到食堂外。   双马尾的年轻女工叫小灵,和卓晚霞同岁,脸上有很多雀斑,长得并不好看。   小灵和卓晚霞的容貌一个天一个地,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后来成为好朋友。   “晚霞去年年初来的,她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厂子里有不少男工都喜欢她,但她都没搭理,不知道怎么了,厂里还是有不少人笑话她水性杨花,说她贱……”   南屏听到这忍不出握拳,咬牙切齿道:“肯定是刚才那帮女工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嫉妒心未免太强……”   风红缨蹙着眉心问小灵:“她后来去哪了?”   小灵脸微红着脸道:“晚霞很生气,正巧那时候长里有个帅小伙对她献殷勤,为了气那帮女人,晚霞就和程亮走到了一起。”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去年五月份,她说她要去程亮家玩两天……之后就一直没回来,程亮也没再回厂子。”   风红缨心往下一沉,看来卓晚霞的失踪和程亮有关。   南屏大为惊讶,质问小灵。   “你和她不是好朋友吗?她一去不回来,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   小灵急急辩解。   “我后来找了程亮,程亮说晚霞和他打算换个厂子,我一想也是,晚霞在这个厂子待得一点都不开心,换一个挺好。”   风红缨忙问:“他们换到哪个厂子去了?”   小灵报了个地址,风红缨和南屏急忙赶了过去。   厂里的负责人翻了好几页员工入职单才找到卓晚霞和程亮的名字。   “他们回家结婚去了。”   “结婚?”   风红缨张口结舌了半天:“你是说卓晚霞和程亮?”   负责人:“对啊,我对这两人有点印象,男的俊女的美,来我们厂还没半个月就辞职回家结婚去了,我还包了个大红包呢。”   风红缨面上涌出一丝难言之色。   负责人告诉二人,卓晚霞非常喜欢程亮,换言之,卓晚霞的失踪也许并不是拐卖,而是自愿跟程亮走的。   回去的路上,南屏气竭,一路骂骂咧咧。   “好歹是个高中生,是个知识分子,这个大的人了还玩失踪!你看看,连累我们大老远跑过来浪费时间找她,她倒好,和男人厮混……”   卓晚霞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在南屏看来,不跟家里汇报,擅自和男人苟合的都算厮混。   风红缨一阵默然。   如果卓晚霞真的如负责人说得那样开开心心跟程亮私奔去了,那她真的有点看不起卓晚霞。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放弃学业,结婚这么大的事总该和家里人通口气。   纵是再气卓晚霞的胡闹和小任性,风红缨和南屏最终还是决定去程亮家走访一趟。   她们要亲眼见到卓晚霞平安无事才能启程回去。   -   临去程亮家之前,风红缨想登一下OICQ,然而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家网吧。   不得已,风红缨只好返回小鹤玩具厂。   在一条好烟的诱惑下,大腹便便的厂长终于同意将厂里的电脑借给风红缨使用。   半个月没登,一上线数条信息同时弹跳出来,一时间电脑卡至死机。   厂长黑着脸重启电脑,恢复正常后,风红缨握着鼠标的手点开OICQ。   不止粉红企鹅发来了信息,还有一些热心网友。   风红缨点开最新的一条信息。   鸳鸯离散:[让爱回家你在吗?我在我家附近好像见过你要找的那个人,你要来我这看看吗?]   风红缨看了眼信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   她现在已经掌握了程亮家的地址,按说不需要网友在提供线索,也不知怎的,看到这条留言后,她下意识做了回复。   让爱回家:[你好,辛苦你了,请问你是在哪看到卓晚霞的?]   ‘鸳鸯离散’这名网友此刻不在线,风红缨没指望TA立马回复自己。   点开粉红企鹅的聊天框,风红缨喊来南屏,两人一起研究起对方做出的寻亲网站。   碍于技术受限,新版寻亲网站做得有点简陋。   目前网站就三个模块。   公益寻亲+新闻资讯+网络互动。   前两个界面暂时空空如也。   网络互动点开后会看到风红缨的OICQ账号,账号标红放大,非常的显眼。   账号的下方是留言板,上面表明了使用方法:留言板会有专门的公益人士天天查看,一旦没有及时回复,可添加上方的OICQ账号咨询。   风红缨啧了声,不愧是未来的科技大公司,到哪都不忘宣传自己公司的产品。   “怎么样?”   风红缨侧身看向南屏:“只要您点头,网站立马上线投入使用。”南屏沉吟了下,指着第一个模块。   “这个公益寻亲,我总觉得太单薄了。”   风红缨点开‘公益寻亲’,只有一段介绍:免费助力大家寻找失散亲人,这是一个纯公益网站。   往下拉,能看到一个表格,内容主要包括姓名、性别、身高、体重、籍贯等等。   不过风红缨和粉红企鹅交涉时添加了几条:   失散时间、地点、报案时间、失散经过,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向警方提供失踪人亲属的DNA,如果没有,请寻亲者尽快去警局报备自己的DNA信息。   五年前,风红缨开始着手新生儿DNA库的建立,如今库里已经囊括风红缨所在城市所有新生儿DNA信息。   有了新生儿DNA信息,所在城市丢失儿童率逐年降低,去年甚至达到了0丢失率。   《人民日报》报道此事后,天南海北的警局都派了人过来取经,得知是DNA的功劳后,局长们咬咬牙。   “办!我们也建基因库。”   就是借钱也要将新生儿的基因库建起来!   光靠地方派出所一己之力很难健全新生儿DNA库,就在这时,一位无名氏向风红缨所在的派出所捐赠了一百万用于新生儿DNA库的更新。   此事传开后,其他省份的富商身体里的血液一下沸腾。   我也要捐!我要为我的家长做贡献!   一时间,全国掀起了富商向派出所捐款的盛况。   据统计,这一年不留名捐给各地派出所用于建设DNA库的金额最高的为三百万,最低也有十万。   有了钱,在民众的监督下,全国新生儿DNA数据库渐渐浮出水面。   所以风红缨在设计寻亲网站时才特意加上‘向警方提供失踪人亲属的DNA’这一条。   一来方便打拐警察筛查失踪人口,二来嘛,宣传下DNA库,潜移默化地让全国人民都加入其中。   虽然听上去不太可能,毕竟成年人的隐私意识越来越强。   “哪里需要改?”   风红缨点开粉红企鹅的聊天框,问南屏:“您说,我来打字。”   其实风红缨脑子里有很多创新点,无奈当下技术并不支持。   不然她一定会找专业的团队构建人脸数据库,直接来个AI寻亲。   南屏思忖了下,道:“能再做个子网页吗?”   风红缨:“比如?”   南屏心里惦记着儿子阿凛,脱口而出道:“加一个‘紧急推送’怎么样?”   “比方像我家阿凛,他已经丢了十一年,相对来说很难找,这种寻亲信息放在那几乎没人关注,我在想能不能加一个推送扩大影响力?”   风红缨有些惊讶南屏竟然能想到推送机制。   “这个想法不错。”   南屏笑笑:“看来我这段时间计算机的功课没补错。”   风红缨快速敲下一行字。   [能在‘公益寻亲’页面做一个子页面吗?]   粉红企鹅回复:[可以]   风红缨想了想:[能做成滚动推送吗?这样比较显眼。]   粉红企鹅:[有点难为企鹅哦……]   南屏好奇:“什么叫滚动推送?”   风红缨比划了下,然而没接触过新产品的南屏脑子里一片空白。   风红缨细细解释。   “您的想法是在‘公益寻亲’界面固定放上阿凛等失踪多年的儿童信息,但咱们主攻方向倾向于寻找那些丢失时间短的孩子,所以我想将阿凛的信息做成滚筒状,在顶端来回滚动,这样比较惹眼。”   南屏眼前一亮。   “不错不错。”   提供技术支持的粉红企鹅:“……”   难惹。   风红缨:[我加钱。]   粉红企鹅:[好的,金主!]   除了加滚动推送,南屏还提了一些其他建议,和粉红企鹅沟通完毕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风红缨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就看到小鹤玩具厂的老板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自己。   “啊,抱歉。”   风红缨赶忙从座椅上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说:“用的时间有点长,这就让给您。”   “别别别,你坐。”   厂长大手将风红缨按回去,挂满皱纹的脸上染着喜色,眨了眨眼,厂长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你俩不是正经出来打工的人吧?”   风红缨小小惊呼了声,旋即和南屏相视一笑。   两人同时掏出警察证件,三言两语就将寻找卓晚霞的事说了出来。   在这之前之所以隐瞒身份进厂,是因为风红缨担心这会是一家黑厂,就目前看来,小鹤玩具厂没有任何问题。   得知两人是外地来的打拐警察,厂长的笑容愈发可掬。   指着电脑,厂长局促地问:“我刚听你们说,你们要做一个寻亲的东西,那玩意可靠吗?能找到人?”   风红缨:“一切还在测试中。”   见厂长欲言又止,风红缨顿时心下了然。   “您需要帮忙吗?”   厂长笑容敛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我没丢孩子。”   风红缨:“?”   厂长正欲说话,电脑右下角的头像突然动了动。   网友‘鸳鸯离散’发来了消息。   [让爱回家你终于上线了!你赶快来我这,我百分之百能确定我在村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们警方要找的卓晚霞。]   风红缨一楞,就这语气,难道卓晚霞出事了?   [你在哪里?]   鸳鸯离散:[我在穗华市刘旺村,你现在要过来吗?我人就在村里,你到了我可以去村口接你,记得不要一个人来,小心出事。]   看到这里,风红缨的脸色瞬间变了。   “厂长,刘旺村离这远吗?”   程亮家并不在刘旺村,如果卓晚霞人在刘旺村,这中间肯定出了事。   厂长:“远着呢,得转好几辆车,你要去那吗?”   风红缨肃容看向南屏。   “南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   去程亮家,还是去刘旺村?   南屏沉思片刻,道:“两个地方都要去。”   如果卓晚霞人在刘旺村,那么带卓晚霞离开玩具厂的程亮肯定知道原因。   一旦涉嫌拐卖,程亮要负最大的责任。   风红缨:“南屏姐,让我去刘旺村吧,有黑条在,我不会出事。”   这几年打拐相处下来,南屏总算见识了风红缨的防身术,一般人很难将风红缨打倒,但是!   “刘旺村地处偏僻,珍珠,你要当心,穷山恶水的地方多刁民……”   “我会小心的。”   说着,风红缨看向厂长。   “能麻烦您告诉我刘旺村怎么走吗?”   厂长有事求助风红缨,当即拿出抽屉里的车钥匙。   “我送你吧?”   有人送当然好,牵上黑条,两人即刻出发前往刘旺村。   -   这边,南屏敲开了穗华市市公安局的大门。   以南屏的猜测,这个程亮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所以她必须寻找当地公安民警的配合。   抓捕程亮的同时,南屏还希望这边的民警能派出警力支援风红缨在刘旺村的工作。   穗华市的打拐民警听完南屏的叙述后,立马成立了两个小组。   一组出发前往刘旺村寻找卓晚霞,另一组则跟着南屏来到程亮家。   程亮家在郊区,坐车只需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顺着地址到那一看,家里的女主人并不是卓晚霞,而是另有其人。   望着坐在床上吃饭的程亮和女人,南屏楞了下。   果然!程亮根本就没有和卓晚霞结婚。   程亮被带到警局问话时,风红缨终于赶到了刘旺村。   风红缨穿梭了这么多小世界,见过富丽堂皇之所,也到过贫瘠之地,但怎么形容刘旺村呢?   只能用一个词:诡异。   太诡异了。   从厂长的面包车上一下来,风红缨就感觉有人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见她是个生面孔,那人脸色骤变,驮着锄头就往村里跑。   不用猜都知道这人肯定去通风报信了。   刘旺村很穷,一场冬雨过后,地上满是泥泞脚印。   脏污的泥水还夹杂着不少畜生的屎尿,一脚踩上去后,气味简直了……   厂长捂着鼻子:“我就在村口等你怎么样?”   厂长从小到大在城里长大,脚实在踩不下去。   风红缨举目四望,看到村口大树下有个男人朝她挥手,风红缨笑了笑,对厂长道:“行。”   踩着泥水,风红缨来到男人身边。   “你好,你是鸳鸯离散吗?”   风红缨率先做自我介绍,拿出警证据:“我的OICQ昵称是让爱回家,xx省打拐民警风红缨。”   男人惊讶地捂住嘴,另一只手指着村口的厂长,嘴里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他一直以为网上的‘让爱回家’是个男人!   没想到竟然是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见男人瞠目结舌,风红缨噗嗤一笑,眉眼弯如月。   “怎么了,我认错人了?你不是‘鸳鸯离散’?”   男人狠狠咬了下舌头,舌尖传来的剧痛瞬间将男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是我是我是。”   男人不停地点头,挠头羞赧道:“我的姓有点特殊,我姓仇,叫仇羊,家里养羊发的家……”   风红缨笑意不减,寒暄了两句后,风红缨道:“你确定你在刘旺村看到的是卓晚霞?”   “确定!”   仇羊一本正经道:“我祖籍是刘旺村的,但我现在住穗华市里,那天在网上看到你发的寻人启事后,我立马想起去年六月在村里见到的那个陌生女人。”   风红缨:“去年六月?”   “对。”   仇羊道:“我们一家人六月份回来祭祖,刚好看到村里有人做喜事,我就凑热闹上去看了眼,一看吓一跳。”   风红缨大致猜到了后续发展。   “走,带我去见那个新娘。”   仇羊犹豫了下。   “风警官,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进村要做好心理准备。”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什么意思。”   仇羊:“你刚才下车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吧?有人盯着你,你一来他立马就跑进了村。”   风红缨:“这个村子难道不准陌生人进去吗?”   仇羊:“差不多……他们很排斥外人。”   风红缨哦了声,牵着黑条往村子里走时,风红缨试探地问道:“仇羊,村里是不是有很多卓晚霞这样的新娘?”   仇羊摇头:“我从小就在城里住着,几年才回来一次,不太清楚村里的事。”   风红缨没有继续问,面上则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么待会一定会有村民半道拦她。   倘若那些村民刁钻狠辣,也许会拿武器驱赶她……   “站住——”   意料之中的声音出现了。   风红缨淡定的刹住脚,仇羊却有点紧张。   “叔,婶,你们误会了,她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对面站着的村民面面相觑,领头的村民一脸恶相,走过来绕着风红缨转哒了好几圈才退回去。   “她是不是警察?”男人问仇羊。   仇羊忙摇头:“不是。”   男人戒备心极强,指着风红缨脚边的黑条。   “不是警察会养狗?羊小子,你可得说大实话!”   仇羊:“我说得都是真话,她就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男人不信,站在那当拦路虎。   风红缨一脸无害的笑笑。   “大叔,您真的误会我了,我们城里人都喜欢养狗当宠物,警察的那叫警犬,你看我这狗像吗?”   风红缨伸手去摸黑条的脑袋,当着男人的面,风红缨故意拿手指在黑条尖利的牙齿来回摩擦。“大叔,您看,它不咬我,宠物狗都不咬人。”   看到这一幕,男人眼里的怀疑散了一半。   刘旺村里有很多散养的狗,为了争口吃的,一个个吠的比打鸣的公鸡还要厉害……眼前这女人带来的狗太温驯了……   旁边一个妇女小声道:“应该是那啥宠物狗,我在城里看到过这样的狗。”   听到这话,男人的疑虑彻底打消,让出道路让风红缨进村。   跟着仇羊,风红缨来到仇家。   仇家人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城里,长久没人住,家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蜘蛛网编织的到处都是。   “风警官,你先坐着休息会。”   仇羊将小马扎擦了又擦才拿给风红缨。   风红缨挨着门坐下,透过门缝,风红缨看到拦她的那几个人还没走。   仇羊:“等他们走了我再带你去找卓晚霞吧。”   风红缨点点头,可又颇觉奇怪。   “他们为什么不想警察进村?”   难道真的和她想的那样,村子里有很多拐卖来的妇女?   仇羊被问的哑口无言。   风红缨抱歉一笑,她忘了仇羊这个搬进城里的人不熟悉村里的具体情况。   半个小时后,风红缨问:“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仇羊打开门看了看,门口那帮村民终于走了。   “可以,走吧,我带你去。” 第112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⑦   天色渐晚,去找卓晚霞前,仇羊点了根火把在前头照明。   刘旺村的面积不大,难就难在村里的路太崎岖,才走几步风红缨的脚就一不小心陷进了泥泞中。   用力拔出泥水中的腿,风红缨忍着扑面而来的臭味,问仇羊:“还有多远?”   风红缨压低声音,唯恐周边有人家发现她出来找卓晚霞。   仇羊比风红缨更紧张,操着气音小声道:“快了快了。”   边说边东张西望,生怕之前在村口围堵两人的村民们跑出来。   拐过一道弯,仇羊指着对面的两三间矮屋,道:“就这家。”   风红缨抬眸看向对面。   才入夜,矮屋里发出莹莹红光,纸糊的窗户边有人在做饭。   从人影可以看得出来,做饭的是个男人。   风红缨:“他是谁?”   仇羊:“他就是卓晚霞的男人,叫金魏,我听我爸说他是个遗腹子,吃百家米长大的,村里的人就把他爸妈的姓氏一合,喊他金魏。今年有三十一了好像……”   “三十一?!”   风红缨怔住了一口气:“卓晚霞才十七!”   仇羊尴尬一笑。   “所以我去年看到他俩结婚的时候我才觉得蹊跷,这事我一直记着,直到在网上看到你发的寻人启事……”   就在这时,厨房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风红缨悄悄走近。   男人长得还不赖,如果用心捯饬一番不比城里的时髦男人差劲,就是脚有点跛,走路左摇右摆,像个鸭子。   仇羊踮着脚避开地上的泥水来到风红缨身边,见风红缨盯着男人的跛脚看,仇羊忙解释。   “脚伤是旧疾,当时没钱接骨,然后就坏了,一直跛着,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喊他跛子精卫。”   风红缨哦了声。   院子里,金魏脚步顿了下,停在一间屋子外边。   “饭好了。”   男人的声音很卑微,似乎很怕屋里的人嫌弃自己亦或是不想出来吃饭。   风红缨屏息站在远处看,屋子迟迟不见有动静,男人忐忑地拔高声音。   “小霞,吃饭了。”   说着就要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门开了。   男人咧着牙很开心,然而隐在屋内黑暗中的女人并没有给男人任何好脸色。   女儿扶着腰走了出来。   看到女人挺起的大肚子,风红缨目光顿住。   仇羊:“风警官,是她吗?”   风红缨见过卓晚霞的初中毕业证,上面的女人笑容明媚,青春四溢,而面前这个女人呢,浑身散发着怨妇的仇恨。   但……   “是她。”   风红缨着实不敢相信,才一年而已,一个花季少女竟然蹉跎成了哀怨妇人。   “畜生!”   风红缨冲金魏的背影呸了一口,低低道:“卓晚霞才十七岁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这么小就让她怀孕,不是畜生是什么?!   院子里,金魏伸出手想要扶卓晚霞。   “你小心点,当心摔着。”   卓晚霞冷着脸,避瘟疫一般躲开金魏。   “别碰我,你巴不得我摔倒吧?”   金魏连连摆手:“没,我没这么想过。”   卓晚霞扬起下巴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金魏越对她好,她心里就越膈应。   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个窝囊废,分明知道自己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还对她这么好,哼,八成身体有问题,想要她的孩子遮羞罢了。   见卓晚霞扶着后腰艰难地往前边走,金魏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也不顾卓晚霞的警告,金魏下意识地将粗糙的大手搁到卓晚霞的后背,企图在危险时刻能一把抱住卓晚霞。   感受到金魏的手在她腰后附近放着,卓晚霞藏了一肚子的委屈彻底爆发。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怀孕中的女人发起火来声音尖得可怕,嗓子响彻云霄。   金魏一下慌了,举起双手结结巴巴:“你别叫,我、我没碰你——”   卓晚霞肚子里的孩子怀相不好,情绪一乱后,小腹突然疼得厉害。   “啊,我的肚子好痛……”   捂着肚子艰难地蹲下,卓晚霞刚还红润的脸霎时惨白如纸。   金魏被卓晚霞吼怕了,纵是如此,金魏还是伸出手要去抱卓晚霞。   “拿开你的脏手,我不要你抱——”   金魏急得大冷天里脑门冒汗。   在院外观察多时的风红缨看不下去了,抬腿踹开院门破门而入。   “你是谁?”金魏大叫。   唯一让风红缨感到有一丝暖意的是金魏看到她后下意识地站到了卓晚霞身前。   “让开!”   风红缨轻斥:“没看到卓晚霞肚子疼吗?”   金魏瞪大眼:“你咋知道小霞的名字?”   风红缨懒着和金魏多口舌,撞开怔楞的金魏,风红缨抱起瘫在地上呻吟的卓晚霞。   “仇羊,这附近有医生吗?”风红缨急声问。   她的手下一片湿润,如果没擦错,卓晚霞怕是要生了。   仇羊‘啊’了声:“我、我不知道这里哪有医生……”   风红缨抱着疼得浑身冒汗的卓晚霞看向金魏,威严地发话。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找医生,卓晚霞快要生了!”   “要、要生了?”   金魏瞪圆了眼睛,一时间顾不上过问风红缨是什么来头,便着急忙慌地往院外走。   “走这边,跟着我——”   金魏右腿有点跛,但并不妨碍男人跨大步子。   抱着哀嚎不止的卓晚霞,风红缨赶忙跟上,不熟悉路况,好几次险些滑到。   金魏吓坏了,哆嗦着嗓音:“把她给我吧。”   风红缨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卓晚霞,卓晚霞疼得双眼紧闭,为了卓晚霞和孩子的安全着想,风红缨想了想,还是将卓晓霞交给了金魏。   抱着卓晚霞的金魏脚下仿佛安装上了风火轮,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老远。   被甩在后边的风红缨和仇羊面面相觑。   仇羊忍不住嘟囔道:“金魏好像对卓晚霞挺不错的哎……”   一般被买来的女人哪一个没经历过男人的辱骂和责打,反观卓晚霞,动不动就对金魏大吼大叫,趾高气扬地模样足以让外人误以为被拐卖进村的人是金魏。   -   晚上七点钟左右,卓晚霞被推进了镇上的卫生所。   卓晚霞要生了。   站在产房门口的风红缨视线时不时往焦急等在门外的金魏身上瞟。   医生说卓晚霞是足月生产,换言之,金魏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   就目前情况来看,金魏应该知道卓晚霞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这就有意思了。   天底下真的有男人会毫无芥蒂地容忍自己的老婆怀别人的孩子?   产房里的惨叫声歇斯底里,等候在门外的金魏跟着鬼哭狼嚎。   “叫什么叫?”   里边的医生受不了了,皱着眉斥责趴在门边大哭的金魏。   “是你生还是里头的孕妇生,别嗷了!你嗷的声音越大,你媳妇就越暴躁,这样下去待会正式生的时候可就没力气了!”   金魏忙捂住嘴呜咽点头,含糊不清道:“我不叫……”   等产房的门一合上,金魏立马将耳朵贴过去,边听边哭,活生生一个准爸爸心疼的姿态。   “金魏——”   风红缨拔高音量:“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金魏愣了下,眼泪挂在嘴角边,对着仇羊终于问出心里的困惑。   “她是谁?”   仇羊慢悠悠道:“警察。”   金魏蹭地站起来,后怕地吞了下口水。   “警、警察?”   仇羊又补了一句:“打拐警察。”   金魏文化水平不高,傻乎乎地问:“啥是打拐警察?”   仇羊扶额:“你说呢?打拐,打击拐卖,你干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   “拐、拐卖?”   金魏眼神瑟缩了下,惶恐地辩解:“我没拐卖——”   说着跛着腿疾奔向门口的风红缨。   目光触及风红缨冷冰冰的视线,金魏心里咯噔一下。   捂着跳跃飞快的心脏,金魏哆哆嗦嗦地说:“警察同志,我没有拐人,真的!”   风红缨下巴往走廊镜头的产房抬了抬,语气冷漠。   “你说你没拐卖人口,那卓晚霞是怎么回事?”   “她……”金魏无言以对。   “说啊。”   风红缨双手环胸,一瞬不瞬地盯着金魏的脸看。   金魏站在那支支吾吾愣是说不清楚,风红缨疾言厉色道:“怎么?敢做不敢承认?”   金魏低头掰着手指头,诺诺应声:“警察同志,我那不叫拐卖。”   风红缨冷哼:“不叫拐卖叫什么?卓晚霞是你这的人吗?她没家?你看不出来她不想呆在这?金魏,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我没有!”   金魏大声争辩:“我是花了钱才把她带回家,但我是救她,不是拐卖。”   风红缨被金魏这番言论气得白头发滋滋往外冒。   “金魏,我今天严肃地告诉你,卓晚霞是人,不是商品,你花了钱将她带回家,那就是等同于拐卖,你听明白了没有?”   金魏摇头,涨红着脸咬牙瞪视风红缨。   “我没做坏事!警察同志,你不能乱往我头上泼脏水。”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好,那我问你,你是从谁手中买得卓晚霞?”   金魏看了眼走廊尽头的产房,嘴唇动了动。   “我没花钱。”   他不是傻子。   眼前这个自称警察的人说了,花了钱就是拐卖,他现在死不承认看她能把他怎样。   风红缨气笑了,她见过太多出尔反尔的人,但着实没见过像金魏这等厚脸皮的人。   “不说是吧?”   风红缨瞅着金魏脸上嘚瑟的笑容,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不说我也能探知的到,认识程亮吗?”   提及程亮,金魏笑意盎然的脸上明显出现了裂痕。   风红缨一派平静:“你是从程亮手中买下的卓晚霞吧?我来之前,警方就已经开展逮捕程亮的行动,程亮逃不出法律的手掌心,金魏,你觉得你能幸免?”   金魏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心鼓咚咚咚响个不停。   发觉金魏神色有异,风红缨继续循循善诱。   “交代吧,你现在说出来还可以算自首。”   “真的?”   金魏嘴唇蠕动了下:“我说了我还要坐牢吗?”   他不想坐牢,他还要照顾小霞和孩子呢。   风红缨抿了下唇角,话没有说满。   “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金魏双手来回搓,余光不停地打量着产房的方向。   风红缨白了金魏一眼:“别看了,卓晚霞以后不会留在刘旺村。”   这话激怒了金魏。   “她是我媳妇,不待在刘旺村,她能去哪?”   “你媳妇?”   风红缨嗤笑:“她户口本在老家,没跟你领过结婚证,怎么就是你媳妇了?”   “我——”金魏的气势一下降了下来。   “我不管,我照顾了她大半年,天天睡在一起,那她就是我媳妇,你们谁也甭想把她带走!”   风红缨脸色铁青,仰天无语道:“人家卓晚霞有父母有家,你说凭什么带她走?”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卓晚霞的父母已经报警,我今个儿既然找到了她,那我们警方就必须将她带回来交给她的父母,你胆敢阻拦,那就是妨碍公务,到时候休怪我不客气!”   金魏眼神闪烁,握紧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红缨见男人还不死心,暗暗摇了摇头。   明明知道卓晚霞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还强行将卓晚霞拘在家中,就这么喜欢带绿帽子?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冷清。   就这样一直僵着,直到后半夜一两点钟产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蹲在那腿脚发麻的金魏还没站起来,风红缨就已经跑到了产房门口。   医生走到门口,大声喊:“卓晚霞家属呢?”   风红缨忙道:“我是她朋友。”   医生笑着恭喜:“凌晨两点四十分平安顺产,是个女孩,你看一眼。”   风红缨还是头一回见刚出生的孩子。   很小,闭着眼,瘦瘦巴巴地像个干瘪小猴子,一点都不好看。   “让我看看。”   金魏挤了过来,脸上布满喜色,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没一会儿,医生通知家属可以进病房了。   卓晚霞怀孕这段期间应该没遭什么大罪,顺产完后还有精力说话。   看到金魏,躺在病床上初当人母的卓晚霞笑容僵住。   金魏脸色讪讪,小心翼翼地倒了水递给卓晚霞。   卓晚霞看都不看金魏一眼,脸上写满了抗拒。   金魏却硬要往卓晚霞床边挤,气得卓晚霞伤口疼得痉挛。   “小霞,你这是咋了?”金魏大惊。   风红缨将金魏往外推:“你别来打扰她,她就没事。”   金魏:“……”   “仇羊。”   风红缨指着眼巴巴往产房里看的金魏:“你出去看着他,不许他逃走。”   金魏嘴角往下一压,没好气道:“我才不跑呢,小霞在这,我能往哪跑?”   这回换风红缨无语了。   合上门,风红缨端着板凳坐到卓晚霞身边。   “你是?”   风红缨没废话,开门见山报出自己的身份。   听到家乡的名字,卓晚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风红缨斜睨了眼卓晚霞,淡淡道:“我们警方的任务是把你这个人找到,现在你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不管如何,你都得跟我们回去一趟,你的家人都在家里等着你。”   “我不要回去。”   卓晚霞咬着下嘴唇,哽咽道:“我回去了只会丢脸,我带着孩子能回哪去?村里的人肯定都会笑话我,说我馋男人,才出去打工就怀了孩子……”   风红缨抬眼望向门外,缓缓道:“所以你就赖上金魏住在刘旺村养胎?”   “赖?”   卓晚霞怒了:“我啥时候赖上他了,分明是金魏看上我,非要我做他的老婆,要不是为了替程亮还赌钱,我怎么会将自己卖——”   话说一半,卓晚霞惊慌失措地捂住嘴。   “哦~”   风红缨拉长声调:“原来是这么回事。”   见风红缨在纸上写写画画,卓晚霞怔松了下。   “你在写什么?”   风红缨大方的将本子对着卓晚霞。   看到笔记本上写得程亮欠赌资而进行拐卖生意的字眼后,卓晚霞吓得冷汗涔涔。   “你想干什么吗?我是自愿卖给金魏的,这不属于拐卖!程亮他没有胁迫我,也没有通过武力手段威胁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程亮没关系!”   风红缨合上笔记本,望着面前这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姑娘,风红缨嗤笑地摇摇头。   “卓晚霞,你厌恶金魏碰你,不会还做着程亮哪天来赎你的美梦吧?”   卓晚霞别开脸,目光不敢和风红缨对视,看来风红缨猜到点子上了。   盯着卓晚霞疲倦地面容看了会,风红缨哀叹了口气。   这姑娘太傻了。   “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出了月子,我会接你回家。”   卓晚霞微昂起头,脸上淌着两行清泪。   “警察同志,求求你了,程亮真的没有卖我,是我自愿——”   风红缨厉声打断卓晚霞。   “知道你们这种行为叫什么吗?人口贩卖!何况你还是个未成年人,咱们国家贩卖未成年人合法?你读过书,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卓晚霞被吼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生孩子将女人几乎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光了。   可笑的是,女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襁褓里的小孩一眼,余下的精力全用来和风红缨争辩她不是被程亮卖掉的。   “你好自为之。”   顿了下,风红缨又道:“接下来一个月我会留在刘旺村,卓晚霞,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你生下来的这个孩子,但有我在,你休想卖掉她!”   蜷缩在被子里的卓晚霞听到这话,指甲死死地掐进了肉里。   -   走廊里,金魏一脸灰败地瘫坐在地上。   风红缨皱眉,问仇羊:“他又发什么疯?”   仇羊耸耸肩:“我拉他走,他偏不走,非要趴在门上偷听……”   瞥了眼呆呆坐在那出神的金魏,风红缨敛下眼色。   “走吧。”   仇羊指了指靠坐在那崩溃到失语的金魏。   “他怎么办?”   就放任他在这坐着吹冷风?   男人的报复心不容小觑,指不定下一秒金魏就会冲进产房对骗了自己感情的卓晚霞下手。   风红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冲仇羊使了个眼色。   “搭个手,咱们把他抬回去。”   失恋的金魏如同一摊烂泥,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金魏扛到刘旺村。   路过村口时,风红缨看到厂长站在黑夜中抽烟。   将金魏安顿好,风红缨举着火把来到村口。   “实在对不住,我接下来可能要在刘旺村待很久,您要不先回城里?”   厂长碾灭烟头,点点头,准备上车时突然扭过身。   “警察同志,你们那个寻亲网站什么时候能用?”   风红缨:“技术那边正在调整,不出意外,下个月中可以投放使用。”   厂长琢磨了会,道:“我有一个事……”   风红缨立马道:“您说。”   厂长有些犹豫,没直接说事,而是反问风红缨:“警察同志,捡小孩犯法吗?”   风红缨楞了下,旋即惊呼:“您捡到了孩子在哪?”   厂长连连摆手:“我就问问……”   风红缨:“??”   经过一番盘问后,得知真相的风红缨哭笑不得。   原来小鹤玩具厂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小孩十分能干,厂长夫妇非常喜欢,两人至今没孩子,想着收养这个流浪儿。   可惜……   厂长的老婆太年轻了,年龄上不达标,因此收养计划失败。   但厂长太喜欢那个小孩,既然自己不能收养,厂长就打算竭尽全力帮小孩找到自己的家。   然而毫无头绪。   遽然看到寻亲网站后,厂长眼前一亮。   小孩已经在厂长家呆了好几年,厂长担心自己的行为构成犯罪,所以才犹犹豫豫地问出了捡小孩是否犯法的问题。   “您这是做好事,不犯法。”   风红缨笑得和煦:“这样吧,等寻亲网站做起来后,你带我去见见那个小孩,我亲自帮你撰写寻亲内容。”   厂长喜不自禁:“好好好,我等你。”   送走厂长后,风红缨回到刘旺村。   为了防止金魏报复卓晚霞,风红缨和仇羊住进了金家。   半夜天降大雨,大雨持续到清晨,翌日一早,风红缨早早起来准备去镇上探望卓晚霞。   才走到村口,就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走近一看,之前围堵风红缨的村民将一辆沾满泥巴的警车围住了。   村民们手中举着锄头,凶巴巴地瞪着车里的警察,似有警察敢下车,他们立即挖破警车的轮胎。   风红缨不悦地皱眉。   这帮无知的村民该整顿整顿了。   “黑条——”   风红缨拍拍黑条的脑袋。   黑条会意,如一道闪电蹿跑到村民们身后。   “汪汪汪!”   狂吠的狗叫声惊得村民们纷纷扭头,乍然看到近在咫尺的黑条,村民们楞住了。“别怕,这是城里来的宠物狗,不咬人——”   男村民的话还没说完,收到风红缨指示的黑条龇着尖尖的牙齿猛地冲向男村民。   黑条的弹跳力强,一个猛扑直接将男村民推倒在地,下一秒,黑条的牙齿抵在男村民的脖颈处。   男村民吓到眼白直翻,尖叫声堵在喉咙里还没发出来就晕了。   其余村民们看到这一幕均傻了眼。   不是说这是一条宠物狗吗?!   围在警车边的村民们紧了紧手中的锄头,人群中一人忽然大叫。   “这个女的也是警察!我们都被她骗了!”   此话一出,村民们大惊失色,齐齐将锄头对准风红缨。   风红缨睥睨着这群刁民,冲黑条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落,黑条发了疯地朝村民吼叫起来。   叫声振聋发聩,惹来村里不少流浪狗。   有条胆小的流浪狗看到凶猛的黑条后,吓得呼吸一下休克,当着村民的面直挺挺地倒地不起。   村民:“……”   投降吧,太可怕了。   村民们顷刻做鸟兽散,困在警车里的警察这才得以解救。   “我们是穗华市的打拐二组成员。”   领头说话的警察叫李斌,收起证件,李斌将程亮被捕的事和风红缨说了。   又道:“卓晚霞找到了吗?”   风红缨:“找到了,昨晚还生了个孩子……”   李斌啧叹。   才十七岁就生孩子……这是哪个畜生干出来的蠢事?   -   坐上警车,一行人来到镇上卫生所。   和李斌商量过后,风红缨决定将卓晚霞和孩子先送到城里,不料卓晚霞死活不肯,甚至以命相胁。   不得已,风红缨只好将卓晚霞送到金家小住。   折腾了一上午,卓晚霞和孩子终于回到金家。   安顿好两人后,风红缨找到蹲在墙角一言不发思考人生的金魏。   “金魏——”   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叫喊。   “红缨?”   风红缨蓦然回头。   看到来人,风红缨讶然:“边庄宴?”   大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和边庄宴见过面,听说边庄宴的富婆领导‘狠心’将边庄宴弄到外省锻炼去了。   跑过来的边庄宴眼中冒着光:“我的天,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风红缨笑笑,抬腿往外走时,一道艳丽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到边庄宴身边。   边庄宴介绍道:“红缨,这是我老婆沈葵。”   看到沈葵的那一刹那,系统叮的一声响。 第113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⑧   系统:【叮——   恭喜宿主触发新篇章。】   风红缨微楞了一秒。   自从这个世界的赘婿男主赵富贵和边庄宴远离家乡后,她已经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叮’的声音了。   在没有触发新任务的前提之下,她拯救的失孤儿童和被拐妇女都不能算进主线任务中。   这五年来,她不是只局限在家乡参与打拐。   一年中,她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省奔波,真要计较,她的主线任务其实早就完成了。   听到熟悉而又陌生的系统音,风红缨有些泪目,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小开,好久不见。”   系统:【好久不见,宿主。】   来不及和系统叙旧,迎面走来的成熟女人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沈葵,经常听庄宴说起你,真的百闻不如一见,您的确有魅力,很高兴认识您。”   风红缨和无数人打过交道,像沈葵这种一上来就夸她的不多。   “你好。”   风红缨浅浅握了握沈葵的手指,笑道:“小边能娶到您这样的妻子,才是他三生有幸。”   沈葵红唇轻启,一开口又是一大串优美的赞扬之语。   女人的声音清冷,咬字清晰,传到耳畔异常的动听舒服。   见好友和妻子当着自己的面你一言我一语,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赞对方,边庄宴看不下去了。   “你俩有完没完?”边庄宴翻了个白眼,当他不存在是吧?   风红缨和沈葵同时兴味一笑。   友情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妙,相见如故这个形容词好像就是专门为她俩打造的。   风红缨:“你们夫妻俩来刘旺村是?”   边庄宴抢答:“有人举报刘旺村窝藏老赖,我们是根据线索赶到这来的,为了这条线索,我花了不少钱呢。”   风红缨挑眉:“刘旺村极端排外,你们怎么进得来?”   边庄宴下巴往老婆沈葵那点了点。   “她有超能力。”   风红缨:“?”   很快反应过来。   啧,钞能力。   沈葵淡声道:“虽然给了钱,但那帮人对我们还是很防备,我秘书就没能进来……”   “这些村民太胆大妄为了。”   风红缨忿忿道:“早上连警车都敢拦……”   边庄宴咦了声:“我在路上看到一辆开出去的警车,难道他们被赶了出来?”   风红缨摇头,将黑条恐吓村民,警察才得以进村的事道了出来。   “卓晚霞不愿意走,穗华市的打拐警察只能先回去将消息传给卓家,到时候让卓家人过来接卓晚霞。”   此话一落地,蹲坐在那一言不发的金魏猛地抬眸。   张了张嘴,眼中泪水打转的金魏没说出半个字,旋即垂下落寞的眼神继续发呆。   边庄宴被金魏哀哀戚戚的表情惊到了。   “他这是咋了?”   风红平静地说:“失恋。”   顿了下,风红缨又补了一句:“犯罪式失恋。”   抽抽噎噎的金魏闻言脑门一紧,一想到自己即将人财两空,金魏憋不住委屈,一屁股坐倒在地呱呱而啼。   风红缨掏了掏耳朵,走到一侧问边庄宴和沈葵。   “你们待会要去哪家?”   边庄宴:“苗王青苗家,你听说过这人没?”   “苗王青?”   风红缨对这个名字很耳熟。   点了点头,风红缨道:“前两年我在外省协助打拐任务,本地警察当时抓到了一个女人,我对那人印象非常的深刻。”   “是她吗?”   沈葵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照片。   风红缨接过照片一看。   照片是从报纸上截下来的,虽然是黑白照,但不难看出来照片上的苗王青正是她两年前在外省警局匆匆见过一面的女人。   “是她。”   风红缨回忆了下:“苗王青额头上有美人尖,眉心处又有一颗美人痣,我记得很清楚,是同一个人没错。”   又看了眼照片上的美人,风红缨迟疑了下。   “小边,你刚说她是老赖?”   “差不多是,外边人都这么喊,她去年在义乌和人合作开厂,今年正月,一帮老板哭着找到我们,请求我们曝光苗王青欠账不还。”   “我们的人到处找苗王青,可惜都没找到,这不,我和小葵商量了下,决定来苗王青的老家碰碰运气。”   “义乌?”   风红缨低喃了句:“不会这么巧吧?”   赵富贵就在义乌做事,据说前几年赚得盆满钵满,风胜利病入膏肓后,在外经商多年的赵富贵回来了。   不论她怎么看,她都觉得彼时的赵富贵不像个赚到大钱的人,更像负债累累的讨债鬼。   难道苗王青卷走的钱财中有属于赵富贵的一份?   系统插了句嘴:【宿主猜对了,赵富贵攒了五年的钱全被苗王青骗走了,托边庄宴曝光苗王青的背后之人其实就是赵富贵,现在的赵富贵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风红缨啧了声。   难怪听说风胜利即将魂归西天后,赵富贵立马将主意打到了风老太太的财产之上,原来生意破产了呀。   三人说话时,有几个村民就蹲在不远处边抽旱烟边瞅着。   见三人久而不散开,领头的男人脸上不禁染上烦躁之色。   “刘二,你去问问,问他们在聊啥?”   “咱们村没犯事啊,咋这两天一波一波的来人?”   “就是,搞得我这一天到晚饭都吃不下。”   被唤刘二的男人磕掉烟杆里的白灰,冷声道:“我看呐,八成是朱家三兄弟的媳妇在作怪!”   提及朱家三兄弟的媳妇,围坐一圈的村民顿觉晦气。   -   这边,风红缨点开系统的新篇章,巧的是,上面显示的内容正是苗王青。   “小边,沈小姐,我和你们一道去苗家吧,有黑条在,村里的人不敢胡来。”   早上黑条显露的威慑力非常的强,总之,村里的人很怕黑条。   沈葵瞥了眼蹲坐在风红缨脚边寸步不离的警犬,笑道:“那敢情好,一起去吧。”   “风警官——”   一直留心风红缨一举一动的仇羊忙从屋里跑出来,神色慌张。   “你去哪?我也要去!”   带风红缨进村的仇羊俨然成了刘旺村的‘罪人’,这时候的仇羊万万不敢一个人呆在这。   风红缨不禁失笑:“脚长在你身上,你想来就来呗。”   仇羊:“那卓晚霞怎么办?交给金魏会不会……”   风红缨斜睨了眼蹲在那的金魏,金魏歪着头也在看风红缨,双眸中布满血丝,应该一晚上没睡好。   抛开买卖卓晚霞这件事,金魏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可惜爱错了人,也办错了事。   “我……”   哭了半宿的金魏嗓子哑得不成样,猛咳了好几声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伤害小霞和孩子的……”   仇羊冲风红缨眨眼,意思是能信金魏的话吗?   风红缨不敢对人心打赌,遂没有说话。   “你们不信我是吧?”   金魏拖着跛腿慢吞吞地走进对面屋子,紧接着,一个铁锁扔到了泥地上,泥水溅得风红缨裤腿上到处都是。   金魏闷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不信你们可以把我锁起来。”   风红缨捡起湿漉漉的铁锁,低头仔细检查锁口。   仇羊脸色讪讪:“锁就没必要了吧?这是你自己的家……”   话还没说完,风红缨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咔嚓一声响,门锁上了。   推了推,确定蛮力打不开后,风红缨这次放心的将钥匙收起来。   仇羊有些同情金魏,轻声道:“风警官,这样做会不会太没人情味?”   风红缨将碎发挽到耳后,不疾不徐道:“我锁得是花钱买卓晚霞回来做老婆的人,他既然做错了事,那么在判决没下来前,我必须确保他没有逃走。”   仇羊嘶了口冷气,看来金魏这次真的要大出血了。   花了钱,既没得到美人,还要背负一份拐卖人口的罪责。   几人离开金家时,锁着金魏的屋里传来嚎啕的哭声。   也不知道金魏到底在哭什么,哭自己的悲惨遭遇?还是后悔曾经买下卓晚霞?   四个人中,风红缨和边庄宴因为职业的原因,断不会对金魏这种人施以一丝同情。   至于沈葵,冷心冷情,除了丈夫边庄宴,沈葵很难对其他男人流露情感,哪怕是同情之心。   一时间,只剩仇羊在那替金魏感觉不公平。   -   离开金家,四人直奔苗王青的家。   “走,咱们跟上——”   蹲在路口的刘二立马招呼村民亦步亦趋地追在四人身后,见风红缨几人往苗王青家的方向走,几人懵了。   “他们去苗家干啥?”   “难道小青那丫头犯了事?”   人群中有人酸唧唧地哼了声。   “肯定犯了事,不然警察干嘛找她家去?”   “行了行了,你不就眼红小青那丫头赚得钱多吗?一个村的说这些干啥子?没有小青帮忙牵红线,咱们村多少男人娶不到老婆?”   这话深的一帮男人认同。   “咱们过去瞧瞧,小青人不在村里,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青娘被人欺负!”   在刘二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村民气势汹汹地来到苗家。   走在最后的仇羊看到乌泱泱的村民当即吓得双手紧紧捏住风红缨的胳膊。   “风警官,你快看,这些人不会是来找咱们茬的吧?”   风红缨往身后看。   人人手中都拿了农具,气势极为的嚣张。   看到风红缨脚边蹲守的黑条,刘二手一挥,众村民停在五米远外的地方。   风红缨眯起眼,刘二被看的心里忐忑不安,哽着脖子道:“警察同志,我想问问这家犯了啥子事?”   正欲说,进屋探问苗王青下落的边庄宴和沈葵被人从里边推了出来。   “滚滚滚!”   女人手中的扫帚不停地往两人身上扫,边扫边尖声叫嚷。   “我女儿是天大的好人,她咋可能欠钱不还?”   边庄宴一手执着相机,一手护着沈葵,俊脸满是愤慨。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推我们干什么?”   “呸!”   女人吊着眉眼,刻薄出声:“还好好说?你冤枉我女儿是老赖,我不跟你拼命算好了!”   “老赖?”刘二一头雾,“老赖是啥?”   其余村民一个劲地摇头。   “不知道,没听说过。”   仇羊从风红缨身后探出头,对着众人科普道:“老赖就是有钱却拖着不还不认账的骗子。”   刘二大惊失色:“小青丫头是老赖?咋可能嘛!”   “就是!”   苗王青的妈妈孙翠花撒泼地拿脏污的扫帚赶边庄宴。   “你们赶紧给我滚!”   边庄宴急匆匆地抱着沈葵往旁边跳蹿,飞扑过来的扫帚径直往风红缨所在的方向拍去。   刘二就是那个被黑条吓晕的男人,见孙翠花手中的扫帚要落到风红缨身上,刘二急地舌头打卷。   “小青娘,你别乱——”   ‘来’字还未说出口,扫帚就已经拍了过来。   刘二和一众见识过黑条厉害的村民看到这一幕惶恐地捂住嘴。   然而扫帚并没有落到风红缨身上。   扫帚停在了半空中,抓住扫帚的人是沈葵。   沈葵是富家女,从小就练习跆拳道,别看沈葵说话温温柔柔,实则是个跆拳道黑带的狠家伙。   微一用力,竹篾做成的扫帚连带着孙翠花一起被沈葵推出几米远。   孙翠花摔了个王八朝天,趴在地上哎呦直叫。   险些被打的风红缨冲沈葵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随后看向仇羊。   “能松开你的手吗?”   这丫的手劲真大,抓得她一时难以抬起胳膊,如若沈葵不出手,她的脸颊此时此刻恐怕已经被扫帚拍肿。   抓着风红缨胳膊不放的仇羊啊了一声。   “对不住,对不住……”   扭了扭胳膊,风红缨目光冷冷地看向瘫坐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孙翠花。   “快来看呐,有人欺负我这个寡妇嘞——”   “嗷什么嗷!”   风红缨皱眉,沉声质问:“苗王青人呢?”   孙翠花被风红缨呵斥的不敢再嗷了,闻言咬紧牙关。   “我不知道。”   风红缨打量着孙翠花头发上夹着的新样式发卡,意有所指道:“你这发卡挺漂亮的哈,你自己买的?”   孙翠花慌忙摘下头上的蝴蝶发卡,眼神乱飘,就是不敢正视风红缨。   “咋?我买不起吗?”   风红缨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真是自己买的,心虚什么?   “小边。”   风红缨短促地嗤笑一声,旋即侧身对边庄宴道:“苗王青八九不离十就躲在家里。”   那发夹是年轻女人才带的东西。   “没……”   在泥水里打滚的孙翠花忙爬起来,慌慌张张道:“她不在家,她不在!”   见边庄宴拿着相机要进去拍照,孙翠花急得拍大腿。   拦不住边庄宴和沈亏,孙翠花猛地朝刘二等人喊。   “你们快来帮忙啊,不能让这些人进去——”   刘二颠了颠手中的农具,想帮却又怵怕黑条。   孙翠花冲人群中一人大叫:“朱老三,你兄弟仨人的媳妇是我家小青帮你娶回来的,你还不快来帮我拦住这些人!”   风红缨闻声望向人群,朱老三是一个长相非常魁梧的男人。   朱老三也怕黑条,但孙翠花点名道姓喊他了,不出来帮一把不是男人。   举起手中的扁担,朱老三龇着牙冲了出来。   “等会!”   风红缨犀利的眸光审视着朱老三,抓着字眼道:“你的媳妇是苗王青找来的?从哪找的?”   察觉到情势不对劲的朱老三骤然顿住脚,二话不说推开拥挤的人群拔腿往外跑。   “站住!”   风红缨高声大叫:“朱老三,你给我站住——”   黑条紧随起后追了过去。   眼瞅着风红缨马上就要追上朱老三,刘二脸色大变。   “坏了,坏了,我忘了这小娘们是什么打拐的警察!”   周围的人一脸茫然,甚至有人噗嗤笑哈哈。   “警察又咋了,她难道还能管朱老三兄弟仨人和婆娘床上的事?”   刘二狠狠瞪了眼说话的人。   “还咋了!朱老三媳妇咋弄来了?和金魏媳妇一样,是买来的!你没听那小娘们说吗?金魏以后要坐牢……”   “我的天老爷……”   “瞎说的吧?”   “咱们这——”   “嘘嘘嘘……”   有人指了指从屋里走出来的边庄宴和沈葵:“快别说了,这两人也不好惹。”   全员噤声,一个个拿看笑话的眼神睨着一脸阴郁的边庄宴。   苗王青跑了。   边庄宴跑进屋时,后院的柴门大敞着,泥泞的地上还印着两道新鲜的脚印。   边庄宴能不气吗?!   苗王青其实现在还不算老赖,顶多算个诈骗犯,只有被国家打上老赖标签,苗王青的名字才会登上国家失信被执行人名单。   边庄宴倒想苗王青被钉死在老赖的耻辱柱上,这样一来,苗王青的出行就会受限。   现在的苗王青是个自由人,身份信息并没有被法院公布出来,边庄宴为了第一时间报道苗王青事件,花了无数的金钱和人力才找到苗王青的老家,没想到临门一脚时愣是让苗王青逃走了。   沈葵心里替丈夫惋惜,然又无可奈何,苗家后院脚印边有一道汽车轮胎的印记,现在想追恐怕也追不上了。见两人两手空空,孙翠花得意极了,暗道自己刚才那一番撒泼打滚来得及时。   “风小姐人呢?”沈葵问。   没能追上风红缨的仇羊忙挽住边庄宴的胳膊,小小声的将朱老三的事说了。   边庄宴瞪圆了眼。   “没完没了了是吗?咋还有被拐的人?”   边庄宴被苗王青的逃脱气晕了头,随口道::“这个村子不会是个拐卖窝吧?”   此话一出,刘二等人怒了。   “放你娘的狗屁!在我们村的地盘胡说八道,你小子活不耐烦了是吧?”   说着作势举起农具要打边庄宴。   沈葵拉住丈夫的手往一旁钻。   “傻楞着干吗?快走——”   被沈葵拽走的边庄宴侥幸从刘二的锄头下捡回一条命。   躲在边庄宴身后的仇羊就没那么好运了。   刘二一把揪住仇羊的后领,恶气道:“你个叛徒,你往哪跑?要不是你带人进村,咱们村能有这么多烂事?”   仇羊的求救声很快淹没,等边庄宴想起仇羊这号人时,早已不见仇羊的身影。   “我们现在去哪?”边庄宴不安地问家里的一把手沈葵。   他们夫妻两人压根就不知道朱老三的家在哪,这时候问村民肯定行不通。   沈葵冷静道:“先出村。”   边庄宴:“不等红缨吗?”   “我瞧着那些村民无知的很,但凡不如他们的意就拿东西打人,我担心红缨——”   沈葵白了丈夫一眼。   “与其担心风小姐,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边庄宴脸唰得一下变红。   事实确实如此,记者这条路上,如果没有沈葵多次出手相救,他可能早就死了。   他承认自己不如妻子,但比起风红缨,他应该能胜出吧?   沈葵冷不丁道:“风小姐下盘稳,双脚力度重如霹雷,比你那三脚猫功夫不知道强多少倍。”   边庄宴:“……”   -   于此同时,故意追追停停的风红缨跟着朱老三跑到朱家。   就在朱老三正庆幸风红缨落他一大截时,风红缨忽铆足了劲冲过来,高抬腿,咚得一下踹向朱老三的心口。   朱老三痛得往后一仰,身子重重地倒向后边的大门,院门啪叽一下开了。   动静巨大,惊得院中的狗汪汪直叫。   风红缨看都没看蜷缩在地上哎呦喊疼的朱老三,径直走向院子。   甫一进去,风红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到窒息。   狂叫不休的狗被黑条追出了院子,而在狗窝旁边的铁门上栓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   铁链很长,长到足以让被锁的女人自由的穿梭在院子和屋内,但仅限于这栋院子。   女人戴着铁链的那边脚踝上血迹斑斑,伤痕还在往外渗透血水。   女人不止那一处有伤,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处处都有鞭伤,伤口很新。   不止有鞭伤,还有狰狞的啃咬。   上面的牙齿印风红缨再熟悉不过,那是狗的牙齿。   最令风红缨瞠目的当属女人看她的眼神。   看到风红缨的那一刹那,蹲在地上舂米的女人眼中瞬间蹦出光。   那是希望的曙光。   “呜呜呜……”   女人的嗓音沙哑地发不出成句的话,只一味的嚼着两个字。   “救我……”   “救我。”   女人扔下舂米的棍子,忙不迭拖着长而沉重的脚链吃力地跑过来,还没跑两步,体力不支的女人踉跄倒地。   纵是如此,女人仍不死心地朝风红缨伸出求救的手。   风红缨疾步上前抱住女人。   女人仰着脑袋盯看着风红缨,似是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朱家以外的人。   瘦骨嶙峋的手胆怯地碰了碰风红缨软软的脸颊,察觉到温度后,女人当即哇得一声哭出来。   是真的人,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快走,快带我走!”   师百合栗栗危惧,哆嗦着嘴唇道:“我想离开这,我想回家,呜呜呜,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好好。”   风红缨紧了紧师百合的手,柔声道:“你别怕,有我在,我一定能把你送回家。”   师百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哑的只能发出气声。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风红缨当然想立马带师百合走,但师百合脚上的粗铁链还没解开。   “快走。”   师百合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哭着道:“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风红缨放下女人来到疼得站不起来的朱老三面前,皱着眉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都没发现铁锁的钥匙。   “钥匙在哪?”   朱老三头埋在泥水中装死,无论风红缨怎么踹,朱老三都不吭声。   须臾,浑浊的泥水里飘出猩红的血丝,风红缨用力将朱老三翻过来,发现被打至鼻青脸肿的朱老三早已不省人事。   不得已,风红缨只好折回来问师百合。   “知道钥匙在哪吗?”   师百合打了个哭嗝,刚准备说话,忽而女人脸上浮出惊恐的神色。   风红缨回身往后看,门口站着两个威猛的男人,乍然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朱老三,两个男人瞳孔骤然一缩。   “老三!”   惊呼之后,其中一个男人推了推身边的人。   “大哥,你快看,有女人来咱家了……”   不知为何,风红缨感觉男人说这话时貌似很亢奋。 第114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⑨   看到两兄弟,蜷缩在地上的师百合下意识地往狗笼边躲,沙哑的哭声顷刻没了,有的只剩无边的沉默。   风红缨余光瞥了眼师百合,然而只能看到师百合打结的脏污头发,女人低着头,不再哭着求她带走她,而是拿起棍子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舂米。   女人身上的光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   风红缨双眉紧蹙,师百合很怕面前这两个男人,看到两人,甚至连向她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你谁呀?”   朱老二踹着手笑嘿嘿地小跑到风红缨面前,见风红缨盯着师百合看,朱老二裂开嘴。   “咋,你跟我家百合认识?”   风红缨视线从麻木到没有表情的师百合身上移开,抬眸看向朱老二。   四目相对后,朱老二眼里的欢喜越发的浓郁   “大哥,你瞧,这娘们比百合还好看哎!”   朱老大抬腿往风红缨所在的方向走来,看到两兄弟眼中藏不住的淫色眼神,风红缨厌恶地搓了搓手臂。   朱老二揩了下口水,脏兮兮地手伸过来要揪风红缨的胳膊,风红缨微一侧身避开朱老二。   “你想干什么?”风红缨沉着面孔。   朱老二乐了。   “你这女子好玩,问我干啥子?我还想问你嘞,你来我家干啥?”   风红缨紧紧攥着拳头,冷着脸问:“钥匙呢?”   朱老二:“啥钥匙?”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么问根本拿不到钥匙。   从师百合现下的情况看,师百合并不想当着朱家三兄弟的面和她有瓜葛,些许曾经逃跑被打怕了吧……   松开眉头,风红缨动了下脚,她得找东西将铁链弄开才行。   “你要去哪?”   朱老二张开手急急地拦在大门口。   以为风红缨要走,呆呆坐在地上舂米的师百合慢吞吞地昂起头,目中盈满泪水。   她想跟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起走,但她又不敢。   有朱家三兄弟在,她插翅难逃,现在的她不奢求离开这个践踏人性毫无尊严的腐朽山村,只希望三兄弟能放过风红缨。   思及此,师百合不知从哪使出的力气,扯着沉重的铁链,师百合猛地扑向背对着自己的朱老二。   “快跑——”   朱老二的脚被师百合死死抱住,动弹不得的朱老二怒瞪着匍匐在脚边的女人。   “松手!”朱老二拧着粗眉命令,语气极为的不悦。   师百合不松,倔强地仰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方向。   和朱家三兄弟生活的这些年,她明白一旦风红缨今天没跑出去,接下来就会和她一样,被囚禁在这片村落永无出头之日。   然后日复一日地承受着三兄弟的暴行……   “死娘们!”   朱老二拽起师百合的头发,盛气凌人地骂道:“找打是吧,叫你放手听不见?聋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挥起巴掌。   “你打她试试!”   风红缨反手掰住朱老二的手臂,朱老二疼得龇牙咧嘴。   “疼疼疼,我不打了,你松开……”   风红缨没松,而是用力一折,喀嚓一声响后,朱老二的右手折了,男人的惨叫声比杀猪声还要悲恸。   站在门口一直未言语的朱老大惊得双眼抡直。   风红缨目光如箭冷冷地射过来,朱老大呼吸一顿,怪叫一声后,第一反应不是去救被风红缨桎梏地动弹不得的朱老二,而是仓促转身往外逃。   跑得太快,脚下一个打滑趔趄摔倒在地,顾不上擦拭鼻尖流淌出的血水,朱老大赶忙爬起来,旋即发了疯的往外跑。   风红缨收回视线,像扔垃圾一样将惨叫连连的朱老二丢到地上。   捂着断了骨头的手,朱老二连滚带爬跑出了院子。   小院霎时静了。   风红缨拿起院门后的砍柴刀,用劲全力去砍铁链,砍刀断了好几块缺口,铁链依旧完好无损。   “有斧头吗?”   面色如土的师百合指着某处:“柴房有。”   柴房是被锁住的师百合唯一到达不了的屋子,曾经无数个夜晚,师百合做梦都想冲进柴房拿把刀将朱家三兄弟杀了。   但很可惜,朱家三兄弟防她防到连厨房都不会放菜刀,一应利器都藏在离她最远的柴房里。   进到柴房,风红缨抽出一把锃光瓦亮的斧头。   铁斧砍在铁链上发出铮铮刺耳的声音,砍了几下确定砍不断后,风红缨紧了紧斧头,径直来到狗笼边。   再次抬起斧头,一下又一下砍在狗铁笼上。   见焊在地上的狗笼被风红缨砍得稀巴烂,师百合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喜色。   然又担心朱家两兄弟待会找过来围堵拦截她和风红缨,师百合不禁急得双脚发抖。   一边眺望着院门口,一边焦心地看着风红缨砍伐铁笼。   “快断啊!快点——”   也许上苍听到了师百合的祈祷,焊制牢固的铁笼被风红缨拔了起来。   师百合心头涌出激动,抱起一堆烂铁就往院门口的方向跑。   然而脚掌还未踏出门槛,师百合就被远处奔来的人群吓得魂不附体。   “怎么了?”   风红缨拎着斧头来到师百合身边。   看到成群结队的村民,风红缨眯起眼。   走在队伍前边的赫然是朱老大和朱老二,两人一改刚才的怂货样,指着站在门口的风红缨,耀武扬威地喊:“就是她,她想带走我家婆娘!”   看到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村民,师百合害怕地躲到风红缨身后,颤着嗓子呜咽。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来了这么多人,她跑不掉,风红缨怕是也要遭殃。   风红缨脸色难看极了,心头一阵冒火。   有众多村民撑腰,朱家两兄弟的胆子陡然壮大,两人一左一后跑到门边拉扯师百合,试图将师百合拉进院子。   “不要碰我——”   师百合轻瘦的身子倏而腾空,两只脚来回跺踹,大叫道:“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风红缨疾步上前,手刚触碰到师百合脚踝上的链子,头皮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抓住风红缨辫子的孙翠花咬牙切齿道:“你个娘们管别人家闲事干啥子?!”   似是报复边庄宴和沈葵进家里找她女儿,孙翠花将所有怒火都撒到了风红缨身上,使出全身力气去掐风红缨腰腹上的软肉。   风红缨吃痛地嘶了口冷气,低吼道:“松开你的手!”   孙翠花装没听见,手下的力度使得更大了,风红缨甚至感觉头皮被孙翠花拽下了一大块。   不止孙翠花扒拉她的头皮,还有村民抢她手中的斧头。   一时间,风红缨觉得自己像头被绑起来的囚犯,只待被这帮蛮横的村民五马分尸。   院门口的师百合已经被朱家两兄弟拖进了院子,见风红缨被村民围攻,师百合踉跄地爬过来要帮忙,却遭朱家俩兄弟狠狠扇了一巴掌。   口腔里顿时漾出铁锈味,师百合羸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   朱老二气不过上前使劲地踹师百合,密密麻麻的痛感侵袭而来,师百合嗷呜两声后没了动静。   朱老大:“别打了,打死了谁给咱生儿子?”   朱老二对着奄奄一息的师百合呸了口痰,忽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门口的风红缨身上。   “大哥,你觉得她咋样?”   朱老大看向风红缨,望着风红缨细白的脖颈,朱老大吞了下口水。   -   这边,风红缨忍无可忍,猛地松开手。   斧头飞出去之际,连带着将一帮村民甩了出去。   身上的欺压力度减轻后,风红缨抬起空出来的手狠狠地抓住孙翠花的手。   一个翻转,仰面朝天的风红缨站稳了脚跟。   两手落了空的孙翠花面有不安,拔腿就往村民堆里跑。   风红缨捡起掉落在地的斧头,一扭头就和悄悄靠近的朱家俩兄弟对上。   俩兄弟吓得不轻,黝黑的脸上爬满惊恐,只因风红缨高抬着锋利的斧头,正一步步逼近二人。   朱老大最是胆小,望着对着自己的斧头,朱老大眼神闪烁,连路都走不动了,膝盖直愣愣地往地上哐当一跪。   偌大的院外只剩朱老二和风红缨对峙。   站在一旁的村民想上前帮忙,才往前走半步,风红缨立马将斧头对准那人。   “我看谁敢过来!不怕死就来!”   这帮刁民无视法律,明明知道她是警察还袭警,既然来硬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怒声威吓后,村民们怕怕地往后直退。   躲在人群里边的孙翠花着实没想到风红缨会有占上风的一刻。   一想到刚才自己对风红缨下得狠手,孙翠花额头不禁冒出豆大的冷汗。   风红缨又将斧头对准朱老二,朱老二慌张地举起手,脸色酱紫,大口喘着气求饶。   “别,别杀我——”   风红缨发丝散乱,听到这话忍不住气笑。   她可不会为了这么个蠢货将自己送进监狱。   “滚!”   多看这人一眼,风红缨都嫌恶心。   朱老二大松了口气,缩头耷脑地溜进村民堆。   见风红缨推门进到院子,周围人纷纷昂起脖子张望。   躺在泥水中的师百合半睁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师百合以为来人是朱家兄弟,干瘦的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脑袋。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是我。”   风红缨大手一捞,将蜷缩在地的师百合连带着铁笼打横抱起。   师百合惊喜地睁开眼,对她而言,世上的天籁之音莫过于此了。   扯了扯嘴角,师百合歪着红肿的嘴唇笑得畅快。   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师百合风嗓子眼里堵了一口血,发出的声音莫名给人一种渗人的意味。   趴在门边偷看的朱老大听到笑声惶恐至头皮发麻。   笑过后,师百合猛咳起来,鲜血顺着风红缨的胳膊滴答往下淌。   年轻人吐血可不是好征兆,风红缨加快脚步,才走两步,站在一旁冷漠观望的村民们纷纷将风红缨拦住。   刘二有些害怕风红缨别在腰后的斧头,但还是底气不足地将话摆了出来。   “你、你可以走,但她必须留下。”   风红缨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刘二见状,带着人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不放下她,你也不许走!”   “警察咋了?警察就能随随便便带走我们村的人?”   “就是!”   “放下她,不然你也别想走!”   见此情景,怀里的师百合蜡黄的小脸瞬间盈满泪水,干枯的手死死地拽着风红缨。   风红缨颠了颠怀里啜泣的女人,右手伸向腰后拔出斧头。   看到亮锃锃的斧头,刚还七嘴八舌的村民顷刻安静,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风红缨微微眯起眼睛,举着斧头高声问:“谁还敢拦路?上前来!”   无人敢动。   抬着斧头,风红缨倒退着往村口方向走。   眼瞅着风红缨带着师百合消失在羊肠小道上,朱家两个兄弟当场抱头痛哭。   朱老二不甘心,拽住孙翠花。   “赔钱!我婆娘没了,你得赔钱!”   孙翠花气竭,大吼道:“赔啥子钱?媳妇帮你们哥仨娶回来了,是你们没看住,怪我?”   朱老二:“我不管,你要么赔钱,要么再帮我们哥仨找一个媳妇,不然这事没完!”   朱老大附和:“对,没完。”   孙翠花:“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   说着转身就要跑,朱老二的动作更快,大手扯住孙翠花的衣领,刺啦一声响,孙翠花衣裳裂开了。   跟着女儿苗王青享了几年福的孙翠花长得一点都不老,看到孙翠花藏在衣服底下白皙的肌肤,色眯眯的朱老二使劲摸了一把。   “翠花婶,你还能生吧?”   朱老二当着众人的面嬉皮笑脸地问出一个荒唐的问题。   孙翠花老脸一红,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甩开朱老二。   “呸,不要皮的腌臜玩意!连我你也敢馋?”   “朱老二,你别乱来啊,你敢碰小青娘一根手指,当心小青带人弄死你!”   听到来自其他村民的提醒,朱老二讪讪而笑,缩着脖子道:“我开玩笑呢,不过翠花婶,你看我媳妇被人掳走了,我们哥仨又成了光棍,您得帮我们想想法子不是么?”   朱老大一摊手:“对啊,不然我们给你的那两千块钱不就打水漂了?我家到现在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孙翠花心知朱家三兄弟难缠,当即道:“别急啊,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你家媳妇跑不远。”   朱老大&朱老二:“?”   孙翠花神秘一笑:“我在镇卫生所有人,放心吧,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把你媳妇送回来。”   两兄弟这才眉开眼笑。   孙翠花瞥了眼晕迷在地的朱老三,叉着腰指挥。   “楞着干啥子,还不快驮着他跟我去镇卫生所。”   朱老大和朱老二对视一眼,喜滋滋地开口。   “这就来。”   -   抱着师百合穿梭在村中小道上时,不少村民跑出家门看热闹。   “那不是朱家三年不下崽的媳妇吗?”   “是她,咋出来了?”   “抱着她的人听说是警察……”   门口一老人冷哼了声,拿起扁担气冲冲地跑到风红缨面前。   “杀千刀的东西,这是我侄儿的媳妇,你把她带走了,我侄儿的孩子谁生?你心真狠呐,你想我朱家绝后是吧?”   说着咬牙抡起扁担敲打风红缨的后背。   风红缨快跑两步躲开老人的追打,老人扑了个空。   没追上风红缨,老人气得在原地哭爹骂娘,附近村民撒丫拿着农具围过来,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边庄宴的叫喊声。   “红缨,快上车!”   沈葵的秘书开车技术贼厉害,车门大敞着,轮胎斜斜一滑漂移到风红缨的面前。   坐在里边的沈葵伸手接过师百合,风红缨收紧掉在地上的铁链,赶在村民追过来之前跳进车厢。   车门啪得一下合上,开出老远后还有村民在后面追。   车子摇摇摆摆地开到宽敞的大马路上后,风红缨这才舒了口气。   “直接回城里吗?”边庄宴问。   风红缨抬手将师百合浸泡着血水的长发弄到脑后,道:“先去镇医院看看,她伤得太重了,我担心……”   沈葵瞥了眼浑身是伤的师百合,秀眉紧蹙。   “把人打成这样难道不担心出人命吗?还有这铁锁……”   从小生活富裕的沈葵如何也想象不到外面竟然还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风红缨揉揉被孙翠花扯掉一块头发的后脑勺,断然道:“这些人躲在闭塞的山村根本就不懂法律,依我看,像朱家这样买媳妇的人家多了去了。”   不让外人进村,肯定是怕他们进去带走被拐进村的妇女。   边庄宴嗅到新闻的气味,扭过头问:“那你还要回去吗?”   风红缨:“当然要回去,卓晚霞还在村子里呢。”   还有黑条。   沈葵:“你将这人带出来,再想回去怕是危险……”   “危险也要回去。”   风红缨将斧头立到脚边,道:“这次不把刘旺村的拐卖毒根拔干净,以后势必会有源源不断的妇女被骗到这里出不来。”   沈葵微一凝思,对边庄宴道:“咱们也留下吧,你不是一直想写个大新闻吗,刘旺村拐卖一事我认为值得关注。”   边庄宴:“那苗王青怎么办?她的新闻不追啦?”   听到苗王青的名字,躺在风红缨大腿上呻吟喊疼的师百合猛地睁开眼。   风红缨知道师百合是经苗王青之手才被拐到朱家当共妻。   车里最恨苗王青的人当属师百合。   女人激动的张嘴哇哇直叫,声音沙哑难听。   沈葵和边庄宴面面相觑,拿眼神询问风红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风红缨比了个‘嘘’的动作,随后拍拍师百合的后背,降下语调轻柔安慰:“睡一觉吧,别怕,咱们已经离开了村子,你看,咱们在车里。”   汽车的轰鸣声让狂躁的师百合心安不少,仰天哀嚎几声后,师百合咬着唇小声哭泣起来,边哭边哑着嗓子诉说自己从前的悲惨遭遇。   从师百合断断续续的交代中,风红缨了解到师百合曾是穗华市一家玩具厂的女工。   “……苗王青长得漂亮,当时又是开厂子的老板,不少人巴结她,我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喊我跟她一起吃饭……”   说到这,师百合泣不成声。   那一顿饭葬送了师百合一辈子,时至今日,师百合都想不通苗王青为什么会挑中她。   “因为你傻。”   风红缨叹气:“你以为她没找过其他女工,肯定找过,那些人中,要么和你一样上勾被拐到山村里边,要么察觉不对劲后早早跑开了。”   师百合停下哭泣,经风红缨这么一说,她恍惚想起那几年经常有女工突然辞职,难道她们都发现了不对劲?   可为什么没人提醒她?   “别想了。”   风红缨掌心附到师百合湿漉漉地眼皮之上,温言道:“苗王青不会有好下场的。”   欠账不还,倒卖妇女,坑蒙拐卖……这些事哪一件不值得苗王青蹲几年牢?   -   不多时,汽车停靠到镇卫生所。   乍然看到拖着铁链行走的师百合,卫生所的大夫扶了扶眼镜,惊呼道:“你不是牛家的媳妇吗?”   风红缨顿住脚,倏地将师百合重新放回车里。   “小边,沈小姐,你们先带她去市里。”   边庄宴怔了怔:“咋了?”   沈葵扫了眼站在门口变了神色的大夫,忽视丈夫的问话,紧迫地交代秘书:“开车。”   汽车发动时,大夫的脚步跟着挪,风红缨人往前一挡,面若寒霜。   “你要去哪?”   大夫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风红缨看。   “我能去哪?车上坐着的是我们村的人,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带她走?”   说着就要去追汽车,风红缨嘴角微弯,露出讽刺的笑容。   “你有行医执照吗?”   大夫迷茫不解:“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庸医?我当然有行医执照,我在这当了二十年的村医,我——”   风红缨大为轻蔑,盯着大夫幽幽道:“我问你,二十年行医生涯中,你帮着刘旺村造了多少孽?”   大夫一阵心虚,开始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着一溜烟钻进屋。   风红缨紧随其后,快步过来夺下大夫拿起的电话。   “你要打给谁?”   大夫支吾说不清,又抢不到风红缨手中的电话,只能干着急。   “你这女子咋回事?没事赶紧走,别耽误我——”   风红缨按下回拨键,将话筒对准耳朵,轻笑道:“别耽误你通风报信是吧?”   大夫眼神闪躲,张牙舞爪地跳起来抢电话。   电话嘟嘟两声通了。   里头传来一道洋洋盈耳的声音。   “喂?”   风红缨没说话,而是啪得挂断电话。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个字,但风红缨能确定对方不是孙翠花,更不是朱家人,那么……   “是苗王青对吧?”   大夫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   风红缨低头记下那一串数字,眨巴眼道:“她人现在在哪?”   大夫捂着嘴摇头不说。   风红缨将随身携带的警证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说不说?”   望着桌上的警证,大夫心突突往下一沉。   风红缨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助纣为虐二十年,一旦曝光,应该不止吊销行医资格证这么简单吧?”   大夫后怕地冷汗直流,嘴巴微张,半晌后,报出一串地址。   -   刚把卓家父母接到绥化市警局的南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当地打拐办二组的人齐刷刷地跑了出来。   领头的刘斌笑吟吟地拍拍南屏的肩膀。   “走,咱们一起去捅个拐卖窝子。”   南屏将卓家父母往前推,介绍了下。   刘斌:“你们二老也跟着来吧,左右都是去刘旺村。”   路上,南屏才得知牵线倒卖师百合的人有下落了,举报者正是风红缨。   穗华市打拐警察往刘旺村方向赶时,带着朱家三兄弟以及一帮村民跑到卫生所要人的孙翠花过来了。   屋里的风红缨丢了个眼神给大夫,站在窗边的大夫搓搓手,强笑道:“小青娘,你来啦?”   孙翠花隐隐觉得不安,碎步上前小声问:“我刚不是给你打了电话吗?让你留住朱家媳妇,你留了没?”   大夫心头一阵乱麻,指着屋里,按照风红缨交代的话一字一句道:“朱家媳妇在里头睡着呢,小青娘,你要进来么?”   孙翠花不做他疑,招呼朱家两兄弟将朱老三抬进去。 第115章 惟愿天下无拐(20)   风红缨悄悄地来到门后躲好。   抬着朱老三的朱家俩兄弟走在前边,紧随其后的是孙翠花和刘二等人。   “……15……16……”   风红缨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飙到20时,风红缨忍不住咬紧牙关。   这些都是支持将师百合抢回村子里的人,在他们看来,师百合就该留在荒淫无耻的朱家做共妻……   令风红缨寒心的是,这里头有大半都是女人。   有几个说话带了点外地的口音,风红缨推测,这几人说不定和师百合一样,也是从外边拐卖进的村。   才几年的光景而已,这些人就轮为了恶魔的帮手,良心丧尽……   “小周——”   孙翠花冲大夫招手:“你傻站在那干啥,快过来看看朱老三的伤。”   周大夫顿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   站在孙翠花身边的刘二狐疑起来。   “小周,你眼睛咋了?”   周大夫忙垂下往门后看的双眸,闷声道:“没啥。”   刘二郁闷,一屁股坐下,低头边点火抽烟边嘚吧着嘴道:“没啥赶紧过来看看朱老三的伤哇……”   周大夫举步维艰,手指摸着墙壁慢吞吞往担架方向挪。   就在这时,卫生所的门砰得一下关严实。   刘二以为关门的人是周大夫。   抬眸正欲责怪周大夫一惊一乍,却发现迎面走来的人是风红缨,风红缨举着锋利的斧头正步步逼近,刘二当即吓得魂不守舍,烟杆啪得掉地。   揉了揉眼,确定来人真的是风红缨后,刘二哇得一声大叫跳到桌子上。   “你、你别过来——”   屋里的村民蓦然往身后看,看到风红缨,众人呼吸一顿。   尤其是断了手的朱老二,看到风红缨就好像看到了阎罗王,垂下的断手似乎更疼了。   见风红缨冰冷如刀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朱老二双腿一软,直愣愣跪到了地上。   “女子……”   朱老二厚着脸皮求饶,呼吸急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边说边瞟着风红缨手中的利斧,眼睛都看抽筋了,唯恐风红缨心一狠劈过来。   旁边朱老大的表情比朱老二还要夸张。   朱老大此刻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脸色惨绿惨绿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相比较朱家兄弟的胆怯和害怕,孙翠花要镇定很多,抬脚将朱家两兄弟踹到一边去,孙翠花不屑地昂首。   “怕啥子,她一个女子,咱们这么多人,能吃亏?”   闻言,刘二等村民脸上的骇人之色褪去不少。   对呀,他们人多,一个警察而已,还是个女警,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治不了她!   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倏而没了,现场唯一忐忑的人只剩周大夫。   风红缨看这帮人有恃无恐,心里的怒火宛若火山爆发。   系统:【宿主需要佩戴盾牌吗?】   对战这么多刁蛮无理的村民,系统有点担心。   风红缨想说教训一些小喽啰不需要动大招,但不用白不用。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因为她拖欠积分的缘故,赚取的所有盾牌都暂时不能使用,好不容易偿还完积分,又因为赘婿文两位男主的离开导致她和系统分开而不能使用盾牌。   风红缨:“佩戴吧。”   不狠狠教训这帮豺狼之心的人,她心中的恶气如何也消不掉。   系统很上道,将风红缨的体力值拉满,观察力也加到最高。   刘二悄不楞登来到风红缨背后准备偷袭时,风红缨身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一个过肩摔将刘二砸向村民堆去。   ‘砰’得一声巨响,刘二的身子哐当摔到地上。   戴上盾牌的风红缨没有手下留情,这一个过肩摔足以让刘二接下来半年都要躺在床上。   感觉五脏六腑错了位的刘二哇得吐出一口血,旋即一阵抽搐翻眼后晕了过去。   看到刘二的惨状,孙翠花带头尖叫起来。   屋子里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瘟神’,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村民们慌慌张张地越过刘二的身体忙往外跑。   风红缨一个健步上前,抄起斧头砍向门框。   木门发出吱呀响声,斧刃深深没入门框。   跑到门口的村民们见状大惊失色,望着铁斧,村民们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项上人头。   风红缨面罩寒霜,愠怒道:“我看谁敢跑!”   孙翠花哆嗦着嘴唇,扯出一丝笑容。   “女子,你这是干啥,我——”   风红缨懒得听孙翠花吧唧,拔出斧头隔空指着瑟缩在人堆里发抖的孙翠花。   孙翠花脸色大变,捂住嘴再也不敢开口。   “都给我蹲到墙角边去,抱着头!”   风红缨厉声命令:“不许交头接耳!”   刘斌和南屏带着人驱车赶到镇上卫生所时,看到的就是接下里的一幕。   ——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抱着头在屋里学蛙跳蹦来蹦去。   看到穿着警察制服的刘斌,孙翠花等人都没精力喊求饶,双腿酸麻到站不起来。   刘斌挑眉:“这是?”   风红缨双手环胸,幽幽道:“找点事让他们做,省的一个个使心眼找外边的人求救。”   人群中蹦得满头大汗的孙翠花赶忙低下头。   刘斌没来之前,孙翠花使出十八般武艺讨好风红缨,一会腰疼,一会头疼,一会摸出一沓钞票……   目的就一个,恳请风红缨放了自己。   陆斌笑笑,朝身后招招手。   警车上跳下十来个拿着一堆银手镯的打拐警察。   这些人均被风红缨折磨的筋疲力尽,嗓子干得发哑,浑身酸痛无力,此刻没有一点反抗劲头,刘斌的人轻轻松松就将这些人制服住了。   -   刘斌冲风红缨比了个大拇指,悠哉地望着窗外。   “穗华市下边有很多这种思想顽固不化的村落,前些年我们打拐,为救一个小姑娘,我们遭了不少罪……”   “那姑娘也是被人骗进来的,在村里里生活了五年,还生了两个儿子,我们的人打听到消息后,带着小姑娘的七大姑八大姨来接小姑娘回家,你猜怎么着?”   风红缨:“村子不放人?”   刘斌:“何止不放人!”   忆起从前的案子,刘斌气不打一处来。   “我料到村里那帮人不会轻而易举的将人交出来,所以我跟小姑娘的父亲说,我说你多带点人,到时候好言好语说不成,咱就抢。”   “小姑娘他爸应了,将家里能来的亲戚都喊上了,一共来了十三四个,加上我和另外四个同事,我以为我们这一趟稳妥了,呵!谁能想到我们这帮人差点交代在那了!”   风红缨:“这么严重?”   “可不嘛!”   刘斌耿耿于怀道:“那个小姑娘的妈妈也来了,亲妈,都四十好几了,但风韵犹存,好嘛,一来村子就被村里的人盯上了……”   风红缨心里一阵恶寒:“他们对女孩妈妈下手了?”   “嗯呢!”   说起这事,刘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当年我太过年少轻狂,村长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村长说这件事和解,不必闹着两方都难看。”   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刘斌点了根烟,眯着眼回想道:“那小姑娘生了俩个孩子,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舍不得孩子,买她的那家又不肯将孩子交出来,营救计划就这样进了死胡同。”   风红缨:“后来呢?”   刘斌抖了抖烟灰,道:“后来村长提出各自退一步,小姑娘可以走,但两个孩子必须留下,为了劝小姑娘离开那儿,我让小姑娘的亲妈进屋劝慰,谁知道那家畜生!”   风红缨一噎,犹豫地问:“让他们得手了?”   “没。”   刘斌将还剩下一大截没烧完的烟丢到地上,抬脚用力地碾。“那晚我睡不着,就出来溜达了一圈,我要是没出现……”   余下的话刘斌没有继续说,但听得人都懂。   南屏迟疑了下,好奇地问:“对小姑娘亲妈下手的不会是买了小姑娘的那个男人吧?”   刘斌点头,脚下碾压烟蒂的力度加大。   “不止他,他老子也牵扯其中不干不净,我听到女人叫声冲进去的时候,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的精光,她妈……她妈就剩个胸罩……”   南屏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畜生!”   “我看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风红缨竭力压制愤慨,沉声道:“父子同奸,这本就荒淫无道,何况对象还是儿媳的妈!”   南屏忍不了这口气,问刘斌:“判了没?”   刘斌:“没判。”   “没判?!”   南屏不理解:“为什么不判?他们已经构成了强奸罪!”   在小姑娘妈妈身上没得逞,但他们确确实实强奸了小姑娘,两个小孩就是证据。   刘斌皱着眉欲言又止,风红缨先是一愣,忽道:“是不是私了了?”   刘斌点头。   “小姑娘一心舍不得两个孩子,为了小姑娘,为了两个孩子,她妈忍辱吞声退了一步,不上诉,只求那户人家能让他们将两个孩子一并带走。”   “总之孩子跟着小姑娘一家人顺顺利利地走了,至于强奸的罪名,大概将会永远的埋藏在深山之中……”   南屏极为不满意这个结果,气不过捶桌。   “明明被强奸,被囚禁的人吃了亏,凭什么要退一步让那些无法无天的人逍遥法外?”   话虽然这么说,但在打拐岗位工作多年的南屏深知这种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   从前也有过类似的案子。   被拐的妇女为了抢走孩子,愣是和那户人家大打出手,夺不走就下狠手深夜拿着菜刀将屋里的人全砍杀了。   虽然解气,但迎接妇女的不是光明的未来,而是暗无天日的牢房生活。   南屏长叹了一口气,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个案子。   一旁的风红缨心中恍若插着一根针没拔出来,忽顿住脚。   “刘队,这案子发生在刘旺村附近?”   刘斌嗯了声。   “这一带交通堵塞,年轻人常年在城里打工,留在周边村里的多半是大字不识的村民,家家户户重男轻女,导致女娃少得可怜,娶不上媳妇,他们就托人买。”   风红缨:“买的人家很多吧?”   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妇女拐卖的事发生,但出名的省份就那么几个,穗华市算一个。   刘斌哎了声,自嘲道:“多,多到我们市去年差点被评为拐子市。”   这称号,让人听了既辛酸又好笑。   “看到没?”   刘斌手往身后的汽车上一搭。   “穗华市派出所最好的装备都在打拐办,可惜啊,我们辜负了领导的厚爱,一年过去了,穗华市拐卖率依旧没降下来。”   刘斌心里烦的很,当了这么多年刑侦大队打拐办的队长,拥有的下属最多,装备最超前,可结果呢?   人贩子肆无忌惮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事……   今天若不是风红缨举报苗王青的下落,刘斌还一直以为曾经追捕未果的人贩子头目苗王青躲在别处呢!   没想到哇,人就藏在穗华市,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曾想苗王青还多了一个老赖的称号。   说到降低拐卖率,刘斌对南屏投去羡慕的目光。   “南大队长,透露点呗,你们省这五年来发展太快了,几乎达到了0拐卖,怎么做到的?”   南屏温婉一笑,正准备将风红缨筹备的寻亲网站的事拿出来说一说,有警察走了过来。   “老大,一共二十一个人,一个不少,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泥螺湾?”   刘斌点头。   “你亲自开车将他们押回去,我跟南队长一起去泥螺湾。”   “是!”   大巴汽车带走的不止是那些妨碍公务互相包庇的无知村民,还有盘旋在刘旺村上空的冷漠和冷血。   爬上后座,风红缨低着头和南屏诉说着这两天在刘旺村遇到的一些惊险的事。   两人正说着起劲,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风红缨歪头一看,来人是卓晚霞的亲妈卓小枝。   摇下车窗,南屏问:“怎么了?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在卫生所先住两天,我们出个任务就回来带你去见卓晚霞。”   卓小枝红着脸支吾其词,站在卓小枝身后的男人见卓小枝开不了口,急得将卓小枝往旁边一拉。   头往车窗里探了过来,一凑近,风红缨就闻到了散不去的臭烟味。   男人和卓小枝有六分相似,看面貌就知道这人是和卓小枝苟合的亲哥哥,同时是卓晚霞的亲生父亲。   “警察同志——”   男人难为情道:“能问您一个事吗?”   南屏:“你说。”   男人叫卓为冬,只听卓为冬道:“刚才被押走的那个医生跟我说,我家晚霞前两天生了个娃?这是真的吗?”   南屏一拍脑袋,道:“我忙糊涂了,忘了跟你们说了,对对对,卓晚霞的确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   卓为冬笑容一下滞住,脸上乌云密布。   风红缨侧过身子问道:“咋了?不想要?”   “当然不能要!”   卓为冬恼羞成怒地低吼:“还没结婚就替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事传回去能叫人笑掉大牙,艹,脸都丢尽了!”   不等风红缨说话,卓为冬自顾自地安排。   “反正户口本还在我手中,他们没有结婚证,那就说明我家晚霞是未婚,那孩子不能要,丢在这刚好——”   风红缨绷着脸,听到这冷嗤一声。   “卓为冬,你可知道遗弃孩子是犯法行为?”   卓为冬立马改口:“那就不扔,给孩子他爸总行了吧,警察同志,这也犯法吗?”   寥寥几语就将女儿亲生的儿子抛弃的干干净净。   风红缨哼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犯法。”   卓为冬欣喜不已,以为这样就能甩掉一个大麻烦。   然而风红缨接下来的一番话如冰水一般狠狠地泼到卓为冬的头顶。   “卓阿爸,我承认你的想法很美很天真,但小孩的父亲恐怕并不能如你的意去养孩子……这件事我现在已经告知你了,如果你还一味地将孩子往那边送,说句不道德的,你这是变相的谋杀亲外孙。”   “什么叫他不养?”   卓为冬卷起衣袖,气呼呼地破口大骂:“他敢不养!不养我拿火把他家给烧了!不要脸的东西,霸了我姑娘的身子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南屏气得浑身发抖。   十几辆警车往卫生所一停,周边的村民闻讯凑过来看热闹,如今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包着呢。   大家都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卓为冬倒好,嘴上没个拉链,三言两语就把女儿的凄惨遭遇说了出去。   风红缨狙击般的狠戾目光径直射向卓为冬,男人倏而闭上嘴。   “你算盘打歪了,我不妨告诉你,卓晚霞的男人并不是刘旺村的金魏,孩子的父亲叫程亮!”   “程亮是谁?”卓为冬愣住了。   风红缨笑容放大。   “他呀,一个擅长花言巧语哄骗女孩子的人渣而已,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卓阿爸,你想将孩子扔给他绝对行不通,他没个三年五载出不来。”   卓为冬:“……”   汽车徐徐启动,风红缨不忘补一句。   “您甭瞧不起未婚先孕的卓晚霞,也甭说家里的亲戚笑话卓晚霞,以后您想笑话卓晚霞,麻烦您低头瞧瞧您自个,您连兄妹乱伦的纲常都能僭越,哪来的脸面嘲讽自己的亲生闺女?”字如钉,一颗一颗钉入卓为冬的心脏。   卓为冬老脸顿时羞红,一时愣是找不出半个字替自己辩解。   直到汽车开得没影了,卓为冬还沉浸在无地自容之中。   -   这边,刘斌开车载着风红缨和南屏来到泥螺湾。   穗华市一面靠海,泥螺湾是离大海最近的一个港湾。   驱车上高速半个小时后,刘斌将车停靠在路口。   沿着大马路往前走,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马路尽头立有一排排小房子,是渔民为了出海临时搭建的房屋,而他们要找的苗王青就藏在里边。   跟着三人一起来的还有数十名打拐民警,刘斌将人一一打散,吩咐他们乔装打扮后进去蹲守。   至于风红缨和南屏,则跟着刘斌正面拦截苗王青。   往家里打电话死活打不通后,联想到镇上卫生所那一通没人说话的电话,反侦察能力超强的苗王青瞬间明白了点什么。   赶在风红缨来到渔村之前,苗王青火急火燎地开车逃亡省外。   三人进屋扑了个空。   风红缨掀开被窝摸了摸。   “还热着。”   南屏:“走,咱们分头追,说不定能追上!”   三人兵分三路,一人一辆车,南屏往北,刘斌顺着海岸线出发邻省,风红缨则带着人南下。   追出省后,风红缨沿路打听,并积极的和南屏以及刘斌联系。   不愧是行骗多年的‘老江湖’,狡兔三窟说得就是蛇蝎美人苗王青。   通过电话联系,三人发现苗王青在三个地方都留下了身影,有些是故意弄出来混淆风红缨等人的视野,但三个中肯定有一个是真的。   为了成功抓捕,风红缨不敢怠慢。   跟踪的线索在繁华的大街上现身后,风红缨立马压低帽檐慢慢靠近。   街口处,一个带着口罩的女人从一辆银色皮卡车上跳下来。   车子刚停,没等女人打开喇叭吆喝,周边不少小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麻花咯,卖大麻花咯,又香又脆的酥香大麻花——”   喇叭声带着点方言,可越是这样磕碜的普通话才令本地人信服,认为这就是正宗的某津大麻花。   但只要用心去看,不难发现这些托运大麻花的皮卡车上都安装了防窥膜,令人细思极恐的是,每辆皮卡车下边都存放着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木箱。   风红缨尾随开着麻花车的女人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女人一直开车绕城四处转。   让风红缨起疑的是半道有家长招手想买大麻花,但凡家长没有带小孩过来,女人几乎都不会停车。   只要有小孩在,女人的态度立马高涨。   绕城一圈后,女人将车停靠在附近最大的一家小学门口。   今天恰好是小学报名的日子,大麻花的喇叭一响,一堆小孩子吵着嚷着要家长买麻花。   麻花不便宜,很多家长都舍不得买。   很快,麻花摊前的小孩哭哭啼啼走了不少,留下来的多是家就在附近的小孩子。   风红缨紧紧盯着女人看,发现女人丝毫不担心生意,甚至自掏腰包免费拿出一个大麻花给孩子们吃。   “是她吗?”   说话的人叫小半,是刘斌分配给风红缨的帮手,也是一名打拐名警。   风红缨眯着眼看着站在车前和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女人,轻声道:“不太确定。”   女人成天带着厚实的帽罩,只留出一双眼睛在外,属实难以确认这人一定是他们要找的苗王青。   好笑的是,南屏和刘斌两人竟然也遇到了卖大麻花的女人。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苗王青身后势必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组织。   苗王青知道风红缨在追踪她,为了转移风红缨等人的视线,苗王青让团队的人四处散播自己下落的消息,以至于风红缨等人怎么也找不到真正的苗王青。   小半蹲在那脚都麻了,戳了戳风红缨的肩膀。   “要不咱直接上去将人抓了再说吧?”   风红缨不太赞同。   “没证据抓人不妥,何况容易打草惊蛇。”   小半:“假如对面那个就是苗王青呢?”   风红缨抬头看了眼渐晚的天色,淡声道:“不急,她肯定还有同伙,要抓就抓个现行,如果能斩草除根更好。”   两人说话间,皮卡车边的女人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风红缨朝喋喋不休的小半‘嘘’了下。   见女人打开玻璃门拿出一个大麻花哄诱站在街口馋得直流水的小男孩,小半眼里蹦出兴奋的光芒。   操着气音,小半嘴巴一张一合。   “看到没,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116章 惟愿天下无拐(21)   “小半,你去那边——”   指了指街道出口,风红缨续道:“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小半咧开白牙:“是!”   两人兵分两路打算包抄女人,小半离开后,风红缨直起身往皮卡车方向走去。   看到风红缨,半蹲下身哄诱附近小孩吃大麻花的女人微楞了下。   风红缨却没有在皮卡车边停留,目不斜视地打皮卡车边擦肩而过。   女人暗暗松了口气,等风红缨大步走进街口巷子里后,女人旋即蹲下身笑吟吟地掰开手中的大麻花。   “来,一人一个。”   说着就将酥脆香喷的麻花拿给站在那馋得直吞口水的两个小孩。   进到街口小巷里边的风红缨顿住脚,微微探出头,风红缨能看到不远处的两个小孩捧着大麻花吃得香甜。   女人似乎并不着急对两个小孩出手,等俩小孩吃完后,女人又拿出一款更加馋人的鸡蛋卷。   金黄的鸡蛋卷秀色可餐,俩小孩踮着脚想要,然而女人这次没给,故意高高悬在半空吊着小孩。   风红缨所站的位置离女人非常近,侧耳倾听,风红缨能听到女人蹲在那循循善诱。   比如你家有几口人,今年几岁了之类的话。   两个小孩中有一个回答的非常清晰,另一个年岁小,只顾着吃鸡蛋卷,对于女人的问题答非所问。   嗦了嗦手,小孩仰着天真的脑袋继续讨要鸡蛋卷。   女人极为大方的又给了一个,态度十分的好,见俩个孩子吃得开心,女人亲昵地捏捏俩小孩的脸蛋。   暗中监视的风红缨心一凛。   就在这时,一个妇女走了过来,女人忙松开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来人是大孩子的妈妈,妇女抱歉的冲女人笑笑,随后骂骂咧咧地拉起大孩子往家的方向走。   小孩见同伴走了,吵着嚷着也要走,然而女人却眼疾手快地捂着了小孩的嘴。   紧接着,女人快速地将小孩往大麻花透明箱下边的夹层柜子里塞。   直到这一刻,吃着满嘴喷香的小孩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妈妈常说的‘吃小孩的怪物’。   可惜一切已经晚了,女人将夹层柜子的门猛地一关,无边的黑暗将小孩淹没。   夹层隔音效果相当好,一并藏匿的还有小孩惊恐的尖叫和哭嚎。   刚把小孩藏起来,小孩的妈妈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请问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小磊的妈妈说我儿子在你这儿。”   小孩妈妈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   卖大麻花的女人哼着小调在那整理麻花柜,听到小孩妈妈的询问,装得一脸茫然。   “你家小孩已经走了呀。”   说着胡乱指了条路:“诺,他往那边去了。”   小孩妈妈着急找孩子,一时没多想,扭头准备往女人指得那条小巷里走。   “等会——”   风红缨大步走过来。   乍然看到去而又返的风红缨,女人扶车门的手倏而收紧。   见风红缨视线落在麻花柜下方的夹层箱子上,女人的脸色霎时变了。   目光闪躲两下,女人耐不住了,推倒站在车边的小孩妈妈后拔腿就往车上跑。   风红缨大吼:“给我站住!”   顾不上去扶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朝天的小孩妈妈,风红缨跨腿而越,长腿咚得一下踹向车门。   女人啊的一声痛呼,夹在门缝上的三根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肿变为青紫。   风红缨立马将女人的手反锁到身后,在街尾小巷蹲守的小半见状大步跑过来。   撩起女人的帽罩,两人楞了下。   这人不是苗王青。   风红缨不敢置信,她追踪三天的苗王青竟然被人掉包了!   女人拼命的挣扎叫喊,叫声凄厉可怜。   “救命哇,有人打劫——”附近吃饭的人家听到动静好奇地跑出巷子张望,风红缨岂会让女人利用百姓的怜悯心给自己开脱。   掏出随身携带的银手镯,风红缨毫不留情的将女人的双手锁进去。   肌肤触及到冰冰凉凉的银手铐,女人双目猛地圆睁。   “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犯法!还有你是谁呀,有什么权利抓我,我要报警!”   “大家快来看啊,有人看我是个外地人,故意打扮成警察的模样勒索我!”   风红缨讥讽一笑:“勒索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干了什么恶心的事!”   说着,风红缨弯身打开夹层箱。   箱子门一开,女人的脸骤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挣扎的更厉害了。   “动什么动!”   小半上前将女人的身子往车厢门上一扣,剧痛袭来,女人疼得龇牙咧嘴。   周围的人见风红缨和小半都没有穿警服,又对女人进行暴力,见女人叫的凄惨,其中一个男人心有不忍,张嘴给女人说情。   “你们两个人欺负一个外地来的柔弱女人不合适吧?有手有脚的干吗不自己挣钱,当街抢劫我可看不下去看了……”   说着上前伸出所谓的正义之手。   风红缨斜睨了男人一眼,手往夹层箱里掏了掏。   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半大的小孩被风红缨拉了出来。   夹层空气不流通,小孩哭嚎了几嗓子后就出现了短暂的昏迷。   风红缨将小孩拉出来时,小孩紧闭着双眼,脸上还挂着泪痕。   看到小孩,帮着说情的男人不由瞠目。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有人好奇地探头看向小孩,认出孩子后,其中一人扭身对着坐在地上揉腿的小孩妈妈喊:“顺子妈,这是你家顺子!”   小孩妈妈片刻怔楞,跛着受伤的腿站起来一看,当场头皮发麻。   “顺子,哎哟我的心肝宝贝,你这是咋了?!”   小孩很快清醒,瞥了眼黑咕隆咚的夹层箱,小孩妈妈气不过举着拳头冲过来。   “你个没良心的大骗子,你拐我家顺子干什么?我打死你,你个不要脸的大骗子——”   密集的拳头如骤雨哗啦啦地落到女人身上,女人反抗不得,不一会儿脸就肿成了猪头。   须臾,小孩的爸爸闻讯赶了过来,得知原委后,小孩爸爸也加入到了暴揍行列之中。   拳拳到肉,打得女人皮开肉绽。   在这期间,无人心软上前拉架。   “小半。”   风红缨使了个眼色给小半。   卖麻花的女人还有用处,可不能打到不省人事。   小半会意上前,将狂怒的小孩爸爸拉到一边,看到小半手中的警察证件,小孩爸爸尴尬一笑。   “警察同志,对不住,我实在太生气了,你说今天要不是你们及时发现,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家顺子了……”   小半不在意的摆摆手。   “把她交给我们警察就行,你们赶紧带着孩子走吧,回去好好的疏导疏导孩子,五岁孩子已经能记事了,别因为这事给孩子留下不好的阴影。”   见儿子趴在妈妈的怀里哭得一哽一哽,小孩爸爸心疼不已,临走前气不过又踹了女人一脚。   人群散去后,风红缨走上前拎起女人的衣领。   女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但尚有一丝清醒的神志。   “苗王青呢?”   风红缨:“她人在哪?”   女人半眯着青肿的双眼,呜咽说不清字。   风红缨将耳朵凑近。   半晌,小半问:“说了没?”   风红缨紧盯着疼晕过去的女人,摇了摇头。   “没说,嘴硬的很。”   小半踹了脚皮卡车,烦躁道:“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从穗华市一路跟踪,没想到竟然跟了一个赝品。   风红缨拉开皮卡车的车门,里边的空间蛮大,前排有个副驾驶,后排则改装成了床铺。   “先把她弄上车再说。”   将女人弄上车后,风红缨坐到驾驶位上仔仔细细地翻找,终于在座椅下方找打一个bb机。   十分钟前,有人呼叫了这个bb机,让女人完事后去城郊x地集合。   小半:“咱去吗?”   “去。”   收好bb机,风红缨开始系安全带,叼着一根麻花,边嚼边道:“我就不信抓不到苗王青!”   苗王青又没长翅膀,逃离穗华市的路线就三条,只要坚持下去,苗王青迟早会落到她的手中。   就算她追得这条路线是条幌子那又如何?不是还有南屏姐和刘斌队长吗?   再说了,抓不到苗王青,抓点下边的小鱼小虾为民除害也是好的。   -   一路驱车,暮色降临之际风红缨将车停靠到城郊x地。   风红缨将卖麻花女人的帽罩扯下来戴好,交代小半:“你在车上藏好别下来。”   望着缓缓往皮卡车这边走来的男人,小半嗯了声,半蹲着身子藏在副驾驶座位下方。   对着后视镜照了照,风红缨满意地打开车门。   迎面走来的男人叫恒瓜,看都没看一眼风红缨,一来就去开夹层箱。   见箱子里空空如也,恒瓜不耐烦的将箱子放回去。   “怎么没货?”   黑暗中,风红缨小小清了下嗓子,学着卖麻花女人的声调,佯装抱歉道:“有人盯着不好办事,没得手。”   恒瓜楞了下。   “跟踪青姐的警察被你碰上了?”   风红缨嗯了声。   恒瓜:“警察人呢?”   风红缨谎话张嘴就来。   “被我甩掉了,人现在应该还在城中没头没脑地转呢。”   恒瓜乐得哈哈笑,操着一口外地音夸赞风红缨干得不错。   风红缨用心听着听不太懂的方言,依稀从中听到男人用污秽的字眼辱骂警察。   帽罩挡住了风红缨脸上幽怨的表情,恒瓜丝毫没注意到危险正在逼近,还在那叽里咕噜地说。   风红缨没插嘴,唯恐恒瓜发现她伪装的口音有问题。   忍着怒火,风红缨静静地站在那听恒瓜笑嘻嘻的将穗华市的打拐警察批得一无是处。   恒瓜骂完刘斌,开始骂刘旺村那些拖累苗王青的村民。   风红缨用心记下那些村民的名字,恒瓜正骂得起劲,远处驶来几辆一模一样的银色皮卡车。   恒瓜收起话夹跑过去验收。   风红缨亦步亦趋地跟着。   皮卡车上下来的人有男有女,女人和风红缨一样,都带着厚重的帽罩,只留出一双眼睛在外。   男人则留着络腮大胡子,乍一看,根本看不出这些人会是心狠手辣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风红缨多打量了一眼,不得不说,这帮人挺会伪装的,给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些男人的长相非常的淳朴,很老实。   然而就是这样的老实人当着恒瓜的面从夹层箱里拉出一个又一个晕迷的小孩。   夹层箱里应该有特制的迷药,透过清幽的月光,风红缨发现有些小孩的脸色很不正常。   然而恒瓜等人根本就不在乎小孩在里边会不会被憋死,而是像卖货物一样开始计算着卖掉这些小孩后能赚多少钱。   “啧,这次怎么这么多女娃?”   一个络腮胡男人挠头。   “没办法呀,我去的那地儿女孩多,我担心警察跟着我,所以动作不敢太大。”   恒瓜瞥了眼风红缨,笑道:“明天大家换个地方放心搞,警察被她忽悠的还在城里没出来呢!”   “真的?”   络腮胡男人看向风红缨,面带抱怨。   “警察跟在你后边,你怎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早知道是这样,我何必担惊受怕,多捞几个男娃货得了……”   帽罩下的风红缨沉着脸,淡声道:“我被警察追着满街跑,没时间和你们说……”   络腮胡不依不饶,一个劲的指责风红缨耽误他办正事。   “青姐说了,一个男娃值三千块钱,三千块呐!”   说着,络腮胡狠厉地瞪了眼风红缨:“你要是早点说,我这一天到晚何止只捞一个不值钱的女娃子?”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   怪她?   见气氛剑拔弩张起来,恒瓜忙过来打圆场。   风红缨是假冒的人贩子,当然不可能和络腮胡进行激烈的争辩,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行了!”   恒瓜没好气地将络腮胡往一边拉,又对受了委屈的风红缨道:“你甭搭理他,你甩掉了那帮警察,你功劳最大。”   轻飘飘地用几句话对付了风红缨后,恒瓜将重心放到被拐来的孩子们身上。   他们说话期间,孩子们悉数醒了过来,看到陌生的人和环境,孩子们哇哇大哭。   恒瓜掏掏耳朵,不耐烦地对身边的人道:“吵死人了,赶紧给他们喂药。”   络腮胡男人娴熟地从怀里倒出一大把药丸,往每个小孩的嘴里都塞了一枚,须臾,哭声没了。   风红缨眉头紧皱。   这种强劲的晕迷药对人体的害处应该相当的大,市面上恐怕也很难买到。   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药味,风红缨心头拔凉拔凉。   这气味虽然淡薄,但瞒不过她的鼻子。   五年前,被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的油寨偷偷生产的就是这种气味的药物,只不过毒品的气味比这要浓。   这些人……   这些人未免太无法无天,竟然对小孩子用这么毒辣的药物,就为了堵住孩子的哭声……   风红缨气得心口几欲炸开。   倘若不是为了伪装接近这群人套出苗王青的下落,她早就举起拳头将这些毫无人性底线的一帮畜生暴揍成猪。   -   为了尽快将拐来的小孩脱手,临睡前,恒瓜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小会。   恒瓜:“大猫,你明天在这多呆一天,记得多收几个男娃,最近要男娃的客户越来越多。”   大猫点头:“行。”   大猫就是傍晚责骂风红缨的络腮胡男人。   一听大猫还要对这座城市伸出魔爪,风红缨心往下一沉。   然而接下来恒瓜的一番话直接将风红缨一颗心踢到了冰窟之中。   只见恒瓜从皮夹包里拿出一叠纸,风红缨坐得近,发现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地址。   令人后背生寒的是,地址后边清一色标着‘要男孩’的字眼,只有少数写着要女孩。   女孩和男孩之间的价格是一个天一个地。   “喏——”   恒瓜将地址分发给众人,道:“你们明天就按照上面的地址去送货,越快越好,记住,千万不要被警察盯上。”   围在火堆里的人纷纷点头。   风红缨手中没有货,因此恒瓜并没有给她任何地址。   众人喜笑颜开地讨论自己这一单能挣多少钱时,风红缨只能默默看着。   散会时,恒瓜突然喊住风红缨。   正准备爬上皮卡车的风红缨赶忙小跑到恒瓜面前。   “老板,您有事找我?”   说这话时,风红缨将手伸到后背。   那里藏着一把小刀,锋利无比。   她秉持着少说话的态度,几乎一晚上都没怎么开口。   她不知道车上那个卖大麻花女人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女人平时很活泼,那她可能早就引起了恒瓜的注意。   恒瓜喊住风红缨,就在风红缨以为恒瓜要拆穿她的身份时,恒瓜扔过来一个纸球。   风红缨楞了下,捡起纸球一看,上面是一串收获地址。   “赏你的。”   黑夜中,恒瓜伸手摸了把风红缨的腰,粗粝的指腹无耻在风红缨腰腹软肉上揉搓了一把。   风红缨捏着纸条绷紧身子。   她该庆幸眼前这个色欲熏心的男人没有将手伸到她的左边,否则她藏在那的小刀必定暴露无遗。   男人的手逐渐攀升,风红缨呼吸一顿,抢在男人袭胸之前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脸上的笑没了,一把抽走风红缨手中的纸条,冷冰冰道:“不知趣的东西。”   望着空落落的手掌心,风红缨垂下眼睑。   男人不甘心,回过头恰好看到风红缨沮丧地站在原地没动,男人傲气一笑。   “想要吗想要今晚就来我的车子,听到了没?”   话语中的暧昧气息满满,恒瓜以为风红缨又会拒绝他,然而对面的女人却点了点头。   “等他们都睡了我再去找你。”   恒瓜满意极了,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风红缨眼神晦涩地站在那没动,看到恒瓜钻进某辆皮卡大车后,风红缨这才收回目光。   -   驾驶室内,小半憋坏了,风红缨一爬上来,小半忙问:“咋样?没识破吧?”   风红缨:“没,不过也快了。”   小半:“?”   风红缨看了眼被五花大绑扔在后座的女人,哼道:“那个叫恒瓜的男人看上了她,让我今晚去找他,只要跟他上了床就能拿到卖货地址……”   她该庆幸自己和女人的身材相差不大,不然早就暴露了……   小半噗嗤笑开。   “风警官,你、你不会真的打算献身吧?”   风红缨白了小半一眼。   “滚一边去。”   小半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笑过之后,小半肃声道:“咱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明天太阳一升起来,这些人就会带着拐来的孩子逃亡四面八方,一旦放他们出省,到时候再想找怕是难比登天。”   风红缨点头。   “你说得对。”   被拐的孩子实在太多了,想要阻止这场大型交易,今晚就必须有行动。   -   漆黑的驾驶室里,风红缨将车窗摇下一点缝隙,透过缝隙,两人将外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划过十一点时,风红缨悄悄打开车门。   城郊夜晚气温低,习习寒风吹得风红缨直打冷颤,随风入耳的是一道又一道呼噜声。   “下来吧。”   风红缨小声喊小半。   蹑手蹑脚地跳下车,小半冷得哆嗦了下,皱着粗眉嘀咕:“晚上咋这么冷?”   风红缨紧了紧身上的宽袍,低声道:“忍忍吧,那些拐来的孩子处境比咱们还要艰难。”   一想到藏在冰冷夹层箱里的孩子们,小半心头一痛。   两人在车上已经计划好接下里的行动,风红缨赴约缠住恒瓜,然后去拿那本记载着无数买家地址的笔记本,小半则去戳破所有卡皮车的轮胎。   ‘叩叩——’   听到敲门声,脱得只剩裤衩的恒瓜兴奋地打开车帘。   看到熟悉的罩袍女人,恒瓜激动的不停搓手。   恒瓜露骨的目光游走在风红缨周身,见风红缨迟迟不上车,恒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拉扯风红缨。   风红缨顺势坐上副驾驶的位子。   “摘了呗?大晚上还带着这玩意干什么?”   说着,恒瓜轻佻地抓住帽罩。   风红缨掏出藏在腰后的匕首,帽罩被男人拉扯下的瞬间,风红缨倾身而上扑倒男人。   恒瓜闭着眼享受着美人的投怀送抱,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冷冰冰的刀刃。   刀刃紧紧贴着恒瓜的脖子,冰凉触感吓到恒瓜忙从旖旎的遐想中抽回思绪。   睨着近在迟尺的陌生女人,恒瓜惊呼。   “你是谁?!你不是小敏!”   风红缨手中的匕首又进了一分,锋利的刃口猛地划破男人的肌肤,鲜血顺着男人的脖颈滑落。   “闭嘴。”   风红缨捂住男人的嘴,低声警告:“你敢出声试试,信不信我的刀更快?”   恒瓜疼得几乎抽过去,眨巴着脸表示会乖乖听话。   风红缨没有松手,质问道:“白天那个笔记本呢?交出来。”   恒瓜不敢不交,哆哆嗦嗦的将压在驾驶座子下边的笔记本抽了出来。   风红缨随手翻了翻。笔记本足足有五六百页,写满地址的就有一半,很多地址后边打了红色对钩,不用想都知道这些是已经交易成功的生意。   还有一些打了红色对钩又被叉掉了,这些地址的后边反反复复出现对钩和叉,看到这些东西,风红缨心一哽。   这种买家就该千刀万剐才对,短时间内竟然和人贩子达成了这么多次的交易。   一不如意就将买来的孩子退掉重新购买,孩子在他们的眼里变得比商品还要廉价……   风红缨不由想起被原身附着的小女孩绿芽,曾多次被买家退货,以至于后来被高徽琴半卖半送给了一个酒鬼。   不知道笔记本上被退回来的孩子有着什么样的结局,是被打断四肢在天桥下凄惨的行乞,还是和绿芽一样,被丧心病狂的人贩子送进另一个魔窟?   风红缨不敢往下想。   寒风呼呼地刮进车厢,冰凉的风没有冷到她的心,反倒是笔记本上的一行又一行地址冻得她如坠冰窖。   趁着风红缨专心翻阅笔记,瘫倒在座位上的恒瓜忍着脖子上的剧痛,歪着头伸出手摸向座椅下方。   那边藏着一把手枪。   风红缨半躬着身子坐在狭小的车内,余光瞄到恒瓜的小动作,风红缨轻轻合上笔记本。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风红缨死亡黑名单的恒瓜嘴角咧出一抹笑。   手指勾到木仓身,恒瓜笑容越发狰狞。   然而没等他握住手木仓,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抵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是刀柄。   恒瓜脸色遽变,头一抬,入眼的是一对冷若冰霜的眸子。   “别、别杀我——”   一向掌权无数孩子命运的恒瓜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恐惧。   嘴唇一张一合,求饶声还未发出来,风红缨举起的手掌牢牢倾覆住男人的嘴巴。   “啊……”   男人一声痛呼,惨叫声闷闷的,全部吞进了喉咙。   风红缨咬紧牙关,反手将刀在男人的手掌心处用力碾磨,刀刃在骨骼和血肉之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男人痛得身子痉挛蜷缩成虾,风红缨用得力气非常大,大到将男人的手死死的钉在车座上。   男人越挣扎,伤口就捅得越深。   须臾,男人撑不住了,疼得牙根咬得咯嘣脆响。   风红缨冷冽的目光紧紧逼视着男人,直到男人疼到瞳孔涣散后,风红缨这才拔出刀刃。   鲜血飙了风红缨一脸,男人啊得一声惨叫晕死过去。   听到叫喊的小半忙跑过来。   “风警官?”   风红缨从男人身上起开。   “我没事。”   小半手电筒照了照风红缨脸上殷红的血迹,忐忑道:“你这……”   风红缨跳下车,淡声道:“是他的血。”   说着抓住恒瓜的双腿往下拉。   小半上前帮忙,见男人身下落有一摊血,小半楞了下,手指颤巍巍地伸到恒瓜鼻翼之下。   风红缨撇嘴:“没死。”   不过是挨了一刀而已。   小半松了口气。   他和眼前这位是半道合作伙伴,轮起来还不算太熟,刚才的某一瞬间,他一度以为风红缨真的将恒瓜给咔嚓了。   “要用他的车吗?”小半问。   将晕死的恒瓜往大马路上一扔,风红缨点头。   “这帮人贩子中,苗王青只和恒瓜联系,用他的车说不定能钓出苗王青。”   小半:“这人交代了苗王青的下落?”   “他没说,不过……”   风红缨拍拍车上的笔记本:“这是个好东西,有这玩意在,说不定苗王青会主动来找我。”   小半接过一看,望着纸上写着的地址,小半下巴都掉了。   “我的亲娘嘞,这么多!”   上面全是交易过或者等着交易的地址,地址详细到门牌号,顺着这些地址,他们可以找回很多被拐走的孩子。   思及此,小半只觉手中的笔记本重比千金。这不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这里藏着无数孩子的下落,有了它,太多太多的家庭就有了希望。   小半在那龇牙乐着时,风红缨默默伸手将车座下的手枪藏进衣兜。   “待会你来开车。”   风红缨若无其事的往皮卡车堆里走,边走边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   小半嗯了声爬上恒瓜的车。   车子发出轻微轰鸣声,车轮缓缓轧到皮卡车堆的入口之处。   咬着手电筒,风红缨快速打开其他皮卡车的夹层箱。   箱子里的小孩昏睡的不省人事,风红缨一手抱一个,扭头塞给小半。   摸到第六个孩子时,小孩竟然醒了,看到陌生的风红缨,小孩当即咧开嘴哇哇大哭。   风红缨忙去捂小孩的嘴,谁料小孩张嘴就咬。   “小半,接着。”   风红缨用力拔出手,另一只手比划着动作,对小孩道:“不要叫,我是来救你回家的。”   小孩吸吸鼻子,呆楞着表情任由风红缨将他抱给小半。   安顿好小孩,风红缨甩甩满是牙印的手指,忍着痛拉开另外一个夹层箱。   “谁在外边?”   旁边皮卡车里睡得是络腮胡大猫,隐隐约约听到外边有小孩哭,大猫揉着眼推开车门。   一开门就看到风红缨在那开夹层箱。   “你——”   大猫瞪大眼,确定风红缨不是自己人后,大猫嗷得一声大叫。   “快来人呐,有人偷小孩!”   声音振聋发聩,划破天际。   周围车厢里的人纷纷醒来。   风红缨抱起夹层箱里的孩子调头就跑。   “小半,开车。”   站在车边的小半一个后空翻跳进车内,车轮往后一滑,正好停在奔过来的风红缨面前。   跳上车关好车门,风红缨将小孩放到后座,望着满车的孩子,两人开心一笑。   这一夜,收获颇丰。   转动方向盘,车子呼啸驶向前方。   追在后边的大猫气得猛拍大腿,对着身后一众睡眼惺忪的同伴咆哮。   “还愣着干什么,开车追啊!”   几人忙折回开车,然而——   “大猫哥,我的车轮胎破了。”   “我的也破了……”   “大猫哥,我发现了小敏……”   “大猫哥,老大的手全是血,一个大血窟窿……”   望着带着孩子飙出老远没了踪影的皮卡车,被唤大猫的络腮胡男人只觉天旋地转。   完了,全完了。   -   小半将车开进了这座城市的派出所,放下被拐的孩子,交代清楚恒瓜等人的下落后,两人再次启程。   根据笔记本上的信息,苗王青极有可能在下一站城市等恒瓜。   进到下一站城内,风红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了南屏和刘斌。   “好,珍珠,我马上就去找你。”   电话另一头的南屏再三嘱咐:“苗王青这人不简单,在他们所谓的江湖上有蛇蝎美人的称号。”   “她现在知道咱们警察盯上了她,她肯定不会单独出现在公众场合,你如果和她碰上了,千万不要硬来,巧取知道吗?”   顿了下,南屏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刘斌说苗王青和某个毒枭之间有感情纠葛,她手中肯定有那玩意,你要小心点,别落到她手里沾上那玩意,那种东西沾上戒不掉!”   电话亭里的风红缨嗯了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挽着一个帅气的男人进到咖啡厅。   “南屏姐,先不说了,我好像看到了苗王青。”   挂断电话,风红缨理了理裙摆走出电话亭。   小半将手腕提过来,风红缨顺势挽住小半的胳膊。   “待会见机行动,不能再让她跑了。”   这几天风红缨一直在暗中观察苗王青,发现这人比她想象中要毒辣。   短短几天而已,就有好几个少女掉进了苗王青的陷阱之中。   若不是风红缨及时出手,那些少女将会像师百合一样,流入封建村寨成为男人的生育工具。   小半:“嗯。”   -   进到咖啡厅,风红缨选择了情侣座位,就在苗王青后面。   耳畔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弹奏的男人起身笑着走向苗王青。   目光触及到苗王青后座的风红缨,男人嘴角的笑容滞了下。   风红缨冲男人温婉而笑   男人眼睫微颤,再抬头时,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如刚才,目光一片清明。   风红缨端起咖啡,借着喝咖啡的间隙打量起咖啡厅的各个角落。   “三点钟方向有个可疑男人,应该是苗王青的打手。”   风红缨抿了口咖啡,一副闲适的姿态问小样。   “交给你没问题吧?”   小半点头,借着给风红缨整理衣领的由头身子往前倾,压低声音道:“我没发现其他的可疑人员,苗王青出门不会就带一个保镖吧?”   风红缨淡笑。   “有可能,南屏姐说她现在交往的男朋友混黑帮,有一个厉害的黑帮男朋友护着,还要什么保镖?”   小半了然地坐回位子。   半杯咖啡下肚,隔壁传来苗王青的娇笑撒娇声。   笑声如银铃,然而谁能想到美人坯子下边窝藏着一颗毒辣肮脏的心。   “走吧。”苗王青擦擦嘴。   对面的男人立马站起来,绅士般地牵起苗王青的手。   风红缨紧跟着站起来。   “小半,行动!”   说这话时,风红缨拿出单肩包里的银手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苗王青纤细的胳膊抓过来。   苗王青涂满鲜红口脂的小嘴里蹦出一声呼喊。   “救命——”   女人的尖叫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显得异常突兀,门口保镖听到动静飞速跑来。   小半抓起凳子就往保镖头上砸,保镖一时不能营救,苗王青只能向身边的男人求救。   男人脚步往后微退了半步,也就只退了半步,就在苗王青以为男人要弃她不顾时,男人举起拳头对准风红缨。   两人在咖啡厅扭打起来。   风红缨属实没想到五年后再见宁掌会是眼下这种剑拔弩张的光景。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但两人都清楚这一架不打不行。   咖啡厅里的人太多,说不准其中就有监视宁掌的毒贩之人。   舔了舔出血的嘴角,风红缨和宁掌举着拳头围着圆桌打转,俨然是一副谁也不肯放过对方的架势。   苗王青的手被风红缨锁着解不开,见两人僵持着,苗王青扯着嗓子命令宁掌。   “快,快把她身上的钥匙抢来。”   宁掌目光一闪,旋即猛地扑向风红缨。   风红缨微一侧身避开宁掌,就在宁掌再次扑过来之前,风红缨从斜跨背包里掏出一柄手枪。   拿着枪,风红缨冷凝着脸,朝苗王青身后的花瓶砰得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咖啡厅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声,呐喊声交织到一起。   看到手枪,宁掌往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枪。   潜伏在毒枭身边已有五年,然而这五年来,宁掌一直处在毒枭的不信任之中,别说枪了,宁掌身上连把刀都没有。   见宁掌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苗王青傻了。   趁着慌乱,风红缨举起凳子就往苗王青身上砸,鲜血如注,苗王青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苗王青一倒,和小半纠缠在一起的保镖慌了,撒腿就往外跑。   站在桌子另一端的宁掌没走,只因风红缨突然又拎起一个椅子扔了过来。   宁掌赶忙蹲下身躲避。   起身之际,宁掌的视线倏而和落到脚边的黑色手枪对视上。   楞了半秒钟,宁掌小心翼翼地捡起完好无损的手枪藏到口袋,旋即一派从容地站起来。   -   三月三号,风红缨和南屏以及刘斌相聚碰头。   苗王青是穗华市人,当然要交由刘斌带回去审判,让人押走苗王青后,刘斌找上风红缨。   “听说你得了一个笔记本?”   刘斌目中满是喜色:“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能。”   风红缨笑笑:“不过刘队,我建议苗王青被捕的消息暂时不要对外公布,省的笔记本上那些买家听到风声转移孩子。”   刘斌:“你说得对。”   三月十六号,穗华市启动一级搜寻任务。   派出所一共派出三十六名打拐民警前往全国各国寻找失踪儿童。   他们态度果决,手段凌厉,一出手就打着那些买家措手不及。   后来,这一年的三月十六号被华国载入了初中历史书,史称‘穗华市316大型打拐事件’。 第117章 惟愿天下无拐(22)   刘斌带着穗华市全体打拐警察奔赴各地寻找被拐儿童时,风红缨没有跟着南屏回去,而是申请留在刘旺村。   风红缨出省追苗王青的这段时间,仇羊一直被刘旺村的村民囚禁在家中。   等风红缨将仇羊营救出来时,小伙子胡子拉渣,身上臭得能熏死一头牛。   “风警官——”   羊圈打开后,挤缩在里头的仇羊看到风红缨就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不顾一切飞扑过来。   “你终于来救我了,呜呜……”   仇羊当下也顾不上所谓的男人尊严了,猛地往风红缨身上一挂,四肢牢牢抱着风红缨,沾着羊屎的脸使劲地蹭风红缨。   望着面前瘦了一圈的仇羊,风红缨内心十分愧疚。   她忙着追踪苗王青,愣是将提供卓晚霞线索的大功臣仇羊忘得一干二净。   等回过神后,风红缨立马提着水果找到仇家,仇家父母懵了。   “小羊没回来啊……”   风红缨心头一阵发虚,连忙放下水果连夜赶到刘旺村。   然后就有了仇羊叫苦连天的一幕。   “风警官……”   仇羊一开口就是一肚子的苦水。   “那天你追着朱老三离开苗王青家,我想去找你,谁知道、谁知道刘二喊人将我的嘴堵了起来……”   在刘旺村村民眼里,带风红缨进村的仇羊是村子的叛徒。   如若不是仇羊撒谎,村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风红缨进到村子。   风红缨进不来,卓晚霞和师百合的事就不会曝光。   因为风红缨的到来,导致刘旺村乱得鸡飞狗跳,村民们不敢报复警察,就只能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仇羊身上。   风红缨倘若再晚一点来村里搭救仇羊,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仇羊哭得泪眼婆娑,扯掉破破烂烂的上衣,露出精瘦的后背。   “风警官,你快看,你看我的背——”   摸着背上凸起的鞭痕,仇羊嗷嗷直叫,哭得满面泪水。   “村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   “虽然我家已经搬出村子,但我祖籍还在这啊,他们为了泄私欲,将我往死里打,还说什么要把我吊死……”   看着仇羊后背上新旧交织的伤痕,风红缨静默良久。   刘旺村该整顿了。   不能因为村民是文盲就任由他们胡乱动私刑,在风红缨看来,刘旺村村民的思想至今依然停留在封建王朝时期。   不敬法律,不尊法规,蒙昧无知,愚不可及。   -   带着仇羊去市医验过伤后,风红缨就近探视了师百合。   师百合伤得更严重。   脚上因常年锁着铁链,脚踝处的骨头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   医生告诉风红缨,即便康复,每到阴雨天气,师百合的关节处仍然会发出钻心的疼痛。   将这个结果告知师百合时,师百合凄惨一笑。   “这点疼算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师百合此刻无比的畅快,扬唇道:“只要能让我离开那个囚禁我三年的肮脏院子,哪怕切了我的踝关节我都开心。”   风红缨坐到床边,拉着师百合的手轻拍。   “快别说这种丧气话,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只是师百合,和朱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师百合抿了下嘴角,半晌道:“风警官,我要告朱家三兄弟强奸我,我一定要告,哪怕身败名裂!”   风红缨身子微倾,将师百合鬓边垂下的长发挽到耳后,缓缓道:“你想好了?”   现在不是二十年后,女性的思想意识并不强。   很多女孩遭遇强奸事件,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报警,而是自我羞愧。   羞愧到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自己惨烈的遭遇。   哪怕是面对最亲的父母,女孩们都会选择隐瞒。   一来是难为情,耻于说出口。   二来……   并不是所有父母都将女儿捧在手心呵护,当女孩鼓起勇气将猥亵或强奸事实说给父母听后,极少数父母会站起来替女儿讨回公道。   在父母的眼里,有此遭遇的女儿是他们的耻辱。   甚至一些父母会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太过浪荡才招惹到是非。   师百合的父母是前者。   来医院之前,刘斌将师百合父母的态度悄悄和风红缨说了。   师家父母寻女多年是真,看到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女儿哭到昏厥也是真情流露,但令风红缨没想到的是,师家父母坚决不追究朱家三兄弟的罪行。   师家二老的原话是:   ——“我女儿才二十二岁,一旦闹到法庭就会有案底,那以后她还做不做人了?非要闹到全国、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她被三兄弟轮奸了?丢不丢人?反正我丢不起这个脸。”   ——“知道她被拐卖的人就这么些,你们警方别往外说,到时候我们夫妻带着百合去其他地方定居,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而,这对夫妻永远都切身体会不到自己女儿听到这些话时内心有多么的无助。   师百合如泣如诉的将自己的悲惨处境和至亲父母说了后,以为父母会怒火滔天的去找朱家三兄弟替自己报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父母的一句‘算了吧’。   令师百合更崩溃的是,父母不追究,还勒令师百合也不要追究。   倘若闹到法庭,闹到人尽皆知,师家父母会选择和师百合断绝父女关系。   风红缨不敢置信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说得话,直到刘斌支吾地说师爸去年生了个小儿子后,风红缨顿悟。   被拐离家三年的师百合是他们练废的大号罢了……   “我想好了。”   师百合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倔强地不让眼角的泪水掉下来。   “我问了刘队长,刘队长说如果单论收买被拐妇女的罪行,那三个畜生根本就判不了几年的牢……”   风红缨点头,确实如此。   师百合眼眶里的泪水终究没忍住,滚滚而落滑到腮边,泪水发咸,女人抿了下,却觉得无比的苦。   拐卖罪判得太轻了,想要朱家三兄弟获得应有的罪罚,唯有控告三人强奸妇女罪。   为了一击致命,师百合不惜添上三人以上轮奸的证词。   风红缨抬手拭干师百合脸颊上的泪水,心头揪紧。   “别哭,我支持你,你只管向上起诉,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律师,你放心,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   师百合闻言泪如泉涌,话音低哑发涩。   “谢谢,谢谢,谢谢你……”   风红缨在外追踪苗王青的这段时日,师家来了不少亲戚劝阻师百合,师家所有人都不赞同师百合以强奸妇女罪的名义起诉朱家三兄弟。   这么多天过去了,风红缨是唯一个赞同师百合上诉的人。   风红缨没来之前,师百合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无人支持她,那她就以死明志,总之一定要朱家三畜生付出应有的代价。   -   三天后,风红缨找到穗华市维护妇女权益最厉害的律师。   得知风红缨在帮师百合打官司,师百合的表弟表妹纷纷跑来破口大骂。   “姓风的,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我家的事?!”   “我表姐以前不这样的,现在变得这么自私,我看就是因为你在旁边拾掇!”   听到这些莫须有的指责,风红缨气得头发根都白了。   “自私?”   风红缨昂头冷笑道:“到底是谁自私?你们的表姐维护自己的权益有什么过错?”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顶着恶臭嘴脸说得是人话吗?冷血无情,麻木不仁,这些词形容你们再贴切不过!”   病房里的师家人丝毫不以为意,说不过风红缨,几人扭头找师百合打亲情牌。   师妈:“百合,这事要是闹大了,你让我、你爸,还有你弟弟今后怎么见人?”   被强奸,还是轮奸……羞死人了!   师爸:“百合,别闹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你做事之前能不能考虑考虑爸爸妈妈的感受?”   师百合的几个姑姑姑父更是轮番劝说。   “百合,你几个表弟表妹明年都要考大学,我求求你了,你为他们想想行吗?”   “你弄这么大的仗势,又是找警察,又是找律师,你非要闹得天翻地覆才开心?你让你表弟表妹他们这些小年轻的脸往哪搁?”   三年未归家的师百合听到这些话悲切到浑身颤抖,嘴角嗫嚅了好几下,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风红缨只觉窒息,心口无端发冷。   “走走走,你们都走!”   师百合声音颤巍,哑得不成样。   “都给我滚!”   咆哮出这句话后,师百合身子骨像散了架一般无力。   对面几人脸色难看至极,师爸将小儿子塞给妻子,怒而挥掌。   风红缨截住巴掌,仰着头隐怒瞪着男人,微一用力,男人被风红缨推得往后趔趄好几步,险些摔倒。   “滚!”   师爸不甘心,重重呼吸道:“她是我女儿,就算你是警察也没权利干涉我教育女儿!”   风红缨肃着容,冷声呵斥道:“她是你女儿不假,但她是成年人,她想告就告,懂吗?”   “放屁!”   师爸抬起手指怒指风红缨,怪腔怪调道:“我要去你们警局投诉你,你给我等着!”   “投诉是吧?”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将几人往病房外边推。   关门的那一刹那,风红缨指了指胸前的警号。   “看清楚没?别认错了人,快去吧,快去投诉。”   说完啪得一下关上门,徒留师家一干人在外傻愣。   回到病房,师百合忐忑不安地问:“风警官,投诉会不会给你的工作带来影响?”   风红缨失笑。   “这么跟你说吧,自从我转正成为正式打拐民警后,我每年都会收到群众的匿名举报和投诉。”   “在岗五年来,光举报我贪污受贿乱用职权的举报信就已经堆成了小山,至于投诉,更是多得数不清。”   “怎么会这样?”   师百合难以置信:“你工作这么认真,做事干净利落,他们为什么要举报投诉你?”   风红缨敛起笑容,静静道:“傻姑娘,你不会以为这些都是普通人民群众投诉举报的吧?”   “难道……”   师百合心头一动,惊恐地捂住嘴。   “难道是那些人贩子故意的?”   风红缨点头,幽幽道:“我们市大前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打拐城市,消息一传出去,我们打拐办在职的二十五位民警一夜之间全被投诉了……”   师百合喉咙咕咚两下,咬牙难言道:“这帮人太放肆了!”   风红缨:“他们放肆的还在后头呢,为了让我们停职,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写匿名举报信、投诉信都是小事,让人恶心的是,这一年来,我的同事,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小孩的同事,他们还收到过恐吓信,其中有两个同事的小孩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回想起发生在同事身上的那些拐卖案件,风红缨心里难掩愤慨。   只恨自己不是神话传说中掌权生死的阎王爷,否则定要将那群恶事做尽的人贩子打入十八层地狱。   师百合右眼皮跳了下,抖着嗓子问道:“那你呢?我听刘队长说,你们市好几起被拐大案都是你起头侦破的,他们……是怎么报复你的?”   说到自己,风红缨默了默。   她虽然没结婚生子,但她家里不缺小孩。   春鎏寨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养了绿芽和小玥。   这两个孩子年岁不大,人贩子为了报复她,曾多次用计陷害绿芽和小玥,甚至将主意打到了风老太太头上。   惦记着三人的安危,每每休假,她都会匆匆忙忙往家里赶,只为忙里抽空教授两个孩子学武。   绿芽的身体其实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但盖不住原身灵魂在打斗上有经验,总之现在人贩子想要用普通手段抓捕绿芽很难。   至于小玥……   这孩子是天生的武打料子,加之宁掌从前的悉心培养,风红缨教起来非常的得心应手。   宁掌离开的这五年,小玥变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有心智。   两个孩子暂且不用风红缨操心,她唯一的软肋是风老太太。   师百合:“人贩子对老太太下手了么?”   风红缨嗯了声。   “先是寄恐吓信,老太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压根就没当回事,也没跟我说。”   “那帮躲在暗地里的蛆见老太太安好,趁夜溜进寨子将老太太养得十几头羊全杀了,还偷走了羊肉。”   师百合:“……”   风红缨手指搭在病床上敲了两下,冷笑道:“偷羊肉就算了,只当破财消灾,我属实没想到他们会将十几个血淋淋的羊头挂在八九十岁老人的屋门口。”   纵是风老太太有胆魄,也架不住这么血腥的画面。   在风红缨穿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年,无病无灾的风老太太被屋檐下数十个腥臭羊头吓至晕厥。   将老太太送去医院后,风红缨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火。   为了找出背后谋害风老太太的恶人,风红缨熬了好几个通宵查找资料。   一个月后,风红缨独自驱车来到北方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以一己之力将那些害群之马全员逮捕。   如果说当年油寨制毒贩毒拐卖人口一事的曝光让风红缨在打拐之路上崭露头角,那么风老太太被恐吓的事则让那些侥幸逃亡在外的人贩子懂得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不要触及风红缨的底线,一旦碰线,做好吃牢房的打算吧。   听完故事,师百合由衷的钦佩风红缨。   还有道不尽的羡慕。   垂下眼眸,师百合心中百般思绪翻涌。   她身边要是有风红缨这样的亲戚给自己撑腰该多好……   以风红缨的在乎态度和果决手段,也许她被拐的第一年就能被家人找到。   早一点找到她,她就不用忍受朱家三兄弟的折磨,早一点找到她,她何至于受这么多的蹉跎?   越想越难过,师百合捂住脸忍不住痛哭起来。   哪怕不能早早地找到她,只要有风红缨这样的亲戚支持她,那么她的上诉之路肯定不会孤单……   “别难过了。”   风红缨扶住师百合的肩膀,扬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我不是说了吗?我会陪着你一起上诉,律师已经帮你请好了,接下来咱们只需要好好配合取证就行。”   师百合哭着点头,一瞬不瞬地仰望着面前女人的脸庞。   见女人温婉地冲自己笑,师百合哭着哭着突然笑了出来。   后来,已成一方商业巨鳄的师百合躺在轻柔的床上睡觉时总是会梦到这一天。   对于师百合而言,这一天的每一帧情景都是敦促她赶快成长的动力。   唯有早点攀上高峰,她才能和那个曾经给过自己无数力量的姐姐比肩前行。   -   几天后,风红缨拿到了仇羊的验伤报告,带着报告,风红缨和仇家父母来到穗华市派出所。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派出所将仇羊的案子移交到当地检察院。   仇羊到底心软,认为乡里乡亲的不必闹到法院,考虑重重原因,风红缨也觉得退让一步好。   仇家父母心疼儿子,扬言要那些鞭笞过仇羊的村民站出来道个歉,道完歉这事就当过去了。   谁料这帮不懂法的村民胡搅蛮缠,口口声声说仇羊触犯了他们制定的某些可笑的村规,他们鞭打仇羊并没有错。   得知这样的结果后,心有正义的仇羊彻底爆发了。   三月底,穗华市检察院受仇羊委托向穗华市法院提起公诉。   为了给刘旺村一些人一个教训,也为了震慑和刘旺村一样不讲理的村寨,风红缨联系上还没有离开穗华市的边庄宴和沈葵。   边庄宴:“开设专题报道?我求之不得哇。”   风红缨有些捉襟见肘,尴尬道:“报道的费用,我可能一时不能给你……”   她所剩无几的积蓄全拿出来帮师百合找律师去了。   听到这话,边庄宴哈哈大笑,一旁的沈葵也笑出了泪花。   擦擦泪,沈葵耐人寻味道:“就许你默默做好事,不许我们夫妻二人也掺和一脚?”   沈葵的人脉广,风红缨替师百合请律师的事早就传到了沈葵的耳里。   风红缨微怔了下,旋即跟着笑开。   “多谢了。”   之前她还纳闷呢,就她那几百块钱怎么请的来法律届的金牌律师,原来这里头有沈葵的一份恩情。   沈葵笑笑:“不客气。风小姐,我家是行商出身,别看我现在新闻行业工作,但我骨子里或多或多还流着商人的血液,等价交换,所以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风红缨:“你说。”   沈葵:“仇羊的案子结束后,我想进监狱采访苗王青。”   风红缨咬了下嘴唇,如实道:“这事我答应不了你。”   沈葵:“你帮了穗华市打拐办这么大一个忙,难道刘斌队长会为难你?”   风红缨摇头。   “苗王青虽然是我逮捕的,但她归穗华市公安关押,我一个外地警察,属实干预不了穗华市派出所的公务。”   沈葵:“真的不行吗?”   穗华市派出三十六名打拐民警带着一本神秘的笔记本出发全国各地拯救被拐妇女儿童的事,沈葵也是这两天才得知。   公安机关将此事瞒得相当严,现在很多家报社还不知道人贩子头目苗王青已经落网。   沈葵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沈葵想借苗王青的新闻引领自家报社走到新闻前沿。   然而没想到的是,风红缨拒绝了她的恳求。   沈葵不死心:“风小姐,通融通融呗?”   她是女流之辈,头顶有两个哥哥,别看她不缺钱活得光鲜亮丽,其实那只是外人看到的假象而已。   有些事她连丈夫边庄宴都瞒着,她的骄矜和烈性不允许她向任何男人低头。   更不能让丈夫知晓自己在沈氏豪门家族中的处境越发艰难。   沈葵现在迫切需要在工作上做出点成绩,好去争夺家产。   倘若一直不温不火,她铁定会被两个哥哥踢出家产继承行列。   风红缨略略吃惊。   沈葵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女强人,能让沈葵低声下气再三请求,可见沈葵遇到了不能独自解决的难题。   瞥了眼坐在那专心致志摆弄相机的边庄宴,风红缨叹了口气。   “沈小姐,咱们单独聊聊?”   沈葵欣喜:“好好好。”   路过边庄宴身边时,风红缨忍不住小小踢了踢边庄宴。   甩给边庄宴一个跟上的眼神,风红缨和沈葵来到外边。   沙发上的边庄宴茫然地望着离去的风红缨背影,想了想,边庄宴放下相机站了起来。   廊下,沈葵将目前深陷的豪门纠纷近况道了出来。   躲在门后偷听的边庄宴震惊不已,原来在自己眼里无所不能的妻子也有被绊住脚的时刻。   “沈小姐。”   风红缨目光游移,望着石桌上放着的报纸,轻声细语道:“你有没有想过开拓其他的新闻业务?”   纸质传媒在二十年后渐趋没落,沈葵和两个哥哥在这上面较劲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沈葵不太明白风红缨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风红缨笑:“沈小姐玩OICQ吗?”   沈葵摇头:“听说过,是一款聊天工具。”   风红缨:“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回去可以研究下OICQ这款聊天软件的运营模式。”   沈葵沉思了下,道:“不瞒你说,我见过小边用OICQ,但说句实话,泡在上面冲浪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坐下来拿份报纸充实一下自己。”   风红缨料到沈葵会这么说,只道:“书面知识的确永不过时,但是咱得朝前看,要坚信以后的娱乐方式会多元化才行。”   沈葵定定看着风红缨,见风红缨目光坚定,沈葵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   -   留下边庄宴在穗华市跟踪仇羊上诉刘旺村的案子后,沈葵独自回到公司。   一回到公司,沈葵立马让自己的心腹去搜集信息。   在一众新起的互联网相关公司中,沈葵最终决定冒险投资一家刚成立不到四个月的新兴公司。   沈氏报社集团的大小姐耗资千万扶持一家科技公司的消息很快在报纸上传开。   这种行为不仅招来沈家两位公子哥的嘲讽,各地大小报社的负责人也第一时刻在报纸头条上刊登了不同说法。   有人支持,有人讥笑,有人看热闹,总之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坐在法院门口梧桐树下等裁判结果的风红缨看完报纸上的新闻后笑容放大。   边庄宴也在看报纸,一言不发。   风红缨手肘怼了下边庄宴,笑眯眯地道:“咋?你难道和沈家人一样认为你老婆在胡闹?”   边庄宴慢条斯理地叠好报纸,扶了扶眼镜,俊俏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笑容。   “这是她的钱,她想怎么投资就怎么投资,只要她开心就行。”   被塞一大口狗粮的风红缨:“……”   就在这时,仇羊兴高采烈地奔过来。   “风警官,边记者——”   看到仇羊,风红缨心知起诉刘旺村的事有着落了,起身恭喜仇羊之前,风红缨扭头看向摆弄拍摄器具的边庄宴。   “小边,你的眼光比我那富贵侄儿要强,至少在找老婆方面比他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她只跟沈葵提了一嘴OICQ而已,没想到沈葵竟然在短短数日就瞄准了未来的新闻大亨。   可见沈葵在做生意方面的本领确实很厉害。   闻言,边庄宴羞赧一笑,颇为自豪道:“那是当然,赵富贵见一个爱一个,浪荡公子哥怎么能跟我比?”   风红缨噗嗤一笑,眉眼弯如新月。   好消息一桩接着一桩。   仇羊的官司胜了,法院判决殴打鞭笞过仇羊的一些村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边庄宴将新闻报导出去后,举国哗然。   谁也没想到,村长教训本村的人竟然要坐牢……   仇羊的事完美落幕不久,师百合的强奸案如火如荼地展开。   风红缨给远在家乡的南屏打了个长途电话,要求再请半个月的假。   南屏爽快地批了。   拿到休假准可的风红缨暂住到仇羊家。   白天陪师百合处理案子,到了晚上,风红缨则变身网虫和粉红企鹅聊到深夜。   为了测试寻亲网站是否能正常投入使用,风红缨和仇羊开启分工合作。   仇羊负责在登记网页发寻人启事以及水聊天室,风红缨则将自己打扮成丢失者的模样在大街上闲逛。   前期想让上网的人免费帮忙寻找丢失者当然不可能,为了刺激大家寻人的积极性,风红缨拨通沈葵的电话,开口借了五万元。   资金到位后,风红缨立马让仇羊在寻人网页上挂上酬谢的金额。   经过多番宣传,终于有热心肠的人将伪装成走失的风红缨送到了仇家。   按照网站的许诺,仇羊当场付了五百块现金。   拿到五张百元大钞的网友愣住了。   晚上,一位网名为‘五百块’的网友登上OICQ聊天室。   聊天室里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仇羊和刘旺村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在这时,‘五百块’跳了出来。   五百块:[你们相信吗?]   在聊天室水了一晚上的风红缨一眼就认出了白天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的账号。   戳了戳趴在对面桌上睡得打酣的仇羊。   “仇羊,你的账号密码借我下。”   仇羊揉揉眼,脱口而出一串数字。   登上仇羊的OICQ,风红缨赶紧回复五百块。   鸳鸯离散:[相信什么?相信你有五百块?]   聊天室的人发出一排排哈哈大笑的表情。   五百块打字非常快。   [你说对了,我还真的有五百块。]   风红缨笑笑,钓鱼式聊天。   [五百块也值得你出来炫耀?]   五百块美滋滋道:[等你哪天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五百块钱再说。]   五百块钱在这个年代算是一笔大钱,看到‘五百块’发出来的这段话,立马有人追问。   [兄弟,咋赚得?]   风红缨附和:[和我们说说呗?]   底下一排求告知。   ‘五百块’很得意,隔空喊话风红缨的大号‘让爱回家’。   [大家还记得‘让爱回家’吗?]   [记得,TA是警察对吧?]   五百块:[对,我那五百块钱就是从TA那赚来的]   [警察给你钱?鬼扯吧?]   五百块:[当然不白给,我帮了TA忙。]   [什么忙?]   五百块:[TA和粉红企鹅做了一个寻亲网站,我那天无聊点进去看了眼,正好看到网站在找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看相貌描述,我总感觉在我家附近街上见过她。]   [所以你找到她了?]   [找到了!我还亲自把她送回了家,丢失的那家人按照网站上的约定给了我五百。]   [嘿嘿,我就随便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而已就轻轻松松赚了五百,兄弟们,看来我今年财运不错哦。]   电脑前的风红缨嘴角一撇。   这人是网吧的常客,为了让他完成任务,她不知废了多少功夫吸引此人。   吐槽归吐槽。   手放置到键盘上,风红缨登上自己的大号。   让爱回家:[我作证,‘五百块’说得是真的,他的确帮我们网站找到了第一位丢失者。]   风红缨的大号一上线,聊天室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妈呀,真的假的?]   [找到人就给五百?]   [还有活吗?我也想踩狗屎运。]   ……   风红缨一一回复。   [是真的。]   [找到对的丢失者,我们工作人员都会奖励五百。]   [还有活,明天九点之后大家可以进网站看看。]   [好滴好滴,那我明天去看看。]   [我也要去,说不定大运就降到我头上了!]   ……   望着消息不断的聊天室,风红缨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   第二天天还没亮,风红缨就起来了。   曾在小世界唱过几十年京剧的风红缨画起妆来小菜一碟。   画好伪装,负责写寻人启事的仇羊根据风红缨此刻的相貌写出带有特征的寻人启事。   上午九点,仇羊准时将寻人启事发到寻亲网站。   发完后,两人忐忑地守在后台查看网站的访客数量。   五分钟之后,访问量为零。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访客人数依旧为零。   仇羊一脸沮丧。   “风警官,咱们那五百块钱不会打了水漂吧?”   风红缨鼓着腮帮子,不停刷新网页。   “别太早放弃,一个五百不行,那就两个五百,只要咱们坚持,网站肯定能成功地运营起来。”   话虽这么说,其实风红缨内心比仇羊还急。   十五分钟后,网页访客后台的数据依旧空无一人。   风红缨绷紧脸登上OICQ,正准备进聊天室问问昨晚那群信誓旦旦要来拿五百块的网友为什么没来,粉红企鹅发来信息。   信息太过密集,刚打开聊天框看到第一行内容,电脑突然卡住了。   风红缨楞了下。   “仇羊,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仇羊探头一看,懵逼道:“这不死机了吗?”   风红缨立马关机重启,喃喃道:“电脑卡住之前我看到粉红企鹅说咱们网站访问人数太多导致系统崩塌……”   仇羊重重一拍桌子,拔高音量:“所以我们才刷新不到访客人数?!”   “对!”   按捺住激动的心,风红缨颤着手重新登上OICQ,这次不止有粉红企鹅的消息,还有一群网友询问为什么进不去网址。   看到弹跳不停的头像,风红缨和仇羊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粉红企鹅很快解决了网站中断访问的问题,再刷新,访客人数呈直线上升。   半个小时后,访客人数从零变成了三位数。   仇羊兴奋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望着还在攀升的访客人数,仇羊紧张到说话打结。   “风警官,你快看——”   风红缨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看到啦。”   接下里,该她上场了。   -   寻人启事的信息可以选择特定区域投放。   之前的一条,以及现在这条都只投放穗华市市区,所以假扮成失踪人员的风红缨只需要在穗华市区晃悠就行。   换上寻人启事上描述的衣裳,风红缨独自来到街上。   在大街小巷逛到两腿发酸后风红缨才偷偷跑回仇家。   五天后,一身褴褛的风红缨被人‘捡’了。   拿到五百块钱的网友乐得龇牙,扭头跑到网上炫耀。   风红缨趁热打铁,一天发布一条寻人启事,至于丢失者……   当然是由风红缨客串。   为了丰富丢失者素材,仇羊被迫充当了一回离家出走多日的痴傻少年。   浑身发臭的仇羊被送回来后,风红缨憋着笑付了五百块钱。   等人一走,仇羊立马捏着鼻子冲进浴室。   此后,仇羊说什么也不肯再扮演丢失者,不得已,风红缨只好自己上。   接下来的几天,风红缨一天一个样,上午在街上瞎溜达,下午去医院陪师百合。   发布的寻人启事越来越多,当然不可能每个都能找到,余下的任务中,只有三个人顺利地拿到了五百块钱。   虽然概率变低,但寻亲网站终究在穗华市打响了名声。   假期的最后一天,风红缨像往常一样登上后台查看,刷着刷着,一条寻人启事弹了出来。   “仇羊——”   风红缨盯着网页,呼吸急促:“咱们来活了!”   仇羊蹭得靠过来。   后台显示,寻亲者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此条信息由其上大学的孙子发布,需要寻找的人是老两口的小儿子。   小儿子脑子有点痴傻,两年前曾被同村的人带到穗华市打工,至此一去不复返。   孙子在网上看到穗华市的寻亲网站后,立马将好消息告诉爷爷奶奶,就这样,后台有了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寻人启事。   消息一经发布,立马有人将寻人启事转发到聊天室。   寻亲网站对外宣传的是公益免费寻亲,至于五百块钱的奖金,当然是由网站给。   发布寻人启事的孙子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忐忑地加上网站公开的OICQ账号询问,得知五百块真的由网站负责人支付后,小伙子呆了。   老两口的小儿子是在穗华市丢失的,为了打响第一枪,风红缨线上发动网友,线下寻求刘斌的帮助,最终成功的在城中乞丐堆里找到失者。   找到失踪人员时,距离风红缨半月假期已经逾期十七天。   小伙子激动的连夜买火车票赶到穗华市,一同赶来的还有风红缨的领导南屏。   南屏直奔穗华市派出所,甫一进去,正巧里面在举行认亲环节。   望着老两口抱着痴傻男人紧紧不放,南屏默默放轻脚步。   她曾无数次期盼在打拐办的认亲办公室里这般抱着儿子……   “南屏姐,你来啦?”   挤出人群,见南屏慌忙低头擦泪,风红缨锁着眉,抱歉道:“对不起,南屏姐,我没有履行将阿凛弟弟放在第一起寻人启事任务的诺言……”   网站寻得第一个失踪人口是她假扮的……   南屏擦干泪,一阵发笑:“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想了想,南屏从包里抽出常年携带的寻子广告纸递给风红缨。   “珍珠,拜托你了。” 第118章 惟愿天下无拐(23)   风红缨伸手接过。   南屏给儿子阿凛做得寻子广告有很多版本。   风红缨数了数,一共十一张。   只有第一张照片是根据真实照片印刷而来,剩下的十张全是南屏找刑侦科的侧写同事照着自己和前夫的模样想象而成。   在南屏的记忆中,阿凛的相貌还停留在襁褓时期,自从那年看到风红缨帮蒋三山找到丢失二十年的莫惊春后,南屏心中便有了想法。   为了更快找到儿子,南屏拉下脸求到前夫面前,恳请前夫和她一去警局入画绘制未来儿子的长相。   这件事发生在五年前,那一年风红缨刚刚毕业转正。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警局外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大笑声。   紧接着是清脆的巴掌。   风红缨工位靠窗,一扭头就能将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   窗外大约一百米处跪着一个女人,女人脊背挺直,任由站在其跟前的另外一个女人笑嘻嘻地扇她巴掌,纵是保安拉扯都不管用。   风红缨一眼就认出了跪在那的女人是南屏,办公室里的同事听到动静后纷纷挤到窗前。   “什么情况,那不是队长吗?”   “南屏姐为什么要向那个女人下跪?”   “我看不下去了,靠,那女人下手真狠,还笑!”   ……   不少同事跑出去拉架,风红缨没有动,而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目睹南屏倔强地推开同事们。   就这样,南屏生生受了女人五巴掌。   换来的结果是女人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借’给南屏半天。   后来风红缨才知道,南屏找前夫是为了让刑侦科的人根据他们二人的长相绘画阿凛的照片。   拿到照片后,南屏捧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儿子照片哭得泣不成声。   反观前夫,冷眼旁观着,一声不吭。   至于故意报复性扇南屏巴掌,想让南屏在同事面前出丑的女人则骂骂咧咧地拉着前夫哥一刻不停留地离开了派出所。   事后,南屏将照片寄到全国各地的报社,每年都寄,五年来,倒是有不少报社给南屏递了消息,可惜寻到的孩子都不是阿凛。   -   风红缨将照片拿给仇羊。   望着厚厚一沓寻人广告,仇羊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风警官,这么多照片用哪一张合适?”   风红缨想了想,道:“着重襁褓那一张吧,中间的几张可以忽略,最后那张十一岁的照片你多研究下,记得描述时用词细致一点。”   仇羊:“好嘞。”   风红缨当年根据梁三山和其妻子的照片画出莫惊春纯粹是巧合,她的画工的确拿得出手,但论起人物侧写,牛逼的当然还是刑侦科的那些骨干同事。   所以能不能根据体貌特征找到被拐十一年的阿凛全凭刑侦科同事画得那张照片。   仇羊的写作能力强,花半小时精雕细琢后,仇羊根据十几张图片写出一份完美的文字版寻人启事。   发布到网站上之前,仇羊将文稿拿给风红缨审核。   看完后,风红缨冲仇羊竖起大拇指。   “仇羊,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继续干这份工作?”   仇羊的爸爸经营畜牧业,早在仇羊出生那年就已经是万元户。   大学毕业后,仇羊开启美滋滋的家里蹲生活,之所以帮风红缨撰写文稿,不过是为了尝尝新鲜感罢了。   仇羊翘着二郎腿,玩味一笑。   “风警官,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你想让我留下来?”   “当然。”   风红缨眨眨眼:“愿意来吗?我给你开工资。”   “工资就算啦。”   仇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别人不清楚,我难道也要装糊涂?网站根本就不赚钱,五百块钱的奖金还是你借来的……”   风红缨尴尬挠头。   她现在确实没什么钱……   就在风红缨以为仇羊要拒绝时,仇羊身子往前倾,憨笑道:“风警官,你甭给我开工资,我免费给你干几年怎么样?”   风红缨:“这不太好吧?你爸妈那边……”   仇羊挑眉:“他们知道我在帮你做事,嗐,二老早就乐开了花,逢人就说他们的儿子有出息了。”   风红缨:“真一分钱都不要?”   她比较关心这个。   仇羊:“不要,我家不缺那几百块钱的工资。”   风红缨含笑站起身,旋即端正地朝仇羊鞠了一躬。   仇羊吓了一大跳,忙扶起风红缨。   “风警官,你这是干啥?”   风红缨笑容不减:“既然是合作伙伴,就别一口一个风警官了,叫我珍珠吧,局里的同事都这么喊。”   喊这么亲昵的称呼,一向大大咧咧地仇羊顿时羞赧扭捏起来,犹豫了半晌才喊出口。   “珍……珍珠。”   坐在电脑前和粉红企鹅交涉网站后续事宜的风红缨嗯了声,顺手将文稿拿给仇羊。   “你写得非常不错,以后这些东西你自己做决定,不用次次都交给我审核。”   仇羊脸色发红的哎了声,忙不迭拿着文稿匆匆离开。   等仇羊走后,风红缨才转过身。   系统:【宿主看出来了?】   风红缨歪坐在背靠椅上,失笑道:“我不是瞎子。”   打从她出现在刘旺村的那一刻起,她就注意到仇羊看她的眼神中藏着爱慕的光芒。   用一句矫情的话说,仇羊对她一见钟情。   不对,是对这具身体。   仇羊家境好,学识高,为人热忱,五官硬朗,只可惜她不能回应仇羊的喜欢。   仇羊于她而言,是弟弟,是友好的合作伙伴,两人之间擦不出爱情的火花。   系统:【宿主可以替原身留着,说不定原身喜欢。】   风红缨眼睛一亮。   对哦。   她和原身有十年之约,约定时间还剩五年,再过三年,这具身体将要跨越三十岁大关。   以春鎏寨的传统,其实这具身体早该在五年前就成婚生子……   既然她耽误了原身的嫁娶成家大业,那她何不替原身牵条红线?也许还能成就一桩美谈呢。   仇羊钟得是这具身体的容貌,同样,原身也得喜欢仇羊这种类型才行,否则没戏。   打定主意后,风红缨暗暗将原身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预备着离开穗华市时带几张仇羊的照片回去。   “叮叮……”   电脑传来提示音。   收回遐想,风红缨点开粉红企鹅发来的消息。   两人在线上聊到深夜才歇息。   -   翌日早上,风红缨打着哈欠坐到电脑前。   刚坐定,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了过来。   仇羊脸红扑扑的:“珍珠,我看你昨晚很晚才睡……”   “谢了。”   风红缨眼含笑意,低头微抿了口手磨咖啡。   有点甜,口味适合年轻小姑娘,看来仇羊知道哄女孩了,不错不错。   放下咖啡杯,风红缨登上网站后台。   有关阿凛的寻人消息已经在网站公布,一个小时之后,后台访问数量蹿到三位数。   但这远远不够。   阿凛失踪了十一年,时间久远,靠这点曝光量根本无济于事。   想了想,风红缨拨通沈葵的电话。   沈葵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灰,投资的那家科技公司前景非常好,只要运营得当,些许能上市。   风红缨找沈葵时,沈葵正在投资公司开会,会议结束后,沈葵立马回拨。   沈葵知道风红缨目前做的网站极度缺钱,不等风红缨开口,沈葵笑道:“让我入一股吧。”   沈葵是过来人,懂得创业初期的艰辛。   听到沈葵的爽言爽语,风红缨忍俊不禁,笑着调侃:“沈小姐,我承认我很缺资金,你想入股我当然欢迎,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沈葵:“什么事?”   风红缨直言不讳道:“我在做的这个网站本质设定是公益全免费,也就是说,后期没有任何收益,零收益是一方面,前期还要投入大量的成本……”   深吸一口气,风红缨重新问:“沈小姐,这样不赚钱的生意你还想继续投吗?”   电话那头的沈葵无奈一笑,笑容清脆。   “投,当然要投。”   沈葵态度坚定,笑语道:“风小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不过这股我入定了,你等着收款吧。”   知道风红缨会问为什么,沈葵一口气说完。   “一来感谢你之前那番话点醒我,你说得对,时代在进步,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报社想要发展,就必须去转型接纳新事物。”   挑起飞扬的秀眉,沈葵续道:“至于原因二……”   “你就当我做好事吧。网站需要多少资金,你只管开口,我全包。”   做事干练的沈葵压根不给风红缨说话的机会。   “哦,对了,之前借你的那五万块钱,你甭还给我,就当是我庆贺你网站成立的见面礼。”   风红缨想说不必这么破费,然而电话挂断了。   半个小时后,沈葵主动打了过来,就说了一句话:转了一笔钱到银行,请风红缨查收下。   放下电话,风红缨如一阵旋风跑到银行。   不愧是赘婿文里的大富婆,出手就是大方。   望着存折页上的七位数字,走出银行的风红缨只觉当下空气都比往日要香甜。   有了资金撑腰后,风红缨终于体会到了做甲方爸爸的快乐。   戳开粉红企鹅的头像,风·甲方·红缨噼里啪啦地敲下一行字。   [在吗?网站扩展区域投放需要多少钱?]   粉红企鹅报来一串数字。   风红缨悠悠然地回:[给我做!麻利地做!老子不缺钱!]   对面的粉红企鹅呆了呆,一个电话打过来,确定风红缨的账号没被盗后,OICQ的研发团队立马开始着手研发。   三天后,寻亲网站全国搜寻功能上线,上线的第一时刻,风红缨将阿凛的信息放到了首页滚动播放。   阿凛幼年走失,时至今日已有十一年,找起来相当困难,说句不好听的,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信息滚动一周后,依旧没有人联系风红缨。   南屏失落地叹气,看来寻子这条路还得继续熬。   -   四月底,风红缨收拾东西准备和南屏一起回去,出发的前一天,风红缨将寄养在穗华市派出所的黑条牵了回来。   数月没见,乍然看到风红缨,黑条兴奋地直摇尾巴,粗粝的舌头不停舔拭风红缨的脸颊。   抹了把脸上的口水,风红缨亲昵地撸了又撸黑条柔软的大脑袋。   上午八点左右,穗华市警局郑局长亲自来到警局门口欢送风红缨。   “红缨同志——”   郑局长年轻时曾是部队里的号兵,嗓门异常洪亮,握着风红缨的手,郑局长笑着眼纹迭起。   “一路顺风,有空记得来穗华市玩哈,只要你来,我老郑一定腾出时间去接你。”   风红缨嗯嗯点头。   告别郑局长等人后,风红缨长舒一口气。   南屏戏谑开口:“刘斌如果在,你今天恐怕走不成,怎么着也要留你在这多住几日,你帮他抓了苗王青,又拿到了笔记本,光这两件事,刘斌就要感谢你一辈子。”   风红缨忙摆手:“南屏姐,您这话就言重了……”   南屏笑而不语。   刘斌和她一样任职打拐办大队长一职多年,不同的是,她手下的拐卖率几乎为零,而刘斌呢,恰恰相反。   倘若刘斌今年还不能将穗华市的打拐成绩提上来,刘斌面临的下场可不止降职这么简单。   总而言之,苗王青落网的很及时。   -   往火车站赶的路上,天空飘起濛濛细雨。   风红缨撑开伞,另一只手拿着行李,行李箱很沉,满载着仇家父母塞给她的一堆穗华市特产。   南屏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仇羊的小心思。   “珍珠,你今年有二十七了吧?”   风红缨嗯了声,不忘回头招呼黑条跟紧她。   南屏笑得暧昧:“你这年纪刚刚好,女大三抱金砖,难怪仇家父母对你那么热情……”   风红缨强笑两声,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回应南屏。   “黑条,你在看什么?赶紧走哇。”   往后退了两步,风红缨侧过身顺着黑条的视线往旁边看去。   这一看风红缨怒了。   本以为苗王青落网后,苗王青手底那些没被逮捕的小弟能安分一段时日,没想到才过去一个月,这帮狗东西又冒了出来。   现在是大白天,他们竟然敢当街抢人!   “放开她——”   风红缨想都没想就扔下了行李,推开拥挤的人群,风红缨疾奔到马路边。   马路对面,两个莽汉使劲地将一个年轻女孩往面包车里拉。   女孩力气小,挣扎间鞋子都蹬掉了,露出一双莹白的小脚丫。   眼瞅女孩被捂住嘴扔进了面包车后座,风红缨仓促地脱下鞋子砸向男人。   关车门的男人应声而倒,看到风红缨,另外一个男人立马拉起伙伴上车。   汽车呼啸而过,等风红缨追过去时,留给风红缨的只剩呛鼻的尾气。   “珍珠,发生了什么?”   南屏拎着两大包行李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出来。   风红缨来不及说,边追边回头对南屏喊:“南屏姐,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一辆汽车从拐角处横冲直闯出来。   刹不住脚的风红缨顿住身子,瞳孔骤然放大。   对面的汽车速度急而猛,直直地冲向风红缨所站的地方。   透过车窗,风红缨和驾驶位上狰狞着面孔的男人对视上,男人咬紧牙关,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看到男人,风红缨脑海中咔嚓闪过一道光。   这是……陷阱?!   刚才那个被拉扯上车的年轻女人是引她上钩的鱼饵么?   当下容不得风红缨猜疑,一个后空翻,风红缨闪躲到路边。   还没喘口气,汽车轮子一个打滑再度冲过来。   男人存了心想要撞死风红缨,不管风红缨往那边跑,男人都将路堵得死死的。   手掌擦出血丝的风红缨吐掉吸入口腔的沙土,四下一望,前边是火车站主街,她若是往那边跑,逃生的几率大,但……   面前这人一心想要她死,她如果跑到主街,怕是会伤及无辜。   思及此,风红缨目光炯炯地看向身后的岔道。   岔道里也许会有埋伏,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拧着眉头,风红缨一头扎进岔道深处。   岔道太窄,汽车开不进来,见男人没有下车追自己,风红缨的心遽然往下一沉。   她猜对了,里边有埋伏。   放缓呼吸,风红缨边往巷子里走边呼唤系统。   系统:【要佩戴盾牌吗?】   风红缨:“不然嘞?”   两手空空的她拿什么和里边的人斗?   苗王青和毒贩来往密切,连恒瓜都备着木仓,里头等着取她性命的人恐怕也有木仓支。   佩戴上盾牌的风红缨瞬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望着前方静谧的深巷,风红缨微微叹息。   “小开,你有木仓吗?”   她有预感,这帮狗东西肯定有。   论单打独斗,她绝对不怵任何人,但在木仓支弹药面前,她纵是有四只手也起不了大作用。   系统:【本系统不提供威胁武器哦。】   风红缨哼了下:“那你待会要保我,我要是死了,咱们之前的种种辛苦岂不白废了?”   然而这次系统没有回应。   风红缨心头大震:“小开?你怎么不说话了?”   系统支吾:【宿主,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以这种方式开头,想必是坏事。   风红缨默然,她不想听,但系统已经自顾自的开始说了。   【宿主,绿芽出现的那一天我就向总部递交了忏悔书,总部建议宿主重新穿越做副本任务……】   风红缨:“所以呢?”   系统哆哆嗦嗦:【宿主一旦在这个世界死亡,可以重新加载赘婿文副本,不需要从第一个世界开始……】   换言之,死就死吧,死了重来就是。   风红缨:“!!”   说好的守护彼此呢?这么快就不保她了?   系统小小声道:【总部不让保,宿主死后可以回赘婿文起点重新做任务。】   风红缨攥紧拳头。   不保就不保,大不了她做第一个被木仓杀的快穿人!   探知风红缨想法的系统一时愧疚无比,如果它没有弄错宿主穿越的身份,总部肯定会准它保宿主一次。   宿主是普通人,眼下困在小巷中可谓是插翅难飞。   结束和系统聊天的风红缨存了赴死的心。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难而上吧,大不了吃颗子弹,疼一疼后重新刷副本。   有了这种想法,风红缨突然觉得身上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看到迎面走上的三个举着大刀的男人,赤手空拳的风红缨不仅没怕,反而咧嘴轻松一笑。   左右都是死,不如死之前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三个无法无天的畜生。   扭了扭手腕,风红缨抬高腿猛地踢向三人。   踹倒一人后,风红缨眼疾手快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尖刀,握紧刀柄,风红缨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不用死了。   如果这帮人真的有木仓,应该早就拿了出来,看来这三人没有木仓。   既然如此……   那就不要怪她‘大开杀戒’!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数声狗叫。   “黑条——”   风红缨蓦然回头。   黑条距离她不到十米远,此刻正兴奋地摇着尾巴朝她这边跑来。   几个月没和主人并肩作战的黑条太激动了,只恨四蹄不能飞。   风红缨没想到黑条会跑过来,嘴角的笑容才绽放一半,风红缨陡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黑条的反应能力更强,几乎是眨眼的速度,一个硕大的黑色身影猛地扑向风红缨胸口。   后脑勺着地的风红缨疼得抽冷气,低头看到胸前那一摊刺眼的红血,风红缨脸上掠过层层惊慌。   “黑条!”   射中黑条的是之前那个开车想要撞死风红缨的莽汉,见黑条喘着粗气倒在血泊之中呻吟,男人哈哈大笑。   “风警官,你这畜生挺忠心的嘛,不就一条畜生吗?您别伤心呐,我这就送你去下边和它汇合!”   说着举起木仓对准风红缨的脑袋。   睨着黑漆漆的木仓口,风红缨脸色铁青,眯起眼使劲地将手中的尖刀抛向男人的手臂。   啪得一声,木仓掉到了地上。   惨叫声盘旋在巷子上空。   紧接着又有几道木仓声从巷子里传出来。   听着木仓声赶到巷子口的南屏脸色一下白如纸。   附近的老百姓吓得抱头鼠窜,谁也不敢靠近巷子。   南屏拔腿往巷子里跑,边跑边喊风红缨的名字。   “珍珠——”   风红缨抬起沾满血污的脑袋,手中的木仓此刻正对着地上匍匐哀嚎的男人。   看着这一幕,南屏吓得嗓子眼险些跳了出来。   黑条死了?   “珍珠,这些人是……”   风红缨定了定神,照着男人的膝盖骨就是一木仓,男人痛到五官扭曲,风红缨没停下,木仓口继续对准男人另外一条腿。   砰砰两声木仓响后,男人彻底残了。   南屏惊愕地捂住嘴。   “珍珠,你——”   风红缨收起没了子弹的木仓,弯腰抱起大口喘气的黑条,路过南屏身边时,风红缨脸色发寒。   “这四人是替苗王青找我报仇的人贩子……”   南屏忙道:“你先带黑条去医院,这里交给我。”   风红缨点点头,抱着气息奄奄的黑条赶紧跑到巷子外边。   半个小时后,风红缨带着黑条出现在穗华市派出所门口。   黑条是警犬,警局会有专门的兽医帮其取出子弹,等候在手术室内的风红缨坐立难安。   她依稀记得原小说中黑条死得相当惨,至于为什么死……   系统提示:【是为了救原身而死。】   风红缨吞了下口水:“难道是今天?”   黑条如果不出现,吃子弹的将会是她……   黑条这个傻狗,干嘛要扑过来!   系统答非所问:【宿主同时触发赵富贵和边庄宴两本赘婿文内容,两本书现在出现了融合现象,目前看来,边庄宴的男主气势明显要强于破了产的赵富贵——】   风红缨打断系统。   “我只想知道黑条会不会出事?!”   系统噎了下,干脆道:【我不知道。】   风红缨肺都气炸了,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要你何用! 第119章 惟愿天下无拐(24)   等候在手术室外时,警局门口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陪在风红缨身边的小半起身看了眼,对风红缨道:“那几人押回来了。”   车上下来的是由南屏报警羁押回来的那四个人贩子。   其中一个遭风红缨连开数木仓失血过多只剩一口气。   迎面走来一堆医护人员,风红缨忙退到一边让出路。   看到担架上男人血污的脸庞,风红缨目光如剑,不加掩饰地投射到男人身上。   倘若不是小半拼命拉着,风红缨早就跳上担架将人掐死了。   小半站在后边用力圈抱着风红缨的手臂,压低声音劝阻。   “风警官,你冷静点,这人是苗王青的得力助手,他不能死,他还有用……”   听到这话,风红缨浑身力气倏而消失。   倘若黑条真的出现意外,她恐怕都不能替黑条报仇……   停下挣扎,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风红缨缓缓坐回去。   小半叹了口气,他能理解风红缨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得大局为重。   风红缨在长椅上不知坐了多久,期间南屏和郑局都来过,一问兽医才得知黑条伤势严重,能救回来,但以后不能再跟风红缨出警。   黑条的伤口处在危险地带,痊愈后大概率会导致后腿肌肉出现萎缩。   一个腿脚有问题的警犬能干什么?只能退休。   半个小时后,手术成功完成。   医生一出来,风红缨赶忙起身。   麻醉过去后,黑条痛得身子不停地抽搐。   医生为了防止黑条忍不住疼痛咬舌自尽,遂拿了坚硬的止吠器将黑条的嘴牢牢锁住。   风红缨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四肢固定在木板上的黑条。   大狗腹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平日欢腾的嘴巴此刻发不出半点声音。   风红缨半蹲下身,看到风红缨,瘫成水的黑条忽然蹬起后腿努力的想要从病榻上爬起来。   “乖,别动。”   风红缨将手轻柔地搭到黑条的脑袋上,揉揉大狗的耳朵,黑条含糊不清的呜咽两声,眨巴眼感受着风红缨的抚摸。   黑条身上的毛发细而短,唯有耳朵上的毛比较长一点,往常风红缨一模黑条的耳朵,黑条会立马跳起来举高前蹄和风红缨讨肉吃。   现在不行了,黑条没胃口,也没精力。   黑条伤势重不能颠簸,风红缨一时半伙回不去,不得已,风红缨只能再次找南屏请假。   “黑条的情况我已经向局里说明,你就留在这等它痊愈吧。”   南屏拍拍风红缨的肩膀,又道:“穗华市打拐行动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那帮人这时候对你出手,纯粹是在挑衅警察的权威,这事咱们绝对不会姑息!”   “两边警局对此都非常的生气,珍珠,你放心,黑条那一木仓不会白受。”   风红缨蹙起双眉:“郑局长这是打算对穗华市清场了么?”   人贩子永远都抓不完,她们这些打拐民警能做的是见一个抓一个,哪怕被国家评为打拐优秀的城市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所在省份没有一个人贩子。   但就有那么一个小城镇曾经对外宣称他们家乡没有一个人贩子。   那个地方风红缨去过,在那里,她曾为了给风老太太报十几头羊的仇而一举端了一窝人贩子。   那座小城是座旅游城市,此事发酵后,当地政府立马采取行动进行清场,一年而已,当地就扫清了蜗居在暗处的所有人贩子老窝。   那座小城敢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是小城不大,只要人手足,耐心够,挨家挨户查户口必定能肃清有问题的人群。   自那以后,不少地方效仿小城的做法,可惜都没有成功。   风红缨在想,难不成穗华市也打算效仿?   南屏点头。   “穗华市人口众多,清查起来肯定有不少困难,但不做不行,他们今天敢持木仓杀你,也许明天就会胆大包天的闯进老百姓的家里光明正大的抢人。”   说着,南屏掀开窗帘,指着外边道:“今天上午火车站发生的木仓击案早已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老百姓心里惶恐的不行,你看,这已经是第四波诉求警察出手的人了。”   风红缨脚步往窗边挪了挪。   骤雨下,好几个撑着雨伞的人在警局门口徘徊,民警上前劝阻让她们先回家,但一点都不管用。   就风红缨往下观望的这几分钟,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将伞扔到一边,随后高高举起一块半人高的木牌,就这样静默地站在大雨中和警局斗气。   牌子上的红字非常显眼。   ——清拐卖,查木仓支   六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其余人见男人站在那淋雨,一个个紧跟着扔掉雨伞并排站在那无声的抗议。   风红缨咬了下唇,问南屏:“这些人是?”   南屏:“这些人大多是穗华大学的学生,领头的那个男人是他们学院的老教授,今年六十四岁,四十年前孩子被拐,后来运气好,托人找到了,可惜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风红缨啊了声,嗫嚅道:“那个孩子难道是被木仓杀的?”   南屏叹气点头。   “这位教授在学术界非常有名,当年孩子丢失后,不止警察四处寻找,就连穗华市部队都派出了人手相助。”   “数日后,大半人贩子为此落网,那些苟延残喘在外的人贩子心狠毒辣,知道自己接下来不会有好下场,于是当着教授的面将孩子给……毙了。”   听到这话,风红缨呼吸一窒,后背紧绷。   望着泼天的大雨,风红缨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微微往上勾,只是那笑容冷漠无温。   “来一场肃清也好。”   不然那帮杂种永远不知道得罪人民警察的下场,法制社会下,没有人能无法无天到任意去取他人的性命。   -   黑条从手术室出来的第三天,南屏再次启程。   临走前,南屏请教风红缨帮她注册了个OICQ账号,并留言如果有阿凛的消息,希望风红缨能第一时间通知她。   送走南屏,风红缨被郑局长邀请到家里小住。   风红缨没有拒绝,抱着还不能下地行走的黑条来到郑局长家。   郑局长的几个儿女都在部队当兵,家里只有老妻和一个才上大一的小女儿。   小女儿叫郑眠眠,就读于穗华大学中文系。   “红缨姐——”   吃饭时,郑眠眠好奇地问:“我们学校的人说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寻亲网站是你发起的,真的吗?”   风红缨点头。   “是我。”   郑眠眠赶忙放下筷子,踊跃自荐:“红缨姐,你看我能加入吗?”   “你?”   风红缨挑眉,戏谑而问:“你一个学生能做什么?”   郑眠挺直胸膛,自豪道:“我能帮你写文稿呀,红缨姐,你如果觉得我写得不好,我可以介绍其他文笔好的人给你。”   风红缨笑笑没当回事。   谁知第二天上午,一群青春靓丽的大学生涌进了郑家。   郑家二楼左边房间是郑局长专门为风红缨设得办公地点,此刻屋里坐着一排排大学生。   抱着手磨咖啡匆匆赶到郑家‘上班’的仇羊乍然看到一堆人懵了,忙退出房间看了眼门头上的字。   门上挂着风红缨亲笔书写的‘让爱回家’四个大字,看到熟悉的门匾,仇羊啧了声。   “珍珠,他们是?”   风红缨笑眯眯地递上一份名单给仇羊。   仇羊嘿了声:“免费帮忙?你们图什么?”   此话一落,坐在后边的一个男同学扶了扶眼镜,笑道:“我们只是想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而已,并不求回报。”   “对。”   身边的人纷纷附和。   郑眠眠道:“我们热爱文学,当初报穗华大学中文系就是奔着许教授的名声去的,我们也是最近两天才知道许教授的儿子曾经被人贩子给……”   转头看向风红缨,郑眠眠放软声线哀求道:“红缨姐,就让我们加入吧——”   风红缨没有直面回答,而是看向仇羊。   寻亲网站现在还处在新生时期,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撰稿者,何况她早已将撰稿的任务交给了仇羊。   接收到风红缨指示的仇羊耸耸肩。   “说实话,目前网站并不需要这么多人写稿……”   坐在那的学生们一脸失望,郑眠眠不死心,道:“红缨姐,我们还可以做其他的事,不拘写稿这一件……”   风红缨站起身,神色认真:“我再考虑下吧,眠眠,你带大家先回去。”   “红缨姐……”   郑眠眠咬着唇不肯走,其余同学亦是。   风红缨很欣慰能看到这么多大学生为打拐事业做贡献,但穗华市马上就要开展肃清行动,这时候答应学生们的加入无疑是将他们拉进危险旋涡。   思及此,风红缨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笑道:“等什么时候要人了,我再通知你们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郑眠眠等人只好起身离开。   人一走,仇羊立马关上门。   “珍珠,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仇羊总觉得今天的风红缨很不对劲,这么多免费的劳动力主动上门,风红缨竟然不要!   抿了口苦涩的咖啡,风红缨滑动鼠标,边和粉红企鹅聊天边回应仇羊。   “仇羊,你的工作先歇歇,我不喊你,你不要来找我。”   仇羊只觉心头发慌:“什么意思?真的出事了?”   面对合作伙伴,风红缨不打算隐瞒,便将穗华市即将肃清人贩子的行动道了出来。   打完最后一个字,风红缨扭头指了指椅子。   “你坐。”   仇羊依言坐下。   风红缨拧了拧太阳穴,淡淡道:“黑条中弹的事你听说了吧?”   仇羊:“知道,苗王青的人报复你,黑条为了救你才……”   喝下一杯咖啡的风红缨面上疲惫之色尚在,只听她道:“肃清行动一旦开展,那帮杂种一定会盯上咱们,毕竟前段时间咱们花五百块钱寻人的动静弄得有点大,所以我打算将网站暂时停运……”   仇羊嘴巴开阖几下,半晌站起身,望着坐在那纹丝不动的女人,欲言又止道:“网站暂时停运我能接受……”   滚了下喉结,仇羊红着脸小小声嘱咐风红缨。   “珍珠,你自己要多保重,那帮人能刺杀你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现在黑条伤了,你一个人要万万小心才行。”   风红缨笑着点头。   “你也小心点。”   仇羊哎了声,终是没有鼓足勇气说出那句‘要不你去我家吧’。   风红缨的大名此刻就在人贩子的仇杀榜上挂着,风红缨如果去了仇家,仇家势必会遭殃。   望着紧闭的郑家大门,仇羊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太弱了,弱得连保护风红缨的能力都没有。   送走仇羊,风红缨给自己又泡了一杯咖啡。   系统哀哀叹气:【宿主是不是对仇羊非常失望?】   明知喜欢的女人有危险,这时候不应该挺身而出吗?   风红缨却摇头。   “你错了,我一点都不失望。”   系统:【?】   风红缨:“仇羊提出让我去他家避难,我才失望呢。”   系统不明白,风红缨笑笑:“我和他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当然是给他提供优渥生活的父母,他没必要为了我让自己的父母陷入危险。”   系统不是人类,着实不能理解风红缨的想法,在系统看来,仇羊就是懦弱,就是没有担当。   对于系统的吐槽,风红缨一笑而过,不再理会。   -   五月五号,穗华市召开政府记者会,以边庄宴为首的记者团纷纷赶到穗华市进行现场播报。   穗华市市长等领导齐聚亮相,掷地有声地向广大记者朋友发出监督的请求。   “……请各位作证,穗华市将于六号开展肃清活动,从明天开始,穗华市将对所有群众进行信息登记,请广大市民积极配合……”   新闻讲究时效性,市长的发言结束不久,穗华市电台立马将新闻转播了出去。   五月六号,首都日报,穗华日报,沈氏报社等有知名度的报纸头条刊登的全是‘穗华市肃清行动’。   至于肃清什么,老百姓不得而知。   为了肃清行动的胜利,郑局长向周边城市发出求救信号,希望有更多的武警官兵前来支援穗华市。   这是一场警察和人贩子之间的决斗,中途避免不了流血和牺牲。   救援信号散出去没多久,周边三省相继给了回应。   他们会全力支援穗华市,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从穗华市逃出来的可疑人员。   交通网严防死守住后,郑局长大手一挥,身穿警服配备木仓支的三百名警察齐刷刷出动。   这是一件造福穗华市市民的大好行动,群众当然乐意配合检查,谁不愿意谁心里就有鬼。   肃清行动持续期间,进出穗华市的所有车辆都必须停下来接受检查。   行动才一周而已,穗华市空的看守所就仅剩十来间。   又过去十天,五月二十六号,穗华市警局再次传来好消息。   ——本市缉拿的人贩子人数突破五百人。   听到这个消息,风红缨既气愤又开心。   气愤竟然有这么多人贩子团伙聚集在一起虎视眈眈地窥伺着这座新兴城市。   至于开心,当然是高兴肃清行动的顺利开展。   可惜好消息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风红缨加入穗华市打拐肃清行动的第三天,也就是五月十九号,那天下午,穗华市大街上的救护车响个不停。   一进警局,扑面而来的死寂气氛将风红缨团团包围。   “小半——”   风红缨喊住步履匆匆的小半,压低声音问:“出事了么?”   小半沉着脸:“三人重伤,一人牺牲……”   指了指心脏,小半红着眼眶哽咽道:“一木仓击中这,连个遗言都没机会交代……”   “怎么会这样?”   风红缨心知不妙,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小半揩掉眼泪,吸吸鼻子难过道:“我们有个线人桩子被那帮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控制住了,传回来的消息全是假的……”   听到这,风红缨蓦然想到宁掌。   踌躇了下,风红缨深吸气问道:“那个线人他……”   “牺牲了。”   小半男儿泪哗哗往下淌。   “他还是我好哥们呢……我连他什么时候没的我都不清楚……”   小半抱头哇哇大哭,话都说不利索。   “他父母至今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的死讯……我一直瞒着没说……”   风红缨怔怔无言,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着风红缨的面,小半狠狠哭了一场。   晚上,面色悲恸的郑局长将此次行动的警员召集到会议室。   加上风红缨一共三百零一人,然而这次空出了四个位置。   望着四个空位置,郑局长抬起手敬了个军礼,并当场授予两名牺牲警员同志荣誉称号。   其一是牺牲在人贩子木仓下的钱从安,授予打拐民警钱从安‘穗华市公安二级英雄’称号。   另一个英雄是小半的哥们,姓张,至于叫张什么,郑局长并没有透露。   开完简朴的悼念会后,郑局长摆手让众人坐下。   在场的人七嘴八舌说开,都在想着怎么做才能替两位牺牲同事报仇。   最终,大家一致同意的方法是放看守所里的人贩子出去钓鱼。   郑局长双手合拢托着下巴,沉声问:“所以放谁最合适?”   说谁的都有。   风红缨突然举起了手。   “郑局,我有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大家纷纷看过来,郑局长忙问:“谁?”   风红缨:“恒瓜。”   “恒瓜?”   郑局长楞了下,道:“我怎么不记得看守所有这号人?”   小半:“他被关押在隔壁省,是我和风红缨一起举报的,被捕信息还没有对外公布。”   郑局长嘶了口气,好奇地问:“这人怎么了?是个大人物?”   风红缨嗯了声。   “恒瓜,原名恒博元,是苗王青一手提拔上来的小弟——”   郑局长打断风红缨,摇头道:“我懂他们道上的规矩,这种被提拔上来的人很难反水……”   风红缨嗤笑了下。   “郑局,是人就有软肋,我查过恒瓜,他有个私生子一直是黑户,为了让孩子读书,恒瓜到处托关系找人办户口……”   听到这,郑局眼角笑纹迭起。   “就他了。”   说着立马让人连夜悄悄开车去隔壁省将恒瓜借来。   光一个恒瓜还不够,还得再寻一个人配合恒瓜。   配合的人当然首选警察。   风红缨想去,一来能监督恒瓜,但很明显不行,她是人贩子团伙‘关照’的重点对象,去不得。   小半自荐,同样被郑局拒绝。   “你也不行,你要是没了,小张的父母咋办?”   小张就是那个牺牲的卧底线人,小张当线人时曾提过一个要求,那就是一旦他出了事,家中父母得有人帮他赡养。   承诺赡养小张父母的人就是小半,所以郑局才会问出这句话。   提及小张的父母,小半默默放下举起来的手。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静了下来,见大家情绪低迷,郑局摆摆手,心累道:“这事不急,左右等运来恒瓜再商量。”   众人点点头。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有了上一次刺杀教训后,风红缨出门一定会往包里塞几把尖锐的匕首。   夜风凉凉,行走在路上的风红缨将手悄悄伸进斜挎包,   “给我滚出来——”   风红缨抬腿猛地踹向路边一个草丛,藏在里边的人被踢出老远。   不等那人爬起来,风红缨举起匕首悬到那人脑袋之上,刀尖正对着人的眉心。   黑暗中,风红缨一声暴呵:“不许动!”   倒在地上的是个男人,男人粗喘着气,听到风红缨的威胁,男人身子遽然僵硬。   “风警官,是我——”   风红缨只觉这声音莫名的耳熟,将男人往上一提,就着清幽的月光,风红缨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是你!”   风红缨收起刀,无语道:“你大半夜的蹲在这里干什么?”   金魏支支吾吾。   “我在这等了你一下午,只看到你进去,没看到你出来,所以我就一直等,等睡着了……”   风红缨居高临下地看着金魏,冷声道:“等我做什么?”   见金魏憋着气不停搓手,风红缨降下语调,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吗?卓晚霞和她的孩子都不属于你,我也不会帮你将孩子要回来,因为你没资格养那个孩子,至于卓晚霞——”   卓晚霞和孩子已经被卓为冬夫妇接回了老家。   话还没说完,金魏开了口。   “我、我来不是为了孩子和晚霞……”   风红缨一楞:“那你是为了什么?”   金魏拖着跛腿慢吞吞靠过来,鼓足勇气低声道:“我、我是来自首的。”   “自首?”   金魏是残障人士,又考虑到金魏当初是被程亮和卓晚霞骗了才买下卓晚霞,所以穗华市派出所并没有惩罚金魏,只进行了口头上的警告。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后,金魏突然跑来自首。   “你不用来自首。”   风红缨把警局对金魏的处决说了。   “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以后不要再犯就是。”   金魏不敢置信,反反复复地问风红缨。   “风警官,这、这是真的吗?我没犯罪?”   风红缨不厌其烦地点头,并解释原委。   金魏见状激动的抓着风红缨的手使劲的摇摆,语无伦次道:“那我得谢谢您呐,要不是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我买卖妇女是犯法行为,我、我绝不会放晚霞走——”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射过来。   金魏赏了个耳光给自己,憨笑挠头:“对不住,我嘴笨,不会说话。”   风红缨哼了声,举步往草丛外边走,金魏忙跛足跟上。   “风警官,我必须感谢您,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只要是您的事,我金魏都放在心里,我——”   风红缨突然顿住脚,惯性使然,追上来的金魏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望着揉着屁股喊疼的金魏,风红缨眼珠子一转。   “金魏,我还真的有一桩事需要你帮忙,这活危险,你肯吗?”   金魏有买卓晚霞的经历,由他出面配合恒瓜再适合不过了。   “啥事?”   金魏嘿嘿站定:“您只管说。”   风红缨耳语几句,慎重地问:“有胆吗?”   金魏吓得全身冰凉,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我敢!”   风红缨审视着面前的男人,见男人目光澄澈不似说谎,风红缨这才信了金魏的话。   脚步微移,风红缨笑道:“走吧,跟我去见郑局。”   金魏忙不迭过去。   -   五月二十八,恒瓜在穗华市打拐警察的监视下回到拐卖团队。   五月三十号,金魏按照风红缨的说辞去找恒瓜买媳妇。   六月三号,恒瓜通知金魏带着钱来xx地。   去xx地交钱的不止金魏,还有其他数十位买家。   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警方的线人。   拐卖团队之所以顶风作案,是因为他们缺钱,他们需要大笔的钱买通相关人员逃出穗华市。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穗华市警察掌控。   这场交易不过是警方吊他们出来的一场游戏罢了。   当天,风红缨等人持木仓将这群胆大包天的人团团围住。   共抓捕拐卖人员七十八名,其中数名是组织中的头目,见老大齐齐落网,底下的小鱼小虾瞬间慌了马脚。   六月十五号,穗华市的肃清行动开始慢慢收网。   就在这一天,带着笔记本四处拯救被拐儿童和妇女的刘斌凯旋。   回到穗华市,刘斌火急火燎地找到风红缨。   “红缨同志,你那网站还开着吗?我有件大事求你——” 第120章 惟愿天下无拐(25)   “什么大事?”风红缨问。   穗华市肃清行动开始后,寻亲网站被迫关站,风红缨猜得很准,肃清行动开始还没三天就有人将矛头射向寻亲网站。   那几天,后台频繁看到有人在网站上登记寻人启事,很多启事一看就是在胡编乱造,背后这帮人这么做无非是想把网站弄崩。   寻亲网站服务器匮乏,突然涌进一堆人恶意注册刷屏,很快,网站崩得连风红缨这个管理人员都登不进去。   为了避风头,风红缨选择避站停运,至于什么时候重新开始运营,至少要等肃清行动结束。   趁着关站这段时间,风红缨砸了笔钱让粉红企鹅帮忙升级系统,以免以后注册用户多起来后出现卡崩现象。   如今肃清行动正在收网,看来是时候重新运营寻亲网站。   刘斌将笔记本拿给风红缨看,道:“你看看这个。”   笔记本是从恒瓜身上搜来的那本,但不同的是,每个买家地址下面多了一行行小字。   小字内容主要涉及笔记本上被拐妇女儿童的面貌特征等相关信息。   有些小字后边标注了‘已找到亲生家庭’,但绝大部分都还处在和亲生家庭失联的状态。   翻了几页,风红缨瞬间明白了刘斌所说的大事是什么事。   合上笔记本,风红缨道:“再给我两天的时间吧,网站一恢复,我立马让仇羊将这些信息录上去。”   刘斌咧嘴笑开。   “那这事就拜托你啦。”   忽想起一事,刘斌冲风红缨挤眉弄眼。   “下午局里打算对外公布苗王青落网的新闻,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记者,要不卖个人情给他,让他拿第一手资讯?”   刘斌这段时间在外执行任务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葵耗资七位数投资寻亲网站的事刘斌早就听人说了,只不过沈葵和风红缨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对外提及,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但风红缨既然答应帮他这么大的忙,他关照关照风红缨的记者朋友准没错。   闻言,风红缨面露喜色。   “郑局那边能同意吗?”   刘斌:“就是因为郑局点了头后我才敢跟你说,你那朋友如果想来采访,你让他赶紧来。”   风红缨喜不自禁,忙打电话给沈葵。   沈葵立马派边庄宴顶着沈氏报社的名头来到穗华市,苗王青被捕入狱的新闻经由边庄宴报道出去后,沈葵的父亲看边庄宴的眼神陡然变了味。   新闻人的鼻子都灵光,之前风红缨刚将苗王青抓捕归案,沈氏等各大报社纷纷跑到穗华市请求采访苗王青,可惜都没能见到苗王青。   沈葵父亲属实没想到穗华市公安会将采访的机会交给边庄宴。   边庄宴是沈家的上门女婿,一向不受沈家人待见,经此一事后,边庄宴明显感觉到沈家人对他的态度比以往要热情很多。   采访完毕后,边庄宴回去后写了一篇报道,名为《令人闻风丧胆十年之久的人贩子女魔头竟然是‘绝色佳人’》。   报道不仅编写了苗王青这十年来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还首次刊登了苗王青的相貌。   标题很有噱头感,但穿着印有穗华市囚衣的苗王青似乎更吸引读者。   全国人民纷纷抢购沈氏报社出版的报纸,以至于沈氏那一天的报纸卖至脱销。   当打拐民警众□□詈苗王青的罪责时,不少人民群众却将注意力聚焦到苗王青的容貌之上。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边庄宴在穗华市监狱拍得那张苗王青照片成了大街小巷墙壁上的常客。   有人往苗王青头像上泼粪吐口水,当然也有人没心没肺的将蛇蝎美人苗王青的海报悄悄扯回家挂在自己屋里偷偷欣赏。   这种丑闻后来闹上了华视新闻,边庄宴作为拍摄者,自然要站出来谴责这群眼中只有美色的人。   为了呼吁更多的人将重心放到苗王青拐卖虐杀儿童妇女的新闻上,边庄宴婉拒了华视递来的橄榄枝,继续坚守在沈氏报社记者一位上。   后来边庄宴几次三番出入拐卖团伙的窝点,为国家的打拐事业奉献了诸多心血。   几十年后,曾经一度被人嘲笑的上门赘婿边庄宴被全国人民投票评选为‘感动华国十大杰出人物’之一。   领奖时,白发苍苍的边庄宴拿出一张具有年代性的照片,那是苗王青的海报照片。   老人牙齿脱落了好几颗,不过精神头尚可。   见老人摊开折痕斑斑的海报,现场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都笑了。   边庄宴拿得新闻奖数不胜数,每每上台领奖,边庄宴在发表感言之前都会先让镜头拍摄他手中这张照片。   这次也不例外。   当镜头聚到照片上时,边庄宴抬眸和媒体朋友讲起自己常挂在嘴边的一番话。   “我很后悔那时候将一个恶毒人贩子拍得这么好看,以至于当年很多年轻人不看新闻只专注于苗王青的相貌,后来还真的出现了不少男人被年轻貌美的女人骗进黑窑厂的惨案……”   这是边庄宴多年未变的台词,说到这,底下笑语不断。   然而就在这时,老人话锋一转。   “但我想夸夸自己,当年进行穗华市肃清行动报道时,我没有对外泄露任何一个受害者的信息。”   “今天,站在国家提供的颁奖舞台上,我谨以此张照片警示各位,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打拐事件,而不是只虚浮在其表面……”   话落,周围静了。   借着颁奖舞台,老人高声叱责起某些媒体同行。   明明被拐的儿童妇女们最可悲,可这些同行倒好,为了追求流量,为了博关注,愣是用一些刁钻刻薄的字眼去描写受害人群。   以至于人贩子的信息捂得死死的,倒是受害者的家庭住址甚至七大姑八大姨等关系都被扒得精光。   说完感言,边庄宴气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那张漂亮的照片撕至粉碎。   下台前,边庄宴锤着胸脯质问后辈们。   “如果那些受害人群是你们的儿子女儿,是你们的妹妹妈妈,你们是否希望她们的照片挂在网上到处传播吗?”   底下的新闻媒体人默了。   颁奖仪式结束后,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法律法规。   不允许媒体等相关人员故意透露受害者信息博眼球,播报新闻时必须给受害者打马赛克,若有处理不当的,人民群众只需举报,国家必严惩。   -   这边,苗王青落网的消息传出去后,风红缨听到了久违的‘叮’声。   【叮——   宿主助力穗华市公安完成肃清行动,恭喜宿主荣获‘为爱回家’盾牌×756   目前任务总进度:95%,此次任务评选为S级,荣获积分10000000   宿主当前账户积分:10000100】   望着后边一大串0,风红缨欢喜不已。   756张盾牌是刘斌根据恒瓜提供的笔记本寻回的被拐人员,有些盾牌亮着光,意味着这些人已经寻到亲人。   寻到亲人的盾牌后面会显示被救人员的头像,系统已经更新这些人的生活近照。   风红缨随便点开一张,不巧竟然是卓晚霞的照片。   照片上的卓晚霞皱着眉,似乎回家后非常的不开心。   风红缨将盾牌照片扣回去,暗忖日后要抽个时间去卓家回访一次。   这一批亮起来的盾牌并不多,风红缨随手点开的第二张依旧是熟人。   这一张是师百合。   师百合的状态比卓晚霞好,脸上荡漾着温婉的笑容。   风红缨为之感到高兴,看来师百合状告朱家三兄弟的案子进展的很顺利。   说曹操曹操就到。   当天下午师百合找上风红缨,送来一个大好消息。   “风警官,我胜诉了!”   师百合笑得双眉弯成月牙。   “法院那边刚通知我的,按拐卖罪,那三个畜生顶多关个三年,这次不一样,三人坐牢要坐这么久。”   说着,师百合喜滋滋地对着风红缨比了个手势。   “十五年?”   师百合嗯嗯点头。   “您帮我请的那位律师很厉害,也很有责任心,她让我去医院检查。”   “我……我身体出了问题,是那三个畜生联手弄坏的,我这辈子都不能生育,所以法院以情节恶劣为由判了他们十五年。”   风红缨唏嘘不已。   “治不好了吗?”   师百合摇头。   “我不打算要小孩,我起诉朱家三人的事早已被那些无良记者传得沸沸扬扬,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个脏人,小孩跟着我只会被人瞧不起……”   风红缨:“百合,别这么说……”   师百合打断风红缨的安慰,笑得灿烂。   “放心吧风警官,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过的。”   风红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在岗打拐的这么些年,风红缨发现九成以上的女人被送回家后都会遭人指指点点。   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女人会得抑郁症,更严重的则选择轻生离开这个世界。   风红缨担心师百合也会……   师百合笑笑,一再表示自己不会做傻事。   师百合说到做到,和风红缨告别后,师百合独自一人跑到南边下海经商。   几年后,曾被师家众亲戚抛弃的师百合成了百万富翁。   借着互联网的东风,师百合进驻到电商行业,随着电商产业的兴起,师百合的身价紧跟着水涨船高。   很快,师百合成了家乡的首富。   也就是在这时候,风红缨管理的寻亲网站突然收到了一大笔捐款。   -   这一年的七月十六号,寻亲网站恢复运营。   之前找风红缨自荐的郑眠眠等穗华大学的学生闻讯齐聚风红缨设在郑家的办公室。   风红缨这次没有拒绝这些年轻人,一一和他们签订了合作合同。   “眠眠——”   窄小的会议室里,风红缨将一份宣传表拿给郑眠眠。   “这些大学你来联系,务必尽快将我们的网站打入大学内部。”   郑眠眠点点头。   至于剩余的学生……   风红缨咬了咬牙,一口气买了二十多台电脑,人手一台,主要负责网站客服帮助。   随着入驻网站的寻亲人越来越多后,风红缨招募的合作伙伴不再局限于中文系。   回到春鎏寨不久,一堆计算机系学生联系上风红缨。   人多智广。   这年中秋,在一众计算机系优秀学子的帮助下,寻亲网站再次得以升级。   系统升级后,网站的流畅度比之从前好了很多倍,不仅如此,上面还添加了图片上传功能。   有了这一功能,寻人的成功率得以大大提升。   新系统上线的第一天,风红缨立马将阿凛的照片传了上去。   -   这天,风红缨牵着黑条做完康复训练,拉开抽屉正准备奖励黑条吃块肉干时,一条消息从网站后台弹了出来。   ‘咚——’   风红缨手一顿。   这铃声是她专门让人为阿凛设计的,只要有人在阿凛的寻人启事页面下方登记消息,她立马就能收到通知。   这段时间以来,不少网友向她提供了阿凛的消息,可惜最后一比对都不是阿凛。   点开信息,说实话,风红缨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可当她看完网友上传的照片后,风红缨呆了。   紧接着,办公室里骤然响起风红缨狂喜的叫声。   “南屏姐——”   “你快来看,我有阿凛弟弟的消息了!”   听到呼喊的南屏心头咯噔一下。   “在哪?”   风红缨点开照片,一时间办公室的人全聚了过来。   “这小孩是吗?”有人好奇。   “看着有点像南屏姐……”   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容璀璨,对着镜头龇着漏风的牙床,虽然只照了上半身,但不难看出小男孩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婴儿肥的脸圆嘟嘟的,脖子上挂着一尊价值不菲的玉佛。   风红缨扭头看向南屏。   “南屏姐,这是网友随手拍着,你看他像阿凛弟弟吗?”   南屏眉头拧成一团。   她当然希望这个小孩就是自己苦苦寻找十一年的儿子,但……   在南屏的潜意识里,阿凛会像其他被拐卖的孩子一样,长得瘦瘦小小,可怜兮兮……   眼前这个小孩的确有几分像她,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小孩有收养的家庭,并且收养他的人对他非常好。   想到这,南屏的眼神不由晦暗起来。   这些年为了寻子,她身上的积蓄所剩无几。   十一二岁的孩子正值攀比的年纪,倘若这孩子真的是她的儿子,她有点担心孩子不愿意跟她这个穷鬼妈妈回家。   风红缨瞧出南屏的顾虑,笑道:“南屏姐,你先别想那么多,咱俩抽个时间去当地看看再说,你觉得呢?”   “当然好。”   南屏扯出一丝强笑:“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吗?”   风红缨将鼠标往下拉,提供线索的网友给出的地点是一个叫时西的村子。   “时西村?”   南屏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时西村是咱们国家有名的富贵村,家家户户都住小洋楼,开大奔……”   风红缨耸耸肩:“那又如何?南屏姐,你就这么确定阿凛弟弟嫌贫爱富?”   南屏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风红缨叹了口气,在她看来,与其担心富贵贫穷问题,倒不如想想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如果这个小男孩真的是阿凛,那么抚养阿凛的那户人家是否肯放手将阿凛还给南屏?   冷静下来的南屏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深吸一口气,南屏滑动鼠标。   网友在下面简单的介绍了下小男孩。   小男孩叫姜云苏,自打记事起就一直住在时西村。   但因种种原因导致姜云苏没能成功上户口,没有户口就不能上学,不得已,收养姜云苏的那户人家只好求助寻亲网站。   一点开寻亲网站,村民就发现了在网站上端不停滚动的信息。   看到阿凛的侧写照片,村民瞠目不已,火急火燎上传了一张姜云苏的生活照。   看完村民的介绍后,南屏态度坚定起来。   不管姜云苏是不是阿凛,她都要去时西村见一面孩子。   -   三天后,南屏登上出发时西村的火车,一同前往的还有风红缨和黑条。   风红缨此次出差有其他的任务。   黑条中弹后恢复的相当好,但很可惜没有通过警犬考核测试。   黑条正值壮年,这时候退休养老对一条冲锋陷阵的警犬而言简直比折磨它还难受。   经过一番考虑后,风红缨决定让黑条转型。   黑条是一只德牧,作为狗届硬汉,黑条的脾性当然没有拉不阿多、金毛等犬温驯,但黑条从小就被当做警犬训练,服从性非常的强。   风红缨查了很多资料,发现工作能力强的黑条极为适合培养成导盲犬。   为了让工作狂黑条感受到自己还有余热可发挥,风红缨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导盲犬训练基地。   基地设在时西村附近,正好赶上南屏认亲,风红缨想着带黑条去基地适应下环境。   下了火车后,两人率先去了导盲犬训练基地。   看到黑条,基地负责人爱不释手,测试了好几轮后,负责人告诉风红缨。   “黑条是由警犬转化而来,所以它的适应期比那些幼犬要长,至少要进行两年左右的技能训练,在这期间,我希望风警官您能克制住不来打扰它。”   “我明白。”   摸摸黑条竖起的两只大耳朵,风红缨有些不舍,但为了黑条以后的狗生着想,她必须放手。   解开脖子上的绳索,风红缨忍不住多嘴一句。   “黑条有点凶,如果训练期间不听话让您生气,您别打它,它很聪明的,只要您好好地说,它会明白的……”   负责人笑得和煦。   “风警官,您只管放心,我们是隶属于部队的正规导盲犬训练基地,基地所有的训练人员都是爱狗人士,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打骂它们。”   风红缨点点头,将解了绳索的黑条往负责人身边推。   “黑条,去那边站着,一定要好好听话哦。”   黑条很聪明,知道这一别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再见面,见风红缨只拎着空空的绳索就往外走,黑条当即汪了一声。   下一秒,黑条追了上来。   康复后的黑条后脚有一丢丢跛,但不妨碍它正常行走,小跑两步,黑条咬住风红缨手中的绳索。   仰着脑袋的黑条呜咽直叫,看得风红缨心都软了。   风红缨将绳索重新套回黑条的脖子,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再牵起绳索,而是将绳索的顶端塞到黑条的嘴里。   这是她和黑条从前培养起来的默契举动,意味着接下来黑条自由了。   撸起袖子,风红缨将黑条抱到负责人脚边,见黑条咬着绳子还想跟过来,风红缨的脸瞬间板起。   “坐下!”   黑条听话地端坐在原地没动,湿漉漉的鼻孔一张一弛,似是在等待风红缨接下来的指令。   然而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主人让它起来的口令。   后来负责人告诉风红缨,那天她走后,黑条就一直乖乖地坐在那望眼欲穿地看着她离开的地方,直到饿得没力气了才被负责人牵走。   风红缨心里也很难过,黑条是她一手养大的警犬,意义非凡。   但她有任务在身,她没时间陪已经不是警犬的黑条玩耍,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必须将黑条安顿好。   将黑条培训成导盲犬这个安排并非她一人就能决定,她事先问过绿芽,绿芽点了头后,她才写材料向上边申请批准,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来,她无时无刻都想放弃送黑条离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在想,以后肯定会有一个真正需要黑条的人再次牵起黑条脖子上的绳索。   -   送走黑条后,风红缨心情异常低落。   见风红缨郁郁寡欢,南屏便让风红缨待在宾馆休息,自己一个人带着阿凛的资料来到姜云苏家。   姜云苏到底是不是阿凛,得做过DNA之后才能见分晓。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南屏在姜家大门口徘徊了好几圈也没敢敲门,就在这时,门从里边开了。   出来一大一小,小的正是姜云苏,至于大人……   南屏愕然出声:“您不是穗华市玩具厂的老板吗?怎么会在这?”   厂长比南屏更吃惊,好半晌才道:“我、我祖籍时西村,只不过这几年在穗华市做生意……”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当天下午,南屏和厂长带着姜云苏来医院做了DNA比对。   得知抚养姜云苏的人是玩具厂厂长后,风红缨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所以半年前厂长请她帮忙寻家的孩子就是姜云苏?!   将厂长夫妇没有收养姜云苏资格的事告知南屏后,南屏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   “现在就等DNA报告,如果云苏这孩子真的是我的阿凛,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家给他上户口,至于以后他想待在姜家还是跟我……”   沉沉叹口气,南屏黯然道:“随他吧。”   她是生了阿凛不假,但她没有尽过抚养义务,十一年后强行将阿凛从姜家带走不合适。   见南屏长吁短叹,风红缨劝道:“南屏姐,你先别急,总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谁又能保证姜云苏一定是阿凛弟弟?   一切还要看DNA鉴定结果。   -   一个星期后,医院通知南屏去拿DNA报告,紧张到说话哆嗦的南屏忙叫上风红缨。   两人刚出门,宾馆前台小姐喊住风红缨。   “风小姐,有人找你。” 第121章 惟愿天下无拐(完结)   风红缨回过头。   前台小姐指了指手中的电话。   “有您的电话。”   南屏:“你去接,我在外边等你。”   风红缨应声来到前台,接过话筒一看,是导盲犬训练基地打来的电话。   “喂?”   紧了紧手中的话筒,风红缨急忙问:“何先生,是不是黑条出事了?”   对面的负责人何聪笑了下:“不是,黑条没事,他训练很认真,我从未见过服从性这么强的德牧警犬……”   何聪将黑条夸了又夸,风红缨咬住下唇静静地听,心情五味杂陈。   替黑条高兴的同时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   “风警官——”   交代了下这一周来黑条在基地的近况后,何聪话锋一转。   “截止到昨天下午为止,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位盲人向我们基地递交了领养黑条的申请。”   “您知道的,咱们国家成熟的导盲犬数量目前只有两位数,一听来了条警犬,好多人千里迢迢地从外地赶了过来……”   导盲犬的申请过程极为繁琐,一般在导盲犬刚出生就会有盲人前来申请,等通过各种严谨的领养条件后,参与训练的导盲犬差不多刚刚完成技能训练。   所以黑条一来到军方导盲犬训练基地,何聪立马将消息传了出去。   视障人群多,导盲犬少,市场需求量大,加之培养一条成功的导盲犬非常难,这就导致供不应求。   像黑条这种狗届退伍军犬,一旦培养出来,那绝对炙手可热。   不过为了让导盲犬有一个好的居住和工作环境,基地相关负责人会对申请者的条件进行严格的删选,何况黑条情况特殊,在选定申请者时,何聪认为有必要通知风红缨一起参与选定。   所以才有了这通电话。   何聪:“风警官,你明天有时间过来吗?”   “有。”   风红缨嘴角艰难地张开:“我明天会准时过去的。”   挂断电话,风红缨身上的力气宛若在一瞬间抽得干干净净。   走出宾馆大门时,风红缨只觉头重脚轻的厉害。   看到脸色不对劲的风红缨,南屏大惊失色。   “珍珠,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风红缨苦笑了下,摇头答道:“电话是导盲犬负责人打来的……”   南屏吁了口气,咧嘴笑道:“是不是黑条想你了?”   “不是……”   南屏疑惑:“?”   风红缨嘴角往下压,不无伤心道:“负责人说全国有很多人都想领养黑条。”   南屏:“这是好事哇,我之前还担心盲人不敢领养黑条呢,毕竟他是警犬,性子凶。”   风红缨:“负责人还说让我明天去基地帮黑条选一个新主人……”   “这……”南屏听得两眼发直。   风红缨和黑条有着近六年的感情,送走黑条就已经让风红缨心如刀割,眼下还要风红缨替黑条择新主人,这不就相当于往风红缨伤口上泼硫酸吗?   不过人家负责人是按程序办事,让风红缨参与进来是为了让风红缨心安。   叹了口气,风红缨道:“先去医院吧。”   当初在基地填完入驻承诺书的时候,风红缨其实已经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提及医院,这回换南屏心情忐忑了。   时西村坐地面积广,是国家设立的模范乡村,现代化设备十分齐全,从宾馆一出来,立马有前往医院的公交停靠到站台。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时西村中央医院。   厂长和姜云苏早一步先到,看到现实中的姜云苏,风红缨微微咂舌。   太像了。   五官和南屏的前夫相似度高达六成,如果再瘦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怪南屏从医院做完DNA鉴定后就一直神情恍惚。   大概也很惊讶面前这个孩子竟然和前夫长得那么相似吧?   抬眸看了眼厂长,姜云苏这才上前问好。   “南姨好,风姐姐好。”   南屏哎了声,声线颤抖,可又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遂咬着牙快言快语道:“先进去吧。”   风红缨在走廊上等,半个小时后,南屏拿着报告出来了,双眼通红。   身后跟着厂长和姜云苏。   姜云苏也哭了,抱着厂长的腰死活不松手,嘴里叫嚷着不想离开厂长。   看到这一幕,风红缨心下了然。   “南屏姐……”   风红缨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南屏,小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   是现在就带姜云苏走,还是过段时间?   南屏擤了下鼻涕,哭过的嗓音粗哑:“都听孩子的。”   说完,南屏快步走出医院。   南屏幻想过找到儿子后喜极而泣的画面,但属实没想过儿子会直言拒绝跟她离开。   匆匆走出医院大门,哭得泪眼朦胧的南屏绷不住了,一屁股倒地大哭起来。   医院门口人多,须臾,来往的人见状纷纷上前安慰南屏,大伙都以为南屏是因为家人生病才崩溃,殊不知……   风红缨一出来就看到哭得昏天黑地的南屏被人搀扶着坐到长椅上。   “大姐,你想开点……”   “对呀,哭坏了身子到头来还是自己受罪。”   南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坐在那捂着脸不停抽噎。   看到站在远处被厂长推着都不愿意走过来的姜云苏,南屏一时间哭得更大声了。   众人循着南屏的目光往后看,视线汇聚到犟着性子在那撒泼不肯过来的姜云苏,一时间大家懵了。   “什么情况?”   “难道不是家里人生病么?”   “是那个小孩生病了吗?”   南屏支吾摇头。   “他是我儿子——”   哭得太过,南屏渐渐有些喘不过来气,哽了好半晌才说出后半句话。   “我找了他十一年,今天终于找着了……”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顿悟。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儿子不认娘呗。   见南屏哭得双目虚空,风红缨缓缓走到姜云苏身边。   厂长早一步去疏散人群安慰南屏,姜云苏没过去,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苏?”   风红缨在包里找了找,拿出一个竹编孙悟空玩具。   “给你。”   姜云苏抬头看,发现风红缨递过来的孙悟空编得惟妙惟俏,尤其是美猴王头上戴得那顶凤翅紫金冠,只看这一眼,心怀英雄梦的姜云苏立马爱上了这枚精致的竹制品。   姜云苏双手接过玩具,吸吸鼻子,操着哭嗓道:“谢谢风姐姐。”   风红缨盘腿而坐到地上,笑着问:“喜欢吗?”   姜云苏诚实地点头。   “喜欢。不过我家里有好多玩具,但没有齐天大圣。”   风红缨伸出手揪住孙悟空的耳朵,当着姜云苏的面从里抽出一根食指长的金箍棒。   小男孩看得双目圆睁。   风红缨将小小的金箍棒交到姜云苏手中,笑容放大。   “知道这玩具是谁做的吗?”   姜云苏摇头。   风红缨不疾不徐道:“是一个叫莫惊春的手艺人做的,他和云苏一样,从小就和家人走失。”   听到这,姜云苏急急将手中的孙悟空玩具塞给风红缨。   “我不要跟她走。”   风红缨拉住准备跑开的姜云苏,道:“我不是来劝你跟我们回去的。”   姜云苏倔强地挣脱开风红缨的手,噘着嘴不情不愿道:“我才不信,我十二岁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你拿孙悟空哄我没用!”   听着姜云苏小大人似的腔调,风红缨噗嗤一笑。   “陌生人拿东西哄你跟她走,你当然不能去,但我不是陌生人呀。”   说着,风红缨将玩具重新放到姜云苏手掌心,小男孩很喜欢孙悟空,面上一副拒不想要的神情,然双手却紧紧地握着孙悟空。   风红缨摸摸姜云苏的脑袋,柔声道:“放心收着吧,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只是见面礼,没别的意思。”   “真的?”   姜云苏余光往南屏所在的方向瞟。   风红缨:“真的。”   见风红缨就这样起身要走,姜云苏握着玩具猛地抬头,锵声道:“我以为你要劝我跟你们走……”   风红缨站定,回身睨着姜云苏。   “虽然你妈妈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不会强要你跟我离开这,至于你妈妈……她也不会,她知道你的姜爸爸对你非常好,同样舍不得你离开他。”   姜云苏微怔,抱着玩具傻傻地楞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姜云苏突然小跑追上风红缨,半仰着脑袋。   “风姐姐,那个人回去了吗?”   风红缨明知故问:“谁?”   姜云苏高举孙悟空,脆生生道:“做这个玩具的大哥哥呀。”   风红缨弯下腰,笑着轻声道:“他回去了——”   姜云苏诧异地张开嘴:“那、那他不要之前的爸爸了吗?”   “怎么不要?”   风红缨双手按住姜云苏的肩膀,认真地问:“云苏想听那位大哥哥的故事吗?”   闻言,姜云苏微侧着身子望向前方,那里坐着他的姜爸爸和亲妈。   抿了下嘴,姜云苏小声道:“想。”   莫惊春的经历其实和姜云苏很相似,两人都很幸运的被富人所养。   五年前莫老爹入狱的同时蒋三山找上门,在和莫老爹商量后,莫惊春决定跟蒋三山回老家看看。   蒋三山气恨莫老爹二十年前从人贩子那买走莫惊春,但有一说一,即便莫老爹不买,肯定也会有其他的买家。   与其莫惊春被卖到山区,还不如跟着莫老爹。   听到这,姜云苏插嘴道:“姜爸爸不是坏人,我在外面讨饭吃,是他救了我,他和惊春哥哥的养父不一样——”   “我知道。”   风红缨嘴角含着笑意:“你姜爸爸是大善人,所以你妈妈才开不了口直接带走你。”   姜云苏低着头不说话。   风红缨笑容淡了几成,没有再提南屏,而是继续说起莫惊春的事。   前年莫老爹出狱,蒋三山跟随莫惊春一起去了看守所,这件事一度登上了当地报刊,谁也没想到寻子二十年的蒋三山最终原谅了莫老爹。   蒋三山愿意拉下脸和莫老爹言和,其实是为了让莫惊春安心,至于蒋三山心里是不是真的原谅莫老爹……   风红缨想,肯定没有。   姜云苏听得很认真,问:“惊春哥哥他和哪个爸爸的关系更好呀?”   风红缨笑:“我不知道。”   姜云苏啊了声,表情很意外。   风红缨明白小男孩问这话的意思,不过是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在南屏和厂长之间抉择。   “去找你姜爸爸吧。”风红缨拍拍小男孩的脑袋。   牵着小男孩路过南屏和厂长身边时,南屏赶忙擦擦眼泪站起来。   “珍珠,云苏——”   姜云苏直直走向厂长,拉着厂长的手的不放。   南屏眼神黯淡下来。   风红缨挽住南屏的胳膊,转移话题道:“南屏姐,我肚子饿了,咱要不去吃点东西?”   厂长忙道:“你们大老远跑一趟过来不容易,别去外边花钱吃饭,去我家怎么样?”   南屏求之不得。   来到姜家后,风红缨草草填饱肚子就找借口出了姜家,南屏想跟着一起出来,被风红缨推了回去。   “南屏姐,你还没看出来吗?姜大哥有意让你带云苏走,就算他不舍得又怎么样?孩子的户口重要。”   南屏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吗?可他什么都没说。”   风红缨:“他张不开嘴,但人家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不然他让咱来家里吃饭干什么?”南屏愣住。   风红缨无奈地叹气。   平时的南屏姐有多聪慧,现在就有多傻,正应了那句当局者糊涂。   “南屏姐,今晚你就别回宾馆了。”   风红缨的话刚落下,厂长的老婆就过来请求南屏留宿姜家。   南屏喜得眼泪哗哗往下掉,还是风红缨暗中揪了下南屏的腰肉,南屏这才擦擦泪镇定下来。   -   翌日一早,风红缨给留在姜家和姜云苏培养感情的南屏打了个电话,只说让南屏安心在姜家先住着,她自己一个人去导盲犬基地就行。   上午九点,风红缨跟着负责人何聪进到训练基地内部操场。   此时的黑条正在接受教官的训练,听到风红缨的一声叫喊,坐在那锻炼定力的黑条猛地回头。   下一秒,黑条宛若闪电急速朝风红缨所在的方向奔来。   风红缨伸开手,牢牢抱住黑条毛茸茸的大脑袋。   看到大黑条身上挂着的那根旧绳子,风红缨有些诧异。   何聪笑道:“给它换别的狗绳它总是咬断,一换这个它就不咬,想来是个念旧的狗子。”   风红缨眼眶泛红,执起绳子牵着黑条在操场上走了一圈。   等收养人过来的空隙,风红缨拿起一堆帆布飞碟,不管风红缨扔多少,扔得有多远,有多频繁,黑条都会不厌其烦地将飞碟叼回来。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半个小时后,何聪来了。   “风警官——”   风红缨接过飞碟往后看,看到何聪身后站着得那一堆人,风红缨哀哀叹口气。   何聪指着众人。   “这些视障人员已经通过一轮删选,不论是性格还是金钱等方面都符合收养黑条,你要不要再看看他们的信息?”   风红缨和大家打了声招呼,旋即翻开这些人的档案信息。   她得替黑条未来的主人把把关。   足足看了一下午风红缨才从一百多人中挑出五个,这五个人接下来会时常到基地和黑条培养默契,至于黑条最终归谁,还有待观察。   决定好人选后,何聪提出让风红缨和五位视障人员谈谈,却被风红缨婉拒。   傍晚时分,风红缨不告而别。   三天后,南屏带着姜云苏走出姜家,风红缨没有再去基地看望黑条,而是拎着包一言不发地坐火车回了单位。   -   时间转瞬即逝,这年除夕夜,何聪主动给风红缨打来了新春祝贺电话,同时告知风红缨,黑条有了新主人。   “和黑条最有默契度的那个人是个男生,叫忍冬,和你一样是少数民族人,家里行医,住在……”   风红缨静静听着,时不时问两句。   “黑条喜欢他吗?”   何聪:“喜欢,至少他是五个人中唯一一个能牵着那条绳子带黑条玩耍的人。”   风红缨这下终于心安。   何聪:“我这有忍冬的联系方式,需要——”   “不用。”   风红缨打断何聪:“他知道我在哪就行。”   她在这个世界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东西,既然选择了放手,那就彻底拜拜。   何聪怔了怔,续道:“忍冬说后年正式带黑条回家后的每个月都给你寄信,好叫你知道黑条的近况。”   风红缨默了半晌没说话。   就在何聪以为风红缨挂了电话时,电话那头的女人缓缓开口。   “替我转告忍冬,黑条将会是他的第二双眼睛,我只希望他能善待黑条,黑条右后腿有子弹伤,所以不能久坐……”   “哦,对了,不要给黑条吃高糖的东西,它嗜甜,一旦沾上它很难戒掉,千万不要给它吃。”   “还有太咸的肉也不要给,它是警犬,吃多了嗅觉会变得不灵敏……”   风红缨絮絮叨叨地说了至少有三刻钟,何聪身为训犬师,当然清楚养狗的一些禁忌,但还是耐心听风红缨说完。   “珍珠——”   风老太太由绿芽搀着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团圆饭菜马上就要凉了,快来吃。”   风红缨这才发觉手中的话筒热得发烫。   挂断电话后,外边恰好有人家点起五彩缤纷的礼花,望着窗外漂亮的礼花,风红缨抬眸对着黑夜喃喃低语。   “黑条,新年快乐。”   这是风红缨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第一个没有黑条在身边的新年。   以后会有第二年、第三年……   -   风红缨怏怏不乐的情绪延续到了年后,和风红缨心情截然相反的南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为了转移风红缨的注意力,南屏插针见缝地给风红缨安排工作。   累是累了点,但只要忙起来,风红缨就无暇想黑条。   新春第一天,风红缨被南屏‘踢’出去做回访工作。   去得第一家是卓晚霞家。   甫一进门,风红缨就看到卓晚霞将孩子晾在一边,自己则翘着二郎腿和一帮牌友打麻将   孩子闻到烟味呛得哇哇大哭,一门心思在麻将桌上的卓晚霞视而不见。   风红缨气急,抱起哭啼的孩子去找卓小枝夫妇,谁料这对外公外婆冷眼旁观,连抱都不愿意抱。   最后,风红缨独自将孩子抱回了警局。   以为卓家人会来找她要回孩子,不成想,一个星期后依旧没看到卓家人的身影。   望着怀里不被家人疼爱的小女孩,风红缨暗咬牙关,一纸诉状将卓家人告上了法庭。   站在法庭之上,卓晚霞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甚至讥讽风红缨这么喜欢她女儿何不带回家自己养。   长达半年的法庭拉锯战后,卓晚霞当着众人的面签署了放弃抚养孩子的合约书,自此,卓晚霞的女儿小蝴蝶成了孤儿。   风红缨想过让金魏抚养小蝴蝶,可惜金魏和小蝴蝶之间相差的岁数不足40岁,达不到收养条件,没办法之下,风红缨只能将小蝴蝶送到当地的福利院。   风红缨竭力替小蝴蝶在法庭上争辩的事很快在周边传开,赵富贵听到消息后,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小蝴蝶是风红缨的私生女。   为了防止风红缨后期将小蝴蝶带回风家分走更多的财产,赵富贵先下手为强,半夜溜进风家祖宅准备窃取风老太太锁在柜子里的珠宝。   可惜没得手。   赵富贵溜进风家的那天晚上,风红缨正好休假在家。   听到动静的风红缨悄悄喊来小玥和绿芽,三人联手在黑暗中将赵富贵打了个半死。   翘首等在老赵家听消息的风胜利得知宝贝大孙子差点死在风家祖宅,当即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这样翘了辫子。   听说归西时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可见死不瞑目。   风胜利一死,风家那些后辈为了从风老太太那争夺属于风胜利的夫妻财产,勒令不办丧事,将风胜利的死讯瞒得死死的。   可惜纸包不住火。   大热天的,风胜利的尸体腐烂的非常快,臭气散得到处都是,邻居吓得赶忙报了警。   风胜利的尸体被警察抬出来时,风红缨隔老远都能看到上面爬满的蛆。   见事情败露,跑到风老太太跟前讨要风胜利财产的风家一干人脸色骤变。   当着众乡亲的面,风老太太口齿清晰地交代起自己百年之后财产的去向。   就一句话:全部由孙女风红缨继承。   自此,风红缨成了风家的掌权接班人,村里但凡有什么大活动,村长只会通知风红缨,不再绕弯路去找其他风家人。   -   又是一年春,这一年沈葵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投资的科技公司上市了。   信息化时代全面到来,这一年,OICQ的用户大幅增长,并更名为QQ。   同年,网友们开始沉迷于沈葵投资的那家公司,年轻人都爱上了写Blog。   网络东风之下,风红缨创立的寻亲网站在各大社交平台都出现了宣传点。   风红缨在这个世界生活的第九年,‘让爱回家’寻亲网站在线注册人数突破亿人大关。   这一年,网站帮数万名被拐妇女儿童找到了回家的路。   也是这一年,风红缨留在网站上的公益银行账户里的捐款金额达到三千万。   这些资金用途将受广大人民的监督,每一笔都可以在网上查到。   -   时间如流水,翻年正月的一天,风红缨突然喊来绿芽。   得知风红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绿芽抱着风红缨大哭。   风红缨揩掉绿芽脸上的泪水,笑着问绿芽考不考虑仇羊。   绿芽摇头。   在风红缨有意撮合下,绿芽和仇羊相识,仇羊是个感性男人,文笔细腻为人憨厚正直,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   可绿芽清楚仇羊些许一见钟情钟得是她的身子,但这几年相处下来,仇羊喜欢的肯定是身体里的芯子。   风红缨走后,绿芽做不到假扮成风红缨和仇羊相爱。   面对这个说法,风红缨叹了口气,不过缘分这东西真不好说。   “去把小玥喊来吧。”风红缨道。   她离开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宁掌可能会……   也不知道当年她悄悄留给宁掌的手枪会不会给宁掌带来生机。   -   十年过后,已成年的宁玥长得比风红缨还高,性子却和风红缨在上个世界耽美文小说中看到的描述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的宁玥虽然话少,但为人热忱。   对着和宁掌那张如出一辙的俊脸,风红缨将宁掌这十年一直未归的原因告知给了宁玥。   风红缨一直都知道宁玥心里很在意父亲宁掌十年前为什么会一走了之,为什么这十年来都不跟他联系。   “你爸爸是隐藏在暗处的大英雄,他不见天日,却日日都护着咱们的安宁,小玥,你不要恨他没参与你的青春生活。”   宁玥:“我不恨……”   以前恨过,现在不了。   “不恨就好。”   风红缨神色黯了下,忽道:“那枚手枪只剩一颗子弹,你爸未必能全身而退……”   宁玥攥紧双手,只听风红缨又道:“为了你今后的安危,国家应该不会公布他的身份,小玥,听我一句劝,不要私自立碑纪念他,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坐在对面的少年哑着声音点头。   “好。”   屋里静了又静,只闻少年的抽泣声。   良久,风红缨突然问:“知道烈士纪念日是哪一天吗?”   少年红着眼眶抬眸:“知道,国庆节前一天。”   风红缨缓缓点头,离开这个世界前丢了一句话给少年。   “记得那一天去天an门前给你爸爸献束花。”   -   几年后,宁玥考上警校,成为正式警察的那一天,派出所通过宁玥的申请启用了编号为0941的警号。   这个警号属于缉毒警宁掌所有,宁掌牺牲后,派出所第一时间封存宁掌的0941,谁也不能再次使用,能启用的人只剩宁掌的直系后人。   这一天,宁玥继承了爸爸的警号,新一任缉毒警0941再次上线。   今朝血脉相传,英雄永垂不朽!   (第五个世界结束)   【叮——   下个世界正在传输,请耐心等待。】   还没从伤感情绪中抽回神的风红缨整个灵魂瞬间飘到了半空之中,黑暗下,时间胶囊飞速旋转。   这时,一道女人的高傲不屑声在耳畔响起。   “——怎么可能医死人?我按照我家家传的古书法子抓得药,药到病除,绝对不可能出错!”   “哎哟我的姑奶奶,真的出事咯,人都已经凉了!” 第122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   “真死人了?”   半躺在软塌上的女人倏地睁开困酣的眉眼。   女人很美,即便穿着老式的旗袍也掩盖不住女人身上浑然成天的美感,让人莫名觉得看一眼都是罪过。   此刻屋外缕缕细碎的阳光从头顶亮瓦上倾斜下来,投映到女人脸端落下一层层恰到好处的光影,将女人白皙无暇的脸蛋衬得越发靓丽。   在下边回话的老管家陪在女人身边十几年了,眼下依旧对这幅绝美的容貌毫无抵御力,但现在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刻。   老管家急得满头大汗,两手一摊。   “真死了!听说是昨晚上的事,那一大家子正抬着棺材往咱们院里来呢,说是要小姐杀人偿命!”   “什么?”   女人心头顿时掠过惊涛骇浪,姣好的容颜现出慌张。   就很神奇,就这幅惊悚的表情竟然都不难看。   老管家忧心忡忡地上前。   “小姐,咱还是赶紧离开这吧,回了城有大奶奶护着,量谁也不敢对您出手——”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暴躁的咆哮声,隐隐约约在说怎么找女人报仇。   “什么百年药堂传人,我看她就是个假冒的庸医!”   “来咱们乡下坑蒙拐骗还害死了人,不是庸医是什么?”   “乡亲们,咱们一起进去,今天怎么着也要让她这个庸医褪层皮!”   “庸医?别玷污医这个字,一天三套衣服连轴换,这哪里是做大夫的行头,明晃晃就是个狐狸精怪!”   说话的女人叉着腰,嗓门又大,顷刻将众乡亲的怒火拉扯到妖魔鬼怪层面之上。   叫嚣找庸医偿命的人眼睛咕噜转了两圈,旋即高声附和。   “难怪!难怪我婆娘吃了药总是不见好,原来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   “乡亲们,咱们绝对不能放走她!”   “沉湖!”   人群中有男人大叫:“必须把她沉湖,狐狸精不死,咱们花驼村以后就没安宁的日子过!”   “沉湖——”   “沉湖——”   ……   呐喊讨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乡亲们只顾往对面大宅院的方向跑,没人注意到落在后边的一男一女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狞笑。   宅院漆黑的大门被人猛地从外边撞开,百来号人冲到屋内时,老管家正带着女人准备从后院逃出去。   “在那,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眼瞅貌美女人逃不出去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为了让小主子平安离开此地,咬咬牙拿出防身的菜刀横到众人面前。   抖着老手壮着嗓子大喊:“我看谁敢上前一步,不怕死的只管来啊——”   大家被闪着寒光的菜刀吓得连连后退,人群中驮着婆娘棺材的男人看到管家手中的菜刀后吓得脸色惨白。   手一松,槐木棺材应声落地,没盖严实的棺材板啪叽震到一旁,躺在里面的女人露了出来。   女人双唇乌紫,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乍然看到从棺材里滚落出来的尸体,举着家伙什叫喊要杀狐狸精的乡亲们呼吸一顿。   落在后边的一男一女见乡亲们的注意力被尸体吸引,男人心一凛,悄悄捡起地上的石头,拉起弹弓对准举着菜刀准备开溜的管家。   时间胶囊就是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眼瞅着男人狠戾地将石子悄无声息地射向管家,风红缨默默按停面前的视频。   画面暂停了。   暂停画面下的众人表情……着实有趣。   风红缨微眯起眼,打量的视线从左往右一一掠过。   画面中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挂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射发石头偷袭管家的男人叫傅川贤,傅家药堂第x代传人,可惜幼年误食草药丢了味觉。   没有味觉的人如何学医?在这种情况下,傅家药堂大可换一个继承人,可惜……   傅家家主连娶四房姨太太都没能生出儿子,算命的道傅家家主命里只有一子。   自此,傅家家主认命了。   但儿子傅川贤尝不出中药的滋味怎么办?算命的又出一招。   ——找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做傅川贤的舌头。   风红缨目光往旁边移,落到傅川贤身边那个少女身上。   少女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瞪着不远处穿着高跟鞋逃跑的美人大小姐身上。   风红缨在意的不是少女和美人之间存着什么样的深仇积恨,她在意的是——   “小开,她头顶上为什么没有名牌?”   系统解惑:【她家祖上积德,后代现在只剩她一人,她在总部那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风红缨了然:“所以她马上就要死了?”   系统:【是的。】   风红缨伸出手按下播放键。   静止无声的画面顷刻生动起来。   傅川贤投掷出去的石头精准地砸到了老管家的手,老管家手腕吃痛,菜刀横飞了出去。   站在廊下看女尸的乡亲们骤然瞥到飞扑过来的菜刀,一个个吓到四处闪躲。   推搡间,没有名牌的那个少女好巧不巧被挤到了最前边,锋利的菜刀可没长眼睛,刀口直直戳进少女的脑门。   鲜血滋滋往外飙,少女的痛呼惨叫声甚至都没发出来就倒了下去。   少女一死,情绪波动最大的当属傅川贤。   少女是傅川贤的‘舌头’,没有少女,傅川贤就继承不了傅家药堂。   “笑仪——”   傅川贤的脖子粗红起来,颤着手将紧闭双眼倒在血泊中少女一把抱住。   然而下一秒,躺在棺材里尸体蹭得一下坐立起来。   让人心梗的还在后面,化着死人妆的尸体不顾乡亲们的惊恐眼神,踉跄地爬起来直奔傅川贤。   “少爷,我是笑仪啊——”   尸体的嘴一张一合,涂满脸的白粉随着尸体的动作哗啦啦的往下掉,模样渗人至极。   傅川贤眼睛从怀中惨死的少女身上慢慢挪开。   一抬头就看到穿着死人服的尸体咧开血盆大口并朝他伸着手,傅川贤当即惊得舌头打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两道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活动自如的尸体看到傅川贤怀里的少女后,敷着白粉的脸吓得更白了,捂着嘴啊的大叫。   另一道尖叫则来自走廊尽头,准备逃跑的美人见院中尸体竟然活了过来后,当即失声尖叫。   须臾,美人两眼一翻,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时间,大宅院里乱做一团。   风红缨:哦豁。   系统:【哦豁。】   暂停视频,风红缨仔细去看尸体头上的名字,尸体原本是村子里的一个农妇,叫芹菜婶,今年三十四岁,死于中毒。   不过现在这具尸体不叫芹菜了,祖上积德的段笑仪借着芹菜的身子重生了!   “我去哪?”   风红缨问系统:“难道要我附身段笑仪的身子?”   系统摇头:【角落有一个刚被吓死的……】   风红缨抬眸看向视频角落,好家伙,系统说得竟然是美人大小姐。   “确定她挂了吗?”   风红缨:“别又像上个世界一样弄错了快穿对象。”   系统:【这次不会出错,宿主要附身的人就是她。】   风红缨:“没问题就行,开始吧。”   系统:【开始之前,请宿主清除并保存上个世界的记忆,一个记忆球需要3000积分,宿主目前账户总积分:1902049837,是否立即购买记忆球?】   看到一连串的积分数字,风红缨莫名心安,这些都是她在上个世界打下的‘江山’啊!   想当初她连3000积分的记忆储存球都要跟系统赊账……   果真是莫欺少年穷,她风红缨原来也有腰杆挺直豪气当富婆的一天。   “立即购买!”   一洗之前卑微找系统赊账的风红缨大手一挥。   系统:【扣积分:3000,记忆消除完成,记忆保存完成,即将穿越到下个世界。】   一道亮光从天而降,紧接着细密的痛感席卷周身。   风红缨忍着尾脊处传来的刺痛,睁开眼,入目的是老管家慈祥而又担忧的面孔。   “小姐,您没事吧?”   老管家可不敢说刚才他好像探到小姐的呼吸停止了。   鹅米豆腐,老天保佑,小姐还好没出事,小姐如果在这里丧了命,他怎么跟大奶奶交代?   风红缨皱着眉摇头。   的确没大碍,就是屁股疼。   好看的杏眸微垂看向露在阳光下的一对美腿,老管家立马会意伸手去拉跌倒在地还未起来的风红缨。   美人不愧是美人,身子骨软得跟水一样,如若不是老管家拉她,风红缨这一时半伙恐怕都起不来。   美人是被院中诈尸吓死的,当时穿着的高跟鞋太高,整个人一时失控跌倒在楼梯处,随即伤到了尾骨椎。   “我……”   风红缨蹙紧秀眉想说屁股疼,可又想着不太符合美人性子,风红缨哽了下,换了个雅观的词汇。   “我臀疼。”   扶着风红缨的老管家脸唰得变红。   老眼斜了眼风红缨开叉开到胯部的旗袍,只看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您忍忍,我这就去拿药。”   【本世界记忆正在传输中——】   【……5%……30%……60%……】   风红缨有些惊讶系统这次传输的速度,见老管家要走,风红缨脱口而出。   “忠叔,家里的跌打散已经没了,还剩一些川乌和红花,劳您替我碾成细末,再给我拿半壶黄酒过来,记得拿我屋里那瓶,别拿错了,我就着黄酒敷。”   才踏进屋槛的老管家脚步稍顿。   听到风红缨熟悉的配药话语,老管家暗暗松了口气。   适才小姐醒过来时,他发现小姐有那么一瞬间看他的眼神极为的陌生,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可把他吓坏了,诈尸的事才在院子里发生,他还以为小姐也被恶鬼霸占了身子呢。   还好还好,目前看来,小姐还是小姐。   趁着老管家进屋捣药的空隙,风红缨扶着酸疼的臀部缓缓挪动脚步往院中走。   -   院中的闹剧还在上演着。   这帮村民抬着棺材来庄子找原身,不过是认为原身医死了农妇芹菜婶,现在呢,现在芹菜婶死而复生了!   既然如此,那这帮村民就没理由找原身的茬。   风红缨穿着旗袍叉着腿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走到院中,发现讨伐原身的村民此刻分成了两拨势力。   “小姐,您躺下吧——”   老管家见风红缨抻着脖子看热闹,立马丢下捣药的铜臼杵。   “瞧您走路的姿势,您那伤得不轻,得,您别再动了,小心越来越严重。”   老管家很贴心,将屋里竹躺椅搬出来时还顺带在上面铺了层毯子。   扶着风红缨稳当地坐下后,老管家这才放心的折身进屋。   距离竹椅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两队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吵来吵去就一个问题。   ——要不要把诈尸者芹菜婶,也就是现在的段笑仪沉湖?   农妇的男人阿飞当然不愿意,可见自己的婆娘厚着脸皮当着他的面对着傅川贤一口一个少爷地喊,阿飞能忍?   这要是能忍,那阿飞就不是男人。   指着段笑仪,阿飞怒吼:“沉湖!必须沉湖!我家芹菜断不会在外边抱着野男人不放,她不是芹菜,她肯定是妖怪!”   已经对过暗号确定面前农妇就是段笑仪的傅川贤虽然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太过荒谬,但为了自己的‘舌头’,傅川贤立马挺身而出。   “不能沉湖——”   傅家有钱,这边大部分的村民都是傅家的佃农,傅川贤说不能沉湖,那就不能。   见局势往傅川贤一边倒,歪在塌上的风红缨顿觉无趣。【叮,新世界记忆加载完毕——】   点开系统,界面跳出一本书:《民国之药门钓系佳人[穿书]》   看书名就知道,这是一本发生在民国时期的小说。   不过让风红缨意外的是,她这次附着的原身竟然是书中的女主,也就是药门钓系佳人。   何为钓系?钓,钓鱼嘛,随随便便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能让无数男人为之沦陷。   在这个世界,为女主发痴,为女主发狂,舍出生命为女主哐哐撞大墙的男人多得能从延年路排到繁华大道。   “等会——”   将小说往后翻了一页的风红缨被接下来的一行字弄懵了。   “小开,这一行字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书中显示原身被吓死后,变成原身的宿主不是我?”   系统:【宿主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带着疑惑,风红缨接着看。   原来今天领着村民来大宅院闹这一出的人其实是段笑仪。   段笑仪在原书中的身份还挺高贵,据说是流落在民间的某位格格。   抛开人品,段笑仪的确算得上一位励志姐儿。   被花驼村村民收养的段笑仪从小发愤图强,别的女娃玩泥巴时,段笑仪却跑到私塾窗下偷偷学习文化知识。   一次偶然的机会,段笑仪得知傅川贤的父亲在托人寻找和傅川贤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给傅川贤做尝药丫鬟。   上天十分偏袒段笑仪。   整个花驼村只有段笑仪知道谁和傅川贤同年同月同日生。   那人就是风红缨现在的这具身体。   至于为什么只有段笑仪一人知道原身的真实生辰日期,这里面涉及另一番故事。   暂且不说其他,先说段笑仪。   要么风红缨说段笑仪是‘励志姐儿’呢。   冒充原身不难,但想在傅家有立足之地才难,为了做人上人,段笑仪不惜学神农尝百草。   最终,段笑仪通过了傅家家主的考核,今年是段笑仪以尝药丫鬟的名头留在傅川贤身边的第八年。   然而就在这一年出了意外。   这一年,傅川贤满十八了。   傅家家主打算给傅川贤说亲,至于女方,恰好就是原身。   傅、风两家都是百年药家,两家后代结为连理当然要慎重对待。   傅家家主年岁大了后尤为喜欢算命,去风家提亲前,傅家家主打算找算命先生合个八字。   这可把段笑仪吓到了。   别的算命先生倒也罢,偏偏找来的算命先生是之前劝傅家家主找同年同月同日生女孩的那个。   段笑仪唯恐自己鸠占鹊巢的谎言被拆穿,思前想去后,段笑仪打算来个狠的——杀了原身,彻底鸠占鹊巢。   可惜,段笑仪的算盘打歪了。   看到这,风红缨发现系统给她的书籍内容结束了。   “后面的内容呢?”   系统答非所问:【宿主注意书名后的[穿书]没】   风红缨合上书本,一字一句道:“《民国之药门钓系佳人[穿书]》,书名难道有蹊跷?”   系统:【当然。】   稍顿,系统又道:【其实今天穿书成为原身的宿主另有其人。】   风红缨:“?!”   什么情况?   系统:【段笑仪的灵魂跑到农妇芹菜身上诈尸后,原身被吓死,根据原小说内容,总部会派一个宿主附到原身身上完成后边的剧情,可惜监测到那个宿主思想有问题,总部就撤掉了她的穿书计划,改让宿主上。】   风红缨咋舌:“思想有问题?什么问题?”   提及这个,系统口吻严肃起来。   【她犯了身为医者的一个原则性问题,学医者悬壶济世时不可以有任何的种族、地位等歧视,经系统检测,她内心只肯给富人治病。】①   风红缨哇哦一声,揶揄道:“小开,你终于承认你们系统检测宿主内心活动了?”   系统捂住嘴:【……】   风红缨笑着欢愉,尤其是笑在原身这张脸上,一笑倾城。   “小开,你应该也提前检测了我吧?”   系统很诚实:【嗯,宿主仁爱,不会犯医者原则性问题。】   风红缨还想打听有关她的钓系属性怎么操作时,一道灼人的目光忽然顿到了她身上。   神识从时间胶囊里抽出来,风红缨定眼一看,看她看到痴痴发呆的竟然是傅川贤。   “傅川贤是男主吗?”   现在她这具身体是女主,风红缨觉得有必要问清男主是谁。   系统:【不确实。】   风红缨:“什么叫不确定?”   系统:【中途换了宿主穿书导致后半本小说世界崩塌,真正的男主是谁,有待商榷。】   说白了就是哪个男的能征服的住风红缨扮演的钓系佳人,谁就是男主。   风红缨扶额,这么随便的吗?   虽然但是,风红缨觉得傅川贤可以pass掉,就凭他合伙陷害农妇芹菜中毒甩锅原身这一点来看,傅川贤就不具备男主的品性。   见傅川贤被她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风红缨倏而敛起笑容,冷漠如冰的呵斥。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喂鸟!”   傅川贤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忙撇开脸。   可心里却在犯嘀咕。   为什么自己的丫鬟笑仪会说风家放在庄子里养病的风家大小姐风红缨是个丑八怪?   分明美若天仙!   院中的争吵此刻已经歇了,谁家权势大,谁家钱多,谁就有说话权。   风红缨和系统交流原小说时,傅川贤给了农妇芹菜的男人阿飞一百个银元。   这一百银元当是赎买农妇身子的钱,就这样闹剧结束了。   从此以后,段笑仪只会是农妇芹菜婶。   本来想害人的段笑仪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望着地上被菜刀一刀砍中太阳穴而惨死的自己,再低头看看农妇五大三粗的身子,粗糙的双手,年仅十八,原本也算个小家碧玉的段笑仪顿时欲哭无泪。   -   鲁莽冲进大宅院的村民不一会儿就走了个精光。   搁以往风红缨定要替原身讨个公道,但今天不行。   她臀疼。   敷了老管家配好的药,风红缨只觉后臀凉飕飕,扯了扯身上不太能遮肉的旗袍,风红缨喊来老管家。   “有长裙吗?不要开叉的。”   原身生得妖艳,在荒野山村穿得如此暴露很容易惹来外人的觊觎。   在今天之前,原身出门都戴着幕篱,村里的人并不知道在这养伤的原身具体长什么样,如今倒好,村里的人全看到了。   风红缨刚才瞧得真切,那帮还留着阿哥头的村民们看她的眼神露骨的很。   在没熟悉这个世界之前,风红缨觉得有必要低调行事。   换好襦裙后,风红缨一时自在多了,高开叉的旗袍好看是好看,就是行动大咧的她总感觉会走光。   “小姐,那两人还在呢。”   老管家往院子外边瞟了眼,不忘将随身携带的上好雪茄拿出来。   风红缨微微蹙眉,瞧这架势,原身抽烟?   见老管家拿出雪茄剪就要剪雪茄,风红缨手往空中一抬,随口道:“今儿先不抽,我臀疼。”   已经听到风红缨两次说‘臀疼’的老管家手一抖。   “小姐,说臀、臀疼不雅,这要是让大奶奶知道了,怕是又要说您。”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在原身的记忆中,原身最不喜大奶奶的管教,只要听到老管家这么提大奶奶,原身势必会怼。   歪了下头,风红缨学着原身的语气,讽刺一笑。   “你家大奶奶喜欢留洋时髦的女学生,怎么?我烫了欧式宫廷卷发,穿着开高叉的旗袍,大奶奶难道还不喜欢吗?如今竟还要管着我说话?”   老管家脸色变了又变。   风红缨在原身记忆中探知到那位大奶奶对原身的态度后,格外心疼原身,遂补了一句。   “臀不让我说是吧?那我说腚?”   老管家脸色彻底不好了,可想着是自己挑起的话端,当即后悔不迭。   风红缨无意刁难老管家,便转移话题道:“忠叔,你去把外边把那两个人给我赶出去,我看着碍眼。”   老管家哎了声,才走到门口,却见傅川贤和段笑仪不顾老管家的阻拦非要进来。   “风大小姐——”   傅川贤笑容满面,全然没了之前想要杀害原身的气势。   “我是傅家济世堂的传人傅川贤,你不认得我么?”   风红缨抻着下巴,干脆道:“不认得,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为何要认得?”   傅川贤俊脸倏地酱红。   风红缨笑容放大,纤细白嫩的手指向旁边怒瞪着她的段笑仪。   “你,我认得,芹菜婶嘛……那天您倒在我家门口,我抓了药救您,您还有印象吗?”   段笑仪没有继承农妇芹菜的记忆,当然不记得这件事。   风红缨坐直身子,两只手隔空比划着段笑仪的面孔,旋即啧了声。   段笑仪换了身子后本就不自信,见风红缨不停打量自己的新五官,段笑仪又气又恼。   只见她轻蔑道:   “这就是风家大小姐的修养?你家大奶奶难道没告诉你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   风红缨懒得和段笑仪扯轱辘话,笑眯眯道:“芹菜婶,我半年前好像和您说过吧?让您回去多用热毛巾敷脸,多活动颞关节,您肯定没按我的法子去做。”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段笑仪茫然不已,却还是捂住了右脸。   风红缨笑得耐人寻味。   “我可没有胡说哦,忠叔,快给芹菜婶拿面西洋镜来,好叫她看看自己长歪的右脸。”   作者有话要说:  ①借鉴了日内瓦医学宣言誓词,百度百科可查,特此标注。   写在前边:我不是专业研究中医的,如果文中写的有歧义有错误,欢迎专业人士纠正哈~~ 第123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②   见风红缨来真的,段笑仪捂住脸颊的手不由收紧。   八年前,段笑仪为了能当上傅川贤的尝药丫头,在短时间内尝百草背药籍,所谓唯孰能尔,段笑仪现在也算半个大夫。   经风红缨这么一说,段笑仪的手顺着两边脸颊骨头往下摸。   芹菜婶的五官是外国最喜欢的那一款,方脸,配上一对单眼皮,好好捯饬起来非常的高级。   但就像风红缨说的,芹菜婶的脸庞有往右边歪的迹象,再不治疗,长此以往下来,五官也会跟着骨头往右边斜长,倘若严重到了那一步,嘴巴恐怕都张不开。   “给。”   忠叔将镜子拿给段笑仪,从段笑仪身边经过时,忠叔多看了段笑仪一眼。   倒不是看段笑仪的脸有没有歪,而是纳闷段笑仪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嚣张的和小姐说话。   半年前这女人晕倒在门口时,是小姐救了她,不仅没收钱,还免费赠了一包草药。   那是小姐学医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给人看病,犹记得女人离开时捧着草药对小姐毕恭毕敬至极,怎么如今……   收回狐疑的目光,老管家暗暗在心里犯嘀咕。   面前这女人不会真的被恶鬼附身了吧?否则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   这边,拿到西洋镜的段笑仪颤巍着手举起镜子,紧闭着眼不敢和镜面对视。   傅川贤站在一旁看得皱眉。   从前段笑仪那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就没能入得了他的眼,如今换了个农妇的身子……   适才人多没仔细看,现在这么一瞧,傅川贤眉头皱得更深了。   女人脸上的确出现了右歪的迹象,嘴唇也往一边歪……   一想到以后有一个歪脸丑女人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傅川贤忍不住嫌恶地打了个冷颤。   坐在上首的风红缨将傅川贤的神色尽收眼底,脚一翘,呵气如兰地催促。   “芹菜婶,您闭着眼做什么?是不敢看么?”   怒瞪原身想取而代之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吗?现在怯什么场?   段笑仪闻言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冰凉的镜子。   这具农妇的身子于她而言远不止容貌上的焦虑,更多的是内心的恐惧。   半年前,她设计让农妇晕倒在风家庄子门前,后偷偷调包风红缨给农妇开的草药,以至于农妇中毒身亡。   她是杀死农妇的真正凶手,现在要她顶着这具身子度过余生,这本就是在惩罚她。   就在她悲哀认命之际,风红缨竟然告诉她,这具身体的脸是歪的!   抖着手举起西洋镜,段笑仪鼓足勇气看向镜面,乍然看到镜子中那双细长的眉眼,段笑仪心就开始咯噔颤。   呜呜呜,老天开开眼好不好,把她之前那双如水的杏眸还给她行吗?!   风红缨饶有兴致地坐在那看段笑仪哭,道:“别哭了,再哭下去回头嘴巴都张不开。”   这话一落,段笑仪惊得打嗝,镜子往上一抬,一下看全了自己的新面目。   “还看什么看?!”   不等段笑仪瞠目歪脸,傅川贤烦躁的将镜子夺过来往地上一砸。   西洋镜碎裂的清脆声下,傅川贤昂着脖子看都不看段笑仪,而是小跑两步来到风红缨的座下。   “风大小姐,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傅川贤目光贪婪地游走在风红缨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庞上,但美色归美色,傅川贤目前更在意段笑仪的嘴以后是不是真的会打不开。   段笑仪是自己的‘舌头’,她的嘴巴若是出了问题,于他而言那可是塌天灾难。   风红缨:“真的。”   傅川贤心中警铃大作,立马扭头看向段笑仪。   冷着脸,傅川贤命令道:“给我张嘴!”   段笑仪努力吞咽着口水,结结巴巴道:“少爷,你这是要干嘛?”   傅川贤可没好耐心,一把揪住段笑仪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则用力的去掰扯段笑仪的嘴巴。   “痛痛痛,少爷,我疼——”   段笑仪捂着脸挣扎不断,嘴里的口水流了傅川贤一手。   傅川贤颇为恶心,但为了证实风红缨的话,傅川贤不顾段笑仪的哀嚎哭叫,愣是硬生生将段笑仪的嘴掰开到了两指。   可也就只能张开两指。   傅川贤脸色大变,忧心地朝风红缨喊。   “风大小姐,她这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段笑仪捂着酸疼的脸颊呜咽直哭,见傅川贤不来问她却去问风红缨,段笑仪心下一凉。   仇怨地睨了眼风红缨,段笑仪飞快的抢答:“少爷,这约莫是痹症,老爷上个月还教过您,您忘了?”   傅川贤甩开段笑仪的手,见风红缨用一种耐人寻味地神情看着他,当即不悦的大吼。   “你才不要胡说八道,我不过是见你可怜才从你男人那买下了你,你千万别跟我套近乎,咱们不熟。”   边说边背过身子冲段笑仪挤眉弄眼,段笑仪恍然大悟,忙捂住嘴不敢再说话,唯恐风红缨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芹菜婶。   “你先出去。”   傅川贤挑着剑眉命令段笑仪。   段笑仪:“少爷……”   傅川贤:“出去!”   段笑仪不情不愿地往外走,跨门栏时忍不住回眸去看风红缨,触及风红缨含笑多情的眼眸,段笑仪心湖微荡,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风红缨兴味地问系统。   “这个世界的钓系属性难道男女通吃?”   系统:【钓系分很多种,如果放在宿主之前快穿的世界,可以有钓系舰长,钓系京剧人,钓系记者等等。】   【每个行业都有充满魅力却丝毫不让外人反感的物种,而那些被吸引的人从来没有性别之分。】   风红缨搓了搓手臂:“你别吓我,我可不想被段笑仪这种从小就有心机的女人喜欢上。”   风红缨属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太美太受欢迎而产生烦恼。   系统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忘安慰不知道如何稳住自己人设的宿主。   【宿主莫慌,您只需钓着他们即可,用不着您一一回应他们。】   闻言,风红缨郁闷的脸庞上绽放出笑容。   傅川贤看得心都化了,大步走过来。   “风大小姐,今天的闹剧我替那些村民向你道个歉,你大人有大量——”   “别!”   风红缨抬手喝住套近乎的傅川贤。   “别跟我来这套。”   傅川贤满肚子的话一下被堵在喉管之中,闷着头,傅川贤讪笑道:“风大小姐和风家大奶奶一样,瞧着都是心直口快之辈。”   接收了原主记忆的风红缨此刻最反感的就是将她和城里的大奶奶做比较。   “忠叔,你替我送送傅少爷。”   老管家立马上前伸出手:“傅少爷,您请。”   见风红缨要赶他走,傅川贤当场急了。   “风大小姐,你我两家即将要结为亲家,咱们以前从未见过,我承认我对你有点误会,但误会现在已经没了。”   “咱们既然在这遇上,风大小姐,要不晚上我让人摆桌酒席,你我二人对月酌饮两杯?”   “聒噪。”   风红缨别开脸不去看傅川贤,不耐烦道:“忠叔,你还愣着干什么?我的话现在不管用了么?将人给我赶出去!”   听到风红缨的冷声训斥,老管家面露难色,但还是照做将傅川贤拉出了大宅院。   -   此刻是初春时节,早晚山里气温相当低。   入了夜,老管家提着灯笼拿着小火炉往风红缨的内院走。   敲了三下门,老管家顿住脚站在门口静静地等。   风红缨捧着书看得聚精会神,一时没听见敲门声。   半个小时后,风红缨停下手中的钢笔,正准备起身活动筋骨时,门口一道站立的影子引起了风红缨的注意。   “忠叔?”   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老管家忙应声。   “是我。”   看到踏进门的老管家,风红缨无奈一笑。   “忠叔,这庄子就咱们主仆两人,您下次直接进来,不必在外边苦等。”   老管家摆手说不敢。   看到桌上摊开的药书,老管家笑得眼纹迭起。   “小姐这是打算听大奶奶的话认真学医了?只不过晚上光线不好,又冷,还是等明儿天亮再背吧。”   说着递上暖手的汤婆子。   风红缨接过汤婆子,听老管家又扯出大奶奶,当即嘴一撇,继续埋头看书。   老管家笑容僵了僵,正准备关门离开时,忽想起一事。   风红缨知道老管家想说什么,搁下钢笔轻笑。   “忠叔,你用不着担心我和傅川贤的婚事,我跟你打个赌,这事成不了。”   老管家神色复杂:“小姐,您今年也有十八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傅少爷身上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他以后可是傅家济世堂的传人,他如果成了您的丈夫,您在风家的腰杆可不就直了?”   稍顿,老管家叹了口气。   “现在外边乱的很,一旦打起战来,咱们这些开药馆的哪家不要脱层皮下来?就拿咱们风家的百草堂来说,如今家里的底子薄得比穷人家米缸里的米还要浅……”   “大奶奶现在就盼着有人能来接济咱家,帮扶咱家,眼下小姐您就是生机,只要您和傅少爷结了婚,咱和傅家药堂两两联手,些许还能度过难关。”   风红缨笑容敛起,望着桌上那一摞书籍,淡淡道:“忠叔,求人不如求己。”   “据我所知,傅家济世堂的生意这两年下滑不少,说起来,他家和风家一看,现在都难着呢。”   老管家还欲说教,风红缨抬手打断老管家。   “忠叔,开药馆的初衷就是救济穷苦的人,不管是乱世还是开平盛世,军方都不会残杀懂医的大夫,所以咱们不必忧心战火烧到药馆。”   从前领军在大燕朝作战时,她每到一处,都会下令率先护住城中的大夫。   在战乱年间,大夫无论如何都非常的吃香,没人傻到和大夫做敌人。   老管家不太明白风红缨的意思,甚至觉得风红缨生活在乌托邦里没出来。   “小姐,您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前些年打仗,属咱们开药馆的人家损失最重,一夜之间,药架上的草药全被洗劫一空——”   风红缨纠正:“那叫征用!”   老管家对此避而不言,的确是征用,毕竟给了钱,但给得钱不多哇……   风红缨转过身,盘腿认真道:“忠叔,下次大奶奶再派人来,你替我回了她,就说我不会和傅川贤结婚。”   老管家:“这……”   风红缨低下头继续看书,不理睬老管家的劝说,只冷清地道:“也告诉大奶奶一声,让她别把药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说不嫁就不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见风红缨语气坚硬,老管家头疼不已。   “等会——”   风红缨突然喊住老管家。   老管家忙凑过来:“小姐,您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   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骄纵顽皮,说全乎了就是没定型,哪怕到了十八岁还和小娃娃似的。   所以老管家并不把风红缨今晚的话放在眼里,在老管家看来,这些话都是废话,说不定明天一早风红缨就不记得了。   然而这次老管家失望了。   只听风红缨道:“我刚看了下日历,明天大奶奶的人就要来这,你别忘了我刚交代你的那些话,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务必说给大奶奶听。”   老管家:“?”   风红缨坐在灯下笑了下,不知为何,老管家总感觉小姐的笑容比平时多了一丝镇定。   小姐还是原来那个小姐,但气场明显比以往要强。   看到这样的小姐,老管家的背躬得更深了。   “您说。”   风红缨:“傅川贤身边原本有个尝药丫鬟,叫段笑仪,这人是傅川贤的命根子,是傅老爹辛辛苦苦为傅川贤寻的,如今人却死在我这……”   “忠叔,您还是赶紧和大奶奶报备吧,省的傅家打上门来。”   老管家瞬间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风、傅两家不仅结不了亲家,些许还要结仇?”   风红缨点头。   老管家这下不淡定了,急匆匆提着灯笼就往外走,当天夜里,一只信鸽飞出了庄子。   鸽子飞出去时,风红缨正捧着汤婆子站在窗边赏月。   原身的视力十分要好,加之今夜是月中,清幽的月光将大地照得极为亮堂。   风红缨眼睁睁看着隔壁院里的老管家放出了一只鸽子,鸽子扑哧着翅膀飞到空中。   可就在这时,一道弹弓对准了鸽子。   才飞出老管家院子的鸽子被人射了下来。   “什么人躲在那?”   风红缨抄起挂在门后的砍刀往墙角方向走去。   蹲守在外边草丛里的人不止一个,风红缨追出去时,有个腿脚快的已经溜进了夜色中,只剩一个不便行走的人被风红缨逮了个正着。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想到这个世界的动荡背景,风红缨心一凛,举起手中的刀柄对准男人的脑袋。   “别别别——”   男人慌忙出声:“我是良民!别杀我!”   边说边用手去推风红缨。   然而推了好几下也没推动风红缨,反倒是自己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眩晕。   踉跄了两步后,男人软了下去。   早已佩戴上盾牌使体力暴增的风红缨单手环住男人的腰,旋即拎着刀往屋里走。   见风红缨轻而易举就把男人捡了起来,躲在草丛中的穆一罗惊地瞪大眼。   思考了两秒钟,穆一罗一咬牙,决定带着唯一的一把武器·弹弓冲进庄子将弟弟救出来。   然而才爬上墙头,就看到风红缨站在院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闪着火光的院里,风红缨把玩着手中的尖刀,刀刃贴着弟弟的脖颈,似乎只要墙上的他有任何不轨的动静,风红缨立马送弟弟下地狱。   三分钟后,墙头上的穆一罗缴械举头投降。   穆一罗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穿着敞胸露乳的褂子,阔腿黑裤,脚上踩着草编鞋,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   被风红缨捡回来的男人也姓穆,叫二毛,和穆一罗是亲兄弟。   穆一罗不忍弟弟被风红缨抹脖子杀害,忙将弹弓打下的鸽子捧出来。   “大小姐,您手下留情,这鸽子现如今还好好的,您看要不放了我弟弟?我和弟弟就是馋嘴……”   风红缨单手接过鸽子,确定鸽子还能飞后,风红缨赶忙将鸽子放飞到空中。   “你认得我?”风红缨侧身问穆一罗。   穆一罗双眼紧紧盯着贴在弟弟二毛脖子上的刀刃,唯恐风红缨手一抖割死弟弟,穆一罗一口气说完。   “认得,您是城里风家百草堂的大小姐,来庄子住是为了养病。”   “穆沟村您知道吗?就在您庄子后边那个村,我家就在那——”   穆一罗很会察言观色,不待风红缨过问,一股脑全交代了。   ——“半夜躲在这不回家是因为不敢回去,打您的鸽子是因为太饿了……”   ——“城里今天来了个左右逢源的卖国贼,我和二毛气不过偷袭了那个卖国贼,卖国贼被我们俩用弹弓打伤了腿,我和二毛也没好过,被他的狗腿子追杀,二毛腿上中了一木仓。”   听到这,风红缨半蹲下身掀起二毛的裤腿。   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黑色的阔腿裤湿哒哒的,伤口和布料黏在了一起,风红缨一扯,晕迷的阿毛立马痛到呻吟。   穆一罗心揪了起来,见弟弟疼得额头直冒冷汗,穆一罗当即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愣愣跪倒在风红缨面前。   “风大小姐,您大发善心救救我弟弟吧!”   说着就一个劲地朝风红缨磕头。磕了三个响头后,穆一罗以膝为足扑腾到风红缨脚边,抱住风红缨的脚,昂着脑袋哀求道:“求求您——”   风红缨低头俯视着穆一罗,抿了下唇角。   “你既然认得我,就应该知道风家百草堂的大小姐是个书痴,只懂得看书抓药,其余的就医本领一概不会。”   原身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医书读了不少,但没有任何问诊经验,大低就只会看一些小病。   比如芹菜婶的痹症。   痹症最显著的一个病况就是后世医学上常说的颞下颌关节炎。   至于原身为何能一眼看出芹菜婶患了痹症,最主要还是归功于芹菜婶痹症的症状太过明显。   得了痹症的芹菜婶半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张口困难。   原身发现芹菜婶张嘴看不到舌头,尤其张嘴时耳边会伴随着一道道清晰的弹响。①   这种病对于原身而言问诊起来不算太难,只要熟悉痹症的症状就行。   但眼下穆二毛身受弹伤,真要救就必须动手术。   风红缨本身不精通医术,只会简单的伤口包扎,想救穆二毛只能靠原身的医学涵养。   可问题是原身只会纸上谈兵,一个不留神,些许穆二毛会大出血而死,或者感染而死,亦或是疼死。   穆一罗见风红缨拧着秀眉在那犹豫,当即头磕得更响了,动静惹来隔壁院里的老管家。   “鹅米豆腐!”   看到穆家两兄弟,尤其是身中子弹的穆二毛,老管家吓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我的王母娘娘嘞,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老管家从怀里掏出不离身的菜刀对着两兄弟,脸色惨白如月。   风红缨瞥了眼拿着菜刀抖成狗的老管家,扶额三言两语就将穆家兄弟二人的情况说了出来。   “打得好哇!”   一听两人是为了躲卖国贼的狗腿子才来的这,老管家立马收起菜刀。   “小姐,这人必须救,城里那个卖国贼姓钱,我见过他,那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要是让我碰到了,我一定要跺了他的腿拷了吃!”   风红缨嘴角抽了抽。   “我也想救……”   风红缨如实说:“但忠叔,我的医术你最清楚,我怕救人不成反害了他。”   老管家噎了下,羞愧地冲穆一罗点点头。   “小姐她的医术……啧。”   这个‘啧’字用得很传神,道尽了老管家和风红缨的所有无奈。   院子里静了又静。   三人都很尴尬,但风红缨知道穆家兄弟被她碰上那就是有缘,她穿得这具身子既然是医药世家传人,那就说明她今晚必救不可。   至于如何救……   风红缨:“小开,我有金手指吗?”   面对吝啬无比的系统,风红缨觉得直接问比绕弯子要有用。   系统已经习惯了风红缨问这个问题。   【有,但宿主还没有触发本世界的主线任务,所以金手指暂且不发放。】   风红缨思忖了下,转头看向穆一罗。   “我想试试。”   这个系统会根据她内心所想给出金手指或者抽奖物品,她怀疑这个世界她的身份就是医生。   想要拿到金手指,就必须先触发本世界的主线任务,至于任务……   极有可能要从穆二毛身上着手。   穆一罗的心脏怦怦跳,他不敢将弟弟的性命交给风红缨,但现在能救弟弟的只有风红缨。   外面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带着弟弟去就医,势必会被钱有仁的狗腿子给逮走。   “大小姐,拜托你了!”穆一罗拱手。   风红缨动作极快,吩咐老管家。   “忠叔,你去把家里的台灯都拿到我屋里来。”   又对穆一罗道:“背上你弟弟跟我走。”   老管家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庄子里的台灯都拿了过来。   屋子亮堂异常,但这样还不够,几个台灯一起开了后会形成影子挡住风红缨的视线。   扫了一圈屋里的布置,风红缨目光落到化妆柜边的落地镜上。   搬来镜子,风红缨站到穆二毛身边比划了下,影子果然少了不少。   穆一罗见状,立马四处去找镜子,很快,床前镜子齐了。   解决了影子问题,风红缨迅速调取原身记忆中的医学知识,思虑了会,终于让她找到了古籍中有关取箭镞等异物的方法。   好在原身熟悉中医外科手术的步骤,风红缨吩咐道:“忠叔,给我备桑白皮线、收口止血药、烧酒,还有曲针,绷带……”*   须臾,一切就绪。   风红缨拿起消过毒的刀,下手前对穆二毛道:“对不住了,家里没有麻醉粉,你得忍忍。”   穆一罗心疼的将一条木棍塞进弟弟的嘴,然后和老管家齐力扣住弟弟的四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取子弹容易,难得是不要割破穆二毛腿上的血管。   好在上天保佑没有出现意外。   接下来就是缝合。   中医缝合讲究捏针一层一层的将皮肉用桑白皮线缝合,风红缨下手时,站在两侧的穆一罗和老管家比正主风红缨还要紧张。   当风红缨开始收针时,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风红缨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放下针线,脑海中‘叮’的一声响。   还没来得及看金手指是什么,院子大门突然被人重重敲响。   “开门!快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关中医外科手术器具以及缝合等内容描写参考了中国古代医书:《金疮秘传禁方》]   ①有关颞下颌关节炎的症状描写参考百度百科,特此标注   另,现实中十个人就有两个得颞下颌关节炎,最开始的表现是张口有弹响,后来会张口受限张不开嘴吃不了饭,再然后歪脸……   西医一般建议做手术,中医呢,则是针灸热敷。   这个病就算开刀做手术都不会好,甚至会更严重。   中医也医不好,会反复发作,但能减缓伤情。   没有得颞下颌关节炎的宝子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颞下颌啊!! 第124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③   敲门声急促猛烈,间杂着脚踹的声音。   屋里的几人心一紧,三更半夜这么放肆敲门的能是什么人?   风红缨率先想到的就是追杀穆家俩兄弟的卖国贼。   穆一罗也想到了这点,急得原地打转。   “坏了坏了,肯定是钱有仁招安的那帮土匪来了——”   说着就要去动刚缝完线的穆二毛。   “大小姐,您今晚的救命之恩我们兄弟二人来日再报,我们得走了!”   风红缨拉住穆一罗:“你要去哪?钱有仁的人在外边布下天罗地网,你出去只能送死!”   穆一罗:“那我也不同在这待着给您带来麻烦。”   风红缨白了穆一罗一眼。   “你现在出去被他们抓住才是真正的给我找麻烦。”   抄起匕首,风红缨目光落到穆一罗背后的长辫子上。   “坐下。”   穆一罗愣住,却还是照做了。   垂至臀部的辫子被风红缨一刀割断,多余的毛发全丢进了火炉之中。   老管家手脚麻利,断辫时,老管家按照风红缨的要求在屋里烧起一簇又一簇的艾草。   艾草烧起来后烟雾缭绕,不一会儿,屋里的血腥味就被浓郁刺鼻的艾草气味掩盖住。   风红缨:“忠叔,你过去开门,别露馅知道吗?”   老管家哎了声,指着穆家两人。   “他们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老管家前脚刚走,风红缨就将穆一罗的敞开的褂子扯了下来。   穆一罗羞得忙捂住胸口。   “大小姐,您——”   风红缨:“别多想,你衣服上有血,到门边烧艾去,装哑巴别说话,听清楚没?”   穆一罗连连点头。   等人一走,风红缨小心翼翼地抱起晕迷的穆二毛。   风家大奶奶是典型的崇洋媚外之人,到了民国之后,大奶奶就将家里的设施全换成了西洋式样,风红缨住得这间屋里就有一排西洋衣柜。   将穆二毛扔进衣柜,风红缨赶忙脱下沾了血污的襦裙,嫩葱般的手划过衣柜上那一排排华丽的衣裳,最终手指顿在一件绣工卓然的旗袍上。   -   敲门进来的人不止一个,这些人面目狰狞,手中拿着凛冽的大刀,语气极为不耐烦。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老管家赔着笑脸:“家里大小姐白日受了惊吓,屋里正在烧艾祈福,一时没听见军爷的声音,您见谅。”   这些人原是附近落草为寇的土匪,外边各方军阀来到这之后,山上的土匪全部被剿,土匪被分散到各方割据势力中,其中以钱有仁带领的这一个团伙最为霸道。   军阀大部队走后,留下钱有仁在城里狐假虎威,打着保民护国的旗号,实则干得都是一些暴戾恣睢、聚敛无厌的坏事。   这群人在老百姓眼里和土匪没区别,所以老管家的一句‘军爷’彻底取乐了这群人。   几人笑呵呵地往内宅走,边走边问老管家今夜有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老管家直摇头,说没有。   领头的男人下巴处长有一颗小拇指粗的大黑痣,人成‘有痣哥’。   有痣哥摸摸黑痣,下巴往风红缨的内宅一抬。   “大小姐还没睡吧?”   提及风红缨,后面几个举着火把的男人嘿嘿笑个不停。   花驼村的村民不知道风红缨大小姐有着绝色的容颜情有可原,他们这些常年在城里大街小巷收保护费(蹭吃蹭喝)的谁不清楚风家大小姐貌美?   瞅到这群人眼里的淫光,老管家不由忧心忡忡起来,上前拦住众人。   “小姐睡了,屋里才烧了艾,气味难闻,几位军爷不如去别处坐坐?”   有痣哥推开老管家,紧了紧腰间的木仓,哼道:“睡了也给我起来,我们要进去看看你家小姐屋里有没有藏我们要找的人。”   老管家连忙讲不敢窝藏,话还未落,有痣哥就已经带着人冲了进去。“咳咳咳……”   才进去,众人就被冲天的艾草气味熏得睁不开眼。   看到赤着上半身蹲在门口烧艾草的穆一罗,有痣哥忙凑上前,烟雾笼罩下,有痣哥发现男人没辫子。   正想着细看,一道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这么晚了军爷还在执行公务么?”   有痣哥如闻天籁,当即将穆一罗抛之脑后,回身看到站在门口妖娆笑对着自己的风红缨,有痣哥顿时飘飘然起来。   不愧是传说中的绝色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仙气。   风红缨往旁边站了站,染着豆蔻的手指微捂着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军爷进去搜吧,我白日受了惊,搜完了我好去睡呢。”   风红缨故意将这番话说得旖旎暧昧,话尾微微上扬,给人无限遐想。   有痣哥咧开嘴,搓着手抚上风红缨的胳膊,见小弟们欲往屋里进,有痣哥怒了。   “一群没长眼睛的蠢货,大小姐的闺房也是你们能搜的?!都给我滚出去!”   这帮小弟恨不得立马退出去,艾草味实在太浓,多待一会头晕的厉害。   小弟们捂着嘴争先恐后地往外跑时,风红缨余光一一扫过。   加上有痣哥,今晚闯进来的一共有六人,但只有有痣哥腰间别着木仓。   弄清楚这群人的底子后,风红缨嘴角笑容上扬。   系统不给她木仓,那她就自己抢,上个世界如此,这个世界照旧!   白雾中,有痣哥瞟到风红缨脸上的浅笑,双眼看得发直,风红缨对其一招手,有痣哥立马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屋。   这可把老管家吓坏了。   大小姐这是想干吗?!   震惊的还有那群小弟,一个个跑到窗户下想听床脚。   坐在门槛边烧艾的穆一罗只觉风红缨这么做牺牲太大,刚站起来准备冲进去解救风红缨,一道男人的惨叫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屋外的小弟顿时慌了神,拔出刀蜂拥往里冲,然而偏偏浓雾中走出来的风红缨手中拿着木仓。   木仓里有好几发子弹,足以干掉这群人。   风红缨单手掷木仓,另外一只手揪着有痣哥的衣领。   砰得一声响后,有痣哥被风红缨扔到了众人脚边。   有痣哥脸上全是血,伤口就在有痣哥那颗大黑痣上,现在黑痣被挖,整个下巴被横切掉了一大块肉,上面鲜血直流。   几个小弟吓傻了眼,等回过神来时,风红缨举着木仓已经逼近他们的脑门处。   二月二龙抬头当天,风红缨未开一木仓就收获了五个土匪。   为了纪念这一天,风红缨给这五人重新取了名字,分别为一龙,二龙……五龙,队伍名为‘龙的传人’。   -   不过风红缨没有收下有痣哥。   有痣哥性本坏,不像那些小弟有改造的可能。   何况有痣哥已经帮卖国贼钱有仁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即便有痣哥现在投降于风红缨,风红缨也不屑收留这种小弟留在身边。   翌日一早,有痣哥的尸体出现在了花佗村村口。   二月二龙抬头是大日子,村里的人一大清早就卷着黄纸准备去山上祈求风调雨顺   在村口看到有痣哥的尸体,村民们惊愕之余是满满的畅快。   胆大的村民吆喝的将有痣哥的尸体抬进了城中,趁着别人不注意将尸体扔到钱有仁家门口。   这一下炸开了锅。   钱有仁气得吹胡子瞪眼,下令一定要找出杀害有痣哥的人。   然而谁也不知道有痣哥昨夜是在哪里被杀。   望着有痣哥被挖掉的下巴,钱有仁只觉晦气异常。   天越越热,尸体逐渐发臭,找不到凶手的钱有仁更加烦躁不堪。   正准备带着人往花驼村走一趟时,城里乱了。   军阀进城,来的人和钱有仁效忠的x系军阀有旧恨。   此番军阀一进城,领头的将领不能和钱有仁的x系军阀头目来个正面交战,但拿钱有仁开开刀还是行的。   这支队伍在城中逗留的第三天,钱有仁被杀,尸体悬挂于城门,钱有仁身后的那些土匪小弟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一时间溃不成兵。   送走这支军阀队伍时,老百姓欢呼雀跃,但也仅仅是开心一遭而已。   这些人和钱有仁没甚区别,都是鱼肉百姓的胚子。   风红缨在庄子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距离军阀部队离开此地已过去了两天。   “小姐——”老管家挪步到风红缨身边。   这几天城里因为突然来的一支军阀乱得鸡飞狗跳,老管家心里也乱糟糟。   钱有仁一死,底下的小弟一部分叛变,一部分逃了,老管家着实没想过逃走的一些土匪军竟然被‘龙的传人’带到了小姐跟前。   风红缨知道老管家在担忧什么。   指着院中一个个面目凶神恶煞的男人,风红缨淡淡道:“这些人是我让五龙领回来的。”   老管家惊了,忙问风红缨收留土匪军干什么。   “这要是大奶奶知道了——”   风红缨换了身舒适的长裤长褂,闻言皱眉。   “忠叔,大奶奶这会子可没空关心我这边。”   “还有,您别总把‘大奶奶’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在我眼里大奶奶什么都不是,您犯不着次次都用大奶奶来压我,倘若再有下回,忠叔,我这边就不留您了……”   这几天风红缨一直在撸原身的记忆,看完所有的内容后,风红缨对那个崇洋媚外的大奶奶无半分好感。   原身也不喜欢大奶奶,但原身只会言语上挤兑一些无伤大雅的话,风红缨做得更绝。   鸽子那晚将信送出去后,大奶奶第二天立马派人抓她回城,风红缨当场将那人踹得屁股开花。   老管家见大奶奶身边的人被风红缨打了,吓得心梗。   以为大奶奶接下里会有更狠的手段对付风红缨,谁知道一支军阀在这时候进了城。   军阀进城除了杀钱有仁泄愤,最主要的当然招兵买马。   傅家、风家是城中两大龙头药馆,一夜而已,店铺里的伤药绷带等物全被军阀一扫而空。   望着空荡荡的药房仓库,大奶奶哭成了泪人,哪里还有心思顾念被丢到庄子里的风红缨。   风红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管家当即不敢再多言。   -   院子里,十几个土匪见站在他们面前的风红缨是个柔弱无骨的女人,一个个鼻子里冒出嗤笑。   笑时还冲领他们过来的‘五龙’挤眉弄眼。   “大董,有痣哥死了后,你就这么没出息?让我跟一个娘们唧唧的女人混,嘁,我宁肯死!”   唤作大董的男人踹了说话之人一脚,余光往风红缨跟前瞟。   “我不叫大董!我现在叫一龙,你要是愿意跟随大小姐,你以后不叫王二麻,按大小姐的规矩,你排在第六,就叫六龙。”   王二麻,人如其名,一脸的麻子。   听完这话,王二麻轻蔑一笑。   “我才不跟娘们混,有种的男人跟女人混算什么样子?”   话音一落,身后不少人发出一阵阵闷笑。   风红缨目光从这些人面前一一掠过。   笑语不断的土匪们嘴角笑容僵住,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只为看清风红缨的美脸。   风红缨嘴角微抿,高声质问王二麻:“跟女人混没出息,难道跟卖国贼钱有仁就有出息?”   这话就像根利剑悬在王二麻的头顶,王二麻哽了下喉咙,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风红缨。   风红缨今天不是来翻旧账的。   “钱有仁已死,你们这些人接下来的路就两条。”   “要么重操旧业当土匪,但你们一没木仓,二没刀,光凭你们几个二流子能立起门户?”   王二麻狞笑:“臭娘们,你敢瞧不起我?”   风红缨今天站在这群人面前就一个目的。   ——让这群人为她所用。   这是系统发给她的任务,也是她为这个世界卖命的计划之一。   “瞧不起的就是你!”   既然想好接下来给这帮土匪一个下马威,风红缨于是专挑挑衅的话语说。   “一个个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除了干土匪就是做狗腿子,我今个把话搁这了,你们这群人连女人都不如,废物,窝囊,蠢货!”   “你——”   纵然他们馋风红缨的美貌,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话,一个个气得脖粗脸红,撸起袖子扬言要给风红缨好看。   一旁站着的一龙二龙等人顿觉不妙,赶忙去拉扯。   “你们都给我住手!打女人算什么好汉,咱们从前在山上做土匪的时候就三令五申不准对女人下手,怎么现在越活越不如从前?!”   王二麻扑腾着双手,大吼大叫。   “是这娘们先恼的我们,谁叫她看不起我们——”   风红缨坐到竹椅之上,对无能狂怒的王二麻嗤之以鼻。   王二麻见状气得火冒三丈。   “瞧见没?都瞧见没?这王八娘们敢嗤我!”   甩开一龙,王二麻怒气冲冲地奔向风红缨,举起的拳头直愣愣地落到风红缨头顶。   老管家和穆家兄弟吓得呼吸都停了,一龙等人也吓得不轻,纷纷跑上前去拦王二麻。   然而他们离风红缨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座上的女人被王二麻爆头。   眼瞅着王二麻的拳头即将锤向风红缨脆弱的头盖骨,老管家一时帮衬不上,急得气没喘上来一下晕了过去。   老管家晕倒后,底下众人立马低头不敢去看风红缨接下里的惨状。   然而意料中的女人尖叫并没有听到,取而代之的是王二麻粗哑着嗓子发出猪一般的嚎叫。   “我的手——”   “我的肚子——”   “我的腿——”   ……   风红缨每扎一处,王二麻就捂住那处的部位疼得大呼小叫。   一分钟后,王二麻只觉自己身上各处的骨头都在叫嚣着喊疼。   汗水一滴滴从王二麻的额头上滚下来。   值得一提是,王二麻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跟风红缨作对。   即将周身穴位被风红缨插满钢针疼到冷汗淋漓,王二麻的双膝依旧没有弯曲,直愣愣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望向风红缨的眼眸中充满恐惧。   王二麻跟在钱有仁身边时,曾见过钱有仁折磨人,时至今日,王二麻觉得钱有仁折磨人时用的所谓的泼辣椒水,用火烙烫肉等等法子都比不过风红缨。   他都没看清风红缨下手,那些细如牛毛的钢针就已经插进了他的身体。   针针见骨,疼得他哽咽难鸣。   看到王二麻疼得说不出话来,院子里之前对风红缨起过旖旎之心的男人们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围陡然安静下来,离风红缨最近的是穆一罗,穆一罗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噗通噗通……   一下比一下重。   穆一罗刺杀过钱有仁,清楚钱仁身边的王二麻武力有多强,没想到在风红缨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王二麻还在墙边承受着塌天的痛苦,几个跟着王二麻一起逃出来的山匪赶忙跑过去查看王二麻的伤势。   “怎么没伤口?”   “对呀,伤口呢?”   “二麻哥,你哪儿疼?”   见王二麻嘴唇苍白,疼到双目无神,其中一个兄弟急得嘴角起泡,按住王二麻的肩膀摇晃。   “二麻哥,你倒是说哇!说了兄弟好给你上药!”   被这么一摇晃,王二麻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   “别摇了。”   风红缨的声音异常平静,当着众人的面从王二麻的肩膀上抽出两根手指长的细针。   针太细了,细到难以看清哪边是针顶哪边是针头。   按住王二麻肩膀的大兄弟吓得脸色煞白,忙松开手哆嗦着嘴唇问风红缨。   “大、大小姐,我摁的这地方不会也有……针吧?”   风红缨嘴角微弯:“有哦。”   大兄弟噗通往下一跪。   完了完了。“求大小姐放过二麻哥,二麻哥和我们都没杀过人,不管是从前当土匪,还是做了钱有仁的狗腿,我们都没有做过丧尽天良的事。”   “求大小姐放过二麻哥——”   其余人将长辫子往脖子上一绕,纷纷抱拳恳请风红缨放过王二麻。   风红缨抬眸看向王二麻。   王二麻身上的褂子被汗水打湿,接收到风红缨的眼神,王二麻咬咬牙站直身子。   王二麻的兄弟们忙去两侧搀扶王二麻,却被王二麻挡开。   “我认输。”   王二麻拱手虚着口气,道:“我认输,我比不过你这个娘们……”   “嗯?”风红缨尾音威严的上扬。   王二麻立马改口。   “比不过您风大小姐。”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后,王二麻瞬间感觉通体舒坦,痛觉倏而消失。   最后一根针从王二麻身上拔出来时,一直数数的穆一罗惶恐地捂住嘴。   “一百零三根……”   风红缨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沾了鲜血的钢针,淡声道:“我还有很多,需要看吗?”   穆一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不不……”   风红缨笑笑没说话,继续擦针。   王二麻被兄弟们驮到了阴凉处歇息着,几人嘀嘀咕咕,穆一罗瞥了那堆人一眼,小声问风红缨。   “大小姐,您就非得收下王二麻那些人吗?您要护卫,我跟二毛,还有您之前收的那五龙,七个人够了……”   “不够。”   风红缨轻轻摇头。   “现在外边军阀割据一方,到处都缺行医的人,光咱们这几个远远不够。”   “行医?!”   穆一罗结巴起来:“您难道要教我们学医?”   风红缨:“不想学?”   “不不不……”   穆一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风红缨时就像看到了天降的神祇。   “大小姐,您别是诓我们的吧?”   穆一罗总感觉这会子听到的任何话语都像是在做梦。   风红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认真道:“没有骗你,只要你们肯跟我三击掌,我将毫无暴露的把我会的医术全教授给你们。”   “此话当真?”   树底下的王二麻跛着脚走过来,一对虎目直视着风红缨。   “你让我臣服于你,不是做你的看家护院?”   风红缨扬了扬说中的中医针包,揶揄道:“你看我像需要小厮看护的娇小姐吗?”   看到针包,王二麻后背汗毛直竖,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双脚一下软了下去。   在兄弟们的搀扶下,王二麻再次站到风红缨面前,鼓着腮帮子道:“我愿意和你三击掌,只要你肯教我行医。”   “我也愿意——”   “我们都愿意!”   ‘龙的传人’小分队五人不甘落后,也赶忙举手。   一龙:“大小姐,您也教教我吧?我不求将人从黄泉路上救回来,只希望遇到小痛小伤我能自个上山采点草药……”   二龙:“现在城里一副伤寒药比人命还贵,桥头行乞的老乞丐为了给小孙子买退烧药,跑去一问,嗬,一副伤寒药罢了,竟然要一块银元,这谁买得起?小孙子活活烧死了。”   “二龙!”   一龙拉了拉二龙的衣裳,使眼色低语道:“快别说了。”   二龙茫然了下,抬起头看到风红缨铁青的脸色,二龙后怕地捂住嘴。   完了,完了,那个花一块银元才能买到的伤寒药正是出自风家百草堂……   院子里的众人战战兢兢,唯恐生气后的风红缨将百来根细针扎进他们的骨头。   “知道为什么百草堂药卖那么贵吗?”风红缨突然问。   大伙齐齐摇头,王二麻却举起了手。   风红缨示意他说。   王二麻忍着酸痛含糊不清地说:“城里如今就风、傅两家大药馆,药材只有这俩家有,卖什么价都由他们说了算……”   风红缨起身望向入城的方向。   “你说得对,但风、傅两家垄断的可不止药材,还有无穷尽的救人医术。”   “两家大门都挂着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牌子,然而药架上的一副简简单单的伤寒药就要值一块银元,一块银元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副药,而在穷人眼里,那是一条命……”   说着,风红缨从竹榻下的柜子里拿出几本翻旧了的医书。   “药贵,看病贵,无非是医者稀少,擅医者匮乏……我今天给你们两条路,愿意跟我击掌三声的留下学医,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移动脚步,都在等风红缨的三击掌要求是什么。   “一:恪守医德,不辞辛苦,二:一视同仁,廉洁奉公,三:护同仁手足,永不藏私。”   风红缨拔高音量:“能做到这三点的,就请上前一步和我击掌。”   包括王二麻在内一共十二人,一时间院中掌声不断。   击完掌,王二麻自我感觉已经是风红缨的人,当下对风红缨的恐怖褪去不少。   只听他道:“您给我们的医书是风家的古籍,这事要是传到风家百草堂那位大奶奶耳里,您这边会不会——”   风红缨摆手:“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举手。   “大小姐,我、我大字不识……”   紧接着又有一人。   “大小姐,我、我晕血……”   “大小姐,我今年四十了,学医会不会太晚啦?”   “大小姐……”   耳畔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风红缨听得头疼,忍不住问系统:“小开,收这样的徒弟算完成任务吗?”   系统叮得一声响:   【恭喜宿主完成今日份收徒计划,共计收徒12人,距离宿主所得金手指医疗舱升级目标还差488人,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125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④   本世界系统提供的医疗舱和未来高科技医疗舱截然不同。   用风红缨的话说,系统还是太吝啬了,给的金手指跟没给是一回事。   点开悬浮在时间胶囊上空的医疗舱按键,风红缨的神识瞬间进入到医疗舱中。   然而入目空空荡荡,连个手术台都没有。   医疗舱墙壁上有七种颜色,目前墙壁颜色停留在紫色,为第一级,每升一级,墙壁颜色就会逐层变换,医疗舱随之提供相应的东西。   现在是一级阶段,医疗舱提供的医疗设备有限,给的东西就是风红缨扎王二麻时用的那一套针灸针。   医疗舱初级任务需要风红缨招500名中医学徒,风家中医药馆拜师讲究给见面礼,所以风红缨给王二麻等人的就是一套粗细长短不同的针灸针。   系统出品,绝对精品。   拿到针灸包,王二麻率先晕了过去。   风红缨暗暗摇头,看来她把王二麻扎怕了。   “怕血的站左边,不怕的站右边。”   一声命令后,现场十二人中有三人晕血,剩下的九人中有一个大字不识。   风红缨沉吟了下,道:“左边怕血的三人,你们代号为六七八龙,主针灸。”   又在右边挑出两人,道:“你们仨带代号为九、十龙,主外科。”   “至于你——”   风红缨指向那个自称大龄四十又只字不识的男人。   “你叫什么?”   男人尴尬地挠头。   “小人姓关,诨名顺子。”   风红缨笑了笑:“适才我忘了强调一点。”   “穆一罗,你过来。”   穆一罗应声上前。   “大小姐。”   风红缨指着穆一罗不伦不类的头发,道:“跟我学医,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割辫子,不肯的,现在就走。”   外边要求割辫子已经成为潮流,但在小地方,还是有很多人留着阿哥头。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注意到穆一罗齐肩蓬松的头发。   “这……”大伙唏嘘不已。   姗姗醒来的王二麻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屁股后的粗辫子,不理解道:“大小姐,不剪辫子难道就不能学医,这是什么诨道理?”   风红缨将匕首往桌上重重一掷,一字一句道:“剪辫子是我的规矩,想跟我学医就必须剪,和外头大总统所说的剪辫令以及铲除旧俗毫无关联,我只问你们剪或不剪?”   底下几人犹豫不决。   “剪!”   王二麻率先站出来,他无家可归,从落草为寇到现在已经易了好几个主子,在他人屋檐下讨饭吃,当然要顺着主子的心意来。   然而风红缨却按住了剪刀。   “你可以拒绝,在我这,没有尊卑之分,只有师徒之分,懂吗?”   习惯臣服于强者的王二麻愣住了。   所以他到底剪不剪?   “哎呀,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穆一罗抢过剪刀,照着弟弟穆二毛的辫子咔嚓就是一刀,手臂长的辫子悉数掉落在地。   割掉的虽然是辫子,新生的却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穆一罗将弟弟的粗辫子往众人面前一砸,高声道:“大小姐的意思显而易见,让你们割辫子是她作为师父的命令,你们得遵从,但这命令仅仅是从师父口中传出来的,懂吗?”   人群中不识字的关顺子最先反应过来。   “大小姐是师父,不是主子?”   风红缨含笑点头。   “能接受的就剪,不能就离开。”   王二麻乐了:“这是好事哇,我来剪!”   说着就是一咔嚓。   “大小姐仁善!”   王二麻将辫子直接丢尽了火堆之中,开怀大笑道:“您和城里风家百草堂的人就是不一样,那边现如今买剂药都分三六九等呢。”   “该改口了。”   风红缨笑容加深。   王二麻嘿嘿乐:“师父好!”   说着看向其他几人。   “还愣着干什么?这年代去哪家医馆学医不要个百来块银元的拜师费?师父是风家百草堂的大小姐,她免费教,你们竟然还磨蹭?”   这话戳进了几人的心口。   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子不是旁人,是百草堂的传人,能跟在她身后免费学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思及此,几人蜂拥上前。   十几条辫子断在了地上,风红缨继续之前的话题。   “关顺子,因为你不识字,所以我暂时不教你旁的,你先把盲扫一扫。”   关顺子连连点头。   “我呢我呢?”   顶着爆炸头的王二麻兴奋地反手指着自己。   “师父,我学什么?”   “你?”   风红缨狡黠一笑:“十二龙,学——”   新绰号十二龙·王二麻翘首以待。   “学妇科。”   十二龙王二麻:“……”   他有理由怀疑师父是故意的,他不就说了句娘们没用吗?   安顿好是十二个徒弟,风红缨让老管家带他们去大宅院挑屋子住。   惊愕过度晕迷的老管家醒来后更想晕了,望着院里十来个断了辫子的男人,老管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小姐私自将男人留在庄子上的事如果让大奶奶知道了,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令老管家瞠目的还在后头。   “什么?”   老管家一对眼珠子瞪比铜铃。   “您要教他们学医?不可不可,风家的医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   风家百草堂能在这乱世中存活,靠着就是风家不外传的医术。   不止风家,傅家也是如此。   “忠叔,医术是拿来救人的,怎么就成了风家独有?我私以为不该将救人的东西概为己有。”   老管家噎了下,嘀咕道:“我看您这么做就是想跟大奶奶作对罢了。”   风家祖宗积攒的药方子都由大奶奶掌管,能有机会接触药方的人除了大奶奶就是大小姐。   大奶奶将药方子视作命根子,大小姐倒好,一股脑全拿出来给外人学。   这不是作对是什么?   风红缨却摇了摇头。   不论是西医还是中医,都需要交流和传播,闭门造车只会让手艺停滞不前。   风红缨这几天一直在看风家祖宗流传下来的中医笔记,发现上边记载的很多药方子都有纰漏之处,时至今日,风家学医的人都没有发现不妥。   是他们太傻没发现错误吗?当然不是。   他们只是太过依赖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全无创新和进步,随着西方思想的侵入,倘若风家后代子孙还不懂得与时俱进,迟早有一点会被社会无情地钉上一种耻辱的称谓。   ——旧医。   未来的某一天,外来的西医派别会对中医加以严厉的抨击,处处诋毁,处处针对,甚至到了声嘶力竭要求废除中医的那一步。   医学界外敌来袭,中医内部呢,却还在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愿意和同仁合作。   风红缨不想看到这一幕,所以她在招收徒弟时就有一条言明的规定。   ——不许藏私。   老管家是风家的家生奴才,对风红缨的新鲜想法当然理解不了,但风红缨于老管家而言是主子,主子想怎么就怎么做,老管家一个下人如何干涉?   总之,老管家内心纠结不已。   风红缨可没闲心开导老管家。   趁着城中大奶奶因为军阀抢药的事心烦而无暇顾及庄子,风红缨开始大干特干。   收来的徒弟分为上下午两班,授课讲师只有风红缨一人。   学了一段时间后,风红缨根据各自的学习进度将大家未来的就医方向进行了细微的调整。   有人提出多学点,风红缨没同意。   想学医就学精,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到头来哪哪都平庸。   清明时节,花驼村上空飘起毛毛细雨,风红缨没歇着,让十二龙拿上背篓和她上山采药辩药。   花驼村的村民此刻都在田间忙活,看到大宅院里走出来的浩浩荡荡人群,有人看热闹,有人不屑,有人嘲讽,还有人在心里拨着算盘。   “真不害臊,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在绣房里待着,成天带着一帮男人在山里头钻来钻去,不要脸!”   弯腰插秧的男人瞥了眼队伍前边的风红缨,啧啧羡慕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咱们庄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娃就是不一样,你们瞧瞧,同样是一身粗布衣裳,大小姐穿得就是好看……”   田地里顿起一阵笑声,夹杂着女人的嫉妒呸骂,更多的是男人们的浪笑。   搁在从前,王二麻等人早就忍不住上前揍人,但风红缨说过不许他们和村民起冲突,他们只能憋着。   但这些村民很显然是遇弱则强,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穆一罗将肩上的背篓往地上重重一扔,挽起手袖愤慨而言。   “师父,您待会想怎么罚我打我都成,但我实在受不了这群人了!”   说着穆一罗大步往水田中央奔去,指着嘲讽叫嚣嘴最厉害的那几个男女暴呵。   “说啊,你们接着说啊,看我不揍死你们!”   穆一罗的家就在花驼村后边,花佗村的村民谁人不知穆家村的霸王兄弟在风红缨这学医?   在村民们看来,这哪里是学医,这是甘于美色拜倒在了风红缨的石榴裙下吧?   所以穆一罗站出来后,这群人不仅不收敛,还越发放肆。   “说就说,谁还怕了你?我就问你们和风家大小姐是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边?”   穆一罗:“是又怎么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说话的男人看了看站在远处的风红缨,压低声音不答反问。   “穆家小子,你跟哥说实话,你们和这位城里来的大小姐是不是那什么了?”   说着还跟身边的同伴笑嘻嘻。   “喝了洋墨水的大小姐和咱们乡下姑娘就是不一样,你们都瞧瞧她那身段,前凸后翘,啧啧啧,哎,穆家小子,你摸过没?”   “肯定摸过了,他一个二十正当的大小伙子,一天到晚和美娇娘待在一块能忍住?”   “啧,依我说,风家那处寨子也别叫清风苑了,改名叫勾栏院得了。”   “荒谬!”   穆一罗猛地往水田里一跳,抓起一人就是一顿揍。   远处田梗上的王二麻等人听到这些话也气得不轻,纷纷跳下田抡起拳头。   一时间,水田里的泥水溅得到处都是,被十二龙摔倒载进田里爬不起来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水中。   “别打了——”   女人们见自己的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踉跄着脚去拉,没拉住十二龙,倒将自己弄得在水田里打滚。   望着十二龙拳拳到肉的打法,那些叫嚣嘲讽风红缨私生活浪荡的男男女女们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十二龙不是普通人,这帮人好些曾是山上的流寇,为人凶狠,招惹不得。   女人们脑子转得快,深一脚浅一脚跑到风红缨跟前求饶。   一个个头磕得瓷实,嘴里嚷着再也不敢了。   风红缨蹲下身将田埂上的一株草药挖起扔进背篓,闻言笑了笑。   不是对农妇们笑,而是朝十二龙的方向。   “雨下大了,再不去采,雨后草药长一茬可就老了。”   穆一罗等人闻言立马收手,就着浑浊着泥水洗了洗沾着血沫的手,一扭头,几人脸上的狠戾之色消失殆尽,一个个乖得像小奶羊。   “师父,这就来——”   因为口嗨被十二龙打得头破血流的村民们身子再痛再难受也只能咬牙扛着。   低头一门心思插秧的几位老农夫见年轻人边插秧边哎哟不断,忍不住呸了一声。   “活该!嘴里不干净,怪不得别人打你们。”   按说老一辈才是最看不惯风红缨一个女流之辈和一帮糙汉子混在一起的人,但一码归一码。   吃过病苦的老人们对医学世家出身的风红缨自带一种滤镜,换言之,即便风红缨和十二龙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荒唐的关系,那也不能说!   年轻人呐,还是太年轻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大夫,不然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山上,风红缨没有深究十二龙和村民们斗殴一事。   穿梭在丛林中的十二龙相视一笑,均以为风红缨不会再追究水田中的事。   然而——   “来,尝尝这个。”   风红缨笑意盎然的将摘下的草药分发给十二龙。   众人接过草叶塞进嘴里,唯有不识字的关顺子拿着草药没有吃,而是快速地打开怀里的草药本。   关顺子识字少,但有一个优点,记性好。   看清草药的纹路后,关顺子顿时不敢往嘴里塞,他总感觉这个草药不简单。   翻开草药集,找到一模一样的图案后,再看看下边一堆的字,才开蒙两个月的关顺目前并不能将所有的字认全,但还是一眼看到了上面的‘麻嘴’二字。   握着草药的关顺子猛地抬眸。   “这药——”   ‘麻嘴’二字还未说出口,一道寒光射了过来。   触及到风红缨的目光,关顺子哽了下喉咙,默默将草药塞进嘴里。   草药一经咬碎,呛鼻的辛辣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十二龙一个个被呛得眼泪直流。   王二麻张开嘴就要吐,风红缨冷哼一声。   王二麻忙捂着嘴呜咽,在风红缨的注视下将草药嚼了又嚼。   其余人被辛辣的气味冲得嘴里直哈气,可又不敢当着风红缨的面吐掉。   就在十二龙以为风红缨借嚼草药惩罚他们时,却见风红缨自己也嚼了起来。   所嚼草药名为细辛,因为茎叶和山上其他植物非常相似,所以经常有药农弄错。   为了方便十二龙辨析细辛,风红缨决定带着十二龙品尝一番细辛的味道。   惩罚这群人鲁莽行事的同时,更多的是教学。   嚼几下风红缨就含着细辛叶说几句话,全程下来,十二龙跟着风红缨品味了细辛在咀嚼过程中的所有味道。   吐掉嚼烂的细辛叶,风红缨又找了几种和细辛很像的草药,再次分发给十二龙。   这一次,不等风红缨命令,十二龙就将草药往嘴里塞。   风红缨忙制止,哭笑不得道:“咱们祖先已经尝过百草,有他们的经验在先,咱们没必要一一去尝,我拿给你们,是想告诉你们怎么区分这些草药和细辛。”   已经开始嚼的十二龙:“……”   雨越下越大,春雷下,众人不敢在林中久待,采了点驱寒的细辛等草药后,几人忙往山下赶。   路过田埂时,望着还在田里弯着腰忙碌不断的村民,风红缨放慢脚步。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傅家和风家的佃农,辛苦种植一年后,刨去税收佃租等等,到头来自家的收获不到一成。   看到戴着斗笠站在田埂上的风红缨,之前那些嘲讽风红缨的一帮村民吓得脸色骤变。   被十二龙打得伤口现在还疼着呢,他们可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风红缨眼神复杂,她又不是暴君也不是山匪军阀,有必要这么怕她吗?   离风红缨最近的一个男人低着头能看到风红缨倒映在水田中的影子。   男人心里被十二龙揍过的阴影还没消散,当下是越看越慌。   田埂上,风红缨挪动脚步准备离开,男人以为自己要挨打,低着的脑袋嗡得一声响,下一秒,整个人栽进了水田之中。   “老黄——”   旁边的女人忙甩掉手中的秧苗,踩着泥泞就要过来。   有人比女人更快。   噗通噗通好几声,风红缨跳进水田后,十二龙紧跟着往下跳。   原身的体力并不太好,根本就提不起一个成年男人,王二麻手长,大步跨过去将面部朝地的男人从泥中拽出来。   抹去男人面上的泥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庞,不待风红缨指挥,王二麻一脚搭在田埂上,旋即反手将男人扔到自己的大腿。   风红缨:“他呼吸不上来,快按风池穴……”   被风红缨扎过一百多针的王二麻闭着眼都能找到人体风池穴,按揉了几下后,男人的唇色渐渐有了回转,呼吸也慢慢上来了。   雨水呼啦啦地下,聚集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得看着王二麻将一个呼吸没了的人救活了。   王二麻是谁?   曾是花佗山上的土匪一个,后来还当了钱有仁的狗腿子,这样一个无所作为的混球竟然能救人?   要不是村民们亲眼所见,说出去根本就没人信。   -   农妇家。   王二麻此时此刻有点坐立不安。   他从小就没爹娘,这二十多年来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在这方圆百里,没一个姑娘能看上他。   可现在倒好,不仅遇见了漂亮师父,还有村民热切地喊他王大夫。   “王大夫,您吃……”   农妇笑容满面的将一碗溏心蛋端到王二麻跟前。   “今天多亏了您,不然我男人可就没了……”   王二麻从来没被人这么招待过,当即端着碗不知道说啥好。   坐在屋檐下的风红缨见王二麻红着麻子脸不知所措,不由噗嗤一笑。   听到银铃般的笑声,这回换农妇无所适从了。   在田埂上带节奏造谣风红缨的人就是农妇。   手在围裙上来回揉搓两下后,农妇挪动脚来到风红缨跟前。   “风大小姐——”   农妇其实很熟悉风红缨,农妇家租赁的田地就是风家的,之所以看不惯风红缨,除了嫉妒风红缨外,更多的是因为风家对她家的剥削。   农妇和丈夫辛辛苦苦种田,去年收成好,本以为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谁知道丈夫后来累出了病。   跑到风家药馆一问,光问诊就要半块银元,后来一副吃下去没什么成效的药竟要了家里所有的收成钱。   好嘛,一年白忙活了。   在这世道,穷人就没生病的资格,一生病,那就是倾家荡产的节奏。   农妇支支吾吾:“大小姐,您这问诊要多少钱?”   王二麻只捏了几下就让丈夫舒缓了过来,可见医术了得,越厉害的大夫问诊需要的钱就越多……   农妇叹了口气,暗想接下来也不知道风红缨要开多大的口,恐怕将她卖了她都付不起问诊的钱。   风红缨笑了笑:“救你男人的是十二龙,收多少钱你得问他。”   农妇忙看向王二麻。   一碗溏心蛋下肚的王二麻楞了下,指着空碗。   “不就按几下风池穴吗?又不是多大的难事,有你这碗溏心蛋抵问诊的钱绰绰有余。”   农妇大喜。   “还有这么便宜的事?以往去百草堂,至少要花好几块银元呢,还不一定能治好!”   再一次听到百草堂乱收费的风红缨微皱起眉,起身对王二麻道:“你待会将手法交给她。”   说完风红缨就冒雨离开了农妇家。   回去的路上,跟在后边的王二麻大气不敢出,不用猜也知道风红缨在生气风家百草堂鱼肉百姓的做法。   -   那日过后,风红缨在花佗村干了件大事。   天一晴,风红缨在大宅院门口摆了个大架子,上面挂了好多草药,这些草药都是附近山上能寻到的草药。   别看满山都是,但认识它们有何功效的人却没几个。   这些草药最大的功效就是祛风止痛,温肺止咳,能根治一大半春日里常患的病。   风红缨派记性最好的关顺子站在门口,只要有人从大宅院门口经过,关顺子就会扯开嗓子介绍草药。   起初花驼村的人不信。但随着好几户人家去山上采了关顺子教得那几株草药康复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大宅院门口跑。   顾忌到农民的知识水平,风红缨没有教得太深入,只教一些最常见的草药让大家熟悉。   辨识植物是农民刻进骨子里的技能,很快,花佗村的村民几乎人人都会配伤寒等药。   而这些药在百草堂需要花一块银元才能买到。   老管家见风红缨将风家看家本领传授了出去,心疼的一哽一哽。   “大小姐,您教了他们,那咱家药馆里的伤寒药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老管家还想说风红缨在庄子里又是收徒又是教村民识草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迟早会让大奶奶知道,到时候风红缨怎么和大奶奶交代?   但一想到风红缨不想听到大奶奶三个字,老管家只好歇了嘴。   风红缨冷笑:“忠叔,百草堂吸穷人的血,你不会以为这么做就是对的吧?”   老管家:“……”   “师父——”   跑进来的王二麻打断了老管家的欲言又止,王二麻一脸兴奋。   “外头来了不少人,好些是我从前在山上的兄弟,他们在外边浪迹了一段时间,又不想投奔军阀,听说咱们这招学徒,就都来了,您还收吗?”   “收!”   哪怕是只交他们一点包扎的手法都是好的。   风家和傅家越是想在城中搞医学垄断,那风红缨就偏要将这个垄断给打破。   她只不过是想让穷人也有能力吃上药罢了。   这次来的人很多,足有两百多人。   风红缨做不到亲自教学,便让十二龙去教。   照旧是三击掌,一番考核后,留下来的一共有两百零七人,加上十二龙,正好两百一十九人。   系统:【恭喜宿主,目前距离医疗舱升级目标还差281人。】   望着缺少的人数,风红缨暗叹口气,她得加快升级速度才行。   就像老管家说的,她在乡下的动静太大了,想要斗过大奶奶,她得有资本。   就在风红缨愁学徒人数时,系统突然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医疗舱升级目标达成,目前学徒共计500人,是否立即升级?】   风红缨:“?!” 第126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⑤   点开系统,风红缨发现一级500名学徒的任务进度条已经达到顶端,旁边有个‘升级’按钮正发着光芒。   风红缨:“小开,剩下的281个名额怎么突然就满了?”   系统:【十三龙是宿主的学徒,他们在外收的学徒也会算到宿主头上,徒子徒孙嘛。】   带着好奇,风红缨点开500个名额表。   名额很多,下拉还有翻页的界面。   刨除风红缨自己收的219名学徒,剩下的全是十三龙在外收的学徒,这些人的身份很杂,有花佗村的村民,也有城里的难民,以村民居多。   令风红缨意外的是,这些意外得来的学徒名额大部分都承自关顺子。   关顺子可惜在年纪大,识字不多,但人家记性好,关顺子还有一个大优点,那就是人缘很牛逼。   自从在大宅院门口摆起草药小课堂后,关顺子俨然成了周边村镇的大善人,名气甚至盖过了风红缨。   在心里感谢一番关顺子后,风红缨搓搓手按了下‘升级’按钮。   医疗舱立马进入升级模式,眨眼的功夫,风红缨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叮’。   系统:【叮——   医疗舱升级完毕。】   风红缨微楞了下:“这么快?”   以前时间胶囊升级的时候废了好半天呢。   系统:【三级医疗舱已开放,宿主是否立即进入?】   风红缨点了‘是’。   跳出来的医疗舱界面换了颜色,这回是橙色,然而令风红缨期待的高科技画面却没有出现。   眼前依旧空无一物,要说区别,悬浮在面前的卡片算吗?   “这是?”   系统:【抽卡模式,宿主可任意选择一张,抽中后,宿主将有机会和卡片中的人物学习中医相关内容,这些大人物将助力宿主完成本世界的主线任务。】   听到这话,风红缨脸上浮出一抹惊喜交加的神色。   “果然知我者莫若小开!”   风红缨轻笑一声:“我昨天还愁我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怎么在这个世界拯救病人呢。”   她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原身对中医的认知都停留在书本上,小打小闹的病况难不倒她,一旦遇到大问题,她简直愧于承认自己是中医世家出身的大小姐。   没想到系统这么快就送来了大佬师父。   漂浮的卡片足有数千张,风红缨手刚触碰到其中一张卡片,系统好心提醒。   【卡池里的卡片背后代表的都是中医人,从古至今学医者人数高达万人,人有良莠不齐,这些医者品行有好有坏,医术有高明也有低劣,不管宿主抽到什么样的卡片,都必须继承他们教授的知识,否则很难完成本世界的主线任务。】   风红缨手从繁多的卡片中穿梭而过,闻言莞尔,系统和她也算有着过命的交情,既然提醒了她,那看来她势必会抽到一张不合心意的卡片。   既然躲不掉,那就坦然接受现实呗。   点兵点将抽了一张,风红缨闭着眼将卡片交给系统。   “是哪位大佬?”   系统:【皇甫谧。】   “针灸鼻祖?”   风红缨在百年后的义务教育课本上见过皇甫谧的相关记载。   此人身残志坚,在名士盛行的魏晋时期竟然拒绝入仕做官,一门心思钻研针灸在中医之道上隐藏的奥秘,最终成功撰写名著《针灸甲乙经》。①   卡片上详细描写了皇甫谧的一生,令风红缨感兴趣的当然是皇甫谧撰写《针灸甲乙经》的过程。   卡片下方有很多小视频,点开即可亲临其境的观看皇甫谧撰写著作时的一举一动。   写书,尤其是写医书,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表,为了节省风红缨的时间,系统早以将小视频进行删减,留下来的全是精华。风红缨随手点开一个小视频。   古香古色的画卷缓缓铺展,后世人憧憬的魏晋气息扑面而来。   时间胶囊里的学习时间和外边世界时间比例是七比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风红缨将皇甫谧撰写《针灸甲乙经》的过程全看完了。   看完后,风红缨在惊讶针灸的魅力之时,有内而发的情绪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皇甫谧凄惨的童年,心疼之外是敬佩,敬佩皇甫谧在国朝连年征战之际还能闷头写出一部优秀的针灸医书。   哀叹完魏晋南北朝的黑暗和混乱,风红缨不由想起自己现下身处的民国时代。   后世的小年轻爱慕魏晋的风流公子,哭泣民国的凄美爱情,然不知这两大背景下的生活到底有多么的荒唐。   处处是杀戮,举目皆压抑。   无穷尽的战争横在人民跟前,在这里,没有美好的倾城爱恋,没有安定快活的日子,有的只是穷苦百姓的苟且和望不到头的绝望。   在这里,顺遂活着都是一种非常奢侈的念想。   合上小视频,望着系统奖赏给她的那一包针灸包,风红缨怔怔出神。   在艰难求生的时代,有人弃医从文拿笔拯救万民,有人持刀扛木仓冲锋陷阵于炮火战场……   她目前能做的……   摊开手掌,原身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娇嫩。   原身是一朵娇花人设,在原书中,原身执笔写不出针砭时弊的文章,也上不了充斥着硝烟弹雨的战场。   即便身怀医术,到头来也不过是为缠绵悱恻的民国爱情故事做铺垫。   收起针灸包,风红缨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既然这具身体由她支配,她自然不会继续走钓系美人钓男一、男三、男三等等男人的小言道路。   心里无男人,扎针自然神。*   她势必要将皇甫谧教她的针灸之术研习成锋利的利剑,剑指何方,何方就有安康和太平。   -   原身学得九成都是纸上谈兵医术,自从风红缨进入到视频和皇甫谧亲身学习了针灸之后,风红缨这才领悟到什么叫人针合一。   不仅仅风红缨有这种感悟,十三龙也有。   在他们看来,之前学的针灸总有种虚于表面的轻飘感,在很多疑难杂症面前,十三龙没一个人敢下针,唯恐将人扎残废。   四月一过,处于南方的花佗村迎来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一到下雨天,惯常做粗活的村民们身上各块骨头就跟灌了蚂蚁一般,噬咬的疼痛难忍。   风红缨发动十三龙小分队,由他们带着各自教授的学徒前往附近村寨进行免费针灸腰腿疼痛等风湿骨病。   十三龙带着人一走,系统立马叮的一声响。   【叮——   医疗舱三级升级任务进行中。   任务要求:救死扶伤,大爱无疆,请宿主尽快在500名初级学徒中挑选100名学徒进行第三阶层训练,打造一支强悍的医疗小分队势在必行。   目前医疗舱处于1/7级,拥有金手指:皇甫谧古方针灸之术】   收起系统面板,风红缨喊来老管家,一问皇甫谧的针灸之术,老管家忙压低声音。   “皇甫谧撰写的针灸秘方藏在大奶奶屋里,一般人没机会学。”   见风红缨一脸笑意,老管家稍顿,迟疑道:“大小姐,您不会是想学吧?可您不是风家药馆的坐堂大夫,目前恐怕没资格学……”   风红缨啧了声。   《针灸甲乙金》分明是皇甫谧的著作,没想到千年后竟然成了风家百草堂的私有物。   老管家瞥了眼迟迟不说话的风红缨,心里忐忑不安,以为风红缨会胆大到让他去找大奶奶讨要针灸书,谁知风红缨递过来一卷书稿。   老管家识字,摊开一看,只看一眼就惊呆了。   风红缨摆手制止老管家惊诧的询问,吩咐道:“您找人印一百份来,字迹清晰些。”   “一百份?!”   老管家心都快跳了出来,这可是大奶奶压箱底的秘密,大小姐怎么拿到手的,还宣告天下?!   风红缨故意道:“忠叔可是觉得一百份太少,要不然这样,回头约个报社记者过来,跟她谈谈分期刊登的事……”   “别别别……”   老管家脑壳疼,抄起手稿就往外走。   别说在报纸上刊登,恐怕这一百份就能在中医界搅起腥风血雨。   任何一家医馆都有各家私藏的针灸书籍,属风家百草堂拥有的最齐全。   眼下大小姐擅自将风家的看家本领传扬出去,大奶奶肯定要气吐血。   老管家前脚走,后脚城里风家就来了人。   来得是大奶奶贴身的丫鬟鲜萃,说是丫鬟,实则是原身的奶妈妈。   这位奶妈妈排在原身讨厌的第三位。   至于为什么,这里就不得不说说原身的身世。   和傅家独子不一样,风家多的是儿子,但风家的家传医术只传女传男。   原身的奶奶没有女儿,只有原身爹一个儿子。   原身爹崇尚西方文化,三十六岁被逼娶了小脚的大奶奶后大发雷霆,过了新婚之夜,原身爹一声不吭拎着行李漂洋过海去了鞠躬国留学。   大奶奶肚子厉害,一夜而已竟怀上三胞胎,可惜全是男孩。   为了延续风家的医术,原身奶奶将原身爹从鞠躬国喊了回来。   谁知一并回来的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东方美人。   女人没有裹小脚,梳着时髦的卷发,一颦一笑十分得体优雅,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外国语,最令原身奶奶意外的是,女人的娘家竟是书香门第。   原身奶奶非常满意女人的出身,何况女人还怀着孩子。   为了不让女人和大奶奶起冲突,原身奶奶另劈宅子安顿女人,不曾想大奶奶学着做了一回王熙凤。   王熙凤在红楼梦中如何笑脸藏刀迎尤三姐进府,大奶奶为此有样学样。   最后,女人临盆而死,生下的不足月小孩正是原身。   原身是女孩,在很多人家些许没好下场,但在重女轻男的风家不一样,原身奶将原身视为掌上明珠,疼到不行。   可惜原身奶命薄,原身出生不到一个月就魂归西天。   原身爹浑脑子一个,处理完原身奶的丧事后,竟将原身交给大奶奶抚养,自己则带着女人的骨灰远走他乡怀念爱情去了。   大奶奶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与原身爹有孩子,只能咬牙切齿地养着原身。   在外,原身是风家风光无三的大小姐,在内宅,原身却被大奶奶逼着喝染上大烟瘾的乳娘的奶。   奶妈子鲜萃有多年的烟瘾,原身从小喝到大,以至于小小年纪就恋上了黑疙瘩。   抽鸦片最伤身,何况原身这种从小抽到大的。   即便风红缨没穿过来,原身也熬不过几年,这具貌美的身体表面看似国色天香,实则内里早已危如累卵。   看到奶妈子鲜萃,风红缨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大奶奶叫你来的?”   鲜萃右眼狂跳——   “那小蹄子和她娘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狐狸的骚气,十八年前她娘死在我手里,十八年后她一个小狐狸能翻出我的手掌心?鲜萃,你亲自去把她带来。”   “于大帅前些日子死了个姨娘,她那张脸凑合,不愿意嫁到傅家?那就给于大帅做七房姨太太吧。”   “等她嫁了人,我好回老爷,没了她,到时候风家的药馆只会由我儿继承。”   脑海中回荡着大奶奶的话,来得路上,鲜萃的表情趾高气扬,可真看到了半年没见的大小姐,鲜萃的气势一下瘪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通身的气派非她一个下人能压得住。   想起大奶奶的交代,鲜萃胆怯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将大奶奶的话一顿说完,鲜萃颠着小脚就去拉风红缨。   “走吧,于大帅人在城中等着您呢。”   然而没拉动。   鲜萃狐疑的目光定到风红缨身上,再去拉,依旧没拉动。   佩戴上盾牌的风红缨稳坐如山,女人嘴角噙着笑。   “向来风家女人不外嫁,奶娘不知,大奶奶难道也不知道吗?”   鲜萃哽了下,风红缨嘴角的笑容越发讽刺。   “大奶奶就不怕我爹回来找她算账?嫁到傅家的计划才失败就想着让我去给于大帅当姨娘?”   半年过去了,段笑仪一直没找她麻烦,可见症状加重无暇分心到她身上,缺少段笑仪尝药的傅川贤就是个废物。   大奶奶见傅川贤没了利用价值,立马将目光投向外地来的于大帅。   鲜萃尴尬一笑,巧嘴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给于大帅做姨娘的好处。   风红缨冷笑:“我自出生起肩上扛得是风家药馆救死扶伤的职责,什么时候风家竟堕落到需要家主去给一个军阀痞子做玩物?”   女人的声音并不高,一字一句却宛若穿破云霄的长箭,刺得鲜萃无话可说。   鲜萃自从生下自己的孩子后就一直待在风家,这十八年来,鲜萃从来没有见过大小姐和大奶奶反着来。   大小姐从小喝她的奶长大患有烟瘾,如今外头卖得黑疙瘩贵的要死,大小姐哪来的底气说这些话,就不怕大奶奶停了她的黑疙瘩?   “奶娘,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风红缨笑眯眯地将抽屉打开,里面陈放的赫然是大奶奶每月准时送来的大烟。   鲜萃惶恐地捂住嘴,大惊道:“你竟然没抽?”   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精神奕奕的风红缨,鲜萃的表情逐渐失控。   “你这么做到的?!”   从母乳期就开始喝她一个大烟瘾之人产下的奶,六岁之后,大奶奶每月都会让大小姐过一回黑疙瘩的瘾,可以说大小姐长到十八岁就抽了十八年的烟。   这么一个老烟鬼怎么可能说戒就戒?!   风红缨砰得一声用力合上抽屉的门,声音大得盖住了鲜萃的惊呼质问声。   鲜萃猛打一个激灵,抬眸去看风红缨,却见风红缨如鹰隼般的眼神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看。   鲜萃喉咙滚了下,胆怯开口。   “大小姐,您、您都知道了?”   知道是因为喝她的母乳才从小患上烟瘾?   “我何止知道!”   风红缨厉声呵斥:“我还知道大奶奶为了让自己和她那三个宝贝儿子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不惜将风家药馆的名声败坏的一干三净!”   “药架上的跌打损伤药、温里药,补虚药……这些药是再寻常不过的药,什么时候竟卖到了一块银元?”   “医者黑心,敛财无度,说得就是你们大奶奶!”   鲜萃吓得瑟缩肩膀。   “大小姐,大奶奶好歹是您的嫡母,您不敬她,还骂——”   话戛然而止。   对面貌美女人射来的目光如三九寒冬下的冰雪,浸染着彻骨的寒意,大抵自己再多嘴一句,这如匕首一般狠戾的眼神就会在自己身上捅出两个大黑窟窿。   鲜萃怕了。   内心腾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裹起的一双小脚僵在那不知为何就是动不了,忌惮和惊怖扒拉着她的脚,将她钉死在那动弹不得。   “伸出手来。”   鲜萃愣住了,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已经伸了出去。   “坐。”   鲜萃乖乖正坐。   风红缨伸出三指搭在鲜萃的寸口脉处,鲜萃的脉象气弱短促,说白了就是身体虚。   能不虚吗?抽了这么多年的黑疙瘩,再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顶多半年就翘辫子。   鲜萃吓得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苍白。   “我、我真的快要死了?”鲜萃结结巴巴。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看着鲜萃,不答反问:“想戒吗?”   鲜萃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玩意能戒得掉?”   风红缨手搭在抽屉上。   “我已经快半年没抽了。”   原身死后,那些东西她一根都没动。   不愧是噬人心骨的毒物,瘾一上来,她浑身都散发着阵阵锐痛,那种感觉就好似海水变成了无数根蜜蜂尾针,无孔不入的渗透进她的肌肤。   每回一发作,她都会反锁上门,决计不让老管家进来点烟。   起初几次烟瘾上头,她为了压制住内心的渴望,愣是将白嫩肌肤抓得血淋淋。   有了戒烟的经历后,风红缨开始有意识的用针灸刺激自己的神经,可惜纸上得来的针灸之术力度远远不够。   后来医疗舱进行升级,在皇甫谧的亲手教导下,风红缨的针灸之术有了明显的提升。   名师指点下,风红缨以身试针,终于让她摸出了点门道。   现在的她虽然还没有完全戒掉大烟,但看到大烟后不会再生出悸动,可以说,她将原身从瘾君子之路掰回了正道。   但光她一个人的戒烟例子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多的观察数据。   鲜萃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猛跳起来,望着大小姐拿来的捆绳和一大包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针,鲜萃的双腿顷刻软了下去。   风红缨拿出抽屉的烟木仓当着鲜萃的面一根一根点起。   须臾,勾得鲜萃双眼发直的烟雾在屋里蔓延开来。   白雾缭绕下,鲜萃颤巍着双腿挣扎着站起来,无奈绳子绑得结实,勾不到朝思夜想的的大烟,鲜萃情不自禁瞪大眼低吼。   “给我……”   鲜萃面目狰狞,上下两排牙齿因为嘬不到烟木仓而咬得嘎嘣响,响声刺耳。   几分钟后,鲜萃梳妆得体的头发因女人在地上打滚而蹭得凌乱脏污,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从女人的脸上滑落。   风红缨也不好受。   肌肉记忆在告诉她屋里的烟雾很‘美味’,但她不能屈服,她拼死熬了大半年,绝不能功亏一篑。   拿起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风红缨举起针按照自己从前做的笔记一一扎进鲜萃的穴道。   女人毕竟是第一次戒烟,挣扎的相当厉害,宛若疯狗尖声大叫。   拎着会诊包从附近村里赶回来的十三龙听到叫声后慌忙跑过来。   王三麻见过钱有仁吸大烟,一靠近就闻到了熟悉的大烟味。   “师父她抽大烟?!”   穆一罗踹了一脚王三麻,没好气道:“师父才不抽呢!鬼哭狼嚎的又不是师父。”   王三麻憨笑地挠挠头,就在这时,风红缨打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烟雾呛得十三龙连连咳嗽,汗水打湿了风红缨的衣襟,哑着声音,风红缨对众人道:“都进来吧。”   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将十三龙送上了禁烟之路。   很多年后,王三麻早已成了一方有名的大夫。   接受过电视台记者的采访,也代表国家去外国医院进行过交流,形形色色的语言听了太多,但都比不上风红缨的这句‘都进来吧’。   解放后,国家中医院大学请王三麻去学校做学术演讲,底下朝气蓬勃的学生们好奇地问王三麻。   “王教授,您从医几十年,见过大夫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吗?”   王三麻笑:“我当然见过。”   “授我医术的师父就曾将自己视为戒烟实验品长达半年之久,那天她喊我们十三龙进去观察,我这才看到她身上那些针孔。”   “师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细密的针孔将她的双手扎得见不得人,她让我们站在一边做记录,记录她和另外一个烟瘾女人的瘾发情况。”   说到这,王三麻敛起笑容,肃着面孔对底下的若干学生道:“你们莫要小看扎针,扎错和扎对有着截然不同的下场,那天我手忙脚乱,险些导致师父半边身子瘫痪……”   回忆起从前学医的往事,王三麻最有印象的当属风红缨带着他和十三龙在房间里观察针灸戒烟的全过程。   他第一次将针扎进师父的穴道,一时慌张没找准位置,师父半边身子瞬间抽搐,即便是这样,师父也没有骂他,而是强忍着难受示意他赶紧记下数据。   想要推算出一套正确的针灸戒烟法,有机会亲临其境的感受针灸过程中的痛苦当然再好不过。   风红缨将自己当成了试验品,一边指挥十三龙如何下针,一边咬着牙不断的纠正众人落针的顺序和位置。   就这样,风红缨根据自身以及奶娘鲜萃的反应做出了两套针灸戒烟法。   收针时,风红缨累得大汗淋淋,鲜萃忍不住烟瘾被风红缨中途打晕了过去。   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出屋子,风红缨就看到老管家一脸不安的从远处奔了过来。   气喘吁吁地停下后,顾不上歇息,老管家大叫。   “小姐,大奶奶见鲜萃迟迟没回去,遂带了人进村,我老远瞧着身后跟着的好像是于大帅的兵马!”   风红缨:这是准备抢她去做姨娘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有关皇甫谧的介绍借鉴了百度百科,可查,特此标注。   心里无男人,扎针自然神。*借鉴了网络用语‘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文中做了修改,特此标注。 第127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⑥   来的人还不少,但没有大奶奶本人。   风红缨带着十二龙才走主院门口,就见院中央架起一张红木太师椅,椅子上赫然坐着于大帅。   风红缨在对面站定脚,审视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在于大帅的身上游走。   于大帅,全名于周郎,今年整三十岁。   据说其母曾经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尤为喜欢东汉末年的周瑜。   家道中落后,其母嫁给春闺梦里人的美梦破碎了。   不过其母文艺气息尚存,即便嫁给莽夫也要将自己对周瑜的一腔爱意抒发出来,就这样,唯一的儿子成了周郎。   于周郎倒没辜负其母的念想,长相俊美,精通音律,可惜没有周瑜有福气娶到小乔。   于周郎而立之年依旧没有娶妻,但身边不缺女人。   兵马每到一处,底下就有人献上美人,这回到了奢云山城,大奶奶为了寻求庇护,便将风红缨拿出来‘孝敬’于周郎。   于周郎生性浪荡,沉于享乐,在风家看过风红缨的照片后,当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风红缨打量于周郎时,上首的男人也在端详风红缨。   触及于周郎眼底藏不住的笑意,风红缨也笑了。   这局她稳赢。   “于大帅,恕我来迟了。”   扬起一抹风情笑容,风红缨缓步往于周郎面前走。   于周郎忙站起来让出自己的太师椅,喜色迎面道:“不敢不敢,大小姐在庄子上养病,是于某我唐突造访……”   风红缨没推辞,当着众人的面不慌不忙地坐到太师椅上。   “大小姐!”   这时一道不悦的女声从下边传来,呵斥的人是大奶奶的大丫鬟钏芳。   钏芳眼睛往于周郎那瞟了瞟,不耐烦之余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于大帅在这呢,大小姐可别太没教养,就这样晾着大帅不妥吧?”   风红缨看了眼被原身容貌迷得神魂颠倒的于周郎,噗嗤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于周郎常年混迹在外,当即察觉出风红缨的不开心,想都没想就甩了钏芳一巴掌。   “滚,什么东西!大小姐是主子,敢这么跟主子说话,信不信老子一木仓毙了你!”   说是就要拔腰间的木仓。   钏芳捂着红肿的脸吓得腿发软,下意识地朝风红缨求救,却见风红缨早已敛起了笑容,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看着她。   那眼神太过陌生。   钏芳慌张地直摇头,瞪着‘依萍’般的大眼睛,肿嘴一张一合。   “你不是大小——”   ‘姐’字还未发出,于周郎手一挥,让人将钏芳丢了出去。   风红缨微垂下眼眸,暗暗和系统交流了一波。   “钏芳应该发现我不是原身了。”   系统:【那又怎样?说出去谁信?大奶奶?】   风红缨啧了声。   “大奶奶过度崇拜洋人,即便钏芳将我的事说出去,大奶奶恐怕也不敢胡思乱想认为我是鬼上身。”   大奶奶原本是封建小脚女人,为了所谓的跟上留洋丈夫的步伐,大奶奶本末倒置,将老祖宗的东西一概丢弃,一门心思信奉外国的想法。   倘若搁在二十年前,她还真的有点担心大奶奶会往她头上戴一顶鬼上身的帽子,但现在已然不会。   和系统调侃大奶奶时,找来马扎坐下的于周郎说话了。   口吻异常讨好。   问得无非是风红缨的病最近有没有好转,又问风红缨什么时候回风家,他好准备聘礼迎娶风红缨。   听到这话,风红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小小的一个动作就勾得于周郎眼里直冒红心。   “大小姐——”   于周郎帅气的掀起军绿色披风,单膝跪地,一脸诚恳:“只要您肯嫁到于家,我于周郎这辈子一定会将您捧为瑰宝,一生一世疼爱……”   叽里呱啦一堆甜腻腻的词,风红缨憋着一口气,忍着不适打断于周郎。   “你抽黑疙瘩?”   大烟味隔老远就闻到了,更遑论这时候离她这么近。   她才带着十二龙完成戒烟针灸,浑身软绵无力,这时候最不想闻得就是大烟的熏味。   一闻就恶心,心理上的恶心。   一闻就想到了刚才在屋里被王二麻错扎的那几针,要不是她尚有一丝清醒指挥王二麻,恐怕现在就不是坐在这了,而是瘫在这。   众目睽睽之下被风红缨这么问,于周郎楞了三秒后才反应了过来。   以膝点地蹭蹭蹭的往后退,退到五六米远才停下。   “大小姐,这下熏不到您了吧?”   风红缨皱起的眉头没有落下。   仰着脑袋的于周郎又楞了下,旋即继续往后退。   扒拉着院门,于周郎嘿嘿憨笑。   “风大小姐,这、这不能再退了,再退我可就看不到您了……”   女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忠叔,给于大帅搬把凳子过去。”   一直守在风红缨身后的老管家见风红缨捉弄于周郎,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一大碗,听到风红缨的吩咐,老管家长长松了口气。   真正的于周郎远没有现下这么嘻嘻哈哈,有关于周郎的手段,老管家听说了不少。   这位于大帅幼年失孤,后被x路军阀统领收为义子,年纪轻轻爬上兵马大帅的位置,这中间不光有军阀义父的关照,还有于周郎自己的努力。   据说死在于周郎手下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这样的杀人狂魔又怎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耽于美色的男人?   老管家想提醒风红缨悠着点,可惜眼睛眨瞎了也没能让风红缨接受到自己的意思。   扶着于周郎坐下后,老管家默默擦了把汗,心里暗暗祈祷大小姐接下来可别再戏弄于周郎才好。   于周郎一心沉溺在风红缨的娇媚容貌之下,此时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相反考虑到了其他细节。   “大小姐的嗓子怎么哑了?”   于周郎俊俏的脸庞上涌出丝丝心疼,扭头招呼自己的副官。   “快快快,快去外边将我买得那盒润嗓药拿给大小姐。”   李副官有些为难,支吾道:“大帅,润金嗓千金难买,六姨太等着要呢。”   于周郎蹙起眉头。   “让你拿就拿,废什么话,她一个唱戏的能和大小姐比?去去去,快去!”   李副官没辙,嗖得一下跑出了大宅院。   主仆俩的对话一字不落进了风红缨的耳朵,风红缨虚扶了下额头没说话。   须臾,价值千金的润金嗓送来了。   于周郎献宝似的将药双手奉给风红缨,甚至还殷勤地跟风红缨打包票。   “润金嗓是洋人用的药,药效极佳,大小姐如果吃得惯,我于某人每天都给您送来,您觉得可好?”   风红缨没回应于周郎,而是掰开润金嗓闻了闻。   见风红缨低着头一直研究润金嗓,于周郎说话的声音不由放低。   “大小姐,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于周郎这次来奢云山城,目的是为了征用风、傅俩家的大夫,于周郎当然知道风红缨将会是风家百草堂的家主,身为一个大夫,而且还是中医,对西药介怀情有可原。   “于大帅给的药当然没问题。”   风红缨将小小药片含进嘴里,细细品味后才吞咽。   听到美人说没问题,于周郎欢喜不已,正欲说点别的,却听风红缨笑问。   “我常年拘在花佗村养病,对外边的药价不甚清楚。”   稍顿,风红缨从塑料瓶里倒出一枚润金嗓。   “李副官说这药价值千金,真有此事?”   不是她故意要贬低西医,这瓶润金嗓真不值千金之价。   桔梗、半夏、陈橘皮同煎,做成的桔梗半夏汤的功效一点都不输给润金嗓。   于周郎比了个手势:“千金倒也不必,值这个数。”   中指晃了晃,于周郎啧了声。   “外边成天打仗,洋人发明的那些见效快的西药贵的很,尤其是润金嗓,别说一百块买一瓶,就是两百块也有人买!”   风红缨有些不解,不过是清肺止咳的药丸而已,至于卖这么高?   于周郎身子往前倾,神神秘秘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润金嗓能治肺痨。”   风红缨呼吸微滞,碾润金嗓的动作楞了下。   -   半个小时后,于周郎开开心心地走了。   临走前,风红缨起身故意甩了个媚眼,愣是哄着于周郎爽快地留了两个人手在大宅院外守护风红缨。   望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十二龙皆晦气地呸了声。   “师父,您要于周郎的兵干啥?”   穆一罗率先问了出来。   王二麻:“于周郎和他那个义父在外边坏事做尽,到哪哪遭殃,您嫁进于家会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其余‘龙的传人’纷纷附和。   “不能嫁!于周郎家里已经有六个女人,师父嫁过去就是替他收拾烂摊子!”   “和一帮女人争风吃醋有什么意思?大小姐生来是自由在外的鸟儿,断断不能进金丝笼!”   ……   风红缨微微一笑,她属实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一帮大老爷们嘴里说出来。   “放心吧,我不嫁。”   风红缨给十二龙喂了颗定心丸。   王二麻:“那师父干嘛要把于周郎的人留在这”   “师父是想做实验吧?”   关顺子看似憨憨,实则心里最为玲珑。   “做实验?”   “什么实验?”   关顺子笑着一脸邪恶。   “还能是什么?师父疼得嗓子都哑了,正愁找不到瘾君子呢,喏,外边正巧不就有两个现成的吗?”   十二龙顿悟,纷纷朝风红缨投去钦佩的目光。   于周郎可不是普通人,风红缨哪来的胆将戒烟针灸术用到于周郎的人身上?!   其中一个还是于周郎最信任的李副官!   风红缨笑容加深,下巴往外抬了抬,语气闲闲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李副官请进来。”   -   站在门口看大门的李副官瞅见来往村民们投注到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心里又气又郁闷。   好歹自己是于大帅跟前的红人,风红缨倒好,竟然让他在大门口当石狮子看门!   太气人了!   气不到一刻钟,李副官被请到了屋内。   见风红缨命王二麻给自己点大烟,李副官的郁闷心情倏地一扫而空。   然而——   “哎哎哎,你们拿绳子干什么?”   “你们敢!我一定要告诉大帅,你们唔唔唔……”   一番折腾后,准备享受大烟滋味的李副官被五花大绑到了粗树干上。   一旁留下的小兵见风红缨和十二龙一人拿出一捆长短不一的针灸针,当即吓得脸色惨白。   想逃,可又怕回了于周郎那遭毒打,毕竟于周郎对风红缨展示出来的喜爱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思前想后,小兵忍着恐惧没敢跑出去。   小兵不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此时树下的大烟点了一根又一根,烟味越来越浓郁,馋人的鸦片气息勾得小兵心里如有万条虫在蠕动,还没走两步,小兵的眼神就开始不对劲了。   不多时,院中传来李副官一声又一声尖叫,尖叫声中还伴随着小兵抽鸦片的欢愉声。   十几分钟后,李副官受不了针灸晕死了过去。   风红缨两颗漆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李副官,确认戒烟戒到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李副官没大问题后才起身。   “都记录好了没?”   捧着纸笔的王二麻连忙点头。   “数据都记下来了。”   风红缨嗯了声,接过数据记录本仔仔细细地比对起三份数据。   想要摸索出准确的针灸戒烟法,光只有她和鲜萃的针灸过程当然不行,她必须扩大实验对象。   李副官和小兵就是她瞄准的实验对象。   看完数据,风红缨合上本子,对穆一罗道:“继续。”   一声继续后,穆一毛轻轻松松的将背着木仓的小兵绑了起来。   望着瘫软在地毫无反抗意识的小兵,一向老实本分的关顺子突然上前狠狠踹了小兵一脚,直把小兵的门牙都踹掉了两颗。   纵是这样,狼狈不已的小兵第一时间竟然是趴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找烟杆子。   “呸!”   关顺子一把将烟杆子踢飞,举起拳头咬牙切齿地骂道:“抽大烟的烟鬼都该去死!吃着老百姓交上去的税粮,扛着木仓,不守国不护家,看我不打死你——”   “关顺子!”   风红缨怒呵:“退下!”   她如何不恨吸毒者?但现在外边烟馆林立,打死一个小兵根本就拯救不了什么。   她该做的是赶快推算出一套严谨的戒烟针灸法,唯有这样才能遏制摧残老百姓身心和健康的鸦片烟雾在民国乱世弥散。   关顺子咬紧牙关还想再骂,觑到风红缨冷静的眼神,关顺子忿忿往后退了几步。   师父教他识字,教得第一句话就是沉住气方能成大事,他得好好领悟才对。   关顺子站在那默背药名时,风红缨这边也有了进展。   记下在小兵身上行针的数据后,风红缨心满意足地合上数据本。   “顺子——”   一张嘴,风红缨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听不出音。   十二龙吓了一跳,忙放下针灸针将风红缨团团围住。   “师父,你的嘴唇……”   离风红缨最近的王二麻瞳孔骤然放大。   风红缨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嘴唇,不摸不知道,一摸才发现两瓣娇嫩的唇肉上落有深可见血的牙齿印记。   穆一罗将西洋镜拿了过来,风红缨微抬臻首。   镜子里的女人脸白比无常,汗渍打湿了女人梳妆得体的卷发,发丝耷拉在眉间营造出一份凌乱美,难怪于周郎对着才针灸过的风红缨还能发情……   含下一片润金嗓,风红缨顿觉干哑难受的口腔内部散发出一丝丝清爽。   “一人一片。”   风红缨将剩下的润金嗓甩给王二麻,操着不太利索的嗓子道:“晚饭之前每个人交一份润金嗓的解析文章给我,嫌麻烦的到时候可以口述。”   王二麻有些不敢置信。   “师父,润金嗓值一百块大洋呢……”   就这样让他们拿去吃?拿去研究?   这不是吃钱么?   十二龙九成都是穷苦人家出生,面对风红缨此举都有点不舍得。   风红缨抬起手敲了敲王二麻光不溜秋的大脑门。   “磨蹭什么?等咱们研制出了替代药,这玩意还能值一百块大洋?”   以她的猜测,润金嗓的药效和中医上的桔梗汤药效非常相似,但这只是她的猜测,具体成分还需细细斟酌。   话落,十二龙捧着小小的一瓣润金嗓高兴的就差原地弹跳。   眼下各地动荡不安,一些中药价比天高,穷人买不起,富人看不上。   越来越多的人将西药奉为圭臬,价高的中药成了冗货,卖又卖不出去,只能堆在货架上积灰。   有些没良心的药商脑袋瓜子‘灵光’,将发潮积灰的药材半价卖给老百姓,不但没治好老百姓的病,反而病情加重。   这番造成的后果只会让老百姓以为中药无能,中医无能。   经此之后,老百姓便将一切希望寄托到西医上,就这样,一枚治疗咽痛喉痹的西药竟被吵至一百块大洋。   颠了颠药丸,风红缨挑挑眉。   她做不了乱世的救世主,但她想带出一支亲和老百姓的中医队伍。   在这漂浮的乱世中,她的愿望不多,只盼药能蒙尘,人会无病,世间永远太平。   -   当天晚上,一井交上来的稿子还有风红缨托老管家刊印的一百份《针灸甲乙金》。   系统的二级任务是从500名学徒中抽出100名学徒进行第二阶层训练,然后打造一支强悍的医疗小分队。   风红缨想了想,决定通过检测学徒们的行针技术来挑选前100名。   一个月后,花佗村进入初夏,热风袭来之际,前100名学徒终于挑了出来。   系统叮得一声响,没等风红缨查看医疗舱二级抽卡任务,老管家再次火急火燎地冲进院子。   这段时间风红缨一直在帮老管家调理老寒腿,针灸后,老管家僵直的腿比往常好了很多,跑起来也带劲。   “大小姐——”   听到老管家一惊一乍的声音,风红缨却显得很平静。   “是不是于大帅又来了?”   这一个月里,于周郎彻底将她在花佗村疗养身子的大宅院当成了自己的‘外室’,隔三差五就到她面前卖骚。   虽然但是,于周郎也算付了‘房租’。   摆在她屋里的那一抽屉润金嗓就是。   老管家:“不是,是大奶奶,这回大奶奶真的来了!”   风红缨手中的笔一顿。   “大奶奶?”   那位假洋人舍得离开自己的金窝窝来到穷乡僻壤?   -   听说远在奢云城内的大奶奶屈尊降贵来庄子了,不仅十二龙跑到院子里张望,周边村落的村民紧跟着都过来了。   十二龙担心大奶奶找师父麻烦,村民们则担心大奶奶涨他们的佃租。   不一会儿,大宅院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围在最前边的当属风红缨挑选出来的100个学徒。   人人手握粗长扁担,但凡大奶奶敢对风红缨下手,这一百条扁担今天势必要打断。   在扁担的威慑下,院子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看到这一幕,一身小洋装的大奶奶大红唇气鼓的都快能吹气球。   “十二龙,还不赶紧扶着点大奶奶。”   风红缨微微一笑,目光定在大奶奶穿得精致小皮鞋上。   “搀紧点,别摔着。”   十二龙·王二麻瞥了眼大奶奶的脚,嘴角往下一压,不情不愿地去扶气成河豚的大奶奶。   “拿掉你的脏手。”   扶着大奶奶的丫鬟钏芳气呼呼地推开王二麻。   不止钏芳嫌弃王二麻,大奶奶更嫌弃,那张敷了白粉的脸上满是气愤。   指着王二麻,年近五十的大奶奶夹着嗓子骂起风红缨。   虽然洋装穿在身,但大奶奶骂人的词库还是那老三样。   :狐狸精勾引人,和男人厮混不要脸,以下欺上等着瞧。   风红缨无畏大奶奶的威胁,笑吟吟的将大奶奶和其一帮狗腿子送出大宅院。   “缨妹妹。”   转身进屋时,一道恶心人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喊住风红缨的人是大奶奶的三胞胎大儿子,名为风成学,三十多岁,至今还守着风家百草堂啃老,有妻有子,据说外头还养着旧社会的小妾。   风成学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漂亮妹妹。   “人要学会知足知道吗?”   风成学开口就是说教。   “你不想嫁给傅川贤,好,我妈同意了,听说于大帅人在奢云城,我妈立马去帮你说亲,我妈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位厚脸皮的老大哥。   “感恩?”   风红缨可不愿接下来的岁月围着这种人转。   只见风红缨轻蔑一笑,直呼其名道:“风成学,大奶奶是你妈,我妈死在大奶奶手里,你让我感恩?感哪门子的恩?”   “感她诱我抽大烟?还是感她送我去水深火热的大帅府做一个只看得见四角天空,和一堆女人争风吃醋的七姨太太?”   “滚吧。”   风红缨精致小脸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疏远感。   “你……”   一向躲在大奶奶翅膀下生活的风成学被训得哑口无言。   门口站着的女人虽然穿着他妈命人赶制的那种开叉开到大腿根的旗袍,乌发卷成欧洲宫廷样式……   相貌和从前无甚差别,但不知为何,女人眼角泄出来的威严目光远比从前锋利。   让他看一眼就生寒,就好像他再多嘴一句,女人下一秒能将他的嘴扎成刺猬。   匆匆离去的风成学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他这个美人妹妹不会真的被鬼附身了吧?   回到家的风成学立马将心里所想告诉了大奶奶,谁料大奶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爸在外留学,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封建鬼神之说,你胆敢再胡说看看!”   无所事事,爱去茶楼听曲听聊斋的风成学本来险些就猜到了夺舍一说,然而被亲妈这么一骂,大龄妈宝男风成学瞬间打消了脑海中的一堆天马行空的设想。   -   赶走大奶奶后,风红缨在庄子里的威望似乎一下子拔高起来。   吃了口村民学徒‘孝敬’的新鲜瓜果,风红缨点开系统。   【叮——   恭喜宿主,医疗舱二级目标完成,100名精英医疗小分队卡片已经生成,是否立即升级?】   风红缨点了是。   跳出来的医疗舱眨眼间换了颜色,这回是黄色。   悬浮在半空中的卡片多了起来,有两种。   一种是抽卡,一种是100名医疗小分队。   令人震惊的是,所属医疗小分队的卡片上不仅标注了这一百个人的个人信息,竟然还有死亡日期。   每个人都有,包括和她关系最亲的十二龙。   风红缨只觉手中的卡片一下变成了烫手山芋,扔掉卡片后,风红缨再也不敢触碰小分队成员的卡片。   然而看过的秘密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叹了口愁闷的气,风红缨打起精神开始抽升级卡。   心里想着事,风红缨一时没了心思关心抽到的是历时上哪位中医学家。   系统小声提醒:【是薛雪。】   “薛雪?”   风红缨:“就是那位擅长医治湿热症的名医薛生白?”   系统:【对。】   悬浮在半空的卡片都收了回去,飘在那的只剩一些有关薛雪研究湿热证的视频。   点开视频,看到视频中留着阿哥头的薛雪,风红缨心里莫名腾升一股亲切感。   没错,湿热症名医薛雪是清代人,逝世时间距离风红缨所处的民国大概只有五六十年而已。   和皇甫谧不同,薛雪是为了救疾病缠身的母亲才走上中医之路。   全部视频看完后,风红缨井没有收获任何医书。   收起视频,系统再次叮得一声响。   【叮——   医疗舱三级升级任务进行中。   任务要求:学医之路应当集思广益,请宿主尽快寻找一位合作伙伴,井肩齐心,携手共进。   目前医疗舱处于2/7级,拥有金手指:皇甫谧古方针灸之术、薛生白湿热症亲传。】   在时间胶囊恶补了薛生白的湿热症解救方法后,风红缨立马召集小分队。   底下的100人都是半道学医者,当然不清楚薛生白湿热症方法有多厉害,直到学成后方知薛生白的伟大。   将湿热症方法教给小分队嚼烂后,风红缨换了身简朴襦裙带着大部队离开了大宅院。   这么长时间以来,风红缨一直在附近村落寻找合作伙伴。   有幸找了几个游山玩水的游医,可惜最终因为种种原因都不了了之。   为了尽快完成升级,风红缨决定去城内看看。   城中大夫纷杂,说不定有转机。   -   听说风红缨要出大宅院,最高兴的当属于周郎,风红缨前脚出大宅院,于周郎后脚亲自骑马来迎接。   很有诚心,但如果剥削老百姓的手段少点就更好了。   进了城,风红缨笑着婉拒了于周郎‘好心’安排她进于府小住的邀请。   在于周郎依依不舍的目光下,风红缨带着百来号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风家百草堂。   还没走近,风红缨就听见里边传来青年男人一声不屑的轻笑。   “风家百草堂不过如此。” 第128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⑦   风红缨挥停身后的大部队,只身悄悄来到风家百草堂外。   风家是传统中医世家,家族历史可追溯到千年前,现如今留下来的风家医馆遍布全国各地,本家医馆就是面前这座。   医馆布置的古色古香,高悬在门匾上的则是‘百草堂’三个大字,进出的病人络绎不绝,有人喜,有人忧。   大门外有两处等候的凉亭,设有高高的凭栏,里边排队等了不少人,发出轻笑的青年男子就坐在凉亭中央的石凳上。   戴着幕篱的风红缨甫一靠近,青年男子倏而从石凳上起身,空出来的位置很快被后边的人补上。   “借过。”   一身青色粗布长衫的男人微低头,风红缨忙站到一边,目视着男人萧萧肃肃地走进如潮的街流之中。   日头攀升,七月的奢云山城宛若笼罩在火炉下,风红缨站定的那几分钟就有好几个等候在外的病人中暑晕倒。   救下第n个中暑的老百姓后,风红缨抬眸望了眼风家百草堂。   里头不时传来秤砣落桌和银元相撞的清脆声,抓药的药童驮着梯子在里间成千上万的高架药柜前来回穿梭,却无人关注暴晒在大太阳下的一堆穷苦病人。   擦掉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风红缨眯着眼看了看凉亭外的两条长龙。   这些人衣衫褴褛,目标并不是进百草堂看病,而是来领百草堂每天布施的草药。   每日布施是风家第一任家士设下来的规矩,千年来,风家一直贯彻这个传统,但到如今,布施早就变了味。   不是接济,不是同情,而是像对乞丐一样将发霉发臭卖不出去的草药随意地扔在凉亭里。   风红缨排在队伍后边,不多时领到了一小捆烂了根的龙葵。   龙葵黑果和叶子能入药,但她手上这一株龙葵蔫了吧唧,上面零星挂着一两个破了皮的果子,叶子三两片。   这种残次品在百草堂没有入药的资格,炼成的药效果也不大。   风红缨多看了两眼,发现凉亭竹筛上布施的草药八成以上都是这种残次品。   纵是如此,穷苦百姓们拿到草药后依然对着风家药馆感激不尽,响头磕了一个又一个。   “师父——”   王二麻踮着脚挤进人堆找到风红缨。   风红缨将布施得来的龙葵杆插到腰间。   王二麻:“咱们的人都在前门客栈住下了,我还和那个男人碰了个面,发现他离开百草堂直接去了客栈那边新开的一家医馆。”   “新开的医馆?”   穿梭小世界做过无数任务的风红缨神经一紧,那人不会就是系统要她找的合作小伙伴吧?   王二麻揩掉脸上的热汗,道:“对,才开三个月,我跑过去瞅了眼,生意不太好,进去看病的老百姓寥寥无几,不过那人坐在门口看上去挺开心的……”   听到这话,风红缨不由回头看了眼拥挤如潮的百草堂,嘴角随之讽刺一撇。   “古时行医的人最不期盼的就是门庭如市……”   -   日头掉落西山后,百草堂门口排队领布施的人终于散得一干二净。   里头看病的人也都已经走光,只剩十来个药童笑嘻嘻地围着账房先生转。   风红缨进去的时候,临时雇的药童们正颠着今日的工钱高声问待会去哪里喝酒才好。   看到戴着幕篱的风红缨,最外边的药童只瞟了一眼就低头继续数工钱,见风红缨还往药馆里边走,药童没好气地拦住风红缨。   “你这人怎么回事?”   药童推了把风红缨,指着大门口:“眼睛瞎了吗?没看到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   王二麻撸起袖子就要开打,被风红缨一把拦住。   摘掉幕篱,风红缨环视起药馆。   乍然看到风红缨的如花容貌,药童呆了呆,手中的大洋没拿稳啪叽掉地。   “打烊?”   风红缨将大洋捡起,两根手指夹着大洋在药童呆愣的双眼前扫了扫。   药童看得发呆,只听面前美若天仙的女人柔声道:“自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百草堂有打烊的一天,挂匾开门做生意的百草堂时时刻刻都有坐堂大夫在里间候着,哪怕是三更半夜……”   药童眼神绕着风红缨的脸蛋不停的盘旋,嘴角微张挂着哈喇子。   风红缨打了个响指,药童忙尴尬地擦嘴回神。   “原先的确是一天到晚都开着门,可咱这是百草堂,白天人密,再让坐堂大夫熬夜,这、这太不厚道了。”   面对美人,药童愿意解释一番。   风红缨将手中的大洋还了回去,不顾药童的劝阻继续往里走。   穿过长廊,看到风红缨和一身腱子肉的王二麻,长廊后方小院里的众人顷刻歇了欢声笑语。   风红缨不欲和这群人多嘴,取下腰间别着的龙葵草扔到地上。   “今天负责布施的是哪位大夫?”   没人回应风红缨这个问题,大家的关注点只在风红缨本人身上。   “这位小姐是来看病的么?”   “这人谁啊,板着脸就跟咱们欠了她似的。”   “嘿嘿嘿,好看就行,比百花巷里的兰花小姐还漂亮。”   “等会,我怎么看这人眼熟……”   “说真的,我也觉得眼熟,啧,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叽叽喳喳声中突然冒出一道尖叫。   “大小姐?”   呐喊的是做账的账房老先生,老先生不敢置信地扶了扶眼镜,惊呼道:“还真的是大小姐!”   一说‘大小姐’,在场的人瞬间想起挂在风家祖宅堂屋被老爷呵斥过不许销毁的那张女人照片。   再看看风红缨,嗬,可不就是大小姐吗?!   药馆后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以为瞒住了风红缨,悄咪咪跑出去给大奶奶通风报信。   其余人则将风红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嘘寒问暖,好不亲切。   王二麻使出蛮力推开众人。   “散开散开,都散开!”   被推开的众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正士风红缨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笑过。   顺着风红缨冷漠的目光,众人的视线落到被大家踩烂的那株龙葵草药上。   “十二龙。”   风红缨轻启朱唇:“待会大奶奶要过来,记得将龙葵草包好给大奶奶瞧瞧。”   听到这话,大家齐齐嘶了口气,看来这位突然从庄子回来的大小姐来者不善呀。   -   不到半个小时,穿着不合脚高跟鞋的大奶奶带着人匆匆赶到百草堂。   看到坐在柜台前清点账目的风红缨,大奶奶肺都气炸了,张牙舞爪地吼着要家法伺候风红缨。   风红缨微抬了下眼皮,十二龙齐刷刷撸起袖子站到柜台前,贲张粗硕的肌肉吓得大奶奶带来的人连连往后退。   几人被十二龙逼到了药架边,退无可退。   大奶奶见自己的人眨眼间就被十二龙桎梏住,气得跳脚。   气到发疯后又开始用车轱辘的话责骂风红缨。   来来回回还是那老三样。   大奶奶不厌烦,风红缨烦了。   啪得一声响,闹哄哄的医馆倏而静得落针可闻。   大奶奶一句话堵在喉管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死了,但大奶奶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只因柜台前的风红缨当着她的面将一把结实的算盘硬生生掰成了两半。   算珠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几颗滚到了大奶奶的脚下。   “账不对。”   风红缨说出了大奶奶来了之后的第一句话。   “账面上少了八千块大洋。”   不等大奶奶解释,风红缨将当初从有痣哥身上撸来的木仓丢给穆一罗。   “一罗,你带着家伙去大奶奶住得地方搜,今天就是不睡觉也要把这八千块大洋给我找出来。”   穆一罗咧嘴一笑:“是!”   木仓一出手,药馆里发出好几道惊呼声,大家看向风红缨的眼前陡然间变了。   尤其是那几个痴迷风红缨美色的男人,这会子大气不敢出。   大奶奶也吓得不轻,在丫鬟钏芳的搀扶下,大奶奶抖着嘴唇欲言又止。   那八千块大洋的确被她贪了,钱此刻在于大帅府里,为了给大儿子谋个好前程,她只能挪用公账……   睨了眼端坐在上首的风红缨,大奶奶又惊又惧。   倘若风红缨年岁小点,大奶奶尚且能用年龄做借口压着不准风红缨管家,可现在风红缨已经年满十八。   奢云山城谁不知风家百草堂历年来是女子掌家,为了不让风红缨接管百草堂,大奶奶才一个劲的想把风红缨嫁出去。   没想到人没嫁进去,反倒让风红缨抓住了小辫子。   天色渐黑,半个小时后,穆一罗手执木仓,压着一箱又一箱大洋来到药馆。   身后还跟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风家少爷。   看到抬进来的箱子,大奶奶怒了,推开丫鬟钏芳的搀扶,踉跄着小脚跑向柜子,还没跑两步就被滚落在脚边的算珠绊住了脚,甩了个王八仰之余,大奶奶还不忘声嘶力竭地吼。   “这些是我的嫁妆钱,风红缨,我警告你,你敢碰它我跟你拼命!”   “木仓拿来。”   风红缨冲穆一罗伸出手,掰动扳机,风红缨毫不犹豫地对着嫁妆箱锁砰砰连开数木仓。   木仓声振聋发聩,趴在柜子上的大奶奶惊悚地眼珠子都不敢乱转,更别论风家那三个窝囊少爷。   底下人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上前护着大奶奶。   收起木仓,风红缨淡淡的对十二龙道:“你们一起数,数八千块大洋出来。”   又扬声对账房老先生道:“从今个起,风家百草堂由我风红缨正式接手——”   觑了眼听到木仓声探头进来张望的其余风家人,风红缨冷笑了声,拔高音量一字一句道:“今后谁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贪账私用,我就在谁的脑门上打个窟窿,听清楚了没?”   药馆里的下人们被这话震得肩膀一耸,下一秒众人忙点头应是。   见风红缨三下五除二就威慑住了下人,摔得屁股疼的大奶奶不干了。   想发火可又怵怕木仓,思忖了会后,大奶奶忍着疼使眼色给心腹丫头钏芳。   “大小姐。”   钏芳强行挤出一丝笑,哆嗦着点燃一杆大烟凑近风红缨。   “这是外边来的好烟,大奶奶一直留着,说是让我下回去庄子上探望您时送给您,不曾想您提前出了庄子。”   大烟浓郁的气味对不抽它的人而言太过呛鼻,但对迷恋它的人来说,那可比王母娘娘寿宴上的琼浆玉露还要美味。   烟一点起,风红缨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捆起来的三胞胎少爷血液叫嚣个不停。   风成学舔着脸:“钏芳,缨妹妹她不抽,你快拿给我嘬两口,就嘬两口。”   二少爷和三少爷比风成学还焦急,不顾身上的捆绳,蹦蹦跳跳地奔到钏芳面前用嘴去抢烟杆。   钏芳是丫鬟,不敢和两位少爷反着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少爷夺走本该‘孝敬’风红缨的大烟。   不一会儿药馆里就传出两个男人舒坦至极的喟叹声,两个男人趴跪在地撅着屁股叼着烟杆,模样滑稽极了。   烟雾缭绕下,没有风红缨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包括大奶奶。   大奶奶怕风红缨一枪崩了自己,只能咬着牙怒看着两个儿子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位少爷抽得有点懵,烟没了还大吼大叫让钏芳续上。   “人呢?死了?快给本少爷点烟!”   “快啊,钏芳,妈——”   烟瘾上头的两位少爷脾气暴躁如雷,浑然不知钏芳和大奶奶等人已被十二龙按住不准动。   等两位少爷醒过来时,睁眼看到的则是举着针灸针的风红缨。   这一夜,风家医馆注定不太平。   -   翌日天一亮,附近不少居民纷纷跑到风家百草堂看热闹。   “听说昨晚百草堂里进了贼?”   “你听谁说的?我看未必是贼,哼,于周郎的人就在城里,说不定是他们下的毒手!”   “肯定是于周郎!他的兵马逗留在城里迟迟不离开,不就是想卷走百草堂的钱和人好去外边打仗吗?听说傅家没同意,看来风家也没,不然不会有昨夜那场灾……”   ……   “快看,快看,百草堂开门了——”   人群中的青年男人举眸看向老旧的医馆大门,吱呀声后走出一支步伐稳健的队伍。   是十二龙。   关顺子打头,王二麻收尾,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大筐草药。   看到质量不错的草药,青年男人不禁挑眉。   不是说被于周郎半夜打劫了吗?打劫了还这么大方?   青年男人之所以今天还来这,只是不甘心自己崇敬的百草堂会是昨日他看到的那般腐烂。   看到摆到凉亭上的布施草药,青年男人淡淡一笑。   他同样出身中医药世家,可惜是旁支,连年的战争摧毁了他的家,他被迫流浪,后来被一位儒雅的男人所救。   男人资助他学医,学成后,男人给了他一个地址。   青年抬头看向风家医馆牌匾,恩人让他来的正是这儿。   可惜,三个月前风家百草堂将他轰了出来。   念着恩人的交代,他在奢云城也开了家医馆,不诊客,随缘卖药,剩余的时间他都会蹲守在风家医馆外边。   三个月如一日,可惜没有蹲守到恩人交代他等的那个人。   昨夜他写了一封信,他想告诉恩人他没有完成任务,清早寄信的时候,他突然迟疑了。   他想再看一眼恩人挂念的这一家风家医馆,没想到这一看倒等到了不一样的局面。   -   布施草药放置到凉亭上后,看热闹的老百姓自觉地排成俩条长龙队伍,青年男人顺势排到左边。   风红缨就是这时候走出的医馆。   青年男人大抵永生都忘不了初见风红缨的这一天。   七月清晨的阳光稍显稚嫩,炫彩的光圈在风红缨茭白的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走出来的女人身着浅碧色襦裙,长发微卷,单勾起两股黑发用扇面钗挽在脑后,剩下的头发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轻轻颤动。   女人眉毛弯如月,面上带着一抹浅笑,对着迎上来的百姓态度热切又奔放。   青年男人的脸慢慢红了。   一眼惊艳,一眼定情,可也是这一眼害苦了青年男人。   -   也是从这天起,风家百草堂变了,变化很大。   一应药架上的药大打折扣,从前需要一块大洋的草药,现在连半块都要不到。   风红缨命人在门口贴了张告示,凡每月初一十五,百草堂都会开义诊,还会有熟知草药的药童亲自向老百姓授课分辨山上的草药。   除此之外,百草堂还恢复了几条老规矩。   譬如不打烊,不分贫富贵贱取号问诊,针灸不收钱,按脉不收钱等等。   消息一经传出后,奢云山城全民欢呼。   一连三天,百草堂所在的那一条街庆祝的鼓声就没停过。   第四天恰逢义诊日期,这一天,风红缨带着百人小分队如约来到百草堂。   不曾想排在义诊队伍最前边的竟然是于周郎。   于周郎何许人也?   有这货在这,老百姓谁敢排队?一个个抖如筛糠汗出如浆。   “大小姐——”   当事人于周郎美滋滋地献宝道:“听说您要义诊,我特地天没亮就过来了,您看看,我够给面子吧?”   风红缨努力匀平气息,皮笑肉不笑的将手搭在于周郎的手腕上。   “大帅哪不舒服?”   听到心心念念女人的询问,于周郎只觉自己此刻飘在云层中,不知天高地厚。   “这,这,还有这——”   于周郎扯开衣领对着胸口一顿指,红着黝黑的俊脸希冀着风红缨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能抚到他的肌肤。   风红缨照做。   纤细的手指沿着于周郎大敞的衣领一寸一寸的往上,最终指腹停留在于周郎拱起的喉结处。   她只要用点力度,这个叱咤一方的男人脖子就会断。   于周郎半仰着头,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对俊朗的星目灼灼地盯着风红缨看,丝毫没察觉危险之剑就悬在他的脖颈之上。   风红缨松开手。   于周郎虽然可恶,但她如今势微,此人暂时杀不得。   见风红缨拿开了手,享受美人抚摸的于周郎顿觉失落,巴巴地问风红缨。   “大小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这一死,也不知大小姐可会伤心?”   风红缨手搭在于周郎的腕脉上,对于于周郎吊儿郎当的话语一概不理。   于周郎还在那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可就在这时,风红缨收回了手,脸色肃然。   这世上几乎没什么能吓到于周郎,现在有了,就是喜欢的女人突然耷拉下眉眼。   尤其当喜欢的女人是中医……   中医但凡诊脉的时候嘶口冷气,耷下眉眼,说句不好听的,对面的人可以准备后事了。   于周郎哐地站起身,滚了下喉咙后结巴开口:“大、大小姐,难不成我真的有病?”   “没。”   风红缨阴郁的神情很快挥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热情笑意。   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风红缨柔着嗓子对于周郎道:“大帅,您坐。”   于周郎不是普通男人,美色当然重要,但比不过一副健康的身子。   边坐边追问:“大小姐,您可别吓我,我不经吓……”   风红缨举针对着于周郎,笑容比往日狡黠。   “扎几针就好。”   “真的?”   于周郎识人无数,当然能辨出风红缨这抹笑容里的不怀好意。   纵是知道风红缨捉弄自己,于周郎也心甘情愿地当着全城老百姓的面将上衣脱了个精光,然后鱼肉般地躺到一块硬板上面任由风红缨‘搓揉’。   可当几十根针扎满背后,于周郎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   美人不是在捉弄自己,而是来真的。   顶着一身酸痛的于周郎最终被李副官等人抬回了大帅府。   一回到大帅府,跟在于周郎身边的姨娘们立马上前问候,见于周郎皱着眉小声哀嚎,六姨娘忙唤李副官去取大烟过来压疼。   然而不知怎的,于周郎这回没有抽大烟缓解周身的疼痛,而是倒头沉沉睡了过去。   六姨娘握着袅袅烟雾的烟杆立在原地楞住了。   她好不容易才引诱于周郎迷上大烟,怎么出去兜了一圈竟不肯抽了?   如果风红缨在场,一定能给六姨娘解惑。   于周郎不是不肯抽,而是没力气抽,不过再多扎几次,说不定真的能戒掉。   -   带着满肚子疑惑的六姨娘坐着人力车来到风家百草堂时,风红缨正和青年男人大眼瞪小眼。   “顾君生?”   光‘顾’这么一个姓,风红缨就不得不多关注一下青年男人。   这可是小说男士大姓啊!   何况顾君生还是王二麻说得那位三月前在前门客栈开药馆的仁善大夫。   同行来义诊,不是使绊子就是来下战书……   不过端看顾君生痴痴的眼神,风红缨猜这人大概两者都不是。   又一个拜倒在原身石榴裙下的男人罢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是男士还是男配?顾君生扶了扶金丝眼睛,好看的下巴微点。   “嗯。”   风红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顾君生的嗓音非常有磁性,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这若是放在后世,这个‘嗯’字音频肯定会被一帮音控人士刷到热搜榜一。   可惜,风红缨不是音控,也没心思和顾君生玩医生CP。   “请回吧,顾大夫。”   一上午遇到太多顾君生这种对着她乱放电的男人,风红缨表示现在心很累。   听到‘顾大夫’三个字,顾君生脸上的旖旎风情霎时淡了。   飞快地扬起脑袋,顾君生急急抓住风红缨的手,道:“大小姐可是误会了?我不是同行来砸场子——”   指着身后乌泱泱的病人,顾君生脸色绯红一片,鼻尖都沁出了薄汗。   “医者不自医,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来求医的。”   看到顾君生脸上升起的不自然红晕,风红缨抿了下唇,慎重的将手搭到顾君生的手腕上。   顾君生的确有病。   容易心悸,气喘,多汗……这是先天性心脏病的表现。   确定病因后,风红缨立马让王二麻将顾君生扶进医馆。   顾君生前脚踏进百草堂,系统紧跟着叮得一声响。   【叮——   恭喜宿士,医疗舱三级目标完成,宿士已找到合作伙伴,是否立即升级?】   风红缨早有预感合作伙伴就是顾君生,因而对此没什么大惊小怪。   伸手准备点‘是’时,系统突然又是一声响。   【叮——   恭喜宿士再寻得一位合作伙伴,医疗舱四级目标完成,是否立即升级?】   风红缨:谁?! 第129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⑧   系统没卖关子。   【董湘兰。】   “董湘兰是谁?”风红缨一头雾水。   系统:【宿主请往后看。】   风红缨蓦地转身。   今天是百草堂义诊的大日子,风红缨命堂中数十位坐堂大夫并十二龙都在凉亭边会诊看病,此刻身后热闹异常。   乌泱泱的全是看病的百姓。   纵然如此,风红缨还是一眼认出了董湘兰。   女人很妩媚,火红色紧致旗袍勾勒出女人完美的妖娆身体,隔空对视上风红缨的视线,女人青葱玉手抚了扶梳妆整齐的铜钱头。   风红缨挑眉。   唱戏的?   董湘兰甫一从人力车下来,排在前边的老百姓自觉地分开一条道。   奢云山城的人很怕得罪董湘兰,确切地说,怕得罪董湘兰身后的靠山。   一路轻松地来到风红缨义诊的柜台前,才坐下,立马有两个年轻丫头上前给董湘兰扇风。   董湘兰伸出手,抹着亮闪眼影的眼皮子抬了抬,玉口轻启。   “身子不爽,麻烦大小姐帮着看看。”   如果说顾君生的声音是标准的男主音,那么董湘兰就是灵动的小狐狸女主。   音色缠绵细腻,勾魂糜人,但仔细听能听出沙哑。   不过令风红缨好奇的是,于周郎的六姨太是个梨园唱戏的戏子,怎么系统突然将一个戏子匹配给她当行医之路上的合作伙伴?   难道……   董湘兰另有一重身份?   风红缨甩掉脑海中蹦出来的猜疑,扬起笑容。   “六姨太前些日子小产过,身子的确有点虚,外边日头烈,六姨太随我进来拿药吧。”   “你认得我?”   见风红缨笑着耐人寻味,董湘兰忙止住后边的话,摆手让丫鬟在外边守着,不必跟着进来。   医馆里清幽异常,董湘兰踩着的高跟鞋声音便显得突兀至极,看到馆中竹椅上躺着好几个病人在小憩,董湘兰下意识地脱下定制的高跟鞋,赤着脚行走在馆中。   风红缨搬开木梯,捡了几味药扔进药罐,又对伺候在一旁的药童道:“拿去煎了,待会给六姨太端来。”   董湘兰瞥了眼那几味药,她认得,都是产后修复用的好药。   “我不喝。”董湘兰嘟着嘴赌气。   风红缨笑而不语,招手让董湘兰跟上自己,董湘兰虽有点不情愿,但为了弄清于周郎戒烟的事,遂咬咬牙亦步亦趋地走在风红缨身后。   合上后院内宅的大门,风红缨突然扭身拉住董湘兰的手。   董湘兰这才意识到自己稀里糊涂跟着风红缨进了封闭空间,甩开风红缨伸过来的手,董湘兰忙戒备地想要往外逃。   风红缨没拦着董湘兰,而是坐下来轻声道:“六姨太,我深知从小唱戏的伶人哪怕唱个一天到晚,嗓子也断然不会总出问题,只因他们有底功,知道如何唱才不费嗓子。”   眼前这位常年让于周郎买润金嗓,可见不是正经的唱戏人,既然不是唱戏的,那么董湘兰的身份就可疑,毕竟外边的人都知道于周郎的六姨娘曾是梨园的台柱子。   董湘兰顿住脚,转过身目光犀利地盯看着风红缨。   “你这话什么意思?!”   染上质疑之气的董湘兰说话音色全无之前的媚态,声音很醇厚。   风红缨抻着下巴,好整以暇道:“不是从小唱戏的六姨太在于周郎面前扮戏子很辛苦吧?”   “你——”   董湘兰急了,大步过来捂住风红缨的嘴。   “嘘嘘嘘,快别说了!”   说着往外瞥:“当心被外头那两个丫鬟听到!”   风红缨:“那是于周郎派来监视你的?”   董湘兰翻了个白眼。   “于周郎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城府深,哪怕是对枕边人都没一句真话。”   风红缨笑了下,对于周郎的所做作为她不做评价,只道:“六姨太这几年辛苦了。”   董湘兰跟在于周郎身边有三年,听风红缨这么说,眼珠子转了转,笑得风情万种。   “风大小姐也不喜于周郎?我可听说了哈,他为了哄你,愣是都不搭理义父的催促,死活非要和你成婚后再离开奢云城。”   风红缨手指在桌上叩了叩。   “于周郎此番下江南来奢云城,目的是为了收编傅、风两家医馆,与其说等着和我结婚后再离开,不如说等搞定我的医馆。”   董湘兰嘴巴微张,十分诧异风红缨竟将话说着这么直白。   深吸一口气,董湘兰坐到风红缨对面,压低声音试探:“大小姐不想嫁给于周郎?”   风红缨不拐弯子,点了点头。   “不想。”   董湘兰嚯地站起身。   “你骗人!”   风红缨抬眸:“我怎么就骗人了?”   她不可能嫁给于周郎,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于周郎投靠军阀为非作歹,她一个正派女主绝对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和于周郎有任何的干系。   董湘兰怔了怔,想到自己找风红缨的目的,董湘兰不解道:“大小姐既厌烦于周郎,那为什么要帮于周郎戒烟?”   董湘兰在国外留学多年,深知鸦片对人体的危害性,为了悄无声息地弄死于周郎,董湘兰打算将于周郎打造成一个瘾君子。   没想到这计划被风红缨半道拦截。   董湘兰好奇风红缨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压住了于周郎内心对鸦片的渴望。   “行针。”   风红缨毫不避讳地将自己这大半年研究出的针灸戒烟术奥秘摊开让董湘兰看。   董湘兰在鞠躬国学得是西医,一行归一行,董湘兰不太懂针灸的魅力。   指着粗细不一的针灸针,董湘兰瞠目。   “这玩意真的能戒烟?你逗我的吧?自打虎门销烟后,各地戒烟所都在想方设法的戒烟,但几乎都不奏效……”   风红缨轻笑,说了一句令董湘兰毛骨悚然的话。   “针灸只是外在工具,想戒掉黑疙瘩,还得看那人是否有戒烟的决心。”   倘若光靠针灸戒烟术就能将蚕食人身心健康的鸦片戒掉,那未免太异想天开,归根结底,想要成功戒烟最主要的是戒烟者要有恒心毅力。   和于周郎相识后的那一个月,风红缨找于周郎要了好一些士兵进行实验。   经过针灸,有人效果很显著,有些人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烟瘾更胜从前。   所以风红缨才得出以上结论。   然而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愣是让董湘兰陷入惊恐境地,只见她那双染着蔻丹的手指死死地掰着桌拐。   “你是说于周郎内心抗拒抽鸦片?”   他想戒烟?!   风红缨目光落到董湘兰的脸上,女人白皙漂亮的脸颊上神色纷杂,有不甘,有气恼,更多是的不敢置信。   “九成有。”   风红缨双手交叠揽在腹部,道:“所以六姨太回去后得悠着点了,于周郎瞒着你戒烟,可见对你起了疑心。”   董湘兰怒拍桌子:“起疑心又怎么了?只要你不替他针灸,他就戒不掉!”   如此,迟早有一天于周郎会被鸦片侵蚀成一具行尸走肉,到时候她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一方称霸的头目给弄死。   “这计划太慢了。”   风红缨就像有了读心术,将董湘兰内心所想看得一清二楚。   “何况杀死一个于周郎用处并不大。”   风红缨摇头道:“就好比之前盘踞在奢云城中的钱有仁,你看看,死了一个钱有仁,立马来了一个于周郎,于周郎之后呢?无穷尽剥削百姓的狗贼会相继涌入奢云城……”   “那你说怎么办?!”   董湘兰问得很直接,口吻急促道:“坏人永远都杀不完,这道理我懂,但我想着能杀一个就少一个……”   风红缨垂下眼眸,淡淡道:“我是个大夫,不是杀手,我只知道一旦于周郎死了,他手底下那些兵马就会变得无人压制,六姨太,擒贼先擒王这道理很简单,但做起来难。”   于周郎身上的罪孽罄竹难书,该死,但不能死在奢云城。   风红缨在大燕朝见过太多群龙无首后发生的惨案。   将不在,小兵称王,底下兵马一夜之间散成无数小团体。   他们奸淫抢掠,四处做恶,他们会将奢云城打造成另一个人间炼狱,糟蹋完奢云城,他们会将杀声往外延伸。   到那时,水深火热中艰苦求生存的将会是无辜的老百姓。   董湘兰默了,揪住桌拐的双手紧跟着松开。   是啊,于周郎死后那些兵马怎么办?   屋内气氛突然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药童送来一碗煨好的中药。   风红缨将药碗往董湘兰面前一推,道:“我猜你之前怀的孩子是于周郎的,大帅府四处都是眼线,你偷偷做掉一个孩子受了不少苦吧?”   顿了下,风红缨续道:“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不调理一定会落下病根,你还年轻……”   董湘兰打断风红缨,赌气道:“我不喝!我早就做好了和于周郎同归于尽的念头,于周郎活不了多久,我这身子自然就不必再调养。”   风红缨不太赞成这种杀敌自损的做法,吹了吹泛苦的中药,身子前倾,风红缨举着勺子对准董湘兰的嘴巴。   “我喂你。”   语气不容置疑。   女人一靠近,董湘兰鼻间就传来一缕缕清幽的药味,不是碗中苦药味,而是很好闻的白芷香。   听说百草堂的当家大夫风大小姐最近一直在钻研用白芷入药来祛病除湿、排脓生肌。   嗅了口白芷的香味,董湘兰暗忖传言些许是真。   这位新上任的风家家主和风家大奶奶不是一路人。   大奶奶一心效忠于周郎,把持百草堂时一直在啃风家的老本,断然不会想着研制新药拯救黎民。   董湘兰脑海中正犹豫着自己该不该信任风红缨时,风红缨将汤匙碰了碰董湘兰的嘴唇。   “喝吧。”   董湘兰天鹅颈微低,就着风红缨的手,董湘兰喝下了堕胎后的第一碗补药。   药碗见底,董湘兰没有像在大帅府时那样矜持地漱口,而是豪迈地用手擦掉嘴角的残汁。   随后那只手伸到了风红缨面前。   风红缨抬眸,只听董湘兰一字一句地说:“寇清瑶,真实年龄二十四,留洋外科大夫,学成后归国借用董湘兰的身份做了于周郎的六姨太……”   挠了挠头,寇清瑶继续解释道:“我和董湘兰其实是双胞胎,幼年家破后她流落风尘,我侥幸走上了读书之路,三年前我和她偶然相认,之后我假扮成她进了大帅府,戏也是后来学的,不太精,所以嗓子才经常坏,要吃润金嗓润喉……”   风红缨缓缓站起身。   寇清瑶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底牌展示出来,这是愿意结盟的意思。   “合作愉快。”   风红缨没有嫌弃寇清瑶手指上残留的药污,一把紧紧握住寇清瑶的手。   寇清瑶是系统替她挑选的合作伙伴,她相信系统的眼光,寇清瑶肯定不会让她失望。   -   听从风红缨劝诫的寇清瑶回到大帅府后一改之前迫不及待想要于周郎抽烟抽死的态度。   反之,寇清瑶还小意温柔地劝于周郎戒烟。   躺在软塌上小憩的于周郎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的人早在六姨太进门的那一天就已经将寇清瑶掉包董湘兰的事告知了他。   他不揭穿当然有他的理由。   女人嘛,成不了大气候。   更何况他这人相当喜新厌旧,他可以将寇清瑶宠成奢云城中人人羡慕的姨太太,也能亲手了断寇清瑶的命。   谁让他又有了新的猎物呢?   不过到底是伺候他三年的老人,还怀过孩子,只要寇清瑶安分守己,他今后愿意给寇清瑶留个全尸。   思及此,于周郎笑容加深,道:“百草堂的大小姐医术十分不错,昨儿被她扎了几针后浑身舒爽,从今天起,你跟李副官交代声,不必再日日往我屋里送黑疙瘩。”   以往于周郎说不抽,寇清瑶一定会拐着弯劝阻,这次不一样了,寇清瑶没再劝,而是笑着应下了。   只因风红缨告诉寇清瑶,她需要弄出一个针灸成功戒烟的例子来打响风家医馆的名号,于周郎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选。   于周郎很满意寇清瑶的乖巧听话,望着寇清瑶漂亮的脸蛋,于周郎生出一丝愧疚。   来奢云城的这段时日他过于痴迷风家那位,倒忽略了寇清瑶。   想了想,于周郎翻身将寇清瑶压到身下。   被翻红浪,一夜无眠。   -   第二天一早,寇清瑶一脸疲倦地找上风红缨,不为别的,要避孕药。   此后一连数天,寇清瑶都会借口替于周郎劝说风红缨嫁入大帅府的由头来找风红缨讨要避孕药。   人多眼杂,风红缨不好让馆中药童煎避孕汤药,只能自己下手。   煎好药,风红缨擦了把热汗,见寇清瑶一口闷了药水,风红缨略有些无语。   “药多伤身,你自己也是行医的人,不懂这个道理?”   寇清瑶更无语,大喇喇道:“于周郎大男子主义享受快乐不采取措施,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再怀上吧?”   风红缨照着寇清瑶光滑的额头弹了个脑瓜崩。   寇清瑶疼得嗷嗷叫。   “你打我干什么?我当然知道是药三分毒,但这不是没办法嘛……”   “谁说没有办法?”   寇清瑶瞬间坐直身子。   “你有?”   风红缨神秘一笑。   既然是合作伙伴,风红缨当然愿意分享系统赏给她的东西。   但……   顾君生看完风红缨拿出来的医书后,俊脸烫得能煎蛋,肤色红如血。   “你们小姑娘家家的看避火书看就看呗,拉、拉我一起干、干……”   风红缨弯起唇角:“三国有桃园结义,咱们仨在我家百草堂后院的梨树下结拜过,既是好兄弟,有了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顾君生郁闷极了,幽怨的眼神紧紧盯着风红缨。   呸,谁愿意和你做兄弟……   那天他被十二龙请进医馆休息后,他属实没想到风红缨会拉着他和于周郎的六姨太一起……结拜。   和风红缨一起共事他当然愿意,这也是恩人的要求。   可为什么要拉上于周郎的六姨太?   寇清瑶一脚踩到顾君生的鞋面上,觑着顾君生那张痛到五官扭曲的脸,寇清瑶咬紧后槽牙。   “你小子别不识好歹,想一个人霸占大小姐?哼,门都没有!”   顾君生脸色飞速涨红,不忘去看风红缨。   还好,还好,大小姐没注意到这边。   专心看系统提供的避孕用品解析医书的风红缨唇角微弯。   自从那天义诊后,顾君生天天都来百草堂,存着什么心思,馆中人都清楚,然而顾君生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这天下午,俩中医,一外科大夫,三人头碰头狠狠研究了一把医学避孕用品。   民国时期不是没有避孕套,各大医馆都能买到用羊盲肠制作的避孕套,只不过价格贵,生产又不卫生,以至于很多女人都惨死在床笫感染之中。   风红缨之前始终不明白医疗舱连升两级后,系统为什么会给她一本有关避孕的书,看完之后,不得不说很有必要。   医学不发达的年代,女性一旦感染性病,那就约等于进了坟墓。   系统出品的避孕医书结合了当下的医学背景,研制避孕相关药品的材质并不难寻找。   “花佗村后就是鹦哥岭,那边有一大片橡胶树。”   风红缨道:“我的学徒到时候可以去那采乳胶,眼下七月正是割乳胶的好时节。”   寇清瑶翘着二郎腿:“我出钱,反正都是于周郎的钱,不用白不用。”   顾君生嗫嚅了下,道:“看来只能我来联系厂家监工了……”   -   中秋节当天,由顾君生联系的一家厂家送来了第一批医用避孕品。   品种有很多,不拘泥于避孕套。   成品质量十分要好,风红缨看过后大赞。   “君生,厂家找得不错哇。”   要价低,出货却又好又快,真真是良心厂家。   顾君生欢愉一笑,正欲脱口而出恩人在其中相助时,下一秒猛地咬住舌头。   恩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大小姐透露他的任何信息。   想了想,顾君生头一回对风红缨撒了谎,含糊其辞地敷衍了过去。   风红缨又不是傻子,既是秘密,那她就不问。   -   医用避孕药品很快贴上风家百草堂的标签往外售卖。   可别小瞧了才从封建王朝泥泞中拔出腿的民国,这时候的百姓并没有后世想象中那么羞羞答答。   医用避孕药品卖得相当好,十月第二次义诊来临之前,风红缨翻了翻账目,发现光这一项进账就能抵百草堂一个季度赚得钱。   大奶奶得知此消息后,不知该高兴医馆另辟蹊径挣了钱,还是该哭风红缨就差在百草堂门上挂上看病不收钱的牌子。   风红缨接手百草堂这么久,医馆的钱哗啦啦的减少,大奶奶时刻想,再这么下去,百草堂迟早要关门。   可就在这时,风红缨整出了医用避孕品。   大奶奶听说后臊得不行,拉着风家长辈想借此将风红缨从家主的位置上拽下来,不成想风红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大奶奶还没看到账上的大洋,钱就被风红缨花了出去。   风红缨用这笔钱买了一大批中医外科手术仪器,专门劈了间院子供小分队的一部分外科学徒研修中医外科医学。   风红缨还亲自提笔给这间院子取了个名字,叫‘兼爱医院’,取这个名字主要是为了警醒所有的学徒要将墨子的兼爱思想牢记心中。   ——‘兼爱医院’所有学徒治病都不论贵贱,处在中医外科部门的学徒,更该铭记中西结合,相互学习借鉴。   寇清瑶身为正经的外科大夫,在兼爱医院成立之后就被风红缨认命为医院主任,手把手的教授学徒有关西医手术相关知识。   顾君生呢,则继续跟风红缨在百草堂行医问诊,尤其是学针灸戒烟术。   风红缨手下第一个戒烟成功的人是于周郎,于周郎心若比干,为了哄美人开心,立马命李副官带人去大江南北宣传了一番。   有于周郎这块活招牌在,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很多大烟鬼抽到最后散尽家财,他们不后悔吗?当然后悔,可惜没有后悔药。   现在好了,药没有,有针。   疼归疼,戒烟过程也难熬,但总比浑浑噩噩的走向死亡要好。   就这样,风红缨的针灸戒烟术走上了正轨。   这一年冬天,风家本家一位长胡子长辈开祠堂告祖时带上了风红缨。   这是承认风红缨是家主的信号。   与此同时,风红缨自创的针灸戒烟术被长辈当着众多风家人的面写进了《风家医术》中。   这本书后来因频繁战乱而丢失,不过没关系,懂得使用针灸戒烟术的人到了后世多如牛毛。   只不过在西医的冲击下,真正从头到尾融会贯通这门针灸术的人并不多。   风红缨并不觉得这就意味着中医走向衰落。   时代是一个轮回,也是一个抛物线,中医有巅峰自然也会有低谷,总有一天,中医还会再次站到最高点,然后跌落,然后再傲然雄起……   -   奢云城迎来腊八的这一天,风红缨一如往常点开系统界面查询医疗舱五级任务。   还是空空如也。   自从那次连升两级后,系统好像一下陷入了冬眠。   合上系统板,风红缨换上简便衣裳一路出城爬山晨练。   才跑到半山腰就见穆家两兄弟一脸急色地奔到了山脚。   “师父——”   穆一罗慌里慌张,手指着城内,冲山上大叫:“清早馆中送了一批病人过来,这些人上吐下泻不止,有几个格外严重,没进医馆就休克死了——”   风红缨瞳孔骤然收缩。   穆二毛腿上中过弹,为了不耽误行走,穆二毛特意骑了一匹马。   风红缨赶忙调头下山翻身跃马,夹着马腹急速往医馆方向赶。   事实上,病情远比穆一罗描述的要凄惨。   还没进医馆,风红缨就看到凉亭石凳上歪躺着十来个捂着肚子哀嚎的病人。   远远的,风红缨看到这群人的舌苔比面粉还要白。   不仅舌苔有问题,脸上还发斑,再看几人神志,早已不清……   风红缨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种病情……她太熟悉了。 第130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⑨   见风红缨只身走向凉亭,有人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别靠近。”   顾君生将腰间别着的白色纱布绑到风红缨口鼻处,沉声道:“小心传染。”   风红缨也是太过心急,整理好防护口罩,两人来到凉亭处。   “这些人我瞧着好像不是奢云城的人?”   风红缨屏息诊脉,不少人捂着肚子疼到哭爹喊娘,听口音不似本地人。   顾君生脸色有点难看。   “对,他们是鹦哥岭那边逃难过来的人,鹦哥岭翻一座山就是边境线,那边半个月前起了一场战事,这些人死里逃生才逃到奢云城的……”   风红缨随手掀了掀几人的眼皮,然后蹲身问一旁尚且清醒的人。   “你们逃出来的路上拿什么充饥?”   “喝得什么?”   “你们大概一共有多少人?”   “同行的人都在这吗?”   ……   现场唯一病况较轻的是一个男人,身上有硬邦邦的肌肉,强大的抵抗力支撑着男人缓缓张嘴。   “吃肉……”   “从鹦哥岭过来有一条没结冰的河,就喝那个……”   “我们三个村一起挖得战壕全炸没了,死的死,伤的伤,能逃出来的都出来了,应该都在这。”   “有去另一家医馆的,但他们大夫不收我们……”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男人突然咬紧干裂的嘴唇,抖着手牢牢抓住风红缨的胳膊。   “大小姐,都说奢云城百草堂本家问诊便宜,我们没钱看病,只能来您这,您可得救救我们哇——”   边说边踉跄地爬起身要给风红缨磕头,说话哆嗦。   “您别赶我们走,求求您了——”   风红缨忙去拉男人,顾君生眼疾手快赶在前边,一把将磕头磕到体力不支的男人搀扶到一旁。   男人说了一大段话,身子此刻虚得不成样,屁股一沾地就开始抱着凉亭的柱子呕吐。   男人一呕就像打开了水龙头,周边的病人都开始呕吐连连,漫天的馊臭酸水味刺鼻无比。   离男人最近的顾君生眼睛定到地上的呕吐物,当即一个犯怄恶心。   吐掉酸水,顾君生皱着眉来到风红缨身边,闭着眼将逃难者的呕吐物描述给风红缨听。   风红缨正在给脚边一个肚子疼到满地打滚的小孩扎针,听到顾君生的描述,风红蹙眉收起针招呼学徒过来将冻得四肢冰冷的小孩先抱进屋。   瑟缩在凉亭里的其他病人见状忙慌张地扒拉住风红缨的脚,祈求风红缨也让他们进去避避寒。   这些人一路逃难过来瘦得和火柴棍一样,风红缨也不敢使太大的力度,唯恐将这些人的胳膊给扯断。   最后还是顾君生使了个招,悄悄让学徒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冒着白气的蒸屉一搬出来,逃难出来的人立马松手争着抢着去捞滚烫的馒头吃,可惜肠胃不好,吃一口吐一口。   -   风红缨被挤出了凉亭,远处的那些人一个个不怕烫,拼命的将白面馒头使劲往生有冻疮的嘴里塞,塞一口干呕一口,看得风红缨莫名辛酸。   但现在很显然不是心生怜悯的时刻,擦擦眼角的泪珠,风红缨举步往医馆里走。   顾君生紧随其后,压低声音道:“大小姐,要不要熬催吐药?”   在顾君生看来,这些难民赶来奢云城的路上吃了太多高山上的蛇鼠虫蚁,加之喝生水,一时肠道出现细菌感染也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喝几剂温和的催吐药会有效的缓和身体上的痛苦。   事实上,顾君生已经着手让人去熬催吐药,但百草堂的坐镇大夫是风红缨,该不该对病人下药得看风红缨的意思。   风红缨吸吸鼻子,刚准备吩咐,身后传来学徒们的吆喝声。   两人忙站到一旁让抬支架的学徒先进去,支架上的病人吐空了肚子依然还在干呕,神情扭曲痛苦。   等几台支架抬进病房后,风红缨叹了口气,道:“一个星期前催吐大概还来得及,现在……迟了。”   这些病人的肠胃此时脆弱的很,再吐的话,剩下半条命些许都会被吐掉。   顾君生忙喊药童停了药灶上的那些温和催吐药。   一抬头,顾君生发现风红缨已经没入后院病人堆。   顾君生也是大夫,当然清楚这种病症极有可能是时疫。   再没有强悍保护措施下,一旦被时疫感染,最终的下场只会是死亡。   攥紧十指,顾君生站在喧嚣的药馆大堂中央凝视着女人忙碌的背影,他多想冲上前将女人拉走,倘若一不小心被传染……   脑中天人交战的顾君生最终没有做出鲁莽的举措,而是扭身往兼爱医院方向跑。   -   这边,风红缨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药柜走。   药架边站着一排佝着背的老中医,人人脸上布满惶恐。   看到风红缨,领头年长的老大夫抿了下无牙的嘴,哑着嗓子忧愁开口。   “东家,不妙哇——”   老大夫说话时白胡子打颤,可见吓得不轻。   “才一个早上,咱们百草堂就接手了近五百个病患,死了九个,我逐个验查了。”   老大夫手抵在喉管处,提气瞪大眼示意风红缨看他。   “东家,他们这的骨头都坏了!我手插进去探了探,一丢丢水渍都没有,我敢担保他们不是呕死的,而是脱水而死!”   说到最后,老大夫满是褶子的浑浊老眼情不自禁流出两行泪水。   老大夫翻年百岁,打小就在百草堂做学徒,风红缨上位后,老大夫得以荣修在家,平时馆中没大事,老大夫一般不会出面。   今天这事闹得动静太大,老大夫愣是被惊扰过来了。   本来以为底下的人在胡言乱语,可当老大夫看到馆中的情形后,老大夫慌了。   风红缨连忙将急得脑充血发晕的老大夫扶到一旁休息,扎了几针后,老大夫姗姗醒来。   醒来时,风红缨正在嘱咐学徒们任务。   “……快去点香撒雄黄,各个角落都要撒……”   “馆中还有多少黄芪、川芎、当归?”   掌管药柜的关顺子皴着一张苦瓜脸,烦躁道:“不多了,大奶奶爱干净,一入冬就让丫鬟钏芳将柜台里有的这些药全要了去,说是消毒。”   风红缨:“你带人去大奶奶的院子里搜,就说是我的意思,能拿回多少就拿回多少,弄回来后赶紧用大锅煮沸。”   关顺子哎了声,领命而去。   风红缨又问:“有谁会骑马?”   陆陆续续有学徒举手,这些人前身是山匪,骑马本领都不错。   “来五个人,快马加鞭去百草堂附近几个分铺将黄芪、川芎、当归还有雄黄都取来。”   “等等——”   站在门口包裹严实的男人喊住风红缨。   是于周郎。   于周郎扇了扇门口的雄黄气味,踮着脚冲里边的风红缨道:“大小姐,您先让你的人等会,我有事找你,您出来下!”   风红缨冷眼瞥向门口戴着厚厚口罩的于周郎。   于周郎一出现,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味,连呻吟声都小了很多。   风红缨往外走时,跟着顾君生从兼爱医院赶来的寇清瑶恰好过来。   看到于周郎穿着整齐军装站在门口,再看看李副官等亲信都在,寇清瑶心头骤然划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   于周郎将风红缨拉到远离百草堂喧嚣的街口,神神秘秘的,连寇清瑶娇笑着过来打招呼,还没靠近就被于周郎呵斥住了。   于周郎少有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脸子给寇清瑶看。   “我和大小姐说点事,你忙你的,不要来打搅。”   寇清瑶笑容一窒,下一秒就被李副官强行拖拽出了街口。   清空人后,于周郎摘下口罩,一改刚才对寇清瑶的冷漠,笑意妍妍的将双手搭到风红缨肩膀上。   “大小姐,跟我离开这吧!”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暗含命令。   风红缨抬头,眸光犀利。   “去哪?”   于周郎露骨的眼神一寸寸的侵蚀着风红缨绝色的容颜,一路往下,最终停在风红缨鼓起来的胸脯上。   “去我义父那,外地的确不太平,但有我义父在,大小姐只管放心吃香的喝辣的——”   风红缨拍掉于周郎的咸猪手,往街口退了两步,目露浓浓失望。   “你想做逃将?”   于周郎:“什么逃将?这跟逃将有什么关系?我——”   风红缨:“城中现有危机,你身为一方大帅,这时候离开不是逃是什么?”   反应过来的于周郎哑口无言,见风红缨躲他不及,于周郎忙低声解释。   “大小姐,你误会我了,我……我……”   解释不通,于周郎只能话锋一转:“我是真的喜欢你才想着把你一起带走!”   于周郎抬腿往前走,风红缨就往后退,眼瞅着风红缨整个人即将融入难民队伍,于周郎急得抓耳挠腮,没有再前进。   “大小姐!”   于周郎气得脚使劲蹬地,烦躁地朝风红缨低吼威胁。   “你现在不跟我走,待会可就走不了了!”   风红缨往后退的动作微顿,看向于周郎时的眼神复杂起来。   这句话她好耳熟,曾经说这话的是她的一个军中亲信。   和于周郎一样,同样爱慕她,可最终也是这么一个人带着千军万马逼她跳河自了尽。   “我不走。”   风红缨捡起脱落掉地的口罩重新戴好,不再去看暴跳如雷的于周郎,转身往难民堆里扎。   于周郎气急败坏地摘下口罩用力地往地上摔去,李副官忙拿出一个新的口罩给于周郎。   “大帅,小心传染,我可听说了,百草堂后山乱葬岗上已经火化了好几具死尸,这病来到蹊跷,傅家那边的大夫说八成是时疫。”   一听时疫,于周郎慌忙戴好口罩,还不忘晦气地瞪了眼百草堂。   李副官撇撇嘴:“大帅,风家那位不识趣就算了,咱们有傅家济世堂在手,不怕陈司令怪罪咱。”   想到已经在城门口等自己的傅家一堆人,于周郎愤慨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笑容。   “通知下去,即刻出城。”   一挥披风,于周郎转身潇洒而去。   走了两步,于周郎突然想到一个人。   踹了脚李副官,于周郎下巴往穿梭在难民队伍里的寇清瑶身上点了点。   “去把六姨娘喊来。”   风红缨这朵娇花左右是摘不到了,但回程的路上总得有其他女人陪伴才行。   李副官心领神会,嘿嘿笑着去了,然而哭丧着脸而归。   于周郎往李副官身后张望了眼,不远处,寇清瑶也在看于周郎。   只是那眼神冰冷无温,就好似不认识于周郎一样。   于周郎一下明白了。   “草!”   伸手隔空点了点寇清瑶,于周郎气得狂怒大骂。   “好哇好哇,都不愿意跟老子走是吧?行!”   短短时间内被两个女人‘抛弃’,于周郎气得脸色涨红,大手一挥,领着兵马扬长而去。   -   于周郎一走,盘旋在百草堂上空的压抑气息倏而消散。   风红缨就着王二麻端来的药汤洗手消毒,目光却定定地看着门外。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风红缨早已摸清于周郎的脾性。   这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她和寇清瑶都没有听从于周郎的安排,以她的猜测,于周郎肯定会挖坑报复她们。   寇清瑶也想到这点,忙完重症输液后,寇清瑶敲开配药间的门。   风红缨正在和顾君生等中医大夫在里边商量配药的事。   “清瑶,你有事?”   寇清瑶站在门口点头,咬了咬唇道:“大小姐,我这心里好慌,我担心于周郎小肚鸡肠在暗处害咱们。”   闻言,风红缨放下手中的活,对顾君生道:“君生,你和大家先出去忙,配药暂且就按我说得方子去配。”   顾君生点头。   风红缨又道:“切记一旦有人病情恶化一定要将他们隔离开来,对了,不要让他们喝冷水,有感冒发烧的及时通知我。”   顾君生:“知道了。”   等顾君生一走,风红缨拍拍寇清瑶的肩膀,皱着眉淡声道:“我说过,我比你这个枕边人还要懂于周郎。”   寇清瑶脸色惨白,情绪不知为何相当低迷。   “所以你知道于周郎会怎么报复我们?”   风红缨推开窗,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半个时辰不到就将露天凉亭覆盖的严严实实。   屋外十二龙不停的穿梭在凉亭和医馆之间,一人背一个,愣是将倒在凉亭处冻得没知觉的难民们全背进了屋。   风红缨收回目光,哈着白气看向寇清瑶。   “咱们一时半伙恐怕出不了城了。”   寇清瑶消化半天才明白风红缨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于周郎将城门堵上了?”   风红缨嗯了声。   “于周郎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狠手辣。”   那个人是她在大燕朝的亲信。   那一年也是现在这样的下雪天,本就处在内忧外患的大燕朝迎来了灾难性的一年。   边关时疫横行,她初为将帅心思浅薄,得知军中大半将士呕吐休克死亡后,她瞬间慌作一团。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站了出来,手把手的教她如何应对突发时疫。   时疫稳定下来后,她暗暗高兴,恨不得将那人视作兄长,可那人接下来的一番话令她耿耿于怀到如今。   “……军医说得过时疫存活下来的人今后身子会虚到拿不起刀剑……”   她不是傻子,听得出那人话语里对那些患病将士的嫌弃。   但她还是傻乎乎地问了。   “依军师所见?”   那人道:“埋。”   对,就这么一个字。   一个字就想将成千上万个还喘着气的将士活埋,在那人眼里,这些将士是累赘,是无形的炸弹。   所以她一听于周郎让她抛下所有难民远走高飞时,她立马想到了那人。   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暴虐无情。   搓了搓冻得发僵的双手,风红缨的回忆戛然而止。   叹口气,风红缨扭头对寇清瑶道:“清瑶,城中难民多,于周郎没时间在城中挖陷阱报复,所以,他一定会在城外布防。”   风红缨所料很准,骑马打算出城去百草堂分铺取药的学徒们空手而归。   -   “什么?”   顾君生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学徒们抖掉肩上的雪花,大口喘气道:“大小姐,顾大夫,我亲眼看到的,那于周郎的兵扛着木仓就堵在城门口,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于周郎,畜生王八蛋,他怎么敢!”   顾君生牙根咬得咯嘣响:“他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想活活困死我们这一城的人?!”   寇清瑶摘下口罩,手掌重重往桌上一扣。   “我去,我去找他,他不就是恼我没跟他一起走心里不舒服吗?我去总行了吧?”   风红缨咳了声,扶额呵斥道:“清瑶!于周郎要的不是你。”   也不是她这个美人。   “于周郎想要风家百草堂。”   战乱中最金贵的是药,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于周郎在城外来这一招不过是不死心风家百草堂没有归顺于他。   寇清瑶清楚风红缨不会学傅川贤将自家千年药铺拱手让给军阀。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铺子里的药不多了,再不补给,咱们这些没被传染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也不知道于周郎的人会封锁城门多久,倘若时间长一点,到时候城内百姓的吃喝都成问题。风红缨抿了抿嘴角。   “风家囤了一批年货,应该能撑一个月,于周郎不敢进城接触病患,所以咱们待在城里依旧安全。”   至于一个月后……   站在对面的顾君生忽从脖子上取下一串钥匙。   “这是我家仓库的钥匙,里头有我买的一些年货,大小姐,你让王二麻带人过去搬。”   “这是老夫家里的。”   留着长胡子的老大夫哆嗦着手跟着取下腰间的钥匙。   “我的也拿去吧。”又一个坐堂大夫掏出了钥匙。   “还有我……”   一时间桌上堆满了各色绳子系着的钥匙。   顾君生心细,往钥匙扣上贴上各家的门牌号,然后摞起来丢进筐里拿给王二麻。   王二麻颠了颠怀中沉甸甸的钥匙,下意识去看风红缨。   风红缨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冲大家一一鞠躬后方对王二麻道:“去吧,记得给大伙家里留一点,别全拿了,好歹过年,没年货喜庆不上来。”   王二麻哎了声,抱着钥匙筐钻进皑皑白雪中。   -   物资很快到位。   草草吃了顿饭后,风红缨领着一帮学徒逐一检查滞留在医馆中的病人情况。   “又死了三个。”   关顺子将死亡名单报给风红缨听。   稍顿后道:“都是老人,可怜见的,药也吃了,可惜一路逃难身体太虚没扛过来。”   “尸体烧了没?”风红缨问。   关顺子摇头。   “没有,才过世。”   “带我去看看。”   顾君生:“我也去。”   两人甫一来到停尸的后院就闻到一股呛鼻的雄黄和消毒药水的气味。   进去前,风红缨检查了下自己和顾君生的防护口罩,口罩一共五层,里外两层用了特制中药浸泡并熏烤,透着缕缕药香,能一定程度阻拦细菌的传染。   一刻钟后,两人出来了。   等候在外的寇清瑶擦了擦刚吐出来的酸水,一脸沉重地迎上去。   “怎么样?”   风红缨皱着眉将密封袋拿给寇清瑶看,袋子里装得是里边三人肚子里尚未消化干净的食物。   其中一个人吞咽有问题,吃鱼都是囫囵吞下,老人消化能力差,风红缨在其胃中侥幸发现了半条完整的小鱼。   “这些人是顺着鹦哥岭那条大河进得城,这鱼肯定是那条河里抓的。”   风红缨小心翼翼的将密封袋放进担架中,任由学徒一并抬去火葬场火化。   寇清瑶捂着嘴,道:“我之前怀疑他们吃了鹦哥岭后边高山上的蛇鼠肉才导致肠胃不舒服,现在看来,这鱼才是罪魁祸首。”   “未必。”   顾君生端着温热的消毒药水让风红缨洗手,边道:“六姨太不是奢云城人,大概不知道鹦哥岭后边高山连通的是哪吧?”   寇清瑶双手环胸,轻蔑道:“我是不清楚,那你呢,你清楚?嘁,你别打量我不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外地人。”   顾君生:“我跟你不一样。”   他幼时被恩人所救,十岁后,恩人准许他进书房。   书房里摆放的全是奢云城的历史记载书刊。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记住了奢云城这个地方,更准备一点来说是记住了风家百草堂。   寇清瑶鼓起腮帮子争辩,顾君生却不打算解释,背过身和风红缨说起话来。   “大小姐,咱们得赶紧通知河边的老百姓不要再吃那条河里的鱼,上游水源靠近边境战场,一场战事后很多腐尸肉会流进河里,那些鱼恐怕吃了腐尸。”   听到这话,寇清瑶猛地蹲下身干呕起来。   风红缨擦干手拍拍寇清瑶的后背,抬眸对顾君生道:“君生,麻烦你先出去知会下十二龙他们,让他们从今天起不要再从井里打水吃。”   顾君生左手握拳咚地一下敲向右手手心,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咱们城里的井水也不能喝。”   顿了下,顾君生迟疑:“那城外怎么办?”   于周郎的人守在那,他们出不去。   风红缨烦躁的啧了声。   “出城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带人看住城中水井,切记不要再让人饮用。”   顾君生:“好。”   顾君生一走,风红缨搀扶起蹲在地上的寇清瑶。   寇清瑶呕得厉害,脸上毫无血色。   风红缨抬起眼皮盯着寇清瑶的面孔看,旋即一语道破:“是于周郎的孩子吧?”   寇清瑶怔楞了下,半晌后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讥笑:“除了他还能有谁?才两个月大,不显怀,就是半夜吐得厉害。”   风红缨:“于周郎知道吗?”   寇清瑶摇头。   下一秒,寇清瑶抓住风红缨的手腕,郑重其事道:“大小姐,这个孩子来得刚刚好,于周郎年过三十还未有一子,我拿孩子逼他,他一定会撤兵——”   “不用。”   风红缨手抚到寇清瑶扁平的肚子上,柔声道:“你瞒着于周郎怀孕,想来是喜欢这个孩子,既然喜欢,那就生下来。”   寇清瑶仰着脑袋,眼角泛红:“那城外——”   风红缨安抚示地拍拍寇清瑶的手背。   我不是说了吗?出城的事交给我,你只需好好养胎,不必操心。”   寇清瑶:“大小姐,我……”   风红缨朝她淡定地笑笑:“没事,相信我。”   -   当天夜里,就在风红缨准备带上几个身手好的学徒夜袭于周郎时,一个女人敲开了百草堂的大门。   来得是熟人,那人衣衫褴褛,嘴巴有点歪,无畏躺在医馆过道上的病人,径直走到风红缨身边。   “风大小姐,我知道有一条出城的小路,准保那条路上没有于周郎的人!” 第131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⑩   “这人是谁啊?”   换上衣裳准备待会和风红缨一起出城搞偷袭的王二麻不屑开口:“口气真大!”   身后的学徒紧跟着发出嗤笑,都在笑话农妇的不自量力。   风红缨没有笑,目光定在女人那张明显往右歪的脸。   过尽千帆的段笑仪根本就不在乎王二麻等人的讥讽,而是坦然地冲风红缨伸出手。   “风大小姐——”   王二麻就是看不惯这么傲的女人,准备将人揪出去时,风红缨按住了王二麻的肩膀。   “这人我认得。”   王二麻遽然松手。   风红缨没有握住段笑仪的手,而是反问。   “你没跟傅川贤一起出城?”   傅家早已归顺于周郎,段笑仪是傅川贤的尝药丫鬟,理该跟着傅川贤一起走才对。   说白了,她信不过段笑仪,信不过一个鸠占鹊巢后还想残杀原身的恶毒女人。   哪怕这人已经遭报应一跃从一个青春少女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脸歪嫁过人的农妇。   农妇何其无辜?!   段笑仪楞了下,眼神落寞。   她没想到风红缨上来会问这么扎心的问题。   自从自己莫名其妙换了一个身子后,身边所有的人都笑话她,笑她恬不知耻,半老徐娘还夹着嗓子装嫩粘着少爷。   她好委屈,她有什么错,她和少爷青梅竹马生活了近十年,她是少爷的舌头,她不跟着少爷能去哪?   可她的身子受限,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家碧玉的段笑仪,她现在是花佗村的芹菜婶。   不等她哭泣这天大的怪事怎么就降临到了她的头上时,另一个不幸的消息正在悄然产生。   曾经那个说要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傅家老爷竟然在偷偷摸摸替少爷寻找新的尝药丫鬟。   她不敢置信,跑去问少爷,少爷眼神闪躲支吾其词。   她懂了,纵是她还能替少爷尝药又怎样,年轻俊朗还未成家的少爷不会要一个半老徐娘日日跟在其身后。   就这样,聪明一世的她被少爷抛弃了。   鹦哥岭时疫爆发后,少爷都没有将她一起带走。   她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既然少爷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   书房里,一身夜袭装的风红缨双手交叠坐在那,听完段笑仪的叙述,风红缨久久未语。   段笑仪被风红缨如鹰般的眼神盯看着浑身发毛,强笑一声,段笑仪讪讪问道:“怎么?大小姐不相信我?认为我是傅川贤派来骗你的?”   风红缨:“你发誓。”   段笑仪眼带迷茫。   “发誓就行?”   风红缨笑:“对,就说自己有半句谎言,脸会越来越歪,歪到张不开口说话,吃不了饭。”   段笑仪笑容僵住。   不说还行,一说她不由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她如今也算半个大夫,可还是那句话,医者不自医,她用尽法子也没能掰正这张脸。   半年前眼前这女人说她的脸会越来越歪时,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具农妇身子。   然而事与愿违,她的灵魂和这具身体融合的相当不错,甚至她还觉醒了农妇的记忆。   农妇在花佗村生活了三十多年,这一带有多少山路农妇一清二楚。   ……   段笑仪最终还是举手发了誓。   风红缨起身。   “你领路,我们跟你走。”   段笑仪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搞定了风红缨,见段笑仪傻站在那发呆,风红缨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   “走哇——”   段笑仪吞了下口水:“让我领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风红缨等着就是这句话。   段笑仪免费带路,她反倒要留个心眼,但若是有条件,那她就放心了。   “说。”   段笑仪捂着泛疼的歪下巴,认命道:“听说大小姐的针灸之术高明,我、我想求你帮我医……”段笑仪高傲了十年,何况自己当初是因为占了风红缨的生辰优势才被选为傅川贤的尝药丫鬟,这时候让段笑仪拉下脸求风红缨,段笑仪到底是张不开嘴。   咬紧发酸疼痛的牙关,段笑仪怎么也不肯再往下说。   风红缨:“只要你不耍心眼,事成后我会尽全力替你医治。”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钻研针灸,正愁没对象做实验呢。   段笑仪牙关松开:“真的?”   “嗯。”   段笑仪又惊又喜,等抹干开心的泪花时,风红缨早已步入风雪之中。   迎着雪光,段笑仪看到风红缨背着一个大背篓立在大部队的前方,一身粗布衣衫仍掩盖不住风红缨那与生俱来的矜贵大小姐气质。   风红缨正在交代待会出城的注意事项,女人的声音一如既然的轻柔,然而对面十来个汉子却站着笔直,皆在用心听训。   时不时有人跳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风红缨呢,井不阻拦,甚至还会认真思考汉子提出的意见。   段笑仪知道这些人是风红缨招回来的山匪,但段笑仪很诧异风红缨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令杀人如麻的山匪如此听话。   这帮山匪痞气还在,为什么会甘心拘在一家医馆当学徒?   哪怕眼见为实,段笑仪依然不肯相信。   这些山匪戴上围兜,弯起手袖,留在医馆起早贪黑的忙碌……多半是因为风红缨这个漂亮大小姐吧。   总之,段笑仪不相信这群山匪是心甘情愿跟在风红缨身后做事。   “还愣着干啥?!”   一道轻蔑的男声打断了段笑仪的无边遐想。   王二麻甩给段笑仪一个口罩,哼道:“我不管你以前是谁,干什么的,但你今后要是敢对我师父不利,我王二麻第一个饶不了你,听到没?!”   段笑仪戴好口罩,不怕死的挑衅。   “你犯不着威胁我?你为她做再多,她也不是你一个麻子男能得到的女人!”   王二麻举起拳头,作势要打段笑仪。   想到风红缨列得规矩,王二麻憋住恶气松开了手,用力地踩着积雪来发泄内心对段笑仪的不满。   然而这幅模样在段笑仪看来,就是变相的承认自己对风红缨存着不轨之心。   王二麻撇嘴:我可不敢。   -   夜半后,白日喧嚣的奢云城归于寂静,只闻几人雨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段笑仪带着风红缨左拐右拐,没有走城门,而是来到城西一处干枯的老井。   段笑仪率先跳了下去,仰着脑袋喊:“风大小姐,下来吧,这里边宽敞的很。”   王二麻走到风红缨前边。   “师父,让我先下去吧,我当心这娘们使坏。”   说着,王二麻将背篓塞给风红缨,旋即猛地往枯井里一跳。   一落地,下边段笑仪陡然发出尖叫,下一刻,王二麻点燃起火把。   “师父,这里的确有一条路,是安全的,这娘们没骗人。”   风红缨跳下去时,一抬眸就看到王二麻红着耳朵,再看段笑仪,捂着胸脯急急躲开王二麻。   看来王二麻跳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袭了段笑仪的胸……   只是两个当事人都不说,风红缨自然不会过问这种尴尬事。   一刻钟后,风红缨隐隐约约感受到寒风倒灌,果不其然,猫着腰往前走了不到三分钟,他们出来了。   摘掉落在眉梢处的蜘蛛网,风红缨举着火把往前探。   觉醒农妇记忆的段笑仪在野外行动宛若狡兔,天将将亮时,风红缨一行人成功赶到缨哥岭最高峰的亭子处。   这一路她们都没有碰到于周郎的兵,很顺利。   鸡鸣三声后,天亮了,蜷缩在亭子四角打瞌睡休息的学徒们被风红缨轻声喊醒。   “都醒醒,待会该下山了。”   风红缨一夜没睡,就着亭子里有的简陋铁锅熬了一锅驱寒药分发给学徒们。“师父,多给我一碗。”   王二麻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红得跟山上的野柿子果一样。   另一碗由王二麻端给了段笑仪,算是赔礼道歉。   段笑仪冷到后槽牙咬得咯嘣响,一碗热气腾腾的驱寒药下肚后,周身顿时暖了起来。   趁着王二麻等人用雪洗锅碗之际,风红缨来到段笑仪身边。   “接下里要进村,你可以不跟着去。”   段笑仪垂下脑袋,冻至红肿的双手不停地抓挠。   “带上我吧,傅家不要我,我、我无家可归……”   风红缨目光溜了圈段笑仪起冻疮的手,如今拥有这双粗糙手的女人说话哽咽,一滴泪啪叽砸到手背上。   咸咸的泪水流进冻疮沟壑之中,段笑仪疼得啜泣。   哭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会重生在这具陌生的农妇身体里,哭自己顶着风红缨的生辰八字进入傅家,到头来却混得这么落魄。   越想越难过,哭得声音越大。   此次出行的队伍里就段笑仪和风红缨两个女人,段笑仪突然嚎啕大哭,整个队伍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哭嚎不休的段笑仪。   王二麻率先走过来。   “师父,您只管下山,她交给我就行。”   风红缨说了声好,下山前甩了一管自制的冻疮药给段笑仪。   段笑仪双手握着药管一顿怔松,只听半边身子隐在大大背篓后的女人挥手道:“这算是利息。”   王二麻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对段笑仪道:“走吧,我送你回城。”   “我不回去。”   段笑仪收回目光,挤出药膏涂抹到冻疮上,斯哈口冷气,道:“你们师父连山匪都收,想来应该不嫌弃我这个弃暗投明的农妇,我想好了,我也要加入百草堂。”   王二麻将段笑仪示忠的话一字不漏说给风红缨听了,风红缨笑笑。   “她想跟让她跟着吧,至于加入百草堂,恐怕不成。”   王二麻也觉得行不通。   后边锲而不舍要跟来的农妇前段时间满大街追着傅川贤跑,奢云城的人都知道她爱慕傅川贤。   傅家已经倒戈于周郎,农妇这时候跳槽谁敢收?   段笑仪得知风红缨直言拒绝后,非但没生气还激起了战斗力,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百草堂的一员。   -   翻过鹦哥岭就是一条大河,河水涓涓流淌,丝毫不受漫天冰雪的影响。   风红缨将队伍分成五只小队伍分头去鹦哥岭周边的村落劝说。   自己则带着王二麻继续赶路,她的目的不是这里,是这条河的源头,还得再翻一座山。   段笑仪觉醒了农妇的记忆,但很显然没有继承农妇爬山涉水的健壮体力,才爬上山腰段笑仪就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想要休息。   系统还处在休眠状态,拥有无数积分的风红缨佩戴不了任何增加体力的盾牌,只凭原身这具小姐身子爬山也有点吃力。   “大家都休息会吧。”风红缨一屁股坐到松软的雪地上。   段笑仪美滋滋地跟着坐下,靠过来想跟风红缨套近乎,谁知下一刻段笑仪慌得手脚发麻。   “大,大小姐,我的嘴——”   声音含糊不清,嘴巴只能张到一指宽。   风红缨探手摸了摸段笑仪的右侧下巴,微微用力按了下。   “疼吗?”   段笑仪呜咽:“不……”   风红缨:“不疼就好,还有的救。”   段笑仪眼前一亮。   风红缨手腹抵在段笑仪右下颌线处,道:“待会我手掌用力往左推,你记得配合我的手势张嘴知道吗?”   段笑仪点头。   在风红缨的按摩下,段笑仪先是只能张开一指,慢慢的,两指、三指、四指……   风红缨手指伸出段笑仪嘴巴里摸了摸,半晌后甩掉指尖的口水,淡声道:“好了。”   段笑仪不敢置信,活动了口腔,发现确实能轻松自如的张开,也不再有烦人的弹响。   不等段笑仪高兴,风红缨一瓢冷水浇上来。   “好只是暂时的,想要彻底好,得针灸。”   段笑仪捂着嘴不笑了。   风红缨和王二麻在那啃硬邦邦的干粮充饥时,段笑仪只能眼巴巴看着。   她也是医者,当然清楚她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吃任何硬物。   风红缨丢了个眼神给王二麻。   “那个……给。”   王二麻抱着几个软绵的果子塞给段笑仪。   段笑仪认得这果子,是风红缨下鹦哥岭时让学徒们摘得,寒冬枝头挂得井不多,王二麻把摘来的都给了她。   她这具身子从前在山上干活时就吃这个充饥,但她跟在傅川贤身后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玩意她看不上。   只是当下……不吃就只能饿着。   段笑仪吮吸了几口果汁,很甜,看着剩下的红果子,段笑仪迟疑了下。   “大小姐吃——”   “趴下!”   风红缨眼疾手快的将段笑仪的脑袋压到雪地之中。   段笑仪脸庞覆在冰雪中,须臾,一道射击声在段笑仪的头顶一跃而过。   段笑仪惊恐地扭动脖子往后看,身后的小树被子弹射歪了树桠。   “谁……”   段笑仪心跳如雷,一双手颤巍发抖地抚摸上脑门,要不是风红缨按住她,她的脑袋……   这一声木仓响后,山林须臾恢复宁静,空荡的山谷里只有刚才被木仓声吓到振翅而飞的一群麻雀。   风红缨摸出随身携带的木仓,王二麻没有木仓,防身的武器只有别在裤腿里的一把短刀。   “师父——”   王二麻匍匐在雪地中,操着气音喊风红缨。   “我看到他们了,在那——”   “别用手指去指!”   风红缨一身低呵,下一秒宛若上了弹簧的弹弓,抱着王二麻在雪地中一连翻了三个跟头。   而在他们刚才呆得地方,嗖嗖嗖落下三道木仓痕,子弹打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段笑仪瞪大眼捂着嘴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弹痕的另一头。   望着近在咫尺的子弹坑,段笑仪头一次意识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射杀三人的狙击手离几人不远,王二麻看到对方,风红缨自然也能。   那几人穿着军衣披着伪装的吉利服,看颜色能看得出来这不是民国军阀部队的军装,风红缨估计这些人是发起鹦哥岭战役的敌国军队。   之所以射杀他们仨,些许是把他们当成了给边防部队送温暖的乡下人。   风红缨这大半年来一直缩在奢云城研究中医,没怎么关注边防战事。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逃难病患进到百草堂后,即便风红缨不去打听,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战事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   年初时鹦哥岭就被某国盯上,为了攻占鹦哥岭后打通一条铁路直冲内陆,敌军用金钱,用地位,甚至用美人笼络了一批卖国贼。   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钱有仁,钱有仁等狗腿子一问世,奢云城不少青年人愤慨不已,这群人组成了一支队伍,叫护城兵。   风红缨收留的穆家兄弟就曾是护城兵的成员,这支队伍专门负责刺杀卖国贼。   可惜没有精良的武器,加之队伍成员见识参差不齐,在成功绞杀一批卖国贼后,队伍中有人飘了。   有人的思想还停留在封建时期,觉得有必要选出一个有威望的人做老大。   有纪律,有计划,有人领导……这一切当然没问题,但有些人却不甘心只当一个小小的护城兵队长,他想复辟帝制!   这当然行不通,渐渐的,队伍有人开始生出不满。   初夏的一天晚上,钱有仁带着兵马趁着军心涣散的护城兵不备一举端了其老窝。   逃出来护城兵四分五裂,有人不甘心,这人就是穆家两兄弟,为了替护城兄弟们报仇,穆家俩兄弟用弹弓打断了钱有仁的腿。某国军方不关心钱有仁的腿断没断,只要有人在奢云城和他们接应就行。   然而就在某国军方准备领军攻占鹦哥岭时,钱有仁那边出事了。   进城的军阀误打误撞杀了钱有仁,某国军方的进攻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第二次发起进攻就是上个月。   边防军和敌军厮杀了三天三夜,以微弱优势将敌军赶到了防线以外。   没想到鹦哥岭山上竟然还窝藏着敌军。   -   给王二麻打了个手势后,风红缨悄悄将木仓上膛。   眼下雪虐风饕,这帮人藏在这不下山,想来山下有边防军驻扎。   换一句话说,这几人下不了山。   之所以朝他们仨开木仓,大概是饿得受不了,不惜暴露自己的位置也要想走抢他们身上的干粮。   既然如此,风红缨选择主动出击。   “不能再开木仓了!”   “子弹不充足!”   “还要留着对付山下那些人……”   风红缨悄无声息匍匐到斜侧山坡时,躺在另一侧山坳处的几人正饥肠辘辘地讨论着怎么截杀她。   举起木仓,风红缨毫不犹豫地将木仓口对准其中一人。   砰得一声响,藏在山坳处的几人慌得忙坐起。   最边上的一个太阳穴被射穿,鲜血溅了几人脸上身上都是。   脑门还冒着一股热烟。   几人瞳孔骤缩。   他们想逃,可惜饿得已经没力气,哪怕是挪动插在草丛中的木仓去射杀风红缨都做不到。   风红缨木仓里还有两发子弹,一井打出去后,又有两个人相继倒下。   这期间留足了时间让最后一个人用力将木仓拔出来。   那人的确拼劲全力将木仓拔了出来,见风红缨没了子弹,那人咧开嘴得意地笑。   风红缨也笑,如玉般的手轻拂过眼前的碎发,不经意的动作就撩得那人神魂颠倒。   王二麻不知从什么时候蹿到那人身后,举起的短刃悬在那人的脑门上。   等那人端着狙击木仓回过神时,王二麻双臂已经锁住那人的脖颈,短刃所到之处皆无声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看到雪地上溅起的朵朵红花,从没见过此等画面的段笑仪双手抱头,啊的连连尖叫。   嗓音激昂划破天际。   能听得出段笑仪的惊恐失色,同时,风红缨也能听出另外一件事。   ——段笑仪的下巴脱臼了。   -   背上缴获的狙击木仓,埋敌军尸体时,风红缨顺便将几人穿在身上的破烂吉利服扒了下来。   段笑仪不愿意穿臭男人的衣服,风红缨使了个眼神给王二麻。   几分钟后,段笑仪被举着刀的王二麻逼着穿上了伪装用的吉利服。   处理好厮杀过的战场,仨人火速往鹦哥岭山下赶。   幸运的是一路平安,他们没有再遇上拦截的敌军。   驻防的边境部队听到山上的木仓声后早已等候在山脚。   看到熟悉的驻军军装,风红缨松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将他们仨冒风雪来鹦哥岭以及山上遭遇的袭击一井告知给了士兵。   得知风红缨是奢云城内的大夫,士兵激动的语无伦次。   风红缨被带到了军营,在那里,风红缨看到了好几个捂着肚子痛苦干呕的士兵。   边防军设有战地医院,可惜被榴弹炸成一片废墟,目前风红缨呆得这间简陋的帐篷就是新的战地医院。   里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好几张木质床,能躺在床上的多半是四肢残缺流脓的士兵。   像那些饮用腐尸水而导致肠胃感染细菌的人可没这么‘好’的条件。   他们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呻吟,踮着脚穿梭在人堆中的只有一个战地医护人员。   医护兵大部分都牺牲了,存活下来的这个医护兵只能先救那些断了手脚的士兵,其他伤员只能干等。   领风红缨进来的排长是个硬汉子,看到面前乌烟瘴气的病房帐篷忍不住抹眼泪。   “大夫,你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风红缨一时下不去脚,站在门口,她看到那个医护兵草草的将士兵的断臂包扎后就绕去了其他病床。   “师父,她这——”   王二麻看不下去了,翻白眼道:“咋不缝起来?那人的手还有得救哇!”   王二麻的声音粗犷,包扎的医护兵蹲在床边边给另一人绑绷带止血边回头看了眼王二麻。   “你这人站在说话不腰疼,能缝我会不给他缝?别说麻药,连针线都没有,我怎么缝?”   王二麻讪讪闭嘴。   风红缨取下肩上的背篓,闻言道:“我有针线,不过没有麻药。”   “能忍吗?”风红缨问那个断了手指的小伙子。   小伙子咧开发白的嘴唇虚弱一笑:“能!挨刀子的疼都扛过去了,缝几针算什么!”   风红缨笑得竖起大拇指。   医护兵忙起身去接医疗物品,可还没走两步,低血糖一下激的医护兵两眼发黑。   缝针手术事不宜迟,风红缨皱了皱眉,对跟过来的排长道:“我来动手术吧。”   “你?”   一个字饱含了质疑。   医护兵强撑着要站起来,可惜这回头晕的厉害,阻止的话还没出口就彻底晕了过去。   王二麻将人扶起扎了几针。   医护兵营养不良,加之疲累过度,纵是醒过来也不适合做缝针手术。   唯一的一个医护兵病垮倒下后,偌大的病房一下陷入死寂之中。   眼下天寒地冻,敌军又在暗中预谋着伺机偷袭,他们根本就转移不了阵地去城中就医。   所以只能等死?   风红缨淡定地给动手术的器具消毒,王二麻打下手,至于段笑仪……   段笑仪被风红缨安排去外边煎药去了。   见风红缨要来真的,排长懵了。   “你不是中医吗?”   风红缨眨眨眼:“是呀。”   排长哽了下:“中医也能做西医手术?”   风红缨默默翻了个白眼。   “排长,中医也习外科,割肿瘤,剔腐肉,续肠肉等等,通通不在话下……”   排长瞠目,惊得带出家乡口音:“我的亲娘嘞,有这么厉害?!” 第132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①   风红缨点头。   看到风红缨蹲下身检查小兵的手伤,排长不敢再多问打搅,搓搓冻僵的手站在一旁给风红缨打下手。   “把他抬外边去,这里太暗了。”   王二麻闻言忙踮着脚过来抱小兵,却被小兵拒绝。   小兵惨白着一张脸,嗫嚅着对王二麻道:“我瞧见了,大兄弟有手艺,大兄弟还是忙去吧,我断得是手指,又不是脚,能走。”   说着小兵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拖着生满冻疮的脚一步一步往外挪。   排长跟在小兵身后,出帐篷时,排长多看了眼在里边给肠胃感染之人扎针的王二麻。   王二麻其貌不扬,满脸麻子看着有点丑,此刻席地而坐绷着脸,甚至还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凶巴巴的大男人愣是巧用绣花针般粗细的针灸针扎醒了好几个吐到昏迷不醒的病患。   那些人依旧一脸病态,但看得出来,被扎后痛楚减轻不少。   看到这一幕,皴着脸的排长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们这群人看来不用等死了。   -   走出帐篷,外边狂飞的雪花早已将风红缨仨人过来踩出的脚印覆盖全无。   排长领着风红缨转了好几个帐篷。   驻扎在山脚的帐篷很小,里面却塞满了士兵,他们没有床,只能窝在干草里取暖,唯一的照明就是帐篷中央那一堆火苗。   看到风红缨,战士们僵硬得抬起头,让他们惊艳的不是看到风红缨绝美的容颜,而是排长说来得这人是城里的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后,男人们热切地站起身,纷纷咧开嘴唇冲风红缨问好。   风红缨点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过来按压住小兵的四肢,以防缝合过程中出现意外。   然而整个手术过程中小兵都没有动,哪怕疼到五官狰狞,那只断了手指的手臂瘫在木板上都没有挪动半分。   条件有限,手术室只能设在外边,风红缨手中的桑皮线穿过最后一小片伤口时,围站在雪地上的众多士兵齐齐松了口气。   为了固定指骨,风红缨往小兵手指里钉了两根克氏针。   涂抹生肌药粉包扎好后,风红缨再次冲小兵竖了大拇指。   小兵尚且清醒,吐掉嘴里咬出两道深深齿痕的木棍后,小兵的五官骤然一松,痛到涣散的目光开始慢慢的回神。   排长伸手抹掉小兵脸上飘过来的雪絮,忍不住拍了拍小兵冻得通红的脸蛋,感慨道:“宽子啊,你小子真走运!”   被唤宽子的小兵龇着牙,他现在很疼,但疼让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很真实。   哪怕手指尖端露出两根钢针他都不慌,只因大夫告诉他,他的手救回来了,过段时间取下这两根钢针,他依旧能扛着木仓冲锋陷阵。   钉上克氏针的宽子成了营地的稀罕物,回到帐篷,之前那个医护兵立马跑到床前张望。   医护兵在国外留过学,学得是西医,几乎没接触过古老的中医,起初和排长一样,以为风红缨在胡闹,但看过宽子的缝合伤口后,医护兵肃然起敬。   为自己从前对中医的误会而感到羞愧。   这时段笑仪煮好了汤药,草药是风红缨下鹦哥岭随手采摘的,驱寒暖身子用。   煮了一大锅,营地的人都能分到一碗。   热气腾腾的补药汤水一出锅,营地的战士自觉排队。   风红缨做完另一台缝合手术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好几个男人共用一副碗筷。   你喝完,碗再给我,都没有过雪水洗刷就继续饮用。   风红缨皱了皱眉,排长带着人去附近村落告诫村民不要再饮用河里水去了,此时营地都是一帮小兵。   找不到主事的人,风红缨只能喊医护兵去制止这群人。   “传染?”医护兵吓了一大跳。   慌忙扎好绷带,医护兵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队伍中。   医护兵是边防兵营里的老人,上前说话比风红缨要有威严。   很快,没碗的人不再续用别人用过的碗筷,那些用过的碗筷用煮沸的雪水高温消毒后才会再次投入使用。   可纵是这么小心,还是有好几个士兵出现了腹泻呕吐,乃至高烧不断的现象。   一时间捂着肚子来简陋战地医院帐篷求救的士兵越来越多。   这帮人中,一部分的确是不小心感染了细菌,一些人则是普通的伤寒病亦或是拉肚子。   在场懂针灸的就风红缨、王二麻和段笑仪,为了加快救治,风红缨让王二麻从头到尾先过一遍病人。   只是感冒发烧的就不要再进帐篷,以免传染。   喝了伤寒药的人被冷风一吹,一个个五官扭曲的不成样,端着裤子直奔附近的草丛。   很快,一股股难以言表的臭气在四周飘荡开。   -   傍晚后风雪越来越大,风红缨担心抵抗力本就衰弱的士兵再被冻伤,便招呼几个身子骨好的战士跟着她去山上。   战士砍柴,她则去挖点草药。   鹦哥岭四周山脉起伏不断,百草堂药架上一般能买到的药材都能在山里寻摸到,只是外人不认识罢了。   跟风红缨一起山上的两个战士都是小兵宽子的家乡好友,一个叫双子,一个叫陈岁,前者大字不识,后者则进私塾读过几年书。   陈岁本该有机会去大学继续深造,不幸的是一艘轰炸机半夜将书香世家张家眨眼间炸成了废墟。   百口之家的陈家只剩在外读书的陈岁活了下来。   陈岁后来弃学跟着好友双子还有宽子一起投了军。   陈岁十分好学,下山的路上一直追问风红缨采摘的药材叫什么,有什么药效。   风红缨知无不言。   回到营地时,天彻底黑了下来,温度也降了不少。   天一冷,拥挤帐篷内全是跺脚搓手哈气的声音。   夜里光线不足,不适合做手术,因而几人只专注于给一些病重的战士包扎伤口换药。   就着被风吹至摇曳的烛火,风红缨刮掉战士们伤口上流脓的腐肉。   风红缨后来才知道战事初始,敌军的轰炸机就专盯战地医院和炊事班所在地。   还没开打,医护和厨师就几乎全没了。   等炮火连天时,抬回来的伤员先是用担架,后来多到只能用麻袋装。   然而忙碌的医护兵只有一个,这些伤口鲜血流了一路,肠子、残肢到处都是的战士只能等死。   有医护兵在用处也不大,医院基地里的药材早已在炮火中毁于一旦。   没有药,他们就硬抗,草草给手臂绑上绷带后,战士们再次冲进战场。   他们用人肉做盾,弹药打完了就持刺刀,就这样一路杀伐才将人数多他们好几倍的敌军赶到了边防线以外。   现在距离第一次开战已经结束快一周,从村子里归来的排长此刻非常的忧心。   风红缨清楚排长在担心什么。   在前世短暂的生命中,风红缨领兵作战过不下百次,最担心的莫过于敌军的偷袭,尤其当自己这一方处于全盘崩溃的状态。   -   夜半,陈岁从雪地里挖出三盒罐头,揣着罐头,陈岁偷偷摸摸地往医护兵的帐篷方向走。   风红缨和段笑仪是女人,故而被分到了医护兵所在的帐篷。   医护兵要在死神手中抢人,是营地的宝,她住的帐篷上的破洞最少,纵是如此,寒风依旧哗啦啦的往三人衣服里钻。   陈岁过去时,风红缨正在和医护兵晓慧促膝聊着明天的手术安排。   至于段笑仪……   段笑仪今天一直守在锅灶边生火煮药,从天亮煮到天黑,手上的冻疮痂裂了好几块,歇息时才发现手腕肿得比拳头还要粗。   晚饭是两个冻土豆,段笑仪下巴脱臼不能吃,风红缨便让王二麻敲碎煮成土豆糊糊喂给段笑仪喝。   囫囵喝了土豆粥后,段笑仪累得倒头就睡。   不然这会子要是看到罐头怕是第一个吵着嚷着要吃。   陈岁放下罐头后就跑走了,连风红缨问他哪来这么多罐头都没回答。   医护兵晓慧只看了眼被撕掉标签的罐头就说出了罐头里装得是什么。   “鲜蘑菇,赤贝肉,糖水腌橘子。”   风红缨挑眉,这些可是高档货。   “他哪来这么多罐头?”   风红直觉晓慧知道。   晓慧挠挠头:“陈岁参军之前家里富得流油,这些是他亲自背到营地来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风红缨将糖水腌橘子塞到晓慧怀中。   “你低血糖严重,多摄入点糖份好。”   晓慧红着脸推脱不要。   “不用给我吃,几天前我吃过了……”   陈岁埋在雪地里冰冻的罐子一共有三十六罐,这么大的量,其实早在陈岁进营地当天就被排长发现了,但排长没说。   之后的日子里,陈岁时不时会在半夜的时候挖出一两罐。   陈岁刚把罐头拿走,立马有小兵将陈岁的动作告知给了排长。   “排长,陈岁那小子又挖了一罐走了,是鱼肉罐头!”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鹦哥岭战役,炊事班后厨有一批罐头肉,但这些都是给伤残人员补充营养用的,所以小兵们看到陈岁挖罐头出来,一个个激动的直跳脚。   他们都想吃,但排长不让小兵们去找陈岁,而是让炊事班的战友给小兵们做了锅小鸡炖蘑菇解馋。   至于陈岁……   晓慧说:“三十六罐,他到这来一罐都没吃。”   “之所以隔几天就挖几罐出来,是为了祭奠他那一大家被轰炸死的家人,插上蜡烛祭拜过后,那些罐头会重新埋进雪堆。”   这事是排长偷偷跟在陈岁后边发现的。   风红缨一手握着一罐。   “那后来怎么又拿出来吃了?”   篝火下的晓慧脸色微微泛红,只见她双手紧紧圈住膝盖,闷声闷气地说话。   “鹦哥岭战役打响后,第一批被炸的是我所在的营地医院,我一睁眼脑壳就疼,眼前硝烟四起,大片大片的残肢往我身上甩。”   “我都认得……”   晓慧呜咽一声,哑着嗓子续道:“但我疼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手啊,腿啊,滋滋冒着血冲我这边飞,后来——”   抹开泪水,晓慧喉头哽了下。   “后来一个冒着烟的流弹掉了下来,离我很近,大概就在她那。”   晓慧指着另一侧睡着的段笑仪。   “我以为我死定了……”   风红缨:“陈岁救了你?”   “嗯。”   晓慧吸吸鼻子,摊开手让风红缨看。   左手只有四个拇指,小拇指截断面的伤疤还很新。   “我疼的大哭,我都不知道我小拇指什么时候被炸没了……”   “等战事平息后陈岁才告诉我,要不是他抱着我卧得快,我头都没了。”   “营地就只剩我一个医护兵,我疼也要上,陈岁怕我撑不住,就塞了罐头给我,还说让我别告诉旁人。”   说到这,晓慧摇了摇手中的糖水腌橘子罐头,噗嗤一笑。   “书呆子一个,到现在还傻乎乎的以为全营地的人都不知道他埋了三十六罐头,他分给那些战士们吃,也是分一罐叮嘱一句,也不知道他图啥。”   风红缨拿着另外两罐罐头起身,出帐篷前将晓慧手中那一罐罐头盖子拉开了。   盖子很薄,拉扯时稍不留神就会割伤手指。   晓慧朝自己缺失的那一节手指看了眼,旋即小小叹了口气。   她喜欢那个将她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救回来的书生陈岁,但……   摸摸脸,很粗糙,眼睛不圆不大,嘴巴倒是大……   反观新来的中医大夫,听说是奢云城里的大小姐。   难怪长得那么好看,说话温温柔柔,樱桃小嘴不擦口脂都红艳艳的。   有一个词叫唇如涂朱大概就是形容她的。   舀了口甜津津的腌橘子进嘴,嘴里很甜,但她的心很苦。   她眼睛没瞎,陈岁这一天总是围着风大夫转,喜滋滋地问东问西,今晚还如此大方一口气拿了三罐罐头,还不带重样的,可见重视。   “你在吃什么?”   睡着的段笑仪被一股甜味激醒,双手被风红缨绑了绷带,段笑仪只能张嘴。   “我也要吃,给我点呗?”   顶着农妇的脸,段笑仪将无耻发挥到极致,微张着嘴等着晓慧喂她。   晓慧眨眨眼,凑过来倒了一小口给段笑仪。   “风大夫她真的才十八?”   在傅家大宅生活了十年的段笑仪可不是懵懂小姑娘,打听一个漂亮女人,无非两种可能。   一,想结交。   二,惦记她或者她的东西。   很显然,晓慧是后者。   段笑仪馋晓慧手中的罐头,将罐头哄骗进肚后,段笑仪啧吧下嘴,回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晓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段笑仪骗了时,段笑仪早已呼呼大睡。   段笑仪不知道的是,晓慧后来将今晚的事和风红缨说了。   风红缨本就不想将段笑仪收归进百草堂,因着这事就更不乐意了。   -   剩下俩罐罐头,风红缨打算拿给重伤战士吃,但想到营地里的士兵不约而同都当做不知道陈岁藏有罐头,思忖片刻,风红缨决定直接去陈岁住的小山洞。   边防线上有很多战壕,被炸毁坍塌后形成一个个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山洞,像陈岁这样四肢健全的战士没帐篷住就只能住在潮湿的山洞里。   风红缨甫一靠近,陈岁就听到了脚步声。   “罐头还给你。”   风红缨说得很直白:“我生活富裕,不缺这个。”   陈岁不敢惊醒山洞里的伙伴双子,握着罐头压低声音急急道:“风大夫,我、我这是拜师礼。”   亮堂的雪光下,陈岁脖子红,脸更红。   “我从小到大读得都是私塾,去私塾读书夫子每年都要收三节礼,我、我想跟你学医……”   风红缨了然。   “学医可以,罐头就算了。”   身为风家家主的她真的不缺这几口肉,反倒是瘦得颧骨深陷的战士们才需要。   陈岁颠了颠罐头,支吾着道:“排长说你明后天要回城?”   风红缨:“对,城里药馆有一堆感染的难民等着我回去呢。”   陈岁抬起寸头:“那我怎么跟你学医?”   这个问题让风红缨很困扰。   半晌沉默,陈岁也不催,静静地等着风红缨的回复,只是那握罐头盒握到发红的虎口暴露了陈岁内心的焦急。   “等战事结束吧?你可以去奢云城找我。”   “好,我去奢云城找你。”   陈岁答应的很快,就怕风红缨反悔。   风红缨笑了笑,第三天离开营地时将随身携带的针灸包留给了陈岁。   -   回城时,雪比来时还要大,临近过年,别处都在欢闹迎新春,边防却没有半点烟火气。   风红缨和排长提出明天让人送点吃的过来,排长摇头。   “吃的就算了,我们吃惯了粗粮冻土豆,陡然来一些好的,我们些许还吃不惯呢。”   挠挠头,排长羞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果不麻烦的话,送点药来成不?”   风红缨笑着眉眼弯弯,点头应好。   排长将仨人送到鹦哥岭高山亭子那才回去,排长一走,王二麻揣着手吐槽起来。   “送药?也要我们有才能送啊,城里来了那么多难民,师父你分毫不收免费医治,咱们百草堂的药早就露底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送给他们……”   风红缨站在高峰俯身望着冰天雪地的山脚,排长带得这一支队伍并不是主队伍,沿着山脚往前走几十里,那是才是鹦哥岭战役的主战场。   排长告诉她,那边的情况更恶劣。   很显然,药需要送到主战场去。   思及此,风红缨紧了紧头顶斗笠的绳索,眯着眼迎着风雪往山下走。   “师父——”   没得到回应的王二麻赶忙追上风红缨。   呸掉进嘴的小冰雹,王二麻穷追不舍:“师父,你倒是说话啊。”   出来一趟太不容易了,差点死在子弹之下,最关键的是,他们没药,拿什么送?   “百草堂的药是拿不出来。”   风红缨嘴角微勾:“但咱们奢云城不是还有傅家济世堂吗?”   王二麻懵了下。   “师父,你的意思是……可傅家已经依附于周郎,于周郎肯定不同意傅家免费出药……”   风红缨脚步放缓,含笑的眼眸看向在落在后边的段笑仪。   “谁说一定要于周郎同意?”   风红缨扬声对段笑仪道:“傅家有个藏药的隐秘地窖,想来你应该知道吧?”   下巴再一次脱臼的段笑仪龇着漏风的嘴巴点头。   她确实知道。   傅家当然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她一个尝药丫鬟,但耐不住她偷偷打听,那地窖她还下去过几次呢,里面的药应有尽有,没有千种也有百来种。   风红缨抬手将段笑仪脱臼的下巴接回去,淡笑道:“傅川贤说不要你就不要你,这时候你应该不会手下留情吧?”   段笑仪重重点了下头。   当天晚上,十二龙跟随段笑仪将傅家地窖的药偷了个干净,连个药渣都没给傅家留。   和于周郎守在城门外多日无果的傅川贤心神极为不安宁,以他推测,百草堂的药大抵只能撑三天,怎么到现在城里还没动静。   将这事和傅老爷一说,傅老爷慌了个张。   “遭了,咱家的地窖!!”   “什么地窖?”于周郎掀开帘子质问。   于周郎一直都怀疑傅家不是真心归顺于他,不然为什么带出来的药那么少?   傅老爷被当场抓包,只能一五一十的将地窖的事说了。   于周郎那叫一个气,但又不能将傅家父子如何,只能咋呼地带人进城。   殊不知,风红缨早在城中布下陷阱。   这一年的除夕夜,奢云城发出了一件大事。   堂堂兵马大帅于周郎被一个小小的中医大夫活捉,进城的小兵皆被百草堂十二龙成员掌控。   于周郎此番留在奢云城的兵马人数足有上千人,突然间成为俘虏后,千人都处在懵逼中。   风红缨没有杀一兵一卒,而是问他们接下来想走什么路。   有人想出城回家,风红缨爽快的让他们离开。   有人不甘心被风红缨一个女人制服,风红缨举起从敌军那搜刮来的狙击木仓。   长杆木仓顶端的黑洞对着那人,那人吓得尿都出来了。   风红缨端着木仓往下,木仓口对准那人的大腿砰得开了一木仓。   男人捂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吱哇乱叫,跌倒在雪地打起滚来。   揣着包裹说要回家实则准备出去通风报信的一些人吓得脚一软。   他们瞠目,他们惶恐,他们无所适从。   谁也没想到风红缨这么一个娇弱无骨的大夫会真的开木仓。   震惊的还是被五花大绑的于周郎。   风红缨将木仓甩给同样瞪大眼的顾君生,大步走到于周郎面前,手搭在于周郎的肩膀上。   换做从前,于周郎一颗芳心怦怦跳,现在也跳得很快,只不过如乱鼓。   “于周郎——”   风红缨指着底下要回家以及揣着包裹要逃离的一帮人,一字一句道:“你这个大帅当得真失败。”   于周郎嘴里塞着白布说不出话,只见女人如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轻笑道:“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主帅被抓,他们不想着救你一心只想着逃走,你说你悲不悲哀?”   这话一出,挣扎不断的于周郎突然不动了,目光定定地看向对面一众人。   这其中就有自己最信任的李副官。   李副官是义父给他的人,平素他得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哪怕几个姨娘没有也会紧着李副官。   于周郎不相信李副官会弃他而去,憋着一口气,于周郎使劲地想蹦到李副官身边质问。   王二麻取下于周郎嘴里的白布,押着李副官和于周郎进了一间空屋。   “师父,给他刀真的没事么?”   王二麻听从风红缨的吩咐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悄悄插到了于周郎的后腰处。   屋外雪花飘飘,千人俘虏分成了两部分,死心追随于周郎的拥趸站在屋檐下,那些背叛者则被捆了手脚丢在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   风红缨带着段笑仪在后院熬药,听到这话笑了笑。   “放心吧,于周郎知道该怎么做。”   见风红缨蹲下身要塞柴,哆嗦了好久的段笑仪忙谄媚地抢过柴火。   “风大小姐,这活脏,我来弄就是了……”   风红缨将灶口让给段笑仪。   一大锅御寒中药煮好后,一脸血的于周郎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等候在屋檐下的风红缨,于周郎将还滴着血水的短刀甩给王二麻。   王二麻顺手将御寒中药端给于周郎。   “师父亲手煎的,喝了暖和身子。”   于周郎没喝,活动了下筋骨,痞笑道:“老子不需要这玩意,老子现在精神的很。”   亲手宰杀了跟随自己多年实则是义父送过来的监视叛徒,于周郎此刻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他此刻只想杀回家,质问义父会什么如此不信任他。   风红缨端起药,执意要于周郎喝。   “为谁卖命都不如为老百姓卖命,于大帅活了三十年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抬手轻柔地揩掉吹到于周郎肩膀上的雪花,风红缨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民之所向才是正确的道路,于大帅,你义父是吗?”   寒风呼走廊呼啸穿梭,屋里李副官的尸体被抬走后于周郎还呆呆地站在那。   脚下放着的药结了层薄冰,于周郎头一回没嫌弃这种带着冰渣的药,仰头一饮而尽后,于周郎摇头苦笑一声。   原来他还不如一个女人看得通透。   -   正月初五迎财神,奢云城好似一下空了,往日的鞭炮声稀稀拉拉地响着。   百草堂照样开门,然而城中老百姓和铺子里的难民都不知道百草堂的主事大夫风大小姐早已不在馆中。   鹦哥岭凉亭处,风红缨扎起马尾,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又一个身穿风家药馆服饰的大夫。   这些大夫好些是附近分铺的坐堂大夫,封建王朝还在时,风家曾握有他们的卖身契,轮到风红缨当家后,卖身契早就不算数了。   但听闻风红缨要奔赴前线,一帮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夫默契地背上药箱赶来和风红缨汇合。 第133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②   几个分铺坐堂大夫相约来奢云城一起奔赴前线的事属实在风红缨的计划之外。   这些人都是老中医,行医问诊的时间比风红缨的年纪都要大两轮。   按说没有身契那张薄纸压着,拥有精湛医术的老中医大可另立门户。   但他们没有。   不仅没有,还趟着几尺深的积雪前来支援风红缨这个年轻的东家。   风红缨清楚这里头的缘故。   老中医们曾都是原身奶奶的学徒,如此关照她,是在报答原身奶奶的教授恩情。   不畏战火投奔前线,是老中医胸内的拳拳爱国之心在怂恿。   从前的人呐,虽然处在帝王管制之下,但就像风红缨说得,民之所向才是正确道路。   老中医们都明白哪一方兵马才是真正在替他们老百姓出谋划策。   他们内心有块明镜,深知国难当前,不论是各方军阀势力还是其他民间团体组织,这时候都应该一致对外才对。   所以他们来了。   只因驻扎在鹦哥岭的边防兵打得是觊觎他们国土资源的外国贼子。   “全叔——”   风红缨呼出一口热气:“您慢点,小心脚滑。”   “哎。”   脚蹬上凉亭台阶,老中医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年纪大了腿脚就不利索咯,怕是耽误了大小姐的行程。”全叔忍不住自嘲。   关顺子和穆家两兄弟原地生火做饭,听到这话,风红缨嘴角微翘。   “全叔可别这么说,您能过来是我的荣幸。”   老中医队伍里,属全叔的岁数最大,今年已有八十四。   风红缨想喊一声全爷爷,全叔不让,起初连‘全叔’都不准,非要风红缨喊他小全子。   在全叔看来,风红缨年纪再轻也是东家。   风红缨不太好意思这么喊,最后取了个折中的称呼,喊全叔。   全叔年纪大,但日常保养得当,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老寒腿严重。   坐到草垫上,全叔下巴往山腰处的大部队点了点。   “让他们跟着真没关系?”   风红缨拿煮沸的雪水泡了碗枸杞茶给全叔,闻言目光看向山腰。   “全叔放心。”   山腰处领着军绿色队伍的人正是于周郎,隔空和风红缨眼神对峙上,于周郎洒脱地冲风红缨卖起骚笑。   蹲在一旁揣着手取暖的寇清瑶睨到男人的笑容,冷哼一声背过身。   风红缨没回应于周郎浪荡的笑,而是扭头倒了一碗茶给寇清瑶。   寇清瑶噘着红嘟嘟的嘴唇,不悦道:“于周郎可不是省事的主,大小姐千万要小心,让他背弃他义父帮你做事,难。”   风红缨指腹用力揩掉寇清瑶嘴唇上的口红,顾左右而言他。   “你以后要少涂这些劣质口脂,当心身子中毒,想漂漂亮亮地涂给他看,就涂我给你做的药脂。”   “我这可不是涂给他看的!”   话虽这么说,背过身的寇清瑶还是悄咪咪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镜子左照右照。   “这女娃娃……”   全叔眼睛尖,一眼就看出寇清瑶有身子。   风红缨小声嘘了下,身后于周郎长腿已经垮到了凉亭青石板上。   全叔老人精。   顿时了然清楚寇清瑶的孩子是谁的,只是见于周郎一上来只问候风红缨冷不冷,全然不看寇清瑶,全叔不由替寇清瑶捏把汗。   -   自从那晚于周郎亲手杀了李副官后,风红缨以为于周郎会低迷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于周郎又恢复了从前蝶乱蜂狂的张扬性子。   好似被风红缨活捉的不是他于周郎。   听说风红缨要去鹦哥岭主战场,于周郎将木仓杆子往桌上一掷,说他也要去。   风红缨并不意外于周郎有此举,但她不信坏事做尽的于周郎会这么快弃暗投明。   于周郎啧了声,甩下一句‘大小姐只管看着就是’的话后出了城。   出发鹦哥岭的当天,风红缨带着老中医队伍迎着清晨的寒雾开始翻山越岭。   这一路风红缨频频往后看,却迟迟不见于周郎的身影。   快到正午时,走在队伍后边收尾的顾君生突然跑过来,说山脚来了一大帮军装子弟。   来得正是于周郎。   消失的这几天,于周郎其实是快马加鞭出省喊人去了。   于周郎留在奢云城城门口逼风红缨归顺的兵马只有千余人,他的大部队早一步进京准备和义父的兵马汇合,巧在半道风雪变大,大部队还没有走远。   -   吃罢饭,出发主战场的队伍继续往山下赶。   于周郎带来的人太多,风红缨担心中途有变故,便让关顺子和穆家两兄弟打入于周郎的队伍探听消息。   很快,三人回来了。   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于周郎,风红缨清咳了一声,一旁的寇清瑶立马会意,找借口缠住于周郎。   风红缨来到队伍最前端,小声问关顺子:“打听的如何?”   关顺子:“这些人都带了棉被、干粮还有弹药,看着像是真的去打仗。”   穆一罗:“我问了好几个小兵,他们说于周郎告诉他们要去边境打外国人,愿意去打仗的就签生死状,不愿意去的,每人领20块大洋散伙回家。”   风红缨挑眉。   这么说来,于周郎是真心想和她一起上战场?   穆二毛心思细些,道:“师父,我偷偷翻了他们的包裹,里头确实有生死状,按了红手印,错不了!”   风红缨嗯了声,交代三人继续去队伍后边守着,一旦有动静立马向她汇报。   三人齐齐应声。   -   上山累得半死不活,下山要轻松很多,滑几个跟头就到了山脚。   因人太多,咕咚滚下来时闹出的动静吓到了山脚的驻扎边防兵。   排长赶忙端着木仓带着少有的几个健全的小兵埋伏到战壕中,待看到打头出现的风红缨,排长怔松了下。   陈岁欣喜若狂:“排长,你快看,是风大夫!”   排长使劲拍了下陈岁的脑袋,咧着嘴笑道:“要你说,我没长眼睛?”   陈岁憨笑,一手捂脑袋一手冲风红缨挥手。   -   风红缨三言两语将于周郎的事和排长道明,排长当然不会轻信于周郎,举着木仓不许于周郎的人靠近营地半步。   于周郎不恼,笑嘻嘻地带着部下退到半山腰安营扎寨。   风红缨带来的药和吃食帮了排长一个大忙。   原来除夕夜那晚敌军发动了第二次攻击,虽然排长等人反应及时,但还是损失不小。   风红缨没来之前,他们已经啃了五天树皮,再这样下来,不等敌军第三次偷袭,他们要不冻死,要么饿死。   饱餐一顿后,众人围坐在篝火边聊天。   得知风红缨带来的这些白胡子老汉都是城中有名的中医大夫,排长一个激动站起身将风红缨紧紧抱住。   “风大夫,你让我咋谢你好哇!”   松开之余,排长还给了风红缨后背感激一锤,直锤得风红缨咳嗽连连。   这男人,下手贼重。   排长直性子没注意到自己拍疼了风红缨,坐下来左手拉着风红缨,右手拉着全叔大声说着话,兴奋的像个一夜间娶妻又纳妾的小年轻。   风红缨和全叔都不介意排长这番举动,反倒是篝火堆边的顾君生和陈岁险些将白牙咬碎。   听到咯吱咯吱的磨牙声,风红缨隐晦地抬眸看了对面两个男人一眼。   两人接收到风红缨的目光,立马笑脸相迎。   注意到身边的顾君生/陈岁摆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痴笑脸,两人的笑容同时僵住。   顾君生/陈岁:你也喜欢大小姐?!   见对面两个男人又开始咬牙切齿,风红缨头疼扶额。   -   天一亮,医护兵晓慧带着中医队伍来到伤员营地。   纵是全叔等老大夫见识过各种疑难杂症,但他们还是不敢置信自己当下看到的一切。   仅有的几个能遮风挡雨的帐篷里全是伤员。   全叔倒吸一口凉气,放眼望去,他在帐篷里找不到一个四肢齐整的战士。   止血草药不够,他们就用草木灰堵住淌血不止的伤口。   取不出子弹,那就不取,绑紧的绷带被血染成黑色都不去动它。   这群二十啷当岁的小兵们就这样硬撑了五天。   看到眼前这冲击性的一幕幕,一行老中医忍不住抬手抹泪。   好在大家常年和病患打交道,抽噎几声后,众人赶忙展开救援。   风红缨蹲下身,就近解开一个小兵腹部的绷带。   说是绷带,其实是几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条子。   绷带系得非常紧,拆开蝴蝶结,最里边几层布死死粘着血痂扯不动,一扯小兵就抽气呜咽。   “别怕。”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小兵的耳中,昏迷中的小兵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自己疼至痉挛的腹部。   那双手用得力度刚刚好,随着一股股清凉的粉末倾覆到伤口上,小兵只觉整个人飘在软绵绵的白云之中。   睁眼一看,半趴在自己两腿之间的竟是之前送温暖的城里大小姐。   如此尴尬的姿势一下羞红了小兵的脸,愣头青不顾散开的绷带,强撑着一口气往后直退,带出的力度刺啦一下将腹部黏糊糊的绷带扯开了。   “艹……嗷呜呜……”   小兵疼得冷汗直冒,碍于大小姐是女人,到嘴的国粹语言愣是拐了个十八弯。   风红缨木着一张脸靠近小兵。   这么一扯也好,省的她拿药粉一点一点地揭开,太费事,只是可怜小兵受这一遭罪。   小兵疼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腹部没力气再去羞愤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被风红缨看尽。   风红缨来时带了不少麻醉中药,敷到伤口上后,小兵很快镇定下来。   风红缨下手稳准狠,切开皮肉,取子弹,缝合,上药……动作麻利。   待小兵反应过来时,风红缨早已挪去了其他伤员那,留下关顺子抱起小兵来到一间干燥的帐篷。   这间帐篷是排长临时搭建给风红缨等女中医睡觉用的,现在用来安放动过手术的伤员。   关顺子负责看管这些伤员,一旦有人出现术后发烧感染就第一时间喊风红缨。   中医不是神,即便拼劲了全力也没能将一些伤势过重的战士从死神手中拉回来。   “打起精神来,还有好些伤员等着咱呢!”   风红缨抬脚踹了下蹲在帐篷外偷偷抹泪的顾君生。   为了逗顾君生振作,风红缨文艺了一把。   “如果哭有用,我的泪水能淹了这片山河大地。”   顾君生蓦然抬眸,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睑处要掉不掉。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这是恩人写在日记本中的一句话,日记本上写的应该是一封信,他无意中瞥到了这一句。   当时只看到这一句,但记了很多年。   风红缨听岔了话音,以为顾君生是在吐槽她不该在这时候说这种夸张的比喻。   “别在这蹲久了。”   风红缨转移话题:“鞋子容易结冰。”   顾君生还在想那句话的事,但风红缨很显然不打算解释。   “风大夫。”   陈岁这个情敌的出现打破了顾君生的思考。   “我们排长找您。”   排长言简意赅,对风红缨道:“明天天约莫要晴朗,咱们得赶在化雪前赶去主战场和大部队汇合。”   排长手底下的兵伤残太多,他其实没把握在敌军二次偷袭之际护住风红缨这些医护人员。   战乱年间的医生是无价瑰宝,尤其是风红缨这一批职业医者,敌军若是知道了势必觊觎。   排长往半山腰瞥了眼,道:“我最担心的还有那个于周郎,他不是个东西,他要是跟外国人狼狈为奸,咱们这一堆人岂不是都要玩完?”   风红缨秀眉一立。   如果于周郎真的窝藏私心投靠敌军,这两天应该有动静了吧?   -   翌日东方初露鱼肚白,营地的队伍扛着家伙悄悄翻山往主战场的方向走。   重伤战士由陈岁等人背着,有些小兵高烧不退,手里却紧紧握着自己被炸断的残肢。   风红缨对这些残肢做了药物处理,能保持原样很多年。   每个残肢上面都标了小兵们的名字,这些东西到达主战场后会有专门的人收走。   小兵们都以为上面收他们的残肢是想等他们死后一并放进棺材,好让他们留个全尸离开人世。   殊不知并不是。   主战场战事吃紧,去了那就相当于赴死。   想要全尸?做梦。   几颗炸弹丢过来,连筋骨都给你炸成粉末。   收走这些残肢标本是准备等战事结束后埋进烈士陵园用的。   听完这种解释的小兵们非但不害怕还嬉皮笑脸的举着残肢和伙伴们开玩笑。   “宽子——”   其中一个小兵戳了戳背着自己的宽子。   宽子:“干啥?”   小兵将自己的右腿残肢往宽子面前晃了晃,笑得很大声。   “我有肉身进棺材,你没有,哼,谁叫你手指缝上了哈哈哈。”   宽子闷着头往前走,闻言颠了颠后背的小兵,也开起玩笑。   “双子,咱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我要是在战场上被炸成稀巴烂,我不管,你得从你右腿残肢上切个脚拇指丢进我的棺椁!”   双子笑得没心没肺,鼓掌说这个方法好。   走在后头的陈岁听到两个同伴的笑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不是陪他参军,这两人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下场。   “风大夫——”   陈岁突然喊住风红缨。   风红缨驻足:“怎么了?”   陈岁:“您能替我问问您身边那位西医大夫做假肢需要多少钱吗?”   风红缨目光聚焦到前头小兵空荡荡的右裤腿,道:“好,我帮你问。”   找到寇清瑶时,寇清瑶正一步三回首地注视着对面的山腰帐篷。   “想他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寇清瑶一大跳,触及风红缨耐人寻味的笑意,寇清瑶小脸唰得一下滚烫。   问了假肢的事后,风红缨转身就走。   寇清瑶快步上前。   “大小姐,你不杀他是不是笃定他不会和外国人同流合污?”   风红缨笑了笑,牵起寇清瑶的手走到队伍中央,对于这个问题,风红缨没有回答,而是交代寇清瑶注意脚下的路,小心别摔着。   队伍走了不出五里路,前边突然一阵骚动。   脚下的山路狭长,处在这一头的人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轰隆的爆炸声传来。   风红缨脸色大变,一众人看到冲天的火光后吓得嘴唇发颤。   “有埋伏!”是排长的声音。   陈岁等战士立马掏出木仓围成一个圈将手无寸铁的大夫们保护在其中。   刚还谈笑风生的队伍顷刻陷入死寂之中,举着木仓,战士们大气不敢出。   “君生,你看好清瑶。”   风红缨将寇清瑶交给顾君生,旋即取出背篓里的长木仓悄悄上膛。   队伍缓慢地往前进,那几下炸弹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但无人敢掉以轻心。   “嗖嗖嗖——”   子弹从对面繁茂的树林中射了出来,其中一木仓击中风红缨背后的一个小兵。   小兵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一木仓毙命。   离小兵最近的段笑仪看到倒在自己脚边的小兵尸体当即吓到失声,呆愣楞地站在原地充当靶子。   “快趴下!”   风红缨猛地一脚踹向段笑仪的后膝处,段笑仪啊得一声吃痛扑到山坡下。   一枚小型炸弹爆炸在段笑仪刚站的位置,覆盖着白雪的大地被炸成漆黑的焦土。   段笑仪眼睛瞪得像灯笼,眼瞅着要晕过去,风红缨反手捏住段笑仪的下巴。   “不许晕听到没!我背不动你,你敢晕我就卸你下巴!”   她这幅身子娇软的很,真的背不动虎背熊腰的芹菜婶·段笑仪。   段笑仪听到来自风红缨的威胁眼珠子都快蹦出来,摇着头哭唧唧地说她不会晕。   爆炸声此起彼伏,护着大夫群的小兵接二连三的倒下。   眼瞅着昔日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在自己面前,陈岁杀红了眼端着木仓跑到前边猛扫树林。   弹药很快没了,其他伙伴皆无声地冲陈岁摇头,他们也没了。   接下来怎么办?   风红缨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躲到山坡下大喘气,现在的他们只能等待救援。   对面被陈岁等人的猛火打得溃不成兵。   但他们搞偷袭肯定有充足的弹药,不像陈岁这边,都是一些残兵和大夫。   等救援或者说是等着对方杀过来的过程非常痛苦。   对面的人很快发现陈岁没了弹药,一时间弹药宛若细密的骤雨投了过来。   好几颗炸弹就丢在风红缨躲避的那片山坡上,击碎的山石滚滚而下砸向风红缨的脑门。   鲜血流了满面。   就在风红缨以为自己要在这个世界身亡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呐喊声。   “于周郎?”   被风红缨护住肚子的寇清瑶小小惊呼。   “大小姐,是他,真的是他!”   寇清瑶内心说不出的开心,望着举着木仓毫无胆怯地走在前方的于周郎,寇清瑶承认,她爱上了这个不着家还花心的男人。   她这几天心神一直不宁,她好怕孩子的父亲走上偏路成为卖国贼。   还好,还好,他还有底线。   -   这一场偷袭让本就家徒四壁的边防军损失惨重,如若于周郎的人没有及时赶过来,这一支队伍全军覆没的可能性都有。   伤员源源不断的出现,吃了颗子弹的排长丧气地挥手让部下原地整修。   排长制止风红缨给他上麻醉。   “我要吃个教训,如果我布防得当,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敌军早在半个月前就埋伏在这,要说责任,排长还真的要担。   但风红缨是大夫,不是审判排长的军长。   不顾排长的阻拦,风红缨强硬地给排长上了麻醉。   排长黑着脸。   风红缨坦然道:“您还要带我们继续往下走,您这时候自责吃苦没多大意义。”   排长仰头呵出一口白气,沉默不语良久。   -   硝烟弥漫的战场不多时清扫干净,风红缨再次在伤员堆里看到了宽子。   宽子缝合的手指终究还是断了,两枚克氏钉早已不知所踪。   风红缨给宽子止血时,宽子两眼空洞无神,一句呻吟都没有发出,嘴里来来回回念叨着双子的名字。   双子没了。   那个笑嘻嘻地说将来自己的右腿残肢要进烈士陵园的双子没了。   双子身中数弹,倒下时还不忘扑倒一个老中医,愣是用自己的身躯替那位老中医挡了好几颗子弹。   陈岁哭得好大声,对着双子的尸体崩溃叫喊,一声声埋怨双子走得太早,他还没有攒够给双子做假肢的钱。   队伍没条件给整个人做标本,拼凑好双子的身体,陈岁和宽子亲手将双子埋在鹦哥岭山脚下。   墓碑朝南,那是家的方向。   -   于周郎抓到了几个俘虏,本该全部击毙以慰藉战士们的亡魂,但其中一人却说出了奢云城的方言。   “大小姐——”   于周郎冲风红缨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桃花眼上翘。   “您过来下。”   搁在从前,风红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于周郎,但今天的于周郎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寇清瑶咬住下唇,眼巴巴的注视着于周郎,可惜男人眼里没有寇清瑶。   一旁的顾君生握紧拳头,见风红缨跟着于周郎去了对面帐篷,顾君生心里窝火,可又无可奈何。   于周郎救他们于危难之中,顾君生此刻连嫉恨的心都不能有,下次碰面,顾君生还要感谢于周郎的救命之恩。   脑袋上裹着绷带的风红缨跟着于周郎进了帐篷。   帐篷角落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到风红缨,男人激动的立马站起身。   “缨缨!”   中年男人想冲过来,却被于周郎的人按住,男人一下跌坐到地上。   于周郎嘚地弹了下舌,指着地上喜形于色的中年男人。   “他说他叫风平,是您亲爹,大小姐,您认认?是的话,那他就是我于某人的岳丈——”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于周郎嘿嘿止住油嘴滑舌。   “缨缨,我是你爹啊——”   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奢云城的口音,哭喊道:“你不认得我了?怎么会不认得呢?家里肯定有我的照片!”   风红缨笑笑。   “认得。”   中年男人眼中骤然乍出光芒。   然而风红缨的笑转瞬即逝。 第134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③   风红缨敛起笑容,不给中年男人说话的机会,扭头走出帐篷。   打算开口调侃喊岳丈的于周郎懵得一头雾水,觑了眼舔着笑容欲言又止的中年男人,于周郎哼了哼,快步追向风红缨。   中年男人站起来也想出去,被两人用力按住,按得力度大,中年男人疼的吱哇乱叫。   “你们快松手,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奢云城百草堂的大老爷!”   男人声音洪亮,传到了帐篷外。   风红缨没走远,站在树底下等于周郎。   “你在哪抓得他?”   见风红缨脸色肃穆,于周郎预料到此事不简单,便指着身后山林。   “就在那——”   “我的人抓到他的时候,他抱着包裹正准备逃。”   “逃?”   风红缨问出关键问题:“是怕被你们抓到,还是怕被敌军抓到?”   这一条山路是鹦哥岭到奢云城的必经之路,原身爹离家留洋十八年,这时候回家恰巧遇到战事也不无可能。   于周郎明白风红缨的意思,说得很委婉。   “他看到我就跑……”   风红缨噎了下。   这么说来,原身爹和敌军……   深吸几口气,风红缨看着帐篷道:“麻烦大帅行个方便,这人且先交给我。”   于周郎笑:“不麻烦不麻烦,既是大小姐的父亲,那就是我于某人的——”   风红缨瞪了眼于周郎,于周郎的话戛然而止。   “于周郎。”   风红缨头一次全称喊人。   于周郎双手抓着衣襟,直觉风红缨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你今后的心思别放我身上。”   风红缨没有拐弯抹角,声音冷若山泉。   “你是聪明人,该看得出来我不是那种甘心拘在男人后院做太太的女人。”   于周郎嘴唇微张,风红缨打断他说话。   “言尽如此。前线凶险,你多保重,最好一辈子都别遇上我。”   于周郎势必要去士战场,她到时候参的是医护兵,在战场上见医护兵莫过于受伤。   若可以,风红缨期盼那些战士一辈子都不要到她跟前来。   于周郎站在原地一阵沉默,他有好多话想跟风红缨说,但又不知从哪句开始说起。   在山腰扎营的这些日子,他亲眼目睹顾君生和陈岁围着风红缨转。   他的身份不好,像风红缨这种良家大小姐日后择婿大抵也是找顾君生这种同仁,亦或是陈岁那等根正苗红的军人……   于周郎在树底下站了很久,脚都麻了。   柔嫩的太阳倾泻而下,树桠上的雪片洋洋洒洒地飘在于周郎身上,不多时就一身白。   风红缨领着风平来到自己的帐篷,顺便将于周郎在树底下发呆的前因后果和寇清瑶打了招呼。   “你去看看他,到底是你肚中孩子的父亲,你如今还是他的六姨太,他该对你和孩子负责。”   寇清瑶哎了声,拿起军大衣走了出去。   帐篷里一时间只剩风红缨和风平。   “缨缨……”   风平上下打量风红缨,笑容可掬。   “家里大奶奶没苛待你吧?”   在风平看来大奶奶肯定没有,不然风红缨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可能有机会跑到营地来。   “问这个是想心安?”   风红缨嗤笑一声:“明知你那位大奶奶不喜我的出生,你还将我扔给她抚养,这时候问我有没有苛待,你心里难道没个数?”   风平噎住。   风红缨呵斥住想上前套近乎的风平。   “家里琐事我不想在这跟你叨叨,我只问你,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   风平保养得当的小白脸变了色,脑袋一片混乱,开始找各种理由。   风红缨听了好笑。   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读书人,理由多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她不是原身,眼前这个长相和她三分像的男人于她而言只是个通敌卖国的汉奸!   这种人搁在大燕朝,当凌迟,当五马分尸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看着风红缨脸上狠戾的神情,风平大惊。   偷袭未开始前他就打听到此番边防军阵营里有一个姓风的大夫。   这场偷袭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将这些从奢云城过来支援的中医大夫统统抢走。   战败后,他向上头提出自己伪装成俘虏来探听消息。   得知领头的中医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后,他那叫一个高兴。   抬头看天都感觉大好的前途在向自己招手,他风平要平步青云了!   然而——   感觉气氛不对劲的风平眼珠子溜溜直转。   十八年没见面,风平有点摸不清亲生女儿的秉性。   如果女儿愿意跟他走,那当然好,如果不愿意……   思及此,风平眼睫微垂。   “十八年前是爹不对,爹现在在外边安了家,爹想着将你接过去,缨缨,你愿意吗?”   风红缨:“敢问家安在哪?”   看着神色坚毅的风红缨,风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女儿早就怀疑他了!   二话不说,风平拔腿就往外跑,不成想一扭头就撞上了手臂吊着绷带的排长。   排长是北方草原上的汉子,常年奔波虽然清瘦不少,但耐不住一米九的个子摆在那。   风平要仰着脑袋才能看到排长的下巴。   排长这一天来心情非常不好,此刻眼神阴森,紧抿着唇角面目凶狠。   风平吓得坦然失色,下意识弯曲腿。   “缨缨,救爹——”   风平心乱如麻的向风红缨求救。   排长看向风红缨。   风红缨是营地的大夫,这人既是风红缨的爹,那么接下来是按叛国贼直接枪毙还是放生,得问一问风红缨的意见。   风平瑟缩着肩膀噗通跪了下来。   “缨缨,爹知道错了,爹真的知道错了,爹是被迫的,爹再也不敢了——”   每句话都带一个‘爹’,就怕外人不知道他是风红缨的爹。   风平哭天抢地的叫喊引来不少人张望,其中就有老中医队伍。   见风红缨没心没肺,风平立马抹眼泪扮做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向全叔等人。   全叔认得风平,年轻时还抱过风平,然而全叔如何也没想到老太太唯一的儿子竟然成了卖国的贼子。   老大夫们指着风平的脑门破口大骂,风平圆滑,且能屈能伸,无论全叔几位长辈骂什么他都不还嘴,还哭嚎着嗓子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看着风平的厚脸皮,全叔拉下老脸向排长求了个情。   -   排长是来通知风红缨出发的,背上背篓,队伍继续前进。   和之前不同的是,于周郎的人也跟上了,在队伍最后边。   于周郎为了表明自己投诚的真心,特意将带来的弹药分了一点给排长。   排长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木仓身,终是接了这份礼。   但收编于周郎不是小事,排长不敢自作士张,便扛木仓先行一步将于周郎投靠的事第一时间告知边防军长。   风红缨到达前线时正值中午,老军长命炊事班做了一顿边防特色菜欢迎中医队伍的加入。   说是特色菜,其实全是开春后山上的小野菜,焯水后蘸着辣子吃。   边境苦寒,辣椒是奢侈品,老军长一下拿出这么多出来,可见欢喜程度。   重伤的战士们吃不了辛辣食物,风红缨便和老中医等人用中药调了一剂卤味包。   味道看似清淡,却是实打实的补汤。   吃多了拉嗓子粗粮的边防战士捧着碗喝得津津有味,喝见底后恨不得将碗都啃吃进肚。   后来准备打反攻战时,老军长让战士们坐下来给家里人写诀别信。   很多小兵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之前上战场是因为能领几块大洋补贴家用,现在让他们写诀别信,他们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中医队伍接替了这个任务。   常年在柜台上和药材打交道的风红缨等人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宽大的木桌边,十几名中医蘸着墨水替小兵们给家里人写信。   朴实的年轻人在外永远只会报喜不报忧。   风红缨写得最多的就是那句‘营地的卤水野菜味道不错’。   笔尖微楞,风红缨旋即下笔如游龙。   看着满满的一页纸,小兵们傻眼了。   几句话需要一张纸写?   战火烧起来后,中医们写得信九成都被摧毁,成功留存下来的不下百份。   这百来份中只有几份是风红缨所写,上面不仅有小兵们对家人的思念话语,还有那份卤方。   几年后,几个小兵拖着残废的身子一脸惨败的回到家乡,本以为家里穷的叮当响,然而入目的却是崭新的砖瓦房。   熟悉的卤香味在鼻间飘荡,断了臂的小兵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凄凉之地。   靠着那封卤方,小兵娶妻又生子,富甲一方。   建国后,白发苍苍的小兵亲自坐火车将写着卤方的那封家书送进了首都博物馆。   -   树墩做成的简易饭桌上,老军长以水代酒欢迎风红缨和全叔等人的到来。   于周郎没酒不吃饭,老军长和中医们开怀说了些话后,旋即让炊事班倒来一碗二锅头敬于周郎。   饭毕,于周郎带来的兵马正式编入边防第十九师,师长是于周郎。   为了更好的让十九师适应边防军事,老军长往十九师中插入边防军,下辖十九师第三旅的旅长正是在偷袭战中奋勇杀敌的陈岁。   排长因重大失误被降级,成了十九师军营中的一个小小班长。   拥有精良装备的于周郎带领十九师打了几次胜仗之后就开始飘飘然。   阳春三月,于周郎缕缕吃败仗。   三月初六的那一天,风红缨记忆深刻。   敌军的轰炸机悬在十九师战地医院上空来来回回,碗口大的地雷像撒黄豆一样往下掉落。   轰隆声震比凿山。   地动山摇下是医护兵凄厉的惨叫,穿云裂石的巨响震得睡梦中的风红缨右耳瞬间出血。   滋滋耳鸣后,风红缨顾不上耳朵上的疼痛抱起即将临盆的寇清瑶跑到外边。   “大小姐,我来抱她——”   段笑仪在隔壁帐篷,看到背着寇清瑶艰难行走的风红缨,段笑仪脑海中莫名响起那句话。   ——不许晕知道吗!我背不动你。   身后的轰炸声没有停,溅起的火苗烧上风红缨的卷发。   风红缨咬牙抱着疼得两股战战的寇清瑶,见段笑仪张开手,风红缨像是没听见段笑仪的话,高声道:“挡在这干什么,没看到她快生了吗——”   段笑仪两手空空,眼睁睁看着几个月前说抱不动自己的女人抱着一百多斤的孕妇穿梭在战火之中。   敌军深夜炸毁战地医院后,风红缨等大夫立马被转移到深沟战壕中。   土窑房里,被血染红的担架一个接着一个送进来,一帘之隔的另一侧,寇清瑶在独自生孩子。   床位不够的情况下,伤员只能放地上,半个钟头不到,站在窑洞中的风红缨挪个步子都困难。   窑洞里的哭泣哀嚎声这边落下那边又起,叫得最大声的当属受惊难产的寇清瑶。   取下一名战士小腿上的子弹,趁着十二龙上药绑绷带的空隙,风红缨伸手探进寇清瑶下边摸了摸。   “清瑶,你这一时半会恐怕生不出来。”   寇清瑶闻言扶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知道自己这会子生不出来,既如此……   “……那我先不生……”   “啊?”风红缨没听清。   寇清瑶自己站了起来,哑着嗓子指挥十二龙之一的穆一罗把瘫在地上的战士抱上去。   风红缨顾不上劝寇清瑶别乱走,下一秒,轰鸣声在头顶炸响。   黄土哗啦啦地往下撒,风红缨忙扑到就近的一个战士身上,企图不让掉落的泥沙进到战士还没缝合的伤口之中。   一阵天摇地动后,窑洞口突然塌了。   这里是最不能出事的救援场所,塌方后光靠烛火根本完成不了任何治疗行动。   “兄弟们——”   风红缨揉开进眼的泥沙,大声道:“谁还有力气?谁还能站起来?”   静默不到三秒钟,窑洞里但凡能下地走动的人都来到了洞口。   没有铁锹铁铲,他们就用手挖,挖到指甲断裂,挖到鲜血直淋。   “不许大夫挖!”   一个小兵忽然咋呼地将风红缨等人往后扯。   “你们手不能出事,坏了谁给我们取子弹?!”   幽暗的烛火下,风红缨耳朵被小兵凑近的呐喊声激得阵阵刺痛。   晃了晃耳朵,风红缨和段笑仪来到帘子后边。   寇清瑶羊水破了。   灯下,寇清瑶张开腿使劲用力。   -   窑洞门口的泥沙很快清理干净,这一批送进来的伤员更为惨烈。   潮湿的窑洞里散发出一股股肉焦的气味……   麻醉药压根派不上用场,刮骨刀轻轻一碰,战士们烧焦部位的肉就一片一片掉落。   风红缨哭红了眼,咬牙将腐肉刮掉,直到冒出艳红的鲜血后才停手。   在时间胶囊里和薛生白学过一段时间的风红缨利用白芷研制出了一款刺激性小的生肌粉此刻起了关键作用。   涂抹上生肌粉,不稍半个月就能结痂。   肉能重新长,但胳膊、腿不能。   望着越来越多支离破碎的残躯抬起来,风红缨无能为力到崩溃大哭。   机械地绑了不知多少根绷带后,窑洞口又一次被炸塌。   才包扎好伤口的战士们复又投入挖掘之中,他们要争分夺秒地打开窑洞口,他们何尝不是在死神手中抢人命?   他们慢一刻,战友身上的血就流得更快,死的就更多。   塌了两次后,振聋发聩的炮弹声渐行渐远,风红缨呼出一口浊气。   这场袭击结束了。   然而大夫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泥泞洞口处再次抬来十几个担架,这是最后一批伤员。   是激战在最前方的战士。   这些人血肉模糊,抬进来时,小兵们几乎认不出他们是谁。   躺在床边生产的寇清瑶一眼就看到垂落在担架上的一只手。   粉碎的衣袖下露出男人健壮的胳膊,胳膊上有一大片沟壑般的旧伤疤。   寇清瑶恍了下神,下一秒竟端着沉甸甸的肚子扑了过来。   “周郎!”   女人的叫声尖锐,躺在支架上神志不清的于周郎愣是被寇清瑶给吵醒了。   于周郎睁开沾满黏糊血污的双眼,忍着身上细密的剧痛去看寇清瑶。   寇清瑶脸比于周郎还要白,噙着泪双手死死拽着担架,表情痛苦。   风红缨蓦然往下看,这一看还了得,寇清瑶竟站着将孩子生了出来……   手忙脚乱地减掉脐带,风红缨将孩子抱过来。   小孩哭声响亮,哇哇啼叫惹来不少人注目。   在这间窑洞里,有生命流逝,也有新生的到来。   “哭得真得劲。”   这是在场所有人一致的想法。   风红缨掏掏右耳。   轰鸣的炮弹声消停后,风红缨这才意识到自己右耳出现了问题。   她的右耳好像听不见声音。   “怎么了?”   段笑仪凑过来戳了下风红缨的肩膀,示意风红缨过来缝合。   “没、没事。”   风红缨摇头,转身踏入充斥着血腥味的窑洞深处。   -   这一场战斗伤亡惨重。   风红缨等医疗兵走出窑洞是在三天后。   瞥了眼身上的衣裳,布料被血染得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咬了口炊事班战士送来的饼子,风红缨和段笑仪背靠背坐到窑洞外边。   不远处,擢升为旅长的陈岁正在清点牺牲名单。   “刘一梁,男,十九师七连连长,奢云城花佗村人,参加的战役有蓬山反击战,鹦哥岭护卫战,在鹦哥岭第九次夺取战中身中流弹不幸去世,年仅三十五。”   “王媛媛,女,留洋外科大夫,十九师战地医院医生,被敌军轰炸机击中,当场牺牲,年仅二十七。”   ……   “陈宽……”   嚼着饼子的风红缨怔了下。   陈岁继续对着战场记录员道:“男,奢云城陈家庄人,十九师三连战士,绑炸弹冲进敌人阵营和敌人同归于尽,年仅……十八。”   风红缨没有料到陈岁的最后一个兄弟竟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了人世。   那个开玩笑说要双子留个脚拇指给自己的宽子这次被炸得粉身碎骨。   陈岁很难过吧。   半年不到的时间,双子走了,宽子也走了。   迎着光,风红缨看到陈岁双眼下的泪水哗啦淌个不停。   “钟晓慧——”   一个熟悉的名字响起。   风红缨心一哽,进嘴的干粮卡在喉咙管中上下难动。   咳得风红缨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远处的陈岁已经读完了钟晓慧的牺牲信息,风红缨忙问段笑仪。   “哪个钟晓慧?”   段笑仪:“就那个医疗兵钟晓慧啊……”   见风红缨双眼出神,段笑仪嘶了口气,小声道:“钟晓慧死得不算痛苦,睡梦中被炸——”   风红缨听到这话耳鸣的厉害,站起身一路跑到后山停尸场。   老军长正带着人冲牺牲的战士们默哀,默哀完毕,这些尸体要立马挖坑掩埋。   不仅要埋战士们的尸骨,还要埋敌军的,这是一项大工程。   开春后河水解冻,他们不能任由尸体丢在战场上随意腐烂,稍不注意又会引起下游百姓肠胃感染导致时疫。   尸体太多了,风红缨根本找不到哪一个才是钟晓慧。   微一低头,风红缨看到脚边盛放着一朵鲜花,花蕊上沾了不少血。   擦掉血,风红缨折下花轻轻放到默哀的祭台上。   钟晓慧总跟她抱怨自己长得没有花儿娇艳,所以陈岁才注意不到她。   合上十指,风红缨叹气。   -   战士们不能运回各自家乡埋葬,老军长为了让他们安息,便将埋葬战士的那一面山重新命名为英雄山。   数千名英雄墓碑伫立在山腰上,他们面朝国门将长眠于此。   埋葬完战士们的风红缨从山上下来后抽了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根大烟。   烟是于周郎递来的,火也是于周郎点的,两人坐在帐篷外你一口我一口抽着。   于周郎肩胛骨处连中数木仓,给于周郎做取弹手术的是全叔。   全叔说于周郎肉里的子弹太多,送过来麻药已经用光,直接手取太过残忍。   正当全叔一筹莫展时,寇清瑶点起一杆大烟递了过来……   大烟能麻痹人的痛苦。   风红缨眯着眼抽了一口后就没再抽,剩下的全留给于周郎。   于周郎这段时间伤口正在长肉,疼得不行的时候就抽几口缓一下。   “孩子小,闻不得烟味。”   风红缨担心于周郎再次成为瘾君子,只能拿孩子说事。   于周郎啧了声,猛吸一口后掐灭烟火。   微一侧头,于周郎目光落到风红缨的右耳处,上面缠了一圈桑皮线,伤口狰狞可怖。   “你右耳……”   于周郎冲风红缨的耳朵微抬下巴,吐着烟圈问道:“真听不到了?”   “嗯。”   于周郎双手不由攥紧。   风红缨声音平静:“没事,一个耳朵足够我用。”   比方她听到附近有号角的声音。   声音断顿嘘嘘,听不懂号角声的人怕是以为这是谁在山上缅怀战友。   “带木仓没?”风红缨问于周郎。   于周郎起身摸出木仓:“怎么了?”   风红缨:“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这号角声不对劲。”   说着风红缨大步往山上跑,边跑边将手木仓上膛。   咔嚓声下,木仓里还剩两发子弹。   于周郎身子有伤,走得并不快,等他赶到密林深处时,赫然看到风红缨举着木仓逼近一个男人。   男人他认得,正是那个下跪磕头说自己已经改过自新的风平。   望着黑漆漆的木仓口,风平诚惶诚恐地举起双手。   “缨缨,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木仓放下,小心走火——”   风红缨站定,灼灼目光地盯着风平手中的号角。   “你在给外国人递消息?”   疑问句让风红缨说出了肯定的意味。   于周郎闻言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风平。   风平头摆成拨浪鼓,矢口否认:“没,我没有,你别瞎说!”   风红缨苍白的脸颊上浮出一抹失望,这个原身爹彻底废了。   一木仓击中风平的膝盖骨,风平啊的惨叫嘶吼。   趴跪在地,风平惊悚地看着面前这个宛若罗刹的女儿。   自知事情败露,风平忍着痛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缨缨,你傻吗!十九师根本就扛不住外国人的弹炮,你跟爹走好不好,爹准保你以后——”   风红缨抬手又是一木仓。   撕心裂肺的疼止住了风平接下来更无耻的言论。   打得不是要害,风平死不了,只能喘气承受着摧心剖肝的剧痛。   -   风平被风红缨亲手送进了十九师审讯室,不一木仓杀了风平当然是因为风平还有用处。   审讯工作自有营地专业人员来操作。   风平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审讯还没开始风平就将知道的一切吐了出来。   于周郎根据风平的口供连夜揪出数名潜伏在十九师军营中的特务。   这些特务在军营中的身份不一,有高官,也有小兵。   令于周郎惊诧的是,其中一个曾是自己手底下的兵马。   老军长得知此事后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不得好死的畜生!”   老军长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向人群中某个人。 第135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④   老军长是断掌手,打人贼疼,一巴掌扇下去后,那人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段笑仪靠着芹菜婶淳朴的外表在营地混得风生水起。   紧挨着风红缨,段笑仪将自己打听来的事一一说给风红缨听。   “知道老军长扇的人是谁吗?”   风红缨没动静。   段笑仪换到风红缨左耳边重复一遍问题。   风红缨摇头。   她到十九师虽然有三个月,但她一直呆在医院帐篷,不太清楚十九师军团的人员底细。   围成圈的场地上,老军长左手扇肿了就换右手,无人拉扯阻拦。   绑起来的年轻男人脸被揍成猪头,吐出的血水中混着好几颗白牙。   老军长仍不解恨,骂骂咧咧声中掏出腰后的手木仓。   一帮战士这下不淡定了,牢牢锁住老军长的胳膊。   陈岁手掌抵在老军长的木仓口上,这才让老军长从爆怒中恢复清明。   这帮人现在还不能杀,至少吐点东西出来再死不迟。   这边,段笑仪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被打的那人是老军长一个战友的孩子,听说战友牺牲后,他就被老军长带回家交给自己婆娘抚养。”   “婆娘将那人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供他读书,还送他出国,没想到啧啧啧……”   “他叫什么?”风红缨问。   段笑仪:“潘子美,还有个外国名,叫……叫什么克。”   听到这,风红缨有点印象了。   和其他军团不同,十九师军团常年驻扎边境和外国人激战,所以部队会有一支优良的翻译队伍。   这支翻译队伍的班长叫潘杰克。   但风红缨只知潘杰克,不知潘子美。   老军长淌着眼泪,神色沉痛,瘫坐在满脸血污的潘子美面前抖着嘴唇声色俱厉地怨骂不休。   整个跺场上空都回荡着老军长的怒火。   风红缨右耳失聪后越发喜欢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耳朵去倾听别人注意不到的声音。   半侧着身子,风红缨细细聆听了会后忽匆忙扒开围观的战士。   “都让让,让让——”   众人不知所措,却见风红缨快步跑到老军长身边。   还未靠近,脸红脖子粗的老军长突然捂住胸口,双膝砰得重重跪倒在地,溅起的泥水滋了周围人一脸。   -   老军长急火攻心心脏病犯了,好在风红缨曾诊治过同患有心脏病的顾君生。   一番抢救后,老军长醒了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召开会议。   开完紧急会议的于周郎走出军事帐篷,风红缨作为护理老军长的医护兵一直守候在帐篷外,唯恐才苏醒的老军长出现意外。   一起等候的还有顾君生。   顾君生当初在百草堂和风红缨搭讪用的借口是‘医者不自医’,这回为了老军长的身体着想,顾君生不得不暴露自己对心脏病的熟悉程度。   久病成医,整个战地医院都找不出比顾君生还熟悉心脏病的大夫。   注意到于周郎出来,顾君生微点了下头侧身进到帐篷。   于周郎示意风红缨跟他走。   行至山脚,于周郎点起一根劣质的黄烟往风红缨面前一递。   风红缨摇头:“我不抽。”   她耳朵上的桑皮线已经长进肉里,疼痛能忍的情况下她没必要抽烟缓解。   于周郎不一样,身上的骨头断了好几根,骨缝生长时又疼又痒,不抽熬不住。   “我明天要走。”   于周郎带着兵马投诚十九师军营这件事早已在国内外报纸上刊登,消息震惊中外,于周郎必须回去处理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不过在离开鹦哥岭之前,于周郎还得将功补过夺回因他自大而丢失的427.9高地。   吞云吐雾间,于周郎眯着俊眼续道:“湘兰和孩子得拜托大小姐帮我多多照顾了。”   风红缨嗯了声,想了想问:“走之前不和她说一声吗?”   于周郎碾灭烟蒂,吐着烟圈道:“没空。”   哪里是没空,是没脸再见寇清瑶。   于周郎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寇清瑶怀了他的孩子,哪怕偶然在军营撞见身体有些发福的寇清瑶,于周郎也没有往怀孕上想,只当寇清瑶在风红缨身边过得很好。   着实讽刺,自己的姨娘被他追求的女人拐走了。   回想起风红缨对他,亦或是顾君生、陈岁等男人的冷淡,他一度怀疑风红缨是磨镜,直到那天寇清瑶当着他的面生下孩子……   -   于周郎后半夜就没了人影。   陈岁过来送罐头时,风红缨多问了一嘴有关于周郎的事。   陈岁淡淡道:“昨天军营来了位战地记者,记者说于周郎的义父在外边到处张贴通缉于周郎的画报……”   “于周郎只要一出十九师军营就会落到他义父手中,与其那样,还不如去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死在战场是光荣……”   所以于周郎连夜带着兵马跑到427.9高地打起游击战。   游击战打得很辛苦,东打一木仓,西打一木仓,打了两天三夜,激烈的炮弹声响彻云霄。   第四天晨曦时分,侦查团兴高采烈地在427.9高地燃放起胜利的火花。   医疗兵和清扫战场的战士们比大部队率先一步赶往427.9高地。   满目苍夷的土地上流着涓涓鲜红的血水,军装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   风红缨在尸体堆里来回扒拉。   找到还有气息的战友就赶紧抢救,是敌人就补一刀。   在补了三刀、背出两个尚有生命体征的战友后,密林深处忽传来一道尖细的叫声。   顾君生猛地抬眸。   “大小姐,是寇大夫!”   风红缨慌忙将肩上的小兵交给顾君生,踩着还没发硬的尸堆,风红缨迅速找到寇清瑶。   看到寇清瑶拥在怀里的男人,风红缨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那个笑嘻嘻追着她屁股后边喊她大小姐的花心男人生命走到了尽头。   无论寇清瑶这么喊,怎么摇都没能再让于周郎睁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   427.9高地成功夺回,此番游击战被后世历史书收编。   风红缨后来有幸看过那一页的记载。   书中是这样写得:   427.9高地游击战是我军发起的一次主动攻击。   ……敌人狡猾奸诈,早在427.9高地密林里设下重重陷阱,但我军毅然前往……   427.9高地是鹦哥岭重要的一处山谷,率领游击队伍的于师长带百来人血战数日后终于成功夺回427.9高地。   这场游击战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十九师军团战士们的斗志,标志着在鹦哥岭保卫战即将走向胜利。   后世的历史选择题经常考427.9高地争夺游击战内容,不过学生们几乎都不知道这场游击战由哪位先烈领导。   毕竟课本上没有详细记载。   比起牺牲倒在战场上默默无名的于周郎,他唯一的儿子的名望比他高很多倍。   427.9高地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黎松山。   于周郎后来被寇清瑶亲手埋在此处,他们还未起名的儿子遂叫做于黎松。   长大后的于黎松也有一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和于周郎的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民国大作家于黎松钟情无二,和太太的爱情故事能酸倒一大片文人。   很多有名的民国作家文章里都出现过于黎松和其太太的恩爱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后世翻拍的《黎松爱情故事》电影中饰演‘于黎松’的演员同时演了‘于周郎’。   据导演说,这位演员的定妆照获得了于黎松亲妈的认可。   老太太当时已有百岁,看到年轻演员脱口而出的是于周郎的名字。   导演灵机一动,决定在电影中加入于周郎这个人物。   网上一查才得知于周郎竟然是带领战士进攻夺取427.9高地英勇牺牲的于师长。   也是从这时候起,于周郎的名字浮出水面。   网上有人惊艳于周郎的俊容,也有人八卦于周郎的六位姨太太。   更有闲得住在海边的所谓的军事专家给教育部、广电总局写信投诉,强烈要求抹去427.9高地战役中有关于周郎的相关介绍。   以及不许于周郎这种投靠过军阀的卖国贼出现在影视作品中。   好在教育局和广电总局的领导们眼睛没有瞎,并没有采取以上‘意见’。   -   于周郎牺牲后不久,陈岁补上于周郎的缺继续领军向前逼近。   三月底,边境告捷。   老军长押着潘子美等一批叛国者先行一步撤出鹦哥岭区域。   这些人一木仓毙了太便宜他们,他们必须接受举国百姓的唾骂和审判。   十九师的战士们也开始转移,临走前的一天晚上,陈岁抱着一大箱包裹来到战地医院。   段笑仪冲陈岁暧昧一笑,对里边喊:“大小姐,陈师长找你——”   周围的嬉笑声渐起。   风红缨正在教小兵做手臂康复训练,闻言停下手中的活。   “给你。”   陈岁当着众医生的面将装有罐头的箱子塞到风红缨怀里。   也不多言,转身就跑。   风红缨想追,衣领却被段笑仪拉住。   “罐头!是罐头!他哪来这么多罐头?”   段笑仪一惊一炸,伸出手就要拿,风红缨拍掉段笑仪的手。   “大小姐——”   段笑仪搓着发红的手恳求:“给我一罐吧,就一罐。”   念在段笑仪这段时间的辛苦,风红缨给了一罐,剩下的二十三罐风红缨没动。   箱子转交给了寇清瑶,寇清瑶提交的北上随军申请已经通过,再过不久寇清瑶将会出现在陈岁带领的军医队伍中。   这支队伍将一路向北挺进,交锋的对象正是于周郎的义父,洋人的走狗。   -   四月四清明前后,鹦哥岭下了几场雨,雨水汇聚成溪流将这片连绵山脉上的血腥冲刷得干干净净。   风红缨游走在英雄山上给昔日的战友们上坟。   去钟晓慧那时,风红缨多带了一束花。   雨停后,林中布谷曼声啼叫,空气清晰。   举目望去,周边树干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子弹孔,还有许多被炸得凹下去的深沟……   这些都是长眠于此的英雄们和敌人厮杀奋斗过的痕迹……   扫完墓,风红缨没有着急回奢云城,而是跟着清扫战场的小兵们穿梭在丛林中勘测地底是否埋有地雷等危险炸药。   十二龙则护送全叔等中医先回奢云城,来时一共十七名老中医。   风红缨不负众托,回去时依旧是十七名老中医,一个都没落下。   留下陪风红缨的是顾君生。   两人每天天一亮就背上背篓进山,这时候并没有先进的仪器勘测地底掩埋的炸弹,不过有军犬。   军犬有限,两人一只,风红缨和顾君生牵着的这一只叫蛋娃,是一直成年的边牧。   蛋娃鼻子很厉害,但性子极为活泼乱动,解开绳子一进山,蛋娃立马撒开脚丫掏鸟蛋、咬蛇蛋……   该说不说,蛋娃的工作能力挺卓越。   一上午就嗅出了三枚地雷,其中两枚是哑雷,至于另外一枚……   这一枚地雷的引线被蛋娃一口拉断,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风红缨快速奔过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扔掉地雷,蛋娃大抵会被炸成两半。   轰炸声引来勘察队的注意,问清前因后果后,勘察队的班长脸沉下来。   眼瞅着班长要打蛋娃,风红缨忙抽嘴求情。   蛋娃躲过了一次惩罚后变得乖巧不少,中午休息时,蛋娃竟咬着一只兔子扔到了风红缨面前。   顾君生噗嗤一笑:“这家伙在感激大小姐呢。”   风红缨也这么以为,兔子烤熟后,风红缨和顾君生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蛋娃突然张起拖有一米长口水的大嘴猛地咬住兔子肉。   “蛋娃!”   风红缨气得脑门充血,指着咬住兔子就跑的蛋娃怒冲冲地咆哮:“你个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在和顾君生的夹击下,风红缨这才幸运的从蛋娃嘴里扯出两个兔腿。   傍晚下山归队,风红缨咬牙切齿向班长告了蛋娃吃独食的状。   班长揶揄一笑,当晚让炊事班负责军犬饮食的厨师停了蛋娃的晚饭。   -   半夜,风红缨辗转难眠,脑海中时不时浮出贪吃狗蛋没有晚饭吃的可怜模样。   帐篷外传来嗷呜狗叫声,风红缨终是良心过意不去走出帐篷。   刚出帐篷,风红缨就看到一抹身影蹲到栓着蛋娃的大树边嘀嘀咕咕。   听不太真切,风红缨悄悄走近些。   又担心顾君生看到自己的影子,风红缨不敢再往前走。   初夏的风在天地间扫荡,将顾君生对蛋娃的低声嘱咐一并送到风红缨耳里。   “……不许你再欺负大小姐听到没!”   也不管蛋娃听没听懂,顾君生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教育蛋娃的话。   听来听去都是车轱辘,风红缨打了个哈欠,正准确回去睡觉时,顾君生忽换了个话题。   风红缨复又蹲进草丛。   -   一个月后,勘探地雷的任务结束。   风红缨挥手和蛋娃告别,旋即带着顾君生离开鹦哥岭。   回到奢云城时是晌午,路上碰到一群爬山采草药的老百姓。   看到风红缨,老百姓们忙上前诉苦。   “哎哟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咱们采得这些药材咋办喏!”   风红缨一头雾水。   一问才得知她离开的这大半年奢云城百草堂变了样。   半年前她上位后,辨识百草的关顺子在她的授权下开了好几个认识草药的小课堂。   开春后,附近村落的村民纷纷上山采药,以为能卖到百草堂换点家用,没想到开春后百草堂竟然不收。   获悉原委的风红缨咬紧后槽牙。   这里头定是那位大奶奶在搞怪。   “你们现在都跟我去百草堂。”   一挥手,百来名村民簇拥着风红缨来到百草堂大门外。   跨进药馆,风红缨望向柜台。   柜台上的账房先生不是她临走前认命的那个年轻先生。   注意到风红缨的归来,几个抓药的药童眼睛一亮,正欲上前喊话,却听账房先生一声咳。   “都给我好好的干活,谁敢忤逆开小差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风红缨昂首,将肩上的背篓用力地砸向账房先生。   “好大的口气!”   大背篓盖住账房先生的脑袋,不等账房先生咋呼地取下来,风红缨一个飞毛腿踹向账房先生的胸口,直踹着账房先生蒙着脑袋往后趔趄好几步。   身子倒向后边的药柜,柜架上挂着的秤砣稳当当地砸到账房先生的脚,疼得账房先生龇牙大叫。   叫声引起二楼清点药材的王二麻,咚咚一阵下楼梯,看到柜台前的风红缨,王二麻激动地飙泪。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风红缨躲开张着手飞扑过来的王二麻,冷着腔调道:“快去收药,大伙在外边等着呢!”   王二麻伸长脖子看了眼门口排着的长龙,当即哎了声。   这一个月来他快憋死了。   大奶奶趁着师父不在把持药馆不松手,要不是他和十二龙兄弟们有点功夫傍身,大奶奶些许连他们都赶。   王二麻清点村民们送来的草药时,风红缨揪起账房先生的耳朵将其拖拽到后院。   顾君生默默将后院门合上,又默默地抄起一根棍子递到风红缨手中。   风红缨打断棍子才歇手,旋即命人将不省人事的账房先生扔到大奶奶住的宅子。   碍眼的玩意弄走后,风红缨喊来关顺子,仔仔细细的盘问起这半年来百草堂都发生了什么。关顺子因为识药小课堂的缘故,在奢云城里的呼声比风红缨这个大小姐还要高,只要关顺子想知道什么,必然有人将消息打听来。   关顺子:“师父您有所不知,正月您走后没几天,傅家那对父子就回了城,还带了几个持木仓的下人,听说是于周郎义父的兵。”   “那些人拿了于周郎给的20块散伙大洋却没有回家,而是成了傅家的走狗。”   “傅家想吞并咱家的百草堂然后上京讨好于周郎的义父……”   稍顿,关顺子语带哽咽道:“师父,你要是再不回来,咱们百草堂说不准还真的会被傅家抢走。”   风红缨:“大奶奶人呢?”   关顺子吸吸鼻子。   “上个月大少爷纳了傅家一位小姐为妾,我说句不该说的,大奶奶的心早就偏到了傅家……”   后半句话关顺子说得很小声,风红缨听不太清,站在一旁的顾君生弯腰将话复述了一遍。   关顺子诧异眼前这一幕,却也没问什么。   听完顾君生的话,风红缨冷笑出声。   “大奶奶上杆子巴结卖国贼我管不着,但想打着风家百草堂的名头,哼,且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账房先生一扔到风家大宅门口,立马有小厮将事情传给大奶奶。   大奶奶心咯噔一跳。   “完了完了,那个女阎王杀回来了——”   坐在对面的傅川贤欣喜挑眉:“是大小姐回来了么?”   过来送信的小厮吞了下口水后点头。   傅川贤笑容放大,拍着手掌道:“既然大小姐人回来了,大奶奶,那我和大小姐的婚事是不是要开始操办了?”   大奶奶眼皮子跳了下。   “是、是。”   傅川贤:“那好,我先回家准备着,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等到那日我再来府上接大小姐。”   傅川贤美滋滋地走了,徒留大奶奶差点昏厥过去。   只因这门亲事大奶奶两边瞒。   远在边境的风红缨不知情,傅川贤则以为风红缨已经答应嫁人……   丫鬟钏芳也吓出了一声冷汗。   “大奶奶,大小姐不会杀了咱们吧?”   大奶奶答应嫁风红缨不过是一时脑袋发热急了嘴,等回过神时,傅家已在换亲契上按了手印。   傅家嫁一个女儿到风家,风家则将风红缨嫁到傅家,从此奢云城的济世堂和百草堂合并成一家。   大奶奶想过后悔,但大儿子已经和傅家女上了床……   何况傅家有木仓,她怕死。   后来丫鬟钏芳说就风红缨那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体格,说不定会死在鹦哥岭战场。   人死了,亲事当然作废。   大奶奶顿时心安。   随后的日子里,为了祈祷风红缨战死,大奶奶甚至在屋里设坛奉香。   日日盼,夜夜盼。   盼来的是什么?   是老中医队伍的平安回归。   大奶奶心一下凉了。   一帮老头子都活着,那风红缨肯定也……   然而归来的人中没有风红缨。   风红缨还留在战场!!   大奶奶顷刻笑逐颜开。   清扫地雷是危险活,稍不注意就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在大奶奶看来,风红缨必死无疑。   从那以后,大奶奶吃得香睡得安稳。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今天怕是要终结咯。   大奶奶此刻心里宛若有千万张鼓同时敲,听到丫鬟钏芳的问话,大奶奶慌得一下跌坐到椅子上。   倘若风红缨知道她同意了傅家的亲事,说不准真的会杀了她。   -   风红缨和顾君生来到风家大宅时,宅门紧闭。   “大小姐——”   打算翻墙而入时,门吱呀开了。   开门的是奶妈子鲜萃。   鲜萃的大烟瘾戒得七七八八,不抽烟的鲜萃精神头比往日要好。   鲜萃打心底感激帮她戒烟的风红缨。   “大奶奶不在府上。”   鲜萃走出宅门,悄声道:“大小姐您回来的消息早已传遍奢云城,大奶奶担心您怨她将您许给傅家少爷,半刻钟前就卷着细软出城去了,还让我们别声张,以为这样就能拖住您。”   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风红缨听了气笑。   把她许给傅川贤?!   是大奶奶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傅川贤想短命?   顾君生也气得不轻。   “胡闹!傅川贤算个什么东西!他根本就配不上大小姐!”   “走,去傅家。”   风红缨玩味一笑:“我正好有一笔账和傅川贤算算。”   傅家坚持要娶她,为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将百草堂占为己有。   傅家父子在国难当头舍得将傅家济世堂拱手让给军阀,既如此,她也去分一杯羹就是。   舔着脸给卖国贼还不如拿来孝敬她! 第136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⑤   傅家济世堂和风家百草堂一西一东,想要去傅家,就要横穿整个奢云城。   在去济世堂前,风红缨不忘让穆家兄弟俩带着麻绳去抓出逃在外的大奶奶。   见风红缨要去傅家,其余十二龙兄弟们立马拿起刀棍紧随其后。   都知道傅家有木仓,王二麻等人悄咪咪的将从鹦哥岭战场上带回来的手木仓藏到裤兜里。   就这样,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傅家。   傅家这几年聚敛财物,从踏进西城区起,风红缨就看到周边的铺子门匾上都挂着‘傅’字。   要风红缨说,西城区该改名为傅家街才对。   她的人甫一到达西城,街上便有好几个小厮仓皇地往傅家主宅方向跑。   关顺子哼了声:“呸,难怪能做傅家的拥趸,通风报信的本事就是厉害。”   关顺子此番话嘲笑的是当初钱有仁被杀事件,坊间传闻,卖国贼钱有仁之所以死得那么快是因为傅家向过路到奢云城的某系军阀透露了钱有仁的行踪。   “大小姐——”   风红缨来到傅家主宅大门外时,傅川贤匆忙从台阶上走下来。   扫到风红缨身后十二龙兄弟们凶神恶煞的脸,傅川贤意识到不对劲,挤出一丝笑容。   “您这是?”   风红缨开门见山,将鲜萃从大奶奶房里翻出来的换亲契约啪叽拍到傅川贤那张臭脸上。   傅川贤深吸一口气取下脸上的宣纸,只看一眼傅川贤就明白了什么事。   风家那位大奶奶!   怪不得他每回问风红缨是否知情婚事时,那位都支支吾吾,原来竟瞒着大小姐。   “此事……”   搁在半年前,傅川贤些许会陪着笑脸哄风红缨,但今时不同往日。   傅家如今有木仓,有人撑腰!   傅川贤掸了掸契约上的红印,笑着春风和煦。   “大小姐,这门亲事由您嫡母亲自点了头,还按了手印,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您这会子毁约不合适吧?”   风红缨眯起眼,顺势而问:“怎么就不合适?”   傅川贤笑容加深。   “您还不知道吗?我有一个庶妹妹做了你大哥的姨娘,我傅家守约将人抬进了你大哥的房门,这事整个奢云城的百姓都知道。”   “我那妹妹可是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大小姐既要退婚,且将我庶妹妹完好无损地抬回傅家。”   此话一出,围观的十二龙兄弟们后槽牙不由咬紧。   风红缨远在鹦哥岭扫雷不清楚这门亲事的经过,他们可看的真真的。   分明是傅家使计惹得风家大少爷上钩,这才有了后边换亲一事。   正因为傅家女已经和风家大少爷木已成舟,所以傅川贤才有恃无恐。   如果说半年前傅川贤第一次在花佗村庄子上看到风红缨是见色起意,那么现在则是权势大于美色。   在报纸上看到军阀通缉于周郎的新闻后,傅川贤无比迫切想在这乱世中求得更大的权利。   唯有这样才不会死。   什么美色,在傅川贤看来,等他吞并了百草堂成为这一带最大的药商,到时候他就能入京见那位……   等成了人上人,他也要学于周郎纳六房姨太太过逍遥日子,不对,他要更多。   瞥了眼风红缨如花似玉的脸庞,傅川贤啧了声。   大小姐好看是好看,但性子太火辣,不好把控。   等他做成了大事,他可不能任由大小姐继续坐在他正室的位置上。   有大小姐在,他哪有机会纳妾。   傅川贤算盘打得相当好看,可惜败在了娶风红缨这一步。   当着傅川贤的面,风红缨轻飘飘地将那张按了红手印的契约书撕得粉碎。   纸屑洋洋洒洒落得到处都是。   “风红缨,你这是干什么?!”   傅川贤怒发冲冠,一改之前的尊称,抖着手指着风红缨,哈哈大笑道:“去了趟战场你怎么变得这么蠢,你不会以为撕了契约书就能一了百了了吧?”   风红缨拍拍手掌上的碎屑,闻言莞尔。   “傅少爷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说着,风红缨扭头喊道:“君生,东西给我。”   傅川贤双手环胸,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能弄出什么风浪。   然而下一刻傅川贤傲气的神情变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君生交到风红缨手中的不是旁物,而是一把长杆狙击木仓。   风红缨熟练的给木仓上膛,要不是顾君生说她回城背着这玩意会吓到城中百姓,她恨不得将狙击木仓刻在背上。   这杆木仓还是她初次下鹦哥岭从敌军手中缴获来的。   十九师军营弹药紧缺,她婉拒了陈岁送给她的军木仓,不过十二龙‘脸皮厚’,好像瞒着她找陈岁要了几杆火力猛的木仓支。   “风红缨,我警告你别乱来,这是傅家——”   见风红缨半眯着眼将黑漆漆的木仓杆瞄准自己,傅川贤慌了,拔腿就往宅子里跑。   傅家躲有周郎曾经的部下,十二龙想都没想齐刷刷掏出从陈岁那讨来的手木仓。   领头的王二麻偷偷觑了眼风红缨,见风红缨表情平淡,心里的大石头顿时降了下去。   十九师新上任的陈师长对师父那叫一个好,罐头舍不得吃全给了师父,可惜师父没收。   军营里的战士都说陈师长单相思……   他们都希望离开营地的时候能有一杆木仓傍身。   但明着要师父肯定会拦着不许,所以他们只能偷偷地找陈师长。   王二麻紧了紧手木仓,和身边的关顺子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叹了口气,就眼下看来,师父早就知道他们找陈师长讨要木仓支的事。   王二麻心下还在琢磨待会怎么跟风红缨解释木仓的事时,双腿已经跟随风红缨进到傅家内院。   刚在大门口趾高气扬的傅川贤此刻弓着身子躲在一群劲衣小厮后边。   和寻常小厮不同,这些小厮手中也有木仓,人数还挺多。   傅川贤狗仗人势,猫在护卫身后冲风红缨喊。   “风红缨,你现在认怂还来得及,我傅川贤大人不记小人过,我——”   “闭嘴吧你。”   风红缨轻呵,丝毫不惧这些护卫手中的木仓,而是举起木仓照着护卫的脑袋就打。   砰砰几声木仓响,前排几个护卫眨眼间就倒了下去。   剩下的护卫瞠目结舌,不是说风家大小姐上战场当的是大夫吗?什么时候学会开木仓了?   木仓响后,内院一片混乱。   论打手人数,傅川贤收留的那些走狗比十二龙人数多,然而风红缨上来就开木仓的节奏打乱了这些人的计划。   一切发生的太快。   等傅川贤回过神时,他面前已倒下了二十多具尸体。   不愿跟着于周郎厮杀战场,拿了20块散伙大洋扭头就缩到傅家狐假虎威的一帮货色能有什么本领?   反观杀进来的风红缨和十二龙……   没有一个受伤。   十二龙痞气一笑。   他们可是跟着师父在炮弹横飞的战场上呆了大半年。   浴火奋战过的他们早就不是从前不可一世的山匪,现在让他们换上军装去杀敌,他们二话不说就敢去。   “傅少爷。”   风红缨居高临下地睨着跌坐在地爬不起来的傅川贤,似笑非笑地问:“这会子你说咱们之间的亲事还算数吗?”   傅川贤身下只觉一片温热,望着抵在自己脑门上的长木仓,傅川贤连点个头的动作都不敢有。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傅家大老爷以及内宅的女眷。   风红缨让王二麻将傅家屋里值钱的太师椅搬到院中。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风红缨初次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明媚好日子。   她也是这般坐在太师椅上。   同样院中闹出了人命,不同的是,这次人命是她弄出来的。   一年前傅川贤带着段笑仪到庄子上找她麻烦,才一年而已,高高在上的傅家大少爷就成了她的阶下囚。   趴跪在地战战兢兢地傅川贤被王二麻五花大绑了起来。   傅家大老爷很快赶到。   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风红缨踩在脚下,傅老爷心疼的一哽一哽。   傅大奶奶爱子心切,抖着香喷喷的帕子猛地扑过来要打风红缨。   “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得我儿?!”   傅太太时至今日还没搞清楚局势。   风红缨不打女人,但不代表不打嚣张跋扈无理的女人。   和风家大奶奶一样,傅太太也是小脚,但傅太太那双小脚可厉害了,哆哆哆就跑到了风红缨面前。   风红缨一把降住傅太太打过来的手,微一用力,傅太太那双戴满玉石戒指的五指骨折了。   傅太太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次彻底看傻了赶过来的一众傅家人。   连女人都打,傅老爷哪里还敢向风红缨求情。   -   从傅家回来的风红缨浑身舒坦,吃过饭后准备洗个澡再处理傅家的烂摊子,然而一推门,风红缨神经立马紧绷。   她的房里有人!   “谁在里边?”风红缨拧眉轻呵。   “是我,是我。”   段笑仪欢快的声线在屋里响起。   风红缨眉头没松下,望着内间陡然一新的粉色飞纱悬挂在澡盆外,风红缨脸沉得能滴墨。   “你又在搞什么鬼?”   段笑仪笑嘻嘻地走出来,热气蒸得段笑仪的脸颊红扑扑的。   “大小姐!”   段笑仪欢喜地拉着风红缨往里走。   按着风红缨坐到澡桶里,段笑仪上来就是一句废话。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   双手轻柔地捏着风红缨的肩膀,段笑仪继续道:“今个城里热闹的很,都在传大小姐威武,傅家是奢云城的地头蛇,大小姐您——”   风红缨:“有屁快放。”   段笑仪嘿嘿乐,话锋一转。   “您也知道我从前是傅川贤的尝药丫鬟,我想着您既然收了济世堂,不若将济世堂交给我打理……”   “就这?”风红缨挑眉。   段笑仪吞了下口水。   “嗯嗯。”   风红缨笑得揶揄。   “我还以为你想跟我求情让我放了傅川贤呢。”   看久了芹菜婶朴实无华的脸面,风红缨差点忘了这里头的芯子是谁。   段笑仪可不是简单的主。   这位幼年时就敢顶替原身的八字给自己谋出路,心眼多着呢。   提及傅川贤,段笑仪的笑容无了。   “大小姐,我誓与您看齐!”   风红缨:“??”   段笑仪:“男人三心二意的多,要想活得舒坦,还得像大小姐一样,自己有真本事才行,至于男人……反正靠男人没用。”   风红缨:“……”   这妞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   段笑仪继续给风红缨揉肩,忽而煽起情来。   “对不起。”   旋即是冗长的沉默。   风红缨沉住气,就是不问段笑仪为什么说对不起。   段笑仪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风红缨说话,忍不住走到澡桶对面察看风红缨是否被热气熏睡了。   然而看到的却是风红缨含笑地一双眼。   “大小姐——”   段笑仪大窘脸红:“我还以为您睡着了呢。”   风红缨身子往木桶里沉了沉,不打算回应段笑仪。   一肚子心事的段笑仪憋不住了。   “大小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说对不起?”   风红缨敛起笑容,一瞬不瞬得看着段笑仪。   “你想说自然会说。”   要她猜,无非是段笑仪当初带着傅川贤和一帮村民到庄子上冤枉是原身医死了芹菜婶。   段笑仪抿了下嘴唇,室内高温水蒸气熏得段笑仪下颌骨舒服至极。   在鹦哥岭的那段时日,风红缨信守承偌替她正了骨。   现在她的嘴能正常打开,不会弹响,歪掉的那一侧骨头每晚都会戴矫正木架,假以时日,她的歪脸将不复存在。   “对不起。”   段笑仪捡起刚才的话,这次没有犹豫的将自己联合傅川贤冤枉原身的事倾诉了出来。   说完,段笑仪抬起头看向手搭在澡桶沿边的女人。   雾气缭绕下,女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你对不起我的事就这么一件吗?”   在原小说中,段笑仪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女配。   面对这种坏到骨子里人,风红缨有理由怀疑只要她不问,段笑仪些许会将那个最大的秘密隐瞒一辈子。   段笑仪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当她一抬头对视上风红缨那双能将她心事看穿的漆黑杏眸,段笑仪慌了。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   如果今天她不交代清楚,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和眼前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   “大小姐。”   风红缨半仰着头躺在热气腾腾的澡桶中,肩膀上这时传来力度刚刚好的揉捏。   头顶段笑仪的说话声略带了点哽咽。   “十一年前……”   风红缨闭着眼听完了段笑仪十一年前谎报八字进到傅家当尝药丫鬟的故事。   事情已经过去十一年,何况给傅川贤当尝药丫鬟原身未必肯同意,所以这件事风红缨不想再追究。   她不追究归不追究,段笑仪说出来承认错误又是一回事。   不过她蛮好奇段笑仪为什么会知道原身的生辰八字,要知道十一年的段笑仪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农女。   段笑仪解惑:“这事和大奶奶有干系。”   风红缨扭头:“你确定?”   段笑仪嗯了声。   -   沐浴完毕,蹲在门外的王二麻立马起身在门口喊。   “师父,大奶奶抓回来了,您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风红缨神色冷冰冰地往前院走。   跟在后边的王二麻拿眼神询问一道出来的段笑仪。   “师父怎么了?”   段笑仪举手在脖子上作势划拉了两下,意思是有人要倒霉。   王二麻心下了然,看来大奶奶那一帮人在劫难逃。   -   前厅里,平日梳洗打扮时髦的大奶奶此刻灰头土脸。   卷走的细软悉数被穆家兄弟搜刮出来拿到了风红缨面前的桌上。   穆一罗:“三位少爷身上没搜到任何钱财。”   说这话时,穆一罗扫了一样底下的三房太太以及几个打扮娇艳的姨太太。   穆一罗有理由怀疑三位少爷将钱财藏在这些太太们身上,只是他一个男人不太好意思去搜太太们的身子。   太太们此刻没有穿金戴银,瞧着周身素朴的很,但穆一罗清楚这帮太太将细软藏在哪!   风红缨顺着穆一罗的视线扫向几个太太们的腹部。   “奶娘——”   风红缨轻声喊出奶妈子鲜萃:“你替我进里边搜搜三房几位太太的身,务必将风家的钱财都找出来!”   鲜萃自从跟着风红缨戒烟后就一直被三房人排挤,风红缨让鲜萃搜身,主要也是想让投诚她的鲜萃能出一口恶气。   鲜萃满心欢喜的哎了声,旋即将咬牙切齿的三房太太们拖拽进隔壁厢房。   不多时,屋里传来女人们的尖叫声。   “不许碰我!”   “来人呐,大奶奶救我——”   几房太太们娇生惯了,陡然间被鲜萃这么一个下人扒光衣服从里到外摸上一遍,众人又羞又恼。   唯有一人面色很平静。   搜查时,前厅的风红缨只一味地喝茶没有其他动作。   跪在地上的大奶奶听到三房儿媳们凄惨的叫声,当即脸色煞白。   “大小姐——”   大奶奶颤巍巍地张嘴喊风红缨。   “咱们都是一家人,里头那些还是你的嫂嫂们,你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来这一出,这、这让你三位嫂嫂以后怎么做人呐。”   风红缨斜睨了眼大奶奶,合上茶盏。   “大奶奶还有闲心关心三位太太?”   大奶奶嘴一瘪。   风红缨下巴往旁边三胞胎少爷那抬了抬,轻笑道:“儿子不急婆婆急,不知情的还以为大奶奶是多好的婆婆……”   这话一出,大奶奶的脸一下绿了。   三位少爷也好不到哪里处。   众所周知,奢云城百草堂的大奶奶是出了名苛刻跋扈的婆婆。   这时候紧张三房媳妇们,不过是担心藏在媳妇们身上的钱财被风红缨搜刮干净。   狡兔三窟,逃离风家的大奶奶可不止三窟。   三房一共三个正房太太,还有七八个姨娘,每个女人都被大奶奶逼着往下身塞了十几块金条。   太太们都觉得藏金条的法子太过羞耻,但不塞不行,不塞婆婆就会教唆丈夫休了她们。   鲜萃很快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搜出来的金条哗啦放到桌上。   金条上沾了一些不明液体,在场的人大多都行过男女之事,都清楚那是什么,唯有顶着芹菜婶身子的段笑仪不知道。   还傻乎乎的捡起一条布满水渍的金条好奇地问风红缨。   “大小姐,这上面怎么全是水?咦,黏糊糊的。”   风红缨扶额:“放下!”   段笑仪嫌弃的将金条往桌上一丢。   厢房里的太太们听到段笑仪的话,一个个羞红了脸,可又不敢像往日一样嚣张地指责段笑仪。   风红缨注意到走出来的女人中有一个面色无波。   段笑仪也注意到了。   “傅霜华?你怎么在这?!”   傅霜华就是傅川贤的庶妹,亲娘是租界歌厅舞女,为了自由,亲娘拒绝成为傅老爷的姨太太。   不过每年傅霜华的亲娘都会寄一笔钱到傅家。   傅霜华因此才有机会读书。   可自从去年开始傅家再也没有收到钱,傅霜华辍学了。   才十七岁,连高中都没读完的傅霜华被傅家太太强行灌醉扔到了风家大少爷的床上。   风红缨收回审视的目光,问在场的姨太太有谁想离开风家。   “为什么只问姨太太?”段笑仪不明白。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翻白眼道:“你怎么那么多话?”   问姨太太当然是因为她知道风家很多姨太太都是被原身三个妈宝哥哥强迫的啊!   至于明媒正娶的太太,她脑子瓦特了才会问……   段笑仪讪讪闭嘴。   除了几个年纪轻的姨太太鼓足勇气站出来小声说想离开外,再无其他人。   风红缨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几个年长的姨奶奶都有三十多岁,在三个妈宝少爷那早就没新鲜感了,之所以不肯离开风家,大抵是舍不得孩子。   “孩子呢?”   风红缨问跪在那瑟瑟发抖的三胞胎少爷。   老大风成学支支吾吾地说了地址。   风红缨立马让顾君生去将孩子们都带到偏院。   风家小孩很多,光姨太太生的就有十来个。   风红缨对那些生育过孩子的姨太太们道:“如今风家我做主,我只问你们一句,孩子准许你们带走的情况下,你们还愿意留在风家做小吗?”   有几个果断摇头。   风红缨:“风家在奢云城多的是宅子,你们各自择一间带着孩子去外边好好过吧。”   几人欣喜,几人愁。   “大小姐,我孩子还小,我养不活……”   说话的是老大风成学的一个姨娘,声音软糯,最喜欢搔首弄姿,据说风成学还挺宠。   风红缨白了女人一眼。“我只提供宅子,旁的你找孩子的爹。”   女人哑口无言。   孩子陆陆续续被领走几个,几个姨太太牵着孩子拜别风红缨后,风红缨忽喊住几人。   “几位身份虽是姨娘,但孩子们却要喊我一声姑姑……只要你们用心教育孩子,我断然不会饿着你们。”   姨娘们纷纷哭着下跪致谢,带着孩子离开风家她们已然开心,没想到……   风成学的那个叫苦养不活孩子的姨娘听到这话气得发晕。   好好的自由日子被自己整没了!   这位自作聪明的姨太太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还有更糟心的事等着她。   风红缨提出了分家。   歪坐在地上的大奶奶又是威胁又是哭泣,终是挡不住风红缨分家的步伐。   风家是女人当家做主的家庭,凭医术只传女不传男这一点就不难看出风家男女孰重孰轻。   换言之,古时家族在分财产时如何对待女儿,风红缨就如何对待三位少爷。   三位少爷并大奶奶等女眷被风红缨迁出了风家祖宅,望着手中少得可怜的大洋,三位少爷当街嚎啕大哭。   大奶奶不甘心这么草率的风家,怒气冲冲地敲开风家几位长辈的宅门。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顿晦气的辱骂。   “你还有脸找我替你撑腰?”   骂人的老人是风家在世的族长,老族长羞于和大奶奶对峙大奶奶和傅家换亲的事。   自古至今换亲是最丢脸的事!   大奶奶情急之下搬出丈夫风平。   “老族长,我男人还活着呢,他还在世怎能由着一个丫头片子分家!”   不说风平还好,一说老族长更气。   “你自己看看他在外边都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蠢事!”   将大奶奶丢出宅门时,老族长另甩出一份新鲜出炉的报纸。   报纸头条写着京城菜市口过几天要处决一批卖国贼,风平的名字赫然在列。   大奶奶啊的一声惨叫。   天塌了,她最后的依靠彻底没了。   -   处理完风家家事,傅家人上门了。   傅川贤就是棵墙头草,风红缨到傅家一闹,傅川贤立马巴巴的将傅家济世堂的地契以及药籍全捧了过来。   段笑仪双手直搓。   风红缨示意傅川贤将东西交给段笑仪。   段笑仪狂喜,傅川贤却笑不出来。   “拿来吧你!”段笑仪一脸得意。   风红缨正欲警告段笑仪好好替她经营时,王二麻神色焦灼地跑了进来。   “师父,顾大夫心脏病又犯了!”   风红缨嚯得站起身。   这段时间以来,顾君生犯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看来保守的中医疗法行不通了。 第137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⑥   这一年的酷暑六月,风红缨带着顾君生北上求医。   奢云城到底太过偏僻,寻不到好的西医外科医院替顾君生问诊心脏病。   风红缨有很多中医界的大佬朋友,但西医……认识的不多。   情急之下,她给远在北方随军打仗的寇清瑶写了信。   寇清瑶指了条路,京城租界医院有一位擅长心血管内科手术的大夫。   不过那位大夫并不是本国人,一般只给租界内的军方看病。   只要有救命的机会,风红缨当然都要去试一试。   六月廿二,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奢云城。   离开时,奢云城百姓纷纷来到城门口欢送,队伍一路蔓延到邻城码头。   水路快,扶着顾君生踏上船板,风红缨使劲挥手告别父老乡亲。   奢云城的老百姓们太热情了,唯恐他们吃不惯北方的吃食,各家东凑一点面,西挖一勺米,愣是赶制了几麻袋奢云城的家乡美食——炸米塞给了她。   临走前,风红缨偷偷交代管家的忠叔,只要是奢云城下辖的百姓采来的草药,一律多给两成的钱。   现在风家的家财由她掌管,她不会有后代,赚再多的钱堆在那落灰还不如拿出来改善乡亲们的生活。   但人不能有惰性,还是得敦促他们勤劳致富才行。   -   号角声从前边传来,船开了。   岸上的人慢慢看不真切,风红缨揩掉眼角的泪花,对王二麻道:“待会记得把药煨好端过来。”   自从上回病发后,顾君生的体质一落千丈。   也就是那时候起,风红缨才发现顾君生的底子烂透了根。   在缨哥岭的时候,顾君生瞒着所有人将自己的救命药塞给了老军长。   老军长挺了过来,顾君生却因缺药,加之长时间疲劳而倒了下来。   “君生——”   风红缨蹑手蹑脚地钻进船舱。   听到风红缨的呼唤,歪在塌上盖着薄被的顾君生艰难地睁开眼。   看到面色苍白,额头冒冷汗的顾君生,风红缨心颤难受起来。   果真应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那句‘医者不自医’。   “药好了。”   风红缨将苦得舌头发麻的药放到桌上,见顾君生挣扎着要起来,风红缨忙上前帮忙。   “你躺着就行,我喂你喝。”   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顾君生做不到像个废人一样需要别人服侍。   “大小姐,咳,我自己来就行。”   风红缨松开勺子微微一笑,顾君生喝完后,风红缨这才坐下来给顾君生请平安脉。   脉象并不活跃。   二十来岁年轻男人的脉搏该健壮有力才对,顾君生的太静了。   低垂眉眼,风红缨小心翼翼地掖好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   “大小姐……”   顾君生忽从被子里伸出手扯了扯风红缨的袖子。   “陪我说说话吧。”   病倒后,他独处的日子越来越多,太寂寞了。   风红缨捏捏顾君生温热的手掌,坐到塌边。   “会治好的,开个刀,好好保养,活到耄耋之年不在话下。”   放在后世,先天性心脏病真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只是倒退百年,现在擅长这科的大夫太少,相关治疗心脏病的西药还未研制透彻罢了。   但这不代表得了这病就只能等死。   顾君生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风红缨知道病人的心态一直都比寻常人要脆弱,便拿出寇清瑶寄过来的那封信。   指着信上的内容,风红缨像哄小孩一眼将信读给顾君生听。   “……怀特先生是一位杰出的心血管病大夫,经他医治的心脏病患者足有千人……”   顿在这,风红缨笑眯眯道:“你看你看,能治好。”   顾君生嘴角紧跟着扬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大小姐如今是将寇大夫的话奉为圭臬了?”   风红缨:“清瑶和咱们不一样,她是学中医的,她说怀特先生能救你,那我自然是相信她的话。”   “君生,你别自暴自弃,你的病又不是绝症……”   顾君生闭着眼感受着轮渡带来的轻微晃动,忽而打断风红缨的话茬。   “大小姐,其实我认得这位怀特医生。”   风红缨惊讶。   顾君生:“我前些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曾去他家拜访过他,可惜没说两句话他的助手就将我轰了出去。”   “轰?”   风红缨皱眉。   “对。”   顾君生声音降了个度。   “怀特医生不认为全世界的人类都能获得医疗救助,尤其是中医同行。”   风红缨眉头皱如山峦。   “他看不起中医?”   顾君生缓缓点头。   “当年我是以病人的身份得以进到他家,后来他听说我在学中医,脸色顿时变了,骂骂咧咧声中让助手将我赶走。”   风红缨心中郁气陡然横生。   难怪寇清瑶在信件末尾让她斟酌再三后再决定北上。   “你安心就是。”   叠好信件,风红缨站起身,道:“求医的事交给我。”   顾君生犹豫了下,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恩人曾经也替他联系过怀特医生,怀特医生满口答应,但给了个条件。   ——要他放弃学中医。   只要放弃中医,怀特医生立马给他做手术。   他做不到。   他的家族是落寞的中医世家,他骨子里一直都在琢磨着如何将中医发扬光大,从前让他放弃中医行不通,现在更不行。   他如今若是为了自己一条命放弃学了近乎十五年的中医,不光对不住自己的初心,他还没脸面见大小姐。   风红缨按住顾君生肩膀,认真道:“我既然选择带你北上求医,那就请你相信我好吗?此番治不好你的病我誓不回奢云城!”   “大小姐——”   “别说了,你先休息,我出去透透气。”   -   船鞘上的人不多,烈日炎炎下,风红缨坐到船头一处木桌前。   迎着海风和阳光,风红缨取下头顶的帽子盖住脑袋,旋即闭上眼。   “小开,你在吗?”   这半年来,她一直没有和系统取得联系,她现在需要进时间胶囊求证一件事。   【我在。】   久违的机械音传来。   “小开,你这半年没出事吧?”   系统:【在酝酿一些事,宿主别担心,等时机成熟后我会告诉宿主。】   风红缨:“那我现在能进时间胶囊吗?”   她已经快大半年没有进时间胶囊。   顾君生病情加重后,她好几次想进时间胶囊看看,然而却进不去,好像有一道屏障挡在她的识海中。   系统:【宿主想看顾君生的盾牌?】   风红缨噎了下。   有一个能猜透她心思的系统真的是无处遁形。   系统好像叹了口气。   【原则上宿主可以看,但我不建议宿主翻看顾君生的盾牌。】   “为什么?”   出现在医疗舱的盾牌背后都标有所属人的死亡时间,她想知道顾君生的……   系统:【假设,我假设顾君生只有一年寿命,宿主难道会立马下船?】   风红缨:“当然不会,机会再渺茫我也会带君生去见一面怀特医生。”   系统:【总归都要北上寻医,宿主不若放宽心……】   风红缨蹙着眉头静静听着,好半晌才道:“听你这话,我总感觉君生活不长久……”   系统连忙澄清:【我可没说,顾君生他哪那么容易死——】   话戛然而止。   风红缨噗嗤一乐。   套系统的话就是好玩。   不过系统不建议她此刻进医疗舱翻看盾牌,那她听从系统的建议就是。   在她看来,系统不让她进时间胶囊,九成原因恐怕不在顾君生的盾牌上。   系统关闭的这大半年里,医疗舱里肯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中途下轮渡转洋船,换乘三次后,一行人终于踏上京城的土地。   码头热得人心惶惶,柳树上的知了叫嚣不休,风红缨摇着团扇,吩咐力气大的王二麻背着顾君生。   此番上京,风红缨只带了十二龙中的关顺子、王二麻以及穆二毛三人,其余的都留在奢云城。   本来这三人风红缨都不打算带,但路上总要个力气大的男人背顾君生,穆二毛拿行李。   至于为什么带上关顺子……   临出发那天,关顺子神神秘秘地找到她。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关顺子竟然是京城人士!!   关这个姓,啧……   既然关顺子主动请缨跟随,她焉有拒绝的道理。   -   一下船,关顺子便熟门熟路的带着风红缨来到一处四合小院。   推开门,院中杂草丛生,蜘蛛网遍布。   关顺子搓搓手,怪不好意思的对风红缨道:“师父,这是我在京城的栖息之地,好多年没住人了,您稍等会,我马上就收拾两间干净房间出来。”   关顺子找人过来打扫时,风红缨则带着顾君生在小院中闲逛。   四合小院头顶有一颗大榕树,冬暖夏凉,是一处非常不错的避暑院子。   就是位置有点偏僻。   据说这是关顺子家族当年为了避难故意买在这片市井之地。   “师父。”   关顺子:“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风红缨点点头,扶着顾君生缓步往内宅走,路过一片后罩房时,风红缨顿了下脚。   关顺子忙解释:“这栋宅子我鲜少住,那一片后罩房空着也是空着,我想着不若卖几间,我也好拿点钱出来给顾大夫……”   “不用。”   风红缨打断关顺子,道:“君生的手术费我出,不必你费心。”   关顺子挠头羞赧一笑。   本以为这桩事就这么过去了,关顺子属实没料到晚饭后风红缨忽喊他单独聊了半个钟头。   “四合院的后罩房别卖!”   关顺子恍惚了下,虽不明不白,但终究还是重重点了头。   “不仅不要卖,还要多买京城的房子……”   风红缨言尽于此,她不能说太多,以防系统被天道注意到,到时候系统的业绩会受损,整个世界也会出现不该有的蝴蝶效应。   关顺子听得一头雾水,但师父的话就是圣旨。   翌日一早,关顺子婉拒了来买后罩房的人,并拿着自己在奢云城赚的大洋将隔壁一套四合院也买了下来。   很多年后,躺在床上老眼昏花的关顺子听到电视台播报北京的天价房价时,关顺子的思绪恍惚间又回到了师父劝他大肆购买四合院的那一天。   -   打听到怀特医生的住处后,风红缨并没有立刻前往,而是转道去了趟军区司令部。   陈岁没想到会在京城大院里看到风红缨。   得知风红缨此番跋山涉水来京城是为了救顾君生,陈岁心里莫名堵得难受。   “顾大夫他没大碍吧?”   风红缨叹气:“暂时没事,不过身体虚得很,总是说没胃口,病来如山倒,他心里肯定不好过。”   陈岁亲自倒了杯冰水给风红缨,闻言道:“他还年轻,一切会好的。”   风红缨嗯了声,将顾君生的病情和陈岁大致说了下。   陈岁:“老军长也是这个病,他最近在军区医院约了个外国医生,叫怀什么。”   “怀特。”风红缨补充。   陈岁:“对对对,就是他。大小姐,这位可是那方面的专家,我可以带您去找他。”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将怀特医生不治中医的事道了出来。   陈岁瞠目:“还有这说法?”   风红缨:“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的身份一旦曝出来,怀特医生肯定不会见我,所以我想麻烦你帮我约一下他,只要约出他就行,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陈岁:“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陈岁的动作很快,七月上旬,风红缨在军区别墅见到了那位瞧不上中医的怀特医生。   出乎风红缨意料的是,这位怀特医生并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头,相反,年纪还不大,四十上下,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有陈岁在其中牵线,怀特医生当然知道面前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东方美人是一位中医传人。   怀特医生也很惊讶。   在他的记忆中,中医大多为男性,能称得上传人的基本上都有五十多岁。   “你好年轻。”   怀特医生伸出手赞叹。   风红缨友好地用指尖握了握男人的手,笑道:“您也是。”   怀特哈哈大笑,丝毫看不出此人鄙夷中医。   风红缨开门见山,直言自己找怀特是为了求医。   怀特笑容淡了很多。   “顾君生?”   怀特在嘴里反复嚼着这三个字,点点头道:“这人我有印象,他是我好友的养子。”   风红缨怔松了下。   顾君生怎么没有和她说这层关系?   好友……   是顾君生挂在心头的那位恩人吗?   “既然有这层关系……恕我冒昧,怀特先生,您真的不愿给好友养子做手术吗?”   怀特医生:“澹台先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始终是:no。”   说着怀特先生就站起身要走。   风红缨拿起沙发上的帽子,抬高声线:“怀特先生,你的帽子忘拿了。”   怀特折回来取帽子。   风红缨很干脆的将帽子还给怀特,没有纠缠。   这反倒引起了怀特的注意。   怀疑不着急离开,而是捏着帽子站在门口回首望着坐在沙发上端庄喝咖啡的风红缨。   “风小姐和很多中医大夫都不一样。”怀特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风红缨笑着放下喝了半截的咖啡杯,见怀特盯着她的咖啡杯看,风红缨眼睫眨了眨。   “在您眼里,莫非中医就该是古板的老大叔?不懂得变通,不喜欢吸纳外来物?”   怀特反问:“难道不是吗?”   风红缨目光对上怀特,笑意嫣然道:“当然不是,您看,我不就是特例吗?”   在原地转了圈,风红缨从上到下介绍自己。   “中式双马尾,西洋发卡,旗袍,西洋项链、戒指……”   风红缨指到哪,怀特医生的目光就落到哪一处。   不得不说,风红缨今天的装扮很惹眼,中西结合,不过分西化,又有东方独特的韵味,恰到好处。   顺着风红缨的手指,怀特医生看向风红缨裙下白皙的双脚。   见风红缨要脱鞋,怀特先生突然别开脸。   风红缨笑了笑。   “先生话里话外总是嫌弃中医,实则是认为民国下的东方人古板迂腐吧?”   怀特没回答。   “先生,您看。”   风红缨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双赤脚踩着地板。   “您不敢看,是不是认为我是小脚?但我不是。”   听到这话,怀特先生这才看过来。   碧绿色的眼眸灼灼地盯着风红缨如玉半般的脚。   确定没裹小脚后,怀特先生第一时间去看风红缨的脸。   女人笑容大方,丝毫没有因为在外男面前露出双脚而感到羞燥。   “风小姐和我接触的东方女人果真不一样。”   怀特先生戴好绅士帽,笑道:“风小姐的脚很美,和您人一样漂亮。”   “谢谢。”风红缨笑着应承。   怀特:“快穿起来吧,地板凉。”   说完这句,怀特先生就离开了军区别墅。   一直躲在暗处的陈岁忙捡起鞋子套到风红缨脚上。“大小姐为了顾大夫真的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半蹲在地的陈岁酸涩开口:“他就是大小姐拒绝我的理由吗?”   望着陈岁受伤的小兽眼神,风红缨叹笑一声。   “陈师长万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然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陈师长的事呢。”   陈岁执著:“大小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   风红缨直言了当:“我对陈师长和君生的感情都一样,友情至上,再无其他。”   陈岁咧开白牙。   哪怕是友情,陈岁也知足了。   忽而笑容僵住。   风红缨纳闷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不会是想生个病来博取她的同情吧?别哦,一个顾君生就已经足够她头疼了。   陈岁幽怨地盯着风红缨看。   “我和顾大夫之间终究还是有区别……”   风红缨:“??”   都是好朋友,能有啥区别?   陈岁:“我永远都是陈师长,而顾大夫却……”   风红缨啧了下。   “那要不喊你小岁?”   陈岁笑容放大:“好,小岁好哇,亲切。”   风红缨:“……”   -   离开军区别墅的第三天,风红缨收到了怀特先生的单独邀约。   约会地点是在租界医院。   主题:商讨顾君生的手术。   怀特最终同意给顾君生动手术,但有一个前提,风红缨必须给他当三年的助手。   风红缨欣然同意。   顾君生的手术安排在中秋前后,不立马动手术有三个原因。   一是顾君生此刻身体虚,风红缨担心他承受不住大手术。   二来顾君生的血型特殊,怀特医生得想办法储备大量相同型号的血液。   至于第三点……   手术需要顾君生的养父签字,而那位神秘的养父现在还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旅行着。   寻到顾君生养父下落是在两天后,那位紧赶慢赶也要半个月后才会出现到京城。   风红缨和怀特一番商量后,决定中秋前一天替顾君生做手术。   定下手术时间后,顾君生从关顺子所在的四合小院搬出住进了租界医院。   那边有外国军队把守,风红缨之所以能进出自如多亏了怀特医生给的那张助理卡。   白天风红缨形影不离地跟在怀特医生身后跑腿,到了晚上风红缨则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病房。   病房中央拉有帘子,风红缨睡在外边,顾君生睡在里间。   自从住进医院后,顾君生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天,风红缨像往常一样推开病房的门,顾君生竟破天荒得拧开了床头灯。   “还没睡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风红缨二话不说上前抚摸顾君生的额头。   不流虚汗,也不发烧,看来最近她的药膳很管用。   顾君生挣扎着要坐起来。   病房并不高级,想坐起来得人工扶。   扶起顾君生,风红缨背过身甩了下酸胀的手腕。   顾君生哑着嗓子开口。   “大小姐不必为我做到这地步的,我……”   风红缨:“我是尽朋友之责,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病亡?我做不到。”   顾君生表情痛苦,语带哽咽。   “连我养父都劝说不下,大小姐竟说动了怀特医生,这里头的艰辛……我听陈师长说,您当着怀特医生的面脱……”   后面的话顾君生说不出来。   风红缨揶揄一笑。   “君生,你好像想歪了什么东西。”   顾君生哭得双眼通红。   “??”   风红缨莞尔:“我可不做那种交易,脱鞋只不过是想向怀特医生展示我没有裹脚。”   顾君生泪珠挂在眼睑上,一脸茫然地问:“这和裹脚有什么关系?”   风红缨淡声道:“去找小岁牵线之前,我先去拜访了十九师那位老军长,老军长才约了怀特医生的心脏手术,怀特医生的助手那时候一直在老军长家看护。”   顾君生:“您去打听事了?”   风红缨点头。   “我很好奇怀特医生为什么不愿意给行中医的东方人做手术,经我旁敲侧击后才得知怀特医生二十年前曾碰到一桩事。”   顾君生:“什么事?”   风红缨:“怀特医生第一次来京城时在船上碰到一位孕妇,孕妇突然生产,船上除了怀特医生就只有一名中医大夫。”   “中医大夫是个小老头,即便孕妇疼得撕心裂肺,小老头也不肯施以援手。”   顾君生:“为什么啊?”   风红缨:“能为什么,无非是男女大防,再一个就是老中医嫌女人生孩子的血污晦气。”   顾君生:“……”   “可笑的是,那名孕妇还是老中医的媳妇。”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老中医自己不肯救儿媳,还不准怀特医生相救,当场扬言怀特医生若是看了孕妇的下半身,他就要让儿子休了孕妇。”   让怀特医生难以忘怀的其实在于孕妇的态度。   顾君生:“那孕妇莫非也不许怀特医生碰她?”   “对。”   风红缨:“至死都没让怀特先生帮她,身为医生的怀特先生眼睁睁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从那以后,怀特先生就对中医起了偏见,对小脚女人也慢慢疏离……”   顾君生抬起头。   “所以大小姐才当着怀特先生的面脱鞋?还答应当他的助手?当他助手好累的,您每天都回来的好晚……”   风红缨笑了笑。   “当助手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怀特先生使唤我不过是想挫挫咱们中医的锐气,不过倒要他失望了,我绝对不会让他觉得咱们中医还和从前一样迂腐封建。”   -   怀特医生对风红缨这个中医小助手很满意,适用了一段时间后,怀特医生甚至还自谦的向风红缨请教起医学上的问题。   风红缨知无不答。   在租界医院的那段岁月,算是风红缨初次正式接触西医的日子。   同样,对于怀特医生而言,风红缨的到来刷新了他对东方中医的认知。   两人合作的越发融洽。   中秋节前的第三天,风红缨陪着怀特医生做完一台手术后,两人来到办公区域。   金发碧眼的护士指了指里间,笑着对两人道:“八号床顾君生的监护人一个小时前到的。”   护士对里边的人很感兴趣,经过风红缨身边时,护士笑嘻嘻地凑近风红缨的耳朵。   “风小姐,里边那位和您一样是东方人,如果可以,您能帮我约他吗?”   风红缨挑眉。   顾君生已经二十多岁,他的养父想必最低得四五十,而眼前的小护士才十七八吧,这……年龄差未免太大。   护士摆出一副你不懂爱情的暧昧表情。 第138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⑦   女护士握拳给风红缨加油。   望着女护士急切的模样,风红缨哭笑不得。   在这个世界,她靠着女主光环被各式各样的男人倒追,但让她主动去找一个陌生男人牵红线还是头一回。   推开门,怀特先生已经坐到沙发对面。   风红缨抬眸往另一侧客人沙发看,入目的是一双翘起的西装腿。   西装熨得非常有形,风红缨能一眼看到男人翘起的那只脚上蹬着时下最流行的皮鞋。   皮鞋上一丝污垢都没有,往上看,男人白衬衫露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骨戒。   戒指上镶有一颗黄玉,瞧着有点年代。   只这一眼,风红缨就能确定这位拿着报纸看得认真的男人是一个十分享受生活的主儿。   缓步上前,风红缨坐到男人对面。   从风红缨走进来到坐下,男人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报纸。   直到怀特医生将一盏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男人面前时,男人这才将思绪从报纸中抽出来。   热气氤氲,男人摘下金边眼镜细致地擦拭起来。   怀特先生给风红缨倒了杯红茶。   红茶是老管家半个月前特意寄过来的,鹦哥岭的红茶味道醇厚,风红缨尤为喜欢。   自从上回泡了杯给怀特先生尝鲜后,怀特先生竟喜欢上了红茶的滋味,连咖啡都抛之脑后。   “给我一杯茶吧。”   男人重新戴好金丝眼镜,将茶几上的咖啡杯往前推了推。   怀特先生去倒茶的空隙,风红缨这才有机会重新打量男人。   不怪接待的女护士陷得那么深,男人的确有那个资本。   眼角有细纹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沉稳感,五官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是两弯蕴含着无穷尽奥秘的深潭,不能多看,多看只怕会被立刻吸进去而不自拔。   “澹台司。”   男人看过来,主动向风红缨介绍起自己。   “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日子,多亏大小姐替我照顾君生这孩子。”   一句‘君生这孩子’一下让风红缨回到现实。   是了,这人是顾君生的养父。   来时的路上,顾君生和她说了有关澹台司的身份背景。   澹台家族是清朝时期有名的皇商,专供大清皇族茶叶买卖,后来清朝出事,几百年不出京城的澹台家族忽而一夜之间搬离了皇城。   就像是预料到清朝会亡,京城会乱,国将不国。   风红缨抿了下唇,神色复杂地看着澹台司。   眼前这位四十一岁的澹台司大概就是那个能预知后事的澹台家族的人。   十几年前收收养顾君生后就再也没有回国。   可不知为何,顾君生一成年,澹台司就指名道姓让顾君生去奢云城找风家百草堂落脚。   这件事并非顾君生告知,而是她在扫雷时偷听到了顾君生和军犬蛋娃的话。   风红缨感觉面前这个男人认识自己。   但男人俊容上却摆着一副从未见过她的陌生笑容。   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多金俊美的男人在背后暗暗盯了好几年,这件事搁在言情小说中,些许会成就一段老少恋。   但风红缨可不是真正的女主,哪怕系统需要她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她也不会挑澹台司。   无他,这人的年纪都能赶上她的状元爹了。   她在想,以后回了大燕朝,哪怕成婚生子,她也合该找个年岁相仿、兴趣相投的男人组成家族。   考虑到终身大事,她蓦然想起曾经在某个小世界认识的那位古代老乡。   也不知道老乡完成穿越任务后去了哪里。   轻叹一声,风红缨敛起神情站起身。   “澹台先生好。”   风红缨像当初接待怀特医生一样轻握了下澹台司的手指。   到目前为止,澹台司都非常绅士。   伸过来的手没有用力,只扫了下风红缨的指腹就松开了。   旋即翘起二郎腿继续看报纸。   风红缨有片刻的恍惚,就好像刚才感谢她照顾顾君生的温柔男人并不存在。   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想和她有太多的接触,之所以率先说一番感谢的话,不过是为了顾君生罢了。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风红缨无比怀疑。   -   喝过红茶,三人开始详谈顾君生的手术事宜。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何况是在人最重要的器官心脏上动手术。   这些天风红缨一直跟着怀特先生恶补西医知识,为了更好的在顾君生手术计划中帮到怀特先生,将手术风险降到最低,风红缨甚至将西医医术带到时间胶囊开金手指学习。   在一番学习后,风红缨对顾君生这种心脏病有了很深刻的认知,对比着怀特先生开的西药,风红缨也试着开了一副中药。   不过为了避免中西药合吃出现意外现象,风红缨并没有将那副中药拿给顾君生喝。   签下手术同意书,盖好钢笔帽,澹台司诚恳道:“辛苦两位了。”   怀特医生给了澹台司胸口一拳,面带不满地抱怨。   “你那个儿子太固执了,像你,前些年要是答应我的要求,这时候他早就康复了。”   澹台司唇角微勾,一点都不怕得罪怀特医生。   “不是我和君生固执,是你的要求太过分。”   怀特医生哑口无言。   他不过是心有郁结,一时解不开而已。   睨向风红缨,怀特先生舒爽一笑。   “风小姐的到来让我对东方女人和中医有了截然不同的观想,澹台兄,你要谢该好好的谢谢风小姐才对。”   “要不是她,我不会答应给君生做手术,你清楚我的脾气,哪怕是你,我也不会给面子。”   澹台司并不生气好友怀特说话这么直接,叠起报纸,澹台司再次向风红缨伸出手。   和刚才不同,这次男人握着风红缨的手淡笑地说了一大串感谢的话。   风红缨想抽回手,无奈男人用了几分力,愣是没能成功抽回来。   风红缨干笑两声,望着滔滔不绝的男人,她有理由怀疑这男人前世怕不是状元转世。   嘴里蹦出来的感谢之词没有一个重复,可见文学功底的深厚。   握手感谢完毕后,澹台司提出去病房看看顾君生。   和澹台司分开后,在走廊看到眼冒红心的美女护士,风红缨一拍脑袋。   糟糕,她忘了护士小姐的嘱托。   -   顾君生马上就要进行心脏手术,已于一天前住进了特殊病房,也就是从这天起,风红缨夜里没有再住到顾君生的隔壁。   为了给落入情网的护士小姐牵红线,风红缨抽空去了趟特殊病房。   甫一靠近病房,风红缨就听到顾君生的啜泣声。   风红缨不好这时候进去,便站在门口静等了片刻,等里头的哭声小了,风红缨这才敲门。   “大小姐——”   顾君生敢在澹台司面前哭得泪眼婆娑,但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到他这幅孩子气的模样。   瞅见进来的人是风红缨,顾君生赶忙擦拭眼泪,扬起笑容望向风红缨。   “您怎么来了?”   站在窗边的澹台司将风红缨进门后,养子转瞬间的变化尽收眼底。   风红缨笑:“我有点事找澹台先生。”   一句话令两个男人同时怔松住。   这段时间以来,在风红缨独有的药膳大补下,顾君生消瘦的脸颊渐渐丰满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然而见风红缨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养父,顾君生胸口有根弦莫名拉紧,精神眨眼间萎靡起来。   他知道养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关注风家百草堂。   他时常在想,孤寡过了大半辈子的养父喜爱的女人会不会是大小姐的亲娘。   不然为什么养父会叮嘱他去奢云城襄助大小姐?   可这一切想法在他进京后彻底改变。   上个月,京城菜市口公开处刑了一批卖国贼,这其中就有大小姐的父亲风平。   而给风平送行的人中有一女子和大小姐长得极为相似。   那人就是大小姐死去的亲娘。   十九年前,风平故意使计让女人假死,旋即两人抛下大小姐双宿双飞到国外定居。   倘若养父爱屋及乌才命他照顾大小姐,那为何进京后不去看一眼大小姐的亲娘?   难不成……   顾君生垂下眉眼。   他觉得自己所想的一切未免太荒唐。   大小姐才十九,养父已达不惑之年……   澹台司挠挠顾君生的脑袋,温声道:“你莫要再哭了,哭多了身子受不住。”   感受到澹台司掌心处传来的温度,顾君生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幼年。   养父那时候正直青春,也是这般摸着他的脑袋,问他:“哭什么?没家就跟我走,我养你。”   在那个乱世年华,是养父将他从泥泞中扯了出来。   没了养父,就没有他。   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养父所取。   他的一切都是养父给的,养父若心仪大小姐,他又能拿什么和养父争?   -   走廊尽头,风红缨尴尬地说明来意。   澹台司依旧温柔地笑着。   外国女护士就站在走廊另一头,见澹台司看过来,女护士忙开心地打招呼。   “澹台先生——”   女护士热情奔放地表达出自己对男人的喜欢。   风红缨悄咪咪地往病房方向撤退,想将恋爱的空间留给两人,谁知澹台司竟也跟着风红缨走。   走之前还不忘直言拒绝女护士。   澹台司给的理由有很直白:自己养子顾君生的年纪比女护士还要大,澹台司实在没心思和一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女人共度余生。   女护士是个爽快人,虽然有点伤心爱情消逝的太快,但也没有再纠缠澹台司。   病房内,顾君生支吾地问澹台司对女护士说得话是否是真心话。   澹台司:“真的。”   顾君生既欣喜又难过。   开心养父不和自己争大小姐,难过的是养父清雅过了半辈子,身边至今没个知心人陪伴委实不妥。   澹台司扶了扶眼镜,面对养子絮絮叨叨劝他结婚,澹台司笑而不语。   -   手术当天,澹台司早早来到手术室。   顾君生的心脏病比之十九师老军长要严重,风红缨为了让澹台司这个家属清楚的了解顾君生的病情,便举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君生的心脏和寻常人不一样,他的心脏上有个洞,这个洞导致他容易心悸,喘粗气……”   澹台司认真听着,风红缨续道:“有洞就补洞,目测要在胸口处划拉出两寸长的刀口。”   手术台上的顾君生已经脱光了上衣,风红缨戴着手套在顾君生的胸腹处比划了下。   台上的顾君生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羞红,微闭着眼任由女人的目光打量在他的身体上。   这也许是他在大小姐面前展示自己最全面的一次机会,只是生病后他的身体远不及旁人健壮。   如今被大小姐看光,大小姐恐怕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吧?   顾君生窘迫难过的同时却又有一丝愉悦。   痴恋大小姐的陈岁陈师长就没有这等福气!   风红缨要是听到顾君生的心声,怕是要气得敲爆顾君生的脑袋。   不多时,澹台司离开了手术室。   心脏开刀手术是大手术,又是怀特先生的看家本领,风红缨以为怀特先生不会准她在现场观看,没想到怀特先生竟喊住了她。   “风小姐,你留下。”   风红缨欣喜若狂。   要知道想跟怀特先生学这种手术的医生能从租界医院排到前门大街上。   消毒,穿戴好,风红缨重新回到手术室内。   风红缨在鹦哥岭战场上见过太过血腥的画面,因而并不胆怯接下来看到的一切。   给怀特医生打下手的医生中有一位叫伟森,此人是怀特的学生,从风红缨给怀特医生当助手开始就一直对风红缨抱有敌意。   见怀特轻轻松松就让风红缨进来学习,伟森顿时一肚子鬼火。   可怀特医生已经宣布手术开始,伟森只好暂时咽下这口怨气。   手术顺利展开。   能进这间手术室的人除了风红缨和躺在那打过麻醉的顾君生,其余医生和助手都是外国人。   见风红缨眉头皱都没皱地站在那认真观看手术过程,伟森一计上头。   怀特先生亲自做手术的次数并不多,为了培养新的医生,每做一台手术,怀特都会带一帮学生,这次也不例外。   这些学生在京城待的时间够长,都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所以怀特先生想当然的用中文和助手以及学生们交流。   然而伟森突然来了句母语。   语速非常快。   这些人和伟森都来自一个国家,随着伟森的一句母语飙出来,手术室里的语言陡然切换成外国语。   就连聚精会神做手术的怀特先生都下意识地讲起母语。   风红缨微楞。   她的母语是中国话,手术室突然换了语言体系,能察觉出不对劲的只剩她一个人。   率先讲起外国语的伟森得意地冲风红缨邪笑,挑衅气息暴露无遗。   若不是此刻正进行着手术,伟森恨不得插着腰嘲讽风红缨。   风红缨无视伟森狂飞的眉毛,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看着怀特先生的一举一动。   伟森咬紧后槽牙,在他看来,风红缨这般镇定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手术进行到中后期,怀特医生让出自己的主位,剩下的缝合一般都交给其他医生。   见怀特先生退出来,伟森等医生皆站到一边,风红缨没有。   躺在那的是她的好朋友兼合作伙伴,她得确保顾君生安全无虞后才能卸下担子。   当医生拿着针线缝合两下后,风红缨忽而摇摇头。   现场摇头的不止风红缨,还有怀特先生。   怀特先生立马指出医生缝合时的错误,医生赶忙抱歉,旋即继续进行缝合。   下午三点,手术成功完成。   -   风红缨最后出手术室,本以为外边走廊空无一人,没想到澹台司竟然还坐在那,手中依旧拿着一份报纸。   “澹台先生没去看君生么?”   澹台司抬眸,指腹摩挲着另外一只手指上的黄玉戒指。   “还没,风小姐要一起去吗?”   风红缨扭了下发僵的脖子,抱歉一笑:“我明天再去吧,我还有事,澹台先生,明天见。”   她不太喜欢澹台司看她的那种眼神,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就好像……她没穿衣服一样。   这种眼神该属于她才对,这个世界虽然是民国,但对于她而言,只是一本书,一本以她为主角的言情小说。   此时冒出一个比她还能洞察一切的男人,说不慌是假的。   一回到四合小院,风红缨赶忙呼唤系统。   系统好像一直都很忙,喊了好几遍才出现。   风红缨将自己的顾虑抛出来。   “这个世界的男主是澹台司吗?”   澹台司给她的感觉就像男主,但这年龄差……   说实话,她接受不了。   如果真是澹台司,她觉得她有必要申请不走言情线。   系统有片刻的停顿,旋即开口:【不是他。】   风红缨大呼一口气。   只要不是澹台司就行。   系统回答完问题后很快消失,躺在床上的风红缨点开本世界任务进度,赫然发现进度已经达到75%。   以系统的尿性,她在这个世界大概再度一个劫就能离开。   只是这劫到底会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   澹台司并没有在京城久呆,陪着顾君生过完新年,澹台司提出继续环游世界。   顾君生破天荒地喊来风红缨。   “大小姐,您能替我送送养父吗?”   风红缨点头答应了。   澹台司要搭乘火车去最北边的一个小镇,从那座小镇出发进入其他国家。   路上风红缨默默听着澹台司的环球旅行计划。   澹台司并不是个擅长闲聊的人,风红缨亦不是,还没到火车站,澹台司就无话可说了。   瞥见男人紧抿的薄唇,风红缨头一次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尴尬。   好在很快就走到了火车站。   出于礼节,分别时风红缨多嘴了一句。   “外边正乱着呢,澹台先生千万要注意安全。”   澹台司的嘴唇很好看,仰月唇,这种唇形鲜少生在男人身上。   拥有这种唇形的人即便不说话都给人一种友善温柔的感觉。   可不知为什么,澹台司恰恰相反。   澹台司不说话时,风红缨只觉此人冷冰的很,可偏偏这人从不发火,说话温温柔柔。   以至于风红缨总以为自己的第六感出了差错。   就好比现在,男人面色肃穆庄严,可偏偏男人一说话又是那么的丰神如玉。   “谢谢大小姐的关心。”   澹台司的声线很清润,笑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举一动间十分有魅力。   “这枚戒指送您,就当是我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君生的照顾。”   澹台司摘下骨戒,不管风红缨要不要,澹台司就将其放到风红缨手掌心。   “先生……”风红缨追上去。   澹台司却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火车人群中。   望着缓缓开起的火车,风红缨双手不由攥紧骨戒。   是她太小人了。   澹台司此番要去的地方是北极之地,没个三五年回不来。   这样一个专心世外风景的雅人又怎会将思想禁锢在谈情说爱中……   那枚骨戒风红缨没有戴,而是选择将其还给顾君生。   “照顾你是我该做的事,澹台先生给的谢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看到黄玉骨戒,顾君生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恩人养父的私有物,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未见恩人摘下来过。   顾君生想了想将骨戒推回去,道:“大小姐还是收着吧。”   恩人既然将骨戒给了大小姐,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何况恩人让他此后余生都待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去哪他就去哪,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恩人,总之骨戒交给他没用。   见顾君生迟迟不肯答应转交,风红缨只能暂为保管,将其放置到时间胶囊的随身抽屉中。   -   京城的春天来得比南方要晚,哈了口白气,风红缨带着顾君生来医院进行术后检查。   将顾君生推进去后,风红缨便去找怀特医生,才踏上台阶,风红缨就和迎面走来的伟森医生撞了个正着。   几个月前的手术室里,伟森故意用说母语排挤风红缨,直到手术结束的一周后,伟森才从怀特先生那得知风红缨的外国语说得非常棒。   一直以为自己挑衅成功的伟森到了那一刻才发觉自己是个小丑。   这还没完。   根据顾君生的手术,怀特先生要求参与手术的医生和助手都写一份报告交给他。   风红缨结合中医缝合提出西医缝合上的不足之处。   在众多肯定的报告中,风红缨的这份报告就显得鹤立鸡群。   伟森当场出言笑话风红缨,愣是将中医缝合手术数落的一无是处。   伟森其实并不懂中医,之所以这么贬低,无非是迎合怀特先生。   在伟森看来,怀特先生还是从前那个厌恶中医的西医医生。   可惜这次伟森的算盘歪了。   怀特先生肯定了风红缨的意见,还请教风红缨有关中医缝合的问题。   怀特先生从前的确对中医抱有很多偏见,但在风红缨的影响下,怀特先生慢慢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   请教中医缝合就是认同中医医术的第一步。   令伟森感到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怀特先生竟然还让风红缨帮他扎针按摩,这在伟森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无论怀特先生怎么劝说针灸对风湿疼痛有帮助,伟森都不肯风红缨在他的背上扎针。   风红缨乐得见此。   总之,因为种种事,伟森看风红缨哪哪都不顺眼。   在怀特先生身边当助手的日子很快过去。   三年之后,风红缨辞别怀特先生,带着顾君生回到奢云城。   回到奢云城后,风红缨方知在小地方里蜗居的快乐。   然而这份快乐很快被现实打碎。   这天,关顺子照旧去报亭买刚出炉的报纸,付了钱,关顺子边走边看,待看到头条上的大字,关顺子慌得两脚打拐。   “师父,出大事了——” 第139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⑧   看完报纸,风红缨沉默了会,道:“我要即刻上京。”   说着,风红缨便让关顺子去将十二龙兄弟们召集。   期间,在百草堂后院晒药的顾君生也看到了新闻。   风红缨陪着顾君生在京求医三年,在老管家眼里,顾君生日后肯定会是风家的女婿。   故而顾君生回到奢云城后,老管家格外的厚待顾君生。   见风红缨突然做决定要上京,老管家忙跑到后院和顾君生商议。   “顾大夫,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才从京城回来没多长时间,怎么如今又要去?”   顾君生将今日的报纸拿给老管家看。   老管家人老眼花,顾君生便念给忠叔听。   “……某些利己西医代表上书教育部,提出不准在大学开设和中医相关的所有课程,说白了就是想至中医于死地!”①   老管家:“我的苍天大老爷,这些人太不仁不孝了!中医乃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瑰宝,没人学怎么传承!”   “谁说不是呢!”顾君生气得不轻。   他为了守护中医的传承宁肯得罪拯救他性命的怀特先生,这帮在外边渡了层洋金的所谓西医者如今却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这一番比较,倒显得他的执著像个笑话。   顾君生拿着报纸去找风红缨。   “大小姐,带上我吧,我想陪你一起去。”   这三年来,顾君生一直住在京城四合院养病,在那座繁华的都城,顾君生算是见证了中西医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还好怀特先生当年只要求大小姐在租界医院当三年助手,倘若时间长点,他和大小姐这样的中医怕是要被那帮强势的西医们唾骂死。   如今大小姐要再次深入西医大本营,那等龙潭虎穴之地,他当然要一同前往。   风红缨不打算带着顾君生,可系统却提醒她。   【顾君生是宿主的合作伙伴,带上他能更快的完成本世界主线任务。】   风红缨这才答应。   -   此次上京要面临大阵势,因此风红缨带了不少十二龙兄弟。   王二麻、关顺子,穆家兄弟等等都带上了。   中途换船时,风红缨有幸见到中医名流谢先生,以及药界代表随先生。②   两位先生待人和蔼,风红缨报上名讳后,谢、随两位先生立马邀请风红缨和他们一道上京。   交谈后,风红缨得知两位先生此番上京正是为了中医的未来。   “后生可畏啊。”谢先生赞许地冲风红缨竖起大拇指。   风红缨腼腆一笑。   聊起京城西医代表这次来势汹汹针对中医的事时,两位先生哀叹不已。   “医师公会会长戚窦写了本书,此人是中医第一黑,一根筋的认为咱们中医是迷信,是不科学的。”③   “还一度造谣不废中医咱们国家就立不起来,脊梁骨将永远是弯的,在他那本书上,啧啧啧,中医一行简直是一无是处,总之不堪入目!”   两位先生心里烦躁的很,但为了知己知彼,两位先生都买了戚窦的书。   “医师公会会长?”   风红缨在京城给怀特先生当助手的三年里并非不理外边的事务,中西医这两年闹得确实有点僵,但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看来戚窦是关键。   谢先生:“这人还是印刷馆的编辑,利用职务之大肆印刷他的书,短短半个月,不少西医被他激奋起来,这便有了上书教育部全面抵制中医的运动。”   风红缨喃喃:“难怪。”   无论在哪个年代,握有话语权就是掌控着民众的嘴巴。   中医报刊的发行计划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这场中医和西医,旧医和新医的战斗才刚刚打响,日后西医还会源源不断地将木仓口对准古老年迈的中医。   他们这些青年人得挖好战壕,穿上铠甲扛起木仓,时刻准备迎接来自前方未知的攻击和困难。   -   到达京城后,两位先生要前往政府商榷中医教育问题。   风红缨就此和先生们分别。   进京的第一站,风红缨去的是租界馆。   以她的身份,她见不到戚窦。   她年岁轻,资历浅,暂且不能和京城老中医们一起去戚窦的住所扔牛粪,亦或是组织中医学徒去街上谩骂戚窦是洋人的孙子。   她能做的是打听中西医两种体系目前已经斗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她接下来要找的人是怀特先生,那位曾经因为她而对中医有所改观的西医名流。   没了西医助手的身份,风红缨不得进入租界馆,好在风红缨在门口偶遇当年那位外国女护士。   成功进到里边后,风红缨坦白来意。   玛丽尴尬地摊手:“你走后没多久怀特医生就申请回国了……”   风红缨愣住。   这么巧?   玛丽凑近,小声道:“你还记得伟森医生吗?”   风红缨点头。   伟森恨她入骨,她怎么可能忘?   只不过在她当助手的第二年,怀特先生就将伟森调了出去。   玛丽哼了声:“他又回来了,还坐上了怀特医生的位置。”   风红缨似乎明白了什么。   让关顺子出去一打听,果不其然,京城反中医的‘杰出代表’之一就是伟森。   -   回到四合院,顾君生坐到竹凳上闷闷不乐。   当年伟森在租界医院之所以刁难大小姐,多半是因为他……   那时候他躺在病房上不能替大小姐挡一挡来自伟森嘴里的一些污言秽语,如今再度上京,他——   “君生!”   风红缨望向顾君生,语带警告:“不许胡来。”   顾君生郁闷地哦了声。   忽想起什么,顾君生昂首:“陈师长!大小姐,咱们去找陈师长吧!”   以前于周郎还在世的时候,顾君生曾无比自卑自己比不过于周郎有兵马,有权势。   后来于周郎战死在游击战中后,顾君生一下释然了。   人各有命。   他虽然是个手无寸铁,体弱多病的大夫,但他比起于周郎、陈岁,或是别的男人,他是最幸运的,因为只有他留在大小姐身边。   只要能替大小姐分忧,他愿意退一步去找和他有着同样心思的陈岁。   风红缨:“小岁忙得很,这种事能不打搅他就不打搅。”   顾君生点点头,这两年国内动荡不安,陈岁身有重任,此刻未必就在京城。   接下来几天,风红缨将十二龙分成好几批小队伍。   关顺子熟悉京城,就由他去重要机关打听上面对中医的态度。   穆家两兄弟身手好,如若可以,风红缨想将伟森绑了来。   至于王二麻等人则跟着风红缨游走在京城各大报社。   面对戚窦等唯西医论学派的人抛出的所谓的‘中医是伪科学,是迷信,是腐朽,是巫术’等等污蔑,风红缨花大价格找来不少写手反击。   这年夏季,京城很热,中西医之间的谩骂和讥讽也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风红缨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唯中医论的人,毕竟她在后世生活过。   西医有它独特的魅力,这点她一直都承认,否则也不会以中医大夫的身份给怀特先生做三年的助手。   但是!   目前的局势是西医大夫们全盘否定中医,这时候她若还傻乎乎地称赞对方厉害,那就是‘中医叛徒’。   一时间,医学界掀起一股中西医互斗的闹剧。   集会、请愿、游行、罢市,风红缨等中医大夫们无所不用其极,历时半年后终于粉碎‘全盘否定中医’的说法。   小胜的消息传开后,涌到京城开展反抗运动的中医大夫们欢喜一堂。   除夕夜,风红缨接到了谢、随两位先生的邀约。   王二麻满脸喜色,揣着手转达两位先生的话。   “谢先生今晚要在前门羊肉馆子招待上京的一众中医大夫,大小姐您和顾大夫都在列。”   风红缨换了身衣裳便去了,甫一进门,谢先生立马起身相迎。   “诸位——”   谢先生拔高音量:“你们快看看谁来了!”   “大小姐!”   人群中一人激动拍掌:“您何时来京的?”   说话的男人是风家百草堂一家分铺的坐堂大夫,曾经跟风红缨上过战场,名叫溪风。   “溪风叔。”   风红缨笑着点头问好。   溪风开怀大笑,对谢先生道:“谢先生快快落座,这位用不着您介绍,我来说!”   谢先生捻须坐下。   只听溪风神神秘秘地对身后的众人道:“《中医时刊》在座的各位都读过吧?喏,背后的编辑就是我家大小姐!”   溪风年近五十,此刻与有荣焉,欢乐的像个小孩子。   话音一落,桌边的大夫们纷纷放下筷子。   “敢问大小姐姓什么?”一个老大夫好奇地问。   他们行医多年,还从未听说中医界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大夫。   “免贵姓风。”风红缨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老者脑海中顿时划过一丝光。   “是那个领着家族大夫去鹦哥岭打仗的风家么?”   风红缨:“对。”   老者嘴唇嗫嚅了下,旋即上前一把握住风红缨的手,老泪纵横。   “董老,您这是怎么了?”   一帮人围过来。   风红缨一头雾水,一问才得知当年董老家里有一个老烟鬼儿子。   董老流得是喜泪,是感恩的泪。   “四年前我那儿子听说奢云城有家医馆懂得针灸戒烟法,他便去碰运气,没想到哇——”   老人家才哭了一顿,说话断断续续的。   谢先生追问:“犬子的烟瘾当真戒掉了?”   董老重重嗯了声。   “戒掉了!”   屋内一片哗然,几个外地来的老中医看风红缨的眼神陡然变了味。   《中医时刊》编辑这个名头已然让大伙觉得风红缨是卓越之辈,不曾想这小妮子竟还会针灸戒烟。   “带针了吗?”   谢先生笑问风红缨:“这两年我在外游走,多多少听过针灸戒烟法,今天既然见到了针灸戒烟创始大拿,怎么着也要扎几针享受一番吧?”   谢先生吸烟,但不痴迷,之所以让风红缨给他针灸,不过是想打消在场大夫的怀疑罢了。   风红缨打开针灸包,当着众多前辈的面给谢先生扎起针来。   观看针灸的都是各地出名的中医行家,不必风红缨多介绍行针路径,一行人便心下大骇。   羊肉馆里的气氛顷刻活络起来。   风红缨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很快融入到中医集体中。   酒过三巡后,谢先生清清嗓子,道:“大家请听我一言。”   风红缨放下酒杯,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这帮老中医太热情了,热情到她嘴都笑抽了筋。   谢先生喝得脸蛋飘红,大声道:“同仁们,咱们这次虽然压住了西医嚣张的小辫子,但咱们也输得彻底。”   风红缨很赞成这个说法。   她出资办成的《中医时刊》最新一期开设了读者专栏,很多支持中医的读者多半均认为中医需要改良和革新。   相信在场的前辈们心里也有一番计较。   当天晚上,谢先生痛定思痛,列举出中医好多落后的地方。   有些是被西医们成天拿来嘲讽的,有些则是谢先生自我挖掘的缺点。   风红缨第一个附和谢先生,命顾君生去店家要来纸笔。   “在座的各位都是中医界各个方向的佼佼者,不若大家集思广益想想如何改良中医?”   此话一落地,有人嘴角一瞥,觉得风红缨越发西化,认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中医没有任何缺点。   有人反对,自然有人赞同。   结束时风红缨一共收获了十多张改良中医的建议。   当然了,同时还收获了一批老中医的指责。   回去的路上,顾君生替风红缨打抱不平。   “大小姐别往心里去,有些人只会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刨食,不知道外边的变化,自然不懂得与时俱进。”   西医这次大力度抨击中医,主要点其实拢起来就一个:   ——中医只有理论,没有科学,是迷信,是巫术,该废。   风红缨:“人的思想一时难以改变很正常,我被前辈们骂一骂倒没什么,我担心的是他们的思想会一成不变。”   中医想恢复从前的地位就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若不然,过几年还会再掀起‘废中医论’。   -   又三年。   这一年风红缨二十五岁。   老管家急得头发根都白了,天天劝风红缨早日成家。   话里话外还不忘提一提顾君生的名字。   “大小姐,顾大夫也老大不小了,您看,要不你俩凑合凑合配一对算了。”   对面而坐的顾君生悄悄抬眸观察风红缨。   女人在拆信,闻言只笑笑没回应。   信是寇清瑶寄来的,一目十行看完后,风红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顾君生心咯噔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前方战事又——”   这几年国内战争不断,四方离乱,民不聊生。   风红缨叹气点头。   中西医暗中僵持着不分上下时,国内情势也处在一个关键时刻。   寇清瑶在信上说,三年前那位提出废弃中医的戚窦得到了某位汪姓高官的支持,再次提出‘废医论’。   叠好信件,风红缨低声道:“君生,看来咱们要再次北上了。”   -   二月底,时隔三年的风红缨第三次北上。   这一次去的是南京。   火车上,风红缨买了一份西医代表撰写的报纸。   看到报纸上那帮西医流派的人对中医提出一系列无耻要求,风红缨当即恶心反胃。   “他们这是想彻底的将咱们中医打入十八层地狱哇!”   拿着报纸的顾君生心在滴血,颤抖着嘴唇道:“没礼貌的称呼我们为旧医就算了,你看你看,什么禁止办旧医学校……不许宣传旧医……这、这太不像话了!”④   风红缨闭着眼睛靠在窗边,牙根咬得咯嘣响。   提出这些要求的人是没长脑子吗?传承几千年的文化说不要就不要,一刀切了中医,那让她这样的中医大夫何处何从?拿什么生活?拿什么养活家人!   不止风红缨愤慨,赶到南京后,风红缨发现反对此条提案通过的中医比三年前多了好几倍。   谢先生也来了,带了中医请愿团直奔政府部门。   风红缨琢磨了下,夜里和十二龙成员翻窗来到外国人住的旅馆。   在那里,风红缨和死对头伟森不期而遇。   “嗨,好久不见。”   黑暗下,风红缨咧开嘴阴森一笑。   伟森宛若看到了鬼,吓得双腿发软。   “你、你想干什么!”   风红缨手指咯嘣响:“干什么?三年前我怎么警告你的?”   三年前穆家兄弟俩活捉伟森,看到风红缨出现在京城,伟森破口大骂,还哈哈大笑讥讽中医要走向灭亡。   风红缨当场掰断了伟森的手。   “一个洋人敢在我们东方人的国度指手画脚……这次断的是你的手,如再犯,你只管想想你要断哪只脚。”   回忆戛然而止,风红缨笑问:“所以你想好断哪只脚了吗?”   伟森脸色大变,踉跄地爬起来要跑,还没跑两步就被站在门口的王二麻一巴掌扇了回去。   风红缨弯腰拖拽住伟森的右腿,扯下的鞋子塞进伟森因惊恐而长大的嘴巴里。   下一秒,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闷在了喉咙里。   -   翌日一早,右腿严重骨折的伟森被西医流派的人抬进了医院。   接诊的医生嘶了口气,郁闷:“我找不到他腿上的伤口。”   伟森疼得冷汗涔涔,咆哮道:“那个女人用的是针!是针!”   医生左捏捏右捏捏,就在伟森疼得快要上西天时,医生大喜:“找到了!”   一共十根针,针针斜插入骨,拔出来时落到肌肤上的针孔细如牛毛。   针是拔出了,但医生遗憾的告诉伟森。   “你的腿我无从下手。”   医生劝伟森找下针的人求救,些许能医好腿。   伟森咬牙摇头。   当下的局势不允许他向中医低头,一旦他张嘴,那么西医代表向政府卫生部提出‘废除中医’的提案岂不是成了笑话?   谢先生等中医前辈奔走约见政府各位大人物时,风红缨也没闲着。   等不来伟森的求饶,风红缨不着急,隔几天就带着十二龙半夜偷偷摸摸去扎几个西医的腿。   一连将数十个西医代表的腿扎‘废’后,风红缨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可那有怎样?   有本事也来扎她呀。   谁无耻对付中医,那她就扎谁!   西医代表们气得鼻孔冒烟。   两方都在等,看谁能熬过谁。   废中医的提案一旦通过,风红缨的下场可想而知。   如若没通过,这帮西医可就有苦头吃咯。   -   这天下午,谢先生一改前些天的颓丧,满脸笑容地来到四合小院。   “大小姐——”   还没看到人,风红缨就听到了谢先生欢愉的笑声。   推开格窗,风红缨扬唇:“先生这是遇到喜事了?”   谢先生撩起前摆,走快了几步险些崴脚。   “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呀!”   风红缨绕到前厅,谢先生激动地嘴唇颤抖。   “政府给了准话,不会废除中医!”   风红缨怔松了下,莞尔道:“这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你看。”   谢先生递过来一份早报。   “你的《中医时刊》远在京城,些许要迟一日才能登上这则好消息,你快看这份报纸。”   风红缨看得很快。   原来这场轰动全国的中西医官司之所以这么快尘埃落定是因为某些军头发电报提出支持中医。   风红缨还看到了其他熟悉的名字。   比方已经接任老军长一位成为十九师军长的陈岁。   再往下看,风红缨呼吸骤然一顿。   谢先生:“怎么了?”   风红缨指着报纸上的澹台司。   “这人我认的。”   谢先生瞄了眼,轻松一笑:“这次官司能胜,不仅仅因为上边某些军方不放弃中医,还多亏了澹台先生等商人的支持。”   风红缨了然。   当下政府需要澹台司等商人,这么多商人不同意废除中医,政府岂能强制性废除?   这一天的早报卖脱了销,中医扬眉吐气之余也在暗暗反思自己的不足,而叫嚣着废除中医的伟森等人呢,此刻拄着拐杖一脸丧气地来到风红缨的住所。   “让我师父给你们接骨?”   守在门口的王二麻不耐烦地将伟森等人往外赶,嘴角却咧到了天边。   “呸!赶紧走,赶紧走,不是看不起中医吗?不是要废中医吗?”   王二麻扯开了嗓子叫喊。   “不稀罕中医还来求我师父给你们接骨,你们外国人就这么喜欢自相矛盾?”   坐在四合小院庆祝官司胜利的谢先生等人闻言抚须畅快而笑。   谢先生笑弯了眉眼,问在场的中医同仁。   “咱们要替他们正骨吗?”   有人摇头:“他们活该!”   有人点头:“不宜闹太僵。”   谢先生看向风红缨:“大小姐以为呢?”   风红缨语气淡淡:“先生有所不知,跟我学医的徒弟都知道我有三击掌准则,其中一条就是:一视同仁。”   外边那群人是她扎的,如今官司已除,她大度点,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先生带头鼓起掌来。   “大小姐敞亮!”   说着就让人去扶西医代表们进来。   去请人的功夫,顾君生递了杯红茶给风红缨,凑近风红缨的左耳。   “大小姐,有人私下想见你。”   风红缨挑眉。   她知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①:借鉴参考了百度百科词条‘废止中医案’特此标注   原文内容如下:1925年(民国14年),中国教育界先后在长沙、太原召开会议,通过了相关议案,决定将中医纳入学校体制中。此事报请教育部批准时,以余云岫为代表的西医界上书教育部,坚决抵制。教育部以此为借口,断然拒绝了中医进入大学学系的要求。(摘自百度百科)   ②:谢先生原型:医界名流谢利恒,随先生原型:药界代表随翰英   ③:戚窦原型:余云岫,“反中医”、“废禁中医”第一人   ④:借鉴描写的正是民国时期的‘废止中医案’条款,条款内容很多,这里就不贴原文啦,特此标注   高亮:本章内容借鉴了民国时期的[废止中医案]等相关历史内容,人物有模糊处理,但没有改变历史走向,特此标注。 第140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⑨   伟森等西医被请进四合院时,风红缨正跟着顾君生往外走,立到大门口处,风红缨冲伟森明朗一笑。   “您还不知道吧?”   风红缨歪了歪头:“怀特先生来南京了。”   伟森闻言嘴唇翳动了下,拄着拐杖死灰着脸。   怀特先生是带伟森入医门的恩师亦好友,伟森却在背后撺掇一帮人将怀特先生排挤出了租界医院,如今怀特先生来南京,风红缨倒要看看伟森有何脸面去见曾经的恩师。   谢先生等中医对这帮断了脚骨的西医可没好脸色,西医在报纸上嘲讽中医无能的呐喊声有多大,谢先生正骨时用的力度就有多深。   风红缨到了前厅依然能听到后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对面而坐的怀特先生嘴角一抽。   ‘废止中医案’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远在大洋另一边的怀特先生都听到了风声。   得知自己的学生伟森在这场运动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怀特先生一连好几宿都没睡着。   左思右想后,怀特先生决定买船票回来看看。   风红缨亲自泡了奢云城的红茶款待怀特先生,又问怀特先生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嗅到熟悉的茶香,怀特先生舒心不少,开口说起自己目前的工作。   被身边的人阴了一把遣送回国后,怀特先生消沉了大半年,每每看到手术刀,怀特先生就会想起伟森那副嘴脸,从而恶心到不能进行手术。   回国后的怀特先生被一家重量级外科医院聘请为教授,但因为过不了心理那一关,怀特先生后来选择辞职。   再然后……   怀特先生呷了口红茶,感慨道:“当我陷入人生分叉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时,他突然找上了我。”   “他?”   风红缨:“谁呀?”   怀特先生:“澹台兄。”   澹台司?   风红缨抿口茶,斜睨了眼一旁的顾君生。   顾君生脸上的吃惊之色还没来得及收,看来也不知道澹台司的行踪。   怀特先生在前厅坐了一会就去后院拜访帮西医们接骨的谢先生等人。   离开前,怀特先生交代顾君生抽空去一趟京城的租界医院,怀特先生想亲自给顾君生做次心脏手术复查。   就当是感谢澹台司前些年带着他环游世界开导他。   顾君生问风红缨去京城吗?   风红缨:“去。”   寇清瑶和陈岁目前就在北京,她想去见见老友。   去岁,京城更名为北平,坐在火车上的风红缨看到报纸上的新称呼时不以为然,她还是习惯性的唤首都为京城。   火车驶进京城后,甫一下火车,风红缨就看到了前来接她的寇清瑶。   寇清瑶变黑了,也瘦了,但人比从前在奢云城当六姨太时要有精神。   “大小姐——”   嗓音依旧清脆,久违的一声大小姐愣是让风红缨倏而回到在奢云城初见寇清瑶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寇清瑶妖娆多姿,系统提示她找到另一位合作伙伴时,她一回眸,从千百老百姓中一眼就注意到了寇清瑶。   六年了。   事过境迁。   犹记得她和寇清瑶最初的交集是因为于周郎,寇清瑶假扮成双胎妹妹试图用大烟掰倒军阀头目于周郎,她告诉寇清瑶要换个方式。   那段时间她和寇清瑶聊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杀害于周郎。   于周郎后来真的死了,可她们都不开心。   一心想要于周郎性命的寇清瑶甚至后来爱到卑微,哪怕于周郎花心浪荡,寇清瑶还是拼尽全力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为于周郎生下一个儿子。   风红缨不懂爱,后来风红缨问寇清瑶为什么会爱上于周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的。   寇清瑶摸着挺起的大肚子笑得恬淡。   “以前恨他滥杀无辜,怨他色心不改,哪怕我委身于他后,我也从未有过片刻心动。”   “怀上黎松是偶然,你替我调理身子应该清楚,我如果再堕胎,我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所以我想独自把孩子生下来。”   “为什么爱他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但我清楚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那年军队往鹦哥岭主战场转移的路上被敌军埋伏受危,当寇清瑶看到于周郎带着兵马冲过来支援时,那一刻她心跳得非常快。   风红缨但笑不语。   她虽没尝过爱情的酸甜苦辣,但多多少看得出来寇清瑶爱上于周郎并非那一瞬间,也许很早很早的时候,这个妖艳女人的心就已经悄悄落到了于周郎身上。   “黎松,还不快喊大小姐!”   寇清瑶将躲在身后的小男孩往风红缨身边推。   风红缨半弯下腰看向小男孩。   “这就是黎松吗?”   风红缨笑着从包里拿出在南京买的小玩意,柔声道:“黎松,这些送你,希望你喜欢。”   小小的于黎松探出头张望着面前这个年轻女人。   相比较年轻女人奉上来的一大包礼物,才六岁的于黎松却冲年轻女人惊艳的面貌看呆了眼。   “小滑头。”   风红缨撸了把于黎松的脑袋,揶揄地冲寇清瑶眨眼。   “清瑶,真不愧是于周郎的种啊~”   寇清瑶噗嗤一笑:“可不是嘛,见到好看的女孩,管她是老是少,一概美滋滋地欣赏。”   风红缨故意板起脸,教育于黎松。   “男孩子可不能这么轻浮哦,长此以往,你会变成豺狼虎豹……”   小黎松吓得脸色发白。   天真的小黎松将这句话牢记在心。   后来民国一代文豪于黎松在自传中这样写道:   ——毫不夸张地说,那个女人的一句玩笑话影响了我一辈子。   在我整个学生时代,我一度坚信喜爱沾花惹草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变成人人憎恶,不敢靠近的豺狼虎豹。   我不想变成那种残忍到咬破百姓喉管吃人肉喝人血的暴虐动物。   所以我暗暗发誓远离女人/女孩,尤其是漂亮的。   幼年懵懂的我甚至还暗暗庆幸自己才六岁,因为我那一年还没有上学……   为了不让大院小伙伴们揭穿我喜欢和漂亮女孩子们玩耍的小习惯,我哭着求妈妈送我去了离大院很远很远的一所小学。   妈妈很不解。   但只有我知道那是幼小的我惧怕变成吃人动物的最后倔强。   ……   自传中的这一部分载入了后世初中课本,风红缨有幸阅读过。   她断然不知道自己当年的一句话竟对于黎松影响这么深。   她给不复年轻的寇清瑶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寇清瑶哈哈大笑,笑过后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自从见过风红缨后,儿子于黎松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女孩子保持距离。   寇清瑶一直以为儿子有这般变化是因为见识过了风红缨的美,所以才对其他女孩子没兴趣。   如今想想,竟是被风红缨吓的……   风红缨也觉得好笑,她的笑点在这篇文章的课后习题上。   其中一道习题问作者于黎松是真的惧怕自己变成豺狼虎豹吗?   答案是否,是怕自己丧失理智变得麻木不仁,借用豺狼虎豹讽刺当时那个阴暗的剥削社会。   后来有研究民国文学的学者带着这个问题来问风红缨。   风红缨只回答了一句话。   “黎松那孩子很有趣,但凡我进出大院,他远远见到我都会嗖得一下跑开,不仅对我是这样,对其他女士也是如此。”   学者沉默了。   第二年那道题的答案改了,加了一个词:一语双关。   总之编书者就是不愿意承认于黎松回忆幼年时是真的担心自己会变成豺狼虎豹,非要在其基础上套上所谓的深度思想。   -   寇清瑶是烈士家属,又是随军军医,军队对寇清瑶照顾有加,母子俩住在京城军区大院,和陈岁一个大院。   “陈军长忙,大概晚上九十点钟才会回来。”   拉着风红缨坐下后,寇清瑶往屋外陪着儿子玩耍的顾君生的方向瞥了眼,半开玩笑道:“大小姐真不打算挑一个共度余生?”   风红缨摇头。   寇清瑶:“为什么?”   顾君生痴情,六年如一日的陪在风红缨身边,陈岁不惶多让,从小兵一路奋斗到军长的位置也不忘隔三差五地问她最近大小姐有没有寄信给她。   风红缨笑:“对他俩我心躁不起来。”   生不出对爱情的期待和狂热。   寇清瑶叹气。   “顾大夫好歹能陪在你左右,你让陈军长怎么办?他的相思之苦……”   风红缨:“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话音未落,大院铁门砰得一声从外边推开。   坐在大树下的顾君生嚯得站起身,和一身军装的陈岁四目相对。   两个男人出奇地没有对彼此露出半点嫉妒。   “陈军长。”   “顾大夫。”   互相问好后,陈岁嘴唇颤了下。   “我听说大小姐来京了?”   顾君生扭头看向身后,还未说话风红缨就已经走了出来。   “小岁。”   世上如今敢这么称呼陈岁的只有风红缨。   陈岁莫名心口酸涩。   时隔六年,他终于能再见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了。   下午,寇清瑶把顾君生拽出了大院。   顾君生不愿意放手让陈岁和大小姐独处,寇清瑶对其耳语一句,顾君生立马屁颠颠地走了。   徒留陈岁又喜又慌地面对风红缨。   那天下午,风红缨和陈岁聊了很多。   聊她今后的去向,聊她的理想,聊她当下的生活。   陈岁很喜欢听风红缨和他说这些琐碎的事,但不免忧伤,因为风红缨的计划中并没有他。   侧过身,风红缨笑问陈岁。   “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陈岁蹭得起身站得笔直,一本正经道:“打敌人!”   还有就是继续思念大小姐。   大小姐:“战争结束后呢?”   陈岁讶然:“战争结束?”   挠了下头,陈岁吞吐道:“一时半伙结束不了的……”   以他估计,至少还要二十年才能有太平日子过。   风红缨:“战争迟早要结束。”   这话陈岁赞同,所以二十年后的他将过着怎样的生活?   陈岁抬头看向风红缨。   女人端正地坐在那品茶,臻首微垂,神色柔和,高洁的就像一尊观音。   陈岁为自己对神明产生邪念而羞愧,但人之情欲来了后哪是他一个凡人能挡得住的?   “倘若不再打仗了……”   陈岁憋了半晌也没想出自己要干什么,旋即傻愣愣地直视着风红缨。   “我、我到时候能去找大小姐吗?我不会麻烦大小姐的,我自己掏钱在奢云城择一间宅子安生……”   如果二十年后他还有命活着回来的话。   风红缨微惊。   陈岁搓着手不知所措,结巴重复:“能、能吗?”   风红缨想说不能,就算跟着她在身边一辈子她也不能给陈岁希望。   但看着陈岁充盈着光亮的双眸,风红缨鬼使神差地点了下脑袋。   陈岁激动得仰天长吼。   即便这份陪伴要到二十年后才能兑现,但不影响陈岁提前消费柏拉图式的幸福。   陈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个钟头后顾君生回来了。   顾君生好奇地不得了,晚上吃饭时,顾君生还时不时地拿眼神瞥风红缨。   眼神哀怨露骨,就差明着问风红缨是不是和陈岁好上了。   风红缨朝天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咱们也聊聊。”   顾君生:“好哇!”   有皎月相伴,气氛却不暧昧,对顾君生而言甚至有点沉重。   只因大小姐劝他离开奢云城出去走走。   见顾君生缄默不言,风红缨继续道:“你的医术不比我差,合该去外面闯一闯,些许会有更精彩的事发生,奢云城太小了……”   顾君生知道自己大小姐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何况他这一辈子要做的就是追随大小姐,这是恩人交给他的任务。   如今也算不得是任务了,是他自己的执念。   风红缨:“你不必听从澹台先生的话守着我。”   顾君生慌得打翻茶盏:“大小姐,您、您怎么知道……”   风红缨没回避:“你还记得十九军团的军犬蛋娃吗?那晚我就站在草丛里。”   顾君生:“……”   “去吧。”   风红缨笑:“等你哪天在外累了,不想跑了,奢云城风家百草堂依然欢迎你回家。”   顾君生离开奢云城是秋天,天高云淡,正是告别远行的好天气。   走后不久,奢云城被敌军扫荡了一回。   好在边防军就在附近巡逻,很快,奢云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只是城中多了好几桩丧事。   百草堂也挂上了白皤。   十二龙之一的穆二毛在战乱中为边防军递消息而被敌军残忍杀害。   风红缨亲自为穆二毛入殓封棺,送穆二毛的棺椁上山埋葬后,风红缨进了趟时间胶囊。   果不其然,显示穆二毛的那一张盾牌灰了。   上面清晰地印着穆二毛的牺牲时间,这日期在风红缨心里埋了好多年,比她自己的生辰都记得牢。   奢云城乱起来后,她想张口阻止穆二毛毛遂自荐去给边防军引路,可她说不出口。   她惶恐,她担心。   她好怕她救下穆二毛后会导致整个小世界崩塌。   她能在各个小世界看到其他小世界的旧友,说明快穿线能连得起来。   倘若民国小世界崩塌,则意味着不会有后世。   这后果太严重,她不敢赌。   穆二毛头七那天,风红缨独自上山陪了穆二毛一晚。   她对不住穆二毛,但她不后悔没有救下那个勇敢的用弹弓射杀卖国贼钱有仁的小伙子。   献上一束桂花到坟前,风红缨合掌默哀。   二毛,一路走好。   -   金秋时节,桂花开至漫山遍野,红的艳丽,黄的香气醉人。   看到桂花,风红缨不由自主想起钟晓慧。   那个至死都没让陈岁知道自己爱慕之心的自卑女孩。   插上一背篓桂花,风红缨独立去了趟鹦哥岭的英雄山。   山上每个墓碑前都放了一朵,余下的全给钟晓慧。   今生戴得花多,来世一定会生的漂漂亮亮。   从英雄山上下来后,风红缨漫步来到几里外的黎松山。   那里葬着于周郎。   和别处墓碑相比,于周郎墓前没有一根多余的杂草。   坟前还飘着烧尽的纸灰,可见有人来过。   风红缨没有送花给于周郎。   抬眸看着墓碑上压着小孩用稚嫩手笔画着的黑白简笔画,风红缨嘴角轻启。   “于周郎,你有六房姨太太,在外还有数不清的情人,你这辈子够花了,所以我不给你花。”   扶着墓碑坐下,伴着凉飕飕的秋风,风红缨絮絮叨叨和于周郎说了好多话。   聊得最多的当然是寇清瑶。   “……于周郎,你知道清瑶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不是没能转正当你的正房太太,而是遗憾没有告诉你有关她的真名。”   “寇清瑶,她叫寇清瑶,不叫董湘兰。”   天空飘起秋雨,风红缨缓缓站起身。   “老朋友,你太狡猾了。”   风红缨笑着用这种称呼曾经火热追求自己的男人。   “以你的精明,我猜你是故意不喊清瑶的真名,喊了就意味着你知晓清瑶害你染上大烟,以及你们第一个孩子夭折的原因……”   “这些事不能放到明面上,一旦捅破,清瑶绝对不可能以平常心继续待在你身边,为你生儿育女,甚至爱上你……”   鞠了一躬后,风红缨淡声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也得离开了,再见,我的战友。”   -   下山后,风红缨收到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信的地址。   信是寇清瑶数日前在奢云城写的,写好后让卖报的儿童在规定的日期送给风红缨。   等风红缨拆开信时,寇清瑶已经带着儿子坐上前往国外的大游轮。   信上寥寥几语:   大小姐,你好   见信如晤,恕我不能亲自和大小姐告别。   此次出国是由怀特先生所荐,他所在的国家有个叫弗莱明的青年人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关于霉菌培养的杀菌作用》的论文,我很感兴趣,故而请怀特先生介绍我去那边工作,我想参与这项研究。①   离别思绪惆怅,大小姐,我就此搁笔了,切勿惦念。   己巳年八月十五中秋圆月三更留 清瑶亲笔   看完信,风红缨慢吞吞地往院中走。   陪在左右的老管家昂首去看风红缨,风红缨没有哭,她很开心寇清瑶能走出去。   这些年寇清瑶太苦了,为了忘掉于周郎亡故的伤心事,寇清瑶逼着自己跑到战场上去。   据陈岁说,寇清瑶甚至起了死在炮火中和于周郎地下团圆的念想。   所以看到这封信后她一点都不为好友的远行而悲伤。   她十分期待寇清瑶某一天带着研究出的新药光荣回国。   -   这一年冬,风红缨召集所有学徒,面前摆着一张木桌,桌上一边是一摞大洋,一边是要留红手印的赴死决心书。   “愿意跟我去参军的就去按手印,不愿意的拿一百块大洋回家。”   风红缨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事,所以她道:“便是拿了钱的,只要你安分守己,不用我教你的医术害人,那你依然是我的学徒。”   陆陆续续有一百多人上前拿了大洋。   风红缨看了眼,这些大多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至于剩下的……   “独生没兄弟的,没结婚但有未婚妻的,也留下。”   有人不愿,但耐不住风红缨的眼刀子。   最后还有三百零九人,按下红手印后,这些人背上救命的家伙跟着风红缨去了前线。   风红缨给自己的队伍取了个好记的名字,叫三百一十医疗小队。   医疗小队出了奢云城后一路打听军队的消息,次年五月,风红缨带着队伍来到中原地区。   在那里,风红缨投身为医护兵,亲身经历了一场耗时巨长的新军阀混战。②   时年十一月,战争结束,风红缨清点了下医疗小队的人员数目。   加上她,来时一共三百一十人,走时三百零六。   战亡五人。   风红缨给留在奢云城主持事务的老管家发了封讣告,并让老管家拿上大洋去五人家中报丧。   ‘三百一十医疗小队’不是军营正规军,战死以后,家属拿不到军队的抚恤金,所以这部分得风红缨个人出。   收拾好心情,队伍继续前进。   这年冬天,风红缨来到蜀地。   在那里她遇到了四十八岁的澹台司。   澹台家族的产业从京城牵出来后就一直安置在蜀地。   风红缨很羡慕澹台司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但听闻澹台司接下来要北上,风红缨忍不住皱眉。   北边眼下乱的很……   澹台司笑:“大小姐也要北上吧?”   风红缨:“您怎么知道?”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澹台司和她一样知晓历史的走向。   澹台司:“猜得。”   风红缨咬了下唇:“先生最近还是别往外跑才好,外边——”   澹台司截走风红缨的话,淡声道:“只要我还有力气行走,我就一定要出去,我……”   后面的话风红缨没听清,追问时却发现澹台司手抻着脑袋已然困酣。   作者有话要说:  ①:1929年弗莱明发表了《关于霉菌培养的杀菌作用》的研究论文,是青霉素发现者   ②:文中这场战争是指中原大战,时间:1930年(民国十九年)5月至10月,中原大战是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耗时最长的军阀混战。   (以上内容均摘自百度百科,特此标注) 第141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20)   “先生?”   风红缨轻唤了声。   澹台司睁开睡眼:“抱歉,我太困了,这几天事多。”   风红缨有所耳闻。   澹台司掌握的家族产业庞大,尤其是安置在蜀地的红茶,气味绝佳,畅销海内外,一度成了各军阀追捧的一等一茶叶。   军阀爱喝茶不过是借口罢了,如此哄抢红茶只是想争夺澹台家族的钱财支援。   这段时间不止澹台司头疼,国内很多大商户均举步维艰,就连风红缨都收到了好几份请柬,今天请她去李府一叙,明天又要请她去张家吃杯酒。   弄这一出无非是想让风家百草堂免费服务他们。   在这乱世之中,缺钱缺药材的军队想打胜仗比登天都难。   “先生打算接下来怎么办?”风红缨问。   军阀们此刻均想一口吞了蜀地商人手中的蛋糕,澹台司单单给谁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澹台司沉默了会,道:“给护国之人。”   风红缨低声问:“先生分得清哪一股是在忠贞爱国?”   各路军阀背靠不同的大树,但这其中亦有一支只为百姓安定而战的队伍。   风红缨见证过后世,当然知道谁才是人民的希望,不过她总感觉澹台司也清楚。   澹台司笑:“只要用心看,当然分得清。”   风红缨:“……”   这不是废话吗?   接下来无论风红缨怎么试探,澹台司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不言明。   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有鬼,和澹台司告别后,风红缨找系统问起这个小世界是不是也有和她一样做任务的穿越者。   系统:【有。】   风红缨几乎百分百肯定这人就是澹台司,却听系统道:【澹台司身上没有任务。】   “没任务?”   风红缨惊讶:“那他穿越的意义是什么?”   系统:【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风红缨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再追问,系统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它了。   问不出缘由,风红缨只好暂时歇了心里的好奇。   -   在潮湿的蜀地度过春节后,风红缨带着‘三百一十’医疗小分队继续北上。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医疗队伍陆续有人加入。   过秦岭时,医疗小队的人数从三百零六人扩充为三百五十人。   以为人数多了力量会更大,殊不知并不是。   翻越秦岭的路上,医疗小队突然有人出现腹泻呕吐,在场的人都是中医,按脉后认为是水土不服而致,因而没当回事。   然而事态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   走着走着,风红缨发现队伍人少了,一问才知有几个偷偷下山去了。   风红缨皱眉:“下山?”   王二麻早就看不惯中途加入小分队的一些中医,当即愤慨得地对风红缨道:“师父,这些人肯定是逃了!”   立马有人摇头替自己的好友争辩。   “大小姐,栓子不是逃,他是病了!”   “对对对!”   风红缨狐疑,便问栓子等人现在在哪。   “听说这附近山脚有个和咱们一样行走的游医,那游医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能治百病,栓子肚子疼的厉害,又不敢找大小姐,唯恐大小姐嫌弃我等医术不精丢下我们,所以……”   “所以你们就去找不知来路的人看病?”   王二麻气得发笑:“让我说你等什么好?这世上论起针灸之术谁能比得过我师父?!”   穆一罗附和:“就是!你们呐,定是被庸医给骗了!纵是我师父都不敢说针灸能治百病!”   说话的几人脸色铁青。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这帮人如今是医疗小分队的一分子,她作为领队当然要对他们负责。   下午,风红缨暂缓前进,喊王二麻带着人去山下查探情况。王二麻手脚麻利,须臾便带着消息回了来。   “太气人了!”   王二麻指着山脚某处冒着烟的村庄,咋呼道:“果真是假李逵碰真李逵——”   说着两手一摊:“冤家路窄!”   风红缨挑眉:“有人冒充我们?”   王二麻:“不是冒充我们,是冒充师父您一人!”   原来当年风红缨自创的‘针灸戒烟术’经由于周郎的治愈而火遍大江南北后,便有人开始暗戳戳地假冒风红缨在外边坑蒙拐骗。   这群人打着风红缨的旗号,做得却是捞金无耻的欠缺事,让王二麻怒火滔天的事在后边。   “他们中有一个女人和师父一般大,外边的人都喊她仙姑,简简单单扎一人就要一块大洋,更别说开药……”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帮人应该和咱们同行,那个仙姑倒有点本事,据说一路过来救了不少人。”   “但他们往死里收钱,师父,总之这事咱们不能姑息!”   关顺子:“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救活了人倒还好,若是医死了呢?那岂不是往师父您脸上抹黑?”   风红缨凝望着山下方向。   就在刚才,医疗舱发出了升级目标,她的神识在里边抽中了一张牌。   上面的人她不认得,也没有任何文字介绍此人,只交代了姓氏,人称‘霍大夫’。   她试过进到霍大夫身处的朝代一探究竟,谁料卡牌上面根本就没有视频播放键。   这是一张‘死牌’。   她的记忆恍然回到了七年前,系统说过,卡牌抽到的中医前辈并不一定全是好中医。   难道这个‘霍大夫’……   不管霍大夫的品行是好是坏,她都必须学习霍大夫交给她的相关医术,好巧不巧,也是针灸。   “走,你们几个跟我下山去看看——”   -   赶到山下时就见山口庙那围着一堆人,庙门上插着一面写有‘包治百病’的旗帜。   王二麻:“他们在那!”   看到迎面走来的风红缨,几个偷摸下山求医的医疗分队小伙伴羞得忙捂住脸。   正欲悄悄离开时,风红缨从地上抓起一把山石,微眯着眼瞄准几人。   “嗖嗖嗖——”   几人捂着肚子啊的一声跌倒在地。   往后仰带翻了一堆排队求医的村民,一时间庙口哀嚎声不断。   “谁在捣乱?!”   冒着烟雾的小庙里气冲冲走出一个女人。   女人脸上怒气横生,浓黑的眉毛因瞪圆的双眼而上扬,配上被烟雾熏得发黑的脸庞,还真的有点黑旋风的意味。   乍然觑到一身布衣却依旧光彩耀人的风红缨,女人眼神下意识地闪躲。   注意到女人小动作的风红缨笑了。   女人认得她。   认识她还故意打着她的名号在外边骗钱,她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扯明白,往后岂不是谁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女人见风红缨身后只有王二麻和穆一罗等人,慌张的心跳忽而镇定下来。   她怕什么,她人多!   风红缨可没时间和女人玩,直接从背篓里拿出木仓。   黑漆漆的木仓口对准女人后,女人心一哽。   风红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医生见面不愉快不都是比拼医术吗?!风红缨一上来就掏木仓,这是恃强凌弱!   看到风红缨手中的长木仓,刚还闹哄哄的庙口顿时噤若寒蝉,只闻香烛烧出的霹雳声。   “谁是风仙姑?”   风红缨举着木仓缓步上前。   村民自觉让出一条路,都拿眼睛偷瞄站在庙口吓到骨寒毛竖的女人。   “她就是风仙姑!”   人群中一个灰不溜秋的小男孩指着女人。   风红缨当然知道女人就是假扮她的风仙姑,她想给女人机会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可惜女人不想要这个机会。被小男孩指认的风仙姑非但不承认自己是假李逵,甚至还倒打一耙质问风红缨是谁。   “别以为你有木仓我就怕你,伤了我这个救苦救难的仙姑,下了地狱阎王爷定绕不了你!”   此话一落,前来看病的村民们的心动摇了。   荒山野岭来个神医不容易。   “小姑娘。”   一个年迈的老汉壮着胆子走到风红缨身边。   “我看你面相也不像山匪,风仙姑是这一代的神医,你杀了她,你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办?”   说着老汉露出裤子里的右腿,右边肚上有一大片狰狞的伤口,伤口上绞着线,看似缝合住了伤口,实则会加重伤势的好转,严重点会发炎致死。   “看到没?”   尚且不知道黑白无常的索命绳就悬在其头顶的老汉美滋滋地道:“我这腿被野猪咬去了一大块肉,要不是仙姑在,我怕是早就翘辫子归西去咯——”   周围人小声点头。   “当时咬得可厉害了,流出来的血从山上一路趟到山脚,要不是仙姑用针线缝上,他早就死了!”   “对对对,仙姑的医术真厉害,小姑娘,你千万别乱来,你要是敢杀了仙姑,我们整个桃花村的人都跟你拼命!”   孙莲闻言,当即抬起下巴得意洋洋。   有人夸赞,自然有人抱怨。   说话的是之前指认孙莲就是风仙姑的小男孩,小男孩嘀咕。   “画本里的仙姑救人从来不收钱,这个仙姑扎一针就要一块大洋,我娘说了,这不是神仙,这是讨债鬼!”   风红缨含笑地看了眼小男孩。   小男孩肯定有故事,但眼前更重要的是老汉的腿。   “顺子——”   风红缨沉下笑容喊关顺子:“把我的刀拿来。”   站在风红缨面前的老汉闻言吓地双腿宛若灌了铅,被村民簇拥的孙莲也傻了眼。   这女人到底藏了多少武器?!   村民们瑟缩着肩膀,不少男人更是瞬间打消对风红缨流露出来的觊觎。   扛木仓拿刀的女人长得再好看又有何用,古人言蛇蝎美人果真没错!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包括孙莲。   风红缨让关顺子拿出来的刀是手术刀,摊开的布包里林林总总大概有上百个不同大小和用途的刀具。   这些手术刀都是风红缨根据中医古籍打造,专用于中医外科。   夸张点,现在让她做心血管手术她都不在话下。   只是就目前看来,有西医在前,恐怕无人敢让她开膛破肚。   看到摊开的手术刀,被吓得头发晕的老汉稳住心神,震惊地问风红缨。   “您也是大夫?”   风红缨点头。   “您老信得过我,不若让我重新给您的腿缝合?”   此话一出,老汉还没吱声呢,孙莲仗着自己的人来了,当即气焰嚣张地阻拦。   “你给我助手!”   孙莲怒气冲冲:“他的伤口才缝一天,这时候拆开和一刀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风红缨不理睬孙莲喷过来的怒火,问老汉:“大爷你想我给你重新缝吗?”   病人有意识的情况下,她要征求同意的人只有病人,现在只要老汉点头。   救人是大夫的天职,但她不想做强人所难的事,尤其是给孙莲收拾烂摊子。   孙莲见自己被忽视,立马使眼色给身后的几个男人。   男人撸起袖子就要教训风红缨,还没动手就被王二麻和穆一罗手中的木仓抵住了脑袋。   开玩笑!   有些人表面是背着背篓上山采药的普通大夫,实则上过战场杀过敌,这世上能让他们胆怯的东西可没几个!   男人们哆嗦求饶,孙莲见形势不对劲,眼珠子一转,扭头就要跑。   王二麻早就看不惯孙莲假扮风红缨在外边败坏风红缨名声的事,见状脱下鞋帮子使劲一扔。   鞋子正中孙莲的后脑勺。   孙莲被五花大绑到庙口大树下时,风红缨已经举起了尖刀。   村民们惧怕王二麻等人的手中的木仓,皆不敢靠近,纷纷躲在庙里张望。   老汉死死闭着眼,他的腿其实一直都疼,但这点疼和被野猪啃去一大块肉相比不值一提。   之前仙姑给他缝针时,他疼得愣是咬烂了下牙根,现在又要拆线重新缝……   呜呜呜,老天这是要他咬烂下牙根呀。   见风红缨的刀即将要落到他的腿上,老汉忍不住仰头呜咽哀鸣。   他其实不想让眼前这个长得貌美的小姑娘帮他重新缝,但她身后那几个男人都有木仓,他怕他拒绝,小姑娘立马崩了他……   再说了,仙姑缝得虽然丑了点,疼了点,但每一针他都给了钱啊!   足足五块大洋!   这会子重新缝怕是不止要五块。   他哪里还有钱……   老汉越想越深,甚至想着自己当初怎么没直接被野猪咬死……   浮想联翩间,忽而一道天籁之声从天而降。   “大爷,疼吗?”   老汉下意识地摇头:“不疼,凉飕飕的——”   老汉的一声不疼惊到了不少村民,见风红缨面不改色的在老汉腿上穿针而过,几个胆大的男人忍不住好奇走近观看。   风红缨缝得快,不消片刻就收了针。   “大爷,接下来几天不要随意走动,小心线崩开,还有——”   穆一罗麻利地递上几包草药。   风红缨将其塞到老汉怀里,叮嘱道:“这药一包煎三回,一次三碗水,连喝半个月,不能断知道吗?”   老汉推脱不敢要,风红缨硬要给,老汉索性将话摊开了说。   “姑娘,我没钱……”   风红缨笑了下:“您放心拿去喝吧,我不收您的钱。”   老汉傻眼,欲起身感激时,风红缨一把拦住。   “我刚怎么说的,您近期不要乱动!”   老汉憨笑连连,坐在地上冲风红缨作揖。   “是我有眼无珠,您才是天上的仙姑哇——”   风红缨救人不是为了听老汉的恭维,对老汉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后,风红缨起身来到大树下。   风红缨一走,村民们立马将老汉围住。   “疼不疼?我咋听你说不疼?”   ——“真不疼,不信你看,缝了好多针呢,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些药要不少大洋吧?”   ——“仙姑说不要钱!”   “啧啧啧,可别再喊仙姑了,两个仙姑,喊这个就会得罪那个……”   “哼,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一个死要钱,一个不要钱,谁真谁假不明显的事吗?”   ……   村民们的议论声随风飘过来,风红缨单手捏住孙莲的下巴,轻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叫风仙姑?”   孙莲哪里敢在正主面承认。   风红缨又问:“听说你针灸厉害?一针要一块大洋?”   虽然孙莲借用风红缨的身份在外边坑蒙拐骗,但她对自己的针灸本领那是相当自信。   毕竟她祖上就是弄这个的!   “是又怎么了?”   孙莲大言不惭:“我家家传的针灸之术连病危之人都能扎活,这么厉害的医术我凭什么不能开高价?”   “好!”   风红缨排出十块大洋,道:“敢赌一场吗?”   望着亮晶晶的银元,孙莲吞了下口水。   “赌什么?”   风红缨:“就赌十针,你我各自像对方下五针,另五针你我拿来自救,谁活谁就拿走钱。”   “不行。”   孙莲爱财,但十块大洋就想让她豁出命来,她绝对不会答应。   “嫌筹码低了?”   风红缨笑得耐人寻味:“你既然敢自称风仙姑,想必知道我是谁吧?”   孙莲瑟缩了下眼神。   风红缨:“既然知道,那我就以风家百草堂和你打赌,如果你赢了,百草堂归你,倘若你输了——”   “当真?!”   孙莲眼冒精光:“立字据,立了字据咱们随时都可以比!”   风红缨招手让随身携带文房四宝的关顺子去写。   “如果你输了呢?”   孙莲不屑一笑:“我不会输,大小姐,我的秘传针灸之术可不是你瞎学的旁门左道。”   风红缨敛起笑容,轻描淡写道:“不若你有写个字据吧,倘若你被我扎成了废人,我可不想外人以为是我风家欺辱弱小。”   孙莲:“不用——”   话音未尽,关顺子递来纸笔。   孙莲不情不愿地当着众多人的面写了字据,声明她是自愿和风红缨比试针灸。   两份字据都按上了红手印,看到风红缨神色淡定地摆出十根针,孙莲莫名心慌起来。   风红缨:“生死对决当然要公平,你我互换针如何?”   同行相轻,从古至今这种压上性命的比拼一直都存在,为了以防对手在器具上使下毒使坏心眼,一般开赛前会交换彼此的针灸包。   孙莲紧紧捏着藏在手袖里的毒药包,目光阴森地注视着风红缨递过来的针灸包,暗道互换了又如何?   在她看来,风红缨还是太年轻太天真。   大夫是救命之主,同样也是下毒高人。   拿出自己的针灸包,孙莲自信一笑,等着看着,她将会继承风家百草堂,成为真正的风仙姑。   风红缨接过孙莲的针灸包,指腹微抬碰饿了下孙莲的手腕,很轻,轻到孙莲都不知道自己袖带里的毒药包不见了。   等孙莲回过神来时,风红缨已经摆好了应战的姿势。   左找右找找不到毒药包,孙莲急得满头大汗。   风红缨明知故问:“是在找这个吗?”   孙莲一抬头,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赫然在风红缨手中。   风红缨打开荷包嗅了嗅,皮笑肉不笑地道:“生半夏,断肠草,川乌……啧,这些东西能要我九条命吧?”   孙莲讪笑,只说自己随便配的玩,不是害人用的。   风红缨将荷包甩到桌上,道:“开始吧。”   两人抓阄,孙莲先扎。   生死之战当然要逮着对手致命的地方扎,孙莲一针在大动脉,两针脊髓神经部位,另两针在风红缨的心脏之处,针针毒辣,稍有不慎就是死亡。   但既然有五针自救,规则当然有所改变。   中医讲究阴阳,有死穴就有活穴。   孙莲的针一落,几乎在同一时刻,风红缨就会在往自己身上扎下一针。   孙莲的五针下完后,没看到风红缨痛苦狰狞的面孔,迎接孙莲的是一声轻笑。   “一般般。”   “你——”   孙莲惊的舌头打卷。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扎得都是要害。   再说了,这是她老祖宗的秘传之术,风红缨如何做到在短短时间内参透老祖宗的行针规律?   每名中医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行针路线,孙莲也有,但为了胜利,孙莲选择用老祖宗的。   风红缨站起身松了松筋骨,话说那位‘霍大夫’的确有点本事,孙莲只学了七成就差点让她归西。   如果她没有提前在时间胶囊研究‘霍大夫’的行针,今天也许还真的要在孙莲手中遭点罪。   不过‘霍大夫’的手艺她今后不打算学。   行针太过狠戾,看似医治成功,实则将病人内里弄得乱七八糟。   换言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玩意。   “该我了。”风红缨拔出五根针。   见风红缨被自己扎了五针后依旧行动自如,孙莲心头猛地掠过浓浓的恐惧。   “别、你别过来——”   风红缨步步靠近。   “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迟?我总不能白遭你扎五针吧?”   风红缨前进一步,孙莲就往后退一步,退到庙口大树无路可退后,孙莲双手合十,噗通跪倒在地。   “大小姐,我求求您,求您放过我行不行?我再也不敢了,我——”   “不行哦。”   风红缨摇头。   这针她扎定了! 第142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21)   “大小姐——”   眼瞅着风红缨抬高手,孙莲吓至尖叫。   女人最爱惜的当然是自己的脸,孙莲是奢云城人,自然见过段笑仪的歪脸。   孙莲不知段笑仪歪脸的内情,以为段笑仪后期脸歪到不能张开是遭风红缨报复扎针导致。   尤其当段笑仪脸不歪后,孙莲更坚定了风红缨对段笑仪下针的事实。   在孙莲看来,段笑仪定是给风红缨赔礼道歉了,否则脸怎会恢复如初?   捂住脸的孙莲大吸一口气,以膝为足踉跄倒地哀嚎。   风红缨冷冷盯着痛哭流涕的孙莲:“求我放了你?你刚才针针扎我时可没有半分心软。”   她不怨孙莲下手狠,毕竟是生死对决,大诱惑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是个大夫都会竭尽全力弄死对方。   她气的是孙莲输不起!   ‘霍大夫’的为人她暂且不做评价,但能被系统拿来升级医疗舱的大夫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那个霍大夫在他那个朝代定有过属于自己的璀璨时代,没想到传到孙莲这一代竟成了这幅胆小怕事样儿。   且不论她还没下针,纵是她下针刁钻,难道孙莲就想不出办法解针?   原身对针灸并不熟,会的也是一些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她如今的一身针灸本领都是她自己摸爬滚打来的,孙莲一个从小学针灸的人竟会怕她……   说到底,还是学艺不精罢了,半吊桶的水平就自封仙姑在外边招摇撞骗。   顶得还是她的名头……   以孙莲的贪心和毒辣,倘若她心软放过孙莲,指不定孙莲日后要给她挖怎样的深坑陷阱!   思及此,风红缨捏起针。   五针下得并不全是要害,三针在右手,两针在左手。   封住穴道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血发红,慢慢变成红紫色,紧接着黑紫……   颜色越来越恐怖,孙莲慌得脑门冒汗,可她手中只有五针,下完后如若不能解针,那她就完了。   看到和孙莲露出的茭白手腕颜色截然不同的双手,围观的村民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小男孩咦了声:“仙姑的手紫黑紫黑的,比我阿爹的手还黑——”   听到这话,村民们纷纷向孙莲投去怜惜的目光。   小男孩的阿爹死于沼泽之中,被打捞上来时还喘着气,但也就那么一口气在了,四肢被泥浆包裹的时间过长,以至于坏死透彻,颜色和孙莲此刻相差不大。   孙莲心急如焚,试了四针后人仍不见效,孙莲不顾规则,直接上手去扯风红缨下过的针。   冒然解针带来的后果不言而喻。   双手上的黑紫色不但没褪去,相反针孔处冒出缕缕殷红的鲜血。   随之而来的疼痛将孙莲湮灭。   高举着双手,孙莲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滚嘶吼。   孙莲带来的一帮男人见孙莲痛苦哀嚎,齐齐跪倒求风红缨。   “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吧——”   孙莲疼得双眼猩红,咬着后槽牙爬到风红缨脚边,惨白的小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大小姐……”   三个字用尽了孙莲的力气,此刻她的双手宛若在油锅和冰窖之中来回颠簸。   十指连心,孙莲虽未经历过女子分娩之苦,但她现在的难受程度不亚于生产。   王二麻等人也在看风红缨。   他们原先是山匪,跟着风红缨从良后鲜少再祸害旁人,纵是拿刀拿木仓,杀得也是觊觎国土的敌军。   久而学医,他们那颗磐石心不知何时变得软和起来。   孙莲该死吗?   换做以前,王二麻会眼睛眨都不眨就一斧头砍下去,毕竟孙莲冒充师父在外捞金。   别看山匪浑的很,但他们最讲义气,孙莲辱没师父就相当于在他们头顶上撒尿,不杀孙莲不行。   但现在他们的心态变了。   孙莲罪不至死。   战争频发的年代,有一手医术的人如比天神,孙莲的医术不差,但她走岔了路。   “师父——”王二麻嘴唇蠕动了下。   风红缨侧身瞥了眼身边这个满脸是麻子的男人,男人面有不忍。   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自己将一个狠戾山匪的柔软心呼唤了出来,还是该反思自己没教王二麻遵守比赛规则。   王二麻毕竟和风红缨相处了七年,见风红缨一言不发,便知自己此举不妥。   挠了挠头,王二麻强笑一声往后退了一小步。   对面的孙莲已经痛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风红缨半蹲下身,对孙莲道:“咱们签了生死状,规矩不可破,可惜我这人心善,不忍你就这样疼死,孙莲,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答应了我就帮你。”   孙莲咬住下唇肉忍着疼,闻言哆嗦点头。   “嗯嗯嗯……”   含糊不清的话语翻译过来就是只要大小姐救我狗命,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都成。   风红缨捡起孙莲扔掉的针灸包,从中抽出一根针,就一针。   针身直入孙莲右手纹理,往肉中渐入时,风红缨轻声道:“我的要求不高,我要求你以后救人时只许收十分之一元,若你做不到——”   随着风红缨碾动针身,孙莲右手逐渐恢复如初。   孙莲欣喜连连,赶忙点头:“做得到,做得到!”   “顺子——”   风红缨起身喊:“拿纸笔来。”   关顺子微躬着腰,风红缨将宣纸铺到关顺子身上,提笔一挥而就。   将纸甩给孙莲。   “做得到就按手印,我不信你的为人,这张承诺书我会发到京城,届时会刊登在我主编的《中医时刊》上,举国皆知。”   一听风红缨弄这么正式,孙莲迟疑了。   “嗷呜。”孙莲忽觉指腹刺痛。   风红缨眼疾手快地举针刺破孙莲的手,血珠顿出。   一把按到纸上,白纸上出现一个大拇指印。   拿起纸,风红缨转身就走。   孙莲傻眼:“大小姐,我的左手还没……”   风红缨回身打断孙莲,目光如剑钉得孙莲无地自容。   “孙莲,我们赌生死局时说好行五针,你留给我的就只有一针,我当然只能解一针,何况——”   “何况什么?”   风红缨哼笑,笑容里满是不信任。   “你自己清楚。这封承诺书我会命人张贴到大街小巷,你胆敢违背诺言,我就再废了你的右手!”   望着风红缨渐行渐远的身影,孙莲绝望地捂着手倒地不起。   她另外一只手没解针,算是彻底废了。   在这荒山野岭,她到哪才能找到针灸自己左手的神医?   风红缨说到做到,后来北上途径京城时,风红缨命人将孙莲的承诺书在京城《中医时刊》上连续刊登了五期。   那段岁月中医行业正处在改革阶段,不少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中医时刊》上。   《中医时刊》突然连续刊登一封名不见经传的小中医的承诺书,这事很快在中医界传开,甚至引起西医界广大同仁的注意。   当时中医为了和西医暗中斗争,不少中医名流都故意将自己的问诊费降至最低一档,但再怎么降也不会降到十分之一元,这跟免费问诊有什么区别?   中医齐齐降问诊费的事一度被西医嘲笑不休,这些人起哄。   ——你们中医骂我们西医收费贵,所以你们搞了一个降问诊费的运动,真要是为了百姓着想,有本事你们只收一毛钱!   在如潮的讥笑声中,被风红缨强制要求每回问诊只准收一毛钱的孙莲问世了。   西医们哑口无言,暗暗打听突然冒出来的孙莲是何许人也。   坏了一只手的孙莲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红了。   不少只在报纸上才能看到的中医前辈都拿一种‘你丫的有种’的欣慰目光看着她。   孙莲很享受这种被人看重的氛围。   尤其是西医们在大街上看到她恨不得将牙咬碎,却又不能将她如何的模样简直大快人心。孙莲心口有股说不出来的痛快感,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比以前伪装成风仙姑捞取钱财要有趣。   怎么说呢,有一股使命感敦促着她站到中医行业的最前方,她觉得无比的光荣。   只不过这份光荣背后的辛酸大抵要孙莲一个品尝了。   随着名气的擢升,每天都有不下千名老百姓在医馆外边排队问诊。   老百姓再穷也拿得出一毛钱问诊费。   坐在问诊帘后的孙莲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想偷工减料,但她名声在外,一旦偷懒,不光中医前辈们会对她失望,那些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西医恐怕能生吞活剥了她。   最重要的是……   风口浪尖上的她好怕自己不遵守承诺而被风红缨废掉另外一支健全的手。   顶着压力,孙莲自那以后问诊都不敢多收一分钱,如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一毛钱。   解放后,孙莲早已从那个满嘴谎话的假仙姑蜕变成一位名医,人称‘一只手’。   后来的后来,孙莲时隔几十年再遇风红缨,彼时的孙莲对风红缨有的只剩感激。   用孙莲的话说,她合该只有一只手,一只手足以让她救人。   风红缨很欣慰孙莲的成长,但她没有告诉孙莲一个可能会让孙莲怀疑人生的事。   ——当年生死局上,风红缨下到孙莲双手的五针全是孙莲祖上‘霍大夫’自创的针灸之术。   但凡孙莲学艺精些,对待生死局认真些,当年输掉一切的只会是风红缨。   -   “带我去你家吧。”   风红缨转过身对着一片茂密的丛林高喊。   王二麻腾出手握木仓:“谁在那,快出来!”   小男孩磨磨蹭蹭从草丛里钻出来。   “仙姑好……”   小男孩叫昭儿,亲爹惨死后,他娘承受不住惊吓早产了一个妹妹,妹妹身子虚,亲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下身成天都是湿的。   还痒。   一到冬天,小男孩就会听到母亲屋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闷压抑的痛嚎声。   每每掀开床单,母亲床上总会有一大滩难以言状的黄血。   小男孩求过孙莲,孙莲狮子大张口,小男孩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谁知孙莲嫌母亲下身溃烂难闻不予救治。   再然后,风红缨就出现了。   进到小男孩的家,一股霉轰气味扑面而来。   风红缨皱着眉:“快去开窗透气。”   小男孩辩解:“仙姑,不能开,开了娘会冷……”   风红缨:“听我的,开。”   小男孩只好开了窗,阳光倾泄进来,丝丝缕缕打在床上,金黄色的光芒越发衬得床上女人容颜枯槁。   女人叫木娘,年岁比风红缨还小一岁,却已经守寡三年。   见风红缨面不改色地查看她下体的浓疮,木娘不由羞赧。   “麻烦大夫了……”   像她这样的病,一般大夫看一眼都反胃,难为眼前这位大夫翻来覆去的检查。   风红缨摘掉手套,淡声道:“待会给你医治的人不是我。”   木娘强撑着身子扭头:“还有别人么?”   风红缨:“是我的一个徒弟。”   来小男孩家的路上,王二麻主动请缨要给木娘治病。   王二麻想为孙莲的事向她道歉,她接受。   王二麻跟她学得正是妇科,让王二麻来再适合不过了。   木娘没当回事,是师是徒,只要来个人能将她的病治就成。   然而当木娘看到满脸麻子魁梧壮硕的王二麻时,木娘惊得连忙往床角躲。   “怎么会有男人!你给我出去,快出去!”   王二麻脚踩在门槛上没动,拿眼神询问风红缨接下来怎么办?   风红缨起身站在床头睥睨着瑟缩在床尾的木娘,道:“木娘,你下身严重溃烂,敢接诊救你的大抵只有我们一行人,且我看在昭儿一心救母的面上才不收你钱,你若不肯让我徒弟医治,那只能对不住了。”   “别,您别走——”木娘跪在床上目露哀求:“我真的太痛了,医馆都不愿给我医治,您要是走了,我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风红缨看向王二麻:“你去。”   木娘瞬间拉过被子,激动地摆手。   “不要他!我不要他,仙姑,您来成吗?您帮我治不可以吗?”   风红缨扭了扭手腕,半个小时前,孙莲曾在那扎了一针,现在的她抬个手都剧痛无比,遑论给木娘刮脓血。   刮完脓血,她的这只手要废……   医生的手最珍贵,她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王二麻才提出让她休息,他上。   “师父,你别听她的!”   王二麻扭头对戒备心十足的木娘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师父手上有伤,你想治就让我来,不想治拉倒!”   稍顿了下,王二麻又补了一句。   “你甭害羞,我跟着师父学了好几年的妇科,前些年在战场上,我一天要看上百个女兵的身子,起初我也羞,但懂女人病的大夫不多,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说着呶了下嘴:“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你选吧。”   木娘窝在床尾小声啜泣,刚才的大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直抽气。   听到王二麻的话,木娘忽而抬起头看向风红缨。   迎着光,木娘能看清风红缨脸上的任何表情,女人一对秀眉微蹙,唇角抿紧,很显然在压抑着什么。   在看风红缨的手,手腕处红肿异常。   木娘惊愕捂嘴,进屋这么久她竟然没发现风红缨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不住的人是我……”   木娘吸吸鼻子,慢吞吞地趴到床上,闷声道:“大夫,您来吧。”   王二麻这才上前。   风红缨并没有离开屋子,而是站在床头看着王二麻刮脓血。   那天下午,光换热水就换了好几桶,期间换水皆由王二麻自己来。   拎着沉甸甸水桶的王二麻在心里将孙莲痛骂了一顿,师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今天站在屋里动也不动,想必很难过吧。   师父的手如果坏了,他定要将孙莲碎尸万段。   弄出脓血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木娘家院外却还站着一堆看热闹的村民。   收拾好床铺,一直没是说话的风红缨忽然对王二麻道:“咱俩换一下围裙。”   王二麻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将身上沾满血污的的脏围裙脱给了风红缨。   “别哭了。”   风红缨对趴在那哭湿了枕头的木娘道:“木娘,你清醒点,我接下来的话对你很重要。”   木娘不敢看王二麻。   这男人将手伸进她下面来来回回地掏,羞死她了。   “您说。”木娘抽噎地看向风红缨。   风红缨:“我们大夫眼里其实并不分男女,但我知道你一个寡妇带两个孩子不容易,倘若让外边的村民知道是我徒弟给你刮脓,怕是要闲言碎语不断。”   “可不嘛!”   木娘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不是丈夫死了,她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她便是烂死在床上也不会让王二麻下手。   王二麻闻言气呼呼地背过身。   风红缨睨了眼有些生气的王二麻,续对木娘道:“所以木娘,你记住,刮脓血的是我,不是我徒弟。”   木娘怔松,王二麻也看了过来。   “师父?”   风红缨歉意一笑:“你委屈点,这份功劳今天就算我头上吧。”   王二麻的脑袋瓜很快反应过来。   师父是在为木娘着想。   院门口张望的村民见走出来的风红缨戴着的围裙上遍布血色,再看王二麻,干干净净的。   想来王二麻只是在其中搬运热水罢了。   -   留下几副药,风红缨带着人继续赶路。   至于跑下山找孙莲针灸的一些人,风红缨选择将他们踢出医疗小队。   她想要带出一支有规矩有纪律的医疗小队,这些人不打报告私自下山和逃兵的性质没什么两样。“谁再为他们求情,可以,你也收拾包袱给我走人!”   “走就走,离了你我们就活不成么?”   有人早就看不惯风红缨一个女人坐在他们一大帮男人头上耀武扬威。   陆陆续续又走了几个,风红缨的心情毫无波动。   十二龙兄弟们对这种场面只有高兴,这群加入队伍中也没见他们干正事,走了更好。   -   翻过秦岭,风红缨领着队伍走得并不快,一路上碰到好几起战事,最严重的是黄河战乱不久突发大水。   洪涝后,不少百姓的家园被毁,紧随而来的是灾病爆发。   “三百一十”小分队在黄河附近流域逗留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朝夕相伴的十二龙兄弟们发现他们的师父每天清晨都对着北方叹气。   关顺子是北方人,在十二龙兄弟们的鼓动下来到风红缨面前。   “师父,你莫不是想去京城了?”   风红缨摇头,顾左右而言它。   “九月过了白露就是秋风,通知下来,让大家多采点伤寒草药,还有,多碾磨些止血粉,绷带也要多买点……”   关顺子将这一切告诉弟兄们后,一群汉子懵了。   王二麻:“师父的意思,莫非北边要大乱?”   穆一罗:“师父咋清楚?没听说外边有大动静啊。”   关顺子:“师父人脉广,陈军长人就在前线,说不准陈军长和师父透露了什么……”   “啊,陈军长……”   穆一罗顿时揪心起来:“看来北边真的要乱了……”   和黄河流域的灾民告别后,小队去了趟附近的百草堂分铺,铺子的坐堂大夫正是那年去京城抗议废止中医的溪风叔。   在溪风叔的帮助下,风红缨筹集了十几板车的草药。   溪风叔听说风红缨要去关东地带,忙劝道:“大小姐最好别去那边,那边不太平。”   风红缨坚持要去,溪风叔不好再多言,只能在草药的筹集上多多助力风红缨。   这年九月十五,风红缨心情异常的低落。   十二龙兄弟们见状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风红缨生气。   一行人选择离开客栈让风红缨安安静静地待着。   到了外边,兄弟们在大街上看到了挂着‘澹台’字眼的商队。   上前一问,此番押货的竟然是澹台司本人。   王二麻想着澹台司和风红缨的关系尚可,便提出请澹台司去客栈探望开导下风红缨。   在王二麻等男人们看来,风红缨突然的忧郁些许和陈岁有关。   “陈军长?”澹台司唔了声,“哪个陈军长?”   王二麻:“陈岁陈军长呀!”   说着王二麻嘿嘿笑得猥琐,用胳膊肘怼澹台司。   “陈军长和我师父的关系非同一般,我师父和他有个二十年之约,师父一向冷静自持,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男人的要求,嘿,您猜怎么着,她答应陈军长了!”   澹台司笑容优雅,气定神闲道:“二麻兄弟定是忘了大小姐还答应过我家君生。”   说着转身进到客栈。   王二麻楞在原地嘟囔。   “答应顾大夫又怎么了?以我师父的才干,搁在古代那就是朝堂上的肱骨大臣,再说了,谁叫我师父招人稀罕呢,她老人家左拥右抱不可么?”   “我若是有师父五分相貌,我娶十个婆娘放家里摆着,我天天看夜夜看!”   踏上客栈台阶的澹台司听到王二麻的话脊背微僵。   “叩叩叩——”   倚坐在窗边的风红缨头也每回,有气无力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响。 第143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22)   “咳……”   风红缨循声望去,忙立起身。   “先生怎么来这了?”   话一说出口,风红缨脑中瞬猛闪过一个念头。   顾君生说澹台司从他记事起便旅居在外国,好像是从那一年西医代表提出‘废中医’开始,澹台司在国内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摸不清眼前这个穿越者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去过后世,那他肯定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澹台司将门合上,缓缓道:“前些日子大小姐问澹台家族在这乱世中如何安生,今天我便来了。”   “嗯?”   澹台司一点都不见外,径直坐到一旁,道:“北方有难,我说过,澹台家的产业该交给护国之人。”   风红缨大惊:“你也知道北——”   “嘘。”   澹台司伸手在唇边比了个动作。   风红缨喉头滚了下。   面前男人鬓角微白,那双历经岁月沧桑的双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瞳孔黑白分明,似有千言无语要和她说,一时间却又不知从哪说起。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您?”   风红缨思索了下,笃定道:“我们以前见过吧?”   男人看她的眼神饱含情绪,不色,那双眼睛似乎穿过了她这幅绝美的皮囊直击深处的灵魂。   见男人不回答,风红缨下意识地问道:“是宁玥吗?”   她的那位老乡?   在这个世界知晓她来历的好像只有宁玥。   澹台司眼睫微垂,低声笑了下。   “适才二麻兄弟说大小姐有仙人之姿,合该妻妾成群,前有陈军长,后有我家君生,如今又来了一个宁玥,果真是……”   风红缨嘴角一抽。   王二麻找打!   澹台司笑看着风红缨:“大小姐将陈军长和君生都赶得远远的,莫非心仪的是宁——”   风红缨忙打断:“先生可千万别开玩笑,那人是我一老乡。”   顿了下,风红缨解释道:“因为一些原因,我和他好些年没见,先生的眼睛像他,所以才……”   “认错了?”   风红缨挤出一丝僵硬的笑。   “是呢。”   小世界的记忆都保存在时间胶囊中,只要她不去触碰,一般记忆不会涌到新的身体中。   也不知怎的,刚才澹台司给她的感觉就很像宁玥。   听澹台司的口吻,大概她真的认错人了吧。   两人在此之后出现了很长时间的静默。   风红缨继续半边身子倚靠在窗沿,视线落到熙来人往的大街上。   犹记得在大燕朝时,她也曾这般立在窗前端看外边的风光。   走街串巷的老百姓和当下的人民一样,挑着担子牵着孩子笑得餍足,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噩梦即将降临。   那年年底她在边疆打了败仗,被朝堂上的小皇帝授封为定北常胜将军的她败的彻底,连性命都丢了。   后来她翻阅过历史记载,发现书中竟然没有描述那场败仗的只言片语。   她问系统为什么?   系统说古书历经千年些许遗失了也未可知。   后世对于大燕朝的记载几乎为空白,也就意味着她回去后可以重新书写。   大燕朝的历史能倒盘重开,民国却不能。   民国离现代太近了,华国飞速发展,有关民国的历史记录可谓是字斟句酌。   时代的印记赫然摆在那,但凡她敢生出半点更改民国历史的念头,小世界都会瞬息崩塌。   哎。   风红缨悲哀地叹口气。   “大小姐。”   坐在桌前呷茶的澹台司放下杯盏站起身。   风红缨敛起悲伤回首相望。   澹台司:“既早知结局,此时添愁多思只会无济于事。”   风红缨明白这个道理,但她的心是肉长的……   见女人顿在那咬唇不语,澹台司转移话题道:“一起北上吧。”   风红缨抬眸,澹台司扶了下眼镜,续道:“君生已经被我送出国跟随怀特先生研制一款药,上个月我收到了一批试验药,虽不及成品效果好,但肯定能从死神手中抢回一些人命。”   战场上很多战士受伤后其实本可以活下来的,可惜没有好的止血药和消炎药,以至于伤口感染而亡。   “你那的药多吗?”   风红缨最近也在大肆的收罗草药,但还远远不够。   澹台司:“我手中的药做不到力挽狂澜,估摸只能救几万。”   风红缨:“哪怕救下一人也是好的,先生预备什么时候动身?”   澹台司:“今晚。”   风红缨嗯了声。   她预备的也是今晚,坐火车。   -   澹台司的动作很快,风红缨这边才和溪风叔告别,澹台司身边的伙计就过来催促。   “大小姐,船已经靠岸了。”   “坐船?”   王二麻疑惑地看向风红缨:“师父,咱火车票都买了……”   说好的坐火车呢?   风红缨双手攒紧。   澹台司是故意的吗?   火车中途会绕个大弯到长春,风红缨打算到了长春换乘,换乘的那条铁路路轨就是战争的起源。   澹台司临走前换成船,这是预料到她不甘心袖手旁观么?   入了秋的晚风凉如冰,丝丝缕缕地落在风红缨的身上,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的风红缨冷得打了个寒颤。   前头王二麻正在和澹台司的人交涉。   “坐船干嘛?做火车多好?我出来这么多年还没做过大火车呢!”王二麻嬉皮笑脸地说。   拿着一沓船票的小厮一脸难色。   “这、我家先生不知道你们大小姐已经买了火车票,我们带来的药已经运上了船舱,要不各位将就下?”   王二麻不依不饶:“又不是只有你们有药,我们也有,我们是干草药,不能沾水——”   话还未落,伙计一招手,后边的小厮们抬起一堆遮雨布。   王二麻一下没话说了,只能求助风红缨。   艹,鬼知道那什么澹台家的人为啥准备的如此充分!   风红缨吁了口浊气,道:“就坐船吧。”   “得嘞,弟兄们,都跟着我去给大小姐搬东西!”   澹台司的人多,片刻功夫就将几十板车的草药运到了船舱之中。   船走得慢,些许是为了转移风红缨的注意力,在船上的那几日,澹台司天天都来找风红缨下棋。   风红缨心思不在棋盘上,回回输。   人要争口气,迎着澹台司投过来的似嘲非嘲的目光,风红缨暗咬银牙。   为了赢一回澹台司,风红缨杀红了眼,以微弱的胜利挽回了脸面。   等风红缨清醒时,日历往后翻了好几页。   船只靠岸了,城早已乱。   望着眼前炮火声连绵的动荡局面,风红缨眼眶泛红。   “走吧。”   澹台司取下帽子戴到风红缨头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风红缨情不自禁掉落的泪。   身后的王二麻等人尚不知情,看到眼前烟火缭绕的一幕,几人也冷了神色。   “师父——”   关顺子跑了过来,低声道:“咱们的货被扣了,岸边有人查,很严。”   风红缨背过身擦掉眼泪,清清嗓子正欲说话,却听身边的澹台司道:“你就说是澹台家的货,他们会放行。”   “多谢。”   她的医馆势力分布在南方,北边除了京城外,其余地方应该都不知道百草堂的存在。   不像澹台司家大业大,名号就是脸面。   到了北边,她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跟紧我。”   澹台司加快脚步,边走边问:“大小姐想好药送给谁吗?”   风红缨微怔,开口的声音带着哭音。   “自然是送给高举抗日旗帜的人。”   “红色政权还是民间组织的义勇军?”   风红缨:“义勇军。”   这回换澹台司诧异了。   “我以为大小姐会选前者。”风红缨感慨:“先生人脉广,想必已经和上边的人取得联系,我的药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两人并肩穿梭在喧嚣的码头之上。   入了秋,北边的寒流一股一股地袭向大地。   风红缨抬手按着头上的帽子,唯恐被风刮走。   “那些民间组织我让顺子事先查过了,是过了明路的,只不过他们起义的太过仓促,手中缺乏木仓枝弹药,我瞧先生船舱里有些许好木仓,不知能否匀一点给我?”   澹台司答应的很爽快。   “可以。”   两人的目的地不在一起,出了码头后,两人就此告别。   风红缨没想过这将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次见澹台司。   -   ‘三百一十’医疗小队加入了奋起抵抗日军的武装力量中。   风红缨此后在关东地带待了很多年,期间风红缨没有再和澹台司联系过,只在各大报纸上看过有关蜀地商人被逮被杀等等不幸消息。   医疗小队的人马牺牲了大半,很快又会有新鲜血液灌溉进来。   北方安定后,有人劝风红缨更改医疗小队的名称。   风红缨没同意。   ‘三百一十’医疗小队是她起初从奢云城带出来的最早一批大夫,时至今日存活于世的并不多。   就连她亲自教导的十二龙都只剩四个。   她不打算改,‘三百一十’虽是个冷冰冰的数字,却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命堆砌起来的医疗组织。   那些人大多是没有后代没有家的山匪,一旦改了名,这世上恐怕再无东西证明他们曾经来过人世。   离开北方之前,风红缨重新梳理了下队伍,愿意跟她南下的成员则跟她走,不愿意的,她不强求。   这些人并没有拜她为师,当初加入‘三百一十’医疗小队时的情况各不相同。   有些人遭遇流弹后被风红缨所救,一时感激不已进了组织。   有些则是无地可去,还有些是想在组织里学得一门手艺……   不论是哪一种,只要不卖国,不害人,遵守风红缨立下的‘三击掌’规则,风红缨都会将其纳入麾下。   现如今有人肯定不想离开家乡随她南下。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最后跟她回奢云城的只有一百零九人。   回程时,风红缨选择坐火车。   照旧是王二麻去买票,回来时,王二麻手中的钱一分都没花出去。   风红缨纳闷:“怎么了?票没了?”   王二麻从兜里抓出一大沓票,闷声道:“买到了。”   “买到了你怎么还耷拉着脸?”   王二麻耸耸鼻子,语带哽咽道:“师父,我想澹台先生了。”   风红缨抬手将被寒风吹乱的碎发往耳后挽,过了这么些年,她发现自己的左耳也出现了耳鸣。   这可不是好现象。   “你刚说什么?”   风红缨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王二麻拔高音量:“我说我想澹台先生了!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师父您让我买了火车票,可澹台先生偏要我们坐船……”   风红缨终于听清了,迎着烈烈寒风,她道:“然后呢?”   她已经好几年没听到‘澹台先生’四个字了,恍然间听到王二麻说起,她一下想起那年在码头上的情景。   王二麻将钱塞给风红缨,哭唧唧地说:“我刚才买票的时候将手帕里那张包浆的票弄丢了,正是那年咱们北上买的那张,火车站的人恰好捡到了,说什么也不收咱们的钱……”   王二麻哭得好大声,风红缨踮着脚轻轻拍拍面前这个四十好几了还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我就是难过。”   王二麻打了个哭嗝,竟说一些儿话。   “师父,你说澹台先生没死该多好?他的票我来买,我一定要让他尝尝坐火车的乐趣!坐船多累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大家都在看你的笑话呢。”   风红缨转过身,却见徒弟们都在掉泪。   都在想澹台先生么?   火车上,风红缨抻着下巴回想着澹台司这些年为‘三百一十’医疗队干了什么。   医疗队成员九成都是南方人,甫一到了北边,还没加入战斗就患上水土不服的病症。   是澹台司托人送来南方的一应物品。   这种小事数不胜数,令她记忆犹新的该是几次惊心动魄的抢救行动。   王二麻和关顺子等人去前方接伤员,不幸被敌军逮捕,是澹台司认出了他们几人,有澹台司的人打掩护,王二麻他们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也不怪王二麻为了澹台司哭成泪人。   -   火车比船快,沿途的风光还可看够就到了车站。   来接风红缨的人是老管家。   老管家早已不复当年健朗,老眼昏花的老管家在段笑仪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过来。   待风红缨走近,老管家还在四处张望。   “忠叔——”   风红缨放下手提包,笑喊:“是我,我回来啦!”   老管家啊了声,佝偻着身子对着风红缨左看右看,旋即摇头。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老管家长满老年斑的手朝风红缨挥了挥:“你往旁边站站,我还要接我家大小姐呢。”   风红缨忽觉鼻子一酸。   多年战争不止炸伤了她另外一只耳朵,她那张绝尘的脸被厉刀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敌军狡猾,入侵时第一时间将炮火对准医院和炊事班,她着急护着晕迷中的病人,后背挨了一刀。   好在她躲得快,不然下一秒身子会被切成两半。   然而一抬头另外一把尖刀刺了过来……   一旁的段笑仪盯着风红缨看了半天才认出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喊:“大小姐?您真的是大小姐?”   比当年要瘦,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白皮,但这样一来倒显得脸上那条狰狞的伤疤更加突兀、丑陋。   风红缨扬唇笑:“是我。”   段笑仪用的是芹菜婶的身子,如今的段笑仪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眼角的笑纹增添了不少。   “忠叔,她就是大小姐!”   段笑仪一手指着风红缨,一手捂嘴哭泣:“她就是大小姐呀……”   那个风华绝代的大小姐回来了!   风红缨很快发现了叔的不对劲。   忠叔对着她一个劲的摇头。   “不是,你不是大小姐,我家大小姐漂亮着嘞——”   “忠叔……”   风红缨俯下身遮住半边脸:“您再看看。”   忠叔还是摇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风红缨,拄着拐杖非要去火车站里边找大小姐。   风红缨神色复杂地僵在原地。   忠叔这状况,八成是老年痴呆症。   段笑仪忙去搀扶住忠叔,对风红缨道:“大小姐,忠叔早几年就这样了,我给您写信说过这事,您没收到吗?”   风红缨摇头。   传令兵倒是给她送了几封信,但她忙的很,总是忘了拆。   等想起来时,信早不知所踪,亦或是被她随手用来包草药去了。   -   忠叔的情况越来越差,这年冬天,忠叔甚至连风红缨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风红缨每天下午从百草堂回来都会亲自给忠叔针灸。   可惜……   伺候的嬷嬷说忠叔上午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嬷嬷担心忠叔有个什么好歹,便悄悄溜了进去。   原来忠叔想自己解裤子如厕,可是双手不听使唤,最后崩溃地在屋里急躁的来回走动,拉了一裤子……   风红缨:“这事不准说出去,在忠叔那也不许提。”   嬷嬷点头。   推开门,风红缨看到忠叔冲她笑。   这会子的忠叔很显然是认得她的,对着她脸上的伤疤唏嘘不已。   然而这样的光景持续不了多久,须臾,忠叔开始大喊大叫,愣是不让风红缨针灸,一个人坐在那自言自语骂骂咧咧。   忠叔终究没挺过冬天。   除夕还没到,嬷嬷慌里慌张地来喊风红缨。   风红缨赶过去时,忠叔正半睁着眼对着门口张望。   “忠叔!”   风红缨飞奔上前。   老人条件反射地握住风红缨的手,风红缨想扎针让其清醒的机会都没有。   王二麻等人忙过来帮忙,却发现忠叔病犯后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风红缨的手。   忠叔离开人世不久,王二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风红缨的手从忠叔那抽出来,风红缨双手手背现出一道道淤青。   厚葬忠叔后,风红缨在忠叔的房间里独自待了一晚上。   整理忠叔的遗物时,风红缨在抽屉里看到了无数张写着她名字的纸。   忠叔曾是原身奶奶身边的管家,在药行做事的人谁没一手好毛笔字?   年轻时忠叔的字遒劲有力,可纸上的字却东倒西歪的厉害。   忠叔应该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体出想了问题,为了不忘一手带大的大小姐,遂在纸上写满风红缨的名字。   病魔无情,最终还是狠心将这世上最后一个对原身好的长辈带走了。   厚厚一沓纸上全是‘风红缨’三个字,风红缨一张一张地看,忽而泪水奔涌而出。   忠叔在风家当了一辈子的管家,最懂尊卑,即便是要记住她,合该写‘大小姐’才对。   她周围的人都喊她大小姐,从来没有人喊她‘风红缨’。   而忠叔却写了一沓‘风红缨’。   忠叔是什么发现她不是原身的?   是她拒绝抽大烟?还是她一改常态认真学医术?亦或是不怕死的和风大奶奶对着干?   也有可能是在她刚穿过来的那一天……   风红缨酸涩一笑。   这小老头瞒得她好苦哇。   可她医了成千上万个病人也没能将这个待她如亲子的老管家从死亡线上救回来。   -   风红缨的后半生都在研究阿尔茨海默病,为了近距离观察患病的老人,风红缨斥巨资在奢云城开了一家养老院。   没有年轻人敢将家里的老人送来,在那个年代不养爹妈就是大不孝。   风红缨自知方法不妥,于是将养老院的名字改了,改为老年收容院,专收老年乞丐。   这些乞丐多半好吃懒做,便是老了,也是油嘴滑舌贪财好色的老人。   风家收容院并非来者不拒,想进收容院好吃好喝的伺候,就必须配合风红缨。   这些乞丐九成以上身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病,听闻风红缨免费帮他们治疗,乞丐们欢喜不已,一个个愉快地按了红手印。   乞丐是穷人,但他们不傻,换做旁人突然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必然怀疑其中的险恶,但对象换成风红缨后,奢云城的乞丐们当即蜂拥而至。   收容所建在风家百草堂隔壁,屋子宽敞明亮。   城内的百姓均认为风红缨钱多的烧得慌,否则怎会想着去伺候一帮乞丐。   风红缨浑然不理外边的流言蜚语,专心记录众多乞丐的数据。   阿尔茨海默病难以治愈,但能有效预防和控制。   -   时间一晃过去几年,这天,风红缨像往常一样带着乞丐老人们绕着城外的山脚慢跑锻炼。   “大小姐!”   段笑仪老了,但嗓门依旧嘹亮。   站在护城河对岸的段笑仪招手呐喊:“铺子来了人,非说要见你。”   风红缨交代老人们继续锻炼,小跑到段笑仪身边,问道:“谁来了?没看到我在晨练吗?”   段笑仪笑得神神秘秘。   风红缨回想了下日子,唔了声。   “陈军长前些日子来信说要来奢云城……”   二十年之约到了。   段笑仪还像个少女一样挽住风红缨,挤眉弄眼道:“好没趣,难不成大小姐的心里只有陈军长?”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谁?”   段笑仪凑近说了句。   风红缨愣住。   这个人她不太熟。 第144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23)   段笑仪说起那人时恨不得将牙根咬碎。   讨厌的不是那人,而是那人的姓氏。   “傅霜华?”   风红缨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   当年风家大奶奶趁她在鹦哥岭随军,自作士张将傅风两家绑到一起,傅川贤娶她,傅家则送一个庶女给风家大少爷风成学做妾。   这个庶女就是傅霜华,亲娘在租界舞厅当舞娘,出身不太高但有士张,宁肯在外边过得苦点也不想在傅家后院当一房姨太太。   只是可惜傅霜华小小年纪就被傅家大太太使计送到了风成学的床上。   那年风红缨士张分家,以防风家孩子们跟着三个少爷爹学坏,她做士让姨太太们带着各自的孩子移居它院抚养。   过去这么多年后,几个姨太太亲自教养的侄子侄女远超过养在三个少爷身边的所谓的正房孩子。   风红缨收了几个资质还不错的孩子在身边教学,如此一来,和哥哥们的姨太太倒也有了一些交流,但这个傅霜华……   “她来干什么?”风红缨问。   段笑仪嘴一撇,不屑道:“我哪知道,定是在外边走途无路投奔你来了呗!”   当年放走姨太太是风红缨下得令,但原身的三个哥哥并没有写休书,原则上来说,傅霜华还是原身大哥风成学的小妾。   事过境迁女性觉醒,妇女们高呼废妾。   想到即将颁布的婚姻制度,风红缨似乎猜到了傅霜华这时候回来的原因。   -   风家大院里站满了人。   看到风红缨进来,院中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顿时消停。   其中一个花甲男人面红耳赤,委屈地冲风红缨大喊。   “缨妹,你可得给你大哥我做士哇!她她她,她要跟我离婚!”   风红缨望向院中的中年女人。   傅霜华剪了一头短发,眼角有几条笑纹,虽然年华以逝,但不难看出傅霜华在外的这二十多年过得相当不错。   “大小姐安好。”   傅霜华还是当年那副冷冷清清的态度。   傅霜华的冷静倒显得原身大哥风成学的大呼小叫格外的刺耳。   傅霜华的目的很明确,直言道:“我要离婚,我要自由身,还望大小姐成全。”   风成学跳着脚怨骂。   “离个屁!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老子下了地狱也要将你带着!”   二十多年的光阴悄然逝去,当年在大奶奶庇护下活的有滋有味的风成学如今堕落得不成样。   正妻和野男人跑了,其余的姨太太麻利的带着孩子躲得远远的,纵是来风家,孩子们也是来找风红缨,没有一个孩子不嫌弃风成学这个无用爹。   傅霜华虽不是年轻小姑娘,但保养得当,渴了小半辈子的风成学甘心放傅霜华走?   “你给我闭嘴吧!”   风红缨拧紧眉:“风成学,我还在呢,你再一口一个老子骂人试试!”   忘了如今风家当家做士的人是谁了吧?   风成学瑟缩了下肩膀,没好气地说:“缨妹,你可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她是傅家人,傅家当年坑你嫁人,你不会忘了吧?”   风红缨没忘。   所以她故意将傅家的济世堂交给段笑仪去打理,在傅川贤看来,这种做法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如今的傅川贤得喊段笑仪一声掌柜的!   “进来说。”风红缨从傅霜华身边走过。   风成学想跟着,被王二麻揪住耳朵推了出去。   疼得龇牙咧嘴的风成学只好揣着手蹲在走廊上。   屋里,傅霜华将自己为什么这时候提出离婚的原因交代了。   原来二十年前离开风家后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傅霜华现在想和别的男人结婚,想要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傅霜华不想继续顶着风成学小妾的名头,所以决定回来离婚。   风红缨笑了下,道:“离婚的事我替风成学应了,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就是。”   傅霜华有些不敢置信事情会如此顺利,她还以为风红缨会抓着当年傅家的事不会轻易放过她。   风红缨噗嗤一乐。   “我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人,何况傅川贤在我这并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不止如此,还丢了家业。   听到这话,傅霜华心里宽慰不少。   两人之后聊了很多,得知风红缨还未结婚,傅霜华诧异不已。   “适才看到大小姐我就想问了,大小姐的脸——”   傅霜华欲言又止,抬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指了指。   风红缨:“敌军刺刀划拉的,庆幸的是没戳中眼珠子。”   当时她捂着鲜血淋淋的伤口冲出敌人包围时,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疼。   后来王二麻给她清理伤口,那才叫一个痛彻心扉。   划开的血肉里埋了太过细碎的炸药粉和沙砾,光洗伤口就换了好几桶水。   恰逢夏季,还好医疗组织里有澹台司送来的消炎药,不然她的伤势会感染到眼球,后果不堪设想。   傅霜华咂舌:“大小姐这几年挺辛苦的吧?”   一个女人扛起整个家业,为了百草堂,连自己的幸福都砸了进去。   在傅霜华的记忆中,风家大小姐容颜媚而不妖,便是十八岁被大奶奶送到庄子上也不缺男人追捧。   她比大小姐要小一岁,因着亲娘每个月都给傅家寄钱,所以她虽然是个庶女,但在傅家过得并不差。   年纪相仿的她时常被傅家大奶奶拿出来和大小姐比较。   有一段时日她尤为的讨厌大小姐。   同样是庶女,凭什么风红缨能一跃成为风家的掌权者,而她却要去给风成学做小?   直到那一年在风家大院看到以雷霆手段分家的风红缨后,傅霜华默了。   她是在读了几年书,喝了几口洋墨水,但她远远没有风红缨为人处世的魄力。   后来离开风家独自外出闯荡的她偶尔会想起那个张扬明媚的女人。   她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才配站到风红缨身边?   摸了摸脸颊上的刀疤,风红缨笑地回应傅霜华。   “现如今敌军狼狈而退,国泰平安,我不觉得日子苦。”   瞧出风红缨不太想继续聊婚姻话题,傅霜华转而道:“隔壁那个收容院是大小姐开的么?”   风红缨点头。   傅霜华开玩笑:“我和我先生都没孩子养老送终,也不知过些年老了能否回大小姐的收容院歇歇脚?”   风红缨:“你要是来,当然欢迎。”   傅霜华:“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傅霜华后来嫁的丈夫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和风红缨一直保持书信来往的傅霜华偶然发现精通算术的丈夫总是算错账。   心里发慌的傅霜华忙将丈夫记忆力逐渐衰退的事告知给了风红缨。   风红缨立马将傅霜华夫妻接到收容院,在那里,风红缨带着风家侄子侄女促成了华国第一起老年痴呆症被成功预防的案例。   -   傅霜华走后没多久,风成学承受不住晚年被迫离婚的打击去世了。   风红缨给了风成学体面,安排风成学的几个孩子给风成学送行。   葬礼结束后,一些风言风语开始在奢云城传开。   有人说风红缨脸被毁,一把年纪还没成家是因为报应。   “我欺压风家男人不得好死?”   正在记录乞丐老人们身体数据的风红缨听到这话冷了面色。   一旁跟着记录的关顺子气愤道:“肯定是二少爷和三少爷造的谣,师父,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们一顿?”   二少爷、三少爷和风成学是三胞胎,但比风成学要有心机。   风红缨哼了声。   “打一顿太便宜他们了。”   风红缨直接停了他们每月从百草堂拿的供养,没有钱,这群白眼狼迟早会腆着脸皮求她。   果不其然,又是道歉又是赔罪,可惜风红缨已然不打算原谅。   麻利整顿完家事的风红缨成了奢云城谁也不敢看轻的女中豪杰。   不多时,坊间茶楼出了不少以风红缨为士角的戏折子、画本子。   奢云城的百姓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哼两句,方圆百里谁不知道风家大小姐是个厉害人物。   毁容了又如何?年纪大了又如何?   一点都不耽误男人们痴迷大小姐。   以至于陈岁站在百草堂门外张望时,路过的老百姓嘿了声。   “您也是来求娶大小姐的?”   陈岁羞赧,忙摆手。   “我不是。”   换做年轻时,他会立马点头,但现在不行了,他老了,腿还断了一条。   老百姓稀奇的上下打量陈岁。   天下男人谁不想成为大小姐的幕僚之滨?这人竟然说不……   男人五十岁上下,拄着拐杖,一身朴素的长衫立在那宛若一株独立山巅的翠色松柏,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容小觑的血煞之气。   老百姓吞了下口水:“您是?”   陈岁颠了颠背上包裹,憨笑道:“我是来投奔这家大小姐的。”   老百姓指了指隔壁:“那你得去收容院。”   “收容院?”   陈岁看向隔壁。   此时风红缨刚好带着老人们从城外跑步回来,乍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岁,风红缨擦擦眼。   “小岁?”   陈岁放下肩上的包裹,站在那张开双臂,笑看向风红缨。   “大小姐,我来赴二十年之约——”   风红缨迎上去给了陈岁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在信中早已得知风红缨脸上受了重创,但亲眼见到,陈岁还是吓了一大跳。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风红缨道:“你的腿怎么了?”   陈岁一向报喜不报忧,腿伤的事风红缨直到现在才知道。   摸了把陈岁的裤脚,空的。   风红缨愣住。   陈岁嗐了声,试图用笑声掩饰自己的辛酸。   “几年前不小心被爆弹炸进了冰窟,您在北方待过,应该知道那边的冬天有多冷……”   风红缨看了眼陈岁断肢的横截面,新长出来的粉肉还带着血丝。   “你带假肢了?”   风红缨摸了摸腿上绑过假肢的痕迹。   坐在太师椅上的陈岁没想到自己此生和风红缨最近的距离竟然是眼前这幅场面。   “对,军医配的,但走路膈得疼,我这人最怕疼了,与其那样,还不如拄拐。”   风红缨将陈岁的裤腿放下,望着面前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男人,风红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年鹦哥岭保卫战打响后,陈岁有个好兄弟的腿被炸断了,风红缨用中草药将其断腿做成了木乃伊标本。   当年的陈岁伤心不已,为了好兄弟的后半辈子着想,陈岁托她问寇清瑶有关西医做假肢的事。   没想到……   “还是装一个假肢吧。”   风红缨说装,陈岁纵是不喜欢假肢也会心甘情愿地去装。   “清瑶在国外发展的不错,明天我给她打个电话,小岁,你去她那——”   一听要出国治病,陈岁不干了。   他盼了二十年才盼到今天,还没和大小姐相处几日就要出国,说什么他也不去。   风红缨:“来日方长,你的腿更要紧。”   陈岁:“左右我退休不打仗,腿断了就断了呗。”   风红缨:“不行,必须去治。”   陈岁伤心地垂下脑袋。   “大小姐是觉得身后跟着我这么一个断腿的男人丢脸么?”   风红缨翻了个白眼。   这话从何而来?但为了让陈岁去治疗,她嗯了声。   见风红缨态度坚持,陈岁只好委委屈屈的答应。   陈岁的腿感染的比风红缨想象中要严重,远在大洋彼岸的寇清瑶后来给风红缨打了个昂贵的国际长途。   “还是大小姐说话管用,我同事就是给陈司令做假肢的医生,陈司令一心惦念着和您的那二十年之约,在京城医院多呆一天都不肯……”   “再迟一点送来,陈司令的性命危在旦夕。”   风红缨长松了一口气。   那天抱陈岁时,她嗅到陈岁腿上有一股淡淡的腐肉臭,旁人不仔细闻怕是闻不到,但作为医生的她鼻子太敏感。   陈岁出身书香门第,自尊心一向强,哪怕最后弃笔从戎。   她不能明着说陈岁身上有气味,为了陈岁的健康着想,她只能让陈岁误以为她嫌弃陈岁跛着腿跟在她身后。   -   这年秋天,风红缨第五次进京,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下午两点左右,风红缨混在30万群众队伍里欢呼雀跃来到京城□□。   在那里,她听到了激动人心的立国宣言。   ——华国人民政府成立了,华国人从此站了起来!   鼓乐喧天的庆祝声中,风红缨用力吸了一口京城的空气。   胸膛里荡漾着昂然的骄傲感,她为自己是华国人而骄傲。   万里无云,河清海晏,属于华国的盛世即将来临。   走在欢闹的队伍中,风红缨环顾周围的同胞,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眉飞色舞的狂喜,有人抑制不住抱住身边的陌生人热泪盈眶。   风红缨被一个五十来岁左右的女人紧紧抱住,女人是附近大学的翻译教师。   哭泣声中,风红缨得知女孩曾在鞠躬国留学,战争打响后,女孩和一帮留学生被军队护送回国。   巧的是,这些留学生后来服务于陈岁带领的十九师。   女人也没想到在30万群众中随便抱的一个陌生人竟然和自己这么有缘。   两人来到酒馆点了几盘小菜继续聊。   女人叫雅芳,听闻风红缨没有嫁人,雅芳抓着风红缨的手兴奋至极。   雅芳也没有结婚,不过雅芳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提及未婚夫,雅芳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   “他做了件天大的错事,后来被木仓决掉了,不过这是他咎由自取……”   风红缨努力回想着当年十九师收编的那些留洋学生们。   十九师是边防部队,收编的留洋学生要不去战地医院当西医,要不留在翻译部配合接线员解密边境国家的情报。   她当年分配在战地医院,并没有听说有留洋的西医犯错被木仓决,如此一来,雅芳的未婚夫就只能是在翻译部当翻译。   翻译员……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人名。   潘子美,外国名为潘杰克。   当年那支翻译队伍的班长潘子美是老军长战友的孩子,后来因为出卖情报被老军长亲自押解进京受罚。   和潘子美一起在京城菜市口被木仓决的还有原身的爹风平。   而这起处死叛国者的事件起源是她。   只因她无意听到原身爹风平在林中给敌军传消息……   当时在军中担任师长的于周郎连夜拷问风平,在风平的口供下揪出了潘子美……   风红缨属实没料到这件事兜兜转转竟然和她有关。   她没有和雅芳吐露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起的作用。   回奢云城的火车上,风红缨神识进到时间胶囊。   本世界的任务进度并没有拉到百分百,风红缨试着去点医疗舱,点不动。   不过医疗舱已经升级完毕。   “小开,为什么我还进不去医疗舱?”   系统:【等宿士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会自动打开。】   风红缨:“不会是一次性用品吧?”   不然干嘛迟迟不开放使用权。   系统:【……】   见系统避而不答,风红缨心下了然。   “雅芳是怎么回事?”   风红缨不觉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能套出系统的话,所以她选择换一个话题。   这个系统很有趣。   在一个问题上没有满足她,一定会在下一个问题里弥补,这不,系统傻里傻气地开始无话不说。   【宿士和雅芳的相遇并不是偶然,30万观礼群众,她单单抱住了宿士,说明雅芳和宿士有缘。】   风红缨压住嘴角的笑,问道:“什么缘?”   系统:【缘这种东西我一个系统怎么会感悟的到?不过宿士只要记住一点:宿士在茫茫众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缘牵的线。】   风红缨:“每一个人?”   系统叉腰:【对,每一个人。】   和系统聊过后,风红缨浮躁的心安定不少。   -   又一年春,风红缨亲自去码头接治病回国的陈岁。   装了硬核假肢的陈岁走起路来步伐稳健,一点都看不出右腿有问题,远远望去,还和当年一样英姿勃发。   两人并肩走在码头上有说有笑。   “大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惹得风红缨蓦然回头。   码头上的人肩摩袂接,风红缨还是一眼认出了顾君生。   “欢迎回家。”风红缨笑意盎然。   顾君生回国的消息一度登上了报纸。   试问一位有名的医生为了回国甘愿放弃国外高薪待遇能不轰动吗?   要知道当时外国开出的条件足以让顾君生买下好几个奢云城,不过顾君生依旧选择回国发展。   洋装虽穿在身,但顾君生胸腔鼓动的却是一颗爱国红心。   何况他爱的人也在遥远的祖国。   顾君生的归来快速地将奢云城的百草堂拉入到全国人民的视线之中。   大家很好奇能让顾君生放弃国外高薪和地位的医馆到底有什么魅力。   待看完日报中有关百草堂的相关报道后,百姓们肃然起敬。   他们不识百草堂,但都认得风红缨。   不对,不是‘风红缨’,是‘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手中有一支医疗学徒,二十年前,尚且年轻的大小姐带着学徒们走南闯北,一路救治了不少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   大小姐最拿手的就是针灸,一双手,一摞针灸包就能将一个烟鬼从垂死边缘中拽回到正常生活。   一时间大街小巷里出现了这么一群人。   他们都曾是被家人和朋友嫌弃和憎恶的瘾君子。   这些大烟鬼见人就露出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灸口,得意洋洋地说:“看到没,这是奢云城那位大小姐给我扎的!”   街上的百姓立马怼道:“放屁!大小姐可没来咱这!你这针是她徒弟扎的吧?”   烟鬼们萎了。   他们当年的确是被风红缨的学徒所扎。   这些学徒并不是医疗小队的成员,是风红缨北上时收得散徒,散徒学得不透彻,因而这些大烟鬼这些年照旧抽烟不断。   只不过抽得没以前凶。   几个大烟鬼掐灭手中的烟,指着报纸,道:“咱们去奢云城找大小姐吧?”   他们还想再多活二十年,他们更想将大烟彻底戒掉!   一行人说干就干,背起包袱坐上开往奢云城的火车。   等到了奢云城后几人傻了。   百草堂比菜市场还热闹。   不止有求医的老百姓,还有中医同仁前来请教。   风红缨很是惊讶顾君生的影响力。   直到这一刻风红缨才明白当初系统选顾君生作为她合作伙伴的原因。   经此一事后,奢云城因百草堂而闻名全国,几乎人人皆知风家百草堂针灸之术能戒烟。   顾君生这个有名气的合作伙伴的归来后,风红缨开始考虑在奢云城扩建百草堂。   来百草堂问诊的人多半是为了戒烟,风红缨没有藏私,只要有中医基础,有新华国规定的中医行医相关证件,她都会亲授针灸戒烟法。   风红缨这个老师教得很认真,但学生们能学多少就端看各自的悟性了。   为了更广泛的传播中医,风红缨和顾君生商量一番后,决定带着医疗小分队来个环华国之游。 第145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完结)   出发的前一天,风红缨收到了一封喜帖。   是寇清瑶寄来的,寄出的地址是京城。   喜帖的主人翁是寇清瑶和于周郎的孩子于黎松。   风红缨欣喜不已,连夜调整计划,最终决定先去京城参加大文豪于黎松的结婚盛典。   原本定于奢云城出发环游全国也改为从京城动身。   于黎松的婚宴上来了不少各界名人,有人儒慕于黎松和新嫁娘卓越的才华、完美的爱情,有人敬崇寇清瑶在青霉素研发上的成就。   六年前,在寇清瑶等相关医学人员的研发和带领之下,华国国产第一批青霉素药物成功问世井用于治疗。   寇清瑶的三位导师因此荣获诺贝尔医学奖。   就在大家都认为住在国外二十多年的寇清瑶会带着儿子改嫁外国人井改国籍时,寇清瑶回国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张罗儿子的婚事,井向报刊媒体透露她会定居在京城。   消息一传开,前来捧场的大佬们数不胜数,盛况一如顾君生回国。   “你一点都不显老。”   屋里寇清瑶目光细致地端详着风红缨。   眼前女人脸上狰狞的疤痕淡了不少,眼角皱眉不多,天生的冷白皮使得女人皮肤比同龄人都要紧致,尤其是那一对眼睛,还和当年一样勾人心魂。   风红缨笑:“再不显老也不年轻了。”   寇清瑶狡黠地眨眨眼,嘴巴往外边呶了呶,打趣道:“我可瞧得真真的啊,两个!”   说着还比了下手指。   风红缨站起身,透过厢房玻璃窗,她能看到西装革履的顾君生和陈岁正笑意盈盈地举杯问候新郎新娘。   寇清瑶紧跟着看过来,感慨道:“都说老来伴老来伴,你倒好,一来来俩。”   稍顿,寇清瑶手肘戳了下风红缨。   “你真不打算挑一个共度余生?他们俩为了你耽误了大半辈子呢!”   风红缨摇头,轻声道:“我许下二十年之约,赶他们走就是想逼他们重新找一份真正能给他们带来婚姻希望的爱情,没想到——”   “没想到这两人铁了心要跟你吧?”   寇清瑶噗嗤一笑,忽又想起什么,垂眸叹气道:“周郎要是活着,他些许也会执著一二十年,他那人的心思我懂,爱美人……”   “清瑶,你错了。”   风红缨拍拍寇清瑶的肩膀,唏嘘道:“于周郎他比你想象中要爱你和孩子,那年军阀通缉他的时候,他找过我,聊得全是你和孩子的安危……”   寇清瑶惊诧地张大嘴。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风红缨:“我向来不骗人,游击战开打前,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那人高傲自大,哪里肯低头和你说甜言蜜语,对你和孩子的担心全倾诉到了我这。”   风红缨说了很多,包括于周郎早就知道寇清雅不是董湘兰。   听到最后,寇清瑶泣不成声。   风红缨擦掉寇清雅眼角的泪水,笑道:“今个儿是你和于周郎爱子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随便哭。”   “对对对,我这个婆婆不能哭。”   寇清瑶又哭又笑地擦擦泪,可一想起于周郎,寇清瑶心里就一阵阵的疼。   离开京城后,陈岁问风红缨为什么要将于周郎的秘密告知给寇清雅。   风红缨:“我不说她会一直认为于周郎对她的感情不如对我,可事实上呢,井不是如此。”   于周郎在感情上的确有很多缺点,然而自从寇清瑶当着他的面生下儿子于黎松后,于周郎的感情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以说,于黎松出生后,于周郎看她的眼神少了孟浪。   儿子让于周郎有了点为人父的担当。   闻言陈岁小声嘀咕了句。   “我没变。”   风红缨装傻:“什么没变?”   陈岁挠头:“没、没什么……”   都半百的人了,再谈风月似乎有点幼稚。何况陈岁心里清楚的很,大小姐二十年前拒绝了他,现在依然会说不。   他不想捅破那张薄壁,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相处下去也挺好。   顾君生也是这么想的。   后世有人专门以三人为原型拍了部电影,电影播出后,不少小年轻坐在电影院里大哭。   在她们看来,这种以友情的方式共度余生的行为看似很美好,实则不就是be吗?   电影首映当天,风红缨被助理推到了电影院,在那里,风红缨陪着一帮憧憬民国爱情的男男女女看完了电影。   电影结束后,一道圆光打到观众席上。   在场的年轻情侣们眼睛还没擦干就齐齐往回看。   柔和的灯光下坐着一位气质出尘的老奶奶,老人编起的两条长辫子摆在胸前,浅绿色长褂衬得老人格外的有精神。   老人双眸如含了两谭春水,只看一眼就觉得此人不是一般的凡人,未生老年斑的冷白皮无不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位老奶奶年轻时该是一位多么美丽的女士。   电影导演亲自上前唱起生日祝福歌,情侣们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是哪位孝子仁孙给家里老人庆祝生日时,忽而电影院里的灯光大亮,导演举着话筒跑到大屏幕前。   屏幕上播放着电影的片尾曲,就在这时,屏幕的画面陡然一变。   视频中出现了好多人的祝福话语。   准备离开的情侣们被视频中统一的那一句称呼喊停了脚步。   “大小姐,百岁生辰快乐呀!”   “祝您天天开心,万事顺遂,大小姐,我在南极想您!”   “大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您接生的,今天我的孩子出生啦,很幸运和您同一天生日,在这里我祝您福如东海!”   “大小姐,盆地的向日葵开了,您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我爷爷说您当年教他的针灸之术他已牢记在心,只可惜他现在行动不便,不然一定会亲临现场给您过生日。”   “大小姐……”   “大小姐……”   一道又一道音色不同的恭贺声回荡在影厅中。   众人诧异地看向慢慢起身走向大屏幕的老奶奶。   “她不会就是电影的原型吧?”有个观影女孩激动得捂嘴。   旁边的男孩推了推眼睛,像个侦探一样分析了一大段,最后来了一句。   “肯定是。”   年纪和称号都对的上。   女孩瞳孔骤然放大,小手使劲地掐着男朋友的胳膊。   “我的妈呀,我磕的大小姐真人竟然这么好看!不行了,我要发个微博!”   在女孩拍之前,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录大屏幕上的视频。   不消片刻,微博热搜上突然炸出好几条令网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词条。   #大小姐现身#   #民国百草堂爱情故事#   #中医背后的浪漫#   网友好奇地点开第一条。   以为是最近上映的电影做的宣传,可一看博主,不是大v也不是影评人员,这些博主的粉丝都少得可怜,一看就不是水军。   再看内容,发得都是为一个老人庆生的视频。   查了查视频中的‘大小姐’,这一查吓他们一跳。   开遍全国甚至名扬海外的中医百草堂铺子背后的掌权者竟然就是视频中这位便是百岁也美得不可方物的老奶奶。   有人关注大小姐有无数追求者却一生未婚,有人感慨大小姐名下的中医大佬徒弟遍布全国,还有人开始根据民国史料画大小姐百年交际圈。   画着画着,网友们惊呆了。   相较于大小姐和民国中医名流顾君生以及十九师司令陈岁之间所谓的爱恨情仇,大家更关心大小姐的医学成就。   出圈的当属中医针灸戒烟之术以及预防和救治老年痴呆症。   倒退五十年,那时候的民国中医们但凡会拿针灸针的都跟着大小姐学过针灸戒烟法。   可惜认真耐心学下去的徒弟井不多。   现如今除了大小姐,能从头到尾扎完针灸戒烟法的大概只剩十二龙的一些后代子孙,鲜少再有旁人熟悉此法。   但不用担心此法失传。   华国诸多中医大学和学院都开设了课程专门研究针灸戒烟法。   相信再过不久,华国医学界将会再次爆发中医热潮。   -   随着电影的播出,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中医,关注百草堂,关注电影中的女主角原型‘大小姐’。   风红缨一直都有看网上的那些报道,对于媒体,风红缨不排斥。   所以当记者得知风红缨肯接受采访,女记者握着手机楞了好半晌才抬眸。   总编瞥了女记者一样,很淡定地说:“是不是被拒了?没事,老艺术家都这样,他们那个年代呀,曝光少,都专心做自己的事呢,书信时代出来的人都不太喜欢抛头露面——”   “可她答应了!”   总编狐疑地看着女记者:“谁答应了?什么答应了?”   女记者刚刚入职,组里将采访风红缨的任务交给她压根就没想过能真的采访到风红缨。   女记者自己都没想到,才二十多岁的女记者在办公室一蹦三尺高,脸蛋红扑扑的。   “大小姐答应了!她亲自接的电话,约我明天上午十点去她家!”   “什么?!”   总编惊得下巴都掉了。   “那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写稿!”   女记者忙不迭坐下想明天采访的内容,总编开心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旋即大手一挥。   “都把手头上的事放放,进来开会!”   他要为大小姐好好地写一篇报道。   -   翌日上午十点,女记者准时来到一处庭院外。   开门的是个小男孩,看到女记者就甜甜地喊姐姐,女记者被小男孩软萌的样子迷得心都化了。   大小姐一生未嫁,那这个小男孩是……   小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露出的探究眼神,脆生生地说:“姑太婆婆在等你啦!”   女记者抱歉一笑,赶忙加快脚步,看向小男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了然。   来前女记者做了很多功课。   大小姐蓝颜知已能绕着奢云城好几圈,但大小姐没有和任何男人有过暧昧阶段,守护在大小姐身边最长的当属中医名流顾君生,以及十九师司令陈岁。   不过这两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获得大小姐的芳心。   也许有人会觉得不婚不育的大小姐晚年岂不很寂寞?   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知己一个接着一个老去,身边又没有儿孙,这漫长的老年生活肯定很难熬。   非也。   大小姐比网友们想象中要时髦,今年一百岁的大小姐无聊时会玩游戏,会刷微博,会做美食……   年轻人喜欢做的事,大小姐都喜欢。   平时除了娱乐消遣,大小姐惯常不变的是每日在后院带着徒弟们晨跑。   徒弟们成家立业离开大院后,大小姐开始带着家里侄子侄女的儿孙锻炼。   总之,大小姐这些年晨练跑的路程夸张点说能绕地球好几圈。   大小姐的确绕了地球两圈,但不是旅游。   大小姐五十岁那年,带着‘三百一十’医疗小队先从北京出发,走遍华国用了五年。   五年后,大小姐突发奇想背起包袱登上出国的船舶。   医疗小队紧随其后,一行中医浩荡荡地行走在国外的乡间小路、深谷沟壑,亦或是高楼大厦中。   国外很多家老牌的中医医院大部分都有大小姐的学徒在里面担任主科大夫。   大小姐不是三尺讲台上的老师,却门生遍布全球。   不敢说中医因有大小姐这样的传承人而经久不衰,但因有大小姐,民国乃至解放时期才会掀起中医热潮。进到内院,小男孩顿住脚,指着最里边的一间房,笑嘻嘻地喊:“姑太婆婆,记者姐姐来啦——”   女记者站在院中深吸一口气,踏进内间,一股清幽的寒梅香味扑鼻而来。   眼下是初夏,嗅到的这种寒梅气味可不多见。   女记者查过资料,据说这种寒梅是一种能令人心神安定的香料好物。   看来外界传言大小姐是个养生老手此话不虚。   “请坐。”   风红缨笑着冲女记者招手。   为了不打扰百岁老人的休息,总部苦苦商量一晚上后还是决定只让女记者一个人去。   女记者出发前,总编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   ——按照脚本来问,进屋别东张西望。   女记者还是实习生,当即扶着桌子坐下,神态有点紧张。   对面而坐的风红缨笑意不减,主动问起女记者:“你姓赞?”   女记者忙点头,随网上的称呼喊道:“对对对,大小姐叫我赞由美就行。”   风红缨:“赞这个姓不多见,我有一个朋友也姓赞,叫赞心,新疆维吾尔族人……”   赞由美惊得站起身,拔高音量道:“您认得我外婆?”   风红缨微微一笑:“她还好吗?”   赞心是风红缨当骆驼上的女记者时认识的同事,两人在沙漠上共事了几年。   后来赞心被首都电视台接去秘密培训后,风红缨就再也没有见过赞心。   在那个世界,风红缨认识赞心是在八十年代,时间来到八十年代后,风红缨曾和已经是医科大学教授的王二麻去了趟新疆。   不过风红缨没有去她在小世界当记者的那个村落,她这人一向小心,唯恐因为她的出现蝴蝶到那个世界的风红缨以及其他无辜的人。   离开新疆,风红缨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绕着边境线去周边的一些小国玩了一圈。   路线是顾君生给的,准确一点说,是澹台司生前亲手绘制的旅行手册。   她带着医疗小队进行的环球宣传计划都是根据手册内容来的,可以说,澹台司走过的风景她都看过。   之所以对赞心这个小世界的同事这么印象深刻,是因为赞心后来成了首都华报的总编。   风红缨在报纸上看到了赞心的结婚消息,对象好巧不巧姓澹台,蜀地人士,新一代澹台家族的掌权人。   见风红缨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赞由美笑道:“外婆和您一样健朗。”   风红缨欣慰不已,活到她这个岁数,身边的好友几乎都走光了,虽然赞心和现在的她不在同一本小说中,但同处一片天空,同呼一口空气。   -   赞由美从庭院出来时已是下午。   本以为很难完成的采访竟轻轻松松完成,期间大小姐还邀她一起下厨。   百岁老人下厨,可把赞由美吓到了。   然而接下来的那碗炸蛋鸡汤面愣是让赞由美懂得了什么叫真香定律。   回到报社,将采访资料交给总编后,赞由美给远在北京的外婆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外婆楞了下。   “由美,你采访的那位大小姐叫什么?”   问这话时,赞心打开电脑开始查询,可网上查不到风红缨的姓名。   输入‘百草堂’,跳出来的百度百科上面虽然有介绍风红缨,但给出的头衔是‘大小姐’,再无其他。   “外婆,您问的是大小姐的名字吗?”   赞心:“对。”   赞由美愣了下,道:“具体叫什么还真的不清楚,老人家活了百岁,好像大家都习惯性得喊她大小姐……”   挂掉外孙女的电话后,赞心将鼠标移动到‘百草堂’下面一行发家史上。   发家史列有一堆目前还在百草堂中药药房工作的中医大夫人名,置顶的正是‘大小姐’。   点开‘大小姐’三个字,上面详细描写了大小姐从十八岁后参与的所有活动。   鹦哥岭大大小小保卫战;   民国时期两次废止中医案;   军阀发起的最混乱的一次中原大战;   投身医护兵北进和鞠躬国敌军激战,因此毁容;   解放后再次参与中医保卫战,多次和中医黑唇舌搏斗;   环国,环球中医宣传;   创立‘针灸戒烟法’;   首次预防老年痴呆症成功,百草堂老年收容院已开千家;   ‘三百一十’医疗队学徒中有数十位荣获中医宣传大奖,以为中医药学家荣誉称号   ……   有关大小姐的履历介绍一时看不完,介绍中涉及了太多的蓝色人名,随便点开一个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存在。   身为职业新闻人的赞心很快摸到了华国中医药协会的名单,然而上面没有大小姐的名字。   风红缨压根就没有加入协会。   赞心不信邪,问外孙女:“大小姐姓什么?”   赞由美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姓风!”   “风?”   赞心顿时想到一个人。   她认识一个传奇性女性也姓风,和她一样也是记者,但那人不论是年纪和家室都和大小姐不匹配。   后来赞心忙于工作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然而赞心不知道的是,她若再进一步调查,些许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好几个风红缨。   这些‘风红缨’年岁不同,职业不同,出生地不同,家庭背景不同,但她们却有一个相同点。   ——都是各界的大佬。   风红缨也料到了这一点,问系统:“你就不怕后世人发现我快穿的秘密吗?”   现代人都很聪明,前段时间有个智商很高的明星在媒体前突然说出一大串愚不可及的话,网上人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位国民女儿是不是被人穿了。   以风红缨的猜测,别看网友们说的很离谱,但也许事实真是如此。   除此之外,最近还冒出一些满级小孩,网友们在底下的评论清一色是:   ——敢问博主身上是不是有个快穿系统?   看到‘快穿系统’四个字,风红缨莫名想到自己身上的系统。   系统:【宿主放心,宿主快穿的几个身份为人都很低调,就算后期被有心人看出端倪那又如何,宿主已经完成各个小世界的任务,是独立人,不会被天道抹杀。】   风红缨松了口气。   戳开时间胶囊里的系统板,风红缨咦了声。   “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拉到百分百了诶?”   系统:【宿主可以准备准备了,咱们即将踏上新的旅程。】   风红缨翻了翻这个小世界的回忆录,拥有的好友大部分已经辞世……   系统留了二十四小时给她,她没有给徒弟们打电话,也没有找同样百岁的寇清瑶聊天,而是只身来到百草堂祖宅。   祖宅里有很多中草药书籍,她不知道去得下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时代,不管在哪,药书都是财富。   时间胶囊中有几个随身抽屉,里面摆满了她穿梭小世界时收藏的东西。   有粮食,有京剧戏服……   离开这具身子前,她想选几本医书带上。   她终究要穿回大燕朝,太先进的医术在大燕朝派不上用场,所以她专挑战争中急用的药方。   触及到医柜上的一本手写书,风红缨的记忆一下回到了几十年前在北方的那段岁月。   多少个夜晚,她蹲靠在伤员床头写着白天的救援心得,一时找不到纸张记录,她随手拉开抽屉。   战壕里的烛火昏暗,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卷信件。   信都是传令兵送来的,她看过几封,除了顾君生和寇清瑶等人的,剩下的几乎都是段笑仪那个话痨寄来的。   段笑仪继承了芹菜婶的意识后,越发的话多,就连奢云城谁家做红白喜事,段笑仪都会在信中说一大堆。   久而久之,她不再看传令兵送来的信,也没时间看,因为战火愈发的猛烈。   传令兵送来的信封都被她拿来记录自己在战场上随时悟到的急救方法。   这些信封后来经由徒弟整理成册一直放在药架上。   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风红缨认真看起多年前的手稿。   看着看着,风红缨的手忽而抖了下。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风红缨赶忙来到窗前。   明亮的光线照在发黄的信封上,上面赫然写着:澹台司寄……   风红缨将装订线扯开,几十年前的线崩得一下废成粉末,一摞书信哗啦掉到地上。   风红缨蹲下身,精准地捡起写有‘澹台司寄’字样的书信。   所以澹台司遇害前曾给她写过信?   和宁玥的短信不同,这次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看书信,只可惜年代久远,信纸早已和信封黏到了一起。   纵是风红缨再有耐心,动作再小也没能将里边的信纸和信封顺利拆开。   风红缨没有再拆,而是选择将这封信放到随身抽屉中,在信件的旁边静静躺着一个被重物压得看不出面貌的手机。   (第六个世界结束)   【叮——   下个世界正在传输中,宿主请耐心等待】   风红缨:“这次是去哪?”   系统不答反问:【宿主明白天道选择宿主去快穿报国的原因吗?】   风红缨摇头。   系统又问:【那宿主知道中华第一姓是哪个吗?】   风红缨脱口而出:“我的姓,风。”   系统点头,缓缓道:【宿主在大燕朝身死后,有人诚心祈求天道救宿主,天道看在宿主的姓氏的面上,思虑再三后决定给宿主一个反杀回去的机会。】   风红缨:“……”   这个天道莫非是个神棍?因为她是人类始祖伏羲风氏的后人,所以偏爱?   系统但笑不语。   风红缨:“开始吧。”   她迫不及待想去下一个世界了。   时间胶囊一如既往地陷入飞速旋转中,然而迎接来的却是系统的一句‘再见’。   下一句则是:【欢迎宿主回家。】 第146章 重回大燕朝①   要回大燕朝了么?   漂浮在时间胶囊中的风红缨启唇喊系统的名字。   “小开?”   无回应。   黑暗中,风红缨感觉面前有双手伸了过来。   “阿缨——”   好熟悉的声音。   风红缨倏地睁开眼,视线聚焦到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上。   脱口而出的‘怀信’哽在喉咙中,风红缨厌恶地瞪了眼男人,强撑着力气独坐靠到床上。   男人眸光微闪,气定神闲地缩回手。   风红缨暗暗冷哼。   徐怀信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纵是被她拂了面子也不会生气,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动声色,低眉垂眼的谦卑模样。   可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被骗得团团转的风红缨。   历经数个小世界的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段有多狠,事做得有多绝,人有多野心!   梭巡一番帐篷墙壁上挂着的弓箭和长缨枪,风红缨不由窃喜。   疼痛惹得她低头。   腹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微一动牵扯出的痛感无不在告诉她,她风红缨真的穿回来了!   生有老茧的手抚摸上胸膛……   是了。   这一年冬,监军楚王殿下和敌军暗中围剿风家军,她为救副将小九中箭昏迷不醒,箭矢穿破身躯。   军医们对此不敢拔,是徐怀信深入大漠替她求来了一位游医。   醒来后她彻底将救命恩人徐怀信奉为座上宾,以首席军师之礼待之。   没想到最后背叛她,斩杀她麾下千万兵马,逼着她跳河自尽的正是眼前这个看似毫无杀气,温润如玉的书生军师。   回想起从前往事,风红缨嘴角忍不住牵出一抹自嘲。   只怪她眼拙,养了一头嗜血的白眼狼在身边多年未察觉。   因为她,风家军千万英魂沉入冰河……   她远在边疆多年,只知疆域安定则天下定,殊不知朝中奸逆横行。   少年帝王被朝臣逼得退无可退时,她这个常胜将军非但没能赶到京城救君,还惨遭军师徐怀信谋和强蛮联手破军杀将……   见风红缨呆坐在那一言不发,满目悲切,徐怀信屈身半跪,温柔地将手放到风红缨的膝盖上。   “阿缨可是伤口疼了?”   “军营虽不比朝堂,但规矩不可破,怀信日后切莫再喊本将军乳名。”   徐怀信愣了下,袍下五指收紧,面上却不改颜色。   “是,将军。”   风红缨抽出手:“怀信不在自己的帐中待着,来这作甚?”   上辈子被徐怀信逼着跳河身亡时,她问徐怀信是在什么时候盗走了她身上的虎符。   小皇帝命大监送到北疆的那枚虎符她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重。   纵是她再信任军师,也断然不会将藏匿虎符的下落告诉徐怀信。   记忆回旋到上辈子。   刺骨湍急的河岸边,徐怀信大笑,说他早就知道统领风家军掌控大燕北疆的常胜将军是女人。   至于虎符,也是在那时候摸到了下落。   她惊愕不已,问徐怀信何时知晓,明明她伪装得非常谨慎。   人对临死前的记忆大抵都记忆深刻。   穿梭这么多小世界,她至今还记得徐怀信站在敌军面前居高临下对她说得那番话。   ——“阿缨,你过于克己慎行,像你这般鲜衣怒马的年少将军,早该妻妾满堂才对,可你没有。”   “你推说军中事务繁多,无暇顾及男女风月,可你忘了,你可以以此为借口不娶不纳,但朝堂中的相爷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无儿无女上战场。”   “刀剑无眼,你又是风家独子,倘若你没了,风家岂不是要绝后?你不娶不纳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是女子,娶不得……”   “这是你让我起的第一则疑心。”   当时的她听到这些话悔得呕心。   她的状元爹其实和她提过在京城风府假意娶个妻或是收个小妾做样子。她年少清高,认为自己常年不在京城,娶妻纳妾只会耽误那些女人。   状元爹叹气:“阿缨,可朝中人的眼睛都看着你……”   她狂妄出言:“爹,以我现在的身份,娶妻不能随便,嫁进来的高门女和我朝夕相处,总会看出端倪,倘若她对外胡言乱语怎么办?我定然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若那女子懂我,肯替我守着秘密,那我就更不能娶她进门耽误她一生……”   状元爹:“话虽如此,但总要做做样子,你不娶妻可以,要不纳个妾?”   “花楼苦命女子多,你纳她进府,咱们风家好吃好喝得供着,等过些年再悄悄让她死遁改嫁个良人,这算不得耽误她们,于她们而言是幸事一桩。”   她笑了,揶揄道:“爹,我娘是京城出了名的彪悍人物,谁不知道咱风家不准纳妾?不娶先纳反倒惹人生疑。”   状元爹憨笑,急于为女儿出谋划策倒忘了自己后院有个万万不能提纳妾的女人。   见状元爹为了她掂量着和娘亲商量给她纳妾,她哭笑不得地拦住惴惴不安的状元爹。   “爹,我不纳!您把朝中那些议论我子嗣的臣子名字报给我,我连夜烧了他们的后宅,看谁还敢做长舌妇嚼我的舌根子!”   状元爹:“……”   现在想想,她恨不得将那时候张狂无知的自己拍死在墙上。   河岸边。   “其二疑心呢?”她问拿剑对着她的徐怀信。   徐怀信低低一笑,长剑抵在她的腰腹处,那里有一条狰狞的伤疤。   剑刃噗嗤插入伤疤,她痛得幡然醒悟。   当年她腹部受伤,徐怀信趁她晕迷应该看过她的身子……   记忆戛然而止,她垂眸看向此刻谦逊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徐怀信。   指腹在绑紧的绷带上摩挲两下,她板起脸,怒问:“替本将军包扎伤口的游医现在何处?”   这是她上辈子醒来得知自己伤口被包扎的第一句台词。   唯恐被人知晓自己女扮男装,凡遇受伤,她都是自己偷偷处理,可这次伤得太重了,便是如此,晕迷前她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不准军医进她的帐篷。   箭矢从腹部进,贯穿了整个身子,纵是没有她那道命令,军医也不敢贸然上前取箭。   徐怀信这时候站了出来,对帐篷外一众心急如焚地风家军道:“军医胆怯不敢取箭,徐某倒认识一江湖游医,此人医术了得,不如请那人来?”   风家军是她带出来的家臣,当然不准徐怀信一个小小军师胡来,当即反驳。   徐怀信高声质问:“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将军失血而死?”   风家军面面相觑,情急之下只好准了徐怀信穿过大漠去请所谓的游医。   帐篷里静默了两秒钟。   徐怀信从容不迫地回答:“回将军,那人我已处死!”   和上辈子的回答一字不差,只见徐怀信紧接着磕头认罪。   “请将军责罚。”   风红缨歪了下脑袋,上辈子听到徐怀信说游医已死后她长松了口气。   下一秒她质问徐怀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时候她太过惊慌女儿身暴露,不等徐怀信解释就拔剑要杀徐怀信。   徐怀信跪在那昂首不动,丝毫不惧。   一番对峙后,上辈子的她竟轻信徐怀信那时候并没有发现她的女儿身。   至于杀掉游医……   徐怀信的借口是那游医心怀不轨,借着拔箭矢的空隙试图盗取她身上的虎符。   此刻画面和上辈子重叠,她的长剑抵在徐怀信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徐怀信光滑的脖子,滴滴殷红的血沿着剑刃滑落到地。   纵是如此,徐怀信还是谎话连篇,绝口不提他在此之前已经识破她的女儿身。   “来人——”   这辈子的她不想再听这男人多说一个字。   她嫌恶心。   两员副将应声进到帐篷,看到这一幕,两人倒吸一口凉气。风家军是风红缨一手训出来的,两人只看了一眼徐怀信就移开了视线。   “将军有何吩咐?”两人抱拳。   风红缨收回剑,目不斜视地冷声道:“军师徐怀信通奸叛国,即刻押入营地大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大牢半步,违令者,斩!”   “阿缨!”   徐怀信终于慌了,秀目圆睁,不顾脖子上的伤口,径直跑到风红缨面前,痛心问道:“你不信我么?预谋偷虎符的是游医,不是我!”   副将见风红缨蹙眉不悦,当即一脚踹向徐怀信的后膝,徐怀信吃痛跪倒在地。   “徐怀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将军的乳名!”   徐怀信置若罔闻,直勾勾地望着风红缨的脸。   “阿缨……”   风红缨捂着腹部的伤口,皱眉呵斥:“还楞着干什么,给我押下去!”   “阿缨!”   徐怀信双臂微动就震开了两员副将的桎梏,赤红着双眼走过来。   副将小九大惊:“徐怀信,你想对将军做什么?!”   在他们看来,徐怀信不过是一介书生,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徐怀信噗通跪倒在地,挺直胸膛忿忿不平地替自己争辩。   “阿缨,我没有偷虎符,我敢对天发誓,倘若有半句谎言——”   风红缨截走徐怀信的誓言,不屑一笑。   “本将军说你偷了那就是偷了,何须听你一个小小军师多嘴解释?”   说着,风红缨飞速地抄起长剑狠狠地刺向徐怀信的腹部,不等徐怀信从剧痛中回神,风红缨嗖得一下拔出长剑。   “押下去!传我的令,不许医治!”   毫无防备挨了一剑的徐怀信根本就不是副将小九的对手。   须臾,帐篷里静得落针可闻。   不过风红缨知道,最迟半刻钟就会有人来找她‘算账’。   但眼前最紧要的是腹部的伤,伤口崩了。   望着被鲜血染红的绷带,风红缨咬牙解开湿漉漉的绷带。   随身抽屉里有后世的消炎药和止痛药,吞下几粒后,风红缨找来新绷带熟稔地绑好伤口。   刚给绷带打好结,帐篷帘子被人从外边猛地掀开,走进来的男人一身华服,眸中怒火中烧。   “楚王殿下,将军伤势未愈,您不能进去——”   前来督军的楚王是朝中太后之子,副将哪里敢得罪,拦不住只能哭唧唧地看着风红缨。   “小九,你先出去。”   风红缨摆手让副将小九离开。   小九一走,楚王瞥了眼地上散落的染血绷带,神色一凛。   “风将军能从鬼门关里走出来,多亏了徐军师力排万难寻江湖游医相救,将军不感激便罢,怎还恩将仇报刺伤徐军师?”   风红缨眸光微沉。   这个楚王……   楚王虽是当今太后之子,但可惜在不是先帝的嫡长子。   太后是继后,她的儿子自然越不过元后的长子,也就是小皇帝。   先帝逝世不久,太后扬言小皇帝年幼而把持朝政多年。   朝臣心知肚明,太后想废小皇帝立自己的儿子楚王为帝。   然而小皇帝处事谨小慎微,对太后又恭敬有加,便是太后故意罚他,小皇帝都一笑了之,坦然接受。   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皇帝,太后愣是找不到理由去废。   太后恐怕也没想到直到小皇帝弱冠都没成功废帝。   思来想去后,太后将目光对准朝中支持小皇帝的一帮朝臣。   其中最莽的一股护皇党就是她所在的风家。   文有状元爹,武有她这个定北将军,想将小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   一个字,难。   为了攻破风家这堵纯臣墙,太后狠心将楚王派到苦寒边疆,试图揪出她的过错。   啧了声,风红缨低笑,只是那笑意令人后背生寒。   “不过是个小小军师罢了,值得殿下这般生气?”   打量她不知道面前这位道貌岸然的王爷其实早就和北蛮勾搭上了吗?   而上辈子背叛她的徐怀信身上流着得正是北蛮之人的血!   这两人合起伙来骗她!   楚王一噎,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徐军师是将军亲手从大漠救回来的人,将军忘了吗?”   风红缨笑容不减:“不劳殿下提醒,本将军当然没忘。”   楚王心头一喜,觉得救人有戏。   “将军一贯和徐军师同进同出情同手足,今日如此重罚徐军师,莫非这其中有误会?”   “误会?”   风红缨敛起笑容,冷冷斜看着楚王。   “号令风家军的虎符丢了是误会?”   “什么?!”   楚王喜得嘴角扬起,转瞬压下激动,面笼寒霜地问:“将军确定虎符被徐军师偷走了?”   风红缨端坐在上,闻言点了点脑袋。   见风红缨脸色苍白无色,以为风红缨在愁虎符,楚王主动上前一步。   “徐军师今日趁将军重伤不备盗取虎符罪该万死,将军重情,大抵不好亲自去审曾经的好友,不若追回虎符的事交给本王?”   风红缨平静地盯着楚王看。   楚王下意识低头看脚尖。   不知为何,楚王总感觉今天的风鹰和往日不一样。   人还是那个人,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   似有若无的审视感压着楚王心鼓如雷。   就在楚王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头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那就有劳殿下了。”   说这话时,风红缨坐在那没有动,双手按着腹部,一脸苦色。   “臣身子抱恙,恕臣不能起身恭送殿下。”   楚王笑:“将军好生歇息,不必多礼。”   楚王心头掠过千思万绪,暗道风鹰这次恐怕真的伤到了。   军医说了,此次箭矢射穿风鹰的腹部,没个十天半个月,风鹰的伤势好不了。   加上亲近之人徐怀信的背叛,风鹰承受的则是双重打击,难怪神态蔫蔫。   楚王喜滋滋地出了帐篷,旋即大摇大摆地往军营大牢方向走。   副将小九一颗心提了起来。   “将军,您怎能让楚王去审徐怀信,倘若虎符落到楚王手中——”   “放心吧。”   风红缨幸灾乐祸地笑:“他们只会狗咬狗。”   何况虎符根本没丢。   小九:“?”   “你附耳过来,我有别的事交代你去做。”   风红缨招手,对着小九耳语了几句。   半夜三更,小九带着一小撮风家军悄悄渡河进到北蛮之地。   天还没亮,蟒河另一边忽传来北蛮士兵焦急慌乱的尖叫。   此时楚王一脸气愤地从军营大牢里走出来,见状拉住匆匆跑过的小兵。   “毛毛躁躁的作甚?!你们将军平日就是这样训兵的吗?”   小兵顾不上屈膝问安,指着蟒河对岸连绵的火光,喜笑颜来地喊:“回楚王殿下,大喜!!”   小兵激动的手舞足蹈:“蛮人的粮草没了!一夜之间全烧没了!”   “怎么会这样?!”   楚王难以置信地松开揪住的小兵,踉跄着脚步跑到火光方向。   火焰冲天,粮草烧起来的噼里啪啦声中还有人肉的焦香味。   楚王闻之欲呕。   “到底是谁放得火?”楚王边呕边大叫。   风红缨背着手走过来,闻言故意邀功。   “是我让人放的,殿下打算赏本将军什么好呢?”   楚王:“??”   迎着火风,风红缨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手一挥,红色披风猎猎作响。   指着前方惨烈的火光,风红缨咧开嘴,问候楚王。   “适才军中来了密报,蛮人背着我军偷偷开了一条输运粮草的秘线,这还了得?本将军觉都没睡就让小九带人去劫,殿下,你猜怎么这?”   楚王铁青的神色僵在脸上。   “怎么了?”   风红缨挡住楚王望向火光的视线,神情染上阴翳,嘴角却含着笑容。   “我风鹰在北疆待了数十年,和蛮人激战没有万回也有千回,他们那点小把戏焉能瞒得过我?”   说着风红缨仰天大笑,旁边的小九等风家军皆笑得见牙不见眼。   唯有楚王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表现出半分。   只听风红缨捧腹笑说:“那所谓的密报早就被有心人调了包,什么粮草,里头九成都是带毒的桐油水,他们想引我们过去偷粮草烧死我军,既如此,我何不快他们一步将火点了?”   “将军,您且悠着点,别笑崩了伤口!”   小九幽怨的抱怨。   风红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闻言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还得养着身子明日过江乘胜追击呢!”   说完风红缨对着楚王随意地拱拱手,打着哈欠道:“殿下,末将忙碌了一晚上,得去补个回笼觉,您自便。”   楚王听得一怔,火光闪闪烁烁地映照在楚王的脸上。   行至帐篷,风红缨微顿住脚,余光瞥向站在岸边低声和侍卫说话的楚王。   小九朝楚王的方向恶气地呸了声。   “堂堂大燕王爷,掌监军之职,没想到背地里竟做勾结蛮人里通外敌的蠢事!”   小九知道楚王太后党和自家将军这一派护皇党暗地里打得不可开交,但从来没想过楚王私下会和北疆蛮奴设计用浇油的方式残杀风家军。   倘若将军今夜没有让他放这把火,那么被烧死的则是成千上万无辜的风家军!   楚王好狠的心啊,知晓严冬即将来临,军中粮草短缺,故意放假消息迷惑将军。   还好将军神机妙算,若是信了那探子的话去劫蛮奴的粮草,那就相当于是将军亲自将有毒的桐油运回了大营。   届时起火,这一切后果将由将军一人承当。   真真是一箭双雕。   帐篷前的风红缨收回河岸的目光,旋即冷哼拂袖而去。   -   楚王和其幕僚的动静源源不断传到风红缨耳里。   ——“报!楚王殿下飞鸽传给北蛮首领阿修治的信在此!”   风红缨接过信,不看都知道上面写着她白天要渡江作战的计划。   楚王……   风红缨目光复杂地盯着手中的信。   一旁的副将们面面相觑,问风红缨:“将军,咱们这场战还打吗?”   “打!”   风红缨面露笑意:“当然要打,不过我要先给蛮奴吃点好东西。”   后世史书记载:   大燕圣宁二十年,定北将军风鹰兵分三路迎着凛冽寒风渡河杀进北蛮驻扎的鸠山。   鸠山险峻,易守难攻,纵是有定北将军在也迟迟攻克不下。   然而这一年冬,风家军只花了一天就逼得藏匿在鸠山中的数万北蛮兵缴械投降。   也是在这一年,监军楚王被定北将军打入军牢。   -   “楚王不是先帝之子?!”   风红缨重回大燕领兵和北蛮在鸠山激战时,京城茶馆里一群人惊得捂住嘴。   有人禁不住好奇,小声问说书先生。   “这事从何说起?”   说书先生抚了把灰白的长胡子,神秘一笑。   “我那就读江南书院的外甥有一个远方表哥的叔叔的女儿的青梅竹马在宫里当公公,这消息是他传出来的,自然当真!”   “那这楚王到底是谁的血脉?太后久居京城,身边伺候的人不说万人,千人是有的,又怎的能瞒着先帝和野男人韩寿分香?”   说书先生挥起扇子,伸长脖子乐颠颠地和看官们说道:“你们莫不是忘了?太后爱听戏呀!”   “听戏又咋了?京城达官显贵谁不爱听小曲?遑论是太后娘娘!”   说书先生笑容里带出了点暧昧气息。   “那我问你们,天下唱戏的伶人都是些什么人?”   茶馆的众人齐声笑道:“都是爷们!”   说完一群人哈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多时,京城乃至九郡十三府的老百姓们都知道了一个羞于说出口的秘密。   远在深宫得知定北将军收复鸠山即日班师回朝的太后气得当场掰断了指甲。   跪在一旁上禀朝中事务的几个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经踌躇,终于问出口。   “住口!”   太后重重拍响桌面,目眦欲裂道:“楚王是哀家和先帝的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大臣们低着头不言语。   相较于皇室血统有待斟酌的楚王殿下,他们宁肯去扶持常年缠绵病榻的小皇帝。   反正都是傀儡。   大臣们离开后,太后语气中难掩憎恶,问大宫女有关楚王不是先帝血脉的传闻从何而起。   大宫女福了福礼,道:“京城茶馆,背后的东家正是风相。”   “果真是他在背后搞鬼!他儿子风鹰以下欺上,他这个当爹的在京城污蔑哀家的名声,不愧是父子!”   太后气得身体战栗几瞬,猛地将桌上的一应古董全摔了出去。   噼里啪啦声下,太后眸中凶光乍现。   “风景尧造谣哀家和楚王,无非是想给宫里那个病秧子造势,哼,他辱我儿皇室血脉,阻我儿登基称帝,那哀家就先让他尝尝丧子的痛楚!”   可惜太后命人写上即刻出京偷袭的信鸽并没有飞出京城,而是被人暗中射下送进了小皇帝居住的上阳宫。   上阳宫里,小皇帝看都没看信就将活蹦乱跳的信鸽扔进了火炉之中,一并烧光的还有太后的那封下药毒死风红缨的密信。   -   这边,得胜回朝的风红缨领着兵马才出鸠山地界。   小九见风红缨一瞬不瞬地盯着京城所在的方向看,便吁马上前。   “将军可是想家了?”   “你不想?”   风红缨微眯起眼,她可太想了!   小九红了眼眶:“我也想家,将军,咱们终于能回去了……”   鸠山原是大燕地界,可惜十年前被北蛮强行霸占了去。   大燕太后为了平息北蛮怒火,命当时驻守北疆的定北将军向北蛮赔礼道歉,并拱手割让另外三城,定北将军气而自刎在蟒河。   上代定北将军一死,北疆顷刻大乱,就在这时,一个年仅十五的小兵‘横冲直撞’了出来。   湍急的河岸边,小兵微闭起一只眼,拉满狼弓直指船上趾高气扬的北蛮首领。   锋利的长箭划破云霄,狠狠刺穿北蛮首领的喉管。   看到这一幕,军中士气顿而高涨,纷纷举刀拥护小兵为将。   小兵临危受命,整顿好军队连夜杀进了鸠山,在小兵的指挥下,士兵们和蛮奴激战了五天六夜,成功夺回鸠山。   这一战让边疆数万将士记住了一个人名。   ——风鹰。   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捷报传到京城后,小皇帝大喜,当场册封少年为新一任定北将军。   然而就在这时,垂帘听政的太后却厉声数落新定北将军不尊圣旨等等一系列罪责。   荒唐的是,太后党竟一致要求处死风鹰。   风鹰射杀北蛮首领有功,但无虎符号令兵马自立为将为大不敬,当斩以儆效尤。   护皇党则认为风鹰功大于过,不至于斩首。   就在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时,龙椅之上的小皇帝忽然开口。   众人这才知晓新起之秀风鹰竟是风相风景尧的独子。   太后党一下默了。   难怪护皇党这次站出来和他们争吵的人不是风景尧,原来风景尧在这等着他们呢!   朝堂谁人不知风景尧的‘狡猾’?   这个老狐狸!   顶着众多人的目光,风狐狸不急不缓的从百官之首的位置走到大殿中央。   悠悠然地说了两句话。   ——“尔等嚷着要杀新定北将军,试问是想寒北疆数万将士的心呢,还是想助长蛮奴气焰,以为我大燕百姓好欺负?”   边说边拿目光横扫面色难堪的太后一党。   稍顿,风景尧握拳抵着自己的心口,泫然欲泣地说出第二句话。   “亦或是想让我这个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后娘娘,您也是有儿子的人,你于心何忍?”   太后望着风华正茂的风景尧差点吐出一口血。   什么白发人,你现在回家再生五个十个都来得及!   论厚脸皮,当属风景尧。   风景尧一张口,护皇党乐了,纷纷学风景尧啜泣,有人会演戏,拉着风景尧大哭。   场面一度失控。   在护皇党的死皮赖脸之下,风鹰这个新定北将军保住了,但有个前提。   定北将军无诏不许回京。   圣旨是太后下的,目的是防止风红缨和护皇党里外联合。   除此之外,太后还多次派人前来监督风红缨,其中就有自己的亲儿子楚王。   在小九等副将们看来,时至今日,风红缨已有十年未回京城和风相团聚。   此刻遥望京城的风红缨心情颇好。   小九他们错了,上辈子她其实偷偷回过京城,不过换得是女装。   那天天气晴朗,她身着绣色衫裙倚靠在京城茶馆二楼的格窗往下张望春光。   底下说书先生正摇头晃脑说着奇人趣事,京腔味十足,听着熟悉的家乡话,她不由困酣。   惊木板突然一敲,抻着下巴的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眸光不经意扫向窗外。   外边人流熙熙攘攘,一辆华丽的轿撵正巧经过茶馆,帘子被春风吹起一角,露出轿中贵主的真容。   是个青年。   她只觑到男人的半边侧脸,很精致,长发松垮得用一支昂贵的玉簪竖起。   只那慵懒无力的姿势以及苍白的唇角不难看出男人病了,病得还不轻。   男人极为敏感,她的目光定到男人身上的那一瞬间,男人脑袋微扬和她四目相对。   下一秒,男人捂口猛咳起来。   轿边服侍的小厮吓得胆都破了,连忙招呼轿夫走快点。   匆匆一瞥而过。   后来她回家将此事和状元爹说了,书房里的状元爹沉吟了下,道:“阿缨,你晌午遇见的那位病公子八成是皇宫里的那位。”   “小皇帝?”   状元爹点点头。   “皇宫传来消息,圣宁帝今日出宫散心突发心悸,险些没了命。”   风红缨心头巨震。   若小皇帝驾崩,登基的只会是楚王,楚王一旦上位,她和状元爹还有活路吗?   想起上辈子那个病歪歪的小皇帝,她赶忙加快骑马进京的速度。   -   “爹,女儿我回来了。”   驰骋在官道上的风红缨笑得格外畅快。   是啊,她回来了!   上辈子的叛徒徐怀信,预谋和徐怀信盗取虎符的楚王都被她抓了。   太后安插在军营打算下毒毒杀风家军的奸细也早已被她斩杀。   北蛮被驯服,失地鸠山再次夺回……   现在她只需截下太后秘密寄来边疆的那封足以证明太后和北蛮首领有勾结的信件便可。   有了那封信,太后一党将成为天下之耻,不足为惧。   不过风红缨有些纳闷。   按说信早就该寄过来了,怎么如今还没动静?   不管了,信是其次,当务之急是早些回京。   思及此,风红缨策马扬鞭,加速朝京城方向赶去。   京城有她朝思暮想的家人,还有一个亟需她救治的病危小皇帝。   小皇帝可不能死! 第147章 重回大燕朝②   大燕都城为九州之一的幽州,地处偏北,虽和北疆处在同一条纬线上,但气温相差十万八千里。   风红缨领着兵马快到幽州地界时,倒春寒带来的冷空气冻得马儿四蹄直哆嗦,遑论身穿铠甲的将士。   “弟兄们——”   单手扯住缰绳,马儿阵阵嘶吼声中,风红缨骑乘在马背上给后边的将士打气。   “快看,前方就是幽州,那是咱们的家!咱们要回家了!”   “回家、回家——”   遥望都城近在眼前,将士们瞬间燃起激情,步兵开道,震耳欲聋的呐喊响彻云霄。   “小九,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于你。”   风红缨朝身后招招手。   “此番无诏回京,宫里那老妖婆势必会使绊子责罚于我,这样,待会我抄小路先你们一步进城,你拿着我配得药煮几锅热热的药汤给大家暖暖身子……”   小九点头,不忘嘱咐:“将军千万要小心!”   “嗯!”   夹紧马肚,风红缨骑着马须臾消失在官道上。   小九翻身下马,给后面的大部队比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传令官将手势传到队伍当中。   “原地待命,将军给我等备了驱寒温补的汤药,大家且喝暖了身子再进城和家人团聚!”   众将士闻言开始在城外搭起锅灶。   不一会儿袅袅炊烟就飘了出来。   双手带着枷锁困在囚车上的徐怀信闻到药味不禁皱起眉头。   “风九!”   徐怀信嗓子有点哑,叫喊时身上的铁链发出沉沉的拖拽声。   小九闻声看过来,不耐烦地问:“徐军师有何吩咐?”   将军说过徐怀信还有用处,不着急杀。   若不是将军提前交代过,小九恨不得立马将徐怀信的脑袋割下来当蹴鞠玩。   将军从前待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好,他都看在眼里,甚至还嫉妒过,没想到这人心怀鬼胎,竟在暗中和楚王勾搭到一块谋害将军。   想当初此人在北疆蛮荒之地被一群饿狼围攻,周身全是血,是将军连射三箭将这人从狼口中救了下来。   此人裸露在外的脊背上刻有北蛮下等奴的印记,就当时的情况看来,徐怀信九成是私自从北蛮营地跑出来的逃奴。   在大燕,逃奴是死罪。   将军却没杀徐怀信,无他,徐怀信生有一张大燕子民的脸。   除此之外,不杀徐怀信还有一个原因。   那时将军刚刚被圣宁帝册封为新定北将军,堪堪十五岁的将军少不更事缺乏经验,才救下徐怀信不久,军中就突发时疫。   向幽州京都求救无果后,将军崩溃不已,就在这时,一直寡言不语的徐怀信站了出来。   小九承认,徐怀信是个天生具有领导力的男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内有乾坤。   在徐怀信的殷切指导下,将军渐渐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兵马元帅。   那段岁月,小九是感激徐怀信的,甚至秘密写信给家主风景尧时,小九还忍不住在信中夸了徐怀信。   然而徐怀信这人不经夸。   时疫尚未结束,徐怀信突然提出将患过时疫的士兵通通烧死,只为阻断时疫的肆虐感染。   这话一出,那些患上时疫的将士们的心骤然坠入寒谭。   好在将军并非事事都听徐怀信。   此风波过去后,小九意识到徐怀信这个男人并非良善之人,便劝将军与之疏远。   将军也有此意。   但无奈徐怀信脸皮厚。   将军不再将徐怀信奉为军师。   然而无论将军摆什么样的冷脸给徐怀信,徐怀信皆照收不误,每日依旧勤勉得去给将军请安。   小九本以为徐怀信日后在军中大抵就是个闲人,不料去年冬将军为救他被敌军射穿腹部。   军医手足无措时,是徐怀信救了将军。   将军晕迷的那段时日,小九每每在将军的帐篷里看到徐怀信都极为的复杂。小九不希望将军再次重用徐怀信。   这男人是一条花蛇,剧毒无比。   想起从前的种种,小九对徐怀信的耐心瞬间降至为零。   见囚车上的徐怀信苍白着脸望着将军离去的方向,小九气不过踹了一角囚车。   囚车东摇西摆,双手架在枷锁里的徐怀信身子随着囚车晃动,发丝凌乱的脑袋猛地磕向结实的囚门,额头顷刻流下缕缕殷红鲜血。   “徐怀信!我问你话呢!”   小九绷着脸怒声呵斥:“收起你那做作样子,将军不在,我可不吃你这套!”   当初他问过将军为何要在饿狼口中救下徐怀信,将军说此人举目文雅,虽背上刻着北蛮逃奴的烙印,但看相貌些许是大燕子民。   呸,什么书生气,此人就是个活脱脱的北蛮走狗!   徐怀信腹部中了风红缨一剑,风红缨下令不许用药,这么一晃,伤口又崩开了。   紧皱着眉头,徐怀信大喘息问道:“阿缨去哪了?”   小九一脚踢到徐怀信的后膝窝,徐怀信痛得呜咽一声。   “徐怀信,非要我割了你的舌头你才能肯守规矩么?”   旁边盛药汤的福将冷嗤一声,对小九道:“这人就是不长记性,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风光无两的军师呢!”   副将将药汤递给小九,扭头威胁徐怀信。   “将军的乳名是你一个叛徒能叫的吗?胆敢再僭越,我定要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徐怀信疼得脑门沁出颗颗豆大的冷汗,薄唇紧咬。   小九咕咚下药汤,对副将道:“再来一碗。”   副将瞠目:“小九,你贪什么嘴,这是药,药岂能多喝?”   “我知道。”   小九下巴往徐怀信那抬了下,没好气地说:“给他来一碗。”   副将赌气不给。   小九啧一声:“给吧给吧,将军说了,此人要死也该死在北蛮,不能死在这污了咱们幽州的土地!”   副将不情不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徐怀信双手被囚车上的枷锁高高拷起,副将上前一步用力掰开徐怀信的嘴巴,旋即将滚烫的汤药一股脑倒进徐怀信的嘴里。   不等徐怀信惨叫,副将捂住徐怀信的嘴。   呜咽呻吟声霎时闷沉下来。   小九站在囚车下张望着痛苦不堪舌头冒热气的徐怀信,终是没出声阻止副将的苛待。   -   风家军在幽州城外歇脚时,风红缨则换上一身女儿裙快马加鞭进到都城。   在这种节骨眼下,风红缨想以女儿身回风家团聚当然不行。   将马甩给客栈的小厮喂养,风红缨洗漱一番后只身来到茶楼。   身为一城八卦中心的茶楼此刻热闹非凡,里头坐满了听书的老百姓。   没位置坐,风红缨就倚靠在门口探望里边的动静。   说书先生正笑说着定北将军回京的小道消息。   底下有人质疑。   “你莫不是在胡诌?十年前太后有旨,不许新一任定北将军私自回京,如今虽说鸠山再次收复,这确是一件喜事,但宫里尚未下达让将军回京的圣旨呀,风将军冒然回京,这是违抗圣意,为大不敬……”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风将军为何回不得京城?”   风红缨循声望去,怼人的是一个书生,听口音应该是外地来的。   书生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皱着眉犀利开口道:“常言道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当年越过皇上颁旨不准定北将军回京,这原就不符祖宗规矩!”   “更何况定北将军是我朝良才,赤胆忠心之人何故不能回京?京城有将军的家人,十年不见亲眷,如今凯旋,是大喜事,依我之见,皇上合该去城门口亲迎将军班师回朝!”   书生身子骨瞧着不要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忍不住弯腰猛咳起来,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直至脸色涨红。   风红缨挤到书生面前。   “给,信得过我就吃。”风红缨给的是一枚驱寒药丸,药是回京路上她命军医按她给的方子捏的,虽不及汤药药效快,但总比书生硬抗着好。   书生微楞了下。   面前这人戴着幕篱,但看身段不难看出是女子,可声音远比幽州女子要醇厚硬朗。   书生是外地来京奔赴殿试的贡生,众所周知幽州女子语调软糯娇滴,此人……莫非和他一样是外地人?   书生目光往下斜,风红缨露在外边的肌肤唯有一双手,此刻左手持剑,右手手掌心呈送在书生面前,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黝黑的药丸。   正当风红缨打算收回手时,咳得肺疼的书生忙不迭将药吞咽下去。   药丸有点大,书生吞得急,哽得两眼直翻。   风红缨忙抬手去拍书生的后背,书生红着脸往旁边躲。   “小姐,不妥……”   风红缨笑容霎时顿在脸上。   她忘了这里不是军营,这里也不是无男女大防的后世,她不是风鹰,她现在是女儿身的风红缨。   “对不住。”风红缨淡淡开口道歉。   哽在喉管处的药已经咽了下去,书生忙弯腰躬手。   “无碍无碍,于某还未感谢小姐赠药——”   风红缨来茶馆有要事,没闲工夫听书生啰嗦,当即打断书生。   见风红缨双手环胸站在那聆听台上说书先生讲话,书生有意提醒风红缨的仪表动作,可又想着自己此举太过孟浪,只好欲言又止。   风红缨将书生的纠结看在眼里。   台上说书先生的八卦已经讲到了高潮,风红缨瞥了眼支支吾吾想跟她说话的书生,轻笑一声。   “眼下北疆已然安定,定北将军率风家军一旦归京,朝中格局将大有变化,兄台且用心科考,当今皇上正逢求贤若渴之际。”   稍顿,风红缨凑近了些,小声道:“与其花时间在这茶馆食肆之中磋磨待考前的光阴,还不如回客栈温书。”   风红缨陡然靠过来,女儿家独有的芬芳激得书生连连往后退,可茶馆人头攒动,书生退无可退,只能羞赧地低着头。   “我来这是为了探听殿试……”   风红缨见书生脸红成虾壳,当即往后挪了一小步。   这书生的脸皮未免也太薄了吧?   都说读书人最是负心汉,眼前这人看面貌不似十七八岁,二十啷当岁的书生大抵家中已有妻女。   不应该呀,成过亲的举人老爷竟还这么纯情么?   就在这时,茶楼正中的大鼓敲了起来。   风红缨抽身往大鼓所在的方向奔,想到书生刚才在众人前偏帮定北将军,风红缨顿住脚往后看。   果不其然,书生也在往大鼓的方向跑。   风红缨一把将书生拉出茶馆,书生一脸懵,只不过现在不止脸红了,双耳烫得能煎肉。   书生很是诧异风红缨的力气,瞧着女人生得玲珑精瘦,没想到这一掌竟将他推出了茶馆大门。   风红缨站在台阶上,神色微凛。   “快些回去吧,这里待会要乱。”   看在书生替她说话的份上,她想留一条生路给书生。   书生不明所以,就在这时,茶馆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书生好奇张望,风红缨蹙眉低呵:“还不快跑!”   茶馆里边已然乱成一锅粥,书生凑巧被风红缨拉到最外边,里边的人仓皇往外涌而遭遇踩踏时,书生面前却一片宽阔。   书生一口气跑回了客栈。   惊魂未定,只听厢房外的贡生们都在忧心忡忡地谈论着晌午发生在茶馆中的事。   “瑾之不知道茶馆的事吗?”   同窗很意外:“我记得你也去了茶馆啊……”   书生忙说自己身子不适早些回来了,又问白日茶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同窗:“还好你回来了,否则你定要遭大难!”   书生不解,忙问为什么。   问清后吓得冷汗直流。   原来晌午茶馆被杀的全是书生,而这些书生都和他一样曾为定北将军说过好话。   书生腿软跌坐在地,泪流满脸。   哭自己侥幸死里逃生,更哭大燕朝的未来。   但凡懂点朝政事务的人都猜得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击杀那些为定北将军说话的书生是谁。   书生回房伏案痛哭了一场,哭着哭着,书生忽想起风红缨交代的话。   双手不由攒紧。   是了,护皇党定北将军回来了,皇上坐稳朝堂独掌天下的机会不远矣。   擦擦眼泪,书生当即振作起来。   皇上身子骨弱,这些年的科举事宜皆由太后党操办,他得抓紧时间温书,务必鱼跃龙门跳到皇上跟前孝忠,为皇上尽一份心,分君之忧。   -   在茶馆和书生分别后,风红缨没有顺着拥挤的人潮往外走,而是反其道进到茶馆内间。   茶馆里的人早已逃得干净,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风红缨摘下幕篱。   将幕篱撕成数块盖到贡生们的面庞上,随后冷声对瑟缩躲在桌子底下的掌柜道:“好生安葬了他们。”   政权交迭时,总会有人为此丢性命,这几位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读书人大概就是两党正式交战前的‘牺牲品’。   甩了几锭银子给掌柜,掌柜忙点头去买棺椁。   风红缨则来到大鼓边,上边悬挂着好几支唱戏的水牌子,其中一支已经被人提前取走。   那一支今晚将要进宫给太后祝寿。   打听清楚这支戏班子的下落后,趁着夜色,风红缨潜伏到戏班子里头。   古时伶人的地位远没有后世高,在大燕,这群画着浓妆的戏子大部分都是走途无路的穷苦之人。   风红缨个头不及这群男戏子,想取而代之成功进宫很难,所以必须求得班主的配合。   班主在屋里乍然看到风红缨,吓至失声。   以为风红缨会要他的命,然而风红缨没有,而是素着一张脸粗着嗓子向班主说起自己找上门来的缘由。   听完风红缨的话,班长脸上的戒备之色淡去不少,摸着下巴绕着风红缨来转圈。   “你确定要向宫里的贵人自荐枕席?”   风红缨来时弄脏了衣服,但脸蛋没脏,闻言笑着点头。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如今小人就只剩这一身皮囊,倘若太后——”   班主咳了下。   风红缨忙改口:“倘若宫里的贵人能看上小人,那是小人的福气,小人定不忘今日班主的提携!”   说着,风红缨往亮堂的蜡烛前站了站,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精致脸盘。   她对自己的相貌有把握,虽不及倾国倾城,但在京城也算上数一数二的好看,只不过这些年一直女扮男装在北疆风吹日晒,肌肤有些黑罢了。   班主细致得打量着风红缨,边看边点头。   这人不魁梧,但瞧着是个有劲的人,且生的瑶林琼树,想来宫里那位会喜欢。   就这样,风红缨顺利进到戏班子。   -   这是风红缨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宫。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换上戏服的风红缨拿着红缨木仓随着咚咚锵跳到台上,旋即当着众多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的面,风红缨用后世的戏腔唱起大燕的戏折子。   她只会唱京剧,大燕的戏曲不太熟,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甫一开口,对面水榭看戏的一帮权贵的眼光纷纷扫过来。   班主吓得呼吸一窒。   他事先只交代风红缨翻两个跟头就行,谁让她开嗓唱了?   这唱得是什么东西?!   然而预料中的贵人发怒并没有出现。   太后笑眯了眼,再看其余大臣,皆是一脸享受。   班主不禁挺直腰杆。   看来他加官进爵的好日子要来了。   喝彩声中,无人注意到风相风景尧看到台上风红缨的那一瞬间险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更无人发现坐在太后身边的青年隐在宽袖下的双手缓缓收紧,病态的俊容上一闪而过怀念。   今晚的戏终究没唱完。   小皇帝心悸病又犯了,太后晦气不已,但总不能耽误皇帝治病。   风红缨瞥了眼被宫侍和太医们簇拥而去的小皇帝,随后朝自家状元爹所坐的位置眨眨眼。   在状元爹气恼交加的目光下,风红缨缓步走向太后。   当天夜里,太后宫里传出丑闻。   ——太后和戏班里的一个伶人苟合被朝中大臣当场撞破。   混乱中跑出来的风红缨被蹲守在太后寝殿假山里的风景尧拉进黑洞。   风红缨下意识打人,风景尧低声喊:“阿缨,是我。”   “爹?”   风红缨欣喜:“您怎么在这?”   两人没在宫中逗留,有风景尧在,脱下戏服的风红缨在宫中一路畅通无阻。   风家的马车远离皇宫大道后,风景尧这才卸下担忧。   “爹~”   风红缨靠坐过来,久违的一声爹愣是将风景尧今夜满腔的怒火激得粉碎。   女儿十年未归,归来竟成了和太后‘通奸’的男宠,这太荒唐了。   没等风景尧开口教训,风红缨死死抱住风景尧,涌出一抹泪意。   “爹,我好想您,还有娘亲——”   刨去上辈子那十年,加上快穿的那些岁月,她感觉自己已有好几辈子没有开口喊过面前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一声爹。   听到女儿一如幼时的呢喃叫唤,风景尧抬起的双手颤抖不停,所以的情绪堆积到一块化为一声叹息。   “爹也想你……”   这些天风景尧夜里频繁做噩梦,他梦见女儿跳河自杀了!   风景尧半夜慌忙起身写信。   对旁人而言,可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但对有过穿越经历的风景尧来说,这些许是一种征兆。   奇怪的是,信上的火漆印还未干透,边疆就传来了捷报。   ——女儿再度从北蛮人手中将鸠山夺了回来,这次比十年前那场成名战打得还要猛。   风景尧总觉得一切不真实,副将小九前不久寄回来的信中分明才写得女儿腹部身受重伤。   这种情况下,女儿哪来的精力和北蛮之人奋战?   甚至于分出心神圈禁楚王和徐怀信?   越来越多的谜题爬上心头,风景尧按住风红缨的肩膀,嘴唇蠕动了下,一股慌乱占据了风景尧的大脑。   他的宝贝女儿阿缨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对对对,还有京剧!!   阿缨什么时候会唱京剧了?!   见状元爹的眼神从心疼陡然变至陌生生出戒备,风红缨噗嗤一笑,挽住状元爹的胳膊。   “爹,我有好多好多宝贝要给你看呢!”   说这话时,风红缨自己都未发现她的语调中带了满满的撒娇和骄矜。   她要给状元爹看的是她攒在时间胶囊里的盾牌。   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   风景尧进不去时间胶囊,但能看到风红缨拿出来的盾牌。   在古色古香的官轿里看到来自千年后家乡的东西,风景尧一瞬间如遭雷击,怔楞在那久久未言语。   昏暗的轿撵中,风红缨看到状元爹眼角处漾出两汪晶莹的泪花。   风红缨鼻间骤然一酸,状元爹何尝不想家呢?   在后世,她翻阅过很多有关大燕朝的记载。   别说他爹,就连大燕朝的史料都是一笔带过。   这个鲜活朝代,她曾为之在边疆苦守十载,然而在她死后不久就被强悍的北蛮攻占。   思及此,风红缨面上不禁笼起一层霜。   既然她得以重生回来,她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大燕朝在历史卷轴中如昙花一现。   -   快到丞相府时,风红缨猫着腰跳下车。   “爹,我就不进去了,我得出城和小九他们汇合。”   风景尧点点头,眉头一挑。   “阿缨,咱们父女俩明日朝堂上见。”   风红缨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