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的科举之路》 作者:一七令   文案   顾准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心狠手辣,功于心计,但偏偏善于伪装,所以身边的每个人都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   直到某天,顾准遇到了一个自称为系统的东西,它告诉自己:   “你是书里的反派男二,注定会输给男主的,所以,放弃吧。”   “好好接受本系统的改造,说不定还能有个回头路。”   “要是执迷不悟的话,会跟书里的结局一样,一辈子都考不上进士的哦。”   前面两句顾准都不在意,只是后面那一句,他听了之后忽然就笑了:“再说一遍,谁考不上?”   系统:⊙▽⊙   托系统的福,顾准不仅体会到状元及第的风光,还知道官做宰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寒门出身,却一路高歌猛进,连中三元,步步高升,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   至于系统口中所谓的女主,那跟他顾准有关系吗?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科举   主角:顾准 ┃ 配角:新坑《穿到古代搞基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二不追女主啦   立意:读书改变命运 第1章 反派 爽文大结局之后   “这位小哥……您就不能通融通融?”两个青衣学子捧着诗稿,言辞恳切。   侍卫冷笑,对这种送上门的把戏见怪不怪:“二位请先回吧,待时辰到了,大人自然会前来点评的诸位的诗文。”   两个学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颓然。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总归还是让人难受。眼下若见不到李大人,待会儿品评之时就更别想在李大人面前崭露头角了。   怪只怪这侍卫太不讲情面。   邓季文见他们进不去,低声嘲弄一句:“狗腿子,就知道弄这些旁门左道。”   骂过之后,心里却又难受得慌,他又何尝不是狗腿子呢?   前两日刚下了一场雪,雪中赏梅乃是一桩雅事,所以盐官县新任的知县李大人才宴请了县城里头的学子来这山溪梅园一道踏雪寻梅。李况任盐官县知县不满半年,不过为人雷厉风行,很有手段,而且还听闻这位李大人出身显赫,因为在朝中遇上了一点事才被下放到这里避难。所以这回李况设宴,县里能来的读书人都来了。   现成的大腿,不抱白不抱,可问题是这金大腿也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   能凑在李知县跟前的都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再不然也是举子名师之类,一如他们张先生,反正没他邓季文的事儿。   忙活了半天也没能在知县大人面前露个面,邓季文心里扫兴极了,正准备跟自己好友说上两句,张望了半天却没见到他的人。一通好找,最后一棵老梅花树下面看到了顾准。   也不知是花映人,还是人映花。   邓季文站着欣赏了一会儿,要说他这个好友的长相那可真的没得说,生了一副君子相,眉眼中又自带一股少年意气。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说的大抵就是他了。可惜啊,人品相貌没得说,惟在这运气上落了下乘。邓季文立着看了一会儿才甩了一壶酒过去:“你还有空在这里发愣,没见到那群人已经抢着把诗稿送去给李大人了吗?”   顾准没答,扬手接过酒壶嗅了一下,一股浓郁的酒香袭来:“好酒。”   “洞庭春色,自然是好的。”邓季文索性跟他坐一块,挤眉弄眼:“我刚刚在李大人那边看到高崇德了。”   顾准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高盐监掌县内的盐事,地位非同一般,他站在李大人身边是应该的。”   “他是应该的,可他儿子高修文又算什么?连个秀才都不是!”   邓季文酸溜溜地说完,忽然有哪里不对。   对视一眼,邓季文才发现顾准眼中的无奈。邓季文这才想起来,他们俩……好像也不是秀才。   这就尴尬了。   邓季文摸了摸鼻子:“上次是意外,谁能想到你考前还能闹肚子呢?以你的水平,下次保证能考中。”   是吗?顾准心里嗤笑。高家既然能阻他一次,就能阻他第二次,只要他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学子,就永远摸不到考场的大门。   邓季文一直都在看他,他感觉顾准今天怪怪的:“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顾准应付道:“没事,就觉得这些人都挺有意思的。”   邓季文还要问,顾准耳朵忽然动了一下,遂放下酒壶掸了一下衣裳,直直地朝着李知县那边走去了。   邓季文跟在身后:“不是不去的吗?怎么又去了?哎,你等等我,别走那么急啊……”   巧的很,快要走到的时候张先生正好跟他们迎面撞上。一看到顾准这个得意门生,张先生立顾不得其它了:“快过来,李大人刚好说到你上回做的诗呢,可真是巧了,刚找你你就到了,跟长了顺风耳似的。”   顾准微微一笑:“或许我同先生正好想到了一处。”   是不是无所谓了,张先生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拉着顾准到了李况面前。   邓季文眼睛一亮,趁机跟上。   路过刚刚那个守亭子的侍卫身边时,他还特意挺直了腰背。瞧瞧,他也是知县大人请进去的!   侍卫无动于衷,也并未阻止。   邓季文觉得自己更出息了。   其实亭子距梅园不过几步路之远,可就这么几步路,却将外头所有学子都拦在了外面,这或许就是权势吧。   邓季文一面感慨,一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没多久,众人便到了亭子里。冷不丁被这么多人盯着,邓季文还颇为不自在。   不过顾准便不同了,不急不慢地行了一礼,那动作别人都是做了千百遍的,偏偏他做起来就格外的好看:   “学生顾准,拜见李大人。”   他身量清瘦,立在那儿便如修竹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沾了光的邓季文觉得自己走上狗屎运了,也赶紧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学生邓季文,拜见李大人。”   张先生道:“李大人,这二人都是我的学生。”   李况只让他们俩先起来,目光却先打量起了顾准:“我听你先生说,你不仅会作诗,还擅工笔画,可有此事?”   “先生谬赞,都是些微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顾准谦虚道。   李况放下酒盏,摆摆手:“这些谦让之语不必多说。今日难得齐聚,一会儿你便作一副梅花图,也好让咱们看看究竟是你先生爱徒心切,还是你当真有大才。”   张先生反正是一点儿不惧的。   顾准也坦然应下。   李况多看了他两眼,觉得这年轻人可真沉的下心。   高崇德坐在边上,看到顾准仿佛入了李知县的眼,不经意地来了一句:“这位顾公子,就是上回考童生试,结果没去的那一位吧?”   张先生赶紧解释:“上回是我的不是,也不知怎么回事童生试前竟让他吃了不洁之物,这才误了考试。”   高崇德慢条斯理道:“下回别误了就行。”   顾准见高崇德仍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吃斋念佛的善人品貌。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顾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拜这位所赐。顾准回了一句:“劳烦高大人忧心,断不会有下次了。”   “是吗?“高崇文温和一笑,转而又跟李知县说起他儿子高修文新得的一只古董瓶子,想让李知县品鉴一二。   他这一打岔,李大人的注意力又从顾准身上挪开了。   正好,外面那些人作诗也都作完了,邀李大人出去看看。李况虽不指望能看到什么佳作,但是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更何况今日本就是他作东。   李况一起身,余下人便都自觉跟上。   刚出了小道,尚未至山溪处,左后方忽然挤进来两人,横冲直撞地朝这边袭来。   顾准本来就在全身心盯着周围,一看到那两人更是瞬间提防起来了,见对方亮出匕首,当即大喊:“大人小心!”   李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先被人扑到了地上。   扑他的人正是顾准。   “快跑,有人行刺!”慌乱间,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一生,人群顿时四散开。性命攸关的大事面前,平日里端方有礼的读书人,一下子跟市井小民也没什么两样了,有人吓得连鞋子都跑掉了。   行刺之人一击不成,凶相毕露:“找死!”   顾准反手甩出边上的凳子击飞了匕首,又快又准,根本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   另一人见同伴失手,便知这个半路跳出来的程咬金是个坏事的,当即被激怒红了眼睛,面目狰狞地举着匕首刺过来。   他且先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再取李狗贼性命!   顾准一边拉着李大人往后撤,一边留意旁边的动静。待听到侍卫们的脚步声之后,他故意慢了一下,任由那个贼人在他左臂上刺了一刀。   “呲啦”一声,顾准袖子被划破,鲜血如注。   “阿准!”张先生惊呼。   这一刀痛得顾准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牙,继续护在李大人身前。   好在侍卫赶来的及时,就在贼人还想挥刀杀死李大人之际将两人缉拿住。   张先生惊吓过后,也是立马跑了过来照料自己的宝贝学生:“阿准你如何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走得了吗,快随我去医馆!”   李况回过了神,却还有几分镇定,一面吩咐侍卫将这两个人带下去审问,一面慰问顾准的伤势。   顾准安慰他们道:“放心,我无事的。”   话音才落,两个贼人人突然狂起,拼死挣扎。   一时间,十几个侍卫愣是压制不住人,叫那两个贼人直接抽刀自尽了。事发突然,等那两人倒地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端的是一个快狠准。   场中的人都吓傻了   里面唯二清醒的,大概就是李况跟高崇德了。李况只是觉得这县衙的人到底比不得京城的人,用着不顺手不说,连这点小事都还办不成。至于高崇德,人死不死他不在意,反正跟他没关系。   可不管怎么说,李况还是让人将这两具尸体带回去了,能查一点是一点。   那边顾准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说来也是奇怪,他伤得明明是胳膊,怎么偏偏脑袋如此剧痛,难道……   “滴,绑定成功。”   系统成功安身之后,还十分有礼貌地给它亲爱的宿主达了一声招呼,“宿主你好,我是系统12138,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清脆的提示音贯穿了顾准的脑子,震得他许久不曾回神。   怕不是幻觉吧?顾准晃了晃脑子,开始摇摇欲坠,他憎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系统悄悄回了一句:“不是幻觉哦,本系统是真实存在的。”   伴随着这句话,顾准的耳鸣越来越严重,最后眼睛一闭,直接底晕了过去。   系统:“……”   它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看着顾准被人抬走送去医馆里面,系统再心急也没办法,宿主晕过去了,它总不能把他给电醒了吧?只是这一路上系统都在打量顾准,越打量越觉得不对劲,这人……怎么一点反派的王霸之气都没有?   系统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它这次穿进这本书就是为了改写结局的,准确的说,是改写结局之后的结局。   这是一本架空文,历史在当年元灭南宋之后出现了分岔,概因江南腹地还有一支义军抵死挣扎。后来起义军里出现了一位名叫沈庞的将领,率领南宋遗民将蒙古人给打回了北方,建立了梁国,这位萧庞也就是梁国的太祖皇帝。自此,南北两国划江而治,中宗时,梁国趁蒙古国宗室争夺皇位,一举北攻,顺利收复了北方的大片失地,并将蒙古人赶回了东北一带。蒙古失利之后,又在东北一地建立了北元,与梁国对峙了将近三十年。   这些都已经不是系统所熟知的历史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影响,因为这本书压根也不是一部正剧,而是披着宫斗权谋皮的言情文,说的是穿越女凭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与皇子相识相恋,最后成功当上皇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顾准就不同了,他是里面的反派男配,出身贫寒,且时运不济。几次科考失利,年仅三十才终于寻到了贵人,一飞冲天,直入朝堂,后期位列宰相,成了朝中只手遮天的存在。可惜了,这男二还是败在了女主的石榴裙下,为了女主跟男主斗得不亦乐乎。但男配就是男配,下场不可谓不凄惨,直接被抄家流放了。   要是事情只有这么简单的话那就好了,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个反派男配身上,大结局之后的十年,反派男配联合鞑靼人南下伐梁,直接推翻了梁国政权。   好家伙,就连时空管理局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为了掰正这个错乱的结局,时空管理局派了无数个系统过来更正结局,结果越更正越混乱,最离谱的那一次,男主跟女主竟然被黑化的男配手起刀落,当街斩死。   这就很离谱。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系统敢来这本小说里历练了,这个小世界也成了时空管理局放弃的一方天底。12138号系统,也就是现在出现在顾准脑子里的这一个,是时空管理局里新出的一批系统。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系统觉得自己可以一试。   系统还记得在自己提出这个申请的时候那些前辈们看戏一样的目光。不过它并不在意,因为它早就有了打算。系统反思过,那些前辈们之所以没有扭转结局,无非是因为刻意压制反派,要知道气运这种东西根本说不清,越压制反弹地越厉害。有了经验,系统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压制没有用,它直接把反派领到另外一条路上不就好了?只要不跟男女主起冲突,那男女主自然不会混得那么惨。   它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系统摩拳擦掌,正想着待会儿顾准醒来要怎么跟他沟通,就看到床上的人眼皮子动了一下。   这晕的可真够久啊,都快一个时辰了。系统搓了搓手:“宿主,你醒啦?”   顾准又动了一下眼皮,却迟迟没有睁眼。那个声音还在,是他的错觉,还是他醒来的时候不对? 第2章 家境 无父无母,一双弟妹   顾准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系统却贴心地先解了这个尴尬的氛围:“宿主你好,我是系统12138,刚刚跟你介绍过的。”   它没有实体,所以顾准只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忌惮之余,顾准还是问它:“你在哪里?”   “在你脑子里。”   顾准攥紧了拳头。   诚然,听到这句话他还是有些惊悚的,但他没有说话,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压根一句话都不想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种诡异的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顾准才知道老天有多荒谬。   难不成,他十几年的人生还不够惨?   系统知道穿越这件事对一个古人来说可能有点费解,所以接下来,它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给顾准详细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系统,什么是时空管理局,以及,他是这个世界的男配。   解释完一切,系统觉得口干咽痛了,尽管它并没有嘴,但说了这么多的话,可把它给累坏了。   “这下你明白了吧?”   “……”顾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荒谬的一切,都让顾准无法接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些话的,可但凡是个正常人,谁又会碰上这些事情呢?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你先别说话。”顾准脑子里一团乱麻。要是这个系统说的没错的话,那他不仅前十几年过得很惨,下半辈子还会过得更加惨烈。流放边境么……顾准抚了抚额头,老天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他现在连高家人都弄不倒,竟然还让他直入朝堂?   顾准缓缓睁开眼睛,直切要害:“你寄宿在我身上的目的又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改变你的结局啊。”   顾准冷笑:“我的结局如何我自己会改,不劳您费心了。再者,都没有走到最后谁能断定我的结局。就凭你的几句话?当真可笑。”   如果命运天定,他也得逆了这天。   系统忽然间有点相信这是个反派男配了,于是它决定先退让两步,循循善诱:“你自己拼的话岂不是太浪费时间了,我可以帮你啊,我很厉害的。”   顾准不信:“理由呢?”   “没有理由,我们系统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改变这些事情的。”   顾准嘴角一抽:“那这些系统还真是闲得慌。”   “改变既定的结局,帮助委托人完成愿望,这本来就是系统存在的意义。”系统怕他拒绝自己,又说:“我的本事可多了,你要是好好完成发布的任务,状元及第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以后说不定还能封侯拜相呢。就是有一点……”   系统停顿了一下:“你遇上男女主的时候,千万避着点儿。”   顾准蹙了蹙眉:“我倒是挺好奇这个男女主又是谁?”   系统声音都弱了几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为了壮士气,它又说:“总归你只要听我的就好了,现在刚好有两个任务,你接还是不接?”   顾准悠悠道:“说说看。”   系统跃跃欲试:“第一个任务,策反高修文身边的两个死党,任务奖励:十两银子。”   顾准呵了一声。   系统赶紧找补:“还有第二个,半个月内将李知县对你的好感度提升80%。”   “奖励十两银子?”顾准嘲讽。   “不,奖品是《三希宝帖》哦。”   顾准一顿。   系统怕他不相信,还给他弄出了《快雪时晴帖》、《中秋帖》和《伯远帖》三件珍迹,这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宝贝。   三件字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眼前,这场面叫顾准也吓了一跳。只是惊吓过后,他又很快被眼前的东西给吸引住了。顾准纵使没见过,但也知道眼前这三样东西绝非凡品。这样的书法真迹,其宝贵程度自然不用多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系统就又小气吧啦地把东西给收回去了。这就是个宝贝,得放在前面吊着才有用,要是这么容易得到了,谁还会心甘情愿地做任务?   虽然知道系统的打算,但是顾准还是心动了。这三件东西一出来,顾准其几乎已经相信系统所说的事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个鬼东西显然是有求于他。既然如此,倒也不是不能利用。   先观望一二吧,且看是不真有用,亦或是嘴上有用。   顾准什么都没回应,看到系统把东西收回去之后,也只是静卧养身,仔细消化今天发生的事情。主动办事,跟别人求他做事,还是有差别的,顾准要求的是后者。   这反应,倒是把系统弄得一愣一愣的,这家伙到底做不做任务啊?多少给点反应行不行?   恰在这档口,李况又带着张先生和邓季文过来了。   顾准忙从床上起来,只是刚坐起身就被张先生给制止了:“你且歇着吧,大夫说那一刀伤的有点重,再往里面刺三分,这胳膊都得废了。”   邓季文坐在了顾准床头,也有些埋怨:“你说你,这么弱不禁风的身子,非得上去逞什么强?”   李况被这话说得也有些抱歉了,朝着沈原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小顾公子仗义相助,改日李某自当登门道谢。”   “李大人客气了,今日之事换了谁都会冲上去的,学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邓季文腹诽,换了他他就不会去。虽然他是挺想让李大人对他刮目相待,但是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啊。也就他这个好友单纯心善,换了别人准不行。   顾准见李况心情似有不佳,知道他必定是在想那两个贼人的事,于是问道:“李大人,那两人的来历可调查清楚了?”   李况叹息一声:“并未,只是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些证物,似乎是鞑靼人。”   “李大人当真相信他们是鞑靼人?”   “近两年大梁与北元冲突不断,若那些人是鞑靼人的话,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与鞑靼人,倒也有些冲突。”李况虽这么说,但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反而又问了顾准一句,“依顾公子看,这些人是什么人?”   顾准沉思片刻:“鞑靼人喜食羊肉和奶酪,长年累月肯定是有些味道的,那两个歹人行刺的时候并未出声,只是学生与他们对峙时,却并未在他们身上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李况坐在红木桌前,手指不住地点着桌子,看不出喜怒。   其实顾准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完全是因为他听过这两个人的密谋。顾准天生耳力过人,那日学堂里有人在酒楼设席,顾准不爱去这些嘈杂的地方,但无奈是同窗,只能忍着去应付一下。谁曾想到,这一去就听到了有人要谋害他们的新任知县。要真是鞑靼人的话,密谋为何还要说一口官话?显然,这两人都是从京城来的。为此,顾准千方百计也要来今日的赏梅宴,千方百计也要换了这救命之恩。顾准不是不怕死,只是目前的处境他不得不赌一把,赌赢了他才有一线生机。   顾准又说:“当然,这些也只是学生的猜测。学生只是想,明知要行刺还将能佐证身份的证物放在身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敢行刺便应当做了完全的准确,且看他们被缉拿之后还要自尽,便知他们对自己的来历身份看得有多重。”   李况终于认真打量了顾准一眼。   就连系统都摒住了呼吸,它觉得这不愧是反派男配,这才刚发布任务多久,就知道主动攻略了?真是个出色的宿主啊,不错,有前途!   张先生护学生心切,怕李况心里有想法赶紧说道:“李大人勿怪,阿准只是说了一下他的猜测,要是说的不对的话您就当是玩笑话听听就算了。”   “怎么会?”李况淡淡一笑,“还得多谢顾公子点拨,要不然只怕县衙里头的人都被糊弄了过去。”   是县衙里面的人,不是他,顾准听得明明白白。不过表现一波就够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顾准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想起家里的两个不省心小的,便道:“看着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伤得这么重怎能回去?大夫说了,你得留在医馆里面过夜。”邓季文打断他。   “可……”   李况问:“可是家里又什么难处?”   “也没什么难处,只是家中有幼弟幼妹,如今才不过五岁之龄。我出门时告诉他们天黑之前可回,我若一直不回去,只怕他们会害怕。”   李况一听便听出了不对,若是家中父母尚在,还需担心这些?这顾公子怕不是父母双亡吧?因是第一次见面,李况便没好多问,只说:“这好办,我让家中侍女给你带个信就是了,若你不放心他们两个,便让她晚上在你家歇息一晚,你看如何?”   顾准婉拒:“怎敢如此劳烦,让他们歇在邻家即可。”   顾准这么说,李况也没什么意见了,当即吩咐下去,让侍女去带话。   李况来的快,回得也快,留下一句明日再过来看望便回县衙了。他毕竟是知县,能抽出时间来看顾准已是难得了。李况走了之后,只有张先生跟邓季文还陪着顾准吃了晚饭,换了药,直到这边没有了什么事之后才自行离开。   两人走后,系统才终于敢跟顾准说话了:“你这是主动在刷任务了?”   顾准悠悠道:“我做我的,与你有什么干系?”   系统又问:“那你很担心你弟弟妹妹吗?”   系统觉得很矛盾,因为原书中,顾准对自己弟弟妹妹好像很冷淡。原书对顾准幼年与少年经历描述得都很模糊,毕竟不是主角,没有那么多的背景介绍,这就给系统认识顾准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它如今只知道顾准的父亲是被高崇德害死的,母亲是因为坚持生下双胞胎才难产而亡。   按理说顾准应该挺讨厌这两个弟弟妹妹,但他最后彻底黑化却又是因为这俩人。哎,这人的感情还真是费解。   系统对这个问题很执着:“你到底讨不讨厌他俩?”   顾准不耐烦:“你很闲?”   “没有啊。”   “那就闭嘴。”   “哦。”系统委屈死了。   另一头,李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巧也坐着牛车到了杏林村。好一番打听,才终于找到了顾准的家。   只是一看这屋子,金巧瞬间便生了两分轻慢。她是李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是在京城里头的豪门大户家中养大的,从来也没来过乡下,更没见过这么老旧的屋子。莫说京城了,就是这杏林村里面也没见着这么旧的屋子,又矮又灰,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房子了。只屋外的篱笆还有些看头,种着些兰花,错落有致的,看着还有几分野趣,看得出是被人精心侍弄过的。   “想不到小顾公子的家境如此不好。”金巧道。   “他们家是家道中落了,原本也是好过的。”旁边顾准的邻居吴婶子循着声音走了过来。吴婶子可是看着顾准长大的,最见不得旁人说这孩子不好,“姑娘可别嫌弃,顾家祖上都耕读人家,咱们这儿方圆十几里的谁不知道顾家?顾准他爹当初还是个秀才公呢,那文采凡是见过就没有一个夸的,再风光不过了。他娘也是秀才公家的闺女,十里八乡一枝花,别提多好看了。只可惜家道中落,才被迫搬到了这里。你别看这屋子虽有些年头了,可顾准爱干净,里面收拾得很不错。”   金巧疑惑:“这位大娘您是?”   “我是顾准她邻居,小姐叫我吴婶子就行了。”吴婶子看对方穿着不似农家人,打量了一圈也没印象,便问,“您来找顾准的?”   “我是奉知县大人的命来传话的,小顾公子救了我家老爷,只是如今受了伤,在医馆里面养着,顾公子怕家中弟妹担心,所以才央我过来解释一二。”   吴婶子听罢心里一揪,却又忍不住替顾准庆幸。不过她还是把金巧往屋子里面引,一面絮絮叨叨,也不知道是在跟金巧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那两个孩子也可怜,没爹没娘的,唯一的兄长又要读书常不在身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小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命苦啊……”   金巧实在是好奇:“冒昧问一句,顾公子家中当年究竟出了何事?”   “一言难尽。”吴婶子不愿意多说。   金巧便也没问了。   门一打开,后面就露出两个小孩儿来,一见是金巧跟吴婶子,热切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吴婶子,哥哥呢……”顾长乐眼巴巴地看着吴婶子,担心极了,“哥哥说傍晚就会回来的。”   顾长安板着一张跟顾准相差无几的小脸,也是一肚子的担心。   金巧心里却纳闷,这顾公子家贫,怎么一对弟妹穿戴的却这么好?乡下的孩子金巧没见过几个,但她敢断定,绝对不是每个孩子都能被养的这么玉雪可人,好像观音座下的两个小仙童似的。这养的,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也不为过吧。 第3章 身世 穷的叮当响   金巧回到官舍的时候日已西斜。刚穿过长廊走进正厅,便发现老爷夫人都在。   金巧忙上前行礼。   “回来了。”李夫人结果李况擦脸用的帕子,放到温水里拧干净了之后才交给边上的丫鬟,一面问金巧,“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没有?”   李况擦了一把脸之后,身上的疲惫也消减了许多。今天一天对他来说也是惊心动魄,朝中虽然刀光暗影,但却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刺。如今才来盐官县半年,却已经有人这般坐不住了。其实动手的是谁,李况心里也有数,不过救他的这个顾准李况却一无所知,所以才嘱咐丫鬟去杏林村的时候多打听一些。   金巧也是不负所望:“奴婢去顾公子家中,见到了他的一双弟妹,说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顾公子的一双弟妹便由他的邻居吴婶子接走了。看得出这位吴婶子对顾家人格外的照顾,只是除她之外,杏林村的人对顾公子一家观感仿格外复杂。奴婢仔细的打听过了,原来这顾家原本是当地的一户富庶人家,只是顾公子的父亲行事不正,在外赌博欠了不少钱,被人追债的时候不不幸失了性命。顾公子的母亲风评也不佳,据说当初顾家同高盐监家十分要好,顾公子的父亲去世之后,一切丧葬费用都是高家人出的。可后来高夫人也不知为何同顾夫人翻了脸,言语之间似是责怪顾夫人不守妇道,故意勾引高盐监,顾夫人只差以死明志才平息了声讨。   自那之后,两家人再无交集。后来顾夫人为了生下这一对双胞胎,也难产而亡了。顾公子当时年纪也不大,即便如此也算是立住了,不仅养活了一双弟妹,还自己挣钱上私塾读书。村里人虽然对顾公子的爹娘有些不齿,但对顾公子却都有褒扬。”   李夫人听了,久久不曾言语,半晌过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可见这赌字是有多害人。”   “谣言不可尽信。”李况兴致缺缺,丝毫不想听这些捕风捉影的话了。   李夫人问:“夫君的意思是说这中间有误会?”   “未知全貌,往后这些是非还是少说为妙。”李况在朝中也是遭过攻讦的,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却大多都是蠢人。他对顾准的父母如何并不感兴趣,只是观顾准的行为处事,只觉得他父母应当不会是那般不堪的人。   “罢了,用饭吧。”李况已经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   李夫人赶紧吩咐丫鬟将饭菜摆上。   话说昨儿个李知县临走的时候说了要过来探望,结果今天县里突发了一起命案,李况本来准备出门结果也被耽搁了,只让金巧过去看望了顾准。   金巧过来的时候不仅带了滋补品,还带了两盒糕点。她见顾准仍卧床休息,便主动打开了食盒,羞怯道:“我家夫人怕您在这里待着难受,让我买了些糕点给过来给您甜甜嘴。”   说完,又偷看了顾准一眼,然后飞快地敛下眼眸。这位顾公子可真好看,又好看又温柔,对着她哪怕多大着嗓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罪过。   金巧长得秀气,平时对付上的那些小厮们都是趾高气昂的,今儿看到了顾准,却愣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嘴上却还一直没停下,生怕冷了场子:“我家老爷今日实在抽不出来空,所以才叫我过来探望,他说晚些时候一定过来。”   “怕是等不到了。”   “这又是为何?”   顾准温和道:“我胳膊上的伤大夫说已经无碍了,只要按时换药便能自愈。大夫都这般说了,我在这医馆里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劳烦姑娘回去跟李大人说一声,就说我下午便归家,请他别白跑一趟了。”   金巧不乐意:“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实在是家里还有事。”   金巧想到顾准那一双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弟弟妹妹,瞬间就懂了。不过她还安慰顾准:“即便今儿老爷不来,往后也肯定会去寻你的,放心吧。”   顾准看她姿态如此亲昵,默默的往后靠了靠,他跟这个姑娘仿佛并不熟吧?   只是金巧那边一头热,说了半天也不见词穷,要不是时辰不早了她得回去伺候夫人,金巧恨不得继续留下来?   待她离开之后,顾准终于感觉整个屋子再次安静了下来,系统则兴冲冲地跟顾准说:“快打开看看里面有啥!”   顾准分外无语。这个自称是高级智慧体的玩意儿,怎么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打开了几个盒子之后,系统表现得越发没见过世面了,还对着一根人参惊呼,大叫着原来人参就长这样,嗓门之大,让顾准无语极了。   顾准从旁边的食盒里面拿了一块点心。   福禄斋的点心,多少年都没有吃过了,自从他爹娘去世,家里就再没有闲钱了。只是不曾想,这家的点心没想到这么多年味道还不变。   顾准吃完了两块就盖上了食盒。午饭吃过之后,邓季文直接租了一辆牛车把他给送到杏林村了。顾准的朋友不多,大多都只是泛泛而交,唯有邓季文相处的还算不错,不过他们俩关系好有赖于高崇德的儿子高修文。邓季文对其深恶痛绝,所以同样不招高修文待见的顾准,便成了邓季文的知心好友。   一路上,邓季文都在臭骂高修文。   骂他在先生面前如何谄媚,在同窗面前如何装阔,恶心程度令人发指。他自己骂的兴致很高,即使得不到顾准的回应也无所谓,反正他只要自己骂的开心就好了。邓季文也知道顾准是绝对不会跟着他起骂的,毕竟他这个好友一直都是个好脾气的,即便别人欺负到他头上,他也绝对不会说那些有辱斯文的粗话。   等到了顾准的家里,将人平安送到了之后,邓季文才让车夫调转了个头。   顾准笑问:“你不下来坐坐?”   邓季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忙让车夫赶紧跑了。开玩笑,他家穷,顾准比他家更穷,他又不是没去顾准家里面做过,每次去做都跟受罪似的。   家徒四壁,看着实在可怜。   那边系统也同样被顾准的家给惊到了。这屋子,当真是破得可以啊,里面就两小间,一间是顾长乐的屋子,另一间是顾准跟顾长安的屋子,那么小意见还格外辟出了一间书房。系统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书基本上都是手抄本,没有一本是买回来的。   他对顾准的穷再次刷新了印象。书里只说家贫,也没说贫到这个份上啊。   家里家外的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具,就连桌椅都是粗制滥造的,感觉就是在山上随便砍两棵树拼凑而成的。还有那房门,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了,腐得厉害,厨房在外面,到装米的罐子却在堂屋,系统特意看了一眼,发现那罐子已经见底了。要说这屋子里唯一值得一夸的,大概就是干净了,真是一尘不染,当然也没啥好东西可染的。   两个小孩就听到了动静,连忙从后院跑了过来。   后院养着一只鸡,那只鸡在兄妹俩的照顾下每天都能生一个蛋,这也算是他们家少见的荤腥了,刚刚他们就是去喂鸡的。知道哥哥回来之后,兄妹俩都高兴的不行,只是才冲了过去,顾准便冷冷地后退了一步:“洗手了没?”   顾长乐眨了眨眼睛:“洗了,喂完就洗了。”   “看!”说完她还把手伸了出去,白嫩嫩的手掌心干干净净的,手上的指甲剪的整整齐齐的,连指甲缝都是干净的。不过她也不敢继续粘上去了,只是眼期期艾艾地看着顾准,想亲近又不敢。   顾长安比她胆大一些,虽然知道哥哥不喜欢他们但还是主动上前:“哥哥,你的伤还好吗?大夫怎么说?”   “死不了。”顾准说了一声,打开了食盒递给他们,“吃吧。”   随手打发的样子,仿佛是要用吃的堵住他们的嘴。   顾长乐立马抛下了委屈,挑了一块最好看的点心。她人小,但格外臭美,吃东西也要吃好看的。   一点点心下肚,顾长乐更美的没边了:“哥哥,这点心也太好吃了吧,比我们之前吃过的都好吃。”   顾长安心思多一点,一边吃自己的还一边问顾准:“哥哥,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食。”   说完,顾准就起身去书房了:“我去温书,你们不要打扰。”   两个小孩也确实没有打扰,有好吃的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事了。哥哥从前也会给他们带好吃的,但都没有这次的好吃,哎,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下回能不能吃得上了。   顾长乐叼着点心,托着腮望着书房里的哥哥,她有点不解,为什么哥哥从来不吃甜食呢?明明这么好吃呀。   系统也在质疑这件事情:“我看你刚刚吃点心的时候,不是挺喜欢欢的吗?”   “你要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外面逛逛,说不定能新找个宿主。”   “好啊,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倒是装的挺起劲,现在怎么不装了?一到家就露出了真面目,真是可耻。”   顾准丝毫没有被激怒:“竟然觉得可耻,你还是令寻他人吧。”   系统都要哭了:“你就这么想要摆脱我?”   “你就这么想赖上我?”   “是啊,我就赖上你怎么了?”系统索性厚着脸皮开始撒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明做任务就能赚钱,非得在那边死磕,我看你家里米缸都没米了,再不做任务的话,看你怎么活!”   顾准翻来下一页,冷笑道:“还是那句话,死不了的。”   系统真是气坏了,这人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吧,又臭又硬!不,他不仅是个臭石头,还是个两面派,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好子模样,结果内里这么嘴毒心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做任务是吧,好啊,看谁耗的起谁! 第4章 好感(捉虫) 李大人的好感度   一个晚上的功夫,顾准便画好了一幅画。   系统不得不承认,这个反派男配还真有几把刷子的。顾家败落的挺早的,顾准年纪尚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即便之前在顾秀才的教导之下学了些东西,可也只是学到了点皮毛。是他天生不信命,总能在逆境里面寻找转机,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往上爬,这一点从他作画练习书法便能看出。   顾准的书法并不是最出众的,他既没有名家相授,也没有足够的笔墨,在这样的条件下却依然能写出自己的风骨,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有便是作画了,顾准在进私塾之前从未学过作画,但是张先生是擅画之人,在画坛上也是享负盛名。顾准为了投其所好,特意在这方面花了不少的功夫,如今他作画的本事也算是能出师了。但在顾准看来,作画只是他谋生的一种手段罢了。   第二天一早,顾准就去县城把他的那幅画给卖了。速度之快,看得系统瞠目结舌。   “你那一幅画竟然这么值钱?”系统替他算一下,他昨天晚上只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作好了一幅画,看起来轻轻松松,根本就没动一点脑子,今天转手一卖就卖到了800文。   要知道,这年头抄两本书也未必能得这么多的钱。   “你这要是每天都画,得攒不少钱呢。”   顾准笑它是在痴人说梦:“这样的好运气你以为每天都能碰到?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系统一想也是,可是它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好!那幅画的落款不是你的名字!”   顾准却淡定得要命:“本来就不是我的画,如今卖出去了就更不是我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系统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好家伙,合着这人竟然是个代笔的枪手!”   顾准脸色一变:“在胡说,撕烂你的嘴!”   系统想说自己没有嘴,可问题是它根本不敢说话。   要死,它竟然还没有一个小小反派的威慑力高,这以后还不得被他压得死死的?   系统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刚刚他们碰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落款上写的那个温如言了。长着倒是一副的君子相,不过却总喜欢拿鼻孔见人,方才见顾准过去的时候脸上表情了可丰富了,像是不高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叫系统费解。   顾准拿了钱,心情还不错,威慑过后还顺便跟系统解释了两句:   “这个温如言温老爷是我一年前结识的主顾,那时我正想去书肆里面卖画,结果跑了好几家都一无所获。半点名气也没有的书生,即便他们想买我的画,也会把价格压到最低。我见这些人实在无耻便绝了卖画的念头。谁想到这时候竟然遇到了这位温老爷,他家境也算富裕,在盐官县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师了,只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长进,愿意买他画的人越来越少了。   说来也可笑,那些书肆看不上我的画,可等那些画盖上了温老爷的名字之后,价格竟能翻好几翻。那位温老爷一开始待我尚可,后来约莫是见到自己的画卖不出去,我的画一拿出来却立马被要走,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画卖给了他?还署上了别人的名字?这事儿要是被人知道的话,估计你也会被人唾弃的。”这不是弄虚作假吗,那那些买画的人能乐意才怪呢。   顾准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别无选择。”   他只想多挣一点钱,家里实在太缺钱。抄书又浪费时间,他每日都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在读书上,根本抽不出空来抄书,权衡之下,唯有此道来钱快。   在县城里面转了一圈之后,顾准把家里缺的不少东西都购置齐全了。柴米油盐哪样都要花钱,还有他用的那些纸笔更是个耗钱的玩意儿,等到东西买的差不多的时候,顾准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掏出荷包一看,里面只剩下了20文。   这20文就是顾准如今全部身家了,省吃俭用的话,还可以再撑一撑。   每次出门都是这样,顾准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家一点家底也没有,想存钱是不可能的事,能存点粮食就不错了。   等到了家之后,顾准立马把大半的粮食送去了吴婶子家。   吴婶子是隔壁村的人,嫁给吴二叔已经二十多年了,膝下有两个儿子,张子吴明,次子吴汉,都是忠厚老实人。吴婶子与顾准母亲早年相识,这些年来一直默默照顾准兄妹三个,顾准去私塾里面读书的时候,顾长安和顾长乐两个都是在吴婶子家里面吃饭。顾准也不好白占人家便宜,所以每每备足了粮食。   才刚送完了粮食,顾准就发现自己来客人了。   从吴婶子家里面出来的时候,顾准一见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就猜到了是谁来了。   进去一看,果然是他们的知县李大人。   李况身边还跟着两个衙役,且身着官服,应当是刚从官府里面出来、特意抽出时间来看望他的。   顾准走了进去,心里却在想着应该拿什么态度对待李况。刚走进,就发现李况正在跟两个小孩儿说话。   顾准怕他们人小不知道怎么说话,赶紧出声打断:“学生顾准拜见大人。”   顾长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李况。   她是有些外向的,但平时村里的孩子也不稀罕搭理她,导致她除了二哥根本就没有别的可以说话的人。这会儿来了一个不认识的,顾长乐还是想说两句:“大人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顾准制止:“长乐,不许胡说。”   顾长乐撅了撅嘴,齐刘海下的一双眼睛也没那么灵动了,模样娇憨。不过李况却觉得他们天真可爱,还认真地回应了一句:“有点厉害,不过不算太厉害。”   顾长乐便是赞同:“那是肯定的,毕竟我大哥才是最厉害的。”   顾长安抱着胳膊,不痛快了。   贴心的顾长乐又继续说:“我二哥天底下第二厉害。”   顾长安这才放下了胳膊,傲气地点了点头。   顾准实在不知说什么的好,   李况却觉得这两个小孩真逗。他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年,孙子也有,却皮实得很。乍一见到这么可爱的两个娃娃,李况心也软得不像话。   “你把这一双弟妹照顾的倒是挺好的。”他跟顾准说。   顾准稳稳地保持了谦虚的表象:“学生平常在外读书,也没有什么时间教导他们,都是邻家婶子心善,帮忙照顾他们的。”   这事儿李况倒也听金巧说了,知道顾准邻居特别照顾他。李况又看了一眼顾准手上的绷带,细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劳大人忧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李况却道:“这次你也是代我受过。我思来想去,总不能叫你白白受了这个委屈,所以今日特来答谢。”   说完,李况抬了下手。   边上的衙役立马奉上一只红盒子。   盒子一被打开,系统就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闪花了。   糟糕,它输了!   这盒子里面的银子得有百两吧?一出手就这么大方,果然不愧是京城来的富家老爷!这么多银子,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啊。系统觉得它这个奖品二十两银子真是太逊了。   只有顾准仍然无动于衷,甚至还婉拒:“大人,这银子学生不能收。”   李况眼神微暗,端详了他一眼,心下思量起来。不要银子,难不成是想求别的?他真是这样的话……   顾准忙解释:“大人,学生家中是什么情况想必您也能看的出来。我如今身无红名,若再有什银钱傍身无异于是自找麻烦。”   李况这才收了端详的目光。   顾准又道:“若是大人真想答谢的话,学生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况心道果然如此,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有何要求?”   顾准笑了笑:“学生有志于科举,无奈家贫买不起邸报。不知大人能否通融通融,让学生将隔日的邸报誊抄一份带回家细看?”   原来是为了邸报,李况眉心一下子舒展开:“当真只有这一个要求?”   “当真只有这一个。”顾准再次强调。   李况无法,只能顺势应下:“罢了,随你吧。”   顾准刚想道谢,就听到系统在他耳边叮了一声:“李况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0。”   这已经是相当高的一个好感度了,破了50就是喜欢,破了80,那就是相当看重了,破了90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顾准跟李况这才第几次见面就已经有30的好感度了,说明这救命之恩还是非常靠谱的。系统想不到它的宿主这么给力,语气都有点欢快了:   “宿主,我看好你哦,再接再厉!”   智障一个,顾准都懒得搭理它。   系统却已经盘算着去给上级汇报了,它这才过来几天,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成绩,不汇报都说不过去。   将李况送离了村口之后,顾准刚要回头,不巧就碰上了一个不讨喜的。看见那个人的一刹那,顾准便攥紧了拳头。   然而这一切系统都无从得知,它刚刚才联系上了上级,并且开始对自己的丰功伟绩大夸特夸。   “我还以为是多难的任务呢,结果适应了几天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反派看起来挺正常的呀,就是日子过的有点苦,嘴巴有点毒,做事有点狠,仅此而已。”   “现阶段还没发现他有什么黑化的迹象,我感觉在我的照料之下,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黑化成上辈子那样的。”   “……请组织一定相信我,我甚至能打包票,肯定能把这个反派□□成一个正直上道的好青年!”   然而话音才落,组织就收到了消息:   “警报,警报!宿主顾准黑化程度80%,请系统12138立刻返回!”   系统被这一声警报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上表忠心了,立马连滚带爬地飞奔回去。   到底是怎么了,它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么短的时间内,顾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说黑化就黑化的?   神仙也不带这么快的吧? 第5章 恩怨(捉虫) 顾家跟高家的仇   系统刚回来,就看到上次见到的高崇德站在它宿主旁边,还站的特别近,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长辈慰问晚辈似的。   只是他说的话可不是什么人话。   “呵,真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能耐,不过,你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救了李大人便能一飞冲天了吧?你在人家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要是你的话,就好好缩在你那几间破屋子,出来晃悠只会惹人生厌。你爹死得不明不白,难不成你也想步入他的后尘?”   系统恨不得把这个人的嘴堵上。   别说了,没看它宿主已经眼神不对了吗?这人是不是在找死?!   顾准确实在拼命抑制,才没有上去捏死他。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旁人污蔑他爹娘,更何况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还是他的仇人。   高崇德不死,他爹娘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这种畜牲,他就不配活着,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   不过高崇德说这些显然就是想为了让他失态的。说完他还往前两步,故意亲昵地拍了拍顾准的肩膀:“贤侄啊,我同你爹是至交,且当年那事不成也实在是遗憾,否则,你如今叫我一声爹使得。”   畜牲!   顾准只有呼吸重了几分。他在忍,这么多年来经营的好名声,绝不能因为这个畜牲而破功。   半晌,顾准还是放开了拳头。   他忍住了。   高崇德本来是想激怒顾准,不曾想这人脸上竟然连半点波澜都没有,仍然一副温吞守礼的样子。   “无趣。”他道。   唯有系统知道,顾准心里已经彻底扭曲了。   顾准现在都已经在想怎么弄死高崇德了,系统真的生怕他想不开当场要了高崇德的命,于是赶紧开导:“冷静啊,这种人不值得你一命换一命的!”   只是系统还是不了解顾准。顾准什么都没说,反而好脾气地回了一句:“是吗,那看来是我没有福气了。”   高崇德皱了皱眉,不悦地打量了顾准一眼,道:“你倒是比你爹沉得住气。”   顾准淡淡道:“过奖。”   “哟,高大人来了?”   高崇德凶相一收,端出一副和气模样来。   来人是里正,他如今来这儿就是为了寻高崇德的。高家算得上是盐官县的一等人家了,当家的高崇德任盐监,掌管盐官县的盐场,而且高家上面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亲戚,据说在府城那边当大官。高家富贵,买下来的地也就越来越多,杏林村这边有不少人家都是租了高家的地。   高崇德约里正见面,为的就是涨租的事。   里正看到这两人笑着说话,还以为他们俩关系不错呢,丝毫没有嗅到什么刀光剑影,反而乐呵呵地走上前招呼:“高大人您来了怎么没直接去我那儿?村里不少人都在等着您呢。”   高崇德朝着里正道:“刚好路上碰到顾世侄了,跟他说了两句话。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且先随你过去吧。”   “您往这边走。”里正忙引着人离开,临走时又看了顾准一眼,心中惊奇。   当年高大人跟顾准他娘不清不楚的,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本来以为高家跟顾家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却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相处的还不错。   然而离开之后,顾准站在原地,心中久久能平静。   他没有回家,这样的状态回去,家里那两个小的必然害怕。   顾准径自走到河边,对着河水静坐了半晌,才压下心头的那股恨意。   系统吓得心惊胆战,它也不知道这人黑化成什么样子,一般人黑化的时候都会情绪外泄,只有顾准这个怪人,单看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被人这么羞辱也不生气,还真是个可怕的人呢。   系统悄咪咪地说:“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鱼死网破的念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高盐监吗。”   “你能让他死?”   系统:“……不能。”   顾准嘲讽一笑。   系统感觉自己被看轻了:“我虽然现在在不能,但迟早都是可以的。你只要认认真真做任务,我就去帮你去调查高崇德,我就不信他做事还一点把柄都没有。只要被我查到了,直接把他送到官府就行了,没必要跟他硬碰硬。”   主要是系统怕顾准直接手刃仇敌,那它还改造个屁。   说完,系统又好奇了起来:“对了,你们家跟那个高崇德,到底有什么恩怨啊?”   顾准想起往事,眼中阴翳渐升:“生死之仇。”   忆起往事,顾准心里的恨意又一次被勾起来了。   顾准原来也有一个幸福的家,有温文尔雅的父亲,美丽善良的母亲。他是家中长子,自幼天赋过人,父亲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盼着他有朝一日能高中进士,光宗耀祖。可是这一切,都在父亲认识高崇德之后被毁得干干净净。   顾准记得,当时的高崇德也是一副大善人的样子。顾准不喜这人,只是他父亲识人不清,觉得高崇德为人正直豪爽,便将他当成是至交。   谁知这高崇德就是个畜牲,他蓄意接近他们家,设局让他父亲签下巨额借据,用高利贷逼死他父亲,竟然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因为高崇德觊觎他母亲。   系统听到这里,简直三观尽毁:“这也太恶心了吧!”   顾准仰着头,道:“若不是我母亲抵死不从,事情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只是高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母亲临产之际放出谣言逼迫她。人言可畏,即便我母亲是清白的,旁人也会觉得她不守妇道。母亲被造谣中伤,又受父亲去世所打击,生下长安与长乐便撒手去了。   事后,高崇德还将所有的脏水泼到我父亲头上,污蔑我父亲是因为沾了赌所以才欠下这笔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继续做他的老好人。”   顾准用手盖着脸,拿下去的时候,人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说起这些的时候冷静得出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格外的冷静。   系统试探地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家就没有别的亲戚了吗?”   “我父亲是独子,顾家又是几代单传,并没有别的亲戚。至于母亲那边……有他们跟没有是一样的。”   当初她母亲被谣言中伤,小舅舅为了替她出头便独自去高家说理。谁想半路遇上了疯马,被撞死在街头。外祖父一家因为这件事情同他们有了嫌隙。后来长安与长乐出生,他母亲又去世了,外祖母更觉得是长安与长乐命硬,克父克母,还害的自己小儿子丢了性命,从此只当作没有这两个外孙,这么多年对他们两个也是不闻不问。   爹娘为去世之前,顾准的确把他们当作仅剩的亲人,可如今见识了人情情能暖,顾准心里的那点亲情早就已经丢的一干二净了。   系统真是替顾准捏了把汗,这反派的身世也太不容易了,惨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怪他后面黑化成那样了。   系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一个劲地保证:“放心,要不了多长时间高家就能倒台了,相信我。”   毕竟,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顾准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起了身慢慢地往家走。   他早已经习惯了孤军奋战,听到这样的话也不以为意,他并不觉得系统真有这个本事,而且比起别人,顾准更信任自己。在这个世上,他也只能够信任自己。   回了家,顾准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动过怒的痕迹了。他带着顾长安跟顾长乐把李况送来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虽然他没有要银子,但其他东西还是留了下来。   李况的礼送得也实在,都是布匹粮食,正好是顾准最缺的。傍晚过后,顾准抱着两匹布去了吴婶子家,央她给顾长安跟顾长乐做两身衣裳。   吴婶子实在不好意思收:“你这孩子,送这么多的不哪用得完呢?”   “用不完婶子便自己留着。我平日里不在家,他们两个孩子皮实难管教,都是婶子费心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婶子自己也做两身衣裳吧,全当是我的孝敬了。”   这话听得吴婶子真是心里熨帖极了。   别人都说她傻,白白照顾几个外人,乐只有吴婶子知道,她根本就没吃过一点亏。偏偏她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旁人还不信,觉得她是在故意替顾家说好话,毕竟顾家都已经穷的叮当响了,哪能回报她什么呢?   但吴婶子明白,顾准在养孩子这件事情上可是从来不吝啬花钱的。只可惜,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还不如下次直接穿一身新衣服出去,狠狠打一下他们的脸呢。   该让他们看看自己说的不假!   这么一想,吴婶子也就干脆地收了,她本来也不是矫情的人。   顾准只在家里歇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他就又准备去县上读书了。   顾长乐得知自己哥哥又得走,很是舍不得。他们兄妹俩打小手没离过顾准,也就前两年顾准开始读书的时候才被迫跟哥哥分开。在他们兄妹二人眼中,哥哥不苟言笑那就是不喜欢他们。   顾准在外面确实都是一张笑脸,回家之后却老是不爱笑,难免会让人多想。加上村里又有那些不讨喜的人,见了面就说什么他们母亲是因为生下他们才没了的。这些话他们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是顾长安跟顾长乐听了却格外的难受自卑,怀疑哥哥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喜欢他们的。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两个人还是乐意粘着顾准,这毕竟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了。   吃过早饭之后,顾准就得出门了。两个小的趴在门边,眼巴巴地望着他,顾准去哪儿他们就跟到那儿。   顾准心中一叹,拿起木梳子对着顾长乐招了招手。   顾长乐立马小跑着过去,拿脑袋对着顾准:“哥哥,我要梳两个辫子。”   顾准没吱声,熟练地给她梳好了头发,挑了一个她喜欢的头花给她戴上。   顾长乐臭美,戴完头发之后还跟二哥显摆:“二哥,我好看吗?”   顾长安有点羡慕,因为哥哥从来就不会给他梳头,哥哥说了,男孩子要自立,连头都不会梳那是蠢才。   顾长安一向跟他哥哥看齐,他哥说什么顾长安就信什么。既然他哥说了不会梳头的是蠢才,那他是不会自己这个蠢才妹妹计较的,所以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顾长乐又立马转过头,期待地看向顾准:“哥哥觉得呢?”   顾准不擅长对付这些,头一偏,继续收拾自己的书。   顾长乐抠了抠手指甲,感觉自己没有那么高兴了。   可是她再不高兴,哥哥还是得走的。被送到吴婶家之后,顾长安跟顾长乐还一直踮着脚趴在窗台上看着,直到彻底看不到哥哥的身影后,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吴婶子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端了一个碟子从厨房里面出来:“长安长乐,快过来吃饼。”   ……   杏林村离县城并不远,只是顾准没钱坐车,每日上私塾都是步行,总要耽误不少时间。一开始他也觉得累,后来走习惯了倒也锻炼出来了。   每日一来一回得花将近一个时辰,路上他也时常温书,不敢白费了这时间。   说真的,系统就没见过比他还刻苦的人了。这努力生活的样子,连它一个系统看了都心疼。   等到了私塾,守门的小童见了顾准还有些惊讶:“顾师兄怎么今儿就来了,先生不是交代了您安心养伤不用来上课?”   “伤在左臂,不碍事的。”   小书童摇了摇头,也知道说不过他,只能放不进去。这是他们家先生的得意门生,不放能行吗?   顾准一脚踏进私塾,系统忽然“叮”了一声:   “随机任务,打脸高修文。任务成功奖励,素描画教程一份。” 第6章 打脸(捉虫) 装模作样的后果   “素描是什么?”   “一种独特的画,等你到时候看到就知道了,先别问那么多了,这任务你到底接不接?”   顾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接了。”   系统哼哼一声,心道这人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系统出品,自然都是精品了。   顾准进了私塾之后先去拜见了先生。   张先生也是举子出身,不过他生性洒脱,并不喜官场纷扰,中举之后仍然做他的教书先生。除了教书育人之外,他平身最爱的便是作画了。张先生号逍遥居士,画坛中人称逍遥子,尤擅山水画,一画千金。   张先生家中并不缺钱,他开私塾也是随性至极,碰到喜欢的学生甚至分文不取,若是碰到不喜欢的那束脩便高得离谱了,高修文便是如此。张先生一直不喜欢高修文,当初收他做学生乃是因为高家软磨硬泡。张先生平生一怕麻烦二怕吵闹,高修文两者都占了。可他若是不收的话,以后这样的折磨隔三差五地还得来个不停,不值得。   张先生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高修文,只是也顺带狠狠地宰了高家父子一顿。跟高修文不同,顾准是张先生看重的学生。他对于自己喜欢的学生,那是偏爱得明明白白。   一见顾准过来,张先生立马就招让人坐下,说话间都带着一份长辈独有的关切:   “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在家歇息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先生厚爱,只是我的伤如今已经不碍事了,与其在家消磨时间,还不如来学堂里听听课。”   “这……”张先生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好再叫人回去,“对了,李大人可曾寻过你?”   顾准道:“昨儿来过一趟,他原想送银钱以报救命之恩,可学生救他本来也不图什么,如何能收了这银子?怕李大人觉得我挟恩图报,便说想借县衙里头的邸报抄一抄,好在,李大人也同意了。”   “合该如此。”张先生点头,显然也是极满意顾准的做法。不卑不亢,一心向学,这才是他的好学生。   “若是不方便的话今儿的功课便别写了,歇两日而已,不会落下什么。你先回学堂,我稍后便到。”   顾准听罢,当即起身退下。   学堂离先生的书房也不过只隔了一条长廊。张先生的私塾中大多都是家境并不丰裕的,唯一有钱的也就只有高修文了。   且因高修文吃喝用度皆与旁人不同,所以有人看了自然心态失衡了。这些心态失衡的,要么对高修文鄙夷到底,要么出于私心想要从中捞到好处,处处奉承。前者有如邓季文,后者便是高修文身边的两个跟班,一个叫袁新,一个叫王维谷。这两人都是鞍前马后地伺候着高修文,因为高修文不喜顾准,也跟在他后面不知道出了多少坏主意。   顾准走进学堂的时候,就看到学堂里面热闹得很。   准确的说,是高修文那边热闹得很,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吹嘘声。   邓季文见他过来,立马跑过来把憋了半天的话给吐出来了:“瞧他轻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状元了!”   顾准有些疑惑。   邓季文撇着嘴解释:“咱们上回不是把文章给交上去了吗,今天一早,学童便把写的好的文章贴在后面,你的在里头,结果那高修文写的文章也在里头。不过就是文章被贴上墙了罢了,他倒好,吹了一早上了!”   “我去看看。”顾准放下书便踱步去了学堂后的屏风处。   这一块地方是专门给他们贴文章的,每次收上来的作业但凡有出众的,都快被贴在这里供人学习。   顾准自己写的已没什么看头,他瞧得是高修文的。结果通篇看下来,竟然一点错处都未发现。行文流畅,一气呵成,就是这字稍微差了一些,不过也确实是高修文的烂字。   顾准一遍没看出什么,不过再细看一遍后,他却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一处不动。   高修文也用余光盯着顾准,尾巴翘得老高:“某些人就是这么不知好歹,以为自己背熟了两篇文章就是天纵奇才了,呵!我是不屑于在先生面前争第一,没意思,我之前那是不想努力,要是想努力了凭我的家世,凭我的天赋,举子进士那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高修文一个劲儿地挤兑顾准:“不像某些人,考个乡试都能临阵退缩,完了还说自己吃坏肚子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袁新跟王维谷拍马屁地笑了两声:“文哥,这可是人家的伤心事,咱们还是别说了,免得他下不来台。”   高修文抬着下巴:“他做得出,别人还说不得了,有本事别打退堂鼓啊,不中用的废物!”   顾准哂笑。   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在邓季文想要冲上去理论的时候还拦了他一下。   邓季文被他搞得一肚子火:“他这么说你你都不气?”   顾准确实没怎么生气。   邓季文这种人,还不值得他生气。同是高家人,高修文跟高崇德恶毒的可算是一脉相承了,只不过高修文的恶毒里面还带着一丝愚蠢的天真,也正因为如此,顾准他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没多久,张先生也从外面走进来了。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反正进门之后便冷冷地扫了高修文一眼。   吓得高修文立马坐正。   张先生不善地收回目光。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不痛快,课上张先生还点了高修文背诵他自己的那篇文章。   邓季文一听立马就来了精神,看好戏一般地对着高修文。   只是高修文的表现让他十分的失望,高修文竟然把他那篇文章一字不落的都给背下来了!   是个狠人。   高修文心里还挺得意:“先生,学生已经背完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张先生挥了挥手,让他坐下。   其余的话也没说了。本来张先生只是觉得奇怪,按高修文的水平应当是写不出来那样的文章的,只是高修文口口声声说那是自己准备了好几日才终于写成的。如今又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便是张先生也对他挑不出什么错了。   “可恶。”邓季文一肚子不服,“谁知道那文章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呢?”   顾准就坐在他边上,听到这话也只是扯了嘴笑笑。   高修文却还想嘚瑟:“先生,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可是苦思冥想了许久,您还不会疑心我使了什么手段了吧?我这人别的缺点或许不少,但是在做学问这一块却格外的诚心,先生您可不能冤枉了我啊。”   邓季文都快要吐了。   张先生许是不想搭理他:“行了,上课了。”   意思就是让他闭嘴。   闭嘴就闭嘴,高修文心情愉悦至极,闭嘴之后甚至还挑衅地看了顾准一眼,显然是为自己从顾准那里抢走了先生注意而沾沾自喜。   不想他刚收回目光,顾准却站了起来。   张先生愣了一下。   顾准朝着张先生拱了拱手:“学生有一句话想要请教高师弟。”   张先生点了点头:“问吧。”   高修文不明所以,问什么?他跟顾准有什么好说的?   顾准开门见山:“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此乃张季鹰所言,我虽熟知却不的其意,高师弟以为如何?”   高修文懵了:“你……你问这个做甚?”   “难道高师弟不曾听闻张季鹰?”   “他是谁?”高修文纠结了一下,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   “混账!”张先生已经拉下了脸,直接拿起藤条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咬牙问道:“老实交代,你那文章到底谁帮你写的?”   高修文腿一软:“我,我自己写的啊!”   “自己写的?”张先生勃然大怒,“让你写思乡,你用的便是莼鲈之思的典故,结果到头来你连典故是从哪儿出来、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蠢成这般,竟还口口声声说是你写的文章?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准已然坐下,并不管后面的事。   他知道高修文的水平,什么样的典故是他能写出来的,什么样的典故是他这辈子都想不到的,顾准心里门清。   系统龇牙,这反派心可真是细呀。   高修文已经慌不择言了:“先生,您听我解释,我知道这个典故,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忘记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张季鹰呢?”   “那你说他是何人?”   高修文:“……”   非要这么难为他吗?   张先生扶着太阳穴,气的话都说不通畅了:“休要狡辩,马上带着你的书滚回家去!”   高修文傻了,他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这文章确实不是他写的,是他从他庶兄那边找到的。高修文读书不怎么样,他庶兄却是个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了秀才,成为他父亲心里的头一人。   高修文这辈子就两个愿望,一个是把顾准踩在脚底下,另一个就是把庶兄踩到脚底下。虽然不满,但这也丝毫不影响高修文拿他庶兄的文章。   为此,他还做了十足的准备,特意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把这篇文章完完整整地都背了下来。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做对的,只是是高修文没想到还能半路杀出个顾准,直接把他的老底都给掀出来了。   高修文不敢让他爹知道他被先生赶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地在那儿求情。   “先生,我下次不敢了,您别赶走回去行不行?”   “我真是被鬼迷心窍了,我只是一时偷懒才借用了别人的文章,其实我也不是全抄别人的,我自己有写了一些。先生,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两个可以作证!”   无端被牵连的袁新跟王维谷人都怔住了,可他们还不得不替高修文说话:“是啊先生,高师弟平时写功课一向认真,唯有这一次犯了个错。”   “不必多说。”张先生十分冷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嫉恶如仇,且黑白分明。   若是今日之事不是抄了别人的文章,哪怕就是不写功课,张先生也不会气成这样。文章对于文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自己辛辛苦苦写好的一篇文章,结果却被别人偷了,那个小偷还口口声声说这文章是自己的,何其可恶!   “你若是还不走,就别怪我让人请你出去了。好歹师生一场,别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你爹也是盐官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他也不会愿意见到嫡子被老师赶出去吧。”   高修文慌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张先生推了他一把,直接让人把他给赶出去了,临走之前东西倒是想得挺齐全的,把他座位上的东西都一并收拾起来,扔出了学堂。   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张先生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见到这个糟心玩意儿的。   高修文也是要脸的人,都被人这么轰走了,再留下也是自取其辱。只是出了学堂之后,他心里更是没底。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他在学堂里面做了什么,他定没有好果子吃。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那个庶兄本来就心机深沉,回去听到他的事还不得笑死?   都怪顾准,要不是他,自己如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等着瞧,他一定不会放过顾准的!   被人记恨的顾准如今正心情愉悦,且系统也及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叮,打脸任务已完成,请宿主自行查询奖品。” 第7章 素描(捉虫) 学习一项新技能   从高修文走出去的那一刻,顾准便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不会这么轻易善了,只是他已经无所谓了,高家那些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结的仇多还是少实则并没有什么影响。   顾准猜的也没错,高修文前脚回了家,中午高崇德便亲自带着儿子上门了。   今天可不是沐休的日子,高崇德该不会是在衙门里面得知了消息,特意赶回来赔礼道歉了吧?若真是那样的话,那高家上下对读书跟科考的重视程度还真是让人惊讶,顾准心道。   高崇德直接去了张先生的书房。   他大中午的特意过来拜见,即便张先生不待见他们一家人,也做不出将人拒之门外的举动。是以张先生只能忍着不耐烦来听他赔礼道歉。   张先生平生最恨这些虚伪之人,分明心里恨他恨的要死,却还是摆出一副尊敬的样子,真是恶心了别人也恶心了自己,何必呢?   高崇德越说,张先生对高修文的印象也就越差。   高崇德说的嘴皮子都干了也没有见眼前这一位有什么反应,心里已经把人给记恨上了。但是碍于张先生在文人中的好名声,他不得不把这份不满压下去,继续道;“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文哥的错,这一次是他做的不对,失了体统,您若是心中还有满的话只管教训便是,我们高家不会有半点怨言。”   “我怎敢教训高大公子?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张先生都没有把这父子两个人放在眼里,只俯身作画。   高崇德笑的脸都快要僵了:“先生您心里还有气那是应当的,谁让我们家文哥真的做错了事呢?也怪他愚钝,连这么简单的文章都写不出来。”   张先生看了高崇德一眼,阴阳怪气道:“人贵自知,知道愚钝说明你们还有些自知之明。”   高崇德差点没有忍住。   边上的高修文已经彻底吓破胆子了,他还没见过他爹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过话。直觉告诉高修文,不管今天先生原不原谅他,他的下场都会很惨。   而且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在家里可算是彻底没了地位。   高修文瑟瑟发抖,一个字都不敢说,可伏低做小的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一般如高崇德这般的官老爷,管人管多了总是会带有一股自命不凡的高贵感,让他们去求人去跟人道歉比割他们的肉还要难。但高崇德就是高崇德,被人这么下了脸面后,还能赔着笑脸继续跟张先生说话。他也是料定了张先生不会真的把人赶出去。两家人都是县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闹的太开了,以后见面难免尴尬。   这也是高崇德的底气。   学堂里头,邓季文也在说这事儿:“你说那个高崇德已经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他该不会对我们先生动手吧?”   顾准无奈地看了看他:“又在胡说了。”   “怎么胡说了?像高家那样跋扈的人家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想想那高修文,一开始进学堂的时候不也处处跟你作对么?故意撕坏过你的功课,还带着几个人捉弄你,差点把你推进池塘里面,天儿还下着雪呢他就把你往池塘里面推,显然是想要你的命。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他小小年纪便已经如此恶毒,可见那个高崇文定更胜一筹。”反正邓季文不喜欢这一家人,说他仇富也好,说他睚眦必报也罢,反正他就是一看到高家人就不爽,“真想进去看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邓季文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顾准不一样,他借着收功课的名头,跑去观望了一趟。   本以为去了门口就会被撵出来,不曾张先生竟然一点都没避讳,直接让顾准进去了。   反正张先生是不在意多一个人看高家的笑话的。   高崇德刚刚还在说着好话,一看到顾准进来之后立马就歇住了。   高修文更离谱,直接仇视顾准。   张先生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嘴上说的那么好听,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你仍不思悔改,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修文!”高崇德怒斥一声。   高修文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甚至还低头跟张先生道歉了:“先生,都是学生的错,学生下次定然好生学习,绝对不会再与诸位同门师兄弟争锋。”   “你学不学关老夫什么事?你也别在老夫这里赌咒发誓了,老夫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别带头扰乱学堂里的秩序便是了。你只记着一点,你已经被老夫赶出去了一次,从今往后便再也不是老夫的学生。老夫如今还让你回来,不是出于什么师生情,只是因为你进学堂时老夫收了你不少银子。有买有卖,老夫也不能让你们血本无归。只是继续当老夫的学生的话,那你还不够格,记住了吗?”   高修文傻了:“记……记住了。”   张先生呵呵一笑:“还算是有点眼力见。”   高崇德便是忍功再好也差点没有绷住。这个老匹夫可真是软硬不吃,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的出来。若不是看在他手底下的学生众多,小小一个举人在他眼中的算得了什么?   没办法对张先生发火,难不成还不能对自己亲儿子发火吗?   高崇德虎目一竖:“畜牲,还不快给你先生磕头谢恩!”   高修文腿一软,立马跪在地上,给自己先生磕头可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多谢先生,学生往后必定乖乖听话。”   张先生姿态还是端得高高的,听到这句话也没给什么反应。   高崇德今日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找虐。只是为了缓和关系,临走之前他看到张先生放在一旁的字画,恭维了一句:“久闻先生画技超群,不知高某能否有幸一观?”   “好说,你想要送你好了。”张先生随手将画卷扔了出去,毫不怜惜。   高崇德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一时间甚至琢磨起了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难不成……张先生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并没有多厌恶?   多想无益,高崇德还是带着儿子出去了。只是经过顾准身边时有意慢了半拍,斜视着扫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顾准不为所动,甚至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改变过。   他从来没怕过高家人。今天他本也不想惹事,怪只怪系统突然发布的那个任务,对了……他好像还有个奖励来着,晚上回去的时候定要看看。   另一边,高崇德已经坐上了马车,至于他儿子高修文自然是被留在了私塾里头。   上了车之后,高崇德还在琢磨自己手上的这幅画。都说逍遥子的画难得,想花钱买也买不到,不想今日却被他捡了个便宜。   那么多人想要的东西,他却唾手可得,这滋味还真是不错。不过张先生既然这么看得起他,回头到了年节他们高家是不是也得备上一份后礼?   高崇德倒是也没有多敬重张先生,这盼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能够在张先生那儿多学一点东西,以后他在运作一番,好歹也能得个隐士高人的名头。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高崇德甚至已经想好了过年要送什么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这幅画吧。高崇德解开了画卷,轻轻展开——   只一眼,他脸上的笑意突然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怒火与羞恼:   “这个老匹夫,他怎么敢?!”   高崇德一把撕了画圈,直接扔在了地上踩了两脚泄愤。   那落在地上的画,瞬间就占了不少的脏灰,不过上面的画跟字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画像里的人,是个头戴高帽的贪官污吏,吃的满嘴流油,脚下踩着金山银山。普普通通的一个画像却画的惟妙惟肖,关键是画上的人还跟高崇德有几份相似。旁边配着一行小字: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是个人都得气死!   高崇德的憋屈顾准是不会知道的,顾准只知道自己的心情还算不错,尤其是发现高修文对他一肚子的怨念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时候,那心情便更美妙了几分。   这一日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傍晚归家,顾准从吴婶子家把两个小的接回了家,随意煮了个点饭把他们两个喂饱之后,便开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了。   两个小孩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哥哥读书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所以他们就在院子里面玩自己的。   书房中,顾准已经取出了系统送的素描画册。   凭空出现一个东西,不管是第几次见到还是会让人惊讶。顾准接住画册,轻轻翻来。待翻开第一页之后,顾准就被上面的画给吸引住了。   这画风完全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幅画,只用黑白两色,却仿佛把人给画活了,光影交错之间,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明朗。   “这是何人所创?怎么之前闻所未闻?”顾准惊奇。   “这我哪知道啊,我只听说这画法叫素描,后世有很多人学这种画法。后面还有教程的,你跟着上面的话保准一个晚上就能学会。”   “一个晚上?”顾准对这话表示质疑。虽然他的确学东西挺快的,但也没快到那个份上。   系统得意道:“去系统空间学不就得了?那里时间的流速是1比10,你在那边呆十个晚上,在现实世界也不过只花了一个晚上,这么长的功夫还不够你学的?”   顾准再次错愕起来。   自从他认识了系统之后。错愕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每次他觉得神奇的时候,后面往往还有更神奇的事情等着他。难道这就是系统所谓高智慧生命体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与神明又有何区别?   可若是有神明,为何高家的报应还不到?难不成系统过来找他,就是为了让他报仇的?   顾准心中疑惑,但是还进空间的时候还是一点都没犹豫的。很快他便发现,这个真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   ——没有吵闹,没有人打扰,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纸和笔。   虽然这笔跟他原先用的不一样,但是用来画画也没有那么多可挑剔的了。   除却一开始的不适应,大半个晚上的时间顾准都呆在这个所谓的空间里面。   一连两天都是如此。   虽然只过了两天,但是顾准却总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久到他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慢慢熟练起来,偶尔拿顾长乐跟顾长安来练习,也总是能画得十分逼真。   练习用的小画纸被两个孩子看到了,两个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肖像画给藏好了。   系统也是再次见识到了顾准的学习能力,这学习的劲头跟天赋实在太强悍,强悍到它满腔的指点热情根本没处施展。   唉……都还没有来得及指点迷津呢,人家就已经会了。没意思,帮助这样的宿主,可真是没意思。   第三天,顾准胳膊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痛觉了。他上午还是照常在学堂里面上课,中午休息的时候却独自出门,去了县衙。   他是去拿邸报的。   既然都已经开口要了,那再过去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想必李大人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事实也如顾准所料,县衙外面的守门大爷一听他报出了名字便立马放行了,引着他走进了内室。   只是刚进了县衙,顾准就听到边上有衙役在窃窃私语。   “都已经三天了人还没找到,该不会找不到了吧?”   “这凶犯委实太过嚣张,不早点将他缉拿只怕会害了更多的人。”   “着急也没用啊,咱们又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就凭着那张面目全非的画像去找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谁说不是呢,那画画的可真是丑,是个人都不会长成那样子吧。”   顾准停下了脚步。 第8章 肖像(捉虫) 神了,到底怎么画出来的……   “敢问几位大人所说的是何事?”   几个衙役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衙门里头很少会看见生人,除非是过来告状的。但眼前这个,明显不是。   陈枫觉得眼熟,仔细一想便记起来了,这应该是前几天救了他们李大人的那个书生。之所以他记得那么清楚,还是这位相貌太出众。   但凡容易被人记住的,不是俊的离谱,就是丑的出奇。大概是顾准长得太让人不设防了,且看打扮还是个学子,几个衙役便立马将近日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这也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般人不关注这事所以知道的不多。   事情原要从几天前开始说起,那日县衙忽然来了人,说是县城南门胡同那边的一家男主人在家中被杀身亡。   凡是涉及命案的,县衙这边必定第一时间赶去探查。结果命案是真的,他杀也是真的。   这个叫王屠户的死得倒霉,他父母去的早,又没娶老婆,被杀的时候没一个人在场,就连报案都是邻居见他一天没出门,忍不住好奇才过来瞧一眼的。这一眼看的,差点没把人给吓死。   李大人带人过来查案的时候,那邻居都还没缓过来呢,一个劲地说不是自己杀的,生怕别人误认他是凶手。   几个衙役本来觉得他这是心虚,后来一查,人还真的不是这邻居杀的。   还有人觉得这邻居是心虚,被李大人敲打两句后才作罢。只是到底是谁杀的,却成了一个谜。为了这事县衙里面的人可谓是倾巢出动,就连李大人都没闲着。这么不眠不休地搜查了两天,仍是一无所获。   事情的转机是在昨个儿。   昨儿上午县城里面又发生了一出命案,死的是一个孀居的寡妇,人称胡三娘,死法还跟王屠户一模一样。只是这回好一些,有个人看见了那个行凶的歹人。本来县衙里头的人都以为这回有了证人,必定能尽快将贼人缉拿。可谁知道,那个证人虽看见了贼人,却形容不大出来贼人的相貌。县衙里头擅长人物画的师爷最近恰好又不在,留下的那个画也能画,只是根据那人形容之后画出来的东西忒丑,李大人倒是画得好,可是拿出来那人却又说不像,还说没这么好看。   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拿着那张丑的出去找人,结果也是不言而喻。这么丑的画,能找出来才怪呢。   顾准礼貌地问道:“这画我能看看吗?”   “也不是啥宝贝,你想看就看吧。”陈枫直接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画纸。   顾准接过一看,也沉默一下。   “如何,可曾见过?”   顾准将画还了回去:“这般长相的人,确实未曾见过。”   “别说你了,咱们也都没见过。”陈枫嘟囔,“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长啥样。”   顾准抬头:“或许,我可以一试。”   ……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彼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又狐疑地看了顾准一眼。   陈枫短暂的停顿了以后,接着便道:“这位公子可别托大,这活儿虽小却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这我自然知道。只是此案重大,若再不解决只怕会引起慌乱。我所学的虽不是常道,但或许能解今日之急。”   边上的衙役都不不信邪,闹哄哄地说什么李大人都画不好,他一个小年轻更不用说了。   陈枫只抬了抬手,让他们先静一静。   再看向顾准的时候,陈枫那张略显精明的脸也郑重了几分,对着顾准伸了伸手,请他入内。   顾准跟上前。   好在那个目击证人住的近,没多久便被叫到了县衙里头。   顾准问了两句之后便明白,为何这人这般难画了。说来说去,还是普通惹的祸。那凶犯不过是寻常长相,脸上根本一点突出的特点都没有,这样的人放在人堆里只会泯然于众,对于一个素昧平生人来说,能画得出来才怪呢。   于是顾准也不纠结他脸上身上有何特征了,只用这县衙里头的人做比较,问清楚体态像谁,个头像谁,脸型像谁,束发还是散发……至于眉眼如何,顾准也就问了一个大概,反正就往平平无奇开始画就行了,最重要的是问形态,问清楚看见那凶犯的时候他做了什么,逃跑姿势如何。幸好目击者是在白天见到那人,虽光线较暗,但是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顾准问的他也能一一回答出来。   顾准信手作画。   不多时,一幅肖像画便出来了。   众人立马围了过去。   “嘶——”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画像……”   前面这般热闹,书房的李况当然也不会毫不知情。他刚刚批完公文,正想问问衙役们上午搜寻得如何,就听书童说衙役们正在前厅中窝着,那边似乎来了个人,也不知究竟是谁。   “这群人,正经事不干怎么跑到县衙里头胡闹了?”李况有些不虞,加上上回遇刺的时候这群衙役们确实不大顶用,便放下公文立马抬脚出门准备教训两句。   只是正走到前厅,就听到有人在惊呼:   “是了是了,就是这人!”说话的正是那个目击者,“这凶相,这走路的姿势,简直跟那个贼人一模一样!神了,你没见过你怎么画出来的?”   这事不光他好奇,陈枫几个也是奇怪地不得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准瞧。   顾准收回了自己的炭笔:“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那目击者想了半天,却也不激动不记得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了。类似的话他这几天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遍,但是说多了,他也感觉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丁点儿用处也没有。不过现在看着这副画,他忽然确认了一点,没用的根本不是他好不好!   “在看什么呢?”   突兀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话。   陈枫几个对这道声音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下意识地就去行礼:“大人,您怎么来了?”   “还未进门就听到你们吵嚷嚷的,究竟是什么画?”李况早就已经看到了顾准,径自走过去瞅了一眼。   “正是这一幅。”陈枫递了过去。   “这画……”李况微微蹙眉。他看过得画也不少,但是像这么奇奇怪怪的还是头一次。不过奇怪归奇怪,却比他见过的所有的话都要逼真,光影分明,仿佛一个真人跃然纸上。   顾准解释说:“这画叫素描,是用炭笔画成的,虽然如今瞧着没有什么意境,但是胜在写实。”   “可不就是写实吗。”目击者连连夸赞,“简直像是把人给画活了,这神态这体态,简直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真一模一样?”李大人挑眉问道。   那人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十分的肯定。   其实顾准也知道,哪有什么一模一样呢?不过就是抓住了神态以及长相普通这一点真实地还原了一部分而已。要说一模一样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根本没有什么真实的参照物。大概也就是看到了几分相似,所以下意识的就认为凶犯确实长成这样了。   顾准明白,李大人就更不会不知道了。但只要有几分相似就足够了,李况郑重其事的把那份画稿收下去了,立马准备去外面搜巡。   他正要交代顾准两句,顾准便贴心道:“大人您先去忙,我书院里面还有课,该回去了。”   “也好。”李况如今实在没空,要不然他还想拉着顾准多问几句。就他所知,张先生的画风可不是这样的。想起顾准今天来是要借邸报的,李大人忙吩咐人将昨天邸报拿与他。   “这些你先看着,等看完了再还回来。我如今还有事,便不多陪了。”李况道。   顾准顺着他的话:“您只管忙去吧。”   事情办完了之后,顾准就没有再过多的插手了。查案这种事情,原本就是衙役们该做的。   李况也确实挺急着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命关天,继续放任那个凶犯实在太过危险,谁知道他后面还会不会杀人呢?如今有了突破口,李况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出了门。   他走后,顾准也很快就离开了。   陈枫在路上还盯着这张画像图看,越看越佩服。都说高手在民间,这话果然不假,看来他们李大人身边要不了多久便能多一个能人了。   待顾准赶回了学堂之后,下午的课都还没有开始。他趁着午休的功夫赶紧把邸报抄了一份。   他在誊抄的过程中便已经把内容看了一遍。这还是顾准头一次看到邸报,他之所以对玩意儿如此看重,新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了解一下朝廷的动态。譬如昨天的邸报,上面便记录了朝中的一些争论。大梁与北元对峙,朝中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正凶。顾准眼尖地发现,主战派的里面竟然有几位大臣姓李,且官居高位。那他们这位李县令被下放至盐官县,该不会也是因为主战派和主和派纷争吧?   除此之外,顾准还发现了一篇关于盐政的公文,余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系统不明白:“你看这个还能看出一朵花来?”   顾准呵呵一笑:“人蠢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你说谁蠢呢?”   “不言而喻。”   系统简直气坏了。   它发现了,甭管这人在外头表现得多有礼貌,都不能掩盖他就是个毒舌且混蛋的事实。当初它大概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觉得自己能感化这个反派并且改写结局。   午休时间结束之后,顾准的邸报也抄的差不多了。他这么多年抄书都抄出本事出来了,字写得虽快却个个都不难看。   只是顾准看过张先生的字,他如今的字到张先生那儿还是没得比的。终究是练得不够,也没有好的字帖。想到系统承诺的奖励,顾准觉得自己应该对县衙那边多上点心了。   上了一整日的课,晚上回去之后,顾准还是在屋子里学了好一会儿的素描。   系统看了一下,发现上面画的人都一样,顾准画得不烦它看得都烦了。   “你就不能换一个人画吗?不是你弟弟就你妹妹,画那么多张你不烦?”   顾准停下了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画了这么多张。长乐耍小性子的,长安自己给自己梳头的,还有两个小孩儿在门后等着他的……   顾准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画了,直接出了空间。   系统不明所以,在后面追问:“哎,这些画你到底要不要了?要我就收着,不要我就扔了啊,放在这里白占的地方。”   “跟你说话呢?你这人,跟你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到底还要不要了……”   仍然无人应答。   系统简直被磨的没了脾气。天可怜见,它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宿主?   顾准对这次的案子比较上心,第二天中午,他又去了一趟县衙。   还邸报只是个借口,他真正想知道的,是那凶犯到底找到了没有。 第9章 欺负(捉虫) 受委屈的双胞胎   今天留在县衙里面的人并不多。顾准过来送邸报的时候,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在那儿守着。   因为之前看见过,所以老大爷看到顾准过来的时候也没拦着。   “顾公子的今儿过来找李大人的?”   顾准摇了摇头,县衙里面这么冷清,想也知道李大人肯定不在。他将邸报拿出来,道:“我是来还东西的,这邸报我已经全部抄写完毕,还请您替我还给李大人。”   “李大人如今不在,要不你先在里头等一会儿?”   “不了,我下午还要去学院里面上课,实在是等不了了。”顾准说完,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倒是忘了问一件事了,不知昨日的那个凶犯究竟找到了没?”   老大爷一提起这个事儿就来劲了:“看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说了。人暂时没找到,不过那凶犯已经被人认出来了,说是城外一个猎户,跟那寡妇有些首尾。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原先听说那个寡妇丧夫之后一直老实本分,都不怎么跟街坊邻居接触,名声也极好,可谁知道她顶着一个好名声却做出了那样的事。且与她相好的还不止一个,那个被杀的就是最近刚好上的,凶犯应该也是出于妒忌,所以才下了狠心,把两个人都灭了口。”   老大爷说完还是唏嘘不已:“作孽哦,好好的两条人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杀人的如今正在抓,想必也要不就多久。手上沾了两条人命,估计这人也活不成了。”   顾准听了之后,便知道自己那幅画肯定是起了作用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被人认出来。知道了这事儿之后,顾准就放下了心,同老大爷告别之后便回了私塾。   “真不留下坐坐?”老大爷扯着嗓门地在后面问。   顾准摆了摆手,快步离开。   系统是个话唠,顾准一整个上午不理它它虽然挺生气,但是隔不了多久便就会自己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尴尬。   “其实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中午跑来一趟,傍晚的时候过来不行吗?说不定还能见一见李大人呢。”   顾准已经进了私塾,听到这句可笑的话之后也是毫不留情地嘲讽:“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跟我说,你是所谓的高智慧生命体,如果高智慧生命体都是你这样的脑子,那看来创造你的人估计也是半斤八两。”   “喂,你说话就说话,干嘛嘲讽别人?我也没觉得我说的有什么错啊。”   “呵。”顾准解释都不愿意解释了,他不想浪费口舌,更不想跟蠢人说话。   张弛有度的这个道理,并不是这种猪脑子能理解的,它当然也更不明白,粘得太过未必是一件好事。   系统气坏了。   顾准刚进学堂就跟迎面走过来的高修文碰上了,高修文身后还跟着他那两个小跟班。   “哟,这不是顾师兄吗,这段日子频频外出,该不会是在外头攀上什么高枝了吧?”   顾准不见愠色:“昨儿抄完了一本书,刚刚才去书肆还了书,怎么,高师弟这也要管?”   顾准说话,又轻轻拍了一下脑子,“是我的错,先生都说了与你再无什么师徒关系,称呼你为师弟显然有失偏颇,是吧高公子?”   “你找死——!”高修文脸一垮,怒气上头,立马要给顾准一点颜色瞧瞧。   “文哥你先冷静!”边上的袁新跟王维谷立马把人给拉住了,不待高修文嚷嚷起来便连哄带骗地把人给拉到外头去了。   顾准走了进去,倚窗而立,慢悠悠地看着石桌边上的三个人。   顾准是见过高家那个庶子的,这个高修文比起他庶兄,还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过没脑子也有没脑子的好处,对付起来都不用使什么计谋,因为他总能自己犯蠢。   譬如上次拿了别人的文章当做是自己的,换个稍微有脑子的也不会这么做。高崇德有这么一个儿子,迟早都会等来报应的。   顾准在窗边,高修文三人却在竹林那边。隔了这么远一般人或许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在顾准这,那边的一言一行他都听得明明白白。   高修文已经把毕生学来的污言秽语都放到顾准身上了。   这些话袁新都已经听腻了,根本提不起任何的兴趣,不过既然要跟在后面拍马屁,总得要顺着着点来。袁新道:“文哥您非得跟那小子过不去干什么?他那身份给您提鞋也不配呀。”   王维谷也昧着良心说了一句:“就是,像你这么一表人才的,顾准到了你这什么都不是。”   高修文磨了磨牙:“可我爹偏偏就不这么想!”   高修文对顾准有着一股天然的恶意,这股恶意来自于他母亲。高修文从他母亲那边得知,顾准的母亲就是个贱人,大着肚子的时候就勾引他父亲。要不是他父亲是个读书人颇知礼义廉耻的话,说不定和还顾准还得成兄弟呢。   旧日的恩怨加上这段时间的新仇,让高修文对顾准更是耿耿于怀。要知道因为上回那件事,他后背的伤到现在还结着痂,稍微拉扯一下就会渗出许多的血,疼得人龇牙咧嘴。   而这一切,都是拜顾准所赐!   “前些日子我惹了先生不快,要不是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在这关头惹事,我非得给这个臭小子一个教训,不可!”   王维谷恭维道:“还是文哥识大体。”   高修文得意道,又放起了大话:“我可是要考秀才的人,等着吧,这回我必要考中!”   王维谷迟疑:“那顾准呢,他该不会也去考秀才吧。”   高修文心中冷笑,他想考也得有这个命考!想起之前的是,高修文毫不怀疑只要顾准动了参加科考的念头,他爹就一定会让他有去无回!   顾准听完全程,无趣地收回视线。   高修文不对他动手,这就意味着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乐子看。不过么……这个高修文看起来对考中秀才似乎有股执念。做人有执念固然是好事,但若是没有本事却妄图高攀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就只能带来灾难了。   谁也不知道顾准心里想了些什么,就连系统都摸不透他的脑回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想着什么,反而去阴人。   傍晚时分,顾准他们才刚下课的时候,李况那边也总算是把案情给审完了。   其实下午的时候那凶犯已经捉拿归案了。这还是多亏了顾准的一张画,他们拿着画在城中寻找,竟真有人认出来了,说是看那姿态就知道画里头的人是哪个。   李况听罢连忙带人去缉拿,不过那个凶犯自己杀了人,心虚,昨儿就从家里面逃走了。   好在城里城外的关卡卡的严,李况带过去的人手也足够。多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可算是把人给逮到了。案情他们多少也能够拼凑出一个大概来,但是既然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了,该审理还是得审理的。   好不容易审完了案子,李况还写了一份长长的呈了上去。但凡涉及命案的官司,都得上报天听。   等公文写好之后,李况才终于有时间跟自家夫人吃了一顿晚饭。   李夫人不停的给他加菜,加到最后李况都有点无奈了,放下筷子道:“我这碗里已经攒了这么多了,何时能吃完?”   “又不是让你一口吃完,慢慢吃便是了。瞧这阵子你在外头忙来忙去的,看着都瘦了。”   李况不敢反驳妻子,只能认命吃下:“这次还是多亏了那位顾公子了,若不是他,我只怕还要在外面忙活呢。”   李夫人对这位素昧平生的年轻学子满是好感:“看来那位顾公子才是你的福将。”   “是不是福将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有几分本事,而且颇懂进退。”今日过来还邸报就真的只是还了邸报,都未曾进来过。   李夫人莞尔:“看来老爷很喜欢这孩子呢。难得有这么一个能入眼的,往后带在身边多指点指点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人家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他也是有志于科举的人,都说良师难得,你倒不如直接收个徒弟好了。”   “再说吧。”李况没有立马回答,他与顾准毕竟只见过几回。李况被害过一次,所以待人防备心极重。   他是对顾准有些好感,但要带在身边指点的话,还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天赋。   李况这边在说着顾准的事儿,另一边,顾长安跟顾长乐也在炫耀兄长给他们画的画。   双胞胎长这么大就没交到过朋友,因为村里的孩子大多都不喜两人,平常还爱欺负他们。尤其是对顾长乐,那些男孩子特别喜欢揪她辫子。   顾长安也是暴脾气,谁欺负他妹妹他就揍谁,后来有一次他妹妹被欺负狠了,顾长安直接把那个人牙齿都给打掉了三颗。   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上手打人。   当然这样做的代价是顾准道了三天的歉。看到过自家哥哥如何低声下气给他们善后,顾长安就再没打过人了。   他怕了,怕他哥哥再受屈辱。   不过他们跟村里的孩子关系依旧不好,村里那些人最喜欢嘲笑他们的就是他们家穷,什么也没有。双胞胎对此都不服气,所以有什么好东西就忍不住想要跟别人显摆显摆。   这次也一样,两个人拿着自己的画像得瑟了一圈,觉得自己赢了所有人。   村长家的顾金生抱着胳膊,一脸鄙夷:“不过就是两张破画而已,值当你们宝贝成这样,也太没有见过世面了。”   顾长乐呛声:“那也是我哥哥画的,只要是我哥哥画的,都是宝贝。”   “那是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稀罕。”   顾长乐哼哼道:“就算你稀罕你也没有,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宝贝的,你这样的坏蛋就不配有。”   “那就带着你的宝贝滚远点!”顾金生被激怒了,突然出手,狠狠地推了顾长乐一把。   他早就看这个臭丫头不顺眼了。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长乐!”顾长安吓得脸都白了。   完了,顾长乐心一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意料之中的痛觉并没有袭来,顾长乐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屁股都没有着地,根本不痛。   她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之后忽然高兴起来:“哥!”   顾准单手抱着妹妹,将人扶正之后,微微低下头,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顾金宝,眼中阴晴不定。   被顾准的毒舌伤到自闭的系统,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第10章 贪墨(捉虫)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顾金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害怕的,但是想到顾家爹娘都已经过世了,顾准这个当大哥的也不过就是个会读点书的穷学生而而已,平时还得仰仗着他爷爷撑腰呢,这样的废物,根本不足为虑。   这么一想,顾金生就来底气了,故意把下巴抬地高高的,蔑视顾准:“你想怎样?”   顾长安几次攥紧了拳头,可是一想到上次打人让他哥哥陷入两难的境地之后,顾长安只能忍住。   他牵了牵顾准的手,嗫嚅道:“哥哥,我快要饿死了,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吧。”   顾长乐也觉得这样子的哥哥挺吓人,赶紧抱着顾准的大腿,把头埋起来,只留下两个啾啾在外面:“长乐也饿了。”   顾准摸了摸她的头。   顾今生嘁了一声,嘟囔道:“呸,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个胆小鬼啊。”   顾准没有作声,最终还是回去了。   顾金生立马觉得自己赢了,神气了,甚至都有胆子当着小伙伴的面高声嘲弄起来:“真是一群废物!那两个蠢货还以为亲哥回来了能给他们撑腰呢,没想到他亲哥也是个怂蛋!   一家子不争气的窝囊废,就这样还想考秀才,这不是做梦吗?他要是能考秀才,那我就是状元郎了!”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堆里面便发出一声哄笑。   “欺人太甚。”顾长安气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最见不得别人说他哥哥不好,一句也说不得。   正要冲出去跟人理论,顾准却开了口:“不是说饿了吗?”   “我……”顾长安被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刚伸到胸口的怒火忽然被压了一下。   他迟疑了,虽然他哥在外面脾气挺好的,但是这样都不生气吗?这要是不给顾金生一个教训的话,以后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   顾准也不管他,说完自顾自地去了院子,顺带把锅架起来了。做饭是个费时间的活,柴火正烧着,顾准又从书囊里面取出了一盒糕点递给双胞胎。   顾长乐眨了眨眼睛。她记性比较差,而且记吃吃不记打,顾准前脚拿出了糕点,顾长乐后脚就忘记自己刚刚被欺负的事情了,叽叽喳喳地问:“哥哥,你不是说咱们家的钱又用完了吗?”   “我晚上回来的时候从书肆那边取了两本书回来抄,老板人客气,提前给我预支了一些钱。”顾准不是经常抄书,但是偶尔功课不忙的时候还是会抄一抄的,他的字在同龄人中间可算是出类拔萃的,抄得工整且一个错字都没有,这样的书往往能比别的书多卖一些价钱,书肆老板当然也乐意做顾准的生意。所以在顾准提出要预支一些钱的时候,老板立马就答应了。   顾长乐听了之后乐颠颠地回了一句:“这个老板可真是个大好人。”   顾长安拿了一块糕点,却想塞给顾准。   顾准有些嫌弃:“我不爱吃这些甜腻之物。”   好吧,顾长安歇了这个心思了,看来他哥哥是真的不喜欢吃糕点。   顾准看着他们吃的高兴了,这才从里面拿出几块去了吴婶子家。   吴婶子家的小孙子才三岁,真是喜欢吃甜的年纪,只是顾准把东西拿过去的时候又挨了吴婶子一顿批。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过日子,像这种金贵东西能少买就少买吧,这东西难不成还能当饭吃?”   “只是偶尔买一买,若说要常买的话我也没这个钱。”顾准解释。   “你啊你,买了就算了还非得送过来,这东西多贵啊。”   吴婶子一直在抱怨,舍不得顾准花钱,只是她儿媳妇就干脆多了,已经拿着喂孩子了,一边喂一边道:“娘,您操那个心干什么?人家顾准可比您厉害多了,换了您您说不定都没他强呢。”   这是实话,小小年纪就把一双弟妹拉扯大,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顾准今儿过来也不单单是为送吃的,见小孩儿啃的差不多了,他才问道:“我今日见到村长家的那个小孙儿,见他行事……似乎有些霸道。”   吴婶子一怔,而后缓缓转身,愁眉紧锁:“是啊,那孩子的性子确实不是什么好惹的。他平日里就横行霸道的,只是旁人碍于他爷爷咱们也不好找他们家麻烦。我前两次见他欺负长乐便说了他两句,结果你猜他怎么着?他竟然举着石头朝我脸上扔!   气不顺了,嘴里便连一句干净的话都没有。他爷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教养出来的孙子竟这般不堪?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这般德行,长大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养出这样的子孙,我看他们家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吴婶子说完,又加了一句:“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要跟旁人提起。”   “放心。”顾准安抚地笑了笑,“我不会乱说的。”   “婶子就知道你嘴严。”吴婶子放心了。   从吴家出来之后,顾准看了周边一眼。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可他心里只觉得可笑。这偌大一个村子,愣是没有他们家的容身之地。   回了家后不久,许久不曾迎客的顾家竟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顾永宁知道了自家小孙子犯的事,特意领着他过来给顾准道歉。   “我家这小子平时被我们娇惯坏了,说话也没大没小的,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几位多多见谅。”   “都是同一个村子里面的人,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了,你说是不是啊顾家大郎?”   顾准听着忽然笑了。   这话虽然是道歉,可他怎么偏偏听出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呢?   顾永宁确实也不是为了诚心道歉,以他这个身份还犯不着给顾准道歉。他只不过是爱惜名声,所以才过来走一遭不给人留下话柄。   其实说实话,顾永宁对顾准也没什么好印象。杏林村不大,村里面除了姓顾的便是姓吴的,且租了高家田地的人还不少。这些人既然租了高家的地,肯定也是跟高家同一个鼻孔里面出气。高家人对顾准百般挑剔,村里其他人也是狐假虎威。若不是顾准打小就将自己的名声经营了起来,如今也不会这般好过。   而顾永宁作为村里的耆老,也是高崇德一手扶植起来的村长,自然对顾准带有天生的抵触。只是他惯会做人,虽然受了高崇德的恩惠,却也并没有在明面上如何为难顾准。   简单的到了两声歉之后,顾永宁便直接领着孙儿出去了。走了一截,顾永宁才停下对孙子告诫了两句: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别跟顾家那两个孩子走的太近了?他们生来不详,克父克母,你同他们走的太近,万一沾染了霉运可怎么好?”   顾金生不爱听这些罗里吧嗦的废话:“哎呀行了,老是说这几句话我听的都烦了。”   “只盼着你能听进去,别给我惹事就好了。”   “惹什么事了,惹着他们也配叫惹事?”   顾准站在门边,目送着这对爷孙远去直至彻底看不见。   顾长安跟顾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黏到了他身边,见顾准一直盯着外头看便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一人也陪着他一块儿站着发呆。   顾准看到他们过来,已经收敛好情绪。直到走进书房之后,他才与系统道:   “你去查查顾永宁这些年一共贪了义仓多少粮食。”   杏林村设有义仓,里头的粮食都是各家供的,每存一笔都要记账以备荒年之用。只是因为村里没有什么仓库,所以这些粮食就放在了村长家,他们家地方大,能盛得起。   系统觉得费解:“你怎么知道他们家就一定贪了粮食?”   “我若是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早就被人撕碎吃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   系统噎了一下,觉得挺生气的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正想要借着查东西的事情让顾准求一求它,顾准便又开口了:   “你让我给你做任务,我也做了,如今让你办点事你自然得给我办好。别整日口口声声说自己比什么都强,结果到头来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我要你有何用?若真如此无用,咱们还是各奔东西吧。”   系统气绝。   这是顾准逼得,它今儿定得把这个顾永宁查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查清楚了!   系统也确实证明了自己,它虽然有时候说的话确实有些蠢,也闹出了一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但是调查一个小小村长它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系统就已经把顾永宁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楚了,甚至于他贪墨的粮食系统都能精确到几斤几两。   没错,它就是那么厉害!天底下像它这么能干的系统已经不多见了。遇上了还不珍惜,那纯粹就是王八蛋。   它也不是针对谁,只是最近那个王八蛋针对它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显然已经不把它放在眼里了。不对,是从来也没有放进去过!   系统本来是想在顾准面前好好的吹一吹的,结果这家伙忒可恶,一听到自己想听的之后就彻底翻脸不认人了,根本不在乎它说了什么,简直叫系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别提多晦气了。   然而顾准根本不在意它怎么想。用完就扔,这是顾准对系统的一贯态度。不过顾准在得知消息之后,也是立马就有了行动。   系统看他这样果决,自己都吓了一跳。   翌日上课,张先生带他们读的正是《论语》中的《宪问》。   张先生朗声读道:“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顾准深有同感。   系统却反问:“你这么做不是也有风险么?即使能够如愿,可也在另外一个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不是吗?你就不怕自己这么多年经营出来的好名声打水漂了?”   顾准手不释书,给这蠢货解释了一番:“名声这种东西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它于我而言只是个手段,并不是必要的东西。”   同一时间,顾永宁刚在家教完孙子练字,结果家里突然来了人。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顾永宁看着这些带着扁担跟秤砣闯进他家的不速之客,半天都没能回过神了。   他看向为首的里正,还有跟他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把他给拉下去吴用,带着些火气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他家,简直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吴用先发制人:“顾永宁,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贪墨了义仓的粮食?”   “你……”一句话,叫顾永宁心头跳到了嗓子眼:“一派胡言,此事绝对不可能,你听谁胡说的?”   “听谁说的你就别管了,反正今儿大伙都来了,之前义仓里面有多少粮食账本上可都是写了清清楚楚的。你若是真坦荡,直接开仓让我们进去称一称。若是缺斤少两,那便证明你确实贪了粮食。若是没有,我再向你道歉也不迟。如何,你开还是不开?”   顾永宁哪敢开?   吴用厉声呵斥:“说话!到底开不开?!”   顾永宁吓得胡子都哆嗦了一下。   吴用瞧见顾永宁那张老脸由青转白,实在痛快极了:“或者,你心虚不敢开?也好,大伙都瞧清楚了,咱们的村长竟然心虚了,看来他果然贪了粮食!”   “我……”顾永宁张了张嘴,却不敢多说,因为他不论怎么说都是错。   纸包不住火的,但是身处其中,谁能保证不动邪念。一旦偷拿了,便再也停不下来了。只是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向隐蔽,从未被外人发现过。   老天爷,这些人到底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第11章 偷粮(捉虫) 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乡亲们,我看咱们这位村长是不会放我们进去查粮了,既然他不肯放,我们就直冲进去,那里头放着的可都是咱们的粮食!”   “对,绝对不能让人白白贪了咱家的粮食!”   “都让开,我直接把锁给砸了!”   义仓的粮食在哪个屋子里头,他们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毕竟当初存粮的人时候村里的人可是在旁边盯着呢。一群人一窝蜂地就冲了过去,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直接举起了锄头,狠狠一捶。   一声巨响,门直接被砸穿了,上面的锁也被砸成了两半。   顾永宁又急又气,看到他们冲进里头了,赶忙跟着一块过去:“你们这是擅闯民宅,当心我去高大人那边告你们一状!”   吴用回头冷笑:“话别说的太早了,谁告谁还不一定。”   顾永宁抚着胸口,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顾家的两个儿子慌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顾金生也突然成了哑巴似的,默默地龟缩在墙角,连上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顾家一家人都气坏了,但是生气之外更多的还是心虚。那粮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自家人知道。   顾家老太太又慌又怕,催促道:“老头子,你快想想办法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屋子翻了个遍吧?”   顾永宁狠狠地喘了两口气:“事到如今,我能有办法?”   这群人根本就不听他的,后面跟着的那位里正虽然自始至终都没表过态,但看他站在这里便已经是他的态度了,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了。   一家人都惶惶不安地站在义仓外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吴用心急,在里面赶紧催着人把粮食都撑了一遍。果不其然,粮食缺了一半都不止!当初放进去的可有200斤粮食,现在里面剩的连100斤都不到!89斤,跟他之前听到的分毫不差。   还有一些麻衣布匹,更是一点都不剩了。呵呵,看来这义仓里面的硕鼠还真是不少呢。   等着,他今天不叫顾永宁好看他都不姓吴!   当吴用阴着脸从里面出来后,顾永宁便知道完了。且阴沉着脸的还不止他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都这般仇视地盯着顾永宁。   糟了……   顾永宁闭上了眼睛,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他头顶上顶着的这个村长的名头,全完了……   之后的事,也都如了吴用的意。吴用这小半辈子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把顾永宁彻底踩在脚下,如今心愿达成,再没有什么时候能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   不过今天的事情能这般顺利,还得多谢那位不声不响的能耐人,真没想到啊,平日里看着那般温和却能有如此之心机。人不可貌相这话,说的半点都不假。   顾准晚上从私塾回来的时候,便听到村里的村长换了人做,新村长正是吴用。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顾准听到之后并不惊讶。反而是顾长安两个,都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让那顾金生一天到晚地欺负人,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偷了粮食,看这小偷还能嚣张多久?”   顾长乐皱了皱鼻子:“要不我们明天去看一看?”   “不许去。”顾准将晚饭端上桌,冷着脸告诫道,“真那么闲的话就在家里面认字,明天晚上我回来检查,若是认不出来晚饭就不必吃了。”   顾长乐不高兴了,觉得哥哥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小讨厌。   认字什么最烦了,她从来都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字。   不像顾长安,他听到哥哥明天晚上要考自己还挺高兴的。顾长安十分热衷于他哥哥面前表现自己,要是能得到他哥哥的一句夸奖那准能高兴好个几天。   两个人一个高兴一个败兴,但却都没有了再去看热闹的心思了。   与此同时,顾永宁跟高崇德也正说起了顾准。   原是高崇德先怀疑上的,他只问了一句:“吴用这人,没这么多的城府。他虽然与你针锋相对,但若是他手中有你的把柄早就抖出来了,何必等到今日?你这次是不是得罪了谁?”   “得罪?”顾永宁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虽然背靠高崇德但行事一向谨慎,且又爱惜名声从来也不在明面上为难别人,如果要硬说有一个的话:“前些日子我家小孙子跟顾准家的那对双胞胎起了一些争执,不过我已经带着人去道了歉了,应当不是因为这个。不过除此之外,我倒也一时想不起自己得罪谁了。”   高崇德道:“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当心就是他在背后反咬你一口。”   “……不会吧。”顾永宁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要说是顾准做的话那也不大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   顾准要是真这么有能耐,也不至于每次交锋都被压的说不出话。   高崇德见他不信,也没有再继续追究什么呢,只叮嘱他:“这段时间先稳着点,不过顾准那边还得继续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告诉我。”   顾永宁不解:“大人,您若是真的恨那小子,何不……”   他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手势。   高崇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看得顾永宁讪讪地把手拿了下来:“我这不是说笑的吗?大人您别见怪。”   “好好做事,我那盐场空出了一个小吏的位置,等风头过了之后,我自会安排你家老大去做事的。”   “大人您放心,我保证将顾准给盯得死死的。”顾永宁笑开了花,赶紧表忠心。   时辰已晚,高崇德从顾家出来之后也是立马乘车回去了。坐上马车的时候他还在想今日之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高崇德总觉得这事同顾准脱不了干系。   要说高崇德不忌讳顾准吗,他忌讳的,早在几年前他就想弄死顾准了,但是这世道直接弄死一个人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直接弄死不行那就想方设法地弄死,可那顾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妖孽,自小便是一肚子的心眼,高崇德前前后后使了那么多的招,却每每被见招拆招。也正因为如此,高崇德才越发忌惮顾准,越发想要弄死他。他知道顾准想要考科举,也知道这样的人一旦被他取得了功名便再不可能被打压,所以高崇德说什么都不会让顾准进考场的大门。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不会例外,如今已经是腊月,春上便有一场科考,想要不声不响地把人拦在考场外面,如今就得要提前谋划。   高崇德还在想着怎么给顾准下绊子,顾永宁一家人却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事了。本来顾永宁觉得自己就算没有了村长的位置,好歹也有高大人撑腰,他们村里的人大多租种高家的田地,多少也会给高家人一个面子。   但是顾永宁的算盘还是打错了。   有吴用带头,那群人根本就没将顾永宁放在眼里,但凡看见了就肯定要嘲讽一波的。这年头粮食是多金贵的东西,他们肯把粮食放在顾家那是因为信任顾永宁,觉得顾家好歹也算是个富贵人家,总不会贪图他们的粮食,结果没想到,这顾永宁还真就是个利欲熏心的。   明明自家这么有钱了还要贪别人的救命粮,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群情激愤之下,顾永宁一家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只要高家有人出了门便会招来一堆人的指指点。   顾永宁一辈子好面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他实在听不得那些人的冷嘲热讽,直接大门一关,缩在家里面不敢出来了。   眼不见心不烦,再听下去他指不定会被气死。   顾永宁这些大人是忍得住的,可顾金生却忍不住,他在家憋了两天之后还是偷偷逃出去了。两天没在村子里面玩耍,顾金生都感觉自己憋出毛病来了。   可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伙伴,等着他的却是那些人的口水。   “呸,你这个偷了我们家粮食的贼,快给我们滚远点!”   顾金生目瞪口呆,压根不敢相信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这些人平日里在他身后跟个小瘪三似的,现在竟然敢吐他口水?!   “你们想找死吗?”顾金生跺脚。   顾大福插着腰道:“这么横,看来是还把自己当成村长家的小孙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你爷爷都已经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还在这里摆什么款儿?”   “就是,平时欺负我们欺负的那么欢,现在我们还回来也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顾金生忽然感觉脑袋一痛,他惨叫一声,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头上鼓了好大一个包。   几个小孩手里捏着石子:“都不用怕,反正他爷爷现在不顶事了,给我砸死他!”   “砸死这个王八蛋!”   “你们敢?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爷爷!”顾金生吓得搬出靠山。   “呵,你去啊,正好我们连你爷爷一块儿砸,偷人粮食个老混蛋养出了你这么个小混蛋,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正好一家全砸死算了!”   如雨点般密集的小石子顷刻间都朝着顾金生砸过来,躲都躲不开。   很快,顾金生就被砸了个满头包。   顾金生吓得赶紧转身往后撤。这群人疯了,他们怎么敢的啊?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爷爷的厉害吗?   顾金生一边大骂,一边被吓得四处逃窜。那逃跑的样子可把顾长安兄妹俩给逗乐了。   他们可不是故意过来看热闹的,只是出门捡生火的树枝,刚好碰上了这一幕。   顾长乐眼睛都弯了:“二哥,这顾金生逃跑的样子可真好玩儿。”   顾长安摸了摸她的花苞头:“那是他罪有应得。”   恶有恶报,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一次。   而远在私塾上完课的顾准,则又再次来到了县衙。   他这几天都按时过来取邸报,抄完的第二日再送过来。不过顾准一向都只在县衙外头跟守门的大爷交接,并未踏入县衙,也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打听李况的消息。   顾准知道自己不能急,太着急的话反而让人不喜。不过这几天应该也表现差不多了,顾准猜测李况很快便会请他进去说话。   果然,顾准才刚交还了邸报,正一声不响地打算离开,李况的书童常远忽然从里头追了出来:   “顾公子留步!”   顾准停下。   常远赶忙道:“顾分子您先别走,我们大人邀您进去一叙。”   顾准激没激动系统不知道,反正它激动了。天哪,这个支线任务,终于要有进展了吗? 第12章 赠书 刷好感的突破口   顾准被领进了李况的书房。   书房不小,不过两侧却全是书架与博古架,里面放置的书比顾准在书肆里面看到的还要多。书房前后以一扇落地屏风隔开,屏风上绣着高山流水,格外的清幽雅致。屏风边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也不知点了什么香,整间书房都氤氲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隔着屏风,顾准看到了后面隐隐绰绰的轮廓。   他站定行礼:“学生顾准见过李大人。”   “是顾准啊,快进来吧。”屏风后面的李况开口了,“早就听说你这两天来得勤,怎么也从未与我打声照招呼?”   顾准绕过了屏风之后,总算是看清了书房里的情况,李况仍在批阅公文。   他原本是京官,在鸿胪寺的时候每日事物也不少,但是等当了盐官县知县之后他才发现,就这小小的一个县,真要管好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顾准客气道:“大人公务繁忙,学生怎敢随意叨扰?”   李况笑了笑,搁下了笔让顾准先做,且还顺便问起了顾准读书的近况。   顾准也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如实回答。   李况问着问着渐渐来了兴致:“你们张先生平日里都带你们读了什么书?十三经可都学过了?”   “只略读了四书五经。”   “数术呢?”   顾准坦诚到了极点:“并未涉足。”   主要是他们张先生不精通此道,对这些东西也不太感兴趣。   “那史书呢,可曾读过?”   顾准再次摇了摇头:“学生家贫,史书并没有通读过,平日里读的最多的就是书四里面的游记诗集之类。”   系统莫名的有些紧张,生怕李况不满意这个回答。别说李况了,就算它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扫兴啊,唉,还是家里太穷了,连书都看不起。   这也是事实,所以顾准并不打算隐瞒其他,也从来不觉得家贫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一个人永远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出身贫寒并不是错,出身富贵也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他虽家贫,却把握了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这对他来说已然不易。   李况听罢也没说什么,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顾准家中是何情况李况比谁都要清楚,所以顾准没有读过的这些书,也不足为奇。他道:“这儒家的经典虽各有偏重,但是里面的一些内涵总是相似的。你竟然学了四书五经,那我便来考考你儒家的经义,如何?”   顾准不卑不亢:“大人请赐教。”   李况沉吟片刻,问:“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何解?”   顾准对这话也熟悉,脱口便道:“学生以为,谨权量,当先谨其在官者;审法度,谓损益沿革之宜;修废官,指的当是有官而无职、有职而无官者。凡三项都是行政之本,说的也都与规章制度有关,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令行禁止,朝廷的管理自然便通达了。”   李况听完不住微微点头,心里却分外满意。本以为顾准未曾读过什么书,眼界也有限,却不想基础却如此的扎实。   他又免不了想要问些深入地为难一下顾准,所以便考起了《尚书》:“可曾听过‘歼厥渠魁,胁从罔诒,旧染污俗,咸与维新。’”   顾准还真听过这句话,具体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了,凭着印象与思考回了一句:“虽然没有读过《尚书》,但却在别人的文章中看过这句。学生拙见,以为这句说的仍是律法的执行规定,简言之便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说的真实从轻和从重的律法规定。”   “那你觉得是从轻好还是从重好?”   顾准谨慎了不少:“学生以为,无论是从轻还是从重,最重要的便是要在律法铁条范围之内,只要律法允许,法理不在乎人情,适当地从严从重只需根据案情实际都可行。若是法律不许,一切只按规定来便是了。怕的便是官吏的职权凌驾在律法之上,这般无论是从轻和从重实则都是滥用刑法,皆不可取。”   李况眼睛精光一闪,兴趣立马就来了,挖的坑也是一个比一个大:“那圣上大赦天下,将那些本就有罪的犯人全都赦免,原也不在律法规定的范围之内,你认为此事究竟是利还是弊?”   顾准心中的警觉已经到达了顶点,若非这间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准都以为有人要害他了。   李况也知道自己问的不妥,可他就是想问一问:“这里并没有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就是了。”   系统都替顾准捏了一把冷汗。   顾准却不见慌乱,略想了一会儿便道:“世事无绝对,凡事有利则有弊,大赦乃是仁政的一种,但若是用的不好,也会成为政治博弈的工具。”   李况稍有遗憾,因为这并不是他想听的。   顾准何其敏锐,立马又道:“不过……学生虽没有读过什么史书,但也听过一些前朝旧闻,知道若是国富民安、海晏河清,那么大赦的次数便少之又少,反之,则会多许多。”   所以哪怕是为了政局稳定,这种大赦天下的戏码还是能少一点则少一点吧。   李况正视了顾准一眼,微微点头,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不错。”   系统及时上线,激动道:“叮~李大人好感度+10,目前度50!宿主,再接再厉哦,胜利就在眼前了!”   好感度达到了50那可代表着喜欢呢!   顾准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涨了十点?”   “可能是你答到了他的心坎儿上了吧。”   “大赦天下的事儿?”   “应当是的。”早在之前系统就把李况的事情给查的底朝天,“我突然想起来,去年好像是皇上的四十大寿,本来是想大赦天下来着,不过李况等官员拼死反对,被皇上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顾准听得无语:“那最后呢?”   “自然是没成喽,不过皇帝很生气,好几个月都没召见过李况。此事应该也是李况的心结了,毕竟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几句话,顾准脑海里就勾勒出一个好大喜功但是却还保留一些里的皇帝形象。不是什么好形象,但是也没坏到哪里去,起码还能听得进去人话。   说话间,李况已经站起来了,他走到书架前面挑出了几本书,后又递给顾准:“这些书都是我之前看过的,上面有一些批注,你带回去看看,什么时候把这期书看完了再来找我。”   顾准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他这是……成功了吗?   应该算是成功了吧,毕竟今日过后,他便能光明正大地请教李知县了。   从李大人的书房里面出来之后,顾准感觉衙门里面的人对他都客气了不少。之前也挺客气的,但明显现在更甚了。   常远把他送出县衙的时候,还暗示道:“我们家大人很少给人送书的,他如今一送便送这么多,可见对顾公子是极为看重的。”   顾准笑了笑:“也确实是多谢李大人厚爱。”   常远忽然感觉,以后他跟这位顾公子打交道的机会肯定不会少。   傍晚用晚饭的时候,李夫人也提起了今日之事:“你这都晾了人家这么多天了,怎么今儿想起来要把人叫进来了?”   “我那可不是晾着他,是看看他的品性。”   李夫人不与他争这个,只问:“那老爷可看出什么了?”   “不卑不亢,聪慧机谨,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李夫人闻言也知道丈夫肯定十分满意这位顾公子:“能得你这样一句评价,可见此人定然不俗,改日我也要亲自见一见这位恩人。”   李夫人真想看看,丈夫口中这位聪明又机谨的顾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顾准那边,他还能端的住,系统已经飘了。   “你这好感度升的还挺快的,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多一个先生了,不对,说不定还是师傅呢。”   顾准摩挲了两下书页,嗤笑道:“办事的本事没有,做梦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瞧不起我是不是?”系统火气上头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李知县保准把你当成关门弟子来培养!”   顾准心中不屑,真听它的,说不定早就被李大人赶出去了。   系统看了一眼顾准怀里抱的书,又看了一眼进度还没有过半的两个任务。顾准不急,它都开始急了。   可下一刻,系统忽然又开了精神:“新任务,获取60好感度。”   顾准不解:“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任务?”   “因为李夫人想要见你呀,好好表现吧,李夫人对你的初始好感可不低,现在就已经有45了。”   大概有救命之恩在前面摆着,又有李大人时不时地显摆,导致李夫人对顾准期待极大。   系统也是很看重这次的任务:“任务时间十天,任务奖励:汗血宝马一匹。”   顾准诡异地迟疑了。   他是没有骑过马,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拥有一匹自己的马。可是获取一个妇人家的好感,还是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官家夫人,顾准不禁有点犯难了。   一筹莫展了半天,顾准终于回了家。   家门甫一打开,顾准便看到了院子里蹲在地上头挨着头、正在看小鸡吃菜还看得一身是劲的双胞胎。   顾准灵光一闪,有了! 第13章 拜访 带上弟弟妹妹去县衙   这种问题,系统还不至于答不上来。   李况跟李夫人膝下只有二子,不过两个儿子年级都不小,连幼子也已经及冠了。这次李况来盐官县任职,两个儿子却都没跟过来,仍留在京城的书院里头读书。   系统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本来也以为顾准第二天就会把他的双胞胎弟妹带过去,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去县衙还邸报的时候甚至提都没有提。不过系统这次学精了,它打算在旁边偷偷观察,毕竟要真的贸然去问的话,说不定又会被说成是没脑子。   一晃两天便过去了,这一日顾准早上进了私塾之后便发现院子里有些闹哄哄的,嘈杂得很。走近之后才见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被枣红马,且私塾里面的学生都围了过来,把那匹马跟坐在马上的高修文给围得严严实实的。   袁新跟王维谷更是一个接一个地拍着马屁。   “文哥,你这马长的可真壮啊,这样一匹马得花费不少钱吧?”   “钱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你看文哥什么时候差过钱?不过这马看着是真的好。文哥您看,这马……回头能不能给咱们也骑一骑?”   “好说,现在就能给你们试试。”高修文大方得紧,反正他也已经显摆够了,便从翻身下马,准备让两个小弟在马背上的威风。   袁新称赞道:“文哥您这下马的姿势可真是行云流水,想必是练过的吧。”   高修文就喜欢听这话:“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好眼力。我爹这段时间逼着我练习马术。反正我们家也不差钱,为了这还特意给我请了一个师傅,都已经练了好些天了,这骑术自然也是日益精进。我爹说了,学会了骑术过些日子会有大用处,我虽不知道我的用处在哪,可是听他的准备错。”   后面的几个学生也眼馋,便问:“高师弟,我们能不能也骑一骑你这马?”   高修文大方道:“想试的都可以来试,我这几匹马脾气好,轻易不会动怒。”   他上次丢了好大一个面子,所以这次自然要补回来。在这个学堂里头,他高修文才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至于顾准那个穷鬼,只有在旁边干看着羡慕的份儿。   穷鬼就是穷鬼,高修文越过众人,目光鄙夷地看着顾准。   顾准没心思管高修文的显摆,他只在意他前面说的那句话,不知这大用处到底是什么用处。才刚走神了一会儿,顾准便被一声怒喝打断了思绪:   “都在这围着干什么呢?不上课了?!”   刚准备上马的王维谷腿肚子一哆嗦,马上到一半儿就给摔了下来。好在袁新扶了他一把,等他站稳之后才嫌弃的把手给挪开了。   “不过是骑个马而已,怎么还摔下来?”   “你说的倒轻松,被先生吼的那个人不是你。”王维谷抱怨了一句,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张先生便已经走到他们眼前了。   高修文吓得后腿了两步,低着头愣是不敢看先生。   只是不巧,院子里面出事张先生能想到的祸头子就只有一个:“混账东西,你才安分了几天就又想惹事生非了是不是?这匹马是不是你带过来的?”   高修文身板都颤了两下,连忙狡辩:“先生,这匹马虽是我带过来的,可我半点惹事的心思都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早上坐牛车过来实在是有些慢,所以才直接骑马过来了。刚才也都是各位师兄想要骑一下,所以我才让出了位置,我真的无心闹事啊先生。”   张先生信他才怪呢,臭着脸道:“有没有闹事,我长的眼睛自然看得清楚。再有,我这院子不是给你拴马的,你要拴去外头拴,别放在这里面丢人现眼!”   “可……可外面也没地儿拴啊。”高修文小声道。   “没地拴你就连人带马一起滚回家!”   “……那我拴外面。”   高修文苦哈哈地讲自己的爱马解开,牵着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路过顾准身边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每次都是这样,非得当着顾准这个讨厌鬼的面前丢面子,实在可恶!   张先生摇了摇头:“如此轻浮招摇,怎堪大用?”   一匹马就得瑟成这样,这样的性子能成什么大事?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高修文听到。他只觉会心一击,再也没有了得瑟的劲头了,直接加快了脚步冲出门。   不堪大用就不堪大用,反正他不中用的话,顾准也别想有什么大出息!   袁新跟王维谷两个人见壮,也赶紧跟上去一道拴马去了。   张先生看着更是气得难受。他好好的两个学生,在高修文没来之前也都是扎扎实实读书的,可高修文这个混账东西自打来了之后,他们俩就彻底魔怔了,变得如此谄媚,心思都不在读书上面。   这样的祸害,他如何能看的顺眼?   不过好在他这里也有一心向学的,张先生,换了一张温和的脸,同顾准道:“你通过过来取一下,上回收上来的功课。”   顾准于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张先生一边走还一边问他的功课情况,略问了两个问题发现顾准对答如流,心下更是满意的不得了,这才是好学生该有的样子,至于高修文,那根本就是一颗老鼠屎。再放任自流的话,整个私塾都要被他祸害透了。   顾准带着功课回学堂之后,便按照先生的吩咐将他的那一份又贴在了后面。做完之后他回到座位上面继续抄邸报。   邓季文则凑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问他:“你说你抄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顾准一边抄一边回他:“短时间虽看不出作用,但若日积月累的话对朝政也会有所了解。”   邓季文佩服得不行,反正放在他身上他是没这个耐心,一遍一遍抄的。   邓季文又问:“你这天天去县衙,就没让李大人指点指点你?”   “暂时还会指点。”   邓季文激动了。暂时没有,那说明以后肯定会有啊,邓季文狠狠地拍了一下顾准的肩膀,没皮没脸地道:“苟富贵,勿相忘!”   顾准无情地打掉他的爪子。   连着两天都没有在县衙里头看到李大人,顾准也不着急,每日里除了抄书抄邸报,就是翻看李大人送给他的那些书了。   这次顾准带回来的书足足有十本,且每一本上面都写满了批注,读来也要顺畅许多。顾准读书的时候,也会将自己的感悟记下来,以备下一次的考校。   又过了些日子,顾准去县衙的时候再次被带去了里面。这次去的不是后面的官舍,而是县衙的大堂。   陈枫看到他过来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你给等来了,刚好就差了你。”   顾准看到县衙里头有个生人,大概也想明白什么意思。果不其然,李况一看到他便让人准备纸笔,解释说:“今日县城里头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失主的家仆说是看过小偷,咱们县衙里头也没人会你那素描,只得请你进来了。”   “是啊,这事只有你来才最把稳。”这话是陈枫说的。   涉及公务,顾准自然慎之又慎。   那家仆在边上描述小偷的样貌神态,顾准则拿着炭笔飞快的在纸上作画。   余下人连说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扰了他。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副简笔画变作成了。   顾准拿给目击者:“你看看,与你今日见到的那个贼人可像?”   “像!”家仆一口断定,“简直跟我见到的一模一样,那人就是长着这样子!”   顾准也不意外,这又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了,不过看他的样子虽没有十分的像,也有五六成了,照着这张画下去找的话多半是能找到的。   李况听了那人的话,也是立马就让陈枫带着画下去搜查。   顾准帮了这么大的忙,李况也不好让人直接离开,开口道:“时辰不早,阿准不如直接留下用饭吧。”   顾准敏锐地听到了李况对他的称呼变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所以他就更不能心急了,于是婉拒:“多谢大人抬爱,只是我家里的弟妹还要人照顾,所以不便多留。”   李况犹豫片刻:“这样,等下一个沐休日你带着你家弟弟妹妹一块过来。我家夫人早就听闻你有一双弟妹,很想瞧瞧他们。”   顾准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而在一边暗中观察的系统也不仅给顾准竖起了大拇指,这人可真是能装啊,单看他这么矜持的样子谁又知道他是蓄谋已久呢?怪不得能成为反派男二,手段还是有的。   好在系统没有当着顾准的面腹诽,不然指不定要被怼。   下一个沐休日,其实也就是三天后。顾准等了两天没有告诉顾长安他们,前一天晚上才与他们说了。   因为这事,两个小家伙一晚上差点没睡好。不是紧张,而是兴奋地睡不着觉。   因为顾准白天不常在家,所以一般都会把他们放在吴婶子家。两个小家伙从出生到现在现在就没怎么出过远门,而且因为村里的孩子不大待见他们,他们在村子里面都不怎么敢瞎晃悠。这次不仅要出村,还要进城呢,听说见的还是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这能不兴奋吗?   第二天一早,两个小孩也是早早地爬起来了。甚至都没让顾准催,就已经乖乖洗漱好坐在小凳子上等顾准安排了。   顾准见他们这么听话,这才知道“出去玩”这三个字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给顾长乐梳好了头,扎了一个她最满意的苞苞头后,还让她换了一身自己最满意的衣裳。这么一套行头下来,顾长乐终于满意了,站在水缸旁边一个劲儿地照个不停。   顾长安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穿的也跟平常差不多。   不过去往县衙的路上,两个人还是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路上坐个牛车都得童言稚语地讨论许久。顾准全程没怎么应声,他们也能自己说自己的,而且说的津津有味。   只是等真正到了县衙之后,顾长乐却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小手晃了一下。   顾准便低下头。   顾长乐睁着大眼睛,或许是被县衙面前的石狮子吓到了,说话也有些忐忑不安:“哥哥,知县夫人会骂人吗?”   顾准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不过废话再多他也不能当没听见,于是回道:“不会。”   “那她会喜欢长乐吗?”   “不知道。”   “……”   顾长乐撅了一下嘴,不满意这个回答。不过她又想,自己这么乖,知县夫人应该会喜欢她的吧。不对,是肯定会喜欢她的! 第14章 可怜(捉虫) 两个小助攻   一时进了官舍,之前见过顾准的金巧一眼便看到了他们三人,忙上前迎来。   “夫人与老爷已经在里头等着了,顾公子随我过来吧。”   金巧虽在前头引着,目光却时不时地回头落在顾准身上。也不知怎么会事,明明只见过一两次,可金巧偏偏对顾准的脸记得清清楚楚,忘都忘不掉。这模样,让她一个姑娘家看了都自愧不如了。   系统嘿嘿一笑:“人家姑娘看上你了。”   顾准蹙眉:“闭嘴!”   “还不让人说了?真没劲。”系统咕哝了一句。不过,系统也不担心顾准跟这个丫鬟有什么,女主都还没有出来呢,这感情线还早的很。   不多时,四人便进了堂内。   李况跟李夫人一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便知道人来了,待四人进来之时,李夫人便好奇地往门边看了一眼。她实在想见见丈夫嘴里那位出色的学子什么模样,   甫一见到人,李夫人眼睛便亮了一下,这相貌,便是京中的那些王孙公子也比不上!   相貌都还是其次,最难得的是这不慌不慢游刃有余的气度。就连李夫人也觉得奇怪,一个出生乡野幼父母双亡的年轻人,怎么养成了如此的气度?   只是这毕竟是头一次见面,李夫人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所以目光就落到两个小的身上。这一看,李夫人眉眼便柔和了几分。   “这是双生胎吧?”   “是,大的名叫长安,小的唤长乐。”顾准领着弟弟妹妹上前见礼。   李夫人一把就将人扶起来,把顾长安跟顾长乐拉到自己跟前来细细打量,越看越喜欢:“平安喜乐,这名字一听就是有福气的。”   虽说是双生胎,可是这相貌并不是十分相似。小姑娘眉眼生的精致了不少,玉雪可爱,真是甜到人心里去了。而边上的哥哥则是像顾准一些,一眼看着便知道是个小小的男子汉。李夫人来了这盐官县这么久,当地这些高门大户家的小孩也都看的差不多了,可却没有一个能有眼前这两个孩子这般讨喜的。   真真是灵气十足。   李夫人便感慨道:“这两个孩子养的真好,可见你这个当哥哥的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顾准道:“也没花什么心思,主要是好养。”   李夫人不置可否,孩子好不好养,她可知道的太清楚了,更何况这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顾长乐挺起了胸膛,证明自己确实很懂事:“夫人,我跟哥哥可好养了,一点都不挑食,就连吴婶子家的小石头都没有我们懂事呢。”   “哟,真乖。”李夫人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   顾长乐被夸得小脸一红,悄悄往二哥身上蹭了蹭。   李夫人更是心软。漂亮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家里的大孙子也快四岁了。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个头恐怕也长到了这般大小了吧。大抵是思孙心切,如今看到年纪相仿的,便有些移情。   李大人则冷酷多了,小孩儿长的好不好他根本不在意,李况在意的是顾准这些日子学的怎么样。毕竟他看中的不是小孩,而是小孩他兄长。   可他刚想开口考校,李夫人就知道了他的打算,嫌弃道:“好不容易请人家过来聚一聚的,你倒好,还没怎么说话呢就想问别人的功课,有你这么扫兴的吗?”   李况挑眉:“读书人若是不问功课还能问什么?”   他也懒得跟李夫人计较,直接跟顾准道:“随我来书房。”   说罢,李况便背着手离开了,顾准让两个孩子乖乖呆在这里不许胡闹,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顾准离开之后,两个小的立马开始不安起来。   李夫人察觉到他们的小心翼翼,心中一叹,让人赶紧把果盘糕点盘都拿过来。   顾长乐下意识地依靠在顾长安身上,话都不敢说了。   顾长安虽然也不自在,但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妹妹的手。兄妹俩都是头一次出远门,也是头一次到县衙里头来。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剩下的也就只有忐忑了。   “你们俩快过来坐。”李夫人招了招手。   兄妹慢慢挪了过去。   李夫人拿起芙蓉糕递给兄妹俩,好在她昨天晚上让人备了满满的一份,这会儿用来哄孩子刚好:“你们兄长去做学问去了,待会儿便回来,不如我们先吃一些东西吧。你们喜欢吃什么,芙蓉糕吃不吃?”   顾长乐一看有好吃的,戒备心忽然就放下了。她乖乖地接过芙蓉糕,露出了两个小梨涡:“谢谢夫人。”   李夫人呼吸都慢了几分。哎,这小可怜,可真是讨人喜欢,她的孙子虽然也讨人喜欢,但说句老实话,可没有眼前这两个孩子听话懂事。   顾长乐已经开始啃芙蓉糕了,顾长安却没有动作。   李夫人问他:“长安怎么不吃呢?”   顾长安还记得哥哥平时给他们说的规矩,去别人家里做客,得要有礼貌,所以顾长安把那块芙蓉糕还了回去:“夫人您先吃吧。”   顾长乐也停下了动作。   李夫人忍着笑:“你不想吃吗?”   顾长安两条眉毛皱得跟小虫子似的,他想吃,当然想吃了。但是顾长安知道,这个李大人是能帮他哥哥的,所以他得讨好李夫人,让李夫人多说说他哥哥的好话。   这样他哥哥就不用那么累了。   不过他还是好想吃。顾长安瞥了一眼芙蓉糕,觉得还是给李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比较重要。   李夫人自己都乐的不行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昨日已经吃了许多了,现在不想吃这些。都是你们的,不着急啊,可以慢慢吃。”   顾长安这才放心地收下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尝着。   李夫人又想逗逗他们了:“你们都想起来要给我留,那该不该给你们兄长也留一份?”   顾长乐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用给哥哥留,喜欢吃这些的。”   “哦?”   “是真的呀。”顾长乐跺跺脚,生怕别人不信她,“每次我们准备留糕点给哥哥吃的时候,他都板着脸说不喜欢吃。哥哥什么都不喜欢吃,就连肉包子都不喜欢吃。”   顾长安默默接上:“就连肉都不喜欢吃。”   李夫人静默。   金巧也没了言语,这话也就小孩子会信了,肉包子谁不喜欢吃呢?再长大些恐怕就骗不住了。   顾长乐抬头看她:“夫人您怎么啦?”   “没事儿,只是在想你家哥哥真是个好兄长。”   “那是当然喽。”顾长乐摸了摸她的辫子,她的头还是哥哥梳的呢。   李夫人感慨了一下顾准养孩子不易,又道:“待会儿吃完了糕点,我们再去院子里头消消食,那院子里还养了一条小狗,长安长乐你们想不想去看?”   “小狗?”顾长乐立马来了精神,“有多小?会不会咬我们。”   “不会,长乐这么乖,绝对不会被咬的。”   顾长乐长舒了一口气,小大人一般:“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如果长乐被咬的话,哥哥肯定会担心的。”   李夫人乐得不行。与她交好的人都在京城,自打来了这盐官县之后便觉得孤孤单单的,都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可今儿见到了这两个小娃娃,李夫人忽然觉得自己无趣的日子或许已经到头了。   金巧在边上看着也觉得稀奇,眼缘这个东西还真的是玄乎,自家夫人的确喜欢小孩,但也没对哪个小孩稀罕成这样。上回高夫人带着幼女来府里,夫人还嫌弃她吵闹呢。   不像这回,打看了一眼之后就喜欢上,多稀奇啊。   两个小孩儿跟李夫人相处的融洽的不得了,吃了糕点之后乐颠颠地去外面看小狗了。看完了小狗,顾长安觉得李夫人已经变成自己人了,于是开始话唠起来,嘴巴一直都没停过。   都快说圆了。   李夫人听着竟也不觉得烦。   而顾长乐就是个粘人精,因为最喜欢她哥哥,所以三句话就要提到顾准。什么她哥哥每天早上都要给她梳头,她哥哥上回被村里的小孩子们欺负了,还有她哥哥一心替别人着想,告诫他们不许去落井下石看别人热闹云云,瞧她哥哥,多善良呀……   于是在李夫人的印象当中,顾准就变成了一个温柔可靠却深受村里人误解,乐于助人却时常要遭受冷言冷语的悲惨少年。   啧……这一家子兄妹,简直可怜极了。   书房这边,顾准也被李况逮着考了一番。这没动念头还好,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李况对待顾准便更加严格了起来。他先是考了那几本书上面的内容,见顾准言之有物,对答如流,便立马觉得自己送的那些书还是太过于简单。   看来还是他的要求不高啊。   李况用从书架里头抽出来两本,且还是厚厚的两本,交与顾准:“这些你也带回去看。”   也不说别的,不过那意思就是下回是要考的。   顾准恭敬接过:“学生知道了。”   几本书没有难倒顾准,李况觉得没劲,便又琢磨起了别的:“我看你这段时间抄邸报也抄了不少吧?可从里面看出了些什么了?”   顾准瞬间警惕起来,斟酌了一番,才认真回道:“倒也说不上看出了什么,只是对朝中的一些政策算是有了些了解。”   李况故意问道:“那对朝中的人呢?”   顾准问道:“大人指的是?”   “譬如朝中派系,又如几位皇子,我想听听你究竟了解多少?”李况不自觉又挖了一个坑。这可是个敏感的话题,不过他就喜欢问这些出其不意的,“你放心,这书房只我们二人,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顾准心里一叹,每次应付李大人的时候,他都必须拿起十二分的精神。而且这些问题还不能敷衍了事,顾准只能小心回答:“学生也不知朝中究竟有哪些派系,只是单从这些邸报中看,似乎主战派与主合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李况冷哼:“所谓的主和派,不过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   顾准失笑,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就是个激进的主战派。   明明是文官出身,却力战到底。顾准猜测,李况之所以被派到盐官县,还有上次的刺杀一事都与这些纷争有关。是战是和顾准也说不上对错,所以他又提了别的:“至于几位皇子,邸报中频频出现太子的一些政见,不过二皇子的支持者似乎也很多……”   这么一看,自然也就分开了太子党和二皇子党,而且皇后去世得早,如今得宠的是二皇子的生母杨贵妃。是以,太子虽是正统,但论起受宠却远不如二皇子。太子式微,二皇子后来居上,可见未来这些年朝中必定安分不下来。   李况见顾准分析地条条是道,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顾准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大人,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并无。”   说的还挺不错的,甚至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没有难倒人,李况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下次见面的时候,可就不是这些简单的问题了。   顾准刚庆幸完了自己度过一关,那边系统就过来报了个喜。   “李夫人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55。”   顾准沉默了。   这俩孩子还真挺管用,就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好感度竟然涨的这么快。 第15章 劝说 要不收顾准当弟子吧   顾准回去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孩子已经玩的没形了,还有李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看他的目光总是怪怪的,有些诡异。   顾准不想冒犯了人家,所以才故意装作没看见。   李夫人暗暗摇了摇头,要不是她今日听到了这些事情,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孩子背地里竟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中午顾家兄妹三人就留在这里用了午饭。   李夫人抱着顾长乐上桌之后,便发现这兄妹两个饭桌上的礼仪也是极好的。吃东西慢条斯理,根本用不着别人来喂。想起上回高家那个小女儿,都那么大了,吃饭还要人追在后面跟着喂。这人跟人,还真是没得比。   “尝尝这鱼,没刺的。”李夫人夹了两块鱼肚子,一块给顾长乐,一块给顾长安,倒是一点都没有偏心。   顾准看着这俩小混蛋吃的那叫一个开心,一时也顾不得思量他们在李夫人那边到底说了些什么话。本来顾准以为吃个中饭就够了,饭吃完稍坐了一会儿,他便准备带两个孩子回去,结果李夫人非得让他们再留一会儿,这一留,竟然还留到了晚上。   李夫人抱着顾长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这时辰刚好适用晚饭的时候,不如用过晚饭再走吧。这个点回去又得一顿忙活,何苦来哉?且他们两个小的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实在不能饿着。”   顾准此时方才知道,李夫人对他们家这两个是真的上心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准还能说什么呢?居然在楼下吃一顿饭了。   傍晚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李夫人叫车专门送他们回去的。临走的时候,李夫人想了想,仍开口说:“要不……明儿你把还他们俩再送过来吧。”   顾准听了简直有些难以置信。那两个小混蛋却还是一副天真单纯地坐在马车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准道:“夫人厚爱,只是学生明日还得上课。”   “那就后天送过来吧。”   “可……”后天他也还是得上课啊。   李夫人根本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知道你要上课,我也不让你送过来,到时候我让金巧坐马车把他们给接过来便是了。”   顾准虽然觉得不错,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答应了,而是为难道:“他们两个偶尔有些调皮,打扰了。夫人的清净就不好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我一个人呆在这官舍里面也着实无趣,留他们在身边说说话还热闹些呢。你也别拒绝了,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吧?”李夫人说完,胸有成竹的,看向双胞胎,“长安长乐,你们自己说说,后天还想不想过来看小狗?”   顾长乐歪了歪头,然后干脆道:“想!”   李夫人笑了笑,觉得这孩子果然跟她贴心,都想到一处去了,于是同顾准道:“看说的没错吧,这两个孩子都想过来了,你也别拦着了。”   李夫人这么开口,边上的李况是一点意见都没有。李况不爱带孩子,就是家里的小孙子他都很少抱,但问题是这两个孩子到了之后也不会让他来带。既然不是他带,那来不来都不是问题。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坐上马车回去的时候,顾准才想起来问他们:“今儿你们跟你夫人在一块的时候可说了什么话?”   顾长乐坦诚道:“我们说的可多了,现在都已经不记得说什么了。”   顾准看向顾长安。   顾长安还是靠谱的:“妹妹跟李夫人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李夫人好像也挺喜欢听的。”   家里的事情?顾准仔细一想便知道李夫人方才为何对他那般了。大概是觉得他在村里饱受欺凌、有苦说不出吧。虽与实际情况大相庭径,但是最后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   回去之后,顾准又把今天李夫人让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分了一点给吴婶子家。   吴婶子的媳妇儿见了眼睛都冒光了,赞不绝口:“大郎,你们兄妹几个这是出息了呀。这不声不响就跟李大人搭上关系了,有李大人在后面撑着,以后的前程肯定坏不了的。”   “快闭上你的嘴巴,一天到晚就会胡说八道。”吴婶子嫌弃她丢人,转身告诫顾准,“也不是婶子故意泼冷水,实在是有些话不得不说。虽说李大人客气,让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但是咱们也不能一直要别人的东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即便人家现在求不到咱们头上,但是人情这个东西总不能欠的太多。”   顾准知道她好心,回道:“婶子放心,我有分寸的。”   “知道就好了,你自小便懂事,这些话其实也用不着婶子来说,是婶子多心了。”   ……   入夜,李况梳洗完刚进内室,就看见李夫人坐在床边绣衣裳。李况走上去,直接把她的针线给夺了下来:“天这么暗绣花,眼睛不要了?”   “就差最后几针了。”   “差一针都不行。”李况直接把衣服跟针线都扔到一边。虽说他们这年纪也不老,但也确实不年轻了。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保养,要不等到老了的时候可真的是耳聋眼瞎了。   李况脱了鞋子躺在床上。   屋子里的香炉已经灭了,那熏香白天点一点还可以,晚上睡时若是再点,总觉得于身体有碍。不过那味道还在,若有若无的,勾的人睡意昏沉。   李况虽然困了但还是想说说话:“我看你还挺喜欢那两个小孩儿的,平日里也没见你对哪家的小孩这么上心过。”   “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也没有这两个听话懂事。”李夫人一说起他们就来劲儿了,“也不知道顾准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竟然把那这兄妹两个养的这么好,又乖巧又听话,尤其是那个小姑娘,特别喜欢跟人说话,跟个百灵鸟似的,有她在,一整日都不会觉得无趣了。”   “你不是最不喜欢吵闹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李夫人说完,突然想起来自家丈夫的性子,便知道即便跟他解释他也不懂了,“反正那两个孩子与我有缘。”   “知道了知道了。”李况给自己盖上了被子,“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   李夫人却还没有多少睡意,躺下之后仍然在说话:   “说实话,要不是这两个孩子,我也不知道顾准日子过的那么艰难。”   李况偷偷支起耳朵。   “我听说他们村里的人对他不太好,冷嘲热讽肯定是少不了的,就连几个毛孩子都敢欺负他。”   “也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能养的出这三个孩子,父母怎么说也不至于是那般不堪的人,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李夫人想到上回金巧打听出来的事儿,顾家那些事情,每一件好像都有高家的影子。李夫人灵机一动:“老李,你说顾准他父母的事情是不是高家认错的?”   李况心下记住,面上却不信,嗤笑:“你这脑子,不去探案真是可惜。”   李夫人说完也觉得不妥,他们跟高家人也没有什么恩怨,就这样平白无故怀疑人家实在有些不道德。不过李夫人又确实可怜顾准,所以便说:“是不是高家人做的且不论,反正顾准肯定是个好孩子。我看你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早把他收为弟子。这么好的苗子你若是不要,到时候被别人捡去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李况翻了个身,心里记下了,嘴上却还不耐烦:“好了好了,睡吧。”   “就这么一说,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李夫人下床吹灭的蜡烛,也打算就寝了。   李况过了会儿又翻了个身,心里琢磨起了这收徒弟的事情。   他是一甲出身,正儿八经的探花郎,可为官这么多年却一个徒弟都没有收。不是不想收,而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说句不中听的话,李况就连自己的两个亲儿子都瞧不上,更莫说外头的那些人。但顾准这孩子,李况是真的动了心思了。为人聪明,上进且至进退,最重要的是,李况总觉得顾准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保留一些。可要让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收了徒弟,李况却又不甘愿。   想要当他的弟子,起码要过五关斩六将吧,不给顾准设点儿门槛,回头他说不定还不稀罕呢。   不成,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定要难倒顾准。   顾准还不知李况的心思,回家之后他又练习了几张画,系统说他素描的技术顶多还只是中等水平,等他素描彻底练成了之后再奖励他一套油画册子,可以画的更逼真。   顾准画山水画出身,只求写意而不求逼真。但是有点事。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另类的东西反而更能让人追捧。他现在还缺钱,早点把画技练好,便能多挣一些银钱。   系统见他想的都是钱,于是来了兴趣:“不如你把钱交给我吧,我来帮你保管。放在我这最安全了,谁都偷不了。”   系统还挺喜欢管钱的感觉,要是由它来掌管家中财政大权,顾准总归是要对它另眼相待的,这就是钱的魅力了。   “你确定你要管钱?”   “你不相信我?”系统气势十足地反问。   顾准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半晌拿出钱袋扔到空间。   系统赶紧接好这个家当。只是打开钱袋之后,系统一下子就懵了。   它还不信邪地又看了一眼,结果看了半天也没能多看出一个铜板。   “四十文?怎么会这么少,上回不是还抄书了吗?”系统不可置信。   “你以为有多少?”   “总不至于就这么点吧。”   顾准冷漠道:“平日里日常开支不用钱啊?”   “……”系统沉默了,它万万没想到,自己宿主竟然真的穷到这个份上。   顾准还在边上慢悠悠地说着风凉话:“半个月的日常开支都在这里,你仔细管着钱袋,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   “这么点钱,哪够半个月用了?”系统都快抓狂了,它忽然觉得自己摊上事了。   “那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谁让你要管钱?”顾准理所当然的当起了甩手掌柜,“财政大权就交给你了,好好做,等着你给我钱生钱。”   系统真是气得无语。   这人根本不讲道理,明摆着想占它便宜呢!可恨它刚刚一时脑抽,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蠢话。   什么掌管财政大权?可笑,根本没有钱可掌!   李夫人也算是信守承诺,第二天确实没有来杏林村,只是第三日一大早,在顾准还未启程去私塾的时候,她就让金巧坐着马车过来,把双胎接到县衙去了。速度之快,让顾准也敬佩不已。   本来李夫人是打算一整天都带孩子的,结果这才到上午,官舍里头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金巧从外头赶来:“夫人,外头是高夫人带着高小姐过来了,说是想找您说说话。”   李夫人正跟顾长乐说得高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个扫兴的人,顿时觉得闹心。可是人都在外头了,又不能让人家离开,李夫人叹了一口气:“罢了,请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的功夫,高夫人便领着女儿过来了。高夫人的本意是想让女儿在李夫人面前多露露脸,要是能讨得知县夫人的喜欢那就再好不干了。顺利进了官舍的高夫人也挺高兴,只是这份高兴在踏进里屋,见到里头的两个小孩儿以后便荡无存。 第16章 出事(捉虫) 是不是长乐出事了?……   高夫人一脚跨过门槛:“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也不曾见过?生的这么干净水灵。”   李夫人扫了高夫人一眼,碍于礼数回了一句:“说来你可能不认识,这是上回救了我家老爷的那位顾家公子的幼弟幼妹。”   “……”高夫人笑意渐渐收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顾长乐立马抱住李夫人的大腿,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平常在村子里被那些小孩子欺负多了,对于人的善恶感知还是十分敏锐的。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夫人,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李夫人也有些错愕,她是丞相之女,夫君也是出自京城里面响当当的李家,这年头敢在她面前摆脸色的人还真是不多见了。不过李夫人稍微回想了一下,大概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高家跟顾家还真是一堆扯不清的烂摊子,没见到顾家双胞胎之前,李夫人尚且能保持中立,可问题是她现在早就偏了。再见到高夫人耷拉着一张臭脸,顿时觉得这人可真是没眼力见。   李夫人拍了拍顾长乐的后背,温和地问了一句:“乖,可是吓着了?”   高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实在是失礼了夫人,方才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李夫人可不惯着她:“既然知道是不好的事情就不该想它,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说你们高家也是这县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当着孩子的面摆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高夫人忽然傻眼。   她这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怎么李夫人就说了这么一堆?而且听她的这意思,似乎是都知道?难不成她查过?   李夫人见她愣住,越发不痛快:“不知夫人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高夫人可不敢再上什么眼药了,她赶忙将女儿高芩往前推了推:“原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见您一直不出门,怕您在这官舍里头呆着闷坏了,所以过来找您说说话。上回叨扰之后我们家芩姐儿便一直记挂着您,非得让我带她过来看您呢。”   高芩也熟稔地凑到李夫人跟前,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芩姐儿想看看您养的小狗,夫人它在哪儿呢?能让芩姐儿看看不?”   说完,高芩还跟顾长乐搭上了话:“妹妹你还没看过富贵吧?它长的可好看了,要不要我带你一起去看?”   李夫人挑了挑眉,好一个不客气的高姑娘!   不过顾长乐不太喜欢眼前这个小姐姐,所以摇了摇头。   李夫人一边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毛,一边同道:“金巧,既然高小姐想看,那就去把富贵给牵来吧。”   高夫人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直接让孩子们去园子里不就行了?”   “无事。”李夫人语气冷淡。   金巧领命下去,不多时便把小狗给带回来了。平常这狗都是放在院子里头养着,李夫人养着这条小狗也不过就是为了逗逗乐,平常根本就没有把它放进正厅过。只是今儿人多,不放进来也是不行了。   富贵一进来,高芩便跳过去要抱它,直把富贵吓得嗷嗷直叫唤,叫的李夫人脑瓜子嗡嗡的。   可即便富贵再怎么叫,高芩都还是一把将它给锁在怀里:“富贵,这么多天没见面,是不是想我了呀?我就知道你想我,所以我这不过来看你了吗?哎呀别叫唤了,我知道你已经想我了,可怜见的,下回我肯定早点过来看你,好不好?”   高夫人附和:“夫人千万别见怪,我们家芩姐天性善良,就喜欢养一些小猫小狗,府里的猫啊狗啊什么的都乐意亲近她,我看富贵也挺喜欢她的。”   顾长安嘴角一抽,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富贵是在害怕,看那爪子都恨不得把人高芩的脸皮给挠破了,挣扎成这样还要闭着眼睛说喜欢,这不是把自己当傻子,就是把别人当傻子。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李夫人注定都不会喜欢。她只是敷衍了一句之后,又自顾自地抱着顾长乐玩九连环。   高夫人给高芩使了个眼色。高芩会意,立马上前拉住了顾长乐的手:“妹妹在玩九连环吗?要不我们一起玩吧?”   顾长乐赶紧把小手从她手里缩了回来。   李夫人婉拒:“她胆子小,不喜欢跟外人一同玩耍。”   “可是芩姐儿又算不上是外人,夫人,芩姐儿可都过来看望您好几次了,难道您还把芩姐儿当外人吗?”   李夫人心中无语,半晌憋出了一句话:“……自然不会。”   “那就好,我还以为夫人您跟我生分了呢。”高芩也是个厚脸皮的,反正他今日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娘亲教导,一定要在知县夫人面前多露脸,一定要让知县夫人喜欢她。只有这样,爹爹才会注意他们母子几个,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一个姨娘骑在他们头上。为了讨好李夫人,高芩愿意委屈一下自己,她自以为善解人意道:“妹妹是不是不太会玩这个九连环?不如我们一块儿去旁边,我教你玩如何?我可会玩九连环了。”   话音落地,她又转向李夫人:“夫人,我一看这个妹妹就喜欢,您就让我带妹妹一块去玩吧,我可会照顾人了,一定会把妹妹照顾的好好的,夫人您就同意吧,好不好呀……”   左一句夫人又一句夫人,叽叽喳喳地吵得李夫人头都快要晕了,   她是真的不喜欢如此聒噪的孩子。这要是再多说上几句,她今晚就寝后指不定都要做噩梦了。   有这么一对看不懂眼色的母女在旁边,李夫人只能问一问兄妹俩:“长安长乐,你们俩想不想去边上玩?”   顾长安看出了李夫人的不适,于是贴心道:“既然这位姐姐都已经开口了,一块玩也没什么。”   李夫人如蒙大赦:“那金巧你过来,把长乐抱到隔间的榻上,再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挪到去,让他们三个孩子自己去那边折腾吧。”   说着,金巧便过来抱走了顾长乐。   顾长乐鲜少被人这么抱来抱去的,在家里根本没人抱她,最多出门的时候哥哥会牵一牵。但是自从她来了这儿之后,好像就没怎么下过地。被抱去隔间的榻上时,顾长乐还晃了晃小脚,被抱着走路的感觉还挺美的。   金巧把吃的零嘴也全都搬过来了,嘱咐三人:“几位姑娘公子若是有吩咐的话,只管叫我便是了。”   高芩乖巧道:“知道了姐姐。”   嘴甜的人谁不喜欢呢?可金巧偏偏还真不喜欢。客客气气下去了之后,金巧仍旧守在在李夫人旁边。   她人一走,高芩便耍起了小心眼,她冲着顾长安笑了笑:“弟弟,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那边的蜜饯?”   “你自己没长手?”   高芩不乐意道:“你不乐意就算了,我出去跟我娘说去。我好心好意的带着你们玩,结果你们倒好,帮我取个东西都不乐意。”   说完,高芩居高临下道:“你去不去?!”   顾长乐见不得二哥受委屈,于是主动开口:“我去拿好了。”   “不用,我去拿!”顾长安咬牙,一声不吭地从榻上爬起来,拿了一整盘的蜜饯回来。   吃吧,把这些都吃下去看撑不撑得死她?要不是他想在李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帮他哥哥,他才懒得搭理这个讨厌鬼呢。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令人作呕!   高芩只尝了一颗就没动了,阴阳怪气地说:“上回我过来,夫人请我吃的蜜饯味道都挺好的,怎么这回味道反而不好了?怕不是我许久没来,夫人都懒得备什么好吃的蜜饯了吧?”   顾长安:“呵!”   “不过夫人应当是还记得我喜欢吃蜜饯,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放一盆在屋里头的。我平常在家里面吃,都是下人捧着碟子递过来的,对了,你们家恐怕还没有下人吧?看你们这装扮应当也用不起下人。”   顾长安冷笑不语。   高芩白了他一眼,因为没有激怒对方稍稍有点遗憾。   外面高夫人已经同李夫人聊起来了。准确的来说是高夫人在讲,李夫人左耳进右耳出地在听着。   李夫人不太看得起高夫人,说是官家夫人其实不过也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谈不上什么见识,也上不了什么台面。那些小心思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偏偏她还自作聪明,非得跑到她这儿来犯蠢。单看她蠢相,李夫人便觉得顾家夫妻绝对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   李夫人像是起了什么逆反心理一样,越听高夫人赞她女儿越觉得浑身不适,于是转头就夸起了双胞胎。   “知道你们家芩姐儿好,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见上了长安长乐两个就觉得合眼缘,我来盐官县这么久,就没见过比他们俩还聪明伶俐的孩子呢。”   高夫人感觉自己都笑不出来了:“只是这两个孩子的出身……”   “出身又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时机恰当,我恨不得直接跟这两个孩子认干亲呢。”   认干亲?好一个认干亲!   隔间里的高芩刚好听到这一句,一个字不落。她辛辛苦苦讨好了这么久,结果却被两个乡下来的给捷足先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芩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哪能接受的了这样的结果。她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这会儿立马就爆开了。   “你,去给我再倒一杯水来!”她恶狠狠地冲着顾长安道。   顾长安虎着小脸:“你别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怎么样?我不仅要欺负你,还要让我爹欺负你哥哥!你可以不去啊,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明儿你哥哥会遇到什么我就不能保证了。”   也是稀奇,高芩明明还年幼,话里话外却已经有了一股刻薄的味道:“快滚去倒茶,本小姐渴了!”   顾长安捏着拳头,半晌,他还是屈服了。   等着,若是下回他找回场子来,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丑八怪的!   见他走了,高芩对着一无所知的顾长乐,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这个乡巴佬,给她滚下去吧!   顾长安前脚刚出了隔间,后脚便传出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震得他心都跳慢了一拍。   不好!顾长安瞬间回神,立马折身回去。   刚走几步,就看见他妹妹已经摔在地上,额头都磕破了,那血丝顺着额头一直延到眼角,分外扎眼。   顾长安吓在了原地。   “二哥!”顾长安懵懵地坐在地上,委屈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二哥,好痛——!”   顾长安赶紧冲上去。   高芩眼珠子一转,往地上一滚,拧了一把大腿,眼泪就出来了。   外间的几人听到动静立马奔过来……   时至晌午,顾准刚上完课眼皮子便一直在跳,心中也有些发慌。   他正想寻邓季文出说话,系统却忽然冒了出来:“恭喜宿主,李夫人好感度60任务达成!任务奖励,汗血宝马一匹,奖励即日发放。”   他刚觉得不妥,系统便来了这一出,顾准脱口便问:“是不是长安跟长乐出事了?” 第17章 收徒(捉虫) 愿意当我的弟子吗?   大夫收了医箱之后,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小小一个娃娃,怎么伤得这么吓人。   李夫人替顾长乐盖上被子,小丫头刚刚哭哭累了,等大夫过来的时候已经撑不住直接睡过去了。这样也好,毕竟醒着的时候反而受罪。   顾长安则一直紧紧地趴在床边,他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在懊恼,总想着若他不离开的话妹妹就不会出事。   李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将大夫送出了卧房,李夫人才问:“敢问大夫,长乐头上的伤可会留疤?”   大夫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夫人且放心,女公子年纪尚小,仔细照看着饮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李夫人双手合十:“老天保佑了。”   这真是留了疤,以后可怎生是好?   “夫人您也无需太过担心,早晚更换两次伤药,不出七日那伤口应该就好了。只是后面人要注意着,不要再磕着伤口便是了。”大夫说着,提了笔写了一个药方,“这是安神的药,还请夫人过目。”   “术业有专攻,我哪能看得懂这个呢?大夫您做主就是了。”好歹是城中最有名的大夫,这点本事总归是有的。李夫人直接把药方交给金巧,“你待会儿去药房直接抓几副回来,切记要快。”   大夫见此,便也知道没有他的事了,走之前夫人告辞了之后便准备离开。只是刚出了门,迎面就碰上一对横冲直撞的母女。   大夫蹙了蹙眉,心里觉得甚是无礼,但这毕竟是别人家里,也轮不到他说话,直到这位无礼的夫人说出来更无礼的话:   “大夫,您在帮我们家芩姐儿看看吧,她方才也从榻上摔了下来。我这女儿向来身娇肉贵的,要是磕着碰着了可就不好了。”   大夫匆匆扫过一眼,波澜不惊:“看着也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高夫人急了:“光看能顶什么用啊,有你这么做大夫的吗,连个脉都不会把!”   大夫笑了:“对不住了,夫人,在下只收了一份诊费。”   又没收你的钱,自然用不着受你的气!语毕,大夫朝着李夫人拱了拱手,直接负手离开,走的那叫一个潇洒干脆。   他行医这么多年,坏脾气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但他还就偏偏不伺候了。   “什么人啊这是,半点儿医德都没有。”高夫人拧着帕子,恼羞成怒。   正火着呢,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不善的目光。高夫人一回头,便见到知县夫人一脸不悦地盯着她们母女。   高夫人地气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夫人,我……”   “你什么,说啊。”李夫人坐在了绣榻上,目光凛然。   高夫人不敢开口,高芩却先耐不住了,委委屈屈地哭诉:“夫人,您可千万别听顾长安的。明明是顾长乐看到他哥哥出去自己也非得跟着,又一时不注意被榻上的九连环绊倒所以才摔到了地上。我本是想拉她,反倒被她带了下去。”   里头的顾长安气得发抖,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想看看李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也想知道这李府值不值得来。   好在李夫人没有叫他失望,对于高芩的说辞李夫人连一个字都不会信:   “好,真好,高夫人您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口舌伶俐得叫本夫人都自愧不如了。”   高夫人便是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妥了:“夫人,我们家芩姐儿平日里天真善良,段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的,我敢担保!”   “担保?拿什么担保?”李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锋芒毕露,“拿你丈夫的官位担保吗?!”   高夫人哆嗦了一下,惊得不敢说话。   “高王氏,别以为天下的人都是傻子。”撂下这一句话,李夫人直接甩袖,“来人,送客!”   高夫人还想挣扎,可却被两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婆子直接架住,到嘴的辩解愣是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便被拖了出去,撵出了门外。   母女俩来的时候还光鲜亮丽,走的时候却犹如丧家之犬。   婆子受了夫人的命,对这两个人可不算客气,扔了之后还放了一句狠话:“夫人说了,往后咱们府上可不招待心肠恶毒之人。夫人请先回吧,以后若无意外,大抵也不会见面。”   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人都差点没站稳。   欺人太甚!她王长茹在盐官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从未被人如此对待,也从未如此丢脸过,真是气的她差点破口大骂。   仅存的理智让高夫人没有在官舍里头闹事,直到彻底走出去坐上了马车,高夫人才对着女儿一顿斥责。   高芩还在狡辩:“我不过就是随手一推,本来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谁知道她这么弱?再说了,那伤口也不过就是看着吓人,实则根本没事。可恨知县夫人被那小贱人迷了心窍,根本就不听我的。”反正她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正要有错也是人的错。   “听你什么?本来就是你做的还叫别人怎么相信你?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蠢丫头,害人也不想个高明的法子,这种让人一眼就识破的把戏也好意思拿到台面上来?我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了,让你讨好李夫人,其余的事情一概别做,你听了吗?”   高芩不悦:“我倒是想讨好她,可惜都做了无用功。”   高夫人气结:“那是你不中用。事情闹得这么大,咱们如今只能盼着李夫人大度,否则连你娘我都得跟着吃挂落!”   高芩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安慰自己:“不会的,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李夫人想必也不会为了他们闹得太难看。”   肯定不会的,绝对不会!   心中默念了几遍之后,高芩才渐渐安定下来。   殊不知,李夫人那儿也是越想越恼火。在京城里头都没有什么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滑头,没想到来了这小小县城,竟然还有人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   恼怒之下,李夫人直接让人将衙门里头的师爷请了过来。   李夫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给交代清楚了后,又添了一句:   “我这还有一句话想要带给高盐监,烦请师爷给我一字不落的传达过去。你就问他,连自己的儿女都管不好,又凭什么来管那诺大一个盐场?是凭他那颠倒黑白的夫人,还是那小小年纪就懂得害人的女儿?!”   师爷后槽牙都疼了一下:“这……”这也太不讲情面了吧?多大仇,多大怨,这不是明摆着想让高盐监教训妻女吗?   李夫人眯了眯眼睛:“有何不妥?”   师爷头疼万分:“并,并无。”   “那就下去带话吧,速去速回。”   师爷只觉得自己领了一个倒霉的差事,却也只能认命的下去。怪只怪县衙这两天没他要忙活的事情。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捉壮丁。   让人带了话过去之后,李夫人还是觉得不解气。她在屋子里面来来回回地踱步,实在气不过准备直接去前面的县衙里头是,便赶上了回来用饭的李况。   这下好了,李夫人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对于高家,李夫人如今是连一点好感都没了:   “……都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媳。这一妻一子俱是这般德行,可见那高盐监也并非什么好人。人人都说高家富贵,那富贵也不知道是打哪偷来的。老爷若是有空,定要好好查查他们家,我就不信这一家子人手上都没犯过事!”   李况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对高家也开始怀疑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得先安慰正在气头上的夫人:“好了好了,往后若是寻的机会定帮你好好查看。”   “不必往后了,如今便可以查。”李夫人是个记仇的,此时分明与高盐监无关,可她就偏偏恨上了这人,“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查!”   李况犹豫:“不明不白地查人……”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不查?”   李况虚了:“查。”   李夫人这才满意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她也耿耿于坏:“原先咱们家就欠了顾准好大的人情,如今可好了,把人家妹妹家到家里来,就照顾没照顾成,反而把人家害成这样。你若是不多补偿补偿他们一家,岂不愧对天地良心?”   李况无声一叹,为了这所谓的天地良心。   傍晚时分,顾准刚下了课便急忙从书院赶来。他这一下午读书的时候都没怎么提起过精神,一直在出神。即便系统说了长乐没有什么大事,可顾准仍旧不放心。   因他常来,官舍里头的守门小厮并未阻拦,直接就放行了。顾准一路通行,甚至顾不得礼数,未曾让丫鬟通报便直接走了进去。   正巧,顾准刚一走进,便碰到了顾长安。   顾长安见到哥哥眼睛一亮,可是还没扑过去便自己先停住了,满脸内疚:“哥哥,都是我不好,没有护好长乐。”   “长乐怎么了?”   李夫人与李况听到声音后,忙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解释道:“那孩子磕到了脑袋,流了不少血,下午的时候醒来了一会儿,如今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顾准心里一揪,眼中的血丝都渗出来了几分:“大夫怎么说?”   李夫人实在是愧疚,继续道:“大夫说没有什么大事,仔细将养着也不会留疤。不过此时确实怨我,若不是我放了高家人进来,长乐也不会遭此大难。”   高家?又是高家!   顾准的理智在听到这两个字眼之后,彻底断了,整个人都被恨意包裹了起来。凭什么高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他们?权势富贵,难道就真的能让人无法无天吗!   系统注意到他状态不妥,刚想安慰两句,耳边的警报器却再一次响起,标志着顾准彻底黑化的警告声震耳欲聋,刺激得系统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怎么办?它要怎么办?现在联系总部还来得及吗?它为什么要接这个任务,好好的做个升级系统不香吗?   它该怎么安抚顾准,是给他二十两银子,还是给他三希宝帖?   完了,要死了,这警报器怎么还停不下来,该不会真要彻底黑化了吧?那它还改造个屁。   就在系统急得满头乱转的时候,李况也察觉到了顾准的不对劲。   他忽然开了口:“顾准,本官欲收你为入室弟子,你意下如何?”   顾准理智瞬间回笼。 第18章 仇视(捉虫) 一定要弄死顾准   “你聪慧机谨,更难得的是友爱弟妹,人品学识都没得说。我本就有意收你做弟子,如今只是正好寻了个机会,将这话说出来罢了。”   “我也是一甲出身,乃天启年间的探花郎,如今虽左迁至盐官县,比之前落寞了不少,但是教你一个还是足够的。”   ……   马车上,顾准想起方才在官舍中的经历,仍有些恍然。   方才李大人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顾准也想过李大人或许会收他为弟子,但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快。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顾准也知道这位李大人是个一等一的谨慎之人,或许是之前被人算计过,所以对待外人防备心极重,若不是如此,他的好感度也不会久久不见涨了。或许李大人心里真有这样的念头,但是今日之事绝对事发突然,恐怕里头还添了一些补偿他的念头。   顾准抱着妹妹,心思万千,他的如愿以偿竟然是靠他妹妹受伤才换来的,当真是可笑。   顾长乐鲜少被哥哥抱,这会儿心里正美的不行,窝在顾准怀里笑得像个小仓鼠一样,连头上的伤都忘了。高兴了一会儿,顾长乐才看到他哥哥的愁容。   顾长乐有些不解:“哥哥,李大人收你当弟子你不高兴吗?”   “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顾长安接过话:“哥哥那这么优秀,李大人想要收哥哥当弟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方才李大人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们兄妹俩也都是一阵激动,不过好在他哥哥思衬了片刻便答应了。   停顿的这一会儿,可是让他们揪心了好久,生怕哥哥不同意白白放弃了这等天大的好事,也是今日他们方才知道,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李大人说明日便会去私塾寻张先生商讨拜师一事,若是张先生没有意见的话,岂不是明日便能拜师了?”顾长安有些高兴。   顾准不语。   高兴是有些高兴的,只是他还没有忘记高家的事。高家那些人一日不除,他心中的怒气便一日不平。   顾准想起这段时间的邸报上频繁的出现一些盐政的争端,便问系统:“你上回说即便我不动手,高家人半年之内也会覆灭,可是因为朝廷欲整顿盐政?”   系统惊讶于他的政治灵敏度,这件事情彻底爆出来还有半年之久呢:“奇了怪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看邸报。”顾准回得极短。   系统趁势安抚:“所以啊,你完全没必要为了高家人生气,他们迟早都会做牢的,跟他们置气还不如多看点书。如今李况愿意收你为徒,你往后怕是要受罪了。他对公务要求都那般严苛,更别说是对弟子了,多看点书才是正经的。”   顾准知道系统这是有意岔开话题。道理他也明白,只是若不能手刃仇敌,他费尽心思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倘若高家要覆灭,那也只能在他手上覆灭。   因为有马车,所以顾准这一趟回去得也算快。到了家没多久,吴婶子怕他们没饭吃便过来寻他们去自己家里吃晚饭。结果刚来,便看到了顾长乐头上的伤。   吴婶子吓得脸都青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怎么弄成了这样?”   她把顾长乐拉了过来,想碰又怕弄疼了她:“这伤的这么重……该不会留疤吧?”   顾准道:“大夫说好好养不会留疤。”   吴婶子心疼:“这是谁弄的?”   顾准缓缓挤出几个字:“高家的人。”   “又是高家?这群丧良心的东西!”整个杏林村也就只有吴婶子相信高家不是个东西了。只是她固然知道高家人没良心,却也不想顾准因为这事再去得罪高家。   吴婶子骂完之后转头便交代道,“孩子啊,你听婶子一句话,如今咱们还是正儿八经地读书考科举才好,等出人头地了什么仇报不了?”   顾准眼神微暖:“婶子,我知道。”   “你心里有数便是了。人生在世谁还能不受点委屈呢?看开一点就好了。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高家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如此风光的,总有他们落魄的时候。到那时,咱们什么仇不能报呢?”   顾准表面点头受教,却不想再多提这事。他与高家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如今不报复不是他不想,只是时机不成熟。一旦被他找上机会,顾准不惜赌上一切也要让高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反派,又又又开始了!   系统暗暗发抖,生怕顾准又想不开。不过这次还好,或许是因为收徒这件事情,顾准虽然负面情绪比较多,但是还是稳住了。   只是这些注定不能与旁人说了,顾准报喜不报忧,将今儿的事情说完之后,又把李况准备收他为徒的事儿也提了一嘴。   吴婶子心中宽慰,庆幸道:“定是你爹娘在天保佑。如今李大人看中了你,往后你们兄妹几个日子就好过了。”   顾准听到爹娘两个字,本来尚且有两分喜悦的心情,又重归荫翳。   只是这些别人都没发现就是了,吴婶子还沉浸在顾准走了大运的高兴中,两个孩子也总感觉前路豁然开朗,原本压在心头的石头也因为拜师这件事,彻底没了。   心思深沉的自始至终都只有顾准一个。   县城东北的长荣巷,高家的祖宅便在这处。   酉时过半,高宅里头突然响起一声声的哭嚎,声音凄厉,吓得往来行人都刻意加快了步子。   谁禁得起被这么吓唬啊?   高家主院中,一大家子人都在,就连许久未曾归家的高修明跟高修明的生母韩姨娘都围在身边。母子俩表面悲戚,实则心里正痛快着呢。   高夫人见高崇德铁了心想要把女儿往死里打,气血立马上头,一把夺过藤条:“你要打她,先打死我好了!”   高芩赶紧缩进她娘怀里。   “你以为我不敢?”高崇德一个藤条甩在高夫人手背上,“唰”地一下,手上便是一道见肉的血痕。   高夫人惨叫一声,难以置信。   高崇德,他竟然还真敢?!   高崇德又恨又怒,目光扫在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高芩,还有边上蠢笨如猪的高修文,咬紧牙很:“都是你养的一对好儿女,让我在知县大人一家丢尽了脸面。你知道今儿县衙的师爷给我带了什么话吗?盐场里头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取笑我,笑我治家不严,笑了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那是我一个人的错吗?”高夫人火气也上来了,高崇德当着韩姨娘这个小贱人的面打她,她哪里还憋的住?“若不是你天天念着要我讨好李夫人,我至于受这委屈吗?”   “合着你还委屈了?”   “我不委屈谁委屈?这个家里里外外谁操持的?你高崇德能稳坐盐监之位又是谁的娘家出的力?如今倒好了,自己风光了便把恩情忘得一干二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扶持那贱人的儿子,我告诉你高崇德,想都别想!老娘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如愿的!”高夫人火气上头,歇斯底里。   高崇德指着状似癫狂的高夫人:“疯了,你疯了。”   高修明此时方才站了出来:“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今再说什么也没了意义,更何况小妹与母亲身子柔弱,实在是受不得这藤条。为今之计,还是早日与李家、顾家赔礼道歉,了结了这桩是非才好。”   高修文一听到还要给顾准道歉,立马炸了:“呸,你安得什么心,不知道爹最恨的便是顾准吗?要道歉你一个人去道,别拉低了我们高家的门楣!”   高崇德收了藤条,脸色阴晴不定。   “知错就改,如何能叫拉低门楣呢?”高修明一幅讲道理样子:“爹,那顾准虽卑劣,但如今咱们也得分清轻重缓急。冒然得罪李大人不合算,还不如先忍了这口气,让李大人与李夫人消消气。至于往后如何对付顾准那都是往后的事,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哪能跳得出咱们的手掌心?何苦因小失大呢?”   是啊……他若是想教训顾准,有的是机会。高崇德此时也找回理智了。   只是让他对顾准低头高崇德是做不到的,他便看向这母子三人:“事情是你们闹出来的,顾家那边也得你们去善后。限你们三日内去顾家赔礼道歉,将此事解决了,否则,别怪我家法伺候!”   “爹!我——”   “休要再说。”高崇德直接打断,转身离开。   高修文杵在原地,恼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恼的不是自己母亲被打了,也不是自己妹妹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他竟然要去给顾准道歉。   顾准配吗?   高修文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晚上都消,因为没有睡好,第二日起来的便晚一些。想起最近先生总是对他鸡蛋里面挑骨头,高修文便慌的不行,赶忙让车夫驾着车送他去了学堂。   晚是晚了一些,可奇怪的是先生竟然不在学堂里头。高修文正觉得奇怪,邓季文突然一脚跨进了学堂,看到高修文在这儿,故意拔高了声音:   “天大的事儿,你们猜李大人过来干什么?”   学堂里头的学子立马骚动起来:“这么说来你是知道的?”   邓季文沾沾自喜:“我自然知道,李大人是过来收徒弟的,他欲收顾准当他的入室弟子!”   “什么?!”邓季文地一句话,犹如一滴水溅入了油锅里,炸的整个学堂里头都沸腾了。   “真的吗,李大人怎么会突然想说顾准当弟子?”   “该不会是为了报恩吧?”   “有李大人当师父,顾准的前程可就真的稳了……”   高修文只感觉自己头顶劈了一道雷,轰得他不得动弹。   偏偏邓季文还在那边刺激他:“要不怎么说我兄弟命好呢,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自命非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得似的,实则连县衙的大门都摸不到。得意什么呢?当老子的也不过就是个小官,自己还想着状元的梦,不笑话他笑话谁?”   高修文死死攥着拳头,顾准,又是顾准!   为什么每次他栽跟头都是因为顾准!道歉是吧?收徒是吧?好,他这次要是不弄死顾准,他就不姓高!   王维谷见高修文这般表情,便知道有人又要倒霉了。   不过他非但不同情,反倒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他也是早就看顾准不顺眼了! 第19章 姑娘 起内讧了   李况确实在与张先生商讨拜师一事。这次的拜师与顾准来私塾读书不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拜了师,往后顾准的事便是他李况的事。   张先生也没有想过顾准能用这样的造化。李大人的学识他也是知道的,这样的人显然比他更适合了引导顾准。   张先生只是感叹万分:“不成想最后竟是我的学生入了大人的眼。”   盐官县想拜入李况门下的学子多不胜数,最后却偏偏选了他的得意学生。遗憾固然有,这毕竟是自己最看重的学生,本来张先生是打算引顾准入画坛的,可如今这般,也容不得他再有半点私心了。张先生惆怅了一会儿,只是比起顾准的前程别的也不重要了。   李况对边上看似温润知礼的顾准也十分满意。   这人生得好确实是一项本事,好比他当年,即便圣上不喜,可对着他的时候也没过几句重话。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从前的优待早就没了。李况想着,以他弟子的这副皮相,即便是到了太极殿,少说也能换来二十年的和风细雨。   这都是后话,眼下李况只同张先生道:“还是要多亏了您教导除了这样出众的学生。”   这话张先生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也不是我吹嘘,确实是这些学生里头唯有他天资最聪颖。”   李况抚须颔首。   张先生却又一叹:“只是这孩子命苦,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往后还要仰仗大人多护着一些,不要让他再遭罪了。”   “先生……”顾准欲言又止,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先生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李况探出身子:“先生何出此言?”   张先生也是推心置腹了:“这事我从未与外人说,顾准他心里有数却从来也不曾叫屈过。他自进了学堂之后,学东西就比旁人快许多,上一回县试,我也让他下场试试,本是有些把握能考中的,谁知入场前一日他竟然吃坏了肚子,疼得连路都走不了。那汤面我们一家人都吃了,唯独他的那份有问题。等我把人送去了医馆,回过头查探此事事的时候,盛汤面的那个碗却不翼而飞了。”   李况面色凝重:“竟有此事?”   “一点儿都不假。”张先生摇了摇头:“这也怨我,竟然让那歹毒之人有了可趁之机。”   顾准摩挲了一遍桌角,缓缓道:“不怪先生,那人铁了心想要害我,谁又能察觉得出来?”   李况紧蹙着眉头,问顾准:“可知是谁人干的?”   “……”顾准终还是摇头:“尚且不知。”   即便知道也不该由他说出来。   张先生心里也有一些猜测,只是无凭无据的东西说出来反倒叫人笑话:“这幕后之人心肠歹毒不说,行事还格外缜密。再过两个月便又有一场县试,顾准这次无论如何都得下场了。我本来还担心那歹人又要动手,届时只怕是拦不住。如今有李大人在旁边帮忙帮衬着,我也安心了不少。只盼着大人千万注意一些,那人可狡猾着呢,稍不留意便会被他得逞。”   李况郑重道:“先生放心,本官记下了。”   张先生见他如此表态,也放下了心中那块大石头,改口问道:“不知大人准备何日让我这学生拜师?”   李况笑了笑:“先生有何想法吗?”   张先生也不藏着掖着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便是一个黄道节日,若是大人不嫌弃,直接在这里拜师也未尝不可。我家中别的没有,只拜师的束脩随时都备好了。”   李况长笑了两声,觉得这位果断的张举人也颇为对他的胃口。   说实话,李况本来还打算再考验考验顾准、磨一磨他的性子,可如今既然张先生已经开口了,他也没了继续折腾的念头了。   李况回头:“怎么,没听到你先生的话吗?”   顾准会意,撩起袍子便跪在地上,干脆都叩了三次首。   见他跪的这么干脆,李况才觉得稍微顺眼了一点。有他三个叩首,后面的拜师礼节也都顺理成章地过了一遍。   师徒两个都在,上面有孔圣人见证,下面有张先生见证,李况与顾准的师徒情分,也算是正式定下了。拜师结束后,李况尚有几句话要当着张先生的面告诫顾准:   “你既入了我的门下,便得按照我的规矩行事。我这规矩也不多,一要守礼节,二要守律法,三要守本心。不可行事过激,不可知法犯法,不可乱造杀孽缘。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不可鲁莽。”   不知为何,顾准总感觉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张先生等李况说完了之后才好心提了一句:“大人多虑了,我这学生心善,平日里连蚂蚁都不会踩,更别说造什么杀孽了。”   李况本想说那可未必,但是仔细一,想顾准已经是自己的入室弟子了,没道理还要损坏自家弟子的名声。   什么心善什么温顺,这些可都是能装出来的,李况头一次见顾准便有一种预感,觉得这孩子一定不简单。后来接触得越多,李况对此便越是笃定。不过还有一点,他始终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顾准即便心中有仇恨,也并非是个恶人。   所以李况也道:“我不过是提醒他几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语毕,李况还将顾准扶起来:“你也无需多想,只要将我的话记在心上便是了。”   顾准呼吸一窒,半晌后点了点头。   李况毕竟是一方知县,他能抽出半天时间来私塾已是不易,拜师之后,他交代了顾准几句,让他明日来县衙找他便兀自离开了。   回到学堂之后,顾准才发现大家好像都知道他拜师的事情。   一时间,顾准这个位子反倒成了学堂里头的香饽饽,谁都想过来蹭一蹭。顾准笑着应付他们的同时,不巧竟然听到了些别的。   顾准抬起眼眸,看了看高修文那处。   王维谷正在给高修文出谋划策:“文哥你别生气,等待会儿下了课,咱们找上两个人在路中间拦着,等顾准一过来,麻袋一套,便是把他打个半死谁又能知道是咱们干的?”   王维谷之前出了好些点子高修文都不大满意,其实要他说,直接把人打残了不就行了?既出了气,也给足了教训。   顾准听罢,冷笑一声,总有一些蠢货以为拦得到他。   高修文听了还觉得不够:“光打这么一顿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王维谷眼珠子一转:“我听说他还有一对弟弟妹妹,不如咱们从那边下手?”   高修文眼睛一亮,这次他母亲跟妹妹被打确实也因为这两个小贱种:“这主意不错,咱们今天先对付了顾准,明日再去找那两个小贱种的麻烦。”   王维谷笑得薄凉:“对付两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把他们卖了他们也反应不过来,只怕到头来反倒替咱们数钱呢。”   这年头卖小孩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小孩,少一个小孩,又有谁会在意呢?   “咔擦”一声——   正在喋喋不休的邓季文立马回神,下一刻便看到顾准手上的毛笔不知什么时候竟断成了两节。从中间直接断开,像是被人生生折断的。   “怎么会事,这笔怎么断了呢?”   顾准眼神闪烁,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墨汁,慢条斯理道:“大概用的年成有些久了吧,轻轻地握着都能握断。”   “这毛笔怎么能省呢?不过这也好办,回头让李大人送你一些便是了。都是现成的师傅,有些东西不拿白不拿,用不着客气的。”   邓季文还在教顾准如何讨好李大人,如何迅速取得他的信任,这抓住了李大人,往后他们在盐官县就能横着走了!   顾准看似在听,实则早已经不知道邓季文在说什么了。   他指派系统:“你去给我查一下那个王维谷。”   “查什么?”   顾准眼神一闪:“就查……他最在意的东西。”   既然他这么喜欢在背后使坏,不给他一点教训尝尝,恐怕也对不住他这么歹毒的心肠。   系统还天真烂漫地问了一句:“你要查这个个做什么呀?”   “废什么话?”顾准转而道:“原先不是还有个任务吗?我让你查,就是为了做任务的,多余的事情别问。”   “哦——”系统撇了撇嘴,还真没敢问。   诚然,系统在别的时候确实是挺不中用的,但在打听小道消息的时候,却一打听一个准。   不过半天功夫,它就已经把王维谷的身家经历给扒了一个底朝天,连他家里有几亩地,养几只鸡都查的一清二楚。   不过这些顾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系统显摆了半天,才终于肯切入正题:   “你不是想问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吗?也是见鬼了,谁能想到那个王维谷还是个大孝子,好哥哥呢!”   顾准瞬间兴致就来了:“怎么说?”   “王维谷家境一般,他能来学堂里面上课全是他母亲跟他妹妹做绣活供出来的。王维谷讨好高修文,也就是为了从他手上拿钱,让他爹娘跟他妹妹过上轻松的日子。他虽然心胸狭隘,阿谀奉承,但是对家里人还是不错的,尤其护着妹妹。”   顾准点了点桌子:“他妹妹多大?”   系统咂咂嘴:“十五了。”   “如今在何处?”   系统惊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自有我的打算。”顾准也不明说。   系统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告诉他了。也是巧,今日王茵刚好出门去买绣品,如今还在商议价钱未曾离开。且而那绣坊离学堂也不远,甚至刚好在顾准回家的路上。   下学之后,顾准匆忙收拾了自己的书囊便直接离开了。   高修文见他走的这么快,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布置人手等着顾准。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愿意放手,高修文想都没想就带着自己的两个打手追在后面。   今日不能动手,他晚上只怕会气得睡不着。   顾准知道那三人在后面跟着他,却也半点不虚,直接按照系统说的路径走。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顾准正好经过那家绣房。他一路疾行,路过绣坊的时候没有刻意去注意,刚好跟左边的人撞了一下。   顾准没事,那姑娘却撞倒在地,手上捏着的帕子也散在地上。   顾准拾起帕子,走近后弯腰递给对方,轻声问了一句:“是姑娘的手怕吗?”   王茵只感觉一道清如泉水一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抬头时,入目的便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姑娘?”   “啊,没事。”王茵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这人怎么生比一个姑娘家还好看?“帕子的是我的,多谢公子。”   “谢什么,本就是我撞了你。”   王茵收回了帕子,讷讷地看着顾准。   顾准笑了笑:“我姓顾,不知姑娘贵姓?”   王茵一张脸轰得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下面。   见到这一出,高修文赶紧拦住了人没让他们继续往前。哪怕隔了几步路高修文也还是看明白了,顾准这是看上了人家姑娘了!   高修文不知道是,他背后的王维谷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   他只是在自顾自地嘀咕:   “没想到这顾准竟然还是个多情郎,看样子是瞧中的那姑娘。唔,这小娘子模样生得的也还行,王兄,你看我收她做通房如何?”   王维谷难以置信地望着高修文。 第20章 反水(捉虫) 借刀杀人的最高境界……   袁新看着高修文高兴,也在旁边嘻嘻哈哈地附和:   “我看这法子行,那姑娘生的也好,所谓美人配才子,这样的人就该跟着文哥才好。”   高修文也觉得这主意妙,回头看了看王维谷:“王兄觉得呢?”   王维谷手心都已经伸出了汗,黏黏腻腻的,让人不适,但是更让他不适的还是高修文这张放大了的脸,他硬扯出一张憋屈的笑脸来:“文哥,那丫头正是我家小妹。”   高修文微诧:“亲妹子?”   “正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子。”   “如此就更好了。”高修文本来还觉得纳一个外头的姑娘做通房有些难,如今这姑娘是王维谷的妹妹,那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咱们也算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的妹子自然与别人家的的不同,你放心,待我回去告知我爹娘之后,定会风风光光地纳她为妾。”   王维谷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冷冰冷的,如坠地狱:   “……我知道师弟家中富贵,高大人也是位高权重,只是咱们家只是平头百姓如何高攀得起?”   高修文大笑,若是娶妻的话那确实是高攀,可若是纳妾可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他的通房有不少,但是小妾却一个都没有,妾与通房毕竟是不同的,地位要高出许多来。上回袁新还半开玩笑地说可惜他家没有什么姊妹,如若不然与他为妾也是好的,毕竟只要进了他们高家,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荣华富贵这四个字,谁能拒绝呢?袁新都这么说,想来王维谷也是一般念头。   高修文本也没有纳妾的心思,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能让顾准吃瘪,他怎么说都要把那小姑娘给纳到府上,高修文哥俩好地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岂不是生分了?”   王维谷憋屈地住了嘴。   高修文得不到回应,脸一下子就拉长了几分:“怎么,王兄瞧不上高某?”   袁新打量着高修文的脸色,赶紧推了王维谷一把,这么好的事,他这兄弟怎么就不开窍呢?   王维谷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已笑得一脸明媚:“怎么会呢?文哥能看得上我家妹子是我们王家几辈子的福气。”   高修文哼了一声:“如此最好。”   他又看了前方一眼,只可惜顾准已经离开了,徒留那个小娘子在原地驻足观望。   才见一次面,至于这般挂心吗?不过这样也好,这两人若是真郎有情妾有意他就非得拆散不可了。只是可惜今天没有把顾准给逮到,出不了这口恶气。   “走,去酒楼里面吃酒去!”   袁新立马高兴起来,他就知道,每次他们只要针对了顾准,文哥就一定会带他们去酒楼大吃大喝庆祝一顿,庆祝完了还会给他们一些赏钱。   要是放在平时,王维谷定然早把那些钱给收了,只是今日他看到那些钱却有些反胃,打从心底里厌恶,故而随意找了个借口遁了。   晚上王维谷回家后,家中一片安宁,父亲尚在外做短工未归,母亲跟妹妹正坐在灯下绣花。   见他回来,王茵立马放下绣花针,关切道:“哥,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王维谷虽身心俱疲,却也不想让家人忧心:“学堂有事耽搁了。”   “你们学堂里的事怎么这么多?天都快黑了还不放行?罢了,不说这个了,厨房里头还温着菜呢,我去与你端来。”   说罢,王茵便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   王母也放下针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你今儿回来的迟,她一晚上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生怕你在外边出了岔子。”   王维谷心头苦涩,自嘲道:“我能出什么岔子?”   王母絮絮叨叨:“这不是担心么?你们兄妹俩打小关系就好,你妹妹如今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了。待你高中咱们家才算是真正熬出了头。不过……你妹妹的年纪毕竟已经不小了,你那私塾里头若是有为人正直的同窗,不妨多留意些。她明年便十六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头吧。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娘我也没想着给你妹妹说一个多好的人家,老实本分、人肯上进就足够了。过日子而已,哪用得着什么大富大贵呢?咱们也不是那个命。”   王维谷垂眸,许久才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给小妹说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王茵站在门外,听到这句话莫名地想到今天见的那位公子。   他说他姓顾,看他的穿着似乎是个学子,赶明儿问哥哥认不认识他吧。若是认识的话……王茵咬了咬唇,心里生出许多期待来。   王茵走了进去,将饭菜摆上:“哥哥趁热吃吧。”   王维谷看着饭桌,上面的菜根本就没怎么动,他娘跟他妹妹晚上应该都没怎么吃,全攒下来留给他跟他爹。   王维谷木然地扒着饭。都是他爱吃的他却味同嚼蜡,塞进嘴的饭菜倒是挺多的,可依然咽不下去。   好不容易把一碗饭塞完,王维谷实在是坐不住了,留下一句吃饱了之后,便借口温书赶紧跑回了房里。   冷静,他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他走后,王茵一脸疑惑:“哥哥今儿怎么吃的那么少?”   “估计是在外头跟同窗吃了吧,你把那菜重新放回锅里,等着你爹回来再吃。”说完,王母又取出了一挂钱,这是儿子前两日拿回来的,其实王母心里也知道这钱来得不是十分正道,多半还是那位高公子给的。   王母也跟儿子说过,让他离那个高公子远一些,可他每次答应的好好的下次依旧还会拿钱回来。久而久之,就连王母都麻木了。拿钱就拿钱吧,左右高公子钱多拿一点也不碍事。   王母取出三十文交给王茵:“你明日去街上买些肉,家里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肉了,得给他们爷俩见见荤腥。”   王茵清脆地“哎”了一声,又立马收拾起碗筷来。   翌日一早,王维谷刚去私塾的时候便又被高修文给缠上了。   高修文昨儿一天过的也不大痛快,回家之后他爹又找了他们母子几个人的麻烦。高修文让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他爹在李大人面前碰了个软钉子。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就拿他们母子三人撒气,真是可恶。   而最可恨的是,他爹竟然还不放弃,想让他们给始作俑者赔礼道歉。高夫人接连丢了面子,也是十分硬气,扬言死都不去道歉。   高崇德气得发抖,索性便拿起鞭子抽了高修文一顿。夫妻俩吵架,惨的却是高修文。   不过也因为这一顿打,高修文对顾准越发记恨了。偏偏早上来的时候他还发现一件事——   顾准似乎在打听王家那个姑娘!   高修文见此也就呵呵一笑。   袁新还问:“文哥你笑啥呢?”   “笑顾准还真是看上了王家姑娘了。”若不是一见钟情,怎可能托人打听一个姑娘家住何方呢?   袁新知道高修文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去了高家也确实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他便道:“没准过些日子咱们就该办喜事了。”   “就你会说话。”高修文心里还挺得意。   看顾准对王茵如此上心,高修文根子里的那股卑劣劲儿就又起来了。但凡是顾准想要得到的东西他都想抢过来。顾准不是喜欢王茵吗,那就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宝贝最后是怎么被他收入房中的!   高修文可一点都不觉得把自己兄弟的妹妹纳为妾室有什么不对。这年头门第之别大过天,他们高家是盐官县的望户,多少人抢着把自家女儿送到高家来做妾都没这个运道呢。也就是看王维谷替他鞍前马后忙了这么多年,高修文才愿意施舍出了一个妾室的位置。   打定主意之后,高修文就开始各种暗示明示王维谷了。他本来以为这事儿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谁知道王维谷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老是不接他的茬,弄得高修文十分不爽,一连缠了两天也是丝毫没有结果。   他还只是不爽,王维谷则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为什么读书、为什么一天天的像狗一样粘在高修文身后、为什么千方百计地给顾准找不痛快,不就是为了让他家里人过好日子,不就是为了给他妹妹攒后嫁妆吗?如今功名尚未考取,妹妹却已经被狼看上了。   不,若是狼还好一些,高修文那种废物根本就是猪狗不如!   高家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王维谷还能不知道?一旦高家那个庶子考中了举人,高修文的好日子也就彻底到头了。亲爹不喜,亲娘愚钝,他自己也是个好高骛远、一事无成的废物!这样的人,竟然还肖想他的亲妹妹,甚至还想让他妹妹做妾!   王维谷恨不得直接掐死高修文!   这一日也是这般,王维谷刚刚言语搪塞了一番高修文,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王维谷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高修文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他已经拒绝了这么多次,如果再有下次高修文说不定要直接明抢了,那个疯狗什么事做不出来?   正心烦着,王维谷耳中却突然传来两道声音。他抬头一瞧,却是顾准跟邓季文在私塾后面的亭子里头闲聊。   对于这两人,王维谷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尤其是顾准。王维谷这么多年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整顾准,一则是因为高修文不喜欢他,二则也是出于嫉妒。都是寒门出身,凭什么顾准能得先生看重,甚至连束脩都不用交?   王维谷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比顾准差了。他读书向来用功,可先生眼里却只有顾准。   看到顾准王维谷下意识便准备离开,只是刚一抬脚,邓季文忽然开口了:   “我昨日听说,高修文也准备参加明年的县试。”   王维谷脚步定住。   顾准懒散地回了一句:“是啊,他不仅准备参加,说说要拿个小三元回来呢。”   “就凭他?这不是痴人说梦吗?”高修文有几斤几两,们知道的可太清楚了,“就凭他这个脑子这辈子是别想考取功名了,依我看啊,他还是求一求他爹来的靠谱,说不定他爹能给他把考试题给偷过来呢?如此还简单些。”   顾准回望一眼王维谷那边,慢悠悠地说:“科举舞弊可是要发配充军的,但凡有脑子的人也不会想出这一招。”   邓季文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倒是盼着他昏了头使出了这个昏招,早就看他不顺眼!他要是被发配充军了,我邓季文头一个替他送行。”   发配冲军……   蹲在一旁听墙角的王维谷仔细咀嚼这四个字,脸色变换莫测,或明或暗,好一会儿才归于沉寂。   他什么都没有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好一会儿,系统才问道:“你说他会上套吗?”   “这就得看他有多在乎自己那个妹妹了。”   那个王维谷可是一条毒蛇,他若是狠心想要整死高修文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倘若那王茵的份量不足以让王维谷出手,那顾准也不亏,反正当妾的也不是他。   这个王维谷既然敢算计长安长乐,他又为何不能算计王家人呢?用一个王茵换的王维谷与高修文的离心,怎么看亏的也都不是他。   另一头,王维谷自打听进去了这番话之后便彻底走不出来了,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发配充军这四个字眼。   诚然,王维谷被刺激到了。   倘若真的能发配充军,那他们家的困境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高修文这个色中饿鬼,别说是发配充军了,就是直接砍了脑袋那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想是这么想,真让王维谷这么做的话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让王维谷真正孤注一掷决定这么做,还是三日后高修文旧事重提,且态度强硬。   高修文直接将人堵在路上,质问:   “我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讨论这婚事,你倒好,三番两次地回避,这是瞧不起我们高家,还是觉得你家妹妹给我做辱没了?”   高修文鄙夷地扫了扫王维谷,这穷酸样子他实在看不上,若不是因为顾准,他王家的人想进他高家的门那都是痴心妄想。这几日王维谷的几番回避,已经让高修文的耐性彻底告罄:“咱们都是兄弟,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长的好看的姑娘谁没瞧见过似的?说句不中听的,你妹妹的长相……也只是中上之姿。”   配他他都委屈了。像他这种身份地位,要什么漂亮姑娘没有?   配他都委屈了……呵。   王维谷低着头,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渗出来将人湮灭。   他在手心掐出几条红印让自己清醒一点,花了全部的力气调整了一下嘴角的笑,直到笑意慢慢将恨意压下后,才抬头望着高修文,语气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瞧文哥这话说的,我家是什么情况我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啊。只是我也心疼我妹妹,总想让她风光一些,文哥你这回不是想参加县试吗,若你过了童生试考中了秀才那咱们岂不都有脸面了吗?”   高修文皱眉:“你不答应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还是为了什么?”王维谷带着诱哄一般地往下说,“这有了功名一切都大不一样了。你那庶兄不就是因为考中了秀才才如此风光吗?待文哥你考上了秀才,看他还能如何嚣张?再有顾准那儿,他上回县试都临阵脱逃了,这回应当也差不多,难道你就不想彻底压他一头?”   想!如何不想?高修文做梦都得想这件事情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你以为童生试那么好考啊?”   王维谷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旁人做不到,文哥你还做不到吗?我记得文哥你的叔父不是临安府知府吗?让他帮忙打听打听,将卷子誊抄一份不就行了?” 第21章 证据 藏起作弊的证据   高修文惊得赶紧把人拉到一边,背着人,高修文才敢正常说话:“你疯了不是,这样的话也敢说?”   王维谷看他害怕的样子,心中嗤笑一声。   要说了解高修文,王维谷比谁都要了解他。知道他的不堪,知道他的软肋,更知道这个人最经不起诱惑。对付这种蠢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脑子的。   王维谷循循善诱:“文哥,这事儿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若是成了的话你想想你会有多风光?那可是秀才啊。”   高修文呼吸都慢了几分。是啊,那可是秀才啊,他都做梦都想考中秀才,让他爹对他刮目相待。   王维谷的声音还在边上环绕,一句一句,像是沾染了毒药一般,让人畏惧却也让人上瘾。   “你爹不是一向都喜欢读书好的吗,他看人不看别的,只看你有没有功名。高修明为什么能被你爹捧在手心里头,不就是因为他身上有个秀才的功名吗?如果你也能中秀才,凭你嫡子的身份何愁不能把他踩在脚底下?到时候,那高修明还不是任你拿捏?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庶出,仗着比你早读几年书就轻狂成那样,文哥,也就是你能忍,换了别人,早就忍不住了。”   “他欺压你这么多年,也就当真一点都不恨?如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你考上了秀才,你爹、你娘,你们高家所有人都,会以你为荣的。”   高修文像是被王维谷的话给取悦到了,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不过他还没有彻底昏头,陡然警惕:“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个?”   王维谷讪笑一声:“还不是想让我妹妹嫁的风光一些?我也知道以我家的条件能进高家那确实是高攀了,但我也希望我妹妹以后能过的更舒服一些。只有文哥你好了,妹妹才能更好不是吗?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害谁也不会害你啊。”   不得不说,王维谷确实戳中了高修文的痛点。   高修文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靠秀才,虽然在此之前他已大放厥词说此次必中,但其实高修文也知道他大概是中不了的。上次他便没有中,这次若再不中的话,他在他爹面前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可要真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我同我叔叔也不是太熟。”   “关系都是人处出来的,你叔叔与你不熟,难不成他们家就没有一个跟你关系好的?哪怕只有一个,请他帮帮忙不就好了。若你实在不好出手的话,让你娘过去交涉也不是不行。左右只有这么一次往后也用不着麻烦他们了。都是骨肉亲戚,我就不信这么一点忙他们也不帮。”   说完,王维谷又添了一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哥你确定不试试?哪怕最后成不了,可试试也没什么。”   高修文纠结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我……我去问问我娘,她那边没准还真行,我娘从前常跟我说,府城那边的不少人都欠了她人情。”   王维谷眼睛都亮了:“那可不是正好嘛,只有一点,这事你千万别跟你爹说。”   高修文紧张的心绪豁然缓解了不少,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傻子。”   王维谷心中嗤笑,确实,傻子都没有你蠢。   不过人傻好办事,为了隐藏自己,王维谷也不断地在边上给高修文出主意:“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早点考上秀才你爹就能早点器重你。这回你受了这样的罪,还被逼着要去跟顾准道歉,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爹偏心吗?等你考中了秀才这心自然也就偏到你身上。早点考秀才,咱们就能早点把面子给挣回来。你也别担心被人发现什么的,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是吧?”   高修文一时消了声。   是啊,只要把这件事情瞒的死死的,谁又知道呢?   试试又有何妨?   王维谷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只是按照他对修文的了解,这心必然是已经动了。能走捷径谁还愿意走正道呢?要真是正儿八经的去考,以高修文这个资质只怕一辈子都考不中。这一点不仅高修文自己知道,连他那个时不时犯蠢的老娘都知道。   只是母子俩都不愿意认罢了。   王维谷提了这个头后,就放任高修文自己再那儿胡思乱想了。   高修文也确实着了他的道,这件事自打起了个头之后,他便再也甩不掉了,成日里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魔怔了。   他始终在想,叔父已经是那么大的官了,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吧。即便不好找叔父,找旁人也不是不行,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给够了,还怕别人帮他吗?   他娘之前可是资助了他们家不少银子,如今也该是报恩的时候了。要不他今日回去跟他娘商量商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像王维谷说的,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八字还没有一撇,但高修文已经幻想着自己考中秀才是何等风光了。   顾准那边让系统盯着高修文之后,也暂时将这件事情给放了放。   他如今成了李况的学生,每日私塾的课上过之后便得去李况那儿在学一会儿。   李况也从不避讳,多次外出的时候让顾准陪着,所以没多久的功夫盐官县的人便都知道知县大人新收了一个弟子了。   李况果然与拜师那天所说一般,对待顾准异常严格。   他早就发现顾准虽聪慧,但是读的书真不算多,见识也有限。短时间内想让自家弟子变得博学多才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得把劲儿用在合适的地方。知道顾准要考县试,李况给他挑书的时候也都带了目的,优先挑选与科举有利的书。   顾准本就一心钻进科考里面,如今有良师在侧,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恨不得每天晚上都带在系统空间里头。他头一次感觉时间是如此的不够用,也头一次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原来有那么多。   师徒俩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虽然确实累了一些,但是彼此都是满意的。李况可不是一个手软的人。原先他也是富贵公子出生,自小熟读诗书,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考上了功名。顾准同他当时比起来已经落后了太多了,条件不允许尚且不能说什么,如今既然成了他的徒弟,那么这些被落下来的就都得恶补回去。   离县试可就只有两个月的功夫了,他李况的弟子,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这高强度的教学任务,就连系统看了也忍不住同情顾准,它也问过顾准,难道他就不累吗?   顾准听了这话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往上爬,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一路过来的。这段日子跟着李况学习,顾准不仅不觉得累反反而异常满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成了李况的学生,而高家,很快也会家破人亡。   多么美妙的结局……不是么?   系统感觉顾准真的心灵扭曲了,对于这种宿主,它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要招惹吧。像它这种天真单纯的系统可架不住顾准的致命一击。   要说顾准与李况成了师徒,最高兴的便要数李夫人了,她如今总算是能理直气壮地把双胞胎接到自己跟前来。   上回顾长乐受伤,李夫人实在内疚,所以这段时间总是变着法地补偿她,就连上药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怕顾长乐留疤,饮食方面也是仔细在仔细。顾长安兄妹俩本来就长的好,如今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养的更加出众了。   只是照顾得虽好,额头上的伤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痊愈的,每每李夫人看到顾长乐额头上的痂子,对高家的不满便深一份。无人的时候,李夫人又旧事重提:“让你去查高家你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李况神色莫名。   李夫人没注意,催促道:“说话啊。”   李况无奈地摊手:“我只是没想到,夫人眼光竟如此毒辣。”   李夫人心中一动:“莫不是……高家真有什么问题?”   李况点了点头:“是查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具体的证据,还需要慢慢查。”   没证据也说明有问题,李夫人一听便满意了。她就说嘛,管着盐的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呢?京城里面贪污纳垢的都有那么多,更别说这小小的盐官县了。   李夫人相信自己丈夫,他既然说了有问题总不至于无的放矢,索性再给他些时间,把高家查个底朝天那不是早晚的事么?   李况的动作顾准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高修文的动作,顾准却知道得一清二楚。系统时刻盯着他们,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回来报告。所以正在官舍里头写功课的顾准,如今也知道高修文如愿以偿了。   高修文大抵是真的相信王维谷,收到信的时候,竟让王维谷站在他身边。   这回高修文能够得逞,也是花了高大的力气。科举作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高夫人自然不会蠢到直接写信给高修文他叔父。   不过他叔父那儿也不是密不透风,高夫人砸了大笔大笔的银子,终于撬开了一道门。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时候还真是这个道理。只要钱给的够多,总会有人替你把事情给办成了。帮他的是不是府城的高家人,而是高家的一位门客。这个门客最得高知府信任,连书房都允他进。且他为人圆滑,善于钻营,还十分的贪财,跟着高知府后手上的人脉也是十分了得,平日出门大家见了面也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句“大人”。他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把考题给高修文给找来了。   高修文一看到那考题,便高兴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能耐之人,若是往后乡试、会试都能寻来考题,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维谷冷笑,心道这蠢货想的还真的挺美的。   他趁高修文不注意,将随考题一道寄过来的秘信拿了起来,用了个巧劲儿,那封信便缩回了他的袖子里。王维谷又从怀里拿出一道新的信封,一声不吭地扔在了香炉里。   一缕青烟后,信封燃起了火星,顷刻间,火舌便将整个信封裹住了,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高修文闻到了味道,才发现王维谷在烧信,他顿时大呼:“你疯了?”   王维谷回头:“这信留下来才是真的疯了。多一个东西就多一道把柄,文哥,你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犯了蠢?”   高修文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信确实不能留。   王维谷指着他手上的考题:“不仅这封信不能留你手上的题目,也不能留。”   高修文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东西确实不能留。这次还多亏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想的那么多。”   王维谷摸了摸藏起来的信,笑了:“说这些话便外客气了,咱俩谁跟谁?” 第22章 被撞 高崇德的算计   这一日高崇德晚上回来之后,又没怎么见高修文的人影。平日聒噪闹事的人不在,高崇德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犯事儿了。高崇德拦下一下丫鬟问了一句,丫鬟道:   “二公子在书房里头温习功课呢,说是在准备来年的县试。”   高崇德听着这话,几乎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知道要准备县试?真真是可笑,只怕他连县试要考什么都不知道。”   “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吗?”高夫人在里面听到这句话立马就不乐意了,摔了帘子出来,面若寒霜,“天还这么冷,他这几天为了温书每日在书房里面干坐到半夜。儿子都辛苦成这样了,你不仅不关心还在旁边说风凉话,难不成这府上只有他高修明才是你的亲儿子不成?”   “我说一句,你顶我十句!”高崇德沉着脸。   高夫人讥笑:“本就是你的不是。”   “好,是我不对,我走还不成吗?”高崇德烦不胜烦,这地方他是待不下去了,转身就准备去韩姨娘那儿。   高夫人气得连帕子都撕了:“一天到晚就知道钻那老妖精的屋子,简直不要脸!”   旁边几个丫鬟连大气都不出一个,生怕惹夫人生气,到时候就又是一顿打骂。   因为上回在李大人面前丢了面子,这对夫妻两个现如今见面必掐,差不多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高夫人心寒之余,也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大半的身家都已经送出去了,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是她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这回科考,儿子无论如何也得中!   要不是怕泄题,高夫人恨不得去外头请个先生来,直接帮他儿子把现成的答案给写出来,到时候背一背,直接誊上去就行了。这样固然最把稳,但风险也太大了些,高夫人愣是没敢做,仍旧让高修文自己绞尽脑汁地在书里头找答案。   且说高崇德离开之后也没有去爱妾的屋子,反倒是单独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交代了两句之后,高崇德才去了韩姨娘的院子。比起愚钝不堪的嫡子,还是聪慧过人的高修明更得高崇德的器重。此番高修文虽说完参加县试,可高崇德却不会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不丢人现眼,考个最后一名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难不成还能指望他光宗耀祖?   真要靠他光宗耀祖,那除非他们高家人死绝了。   几日后,盐官县又飘起了大雪。往年盐官县很少下雪,今年却不同,天儿格外的冷不说,下雪的次数也格外得多。   瑞雪兆丰年,不少人都觉得明年定是个好年成。   顾准这段时间白日在私塾里头念书,傍晚去县衙寻李大人让他帮忙指点,天儿快要黑的时候再接长安长乐一块儿回去。   长乐在李夫人那儿养的好,头上的痂早就落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些淡淡的疤痕印,大夫看了说不碍事,过段时间自会消散。只是伤好了,李夫人对高家的厌恶还没散去。前段时间高家人几次三番的登门道歉,都被李夫人给轰回去了。   身为知县夫人,李夫人的一举一动就是盐官县内宅夫人们的风向标。很快大伙儿便都知道,高家那位不可一世的夫人在李知县那儿讨了个没脸,几次登门道歉还都被轰走了。   这笑话可是叫大家乐了许久。   从前李知县没来的时候,前头那位知县大人跟高家关系不错,所以盐官县的人更加不敢得罪高家。不想如今换了一个知县,情况便大不大相同了。   不过这些人再幸灾乐祸,也不过就是说几句风凉话而已。在顾准看来这些风凉话对高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疼不痒的,叫他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不过很快,高家人的报应就会到来,顾准对此笃定无比。   这一日,顾准下了学之后照例往县衙走,时至傍晚,街上叫卖的小摊不少,从街头走到街尾,县衙还未到,顾准肚子里的馋虫却先被勾了起来。   可谁想,刚到了街角前面忽然生出一阵骚乱。   顾准抬头一瞧,发现那些人好像都跟逃命似的四散开来。   系统感知危险的天线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不好,有危险!”   可系统开口说的时候都已经迟了,那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顾准面前。   现在想要跑已经来不及。系统正要给顾准挡一下,身后却又冲出一个人影,千钧一发之际,那人一跃上前将将顾准给扑到了一边。   纵马之人见没顾准被人救下,也是果断骑着马直接逃走了。   陈枫本来想追的,但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脱臼了,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反倒是顾准还完好无损,一点儿都没受伤。   系统见壮,心道这人冲出来的倒挺快。不过即便他不来,顾准也不会有事。   有它这个无敌的系统存在,顾准怎么可能会有事儿?   顾准扶着人,好奇道:“陈兄怎么在此?”   陈枫捂着胳膊,费劲解释道:“李大人不放心,特意让我跟着你。”   他已经跟了两三天了,本以为是他们李大人大惊小怪,谁知道还真跟出了事儿来。陈枫心中后怕,要是刚才他再晚出手一丁点儿,顾准说不定就出事了。   这关头出事,县试就别想参加了。   顾准见他实在难受,赶紧领着他去医馆正骨。好在这地儿的地方离医馆也不远,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陈枫急着要给李况复命去,包扎完了都没有在医馆多留,直接就回了县衙。   李况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毫不惊讶,见顾准似乎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并没有怎么关注他,只问:“骑马的那个人可眼熟?”   陈枫摇了摇头:“从来也没有见过,不过看他的身形似乎也是个习武之人。”   李况意味深长地同顾准道:“咱们这里习武的人可不多,你这仇家可真是费了一番心思了。”   顾准苦笑。   这种事情他并非第一次经历,所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李况又转向陈枫,看他的手都已经伤成这样子,便也知道结局了,不过还是问一句:“可知道人跑到哪里去了?”   陈枫摇了摇头,略带遗憾:“本来属下也想追上去的,只可惜受了伤,那人又跑的太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那人也别追了,对方既然有能耐当街纵马伤人,便肯定做了十足的准备,如今再去查已经晚了。你这两天在家里好生歇着,什么时候胳膊养好了再来衙门上值。”   陈枫也不客气,应下就走了。他这样的状态,也确实不衙门来们当值。   人走后,李况悠悠一叹,与顾准分析:“眼下这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妙,这段时间你也别回家里面住了,带着你的弟弟妹妹直接住在官舍里头吧,我让人收拾出几间房,你今儿晚上便搬进去。”   情势所迫,顾准没有多想就答应了:“那便麻烦师父了。”   “师徒之间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还有,张先生那边的课你也别上了,待会儿我会让人带句话过去,想必他也是能理解的。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我这儿,我给你的书要多看一看,等回头得了空我再给你出几套卷子,虽说以你如今的水平是肯定能过的。但既然决心要考,总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这倒霉孩子,李况还是决定多关心关心,毕竟是他的弟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可不行。   顾准拱手:“学生受教。”   “还有遇害这事儿……”李况踟蹰了一下,最后只留了一句话,“也用不着多心,等时机成熟,师父自然会给你做主的。”   如何做主,找谁做主,却未明说。   但顾准怀疑李况是不是早就已经查出什么来,或者早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便是到如今,顾准对于李况的想法还是有些摸不透,不过有一点他能肯定,李况如今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子来带。   须臾,顾准便准备回去收拾行李了。李况看着他的背影,提笔写了一封信回京。   他李况的徒弟,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顾准刚走出大院,系统便又有了动静:   “叮,李况好感度加10,目前好感度60,宿主再接再厉哦。”   顾准心中别扭,所以这是同情分吗?   暗算顾准的事情不成,方贵第一时间便去高崇德那里领罪。   高崇德听他说到有县衙的人冲出来把顾准救了之后,便隐隐感觉不妥。后来又听说顾准连夜住进了官舍,更是头疼。   李大人对顾准的看重程度,已经远超高崇德的预想了。他之前总以为李大人愿意收顾准为弟子,皆因为那次的救命之恩,现在看来,似乎是他低估了顾准。   方贵又道:“这次不成都是因为那个陈枫来得突然,不如咱们再想别的法子?那官舍里头也不是安插不进去人。”   “我看你是找死!”高崇德呵斥一声。   方贵立马噤声。   高崇德不悦道:“这李况不是等闲人,今日一事本就已经让他防备起来了,若是再动什么心思,来日被查出来咱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方贵还是有些不信:“这李况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京城李家的嫡子,你以为呢?”高崇德冷哼。   李家老太爷既是太傅也是三朝元老,谁能得罪得起?   反正高崇德是不敢在这一位眼皮子底下使什么手段的。万一顾准没有弄死,反倒把自己给赔了进去,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低不灵。如今的盐官县早几乎已经成了李况的天下,整个县衙都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从前他安插的人脉全被拔了,拔的干干净净,以至于高崇德也不得不缩着尾巴做人。   高崇德这边决定先蛰伏一段时间,顾准却已经换了一个住处。   这边自打住进了官舍之后,顾准的日子忽然就清闲了下来,每日除了读书再不用想其他的事。邓季文跟张先生听说了他的事情之后,过来看了一眼,见他住的还不错,也都放心了。   顾准如今住的屋子是先前一位退下来的县丞的住所,因为新任的县丞刚被任命,还要几个月才能赶过来,所以这两间屋子便空了出来。   顾准住下之后,发现里面的家具都已经置备整齐了,就连衣裳被褥都已准备好,可见李夫人待他们是有多细心。   连系统都忍不住揶揄了两句:“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是沾了弟弟妹妹的光,才能住得这么舒服。”   这话不假,顾准也不想反驳。   他这段时间能这么顺遂,确实也沾了这两个孩子的光。   顾准在官舍里头闭关学习,余下的事情李况那儿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来年县试的履历、具结,只消吩咐一声便有人给顾准办好,不似他上回,低声下气地不知跑了多少遍,才终于将这些证明给凑齐了。人生头一次,顾准感觉到了背后有人真的太好办事了。   一晃,便到了年关。   年关将近时,各地的奏书也都张继呈到了御前。当然,能被送到这儿来的都是筛过一遍的。   可即便是筛过了一遍,皇上还是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不讨喜的名字。   “怎么李叔寒的奏书怎么也在这儿?”   晦气!   皇上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翻来了奏书。   边上的太监具有些尴尬,皇上不喜欢李大人那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说到底还是李大人为人太耿直了,这一天天地盯着皇上的错处瞧,就是跟皇上不对付,皇上要是能喜欢那就见鬼了呢。   皇上三两下就看完了奏书,除了一些他不在意的废话,唯一有新奇的便是李况收了个徒弟,且为了他这个徒弟连县试都不能主持,想请临安府那边的学官代为主持了。   不过就是个县试,谁主持有什么关系呢,皇上转头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反而咕哝了一句别的:“李叔寒那狗东西收的弟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实在想象不出什么人能入李叔寒的眼,估计也就是跟李叔寒一个德性吧!   活像茅厕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 第23章 入场 考场门前的叫嚣   今年的这一年关,是顾准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关。不用担心屋顶会不会漏雨,也不用担心两个小的衣服够不够穿,甚至都用不着担心家里的笔墨够不够用。   自打处进来之后,顾准的一切吃喝用度都用不着自己来操心。若不是他不习惯有人伺候,李夫人甚至都要把丫鬟小厮给他配齐了。只是顾准不要,顾长安兄妹俩却不得不要。李夫人以顾准忙于温书为借口,愣是塞了两个丫鬟过来照顾兄妹俩的饮食起居。在李夫人看来,让丫鬟服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之前没有那是因为条件不许,如今她有心养孩子,自然该精细一些。   惟有顾准总觉得有些别扭,他不喜欢有人入侵他的生活。好在两个丫鬟都算安分,因为记住了李夫人的教诲,平日里里并不在顾准面前打扰。   不知不觉,这个年就过完了。   顾准在李况的监督之下,将四书五经都已经读得烂熟于心。这些内容他的张先生那儿都已经学完了,那会子顾准总觉得自己学的不错,可前些日子被李况一考之后他才发现有些内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单这几本经书,若是想学懂吃透的话是十分考验老师水平的。   好在李况的水平毋庸置疑。   他总是能用最简练的言语给顾准一种醍醐灌顶之感。除此之外,余下经书顾准也得一样不落地统统学完,李况对于这些基础的东西十分较真,有时甚至不嫌麻烦,一个字一个字地抠,每次考校时也要抽出不少时间给让顾准温故而知新。此外,李况也已经开始训练顾练习诏、判、表、诰之类的公文,以及一些简单的时务策。   这些往后乡试会试都得要考的。   不过这些事情急也急不来。用李况的话来说,寻常人学透这些也得花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的功夫,短短几个月就想把这些东西吃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学了个大概。且这件事情也不是头等大事,如今也不考,慢慢学根本无碍。   然则顾准学习的速度跟悟性也真叫李况大开了眼界。他从来没见过学东西这么机灵的学生,不仅学的快,悟得也快,关键是还能吃苦。他给的那些书可不少,想要全部都看完的话得不眠不休才行。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可顾准不仅做到了,还做的非常的不错。   这学生,收的可真实有水平,看来是他慧眼识金,调·教有方了。不知不觉间,李况对于顾准的要求便又高了不少。   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李况对顾准的好感度也逐渐升高,如今都已经变成70了。   按照系统的定义,70的好感度已经非常高了,代表李况已经彻底认可他了。但是顾准还是觉得不够,他需要的不仅仅只是认可。李况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李况、不能让自己失望。   十五一过,距离第一场县试也就越来越近了。   时间越紧,顾准越是不敢放松警惕。上回见面李况半开玩笑地告诉他,既然都已经准备了这么久,这回若是不拿个小三元似乎也不过去。   话是玩笑话,可顾准记下了。为此,他这段时间就没怎么休息过,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屋子里头没人他都会呆在系统空间里奋笔疾书。   系统从来也没见过这么上进的人,就连它都忍不住想要劝上两句:“那个……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干脆歇一写好了。”   这么一天天的高负荷学习,就是在空间里人都受不住吧?系统暗暗揣测。   顾准对此充耳不闻:“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让我歇着?”   “劳逸结合懂不懂啊?”   顾准轻笑,它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疾苦的系统,自然不能理解他的感受。顾准这么多年来都被人轻视、被人打压、被仇恨压的喘不过气寸步难行,他早就将科举看成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上一回不能参加县试就已经叫他耿耿于怀了好几年,如今托了李大人的福,他才能平平安安的熬到考试这天。这样的好机会,顾准自然要把握住。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顾准觉得,李况之所以愿意收他当徒弟无非也是看中了他的天赋。在这种情况下,顾准就更希望自己能考的好了。只有考的好了,考中了小三元,他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系统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   有个任务它都已经看到好几天了,但是见顾准似乎对考试着了魔它也一直都没有提。直到今儿,这任务要是再不下达的话都快要过期了。系统眼睛一闭,心想来就来吧,反正这也如了顾准的一不是吗?   它叫了顾准一声:“有个新任务你要不要接?”   “说说看。”   “参加县试、府试、院试三场科考,夺得案首。任务奖励,过目不忘丹。”   顾准微诧:“这是什么玩意儿?”   “系统丹药,吃了能过目不忘的,而且还是永久性的哦。”系统语调上扬。   顾准来了兴趣:“行,任务我接了。”   系统忙问:“这任务接了,那上次任务奖励的那匹马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取出来?”   顾准迟疑了一会儿,道:“过些日子吧。”   住进来了之后他才明白,上回高修文说的骑马有大用处是什么。年后马上就要春耕了,过段时间师父会领着衙门的人去山中射猎,免得春耕的时候山上那些伤人的野物跑下山来糟蹋庄稼。顾准如今住在这边,贸然弄出一匹马来,实在是不好对外交代。   是以这些事情还是等过了这回的县试再说才好。   顾准这边安心准备县试,高夫人却不知为何陷入了焦灼中。原本母子俩都已经孤住一掷,下定决心要作弊了。但临近考试这几日,高夫人突然又变得格外的敏感,若不是这年头□□实在是难以操作,她都恨不得直接雇个人把那个门客给杀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但现在她没这个能耐,更没有这个胆子,所以高夫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高修文确认,确认他真的把那些东西给烧了。   高修文被他娘弄得自个儿也躁起来了:“烧了,都烧了,就连试题我都已经背下来全烧了。您还要我再说几遍?!”   “我这不也是担心么?”高夫人坐立难安,“按理说不该出事,可我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眼皮子一直在跳,昨儿去庙里求了个签,还是一个下下签。”   “那庙里求的签什么时候准过?上次高修明那家伙去科考,你去求签,和尚还说你能如愿以偿呢,结果到头来不还是被他考上?”高修文依在椅子上,面露不屑。   “这不一样。”高夫人平时也不是什么胆小的人,但是这一次临到头来她反而有些后悔,“要不……咱们不考了?这事若是被你爹知道了。咱们母子俩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高修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疯了不是?这份考题咱们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的,您现在说不考就不考,那些银子岂不白花了?”   那可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啊,换做是寻常人家别说一辈子了。就是几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的钱。   高修文没心思再继续掰扯这事了,他的耐性已经耗尽:“娘,您就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反正这次县试我是一定要去的。题目我都对着课本比照过了,一样都没错。这个水准若是拿去参加县试,拿案首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娘你就不盼着我拿一个案首回来?”   高夫人当然想了,做梦都想呢。当初高修明考现实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考了个中游,若她儿子能拿第一,看韩姨娘那个贱人还能嚣张到几时?   这内宅之间的,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风水轮流转,怎么都该到她这儿了。想出口恶气的期待压过了高夫人对这件事情的恐惧,她思来想去,终究没有再阻拦儿子去科考。   不过临考前一日,她又把高修文拉到一边,再三询问了一句:   “那个王维谷到底可靠不可靠?”   高修文都服了她了:“自然是可靠了,他都已经答应把他妹妹许给我做妾,从此之后我跟他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再说了,他家里没几个钱,这么多年能在学堂里头读书还都是靠着我拉扯的。他若是离了我,哪里还有钱读书呢?”   反正高修文是想不到王维谷有什么理由会背叛他的。   高夫人听罢也就对那姓王的放了心,只是他对高修文纳妾这件事仍不大同意:“你既说了他家贫,为何还非要纳他妹妹为妾?就算他妹妹生得再好,以后又能给你什助力呢?还不如娘之前给你准备的那些,不仅相貌过人家底也足够丰厚,总比你如今挑的这个好。”   高修文有点不耐烦:“我自有我的打算,您就别管了。行了行了,您赶紧房间去吧,我这还要接着背题呢。”   高夫人无奈地闭上了嘴,想想还有明儿就要考县试了,只能先放下此事。   待试考完了之后再说吧,反正她是不太喜欢这个王家姑娘的,没权没势的,哪里配得上他们高家的门第?   一夜无话。   二月初六,县试考生入场。李况因为有顾准这个学生参试,所以此次县试他丝毫不插手,主考官也从县令便成了府城的学官。   今日过来送行的时候,李况本来也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但等李夫人也兴致冲冲地说要过来送的时候,李况忽然就酸了。   他板着脸,做足了严师的姿态:“送什么送?有什么好好送的,他自己又不是没长腿,用得着你在这儿瞎操心?”   李夫人不高兴了:“谁家孩子去考场不是家里人送过去的?你当初去考科举难不成还没人送?”   李况忽然不吱声了。   “不会吧?”李夫人惊奇地小声道,“还真没人送啊?”   只听说老太爷教子甚严,没成想严到了这个份儿上。   李况被戳中了肺管子,臭着一张脸:“不必废话了,我说不准送就不准送,一个都不准去!他都已经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要他这个师父帮忙在后面打点?”   他的弟子可不能有这么娇气!   当然,这么做只是为了锻炼顾准,绝对不是因为嫉妒!   最后李况不仅自己没去,还让李夫人他们也都在家呆着,就连顾长安兄妹俩都没能看成热闹,最后只能巴巴地把顾准送到门口,再巴巴的看着自家哥哥上了马车。要是可以的话,他们恨不得直接跟进考场里头。   马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乖,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咱们去里面吃糕糕。”李夫人牵起顾长乐的小手,叫了他们两个人回屋。   马车一颠一颠,晃得顾准有些困倦,今儿起得极早,如今天儿都未亮,只东方有一丝鱼肚色的两广。   县试的考场在城东,坐北朝南,占地极大,离官舍不过三四里之远。顾准坐着马车到了辕门处便下来了,此时考场外头已经有了不少学子在候着,等着搜子来搜身。   顾准来的巧也不巧,巧的是排在他前面的几个正好邓季文,不巧的是,顾准刚同邓季文打过一声招呼,那厢高修文便带着自己亲娘并一群小厮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邓季文看得有些惊奇:“他还真敢过来考?”   就凭他这脑子,怎么敢的呀?   事实是高秀文不仅赶过来考,他还笃定自己能拿案首。   同高夫人告别之后,高修文便走路带风地来到了辕门处。见他这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边上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   人散尽处,高修文只见顾准站在他前面,那一副冷静自若的样子,让他看着便气不打一出来。不过想到自己如今是有底气的,高修文便直接走到顾准眼前,撂下一句狠话:“我倒是想看看,你得了李大人指点后究竟有几分能耐?”   顾准微笑着回应道:“那便拭目以待。” 第24章 县试(一更) 备受煎熬的县试……   擦身而过的刹那, 邓季文脸都歪了:“这人脑子没毛病吧,都到了考场了还嚣张成这样?他真不怕言多必失?”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明是他们先来的?凭什么那个高修文反而挤在他们前头?邓季文怒视前面那个蠢笨的背影, 被他这么一搅和, 今儿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晦气!   顾准安抚道:“这么多人看着, 别失了态。”   “我就是看不得他这么一副轻狂的样子!”邓季文讨厌高修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最开始讨厌的是他名字里面跟自己重了一个字, 后来是讨厌他臭显摆,仗着自己家里有些钱就不把别人当人看。这样的畜牲,走在路上怎么就没被人打死呢?   “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应该嚣张不了多久。待县试结果出来, 自然会原形毕露。”   邓季文说完,这才注意到顾准手上拎着的东西。这不看还好, 一看真是吓了他一大跳,“你怎么带这么大一个食盒?”   顾准失笑:“李夫人怕我在考场里头没吃的,非得叫我带过来。”   “你……你这运气也太好了。”邓季文羡慕得不行。   正感慨着他什么时候也能得到知县大人的青眼时,包括顾准在内排在前面的几个人便也过了第一道关卡。   入场耗费了不少时间。县试每三年一次,每年的县试都格外的郑重,除了查探学子身上所带之物, 就连替他们做保的廪生都要一一比照, 确保所保考生并无冒籍、匿丧、顶替、假捏姓名,身家清白之类,如此一一无碍后方许应试。各种环节,无一不细,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   等到顾准这一批次的考生入场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进了考场之后,顾准才打量了考场一眼。上一回他本来是可以过来参加县试的,只是遭了小人的暗算没有亲身经历一遭。如今这还是顾准头一次进考场, 即便是他一贯老成,眼下也难免要分出一些心神来观察周遭。   这考场……真与他想的毫无二致呢。   就连系统看过之后也是兴致全无:“这里看着可真像是个牢房。”   顾准不置可否。   等拜过主考官,领了号去了自己的号房之后,系统更是瞠目结舌:“这玩意儿怎么逼仄成这样?比外面看着还寒碜。”   这么小的一个破地方,要睡觉,要吃饭,还要考试,这不是让人受罪的吗?系统觉得它要是被困在这里困个四天,那绝对是要困出毛病来的。   顾准却已经提着东西进去了。这里条件虽差,但好歹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至于逼仄狭窄,这些都不是问题。   本朝规矩,县试统共四场,一场一天,一共四天。等所有的卷子批阅完毕,按分数排名次,在榜的人才能再接着考下面的府试。   顾准入座之后,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余下的人也渐渐坐好了。考场中的学官点了一下人数,记下了今日所到人数与各空号房的考生姓名,便去汇报主考官准备开考了。   今儿来的主考官乃是府城那边的学官,高知府得知李况不能主持县试之后,立马便推了与自己相熟的周学官来主持科考。高知府派自己的人,无非也就是想看看这一届的考生里头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如果真的有来府试的时候可以再细细观望一遍。高知府这么多年稳坐知府之位靠的也就是人缘不错,或者说他善于拉拢和经营,临安府里头,有头有脸的那些人几乎没有一个是与他交恶的。   官场上行走,人脉才是重中之重。高知县深谙其中之道。是以高知府与高崇德虽同为高家子弟,可高崇德比他这位长袖善舞的堂弟,那还是差了不少的。   一刻钟后,西排考场的考官敲锣三下,县试也就正式开始了。   顾准取了稿纸之后,先写上自己的姓名籍贯。第一场考的内容也不难,顾准在看到题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考的内容无非就是四书五经上面的内容,并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这种程度的考题,顾准敢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在他师父那边看到过。因为他师父每次给他出的考题,可比这些难多了。做惯了那些难题,如今再回过头看这些容易的便十分顺手了。   一场考试虽有一天的时间,但顾准却连半个上午都没有用完,便已经把题目写完了。   吹干了墨,顾准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他其实并不是什么粗心的人,但是既然有这个时间,他又为何不仔细检查一遍呢?若是因为失误反倒被扣分,那可真是冤大了。   系统看他一字一句的检查的这么认真,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其实不用检查了,我都帮你检查好了,没有错的。”   顾准不突然得被人打断了,脸色微冷:“我让你帮忙了吗?多事。”   “你这人可真……”不知好歹!   系统决定冷他一下。   可这招对顾准根本就没有用,因为他就算意识到系统在有意冷着他也不会太在意,说不定反而会庆幸系统终于讨喜了一次。   检查完了发现并无错处之后,顾准才打开了食盒。里面带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零嘴,最多的便是饼与咸肉了,最底下竟然还放着一壶果酒,大抵也是怕他在号房里待得久了嘴里没有滋味儿。   这一盒子的吃食不可谓不丰盛,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耐放。虽然如今天气还有些冷,一般的肉放在号房里头,放个四五天那也肯定是会坏的,为保险起见,李夫人直接让人做了一盘咸肉,且还是今天早上一大早就做好了的。又新鲜又提味,配着大饼吃刚刚好。   县衙里头,李况正好也说起了顾准。往日中午一道用饭的时候总能看见的人,如今突然不见了,怪让人不自在的。   李夫人只顾着给两个孩子挑鱼刺,没怎么注意他,等注意到的时候这都不知道是李况叹的第几口气了。   李夫人也觉得他该:“早这么担心,方才怎么就不去送送?”   李况木着脸:“胡说,我几时担心了?”   “心软嘴硬。”   李况羞恼:“懒得与你分辨!”   他匆匆划过几口饭,便再也不想待在饭桌上了。李夫人见他走也每当一回事,继续给顾长乐夹菜。   这两个孩子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饿着。   李况那边见自己离开李夫人也没来寻他,越发地沮丧。他在外头晃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陈枫给叫到书房里头来了。   陈枫报了高家的事,虽然他们已经查到了几个盐商,但是这事儿要彻底水落石出少说还得一个月的功夫。   李况对此心知肚明,却也见不得这恶人在外嚣张多时,只叹道:“可惜了,倘若如今能有个正经由头进去高家搜查一番就好了……”   只是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有呢?   考场这边,一切如常。   坐在顾准对面也是一位穿着讲究的考生。他本还在苦思冥想,好容易有了点思绪结果刚写到一半儿便闻到了一股肉香。   他循着味道,一眼就锁定了顾准。好家伙,这人到底是来考试的还是来作客的?饭点都还未到怎得就吃上了?莫不是写完了?   看着顾准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对面的考生不淡定了,不成,他也得赶紧写,不会默的也要绞尽脑汁想出来!   另一头,强忍着坐在这个憋屈号房里头的高修文也渐渐安定下来,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号房认命,而是在感叹有钱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这些题目他都已经看了千遍万遍了,所有题目的答案也都背的滚瓜烂熟。准备的太充分了,如今做起题来自然得心应手,做题做到高兴处,高修文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没多久便有巡视的人过来找上了他,让他注意一些,若是再发出什么动静的话就得赶他出去了。   高修文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笑话,他都快要考第一了,怎么可能会出去?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这个案首非他莫属!   这头一日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入夜之后,自然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同样的一张考试卷有的人觉得再简单不过,有的人看着却如天书一般。可惜卷子都已经收上去了,再想后悔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等着明日再好生生发挥,说不定还能逆天改命。   顾准别的一概没有想,他只在想顾长安跟顾长乐两个今天有没有按时睡觉。说是没有的话,等他回去定好好教训他们。   号房里头的床也不过就是临时找几块木板搭出来的,睡在上面略有些搁人。顾准已经习惯了贫苦日子,在哪儿都能睡得着。只是苦了高修文这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久,最后两侧号房的人都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他才终于消停下来,不敢动了。   一夜过去得也快,等第二日一早主考官落坐之后,第二场考试也就正式开始了。   顾准放下多余的心思,一心只扑在考题上。即使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并不难,可他也想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出来。   至于高崇文,他仍然健笔如飞,甚至都不用带脑子的。想想也是,答案都已经背下来了哪还用得着什么脑子?   下面几场与前面一场难度相当,不过就是儒家经典、律赋骈文,考的仍旧是对那几本书的掌握程度。顾准写起这些可算是信手拈来,每每不过半天便能收笔。只是可怜了他对面那位仁兄,每每看见顾准停笔,心中的紧迫感都前所未有的强烈。最可怕的是县试有四天,而他整整四天都在忍受着顾准带给他的精神折磨。   最后一日傍晚,衙役鸣锣收卷。   顾准伸了一个拦腰,跟着众人离开号房有序退出考场。刚出了大院,后头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顾准停下来,却见那人长得陌生,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顾准不解:“兄台有何贵干?”   那人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没回话,丧气地摇了摇头:“没事,你走吧。”   他能说什么呢?说让顾准下回考试写慢点儿省的别人看得紧张?算了,还是别说了吧,这说出来太跌面子了。   顾准只觉得莫名其妙。   一出考场,便见得众生百态。刚出考场的考生,一眼扫过便知他们此次到底考得好不好。那眉间带笑意气风发的自然胸有成竹,那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便多半要落榜了。再有便是   但不论是招摇的还是颓唐的,到了形色外露的高修文面前还是输了一筹。这人自打出了考场之后便一路大摇大摆,高夫人领着三辆马车摆在了路口,亲自过来接儿子回去。   一见到高修文,高夫人便立马心疼地拉过儿子:“天杀的,这考场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儿进去四天怎得就瘦了这么多?”   “是难受了些,不过也值了。”高修文眉飞色舞。那一脸的得意劲儿,就差把自己考得好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惹得边上人频频投来目光。   高修文也不惧,愣是挺直了腰板:“待来日放榜,娘您就能知道孩儿的成绩了。”   顾准听着好笑,也是他眼尖,竟在一众人里头看到了躲在墙后的王维谷。   隔着这么远,顾准仍看出了王维谷那厮眼中的寒光。再看高家母子时,顾准脸上便露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了。 第25章 放榜(二更) 两个案首   那边母子俩还在腻腻歪歪。   在号房里待了这么久, 是个人都会有些倦怠。可高修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分明累的眼底青黑,精神头却十足, 那样子实在骇人, 简直像是身体跟精神分离了一般, 惹得边上人都躲得远远的, 想着这人怕不是想中想疯了吧?   刚看了一出戏, 顾准忽得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一转身,就看师父师娘领着他的一双弟妹也来了。   顾准心头一暖。   顾准尚未走近,两个小孩儿就已经扑上来了:“哥哥——!”   顾准伸手拦着没让他们近身。他四天没有洗漱, 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味道:“站远一些,别靠得太近。”   只是顾长乐不知道这一点, 还在为哥哥不让她抱而不高兴。   李况就干脆多了,直接问:“考得如何?”   “还成。”   李况眉心舒展:“县试而已,就算考得不错也没必要自满。”   李夫人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是怎么从还成两个字听出了考得不错呢?这当师傅的比当徒弟的还要自信,也真是世间少有,不过她也懒得戳破就是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 该出来的人也都出来了, 顾准见了几位同窗师兄弟。虽则平日里朝夕相处,但是有李况在这些人也不敢说的太多,言语间稍显拘束。就连不太正经的邓季文见到李况,也都不敢耍宝了。   寒暄也没有寒暄的必要,再加上顾准身上实在难受想回去熟悉,所以打过招呼之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顾长安跟顾长乐非要跟顾准凑一块儿。一连好几天没见到面,两人都可想顾准了。尤其是顾长乐,她自上了马车之后便问东问西, 一会儿问考场是什么样的,一会儿问考官有没有长胡子,一会儿又问那里面的士兵怎么看着这些吓人。她人小,跟她解释也是白解释,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她又会眨着一双大眼睛问个没完没了。   顾准本来还不算太累,应付完了之后却彻底没了精神。他从来没觉得,话痨是一件如此可恶的事。   顾准实在受不住,问顾长安:“你们下午是不是午憩了?”   顾长安点了点头。   “睡了多久?”   “一两个时辰。”顾长安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   顾准按住了眼睛,一两个时辰,怪不得现在这么有劲呢。明日断不许他们在午憩了,如若不然真招架不住。   回了官舍,顾准先把顾长乐丢给李夫人,然后迫不及待地回了屋给自己洗了个澡。虽然两个小的说他身上没有味道,但顾准自己总感觉一身的异味,若是再不洗澡他都感觉自己要馊了。   系统百无聊赖地看着顾准洗澡,心中纳罕这人平日看着瘦瘦没成想身材倒是不错,它开口说了别的:“你不想知道名次吗?”   顾准拧干了帕子:“还未批卷,你就能未卜先知了?”   系统嘿嘿一声:“现在没批明儿不久能批了吗。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可以提前去那儿给你盯梢,到时候你就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名次了。如何,心动不心动。”   顾准给了它一个冷酷的背影。   系统撇了撇嘴,暗道这人的脾气真实又臭又硬,一点都不讨喜!   它是犯了什么冲才会一是脑抽接下这个任务?虽然现在男女主还没出来,但是系统已经预料到这三个人撞上会是这样的场面了?最可恨的是,它真的一点都不敢得罪顾准。现在就卑微成这样,等这小子彻底起来了之后哪有它的立锥之地?哎,想它堂堂系统,怎会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准是一点都不愁着名次的事,这是因为他对自己做出来的答卷有足够的自信。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又得了李况相助,若是这样还不能拔得头筹的话那他实在不用再读书了。   洗完了澡出来之后,顾准终于感觉身子清爽了不少,一连几日在号房里头待出来的不适感也消失殆尽。   顾准寻了李况细说了一下此次县试的试题,李况听了他的的答案后心中大为满意,只是脸上连半点喜色都没有,仿佛这事儿本该就是这样才是:“啧,这考题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一点水准都没有。这也就是我没参与出试题,如果不然你这回也不会如此之轻松。如今的科考,当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顾准附和了一句:“师父是探花郎,那些人出的试卷自然不能跟师父比。”   “知道就好了。这回县试就是个开头,往后乡试会试才是重中之重。为师见过不少拿了小三元的,到了乡试会试却还是被人比了下去,从此一蹶不振。看你如今的心态也没好到那个份儿上,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况随口教训着,说教的意味并不重,言语之间反倒是已经笃定顾准能给他拿回来个小三元了。   小三元是不算什么,□□才是重头戏呢。不过他李况的学生,拿个□□似乎也是应该的……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呢。   任重道远啊,往后还得鞭策鞭策顾准这小子,对于这等天赋之人,你不逼一逼怎么知道他不行?   教训完了之后,李况看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边上也碍事,所以自觉打发了他出去:“去给你张先生报喜吧,也该叫他知道你考得怎么样了。”   顾准觉得他师父真的有些飘了,连报喜这种事都说得出口了。   不过顾准还是听话下去了。张先生待他也不错,这种时候是该过去说几句让他放心了。   顾准走后,李况再次提起了笔,京城那边总让他给家里寄寄信,但李况这性子天生不爱写哪些腻腻歪歪的话,即便是家书也寄的少。   这写的少,又惹来家里人频繁地抱怨。不过现在好了,他学生县试发挥出众,该写一封信回去,让他们知道自己弟子的表现了。今日一封,来日名次下来再写一封,这个月的家信差不多也就足够了。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如今还不能立马给弟子出气,高家的证据如今正搜到一半儿,若是能名正言顺地闯进高家查证自然是最好的了,这样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要说李况虽然对自己学生足够自信,高兴是高兴了点儿但是足够矜持。可高家那儿可就称得上是热闹非凡了。若不是高崇德不许,高夫人恨不得提前去门口放一挂炮仗庆祝庆祝。   高崇德见他们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狂,心中十分看不上:“都还没出名次你们便闹成这样,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笑话什么,拿案首是早晚的事。”高夫人今日难得高兴,更见不得高崇德这副败兴的样子,“你可真是跟旁人反着来,人家家中若是有孩子科考指不定关心成什么样了,怎么到了你高盐监这连多说几句恭贺的话都不成了?合着你就盼着孩子落榜是吧?”   “我倒是盼着他好,可他那水平像是能过的样子吗?”一句怒喝,高崇德忽然像是反应过什么来一样,目光犀利地盯着二人,“我怎么觉得,你们母子俩对此次县试的结果了如指掌呢?”   高夫人眼神闪烁:“什么了如指掌?不过就是盼着修文拿个好名次罢了。”   高崇德逼近了一步:“真如此也就算了,可若是你们母子俩耍了什么手段,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我……我们能使什么手段?你当考场的哪些官员都是摆设不成?”高夫人色厉内荏。   “哼,最好如此!”高崇德甩袖离开。   只是刚走进书房,高崇德就叫来方贵,叫他最近死死盯着那对母子俩。先前高崇德忙着与李况修复关系一直没怎么管他们二人,今日仔细想来却处处都不对。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母子俩便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今日从考场出来之后更是处处都不对劲。   高修文的水平高崇德太清楚了,他若是能考中案首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若不是,那就是这母子俩趁他不注意做了些别的手脚。高崇德治家或许一般,但是趋利避害的警惕性却是一等一的。   科举舞弊乃是要命的事,他高崇德汲汲营营一辈子,断不能同这件事挂钩。若真有……那这母子俩是不能留了。   方贵领命下去查探的时候,高修文也有些担心地围在高夫人身边,一直在问他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高夫人被问烦了:“没凭没据的,他就是看出什么又有是什么用?”   高修文一想也是。证据都没了他还怕什么?就算有人说他水平不够那也没证据,只能说他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耗子,反正拿他也没招。心里顺遂了,高修文也就重新得瑟起来。他不仅准备大摆酒席,还叫来王维谷跟袁新二人单独庆祝。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高修文于是旧事重提又说了王茵的事。高修文甚至许诺,等他考中秀才之后就去王家提亲。   王维谷走到高修文面前,晃了晃酒盏:“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前恭贺文哥中个小三元了。”   “同喜同喜。”高修文哈哈打笑,大大方方地接下了这杯庆功酒。   王维谷看着高修文喝得如此痛快,仿佛自己给高修文灌了满满一杯毒药似的,心中升起一阵诡异的报复感。   喜?何喜之有?但愿放榜之后,他高修文还能招架得住!   三日后,县试放榜。   尚未放榜时,考场外的粉壁前就围满了人。顾长安跟顾长乐也跃跃欲试地准备去凑热闹,最后却被顾准捉在边上,动都不能动。   “哥,他们都去了。”顾长安急道。   “那又如何?那榜单还能跑了不成。”   跑是跑不掉,可是这样他们就不能第一时间看见哥哥的名次了呀,顾长安遗憾地想着。   巳时刚至,衙役便都出来了。只是这里头人太多,就连贴榜都需先开道,等张贴好了之后又赶紧离开,生怕多待一会儿就会走不动道。   果然,衙役刚走没一会儿,放榜的地方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倒有那些善做生意的,早早地支起买茶水卖瓜子的小摊,就等着做这些考生的生意。   只是此次县试格外不同些,围在榜单周边的学子迟迟没有散开,反倒对着榜首啧啧称奇,始终不曾离开。无他,这次榜单上竟有两次榜首!   奇事儿啊。   高修文早早地就在边上等着,一见放了榜,立马让人挤过去看。他跟前的小厮善儿一把挤开前面所有碍事的人,猛地趴在榜前前头。   “让让,都给我让一让。”善儿费劲地抬起了头,直接盯着第一排看,这一看,善儿立马激动地喊出了声,“中了,我家少爷中了,还是案首!” 第26章 状告(三更) 高修文舞弊?   高修文跟高夫人在对面酒楼门口候着, 善儿从里面挤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奔向他们:“中了,少爷中了!”   高夫人紧紧揪着帕子, 生怕自己笑出声来:“中了第几名?”   “榜首!少爷是榜首!”   “我儿听到了吗?”高夫人握着高修文的手,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儿子你中了, 还中了榜首!”   “我是榜首!我竟然真的是榜首!”高修文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狂喜之中。虽然这一天他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了, 在过来时也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名次,但是真正得知自己考中了榜首,这感觉还是太美妙了些, 美妙得高修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尤其是身边跟着的一群小厮还在他边上奉承,奉承得高修文一度觉得便是中了状元也不过如此了吧。   高修文恨不得高修明那厮如今就站在自己眼前, 好好看看他的名次!不过——高修明虽然不在,他的另一个死对头却在。   高修文狞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顾准面前。   他不知道顾准的名次,但他的名次是榜首,那就意味着顾准肯定比不过他!他在私塾里受了顾准好几年的气,如今终于能撒出来了。   高修文端着一副倨傲的姿态, 道:“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 原来也不过如此,输给我的滋味儿,如何?”   顾长乐往哥哥身后缩了缩,只探出一只眼睛,她很怕眼前这个人。   顾准气定神闲道:“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赢过了我?”   小厮善儿已经从后面赶了过来,听到这句话脸都青了,正要开口,就听到他们家少爷又吹嘘上了:“显而易见的事。我才是案首, 板上钉钉的第一,还是你觉得自己的答卷已经出众到远超第一了?   顾准啊顾准,你先是入了张先生的眼,让张先生视你如己出。又使了手段让李大人待你如子弟。有这两人手把手地教着,你竟然还考不过我,可见张先生平日里口口声声的天赋、悟性都是个笑话!”   高修文索性一下自把话都放出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一下自就乐出来了。本来这里面不少人对于自己落榜还十分沮丧,如今看道高修文故作姿态地教训人,叫他们一下自就乐出了声。同为顾准同窗的人跳了出来:   “高师弟,你该不会以为顾准真输给你了吧?”   “难道不是?”高修文抱着胳膊。   善儿脸都青了,赶忙出来小声提醒了一句:“公子,顾公子也是榜首?”   高修文瞪直了眼睛:“胡说什么?”   “是真的,今年的榜首有……有两个,您跟顾公子的名字并列排在上头呢。”善儿越说声音越小。   老天明鉴,他真不是故意瞒着这件事的,只是刚刚实在太兴奋根本没来得及说,结果他们家少爷转眼就跑到这儿来摆威风了。   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高修文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瞪了善儿一眼。这蠢东西,不是明摆着让他下不来台吗?   周围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声。   还有那些认识高修文的,甚至还有些痛快。本来他们就觉得奇怪,这高修文看着也没什么大本事,怎么县试反倒是一鸣惊人了?若平常勤学苦练的人一鸣惊人,那必定是厚积薄发,也能服众,可他高修文凭什么服众?凭他那个当盐监的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高夫人也注意到周围人目光不善,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些人就是妒忌。甭管榜首有几个,只要她儿子还是榜首就够了。高夫人开了尊口:“行了修文,还在这里费什么口舌?早些回去报喜才是要紧的,你爹还不知道这个大喜事呢。”   善儿跟进送上了一个谄媚的笑脸:“是啊公子,早点回去才是,家里亲戚朋友那么多,谁不盼着您这个榜首回去庆祝庆祝呢?”   这是场面话,实则高家就没有一个人真觉得高修文能中的。   不过台阶已经给到这个份儿上,高修文也就顺理成章地走掉了。再不走,他就真的颜面全无了。   不过走之前,他还不甘心地看了看顾准,遗憾自己不能彻底压过他。可这也不要紧,这次不成,下次还有机会。   匆匆逃离了方才那般尴尬的境地之后,高夫人便同儿子商议了起来:   “今日这般大好事,就该满府一同庆贺才是。待会儿回去之后便发满两个月的月钱。”   高修文想到高修明前两日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咬牙道:“还得摆宴!”   “摆,这等好事能不摆宴吗?不过这事急不得,得发了请帖请那些亲朋好友们过来,难得的喜宴,自然该郑重一些。”   可高修文却等不得了:“喜宴是喜宴的事,可是今儿却也得热闹热闹。不如这样,待会儿回去我们直接去外头施粥施米,一则大家高兴,二则也能借着此事再改一改我的口碑,好让外头的那些人知道我高修文才是高家正儿八经的主子!”   高夫人虽然前些日子才损失了大半家产,但是今日她高兴,儿子说什么她就应什么。花点钱而已,本根就不算事。不就是施舍些米粥吗?施就行了。   儿子说的也不错,都是要考科举的人了,名声确实不能太差。   这母子俩刚走,方才那群人便议论开了。议论的最多的便是高修文的名次了,反正他们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要不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刚好被他给撞上了,否则以高修文的水平哪能考到这程度?   顾准懒得听这些闲话,直接带着双胞胎去了酒楼。   刚到二楼雅间,顾长乐一看到人影就小跑着直接冲进去,像个小炮弹似的弹进李夫人怀里:“夫人,哥哥中了,还是榜首!”   李夫人眼睛一亮:“果真?”   “是呀,不信您问哥哥。”   李夫人看向顾准。顾准微微点头,不过又说了一句:“不过这届的榜首有两个,高修文也是榜首。”   ……   “什么?你说另一个案首是谁?”   李况匪夷所思地问了这么一句。因他不曾沾手县试,也未让人提前打听,所以乍一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学生是榜首他早有预料,可另外那一个,李况却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枫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回大人,另一个案首乃是高盐监家的二公子,高修文,您应当也是见过的。”   何止是见过,李况对这位高家二公子可谓是印象深刻,毕竟蠢成这样的人实在不多见了,京城里头的那些蠢货虽蠢,但心机确是有的,这一位则不同了,蠢得坦坦荡荡,且全无心机。再有,李况也不禁怀疑起考场上的那些考官是不是犯了什么大病了。这得瞎成什么样才能把那种货色跟他弟子排在一块儿?   简直每把他这个当师父的看在眼里。   “怕不是弄错了吧。”李况嘀咕。   李夫人领着顾准兄妹三人刚好走进了屋子,也听到了这话,她道:“都已经改出来了,名次也定了,这如何能弄错?”   顾准也道:“确实如此。”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可李况偏偏不信,他咳嗽了一声,仍吩咐陈枫道:“你速去请周学官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李夫人觉得他就是那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都说了是这个结果了,还得巴巴地请人去问。难道科举作弊,主考官还能承认不成?   陈枫去得快回得也快,皆因周学官刚批完了卷子正在官舍里头暂住,两边离得近,来去都方便。   李况见到人之后,很是委婉地跟他提了一下今年两个榜首的事。   周学官立马会意,他这两日也听说过这另一名榜首名声不大好,只是他再不好也是高知府的同族。本着能帮一把帮一把的念头,周学官给高修文说了两句好话:   “大人,这高修文的卷子文采虽不过人,但胜在扎实,我同几位阅卷官看过之后,也是一致决定将他的卷子也列为榜首之中。大人若是有任何疑虑,我这就叫人将卷子调过来如何?”   “不必了。”李况也就这么一问,“这么说来,高修文确实是有名列榜首的实力?”   “千真万确,周某敢以名声担保,这事儿一点都做不得假的。”   话音刚落,衙门里头的一个官差忽然从外头赶来。   “李大人,堂外有人击鼓告状。”见了李况,那人立马停下行礼。   李况瞬间将别的事放在一边,追问道:“可问清楚了是何人?所为何事?”   “回大人,来人名叫王维谷,县城人士,乃是顾公子同窗。他要状告的便是高家二公子高修文,告他科举舞弊。”   周学官吓得后背一凉:“这位官差,没证据的事你可不能乱说。”   科举舞弊,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   官差老实道:“这并非是我说的,是王公子说的。王公子还说他有证据,乃是临安府高知府那儿寄过来的手书。”   晴天霹雳!   虽还未牵连到他,但作为此次县试的主考官,周学官忽然觉得自己的官涯大概已经到头了。但凡主考得考场被爆出来舞弊,那主考官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更何况他不仅是主考官,还同高知府关系甚笃。   作死哦,刚刚他为何要说那样一番话,早知就不说了!   与此同时,李况却心中一喜,刚愁着没有上门搜查的机会,如今这不就来了吗?果然是天助我也。   机不可失,李况立马便有所行动。   两刻钟后,高崇德坐着马车赶回了家。刚一下车,便看到自家外头排起了长长一条队,两侧都是乞丐,脏兮兮的一点儿都不讲究,挤在一块儿看着都让人心烦。   站在府门处发挥号令施着米的正是善儿。   高崇德大步上前,对着善儿脸一虎,一脚踹翻了桌子:“混账东西,一天天的胡闹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   “老……老爷?您怎么回来了?”善儿怎么都没想到老爷中午还会回来,他支支吾吾,“不是我,是少爷让这么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啊。”   高崇德就没见过这般招摇的:“那畜牲如今在那儿?”   “在夫人的院子里商量着喜宴呢。”   “不知所谓!母子俩果然一个德行。行了,这粥米不许摆了。”高崇德心情烦躁地叫停了这招人眼的蠢事,又立马进了家门打算教训教训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子。   可他前脚进去,后脚忽然来了一队人马,将高家的门口都给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高崇德见领头的竟是陈枫,边上跟着看热闹的竟还是顾准,一下子便怒了:“放肆,你们这是做甚?”   陈枫懒羊羊地道:“高大人,有人状告你家公子科举舞弊,我们如今是奉李大人的命前来搜查证据的。”   高崇德瞬间警惕起来:“胡说八道,谁说我儿子舞弊了?”   “等到了县衙您自然就知道了,只是眼下这证据是不得不找的。来人,给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不许进!”高崇德寒着脸,“你们怕是当我不存在?”   “真是对不住了,李大人有令,属下也是不得不从。”陈枫毫无畏惧,转身喊道,“仔细查找,最重要的是书房。”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进去。   高崇德眉心一跳,不好!   他赶紧跟啥上那些衙役,免得他们动自己的书房。   顾准站在陈枫背后,目睹着衙役冲进高家搜查以及高崇德略显惊慌的步伐,忽然觉得之前的谋划都是值得的。   这就紧张上了?等着吧,好戏这才刚开场。 第27章 罪证 受贿的证据   顾准也趁机走了进去。   高崇德将人拦住, 不善道:“你进来做什么?”   陈枫立马开口:“顾公子是李大人的弟子。李大人正在审问状告人,托顾公子全权负责监察。”   顾准笑了笑:“高大人可满意这个回答?”   高崇德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放行了。   系统悄悄上线:“新任务, 找出高崇德受贿账本, 任务奖励……”系统停顿了一下, “神厨烹饪技能外加一本五星菜谱。”   顾准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奖励……认真的吗?   系统却理直气壮道:“别把厨艺不当一回事, 好歹还养着两个孩子呢,做菜那么难吃怎么喂得好他们?再说了,在我们那儿的男性就是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学着点儿!”   顾准嗤笑一声,没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奖励当成一回事。这种鸡肋的东西有跟没有都是一样的, 但是任务他还是接了,因为不管怎么样,让高崇德身败名裂才是他的目的。   系统又悄悄地下线了。它也觉得这个奖励可有可无,但没办法,上面的任务就是这样布置的,它总不能纂改奖励吧。   不过, 宿主会不会因此就觉得它没用?不对, 宿主是不是早就觉得它没用了……系统陷入了深思。   顾准一行人来得突然,正在后院商量着该请那些客人的高夫人母子俩一看到这么多人闯进来,忽然就懵了。高修文反应地快些:“你们这是……来报喜的?”   也不像啊,若是衙门的人过来报喜,总不至于一下子来这么多的人,还来得如此凶神恶煞。   陈枫呵呵一笑:“高公子心可真大。”   这阴阳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高夫人嚯得一下站起来:“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高公子的同窗王维谷王公子方才来了县衙, 状告高公子科举舞弊,且证据确凿。高公子、高夫人,且随我们走一趟吧。”陈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边上高家的小厮丫鬟忽得一下就慌了。   刚刚他们还热热闹闹地讨赏来着,谁能想到一下之间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   高修文只觉得荒谬:“少在那胡说了,王维谷怎么可能去县衙告我?”   “是与不是,高公子去一趟便知。”   高修文紧张地攥起了拳头,王维谷那家伙该不会真的告他了吧?可为什么,难不成有什么人胁迫王维谷了?   陈枫可不想跟他们客气,解释完了之后二话不说就招了招手,让衙役上前将人扣住。   “放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方才还能冷静下来的高夫人次刻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端庄,那几个衙役押人的力道都是平日里练出来的,又快又狠,一旦被扣住,怎么挣都挣不开。   高夫人挣扎了两下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混账,知道我是谁吗?还不赶紧把本夫人给放了!若是伤着我们母子俩,你们便是有十条命便赔不起!”   顾准凉凉地开了口:“高夫人好大的口气!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不过是区区盐监夫人,便已然觉得自己比天子还要尊贵了?”   “你——”高夫人恨恨地顾准,“贱人生的贱种,你也配在这里说风凉话?”   顾准眼睛一暗。   陈枫见他神色不对,赶紧挥了一下手,压低声音安抚一声:“都是些阶下囚了,与他们废话什么?”   顾准于是释然一笑,一副不与高家人计较的模样。   衙役也看懂了眼色,特意下了重手押走了这对母子俩,疼得高家母子俩直叫唤。一路走一路骂,一路骂一路被折腾得更厉害。   高夫人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在做一场噩梦。想她王长茹一辈子风光无限,几时能被几个皂吏这么欺负过?   这才刚被押出院门,高夫人便跟高崇德迎面碰上。母子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高夫人叫着:“老爷,你快赶紧说句话啊!这些人简直要反了天了!”   高崇德阴恻恻地盯着他们一眼。有陈枫跟顾准在跟前,他一句质问都没有问。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放任这对蠢货继续留在高家!   当初他起了疑心的时候就该处置这两人,而不是等到现在。高崇德心里悔得要死,只是再后悔,高崇德却还不能表露出分毫。   他对陈枫说:“你们要抓的人都已经抓到了,是时候该回去复命了吧?”   “不急。”顾准慢悠悠地道,“高夫人跟高公子犯事儿那是铁证如山,可谁又知道您高大人有没有参与其中呢?来时我师父特意吩咐了,一定要好好查查您家,尤其是您那件的书房。”   高崇德愠怒,挤出一句话:“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高大人心虚了?”顾准笑问。   高崇德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什么都查不出,你们又当如何?”   高家的奴仆见状,都围了过来。衙役见此,立马抽出手里的刀。   气氛一时焦灼起来。   “不如何。”顾准还挺喜欢他这见不得自己又弄不死自己的样子,“公事公办而已,我们过去查看也为了洗清您的嫌疑,您要是不让,回头我便只能请我师父亲自过来查了。还是说……高大人那书房里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那我可得好生跟师父说一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大人可要想想清楚,今儿真不让步的话,回头倒霉的是谁,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高崇德听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难看得不像话。   顾准轻笑一声,同他们道:“高大人这是同意了,咱们进去搜查吧。”   余下人见状也都收下了武器。高崇德的书房也在正院,不过几步路就到了。一群人本来就是搜查的,到了地之后也是一脚踹开了房门。   高崇德看着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几下,强忍着才没上去骂人。   只是再看下去也只会让他更生气。那些人压根没考虑过高崇德这个主人的感受,进了屋子之后也是翻箱倒柜,管他是什么东西都要先抖几下看看里头有没有藏着东西。   不出一会儿,高崇德的书房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只是与此同时,前来搜查的衙役却也一无所获。   高崇德于是脸更黑了,质问道:“如此可搜完了?”   陈枫迟疑地看向顾准,他们都已经搜了两刻钟了,若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早就被搜出来了。可如今所有的柜子抽屉都看过了,愣是没有找到一封信。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搜?”   高崇德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顾准摇了摇头:“再等等。”   他走了进去,细细地查看每一个边角。别人来察他根本不放心,惟有自己亲眼看了,才能确认没有问题。只是看了一圈,却也的确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顾准不放弃,看向了墙面。书房两侧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画,有山水画,还有人物画,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   高崇德也看出来顾准一无所获,他讥笑一声:“先前嚷嚷着说我书房里头藏污纳垢的是你们,如今什么搜不出来的也是你们。看来,我也是时候去寻李大人说说了。纵着自己的学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包庇到颠倒黑白、肆意抹黑好人,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说完他还给陈枫施压:“今日之事,我也会如实禀报我的上级,望你们好自为之!”   这时,顾准已经走到一处画前,信手敲了敲。“咚咚”两声,有些空,跟之前敲打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不像是实心的。   高崇德忽然瞳孔一缩。   顾准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摘下画。画卷后面也是一堵墙,看着并无不妥。只是顾准再一细瞧却发现,墙边好像有一条细缝,很细很细,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拿刀来。”   后面站着的衙役立马递上自己的佩刀。   刀片很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用来撬开这玩意儿却最合适不过了。轻轻一撬,那面墙竟然就被顾准给撬开了。   墙后是一个夹层,只有一个匣子大小,涉及得虽不够巧妙,但却足够隐蔽。毕竟,谁能想到这墙厚还有一个暗匣呢?   高崇德往后一摔。   管家赶忙扶着:“老爷,您怎么了?”   高崇德如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直接惊出了一头的冷汗,又惧又怕地盯着哪个夹层。   顾准扫了一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册子。册子比寻常的要厚上许多,再一翻开,头一页记的都是些盐商的名字,已经所收银两。   这每一笔,可都不是什么小数目啊。   系统的提示音近在耳畔:“滴,任务成功,奖励已发放,请宿主自行查收。”   顾准知道,最关键的证据已经找到了。他挥了挥手里的证据,转过头,开玩笑似的对高崇德说:“高大人还有什么遗言吗?”   高崇德抚了抚胸口,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一群人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高夫人母子俩先前已经被押送至衙门,如今再离开的时候,连高家唯一的当家人也被带走了。   顾准他们回来得及时,刚好看了案件的尾声。   高修文知道自己真被人阴了,整个人暴跳如雷,当着李况的面抓住王维谷的领子嘶吼:“我待你如兄弟,你为何害我?”   “待我如兄弟?”王维谷勾着嘴角,薄凉道,“待我如兄弟就是要纳我亲妹妹当妾?高修文,今天的报应都是你应得的!”   顾准眉头一挑,这狗咬狗的戏码,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第28章 探监 顾准:我会好好照顾你儿子的   大堂里所有人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这高修文的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 该不会真觉得纳人家当小妾是施恩于人吧?虽说富贵动人心,但总若是人家不愿,霸王硬上弓未免太可耻了些, 怎么着, 还真以为自己家有多了不得, 以为人人都想进他家做妾不成?   只是高家母子俩却不这么想, 反而觉得王维谷利欲熏心, 高夫人直接嘲讽:“当个妾还不够,难不成还想让你妹妹正儿八经嫁到我们高家?笑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你们也配?”   王维谷并没有暴怒,只是阴恻恻地来一句:“如今的确不配了, 我们王家再低贱,也不会让自家女儿嫁给一个科举舞弊的阶下囚。”   高修文一脸狰狞,正要冲上去揍人便被官差给扯住了。   高修文不服,咆哮道:“是他!李大人,是王维谷撺掇我作弊的,所有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他是主谋!如果不然他怎么会有封密信?我们商量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都在旁边听着, 李大人您信我,这件事情真的是他指使的!”   李况冷冷地问了一句:“可有人证物证?”   高修文忽然愣住了,证据……他一时半会还真是诌不出来。   李况拍了一下惊堂木:“若无证据,休得胡言。来人,将高家三人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陈枫立马带着人下去。   都是带着一副镣铐,这会儿再想反抗都没机会了。高修文还在那儿不服,嘴里嚷嚷着自己冤枉, 分明是王维谷的奸计,他是最无辜的那个。   边上的人听着这话也就笑了笑,明明是自己动的作弊的心思,也是自己去考了科举,这会儿出事了倒是把什么责任都甩给别人。   没一会儿,大堂之上便空了不少。   顾准走到王维谷跟前,缓缓道:“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王维谷目光复杂的看着顾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眼前这个人,若不是因为他的话,高修文也犯不着盯上他妹妹。王维谷很想问顾准是不故意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事情已经变成如今这个地步了,再去追究早已经没有了意义。更何况,顾准已经成了李大人的亲传弟子,这时候若是与他交恶的话,他往后在县城里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王维谷扯出一抹不好看的笑:“过奖了,我才是对你刮目相看,顾师弟。”   顾准越过他,径自走到李况跟前。   王维谷转头看着这师徒两人。他不懂为什么顾准总是有这样的好命,身边的贵人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对他伸出援手。为什么他就没有这样的命呢?老太爷啊,你可真是不公平。   王维谷也就只站着看了一会儿,便有人请他出去了。看看吧,这就是差距,他告一个高修文都要被审问半天,他知道李况看出来了他的算计,只因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所以只能把他放走,但终究还是不待见他。可顾准呢,他什么都没做,就能泰然处之的住进官舍,甚至连高家的案子都能插一手。   何其不公!   顾准的确也那儿问案子的事,看这个样子高崇德的事情今日是审不得了,顾准想问问李况的打算。   是明日审,还是后日审,还是此事根本就轮不得他们审?   李况也是刚刚才把那本账本粗略的翻看了一遍。仅仅只看了一个大概,他心里便沉了又沉,对这个案件的恶劣程度也刷新了认知。待顾准问往后要如何审问时,李况直截了当道:“此案牵扯甚广,远不是我能处置得了的。我待会儿写一封奏书上去,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你也别着急,且看看京城那边如何安排吧。”   “要多久?”顾准追问。   “很快。”   李况说的很快并不是什么敷衍,实际上,这种案子从他们盐官县上达天听,也不过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间。   此案确实重大,光从这个账本上面看受贿的远远不止高崇德一人,就连府城的那一位高知府都深陷其中,还有盐场大大小小的官员,只怕都有牵扯。   朝廷那边具体是个什么反应李况不知道,只是李家却都出了力。前些日子李况修书一封送至京城,将高家人的所作所为写的清清楚楚,李家人知道李况的意思,所以在此次也是再三进言,不给高家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才不过半日,朝中便已经有了安排。   与此同时,盐官县这边也是丝毫没有闲着。盐场的官吏无论大小都已经被捉进衙门审问了一通。结果毫无例外,这里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即便有些人贪的不多,但依然也都贪了。高崇德做得也是心狠,他也知道一个人受贿有风险,索性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受贿。大家都栽进了漩涡里头,那就没有什么贪不贪的了。   李况这两日就没露过笑脸,区区一个盐官县就已经贪污成这样,那别的县城里头、别的府城里头呢?李况根本不敢想。   与他不同,顾准这段时间精神变态得振奋。高家查出来的问题越多,他朝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他终于还是做到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便能替爹娘报仇。未必,顾准还特意找李况问了一下,问他自己能不能参与此次案件的审理。   李况看出了顾准的不对劲,道:“这个案子基本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后续只要等朝廷派过来的人重审一遍便可定罪。”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旧事想要处理。”   李况沉吟片刻:“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些,只是看你这样子。也不得不说了,这一回高崇德犯的事情有些大,难逃一死。我知道你与高家有一些过节,只是高家抄家是早晚的事,你实在无需多此一举。”   李况不想顾准也陷进去。跟高崇德这种人计较,简直就是自降身份。   只是顾准对高家人的恨早已经深入骨了:“老师,您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还是不甘心。”   李况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顾准感激地笑了笑。   得了李况的允许,顾准直接进了县衙的大牢。这种地方,正常人根本不愿意踏足,阴暗幽冷不说,里面的味道也不是很好闻。陈枫自个儿都不愿意来,可是顾准非要过来,他却不能不陪着。   “前段时间里面还空着不少,如今倒好,几乎都已经住满了人。这么多人管起来也麻烦,只盼着朝廷早点派人过来,到底什么章程也早点与我们说,省得我再跟这些人罗嗦了。”陈枫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顾准直接朝里头走。   两侧的老房里头关的人都不一样,不过看到官差来了,一个个都老实的不得了,只有两处格外不同,一处是高家母子,一处是高崇德。   因为高家这三人犯的事情各不同,所以被关在了两边,尤其是高崇德。这也是怕他们到时候串口供,不好审理。   高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服,看到外面有人过来了便一直在叫唤,说自己是冤枉的。   陈枫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力气,一天天的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怎么每回来了人都叫的这么大声?难道她不知道即便叫的再厉害也没人搭理她吗?   真是白白浪费力气。   高夫人叫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人过来,因牢里光线暗她也看不出来进来的人是顾准,所以叫了一会儿觉得嗓子哑了,便颓然的坐在地上,开始骂死了高修文了。   高修文烦不胜烦:“你能不能闭嘴?天天都是这些话,你不烦我都烦了!我何尝知道那个王维谷不是个东西,我若是早知道的话,哪里还有他的命在?”   顾准轻笑。   人蠢就是蠢,都已经被关在牢里面了还不消停,这种狠话也是他能说的?   顾准已经不在乎高修文如何了,他要对付的是高崇德。顾准直接走到高崇德面前,高崇德一眼就看出了是他。   “你来做什么?”高崇德端坐在牢中,虽然遭此大难,但他总觉得自己跟旁边那些牢犯是不同的。   顾准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来看望高大人的下场。”   陈枫乖觉道:“你先在这里说话,我出去呆着。”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不该听的话陈枫一句也不想听。   人走之后,高崇德闭上了眼睛,恨意弥漫上心头,他怒视顾准:“还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直到如今,高崇德不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为什么她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作弊,为什么那个王维谷突然反水,还有顾准,他为何偏偏那么巧找到了那个账本。   高崇德很难不怀疑这里头的事情都与顾准有关,可他也不愿意相信顾准有这么大的能耐。   顾准端详着他落魄的样子,心中快意:“高崇德啊高崇德,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你怎么就如此不长记性呢。你儿子做的那一件事就已经够你喝一壶了,没想到你这个当父亲的反而更胜一筹。有了这账本,你觉得你还能翻得了盘吗?”   他蹲了下来,离高崇德很近:“当年你算计我爹娘的时候,可曾想过有这一天?我爹待你如亲兄弟,可你呢?觊觎我娘,害死我爹,高崇德,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怕有人找你索命吗?”   “我没有害死你爹!”   那个蠢货分明是自己路上出了意外,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顾准一把扯住大牢地门框:“你敢说不是你害的他身败名裂?!”   高崇德失了声,确实是他算计那个蠢货,趁着酒醉让他欠下巨额赌债。只是他也只做了这么一件事,且错不在他,要怪就能只能怪顾准他爹天生就是早死的命。   顾准冷笑,平复好了自己的心境,继续道:“你如今犯下这事,就好好的在牢里头等死吧。不过你放心,你这个科举作弊的儿子肯定是不会死的,不过往后如何?那可就说不定了。诱哄这蠢货犯事儿,那不是小事一桩吗,左右我不是已经做过一回了,不是吗?”   高崇德呼吸加重了几分。果然,果然是顾准设的局!   顾准又笑着道:“对了,还有一个高修明对吧,看你如此宝贝这个庶子,往后我可要好好照顾照顾他了。”   “顾准你敢!”高崇德暴跳如雷。   要说高崇德最看重的是谁?那必然就是高修明这个儿子了。   顾准被他取悦到了,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你倒是看我敢不敢?也不对,你应该是看不见了。方才忘了跟你说了,临安府的监察司与秦王世子已至,明日开审。高大人,你且好自为之。” 第29章 翻案 顾父之死   顾准回到官舍的时候, 顾长安跟顾长乐还在李夫人那儿。   系统已经悄悄打量他好久了。它感觉顾准从牢房里面出来之后精神就很变态得振奋,有精神是好事,但是太有精神太偏执了那可就得要出大事了。   系统觉得有必要关爱一下宿主的心理健康, 于是它提议:“那个……上回不是奖励了一匹马吗, 要不现在就直接弄出来?”   顾准坐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兴致, 只问:“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匹马, 你是当别人是都是傻子么?”   “那当然不是了,系统空间奖励的所有东西,都会以正当的理由出现在别人面前。时空管理局既然把我放了过来, 肯定也会对我的行为进行一些修正,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怎么样,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要不要我现在就把那匹马给弄过来?”   顾准无可无不可,随口应付了一句:“随你吧。”   “那就提取奖励!”系统摩拳擦掌,开始了一番动作。   半个时辰过后,李况身边的常远跑了过来,说是外面有客人找他。   顾准将书收起来,跟他一道去了外头。   来人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管事, 见到顾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且向顾准和常远到明了来由。就他口中所说,他们家老爷是行商,两年前路过盐官县附近是遭遇了歹人,得亏顾准搭了一手才保住了一条姓命。   只是当时他急着做生意,匆匆留下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如今他打听出来了顾准的住处,这才特意让手底下的人前来道谢。   谢礼就是那匹汗血宝马。   常远跟着李况走南闯北的也算是有些见识了,这匹马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他怕顾准遇到骗子,赶忙让人叫了李况过来。   李况听到动静二话不说就放下公务跑来了。这种特殊时候, 李况最怕的就是有人借着顾准的名头行贿,不过盘问了一番,却发现对方并无不妥。如此又折腾了一会儿,李况才敢确定确实是他学生救了人,这个管事也确实是带自家主人牵来报恩的。   不过这报恩也是大手笔,随随便便就是一匹汗血宝马,可抵得上富贵人家半辈子的家当了。   人走之后,那匹马自然也就留下来了,李况嘀咕道:“你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   李况总感觉什么事只要跟顾准沾上边就格外的顺,这运道好的也真是没谁了。   顾准笑了笑:“自从拜师之后,运道确实好了不少。”   “你就嘴贫吧。”知道这匹马来路正的很,李况也就没当一回事了。   不过他心里已经盘算了起来,等过些日子一定要让顾准把骑射练起来,京城里那些王孙公子们会的东西,他的弟子也绝对不能输。如若不然,下次去京城考会试少不得要被人欺负。   李况离开后,常远帮着顾准把这匹马给牵到了后面的马厩里头。   前头出了这样的大事,李夫人那儿也听到了些动静,赶忙领着双胞胎过来瞧一瞧。   这还是顾长乐他们头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大马。盐官县中,家里养马的人家其实不多,毕竟养马也是件费钱的事,一般人家连牛都养不起,更别说是马了。乍一见到这么大的马,双胞胎又害怕又激动,尤其是顾长乐,看到她二哥已经过去摸马腿了,心里着急的要命。   她赶紧扯了扯顾准的衣服,眼含期待,顺便张开了手。   这是要抱的意思。   顾准心中一叹,拿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人抱起来绕到了马头处。   对于这匹马,顾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他唯一满意的就是这匹马性格还比较温顺,怎么弄它它都不生气。   “它怎么这么乖?一动不动的。”顾长乐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做足了心理准备,伸手摸了摸它脖子上的鬃毛,“好滑呀。”   摸完之后,顾长乐胆子突然就大起来了,搂着顾准的脖子还有些跃跃欲试:“哥哥,我能坐在它背上吗?”   “那你一个人上去坐,我可不管你。”   顾长乐瞬间消停。   就连顾长安也消停了不少,本来他们俩都挺想上去试试,但要是一个人上去坐的话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李夫人笑着说:“你哥哥大概还不会骑,待他会骑了自然会带你们的。”   “真的吗?”顾长乐一脸期待。   顾准没有回应。   顾长乐哼哼两声,晃动了两下脚丫子表示不满。   李夫人也看了看顾准,就她这个外人都看出来顾准最近不对了。往后还是得科考的人,这状态真的能继续考试么?李夫人心中忧虑,甚至已经打算过两日便去找丈夫商量商量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系统在边上暗暗观察,它本意是想借着这匹马让顾准高兴高兴,结果这家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别提多让人扫兴了。系统估摸着,这会儿应该也就只有高崇德被判了死罪才能叫他高兴吧。   不过这罪名来得也是快。   翌日一早,县衙便正门大开。   顾准随李况一道在门外候着。周学官也被迫跟在队伍里头,他这段日子急得茶不思饭不想,就怕自己头顶这顶乌纱帽不保。他确实没插手这件事情,但他是此次县试的主考官,还点了高修文当榜首,怎么看周学官都觉得自己这次凶多吉少。盼只盼着到时候李大人能帮他说说话,让他能体面些。   周学官垂头丧气地站在后面,他可真不想府城的那些人过来。   只是事与愿违,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外头便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个与顾准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眉目精致,一身红衣,天儿还冷着他却已经摇起了扇子,端坐在马上的时候格外惹眼。   他隔着老远便翻身下马,而后快步走到衙门前熟稔地与李况打了一声照顾:“学生元彻见过李大人。”   “世子别来无恙。”李况回他。   沈元彻摇了摇扇子:“您不在京中,我可想您想坏了,这不,才没多久就从京城赶回来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看您。您看您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头,也唯有我还记挂着您,感动吗?”   李况也就笑笑,并没有把他的废话当一回事。   他原先在京城的时候教过几个皇子,这沈元彻身为秦王世子倒也是听了他的课,不过也仅此而已。沈元彻如今来临安府也并不是为了看他,而是被秦王逼着回祖籍考科举。   这次的事情牵扯甚广,朝廷除了派监察司□□过来审理,连沈元彻这个身份尊贵秦王世子也被调了过来。让他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就是当个吉祥物而已,而且是个嘴碎的吉祥物。   打这种人,一般直接打嘴就是了。   等□□也上前来得时候,李况便将顾准介绍与他们。□□人如其名,瞧着就是个端正的君子。只是这沈元彻,顾准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往后应该与他没有什么交集。   截然不同的两种个性,即便是碰了面也不会变成朋友。   因李况介绍说是自己的学生,沈元彻倒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顾准。   啧……长的倒是没话说,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本事了。在京城的时候太子跟二皇子可没少在李大人面前献殷勤,结果人家愣是看不上,反倒在这小小的盐官县里头挑了一个徒弟。至于这徒弟到底厉不厉害,沈元彻觉得有待考察。不是他瞧不起人,实在是小地方能出什么厉害的呢?   沈元彻依然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真没想到李大人您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收徒弟,我还以为按您的脾气一辈子都找不到——”   “进去吧。”李况直接打断。   沈元彻委屈:“……我还没说完呢。”   “韩大人请。”李况略过他,直接示意韩方进去。时间虽早,他却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   韩方直接跨进县衙,随李况一块儿进去了。   沈元彻赶紧收起扇子,嘟囔道:“等等我啊,本世子还没进去呢!”   无人在意,就连顾准也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沈元彻。如今看来,这个秦王世子似乎也没有多厉害,看样子应该是不需要警惕了。   一时进了县衙,还没有坐定,李况便让人将犯人都带上来了。   沈元彻刚想说先给他上一盏茶热热嗓子,还没说出来就被迫闭嘴。再一看,好家伙,这些人都这么一副公事要紧的样子,看得人头疼。没办法,他也就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了。   不过……这些人都不渴吗?   片刻后,科举舞弊跟盐场贪污一案正式开审。李况将之前所有查到的卷宗尽数交于□□,又叫了不少府城抓回来的犯人问话,因前面已经写完了供状,抄家也确实搜到了不少证据,所以这些罪犯能招的都招了。   涉案官吏众多,审了一上午,才终于把案子审得差不多了。受贿的官吏被折腾了一遭,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舞弊的官员也被查到了受赂的证据,所以也只能自认倒霉。   人证物证俱在,两件案子到此刻已经清楚明了了。韩方是此次两件案子的监察官,所以审理起来格外用心,事无巨细。反倒是沈元彻,他就真的只是坐在那儿当个摆设,一点都插不进去话。   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堂上根本没人愿意听他的。   时至晌午,该审的人都已经审完了,该判的人也都判了,衙役这才将高家三人押上了大堂。   高崇德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停地走到了近处。   “跪下!”陈枫一脚踹高崇德膝上。   高崇德踉跄地跪倒在地。   高夫人跟高修文见此,立马乖觉地跪下,生怕自己也被踹一脚。   昨晚上高家一家人被折腾了一夜。那些衙役也不睡觉,明摆着就是想折腾他们,高夫人身娇肉贵的受不住折腾,头一个就招供了。高修文也强不到哪儿去,没多久也画了押。   高崇德抗得最久,只是方才过来之前看到盐场其它官吏及行贿盐商的认罪的供状后,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在铁证面前,一切反驳都显得那么苍白。   高崇德想不清楚,为什么李况的动作能有这么快。莫不是他早就盯着自己了?若非如此,实在难以解释如今的情况。   今日县衙里的人不在少数。李况一身官服坐在最中间,两侧放着两张太师椅,左边是沈元彻,右边是□□,下首还坐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周学官。   高家三人被领过来的时候,府城高家的那位门客自己门客陈海生并助陈海生拿到考卷的几个涉案的官员也都被押了过来。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跪在下面。   高修文本来还想要在挣扎挣扎,等看到他们这些人人之后,整个人都绝望了。因他知道,眼下再没有任何可以挣扎的机会了,谁能想到县衙这边动作进这么快呢?   李况拍了一下惊堂木:“高修文,王长茹,你二人可知罪?”   顾准冷眼看着下方。   高修文趴在了地上,一下没了生气:“大人,学生知罪。”   高夫人面如死灰,晃了两下身:“妾身……知罪。”   李况直接道:“犯人王常茹,行贿官员数额巨大,人证物证俱全,令脊杖二十,流二千里;犯人高修文,科举舞弊,行贿官员,人证物证俱全,着令发配充军,终身不得科考入仕。”   轻飘飘的一句话,高家母子俩便已经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顾准扯了扯嘴角,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至于高崇德,李况尚未说话,只是点了他的名字沈元彻便立马接道:   “斩立决吧。”沈元彻说得随意。   高崇德眼神一缩。   李况并未说判决,反而道:“罪臣高崇德,除受贿一案尚有一事,六年前杏林村顾子方顾秀才之死,可与你有关?”   顾准惊讶地看向自己老师。 第30章 抄家 洗刷顾家的恶名   高崇德正要说话, 忽然又被李况打断:   “想好再说。”   高崇德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承认自己的确做了些什么,但是顾子方的死并不是他的过错, 所以高崇德道:“大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来你是打算狡辩到底了。如此也好, 也不枉我费心给你找来证人。”李况冷笑一声, 似乎早已经预料到高崇德的反应,他对陈枫道,“将证人带上来吧。”   证人?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沈元彻眼里全是看好戏的意味。   他们这位李先生貌似跟这个犯人有仇,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了。   没多久, 陈枫就领来了四人。   看到那四个人的一刹那,顾准便不自觉地往前冲了两步,只是下一刻,他又想起这是公堂,遂忍耐了下来。   这四个人,他实在太熟悉了, 终身难忘, 记忆犹新。   高崇德看到他们之后脸也黑了下来。   高修文跟王长茹更是一点都不敢吱声,他们家一个被流放一个要发配充军,哪还有什么心思来管高崇德的生死?高夫人想的甚至还有些阴暗,她自己已经倒霉到这个份上了,高崇德定的罪肯定不能比她的要轻,最好直接抄家问斩,连带着那个小畜生跟那个贱人也一块斩了算了。   本来就是一家人,即使死了也要死的整整齐齐的, 不能让那对贱人赚了。   那四人进来之后,立马跪在堂上。不肖李况问话,为首的人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大人明鉴,当年顾秀才被害一事确实与高崇德有关。”   高崇德大怒:“休得胡说!”   李况给陈枫使了个眼色,陈枫立马将高崇德给按住。   说话的人叫胡老四,也不是什么好人,平常带着几个兄弟放放高利贷不知道害了多少户人家。他本来也不想在公堂上指认的,只是李大人派人过来将他们抓起来,还警告他们,若是坦白的话可以从轻处理,可若是有半点隐瞒,光他们放出去的高利贷就足够他们死好几次了。   胡老四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出面了。他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这些内情,就连顾准也从未听闻过。   胡老四道,当年他们与顾秀才并无交际,只是高崇德突然找了过来说要给他们一笔钱。本来他们还觉得莫名其妙,直到有一次,高崇德借着顾秀才醉酒,让他按下了手印。从此之后,他们就成了顾秀才的债主。任凭顾秀才如何喊冤,白纸黑字的借条总否认不了。   高崇德又让他们在外面放出消息,说顾秀才好赌所以才欠下这么一笔钱。这还不够,高崇德觊觎顾夫人已久,一心想让顾先生身败名裂,放任流言蜚语攻击顾秀才,且在顾秀才去县城的时候,让人弄坏了他的牛车。   恰好那日天降大雨,顾秀才一时不查从牛车上摔了下去,栽倒在路边的大石头上。   当场身亡。   巧也是真的巧,但害人的手段确确实实是有的。不仅如此,高崇德还趁着顾秀才身亡的时候逼迫顾夫人,只是顾夫人宁死不从,没让他得逞。后来高崇德恼羞成怒,又让自己夫人在外抨击顾夫人,说她不守妇德云云。   顾夫人本就身子弱,被那些流言蜚语气的早产,生下一对双胞胎之后就撒手离世了。   高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自己丈夫先起了龌龊的心思。   旧事被翻出来,高崇德又恼又怒,企图维护自己最后一点颜面:“那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信?”   “我们都可以作证!顾秀才一家确实是你害的。”胡老四说完之后,他边上的几个小弟都连连表示自己也能作证。   高崇德狡辩:“你们铁了心想让我死,什么恶毒的话说不出来?”   李况心中复杂万千,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发现顾准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他不禁更担心了几分。   只是这些事情查清楚了总是好,李况又问胡老四:“方才所言,可有物证?”   “有的!”胡老四早就被交代过了,所以物证都带在身上,“这是当年高崇德赏给我的一枚玉佩,背面刻着他的名字,还请大人过目。”   高崇德眼前一暗,这玉佩……   陈枫将玉佩呈了上去。   李况翻过去一看,果然写着高崇德的名字。这也亏的当年高崇德在盐官县翻云覆雨,未逢敌手,如若不然也不至于留下这么个把柄,李况问高夫人:“这玉佩可是你丈夫的?”   高夫人忙不迭地点头,迅速承认:“就是他的!前些年我还看他戴过,后来有一次突然不见了。我问他落在何处,他说他也不知,没想到竟在这胡老四的手里!”   “你——!”高崇德怎么都没料到她竟然这么狠心!   高夫人冷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到哪去!”   高修文也是一言不发,默认了他母亲的做法。   这一家人狗咬狗,倒是让边上的人看足了笑话。   事实已然明了,李况又对外头朗声问道:“里正吴仲山何在?”   顾准恍惚了一下,便发现堂外不知何时又走出来一人。   吴仲山正是他们的里正,方才李况叫了一声他便过来了,想也知道这人肯定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李况问他:“方才的事你可都听到了?”   吴仲山道:“回大人,草民都已听见。”   李况缓缓道:“身为里正,管教乡里才是你的正职。我知杏花村中的村民大多租中高家田地,仗着高家的势力,欺凌弱小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你身为里正,明知此事不妥却放任流言蜚语攻击他们孤儿寡母,实在是失职。”   吴仲山直接跪在地上,连冷汗都渗出来了:“草民知罪。”   “知罪便好。你乃盐官县耆老,年纪已长,本官也不便责罚于你,但望你知错就改,回去之后告知乡里村民事情真相,还顾家人一个清白,此事可能做到?”   “能,一定能!”吴仲山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还以为这次少说也要领几棍子,却没想到就这么轻轻地揭过去了。   也算是他走运了。   不过既然知县大人都已经开了口,他回去之后必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嘴碎之人。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白白糟了这无妄之灾。还有顾准,以后让村里人都敬着些吧,李大人明显就要保住这位,他们要是再敢不长眼睛地犯上去,回头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行了,你且回去吧。”   “是。”吴仲山心中唏嘘,趁着李况让他退一下的档口,赶紧加快步子离开了县衙。   这地儿再多待一刻钟他都觉得浑身难受!大半辈子的脸面,只今天一天就全丢光了。   顾准定定地瞧着李况,从来没有人如此设身处地地替他想过,今日之事若是他费尽心思谋算来的,顾准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波澜,但偏偏……他什么都没做。   证人都离开之后,李况才又问高崇德跟:“你可还有话要说?”   “我……”高崇德几次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现在能查的都已经查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无辜,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笑话,根本没有人会信他的。   李况与韩方对了一个眼色,稍微商量了一下便迅速定下罪行:   “罪臣高崇德,身为盐官县盐监却知法犯法,收受贿赂,鼓动盐场官吏一同受贿,罪大恶极。另有勾结高利贷人员,蓄意谋害顾子方,煽动谣言逼迫顾子方之妻,数罪并罚,着令没去全部财产,秋后问斩。”   顾准吐出了一口浊气。   秋后问斩,算算日子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高夫人颇有些震惊,没想到他会真的被判了死罪。虽然她之前的确是那么盼着的,但是真等到判了死罪的时候,高夫人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了。   到底夫妻一场,也没有什么生死之仇,且比起自己的惩罚,高崇德地这个显然更惨烈些。人死如灯灭,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指望呢?   高崇德往后一坐,瘫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高修文也有些不忍,小声说:“爹,要不咱们找叔父求求情?”   高崇德盖上了脸,找弟弟求情?只怕他们一家也凶多吉少。   这么大的案子只审了盐官县这边的人,怎么可能呢?府城城那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等到朝廷清算的那一日他这个弟弟也会彻底完了。   树倒猢狲散,他弟弟一倒,高家还能剩得了什么?   高崇德悔上心头,早知如此,他又何苦去贪那些银两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来哉?   没过多久,高家三人又被重新押了回去。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就连那几个放高利贷的也未能免罪。高家余下人,也都有了安排,但凡有罪的无一人幸免。   且因为高崇德贪污太多,县衙把案子审完了之后就安排人去抄家了。   李况还是存了一点私心,告诉顾准:“你也跟过去看看吧。”   顾准迟疑了一瞬,随后诚心地道了一声谢。   “快去快回,记着你弟弟妹妹还在家等着你呢。”李况交代。   顾准默了默,而后点了点头:“弟子知道。”   县衙这边的动作也快,晌午早就过去,这里头的官差都未曾用过中饭,只是李大人既然交代了,他们便一刻不停地直接赶到了高家。   高家府宅里头,犯了事的人早就已经被抓去牢里了,剩下的看情况不对也一早卷了包裹走人,就连韩姨娘跟高修明也盘算着要离开。   刚收拾完了细软,还没来得及想要逃去哪里,院门便突然被人踹开了。   高修明赶紧把细软藏了起来,错愕的看向这群人。   顾准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官差翻箱倒柜的抄家,不由得记起了往事。当年高崇德的人也是这么将他们家洗劫一空的。只是当年于现在毕竟不一样,现在他们名正言顺,所以顾准行得正,走得也直。   这群人手下一点都没有留情,看到韩姨娘还胆敢私藏金银,一拔就夺了过来。   韩姨娘踉跄倒地,心中悲怆:“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甫一说完,韩姨娘便听到有人轻笑一声。   她转过头看着顾准,明明是光风霁月人,此刻在他们母子两人眼中却有如修罗一般。   顾准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们的幻想:“你还跟我说王法?真是可笑。高崇德罪大恶极,已经被判了死罪,按照王法,他贪污的这些银两自然是要充公的。”   “可我们并不知他做的事,这府里的金银也不全是贪污得来的。”高修明据理力争,“他犯了罪是他的事情,我与姨娘却是清白的。”   “你吃他的,用他的,如今他犯了事,一句不干你的事便能推得干干净净的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高秀才。”顾准笑他实在是蠢,他也不介意给这母子俩来个最后一击: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高修文科举舞弊,此乃大罪,朝廷为示惩戒,将你的秀才功名一到抹去了,从此之后你便只是白生了,且终生不得科考。”   高修明身子蓦地僵住,直愣愣地盯着顾准:“你方才说了什么……” 第31章 结束 大仇得报的感觉   顾准还挺喜欢这种钝刀子折磨人的感觉, 他说了这消息之后便跟着陈枫一块儿去抄家了,只留下高修明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韩姨娘都快被他吓坏了, 担心儿子出了什么事一个劲地在旁边安慰:   “我儿莫怕, 高修文作弊是他高修文的事情, 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的功名是自己考出来的, 哪能说没就没了?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不公允的事情。”   高修明终于有了些反应, 只是却苦笑一声:“娘,那可是科举舞弊啊。”   韩姨娘坚持道:“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就算闹到李大人跟前也不是咱们没理。”   高修明听到这句, 已经不愿再说话了。   这样的大罪,如何能不牵连到他?之前也是他大意了, 不愿意把事情想的太糟糕。且这件事情发生的又实在太快,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高修明转念一想,就算他有准备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有胆子与朝廷对抗么?纵使他姨娘一直在说此事与他们无关,可高修明也知道,只要犯了这事儿, 可不管这与他们有关无关, 只要他们还是高家的人就会被牵连。   只是他何其无辜!   终身不得科考,不得入仕,既着么着,他往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高修明渐渐心如死灰,连自己家里被掏空了也都无动于衷,都已经不能科考了,他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反倒是韩姨娘,看见他们把家里的家产都抄干干净净的, 又是急又是气,上前拦了好几波却都被人掀开了,趴在地上哭的妆都花了。   “强盗,这都是些强盗!”   没有一个人可怜她。   就连高家的那些下人也都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了,本来他们还打算临走之前带些东西走的,可看这个架势也知道带不了。与其留在这里受窝囊气,还不如赶紧回家呢。   这高家怕不是祖坟葬的不好吧,一夜之间就被抄了家,老爷跟夫人还双双下狱,这得倒了多大的霉才能这样啊?   顾准一行人来的快去得也快。高家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堆放在库房里头,且里面的东西还都有一本册子,内容详尽,帮他们省了不少的事儿。   将库房里面的东西收好运回县衙后,顾准他们自然也功成身退了。   出了高家,顾准回头看了一眼两扇高高竖起的红木门。没有人守门,也没人有善后,站得这么远都能听到里面那位韩姨娘的哭骂声。   “真是没有天理了,这是要逼着咱们母子俩去死啊……”   顾准嗤笑,这不是还没死吗?   如今他们还有宅子住,要不了多久这宅子也会充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有一个身娇肉贵没吃过苦的姨娘,想也知道往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高家人不好过,顾准也就放心了。   只是抄家过后,顾准的情绪却并未有所起色,反而日渐低落。   回了县衙后,李况那边却直接跟着□□去了府城。盐官县的事情虽处理完毕,可府城那儿却还有一堆事要审理。朝廷对此次盐场贪污跟科举舞弊两案十分重视,府城那边虽然该抓的人都已经抓了,但是还有一些人也需清算。   顾准没有跟着,因为两日后,高修文跟王长茹就要被押送出盐官县了。一个被流放,一个发配充军,认真说起来也分不出谁更惨一些。这样大快人心的的时刻,顾准自然不能缺席。   只是他虽去了,却没让顾长安跟顾长乐跟着。私心里,顾准不愿意他们插手高家的事,甚至都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些内情。   巳时刚过,两辆囚车便大摇大摆地驶过东街角头。   顾准坐在二楼临床的位置,窗户大开,正欣赏着酒楼下的风景。只可惜,这里与街头隔的还是稍微有些远了,高修文与高夫人又一路低着头,实在看不清他们的脸色。   不过外面总少不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开始还畏惧两侧的官差不敢走的太近,可是看着看着不少人便发现那些官差压根就不管他们靠的近不近。这不,当下就有人忍不住了。   高家在盐官县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得罪过人,如今既然高家倒了,也该是他们出气的时候了。   人群中有一个直接团起一把菜叶子扔下她们母子二人,口中大骂:“呸,害了那么多人,总算是得到报应了。”   有人不解:“不是说是因为科举舞弊吗?怎么成害人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高家除了科举舞弊该犯的事儿可是一样都没少,最可恶的是高崇德这个当老子的,为了一己私欲直接把人家顾秀才给害的家破人亡了。有权有势就是好,害的人还能风光这么久。”   “风光什么呢?这不是报应来了吗。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这坏事做多了,迟早有一天都会得到报应的。”说着,那人直接认出了一个臭鸡蛋。   高修文被砸了个正着。   他气的想骂人,只是想到,自己若是真骂了怕会被砸的更狠,所以只能先忍着。   看到这一幕,顾准本以为自己会觉得高兴,不曾想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觉得可笑。   囚车行到酒楼下面的时候,高修文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立马偏过头,精准地锁住了扎在人堆里的王维谷跟袁新。   高修文眼中瞬间猩红一片:“畜牲,你竟然还敢过来?!”   “呵。”王维谷挑衅一笑,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阶下囚罢了,根本没有害怕的必要了。敢让他妹妹做妾,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任凭高修文叫的再凶,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的,哪怕高修文恨不得直接下去活刮了王维谷。   袁新见此心中还颇为遗憾。好好的一个钱袋子就这么没了,要说谁亏了那肯定是他亏。高修文若是还在,受益的肯定是他呀。不过如今也还不错,高修文犯了错却也没有牵连到他们头上,已经算是走运了。反正都已经被发配充军了,那往后只当是不认识这个人吧。   系统上线了:“滴,挑拨三人小团体的任务成功完成!任务奖励:二十两银子!”   系统兴奋地搓了搓手。它的钱袋子现在只剩十文钱,前段时间顾准那厮明知道自己没钱还非得买东西,害它白白贴了几十文,真是想想就来气。   不过现在可算好了。等这20两银子入账,那可就是一笔巨款了!   系统甚至已经提前兴奋起来了:“咱们现在可是身怀巨款的人,待会儿可要好好去街上逛一逛,顺便买点菜。你现在可是拥有厨神技能的人,就就不想试试看自己做饭有多好吃?”   “不想。”顾准冷淡至极。   “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顾准最后看了一眼,那母子俩便彻底淡出他的视线。   从起之后,盐官县再不会有高修文跟王长茹。不久之后也不会再有高崇德了。   他中午报了仇,可接下来呢?他要做什么?这个仇报的有些突然,顾准费尽心机只为报仇,但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之顺利。   系统有些慌了,宿主这情绪越不对啊,该不会想不开吧?它顿时紧张起来:“不想做也不要紧,要不然我们回去吧,今儿出来也挺长时间了,你弟弟妹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系统企图以可爱的弟弟妹妹俘获顾准的心,没料到顾准那厮竟是铁石心肠,不仅不搭理他,还直接雇了一辆牛车离开了。   走得十分突然。   系统问他去那儿,他也不回,整个人恍惚地像是生了大病一般,毫无生机,也没有了追求,眼中只余一片茫然。   顾准去了他爹娘的墓前。从前他熬不住的时候,就会来这边看一看。只是这段时间太忙,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了。   顾准擦了擦墓碑,缓缓坐下,呢喃道:“爹,娘,如今你们能安息了。”   六七年过去,他终于成功报仇了,还洗刷了自家的冤屈,他爹娘泉下有知,应当会你瞑目吧。   顾准已经好久没有想过往事了,但是这两天却频频记起。爹娘去世的时候他并不大,其中的内情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高崇德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顾准曾经一心想着揭穿高崇德虚伪的面孔,只是除了吴婶子,村里已经没有一个相信他的。   对于顾长安跟顾长乐,一开始顾准也有些难以接受,总想着若没有他们,他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只是后来相处越多,顾准便知道,想那些都没有用,这毕竟是他剩下的唯二亲人。要说恨的那就只有高崇德了,是他害死了爹娘,也是他害的他们兄妹三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只是高家对于他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顾准无法动他分毫。   这些年,支撑顾准走下去的就是对高家的恨意,可如今高崇德被判了死刑,高修文被充军,王长茹被流放,就连高家那对庶出的母子也没什么好结果。至于高芩,她被王家接回去了,只是看今日这情况,连王长茹被押送走王家人都未出面,可知是怨上了,既恨上了王长茹又如何能善待她的女儿?   高家所有的人,都没有一个善果。   按理说大仇得报他应当快意,可痛快过后,却只剩下木然。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往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呢……考科举吗?只是顾准忽然发现,他根本什么都不想做。   系统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它觉得,在这种思考人生的关键时刻自己还是闭嘴好了。如若不然顾准想岔了误入歧途,它哭都没地方哭去。   顾准在他爹娘的墓前枯坐半日,天快黑了的时候才赶了回去。   只是自己依旧未想明白过。   五日后,处理完府城诸事的李况,刚一回来便急匆匆去照看他的花。   这盆花跟着李况从京城到盐官县,如今已抽了花苞,眼看着要开了。家里除了李况,就没人精通养花之道德,所以这段时间李况纵使在外还惦记着,生怕它枯了。不过如今看着还好,只有个别几个黄叶子。   李况赶忙抄起剪刀开始修剪。   李夫人刚听丫鬟说丈夫回来,推下事情赶了过来,只是刚进门,便见到他杵在花盆前。李夫人不悦地挥退下人,上前便质问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修花呢,有你这么当人师父的吗?”   李况不明所以:“我又怎么了?”   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他这不是刚刚才回来吗?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呀。   李夫人一把夺过剪刀:“一天到晚就知道惦记你的花,也不晓得关心关心你的弟子?那孩子才十七,你非让他跟着一块儿去抄家,如今可好了,高家是抄了他人也蔫了,整日整日得没精打采,也不见你过问一声!”   李况无奈地重新拿起剪刀,跟她讲道理:“你懂什么,这枯叶就是得剪了才能精神。”   “你也不怕直接把它给剪死了!”   “怕什么?这叫不破不立,任由枯叶长着才不好开花呢。”   李夫人冷笑:“若是人家铁了心不愿意长下去呢?”   李况摊手,没办法地看了看李夫人:“行,你主意多,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李夫人直接,搬了一盆草过来,直接放在她那盆宝贝花盆旁边:“瓜果蔬菜混着种才好结果,更何况是你这盆宝贝兰花了。”   李况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这个学生虽然老成,但其实也不过才十七岁,明明心思深沉却硬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多累啊,且身边还连个能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着实可怜了些。   李况虚心请教:“不知夫人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也没必要特意去挑什么人,活泼一些的,话多一些的,脑子粗粗笨笨的便好,最重要的是让他发泄出来,老是这么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   李况受教。   于是他就被李夫人赶出来开解自家学生。只是还没过去呢,院子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沈元彻摆弄着他那把美人图扇,一路招摇地走了过来,远远看着活像是一个行走的大红封,红的扎眼。   走到近处,他便朝着李况爽朗一笑,道:“李大人,我刚刚在您的马厩里头看到了一匹汗血宝马。这马可不常见,您从哪儿弄来的?”   李况福至心灵。   活泼,话多,脑子不灵光…… 第32章 烦人 在沉默中爆发   李况笑得几近慈祥:“世子来啦?”   沈元彻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奇了怪了。   ……   午后,顾长乐与顾长安刚刚睡下。如今天已经回暖,但是比起夏日还是有些凉意。顾准见他们睡得香, 给他们搭上被褥之后, 便带着书出去了。   他最近在书房里面根本静不下心思来看书, 外面空旷的地段还稍微好一些, 多少可以集中些精力。顾准也知道这么精神恍惚肯定不行, 只是他一时间还没办法迅速走出来。   恨了这么多年,如今连仇人也没了,释然过后总会有些迷惘。   顾准行知至池边的假山石处, 满府里只有这一处最清幽,既没有人打扰, 又因有茂树遮盖所以午后也并不会过热,是个看书的好地方。顾准还如昨日一般,坐下之后就翻开了书,不过看书的劲头却不大,只是信手翻阅,并未入心。   迟迟看不进去, 顾准正试着集中一下注意力, 身后忽得有人拍了他一下。   顾准惊得书都没拿住。   沈元彻友好地将落在石头上的书捡起来,递给顾准,随后自来熟地挤在了一道儿:“顾兄在这儿看书呢?”   原来是那位秦王世子。顾准下意识端出一张无可指摘的笑脸来,温文尔雅:“世子怎么没有留在府城?”   “我这不是看李大人在,所以特意赶过来陪陪他么?”沈元彻想起这事儿的时候也是一肚子的苦水。   他爹秦王是个武将,在战场上领兵作战的那种,关键是他爹自个儿尚武却也不放过他,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就逼着他练武。后来教了几年见他实在不上道又逼着他转文, 还野心勃勃地想让他考个进士出来。   沈元彻觉得他爹怕是疯了。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就算一辈子没出息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能享受荣华富贵?只有疯了的人才会想着考科举。   可事实是,他爹疯不疯他不知道,但是沈元彻几乎已经被逼疯了。他爹这次给他下了死命令,说是不考中秀才就一辈子不要进家门,还说如果是他敢名落孙山,哪怕天高路远也要追过来打断他的腿。沈元彻被迫来了临安府,县试他也考了,倒也不枉费他带了几个老师一道过来押题,最后勉强排在最后一个。上次能这么走运,下次府试可就未必了。   沈元彻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条狗命,不得已跑过来想要抱住李况这条大腿。   想要抱大腿,首先就得替大腿卖命!   沈元彻眼珠子一转,企图发散自己的人格魅力。像他这种英俊潇洒,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基本上就没有人会不喜欢!   顾准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这人……怎么瞧着有些奇怪?   沈元彻大条地又往前挤了挤:“我这两天跟在李大人身后,见他十分看重你这个徒弟,路上跟韩方说话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提到你。话说你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快跟我说说,我都快要好奇死了。”   顾准捏了捏眉心,这情况书肯定是看不成了,他珍重地将书收好,脸色也不负初时的温柔,略有些冷淡道:“因缘际会。”   沈元彻不满:“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诚实,跟你说话真没劲。”   顾准暗暗庆幸,没劲最好。   可沈元彻就是沈元彻,顾准没话说,他有啊,只停顿了一会儿话就来了,还说的没完没了:   “我跟你说说这次府城的事情吧,你当初没去实在太可惜了。知道那位高知府吗,官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多见了,那可是府城里面的一把手,还不是说倒就倒了。那边的高家倒是没有被抄家,只是官身都被撸掉了,往后估计也难以在临安府立足了。”   “对了,还有那位周学官你知道吧,他也丢了乌纱帽,你说巧不巧?”   顾准无言以对。   这不妨碍沈元彻继续说:“这些事儿我可都是全程参与,府城那些人能这么顺顺利利的滚蛋也少不了我的作用。若是没有我,这次的案子怎么可能会如此顺利?果然聪明人到哪里都能发挥用处?天生我才必有用啊,我爹怎么就看不明白这点呢。我就感觉科举这条路真的不适合我,直接跳过科举去当官好了,判案这事儿我还是有些拿手的,顾兄你觉得如何?”   顾准刚张开嘴:“我——”   “你也觉得我很适合对不对?”沈元彻猛地打断顾准,自恋地摸了摸下巴,“要不我回头就这么跟我爹说好了,也省的他一天到晚给我找不自在。人各有志,为什么非得逼着我考科举呢?这样大家都不痛快……”   顾准已经保持不住笑脸了。   他迅速起身,快刀斩乱麻:“此处风景甚好,世子不如在此地坐坐,我还有功课要温习,实在不便多留了,失礼了。”   说完,顾准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沈元彻立马站了起来:“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别走啊!”   顾准走的更快了。   沈元彻咕哝:“怎么突然就走了,这人到底什么脾气?对了……我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沈元彻狠狠地拍了两下脑袋,然后恍然大悟:“看我这脑子,本来是想借马来着!”   他的确是打着这个念头,可是后来说着说着就不记得了,现在记起来了人却走了,真不走运!   顾准快步回去,心中对这个沈元彻十分无语。他质问系统:“这人如此接近我是不是别有所图?”   系统无语:“你也别把人家想那么坏,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想跟你交朋友呢。”   “不可能,没有人会如此无聊。”   系统:“……”   他很想说,那位秦王世子就是这么无聊。   不论沈元彻接近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顾准对这个人已经排斥上了。他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话多之人,可沈元彻刚好就是个多嘴的性子,这种人,顾准连多跟他说一句话都觉得分外难受。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沈元彻竟像是盯住他一般,只要顾准出门,就必然会碰到他。   这日也是,顾准前脚出了院子,后脚便看到沈元彻在他附近晃来晃去,看到顾准便眼睛一亮上来打招呼。   “顾兄,这是又出门啦?”   顾准一开始还能笑得出来,到如今碰到他都已经头疼了,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沈元彻依旧是往日的风格,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配着他那张看着人傻钱多的脸,让顾准总觉得他格外的蠢。关键是这人还没有自觉,明明顾准都已经如此冷漠了,他却还没有眼色地黏了上来:“顾兄这是去哪儿呢?”   顾准压着火气:“去寻师父问一下功课的事。”   沈元彻咧嘴:“太巧了,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跟李大人讨教讨教,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顾准:“……”   沈元彻又道:“顾兄,上几次都忘了跟你说了,你那匹马养的可真不错,那品相真是一绝便是在京城里头也找不出这样的好马来。”   顾准:“别人送的。”   沈元彻惊了:“这是何人能有这样的大手笔?”   “以前救的一个人。”   沈元彻酸了,这人咋就没让他碰见呢,不过羡慕归羡慕,该借的时候还是得借的。况且沈元彻觉得,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顾准肯定早就接纳了他,说不定还把它当成私交好友了呢。朋友之间借东西,那能叫借吗?   所以沈元彻很干脆地就来了句:“顾兄,你那匹马能给我骑一骑吗?”   顾准冷漠:“不借。”   沈元彻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又看了顾准好几遍才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那就是顾准这人可真是小气,连借朋友都不情愿。   好气哦,但他毕竟有求于人,实在不能意气用事。   就这么着,沈元彻强硬跟顾准同行了起来,又强硬插入李况与顾准的师生交流中。且一整日都更在顾准背后,甩都甩不掉。   顾准烦不胜烦,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可事情远不止这般棘手。沈元彻不仅今儿甩不掉,以后也很难甩得掉。翌日一早,顾准刚一打开门,沈元彻便又站在门前。   他对顾准挥了挥爪子,笑得一脸灿烂:“顾兄,好巧啊。”   顾准脸都黑了。   晦气!   沈元彻熟稔地上前想要直接进门:“话说我还没看过顾兄的住处究竟是什么样呢,不如我进来看——”   “砰”地一声,房门贴着他的鼻尖被死死地关上。   “……看。”沈元彻说完摸了摸鼻子,有点后怕,他这么挺的鼻子要真是被撞坏的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沈元彻站在门外碎碎念:“顾兄你这人可真是不厚道,哪有人把朋友关在门外的?而且你刚刚差点撞到我鼻子了,我这么好看的鼻子要是被撞坏了你可赔都赔不起。我跟你说啊,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也就亏了我脾气好才不跟你计较,还不赶紧把门打开让我进去看一眼,再请我骑一骑你的马,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听到了没有,你要是不应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一门之隔。   顾准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他往里走了几步,骂了一句:“简直不知所谓!”   系统说了一句公道话:“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想跟你交一个朋友吗?难得人家如此真心……”   系统还想继续说的,只是触及到顾准的死亡视线之后,它缄默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若说顾准从前对沈元彻只是无感的话,如今被这么连番骚扰已经变成深恶痛绝了。他不知道这人怎么那么能说,废话一大堆。   当然,顾准如今还是可以容忍的,最叫他忍不住的是几日后沈元彻那厮竟然找上他弟弟妹妹。   顾准才刚从李况的书房回去,忽然听到家门口出现了一道令他厌恶的声音。   沈元彻一边把毽子踢出了花,一边跟顾长安兄妹两个炫耀:“怎么样,是我踢的厉害还是你哥哥踢的厉害?”   “哥哥!”顾长乐摆明了要偏心到底。   沈元彻一脚踢高了毽子,落下的瞬间伸手接住,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老手了。他收了毽子弯下腰看着顾长乐,这小丫头生的可真是可爱,怪叫人心疼的。   “你胡说,分明是我比较厉害,你哥哥看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哪能踢得过我?”   “我哥哥什么都会,就是比你厉害!”   “撒谎!”沈元彻看着她肥嘟嘟的脸颊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揪了一下,“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   顾长乐被揪疼了,气的想咬他。   沈元彻往后一躲,做了个鬼脸:“打不着,嘿嘿。”   “长乐!”顾准快步从后面赶来。   沈元彻听到他的声音忽然有了些不好意思。偷偷揪人家妹妹的脸结果被抓住了,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尴尬。   顾长安跟顾长乐看他过来之后立马站好。   顾准看了一眼顾长乐的脸蛋,脸上那块已经红了,小孩子皮肤本就娇嫩,哪能经得起这么掐?   系统纠正:“是揪。”   顾准忍了忍,冲着兄妹俩道:“在外面玩够了没有?玩够了便赶紧回去。”   顾长安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他哥跟沈元彻身上转,他看出了哥哥心情不好,所以看了几眼之后就立马带着自家傻妹妹调头走人了,只留下沈元彻一个人应对正在气头上的顾准。   沈元彻就喜欢顾准这副明明生气却还要憋着的小模样,他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乐此不疲:   “哎哟,顾兄你生气啦,不要这么小气嘛,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生气还挺好看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小媳妇?小媳妇!顾准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啪的一下就断了。他咬着后槽牙,突兀的吐出了一个字:   “滚。”   沈元彻太嚣张了没听清:“哈,你说什么?”   顾准把人往后一推,运气吼了一句:“滚——!”   沈元彻人傻了。   滚?顾准竟然让他滚?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这顾准怎么敢的啊,明明他态度都已经这么好了,顾准还这么的不识相。   “滚就滚,你可别后悔!”沈元彻也生气了,放下了一句狠话,立马跑去找李况了。   他大少爷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   “你是说……他让你滚?”   书房中,李况听了事情始末之后,心中甚至满意,“看来你们俩相处的还不错。”   沈元彻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都让他滚了,怎么可能相处得好?! 第33章 报复 恨不得弄死他   沈元彻虽然有时候有些大大咧咧的, 但是他又不是真的蠢:“我感觉你那个徒弟一点都不喜欢我。”   在今天之前他还总觉得自己挺受欢迎的,然而今天顾准的态度已经把他给伤到了。只是沈元彻怎么都想不通,像他这种聪明又讨喜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李况一看他不想做事儿了, 态度立马摆了出来:“看来世子是对此次府试势在必得了?”   沈元彻立马怂了:“大人, 我可没说这样的话。”   他愿意帮李况做事, 不就是因为他知道以自己那个半吊子绝对过不了么?但他爹又给他下了死命令, 要是考不中秀才的话,回京城指定会被打断腿,他爹说要打断他的腿, 就真的会打断他的腿。   这关头李况突然说要保他,沈元彻立马就来希望了。别说李况现在被贬但盐官县当知县了, 可李家的声望在那儿摆着,李况自己也当过太子的老师,他爹似乎对李况这个前探花郎也挺看重的。有李况保着,沈元彻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沈元彻可不敢得罪这尊大佛:“大人可高看我了,我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我还是清楚的,明摆着就是考不上吗, 所以才求到您这边。”   李况觉得好笑:“都还没考呢, 世子怎么知道考不上?”   沈元彻支支吾吾。   他总不能说,上一个给他教书的老师已经指着他的脑袋骂他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吧。他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李况知他畏惧,遂循循善诱:“这读书也是有技巧的,若是用对了技巧,短时间内冲一冲说不定也能考上。你别看我这个学生对着你的时候脾气不大好,可他读书考试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你好好跟他学一学, 但凡学到了十之一二这次府试也就不用愁了。”   沈元彻瞪大了眼睛,可是没多久又觉得丧气:“他都让我滚了,我干嘛还求着他?”   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李况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这性子与从小到大的经历脱不了干系。不比你我,从小在富贵乡里面长大,顾准这孩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沈元彻悄悄支愣起耳朵。   接下来,他朝从李况嘴里听完了顾准十七年的辛酸历程。   自然,这些都是李况故意渲染过的。在李况口中,顾准年幼便失了双亲,周遭不喜,他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弟妹。受尽了白眼,却依然没有放弃对读书的渴望,诚挚待人,友爱弟妹,哪怕从来没有受过善待也依然保持一颗善良且敏感的心。但就是因为太敏感,所以格外在乎他弟弟妹妹,也容不得旁人上他弟弟妹妹分毫。这并不是什么偏执?只是因为太在乎感情了。   只有内心柔软的人才会如此敏感,一边渴望友情,一边又排斥别人进入他的世界。试问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即便偶尔说错了什么话,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沈元彻一下子被绕了进去。   这话听着好像是有点道理,毕竟顾准前十几年过的的确挺惨的。明明看着那么光鲜的一个人怎么身世却如此可怜。之前在公堂上沈元彻对于顾家的事情也有过了解,只是当时听着不以为然,如今被李况这么一说,他也不禁同情起来了。   沈元彻唏嘘:“他这么孤单啊?”   “可不是么?”李况又道:“我这弟子从小到大就没交过一个真心朋友,如今他大仇得报有些缓不过来,这开解他的重任就交到你身上。毕竟,他待你格外得不同?”   “哪儿不同了?”   “你没发现他带别人都格外的温和有礼吗?唯有对你才会露出真性情,这说明他已经把你当朋朋友了。”   真的是这样吗?沈元彻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这么一想好像是真的,难不成顾准真的已经把他当朋友了?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喜欢他呢?   沈元彻果断道:“您放心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这事儿交给我,我必定把他照顾的好好的。”   李况满意地拍了拍沈元彻地肩膀,看着他这么一副天真好骗的样子,心中无限感慨。   秦王可真是会养孩子。   顾准当然不知道李况私自给他渲染出了这么多的悲□□彩,他只是奇怪,明明那天自己话已经说的那么绝了,怎么这个碍眼的人却依然没有走。   且他不仅没有走,反而更烦人了。   沈元彻如今看顾准便自动带入了小可怜的角色。既然身世可怜成这样,那他一个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计较了。在沈元彻这儿并没有什么隔夜仇,大多也就是气过就忘了,第二天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围在顾准身边问着问那,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沈元彻觉得自己就是拯救顾准的大英雄,都还什么都没做呢,他便自我感动得不行了。   顾准去请教老师他要跟着,去接弟弟妹妹他要跟着,去吃饭他有跟着,顾准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拦着的话,只怕连睡觉这蠢货要跟着。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讨厌的,最让他不适的是沈元彻这厮以他的好友自居,甚至几次三番地在外头散步这样的消息。   这一日,顾准刚从外面回来,陈枫便不知从哪儿跳出来,问了一句:   “世子爷怎么没跟你一道啊?”   顾准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他为何要跟我一道?”   “你俩最近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不在一块儿才不正常吧。话说你小子还真有一手,这么快就跟世子爷打好关系了,可真有福气。”   顾准捏了捏拳头,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去吧!   他气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跑到他师父那边委婉地告了一状,盼着他师傅能出手直接把那蠢货给撵出去。   不想,李况听了之后却没什么反应,淡淡地来了一句:“元彻这孩子我瞧着还是挺不错的,你同他好好相处说不定还能个知己。”   知己?呵。   从李况那儿出来之后,顾准心理已经扭曲了。既然他师傅不愿意出手的话,那就他来好了。   托了沈元彻地福,如今顾准早已经忘了高家的事儿了。   系统有些不安:“你想做什么?不要乱来啊,你可是拿着温文尔雅的人设,一下子崩的太快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顾准也想过有碍于名声,只是比起名声,先出了自己这口恶气才最重要。   他刚回到住处,就看到沈元彻又兴冲冲的跑到他那儿,几乎已经将他的住处占为己有了。不仅如此,这家伙不知道是使了什么阴损的招,竟然让长安长乐对他如此欢迎。   看着不远处玩作一团的三人,顾准眯起了眼睛。   那边沈元彻已经看到顾准了,他立马舌下两个小屁孩跑去顾准身边,不遗余力地跟顾准打好关系:   “顾兄,我适才打听到这附近有一家刚开的清风阁,听说里面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不咱们现在就进看看?”   顾准深刻吸一口起,抬脚走人:“要去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这种事就要两个人一块才好玩儿。”沈元彻还不知道自己踩到老虎尾巴了,仍在那儿喋喋不休,“顾兄,你平常都不笑吗?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容易显老啊。”   沈元彻操着老妈子的心。   待不下去了,顾准加快了脚步。   沈元彻立马追上去:“顾兄,顾兄你等等我啊!”   他追上人,继续道:“顾兄,我听说你弟弟妹妹都是自己养大的,那你会做饭吗?你做饭好吃吗?   你弟弟妹妹长的还真是不错,可惜我没有弟弟妹妹,不过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顾准突然停住,凝视着他。   沈元彻并没有感知到危险:“顾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你觉得我风流倜傥?”   顾准想起了他方才的话,勾了勾嘴角:“会的。”   沈元彻一脸茫然:“会什么?”   “做饭,你要不要尝尝?”   沈元彻立马来了兴趣:“好好好,既然顾兄如此诚挚的邀请,那我怎么能不去呢?”   顾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后直接进了后厨。这个点后厨根本没人,顾准想起上次系统说的什么厨神技能,却也没怎么当一回事,随随便便就熬了一碗粥。   结果粥熬好了之后,顾准闻到那个味道却不对劲了。   系统兴奋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顾准放下粥碗:“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可不是我动的手脚,这是任务奖励呀,厨神技能,不管做什么都比别人做的好吃。”   “是么?”顾准冷笑着倒了一盆切好的姜末放入粥中,搅和了两下之后,原本的姜末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顾准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平复他心中的怒火。   顾准直接端着粥出去了,见沈元彻坐在原处,直接把粥递到他眼前。   “哟,闻着还挺香的,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沈元彻本来不饿的,但是被这味道勾得馋虫都起来了。   顾准铁了心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赶紧吃吧,哪那么多的废话。”   “吃饭不说话,那岂不是跟宫里一样没意思?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学那些老古董的做派?这样可不行啊,回头都没人敢跟你交朋友了。也就只有我好,这么不计前嫌……”   沈元彻嘚吧嘚吧念叨完了,才终于想起来要喝。果然,李大人说的都是真的,顾准这人就是缺爱,朝他才对他好了这么几天,对方就恨不得给他掏心掏肺了,甚至亲自下厨做粥给他吃。   读书人可讲究了,毕竟君子远庖厨。沈元彻觉得,顾准说不定都已经把他当成至交好友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待遇。   “顾兄,回头你去京城了,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自我感动完了,沈元彻终于感动兮兮地捧起了碗。   他,沈元彻,从此之后就把顾准当兄弟呢。不管顾准厨艺如何?今天这碗粥他一定会一滴不剩地喝完。   喝的精光。   沈元彻也不拿勺子,直接喝了两大口。刚一入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股冲鼻的姜味便刺激地他鼻涕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那味道实在是太冲,冲得沈元彻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噗——!”他没忍住,嘴里的东西都直直地全喷了出来。   呼啦一下把碗给扫到了地上,沈元彻一边去喝水,一边拼命干呕。那姜味实在是太重了,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这生姜味道,刺激的他一脸的泪。   好不容易止住泪,沈元彻整个人暴跳如雷:“顾准你到底什么意思?”   “捉弄人的滋味,好玩吗?”顾准嗤笑。   沈元彻气的直跺脚:“我什么时候捉弄你了?!”   “一直都是。”顾准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尖锐且一针见血,“我不知道你出于何种目的接近我,这是无论如何,你注定都会失算,因为我跟蠢人打不了交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件大佛。”   沈元彻惊了:“你就这么讨厌我?”   “显而易见。”   不仅讨厌他,甚至还想捂死他,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聒噪且烦人的人。   沈元彻一下子忘记了说话。这尖酸刻薄的人真的是顾准吗?可沈元彻也不是个会轻易认认输的,他跳了起来:“好啊,想不到你还是个两面派,当着别人是一面,私底下又是一面,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说你歹毒?”   “吵什么吵?”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   顾准看到来人,立马收敛了起来。   只是这一地的狼藉,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刚刚肯定是大闹了一场。李况瞪了两人一眼,拉长了脸道:“你们两个,还不随我过来?!” 第34章 师道(捉虫) 豁然开朗之后   顾准以为自己免不了被批一顿。   虽然这次的确挺解气的, 但也做得过了一些。以顾准为人处世的准则,这么直白的得罪人肯定是不合适的。他即便是与人不对付,也是笑里藏刀, 从来不会这样锋芒毕露。只是顾准并不后悔, 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整一整沈元彻。没办法, 对付那种嘴碎的蠢货, 就该用这样最直接的法子。   只是走着走着, 顾准忽然感觉到不对——   这不是在往书房走,也不是在往县衙走,且越往后, 顾准心中的疑窦越大。这条路,怎么看着怎么像是通往大牢的。   果不其然, 最后他们三人也是停在了大牢中。   沈元彻慌了,立马抱住了大牢门前的石柱子,嘴里讨饶:“李大人,我们不过就是拌了几句嘴,用不着十八般刑罚轮班上阵吧,我这小身板可招架不住啊。”   李况白了他一眼, 直接叫人开锁。   顾准虽不解其意, 却仍然选择跟着他老师。   监狱这地方他已经不是一次来了,想到上一次来,顾准甚至还恍惚了一下。明明只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他怎么总觉得过去了许久。好像就在这两日,顾准对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不那么上心了,满脑子只有对沈元彻的厌恶。   顾准快步跟上。   这师徒两个人都走了,只留下沈元彻在原地傻不愣登地抱着柱子。   边上的小衙役投来诡异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沈元彻咳嗽了一声, 赶紧站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通衣服之后便立马跟上去了。   可恶,他才不要做被落下的那一个呢!   只是进去之后沈元彻就后悔了。监狱这种地方常年不见天日,里面自带一股阴暗潮湿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沈元彻刚一进来就害怕得不行,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紧紧的跟在顾准后面,打算着若是出了意外的话,还能叫顾准替他挡一挡。   李况停在了一处牢房外面。   顾准往里看了一眼,里头是个中年男子,上次进来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一位。他并不想刻意注意,这是这人与别个有些不同,好比眼下,他们三人分明已经站在这里,他却浑然不知,周身散发的气息也格外令人胆颤。   连沈元彻这个大条的也发现不对了,连忙道:“李大人,这里头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出去吧!多晦气啊。”   李况没应声,只与顾准说:“他也姓顾,说不定还是你们的本家。他本是山中一猎户,只是受奸人陷害失去了父母双亲。待他成年之后,便手刃了仇人替父母报了仇。”   沈元彻悄悄从顾准身后探出了脑袋,插了一嘴:“那他也没什么错啊,你们干嘛关他?”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本就是放之四海而行之的道理,起码沈元彻也是这么想的。   李况笑了:“若只是这样倒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只是他杀完人之后心中仍不平,看谁都觉得该死,故而又杀了几个富商。如今被判了死刑,秋后执行。我在审案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他为何杀人,他道那些富商仗势欺人,平日里做尽了恶事,所以要替天行道。我又问他后不后悔,他也道不后悔,是那些人该死。”   李况说完,问了顾准一句:“你们觉得,那些人该死吗?”   顾准陷入了挣扎。   仗势欺人,做尽恶事,在他看来的确该死,且死不足惜。但顾准也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仿佛他已经堕落到与这个杀人凶手一般境地。   顾准不好回。   沈元彻比他单纯许多,快人快语:“我就觉得他没啥错,坏人难道不该死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呢?”李况反问。   “这……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啊。”沈元彻眨了眨眼睛,当他的眼睛是摆设吗?   李况微微一笑:“那也不过是你以为罢了,都是些自以为是的猜测臆想。若那些人当真做了十恶不赦的事,那的确该死,只是却不该由你来杀死。”   “这又是为何?”沈元彻不懂了。   “我且问你,坏人为何是坏人?”李况问道。   “做了违法的事呗,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沈元彻想了想如此说道,末了还补充一句,“当然最可恶的是那些明明做了坏事却还依然逍遥法外的人。”   “按你所说的,所谓的坏人无非就是违反了律法,或凌驾于律法、规矩之上了。”李况一句话总结沈元彻的废话,“只是你们可曾想过,这里面关着的这个人,他的所作所为也同样凌驾于律法与规矩之上。痛恨别人知法犯法,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做着超越律法的行为,这与他的初衷岂不是背道而驰了?”   顾准终于开口了:“若非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   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要如何扳倒那些家大业大之徒,明摆着鸡蛋碰石头,但凡撞到了就是死。就好比他与高家,纵然有血海深仇可就是奈何不了他们。   李况回应:“自己处置不了的人,便交给律法来处置。”   顾准偏执问道:“倘若所求无门呢?”   李况不紧不慢地道:“这世上不乏有贪官污吏,但也不有刚正不阿的之辈,若你看谁都是贪官污吏,看谁都是包庇罪犯之徒,那么这世间便只剩下一片漆黑。诚然,如今的朝廷弊病确实不少,派系之争,党羽之争此起彼伏,叫人生厌,只是远还没有糟糕的那个份上,不少官员仍然呕心沥血,为国为民。历来王朝都是这样,初时一片蓬勃之气,极盛而衰,极衰而亡。待到了王朝末期,才是律法失衡,妖魔邪道纵横之时。只是那时候自然会有人揭竿而起,公道自在人心,总有人会为了公道、为了正义拼得头破血流,连性命都不要。   不过,咱们如今顶多算是由盛转衰,远没到你口中所求无门的地步。等真到了那地步的时候……”李况停了一下,并不想继续往下说,“罢了,如今总归是没有到。”   沈元彻听得心惊胆战的,这李大人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什么话都当他面说。   虽然这话不是他说的,可沈元彻听着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奇怪李大人为什么被贬官了。   李况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只一直盯着顾准:“你所想的便是你所见的,纵然世间有许多分扰不公,但若是心性坚定总不会被这些打倒。可若是你纵容自己深陷其中,那便永远也拔不出来了。这世上有些事能做,有些事碰都不碰,想也不能想,这就是规矩跟律法的约束力。”   李况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顾准仍在沉思。   他承认师父说的有道理,规矩和律法自制定起便是得让人遵守的,可是若让他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规矩跟律法身上,他又确实做不到。   因为顾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相信。   李况越走了几步之后,方才回头:“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跟来?”   “哦。”沈元彻立马跟上。   顾准也抛开了那些烦恼,继续跟在他师父后面。   李况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又出了县衙,眼下正值傍晚,街上过往的行人摩拳接踵。顾准跟着李况,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处寺庙前。   盐官县人崇佛,这寺庙落于县城中也依旧香火鼎盛,就算如今天色已晚,寺庙中还有许多香客。   然而顾准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那些烧香拜佛之人,而是不远处赶过来的一群官差。   那些官差一来,旁边那些摆摊的小贩便立马四处逃窜。只是总有那些脚步慢的,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官差给捉住了。   小贩立马讨饶。   因之前有过规定,这寺庙门口是不许做生意支摊的,只是因为这边人多,生意也好做,是以总有人铤而冒险。   杀鸡儆猴的道理谁都懂,官差捉住了人之后立马踹翻了他所有的东西,一脸的凶神恶煞:“早就警告过你们,这寺庙门口不能支摊,合着是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了?”   “不敢不敢。”小贩直接跪了下来,“几位官爷饶命,小的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家中母亲生了病,父亲也去得早,若我再不想想法子的话,只怕母亲的性命都难难保了。我知道上次有人在这支摊出了意外,也知道如今县衙不许在这支了,只是我们家实在困难,还望几位官爷网开一面,我给几位磕头了!”   说着他就立马磕起了头:“求您了,这摊子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当,求几位官爷网开一面吧。”   都是青砖的路,磕人,没一会儿他头皮就磕破了。   沈元彻看得于心不忍。   李况却问他们:“你们觉得官差做错了?”   顾准不语,从前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卑微如蝼蚁呢?   沈元彻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直接说:“倒也没有做错,他们也是公事公办。只是人家做生意也没错啊,都已经难到这个份上了,再不想想法子就该饿死了。”   偏偏就是两边儿都没有错,一个秉公执法,一个养家糊口,可闹出如今的情况来,总是让人免不了唏嘘一顿。   这寻常百姓的日子可真难过,不生病还好,一生病说不定就倾家荡产。   顾准何尝不再感慨这些。   李况看了他们二人的表情,忽然出声制止了官差。   认出的是李况,那些人赶忙跑了过来,询问李况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李况这儿还真有一件事情要吩咐:“先前不准他们再此处支摊,可是因为有个摊上的油锅炸开了,伤了不少人?”   “就是因为这个。”官差老实道,“所以前一任知县才下了命令,不许他们在此地做生意,毕竟寺庙人多,偏偏这条路又窄的很,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伤的人可不就是一个两个了。”   李况斟酌了一下,道:“如此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这般好了,回头我让人拓宽这条路,在两侧开辟一些支摊的点,让他们按着间隔摆摊,不许离得太近,再派一人每日过来看守巡查,如此也免得你们再为难。”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李况如此说,几个官差立马就没有意见了。   他们也不是什么凶神恶杀之辈,每次逮着人把人家摊子没收了,他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如今李大人开了口,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件事情别能解决了。   李况说完之后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继续下去巡查吧,不必管我们。”   “是。”几个官差立马就离开了。   被捉到的那个小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过来抓他,心知李况救了自己,隔空对他弯了弯腰以示感激。   沈元彻不由得挺直了身板:“人家在感激我们。”   李况没理他,继续说道:“这世间的规矩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上一任知县可以制定这条规矩,那么如今我便能废止这条规矩,这便是权力。”   顾准心中一动。   李况的声音还在耳边:“当你站得越高,所能改变的东西也就越多,若能约束的人也就越多。只囿于仇恨的人,恐怕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站到何等的高度。”   点到即止。说罢,他又领着顾准两个去了别处。   这一次,李况领着他们去了码头。   早在他刚上任后不久,李况便发现码头这边有人贩卖私盐,这年头若是贩卖私盐可是要定罪的,只是李况又让人继续细究一番,才发现其中的不妥。   他指着前面那个贩卖私盐的商人道:   “此人每次过来所带的盐都不会多,倒也不像是买卖了,反而像是施舍。买的人每回挺多的,只是粥少僧多根本不够分。这些私盐大多数做工粗糙,口感十分不美。而这些人之所以会买私盐,无非是因为家中困顿实在是出不起买盐的银钱。盐铁官营,盐的价格掌握在官府手中,朝廷不让降价,那这些人就得一辈子铤而走险吃私盐。若是我让人将这商人给端了,纵然可以治他贩卖私盐的罪,但却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下一个人过来卖盐。”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制度的错,顾准心道。   议价权在官府,朝廷指望着能从盐这一块攫取高额税收,便断然不会允许有人轻易降低官盐价格。   李况瞥了他一眼,道:“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还有很多,如今的规矩与律法亦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唯有尽力将他们修正,这世间的不公与不平才会渐渐消失。规矩就是约束人的,可约束的不仅是平民百姓,也可以是一方豪强,甚至可以是朝廷命官。当然,也只有你足够强大了,才能改变规矩。   我身为盐官县的知县,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却鞭长莫及。只是我虽不能,你们却未必不能。”   顾准眼神起了些变化,他能吗,可这事谈何容易呢,或者——   是不是真的只要为官作宰,就能彻底改变这些规矩?   顾准心中挣扎。   沈元彻以为李况的话是对自己说的,立马打起了退堂鼓:“我不行,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成呢?”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志向。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能人志士,他们做得,你们为何不能,难不成你比前人差?”李况说着,拍了一下顾准的肩头,“莫要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轻轻一下,却叫顾准挣扎的心绪忽然间归于平静。   是啊,为什么他做不得呢? 第35章 离开(捉虫) 沈元彻走人   回程的路上, 沈元彻接连看着顾准好几眼。   他总觉得顾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顾准虽说心情平复了,但却还是不太待见沈元彻。之前气过头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如今仔细一想, 沈元彻之所以会出现在他身边, 多半也是跟他老师有关。豁然开朗了之后, 连带着脑子都聪明了许多。顾准也也想通了师父为什么让沈元彻过来——   气人的确是挺气人的, 但不得不说确实是有用。   回府之后, 李夫人早就让人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   见到他们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回来,颇觉好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王世子也是他徒弟呢。   “都过来用饭吧, 再不回来饭都凉了。”李夫人摆好碗筷。   顾准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跟他师娘一块吃过饭,只有沈元彻还是头一次过来用饭, 一时间十分新奇,在饭桌上还问这问那的不消停。   “这道菜是什么呀,怎么从来也没吃过?”   顾长乐贴心回答了他一句:“这是元蹄,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了。”   竟然是……猪蹄?!   沈元彻顿时觉得嘴里面的猪蹄有些难以下咽了。   李况知道他们这些王孙贵族是不会碰猪肉的,所以道:“不吃的话可以吐出来。”   沈元彻正想吐出来顾长乐吐了吐舌头:“我跟二哥都不会浪费粮食。”   “……”好了,这下吐也吐不成了, 沈元彻只得把这块猪蹄咽下去。   只是之后却再也不碰这道菜了, 总感觉有些不太干净,还是羊肉比较好吃些,他跟顾长乐说得起劲儿:“你喜欢这道菜那是因为见识的太少了,等回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肯定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顾长乐歪着脑袋问:“还有什么别的好吃的吗?”   “那可真是太多了,说都说不清……”   食不言,寝不语,一直是李家成年人的规矩,孩子且不论, 但是大人在饭桌上面都是不会说话的。李况见沈元彻如此话多也是头疼。好在有顾长乐跟顾长安陪着沈元彻说,也用不着他来出面了。   顾准见长乐已经跟沈元彻说的不分你我了,看出了这两人关系确实不错,便忽然开了口:“师父,我打算过些日子搬出去住。”   李夫人立马放下筷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去?”   “这官舍住的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真有人追究起来只怕也是一桩麻烦事。再则,高家人都已经伏法了,我去外面住也不会有人再寻我麻烦。”   李况还没开口,李夫人就先觉得不妥了。   她主要是舍不得顾长安兄妹。   为了稳住李夫人的心,顾准立马又接了一句:“我这段时间忙着科考,肯定也照顾不了长乐与长安。这样,我去外头寻一间离府衙近的屋子,等搬出去了之后,长乐与长安还要麻烦师娘照顾。”   李夫人本来想阻止的,可是一听这话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了:“那是应当的。”   罢了,李夫人心道,人家孩子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沈元彻看了看顾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后面吃饭的时候也没怎么废话。如此,一桌人总算是落到了一个清净。   饭后,顾准牵着顾长乐的手往住处走。沈元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跟了上了。   一见到他,顾准心中本能得升起一阵烦躁。   沈元彻对顾准今日整他的事情耿耿于怀,当然更让他介意的是顾准的态度,沈元彻拿捏不住,所以跟上去了之后就直接质问道:“你这么急着搬出去住,可是因为我?”   顾准实在不想跟他吵,捂着额头:“不是。”   沈元彻嚣张地打开了折扇,扇了扇:“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不如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好了?”   “……”良久的沉默,是无奈,也是烦躁。顾准终于明白对付这家伙委婉是没有用的,“你猜对了,我搬出去确实是因为你。”   沈元彻立马怒了:“看,我猜的果然没错,你果然对我有意见!”   顾准呵了一声,算是回答。   何止有意见,前几日差点都到了你死我亡的境地了。   他本来也不打算与沈元彻交好,所以也根本不会跟他解释什么,转身就领着弟弟妹妹走人了。   沈元彻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他就是再蠢如今也知道李况一准是在骗他,什么从小缺爱,什么把他当成是唯一的朋友,有这么对待朋友吗?沈元彻也是个有脾气的,虽然他眼馋顾准的那一匹马,也的确觉得顾准长得对他的胃口,但是也不至于为了一被马连尊严都不要了。   “不就是个穷书生吗?老子还不稀罕呢!”   他在京城的时候身边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什么时候缺过?也就是这个顾准,不知好歹!   那边顾准也是很快就把沈元彻给抛到了脑后,还是顾长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沈元彻仍然气急败坏地站在远处,才戳了一下顾准的手背:   “大哥,那个沈世子好像挺生气的。”   “别搭理他。”顾准十分冷漠。   顾长乐甜甜地道:“哥哥不喜欢他吗?我觉得他还挺好的呀。”   “怎么好了?”   顾长乐掰着手指头细数:“他会带好吃的东西给我们,还会陪我们一起打弹弓,世子打得可准了,就连天上的麻雀他都能打下来。而且……”   顾长乐停了一下:“他一点都不嫌弃我们。哥哥,沈世子人其实挺好的。”   从前在村子里可没有人带他们这么玩,就算是来了李夫人这儿,也还是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所以在顾长乐心中,沈元彻已经算是她的好朋友了。   顾长乐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顾准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搬出去住的事情迫在眉睫,但是眼下比这个还重要的事情是县试。   因为上次出了一起科举舞弊的案子,所以县试的成绩便不作数了,府城这几日出了一套新考题,明日便要开考。   只是这次的县试较之以往要简便不少,上回开的那些户籍文书如今也还能用,且不同于之前一下考个三四天,这次只考一天便行了。   事情来得急,顾准这些日子虽没怎么看书,但是以前打下来的基础也还是实打实的。所以面对这次的县试他也不丝毫不慌。   他不慌,李况比他还要端的住,翌日一早,只派了个车夫过去送他,余下人也都是一副平常作派,根本不见头一次科科考的紧张。   顾准带着平常心进了考场,这考官都换了一波,具体是谁他也不认识。考的几道题里头,就没有一道是顾准没见过的。熟能生巧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如今的顾准写起这些题目可谓是信手拈来。   不过半日,他的卷子卷已经誊抄完毕了。工工整整,再赏心悦目不过了。   硬是挨到了傍晚,考场里面的学生才被放了出来。府试在即,此时的县试根本容不得有半点的拖延,几位考官连夜批改考卷,才不过两日的功夫,名次便全都出来了。   毫无疑问,顾准仍是榜首。   李况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毫不惊讶,这要不是榜首那才奇怪呢。他还特意把顾准找过来,准备敲打瞧打他:   “骄兵必败,这道理用不着我多说吧?再过几日便是府试了,这段时间务必好生准备,可不要在县试这边大出风头,等到了府试屈于人后了。”既然已经准备把顾准往正道上面引,李况对他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了,“眼光得放长远一些,总跟着县城府城里面的学生的话,眼界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须得往上头看,拿国子监国子监的学子来比较。你师父我虽不才,却也在国子监任教了一段时间,那里面的聪明人比比皆是,与你一般大的不是比你有见识,便是比你有学问,你离他们,那还差得远呢。”   顾准沉了沉心。   这他自然是知道的。别人的十几年是有良师益友的十几年。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自然比他高出不止一星半点。顾准对此也是早有准备,不过他倒也不是那么担忧,毕竟他如今也有了师父,身边还有一个没什么大用处的系统。   系统不服:“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么顺都是因为谁?!”   顾准笑了:“死心吧,肯定不是因为你。”   系统都气笑了。   不是因为自己,难不成还是因为顾准他比较走运吗?难道他就不知道,身为反派的他运气绝对不会好吗?只有男主才是天选之子,他一个反派男二,只会被天道压制。   要不是因为它及时出现,顾准早就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系统给他搜罗了近十年临安府的考题。这些题目其实李况之前也得顾准做过,只是做的不全,只挑了其中一两道给顾准练练手。   可系统才不挑呢,全都搜罗了起来,加起来厚厚的一沓,没个十来日的功夫根本做不完。   可是顾准有系统空间。   外面十来日的功夫,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晚上。离府试还有二十多日的功夫,顾准照那些题全都做了一遍之后,便又开始琢磨起别的来。   系统看他在那边写写画画的,有些好奇:“你这是在干嘛呢?”   “看看最近几年喜欢考哪些,偏重于哪些,说不定便能猜到此次要考的是什么内容。”   系统惊了,这反派不愧是反派,都还没有考过府试呢就想着押题了。   系统虽然知道顾准在别的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但是考科举他还是头一次,所以并不指望他能押中什么题,但它也没破什么么冷水。   毕竟,人家刚有了人生目标,它也不能一直打击他。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系统没有这个胆子。   又过来两日。   沈元彻过来给李况辞行。不管怎么说,他的确帮李况做了不少事情,李况呢又是个言而有信的,既然已经说了。要帮他肯定就不会放任他打断腿。沈元彻反正是料定自己过了府试了,不过料定了是一回事,他却还不能不不去考。   这会儿回临安府,沈元彻可不是为了去准备考试的,他只是觉得在这里呆着憋屈,每次一看到顾准就想起自己做的蠢事。   李况也没有留他,只是有句话还是同他说了:   “我那弟子若是真心待人的话,是会掏心掏肺的。”   “得了吧。”沈元彻不信,顾准这个人哪有什么心?   他不信,李况便不想再劝。   从书房出来之后,沈元彻又去马就看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汗血宝马。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又摸,这马生的可真是健壮啊,一看便知血统纯正,若是骑着它打马球的话,定会风光无限。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马却不是他的。   “沈世子,你想要骑马吗?”   沈元彻回头,就看到顾长安跟顾长乐带着个小桶过来了。顾长安手上还拿着个小刷子,看来是要给这马洗澡的。   只是沈元彻打量了一下他们的个头:“就你们俩,怕是只能擦到腿吧。”   “你也太小瞧我们了。”顾长乐打开了马厩,那匹被顾长安取名为踏雪的马儿一看到兄妹俩,便自觉地趴了下来。   “看,这样不是就刷到了吗?”顾长乐回头跟沈元彻炫耀。   沈元彻更羡慕了。   这匹马未免也太通人性了吧,难道说顶级的马儿都是这么有灵性的。唉……为什么要干让他看到这一幕呢,看了之后越发舍不得这匹马了。   沈元彻蹲了下来,问他们:“你们家这匹马到底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愿意出高价,保证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顾长乐看了她二哥一眼   顾长安摇了摇头:“哥哥说了,这马不卖。”   沈元彻倍感遗憾。   顾长乐对这个傻乎乎的沈世子很有好感,拉起他的手:“虽然不卖,但是沈世子也是可以骑一骑的。踏雪很乖,不会把你甩下来的。”   沈元彻可耻的心动了。   唔……虽然顾准没有同意,可是顾准他小妹妹同意了呀。既然这样,那他就勉为其难的骑一下吧!   于是乎,沈元彻这天下午狠狠地过了一把瘾。真正骑上马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匹马到底有多通人性,有时候根本不用他拉动缰绳,踏雪就知道他想往哪边走,简直不要太贴心!   只骑了半个时辰,沈元彻都感觉自己要爱上这匹马。   这也是多亏了顾长乐他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反正马上都要离开了,而且离开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顾家这对讨人喜欢的小兄妹了。   临别之际,沈元彻送给他们一人一个金鱼玉坠。   顾长安兄妹俩还是头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而且玉坠又这样好看,被两个人郑重其事的挂在了腰间。   顾长乐想,回头她也要送给沈世子一个她最喜欢的手链。   那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了。   三个人在一块玩了许久,分开的时候顾长乐还意犹未尽,跟沈元彻道:“沈世子,咱们明天见啦!”   “明天见。”   沈元彻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不多时,他的小厮当归便走了过来:“世子爷,行囊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是今晚回去还是明日回去?”   ……   待顾准发现他们俩身上的玉坠子,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顾长乐捧着自己的礼物,这是她头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这么放下有些舍不得,但却不得不照顾哥哥的感受:“这是沈世子送给我们的,下午的时候我们请他骑了马,他就送了这个当谢礼。本来我还打算拿我的手链当回礼的,不过,要是哥哥不喜欢的话我就还回去,这样我的手链也保住了!”   顾长乐露出一副庆幸的模样。   顾准一眼看穿了她,只是摇了摇头:“不必,你留着吧。”   “真的吗?”两个小的都惊喜无比。   顾准不禁反思起来,他平常待他们是不是真的太严格了?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   系统插了一句话:“是啊,你竟然才发现吗?”   “闭嘴!”顾准恼羞成怒。   顾准虽然同意将这玉坠留下来,但也不好意思白白占了别人的便宜,尤其是这占还是沈元彻的便宜。   已经有了嫌隙,顾准更不愿意欠了别人什么东西。于是等到第二日沈元彻回城的时候,顾准特意送上了一份回礼。   沈元彻看到那些题的时候脸都青了,还以为是顾准是在侮辱他。   顾准却只冷着脸将册子拍到他身上:“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只要将这些题目做了,府试多半是没有问题的。”   沈元彻:“哈?”   他没听错吧。 第36章 府城 李况的旧友   沈元彻怀疑顾准是不是没有睡醒, 要不然怎么在这说胡话呢?   只是顾准不屑于解释,就这么随便说了两句话之后便立马走人,一如他往日那般潇洒。   没有心的人, 果然过的要比别人痛快些。   当归走了过来:“世子爷, 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待会走?”   “走走走, 现在就走, 多在这里留一刻都是晦气。也不知我是脑子出了毛病还是怎么的, 偏就招惹上了他!”沈元彻皱着眉直接进了马车,越想越憋屈。   他堂堂秦.王府的世子爷,虽然在王府里面确实没有什么体面, 一天到晚不是被他爹打,就是再被他爹打的路上, 可是在外头谁不给他几分薄面?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就算是太子到了他这儿不也还是得称兄道弟的吗?   毕竟他确实是太子的堂弟。   也就这顾准,简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真是可惜了他那一对讨喜的双胞胎弟妹,生的那么可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哥哥呢, 可惜!这要是他家的, 他不说宠上天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沈元彻一路嘀咕,心里却没有好受半份。   反正也闲着没事,他便抽空看起了顾准送给他的题目。翻开来就是一页密密麻麻的题,看到他眼睛一疼。   “这什么玩意儿?!”沈元彻气得直接把册子给丢了。   莫名其妙地说些话,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出的题目能押中府试的考卷吧,真这样的话那些考官的题岂不是白出了?   痴人说梦吧,这是。李况还一天到晚夸自己弟弟自己有多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沈元彻骂过两句之后便准备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一路上一再没有看过。   只是后来到了府城之后,当归收拾行囊的时候突然看到这些题目,又叫住了沈元彻:“世子爷,这些册子要扔吗?”   “扔!有多远扔多远,别再让我看见它们!”顾准送来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归立马抄起那份写满题目的册子,这就准备扔出去。   才刚出了大门,沈元彻突然又住了他:“等等!”   当归疑惑地看着他。   沈元彻仔细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丢出去不妥。虽然顾准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他可不能学顾准,把人家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沈元彻还是退了一步:“算了,直接放我书房吧,等我有空再看看。”   当归这才没把那些题都扔了。   府试本就不剩多少日子,沈元彻离开之后,便再没有什么人过来打扰顾准了。有李况帮忙,顾准很快就在县城里头赁了一套房子。   用的就是系统奖励他的二十两银子。   乔迁那日,吴婶子一家还有邓季文,包括衙门那边陈枫几个人都过来帮了忙。就顾准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他们也实在没法让他一个人折腾。   人多力量大,三五下的功夫房,大件行礼便搬好了。   这租房子的钱顾准没有明说,李况猜测应当是他爹娘留的,吴婶子跟邓季文猜测应当是李况给的,反正两边想的都不一样,但也无伤大雅,左右房子是已经赁到了。   顾准一赁就是一年,加上家具被褥,日常用具之类,可是消耗了不少的银子。   系统看着自己迅速瘪下去的钱包不由得哀嚎一声:“你这光进不出怎么行?前一刻我还是个富得流油,如今却又捉襟见肘了。话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赚钱,你都没有一个赚钱的营生还让我怎么管钱?”   它便是有再大的能耐,连钱都没有那还怎么管?   顾准漫不经心地道:“急什么,不是还没用完吗?”   “你非得等到用完的那一天才能想着赚钱?”   顾准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的地方可真是太多了!系统简直搞不懂顾准的脑回路,这到底是穷呢,还是穷呢?   连赚钱的欲望都没有了,非得等到身边一个子儿都不剩才开始赚钱,他就这么确定自己一定能赚到钱?要是到时候什么都没有,这一大家子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反正它是不会出钱的,一毛钱都不会出,绝对不会!   饿死这个王八蛋!   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反正顾准是完全没有把赚钱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因为他知道,系统有钱。有钱不用是傻子,虽然系统抠门,但也绝对不会见死救。   所以,就先拖着吧。   亏的有邓季文这个百晓生在,顾准搬家的功夫对学堂里面的事情也听了不少。   就邓季文所言,自从高修文离开了学堂之后,学堂里面的氛围都焕然一新了,上次县试有不少人都过了,这次也有不少人打算冲一冲府试。   邓季文说到兴头上,急切地想要跟顾准找到共鸣:   “有一件事你准不知道,前儿个王维谷竟然被人套上了麻袋狠揍了一顿!   我听他们说,打人的仿佛是王家人,就是那位高夫人的娘家。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张先生都惊动了,最后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解决,反正自那之后学堂里面的人都离王维谷远远的,生怕被他带累了。就连从前跟他关系最好的袁新,最近也都不大跟他走动了。”   顾准道:“大概是他指证了高修文。他从前与高修文关系那般要好,关键时刻却反了水,是个人都会对他提防起来的。”   所以也就不怪这两个人会崩了。   邓季文抱着胳膊:“反正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王维谷了。”   “看不懂便不看了,左右也不干咱们的关系。”顾准对此无所谓。   “也是。”邓季文说着,又跟他说起了府试的事情,邓季文这次县试也过了,榜上的最后一名。此次府试,说实话他也没什么底气,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容不得他往后退了:“此次府试咱俩一定得过,说什么都得过。对了,你可找好住处了?”   顾准道:“我师父给我寻了个住处。”   “……你可真够快的。”本来还想约他一块儿住的邓季文又是一酸,这有师父跟没师父就是不一样。   他怎么就不没有这么好的命呢?   上午忙活完了一上午,快到晚上的时候房子才终于收拾好了。顾准如今租的是个小院子,里面足足有三间房。从前在杏林村的时候,因为家中简陋顾准一直跟顾长安睡一块儿,如今搬到县城里,三人终于能一人一间屋子了。   顾准的哪间稍微大一些,因为还要分出一些留作书房用。顾长安跟顾长乐的屋子也不小,反正足够他们折腾呢。因为搬新家的缘故,两个小孩闹腾了一天,即便是到了晚上,精神头也十分的足。   顾准可不会跟着他们一块疯,他早就已经关上了房门,开始温习功课。   顾准做过近几年所有的考试题,若是按照这个水准的话,那他名列前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世事无绝对,那怕已经胸有成竹,那也还是得做万全的准备。   李况这段时间已经反反复复考了他许多遍了,虽然李况时常提点顾准,让他不要骄傲,须知跟京城的那些人比起来总还是有差距的,但闲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偷偷给家里写了信,且信中都在夸夸其谈。   李况对此也是有理由的,毕竟是头一次带徒弟,且还天赋这么好的徒弟,吹嘘两句应该是不过分的吧。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吹嘘的人,也就只能写信回家装吹一吹了。   因李况心中频繁提起自家弟子,导致远在京城的李家人尚未见到顾准,便已经先对他有了几分分好感,这也是后话了。   日子就在顾准忙着备考中度过。   考前五日,顾准将顾长安和顾长乐托付给李夫人,自己坐着马车赶去了府城。   把兄妹两个丢给李夫人,顾准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他们在李夫人那过的比在自己身边还要好。不过就是没什么玩伴,等到考中了秀才之后,也该想想法子找一个了。   顾准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与车夫一道出门,李况不放心,还想将常远放在了他身边,不过却顾准给拒绝了。   常远一直都跟在他师父身边,他怎么好意思带过去?   顾准不要,李况也就不提这话了,不过连夜又写了一封信,让他那位老友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徒弟。李况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府城的住处,顾准考试期间,住的都是李况在府城的友人家中。   马车行了一天,终于到了地方。   初至廉府,顾准尚未敲门里面便出来一个老人家。他看着顾准,先带了几分客气的笑意:“您应当就是顾公子吧?”   顾准点了点头:“是我,老人家怎么称呼?”   “叫我德叔便是了,我是老爷身边的管事。老爷一早得了信,正在里面等着您呢,您且随我来吧。”   德叔说着又叫来几个家仆给顾准搬行李,自己先引着顾准去了正院。   顾准今日拜见的是一位廉将军,其实他在过来的时候心中便猜测,这位廉将军会不会是他们梁国赫赫有名的那位廉大将军?   那位据说在对北元之战中骁勇过人,能在乱军之中取下敌人首级,非常人可比。如今北元能够如此安分守己,也是多亏了他,毕竟他只要在一日,威名便足以震慑住那帮宵小。不过,这位老将军如今已经致仕了,行踪又一向神秘,所以民间对他的传说也渐渐少了许多。   顾准只知道他的姓,却不知道其名,但想着他师父出身李家,所认识的大概也都是达官显贵,故而有此猜测。   不想看到人之后,顾准便觉得自己猜错了。那位廉大将军如今应当已经六十好几了,眼前这位却看的格外年轻,仿佛只有四十多一般,太过于年轻了,应当不是。   顾准站定后行了礼:“学生顾准,见过廉将军。”   廉江州收下长矛,接下帕子随意擦了擦头上的汗,回头在顾准脸上逡巡一圈,道:“进来坐吧。”   顾准于是跟上。   茶水上过之后,廉江州才问起了话。   他对顾准也是有些好奇的,自搬来临安府之后,他府上是不接待外客的,这一点那些就有旧友想必都心中有数。只是这次格外不同,李叔寒那个老东西明知道他不待客还非得把自家学生送过来,可见是有多宝贝这个学生了。   这已经上门的客人,他自然也不能摆什么脸色给别人看。廉江州便问:“你老师如今在做什么呢?”   顾准想起启程之前他师父的交代,说若是廉将军问了什么话的话如实回答便是了,所以他回道:“师傅最近在清算丈量盐官县的土地。”   廉江州嗤了一声:“这个老匹夫,还是么不好歹,明知不可而为之。”   顾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好友的吗,怎么这语气……   “看什么?”廉江州眉眼一竖,“我骂他那是为了他好,你当他是为什么被贬到这里来的?”   “不是因为主战与主和之争吗?”   等等——   顾准说完之后,忽然福至心灵:“莫不是因为师父想要改革田赋?”   廉江州点了点头,暗道李叔寒收的这个徒弟倒是挺机灵的:“若只是力战的话,倒也不会把那么多人都得罪了。只是他一上来就要革旧除新,改的东西太多了,又要改天赋又要改磨勘,一下子便把那些人给得罪透了。我听说他刚来时还遭遇了一场刺杀,可见那些人是已经对他恨到了骨子里头。”   原来如此!   顾准回想起当初那场刺杀,终于恍然大悟,当初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些。不仅是当初,他一直以来都太想当然了。   廉江州又问:“你师傅可让你搭把手了?”   顾准老实道:“如今尚未,师父说待我考完了科举之后也不迟。”   这就是要培养自己的学生了,廉江州对李况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这老家伙还是不死心啊。   被李况看中了,想必学问什么的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了,廉江州道:“离府试还有几日的功夫,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开口说一声便是了,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说完,他又准备去外面练武。   临走之前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你师父既然已经把你交到我的手上,便肯定不想让我亏待你,安心住着吧。”   顾准此时才相信,这两人关系是真的亲厚。   如廉江州所言,顾准在这府里住的确实挺安心的。府中僻静得很,就连白日也不见人打扰。   顾准难得有这样清净的时候,他从系统那儿逼来了好些考前题集,莫说是府试了,就连乡试和会试都有好些。   这些东西系统本来都是打算当做奖励在前面吊着的,只是最后都被顾准无情地给抢了过来,弄的系统郁闷极了。   无人打扰,时间又充足,顾准的底子便在这几日的功夫里头又突飞猛进了一番。   三日后,府试入场。 第37章 府试 竟然真的押中了题   天色未明, 顾准便乘着马车去了贡院。   他平时也算是早起了,只是今日起得格外早,可即便如此, 他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廉将军仍然在院子里面练武, 挥着长刀砍得虎虎生风。   德叔见他多看了两眼, 送顾准的时候还解释了一句:“我们家老爷对别的不感兴趣, 唯独痴迷练武, 每日早上不练上几时辰,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儿。”   顾准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自己跟这位廉将军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人家那是打从心底里热爱, 不像他,很多时候只是把科举跟读书当成了手段。   顾准走后, 德叔便又回去了。   廉江州看到他回来,收了刀,直接插在旁边的武器架上,问了一句:“人送走了?”   “送走了,老爷。”   廉江州扯出了个不痛快的笑:“李叔寒那东西实在是可恶,我都已经闭门不见客了, 他还非得塞一个学生到我这儿。这也就罢了, 前段时间还巴巴地送来一封信,让我对他的学生好点儿,这是不放心谁呢?”   德叔开解了一句:“李大人跟您是忘年交,对您不客气些才是正常的。若是彼此之间都客客气气的,那朋友做的还有什么劲呢?”   廉江州对此不置可否。不过想到李叔寒的这个小徒弟,却道:“但愿他徒弟能比他脑袋灵活一些。”   最好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说完,他又咕哝了一句:“左右他在我这儿只待几日,我操心这些做什么?”   德叔这就没好再接话了。   三刻钟后, 顾准的马车停在了贡院门口。   车夫是顾准从盐官县带过来的,见他下了车之后便问:“公子可要我在这边守着?”   顾准觉得好笑:“这府试得考三天呢,难不成你还得在这边守个三天三夜的?”   车夫挠了挠头:“原来要考这么久啊?”   “你且先回去吧,等考完了过来接我便是。三日后的傍晚估摸着也就放我们出来了,你那时候再来也不迟。”   车夫听了话,也认真记下了。   顾准带着自己的书囊直接进了贡院。他来得不早也不晚,放眼望去,贡院里面已经进了一波学子,剩下的人在排队。   顾准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自己熟悉的人,更不妙的是,唯一一个熟悉的还同他有些过节。   顾准看着走过来的沈元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这运气也太不好了,怎么头一个碰到的人竟是他?   沈元彻看到顾准也愣了愣。   真是有些尴尬了。   他大早上的被当归从床上挖起来,起床气到现在没有消。这科举真不是什么人能考的,尤其是他这种受不得苦的人,明明在王府里面呆着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偏偏要跟这些读书人一道赶趟?也就只有他父王会如此异想天开,竟然还盼着他走文官的路子。偏偏他父王霸道,他还一点都反抗不得,只能暗暗地吃了这个闷亏。一路上生着闷气,看见顾准的那一瞬间,沈元彻还没有收敛脸上的怒火。   所以在顾准看来,便以为是沈元彻对那日的事情还有些介意,所以并不愿意搭理他。如此也好,他们俩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的交集。   顾准收回目光。   他干嘛?难不成要装作不认识?本来打算过来的沈元彻再次犹豫了,不过他也就想了一会儿便又上前了。   不是他非得黏着顾准,实在是这旁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若是歇个一时半会儿不说话都能憋死,如今也就只能让顾准陪着说几句了。   想必顾准也是闷得慌吧,他可真贴心,还过来陪他说话。   沈元彻往哪儿一站,周围人就自动散开了。   没办法,有的人天生就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息,沈元彻便是如此。别看他平时傻乎乎的,可不苟言笑起来却也十分能镇得住场子。   “你来的倒挺早的嘛,怎么,你们家先生就没送送你?”   顾准不想他竟然还会上来搭话,惊讶之余也顺口回了他一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哪里用得着我师父过来送?”   “好大的口气,你不知道许多人一辈子都过不了府试吗?还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看你这次要是过不了的话,这脸面得往哪搁。”沈元彻忍不住又顶上了。   顾准轻轻一笑。   在他的打算之中,还从来没有过不了府试这么一说。乡试会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有一些压力,但也未尝不能一试,可若只是个府试,那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的?   顾准想起来一件事:“之前送给你的那些题你做了没?”   沈元彻立马梗着脖子,憋的脸色通红:“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东西?你当你是谁啊?”   呵,没救了。   顾准神色微冷,彻底闭上了嘴。   沈元彻说完之后便隐隐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了,可是要让他道歉的话那也不可能的,承认自己竟然闲着无聊把那些题目做完了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跟顾准这小子如今可在闹别扭呢,作为堂堂秦.王府世子爷,他绝对不能在这种小事上面落人一筹。再说了,他不说的话谁能知道他竟然真的做了那些题?   再之后沈元彻即便想说也没有机会了,轮到他们这一块人进场时,沈元彻这个堂堂世子爷也不得不憋着火气被那些士兵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番,然后半点体面也不剩地进了考场。   真是晦气,考个科举还要受这等罪,朝廷难道就不能分个三六九等吗?像他这种皇亲国戚来考,就应该享受皇亲国戚的待遇才是啊,如此方才对得起他的身份。   这么胡思乱想地领了号去了号房之后,沈元彻还在找顾准的位置呢,只是这号房的确太多了,他纵然有千里眼也难找。   找不到顾准的位置,便只能乖乖去找自己的。但很快沈元彻便发现不对了,他的号房竟然是个臭号!   这么说也不全对,应该是他的号房离臭号很近,虽然现在不至于太臭,但是那种隐隐作祟的恶心感已经让沈元彻觉得快要窒息了。   救命啊,他真的要在这个号房里面呆上三天三夜吗?父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吧,都把你儿子给逼成什么样了!   他真的不能换个号房吗?   沈元彻还真问了,最后当然也是被无情地拒绝了。   不同于沈元彻的倒霉,顾准分到的号房便中规中矩,总的来说就是挑不出什么错,来不算好也不算坏,勉强凑合。   待所有人都入了考场,考官核实了人数,士兵盘查完了学子保结之后,府试也就正式开考了。   主考官是临安府的知府。   作为梁国开国初期的临时都城,临安府与其他的府毕竟是不同的,且因为人烟阜盛,故而在临安府当知府也算是一样美差了。可惜这美差原先的高知府没能把握住,最后便宜了别个。   新任知府只前两日刚上任的,姓段。方才段知府前来巡视的时候,顾准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   随着时辰将至,考题也出来了。顾准翻看了一遍考题后,便开始心无旁骛地做起题来。   头一场考的是贴经,顾准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可是远在臭号边上的沈元彻一看到这些题目,顿时悔得不行——   这题目竟然跟顾准给他的那份有好些都一模一样!   顾准出的题虽多,看得也烦,但谁知道还真给他给押中了不少。可惜了,他当时做这些题的可随便了,也没怎么对着书上一个一个找答案。这要是从头到尾都认认真真地做了,这次府试还担心个什么鬼啊?   沈元彻悔恨之下,恨不得回去捶自己一顿,他就不是个能成大事儿的人,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不知道珍惜!   可恨!   沈元彻捶胸顿足,惹得边上巡逻的考官都多看了两眼,回去还拿这事当笑话说给段知府听。   段知府一听他这个形容便知这位应当是秦.王府那位金贵的世子爷了。   “闹成这样,据说方才还想要换号房,我看这位也不像是过来考科举的。”   段知府心道可不是吗,这小公子就不是个能考科举的人,这次过来怕也是迫于压力凑凑热闹的。   谁也没觉得沈元彻真能过得了。   府试一共三场。   有了上一回得经验,顾准在号房里不说过得如鱼得水也差不多了。这位廉将军与他师父应当是真的关系不错,给他准备的伙食也是丝毫不比上次李夫人准备的差。   顾准吃好喝好,睡觉也不挑床,在这里适应得还挺不错。   府试三日,考的是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前两场顾准都写得顺风顺水,可到了第三场的时候却有些不同。也不知这段知府到底是怎么想的,杂论这一场竟然还出了几道算术题,最后一道还格外的难。   顾准也看过最近几年的府试考题,这种算术题还是从来没有考过的。   系统贱兮兮地来了一句:“真不会可以来问我啊,嘿嘿。”   顾准白了它一眼,静下心,拿起笔开始算了起来。他不会的题,别人难道就会了?   再说了,眼下离考试结束还早着呢,仔细耐心地算,他就不信自己做不出来。   系统看他这倔样儿,又觉得没意思了,不过看到这题它倒是想起来了,上辈子顾准可是在户部混过的,在户部混,怎么能不学会计呢?   安排!考完就安排上!   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好学的,这回肯定能借着这个理由好好让顾准吃吃苦头,以解它心头之愤! 第38章 交卷 身份不凡的廉将军   最后一道题, 顾准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做出来了。   做出来之后他又仔仔细细核算一遍,发现确实没有算错才终于放下了笔。整个府试他都是游刃有余,唯独在这道题上面犯了难, 不过这也怪他, 之前竟一直都没有将算学放在心上, 总以为现在还没有必要学。可科考有哪里会真的有迹可循, 具体考什么内容还得看出题人的心情, 若出题人想要考的内容是他从未学过的,那他便只能认栽。   不用系统说,顾准自己便已经定好了学习的计划。   考场中真正能算出这道题的寥寥无几, 许多人别说是算出答案来了,就连题目都没怎么看懂。沈元彻就是这样的, 不过他不像那些人,因为这道题没算出来而杞人忧天,沈元彻看了两遍发现自己不会之后,就心安理得地撩下了笔。   这次府试几乎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运气,所以这道题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毕竟顾准给他出的卷子里面可没有这些。   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用, 沈元彻于是在交卷之前大笔一挥写下了两个数字。这是他父王教给他的,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叫白卷,要是真不会的话随便填个数字不就行了吗?   说不定考官还会给个同情分。   鸣敲三下,便有士兵过来收卷。   当初发下来多少东西。如今收上去的就得有多少,半点不得藏私。   终于考完了,沈元彻感觉自己终于从臭号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迈出贡院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死里逃生那样子。   当归带着好几个小厮在外面守着,一看到他们家世子爷出来立马就奔了上去, 用身子挡住其他人护送他们家世子爷到了宽敞的地儿。   当归看着沈元彻眼底都青黑了,立马心疼起来:“这科举哪里是人考的?还是王妃娘娘说的对,咱们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你当我想啊,还不是父王逼得紧?我这回要是不考个名堂出来,只怕真的会被他打死。”   当归刚想说那可未必,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世子爷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自信过了头。明明当初进考场的时候一脸沮丧,完全没有考上的指望,怎么如今出来了之后反倒如此信心满满了?   当归想着,忽然脸色一喜:“世子爷,您,您该不会都蒙对了吧?”   “什么蒙?”沈元彻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我那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出来的,能叫蒙吗?”   “是是,都怪小的这张嘴,连话都不会说。”当归含笑着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心中却十分高兴。   他们家王爷只有世子爷这么一个儿子,只有他们世子爷好了,他们才能跟着好。   当归还想说两句吉祥话,沈元彻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人。瞬间没有了在玩笑的心思了,笔直地朝那边走过去。   当归有些着急:“世子爷,您怎么又回去了?”   “在那呆着,不许跟过来。”沈元彻只交代了一句。   沈元彻现在对顾准的感觉很复杂,虽然还是有些介意的,但是一想到顾准那神奇的押题能力,他又觉得这条大腿自己不得不抱。   本来以为李况就是一条粗大腿了,没想到他学生的大腿才是一条金大腿。沈元彻从小到大就深谙抱大腿的道理,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宫里这么受宠,更不会让他那个当皇帝的伯伯,看他比看自己亲儿子还亲。真碰到有本事的人,身段低一些也无妨。   这是他母妃教的。   沈元彻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刚想上前跟顾准打好关系便看到顾准身边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站定身子,见那人已经将手搭在顾准的肩头了。以沈元彻对顾准的了解,这人多半是要挨骂的。可沈元彻等啊等,等到旁边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那人都还没把自己的爪子从顾准的肩头放下。   这不正常!   李况不是说顾准这小子没朋友的吗?沈元彻瞬间就不高兴了,他心里不爽地走了过去,下巴一抬,那股矜持的少爷气就出来了。   “顾准,这一位是……你朋友?”沈元彻朝着对方笑了笑,似乎很和善的样子。   邓季文见到他的穿着打扮之后,眼前一亮:“对,我是他的好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秦.王府世子。”沈元彻言简意赅,却连名字都没有透露。   顾准警告地看了一眼沈元彻。   沈元彻哼了一声,继续同邓季文道:“你也是此次的考生?”   邓季文更来精神了,秦.王府的世子爷?这可要比李大人威风多了?邓季文这人做事一向比较功利,唯一不功利的便是交了顾准这个朋友,除他以外,任何能够对自己有利的人邓季文都愿意讨好。包括我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世子爷:“看世子爷这样子似乎也参加了府试?”   “那是自然,若不参加我来这里做什么?”说着,沈元彻便抛下了诱饵,“我同你一见如故,不如这样,改日我下帖子请你过府一聚如何?”   邓季文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世上怎会有还有这么好的事,他连忙道:“那就多谢世子爷了!我也觉得世子爷面善,仿佛之前见过一般。”   “呵。”原来也不过就是个谄媚的小人。   沈元彻立马露出鄙夷地神态,跟方才那亲热的态度相差甚远。   邓季文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元彻便朝顾准道:“我还以为你叫的朋友有多好呢,原来也不过就是些汲汲营营的鼠辈。”   “沈元彻!”顾准冷下脸。   “叫什么叫?我又没说错。”   邓季文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再蠢也知道眼前这个秦王府.世子来者不善了,虽然不知他是为什么,但是自己这一回确实是做了跳梁小丑,被人白白看了一出笑话。普天之下的贵人那么多,眼前这个既然看不上他,他也没必要死乞白赖地黏着。   邓季文也是个有脾气的,不阴不阳地嘲讽了一句:“不错,我们出身贫寒,比不得世子爷您高贵。只是我们再汲汲营营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不似某些人,仗着父辈余荫却自以为了不得,甚至连上进的人都瞧不起。”   沈元彻脸一臭:“你说谁呢?有胆子再说一遍!”   顾准拉了邓季文一把:“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回去了。”   邓季文这才作罢,不过他不罢手也没办法,论权势他比不过人家论地位,他更比不人家,所以也就只能逞一些口舌之快了。   两个人说走便走,唯留下了沈元彻。   沈元彻干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般,气得直咬牙:“顾准,你可真是没心没肺!”   他是为了谁呀?明明是想让顾准看清这人的真面目。结果顾准竟然一点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他这样的人,活该跟那个谄媚之徒凑一块!   坐上顾准的马车之后,邓季文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沈元彻在他心中已经跟高修文差不多了。   一路上,他嘴里的责骂就没停过:   “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可见有钱人没一个是好的。”   “你怎么会认识这般恶心之人,这人你下回不要再见了,一看到他我就觉得恶心。”   “听他自称是什么秦.王府世子爷,如今又对我们这般态度,该不会是圣上不喜寒门子弟吧?或者是京城那边的人都不大喜欢寒门子弟。”   顾准前面听着都没怎么说话,最后一句终于还是开了口:“那蠢货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以他的脑子,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邓季文眼神一凉:“你这是在替他说话?”   顾准:“……”   气氛一时有些去尴尬,他想了想,还是闭嘴了。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待将邓季文送去酒楼之后,顾准也觉得今日对不住他,所以约明日过来看他,也算是稍微解了邓季文心里那股窝囊气。   待顾准回了廉府,德叔早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顾准有些受宠若惊:“您老怎么还在外头等着?”   “先前就叫人打听了府试结束的时辰,算着时间,想着顾公子您怕是也要回来了,所以过来接一接。”   顾准带的东西也被人接过来了,他无事一身轻,径自去了主院之中。   廉江州这回没有再练武了,却是对着一盘烤鸡吃的一身使劲。看到顾准过来,立马招呼他上桌:“来来来,快来坐下。这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该到你吃的时候可不能矜持。这烤鸡可是府城里最好的厨子烤出来的,滋味儿真是一绝。”   他大概还是喜欢顾准的,所以特意给他留了一块大鸡腿。   德叔在边上看着眉心直跳,赶忙阻止:“老爷,顾公子在贡院里待了整整三日了。”   “那又如何?”廉江州一口肉一口酒,不知道这人在瞎操心什么。   德叔微微一叹,道:“顾公子是读书人,脾胃肯定比不得将军,且在贡院里面受了这么多的罪,怕是克化不了这些油腻的玩意儿。”   廉江州顿时觉得扫兴起来,好不容易跟个没尝过的人分享一下美食,结果这人竟然还不能吃:“罢了罢了,你小子今儿是没口福了,回头让厨房的人给你熬一碗鱼肉粥好了。”   顾准乖巧点头:“多谢将军记挂。”   “小事儿。”廉江州想到他都考完了,盘算着过两日也该离开了。   不离开不行,他这地儿本来就不待客,且他这身份敏感,不适宜再见外头的人。为了对这个即将被婉送出去的客人表示歉意,廉江州才有了今儿的一出。只是鸡吃不成,礼还是可以送的。   他于是又让德叔找了十本书送给顾准。   顾准受到着沉甸甸的书之后,忽然间不知道这位廉将军到底是什么想法,这是对他喜欢的还是不喜呢?   廉江州是个武将,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不怕人生气:“你师父送你过来,是怕你在别的地方住不好,只是我这府上……委实不便待客,失礼之处也请你见谅。”   顾准会意,顺着这话道:“将军放心,再放榜之后学生自然离开。”   离开就好。廉江州点点头,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么直接把人赶走有失风度,于是又让德叔盯着点厨房,让他们这两日用心点不能在吃的喝的上面寒碜别人。   在廉江州看来,什么都能委屈,唯独在吃喝两个字。上面委屈不得。   顾准抱着书离开的时候,系统竟然没发现他有生气的迹象,颇有些惊奇:   “你都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顾准反问。   “廉将军赶你走啊。”   顾准还真不介意:“每个人在意的点都不一样,我之前在意的是高家能不能倒,廉将军在意的约莫就是会不会被人打扰了。我本就是个外来客,在人家看来确实是个麻烦。而且府试本就考完了,放榜了之后还不走也着实有些不礼貌。人家大大方方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又何必为了这个闷闷不乐?”   系统纳罕地看了看他。   奇了怪了,顾准这人近来好像心态都平和了许多,不似以往碰到这些事情便大发雷霆,觉得旁人瞧不起他了。   顾准摩挲一下手里的书,这些大多都是兵书,且珍贵异常,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廉将军给他的这份礼,确实厚了一些。来而不往未免太不礼貌,只是顾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要送廉将军什么。他身无长物,廉将军却什么都不缺。   系统却眼睛一亮:“看见放在桌上的那些烤鸡了吗?明显廉将军喜欢吃啊,不如你做一道菜给他做谢礼吧。”   “这多奇怪啊。”顾准不答应。   系统软磨硬泡:“听我的准没错。你送别的还不如送这个呢,别的人家也瞧不上。我这里有个顶级的方子,你照着我这个做,廉将军肯定满意!”   “反正都是要送东西的。送别的还不如送他喜欢的。”   “人家都送你这么贵重的书了,你不过就是下厨做只鸡,难不成还豁不开这个面子?”   顾准迟疑了。   系统嘿嘿一笑,回礼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大腿不抱白不抱,系统坚决不会放过廉江州这条大鱼的。这廉江州的喜好它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不就是喜欢吃喜欢练武吗,练武那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家宿主这小身板也练不成武,但吃的好办呀!   这廉府,它系统留定了!   另一头,德叔也在跟他们家老爷谈及顾准的事:“老爷明明挺喜欢这顾公子的,何不多留几日?咱们府上如此冷清,留顾公子多住住也是好的。”   “留什么留?留了不就称了李叔寒那厮的心了吗?”廉江州冷哼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叔寒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告诉他徒弟我的身份,无非就是不想做的那么明显,最好能趁着这几日的功夫让我对他徒弟刮目相看,往后也能成为他徒弟的助力。他倒好,他徒弟都还没有考完乡试呢,就已经忙着给他铺路了,心里忒深沉。”   德叔试探地也问了一句:“那如今……”   “如今自然是李叔寒失算了,甭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反正你老爷我是不会出山的。”   又不是国破人亡了,外面就是闹得再凶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才不想站队,更不想当人师傅呢。   “反正一放榜他就该走,就是再讨人喜欢也得走人!”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放佛已经给顾准的去留下了判决书了。 第39章 爬墙 沈元彻倒霉   翌日一早, 顾准拗不过系统最终还是去了厨房,找他们要了两只鸡还有一堆黄泥跟荷叶。   如今才四月份,新荷还未长出来, 好在厨房这边备了不少干荷叶, 还是去年晒过的。   顾准看到他们左右打量的目光, 脸上多少有点烧的慌。他有好几次想要放弃, 但系统那个厚脸皮的却一直在他耳边念叨, 说他好歹也是要入官场的人,要是连这种小风小浪都招架不住的话以后还怎么厚着脸皮管底下的人?   顾准被它念叨的实在是烦了,知道自己今日若不把这叫花鸡做出来的话, 是落不了什么清闲的。   系统虽然蠢是蠢了一点,对付也挺好对付的, 但不得不说这嘴碎的毛病还是让人头疼,顾准烦躁道:“行,我做,你能闭嘴吗?”   系统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可这种事情还是得厚着脸皮的人才能做出来,顾准的脸皮到底还是不够厚, 所以只能委婉地请他们先行回避。   好在厨房里面的人事先都被德叔吩咐过了, 对上顾准也是客客气气的,就算是被请出去了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几个人心里还是有点纳闷,这又是整鸡又是泥巴的,做出来的东西还能吃吗?   顾准其实也闹不懂,但是没办法,他都已经将配料给弄出来了,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岂不是叫人笑话?系统给的秘方还挺全乎,顾准又莫名其妙点亮了厨艺技能, 即便对着这个不熟悉的方子都能做的有模有样。   头一份是练手,做出来之后顾准轻轻将黄泥敲碎,顿时,厨房里便升起一股焦香诱人的鸡肉味。   那味道,就是守在厨房外头的那些人闻着都口舌生津。   顾准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做便做的如此出众。   系统又开始洋洋得意了,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它的功劳之类的。都是些废话,顾准听着也只当耳旁风,继续准备下一个。   这一个都已经敲碎了,再送上桌反而不好,不如直接带回去跟邓季文分了算了,他昨儿答应邓季文要去看他,今日自然不能食言了。   还是一样的步骤,不过这一回做起来就顺手多了,不消多久,顾准的第二只叫花鸡便做成了。他拿出食盒,将两份装好,那份完整的就交给德叔送去给廉将军,至于那份拆开的,他直接带出了府去。   天色尚早,不过邓季文住的客栈离这儿远得很,一来一回也得两三个时辰。去的早些回来便能早些。之前他师父送他的那些书还没有看完,这回又添了连廉将军送来的几本,想要一一看完的话,实在没有多少空余时间了。   出门之后,顾准嗅了嗅自己的这道叫花鸡,仍然觉得是一绝。   万万没想到,荷叶跟黄泥加在一块儿竟然会碰撞出如此奇妙的味道。先前是他不知道,如今竟然知道怎么做了,回头定要做给长安还是师父他们尝尝。只是顾准有一事始终心有疑惑:   “我怎么感觉,你对廉将军的事情分外上心呢?”   “有……有吗?”系统反问。   顾准点了点头:“上心程度,简直与我当初拜师的时候相差无几了。”   系统嘿嘿地笑了两声,开始狡辩:“这不是废话嘛,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廉将军,将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即便他是最末位的将军,那手里肯定也捏着点权,只要讨好了他未来咱们不是也能多一条路子吗?”   顾准冷笑,一个字都不信。   廉江州这儿,德叔也是立马就把东西送了过来,顺便还代为传达了一下顾准的话。   “顾公子说昨日收了老爷的书,怕受之有愧,所以今日特地做了一件特别的菜请您尝尝。”   廉江州不以为意,随口问了一句:“那小子人呢?”   “会友去了。”   “会的是什么友啊出去的这么早?唉……还是年轻些好,在里面折腾了那么久,一晚上过去又变得活蹦乱跳的。”廉江州放下兵书,过来打开了食盒:“这做的是什么?”   “应该是鸡肉,我听顾公子说名字叫什么叫花鸡。名字还挺古怪的,从来没听说过,也不知这是他从哪儿琢磨出来的?”   “那就尝尝吧。”廉江州说着。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期待,毕竟顾准只是个读书人,就算做菜的手艺好那还能好过大厨吗?可这毕竟是人家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就算不好吃,也得尝尝看,免得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只是盖子打开之后,廉江州跟德叔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是,泥巴?”廉江州目瞪口呆。   还是德叔反应稍微快一点,他想起来之前顾准的交代,立马拿了一只筷子将黄泥给捣碎了。只碎了一点儿,剩下的黄泥也就好剥落了。   待黄泥剥开之后,德叔才发现里面还裹着一层荷叶,彻底打开之时,里面那份裹狭着荷叶味与鸡肉味的浓香便扑鼻而来,香气十分霸道,勾的人食欲大涨。   廉江州本来还漫不经心地目光,瞬间就变了。   没想到顾准那小子竟还藏着这么一手,怎么李叔寒那厮竟也没说!   不行,他吃完了鸡一定要好好批评批评李叔寒!   廉江州这边有了叫花鸡就彻底走不动道儿了,顾准却也寸步难行。   他就不该下马车给家里人买东西的,谁想到呢,他这刚下马车,就碰到了出来闲逛的沈元彻。   一碰面,再想甩就彻底甩不掉了。   上回不欢而散之后,沈元彻回去也稍微反思了一下,结果反思来反思去也没觉得自己错了,就算真有那么一星半点错处,最多也就是说话不注意,大不了他下次注意一下便是了。   所以这一回,沈元彻上来就是客客气气地问好。   顾准不愿搭理他他也不生气,仍跟在顾准身后,就跟个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开。顾准买完了东西便准备抽身,结果上了马车之后沈元彻那厮竟然也厚着脸皮跟上来。   顾准拉着脸斥道:“下去!”   “别这么冷漠啊,咱们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我如今没带车夫,借你的马车坐一坐都不行啊?读书人可不能这么小气,马车都不借回头谁还愿意跟你交朋友?”   又来了又来了,顾准对他这张碎嘴真的是深恶痛绝。   那边沈元彻本来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只是他突然闻到一股剧烈的香味,香得他废话都不想说了,沈元彻目光犀利:“你这马车上怎么还藏着吃的?让我猜猜,这味道……肯定是烤鸡!”   说言,沈元彻精准地找到了食盒,二话不说就抱在了怀里。   他也是老饕了,盒子揭开之后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好吃的不得了。都是朋友了,那自然是要分享的,吃独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沈元彻觍着脸:“我看这鸡实在是腻的慌,不如我陪你一块吃吧,咱俩一起吃就不会觉得腻了。”   顾准:“……”他现在看到沈元彻那张脸就觉得腻!   顾准没好气地夺回食盒:“世子爷是何等的身份?我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是不要污了您的嘴好了。”   “我就喜欢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放心,吃了你的东西我肯定会还回来的,你就让我尝一口吧,就一口。”然后一口把整只鸡全吃掉!沈元彻贱兮兮地想着。   只是顾准压根没想跟这人一块分食,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东西,直接赶走才是最明智的。顾准让看了面前这一坨东西,终于还是出手了。   于是乎,沈元彻被简单粗暴地赶出马车。   他站在路中央,被当归几个人扶着才站稳了。须臾,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不敢想自己竟然真的会被赶出来了,对着马车大吼了一句:“岂有此理!顾准,你好大的胆子!”   他可是秦王世子!顾准怎么敢的啊?!   又开始发作起来了,顾准一叹,看了一眼食盒,还是掀开帘子随手扔了出去。   他扔得巧,刚好扔掉了当归怀里。   当归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的是什么个玩意儿。   “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沈元彻气急败坏地拿上食盒,看到里面果然有一只整鸡,这才消了大半的火气,“算你还有点良心!”   “……启程吧。”顾准无奈地跟车夫吩咐一声。   车夫也觉得这个世子爷烦,一听到这话,立马就会挥起马鞭赶紧跑路了。   沈元彻拿到了一整只鸡,再看到人走倒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今天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了,这证明顾准待他还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好吃的东西送给他了。再打好关系的话,下一回院试的题说不定就有了。   “我可真是机智无比。”沈元彻感叹。   当归听得稀里糊涂:“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呢?”   “你不懂。”沈元彻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顾准这本事实在是有些厉害,旁人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看他多有义气,为了顾准着想这件事情提都没提过。下回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再跟顾准邀个功,沈元彻都已经想好了,明日再过来找他,如今要做的是赶紧找个地儿把这只鸡给吃了。   可是刚走两步,他忽然顿住了。   不对!   他刚刚都没有问顾准住在哪儿,明日还怎么去见他?!失策了。   没有了沈元彻的打扰,顾准再去见邓季文的时候便轻松了不少。邓季文盼着他过来无非就是想对一对答案,只是一对之后又忍不住忧心忡忡。   尤其是最后几道算术题,他的答案都与顾准不同。比起自己的答案,他当然更相信顾准的。只是这样的话,那便意味着那几道题他都没有分。   顾准见他沮丧,安慰道:“你不会的话别人因为未必会,别太往心里去了。”   邓季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话听着也就是个安慰,没有谁会当真的。   从邓季文那里出来之后,时辰已经太早了,顾准直接在客栈里头用了饭,吃过饭之后又匆匆往回赶。   今日什么都没做,唯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辰。顾准走得赶,根本没注意后面什么时候还跟了一条尾巴。   待他进去之后,沈元彻才得意地露出了真容。   “还以为你住在什么地方呢,原来是在这儿啊。”沈元彻默写一把打量了周围一眼,后又让当归几个在原地待着,自己则一派悠闲地上前敲门。   没等多久,门就开了,从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狐疑地盯着沈元彻瞧了一眼。   沈元彻笑得好不自信:“烦请通报一声,就说秦.王府世子沈元彻拜见。”   “我们家老爷不见客。”小厮说着就要关门。   沈元彻一把抵住门,不容拒绝道:“想清楚了再关门,得罪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吗?”   “都说了我们老爷不见客!”小厮也气了,猛得使劲儿一把扣住了大门,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他在里面的碎碎念,“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动不动就什么侯府世子王府世子的,真以为世子这么不值钱?他要是世子,那我还是王爷呢。”   “咚——”地一下,沈元彻一拳捶在了大门上,气得脸都歪了,“混账东西!”   这家到底养的什么小厮,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趁早回去喂猪吧!   沈元彻铩羽而归,末了还是不甘心,抬头打量了围墙一眼。   这围墙,委实不算高,比他从前翻过的墙矮多了。   计上心头,沈元彻又走不动了。不是不让他进去吗,那他还就非进去不可了,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主家才能养得出这般刁仆。等见到了,定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这么想着,沈元彻便对着当归招了招手。   当归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直到走近听完了他们世子爷的打算之后,当归脸都绿了:“世子爷,这么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他们不让我进去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身份,真要知道了,一准求着让我进去!”沈元彻掷地有声。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当归欲言又止。   ……   午后的日头总是格外得烈,沈元彻被几个小厮架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快要爬上了后面的围墙。他还颇有心机地选了这处不起眼的围墙,从这儿进去,定能神不知鬼不觉!   “再高点,再高点!”沈元彻拍了一下当归的脑袋瓜,“怎么这么中用,赶紧送我上去!”   当归咬牙,撑着肩上的世子,终于还是撑起来了。   费劲地往上一托。   “上来了!”沈元彻心中一喜,再一低头,院子里的情形清晰可见。只是他看着颇有着不解,这地儿……怎么看着有些像演武场啊?   还不等沈元彻多想,便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沈元彻一激动,直接爬上了围墙准备跳进去:“顾准!快来接我!”   顾准忽然发现围墙上站了一个人,差点没被他吓死。再一细看,却原来还是沈元彻。   他彻底无语了,这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准,愣在那里做什么呢?赶紧过来接我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翻上来的。这家的主人性子古怪,还说什么不待客,哼,待会儿我进去亮出身份,定要吓死他!”沈元彻摩拳擦掌。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兔崽子,你要吓死谁?”   突如其来的一张熟脸,让沈元彻眼前一黑,吓得屁滚尿流:“廉,廉老将军?!”   他看了一眼自己爬墙的姿势,又看了看廉江州黑得宛如锅底一般脸色,过往那些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沈元彻不由得哀嚎一声。   糟糕,天要亡我! 第40章 身份 来历不凡的大将军   沈元彻是从围墙上面摔下去的, 没有一个人在下面接他。   那围墙虽然不高,但是就这么摔下去还是让他受了不小的罪。沈元彻的屁股到现在还疼着。   他进来了,当归几个自然也被“请”进了院子, 只是不同于沈元彻在屋子里罚站, 当归他们顶着个大太阳, 站在院子里面受刑。其实沈元彻更希望他也能跟着一道, 但没办法, 作为主谋他不得不直接面对廉江州。   沈元彻一对上他就怵得慌。   廉江州的威名,他们这些皇家子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他们还年幼的时候,先是受到了李况的荼毒, 之后又受到了廉江州的折辱!   且廉江州不像李况,李况好歹还会看在他们是皇家子弟的面子上留几分情面, 且最多也就是嘴上羞辱两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于沈元彻这种脸皮厚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可廉江州不一样了,他直接体罚!最可恨的是,他去皇伯父那边告状之后,每每回来都会被打得更惨。   沈元彻记得打的最狠的那一次, 他的手心都肿得老高的, 一个多月都不能弯手指,而他的父王竟然还直接说打得好。从那之后,沈元彻就再也不敢在这尊杀神面前造次了。   他不敢,剩下的人也都纷纷消停。   廉江州不冷不热地觑着他,讽刺道:“几年不见,世子爷好本事啊,竟然连老夫的墙敢翻了,回头遇上王爷, 老夫定得向他请教两句。”   沈元彻腿都软了:“将军,我真的不敢了。这回是我有眼无珠,我要是知道这是您的院子,哪里还敢翻院墙?这不是急着见我的朋友,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我求求您了行不行?”   “朋友?”廉江州狐疑地看着顾准。   “是啊,顾准是我好友,是吧顾准?”沈元彻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准。   救救他吧,要不然等他回京城之后真的会被打断腿的。   沈元彻的目光太直白,顾准虽然烦他,但也实在不好见死不救,只能垂下眼眸,口不对心:“是。”   沈元彻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继续讨饶:“将军您都听到了吧,我是真的没有恶意的,就想看看顾准现在住的屋子好不好?他又不跟我说他住哪儿,我只能一路尾随跟过来了。”   “合着还成了顾准的错?”   沈元彻赶紧摇头:“不,是我的错,是我蠢!”   这种时候认错就要干脆,绝对不能含糊其辞。   顾准在边上看得啧啧称奇,沈元彻的态度太奇怪了,不只是沈元彻,就连廉将军的态度也很奇怪。按理说以沈元彻这身份,一般人知道了必定不敢得罪,只是廉将军反而一点都不惧怕,反而拿捏沈元彻拿捏得死死的。   所以这位廉将军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准问系统,系统直接开始装死。   顾准心中已有了猜测,看它装死也没追问,反正两个人都在这边,直接问他们就好了。   顾准看向沈元彻:“你早就认识廉将军了?”   “自然认识了。”沈元彻被他问得一头雾水,“难道你竟不知廉将军的身份?”   顾准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元彻一看他真的不知道,立马就来精神了:“不是吧,你跑到人家家里来住却连人家什么身份都不知道?这可是咱们大梁的顶梁住、坊间大名鼎鼎的战神,你竟一点都没听说过?”   短短两句话,已经证实了顾准曾经的猜测。   他从也有过怀疑,但是那位传闻中廉老将军已经六十多了,眼这个看着就格外得年轻,仿佛四十好几的样子,年龄对不上,顾准便不再猜测了,却不知人家真就如此驻颜有道。   廉江州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老夫天生就是这般不显老,不行么?”   行,如何不行?顾准自愧弗如。   沈元彻见危机解除,也有空开始耍起宝来了,甚至还跟廉江州套起了近乎:“廉老将军,自打您致仕之后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请您再出山,谁知您竟然蜗居在此处。倒也不是我挑刺儿,只是这个府上确实太小了,住在这里岂不是委屈了?”   “聒噪!”廉江州懒得听他说这些废话,“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多了,我才不爱出门。”   “跟我有什么关系?”沈元彻被嫌弃了,心里更委屈了,“只是皇伯父总是念叨您,说很想念您呢。”   廉江州冷笑,一句都不信。   他竟然退了就要退得干干净净,说什么想不想的都是假的,他要是这回真回去争功劳,保准便又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廉江州直接道:“人也看了,墙也翻了,若是没事赶紧带着你的随从滚出去,别打扰了我的清净。”   “可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跟顾准说话呢。”沈元彻小声咕哝。   廉江州眉头一竖:“嗯?”   沈元彻立马怂了:“行,我走还不行吗?知道您喜欢清净。这儿的事我就当作没看见,绝对不会再外透露半句的。”   廉江州也没怀疑他的话,这兔崽子虽然皮实了点,但是身为皇家人,什么该说什么该说他心里还是点数的。   这点无需担忧。   廉江州心安理得地送客:“那就滚吧。”   又被嫌弃了,沈元彻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儿是第几次被嫌弃,但偏偏他还发作不得。有只老虎在上头镇着,只能暂时伏低做小了。   不过路过顾准身边的时候,沈元彻眉眼立马耷拉下来,端着一副小可怜样:“早上那只鸡根本不够吃,你能不能再多做两只给我带回去?”   廉江州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想到今天吃到最后只剩下一盘鸡架,廉江州也隐晦地看向顾准,他发誓,生平吃了那么多山珍海味,却没有一样比得过今天的这只叫花鸡。肥而不腻,鲜美多汁,不管是口感还是香味都无与匹敌。   诚然,廉江州喜欢吃,可他也是要脸,就这么贸然地让客人下厨房可不是他的待客之道。不过这个蠢世子既然开口了,一只鸡也是做三只鸡也是做,多做几只也好分不是么?   是吧……   一个两个都这么目光炯炯,顾准被他们看得实在心累。做吧,好像有一点奇怪,仿佛他心机有多深沉,故意拿着厨艺吊别人的胃口。可要是不做吧,沈元彻那边自然没有什么,可廉将军这般,实在是让人不好拒绝了。   “做吧做吧,看大家都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啊。只是一只叫花鸡就让他们惦记成这样,我手里的方子远不止这一个呢,一天做一个也足够他们吃几年了。民以食为天,做菜什么的真不丢人。”   顾准无奈:“你是不是早就预料的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了?”   “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系统坚持。   顾准也没跟它多掰扯,随意挑中了另一个方子,认命地同他们道:“晚上吃这些大鱼大肉的不好克化,我给你们做些别的吧!”   “好说好说,只要你做的我都吃!”沈元彻赶紧先答应。   笑话,那一只鸡就让他惦记了这么久,别的甭管是什么肉味道肯定也一般出众。   廉将军同他想到了一处,同样满心期待。   顾准挑了一份养胃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今儿中午在客栈里吃的那些东西好像有些不新鲜,到现在还有些想吐。   粥好做,但就是费时。   顾准走后,只留下沈元彻在跟廉江州大眼瞪小眼。他实在是受不住,偷偷站起来准备去厨房找顾准,结果屁股刚离开凳子,就被廉江州警告了一句:   “坐下。”   沈元彻缩了缩脖子,乖巧坐好,一动不动。   这半个时辰对于沈元彻来说真是莫大的煎熬,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皇宫中读书的日子,那会儿他也被廉江州制裁得连话都不敢说。   好不容易等粥熬好了端上桌,沈元彻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赶忙凑到顾准身边献殷勤,结果一看到桌上那清汤寡水一般的养胃粥,顿时来脾气了:“好家伙,我等了这么久你就给我吃这个?我又不是牛,干嘛放那么多的草进去?”   顾准觉得太累了:“这是白菘。”   “管他白菘黑菘的,反正不是肉。我不管,我要吃肉,你去给我做一份来。”   那颐指气使的样子,把顾准给看笑了。   沈元彻被笑得心里一颤,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家的场子。他如此嚣张,要是被廉江州逮到可就完了。   好在顾准并不想大理他,甚至不屑于跟他解释,只盛了一碗粥递给廉江州。   廉江州可不挑,粥端上手之后就立马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勺子。   还鲜!   只一勺,廉江州手里的动作就加快了不少,埋头喝粥。   沈元彻见壮,实在是忍不住了,没面子就没面子吧。反正他在顾准面前从来也没有过面子。沈元彻于是又厚着脸皮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   本来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尝一尝的,可是这一尝他便再也停不下去了。   真是绝了,也不是顾准到怎么做的,一碗平平无奇的养胃粥竟然能做的如此有滋有味。粥熬的恰到好处,抿一口就能化,里面掺着一些肉和白菘,另有一些菌菇,那些菇子才是点睛之笔,清香中带着丝嚼筋,叫人舍不得放下。   半碗粥下肚,灼烧的胃部仿佛一下子被安抚得妥妥贴贴的,整个人都痛快了起来。   沈元彻从来没觉得吃草也能吃的这么舒服!不行,他还要再来两眼。   不过片刻的功夫锅,锅里的粥便见底了。顾准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只喝一碗就饱了。他并不重口舌之欲,好吃的难吃的在他看来都差不多,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是了,所以他实在很难理解这两个人为了一口吃的如此拼命的样子。   饱餐一顿过后,沈元彻彻底躺在座位上起不来了。他道:“我明儿还来。”   顾准烦他,拒绝道:“明日我要温习功课。”   “你温习你的,我吃我的。”   顾准嘴角一抽,谁告诉过来就有吃的?他又不是厨子,今儿做饭是因为不得已,还真以为明儿还能吃上?脸皮忒厚。   廉江州脸皮就没这么厚,他虽然想吃,但是不会强迫别人做。   只是晚上回了房之后,他还是没忍住修书一封,送去了盐官县。   翌日上午,正在衙门里面清算田地的李况收到了信。他起先还不以为意,直到通读一遍来信后,李况的脸色忽然变得奇怪了许多。   他放下公务,不声不响地回了官舍。   顾长安跟顾长乐都在,李况过去之后,递了两块饴糖给他们,蹲下身问道:“你家兄长会做饭么?”   顾长安接过糖,点了点头:“会啊。”   “那他做饭好吃么?”   顾长乐抢着回答。没别的,就是想吹一吹自己哥哥,在她看来自己哥哥哪儿哪儿都好:“当然好吃了,哥哥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   李况心里一堵,重又起身回去了。   只是等他再回头看这封信的,却怎么看怎么不爽。廉江州在上面责怪李况这人不地道,明明自己弟子做饭手艺了得,却愣是不说,害的他之前还在顾准跟前吹嘘自己的烤鸡,现在看来真是够丢人的。为了表示所言非虚,廉江州还详细描述了那只叫花鸡还有晚上那道养生粥的口感,写得痛快了甚至还赋诗一首以作夸赞。   末了,廉江州委婉地表示,既然李况将自己弟子送过来,那不多住两个月都说不过去。廉江州还道,自己不是那等厚脸皮的人,吃了人家的好处就得还回去,所以他准备教顾准骑射。教了之后就是半个老师了,这样顾准也不亏。   废话写了整整三张纸,末了廉江州还道:   叔寒你素来大度,想来不会介意弟子多了个半师吧。只可惜如今顾准不在你那儿,叔寒怕是许久不能尝到此等美味了,委实可惜。   这幸灾乐祸之情,跃然纸上。   只是廉江州不知,李况根本从来没吃过叫花鸡,也从来没有见识过什么养生粥!   弟子多了半个老师是好事,可是自己这么被人看轻了实在可恶!   忍一时越想越气,李况直接回信相讥:   什么叫花鸡,什么养胃粥,他都已经吃腻了吃吐了,还在乎少那么一顿?也就只有廉江州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才会如此大惊小怪。   廉江州收到信又是另一日的事情了,他看了之后也不生气。只是苦恼自己该如何同顾准说。毕竟前两日他还不客气地请人家一放榜就回去呢,如今贸然说要教人家骑射,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廉江州还在想一个靠谱的由头,想了两日没想好,府试放榜的日子却到了。 第41章 榜首 沈元彻:到底都没中?   一大早, 顾准便起身准备观榜。   张榜之处也是在贡院门口,顾准刚用完早饭,还未来得及坐上马车, 便看到沈元彻等在了外头。见了他, 顾准甚至都想掉头回去改天再看榜了。   只是沈元彻这个厚脸皮的却又觍着脸黏了上来:“都是要去贡院的, 不如咱俩一道儿好了。你瞧我多贴心, 大清早的连觉都不睡就过来等你, 感动不?”   顾准真是感动得吐了。   这么个牛皮糖甩又甩不掉,且自从上回帮了他之后,他便又开始以自己的好友自居, 如今就连德叔也知道他们俩关系匪浅,可把顾准给隔应坏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当初就不应该帮这人。   如今变成这样,他也只能受着,谁让他自作自受呢?马车上面多出了一个人,顾准怎么都觉得不自在,看书也看不进去。   沈元彻见他拿了进去一本兵书,啧啧称奇:“你这涉猎还挺广的, 什么书都看。”   “廉将军送的。”   “廉将军还送你东西?”沈元彻错愕不已。   顾准觉得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实在聒噪:“再吵就给我下去。”   沈元彻小声道:“我只是太惊讶了, 廉将军可不会轻易送别人东西的。他好歹也教了我们三四年,就连太子他都没送过东西,不成想你们俩倒是挺投缘的。也得亏那些皇子们不再跟前,要不然看廉将军送你东西说不定要跟你急眼了。”   这话顾准是不信的,若是那些皇子们当真眼皮子浅到这个份上,那他们大梁气数应该已经尽了。   皇子皇孙里面,出一个沈元彻就够了,再多几个大梁迟早玩完儿。   车上放着果脯, 是德叔怕他在外面无聊所以才备上的零食。顾准跟他说话之后便觉得嘴里没味,随手捏了一个丢进嘴里。   见他吃东西,沈元彻又来劲了,试探着道:“瞧你做饭的手艺那么好,做零嘴应该也不差的吧,要不,回头试试?”   顾准扫了他一眼。   沈元彻渐渐坐直了什么:“怎么了?”   “下去。”顾准无情道,   沈元彻一听到这两个字不知怎么又怂了:“我干什么了我?就算是要一刀砍了我,好歹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顾准不紧不慢道:“我并非厨子,也不是你的下人,往后做饭那些事情还是教给的厨子,我可没义务给你做吃的。我愿不愿意做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就算是做了,分不分给你那也全凭我心情。给你你就受着,不给你你也得忍着,听懂了吗?”   顾准说得认真,沈元彻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紧张起来,赶紧解释:“我从来没把你当厨子,更没把你当下人,只是有些嘴馋,而你做的东西又太好吃了些。朋友之间开开玩笑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俩关系都这么好了,你怎么还这么看我?”   天地良心,他可真没看轻顾准,   顾准又翻了一页,道:“第二件,咱们的关系也没好到那个份上,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同廉将军说你我是好友,不过是一句应付之语,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他,他可不就是当真了吗……沈元彻欲哭无泪,想要反驳却怂得不行,根本一个字都不敢说。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好惹?他都已经倒贴到这个份上了,结果人家竟然没有把他成朋友,难道他注定是要输给那个谄媚的小人了吗?   沈元彻瞬间清醒:“你待会儿不会还要去找你那个朋友吧?”   “有何问题?”   问题可大了去了,沈元彻伤心了,他果然比不得那个小人。   顾准这人可真是有眼无珠,他都看不清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吗?这般昏庸,回头就算考上了进士当了官也都是个昏官!没良心的狗官!   沈元彻对只见过一面的邓季文印象差到了极点,只是他人在顾准的马车里面,就算想要上眼药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听。以如今这个情况,他但凡说一句邓季文不该,顾准保证又会像上次那样直接把他给踹出去。   沈元彻可不想再丢人了。   不成,不能就这么被一个小人比下去。   去了贡院门口后,沈元彻有心想要出手阔绰争表现,若不是顾准拦着,他甚至都打算直接把边上的酒楼给包下来了。不过虽然顾准的话起了些作用,但沈元彻还是包下了一层楼的雅间,美其名曰不想被人扰了清闲。   沈元彻美滋滋道:“包上一层楼算得了什么?以我的身份,便是买一下他一整条街也使得。”   顾准觉得他是有钱没处花。不过花的不是他的钱,那他也懒得管那么多,方才提醒一句已经是极限,他不会再同那个人傻钱多的傻子再有何纠葛。   系统看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心也是在滴血,这些钱要是给它那该有多好啊,这些加一块儿足够它花个一年半载了。省省还能花好几年呢,真是败家子!二世祖!   只可惜,花了钱的沈元彻丝毫不感觉痛心,反而感觉自己方才花钱的样子十分的爽快利落,颇有风范,回过头来还想跟顾准邀功。   “这二楼临窗的位置,视野最好,如今这楼的雅间都是我们的了,待会儿让小厮们下去等榜,咱们想在这里看多久就在这里看多久。”   顾准却没这么多想法,只想赶紧离开,所以他问:“不介意我叫一个人吧?”   沈元彻瞬间警惕:“该不会是你那个好友吧?”   “你不愿意?”顾准反问。   他本来也不就是随口一问,想着沈元彻拒绝了最好,他便自己下找邓季文了。   “我自然——”沈元彻刚想拒绝,但是想了想自己有求于人,还是憋屈的闭上了嘴,算了,还是抱大腿比较重要,“自然愿意的。你想叫谁就叫谁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一路上念叨着人家还不够,到了这儿还要巴巴地把人叫过来,这关系好的可真是没话说。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人这般时时记挂着我,估摸着是不大可能了。”   沈元彻心里不痛快,说话都酸溜溜的。   顾准有些诧异他的反应,虽跟他想象的有所出入,但既然他愿意那自己也省得换地地方了。顾准没有多管沈元彻,让车夫直接下去寻邓季文了。   沈元彻是他带过来的,现在甩也甩不掉,所以就只能委屈一下邓季文了。   邓季文本来高高兴兴地过来寻顾准,结果一进屋子看到沈元彻那张讨人厌的脸,瞬间兴致全无。   “他怎么在这儿?”邓季文冷着脸质问。   沈元彻反呛:“要你管?”   这是他订的雅间,他还不想让这个讨厌鬼来呢。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顾准忍着头疼解释:“这事说来话长,回头再与你解释。快坐下吧,马上便要放榜了,我已让人下去候着,只要一有消息便会回来的。”   邓季文是厌恶沈元彻不假,但是顾准都开了口,他便没有再追究了,只是坐下来后偶尔目光扫过沈元彻的时候还是十分冷凝。   沈元彻心里已经把邓季文从里到外都给问候了一遍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抠出来!”沈元彻恶狠狠道。   邓季文不怒反笑:“无他,只是奇怪好好一个王孙公子为何要来跟咱们这等寒门子弟一起考科举,莫不是偌大的王府养不起您了?也不知你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是如何受得了考场的苦。”   沈元彻炸毛了,觉得他真是人丑都作怪,非得跟他过不去:“受不受得了,与你有什么相干?”   “没看出来吗,显然,我是为了看笑话来着。”邓季文针锋相对,他一贯都是这般小心眼,也不怕被人知道。   沈元彻忍着火气:“那就等着看好了,谁能考得中还不一定呢。”   “那就拭目以待。”邓季文嗤笑,他早就在顾准那儿打听清楚了,这蠢货不学无术,能考得中才怪呢。   跟讨人厌的共处一室,每一刻都是煎熬。好在贡院那边放榜的速度也快,巳时一刻,榜单便已经张贴出来了。   沈元彻跟邓季文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顾准抿了一口茶,道:“急什么,那张榜也跑不了。”   邓季文重新坐下,沈元彻却已经开始焦灼了。他这两天过得都挺痛快的,痛快到他都已经忘了还有府试这回事,等到快要要放榜的时候,他才想到当初他父王的话。且昨儿晚上他父王又给他写了一封信,依旧是旧事重提,直言他这次若是过不了的话,直接打断他一条狗腿,再把他拖到路中间让他丢丢人。   沈元彻被写封信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能不能中,主要是后面几道题他都不会,最后稀里糊涂地蒙了一个答案上去。刚刚才跟那个小人吵了一架,若是吵过之后还落榜了,那丢人的可就是他可。   他跟那个小人斗嘴,顾准这个昏庸无道的想都不总想,必然会帮那个小人的。   不行,他决不能丢面子,老天保佑,这回他无论如何也得中。   才放榜,周围挤了太多的人,正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好不容易过去探信的车夫回来了之后,邓季文率先便问:“如何,我可在榜中?”   顾准从盐官县带来的车夫迟疑了一下。   邓季文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这般模样,该不会是……   车夫只委婉道道:“是在榜中,只是却是最后一名。”   大悲大喜,莫过如此,邓季文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把我给吓坏了,你怎么也不快点说?”   车夫见他不在意自己是最后一名,这才笑着道:“也是怕公子介意。”   “能中就好,至于是什么名次,倒也无所谓了。”   沈元彻一见邓季文都是最后一名,心知他这回多半过不了。听顾准说这人读书也挺用功的,用功的人都考成这样,那他这个不用功的成绩也就可想而知了。   真过不了的话可怎么是好啊,难道他今儿真要丢面子了吗?   沈元彻急得连话都问不出,那边车夫却一脸喜色地看向了顾准:“公子大喜!”   邓季文立马问:“喜从何来?”   车夫激动道:“我们家公子乃此次府试榜首。”   邓季文震惊地看向顾准,半晌再次确认:“这回没有两个榜首了吧?”   “没有,只有我们公子一个人,独他一份儿!”   邓季文拍了一下顾准:“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名字拿出去也是能吓到一片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顾准也笑了笑:“运气而已。”   沈元彻撅了撅嘴,他也想这么云淡风轻地来一句运气而已,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本事。这两个人都中了,若果他中不了的话,那得多没面子。沈元彻问:“那我呢?”   车夫犯了难,他并非沈元彻带过来的,方才去探消息也只被顾公子交代了要去看他跟邓季文,加上方才人多,他还真没心思管沈元彻,只能抱歉道:“世子爷,真不好意思,方才我就匆匆看了个榜首看了个末尾便被挤出去了,没看到您的名字。”   这乃实话。   沈元彻心中焦灼,但是听了他的话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着自家当归回来了。   谁想当归那个不中用的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邓季文自己中了,便开始嘲讽沈元彻了:“也不知某些人在心急什么,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便是想的再多也只是奢望。”   “你怎么那么多话?快闭嘴吧你!”沈元彻黑着脸直接骂了一句,给他脸了,要不是看在顾准的面子上,他早就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小人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了。   邓季文讥笑,恼羞成怒了这不是?   沈元彻本就心急,如今被他嘲讽两句之后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当归没有辜负他的名字,终于还是回来了。   一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沈元彻就立马追到门外,高声追问:“当归,本世子可中了?” 第42章 软化 倒数第三和倒数第一   “中了, 世子爷您中了!”当归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看到沈元彻的那一刹那便喊出了这一句话。   沈元彻却呆住了:“你说谁中了?”   “世子爷,您中了!”当归喜不自禁。   沈元彻也陷入了一阵恍惚之中, 谁能想到呢?他竟然真的中了。可个真是天上掉了馅饼大好事, 果然老天爷还是庇佑他的, 更舍不得他被打断一条腿。   邓季文在雅间里面也听到了这句话, 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不少, 莫名地羞愤起来。他是榜中倒数第一名,如今沈元彻也中了,那名次肯定是会在他之前的。得知这一点, 邓季文心里就跟吞了一万只苍蝇一样隔应。他这么多年努力读书,结果却比不得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老天爷何其不公平?   那边沈元彻过了这个狂喜的劲儿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不过主仆俩都是红光满面,仿佛打了一场翻身仗一样。沈元彻格外得意,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雅间,率先冲着邓季文抬了抬下巴:“如何,我这不是中了吗?”   “还不知道名次呢, 得意什么?”   沈元彻直接往榻上一坐, 两腿一翘,好不自在:“不管名次如何总归是在你前头。来,当归,告诉这位邓公子你家世子爷的排名。”   当归讪笑了一声,脸上的得意劲儿少了些许,可是世子爷想要显摆他也不能不说:“邓公子倒数第一,您……倒数第三。”   沈元彻听到这话脸色也僵僵了一下,邓季文却直接就笑出声来了:“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得, 原来也不过就是倒数第三,这名次怎么也好意思吹的出来,也不怕惹人笑话。”   “关你什么事,反正比你强!”   顾准听完了全程,眼下他格外笃定沈元彻肯定是做了他给的那些题。联想到这两日沈元彻对他的殷勤,顾准也明白过来了,这家伙定也是打着押题的主意,想让他下次相识的时候再助他一臂之力。   顾准笑沈元彻真是好心思。他并不是什么神人,也做不到每回押题都能押中,再说这种不劳而获的事儿,可一不可二,沈元彻此番注定是要失望了。   沈元彻不知顾准的想法,仍然沉浸在自己已经考中并且下次也很有可能考中的喜悦当中。他这次都这么有出息了,等回了京城父王母妃定会以他为荣的!   美了一会儿,沈元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按理说以他做出来得卷子考中的话是很玄乎的,可他不仅考中了,还压了邓季文一头。沈元彻琢磨了起来,对着顾准问道:“那最后一道算术题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之前一直都没来得及问这件事。   “十二。”顾准道。   “十二?竟然真的是十二!”沈元彻屏住呼吸,他认认真真地又瞧了顾准一眼,见他确实没有骗自己的意思,这才心花怒放了起来,放心地又吹上了:“谁能想到呢,我随便填了个数竟然都蒙对了,这运气也真是没得说了。老天爷果然是站在我这头的。不像某些人,费尽心机还不是被我比下去了?跳梁小丑!”   邓季文差点气坏了。   这地儿他是待不下去了,邓季文直接站起来同顾准道:“如今既然已经中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也好。”他也确实应该收拾东西启程归家了,打扰廉将军多时,可不能再继续霸占着别人的院子不放了。   顾准起身走人,沈元彻也立马从榻上坐起来了。   顾准道:“我回去你又跟着做甚?”   沈元彻警惕地看着邓季文:“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把我带过来了就得把我给送回去。”   别想趁他不在两个人拉拢感情!   笑话,当他是那么好糊弄的吗?沈元彻警惕心十足,坚决不跟会给邓季文一丝一毫的可乘之际。   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出了雅间,结果刚下楼,迎面便走来一群青衣学子。   沈元彻看见领头的那一位后还愣了一下,惊奇道:“苏三,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苏家三公子苏墨言,这一群人里头,唯独他一个人出来拔萃,气度不凡。苏墨言在沈元彻这一档的京城子弟中一向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沈元彻他父王也不知多少次领着他耳朵,让他好好向人家苏墨言学学。说实在的,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要拉多少仇恨,只是沈元彻对着苏墨言的时候却并不介意。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单单是因为这人实在太正人君子了。为人随和且没有什么架子,就算是面对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也依然克己守礼。君子成这样,实在很难叫人生厌。   “秦王世子?”苏墨言亦有些惊讶,“真是巧了,不想竟在此处遇见您。”   “也没什么巧的,我也过来参加府试呢。”沈元彻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临安是他们大梁原先的都城,京城里头有不少人家祖籍都在此,这位苏三公子想必也一样。不过想到在京城久负才名的苏三公子竟然没考过顾准,沈元彻便又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揶揄道:“不知苏三公子此次名次如何?”   苏墨言惭愧一笑:“居于顾公子后。”   沈元彻惊了,指着顾准:“你认识他?”   苏墨言摇了摇头:“从前不认识,只是如今认识了。”   他看着顾准,目光坦坦荡荡,甚至还有透露着一丝友好。   顾准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拱了拱手:“在下盐官县顾准。”   “京城苏家行三苏墨言,表字慎之,顾兄若不嫌弃,换我苏三或慎之都可。”   “那你还是叫他苏三吧,我们都这么叫,打小就叫惯了。”沈元彻抢着说。   车夫小声同顾准道:“公子,他便是榜中第二,我方才看到他的名字了。”   沈元彻离得近,凉凉地接了一句:“你没来得及看我的名次,倒是把其他人都看的很分明啊。”   车夫吓得直接闭嘴,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有来得及看这位世子爷的。   顾准在这儿,沈元彻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了。   苏墨言也表明了来意:“此番来的有些突然,只是我想顾兄应是向学之人,所以特来相邀。明日清河书院有一场论辩,不知顾兄可有空参加?”   来了!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系统踩着点上线布置任务:“宿主,新任务!参加论辩并赢得头名,任务奖励:制盐新法。”   顾准呼吸一紧,当即想到他在码头上,看到那些人争抢私盐的场景:“这新法与旧法有何不同?”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能制的出更多的盐了。”   “有多少。”   “放心,足够你们大梁用的了。”   沉吟片刻,顾准便做出了回应:“我接了。”   系统欢呼一声。   这次的任务还不错,开头就这这么顺,说明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波折,它就喜欢这么安安稳稳刷任务的感觉。   还有这位苏墨言,想到他的出身,系统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他拉到顾准这一个阵营来,这可是妥妥的助力啊,用的好的话还会是个神来之笔。   事情敲定之后,苏墨言本来还打算约顾准一道用饭,只是顾准想到连将军还在府里等着,不好在外逗留太久,告辞过后便领着两个人回去了。   将邓季文送去客栈后,顾准又认命地将沈元彻送去住处。   只是刚出了客栈不久,沈元彻便耐心告罄了,斜眼看了看顾准,道:“我实在很难理解,你为何会跟邓季文这样的人凑在在一块。”   要沈元彻说,这个邓季文分明一身缺点,胆大包天不说眼皮子还特别浅,他也就仗着自己与顾准关系好,所以才如此嚣张。就按他这个脾气,要在京城的话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竟然有本事跟自己叫板?嫌命长了不是。   顾准却没有嘲讽他,认真道:“原先高家未倒时,高修文仗着家中权势多番找我的茬,也是好笑,那会儿学堂里头除了邓季文,竟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   他也知道邓季文当时帮他只是因为同仇敌忾。邓季文品行一般,但却格外得仇富,高修文言语羞辱了他一次,他便一辈子记在心里,从此与高修文势不两立。只是那又如何,事实便是,邓季文是当时唯一一个愿意帮他的人。   患难之交,沈元彻心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换我我也站在你这边。”   顾准摇了摇头:“立场不同,换了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高修文了。”   沈元彻撇了撇嘴:“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   既都已经摊开来说了,顾准便不藏着了:“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可你如今接近我,不过是想要让我押题罢了。”   一针见血。   沈元彻狡辩:“那我之前还开导过你。”   “多半是因为你有求于我师父。”顾准道。   会心一击,沈元彻感觉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但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屁,难得顾准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这还得多亏了府试的榜。于是乎,沈元彻决定主动出击:   “你不能总这么想,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我从来也没害过你啊,且很多时候我都是抱着好意来接近你的。或许你觉得我瞧不上邓季文是因为偏见,可你如今对我又何尝不是偏见呢?我就闹不明白自己就究竟哪点入不了你的眼了?”   “……”顾准默然。   仔细想想,其实事实也如沈元彻所说那般,他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单纯的不讨喜。   沈元彻委委屈屈:“你在看到邓季文缺点之前先看到了他的优点,却又在看到我的优点之前先认定了我的缺点,何其不公!我一个堂堂秦王.府世子爷,都这般屈尊降贵了忍着那个邓季文,让他在我头上撒野,你却还觉得我讨人厌吗?我究竟哪一点讨人厌了?”   沈元彻说着,彻底瘫在马车中,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前十几年凭着自己这张脸所向披靡,哪怕在皇宫中也未逢敌手,偏偏在顾准这儿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叫他如何不沮丧?   当然最重要的是委屈,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嫌弃成这样呢:“我只是单纯的想跟你做朋友,仅此而已。”   顾准看了他一眼,沈元彻瘫在那儿着实有些可怜,哪怕顾准觉得他烦,甚至想着他多半是装的,可也依旧心软了几分。   “你……”顾准欲言又止。   沈元彻自己这一波装可怜实在装对了,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什么?”   顾准眼角抽了一下,重归于嫌弃:“没什么,你太吵了。”   差点被骗了,顾准心中警惕,悄悄离他远了些。   沈元彻挺直的肩膀又塌了下来,唉……白装了,这人怎么如此铁石心肠,就是他皇伯父看到他这样子每每都于心不忍,怎么到了顾准这儿就不行了呢?   不过,顾准越是看不上他,沈元彻就越想黏上去,他就不信了,就是个冰块也该捂热了。   把沈元彻送回去之后,顾准才终于回了廉府。德叔听说他考中了榜首,直说要庆贺庆贺,顾准本来想与她们说自己明日参加完论辩之后便会告辞,但见德叔如此替他高兴,话也说不出口。   他不提,廉将军仿佛也像是忘了之前的话一样,反而叫她安心在这里住一下,弄得顾准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做何想法了。   罢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府里就这么几个人,可晚上还是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场。顾准喝了点清酒,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擦洗过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翌日起身,天已经大亮了。   顾准赶忙梳洗,用过早饭又匆匆出门。车夫打听清楚了清河书院的位置,不消多时便带着顾准过去了。   顾准本以为在书院外头还要解释一番,却不想他报了名姓之后直接就被放行了,还被引入了正堂。   顾准过来时,见苏墨言已入席。四目相对,两人皆微微点头示意。   没多久,论辩便开始了,这次的辩题顾准见了之后便挑了挑眉,这辩题,对他而言未免太熟悉了些。 第43章 新法 义仓之法为何式微   今日这几位先生辩论的正是义仓一事。   大梁建国之处便定立了义仓之法, 只是义仓比之常平仓之类粮仓又有不同,乃是民间自发办的仓库,所存粮食也是百姓自愿缴纳进去的, 虽说仓库中的粮食各地官府那边都有记录, 但其实官府并不涉及义仓的管理, 管理义仓的大多都是一村之长, 又或者是附近的里正。   原先义仓所存的粮食也有不少, 几十年前,据说江南发了水灾朝廷便是用义仓的粮食赈济灾荒,这些顾准都在他李况那儿看见过, 当时他们杏林村的义仓所藏之粮也有两千石,再往前, 粮食也就更多了。只是这十来年间,义仓的粮食越来越少了,少到之前开仓时里头只有两百多斤的存粮,且那两百多斤还被人用掉了一半。   实在有些可怜。   杏林村的人对于一仓粮食被私吞一事如此深恶痛绝,归根究底也不过就是粮食不够,所以将那点粮食当做是救命粮。但细究起来, 那两百斤粮食又怎么够呢?真要是到了灾荒年, 那些东西连三五人糊口都不行,更莫说救一个村子的人命了。   本来顾准也以为只他们盐官县这般,如今听他们人这些辩论,似乎江南一带的义仓都已经没落了。江南如此,北方更不必说。原先顾准也思考过这件事,甚至有些不成形的念头,只苦于身边没有可说之人,所以那些想法从没有下文。   义仓之法凋敝, 朝廷自然是最着急的,毕竟从前的义仓可是赈济灾荒的一项重要粮食来源,如今说不行就不行了,总归让人恼火。加之前头几次朝廷想要重振义仓都没能成功,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论辩,以图找出什么缓解的法子。顾准见这些人辩得热火朝天,所分的派别无非两大类,一是说管理不善,地方村长里正监守自盗,导致义仓管理混乱;二是说此事得归咎于朝廷,因为之前朝廷官员私自挪用义仓粮食,至于百姓不愿意再存粮,若想整治义仓,必先整治官吏。   两拨人吵得热火朝天,引经据典,却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苏墨言正是提出这第二个观点之人,他觉得义仓如今没落朝廷要占大半原因。只是因为官府势强,百姓势弱,所以才无法缓解这样的矛盾。   争了半日无果,苏墨言却见顾准始终没有出声。对于顾准,苏墨言总是高看一眼的。   他在京城受人追捧,原因也不过就是自幼苦于读书,积攒了些才名罢了。苏墨言是个能用心读书的人,也对用心读书的人多了几分好感。顾准能赢他,这绝非巧合。硬要说成是巧合的话,那也未免太低看了他自己。   苏墨言怕对方不好意思上前来辩论,所以主动询问:“顾公子,不知您有何高见?”   众人看向顾准,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生,好像在府城中还从未见过。   顾准被点名,这才起身走到前头。   清河书院的陆山长重新将目光放到顾准身上。这少年郎一进大堂他便注意到了,他们书院的大堂虽说宽敞,只是今日来的人也多,人一多,便显嘈杂,且也并非人人都能引人注目。纵观堂下诸学子,出类拔萃的也不过只有两人。   如今这两人还都站了出来。   陆山长笑问:“这位顾公子可是此次府试的榜首?”   “正是在下。”顾准道,顾准也并不惊讶这位山长记得他,清河书院也有不少人参加此次的府试,如今却被他拿了榜首,山长记住他的名字也是正常。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陆山长抚了抚长须,对这两个少年英才备觉满意,若是这两人都是他们书院的就好了,只可惜,那位苏公子乃京城人士,怕是不会来他们学院就读了,这位顾公子或许可以一试。   不过这都是后话,如今还是听一听这位顾公子有个想法才是正经的。作为府城最大的书院,此次的辩题其实是他们知府大人亲自定的,故而陆山长才如此在意此次的辩论,盼着他们能给知府大人分忧。陆山长抬了抬手:“顾公子请说。”   来了,来了!就连系统也开始起待起来,毕竟它也没打听辩题是么,如今只能看顾准临场发挥了。   好在顾准并不是毫无准备,他先谦虚了两句:“方才听过诸位的论断,心中感悟良多,我并不知朝政如何,也不知盐官县之外的义仓存有多少粮食,又衰落成何种模样,只能就盐官县实情就事论事而已。”   “但说无妨。”陆山长道。   顾准点了点头,继续:“我本是盐官县杏林村人,村中设有义仓,早年间也是存了不少粮食,只是近些年所存粮食越来越少,且村中又出现了一些监守自盗的情况,是以今年他们索性直接不存粮了。这中间固然有管理不善的的因素,不过学生私以为,义仓没,的根结还在于百姓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存粮。”   陆山长与苏墨言不约而同地蹙了蹙眉,这一点,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杏林村中村民,一半儿家中有地,另有一半须得租种地主的地,可无论哪一种赋税都格外得重。交了粮税之后,剩下的勉强只够家中温饱,或者连温饱都不够只能打短工借以贴补家用,哪里还有余粮充实义仓呢?若再有什么生老病死,那便得卖儿卖女才能活命了。”   陆山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们又何尝没听说呢,只是朝廷也需要粮食,夏秋两税都得征收,所以此事无解啊。百姓若是不交粮食,朝廷官员的俸禄要从哪儿发呢?   听到这里,陆山长其实已经不指望顾准能说出什么了,不过苏墨言还想继续听下去,或许是惺惺相惜吧,他总感觉顾准应该还有别的想法:“那顾兄可曾想过解决之道?”   左右也就只这么多人,顾准也不藏头露尾了,直接道:“既是赋税之祸,那就得从粮税改起。”   陆山长摇了摇头,税法改革这件事情不是提了多少遍,在他们江南这一带提的尤其多,且也不仅有人提起,更有人做过。江南的税法来来回回不知折腾了多少遍,可越改毛病越多,百姓的苛捐杂税岁越重,所以他才道此事无解。   可顾准却有他自己的想发:“我观盐官县的粮税格外繁杂,征收上来的实物种类颇多,除米粮之外还有棉绢布丝,不胜枚举。百姓深受其扰,朝廷也疲于运输,最要紧的是税粮交上去之后,百姓家中的存粮便所剩无几了。这般征税耗费的可不止人力物力跟财力,更因为程序繁杂容易导致贪腐,变相纵容基层官吏盘剥百姓。不若将这些规定直接革去,不论百姓所种为何物,赋税徭役直接改征铜钱。”   石破天惊的一段话。   “改征铜钱,这如何使得?”   “若是都征铜钱了,那粮仓岂不是没粮食了?”   顾准说完之后堂上立马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似乎从未听过有人敢有如此论断,当真是闻所未闻了。   就连陆山长都觉得新鲜,他不是旁人,也没有一开始就否定顾准,反而引导他继续往下说:“法子新奇,只是他们问的也不无道理,若是都征钱的话那朝中又该如何屯粮?”   顾准道:“那便要看常平仓了,朝廷可在作物成熟之际籴米,在青黄不接之时粜米。以市价为准,不侵民利,也不回耽误赈灾出兵之事。”   “那若是改征铜钱之后百姓为换铜钱依旧无粮呢?”苏墨言追问。   顾准缓缓道:“改征铜钱一方面是为了轻徭薄赋,清算田地,让该征重税的人征重税,改征轻税的人针轻税,盘点隐匿的私田,分而征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省去了中间许多关卡,计亩征钱,官收官解,让官吏难于作弊,也可免去百姓盘剥之苦。不过凡是涉及赋税,总会有一些鞭长莫及的地方,具体能否实行,还得看地方官府如何落实了。”   若是土地丈量的好,政策制定得恰的好处,那么最终受益的必然是百姓。可反之,赋税则会越改越乱,最后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顾准近来读了不少史书,也是从那些书中才有了这些感悟。正如他师父所说,但凡朝代气数已尽,必定是妖魔横生贪污腐败盛行之际。如今还远未到这时候,所以尚有弥补的余地。   若此是不改,日后若想改恐怕也来不及了。   顾准说话往后,下面的议论声更大了一些。只陆山长跟苏墨言两个大受震动。   陆山长初时只觉得这法子有些奇怪,听来仿佛处处是毛病,但是仔细推敲起来似乎也不是不行。他甚至觉得,真这要按顾准说的那样推行新法,还真能改变苛捐杂税过重的弊病。   当然这办法肯定是要做不少前期准备,也会受到种种阻拦,毕竟清丈土地本就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好法子。相反,只要运用得当,这个法子还格外的妙。   顾准的话已说完,所以便准备归席:“都是学生的一些拙见,未曾详细地思量过,里头有不少地方经不起推敲,还请陆山长与各位师长见谅。”   陆山长眼神闪烁了一下,逐渐回神。他客客气气地与顾准道:“无妨,只是切磋一番,并没有太多的讲究,顾公子请先回去吧。”   顾准退下入席。   陆山长定了定神,想着这位顾公子说完之后余下的人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果然,剩下那些发言的也并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惊喜,尤其是有一名惊人的顾准在前面,剩下所有的都显得那么平平无奇。   陆山长曾想一场辩论竟然还能听到如此清奇却又吸引人的观点,今日过后,他定要跟段大人好好说说。   辩过之后,陆山长特意叫停顾准,问他师从何人。   顾准便道:“师父乃是如今盐官县知县李叔寒。”   “原来是李大人。”陆山长心道一句难怪,他虽未入仕,李大人的名号却是听过的,知道这一位以主张变法而闻名。顾准若是他的徒弟,倒也不奇怪有如此远见了。   别看今天这些人对这法子不理解,可若是有朝一日专门推行,必能功在千秋。   “明日我去拜访段大人,不知顾公子可否同行?”   陆山长才问完,系统便激动起来:“滴,任务完成,新式制盐法已发放!” 第44章 折磨(捉虫)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   从书院里头出来之后, 顾准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位苏三公子走在他身边,顾准竟难得的不讨厌。对方对他的态度也恰到好处,既不会过分热情, 也不会过分冷清。   “方才在大堂之上, 苏某万万没想到顾公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苏墨言一面往前走, 一面说道。   顾准也起了聊天的心思, 问他:“那依苏三公子所见, 此法当不当行?”   苏墨言迟疑了一下,诚然,这个法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仔细推敲确实有许多可取之处,但是古往今来凡是变法总是要有人流血牺牲, 苏墨言只善意地提醒了顾准一句:“你可知你师父是如何来盐官县做知县的?”   “原先不知,也是近来才听说了。”   “若是换作顾兄,顾兄又当如何呢?”   顾准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朗朗晴空,释然道:“我当与师父共进退。人生在世总要做些什么才能无憾,纵然面前困难重重,可有些事情还是想试一试, 如此, 才不枉我来人世走一遭。”   他得改变一些东西,再留下一些东西。   苏墨言心中陡然钦佩起来:“哪怕不为人所认同?”   顾准只回了一句:“我做我的,同别人有什么干系?”   这就是他的性子,孤傲也罢,狂妄也罢,总之他只做自己认定的事。顾准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名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苏墨言喟叹一声, 他身后的负担太重,大多时候不敢这般破釜沉舟,但是他却对顾准的魄力十分的向往,半晌他道:“若是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顾兄只管开口,但凡能帮的,苏某一定鼎力相助。”   顾准想到自己刚从系统那边拿到的方子,又琢磨起了苏墨言的这句承诺,心道过不了多长时间说,说不定还真要有求于他。   回府之后,廉将军还特意过来问他今日的辩论如何。   顾准将事情与他说了之后,廉江州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多欢喜,甚至隐隐有些忧虑。有李况的现身说法在前,廉江州对于“变法”这两个字已经本能的抵触起来了。   只是他到底不是人家的正经师父,说多了怕惹人生厌,所以也就略过这件事情不提了,转而一本正经地道:   “原有一件事情想要同你交代,只是昨儿庆祝时欢喜过了头,忘了说了。你师父之前来了信,说是让你就在我府上住着,左右过不了两个月便要考院试了,与其来来回回腾地方,浪费时间,还不如在我这呆着,安心温习功课。我这地方虽然比不得世子爷的大宅子,但是胜在清幽,无人打扰,你若是读书读累了,我再教你些骑射功夫。这君子六艺,个中讲究可多了去了,若是只会诗文唱和的话,便是往后登科及第了也融不进京城那些人的圈子里。”   廉江州说得格外真诚,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顾准万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迟疑道:“我师父当真让我留下?”   “那还有假?”廉江州眼神闪烁,不过想到李叔寒身在盐官县,这说法死无对证,所以立马就来了底气。   就算他这么说又怎么了,李叔寒还能跑过来跟他狡辩吗,不可能的,李叔寒那厮一天到晚忙的要死,怎么可能有空来府城?所以廉江州闭着眼睛瞎编扯:“你师父怕你劳累,所以求着我多多关照你。他既然开了口,我身为他的好友,若不同意未免落了他的脸面。唉,说到底都是为了你师父。”   “可您之前不是说……”顾准欲言又止。   “之前那是怕你师父惦记你,如今他都舍得放手了,留你在这住着也没什么。”廉江州怕顾准再追问下去,追问出来自己是为了一口吃的自打脸面,所以说完之后就匆匆站起来:   “总之,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再追问了,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你把该学的东西学一遍。”   说完,廉江州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准看得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态度转变地未免也太快了吧?   系统为心道,那还不是托了它的福?   人为了一口吃的有多拼命,顾准这个不挑食的自然无法理解了,莫说留两个月了,系统估摸着就算要留个一年半载的,廉江州也是愿意的。不仅愿意,他说不定还大开府门亲自相迎。吃货的心永远如此热忱且单纯,不过以顾准这么险恶的为人是永远理解不了的。   顾准确实无法理解,所以他看起了系统给他的制盐新法。   只是刚看第一眼,顾准便懵了。这上面花里胡哨的符号到底是什么?他为何一个都看不懂!   “……这就是你所谓的新式制盐法?”须臾,顾准语气不善地问道。   这东西即便他看懂了,以如今的情况能不能做的出来还是另一说。   系统缩了缩根本不存在的脖子:“这办法就是这样,但是得需要一点物理常识跟化学常识。”   顾准听得一头雾水:“这说的又是什么?何为物理,各位化学?”   “不懂了吧,这里面的学问可多了。”   系统开始得瑟起来,顾准一个古人怎知道物理化学的重要性?读书嘛,当然不能只读死书,适当的接触一点新的东西开阔开阔眼界,才能更上一层楼。   系统仔仔细细地给他解释了好些东西,又将之前让顾准学会计的念头瞬间抛到脑后,蹭的一下拿出了几本物理书跟化学书:“多说无益,不咱们直接开始学吧!”   全套的参考书,全套的练习题,它就不信搞不晕宿主!   以它宿主如今这情况,妥妥的就是一个文科生,十几年的思维都是文科生的思维,突然去碰这些物理和化学教材,那肯定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想想就解气!   系统要的就是看顾准吃瘪。它都已经吃了那么多瘪了,总该要宿主尝一尝吃瘪的痛苦。   “来吧。”系统兴致冲冲,“只要学好了这些,甭管什么制盐火药,统统手到擒来!”   这殷勤的态度,顾准第一时间感觉有诈。只是制盐这法子对他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顾准明知道系统没安好心,却依然顺着它的心思答应了。   只是接下来的一晚上,顾准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满头雾水,如坠云端。   这些内容,他根本闻所未闻,有些甚至于他所想的常理眼中不符,譬如一个重球跟一个轻球从同一个高度落下,最后竟然是同时落地!   简直有违常理。   顾准对此表示质疑,然而看了系统做的那些实验,顾准却又无话可说。   事实胜于雄辩。   中间还有些看着神乎其神的东西,譬如道士做法,结果做起实验来,才发现竟是如此简单的把戏。得知原理之后,那些得道高僧在顾准这儿便瞬间变得一文不值了。更甚至,顾准竟然有种换我我也行的错觉。   不过这些内容太过庞杂,让顾准一时间也很难消化。可让他就这么放了,他也不大愿意,愣是憋着劲儿想要把这些书全都读懂。   于是乎,第二日顾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小厮都吓了一跳。   “公子……您这是一晚上没睡吗?”   差不离了,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过。屋中铜镜模糊,顾准看不请自己如今什么模样,只能问面前的小厮:“我这脸色差得很吗?”   小厮点了点头,虽然顾公子生的俊朗,可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要不我去给您打盆冷水洗洗脸?”   “劳烦了。”顾准也想清醒清醒,主要是下午还得去见段大人,若是端着这么一副尊容过去,人家必定会觉得他失礼。   冷水脸多少还是有用的,洗完之后,顾准便觉得好多了。   精神回来了,他便又开始跟那些看不懂的东西较上了劲,哪怕顾准自视甚高,可对上这些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自己的确不是他所以为的无所不能。   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系统就像翻身农奴做主人一般,连说话都带风:“知道厉害了吧,这些都是集后人大智于一体才编出来的教材,若是看一眼便懂,那你又将那些智者置于何地呢?”   系统洋洋得意地告诫顾准:“少年郎,须知这世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顾准眯了眯眼睛:“你在幸灾乐祸?”   有杀气!   系统小心脏一揪,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呵……”顾准轻蔑地笑了笑,不予理睬,谅它也没这个胆子。   系统默默地闭了嘴,再不敢挑衅。   午间休息了将近一个时辰后,顾准才坐着前去与陆山长汇合,前去府衙。   廉江州见他出门也没说什么,只道事情办完了之后早些回来。毕竟李况将徒弟交给他,他总要看住的。如今廉江州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半点不虚了,反正李况也不在,实情如何谁又知道呢?   只要他不承认,留下顾准的就是李况而非他!   顾准留足了时间,赶到府衙的时间尚早,在马车上少稍坐了一会儿才觑见陆山长的身影。   下了马车打了招呼,顾准便与他一同进去了。   陆山长想必早已知会过段大人,顾准此番前来未曾受到半点阻拦,一路畅通,直至段知府书房。   才刚踏进,顾准便听见一道耳熟至极的声音。   “赋税革新刻不容缓,你我二人一路南下见识得也多了,该知道若是此时不改,往后说不定再无机会。如今富人巨富,穷人赤贫,土地兼并事态堪忧。我本想着丈量土地之后再请朝廷让贫户轻徭薄赋,叫富户纳以重税,不过如今看来,我的法子还太单薄,加之此法才最恰当的。你若不信,不如咱们先于临安府内施行,若是出了成效再奏请朝廷推往各地,如何?”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不是顾准师父又是哪个?   书童掀开帘子,顾准进去一瞧,便看到他师父端坐在段大人对面,心情似乎格外激动:“左右今日无事,不如现在就写好奏疏,快马加鞭呈到御前。举贤不避亲,他虽是我徒弟,可若是于国有用,早些让他崭露头角又何尝不可?”   可不可的还得另说,只是段大人觉得李况这未免太心急了。他看了一眼门外,同他道:“急什么,喏,你徒弟来了,问清楚了再呈奏疏也不迟。”   李况回头,便看到他徒弟站在不远处。   久未碰面,李况如今看到徒弟头一个想的不是思念,反倒是廉江州动不动就跟他吹嘘的叫花鸡。   且为了这叫花鸡,连徒弟都不还他了,隐隐有霸占的意思。虽说这事怪廉江州那个老不休,但他徒弟也有错,既会做那什么叫花鸡,为什么连他这个师父也不告诉一声?害他差点在廉江州面前丢了面子。   到底是廉江州重要还是他这个师父重要?!   顾准没想到李况会愣住,询问似的看了对方一眼:“师父?”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之后,李况咳嗽一声,坐直了身子:“都过来坐吧。” 第45章 心虚 他们师徒永远不会亏   顾准跟陆山长坐下之后, 心中大概也猜到他师父为何会过来了,大概昨晚上陆山长就已经跟段大人通过气,段大人跟他师傅想必也是旧识, 所以今日才有四人齐聚。   李况待顾准坐下之后, 将多余的念头暂且放下, 迫不及待地又追问上了。   昨天晚上段正明在信中说的不甚明朗李况他只知道一个大概, 并不知晓其中细节, 所以才想让顾准说给他听听。只是顾准又哪里能说到多少细节呢,这些不过是他偶然所想,并未仔细深究过, 昨日辩论也是一时想起来,所以才全说了。如今让他说什么细节, 顾准实在是有心无力。   李况虽有些遗憾,却并不在意。   顾准说不出来才正常呢,说破天了他也不过就是个少年郎,哪怕想法多了一点,可是并未接触什么实事,所以是说不出来的。   将能问的都问了, 李况便跟段正明独自商议起来了。陆山长偶尔还插两句话, 至于顾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而是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听他们讨论政事也是一种学习。   顾准听了半日,知道这位段正明段大人也是一位主张变法之人,只是他做事圆滑许多,所以并未被波及,如今前来临安府做知府也是他自愿的, 宁愿舍了京官也要来当地方官府,单看这一点便知对方是个有抱负之人。且观他与师父的言辞,亦知他们私交甚笃。   虽只有一件事情,可是三人整整谈了一下午,就这么着还没有谈完,各中细节仍未敲定。不过李况跟段正明已经拟出一份奏疏,打算明日将此事商定好之后,便立马上奏朝廷。   段正明身为临安府知府,他比谁都清楚,这变法需得越快越好。   等三人停下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段正明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感到腹中饥饿,同李况道:“今日时辰已晚,不若用过晚饭明日再来细谈?”   “不必了,你且吃你的吧,我就不在你这多留了。”李况说着也起了身。   顾准紧随其后。   段正明奇怪:“你不在我这留饭,难不成还在府城有宅子?”   李况悠悠道:“自然是没有的。”   奇了怪了,段正明追问:“那你待去何处留宿?”   李况不欲多言:“我在府城里头还有一位旧友。”   又是旧友……段正明看了看他,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你这朋友还真是多的慌,走到哪都有朋友,还不止一个两个。”   李况就当这是在夸他了:“这朋友呢,多多益善。”   说完李况便示意顾准跟上,而后挥挥衣袖转身离开了,来时匆匆,走的倒也潇洒,一如他往常一般,看得段正明牙酸。   也不知道这位旧友到底是哪个,都这么久了,他怎么没听说李况在府城还有什么认识的好友?   那厢李况却带着自家学生直逼廉府。   路上李况虽未明说,但是言语之中三番两次提到了叫花鸡。   顾准何其聪慧?立马明白过来他师父跟廉将军必然通过信,且言语切磋过一番,估计心里正不服着呢。顾准虽知道却也不怎么担心,安抚了一句:“这都好说,以前是没机会,如今空下来了,今儿晚上我便给您做一道更好的。”   李况立马就被安慰到了:“不是叫花鸡?”   “比叫花鸡好千百倍。”   李况心中快然,什么叫花鸡,名字听着便不好听,远不如他的!   师徒俩来得突然,来时丝毫未告知廉府的人。待登门之后,廉江州直接就呆在了原地。   李况意想中的欢迎场面没看见,看他这位老友的样子,似乎还格外不欢迎他过来。李况板着脸:“那我这就走?”   “走什么走?”廉江州也就愣了那么一会儿神便反应过来了,说话也再次变得滴水不漏,“只是未曾想到你突然过来,家中也未准备酒席给你接风洗尘。”   “我是在意那些虚礼的人么?”   自然是不是的,在意的是你待会儿漏了馅。廉江州心中有些焦急,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吩咐底下的人赶紧去准备晚膳。   顾准见他们有话要聊,便借口去厨房将屋子誊给他们二人了。   廉府的厨子们见到顾准过来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这回顾准没有让他们出去,有不少人就站在旁边帮忙,其实也是打着偷师的念头。   不过顾准并不在意他们学不学。他在系统那边拿了一道食谱之后便照着做了,顾准做起来毫无难度,可那些厨子们瞧着却觉得眼花缭乱,有些跟不上了。   主刀的师傅见顾准片鱼的手艺如此熟练,纳罕道:“顾公子平日还会练习刀工啊?”   顾准手一顿,差点没有把鱼给劈断。他总不能解释那所谓的厨艺技能吧,只能点头应付:“家中双亲不在,我自幼照顾弟妹,所以学了一点手艺。”   话音刚落,顾准便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忽然变了。   顾准失笑,明白他们这番转变是为何,又道:“其实家中日子过的也还可以,并不艰难。”   这话谁也不信。年幼失去父母,还要拉扯一双弟妹长大,怎么可能会不艰难呢?只是有苦不想说而已,他们都懂。   顾准不喜同情,只是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这道松鼠桂鱼做起来不算太难,只是胜在造型别致,出锅之后格外的好看。顾准将菜端上托盘的那一刻,周围人看着颇为惊艳,也感慨于顾准的不藏私,毕竟设身处地的想,若是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定人藏得死死的,不叫人学到半分。就冲这品相,都足够当做家传的手艺了。   事实上,这道菜可不仅指惊艳了厨房一众人,上桌之后更是惊艳了廉江州跟李况。   廉江州那一双眼睛素来只能看到吃的,他一见着盘中的鱼如此诱人,自然是先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李况伸出筷子拦住了他:“这可是我徒弟专门给我做的,要尝也是我先尝。”   廉江州觉得李叔寒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你既然知道他是你的弟子,为何还是这般小气?这东西你往后又不是吃不到了,估摸着在盐官县的时候早就已经吃腻了吧?怎么如今还跟我抢?”   李况脸色一变,有些臭臭的。   廉江州眨了眨眼睛,一瞬间好像猜到了什么,于是先发制人:“你该不会……从来没吃过你徒弟做的菜吧?”   要真是那样的话,未免太可笑了吧哈哈哈……   “怎么可能?!”李况立马发作,“我是他师傅,怎么可能没吃过?只是我不像你,吃了只叫花鸡就炫耀成那样,你见我何曾炫耀过了?”   顾准默然,确实没炫耀过,也确实没吃过。   不过他师傅的脸面,他还是护着些吧。   顾准的沉默助长了李况的嚣张气焰,他道:“也就你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把一只叫花鸡当成稀罕玩意儿。”   “无凭无证,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他是真吃到了东西,李况到底有没有吃到那就不好说了。   李况知道他不信,脸上也过不去,思来想去觉得不能放任廉江州如此,他心里有些不服气,于是便转头跟顾准道:“你准备几时回去,你师娘跟你弟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顾准慢慢放下筷子,迟疑:“不是您让我留在这里的吗?”   “我什么时候——”   “咳咳咳!”廉江州忽然咳嗽出来。   李况被打断后还想继续,只是廉江州背着顾准给他使了个眼色,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   有猫腻!   李况不愧是李况,先时看得不分明,再一细想便什么都明白了。   呵,怕是这人一开始嫌弃他徒弟,之后吃了他徒弟做的菜又巴巴地想把人留,结果还用了他的名头。   实乃可恶!他徒弟做的菜,他这个当师傅的都没吃过,又怎能如此便宜廉江州?没有了把柄还不能奈何他,如今有了把柄,看他不好好治一治这人!李况笑了笑,神情忽然放松了起来:“没事儿,你愿意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吧,只要廉大将军不嫌弃,一切都好说,你师娘跟你弟妹那儿我自会去解释的。”   顾准觉得奇怪:“他们不知道此事么?难道师父未曾与师娘商议?”   “自然是商议过的。”廉江州可不想丢脸,忙不迭道:“只是他们惦记你,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你师父既已开口,你就把这儿当成你自己家好了。我跟你师父关系亲厚,他徒弟就是我徒弟。”   还想白得一个徒弟呢,想得倒美!   李况笑里藏刀:“话一出口可就收不回来了,我记得你书房里好像是挂着一把极品弯弓是吧。我这徒弟已经有了一匹汗血宝马,还缺了一把好弓,你竟然开口说想当他师父,不送点礼似乎有些说过去吧?”   廉江州露出肉疼的表情。那可是他征战北元缴获的一把名弓,世上只此一把,他曾经还靠着这把弓猎到了一头白虎呢。   李况笑眯眯地问:“这人,到底是谁要留下的?”   “自然是你了!”廉江州为了面子,不得不咬牙豁出去,“送就送吧。反正我如今也用不上,拿去给你徒弟用吧。”   李况满意了,回他一句:“说什么你的我的未免太生份,你若是想,不也是他半个师父吗?”   “这是你徒弟,我问好跟你抢?”廉江州本来也想,但是如今看来是不大行了。以李况的性子,他要是真的应了回头库房里的那些宝贝一个都保不住!   这徒弟实在是养不起呀。   李况也就只是这么一说,真要是把徒弟分出去那他也舍不得。昨日之前,他只想着把顾准引入变法之路中,可今日之后,他依然把顾准看做是可以继承衣钵的亲传弟子了。   说着,李况便让人去取弓了,这样的好东西,就该就给他宝贝徒弟!   顾准平白无故得了一把弓,看着得意的师父还有傲慢的廉江州,不由得失笑。   一顿饭吃得廉江州味同嚼蜡,送这师徒俩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后悔呢。   不过李况却十分舒坦,回房的时候还在摆弄这把弓,啧啧称奇:“不愧是被廉江州当宝贝的名弓,这弓给你倒也不辱没了。”   “廉老梁军如今多半在后悔。”   李况随口道:“你觉得他后悔什么?”   “言多必失吧。”顾准漫不经心道。   李况挑眉看了徒弟一眼,忽然笑了:“好小子,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还在那儿装呢。”   顾准不接茬:“我是刚刚才猜到的。”   关于廉老梁军为何出尔反尔留下他的事,多半是败在口舌之欲上面,且还拿了他师父当幌子。这也不慢理解,毕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呢,如何能拉得下脸来?   不管何时猜到,反正他们师徒二人永远不亏,这就够了。   不仅今儿不亏,往后也不能亏,翌日一早,李况便又去寻了段正明,两人叫了几位谋士,商议了一整日才将此次变法的各种细节敲定好。章程一落下,李况便急不可耐地将奏书送去京城了,且他还在奏书中特意花了大篇幅去赞美自家徒弟。   做了过人的事,那就得叫上面的人都听听。若是这次不够,那下次再多提两遍,次数多了,圣上总能记住他的徒弟! 第46章 女主 原书的男女主   奏书送上去之后, 自有人快马加鞭地一句送去京城。李况再休书一封寄到李府,让他们帮帮忙。   事情解决了之后,李况深思良久, 同顾准道:   “此事虽难, 但我与段知府等人定会全力以赴。若是圣上同意, 那头一个变法的便是盐官县, 你我师徒二人的清闲日子也到头了。”   李况自己从来没有过过清闲的日子, 但是他徒弟不同,他徒弟如今才只有十七岁,在京城那些人看来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突然担负这么大的责任,李况怕他承受不住,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跟他说说。   顾准问他师父:“我连功名都没有,也能插手此事吗?”   “那是自然,只要此事推行,盐官县跟临安府必定人手紧缺。几日过后,你的名字便会在圣上面前挂号,主意是你提出来的, 由你经办本就是理所应当。都说树大招风, 年少扬名并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事也得分而视之,若你孤立无依自然不好,可如今你背后站着我与段知府,甚至还有京城的诸位大人,所以你便只管放心大胆地做。若是做错了,也有我们兜底。记着,你背后永远站着你师父, 你师父虽没什么本事,拼死保下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况敢这么说,源于他的底气与人脉。纵然在京城得罪了那么多里的人,仍然可以全身而退,这才是李况。   他眼下做的就是给顾准足够的底气,让他放心大胆的去做事,哪怕做错了也仍然有退路。   顾准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能够做出这样一番承诺,已然是对他的肯定。   顾准也不愿意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既然要扬名,那边扬个彻底。他道:“师父放心,弟子都知道。”   李况欣慰地点了点头:“只是与你这么一说,短时间内你还无需考虑太多,抓紧准备院试才是正经的。还有廉将军那儿也得尽心,他既然已经开了尊口说要教你骑射,那你就得把这个师傅用好了。往后别人问再问你骑射,你就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师承何人便是了。”   李况的小算盘打得精,还没有开始教就已经想着以后用上廉江州的名头了。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廉江州都已经吃了他徒弟那么多的东西,拿他的名头出去用一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也不要跟他客气,太客气反而生分了,该提要求的时候还是得提。”李况赶紧说教,   顾准听是听了,却没打算真的这么做。归根结底。他还是拉不下这个脸,要是沈元彻在这儿说不定还真这么做了。   话说回来,最近好些天都没有看到沈元彻,平日里被他念叨的也烦,如今突然不念叨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顾准径自往前走,心里却在琢磨沈元彻最近在干些什么。   沈元彻最近确实遇上了事儿。   他母妃惦记他,大老远地送了杜嬷嬷还有府上一个管事过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杜嬷嬷是他母妃的陪嫁丫鬟,也是他的奶娘,有她镇着沈元彻最近乖顺多了。   不过杜嬷嬷不仅人来了,还带了秦王的手书过来,沈元彻一看到那信就头疼。   沈元彻看了之后便发现他父王对他的成见实在是太深了,他考不中的时候要挨骂,如今考上了仍要挨骂。秦王压根就不相信他能考中,还在信中质问他是不是做了弊,说什么科举舞弊是要判刑流放的,让他若是做了的话趁早招供,说不定圣上看的他是自己侄子的份子上或许会对他重新发落。   沈元彻气的一天都没有吃饭。   后来还是杜嬷嬷在外面哄着,他才终于吃了一碗粥。   不过沈元彻的气还没消,毕竟这真是太气人了。不过很快沈元彻就发现,王府里面的这位管事除了照顾他,同时也在监视他。   沈元彻立马警惕起来,逼问过后才得知是他父王特地下了一道命令,让管事千万盯着沈元彻,然后仔细查清楚到底他是怎么作弊的。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沈元彻整个人都气糊涂了。   “我说了我没没作弊!”沈元彻狂怒。   杜嬷嬷也心疼他,只是王爷疑心她也没什么办法:“好好好,嬷嬷知道世子爷您没作弊,上回府试咱们能过,这回院试肯定也能过,等靠着自己的本事过了之后咱们再叫王爷服服软。”   沈元彻张了张嘴,问题是……他根本过不了。   “世子爷聪慧,嬷嬷相信您一定可以的。”   不,没有顾准在身边,他根本不可以。   沈元彻快要急死了,他想去找顾准求救,可是有那个管事时刻不停的监视着,他若是直接让顾准帮她的话岂不是坐实了他没本事,只能靠着别人才能考上秀才的?他才不要这么丢面子呢!   纵然有时候找个由头想出门,那个管事也像是他要去做贼一般,紧紧跟在他背后,让沈元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可恨,管事实在可恨!   沈元彻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京城那边,李况与段正明的奏书已经呈送到御前了。   毫无疑问,这份奏书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眼下的局势对大梁已经不利了,自古朝代更迭是不可避免之事,虽说他们总以大国自居,但如今的大梁,已经呈现颓势了。只是知道又如何,但凡是涉及自身利益,总会出现分歧。   如今朝中除了主战派与主和派,大抵也可分为变法派与守旧派。变法派这边的领头人便是李况,只是他如今被贬官,变法派折损了领头人,这段时间萎靡了不少。如今听说李况与段正明又有动静,这帮人立马上前附议。   太子思虑良久,也默默地站了出来支持。   只是有他没他基本上是一样的。皇后去得早,如今苏贵妃独得圣宠,苏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才是圣上最器重的儿子,若不是顾忌那些固守礼教的大臣,圣上说不得早就另立新储了。   二皇子见太子表态,并没有着急说什么。   朝中吵得虽凶,但是此事仍未定下。下了朝之后,皇上还同二皇子咕哝了两句:“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哪来那么多的话,今日再早朝之上真是吵得朕头都疼了。”   沈元灏一如寻常人家的贴心儿子一般,听到这句话就立马关切起来:“要不儿臣去叫一名太医过来给父皇看看?”   “不必了。”皇上揉了揉太阳穴,“那群庸医,什么都干不好。”   边上的太监总管闻言叹了一口气,按理说不该这么想,但他真的克制不住。哪里是太医不中用呢,分明是他们圣上每每装作头疼脑热,那装出来的病太医哪能治呢?   沈元灏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关心的可不是这一件而是今日所提的变法一事:“父皇,往后真要如李大人所言,税粮一律缴纳铜钱么?”   皇上不答反问:“我儿觉得如何?”   沈元灏谨慎道:“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好不好,只是这法子闻所未闻,若真推行的话恐怕会遇到不少难处。再则,李大人与段大人都是官员,他们哪里知道普通百姓想什么呢,或许人家更愿意交粮也说不定。”   沈元灏也只是这么一说,谁都知道根结不在于交粮还是交钱,而在于变法这个动作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这税法一旦变了,富户的田地便会遭到清算,到时候他们自然要纳更重的税,只有刀悬到自己头上了,才知道痛。   皇上摇了摇头:“你不懂,李叔寒那人精着呢,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敢往上报?”   沈元灏心里一沉,他瞄了一眼父皇的脸色,虽说他父皇在早朝的时候拿到那份奏书便无比的嫌弃,可是如今私底下看却并未也发怒。沈元灏心道,他还是小瞧了李叔寒。李叔寒虽被贬官,可他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却仍然不低。纵然嫌弃,却也从未失望。   这对他来说十分的不利。   沈元灏是个有眼色的人,试探出了态度之后他就不再眼药了,他不说话,皇上便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李叔寒那厮最近在忙活什么,都已经跑那么远了还不忘给朕添堵。唉,就该把他打发的更远一些。还有他那徒弟,也不知长什么模样,看样子还挺叫李叔寒稀罕的,连这么重要的奏书上面都忍不住给他徒弟扬名立功。”   太监总管道:“既然是李大人的徒弟,总归要参加会试的,到时候圣上便能瞧见他了。”   “看他做甚?又不关朕的事。”皇上嘴硬,心里却已经算计起了会试还有多长时间了。   他实在好奇,被李叔寒稀罕的人会是什么人。   从太极殿出来之后,沈元灏还碰到了他的太子大哥。太子身边还跟着李尚书,看他们这样子似乎也是往太极殿去的,李尚书与李况一母同胞,此番前去应该也是为了变法一事来说和的。   看来变法是免不了,那他们也只能在其中到捣乱。李叔寒与太子走得近,沈元灏绝不能放任李叔寒再起来。   远远地点了点头之后,沈元灏转身便离开。   他之前也想拉拢过李家人,但是李家人油盐不进,让人生厌。久而久之,沈元灏便对李家有了心结。   走远之后,沈元灏问随从:“王家姑娘最近如何了?”   三喜心中十分不想回答,这位王家姑娘乃是户部王侍郎家的一位庶女,一个月前在王府里面落了水,被他们主子救了。只是救上来的时候明明没了气,可没过半日的功夫却又醒过来了。三喜觉得这女人邪乎的很,但他们家主子显然不这么想,总觉得那女人有才,不同于俗人。一来二去,竟然看对眼了。   三喜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连他这么一个没根的人都能看的出,那个王姑娘不简单,可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被她给迷上了。   晦气!   三喜垂下眼眸,道:“王姑娘一切安好,侍郎大人得了吩咐,再不敢让人轻慢王姑娘,主子且放心好了。”   沈元灏颔首:“隔些日子再派人过去敲打敲打,王家嫡母善妒,实非善人。”   三喜心中腹诽,人家嫡母摊上这么一个搅事儿精一样的庶女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呢。 第47章 穿越 目标:成为皇后   京城东街松园巷乃是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聚集之处。   户部侍郎王家。   王夫人已经不是头一次气到摔茶盏了, 自那庶女落水之后王夫人,她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王夫人也曾奇怪为何一个人落水前跟落水后差距如此之大,甚至像是换了一个人。王夫人还是信鬼神的, 以防万一, 她请了京城里头最有名的几个道士来家中做法。本想镇一镇这邪祟, 结果还没开始施法就被他们家老爷狠批了一顿, 还道若是她敢胡作非为的话, 便直接把她休回娘家!   王夫人与王侍郎夫妻几十年,就算如今感情淡薄了彼此之间也都还留着一份尊敬。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家老爷会为了一个庶女这么下她的脸面。   王侍郎越是护着, 王夫人对这个王素娘就越恨之入骨。只是几番交锋下来,王夫人都没能尝到什么甜头。也不知怎么回事, 每次刚要成功的时候,那个王素娘总能打个翻身仗。   如今王素娘早已不满足于内宅斗争,踩着王家几个姊妹把自己的才名扬了出去。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一家人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恨对着外人的时候也该收敛几分。以往王夫人再不待见几个庶女,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对她们多有夸赞?可是那个王素娘呢,瞧瞧他在外人面前都说了些什么!若是再纵着她下去, 只怕王家其他几个姑娘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坏透了。   世上怎有如此心狠之人?王家要是不好了, 她难不成还能好?   王夫人正在火上,那边王素娘却端着一碗参汤过来探望了。她走近,看到这一地的狼藉脸上都不变一下,仍言笑晏晏:“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惹得母亲如此动怒?”   “你还好意思问?”王夫人恨恨地道,“你在外头都说了些什么?家中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短的你喝的,你为何要如此坑害你的姊妹?”   “母亲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王素娘眨了眨眼睛,将参汤奉上:“这汤快凉凉了, 母亲着喝吧。”   “滚!”王夫人怒喝。   王素娘笑了:“母亲怎么还是这么大火气,想必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待今日父亲归来,我必定好好跟父亲说说,让他给您出出气。堂堂侍郎家的夫人,怎么能受这种气?母亲快说说到底是谁惹了您?”   王夫人盛怒不已,她此刻才真正认识到这个庶女的可怕。这人满嘴谎话,又格外的沉得住气,王夫人就是比她多活了二十年,也没有她这份沉稳的劲儿。   不对劲,从前的王素良根本不会这么对她说话,更没有这份魄力。   忽然,王夫人诡异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你不是她。”   王素娘笑容不变:“母亲又在说胡话了。”   她放下碗,福了福身:“母亲恕罪,姨娘身子刚满三个月,得有人时刻盯着,我便不陪母亲了。”   她提到自己姨娘,王夫人更是暴跳如雷。只是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说完话之后就轻飘地走了。   王夫人气得仰倒。   王素娘一脚跨出门槛,虽看着温婉大方,心中却已经同系统交流上了。   王夫人说的不错,她的确不是以前的王素娘。从前的王素娘已经死了,如今穿过来的是后世之人。王素娘穿越之初就在水里,心中笃定是有人害她。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系统,王素娘干脆就借着系统一步一步替自己谋划。   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狠狠报复这个王夫人,还有王家的其它姑娘,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日她落水,说不得就是她们其中一个害的,王素娘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但她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的性子。既然都是王家人,那就一起拉下水吧。王素娘本来一直只想着报仇,可是后来二皇子再次出现在她身边时,她却接到了系统的另一个任务——让她攻略二皇子,成为皇后。   也是到了此时王素娘才知道,兴许她才是女主,这里的一切都要以她为核心,她生来就是该做皇后的。有系统加持,又有后世的那些文学诗词垫底,王素娘轻轻松松就给自己赢得了一个才女的名头,飞快地得到了她爹的支持。而后又护着她姨娘和弟弟,直接压了王夫人一头。   但是这还不够,庶女的身份终究还是太低了一些,若是她想扶持二皇子登上皇位,让二皇子心甘情愿的请她当皇后,这些还都远远不够。除非……她姨娘被扶正。   “不急。”王素娘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哪个女主跟前没有几个男一男二的,如今今出现的二皇子算是男主,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出现一个男配,对她死心塌地,随时供她差遣。只有这样的男配多一些,她的皇后之路才会走得更加顺畅。   王夫人可不知道自家的这个庶出的姑娘竟然还有如此大的野心,不过即便是知道她也只会嘲讽一句痴人说梦。凭她还想做皇后,是靠着她那低贱的出身,还是靠着她那颗歹毒的心肠?   如果她都能做皇后,那老天爷必然没长眼睛。   京城中风云万千,小小家宅之中便如此的不平静,更别说这两人的朝廷了。   一群人争来争去,谁也没能说服谁,皇上也知道这样挣下去是没有什么结果的,与其一直在这里争,还不如放手让他们一试。   皇上算盘打得精,他想着既然这主意是李叔寒他徒弟提出来的,那就先在盐官县施行吧。若是施行过后赋税提上来了,百姓也没有什么怨言,那再酌情推往各地。可若是弄得民愤四起,那李叔寒这辈子就别想再回京城了,不仅如此,欠下来的赋税也得李叔寒自掏腰包补上来。   心中有了章程之后,皇上便不愿意再听他们吵来吵去的,他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朝堂。是以,皇上直接一槌定音。   改!   但是得先从小地方改。   那奏书写的虽然很详细,毕竟只是一本奏书,皇上让户部的人单独敲定一份章程出来,户部尚书李大人是李况的胞兄,知道李况心急此事,所以紧赶慢赶将章程拿了出来。后又选了五个县,除盐官县外,其余地方都由户部牵头派人前去变法。   这般快刀斩乱麻,不得不说效果还是有的。起码皇上开了口之后,便没有什么人有异议了。   那些反对的人听说只在五个地方试行,心中稍微安稳了些,不过他们也不相信这办法最后能推行到京城来,总觉得这是听着实在太过儿戏。   远在临安府的顾准也时刻关注京城那边的消息,他也知道此次事情能成,李家是出了大力的。这消息自然不是顾准自己打听出来的,他是从廉江州那儿听来的。   廉江州虽然致仕了,京城那边却仍有耳目。   今日消息一传回来,廉江州便慢悠悠地来了一句:“这天真的是要变了。”   说完,他用怜悯地看着顾准一眼,这人可是他半个徒弟,只可惜跟了李叔寒,回头定要累死累活了,最可悲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你累死累活还不一定能讨得好,立场不同,便注定会有不少人视你如豺狼虎豹,视你如眼中钉。   前路危机重重啊。   要是没有一点自保的工可不行。择日不如撞日,廉江州立马决定教顾准骑射。真教会了的话,以后若是遇上危险,也能有一个逃命的本事了。   顾准这段时间每日都在被物理和化学折磨,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机会,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他也乐意。   他一乐意,廉江州就教得更加痛快了。   顾准头一次学骑射,廉府的马都是烈马,可不像他的踏雪一般温顺。顾准开始学的头一天就吃了个闷亏,从马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   系统没忍住,笑得好不开心。   当天晚上,它就倒了霉了。好不容易攒的十两银子,被掏个精光。   那可是它好不容易用积分攒下来的,系统没有别的癖好,它就喜欢攒银子。而且它攒银子都是偷偷摸摸攒下来的,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也不知道顾准到底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   它的十两银子啊!   那个都是它的心头肉!   顾准可一点都不心疼,用拿十两银子买了上等的草料。也不知道这马是不是也通人性,顾准喂了它之后,第二日再骑马便好多了,起码不会摔下来。   廉江州见状也稍稍安心了些,虽说李叔寒昨天就已经回去了,但是他徒弟要是真在他这儿被摔出了什么好歹,李叔寒还不找他拼命?   顾准学的快,廉江州教了两天他便能熟练御马了,学会容易,想要学精却不容易。   顾准骑着马在马场中间晃悠。   坐在马上,视野开阔了不少,除了骑马,登山的时候视野也最宽广。顾准大概天生就喜欢这种登高望远的感觉,若是能站的再高一点那自然更好了。   廉江州看他在马上怡然自得,并没有一点急迫的样子,顺手递了他一把弓。   就是他送给顾准的那一把宝贝名弓。   “对着靶子射一箭。”   顾准犹豫:“可是我尚未学过。”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得等你学会了才去做的,你得一边做一边学,现在就瞄准把射一箭,让我看看你有几分力气。”   廉江州坚持,顾准只能尝试着拉开弓。不过这把工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沉了,顾准虽然家贫但确实没怎么做过重活,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更是连活都没做过。不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他勉强地拉开了弓,按住马儿费劲地射了一箭。   结果箭却划着靶子,轻飘飘地落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顾准你是想笑死我是吗?”嚣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顾准冷着脸,回头看着来人。   不好。   沈元彻捂住了嘴巴,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过来求人的。   他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第48章 求教 一起做题吧   那自然是来不及了, 顾准回过了头:“廉老梁军,这个碍眼的能否将他赶走?”   沈元彻立马伤心了,他才刚来……   没见到之前顾准还有些疑惑沈元彻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露脸, 可是一旦他露了脸, 顾准却又恨不得压根就没有见过他。他跟沈元彻果然凑不到一块儿去。   廉江州笑呵呵地没说话, 看着他们两个人闹。沈元彻可不想被赶出去, 是以再也站不住了, 连忙跑到顾准的马屁股后面拍“马屁”:   “顾兄,几日不见你这本事见长啊。从前在盐官县的时候都还不会骑马呢,才过了多久连骑马都已经不在话下了。看来我还得跟你多学着点, 就冲你这学东西的速度,再过不久说不定都能上阵杀敌了, 届时我们大梁又得再添一名儒将!”   “滚——”顾准能信他的鬼话?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只会油嘴滑舌的人,他看着就觉得眼睛疼。   “别这样啊,我是真心夸你的。”沈元彻有求于顾准,不得不觍着脸过来哄人。   顾准骑着马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嘴里的好话那是一句跟着一句,简直像是不要钱似的。   顾准只觉得他聒噪。论起嘴碎, 沈元彻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但也不知为何顾准竟没有阻止他, 或者真的让他滚。   秦.王府的罗管事见此,悄悄打听了一下顾准的来历,打听清楚了之后便在册上记了两笔:   世子爷与临安府府试榜首关系非同一般。   写完之后,他赶紧将册子收好。   王爷叮嘱他每日将世子爷的情况上报上去,罗管事照例是每晚写一封信,飞鸽传书送回京城的,今儿晚上肯定不例外。这段日子他们世子爷都安安稳稳地呆在府里,不过每日也不怎么看书, 整日就是吃吃喝喝不务正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过院试的。如今来了廉府,罗管事又瞧见了这位顾公子,见他们世子爷追在顾公子边上鞍前马后的伺候,心中更添怀疑。   看来他们王爷说的没错了。罗管事也不想恶意揣测他们世子爷,实在是王爷的态度太强硬了,他不得不仔细应对。科举舞弊可是一桩大事,朝中那些御史眼睛可毒辣得很,被他们盯上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秦.王府倒是不怕,只是没必要。   那边沈元彻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留了下来。他打算待会儿找了个理由摆脱罗管事,然后跟顾准好好商量一下院试的事情。只可惜,沈元彻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罗管事这人心思缜密,既然王爷都已经对吩咐过了,那他必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元彻。   沈元彻没办法,只能陪着顾准一道练习骑射。并且,十分不巧的是,他似乎,好像,也许……把顾准给比下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射出一只羽箭,顾准那支箭将将射中靶子边缘,只差了一点便射不中了。沈元彻却正中靶心,而且直接穿过靶心射到了后面的木门上,力道之大,书童上前拔都拔不出来。   完了……沈元彻眼前一黑。他僵硬地转过脑袋,对着顾准:“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顾兄相信吗?”   顾准不悦:“你觉得我会嫉妒你?”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这么想?”沈元彻赶紧摇头,这要是回答是的话,他哪能有命在呢?“就是不想落了顾兄的面子,所以才多嘴了一句,顾兄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我那一箭是随便射的,根本没想射中。”   根本没想射中却偏偏中了,顾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沈元彻说完最后一句也觉得后悔了,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巴掌。本来他打算得好好的,这次过来一定要把顾准给哄开心了,他一高兴,自己再顺嘴提一下院试的事,到时候两边都乐意,这事儿自然也就这么成了。可他方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技痒,非得在顾准面前图一波表现。如今可好了,表现的过了头,直接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手可真贱呐!   沈元彻懊恼非常,边上的廉江州却也发话了:“顾准你应当是不知道,咱们这位秦王世子爷可是骑射中的佼佼者,京城里头与他同龄的年轻一辈儿可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秦王耳提面命逼着他学骑射,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靠着这点功夫,在圣上跟前都混出了一点名堂来,每每秋狩都能满载而归。”   沈元彻听着都怕了:“老将军你能不能别说了?”   这说的他好像故意压着顾准一样。老天爷呀,他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   顾准听完也笑了:“是么,那我可得得要跟秦王世子好好讨教讨教了。”   沈元彻默默往后一退,他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对他太不利了。   今儿还不如不来呢。   可顾准要讨教,沈元彻还不能不拒绝。于是乎罗管事在册子上再添一笔:   世子爷对顾公子多有讨好。   沈元彻还没注意到罗管事已经看明白了,他现在就像赶紧跟顾准说院试的事儿,只是他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邪霉,怎么都摆脱不了罗管事。一直到了中午,沈元彻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趁着罗管事下去跟更衣,悄悄凑到顾准旁他同他商量:“顾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顾准回得也干脆:“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反正你说了也只会惹我不喜。”   真直接啊,沈元彻差点没有被噎死。可他是个不要脸的,也不管顾准听不听,非要硬说:“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直接说好了。”   顾准头都大了。   沈元彻兀自道:“上次府试我能过,都是多亏了你给我出的那些题,还差最后一道院试,若是能过我就能拿个秀才的功名了,到时候便可以彻底不用再考科举。秀才的功名对我来说已经是顶破天了,再往上我也不敢奢我,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应付我父王,一个秀才就足够应付他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凭我的本事,想考中多半是不可能的,所以顾兄,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沈元彻面露祈求。   意料之中的要求,顾准并不惊讶,只是反应也快,直接一棍子把沈元彻的念头全部打死:“想都不要想,上次你能过只是偶然,我也不可能每次都押中题,你若是想要找人押题还是另寻高明吧。”   “别人都不顶用,你就帮我这次行不行?”沈元彻软磨硬泡,“我知道顾兄学识了得,咱俩如今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的不是理所应当吗?再说我是真的无路可走了,这回要是考不中秀才的话,我父王肯定要打断我的腿。”   顾准无所谓:“你的腿断不断,与我有什么关系?”   “好狠的心!”沈元彻控诉道,“咱们俩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就不觉得亏心吗?要知道我之前可是事事替你着想的,哪怕礼尚往来你也得帮我一次啊。我父王那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早就怀疑我舞弊了,要是这次我过不便,更证实了我就是舞弊才得以考中府试。他已经派了一个老管事在旁边监视我了,要是顾兄你不帮我的话,真就没有一个人能帮我了。我父王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要不是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说不定能直接把我撵出府去。顾兄啊,我身边只有你一个是真心待我的,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给抛下了,多少扒拉扒拉我一下啊,你真的忍心看我被父王打断腿吗?”   顾准自然忍心。   沈元彻要不是顾忌着脸面,他都想抱着顾准的大腿哭一哭了。从前他就是这么抱着自己圣上这么哭的,收效感人,只是不知顾准吃不吃这一套。   罗管事马上就要回来,沈元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一横,直接道:“顾兄,罗管事马上就回来了,你好歹给我个准信儿吧,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顾准仍然慢悠悠地品着茶,只要死不了,那就不算事儿。   沈元彻心一横,豁出去了:“只要你帮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顾准眸光一闪,笑问:“当真?”   沈元彻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早知道这句话这么有用的话,他方才还费那么多的口舌干什么?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承诺道:“只要你帮我,多少要求都成,我统统照办!”   顾准一下子想到了许多:“我也没那么贪心,你只需答应我三个条件就好了。”   “好说好说。”沈元彻满口应下。私心里,沈元彻是不相信顾准会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顾准这个只是嘴巴毒了一点,但其实心眼不坏,从顾准松口这件事就得以窥见了。估计这三个条件都是幌子,想帮他才是真的呢。   沈元彻心里美滋滋,顾准果然还是把他当朋友看的。   顾准看着他这天真的蠢样,无良地笑了。不过他丑话说在前头:“世上之事,想走捷径是不可能的。我虽能押题,但也不能保证全押得准,所以这题目么,自然也就多了些。咱们这回用的就是题海战术,你都做会了做全了,回头院试自然也就轻松了。”   题海啊……沈元彻咽了咽口水,这可是个从未听过的新词儿:“多些是多多少啊?”   顾准道:“回头你就知道了。”   沈元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准已经把廉江州给请过来了,让他做个见证,沈元彻在院试之前的这段时间凡事都得听他的,他若让沈元彻背什么东西沈元彻都不得拒绝,让沈元彻写什么题目沈元彻更不得马虎。   如有违背,第一次十板子,第二次二十板子,如此类推。   沈元彻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有点后悔了。这不就等同于把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全都交在顾准手里了吗,那万一要背的要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他该怎么办?   “后悔了?”顾准瞬间冷淡了下来,“现在后悔也来得及,门就在那儿,你直接出去便是,不过你今日回去往后便不要再来了。”   这是要绝交啊。不成,他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可不能说断就断。沈元彻一咬牙:“行,我答应了!”   廉江州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次提醒他一句:“答应了可就不能后悔了,你若是说到做不到,当心我板子伺候!”   沈元彻哆嗦了一下,但是这种时候怎么能怂呢:“笑话,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了,既然说到就肯定能做到。”   “很好。”顾准满意了。   他这段时间学物理学化学学的头都大了,既然沈元彻这么想当他朋友,那当朋友的总不能看着自己朋友独自困扰吧。   还是那句话,想走捷径是没用的,唯有多做题,才是正解。   顾准一槌定音:“明日一早你来我那儿,我带你整理功课,顺便布置习题。”   沈元彻忽然觉得,在府里吃吃喝喝的安逸日子,似乎从此离他远去了。   第二日一早,沈元彻被杜嬷嬷催着早早地来了廉府。跟屁虫罗管事也在后面,沈元彻知道他在监视自己,可他又不准备舞弊,自然不着急。   进了顾准的院子,还没来得及喊人便被丫鬟带去了书房。   门打开后。顾准从一堆书中抬起了头,见沈元彻这般懵懵懂懂地站在门边,恶从心起:“来做题了啊?” 第49章 院试(上) 彼此折磨的日子   远在京城的秦王收到了罗管事前两两日送过来的信。   乍一看到消息, 秦王整个人都火起来了,气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悠:“混账东西,老子就知道他必定是靠着偷奸耍滑换来的名次!从小到大都是这幅德性, 从来都没有光明磊落过!”   王妃刚好从外面走进来, 见王爷如此大发雷霆, 她便立马护起了犊子:“哟, 元彻这是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惹得王爷如此生气?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呀?放眼整个京城, 也就只王爷不放心儿子到派个管事前去监视的地步了。得亏外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若是知道了,还不叫他们笑掉大牙?”   这父子之间有一点父子的样子么?谁家的父子这么苦大仇深?   王妃这一顿阴阳怪气的话更让秦王生气:“慈母多败儿, 他如今这么不像话多半是被你惯出出来的!从前我让他学武的时候便是这般,都已经入门了偏你舍不得, 弄得他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刚过的府试都是靠着偷奸耍滑换来的!”   秦王狠狠地将信拍在桌子上。   “什么偷奸耍滑?”王妃蹙眉,直接上去扯过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她又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这罗管事当真是老糊涂了,元彻在外面交了个朋友他也要管, 跟朋友都说一句话都不行了?”   “他那个朋友是此次临安府府试的榜首!”   “那又如何?”王妃反唇相讥。   “他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 别告诉我你还没看出来!”   王妃自然看出来了,可到底没有证据,她怎么容忍别人凭空诬陷她儿子,就算是亲爹也不行:“给人定罪还要讲究一个人证物证俱全吧,只凭着一些只言片语就断定元彻作弊,王爷未免太过分了些。”   王妃将信随手一扔,丢给边上的丫鬟:“以后这种不知所谓的信,拿到就烧了, 省得留在这儿煽风点火地叫人不快!”   “你——”秦王指着人,真是不知所谓。   半晌,他还是愤愤地放下手指头,谁让秦王唯一的儿子就是沈元彻呢,即便这个儿子再不中用再不成器,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母子俩真是一个德行。”   王妃不以为意。   她反倒觉得儿子交的这位朋友交得可真好,师父是李况,背后站着李家,且为人也争气,品行才学样样不缺,这般背景,只要人不作死往后必定前途无限。好好跟着这样的人,往后才会走得安稳。不愧是她的儿子,果然有远见卓识。   要说这府上有哪个主子真心实意地盼着沈元彻好,那也只有王妃娘娘一个人了。她甚至觉儿子真与那位顾公子有什么交易她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现成的捷径,不走白不走。有这么一个能力出众的人顶在前面,想必她儿子这回的院试必定能过得安安稳稳。   在秦王妃看来,儿子那边估计出不了什么岔子,说不定眼下正闲着呢。   不得不说,秦王妃想的的确很美,一如之前的沈元彻。   之前他想的也美的不行,思量着就算顾准多出几道题又如何?他也不是没有做过题,大不了花那么两三天的时间把题目做完,然后再花几天时间把答案背了不就成了?就算再苦也不过只受这么几天的苦,苦过了他也就熬过来了。   可沈元彻万万没想到,顾准他竟然如此狠心!   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沈元彻头一日去顾准的书房,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几本厚厚的书便扔了过来。   沈元彻茫然接住。   顾准只丢了一句话:“今儿的任务只一件,将我挑出来的那些文章通通背熟。”   语气不容置疑,沈元彻怀疑他要是敢拒绝的话当场就会被踹出去。不仅如此,正院那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想要揍他屁股的廉江州呢。   沈元彻随手翻了几页,虽然不是每篇文章都要背,但是这么多篇加起来也是十分可怕的数量了。老天爷啊,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想读书不想努力所以才找顾准的,结果到头来咱们又要开始背了,还一下子要背这么多?!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顾准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抬眼警告:“再不开始背的话,我便让人去叫廉将军了。”   “可是,这么多……”沈元彻期期艾艾,他恐怕背不完。   “这也算多?我都已经把重点给你挑出来了,你怎么还如此挑三拣四?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得,往后还如何能成大事?”   沈元彻心道,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做大事啊,只要富贵无虞便好了,建功立业的那些事情还得交给聪明人,可千万不能指望他。   顾准耐心已经告罄了:“今日之前起码要背会十篇文章,你若还不开始,回头可是要挨板子的。”   沈元彻想到廉江州打板子的力道,还没开始屁股变已经痛了起来,他顿时泄了气:“行,我背。”   就欺负他吧,仗着他脾气好。   沈元彻本来以为把这些书全都背完了之后,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所以这一天里他真的十分用心地在背书。   不同于平时上课老是喜欢开小差,沈元彻在顾准这边是万万不敢造次的,起先也开了两次,被吓过之后他就不大敢了,可有时候实在是控制不住。   系统第一时间打起了小报告:“宿主,沈元彻又在开小差了!”   顾准扫了他一眼,便见沈元彻双手拿着书,眼神却已经撇到窗外去了。如今窗外一片葱郁,连朵花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些什么。   “收心。”顾准敲了敲桌子。   沈元彻当场惊醒,立马拍了拍脸颊开始认真背书。   几次下来,沈元彻对顾准彻底服气了,他才刚刚开始走神,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神了,顾准竟然能如此准确的捕捉到。   太可怕了这人。   这若是顾准以后当了先生的话,底下的学生还要不要活了?   顾准令沈元彻绝望的可远不在于这一点,而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之下好不容易把那些文章都背熟了之后,顾准却又甩给上千道题,足足有好几沓,那题量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沈元彻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   顾准刚刚被受力分析折磨了老半天,如今看到沈元彻的脸色忽然就痛快了不少。   果然,有人给他分担痛苦,这痛苦就会少一半。顾准心一松,道:“给你两日时间把这些题全都做完,做完之后再背一遍,务必准确,听懂了吗?”   题目是顾准趁着晚上的功夫赶出来的,所谓温故而知新,他给沈元彻出题目很大程度上也帮助了他自己温习功课,所以顾准也是不亏的。   觉得亏了的只有沈元彻,他不仅觉得自己亏了,还觉得自己被骗了。顾准该不会从一开始就忽悠他吧,早知道押题这么费事儿的话,他说不定直接放弃了。被打断一条腿还能重新接,而绞尽脑汁做题的痛苦,却终身难忘,需要他用好久来治愈。   亏了啊,沈元彻扼腕。   然而他的劫数才刚刚开始。顾准被系统发下来的书折磨,反过来就去折磨沈元彻。   一开始碍于沈元彻的脑子,顾准出的题目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后来等沈元彻适应了,题目也就越来越难了,有时候难到沈元彻一筹莫展,甚至头发都掉了一大堆。   偏偏他还不能后悔。   有好几回他早上不愿意去廉府,结果还没有。在床上赖多久,廉江州就提着刀找过来了,吓得沈元彻立马从床上弹起来,连脸都来不及洗,早饭都来不及吃,立马乖乖地跟去廉府。   沈元彻已经有了觉悟,他现在就等同于砧板上的鱼,任人拿捏,反抗不得。   顾准再给他出题当中也学到了不少。他本意并不想给沈元彻押题,毕竟若是真的押中的话对于其他学子来说也不大公平。上次只是偶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押的那么准。比起押题,顾准还是比较赞同通过做题的方式扩充一下沈元彻的脑子,简直些重点内容塞进他那颗空无一物的脑子里,这样也免得他院试的时候两眼一黑,什么都不会。   系统似乎是从顾准对付沈元彻那找到了灵感,于是它最近都不催着顾准做实验,不催着他看书了,直接拿出十几套卷子。   熟能生巧吗,题目做多了就会了,它也是跟顾准学的。   一个多月的功夫,沈元彻跟顾准谁也没痛快过。顾准为了弄懂制盐之法,也为了温习功课,都没怎么出过廉府的大门。不过他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练习骑射,托了沈元彻的服,顾准因为不想输给他,所以勤加练习,如今虽然不能说不错,但也不差了。   顾准发现自己力气也没有沈元彻大,如今的这把弓他用着还不是很趁手,若是能有一个不用费力就能射箭的弓,那边更好了。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邀请的是即将到来的院试。   顾准与沈元彻学得昏天暗地的时候,罗管事逐渐改变了对沈元彻的看法也逐渐好了许多。   院试前一日,罗管事还在给他们王爷送信儿,言道:   世子爷进来勤勉异常,每每读书读得涕泪交加,晚间呓语时都在温书,想必是近朱者赤。   写完信之后,罗管事还跟着杜嬷嬷一块去了书房,沈元彻连最后一天都不得安生。   顾准在边上盯着,他只能在苦哈哈地背书。眼瞧着他杜嬷嬷已经进来了,沈元彻觉得自己能就着喝汤的借口休息一下,不曾想他的奶嬷嬷直接把汤端到了顾准眼前,那样子比对着他父王的时候还要殷切:   “顾公子,厨房刚送来了鸡汤,正温着呢,您赶紧呵几口吧。”   沈元彻嫉妒心起来了:“那我的呢?”   罗管事笑着奉上鸡汤:“您的在这儿。”   这才像话嘛,怎么能少了他的呢,沈元彻碎碎念着接过了鸡汤。   他总觉得自己的地位是越来越低了,如今就连从小把他带大的杜嬷嬷都便成了顾准的拥护者,再这样下去,他在杜嬷嬷心中的位置岌岌可危!   不行,这次院试他一定得好好考!   彼此被折磨了一个晚上之后,沈元彻总算是能休息上了。他从未觉得床如此的温馨过,甚至想一辈子赖的上面不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再也不会被顾准打扰,更不用做那些恼人的功课。   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天一早,沈元彻还没睡醒便被杜嬷嬷从床上挖起来了:   “顾公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世子爷赶紧穿好衣服去贡院吧。”   顾准顾准,又是估顾准,他这才刚睡没几个时辰呢……沈元彻看着外头天还黑着,哀嚎一声。   这苦日子赶紧到头吧!他实在撑不住了。 第50章 院试(下) 可有信心拿榜首?   天色未明。   这个时辰, 从前沈元彻是绝对起不来的,但是这段时间他过的实在是太苦了,被逼着起来竟然也没有多少脾气。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若是这次能考中秀才那自然皆大欢喜, 可若是考不中的话以后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考了, 他宁愿自认倒霉, 也不愿意在考场里面再多呆一天。   成败在此一举,哪怕被打断腿他也不会来考了。   杜嬷嬷前一天就给他收拾好了行囊,去考场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只是她们家世子爷娇贵,用的东西都必须是顶顶好的, 所以杜嬷嬷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她原本也是想给顾准准备一份,结果人家廉府早就准备好了,哪用得着她出手?   将世子爷送出去的时候,杜嬷嬷还在后面交代:“待会儿进了贡院之后,千万跟着顾公子,他去哪儿您就去哪, 千万不能跟丢了。”   “那他去他的号房我也跟着?”沈元彻较劲儿地问了一句。   杜嬷嬷一脸无奈:“世子爷又在说胡话了, 奴婢不过就是担心您。”   “担心什么呀,我又不是没去考过,前两次不都已经过了吗?”   也是,杜嬷嬷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   可是不关心又怎么能行呢,他们家世子爷从小到大除了在王爷手里吃了些苦头,在外人面前都是丁点儿苦头都没吃过。如今突然要入考场,一去还都好几天,实在叫人很难不担心。   沈元彻半睁着眼, 浑浑噩噩地进了马车,结果上去之后就发现顾准竟然还在写写画画,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又是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之前顾准跟他解释了,不过沈元彻从来也没听懂过。他这个人得过且过,心宽的不行,既然听不懂他也实在懒得问了。   他的这颗脑子是为了吃喝玩乐而生的,可不是为了琢磨这些天书一般的看不懂东西。   沈元彻靠着马车,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我怎么见你一点都不紧张,莫不是真没把这院试当一回事?”   顾准反问:“都这个时候紧张有用?”   沈元彻哑口无言。不过他也并不是想嘲笑谁,只是单纯地觉得两个人都不说话有些无趣,所以非得找些话来说:   “前两次你可都是榜首,这次院试若是考的不好,估计那些人就得看你笑话了。不过么……你这次考榜首的话多半然后有些难度的,别人不说,就那个苏三便是个厉害角色,上回你能考过他,这次却未必了。你可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轻敌。”沈元彻说着,忽然又神秘兮兮地来了一句,“我听说,苏三这段日子拜访了好几位大儒呢,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压你一头做准备。”   顾准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小心眼?”   “喂,我在帮你说话呢!”沈元彻怒了,这人到底站哪一边的?!   “不需要。”顾准开始后悔自己过来等他了,他就不应该来的,让这人直接迟到进不了贡院多好,省的他还要受这荼毒。   苏墨言是什么人,单看他的为人处事便知道了。拜访大儒只为了压过自己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苏墨言身上。   所以顾准道:“你说这种话跟侮辱他有什么分别?”   沈元彻错愕地盯着顾准,猝不及防地被顾准的眼神给伤得不轻。他怎么觉得,自己在顾准心里还没那个苏墨言的地位高呢。要是这会儿换了苏墨言揣测他,顾准还会这么义正言辞的帮自己说话吗?   沈元彻觉得悬乎。虽然这对他来说确实很残酷,可这就是事实。   令人伤心的事实。   “算了,懒得跟你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沈元彻垂头丧气,备受打击,所以一直等到了贡院,他也是兴致缺缺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比不上邓季文也就算了,怎么连苏三都比不过这叫什么事儿啊,   莫不是苏三那小子趁着他不在的功夫偷偷做了什么?不行,下次见面他定要敲打敲打几下!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贡院。这回的贡院便是上次考府试的贡院,只是主考官换了人,乃是临安府的学政。   这种级别的官员沈元彻根本不惧,这点小品阶在他看来跟小喽啰没什么差别,人家只是学政,他可是堂堂秦.王府世子爷呢!   所以沈元彻进去的时候走得格外顺当,甚至还自信满满。   顾准紧随其后,然则进去瞧见沈元彻的号房之后,颇有些忍俊不禁。   这大概就是他早上说人是非的代价了,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这运道,也真是无人能及了,佩服。   沈元彻看到自己号房的时候人也呆傻在原地。   他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确实是臭号。   要说上次的号房只是有一点点臭的,那么今儿这个号房就是名正言顺的臭了。即便还没有多少人在里面如厕,可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便是让沈元彻受不了,挥之不去,仿佛附身在自己周遭,太可怕了。   沈元彻赶紧回头找顾准,可顾准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要死!沈元彻又慌不择路地叫来官差:“这号房不能换吗?”   官差回的也是一板一眼:“确实是不能换的,贡院的号房就只这么多,您若是不想在这待,其余的地方也都没了。”   “可这是臭号,我不住臭号!”   官差一本正经:“每个贡院都有臭号的,公子您运气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贡院已经关了,您便是不愿意试也那出不去,除非考试结束。”   晴天霹雳!   沈元彻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是有千百种声音在嘲讽他的霉运。   这么个臭号,就连在里头待着也觉得难以忍受,更遑论还要在里面做卷子了。两次都与臭号密不可分,他这运气未免也太背了些。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呀!沈元彻欲哭无泪。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秦.王同样焦灼万分。   还是王妃比他端得住,主要是王妃相信顾准,但凡这位顾公子伸伸手,他们家元彻保准能中。   “你能不能别再转了?整日都不消停,转的我头都晕了。”王妃说话掩盖不住话中的不悦,“你若平日里也似这般多关心关心你儿子,这父子俩的关系也不至于淡薄成这样。”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见秦王确实不耐烦听这些,可是王妃就偏偏要说:“我们家元彻从小运气就好,长的也讨喜,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挫折,想必这次考秀才也能顺顺当当的。”   “想必?”秦王呵呵一笑:“你以为贡院是你家开的?”   “就算不是我家开的,那也是皇家的地儿,元彻身为皇子有一些优待又能怎样?”   “你们母子俩果真都是一个德性,正经事干不好,走歪门邪道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还优待,就算是太子殿下跟二皇子前去都没有优待,他算老几?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   王妃并不生气。   没有能耐的才叫偷奸耍滑,至于他们,他们是老天保佑,天生运气就是这么好,哪怕躺着都能躺出一番功名来,这运气别人是羡慕慕不得的。   沈元彻是听不到他母妃的心声,若是听到的话无论如何他也得制止,甚至还要开始思索,他如今这般倒霉是不是他母妃念叨的多了?   言多必失啊。   别说是别人羡慕他了,沈元彻如今就羡慕那些在普通号房里面的人,哪怕摆设都是一样的,可人家的号房不臭啊!   不像他,考个试都倒霉成这样,看来自己跟这贡院果然八字不合。   沈元彻碎碎念地咕哝了好一会儿,直到题目出来了之后,他才开始认命答题。   不认命还能怎么样呢?他出又出不去,走又走不了,还不如多做两道题呢。做一道算一道吧,早点把这试给考了,他也能早些脱离苦海。   顾准比他安心多了。   因他之前温习过功课。所以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并不难。顾准甚至在做题之余,还想了一下沈元彻的情况。   那家伙若是这些日子稍微用些心,这次院试应该也都能过,只是不知道他平日里是不是糊弄了事。   不过顾准觉得,那家伙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努力的人。   顾准这次还真的冤枉了沈元彻了,他虽然平时无所事事,吊儿郎当,但是这次是真的用心了,用心到看到这些题目之后,沈元彻纠结了一番竟然全都能写。   尤其是那些经义的题,好像每一道他都背过,也听顾准讲过,虽然理解得不是那么透彻,但是比他之前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他可真是个天才!   沈元彻信心大增,就连号房的味道好像也不知不觉间淡了不少。   若是所有的题目都是这个难度的话,那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不了的。沈元彻做着做着就开始飘了。场中其实有不少人跟他是一样的,这次的题目真不太难,稍微有些底子的都能做的出来,只是有人写得稍微好一点,有人写得稍微差一点罢了。   差距不会拉得太大。   在大梁开国之前,这所谓的县市,府试,院试都是没有的,也就这几十年内才兴起。因为是初创,所以所考的试题大多要根据出题人的心情而定,总的框架仍跳不出儒家经义,但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新奇点。   譬如这次。   前面考题都平平无奇,可做到最后却峰回路转。   系统看到这最后一题,人都傻了。   它万万没想到最后一题考的还是算数题,且这难度……令人望而生畏。   顾准也停下了笔。   最后一道题看似是鬼谷算,但是细看却又发现又难上许多,且还跟算赋搭上了边,想要做题,还得先了解赋税之法。   总之就是十分令人头疼。   系统不敢说话了。上次府试考完之后,它本来是打算让顾准多练习练习算数的,但是后来因为制盐的事情耽搁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跟物理化学较劲儿。系统也是想差了,它总觉得上回既然考了这回便不会再考,可谁知道这出题之人如此执着。   系统怕顾准找它麻烦,所以才不敢说话。   顾准没有找它的茬,如今时间虽然还算充裕,但是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完这道题。与其纠结那些毫无用处的事情,还不如认真算一算,说不定能算出答案来。   原先做得顺风顺水的人,看到这最后一道题也是头都大了,这完全是无从下手啊,话说往年的考试题好像也未曾见过这种题,今年是怎么了,连着两次都考了算术题,莫不是如今朝廷十分重视算术?   沈元彻亦头疼万分,莫说他了,就连苏墨言也不好受。   只是苏墨言也不是一个轻易服输之人,在稍微愣了一会神之后,他便如顾准一般开始演算起来。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丢了分。   这最后一道题难倒了不少人,有一大半的人直接放弃了,碰都没碰一下,还有一些人胡乱填了个数字上去,譬如沈元彻。他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反正填一个顺眼的数就是对了,哪怕不会做也不能空着不写呀。稍微填个数字的话,没准考官还能给个的同情分。   沈元彻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不过像他一样想的开的毕竟是少数,大多人都因这道题瞬间变了心态。院试一结束,不少人被收了试卷之后,脸色便开始各有各的好看。   这一圈的臭脸,想也知道做的不佳了。发现身边的人都不会做,沈元彻就更放心了。   他不会,别人也不可能会!看来蠢的人并不是他,是出题的考官。平白无故出这么厉害的题,摆明了是想让他们好看,这考官可真不地道。回头要是被他打听出来了,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沈元彻脑子里东想一句西想一句,反正没有一件事是正经的。等他出了考场,好不容易找到顾准之后,却发现顾准已经跟别人碰面了。   对面是苏墨言跟邓季文。   这还得了?沈元彻赶紧快步上去,还未走近他就听到邓季文直白地问道:“顾准,这回院试你还有信心拿榜首么?”   顾准迟疑了。   上次考试他是有把握的,只是这一次,顾准也不知自己最后一道题到底对没对。前面的题目毕竟太简单了些,拉不开水平,这最后一道题却又难得出奇,若是做对了的话榜首自然不在话下,可若是错了……估计这次名次还没上次好。   沈元彻脑子一热,立马抢答:“那还用问?这榜首除了我们家顾准还有谁担得起?”   邓季文不相信顾准,他信!顾准不敢回得话,他敢!   看他多贴心啊,沈元彻都被自己感动了,继续教训邓季文:“真不知道你在瞎担心什么,都认识顾准这么久了竟还如此怀疑他,实在可恶。”   像他,就从不担心。   顾准看了看苏墨言,随后面无表情地瞪了沈元彻一眼:“闭嘴。” 第51章 放榜(上) 沈元彻:让我来说!   顾准同苏墨言解释:“这人胡说八道惯了, 别理他。”   苏墨言笑得温和:“世子爷天真烂漫,京城里头无人不知。”   沈元彻:“……”   总觉得天真烂漫,不是什么好词。   他们三个人在边上说话, 气氛和谐的很, 怎么如今自己来了反倒这么不尴不尬的。   不过沈元彻的直觉也没有错, 这主要还是因为邓季文对他有隔阂。邓季文这个人自尊心特别重, 因为家境不是很好, 所以看不得旁人瞧不起他,沈元彻之前说他的那些话恰恰是他最听不得的。所以一直到现在,邓季文对沈元彻的观感都极差。   他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纠葛, 于是没多久便同顾准说:“反正如今也考完了,在这贡院外头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咱们不如直接回去好了。”   顾准道:“我送你。”   沈元彻立马道:“那我也要去。”   “你添什么乱?”顾准嫌弃道。   沈元彻抱着胳膊:“我不管,你要送他就得送我。”   苏墨言看着顾准似乎格外的受欢迎,会心一笑,并不过去打扰。他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再与顾兄一道参加文会如何?”   顾准点点头:“自然是有机会的。”   虽然顾准不确定自己最后那一题究竟有没有对, 但是他对自己考中秀才却是万分笃定的。待这次放榜过后, 段知府应该会宴请此次高中的诸位秀才,只要是中了的学子都会参会,他会去,苏墨言也会。   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只有沈元彻看不透,上了马车之后还道:“这苏三都不知道你住哪儿还说要过来邀你,一看就知道不诚心。顾准啊,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这些都是些场面话罢了,知心朋友哪是那么容易交的?”   顾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跟他解释也无用,索性就直接放弃了。   “难道我说错了?本来就是他不诚心好吧。”沈元彻只觉得顾准莫名其妙,明明自己说的才是对的呀。   邓季文见他话多,又开始明嘲暗讽起来。   他到底还是顾忌的沈元彻的身份,前面撒过两次野就够了,如今说话的时候还是收敛了不少,即使是嘲讽也没有说的太露骨。   沈元彻可不会惯着他,对付这种阴阳怪气的人,直接上去怼他就是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谁也没有讨到好,反而让整个马车都变得闹哄哄的。   顾准也算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如今觉得这两个人貌似都挺烦的。这么合不来,为什么还要凑到一块呢?   想不通。   将这两个人都送走了之后,顾准终于觉得世界清净了不少。也是最近他在发现,邓季文原本挺正常一个人,每每遇见了沈元彻之后就变得异常激动,明知道吵下去有结果,却还是要上去挑衅,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顾准直接回了廉府。廉江州虽然不会过问他考的如何,但是与上回相比,这次顾准回府的时候脸色无端凝重了许多,廉江州便猜到了这次的院试应该生了些许波折。   在廉江州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大丈夫能屈能伸,哪怕结果是最坏的那种,三年过后不还是再能考一场吗?所以廉江州真没把这个小小的考试当一回事,反而安慰顾准:   “你先去屋子里头休息,等吃饱睡足了我在带你练习一套剑法,可强身健体之用。你那什么院试都已经考过了,多想也无益,不如直接让它过去好了。”   “多谢廉将军开解。”顾准也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听到这话之后便领情了。   廉老将军对他还是不错的,这段时间多有照顾,一点儿也没有把他当做外人。他在府城也带不了多长时间,等这次名次一出来之后大抵就该离开了。离开之前,他还是得好生报答一番。   在廉江州那儿露了个头之后,顾准就直接回屋休息了。   系统一直在旁边心惊胆战的也不敢说话,直到顾准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看样子心情已经平复了,它才终于出来冒头。   不过系统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慢慢地在顾准的底线跟前来回试探:“话说起来,这次的考题你觉得怎么样啊?难吗?”   最后顾准做那道题的时候系统都没敢看,生怕顾准做错了。就他那个死脑筋,就算自己告诉他写错只怕顾准都不会改。这样还不如不不看呢。   顾准见它如此小心,也猜到了它心里在怕些什么,他脸上一派平静,反问:“你这是在心虚?”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又不是我的错!”系统声音立马加大了许多,似乎这样就可以给自己多一点的底气,“让你学物理和化学也是为了你好,只是我也没想到那出题人竟然会如此执着,连着两次都考了算术题,实在是叫人费解。”   系统瞅着顾准的脸色,其实顾准如果要是生气的话它还理直气壮一些,这样平平静静的反而更让它摸不着头脑,因为不知顾准如何腹诽它,更不知顾准会怎么报复它。   它只是一个天真单纯的系统啊。   顾准一叹,忽然道:“此事也不怪你。”   系统一愣,它听到了什么?   顾准道:“如你所说,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也不能怪你头上。”   主要还是怪他,上次府试过后就该猜到府城的大人们重视算术,且这次的考题中除了算数还涉及许多赋税一事。他师父刚将税法改革的奏书呈上去,若是要改的话,临安府肯定免不了要先改。如此,赋税便是官吏工作中的头等大事了。如此要紧的消息,他之前竟然一点都没联想到,满头心思只跟系统给他的书较劲儿,实在不应该。   这种细枝末节,本就应该他自己过来琢磨,指望系统,那注定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以系统那愚钝的脑子实在很难想到这些,硬要让它,想岂不是为难人家么?蠢货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系统不知顾准所想,它被顾准的善解人意给打动到了,这还是顾准头一次这么体谅它,可把系统给激动坏了。它甚至又开始打包票:   “宿主你放心好了,这次姑且算是我的失误,不过下次可不会了。等你下次考科举,我必定把什么都给你安排妥当,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相信我,我可是最能干的系统,万中无一!”   万中无一的蠢才对,顾准翻了个身,不想再继续这些无聊的话题。与其聊这个,还不如早些休息呢。他如今只是稍稍有些遗憾,若是不能拿个小三元的话,那什么过目不忘的奖励便没了。还有一点,他师傅对他的好感度始终没有突破80,顾准总觉得这个突破点与小三元有关。若是他能拿到小三元,说不定便能拿到三希宝帖。   这样的珍品,若是不拿到手的话实在可惜,只是如今的情况,实在不知这小三元能不能真的拿到。这好感度越往上越难加,若是好感刷不上的话,不知能不能换一个任务,譬如以下次乡试做任务,就是不知系统会不会同意了。   罢了罢了,等明儿再跟系统好好商量这件事情吧。   顾准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系统见此也不说话了。它如今心里正美着呢,顾准体贴它这事儿让系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果然,这个反派男二的心还是能捂热的,他倒是比茅坑里面的臭石头稍微好一点,没有臭到那个份上。   感悟反派,它已经成功一半了,可喜可贺!   一夜好眠。   报了父母之仇之后,顾准感觉如今已经不是那么认死理的人了,即便这次没有考中榜首,他亦觉得没有什么大的遗憾。顶多,是没有拿到那三希宝帖罢了,不过这个下次还有机会。   翌日一早,他便出门去买东西了。顾准没什么家底,不过系统有,察觉到系统总用积分兑铜钱银子之后,顾准便心安理得地用上了,反正系统的那些积分也是他做任务换来的,不用白不用。   系统被他这土匪强盗一般的行为弄得几近崩溃,但它刚想拼死反抗,顾准便提到了这次的算术题。   一击即中。   系统瞬间无话可说。   心虚就输了,对上顾准,系统没有丁点儿反抗的机会。拿到了银子之后,顾准便去府城里头买物件儿了。他久未归家,想必此番回去家里那两个也不好糊弄。还有师娘跟吴婶子,都得买些东西以示感激。   再有就是廉老将军了。顾准在街上逛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什么合适的,虽说最后买了几盒点心但是感觉还是不够。思来想去,顾准最后还是决定做菜。   虽然他不是很想拿厨子讨别人的喜欢,但是为了答谢也没办法。廉将军如此对他,他若什么都不做才真的是没心没肺。   逛了一圈下来,回去的时候可谓是满载而归。廉府单凡有过交集的顾准都买了,回去之后也是挨个儿送了东西。   好聚好散,这是顾准的准则。   一晃三日过去,院试的名次也该出来了。这一回,廉府的人觉得顾准因院试心情不佳,所以也不好过去多说,顾准前去看榜的时候,也都是德叔特意带着一块去的。   德叔也是个妙人,一路上想着法儿暗示顾准,说军营中从前有一个小将,自小习得一身武艺,毕生的愿望就是建功立业,把功名看的太重了,后来有一次立了大功却被别人顶了功劳,悲愤彻底走不出去,从此一蹶不振。   德叔说完一脸唏嘘:“要是没有那回事的话,说不定那一位已经是个候爷了,可惜了,纵然最后顶替功名的落了网,他也还是耿耿于怀,不愿意再为朝廷做事了。所以这人啊,就是不能较真。”   “那人当真不出仕了?”   德叔道:“确实不出来了。”   不过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后面的才是重点德叔再次强调,“这世上之事变幻无常,只有放宽了心才能走得稳妥。”   顾准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廉府表现得太脆弱了,要不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以为他经不住事呢?   难不成他看着很弱?不应该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贡院前头,榜却已经出了。   德叔刚准备派人前去打听,那边沈元彻却眼尖地看到顾准。他脸上一喜,飞快地叫了顾准一声。   顾准循声望去。   沈元彻咧开了嘴,这样的好消息,必须得他来通知! 第52章 放榜(下) 小三元成就达成   顾准在沈元彻跑过来的那一刻, 心中便已然明了。兴许过目不忘丹跟三希宝帖都不用再等到下次了。   德叔却没想到那么多,看到沈元彻巴巴地跑过来时赶忙道:“世子爷您慢点,便是再重要的事情, 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要是摔到哪儿了, 回头还不得赖上他们老爷。   “你且别说话, 眼下刚好有一桩头等重要的大事。”沈元彻喘了两口气, 平复了一下, 随即大笑着拍了一下顾准的肩膀:“你这小子运气可真不错,小三元都被你拿到了!虽然上次给你吹牛说你一定能拿到榜首,可也没想到你竟真的能拿到。”   顾准听到这句才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妥了。   系统却无比痛心, 顾准拿到小三元,岂不是说明他之前出的那些银子都白出了吗?分明不是它的错为什么还要它来受罪?无耻宿主, 快还它的钱!   系统磨刀霍霍,德叔却已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世子爷说的可是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我也用不着拿这件事情打趣啊。”   虽然知道如此,可是德叔还是叫了人偷偷过去看一看。他也明白这位世子爷不会说谎,但是这种重要的事还是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说句不好听的, 万一这榜里面有同名的人呢, 自己亲自看一眼,总好过在这里猜到底是真是假来的得有用。   沈元彻根本不知道德叔还有这样的心思,兀自跟顾准邀功:“你看我多念着你,一放榜就去上面找你的名字了,好在你的名字也显眼,头一个就是。我看到名次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找你了,只可惜你这家伙忒不知道着急了,磨磨蹭蹭等到现在才来, 若是再晚一点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顾准得了头名自己心里也欢喜,被沈元彻这么念叨了一番也不觉得烦了,反而解释了一句:“方才路上人有点多,所以来的不及时。”   “唉,无所谓了,反正就算你今儿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除了你这一件,还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得宣布呢。”   说完了顾准的,沈元彻直接清了清嗓子,开始拿腔作势:“我这么替你着想,你就不好奇好奇我的名次?”   顾准冷漠道:“看你这样子便知道定然是高中。”   没劲……沈元彻撇了撇嘴。所以说跟顾准这家伙说话可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每次当他打算炫耀,兴头正高的时候,这家伙总能给他泼一盆冷水,真是太讨人厌了。   当归在后面抢白:“我们家世子爷可是此次的第十名呢!”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就连德叔听着都惊讶万分:“第十?那可真是很不错了,没成想世子爷竟然这般有本事。”   沈元彻“哗啦”一下打开了折扇,摇了几下,自以为高人的风范已经做足了:“本事不敢当,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运气而已。”   他刚想吹嘘一番,边上却又来了两个更不讨喜的人。   一个苏墨言,一个邓季文,都是看到顾准所以不自觉地靠了过来。   沈元彻现一看到他们就觉得晦气。明明是他先找上来的,结果他话还没说完,这两个便迫及待地来了,到底有完没完?狗皮膏药都没他们粘的紧,不是说苏墨言这人很守礼吗,他问的觉得这人一点眼色都没有呢?   不知道他和顾准才是朋友吗?!   沈元彻可真想翻脸,只是对着苏墨言他又做不到恶语相向,毕竟人家苏墨言只是单纯过来恭贺的。   要是原先苏墨言对顾准只是欣赏的话,那么经过这一回便已经多了些尊重了。苏墨言说地真心实意:“本以为这次能与你一较高低,不曾想,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虽然位列第二,不过与顾准的差距还是极大的,那最后一道算术题,直接让顾准超出他们许多。   苏墨言感慨:“院试之前我也未曾想过那算术题竟然会难成这样,我平日里并不怎么学算学,看到这题也是头疼万分,这次我考的不好也是应该的。顾兄远超我太多,实在是不得不服。放眼此次院试学子,能把这道题目做出来的也就只两人罢了。”   顾准迟疑:“两人?”   “咳咳!”沈元彻终于找到了炫耀的机会了:“除了我,谁还能有如此聪明的脑袋?”   邓季文不忿,小声道:“那还不是瞎蒙的。”   他说的声音不大,外头又嘈杂的很,沈元彻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了。沈元彻下巴一抬:“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的人天生运气好,即便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坐享荣华富贵,有些人运气便平平,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还不如我呢,上一次是倒数第一这次还是倒数第一,啧,丢人。我要是考出这番成绩,说不定早就被我父王打断腿了。”   这话不可谓不狠毒,起码邓季文听了之后脸已经涨得通红,又气又恼。   可他再气再恼也没用,毕竟沈元彻说的是事实,他又是倒数第一。而沈元彻随便蒙一个答案,竟然都能蒙对,愣是挤到了前十名。   老天爷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四人碰了个面的功夫,顾准已经把众人的名次给摸得清清楚楚的了。虽说邓季文的名次稍微有些不尽入人意,但好歹是考上了,哪怕是最后一名也依旧考上了,倒也不枉费他这么多年的苦读。   不只是顾准和邓季文,张先生学堂里面出来的人有不少都考上了。想必此院试过后,张先生的学堂也能一举闻名。这本非张先生所愿,不过广为人知自然也意味着名气更甚,这不论是对张先生还是对学堂的学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时辰尚早,既然考中了,几个人也都没了压力,索性约着一道去酒楼吃了个饭。   顾准与苏墨言难得坐下来说一说,两人有心相交,话也比平常多了许多。苏墨言毕竟出生京城,又自幼识得诗书,无论什么他都能说上两句,不论什么书他也总有所耳闻或是直接读过。   顾准头一次知道饱读诗书是什么样的。   苏墨言因为他师父又不同,他师父毕竟已经年长,之所以博学多才是因为经历与历练,可这苏墨言年纪却与他相仿,却在这样的年级便已经拜访过不少名生大儒,也走过梁国的大好河山,谈吐不俗,举止君子,一时间竟让顾准有些自惭形秽。   他甚至在想,若是他爹娘不出事的话,他是否也是这么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这念头一闪即逝,顾准也不愿意细究,仍与苏墨言讨论临安府的风俗旧事。   “我听闻临安府内有一隐士,武艺高强,非常人能及,有多少人想请他出山却每每铩羽而归。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同顾兄一道去拜访拜访那位先生。”   正谈到起兴,无奈旁边坐着一个看不懂眼色沈元彻:“也带上我一个呗。”   顾准白了他一眼。   苏墨言被打断了也不生气,温和道:“带我打听清楚了他的住处,再邀世子爷前去吧。”   “那也行,反正你们俩不能偷偷过去。”   苏墨言笑而不语。   接下来就更让人头疼了,他们俩每每约定什么,沈元彻总要上前打断。次数多了,顾准也累了,再也没有了往下说的兴致。   苏墨言无奈之下委婉地说了一句:“世子爷高中秀才一事,难道不需告知王爷王妃么?眼下正好有时间,世子爷不若先写封家信回去?”   “哪用得着写那玩意儿,我爹派了个人在我旁边看着,我考中秀才一事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也都知道了。”想想那场面,想想他父王不可思议的眼神,沈元彻就觉得浑身痛快。   不过,他忽然又觉得仅仅是一封密信不足于表达他的丰功伟绩,算了,大晚上回去之后再修书一封送回去好了。写得跌宕起伏感人肺腑一点,他父王才知道自己在外面过的是有多心软,还是早点把他接回去才是正经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盯着苏墨言,可不能让他挖了墙角。   一场小聚被沈元彻搅和得什么都不剩了。   时至午时,顾准才刚准备乘车回府,沈元彻又恬不知耻地钻了进来。   顾准已经对他的厚脸皮见怪不怪了。   沈元彻坐下之后还不安分,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自言自语:“都说这放榜之后会有官差去各地报喜,离得近也就算了,若是是离得远该怎么报?我倒是盼着那些官差去秦.王府敲锣打鼓地报喜,可要是等他们还不知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才行。”   他说起了报喜,顾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中了榜首,县衙那边应当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不知道师父听闻他中了小三元之后会有何反应。   下一刻,系统精准地回复道:   “滴,小三元成就达成,任务奖励:过目不忘丹。奖励已发放,请系统自行查收。”   “滴,李况好感度破八十,任务奖励,三希宝帖,奖励已发放。”   顾准猜到:“师父已经知道我的名次了?”   “刚刚得知。”   顾准对此也接受良好。   好感度这东西,不仅玄乎的很,还特别难刷。一开始他刷得挺快的,可到后来相处的越多反而越不见长。顾准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觉得这好感度,必定与自己的名次挂钩,换言之,说不得他考了一个小三元回来,这好感度立马就涨上去了。   事实证明他猜的果然不错,有时候缺的就是这一点点的小成绩。   他考的好,师父自然高兴了。   接连完成了两个任务,又接连拿到了两份奖励,顾准心情不错,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那个过目不忘丹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的功能,得赶紧回去试一试。 第53章 挑衅 考的太好遭人妒忌   顾准回府的时候, 廉府里头可算是从未有过的热闹了。   廉江州甚至已经开始得意上了:“看来我这院子风水倒是挺好!”   德叔笑了笑:“顾公子学得也好。”   这点廉江州也没的反驳,李况教出来的徒弟要是功课不好的话,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吗?   廉江州盼着顾准在府城里面多呆一会儿, 所以道:“你这回考完了之后, 大抵还有些应酬, 读书人若是只会死读书也不行, 这交友亦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反正你都已经在我府里住了这么久了, 也不在乎多出这么十天半个月来,你就安心地再住着,若是有什么人过来邀请也只管去赴宴好了。左右你如今闲着也是闲着, 出去多交交朋友也好。年轻人嘛,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廉江州说得殷切, 顾准却也知道这殷切从何而来。他心里觉得好笑,想着自己也是时候该下厨了。距离上回做饭已经是五六天之前的事情了,估计廉老将军这是馋了。   不过事实也确实跟廉江州说的一样,顾准拿了整个临安府的头名,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约他出去参加文会,这苦于不知道他的住处, 所以一直没能联系到人。这一等, 就等到了段知府宴请秀才的那一日。   请的是晚宴,下午前去赴宴。   顾准想着等这回宴会过后自己应该就会回盐官县,所以前一天晚上便把东西炖好了。   德叔知道顾准弄的必定是好东西,所以让厨房里头的人一切紧着顾准,他要什么就给送什么。   只要他们家老爷吃的高兴,一切都好说。   顾准这回可谓是花了十二分的功夫,仔细炖煮了一个晚上,待第二日下午他出门前才吩咐德叔晚些时候再将小锅端去给廉将军。   德叔记着他的话, 没到点儿根本不让人碰那口罐子。   这么大的事情,廉江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可是千盼万盼,就盼着那一盅汤端过来,结果那玩意儿却那么耗时间,廉江州等当然是等得起的,只是等得实在是心急。都说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却原来连汤也喝不上,廉江州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待他好不容易等到德叔把汤端过来,外头却忽然来了个小厮:   “老爷,外头有人找您。”   这讨人嫌的,廉江州黑着脸挥了挥手:“不见!”   他都已经不管朝堂上面的事情了,还见那些人干什么?想也知道这些人过来找他定是没安好心。   小厮迟疑了:“他说……他叫韩斯年。”   “韩斯年?”廉江州动作一顿,见鬼一般地又问了一句:“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廉江州深色不定,半晌还是道:“行,请他进来吧。”   是请,而不是叫。小厮虽然觉得他们家老爷这态度挺奇怪的,却什么都没说就赶紧下去请人进来了。   人请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纳闷。凡是与他们家老爷有些关系的多半都是达官嫌贵,或是在京城做官,或是在临安府做官,反正出身不会低。只是眼前这个,小厮笃定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毕竟,哪有什么大人物穿的如此穷困潦倒?且脸上还有一道刀痕,看着就骇人。   说实话,若不是这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他们家老爷的名字,小厮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的老爷认识这个人的。   韩斯年本来也不愿意来,只是最近村中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若是不找个帮手的话只怕再没有人能够动得了那位地主爷了。他这一心急,自然也就走的快了一点。   小厮跟在他后面,只觉得越走越吃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两人并排往前走,他还稍稍考前领着,怎么走着走着就给落下了这么多?前面的人走得稳妥,丝毫不费力,小厮跟得却万分费劲,怎么跟不上来。   待后来好不容易进去了,小厮都感觉自己累的小死过一回了。   这人腿到底是怎么长的?小厮满心不解。   刚进正院,韩斯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鲜香味。这味道是他从未闻过的,掺杂着不少食材,也不是炖了多久才炖出这样的味道来。   韩斯年正要问,廉江州却突然惊醒,立马盖上了盖子。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这汤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盅。他自己喝还不够呢,怎么舍得分给旁人?哪怕是老朋友那也是别人,抢人吃的一概都是王八蛋。   廉江州收回了那盅佛跳墙,问对方:“哟,十来年都舍不得出山的人,到底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韩斯年声音低沉:“原是有事想要求老将军帮忙。”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要是眼里真有我这个老将军也不至于别扭到现在了。”   韩斯年不语,态度却依旧执拗。   廉江州也就嘴上这么说,说心里却依然记挂着他的事,“说吧,这又遇上了什么糟心事了?”   韩斯年这才道:“山下村民租种了一个地主的地,每年要交的粮食本来就多,今年又多添了几成,我看他们实在是熬不住了,可不交又不行,那地主催的紧,真交了粮食的话只怕他们今年冬天都过不去。”   廉江州道:“真有此事?”   “那人名叫张松涛,附近人都称张大老爷,家中是做布匹买卖发家的,这些事儿将军若是打听的话都能打听的出来。”   廉江州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你如今是搬去盐官县附近了是吧?”   韩斯年微微点头,他原先也是住在府城外头的,被打搅的多了,这才搬到了别的地方。   廉江州立马道:“此事我会与盐官县李大人说明,待他知道必然会去处理的。你若是不放心,李大人的徒弟就在我府上住着,等他回来你亲自与他说一遍。”   廉江州说完,心里忽然动了个想法,若是让韩斯年跟着顾准的话似乎也不错。这念头来的突然,廉江州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动了这样的念头。   只是韩斯年并不愿意横生其它是非,当即婉拒:“罢了,我愿意打搅外人。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再晚些府城的门便要关了。”   他本有一身武艺,如今却颓唐至此,说是做隐士可如今看着哪有一点隐士该有潇洒气派?到底是手底下带过的人,廉江州一不忍心,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后悔不跌的话:   “来都来了,不如吃顿饭再回去,我这里刚好得了一盅汤。”   说完之后,廉江州就后悔了。   就这么一小盅,他怎么就分出去了呢?只盼着韩斯年不要答应得才好。   韩斯年本来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可是想想刚刚闻到的味道,正要抬起的脚忽然间迈不出去了。   他纠结了一下:“那就麻烦老将军了。”   廉江州:“……!”   万万没想到韩斯年竟然是这样的人,可惜了他的汤,今儿注定是不能独自享受了。廉江州只觉得心痛不已,顾准马上就要回去了,说不得这汤只能喝一次,也不知以后何时才能尝到顾准的手艺。   被廉江州点名的顾准已经到了青云山下。   今日段知府宴请,高中秀才的几人在青云山下的别院中小聚。当日顾准前去的清河书院亦在此,所以书院中不少先生也一道赴宴。   虽说秀才只是科举的头一道门槛,但对于不少人来说,考中秀才已是头等风光的大事。如今众人聚在一堂,更显得意气风发。只是人多了,总会生些不愉快。   此次府试与院试都巧的很,榜中前三从未变过,且名词都是一模一样。顾准独占鳌头,苏墨言紧随其后,还有一个叫李周,稍稍比顾准长两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连着被人压了两次,他心里早就不痛了。   这回前来赴宴,又见段知府时常寻顾准说话,李周心里便更加不忿。   偏偏这时候边上人还道:“这人跟人实在是没得比,人家尚未及冠便已经连中小三元,如今又得段大人看重,以后前程必定差不了,我要是有他那个本事便好了。”   “真是想的美,你以为人人都能考榜首?没有这个命,便不要肖想许多了。”   李周暗暗攥紧了酒盏。   他实在是不服,李周出身不差,从小到大也是被人捧着过来的,围绕在耳边的也尽是神童之类的赞美之词。被人捧的多了,如今摔下来便疼得厉害。而害他摔下来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顾准。   李周也是听人说起过顾准的一些是非的,心里存了偏见,在他看来顾准便只是一个左右逢迎的虚伪之人,他迫不及待想要揭穿顾准的真面目,所以待顾准从段知府那儿出来后,李周便寻到了他。   顾准抬眼看了看这张生面孔。   从未见过,好像还来者不善。   顾准冷静地等着下文,李周却断开一盏酒,直接在顾准旁边坐下了,他敬顾准一杯酒:   “顾公子好生风光,实在是叫人羡慕。”   这阴阳怪气的模样,让顾准顿生不喜,是不是他这段时间没惹事,叫这群人都觉得他好欺负了?   顾准没接他的酒,冷淡地回了一句:“你若是考上了榜首,也一样风光。”   没本事却在那边叫嚷,这样的人顾准最看不上。   李周一噎,没见过有人这么直白的。见边上的人都看了过来,李周索性把顾准的底子都给抖了:“上回盐官县高家一事,我也是听了一耳朵的,惊讶之余,对顾公子也是钦佩。如今这世道,像顾公子这般步步为营,一心只想着替父母报仇之人,实在是不多见了。那高家如今已经算是家破人亡,高家家主直接被判了秋后出斩,顾公子实在高明。”   这话说的,像是顾准多有心机似的。   顾准不用看也知道这人就是妒忌他。人没有多少本事,嫉妒心却强,典型的志大才疏。跟这种人纠缠,实属浪费口舌。是以顾准漫不经心地回了他一句:“确实不多见,李公子若是好奇也可以去试试。”   试什么,试试让别人杀光了他父母,还是试试自小被别人针对从小到大都在想着报仇?李周觉得顾准分明是瞧不起他,所以才故意这样让他难堪。   他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仗着人多扬声指责,一顶大帽子就盖了下来:“顾公子,我好心寻你说话,你就是这么恶意揣测我的?便是考了榜首得了段大人青眼,也没有这么欺辱人的吧?”   刚刚摆脱了一众拍马屁的狗腿子,正打算回来寻顾准的沈元彻冷不防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呵,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第54章 炫耀 到底有几个师父   沈元彻直接拨开挡在前面的人, 立马就看到一个丑得张牙舞爪的讨厌鬼拦在顾准跟前,一副自己占尽了道理的模样。   竟然敢欺负顾准?   他都没有欺负过顾准!   沈元彻不爽了:“都在这围着什么呢,没事儿干是不是?今日段知府设宴, 难不成你们连段知府的面子都不给?”   沈元彻走到中间, 斜着眼睛打量了李周一眼。这种不入流的微末角色, 沈元彻是不屑于同他计较的, 只是谁让他不长眼睛呢?非得自己冲过来找骂, 这可就怨不得他了。   沈元彻晃了晃折扇,折扇那一边抵着李周的肩膀,笑得毫无温度可言:“你是想闹事?”   “李某不敢。”李周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感觉这个世子爷不大喜欢他。中了秀才的也不过就只有这么多的人, 里面有谁不好惹,有谁出身显贵,李周早就已经莫得清清楚楚的了。   譬如第二名的那位苏公子,第十名的这位秦.王府世子爷,都不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只是李周并不觉得眼下是自己错了,他还想在沈元彻跟前给顾准上一上眼药:   “世子爷实在是错怪我了, 方才我与顾兄说话, 还没说两句顾兄便出言嘲讽。我虽才学比不得顾兄,可也还是要脸的,实在忍不住才说了他两句。都是同乡,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过是想交一交朋友,无奈顾兄对我十分抵触,甚至都快要恶语相向了。”说着李周还为难地看了顾准一眼,暗自失落, “若是顾兄实在看不惯我,我走便是了,左右今儿是顾兄的主场,原本就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上前来打扰,顾兄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准:“呵。”   沈元彻嬉皮笑脸地问顾准:“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顾准没搭理他。   李周赶忙道:“千真万确,李某从不说谎。”   沈元彻心中叹服,上一个这么会上眼药的,已经被他皇伯父打入冷宫了,看来这人也是想得一个教训。沈元彻可不会给他留脸面,直接撕破脸皮:“谁管你说不说谎,你得罪的人就是你的错。也就是顾准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计较,换了我,直接赏你两巴掌叫人把你碾出去!”   李周脸色一变:“世子爷你——”   沈元彻黑着脸:“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还敢指着我不要命了?”   李周赶紧收手。   沈元彻鄙夷道:“像你这种货色我见多了。”   李周羞愤欲死。他回头看了看顾准,顾准仍坐在原地,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李周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怕他们这一位榜首早就已经搭上了秦.王府这条大船了,倒是会汲汲营营,一刻都歇不住。   实在是可恶!   沈元彻不悦地警告:“还看?!”   李周恼怒,却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罢了,既然世子爷向着顾兄,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知道没什么好说的就赶紧滚,滚的远远的,最烦你这种苍蝇了。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在旁边扇阴风点鬼火,真以为别人看不出你的那点把戏吗?你若是真有才,也不会屈于人下,分明只有半桶水,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恍若智者的德行,真是看到了就叫人觉得晦气。”   “噗嗤——”   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谁都没想到沈元彻会这么给面子。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要脸的,所以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取笑李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对李周起了些轻慢之心。他们也不是没长眼睛,谁对谁错也分得清,绝不会因为一两句话便混淆是非。   苏墨言刚从不远处准备落细,还未走近边,看到了这里的僵局,他见顾准亦不说话便先问了沈元彻:“可是出事儿了?”   “没事,只是某些人不知好歹,非要上来找不自在。”沈元彻冷笑,彻底不耐烦了:“不是说要走的么,要不要我同段知府知会一声,让他叫个小厮请你走?”   苏墨言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个李周他之前也听说过,在当地还亦小神童的名号,原先苏墨言也想结交一番,可后来发现此人心高气傲且目下无人,苏墨言便对他生分了下来。看样子李周今日是替到了铁板上了,也亏的方才世子在此,否则顾兄便只能吃亏了,苏墨言庆幸地想着。   沈元彻觑着他:“还不走,难不成是想让本世子亲自送你?”   李周尴尬地站在原地,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只能认栽。   不认栽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方才苏公子过来的时候李周心中还稍微好受了点,想着若是秦王世子为难他的话,正好让苏公子替他做主。可如今看苏墨言这态度,不追究就算不错了,又怎么可能会替他做主?   这一个两个的竟都站在顾准那边,怎能叫人不恼?   李周到最后也没走,这是段知府设宴,他若是贸然离开岂不是不给段知府面子?李周毕竟不是沈元彻,沈元彻能做到说走就走,他不能。所以最后李周也只能灰溜溜地走到一旁了。   沈元彻“嘁”了一声,更没有把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放在眼里。   苏墨言这才问起了方才的事,想问问方才那李周到底有没有冒犯到顾准。不过顾准也无心去追究方才的事情,随口解释了两句之后便不再提了。   他不是心善,而是在跟系统说话。顾准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好了。   系统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的:“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了?千万忍住,你的仇家已经没了可不要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再说了。这还是在别人的宴会上面,做的太过的话,也是不给主人家脸面。”   顾准嗤笑一声:“想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你不想报复李周?”   顾准道:“报复人难道一定要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系统哑口无言,好像确实没必要。是它把顾准想的太可怕了,毕竟上辈子的顾准后面做出的那些事情确实让人头皮发麻。今天顾准的话倒是让它想明白了,上辈子毕竟是上辈子,要是按照上辈子的眼光看待如今的顾准,那显然是不合适的。   是它还没有适应这个转变。   顾准的确想给这个不长眼的人一点教训,只是比起不入流的手段,他还是更倾向于光明正大的压过他。   所以顾准也就没有谦虚了,反正宴会上面玩了的东西还挺多的,流觞曲水的时候他刻意压过李周,飞花令的时候他不让李周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就连投壶的时候顾准,都刻意地排在李周后面。   李周三箭未中,顾准三箭全中。   段知府看得连连点头:“我记得李大人投壶的手艺平平,你这是跟谁练的?”   顾准含糊道:“跟一位老将军学的。”   “骑射师父?”   顾准点点头:“算是吧。”   算是半个师父了。   段知府捻须大笑:“没成想李叔寒对自己徒弟竟如此看重,连骑射的师父都相好了。”   李周心里更不平了,他拉过边上的友人,细问:“那位李大人是何人?”   “顾兄的师父啊,盐官县知府,京城李太傅的幼子,你竟不知?”   李周确实不知,他只想打听顾准的龌龊事,对他师从何人丝毫未曾打听。京城李家,那可是他做梦都想攀上的高枝。   李周心中不平,半晌他又问:“那什么将军又是哪个?”   “这我能知道,不过人家的先生是李大人,身边有熟悉的将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人家李大人既然收了徒弟,自然要事事都为徒弟考量。”哪怕投壶也要他跟着一个将军学,杀猪焉用宰牛刀啊,啧啧啧,这人跟人还真是没得比。   李周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所以更加酸得厉害。   他总觉得换了他的话,肯定能比顾准做的更好,可为什么他就没有这个命呢?   顾准抽空打量了他一眼,见李周一脸不适,心中隐隐有些痛快。   以为这就完了?还早着呢。   说是宴会,那宴会之上除了这些玩闹取乐的东西,自然也该有诗文唱和,顾准随手做了一首诗与苏墨言占尽了风头之后,又道要做一幅画以表对段知府的款待之情。   顾准不仅画了,还把今日过来赴宴的人全都话进了自己的画中。   一时落笔,众人都围在画片吃惊不已。   苏墨言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画技,不过看着虽怪,却一点也不违和,反倒十分逼真,把每个人的形象都勾勒了出来。   李周看了却怒了,为何别人都是眉开眼笑,独一个人苦大仇深。   李周出言质问:“顾兄可是有意为难我?”   顾准揣着明白当糊涂:“李兄何出此言?”   李周指着画中的自己,明明一派和谐的氛围,只他一个显得格格不入,倒不像是来赴宴的,而像捣乱的丑角。李周不忿:“我何曾这样了?”   “我只是写实。”顾准言简意赅。   “可我从未——”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沈元彻对这种唧唧歪歪的人十分的不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未如此,可你如今不就是这副模样吗,要不要我让人给你一副铜镜让你照一照?自个儿什么德性还不清楚吗,打从宴会开始之后便耷拉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你多少钱似的,晦气!”   沈元彻是不会给任何人脸面的。   李周死死地皱着眉毛,可他忽然发现自己皱着眉毛的样子仿佛确实与画中相似。   一时间,李周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争辩了。越争下去他的脸色便越狰狞,也更坐实了顾准的说法。李周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边上的人都一副不认同的模样看着他,这分明是在责怪他没事找事。   李周气得要死。   偏偏他还只能忍着,不能发作,要是发作了岂不是更加证明他小人肚量?   段知府不管他们的言语交锋,只对这副画来了兴趣:“你这画法倒是新奇的很,也是李叔寒交给你的?”   顾准看了李周一眼,笑了:“倒也不是,只是偶然琢磨出来的。”   “偶然?可我见你画技分明不俗,定然是之前也练过。”   顾准也摊牌了:“原先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受过学院先生的教导。”   “先生是何人?”   “逍遥子。”顾准报上了张先生的名号。   逍遥子,画坛一绝,许多人只听说其名,却从未见过真人。不过他虽为人低调,可是流传到市面上的话却都是有是千金难求的。   李周本来就羡慕的不行,如今听了顾准的三个师父,更是嫉妒的脸都快扭曲了。   同样是人,顾准他凭什么,凭什么?! 第55章 离开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反正这场文会, 李周算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结束之后他还想在顾准那儿捞回一点面子,可他刚准备动嘴,便发现顾准左边站着沈元彻, 右边站着苏墨言, 后来还跟着据说是此次倒数第一的秀才, 同样对他敌视满满。李周沉了沉气, 无功而返。   他倒不是因为输不起, 只是没必要。眼下人那么多,他上去也只是鸡蛋碰石头,他自己怎么样不要紧, 若是牵连到家里人就不好了。只是这个仇李周还是记下了,所谓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他也没有必要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只可惜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晚了,今儿过来参会的人对李周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象,印象普遍都不怎么好,毕竟谁也不喜欢故意挑事的,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面挑事, 摆明了没什么脑子。   这样的人能考进前三, 实属浪费名额。   考中秀才之后可去府学读书,另有免粮税的优待,只是顾准家中并无田地,这一优待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至于府学,顾准也觉得并没有必要前去,他师父就是进士出身,府学里面想必也没有多少人能比他师父还要学识渊博。   从别院里面出来之后,顾准便准备同苏墨言辞行。   本以为今日一别少说要一年之后才能再见, 不想苏墨言却笑着道:“顾兄先别急着告辞,这回我还得与顾兄一道启程前去盐官县。”   沈元彻立马炸了:“你去盐官县干什么?”   苏墨言解释:“李大人在盐官县当父母官,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如今知道了若是不去拜见,岂不是有失礼数?”   此事说来话长。   苏家出了一位贵妃娘娘,正是苏墨言长姊。苏墨言同皇宫里面的那位二皇子是亲表叔侄,虽差了辈分,不过年岁相当,幼年他也入宫伴读在李况手底下读了几年书的。只是苏墨言虽与二皇子是亲戚,却与他说不到一块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以苏墨言一直谨遵君臣礼节,并没有同他这位表侄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只是苏墨言约束得了自己,却约束不住家里人。   私心里,苏墨言也一直不大瞧得上苏家的作派,即使这是他的家人,是他的亲眷。孰是孰非苏墨言也能看得清,李大人无端被贬,他的那位表侄可是出了不少力的。这是他们苏家惹出来的祸,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前去探望探望。   沈元彻却不希望他跟着,这么一个讨厌的人。跟着多讨嫌啊,还会吸引顾准的注意力,所以他赶忙劝退:“李大人一天到晚忙得要脚不沾地,怕是没空见你,你还是别去了。”   邓季文却道:“来都来了,去一趟又没什么。”   人家既然开口了就说明想去,他是不知道沈元彻又是哪根筋不对,死命拦着做什么?   “闭嘴!”沈元彻气咻咻,恼他不会说话,“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李大人本就不大喜欢京城那边的人,苏三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   是吗……苏墨言蹙着眉头看向顾准。   沈元彻也较劲儿一般地看向顾准,本来就是!   顾准一叹:“罢了,一块儿去吧。”   苏墨言放了心,顾兄是李大人的弟子,他的态度应当就是李大人的态度。   沈元彻却看得直咬牙。   真是气死他了,他就说么,这个顾准以后即便是当官也一定是个昏官,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也就算了,还这么昏庸无能,呸,狗官!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苏墨言包藏祸心呢?这几个人里也就只有他才是真心实意想同顾准交朋友的。   结果老天不开眼,他的待遇反而是最差,真是气死人了!   不管沈元彻如何碎碎念,四人一道启程返回盐官县的这件事情却已经定下来了。   顾准从别院赶回廉府之后,又被廉将军拉过去一通盘问。   廉江州对今日的那汤可真是满意至极,那汤真是名副其实的佛跳墙,即便佛祖闻到了怕也忍不住开戒。只是可惜的是,汤就只有那么一点儿,韩斯年那个不要脸的还过来分了一杯羹,害得他都没有吃饱。   那人吃饱喝足,转头就走了,廉江州却在府上长吁短嗟,后悔不已。   如今顾准回来,廉江州就急轰轰地想请他再做一道。   顾准明日便打算走,所以直接就把方子留了下来。对他来说本没有什么好藏私的,厨艺这技能实在是有如鸡肋,可有可无,那一两个方子过去送人也并不觉得可惜。   顾准提笔写了几张,便将方子奉上:“方子都在这儿,您若是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叫人按照这上头写的做就是了。”   顾准给的干脆,甚至把之前那些叫花鸡什么的也都一定誊抄上去。   他递过来,廉江州收得却于心有愧。   德叔现在边上问了一声:“可他们若是按着方子做,能好吃么?”   顾准失笑:“只要时辰够了,味道自然不会差。别的不敢说,佛跳墙这东西考验的是火候,叫个厉害的厨子过来一样能做出今儿的味道。”   不过,想到廉将军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顾准又道:“若是将军喜欢我的手艺,不妨与我一道回去?世子跟那位苏公子也随我回盐官县,将军不去看看?”   顾准也是见廉江州这些日子只守在宅子里,每日也不见外人,怕他待着憋闷,到时候闷出毛病反而不妥。   廉江州有些意动,但是想到朝中那些烦心事,仍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顾准没有再提,只道:“也好,往后将军若是觉得在府里待着无趣,我随时扫榻相迎。”   廉江州承了他的情,再说这方子的事。这年头方子都是不传之密,他这么白白拿了别人的方子,还一拿就是好几个,怎么看都是他占了便宜。骑射的功夫顾准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他本就不是走的武将路子,所以也不必那么精通,只需要会就成了。至于什么强身健体的剑法,廉江州也教了,只是这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的,不能速见成效。   怎么都感觉顾准还是亏了。   思来想去,廉江州也没有什么能够送给顾准的,所以只能干脆地许了个诺:“日后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过来找我。”   身后的德叔拍了一下额头。   他们家老爷果然是见了吃的就走不动道,什么话敢说了。也就亏了顾公子是好人,要不然他们家老爷就等着后悔去吧。   顾准将这话记下了,他心里总有预感,说不定有朝一日真有用上这句话的时候。   结个善缘不容易,想要有始有终更不容易。顾准与廉府的人关系不错,走时都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顾准来得突然,走得也叫人猝不及防。虽说廉府的人早知他要走,但真到了动身这一日,却还免不了平添一份伤感。   顾准在廉府里面待了这么两个多月,难得竟没有与一个人有什么嫌隙隔阂。廉府人都十分和善,待他也客客气气的,见顾准真要走了虽没说舍不得,但却都心照不宣地备好了东西叫他一道带着。尤其是厨房里的伙夫厨娘,顾准做菜的时候没避着旁人,他们在边上也偷师了两招,顾准于他们来说也算半个师父了。   给师父送行,这是应有之义。   第二日一早,顾准临走的时便还有不少人过来相送。廉江州也是亲自把他送到府外,目送顾准离开。   如今已是六月,天热得快,只早上的风还透着些许凉意。微风拂动车帘,顾准透过车帘瞧见廉府外头那些渐渐模糊轮廓,心中感念万千。   系统见他难得这么感性,便问:“舍不得了?”   顾准没有回答,只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舍不舍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因此而停留。   另一头,德叔瞧见顾公子离开之后府里好像一下子没了热闹得劲儿,也怕他们老爷心里必不好受。老爷儿女不少,只是都在京城跟边疆,平素也见不着。好容易来了一个能入眼的年轻后生,结果却只待了两个月。德叔有点担心他们家老爷,支支吾吾地跟在后面。   廉江州瞪了这老货一眼:“怎么着,你觉得你家老爷就这么经不住事儿?”   德叔笑了:“哪儿能啊,老爷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是我见顾公子走了心里不舒坦,可不是老爷。”   廉江州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粗气:“知道就好。”   反正舍不得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他!   倒是忘了,时辰不早了得赶紧让厨子把汤炖上,也不知这些人能不能比顾准手巧。   要他看多半不能,毕竟这般心灵手巧的,除了顾准他还没见过第二个。可惜了,怎么不是他的徒弟。   顾准前一日便与沈元彻几人约好在城门处碰面。   他到那儿的时候比别人早几分,略等了一会儿,苏墨言第二个到,然后是邓季文,最后才是姗姗来迟的沈元彻。   他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着急,瞧见那三个人在边上等着,也不知走快点,反而越发温吞磨蹭。顾准看了一下天色,再看他这么不紧不慢的动作,慢慢扯紧了缰绳。   就不应该等这家伙的。   沈元彻上来之后还嬉皮笑脸地打了一声招呼。   他明明有马车,且马车比顾准的还要舒服,结果到了之后却还非要跟顾准同挤一处。   “长路漫漫,你一个人坐马车多无趣,不如我陪你?”   顾准烦得恨不得揣他两脚。   沈元彻这厚脸皮也叫苏墨言大开眼界。他之前在京城与沈元彻说不上不熟,但也说不上太熟,毕竟交友的圈子不同,他也甚少听到沈元彻的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苏墨言总觉得,这位秦王世子给人的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同情顾准,沈元彻就先盯上了他身后的东西。   沈元彻仔细瞧着小书童手上拿的盒子,觉得这颜色好像有些不稳重,便问了一句:“你这带的是什么?”   苏墨言道:“给顾兄弟妹的礼物。”   沈元彻扒拉盒子的手一僵,半晌,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还备了礼物?”   “头一次上门做客,自然是要礼物备齐的。”   沈元彻莫名其妙就矮人三分了,要死,他怎么就没想到要买礼物呢,这样岂不是被苏三给截胡了?沈元彻这段时间光顾着吃吃喝喝,再加上每日跟他父王皇伯父吹吹牛,凭他的脑子怎么能想到这么细的事?   沈元彻危机感丛生,赶紧追问:“你都买了些什么?”   “吃的玩的都有,我不知道顾兄一双弟妹的喜好,所以只能看着备上一些。”苏墨言说完,又看看看顾准,“但愿他们能喜欢。”   顾准想到家中一双弟妹,谢过了苏墨言的好意:“只要是礼物,他们都喜欢。”   之前确实没有什么人送过他们礼物。   沈元彻却听得更慌了,苏三买了礼他没买,那到时候那两个小孩儿岂不是会被苏三笼络过去了?苏三买了,顾准更不用说,这下他可真是不妙了啊。不过,他应该不是唯一一个没有买礼物的。   肯定的。   沈元彻自信满满地转向邓季文,“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定没买。”   “谁说的?”邓季文出门这么久自然是给家中人备好了礼物,就连顾准家的双胞胎弟妹他也留意着,“我买的虽比不上苏三公子的,可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说完,邓季文鄙夷地看向沈元彻:“还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不上心?”   晴天霹雳。   沈元彻觉得自己输了,输的彻底,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两个小孩儿好像对他还挺喜欢的。这一点,苏三绝对比不过!   他确定! 第56章 归来 统统都去干活   今日下朝之后, 秦王便被叫去了太极殿。   他来时太子与二皇子都在。皇上似乎在交待事情,不过见秦王过来也就止住了话,冲着秦王招了招手:“老三来了?先坐吧。”   边上的宫人忙给秦王奉上了椅子。   秦王在他皇兄这一项也没有什么顾忌, 叫坐就坐了, 反而是太子与二皇子还在边上站着。   皇上也像是没看到似的, 直接与秦王话起了家常:“我昨儿听说, 元彻考上了秀才?”   秦王不曾想这种小事儿还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面, 有些难为情:“是考中了,不过是一桩小事皇兄怎么都听说了?”   皇上觉得好笑:“是元彻写信过来道喜的。”   “这憨货!”秦王臊得不行,“不就是考中了个秀才, 非得嚷嚷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似的,也不嫌丢人。”   反正在秦王眼中, 沈元彻这个儿子哪哪都不让人满意。秦王实在是想不通,他与皇兄一母同胞,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差距却如此悬殊。太子且不说了,一向都是温和有礼饱读诗书,就连二皇子自小到大也没叫人操过心。不像他家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给他闯祸跟丢人。   这人比人, 还真是气死人。   皇上摆了摆手, 让他先别急着骂人:“本来就是一桩好事,说说又怎么了?再者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哪里又嚷嚷地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偏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丢人现眼了。话说回来,这次元彻还真给你争了一口气,谁能想到的他不止考中了,还考了一个第十。”   秦王冷笑,话里话外都是对儿子的不信任:“纯粹是凑巧, 又或者是他左右逢迎。若不是他自己在信中说最后一题是他蒙的,我保不齐都要觉得他抄别人的。”   太子终于看不下去插了一句话:“皇叔此言差矣。元彻行事虽然偶尔胡闹了一些,不过为人率真,不会做那些事的。”   顶多,也就是请人高价押题,科举舞弊他堂弟应该是不会做的,毕竟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就连太子都能看明白的事,秦王却始终都抱有一丝怀疑,总觉得他儿子的这个秀才名头拿得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是他这个儿子给他的印象太过糟糕,以至于如今事情不分好坏,但凡听到,秦王都觉得儿子别有用心,哪怕是好事儿,他都能找到坏的理由来。反正秦王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儿能学好。   皇上早就知道他们父子俩相处是什么德行了,更知道这事劝也没用,索性就放弃了,转而交代:“这些且不论了,元彻是正儿八经的王府世子,日后无论如何,他的那一份荣华富贵总归是少不了的。你也别成天到晚逼着他上进了,那孩子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总是逼他有什么意思?这回他在外也吃了不少苦,你趁着合适的时候把人接回来,别叫他去外头受罪了。”   在皇上看来,皇家的子弟本来也就没必要去跟外头的人争功名。   秦王听了嘴角一抽:“我倒是想让他回来,可他如今已经乐不思蜀了。”   “这又是闹的那一出?”皇上不解了,明明当初离京的时候这小子还一肚子不乐意想要找他求情了。怎么短短几个月,态度就大变了?   “谁知道他犯什么轴呢?”秦王咕哝道:“他在那边交了一个朋友,如今整天到晚经围着他这个朋友转,搞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生生把自家爹娘都快抛到脑后了,这会儿,即便派人接他只怕也接不回来。”   “他那友人叫什么?”   “好像叫……叫顾准。”   “原来是他。”皇上恍然大悟。   秦王有些奇怪:“皇兄也听说过这孩子?”   那可不是听说过吗?还听说过了好几回,皇上心道。   李叔寒那厮才去盐官县不久就存了私心,如今呈上来的东西,十句里面有两三句都是关于他徒弟的。皇上看得多了,实在很难不把这个名字给记住。要是李叔寒一个人这么稀罕这个少年那也就罢了,如今连元彻也对他推崇至极,皇上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少年郎到底有什么本事了。   这对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边上太子与二皇子也没退下。二皇子受宠许多,皇上与秦王说话的时候他还时不时的插上两句,气氛甚好,只除了站在一旁的太子,活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沈元灏也记下了顾准这个名字。   他表兄苏墨言也在此次院试之列。沈元灏本觉得以他表叔的才华拿个头名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可现实却是他那位了不得的表叔竟然两次屈于人后。对于如今正缺人用的二皇子来说,这个顾准算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但一想到他背后站的是李家,沈元灏却又觉得怪扫兴的。   但凡是跟李家沾上关系的,他通通不喜欢。   另一头,马车走了半个上午,可算是在晌午前停在了盐官县官府前头。   邓季文率先回了家,只沈元彻跟苏墨言跟着顾准一同去拜见李况。   顾准甫一下车,里头的陈枫刚好带着人出来巡逻,迎面碰上。   遇见这么几辆马车,陈枫还微愣了一下,想着这是谁家报案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仗势。只是看到顾准之后,陈枫立马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收,直接迎上去:   “原来是公子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早知您要回来,我们就都来接一接了。”陈枫说得热心。   县衙里面的人都知道顾准这回旗开得胜,一鸣惊人,所以这段时间也没少跟外人吹。吹他们家李大人慧眼识金,收的徒弟都比一般人厉害。还吹顾准才学过人,毕竟顾准是李大人的徒弟,也算是半个县衙的人了。   顾准道:“我也是考完没多久便回来了,前段时间忙的很,实在想不来要递消息,对了,师父师娘近来可安好?”   “李夫人一切都好,只是大人最近挺忧心的。”   “这又怎么说?”   “正缺人呢。”陈枫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来,马上就要改粮税了,怎么改已经有了章程,但是谁来推行谁来,教化百姓呢,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要用人,偏偏李大人手底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好在如今顾公子回来了。   陈枫又往后看了一眼,沈元彻这位世子爷他认得,边上那位公子却眼生得很:“世子爷也回来啦,这位是……”   “这位是苏公子,前来拜见我师父。”   “李大人应当才在官舍里头用完午饭,公子赶紧去吧,这些天大人时常念着你。每日都要念叨好几遍呢。”陈枫毫不留情地就揭穿了李况,一边叫来几个人给顾准卸行礼。顾准走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车的东西,有的是他自己买的,有的是廉府的人送的,满满当当堆在马车里头。   这么挤,顾准在里面坐着都不舒服,也不知沈元彻这个身娇肉贵的家伙是怎么忍得住的。   顾准一马当先地进了官舍。这地方他熟,几步便到了正院。   刚吃完被李况催着练字的顾长安跟顾长乐听到脚步声,互相看了一眼,立马撒开毛笔奔了出去,   才刚出门,就看到了他们的兄长。   “哥哥!”   真的是哥哥!   顾长乐欣喜地扑了上去,心满意足地抱住顾准的大腿,整个人开心坏了:“哥哥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跟二哥都等了你好久。”   说着,顾长乐忽然红了眼眶。   委屈的。   明明一开始说的是府试考完了就会回来,结果他们等啊等,愣是没等到哥哥的人。要不是李夫人说府城那边有位将军在教他们哥哥练武功,顾长乐说不定都要觉得顾准是不是不要他们了。   哟,这么快就哭鼻子了。顾准摸了摸她的头,顺势将人抱了起来。   重了,顾准心想。   顾长乐死死地将脑袋埋在顾准的颈窝,贪婪地抱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这回回来还会再走吗?”顾长乐小心翼翼地问。   顾准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应该不会了。”   顾长乐破涕为笑:“说话算话哦。”   顾长安期期艾艾地站在边上,想维持一副小男子汉的样子,可又确实想要上前亲近。妹妹可以上去让哥哥抱,但是他不可以。哥哥说了,他是男子汉要坚强。   顾准心里一软,牵起了他的手:“走吧,去看师父师娘。”   顾长安看着牵在一起的手,忽然笑了。   真好,他的哥哥又回来了。   就算是这边有师娘陪着,可顾长安他们从小到大也没离过顾准,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有多难熬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人知道。只是顾长安更知道,他们哥哥是去考科举的,只有考中了以后才能当官,才能出人头地。他以后也会跟他哥哥一样,这一点顾长安深信不疑。   苏墨言见顾准对着自家弟弟妹妹时神态都软和了几分,心下羡慕:“顾兄一家人感情真是不错。”   “谁说不是呢?”沈元彻也酸得很,他家也是有妹妹的,只是不是他母妃生的,那些妹妹一天到晚只会跟他争宠,沈元彻心烦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稀罕他们。   看了顾准的手足情深,沈元彻羡慕了。要是他也有一对同母的亲生弟妹就好了,那他肯定什么宝贝都愿意给他们。   不过没有亲的也没关系,顾准的弟妹不就是他的弟妹吗,沈元彻又吹上了:“我跟这两个小孩关系可好了,从前在盐官县的时候他们可是天天都盼着我过来找他们玩,待会儿他们粘上我的时候你可别羡慕,毕竟,什么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   总不能事事都让苏三抢了先吧,沈元彻对自己跟双胞胎的友谊还是十分自信的。   顾长乐被哥哥抱着,一开始的那股思念又委屈的劲压下来了之后,才意识到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看到沈元彻,顾长乐立马眯着眼睛小小地挥了挥手,可看到后面的苏墨言,顾长乐忽然呆了呆。   这个好看的哥哥是谁?   苏墨言温柔地笑了笑。   顾长乐害羞地重新把脑袋埋好,半天才又伸出来,偷偷打量着苏墨言。   这个新来的哥哥可真好看,跟他们哥哥差不多好看。   屋子里,李况听到顾准的声音便忍着没出去,端出一副严师的态度。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李况心思忽然放开了。   多来的人好啊,正好他这缺人,那就让这几个不知人心险恶的统统干活过去吧,如此也算是历练了。 第57章 回村 算不算衣锦还乡   顾准发现陈枫似乎没说错, 他师父这段时间忙不忙暂且没有看出来,但是瘦肯定是瘦了,就连精神都比以往短了不少。   李夫人看到他们都回来了, 高兴的不行。知道他们没吃午饭, 连忙又招呼人准备了一份。   李况已经打好了主意, 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回去, 言语之间十分客气。   苏墨言来时尚且有些担心李大人会因为苏家与二皇子的事情怪罪于他, 来了之后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李大人非但没有责骂他,反而对他们一行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热忱到苏墨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他印象当中的李大人, 绝对不是这么这般热情的人。   平日里这个点李况已经去县衙了,今日却没有动身, 仍旧与顾准几人闲话。问完了顾准在府城的事儿,李况才同他说起了以后的打算:   “如今既然已经中了小三元,你也该慢下来再学一点东西了,只是这读书却也不能读死书,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那读的再多也就只能纸上谈兵。”   顾准已经猜到了他师傅想让他干什么, 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都听您的。”   言下之意, 您想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孺子可教。李况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徒弟好说话,可眼下重要的是另外那两个:“世子与苏三公子近日也无事吧?”   苏墨言被问得莫名,下意识地实话实说:“暂时是没事的,我同家里人说了,等过段时间再回去。”   “那就好。”   苏墨言不知道好在何处。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因为李况直接便道:“既然你们眼下都闲着,不如跟着本官做些小事。想必你们也听说, 咱们盐官县正要改革税粮,如今已经是六七月,再过几个月便要征秋粮了,朝廷催的紧,想要赶紧出成效,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个月。可惜,县衙这边已经分身乏力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若能留下帮忙自然是最好了。如若不是实在缺人,我也不会同你们说这些话。”   沈元彻一听到要帮忙,头皮都麻了:“收税啊,那岂不是很累?”   李况信口胡诌:“累什么?那些体力活怎么也不可能让世子来做。税法怎么改都已经定好了,如今最要紧的是要让百姓知道如何交税,更重要的是让那些地主知道朝廷税粮改革的制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带头交钱。这可是一项重要的活儿,既不累,又显功劳,世子爷就不想趁着这个时候做点于国于民有利之事?”   沈元彻竟然诡异的心动了。既不累,又显功劳,这岂不是为他量身定造的活儿吗?天底下还有这好事?   沈元彻看向顾准。   顾准知道他师父在忽悠,所以硬着心肠不给回应。   李况见沈元彻迟疑,又给了一个甜枣儿:“我是见世子为人聪慧机灵,懂得变通,才将如此重任委托于你。待来日你们做出了成绩,我也会如实上报,让圣上乃至朝廷百官知晓你们的功劳。他们都知道了,秦王自然也会知晓。”   沈元彻眼睛闪烁了一下。这么说来,如果他真的把这件事情办好,还怕他父王不对他刮目相待吗?   李况又道:“世子可要仔细想清楚,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沈元彻纠结了一番,到底下定决心:“行,我留下!”   不就是宣读朝廷文书,顺带说服那些小地主带头执行吗,这点小事沈元彻觉得自己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只在意一件事:“等事情完成了之后,您可一定要好好表扬表扬我!”   “好说。”李况眯起了眼睛。   看着天真的秦王世子,苏墨言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李大人说的那般简单。   可如今沈元彻都已经答应了,他说是推拒的话未免有些不给面子。是以,苏墨言也答应了下来。不过他不像沈元彻那般天真,苏墨言已经准好备今儿回去就派人打听打听税法的事了。若想把事情做好,就得先把这件事情里里外外都给查清楚才行,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李况与他们三人约定好了之后,便布置了第一个任务,让他们明日一早去李家村游说去。   若是陈枫在这儿的话,必定要同情他们三人一波了,那李家村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村里老老少少都是块难啃的骨头,跟他们说道都也说不清,他们总觉得朝廷不管做什么都是错,对这次的变法打从心底里抵触。县衙派了不少人过去,但最后都无功而返。   李况对此也是忧心许久,若是治下的百姓抵触朝廷政令,那这变法还没开始便已结束了。不过李况也觉得,旁人不能办成的事情这三人却未必。细看这三人,个性都不相同,只是这么天差地别的性格说不定才有奇效。   谈完了正事之后,李况便离开了。县衙里头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理,即便李况很想跟自家弟子多呆一呆,可情况却不允许。   李况离开之后,沈元彻当即瘫倒椅子上,仪态全无:“每回对着李大人的时候都分外拘束,便是在皇宫中也没有这般拘束过。”   “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心虚什么?”顾准反问。   “这是拘束,才不是心虚!”沈元彻据理力争完,又将顾准边上的小姑娘一把捞过来,“长乐快让我看看,一晃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怎么连牙都没有了?”   顾长乐被他捞过来的时候还挺高兴,一听这话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方才沈元彻就发现了,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这小姑娘一言不发,木着一张小脸坐在那,别提多正经了。沈元彻本来还以为是小姑娘长大了些,被家里的长辈教得不怎么说话,结果后来也不知听谁说了一句,觉得有趣,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沈元彻于是就看到顾长乐,掉了两颗门牙。   “快让我看看牙齿长出来了没有。”沈元彻挺执着这件事情,他也是头一次看到小孩换牙。   顾长乐重新板起了小脸,突然不是那么想搭理他了。   “怎么了生气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沈元彻逗她逗得挺高兴。   顾准踢了题他的脚:“要闹的话滚出去闹。”   “谁闹了,我跟她玩儿呢。”沈元彻仍然嬉皮笑脸,“你这管的也太宽了吧,我跟长乐可是好朋友呢。”   顾长乐气得嘟起了嘴,世子可讨厌了,师娘说男子是不能取笑女子的,结果世子偏偏拿她的门牙说事儿,讨厌!   苏墨言却已经让书童把礼物给拿上来了,他带的东西杂是杂了一点,却齐全得很,什么样的都有,琳琅满目地摆在盒子里面,颇叫两个小孩移不开眼。   两个小孩毕竟才五岁,个头不大,苏墨言蹲下身同他们道:“长安长乐是吗,我是你们哥哥的朋友,叫苏慎之,你们也可以叫我慎之哥哥。头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是以只在府城带了一些东西回来,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顾长安看到上面还有一把木制的宝剑,做的可好看了,一时间也有些心动:“这些都是送给我们的吗?”   苏墨言点了点头。   顾长安跟顾长乐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收,所以立马看向顾准。   顾准点了点头:“收着吧。”   大不了这段时间他多照顾照顾苏墨言好了。   得到回应,两个小孩也知道这里无能收了,立马高高兴兴地踮着脚尖看向盒子。这个哥哥也太好了吧,头一次见面就送这样的东西。   不行,待会儿他们也要东西给慎之哥哥!不能白白收了东西。   顾长乐认真道:“昨天金巧姐姐送了一个毽子给我,可好看了,待会儿我把他送给慎之哥哥吧。”   沈元彻听得心里不舒服,或像是泡在酸水里一样,所以立马反驳一句:“毽子有什么好的,你苏哥哥根本不稀罕。”   这样吗,顾长乐纠结了,那要送什么好。   顾长安道:“送我的长弓。”   那是他的宝贝,从四岁的时候就一直珍藏到了现在,还是他哥哥亲手给他做的,意义非凡。   沈元彻酸溜溜地嗤了一声:“那就更不稀罕了。”   闻言,两个小孩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   苏墨言扫了沈元彻,随后温柔道:“没事,送什么我都喜欢。”   “真的?”顾长乐睁大了眼睛。   苏墨言颔首。   顾长安看了看苏墨言,又看了看沈元彻,他觉得,这个新来的哥哥好像更讨人喜欢一点。   顾长乐也这么觉得,大概是因为沈元彻确实冒犯了她,顾长乐还说得格外大声:“慎之哥哥你真好,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元彻臭着脸:“那我呢?”   顾长乐故意撇开脸。   沈元彻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两个小崽子怎么变得这么快?不就是多送了些东西吗,他也能送,回头送的比苏墨言还要多!他就不信了,苏墨言一个后来的还能比他要受欢迎?   顾长安兄妹俩可是先认识了他,还有衙门里的这些人,还有李夫人,哪个不是现与他有了交集。他才是最受欢迎的那个,沈元彻不信苏墨言能把他的风头给抢走。   苏墨言可真没有想那么多,他送礼物只是出于礼节,待顾长安兄妹和善只是因为见他们长的可爱,心生欢喜,并没有与沈元彻攀比的意思。   只是在沈元彻心中,这场拉锯战已经彻底打响。   顾准没有过多的插入他们的交锋,用过午饭之后,他便带着弟弟妹妹回杏林村了。   一别数月,也不知村里如何了。   坐着马车回去的时候,顾准还在想他这算不算衣锦还乡?应该算的吧,毕竟在他们这些小地方看来,能考中秀才便已经是出人头地了。   顾准本来只想回乡看看,却没想到,家中还有个惊喜等着他。 第58章 外公 态度大变的村中人   回了村之后, 顾准就发现自己家里仿佛有点不一样了。   他家这个房子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年头了,少说也有二三十年光景,据说还是他们家的祖宅。因为房子老旧, 每年汛期或者冬日总会出现意外, 要么就是屋顶漏雨, 要么就是墙壁渗水, 是以每年为了修这屋子顾准也得花上不少心思。   倘若不是吴婶子一家帮他, 只怕他们兄妹三人连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了。只是眼下顾准看到的屋子可算不上破旧,围墙已经砌好了,连屋顶也修的分外扎实。   吴用听到别人说顾秀才回来了, 赶紧带着一家老小屁颠屁颠的过来问好。说起来他能当上村长,顾准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当初吴用就觉得顾准不是池中物, 如今看来,他的眼光还不错的。   要不是实在出色,也不会连着考了一个小三元出来了。这既聪明,又有李知县这等师父亲自教授,想也知道他们这位顾秀才往后的路肯定也会走得顺风顺水的。   见到顾准目光往上瞧,吴用直接解释了屋顶的事情:“当初您高中秀才的事儿传到村子里之后, 咱们村里的人便想着给您家洗尘, 只是过来一看,您的屋顶好像要塌了。大家伙儿也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房子倒了,所以赶紧爬上去修了一下,顺带着连边上的围墙都修好了。”   怕顾准介意,吴用还道:“不过您放心,这家里是没有一个人进去过的,大家都只是在外面修葺了一番。修了之后这看着就好多了,要不然别的村人瞧见了, 还道咱们苛待了秀才公呢。”   吴婶子刚好这会儿出来了,也刚好听到了这一句话。她心中不屑。   要不咱们说他们村子里面的人坏透了呢,之前顾准还没有出息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有这么一副热心肠?说到底还是势利,这方圆十几里的村子,也就他们杏花村的人如此势利眼了。像他们娘家那儿,鳏寡孤独之人哪个不是被看护几分的?世人都是怜贫惜弱,只有他们村子里面的人一点良心也没有。   吴婶子走了过来,也不看吴用,同顾准道:“这屋子既然都已经修了,你也别多想了。他们也是好心,这屋子要是再不修的话,保不齐今年冬天一场大雪就倒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村里的人若是早点把这热心肠拿出来,你们兄妹三人也不用每年冬天都愁着屋顶的事情了。”   吴用觍着脸皮笑了笑:“瞧您这话说的,那之前村长也不是我,我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行了,这会儿也别再放什么马后炮了,没意思。”吴婶子,直接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吴用没办法,只能继续跟顾准打感情牌:“本来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谁让咱们上一个村长没这份儿心呢。”   不是吴用势利,实在是他们村里这两年只有顾准这么一个秀才,原先也有一两个,只是年纪毕竟大了。这考上秀才跟没秀才那可就是天差地别,一个村但凡出了么几个秀才,家里小子娶媳妇儿都容易许多。更别说顾准后面还站着李大人了,这么一尊大佛若是不哄好,那他就是真的百无一用了。   吴用又道:“过些日子村里想给您摆个宴,您这也算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不如先开个祠堂告祭一下祖先?”   “算了,我不爱做这些。”顾准性子独,并不喜欢这些吵闹。且人一多,他听觉有敏感,感觉到头疼了。   被直截了当地拒绝,吴用神色讷讷:“这……您就不想热闹热闹?”   “不过就是考了个秀才而已,用不着。”   吴用实在无话可说了。在他看来考秀才就已经是天大的事了,结果人家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若是他们家小子考上了秀才,他可真恨不得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只可惜,顾准不是他儿子。   吴用转过头看后面两个小孩儿,夸道:“长安跟长乐可真是越长越聪慧了,这小模样还真是像大户人家出来的。”   反正跟村里的小孩儿一点都不像。   顾长乐感觉对方是在夸他,回了一个甜甜的笑。   吴用心中称奇,他怎么感觉这两个小孩也变了呢?从前都是闷不吭声,见谁仿佛都怯生生的模样,如今见了人竟然也敢笑了,莫不是这县城里面的水土真的养人一些?   谁知道呢。   吴用本来还想继续套套近乎的,结果顾准态度实在是冷淡,吴用想着过犹不及,不好把人给得罪透了,所以又找了个借口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却又不想走的这么一无所获,所以又道明日还过来看看。   到底看什么,他也没说,顾准更不会在意。   他家里什么都没有,还能看什么,不过就是过来同他说一些有的没的。   顾准心态极好,反倒是吴婶子有些义愤填膺:“一群没良心的,现在这么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平常也没见他有多好心。还有村子里面的其他人,那会儿给你修屋顶的时候可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全然看不出平日里嫌弃你们家的样子。”   顾准往院子里面走,打开门,让他们都进来说话。   吴婶子还在嘀咕,顾准搬出一只凳子给她,安抚道:“人之常情罢了。”   他看了一圈,桌上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想必是每日都有人过来打扫。这过来打扫的,除了吴婶子也就没有别人了。顾准家中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当初离开的时候吴婶子便让他把钥匙留下,等回头有空的话替他打扫一下屋子。   顾准想都没想就将钥匙留下来,这么个东西,他连带着都显得累赘。   家里没茶水,只能让吴婶子干坐着,只是她又不介意,一晃两个多月没见,吴婶子也有不少话想对他们兄妹三人说。   顾准一边听着一边开始拆他从府城带回来的包裹,这里头有不少是为吴婶子一家准备的。   吴婶子则继续顾准絮叨最近的事儿。左不过还是那些家长里短,听得最多的就是村里人对他的推崇了,不似以往毫不在意,如今他已经成了村里人人吹嘘的对象了。   吴婶子说着,忽然一顿:“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顾准心生好奇,能让吴婶子这么为难的应该不是一般的事:“您直接说好了。”   吴婶子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和盘托出:“本不想与你说这些的,可那毕竟是你外祖父,不说也不好。你考上秀才之后,你外祖父还来村子里面转了一圈,见你们家没人方才离开。我上前问了问,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叫你回来之后记得去他那边看看,老人家好几年没看你,心里想得紧。”   顾准嘲弄一笑。   顾长乐听到外祖父三个字,立马就失落了起来。外祖父一家不喜欢他们,这是兄妹俩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顾准见他们兴致不高,便直接拒绝了:“这么多年不见,如今再见多少会有些刻意,还是算了吧。”   “你有主意当然是最好的。不见就不见,反正也没有什么好见的。”吴婶子其实对那一家子人也没什么好感,“只不过你不去,他们恐怕也会来找你。”   “随他们吧。”   反正顾准无所谓,纵然他们转过来他也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吴婶子见状一叹。   当初顾准接连没了爹妈,才多大的孩子还要拉扯两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家徒四壁,被那些高利贷的搜刮得一点余粮都不剩了。可怜那孩子为了赚钱没日没夜地抄书,人家看他年纪小还特意压着价钱,一双手都抄出茧子来才勉强只挣了两个孩子的糊口费。若不是他们家时不时接济着点儿,只怕这兄妹三个早就没了。   当初就这么难的时候,顾准他外祖父一家都没伸过手。   说什么长安长乐命硬克亲,不吉利,其实不过是心狠罢了。若真要说两个双胞胎命硬不详,那顾准总该是无辜的吧,可那一家人竟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连一个子儿都没有给过。这样的亲戚,确实不如不见。   顾准很快就拆完了包裹,他这回带回来的东西都是给吴婶子一家准备的。   吴婶子本来不打算要,后来听顾准说自己不缺钱,吴婶子一想,他上回都已经在县城里面赁了一套宅子了,看来是真不缺钱,索性就收了。大不了往后她多照顾一下兄妹三个便是了,大喜的日子,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孩子的心意。   总之吴婶子是没有拿着兄妹三个人当外人的,这些礼权当是看做小辈的孝敬了。她反应平平,吴家的小孙子可高兴坏了,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拉着顾长乐和顾长安说个没完没了。久别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   顾准没去打扰,回了屋子温书。   自打他上回吃的那药丸之后,还没怎么看过书,昨儿晚上看了几页,结果那书上的内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神奇。   系统开始臭屁:“那是自然了,从我手里拿出来的东西能不好吗?你别光看想着那丹药,字帖才是真的好宝贝。”   “用得着你说?”顾准直接翻来了《快雪时晴帖》。   珍品就是珍品,细看时就连一个笔锋都叫人拍案叫绝。顾准感慨之余,也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字给练好。   同样的话他师父也对他说了好几遍,说他的字虽挑不出错,但也没有什么风骨,须得勤加练习。顾准如今没有科举的压力,时间又充裕,自然开始练了起来。   顾准这一晚就在老宅里面度过的,第二日一早还没等有心人登门,顾准便先行一不去了县衙,同苏墨言和沈元彻汇合,准备去办事了。   苏墨言近日略有些忧心。一路上只听沈元彻叽叽喳喳,高谈阔论,却不见他展过笑颜。不是苏墨言不想说,只是一直在想事,实在没有心思说笑。   昨天晚上苏墨言就叫人打听了一番,结果打听来的消息叫人很不乐观。   他们这次答应下来的差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杏林村。   早早地扑来顾家的两个人还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吴婶子远远看到顾准他外公过来了,见他们没寻到人,实在没忍住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劲儿,倚着门槛大声说了一句:   “若要找顾准的话还是挑个日子吧,他一大早就走了,这几天必定不会回来。” 第59章 吃瘪 被嫌弃的三人   李家村离杏花村可不近, 一个在县城东边,一个在县城西边。隔得那么远,虽同为一县可顾准却也也从来没有去过此地。   李况也不知是不是存心让他们历练一番, 竟直接让他们三人过去了, 连个衙役也没有给他们配。沈元彻对此十分不满意, 一路上都在抱怨:   “虽说县衙里面缺人手, 可也没有这个缺法儿吧, 给我们配几官差也没什么难的。如今什么人都没有,人家能知道咱们是谁吗?”   顾准凉飕飕地回了他一句:“就你这嚣张轻狂的样子,往那儿一站别人就知道你非富即贵了。”   虽然这话不好听, 但沈元彻还是觉得顾准多半是在夸他,一眼看着就知道非富即贵,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能耐啊。   沈元彻骄傲不已:“看来你也是有点眼力的,你看的出来旁人应该也看的出来来。待会儿若是他们不听话,我就亮出身份好好吓一下他们。”   苏墨言提醒:“咱们来这边是为了同他们说清楚朝廷的变法,不是为了起争执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穷山恶水出刁民,对付这些刁民只有把身份抬出来才是最好的。我说我是秦王世子,他们心生畏惧自然就不敢跟我们争了。”沈元彻一副只有自己最懂的样子, 摇着扇子端坐在马车上。   若不是这乡间的路实在太过颠簸, 也许他这高人风范还能更足一些。再有就是这天真的是太热了,这会儿坐在马车上还好,等下了马车往太阳底下一站,那可真是什么公子哥的气派都没了。   “咱们速战速决吧,早些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也能早些去休息。”   顾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装,还没开始就说这些大话,也不知道待会打脸的到底是谁。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 三人外加一个马夫才终于到达了李家村。如沈元彻所说一般,到了地儿,这村子给人唯一的印象便是穷苦。放眼望去都看不到什么气派的房屋,田里的稻子倒是长的挺好的,只是在田间劳作的人都没什么精神,还有好些瘦得不像话,风一吹感觉都会倒似的。   沈元彻暗道:“怎么江南也会有如此穷苦的地方?”   实在令人费解。   “即便是京城也有穷的地方。”顾准道。   “有吗?”沈元彻怀疑顾准只是欺负他老实,所以故意骗他。要是真有的话他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反正在沈元彻心中京城那就是天子脚下,是富庶之地,这样的地方跟穷字那是一点都不沾边的。   也只有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才能如此落魄萧条,实在是与他的身份不搭边儿。   进了村没多久,三人便被人拦下了。到底是生面孔,村里人虽见他们年轻,但也不好放任他们继续在村中闲逛,再说这一行三人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惹的。   一碰面,沈元彻立马把自己的身份给摆出来。他本来自信满满,觉得这些人听了他的身份之后必定恭恭敬敬,然而对面的人听说他自称秦王世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元彻懵了:“你没听见我的话?”   “听见了。”村民反应平平,“不就是秦王世子吗?”   不就是?不就是!   沈元彻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要不然,他怎么至于听到这么一句狂妄的话。这小小刁民可知秦王世子意味着什么,他可是当今天子的亲侄子,结果这人竟然还敢说不就是?   好大的口气,简直不知死活!   沈元彻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憋的难受,良久他不甘心地问:“你该不会是不知道秦王吧?”   “巧了,确实不知道。咱们这小地方也管不了那么远。管你是秦王还是赵王呢,反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在我们这儿,知道知县大人是谁就够了。一辈子也不出县城,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有用吗?”   沈元彻被噎得半死。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顾准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一顿:“失算了吧?”   苏墨言不好光明正大的取笑别人,只能以手作拳,掩在嘴边忍着笑意。   即便这样沈元彻还是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但跟这么一个小小村正说道理显然是说不通的,他直接阔步往前:“懒得你说,你们里正在哪?”   “找我们里正?行,随我来吧。”那村正立马引在前头。   沈元彻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一个小村正没有这样的眼力见儿不算什么,可身为里正多多少少应该知道的吧,就算他不知道今儿沈元彻也要给他说明白了,务必要让他们心生敬畏,知道自己不好惹。   顾准与苏墨言对视一眼,也速速跟上。   到了里正的住处,三人不由得都惊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这住处跟他们之前看到的差距太大了。打个比方,方才看到的那些好比茅草屋,这个便是三进三出的宅子了。气派不说,占地儿还格外得大。   该说不愧是里正的住处么?   村正也是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会有些自吹自擂地说:“咱们里正可是村里的大善人,也是咱们村里面顶顶富裕的人,这样的大宅子这里有一处,县城里头还有一处。我们里正家里是做生意的,里正家的小公子今年刚考中了秀才公,前两天还大摆了宴席,周围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跟着沾光。像咱们这位秀才公一样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了。”   沈元彻笑话他头发长见识短:“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您也考一个?”   “用不着,我们三人都是。”沈元彻神气十足。   吹牛的吧,那人心想。分明都是年岁差不多的人,怎么里正家的公子便如此稳重,这三人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   算了,交给公子看好了。   进了大宅,顾准也终于看到了里正家那位大名鼎鼎的公子了。不过结果着实让三个人意外了好久,谁能想到呢,这位人人交口称赞的公子竟还是个熟人。   李周见顾准三人过来,亦是恍惚了一下,不过略想了一下,他便猜到了这三人为何而来。这也不难猜,毕竟他之前已经听说过顾准与李况的关系了。   “几位同窗怎么到我府中来了,提前也没打一声招呼?”在自家的地盘上,李周是一点都不虚他们的,直接照顾他们入座。   寒暄了一句过后,他便让下人上茶。   沈元彻挑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斜着眼打量这屋子:“你这宅子倒是不错,宽敞又气派,我一路走来竟也没看到有一间比这更好的。你这房子盖的这么好,村里其他人就没眼红过?”   李周笑了笑,同带着他们过来的村正道:“三叔,既然客人已经坐下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忙吧,免得耽误了农活。”   那人应下,果然转头就离开了,听话得如同收到什么圣旨一般。   李周这才回了沈元彻的话:“村里人都是心肠善良的,绝对不会因为几间房子便心生怨怼,这点还请世子爷放心。”   顾准见他回得不卑不亢,半点不见当日之窘迫,便道:“看你如今这么一副态度,是早就知道我们所谓何事了?”   “大概能猜得到。”   顾准单刀直入:“那不知李公子是如何想的?”   李周摇了摇头,心中好不痛快:“想必顾兄是说朝廷改革税法的事情吧,可这事儿我们家实在掺和不了,县衙派的人过来讲税法,我们李家也一直在积极配合,只是这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都铁了心不不想改,我们也实在没办法。”   沈元彻不满:“身为里正,本就应该替朝廷分忧。”   “话虽如此,可这件事儿连县衙的官差都解决不了,我爹一个小小的里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白了,李周这意思就是做不了,也不想做。   顾准跟苏墨言都在观望,沈元彻却沉不住气,质问:“那些人如此反抗县衙,就不怕被抓进大牢里头?”   顾准垂下眼眸,法不责众,那些人应该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李周是无所谓:“若是世子爷想要问罪想必是找错人了,此事确实不干我们家的关系,几个村中百姓的选择也不是我们一家人能干预的。”   沈元彻不信:“可是刚才那个村正分明很听你的话。”   “那不过因为我家比别人家富裕几分,平日里做了些善事在村中有些威望,又因刚考中了秀才,仅此而已。世子爷,我们父子二人可都对此次变法鼎力支持,您若是不信,回头等我爹回来了直接问我爹便事了。不过,此事若还是从我们李家入手,多半是没有用的,您若是现在还心生疑惑,不如直接去外头拉个人问问,只消问几个人便能知晓,这些人的念头绝非是我李家人能左右的,谁还能有那样的能耐,能指派村民与县衙抗衡呢?”   沈元彻不信,果真起身准备捉个人问问。   在他看来这变法实在是一种好事,他不懂为何这些人非要这么不识好歹。   顾准也赶忙跟上。   她们一出门便拦到了一个人,一个是中年男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待沈元彻志得意满地跟他们说完了此次变法的章程后,那两人瞬间变得不耐,尤其是那个老妇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呸,又想变着法从我们身上面掏钱,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天天变这个变那个的,变到最后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若果真有那么好的话,干脆连钱也别收好了。”   沈元彻被骂懵了:“这……怎么能不收钱呢?本来就应该交说啊。”   不收粮也不收钱的话,国库的钱从哪儿来,朝廷又该如何发放俸禄?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也是冷冷一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果然是惦记着我们的钱,这是非得要逼得我们没过路了?”   “不是,怎么就变成逼你们了?这变了税法也是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啊。”   “别说那些有的没了,以为我们会上当?做梦去吧。”老妇人叉着腰,又啐了一口,方才恨恨地离开。   这群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这两人不行,沈元彻不信邪地又捉了另外一个。   结果这个反应更激烈,直接骂的他狗血零头。   沈元彻气得与他对峙,结果一番交锋下来,对方毫发无伤,只有他气的半死。   沈元彻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要说一个两个还是偶然,可遇见的每个人都如此义愤填膺,那就说明这几个村长的确是难啃的硬骨头。没办法了,沈元彻木然回头,绝望地看着顾准与苏墨言:“这群刁民也太嚣张了吧,有理都说不清,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结果,跟顾准猜测的相差无几,他早就知道此次任务不会太简单。不过看到这些人对变法如此抵触,顾准却觉得,根源还在那李家父子身上。 第60章 查案(捉虫)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行人无功而返。   李况特地在县衙等着他们, 欣赏完三个人灰头土脸的样子之后,甚至还有心思说了一句风凉话:   “我可是对你们三个寄予厚望,看你们这样子, 似乎是解决不了?”   沈元彻觉得李况不地道:“可您之前也没说李家村的人如此顽固啊。”   其实不只是李家村, 他周围几个村庄也一样冥顽不宁。他堂堂秦王府世子爷, 都这么好声好气跟他们说话了, 可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尤其是最后那个老大爷, 说到激动的时候还喷了他一脸口水,可把沈元彻给恶心坏了。方才回来的时候他擦了一路,脸皮都快要擦脱好几层了。   “早知如此难办,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应承下这件事情的。”沈元彻憋屈道。   李况眸光一转,心底尽是戏谑:“听世子这话是要反悔了?”   沈元彻厚着脸皮道:“就是想反悔, 您又能怎么样?我既不是您的学生,也不是朝廷命官,本就是一个自由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能管得住我?”   他可不想再去那什么鬼地方,一个两个都没什么敬畏之心, 他一个天潢贵胄去与那些人分说, 实在是有辱身份。   李况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世子当然是可以走的,只不过,我已叫人快马加鞭送了信回京城,一封城给圣上,一封,送去给秦王。”   “……你送给谁了?”   “秦王啊。”李况微微一笑。   沈元彻滴溜溜地瞪着李况,似乎从未想过李况竟然是这样的人。   李况悠悠道:“世子如今还走吗?”   走,有个屁!   沈元彻恨不得骂娘, 都已经把他的路给堵死了,他还能往哪走?沈元彻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他父王。从小到大被鞭打多了,以至于沈元彻一听到他父王的名字便心生惧意。   李况当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对方拿捏的死死的。   既然走不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顾准同他们约定了明日出行的时辰,便送了两个人出衙门。待回过头时,顾准才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您真的送信秦王府了吗?”   “没有。”李况回得干脆,“只是随便逗一逗,谁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信了。”   果然是没什么城府。   顾准心底一笑,自己一个人吃苦,跟有个人陪着自己吃苦,那自然是后者更让人好受一点。   在他师娘那儿用过了晚饭之后,顾准才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自己租下来的宅子里面,三个人回去的时候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不知道多平静。   只是这兄妹三个不管俗事,系统却不得不替他们着急。   当初赁这房子的时候只交了半年的钱,如今顾准在府城就呆了快将近三个月了。这两三个月的房租也算是白教了。若是手里有余粮自然不慌,可问题是,顾家三人不事生产,根本没有家底!上回出去买东西花的钱,还是从它这边抠出来的!   晚上顾准去了张先生家一趟,看望老师怎么能不带东西?遂又花了不少钱,系统看到那些钱心都在滴血。那毕竟是它的钱啊。   系统好说歹说,一直盼着说服顾准仔细想想他的营生:“哪有宿主这样的,自己不赚钱一天到晚薅我们系统的羊毛?我就在这儿给你兜个底,反正我手里头是没什么钱了,往后你也别想从我这扣出来半个子,想养活家里人就得自己挣钱!”   系统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凭空变出一条鞭子来,狠狠地鞭挞它这个周扒皮一般的宿主。   顾准仍是不急,手头没什么钱,那说明还是有的只是不多。系统着急他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用完了我自然会去赚。”   “等用完了就晚了,谁还没有个燃眉之急,等到你缺钱用的时候你用什么?赚钱这事儿得讲究个未雨绸缪。”   “那你便去绸缪吧。”顾准直接撂挑子不管。   这可把系统给气坏了。   可它又做不到真的一点不管,系统多多少少有些管家婆的习惯,看到家里没钱是真的心慌,尽管饿肚子的那个人并不是它。   这赚钱养家的担子,终究还是落到了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它身上。宿主这个废物连赚钱都不会,它看也没有必要继续考科举了,老老实实回家养猪去吧!   当然,系统也就只敢腹诽两句,真要说出来它是没这个胆子的。   在系统思考赚钱大计的时候,顾准却在想着李家村的事。   县衙既然已经发出了政令,普通百姓必定不敢与县牙做对,哪怕是几村之众,也绝对没有这样的底气。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一定还有内幕。   要他说,就得从李家开始查起。   顾准一面想事儿,一面开始练字。虽一心二用,可手下的字仍写得极好,且仔细观之,较前两日竟又有了长进。   翌日一早,金巧在顾准还未出门的时候便已经坐着马车过来了。李夫人知道顾准今日必定不着家,所以早早地吩咐丫鬟,让她过来将双胞胎接过去。   顾长安兄妹俩一早就习惯了李夫人的照顾,尤其是顾长乐,看到金桥过来的时候乖乖地长起了双臂。   金巧含笑地将她抱起来:“真乖。”   顾长乐害羞地笑了笑。   金巧抬头同顾准道:“夫人知道顾公子今儿出门办公,让我给您捎句话,道晚上不必在外头吃,家里厨房留着您的晚饭。若是苏公子与世子爷一同过来也是可以的,夫人已经让厨房备着了。”   顾准心中划过一阵暖流:“劳烦姑娘替我谢过师娘。”   “顾公子客气。”   顾准虽然知道师娘多半是因为自己一对弟弟妹妹才对他如此照顾,但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甚是不错。除了吴婶子,也就师娘让他感受过被悉心照料的感觉了。   快到了约定的时间,顾准三人在县城外头碰面。只一日的功夫,沈元彻却已经没有了斗志,哪怕见顾准过来也是意兴阑珊:“咱们今儿要做什么?”   “去查一查李家吧。”   苏墨言惊奇:“李大人未曾跟你透露过李家的背景么?”   顾准摇了摇头,他昨天问过,但师父说这事情已经交给他了,所以还得他亲自来查。   沈元彻哀嚎:“我怎么感觉李大人在故意折腾我们呢?莫名其妙交代了这么一件事情,别说差使的人了就连一点线索都不给,这叫人从哪里下手?”   “与其抱怨,还不如直接过去查。”顾准一槌定音,决定了今天的行程。   沈元彻继续唉声叹气。   苏墨言心想此行也是对自己的历练,所以并不叫苦,只有沈元彻一个处处不满意,一路上絮絮叨叨,被顾准瞪了两下之后才乖觉下来。   这是他心里还不服气,觉得自己亏了。早知道会碰到这样的倒霉事,回盐官县的头一日他就不该去拜访李况的。   到了李家村后,沈元彻赌气地走在前头不说话,苏墨言落后一步,与顾准聊了起来,甚至已经约好了晚上一块儿读书。   沈元彻也是在前面走了许久,不见他两个人跟上才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俩又粘到一块去了,气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不想查案了?”   臭脾气,顾准无语。   这是事情还是要查的,不过其难度远超顾准所料,他们本想在李家村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结果问了一圈竟没人跟他们说实话。   沈元彻被他们气的哇哇直叫,实在忍不住亲自去捉的一个,见他长的憨厚便率先质问:“你们敢这么跟官府叫板就不怕被抓进牢房吗?”   被捉来的汉子一脸鄙夷:“我又没犯法,怎么可能会被抓?”   这人……似乎能问出些东西了。顾准给苏墨言一个眼神,随后道:“视朝廷法令如无物,竟还敢说自己没犯法,真是可笑至极。就我所知,县衙去年冬日应当也派了衙役过来同你们说法,本以为是件好事,如今看来却也收效甚微。”   顾准毫不掩饰他的嘲弄,干脆地用起了激将法:“被人拿枪使反倒对别人敢感激涕零,就是不知等日后发作下来那人还会不会帮你抵命。”   “你……你吓唬谁呢?”汉子结结巴巴。   苏墨言附和:“朝廷令盐官县百姓今年秋税交钱,你们若不交,自然就违抗法令。待知县治你重罪时别说什么法不责众了,错了就是错了,敢问一句,你们几个村子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人?”   加起来……不过五六百人,这么看来确实不太多,汉子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虚汗。   顾准冷笑:“去年丰县剿匪都剿了两万之众,你们这点人又算得了什么?想与朝廷作对,也不先看看你们有几颗脑袋!”   汉子被吓到了,改口:“谁说我们要与朝廷作对了?”   苏墨言放缓了语气:“那你们又为何反对新税法?”   “我们即便要交钱,也不会让官府占便宜!”那新税法他们也听说了,说什么等到今年秋天的时候常平仓会购粮,百姓可以将自家粮食拿去与常平仓交易还钱。   他们才不信常平仓不会压他们的价钱呢,到时候粮食一多,他们若能卖出价钱来才有鬼呢。   顾准念头一闪:“你们不想与官府交易,想同李家交易?”   汉子脸色骤变,再不敢说一句,丢下一句胡说八道之后便匆忙离开。   人就这么走了,没办法,顾准只能盯着李家。好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所以并不着急。   晌午过后,李周终于出门了。顾准三人立马小心地跟在后头。半个多时辰后,三人停在了县衙的一处铺面跟前。   “兴隆米行。”顾准看着牌匾,“这李家做的生意怕不会就是这个?”   “多半是的,那小二恭敬的态度便像是对待主家。”苏墨言补充,“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了。”   顾准微微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   见李周往外看,顾准闪身一躲,将另外两人也拉到了身后。   李周往外看了一一眼,没见到什么奇怪的只得收回目光。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路总有人在背后看他,兴许是错觉吧。   巷口处,顾准又道:“这么米行看着并不大,只凭这个还不足以让李家如此稳得住,看来咱们得查一查这米行背后的人了。”   苏墨言也是一脸凝重。   自古以来变法也意味着斗争,无论怎么变,总有想从中获利或者誓死反抗的,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利益被剥夺。   沈元彻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迷:“他家开米行,跟这边的事情关系么?”   顾准伸手夺过沈元彻的折扇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先不说凭李家一个小小米行吃不下这些粮食,即便是吃下了也只亏不赚,单说与官府作对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李家既然敢教唆村中百姓,后头必然有更大的靠山。” 第61章 查清 损人的办法   既然要查兴隆米行, 光靠他们三个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又去李况那儿借人。   李况只有一句话, 不借。   沈元彻差点没有被他气了半死:“是你让我们去做事, 现在有了困难又不帮忙, 有你这么当人师父的吗?”   李况回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如今县衙正是用人的时候, 公务要紧, 也实在分不出人手给你们用。我看你们三人就足够解决这件事情了,该怎么办,你们三个看着办吧, 查出来了只要给我一个结果就行。”   这话说的,摆明就是不想管。   沈元彻气得直接调头回家了, 多在这里待一会儿他都觉得憋屈!   偏偏这么一个人他却还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是不认真做事,回头李况直接跟他父王再告一状,那他估计是要凉了。秀才这个名头都保不住他。   沈元彻不管不顾地走掉了,苏墨言却留下了,还被热情的李夫人拉着一块用了晚饭。   用过饭之后, 顾准带着弟弟妹妹回家, 苏墨言也同他一道,他昨日温书看到了一个问题,想与顾准讨教讨教。   顾准听他提起也颇感兴趣,两人谈着谈着便忘了时间。若不是后来见天色晚了,苏墨言还真不想回去。他在京城的友人虽多,但是却没有像顾准这样给他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越单纯的友谊越是弥足珍贵,同顾准相处的时候不用计较派别,不用计较得失, 这样的状态,苏墨言十分满意。他甚至觉得比起尔虞我诈的京城,盐官县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另一头,李夫人也听说今日沈元彻被气走一事,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便开始教训起了李况:   “世子还是个孩子呢,你老是与他作对干什么?真把他给气跑了,你以为圣上会让你好过?”   秦王世子为何会行事张扬,那还不是圣上宠的。   李况道:“不过就是随便逗他两句。”   “这是什么坏毛病?趁早改了它。你要是衙门腾不出人的话,就让小厮帮帮他们。都已经求到跟前了还不出手,你这个师傅未免当得太名不正言不顺了,你也不怕你徒弟埋怨你?”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是为了他们好。你也说了他们年纪轻,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极好的历练机会已经十分难得了。就连我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没见着这样的好机会。尤其是我那徒儿,他虽聪慧过人但到底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如何用人,如何做事,这里头门道大着呢,他还有的学。”   李夫人摇了摇头:“当你的徒弟可真是不省心。”   李况摊了摊手,他这确实是为了徒弟着想。自从这事儿指派下去了之后,李况就没想着自己要插手。他不仅现在不会插手,往后也不会。在他看来,顾准还是或许太稚嫩。可留给他这徒弟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必须快速的成长起来。   府试与乡试并不是一年,但算一算日子,明年秋天乡试,次年春天会试,待会试过后便要正式进入朝堂为官了,可顾准这十来年并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学的东西还多着呢。首先要做的,就是看清自己往后道路之艰难。   变法,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今日过去之后,顾准也知道此事的复杂程度了。第二日他仍早早地起身,与他们汇合。   只是今儿只苏墨言来了,沈元彻直接赖在床上起不来,打发当归过来递一句话,问问顾准能不能给他放一天的假,让他在酒楼休息休息。   顾准黑着脸直接调头去了酒楼,当归拦都没拦住,让顾准闯了进去二话不说将沈元彻从床上拉了下来。   沈元彻人都傻了,这大早上的,他都很没清醒呢!沈元彻没想到顾准竟然这般残忍,在那儿叫苦不迭:“我这两天腿走的都快要断了,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休息休息?”   “等你七老八十了自然有的是时间休息,现在休息,你怕不是想让我师父写信给秦王?”   沈元彻一听到这些就头疼:“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了,我起来还不成吗?”   沈元彻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一点不好含糊,随后怏怏不快地跟着两人后面。   本来以为今天能偷一次懒的,谁想到顾准这么不近人情。   可出来了之后却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他们手头人手实在不够——为数不多的几个能用的就是沈元彻带来的罗管事、杜嬷嬷、当归几个小厮外加苏墨言的两个小书童了。   这是他们手头上仅有的人手。   想要在短时间把李家查的清清楚楚的,这么些人手肯定是不够的,而且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是盐官县土生土长的,本身就得县内不甚熟悉,让他们过去查东西也是为难人家。   沈元彻为了让他们放机灵点儿,认真办事,还知道拿个奖励在前面吊着。这奖励毫无疑问必然就是钱了,毕竟沈元彻啥也没有,就是钱多。   系统看这样子又是没忍住一阵心动,它要是沈元彻身边的小厮就好了,这样的话那些钱通通都是它的。有它出马,还怕有什么是查不出来了?   有钱在前面放着,几个人立马就动起来了。   有这些人出去办事还不够,顾准他们自己也得时刻盯着。李家人很慎重,一连盯了两天也没有什么收获。   沈元彻撑了两天实在是觉得无趣,便开始鼓动顾准让他放弃:“咱们在这米行外面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一个可疑的人都没发现,这结果想必也不用多说了。要不是那些人谨慎小心,要么是你猜测的那些事情本就是子虚乌有,与其调查这些,还不如早些回李家村劝劝那些不长心眼的村民,讲多了说不定就管用了。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我说顾准……”   “闭嘴?”顾准目光紧紧盯着米行,在看到一个穿着富贵的人进了米行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注意到沈元彻说了什么了。   苏墨言也打起了精神。   那位老爷进了米行之后是李周跟他父亲亲自接待的。要知道李周如今的身份可是秀才,能让李周如此讨好的人,来历能简单么?   几个人在里面说了近两刻钟。   出来时,那老爷还细心的看了周围一眼,见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才放心地坐着轿子离开了。   顾准一路尾随。   跟踪这件事情,一回生两回熟,自从上次跟踪了李周之后,顾准便摸到了跟踪的门道了。一路跟到了县衙荣合胡同的一处大宅子家。   这地儿顾准熟,毕竟他来过:“温老爷府上?”   “你认识这人?”沈元彻指着出来的那人。   顾准想起了之前买他画的温如言温老爷,那位温老爷是家中幼子,这一位与温如言有些相似,想必就是温家大老爷了。   顾准这阵子跟着李况,对县城里头几个富贵人家也都一清二楚,若说他师父没来之前是高家独大的话,那么高家之后就是温家了,再就是城西张家,城南宋家。   这四家每家都有人当官,且官职都不小,又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在盐官县中颇有地位。   顾准不知为何总觉得另外几家也掺和了进来,所以他就带着沈元彻跟苏墨言专门打听这几家的消息。他们手头的渠道有限,若想打听消息就得利用别的渠道,各种三教九流的场所才是消息最多的地方。   于是,顾准整日待在酒楼里头,一待就是一整日。   余下几人被派去了赌场之类的地方,一天都不得歇。   别说他们累了,就是顾准一天到晚也不闲着。有时候沈元彻也想不通,为何顾准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他不懂,于是就问了,只是顾准也没给什么回复。   顾准也没想过这些,他只是觉得,这是同一件让他觉得一筹莫展的事情,将这样一件事情做好本就意义重大。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连盯了七八日,顾准终于找到了证据。   确切来说也不算证据,只是当归在怡红楼里面偷听到的。   顾准三人得知消息,立马去跟李况回禀。   事实便是,这场税法变革惹了温张宋三家极度不喜,谁也不想平白无故丢了那么多的钱,所以三家索性联合起来一起做了些小动作。   竟然没人敢反抗县衙,那他们就培养出一些能生事儿的。李家就这样入了他们的眼,李家与温家是亲家,李周的姐姐嫁给了温家的庶出长子,本来关系并不算亲厚,但这段时间却联系甚密。有温家在背后撑腰,李家便私底下游说村民,告诉他们变法诸多不好,让他们只管去闹,即便最后朝廷逼着他们要钱,那也有一个米行能够让他们兑钱。   温家做这些事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满于官府,想要做点手段。   当然他们的计划还远不止于此,只要李家村的那些人起了点作用,脱了官府的后腿,后面总还有手段等着李况等人。   左右他们是不会让这变法进行的如此顺利的。   当然,顾准再查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发现了另一点,三家明面上的田产都不多。   是寻常人家那也就算了,可这三家都是盐官县赫赫有名的,大奖怎么可能吃那么一点田产。真要为了那么一点田产与官府作对,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家中还有许多隐田。   顾准记得县衙之前清算过田产,他也在他师父那边看到过册子,顾准敢断定,这三家的田产不止册子上面记得那么多。   所以顾准便问他师父:“朝廷清算的时候,这三家可是隐瞒了?”   李况露出满意的目光:“不错,是隐瞒了些。”   “您不管吗?”沈元彻不解。   李况心说,怎么可能不管,这不是为了历练你们吗?李况压根就没有表态,反而问了顾准一句:“若依你看,要如何将他们瞒下来的田产公布出去呢?”   顾准微微蹙眉。   李况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   须臾,顾准便想到了一个法子,虽说有点损,但……谁让那三家有错在先呢? 第62章 告密 有人隐瞒田产   顾准的法子也简单。   “这三家既然还有隐田, 肯定是租给旁人种的。他们这些田想要瞒过别人容易,可想要瞒过佃户却难。若让官府去查的话只怕他们的反应还会更大,不如直接把这个清算出来的册子公示出去, 并且下令, 若有人能举报隐瞒田产者, 便与以奖励。”   还能这样?!   沈元彻震惊之余, 不禁觉得这法子实在太损了。不过他喜欢, 唯一有一点不好的便是:“那些佃户有这么胆子告发么?”   “匿名告发,只要县衙不对外公示告密的人,谁又会知道是他告的密呢?”   苏墨言含笑:“这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了。”   沈元彻仔细想了想, 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不过这么一来,倒霉的就是那三家了。这就等于跟整个县城里头的人说这三家还有田产隐瞒不报, 而且要不了多长时间官府也能把这些富户实际的田产给摸透了。民不患寡而换不均,不知道家底的时候或许还能装作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可一旦知道了家底,想必便会有不少人对这三家恨之入骨了。仇富么,古往今来都是同样的。   沈元彻嘿嘿一笑:“你倒是挺损的,这样的法子都能想不出来。”   “比不得你损。”顾准怼了他一句后, 又询问似地看了他师父一眼, 想听听他师父的意见。   李况只点了点头:“先按着你说的做。”   顾准眉头一松。   按照他说的来做,那就说明对他的法子还是认可的。顾准也不耽误,立马下去准备。   李况是真的不准备帮他,就连公文也是让顾准自己去查衙门里头的往返公文,最后自己草拟出来的。   苏墨言见顾准只翻了几张公文之后便好似烂熟于心一般,写出来的告示也有模有样,心中好奇得紧:“顾兄难道把刚才看的都记下来了吗?”   顾准怔了怔,旋即坦白:“我记性跟耳力都比一般人要好。”   沈元彻已经在旁边让嚷嚷了上了:“你这该不会就是过目不忘吧?”   顾准也没否认, 只道:“差不多。”   “还真是!”沈元彻立马就来了兴趣,直接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准备考一考顾准。   这过目不忘的事他还是只在话本里面看到过,京城有那么多的才子,可没有一个敢对外声称自己是过目不忘的,就连苏墨言也不敢夸下海口。如今顾准既然敢这么说的话,那他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了。   可试来试去,沈元彻不得不承认,老天爷确实偏爱某些人。   他这本书是刚拿的,也确定顾准从来没看过,只是给他看了一眼之后,他便能背出来,一字不差。   沈元彻震惊不已:“世上还真有过目不忘的人。”   老天爷糊涂啊,不仅给了顾准一副好皮囊,一个聪明的脑袋,还给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沈元彻喟叹:“这么好的本事,怎么就不给我呢??”   若是他也能过目不忘的话,也不会每次背书都如赴刑场一般了。不过顾准还是太低调了一点,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件事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他能过目不忘的话肯定已经喊得人尽皆知了,少说也要换一个神童的名头给自己戴一戴。   “我可真是太羡慕你了。”沈元彻真心实意道。   顾准心道,你只是缺了一个不中用的系统,谁碰上那个系统都会有这个本事的。   只是他刚好被选中了而已。   苏墨言倒是没怎么羡慕,这世上之人的际遇是说不清的,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顾兄幼年失去父母,老天自然要在别的方面厚待他几分。只盼着顾兄往后的路能走的更顺坦一些,如此才不辜负他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有如此高的天赋了。   前面闹出来的那些事情李况也听说了,不过他也是才知道顾准竟然还能过目不忘。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不过仔细想开,似乎也早就应该发现这个苗头了。当初李况给顾准送书的时候,特意安了一个坏心眼,选的那些书可不是那么容易读懂的,即便读懂了也得花费不少时间。李况本来要考一考顾准的耐性,结果顾准每每读书却比别人快许多,有时候头一天将书拿回去,只过两三天便又将书还回来了。李况一开始多少有些生气,只是后来考过之后发现,顾准从不是囫囵吞枣地读完,而是每一本都读得细致入微,感悟颇深。   之前李况还以为顾准为了读书废寝忘食,如今看来,那是因为人家天赋过人。不过,收了一个天赋过人的当徒弟,他的运道貌似也不差。   李况想了想,又写了一封家书送回京城。继徒弟连中小三元之后,李况显然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可以显摆的事儿。他也不管家里人看到这封信会作何想法,反正他就是想吹嘘一下。   收了一个好徒弟,难不成还不能让他吹一吹吗?   另一头,顾准三人将公式拟好之后,方才请陈枫将其张贴出去。   官府的公文,一般都是贴在最显眼的位置。顾准还特意吩咐了,让他们在城中多张贴几份,每个街头的粉壁都贴上。若是到了村上,则由每个村的村正负责此事,务必告知到位,好让盐官县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件此事。   这张告示的内容也很快就吸引了整个盐官县老老少少的注意。   上面明明白白的写清楚了各家有多少的田产,又注明了田产位于何地,其清楚明了的程度让外行人看了啧啧称奇。不过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后面的两排小字:   “这检举竟然还有奖励?若属实的话还能得500文钱,若是隐瞒的钱财数额过大,还能得个一贯钱世上竟有如此好事!”   “便是有这样的好事儿,你不也只能干瞪眼看着?难不成你还知道谁家隐瞒田产了?”   这话问得直接,问过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有人觉得遗憾,有人却已经思量开了。   温张宋三家自然是最着急的,温大老爷跟温如言已经前往各处巡视过一圈了,虽然底下那些佃户依旧恭恭敬敬,但是温家怎么都不放心。   这些人看着中心,可谁知道他们皮下有什么心思呢。养他们还真不如养条狗,养狗都比他们忠心耿耿,不像这些人,种着他们家的田还想扒在他们家身上吸血。   真是不知所谓!   同温家差不多的,还有张家的张松涛。   张松涛此人唯利是图,虽有家财万贯,却仍活的像个守财奴,每年都只想着如何从佃户手里多拿一些粮食。如今朝廷这么做,等同于是断了他的财路,张松涛怎么能忍?他可不像温家,做事那般含蓄,张松涛仗着自己背后有人直接去城外,并且扬言,若是有谁说了不该说的回头定不会让他好过。   山下的村民倒真是被他吓到了,连忙道不敢。   有倒是恩威并施,张松涛知道光恐吓是远远不够的,于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之后便又送了一颗甜枣,将家里攒的那些没人吃的陈年米粮拿出来做人情。   唯有韩斯年对此嗤之以鼻,他才不怕什么张家温家,前段时间县城里头的人才将张松涛敲打一顿,结果还没过多长时间就故态复萌了。   韩斯年面上隐忍,是这已经开始调查张家隐藏的田产了。   早点告发才能早点让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得到教训。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出着主意的人,若没有他,张松涛只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坐立难安了。韩斯年只盼着这次的粮税改革不是走了过场,也不是改着改着就又变成了从百姓口袋里面掏钱去养活那些贪官污吏。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韩斯年当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   县衙里头,顾准几个也在等告发之人。   沈元彻等得最认真,他本以为过一两天便会有人上门,结果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人影。   沈元彻便觉得,是不是那告示上面写的钱子不够。都说财帛动人心,既然他们心不动,那肯定是给了钱不足以让他们告密了,是以沈元彻鼓动顾准去改一改告示,把奖励的钱翻一番,翻一翻不行那就翻两番,总之他有的是钱,不怕没钱兑现。   顾准当然不至于听他的。朝令夕改,这危害可比没人告密来的大多了。   “这才过去几天,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顾准见他又在屋子里头晃来晃去,晃得他眼睛疼,别说了这么一句。   沈元彻怪他不知道急:“什么叫才过去几天?这都两三天了还不见动静,说明你这法子根本行不通。”   顾准白了他一眼:“你这火急火燎的毛病,看来这辈子都比想改了。”   “我这是为了谁着急啊?”   “反正肯定不是为了我。”顾准轻飘飘道。   沈元彻都快被他气死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急得上火还不是为了你,结果你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好,既然你不急那我也不管,我倒要看看要是一直没人过来的话,你又该怎么收场?”   顾准睨着他:“你就这么笃定没人来?”   沈元彻胡扯了起来:“要来早来了,现在不来的话以后也不可能来!我早就说这法子没用,你偏不信我。”   最后一句刚刚落地,陈枫便兴冲冲地从外面奔过来,素来的稳重都便成了急不可耐,见着顾准便道:   “顾公子,外头有人要告温家隐瞒田产!”   顾准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元彻。   沈元彻杵在原地,老天这是在耍他的吧…… 第63章 告状 谁的靠山更大   苏墨言忍笑:“快请进来吧。”   这话比沈元彻说的可管用多了, 陈枫立马屁颠屁颠地过去请人。   沈元彻有点不痛快,刚刚被打了脸正好没地方发泄呢,现在看到陈枫反应这么快, 立马像是捉到了什么小辫子似的:“为什么我吩咐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动弹?你一说话就跟得了圣旨一样?!”   “世子爷这是在转移话题?”   “谁说的?”沈元彻眼珠子一闪, 嘴硬道, “我才没有。”   顾准轻哼一声, 并不想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没多久陈枫就把人给领回来了, 来人是一个佃户,进来之后也是畏畏缩缩,先问苏墨言他们是不是只要告了密就真的能拿到钱。   大概是苏墨言看着实在太温和了些, 这人只信他。   苏墨言也没有让他失望,缓缓道:“只要调查之后属实, 自然会给予奖励。此事官府都已经贴了告示,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既然官府有令,便肯定不会让你们白来一趟的。”   “那就好那就好。”告密的佃户心中大定。   他此番一路过来也是心惊胆战,既怕温家人知道是他过来告密的,也怕自己辛辛苦苦跑一趟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过来告密的都是冲着钱来的, 他们一年到头忙活下来, 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几百万甚至是一贯钱。为了这钱,冒一次险也是值得的。   佃户也不含糊了,直接把温家的老底都给掀了。   他们种着温家人的田,对于温家的那些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别的不说,单他们村外那将近百亩的田就都是温家的。之前县衙没有把那些田地公示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温家人偷偷隐瞒了那么多的田,可看了那告示之后,便都知道温家动了手段了。   那人说完之后又添了一句:“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不过听说温家人在别的地方还有地,就连在隔壁县城里头也置办了不少。几位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调查一下,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好像在凤台村附近。”   说完,他还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快干裂的嘴唇:“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那钱……”   苏墨言安抚地笑了笑:“你先别着急,待会儿我们便让人下去查,落实情况属实的话,三日后你再来县衙,这钱一定会分文不少地送与你。”   “那你们说话算话啊。”   沈元彻觉得这人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你看我们三个像是缺钱的吗?既然说了要给你就肯定会给的,啰啰嗦嗦的干什么?三日后只管过来拿钱便是,他们说不给你,我给!”   沈元彻财大气粗。   可是那佃户就喜欢他这样的,听了这话心里的石头瞬间就落下来。   系统悄悄道:“三个人里头就你看着最缺钱。”   “闭嘴。”顾准隐忍。   系统继续招惹他:“我要是你早就出去赚钱了,堂堂男子汉还要靠着一个系统养活,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可这点激将法对于顾准来说什么用处都没有,他不着急就是不着急,谁说也没用。再说赚钱这件事情也不是眼下要考虑的,如今要紧的是调查那几家隐藏的田产。顾准三人收到消息之后,就立马带着衙门的人赶去去温家了。   这回李况没有吝啬人手,顾准说要过来接人,他立马就借了。   既然有了人手,还是县衙的人,那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扯着县衙这张大旗,三个人光明正大地堵在了温家门口。等温大老爷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他们家门口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了。不仅是官府的官差,还有好些过来看热闹的人。   温如言一眼就看到了顾准。   他之前请顾准代笔,的确卖出去了不少画,也叫自己的名声大涨了不少。只是不是自己的始终都不可能是自己的,离开了顾准,他没多久也现了原形。之后温如言也想过让顾准继续替他代笔,只可惜始终没能找上他。等后来打听清楚了,才知道对方已经搭上了李知县的这条大船。   温如言当时差点没有气得半死,只因这样下来,他就再也没办法拿捏顾准了。如今两人见面,温如言先存了十分的不喜,质问:“这不是李大人的徒弟么,怎么有空到我们温家来做客了?”   顾准可不客气,直接道:“上午有人来县衙告状,道温大老爷隐瞒田产,报给县衙的田产不实。”   底下立马响起阵阵议论声。   只因那告示上面贴的各家田变里头温家已经独占鳌头了,就这样还有不少隐瞒下来的田产,可见这温家是有多富贵。还有人心思已经活泛开了,温家都敢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其余的张家跟宋家岂不是也一样?   温老爷见底下议论纷纷,立马板着一张脸:“是谁污告,烦请速速说来。”   “无可奉告。”顾准道。   温大老爷气笑了:“连姓甚名谁都不愿意说,可见心中有鬼这样的人说的话,如何能信?就因为他们说了一句话就得搜我温家的宅子,顾公子,你们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是心中有鬼进去一搜便知,想必你温家的田产也不会放在别处。”顾准一招手,第二次碰到抄家这种事情,他已经有些轻车熟路了,“进去搜一下书房与温大老爷内寝即可。”   “放肆!”温大老爷立马呵道,“我看谁敢?”   沈元彻一看这不长眼的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叫板,凉凉地扯了扯嘴角:“京中有个叫温岭的五品官儿,在工部任职,想必就是你们家出的吧?”   温大老爷脸色一变。   这是这年轻人到底是谁?之前查过他们家?   “果然如此。”沈元彻这是想到那位不长眼的温岭好像也是临安府出来,所以才有这么一说,万万没想到竟真被他猜了出来,那就好办了,沈元彻不怀好意道,“温岭看了我都得礼让三分,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回头与陈枫道:“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进去搜,谁若反抗直接逮去县衙大牢,出了事本世子担着。”   顾准挑了挑眉,惊讶地看了看沈元彻,这家伙也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么。   沈元彻这话大气。有了他的话,陈枫带过来的那些衙役瞬间精神高涨,直接提着刀冲进了府门。   几个管家小厮想要拦着已经迟了。温老爷在后头气得快要站不稳,可面对沈元彻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忌惮了起来。   温大老爷这些天也没有打听外面的事情,根本猜不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尊大佛是谁。   温如言气不过,上前讽刺:“这位小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出了事儿您担着,您是有几条命能把事情都担得起?”   “我这命只有一条,只是我若没了,你们温家上上下下都得陪葬。”沈元彻说得云淡风轻,可眼中却里是居高临下的轻慢。   这话可把温家两位老爷唬得不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对方的来路。   只是敢狂成这样,肯定有他的底气。拦是拦不住的,这么多官差一下子涌进来,便是有再大的宅子也不够他们折腾的。家里的地契账本全都锁在书房里头,现在过去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更不必说这里还有两个不明身份的,让温老爷也不敢轻举妄动。温大老爷赶紧给管家使了一个眼色。   管家会意,赶紧下去给京城那边少爷递信儿。家里这么大的委屈,少爷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温家出口气。   如若不然,他们温家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沈元彻平时就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今天能屈尊降贵地过来抄家,完全是看在顾准的面子上。沈元彻挪到顾准身边,邀功似的:“我方才的表现尚可吧?”   顾准压下笑意,冷淡道:“马马虎虎。”   沈元彻嘁了一声:“真是不诚实。”   今日他们能这么顺利地破门而入,完全就是靠了他好不好?沈元彻不仅把这件事情归功到自己身上,后面从书房里头搜出一本地契,沈元彻也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看着脸色不佳的温家二人,顾准却觉得好笑。只配躲在背后使些小手段的人,该不会真的以为官府对他们束手无策吧,难不成家里出了一个京官就真的能无法无天了?   须知京城的官儿也分三六九等的。   顾准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外面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他索性走出了温家,让陈枫当着众人的面把温家的这些地契都念了一遍。   众人都被温家的富贵迷花了眼,他们只知温家富贵,万万没想到他们能如此富贵!   顾准回头:“温大老爷真是治家有方,别人几百辈子攒不来的家财,您只要背靠温大人便全都有了,看来京官的名头还真是能生财。”   温大老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这是欺人太甚!   他们家岭哥儿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温家的信跟沈元彻告状的信几乎是同一日抵达京城。   这日一早,温岭尚未出门就收到了家中来信。得知老父亲被如此羞辱,温岭当即大怒。   可他这火气还没有持续半日,便听上峰道,圣上要召见他。   温岭颇有些茫然,他自打进了工部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圣上,也从来没有被圣上单独召见过,这回最近是怎么了,难不成他的上峰在圣上面前夸赞过他? 第64章 贬官 我的靠山是皇帝   温岭试探性地问了问他上峰。   上峰也是一头雾水:“圣上只说让你过去, 也没说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小心点回话。”   “小心些?难不成……”   “不好说。”上峰愁眉紧锁。   这话让温岭忐忑了好一会儿,不过他自省了一下。自己在工部一直安分守己, 从来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公务上面也都是严谨细致, 即便没有做出什么成绩, 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想必也不会有人与他为敌,更不会有人说他的是非。温岭笃定了自己没什么错处,所以也就大大方方地进了太极殿。   殿中没有别的人, 只圣上与户部尚书李大人在上首。   温岭对这位李尚书还是挺尊敬的,这位李大人可是个厉害角色, 原先在礼部任尚书,前户部尚书致仕之后,圣上不信别人唯独信他,又将他放在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因李家老太爷是帝师,家在朝野内外素有口碑,兼之李家这位当家的李尚书是个能人, 一时间声望就更高了。   对上这些大臣, 温岭只能笑意逢迎。   只可惜李决并不多看他一眼,上首的皇上也是看了他就来气。   这样一个小官儿,皇上根本都不记得他是哪个,只是转念一想,这么个小官儿在地方上都能抖那样的威风,甚至能庇护家人胡作非为,可想而知如今的官员是有多目无王法。   皇上厉声问:“温岭,你可知罪?”   温岭听到这句, 心头直坠,慌忙跪在地上:“还请圣上明示。”   “你纵容亲眷大肆搜刮土地,还隐瞒田产,扰乱县衙执法,实在可恶!”   温岭差点没被吓得半死,他有点后悔自己来时为何那般自信,若敏锐些,早点想到应对之策,如今也不至于被问得哑口无言了。这是这事肯定是不能认的,温岭也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了:“圣上,臣自中进士后便一直在朝中为官,家中诸事臣从不插手,也不知道家中父辈到底做了什么。臣所言皆是事实,圣上若有疑问可请人前去查探清楚,臣确实不知自己家中发生了什么啊,还请圣上明鉴!”   “好一个不知。”李决同皇上道,“圣上,温大人怕是还以为不知者无罪。”   温岭赶紧解释:“臣不敢,只是这事确实不知情。”   他竟然咬死了不知情,那李决也懒得与他分辨什么。   这事儿跟他弟弟有关系,李决不得不多说两句,总不能让自己弟弟受了委屈,是以李决道:“身为朝廷命官,却连自己家里的亲眷都约束不了,出了事便一句不知了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知就是你的失职,所谓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家都治不严,如何能为朝廷效力,如何能为圣上分忧?”   皇上听着觉得十分在理。   这事儿是元彻亲笔写信告诉他,皇上就是不信谁也不至于不信自己的侄子。他那侄子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虽然人有时跳脱了一点,但从不说谎。他竟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温家确实跋扈。   这件事情核实是需要核实的,只是在核实之前他仍可以治温岭的罪,光一个治家不严就足够他连降三只级!这么想着,皇上下旨的时候也没有含糊,反正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还是温岭靠着岳家得来的,如今一道圣令,直接就撸到了六品。   温岭人都傻了。   他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升到五品,结果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折腾了一场。若他这回惹了圣上的怨气,那往后想要在往上升基本是不可能的。温岭只得一边求饶,一边据理力争。   只是皇上实在懒得听,他不在乎温岭到底知不知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皇上虽然对变法持有怀疑态度,但也不想有骑到李况头上撒野。连降三级已经是客气了,看他就不依不饶的样子,皇上恨不得直接把他给弄成白身。   好在他忍住了。   夺去官衔一事非同小可,就算要这么做也得等事情有了定论之后才可。   听了这么多的废话,皇上也累了,为了挥手,自有人把温岭从大殿上拖了下去。   等人走了之后,皇上才半是感慨地同李决道:“你那弟弟原先在朝廷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的人,怎么到了盐官县之后反倒窝囊了起来?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强龙压不倒地头蛇?”   心知三弟只是为了历练弟子的李决道:“兴许此次变大法确实难度极大吧。”   “那也是他没用。”皇上坚持道。都让这种人骑在他头上撒野了,可怜李叔寒过得是真可怜。   或许当初不应该把他放到地方上?   李决也不好为了自家弟弟多说什么,左右这些事情皇上心里也清楚。   殿中君臣两个就李况的事儿闲谈上了,那边温岭回去之后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皇上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温岭贬官了,还特意让大太监去工部宣读了一下他的口谕。于是乎,整个工部的人都知道温岭在圣上面前留名了。   只是这名声确实不太好,也没有一个人会羡慕。   温岭走后,几个人便在那边窃窃私语:   “靠着岳家扶持走上来的能有什么本事呢?也不知他此次是得罪了谁,直接连降三级,想必往后也仕途无望了。”   “那还用说?圣上这摆明了是不想给他面子。”   “有谁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么?”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这事来得实在突然,谁又能知道内情呢?估计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   温岭也不管身边的人都怎么议论他,即便是在笑话他,他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反击的了。   下值过后,温岭直接忽略同僚打量的目光,如丧考妣地回了家,回去之后也是谁也不搭理,直接去书房写了一封家信送了回去。   他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家种人添乱!他在京城每日过得战战兢兢,结果他们倒好,不仅不能给他助力,反而拼命地拖他后腿。有这样的家人,他能升得上去才怪呢!   南北之隔,却也只有只一封家书的距离。   盐官县内,温家还在等温岭的消息。官府那边咄咄逼人,弄得温家两位老爷烦不胜烦,好不容易等到了温岭的信,温大老爷满心以为靠山回来了,结果打开信一看,久久回不过来神。   “怎么了?”温如言拿过来信。俄顷,他的神色与他大哥如出一辙的难看。   兄弟俩对视一眼,彼此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谁也没想到信里竟然是这样的内容,温岭不仅没有帮他们说话,反而通篇都在责怪他们。   指责他们拖了后腿。   “难不成,那姓沈的来头真有这么大?”温如言喃喃道。   温大老爷颓唐万分:“都已经降了职,看来咱们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那姓沈的跟放进圣上一个姓,想必真的是皇亲国戚了,只可恨这次他们没有提防,被打得措手不及不说,还连累了岭哥儿。   温如言心急如焚:“大哥,我们如今该怎么是好?”   怎么是好?温大老爷怎么知道?   他唯一确定的是,此次他们温家是不好过了。   温大老爷想得也不差,沈元彻在李况那儿大放厥词,说要给温家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违抗官府的下场是什么。顺便杀鸡儆猴,让其他两家也长长记性。   李况没听他的,在等朝廷的指示。   果然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圣上的消息,让他严办此事。一个严办,几乎已经注定了温家的结局。   于是温家两位老爷便被缉拿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其他两家也是懂的。所以在温家人进去之后,另外两家联合起来对县衙发难,逮住的一点就是县衙偏听偏信,因为一个人的告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人抄家,那倘若以后有人恶意抹黑他,难不成官府也要这么气势汹汹的过来抄他们的家?   这显然是在仗势欺人。   另有一点便是知县李大人放任自己徒弟干预衙门诸事,培养自己的亲信,让自己徒弟的权利凌驾在信仰之上。两家后面都有不大不小的靠山,他们也不是为了温家人出气,而是为自己着想,谁知道温家的下一个是不是他们的。   李况他们不好惹,沈元彻跟苏墨言他们惹不起,唯一能攻击的便是顾准了。   一时间,顾准的恶名迅速在坊间流传开。在有心人的推动,顾准成了个目无王法,心狠手辣之徒。   这些人还挺会扯大旗的,质问的东西掷地有声,让沈元彻气得牙痒痒,他就抄家又怎么了。再折腾,其余两家他也一并抄了。   还别说,顾准这回总算与他想到了一块去。只可惜顾准手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所以不好发难。本以为要调查的话还要等上许久,谁想到,刚一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   这一日,顾准刚从衙门里头出来,便碰上了一形迹可疑之人。   顾准心中警惕,见他走近就往后退了两步。   韩斯年也立住了,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不再往前,只将手头的东西递过去:“这是张家与宋家隐瞒下来的田产。”   顾准并不接:“为何给我?”   “为民除害吧。”韩斯年道。   而且,他莫名地信任这个年轻人,总觉得交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65章 袭击 顾准失去知觉   韩斯年送完证据之后便离开了, 就连名字都没留下。   顾准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发现里头写得十分细致,就连每亩田具体在什么位置都是清清楚楚。除了其他两家, 竟然还有他们没有温家的一些漏网之鱼, 这都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查到的。真没想到, 温家的家底比他们想的还要多得多, 难道县城中的富贵人家真的这般有钱?到底是他没富裕过, 想象不出来富贵人家的家底。   苏墨言后他一,步带着顾长乐跟顾长安从里面出来,见顾准站在那儿便走近问道:“怎么了?”   顾准晃了晃手中的册子:“适才有人送了个好东西来。”   “什么东西?我瞧瞧。”苏墨言伸手拿来。   兄妹俩也赶紧踮起脚尖凑凑热闹。   只是他们是看热闹的, 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也不太懂,却扒着苏墨言的胳膊看着却十分的专心, 好像自己真懂似的。   反观苏墨言,看见这册子之后便一直心绪不平:“这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顾准跟他说了方才的事,又道,“看他离开之后脚程特别快,应当是不太想让人知道他的来路。”   苏墨言听了对这东西的准确性保持了怀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也不知送来的到底是真是假。”   “管他是真是假, 一查便知。”顾准道。   他说到做到, 第二日便叫人按照这册子上面写的去一一排查。结果查出来的结果却叫人咋舌,这上头写的田产竟没有一条是不对的。   顾准忽然对这个无名人士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能凭一己之力查了这么多的东西,想来也是个能人,只是知道了这么一个能人为何会如此低调。上回见面的时候他都还是一身补丁呢,莫不是什么高人隐士?   顾准将此事与他师父说了一下,本以为他师父也会好奇地想查一查,没想到听完他的描述, 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顾准追问:   “师父您莫不是知道此人是谁?”   “大概能猜得到吧,他之前也找过我。这东西他竟然交给你你就好生收着,是他的话,那就不必担心。”   顾准听此还是满头雾水。   只是这位不明人士既然与他师父相识,那应该也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信他一次也无妨。   李况像是默认了将这三家的事情全都交给顾准,甚至开始做起了甩手掌柜,每日都是不闻不问的,完全撒手让顾准三人折腾。顾准拿到了证据之后也是毫不含糊,直接带着人前去搜查。   这回可不是无的放矢了,那本册子与顾准查出来的证据一摆,那便是铁证如山,只要进去搜一下地契便什么都清楚明了了。   宋家恨不得直接把顾准轰出去,这老底都被人给掀了,以后即便是不坐牢,他们在盐官县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吃饱了撑的,竟然把他们的田产调查的那么仔细,宋家当家的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到底有多少田,没想到一个外人竟然打听得这么清楚,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宋家束手就擒,张家家主张松涛却不愿意让顾准三人如此嚣张。   他甚至还有胆子反讽:“县衙这是缺钱了还是缺地了,要是真缺的话我张家不介意挪出半数家财,省得你们县衙的人拐弯抹角地想私吞我们的家产。”   顾准觉得好笑:“我等只是奉命过来查案,并不为钱财,如今听张大老爷所言,怎么还成了县衙的错,是县衙让你们故意隐瞒田产的?”   张松涛脸色都变差了:“事情尚未查清之前,还请公子不要污蔑了我们张家。”   “那就请张老爷速速放行,我们早些查清楚,也能早一点给你们张家一个交代。”顾准回他道,“若是错了,县衙这边必会亲自赔礼道歉,还请张老爷放心。”   沈元彻在后面看的都着急:“你跟他废什么话,又不是没有证据,我们今日过来是为了给他定罪的,可不是过来跟他扯皮的。”   沈元彻嫌顾准磨叽,直接带着人破门而入。   张松涛伸手拦下:“秦王世子,知道您是皇亲国戚,可也没有这般欺辱人的。我张家在盐官县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想要查证,也需得由李大人亲自过来。”   “想趁着这个机会转移证据?做梦吧。”沈元彻懒得跟他废话,反正他带的人多,一声令下那群人就直接进去搜查了。   张家人想拦都拦不住。   张松涛目光不善地盯着三人,尤其是顾准,别以为他不知道,今日之事,多半是这个少年谋划的。外头动静这么大,自然也惊扰了张家女眷。   张夫人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看到正院里面这一片狼藉后便想到了温家那两位还在狱中的老爷,张夫人直接吓傻了,扑上前:“老爷,如今可怎么好啊?”   “慌什么?没得叫人看的笑话!”张松涛呵斥。   沈元彻冷笑。   早晚都是要看笑话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只是一群人翻箱倒柜地搜了半天,却也没说出来什么地契账本,仅有的一些财物加在一块儿也没有多少。   张松涛终于出了一口气,气势凌人地驳斥:“世子,我们张家总不至于连这点财产都没有吧?”   顾准三人对此并不奇怪,早在今日之前他们便已经猜到张家会有所准备。温家那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宋家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连番出手,只这最后一个张家,必然已经准备好等着他们了。   只是张家人有心机,却架不住沈元彻不讲道理。   他直接把张家的小公子揪出来让人打他板子。沈元彻也不是不讲道理,他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前段时间他们查这张家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张家这个小公子简直是个畜生。仗着自己家中有钱,不知坑害了多少无辜姑娘。偏偏他每次做完事之后张家都用钱压着,那些人家为了钱也只能委屈自己女儿。   这种小畜生,把他打死都不为过。   沈元彻一说打,边上的官差便立马抡着棍子重重地甩下来,只一下过后,所以就响起一道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爹,娘,救命!”张家小公子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眼泪鼻涕已经全糊在脸上了。   张夫人立马扑过来:“住手,快住手!”   张松涛更是火上心头:“光天化日之下动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了?世子若是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们张家拼得头破血流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哪轮得到你们来讨公道?论起讨公道,难道不是那些被张小公子坑害的女子来讨?”顾准讥了一句。   张松涛脸上的火气停滞了一瞬,不过旋即恢复了原样:“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望顾公子不要胡言。”   “是不是胡言,等回头我将那些人尽数找来便是。毕竟张老爷想求个证据,我等总不好让张老爷失望。”   ……张松涛简直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膈应至极。   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板子还依然在打。   张夫人骂了两句,发现打板子的人不仅没停,反而打得更狠了,便生怕自己儿子被打坏了,拼命的给自己丈夫使眼色:“老爷,还不赶紧管管!”   张松涛能怎么管?他难不成还真要说出来?   沈元彻含笑道:“你儿子犯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今儿打死了也不为过。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的把那些力气拿出来,要么,就亲眼看见你儿子被打死吧,也算是给那些受辱的姑娘一个交代。”   张松涛面色凝重,似乎在隐忍。   一顿打而已,别看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可要说打死人的话他也是不信的。   为今之计你就只能先委屈一下儿子了。   沈元彻见他不开口,还亲自抬了脚踢了一下:“看来你爹是不打算管你死活了。”   踢得挺重,张小公子感觉自己实在挨不住了。他爹不管他死活,但他就不能就这么被打死了,他一咬牙:“我说,我说!”   沈元彻让他们停下:“在哪儿?”   “在……”   张松涛拉长了脸:“闭嘴!”   张小公子抖了抖,看见父亲的样子有点心里发怵。可他随即又想,自己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谁不畏死呢,真要是死了那可就一了百了了。   张小公子既不想死,也不想被打断腿,他才这么大,都还没有成家立业呢。   张家人的沉默让沈元彻耐心全无,他冷笑:“看来是不长记性,继续打。”   “我说!”张小公子赶紧开口,只要不挨打,叫他干什么都行,“我爹说,地契已经连夜送去了叔叔那儿了。”   张松涛气的直接给了儿子一脚:“混账东西!”   “看来你这动作还挺快。”顾准在边上看够了热闹,对张公子的识相也挺满意,遂让沈元彻放了他,“张大人的兄弟是在淮南府任职的是吧,好说,我让我师父递一封奏疏上去,他若是不想还,便让钦差大臣催他还了。”   知道张家搜不出什么东西,顾准也就没多留,直接带人离开了。   一群人抽身过后,院子里面只剩下张松涛的怒骂与张夫人的哭嚎。   苏墨言落后一步,重又看了看里面,他心中丝毫没有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坏事做尽的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如今显然不是感慨的时候,查清楚了地契的下落之后,顾准立马赶回县衙与他师父商量对策。一日下来,顾准也有些疲倦了。   今日把事情都做完了,明日也能稍微松快一些。   顾准想到自己隔了这么久没去张先生那儿,于是趁着晚间拿上自己刚画好的画作,准备去看望张先生。   张先生家住胡同里头。   夜色稍暗,顾准刚进胡同,便感觉不对。只是他还没能反应过来,突然头顶一阵剧痛。   顾准瞬间失去知觉。 第66章 买凶 顾准失踪了   顾准晕过去的那一刹那, 还听到系统在他耳边疯狂地叫他的名字。顾准想回应,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晕了?”那人探了探鼻吸。   还有气,没死。   “别管那么多了, 赶紧摊上袋子带走, 免得被人发现了。”   说的在理, 于是两个人鬼鬼祟祟摸黑在地上收拾了一顿, 便背了一个麻袋迅速离开了。   系统急得要命, 想要叫醒顾准却怎么都叫不醒。那两人下手可真是重了,一棍子下去顾准就不省人事了,且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 该不会是要下死手吧?   完了,那他的宿主岂不是凶多吉少?   也不知道这两个是用了什么门路, 七绕八绕地竟然被他们绕出了城,期间除了接应的,旁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人的动作。   两人摸到了城外的护城河。   黑灯瞎火的,周围什么都看不清,好一会儿其中有一个才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了火把。两人又将顾准从麻袋里面拖了出来。   火光在人脸上一照,两个人都惊奇不已。   “这公子生的真是好面相!”   “这一看就是读书人, 说不定还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唉……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事, 竟得罪了那一位。”   两个人也是拿人钱财,□□。依照那位老爷的意思,是要直接杀完了事的。但是两个人思来想去,怎么也不好直接下狠手。   主要是。他们也不敢担下这一条人命。没杀人一切都好说,若杀的人,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之后他们俩都会没命的。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是干了不少,在外名声也不怎么好,但要说杀人放火的话, 他们还是没这个胆子的。   “要不,咱们直接把他推水里?”其中有一个提议。   “糊涂,这都已经晕过去了,把他推水里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人还是咱们杀的。”   说话的那个拿着火把照了照,最后在边上发现了一个小木筏。   他沉思片刻,遂把木筏拖了过来,咬了咬牙,将顾准拖了上去,直接推下了水。   “生死有命,他要是活过来就算他命大。若不能……那也别怪我。”那人最后还是没有一刀了事,杀人这种东西毕竟是要考验心性的,杀鸡宰牛容易,杀个人可真是太难了。   “这竹筏不结实,多半是会掉下去。”   “那就是他命不好,怪不得我们。说来也是我们心善,换了别人直接就把他给杀了,咱们区还留他一口气呢。”说着,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   另一人又开始担心:“若他要是没死,又跑回来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怎么办?要不你现在直接过去把他给杀了。”   “我不敢。”   两个人都不敢杀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只能作罢。   不过大难不死跑回来这个可能,两个人都觉得微乎其微。   此处是护城河的下游,绕着城一圈后便往外头淌了,且下边儿是什么位置他们也不知。最近连连降雨,河水变得湍急了不少,越往下游河水越急。这个木筏轻飘飘的一个,上面还躺着一个活人,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能翻了。用不着他们出手,这个人也会被淹死。只是他们不出手的话,手上就不会沾上人命,心里更不会有什么负担,还能理直气壮的道自己善良,心慈手软留了别人半条性命。   目送着小竹筏远去,两个人也将麻袋扔进了河里,干脆掉头离开了。   他们也是拿钱办事,要怪就怪,那我老爷狠心吧,怨不得他们。两人都坚信,只要他们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   顾准这一去,便是一晚上。   沈元彻觉得自己今儿做成了一件大事,回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要跟家里吹牛,所以走得匆忙。苏墨言晚些时候寻到了县衙,县衙那儿却只见顾长安兄妹俩,不见顾准的人影。   苏墨言问顾准的去处,顾长乐犹豫了一会儿,便软乎乎地回了一句:“哥哥去看望张先生了。”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哥哥说了快去快回,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也没看到他。”顾长安说着深深地皱起了小眉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晚上一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会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慎之哥哥,我哥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顾长安问。   “不会的。”苏墨言安抚他。   顾准没回来,两个小的也担心一刻都离不得人,苏墨言便也没走一直留在县衙。   可坐着等了一个时辰,也依然没有看到人影。最后连李况也觉得不妥了,派了常远去张先生那儿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常远回得也快,只是回来的时候身边却也没跟着人。   顾长乐听见脚步声便兴冲冲地奔向了院子,结果看到常远孤零零一个人,便有些着急了:“哥哥呢?”   她踮着脚尖往后面看,仍然没有人。   “你哥哥……”常远这样说这件事情,刚好李况他们也出来。   常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略带慌张地:“老爷,不好了,张先生道他今晚从未见过顾公子。”   李况拧着眉头:“那在不在沈世子那儿?”   “不在。”常远摇了摇头,“刚才小的已经过去看了,世子爷听说顾公子不见了之后也是立马就带着人出去找了。我也不敢耽误,连忙回来禀告。顾公子出去得早,要真是失踪的话已经快有两个时辰了。”   “失踪……”顾长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惶惶不安地靠在李夫人怀里,“哥哥不见了,哥哥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   别说她了,就连顾长安也吓得嘴唇雪白,生怕顾准出了什么事。   李况想到这段时间的纷争,心道不妙,赶忙带着苏墨言出去了寻人了。   兄妹俩也想跟着一道出去,却被李夫人拉住了:“你们俩好好地待在这儿,这会子出去也是添乱,好好等着消息就行了。”   顾长乐嗫嚅:“可是……”   “没有可是。”李夫人难得对着他们强硬起来,“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她的镇定仿佛感染到了兄妹俩,连他们也开始相信,自己哥哥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把两个小的安抚了之后,李夫人才长舒一口气。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也拿不准顾准到底会不会出事。   外头李况已经将衙门里面能出动的人全都出动了,又派了人守在城门处,一旦有什么动静立马回来汇报。两拨人想的都是张先生家附近的位置,所以没多久,李况便与沈元彻碰头了。   “可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了?”一上前,李况便急忙问了一句。   沈元彻凝重地领着他去了巷口:“只有这一块地方似乎有痕迹。”   傍晚时候下了一场小雨,胡同口飘了一层落叶,但只有这个地方没有叶子,干净的像是被人打扫过的。这边上放着一捆柴火,每一根都格外粗壮,这样的重物,若是往人头上甩过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顾准的情况必定不会好。要是再找不到的话,怕是凶多吉少。   沈元彻心急如焚,他已经料定此事必是张家出手,或许还有宋家,于是转身就准备去捉人:“我去找他们算账!”   “等等。”李况将人拦住。   “等什么等?再晚说不定顾准命就没了!他可是你徒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就不担心?”沈元彻口口声声都是质问,“他要是真出事儿的话,就连我都不会放过你!”   李况深吸了口气,压下满心担忧,冷静得不像话:“我同你一道去。”   沈元彻愣了愣,旋即道:“还算你这个当师父的有些良心。”   要不然他真的要替顾准心寒了。   李况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中闪过张家能用得上的人。但愿他的弟子没事,如若不然,他比让张家血债血偿。   入夜,张夫人刚送走了大夫,还未来得及去看望儿子,便又听管事来报说外头又来官差了。且这次比上次还过分,直接把他们家给围的水泄不通。   这还得了?张夫人赶紧去寻丈夫。   不料张松涛却一点都不急:“他们要来就来,要搜就搜,我还怕他们不成?”   说罢,他直接撩起袍子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直起了身:“不过,有客来访,是该去见一见。”   心中有数,张松涛完全不惧。   这一晚上,就没有谁是能安心睡下的,就连一开始悠哉悠闲的张松涛,在直面李况的怒火之后,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另一头,系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顾准的小名。为了顾准这条小命,它连仅有的积分都用上了,兑出来保命的东西尽数用在顾准身上。如此,才没让顾准淹死在水里。   可一晚上过去,他们都已经不知飘到什么地方了。好在,最后他们还是遇上了个好心人。   顾准始终无知无觉,醒来之时只感觉自己头有点痛。   他甫一睁眼,系统便叫了起来:“宿主你醒啦?你这个没良心的,一睡就睡这么好几天,我都快要急死了。”   顾准捂着脑袋,还未缓过神:“我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边上突然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公子,他醒了!” 第67章 恩公 彻底变成了穷光蛋   系统瞬间消音。   顾准抬头看去, 来人是一主一仆,穿着极好,尤其是前面的公子, 虽年轻却自有一股矜贵之气, 不似凡人。只是有些诡异的是, 这主仆俩看着都十分倦怠, 且衣角也沾了些泥, 显得有些许狼狈。   “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再不醒的话,我家公子都拿你没办法了。”吉祥跑来顾准身边, 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水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喏,先润润嗓子吧, 都已经几天没吃喝了。”   顾准接过,在嘴边停一停,随即喝了下去。   这两人既然救了他,应该也不会害他。   那位年轻公子也坐到了床边。   凑近一看,顾准发现这人与苏墨言又不同,苏墨言看着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可是这人却多了些上位者的从容自若, 尽管他此时似乎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顾准缓缓问道。   “我姓沈,表字云景。”   又是一个姓沈的。不知眼前这一位与沈元彻是否认识。不过到底是头一次见面,顾准对他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并没有透露沈元彻的名讳,只道:“我姓顾,单名一个准字。”   “顾兄还未及冠?”   “并未。”他得等到明年秋天才能及冠。   沈元景知道对方年轻,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不过想到顾准身上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这少年实属倒霉:“也不知道你究竟遇上了什么, 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被水冲到了岸边,只剩下一口气了。若不是老天保佑叫你退了烧,只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咳咳咳!”顾准刚想说话忽然喉咙一阵瘙痒,他顿时咳了起来。   沈元景也不嫌弃,给他拍了拍后背。   边上的吉祥见状,立马上前:“公子,我来。”   沈元景这才收了手。   顾准只觉得自己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不过好在被拍了两下之后,想咳嗽的欲望也压制了下来。顾准赶紧喝了两口水,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   “我本是盐官县人,因得罪了县城的一位地主才遭人算计,被打晕扔到了河里。也是多亏了沈兄相救,如若不然,只怕真让他们得逞了。”   沈元景听着直皱眉:“竟有如此目无王法之人?”   这话问的,这世上什么人没有,顾准回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舍得给钱,自然有人愿意替他们除了我这个眼中钉。”   沈元景道:“盐官县知县不是李大人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能不管?”   顾准眼神闪了闪。此人竟然还认识他师父,这来历更是成迷了。他不坦诚,顾准也藏着掖着没有明说:“大概李大人还未听闻吧,真要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管。”   沈元景点了点头,看李况的为人做派,应当是会管的。   只是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顾准只想着赶紧回去,于是问道:“如今我落了水,实在不知此地为何处,更不知该如何回去。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否替我给盐官县的亲友递个消息?”   “这……”主仆俩都欲言又止。   顾准看出了不妥:“沈兄有何难处?”   吉祥干脆实话实说了:“顾公子见谅,不是我跟我家公子不想帮你,实在是我们也自身难保了。咱们如今住这个屋子还是别人家的,老大娘心善才收留了咱们,也没让我们给钱。我跟我家公子南下办事,可半路上遇上强盗,带来的随行全都没了,盘缠也被洗劫一空。我们纵使想帮你也实在是手头拮据,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沈元景亦染起了淡淡愁绪。   吉祥说的或许有些不实,但有一句都不假,便是他们两个如今真的都成了穷光蛋,之所以还饿不死,完全是多亏了别人的善心。将顾准救回来之后,沈元景实在不好意思让收留他的大娘一家过来照看,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他跟吉祥亲力亲为。   好在顾准不要吃什么东西,否则他们还得去外头给顾准寻吃食。人是他们救回来的,总不该让别人养着。能救回来已经不易,至于联系盐官县那边的人,沈元景也不敢轻易答应,毕竟如今这情况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到。   “你先安心养伤,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沈元景如此一说,顾准就彻底明白了,这人处境只怕比他还差。至于什么强盗的多半不属实,他漂到了这个地方仇家已经没了,可沈兄的仇家估计还在暗处,若要被发现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唉……他就说么,能够被他遇见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幸运之人。   三个人无银钱傍身,唯一本来有钱的系统为了救顾准也变得一穷二白了。这情况养伤想要养得多安稳是不可能的,没有这个条件。   可好就好在系统多少有点用处,它给顾准吃得药都挺有效的,在床上躺了一日后,顾准便能起身了。   他头一次打量自己如今的住处。   这地方同他们家原先未修缮时相差无几,从摆置就能看出这股人家必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清贫。可一家人心眼儿却好,家中只有孙大娘跟小孙女三娘,听说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只是这一子而孙出去打短工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顾准如今住的屋子,便是孙大娘两个孙子的房间。   见顾准下床走动,孙大娘立马上搀扶。   一番交谈。孙大娘就感觉自家这回运气不错,捡回来的两个公子,一个比一个好看,这要不是他们家孙女实在太小不过才七岁,她都恨不得替自己孙女相看相看了。   甭管有没有钱,起码这脸是真的不俗。   虽然自家不成,但是这也不妨碍孙大娘打听顾准的事儿,她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因为好奇。   顾准还不知道一个照面的功夫,对方就想了这么多。   两个人没多久就话起了家常:“我听沈公子说,你是盐官县的人?”   顾准笑了笑:“正是。”   “怪不得你跟沈公子口音不一样呢,他这口音听着像是北方的,你的还行,说的什么我都听得懂。造化弄人啊,我原先也在盐官县住,后来遇上了灾荒年,才来了台州。”   顾准一听她竟然是盐官县人士,连忙问道:“那老人家跟那边可有联系了?”   孙大娘摆了摆手:“都几十年没回去了,哪儿还有什么联系?”   她这一句话,让顾准歇了让人家帮忙的心思。不过,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待他养好伤,总能找到能帮忙的人。   顾准拖着病体在村中晃悠。   此处是山村,周围人家都是清贫得很,比之从前看到的李家村还要穷困。孙大娘家家徒四壁,其实其他人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清贫归清贫,人却都不错,待他这样的外人也极为友善。顾准一路走过去,已有不少人主动上前搭话,有的还会请他进屋喝茶。   沈元景不知何时走到了顾准身边,道:“此地百姓虽未受教化,不过性格纯良,至真至善,比之那些饱读诗书之辈也不遑多让。”   顾准瞅了瞅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似有一股欣慰?”   “有吗?”沈元景当即否认,“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顾准不与他争辩,鉴于他们三个都是穷光蛋,孙大娘家中也不富裕,不好一直吃别人的,所以日常三餐得他们自己准备。三餐都是他们来了之后才有的,原先孙大娘一家只吃两餐,如今有了吉祥,家里不缺柴火,偶尔还能在外面拿一些东西回来,所以才多了一餐。   至于如何取食,那就只有村外的那条河了。   顾准目睹这主仆两个是如何获取食材的,本以为这事应该是吉祥来做,却不想动手的竟然是沈元景。主要还是吉祥手笨,根本捉不到鱼。而沈元景目力手劲儿俱佳,削尖儿的木棍一戳下去,便是一条大鱼。   吉祥在边上鼓掌叫好,顺便拍一拍马屁。   顾准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   沈元景得了四条鱼之后,准备收手,吉祥又问:“顾公子可要试一试?”   顾准连连摇头。   他连射箭都射不太好,更别说捉鱼了,还是不要过去丢人现眼的好。   沈元景也道:“他身上伤都没好,哪能做那些粗活?”   吉祥听着无奈,难道他们家公子就能做这些粗活了吗?   此事作罢。   鱼带回去了之后,顾准见一直没是沈元景主仆俩忙活,就连孙大娘家的小孙女都没闲着。只是几个人都没出声让他干活,顾准感觉不能这般无所事事,所以他想了想,还是主动接过厨房的活,打算给他们做一顿饭。   沈元景又让吉祥过去帮衬。   顾准除了看火候放配料,几乎不要动手。   他并不排斥下厨,甚至得了这个厨神技能之后偶尔也做一两顿长安长乐给有师父他们打打牙祭,但是顾准不喜欢频繁下厨。他师父估计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都不让他多做。顾准愿意就去厨房,不愿意自然也有厨子替他们做好一日三餐。   顾准吃自己做的东西,只觉得尚可,毕竟他不重口腹之欲。只是孙大娘一家人跟沈元景主仆俩却不知道,鱼肉还没有出锅的时候,几个人都开始频频抬头,坐立不安了。   无他,味道太香了。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顾准才揭了盖,刚一打开还没有动作,吉祥就二话不说冲了上来,讨好道:“放着我来,哪儿能唠叨公子呢?”   顾准看到他这谄媚的劲儿,也没含糊,直接撒开了手。   吉祥屁颠屁颠地替他把鱼都给乘了出来,还贴心地给顾准搬好了凳子。   盐官县内,一连几日没有寻到顾准的沈元彻已经急到上火了,你知道自己这么早肯定是找不到的,遂给京城写了几封信,言及他的好友如今正在受苦,且生死不知,让那边赶紧派人过来替他找人。   只是沈元彻没想到,京城那边也正是一片水深火热。 第68章 官差 一群找死的人   “还未找到?”   下首的骠骑将军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仍没有消息, 不过臣已经又派了三万人手前去搜寻。”   他脸色沉重,皇上就更别说了。且皇上一向不是很喜欢控制自己的情绪,见他们办事不力当即骂道:“真是一群废物!若再找不到人, 你也就不必留在朝廷了!”   这话说的已经留了三分余地, 皇上没说直接要他的命就已经够客气的了。   骠骑将军暗道倒霉。当然, 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除了自认倒霉也没有别的办法怪, 只怪幕后之人实在是歹毒,这样的人若是查出来了合该遭受天下人的辱骂。可惜的是,他们如今掌握的证据实在太少, 别说幕后的人了,就连劫持的歹人他们都没能捉到。   沈元灏安抚了他父皇两句, 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方才离开。   他与骠骑大将军一同离开太极殿。   刚踏出大殿,沈元灏便安抚了对方一句:“方才父皇也是太过着急,才说了几句重话,还请将军要记在心上。”   “岂敢?是微臣办事不力,怎么能怨圣上?”骠骑将军说着又感慨了一句, “真想早日将这闹事的捉起来。”   “是啊, 此人实在可恶。”   骠骑将军深有同感,大概是火气太大无处排解,所以骂了一路。   沈元灏面色始终平平,只在宫门处分开的时候阴了几分。   三喜有些不安地凑了过来:“殿下,您没事儿吧?”   “无事。”沈元灏不欲在此地多留,转头就坐上了马车,吩咐道:“去松香堂。”   三喜听到这句头都麻了,不得不出言提醒:“殿下, 贵妃娘娘之前还吩咐您别去那儿。”   沈元灏冷笑:“你要是这么听我母妃的话,直接去她宫里伺候便是。”   三喜慌忙低头:“奴才不敢。”   沈元灏于是再没有搭理他,直接去了松香堂。这松香堂其实是个书斋,由京城里头赫赫有名的一位女先生所开,如今这位女先生手下收了一位徒弟,此人正是沈元灏的心上人户部侍郎王大人之女王素娘。   说起这个姑娘,京城里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早些年也没听过这一位的才名,只是近来却频繁的在各大宴会上大放异彩,做出来的诗就连一些大儒也拍案叫绝。   沈元灏与王素娘相识本是意外,只是后来相处的越多,沈元灏便愈发被她的才情所吸引。他怎么也想不通,王侍郎那汲汲营营的酸儒是怎么养得出这般有才情的女儿?   心上人在王家不受宠,又常被欺负,沈元灏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替她找回场子。让她送去松香堂只是第一步,往后还得一点一点替她将名声经营起来,这才是沈元灏最终的打算。   去了松香堂,沈元灏如愿以偿地与心上人见了个面。   王素娘见了他虽欢喜,却也还是忍不住委屈了一句:“你又过来做什么,贵妃娘娘不是不让你来吗?”   “我母妃是我母妃,我是我,岂能相提并论?”   王素娘开拈酸吃醋,因她知道二皇子最吃这一套:“说是这么说,可若是贵妃娘娘给殿下寻了一个才貌双绝的千金,只怕殿下转头就该把我抛到脑后了。”   “好不容易聚一次,说那些没所谓的话做什么?过来。”沈元灏伸手一拉,直接把人拉到了怀里。   王素娘感受到了他的放松,便道:“殿下今日,仿佛心情不错。”   沈元灏把玩心上人的柔荑,轻笑道:“尚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王素娘立马猜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所以乖觉道:“那便恭喜殿下了。”   沈元灏笑了笑,闲适又自得。   他不怕朝廷的人过去找,反正早晚也只能找到一具尸体。   沈元灏这边已经放下了一半儿的心,沈元景与顾准这里却过得风轻云淡。   两日安生的日子过去之后,顾准的身体也早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过的安逸,村里人却难熬,尤其是每日饭点一到,从孙大娘俩飘出来的阵阵香味简直能要了他们的命。   好吃的东西谁不馋呢?只是再馋也得忍着,谁也不能去别人家里讨吃的。   于是顾准三人每每在村中行走的时候,总会被过于关注,甚至还有大胆的极力邀请顾准三人去家中做客,弄得顾准哭笑不得。   沈元景心善,见别人都想尝尝鱼汤,他竟也不嫌累,站在河边戳了一下午的鱼,又让吉祥去附近山中寻了调味的料跟烧水的柴火。   可谓是一应俱全。   顾准看到这两人捧着东西送到他眼前的时候,心中无语。   这个沈元景,似乎有些过度善良了,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爱民如子这四个字用到这家伙身上正好。   沈元景也有歉意,欲言又止:“顾兄,你……”   顾准从凳子上站起来,冷冷道:“下不为例。”   沈元景眉头一松:“好。”   这一顿,村里人人都尝到了惦记多时的鱼汤。在此之前,他们从不知山上那些不起眼的东西还能做调味,更不知一条鱼还能做得如此鲜美诱人。   热热闹闹了一上午,除了累了两个时辰的顾准,其他人都挺高兴的。只是此地村民虽好,却也不是他们久留的地方。顾准算了一下日子,距离他失踪已经过去五天了,倘若再不与家中联系,只怕师父跟长安他们都得担心死。   顾准记着递消息,或者他直接坐船回去也行,只是无论哪一种都得先挣钱。   显然,在这个小村子里是一分钱都别想挣的,顾准只能打算去城中找到机会。只可惜的是,他们这儿离城镇还有将近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村里并没有人养马,就连牛也都只有一两头,舍不得用来赶路。顾准若想去城里的话就得自己走过去。   沈元景同他一样迫切的想要出门,可每每临门一脚的时候却犹豫了。踟蹰良久,沈元景最后还是决定同顾准一道出门。   大不了进城之后便各自分开,那些人想动手的是他,应当也不会找到顾准身上。   孙大娘舍不得他们走,可她也知道,这两位公子都不是他们一个小村子能留得住的。   孙大娘也没有别的可以送他们的,只是在临别之前给他们烙了几个饼子。老人家朴实,觉得这两位公子虽来历不明,但人不坏,在她家住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吃他们家的东西,家中里里外外的活都帮着做了不少。孙大娘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好坏她分得清,既然有缘相聚,那就得好聚好散。   几张大饼,这对孙家人来说已经算是极为奢侈的一顿了。村长中多少人家连一口米都得换成粗粮吃,更别说这种精细的饼子了。   顾准接过孙大娘的饼,心中一时间也有了许多感慨。   若他并不是生在杏林村,而是生在这此处,兴许他的性格会全然不同。不过这么想毫无意义,倘若自己不在杏林村,便不会遇上张先生,更不会遇上他师父。   顾准身无长物,却在心中暗暗记下,待来日回了盐官县,定要寄些东西回来以示感激。   系统听着这话都笑了:“你有钱吗?”   穷光蛋还想报恩,谁给他的勇气?   顾准抿了抿嘴:“届时我自己会挣。”   系统呵呵一笑,根本不信。   它如今这么嚣张是有理由的,因为它半点积分都没有,银子之前也被顾准用完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系统不怕顾准对它怎么着。没错,它现在就是这么横!   那边沈元景也觉得受之有愧。   既然决定了要走,那就得好好的跟孙大娘道个别。沈元景对于这位善良的老人家颇有好感,他没有什么可留下的,唯有一身衣裳值不少钱。沈元景把自己的那身衣裳脱了下来,换了孙家长子的粗布麻衣。   孙大娘不愿收这点贵重东西,沈元景执意要将衣裳留下:   “如今我与吉祥身上并无盘缠,只有这一身衣裳还拿得出手,孙大娘要是不嫌弃便收着,回头赶集的时候也能卖个好价钱。只有一点,您尽量晚些时候再拿去典当,最好隔个一年半载,那群歹人尚未现身,需得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才不怕有人因着这身衣裳找您的麻烦。”   一年半载过去,要么便是幕后之人被缉拿归案,要么就是他葬身敌手。无论哪一种,半年的功夫也都足够了。   只是三人谁也没想到,正当他们辞别孙家打算启程前往县城之时,村里却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村中百姓见了他们,立马惶惶不安起来。若不是怕他们手中的佩刀,只怕他们早就缩回屋子里面藏好了。   沈元景见到官差,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吉祥也挡在了前头,眼神滴溜溜地扫着周边情况,打算一有不对便赶紧撤。   顾准站得近,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紧张。连见到官差都有如此反应,这身份更是成谜了。   只是那群人明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们应当经常来,村正见了他们之后不由自主地惧怕三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说话:“几位官爷,今儿怎么来了?”   为首的拿人凶神恶煞地啐了村正一口:“老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关你什么事?”   沈元景脸色微沉。   朝廷命官尚且不敢如此行事,这些皂吏却如此嚣张。只是这究竟是独此地一例,还是各地都是如此情况?   “速速将粮食拿出来,官府要征税。”那人吆喝着。   村正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刚征过不久吗?”   话音落地他跟前的大刀就出了鞘,虎虎生风地舞了两下:“怎么,想违抗官府?我告诉你,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得交!” 第69章 暗流 被人暗中盯上   顾准听到那些张狂的话, 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想着若是沈元景那家伙按耐不住的话,他还能提前阻止一二。   好在这人多少还有点脑子, 没有过去鸡蛋碰石头。说实在的, 顾准还真怕沈元景会因为那股莫名其妙的正义感冲上去。   那群人来的时候凶神恶煞, 不讨一些东西是绝对不会走的。   顾准目睹他们挨家挨户地搜罗东西, 直到把五六个个袋子都装满了, 见这村庄也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粮食之后才罢手。不是他们心善,还给这些人留一点口粮,实在是因为这一片的人只有这么多, 若是这些人连一点口粮都没有,直接饿死了, 下回他们还找谁收粮食去?   官差头子收了粮食之后还故作大方:   “原本按着县衙的意思,是要把你们之前欠上的粮食都补上。不过如今看着,你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补了,若是都拿走的话只怕你们得饿死。罢了,谁让我们心善呢,这回估计也就放过你们, 待往后新粮收上来了之后再给补齐就成了。”   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把沈元景听得恶心至极。   今日遇见的事情已经叫他终身难忘。   沈元景忽然觉得,父皇说的也未必准确,甚至有很多事情就连父皇也都被蒙在鼓里。歌功颂德的话听多了,难免叫人失了理智,总觉得如今这天下真的是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   那官差头子临走之时,才终于发现了这边的三个人。他指着明显不是村中人的沈元景和顾准, 问道:“这几个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孙大娘赶紧道:“这是我家的远房亲戚。老婆子前段时间生病了,所以家里亲戚过来探望几日,这不刚准备走吗,刚巧就碰上官爷来了。”   官差们也是会看人的,一听就知道孙大娘肯定是在说谎。这穷乡僻壤的,哪能有什么富贵远亲?且这两人一看便知不是池中之物。   他们也不介意给他们卖个好:“这外头的路可不好走,三位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与咱们同乘一辆车。”   沈元景十分冷淡:“不必了。”   热脸贴上冷屁股,自找了没趣。官差们哼了一声,便不管他们了。   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要是换做一般人,早就被教训了,可是碰到这两人,几个官差却打从心底里不敢动手。   他们离开之后,沈元景看着一片愁苦的村中百姓,更加坚定了早些回去的决心。只有早点回到京城,才能将这些库里绳之以法。   倘若他继续留下,除了心中憋闷再不能做别的事。   家中损失了不少粮食,孙大娘兴致也不高,强撑着将他们送出了村口之后,便回去收拾家中的一片狼藉了。   再多的离愁别绪被这些人一搅和也都散尽了。   走过几步,沈元景回头看了一眼。   顾准问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许沉重。”   顾准估摸着这家伙应该也是个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世事险恶的富贵公子,如若不然也不至于被这些事情给影响到。   吉祥知道自家公子不好受,便愤愤不平地骂了起来:“那些官差实在是可恶,跟一窝强盗似的,我不信这边的知县真就这么蛮横霸道,连他们仅有的粮食都要搜刮。”   顾准笑了笑,这又是一个天真的呆瓜呢:“你以为官府为何不管?”   吉祥愣住了。   顾准冷笑:“不过都是沆瀣一气的蛀虫罢了。”   沈元景听着心里更是难受,感慨不已:“原先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今看来,我不能的事情还有许多。”   “好生奇怪,我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无所谓?”   沈元景沉默了。   路还很长,少说也要走两个时辰才能到县城,顾准偶尔跟沈元景搭搭话,如此才避免了旅途无趣。只是沈元景因为方才那件事情兴致一直不怎么高,有些时候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自己蹙着眉头想起了别的。   顾准也不逼他,他愿意想就让他想,反正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沈元景不说话,顾准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深思起来。   他开始想的是,这情况盐官县有没有?应当也是有的,只是因为他师父御下严格,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敢顶风作案。那倘若有朝一日他师父并不在盐官县任知县呢,这些不好的风气是不是又和席卷而来?   多半是会的,趋利是人的天性。   若是权力得不到制约的话,就会滋生腐败,哪怕手握这份权利的只是个小小的皂吏,哪怕他们连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没有,可不是没有人制约他们,依旧能危害一方。他们的税法改革能够进展的如火如荼,其实也是多亏了手底下的人行事有方,可他若有朝一日,这些人也不服管教了呢?   到那时他们变的这些法,真的能够施恩百姓吗?   顾准觉得悬。   等到了那时,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剥削百姓罢了。收税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就是无解的问题,朝廷总想着多征收一些税,而百姓只担心如何减少自己的损失。两边的立场对立,就永远都不可能达成共识。而作为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所以他们拼尽全力,其实也不过就是帮着朝廷欺压,此事仿佛无解。   系统冒了头:“其实是能解决的。”   “如何解决。”   “你自己去想,我才不会告诉你。”   顾准低低一笑。   看来系统变精了。不过,顾准隐隐觉得,他们变的不应该只是法,而是整个官僚体系,也不知他想的到底对不对。没有人给他解答,只是顾准仍然执着地认为,根本的东西不变,这些表面的东西便是变得再好那也无济于事。   因为治标不治本。   顾准与沈元景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看得吉祥后面都不敢出声打扰了。   好在天黑之前三人终于到了县城。   此处是台州治下的下县城,名叫登凰县。县城不大,可进城之后三人却发现县城里头人还是挺多的,街上人流如潮,好不热闹。   这是热闹是别人的,三个人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只能先找个地方把他们今天晚上的住宿钱给赚到。   顾准别的不行,书画却绝对拿得出手。   他直接打听了县城最大的一家书肆所在,而后便领着沈元景俩人,志得意满地进了书肆。   “顾兄是要卖字还是卖画?”   “两者都卖不行吗?”   顾准阔步向前,见了书肆掌柜的之后便同他商讨起来。大概顾准的脸颇具迷惑性,掌柜的看到他之后竟然真的让他尝试一下。   他们书肆虽然书多,但是边上也挂着几幅字画,只是不好卖,很少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   顾准踌躇了片刻,忽然灵光一动,于是俯下身作起了画。   他画得认真,沈元景并没有去别处,一直在他身后看着。沈元景也是丹青好手,从顾准运笔的姿势便能看出他是精于此道的。   结果也没有叫他失望,待顾准作完了画,边上的掌柜的看着也啧啧称奇,拿在手中许久不曾放下。   “这观音像画的也太神了,就像是真的似的。”   这幅画若是挂在书肆里头,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被人抢走。   顾准换了笔,又写了一首诗。   他已经许久没有练字了,手艺有些生疏,不过看着仍然是好看的,赏心悦目。   沈元景也是微微颔首,心中断定顾兄定是胸有丘壑之人。若他不是在此时结识顾兄就好了,倘若是在京城,也不会委屈顾兄一路跟着他吃苦。   “这字也好,字画我都要了,这样吧,二两买断,如何?”   “这画何止二两?”吉祥跳了起来。   沈元景压住了他。   顾准也没意见,反倒笑着同掌柜的道:“多谢了。”   掌柜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也不是故意压价,只是他这店也得赚钱不是?这两人这么好说话是掌柜的怎么都没想到的。他见沈元景谈吐亦不俗,于是便建议沈元景也试试。   沈元景心动了一瞬,想到如今自己的近况,还是不要再惹是非的好,所以只能拒绝。   出了书肆,三个人就成了怀揣巨款之人。二两可不少了,许多人家一年到头也挣不了这么多的钱。   顾准抛了抛钱袋子,心里送快:“走,去找客栈。”   沈元景心中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跟着顾准。等晚些时候他再出来找找有什么既赚钱不会暴露自己的子。等赚到钱之后立马把顾兄的钱还上,再同吉祥赶紧想法回京城。在这里多留一刻,未知的风险便多一分。   顾准不知他心中如何纠结,率先离开了。   吉祥也跟上,心里却在嘀咕,什么时候他们家公子竟然也要吃别人的软饭。这要是被京城那伙子人听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不成,他绝对不能让公子再用别人的钱了。   三人各自想各自的事儿,步调却出奇地闲适又和谐。大概是今天进县城之后的事情太顺了,让三个人都丧失了警惕心。   不远处,几个人盯着顾准离开的方向,暗自谋划起来。 第70章 刺杀 蓄谋已久的刺杀   顾准他们去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客栈。   找个地方之后便可以坐下来安安心心的吃顿饭了。此处客栈的饭菜并不可口, 只是他们过的日子实在容不得挑剔。是以,小二端上来什么他们便吃什么。   顾准三人刚刚坐下,客栈里面便又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可比他们三个要财大气粗, 进门之后便大声的吆喝, 让小二给他备上客栈里面最好的酒跟菜。一群人里头全是身强体壮的大汉, 凶神恶煞的, 竟找不出一个娇弱的。   “小二, 给大爷上最好的烈酒!再弄几斤羊肉,让我们配酒吃!”   “客官先等着,菜马上就来。”来生意了, 小二见着比谁都要高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没多久一桌子菜就上齐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在旁边吃着东西, 酒过三巡便开始吹嘘,嗓门大的几乎可以震天了。他们吃归吃闹归闹,要看的东西却是一眼都不少的,且看顾准的这边明显比看其他地方要频繁些。   顾准一边饮着清酒,一边觑着这群人,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沈元景毫无所觉, 仍然安心吃菜。他虽然也不挑, 不过想到前些日子吃过的东西,仍有些许感慨:“这菜跟顾兄的手艺比起来还真是没得比。”   顾准回他一句:“有的吃就不错了。再者我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是家里缺好厨子的模样。”   沈元景一怔,没有反驳。   顾准问他:“你家住在京城?”   沈元景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皇亲国戚?”   “算是吧。”沈元景道。太子算是皇亲国戚吗,算的吧,所以这一点上他并没有骗人。   相处这么些日子,顾准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只是对方不打算坦诚, 他也不能问的太过于直白,所以继续试探了一句:“那些打劫你的强盗应该是蓄谋已久吧?”   沈元景知道瞒不过他,所幸就承认了:“确实,他们当时正是冲着我来的。我的几个侍卫拼死相护,这才从刀下救了我们两条性命。原先我未曾说起这事,只是不想再生事端,不过顾兄既然问起来了那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可知道是谁害了你?”   沈元景心中浮现一个人影。   虽想着亲兄弟实在是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可如今的情况摆在眼前,沈元景也不能自欺欺人:“心里有了大概了,左不过是我的几位兄弟。”   兄弟阋墙,那就更不用猜了。   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一家的兄弟会斗得这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准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皇家了。   只是皇上有那么多的皇子,不知眼前这个究竟排行第几。   若他没有疲于奔命,倒也可以打听一下晋城那个房子失踪了。只可惜他这些天一直待在村子里面,如今进了城之后,又时时刻刻与沈元景待在一块儿,实在没有时间跟余地去打听这些东西。   且眼下这情况,打听也没有。   沈元景见他不吱声,还以为他在担忧,便宽慰道:“虽说我被那群强盗追杀,不过如今看来他们应当还没有发现我,所以暂且无事。顾兄你也不必担心,我最多只在你这留一日,等明早一过我自会离去,绝不会让这件事牵扯于你。”   顾准饮尽杯中酒:“那可未必。”   沈元景觉得莫名:“顾兄何出此言?”   “如今你在明他们在暗,若这会儿他们冲上来了,你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沈元景还要再问,只是顾准见那边的一群人已经朝他们这边又望了过来,便三缄其口了。   沈元景后头也吃得心不在焉。顾兄不是一个会无敌放矢之人,他既然这么说,肯定就有他的道理。只是沈元景放眼望去,却也看不见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吉祥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正想问问顾准,却见那人又不知想什么出了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顾准敛着眼眸,想着该进还是该退。   敌在暗,他们在明,且如今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算是报案的话官府也不会受理,反而会打草惊蛇。只是放任自流,听天由命,也不是顾准的性子。看来,他这一阵子实属倒霉透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结果还没有松快多久,结果又遇上了这样一言难尽之事。   沉思间,顾准还听到那群人提到了自己——   “上头的人只叫咱们杀两个,那边上还有另一个,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既然都是一伙的,杀了就完事儿了。”   顾准长叹,心中无奈。   他不是不怕死,有系统在,顾准觉得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死掉。只是碰上这样的事,谁心里都不会好受。顾准扫了扫沈元景,心想他上辈子估计欠了这家伙的,所以这辈子得还回来。   这可是救命之恩。   回头沈元景若是不结草衔环,那就忒狼心狗肺了。罢了,帮一帮他,也是为了他自己。   沈元景被看得莫名,匆匆吃完了饭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沈元景还是放不下这事儿。尤其是顾准找小二要了几根木棍,还有一把砍刀。   楼下的几个人见顾准拿到,便想着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不想那边的店小二也问了出来。   顾准只道:“方才在街边看到一个不错的木器,十分小巧精致,我一见之下颇为心喜,只是老板不卖,我也没法子了,遂想着自己回来一定要再做一个。”   “原来是因为这个。”店小二笑了笑,“我还担心您刀有些危险呢,这东西锋利的很,万一碰到人就不好了。”   “没事儿,过会儿我就给你送下来。”顾准承诺。   小二遂如了他的意,将顾准要的东西全都拿来了。   底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说实在的,他们心里并不信顾准的话,总觉得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是托词,没准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备了一把刀。   他们人多势众,也没必要怕顾准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只是。上头让他们不要惊动旁人,只好是能背地里行事,不落人口舌把柄,所以那把砍刀对他们而言就有些难办。这要是他们在办事的时候顾准反抗了,闹出了什么动静,让他们岂不是把事情给办砸了?   拿不到钱倒是其次,若是得罪了上面那人,他们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要不,悄悄地先把这个人给解决了?”有人提议。   众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可。不过若是一起解决的话自然更好了,如今天还早,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再行动也不迟。   这三人总归是要睡觉的,但凡他们睡下,自己这边就有机会了。   顾准说话算话,一个时辰之后便把刀还回去了。   店小二收下来之后还道:“您的东西都已经做好了吗?”   “好了。”顾准扫了边上仍在吃饭的几人,“只是做的不大好看,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小二听着这话,也就没问了。反正刀拿回来就行了,这么个东西放在一个不认识的人手里实在是有些吓人,万一他与谁起了争执一个没忍住捅了一刀,那他们这客栈还开不开了?   那厢几个贼人看到顾准将刀还回去之后,彻底放下了心。   刀没了事情就简单多了,晚上吹个谜药把几个人晕倒,那时候这三人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这种杀人放火的事他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做了,只是这回的单子有些大,对面那位公子来头不小,要不然上头也不会花大价钱雇了他们。不过来头再大,今日一过也得去阎王那边报道了。   入夜。   沈元景本要睡下,想了想,还是敲了一下顾准的门。   顾准正在思索是先下手为,还是等他们动手,结果还没想明白,思绪纷杂间,沈元景便来了。   得了,来都来了,索性连夜逃吧。顾准想了想他那迷一样的身份,还是觉得不要在这客栈里面生是非的好。若在是客栈里面闹出了事,回头被人报了官,知县会不会站在他们这边都是个未知数。要真是倒打一耙,那他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幕后的人能够买通那些强盗,未尝不能买通那位知县。   “叫上吉祥,我们赶紧离开。”   沈元景问:“可是因为楼下那些人?”   顾准惊奇:“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如此淡然?”   沈元景扶额:“我也是猜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天生耳目过人,方才吃饭的时候我便听他们商议着要如何谋害我们了。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我也不好打草惊蛇,再者,这事情即便保官了也未必于我们有利。”   沈元景沉默片刻,最后道:“你说的对,是我连累了你。”   他总觉得自己小心一些,便不会碰上这样的事情,结果到头来还是他太天真了,他那个好弟弟根本不会放过他。   想想也是,他如今不在京城,正是绝佳的灭口机会。倘若今晚他身边没有跟着顾准,只怕会就此丧命。   “他们准备几时动手?”   “子时。”   如今时辰还未到,顾准还有逃命的机会。沈元景赶紧叫上吉祥,偷摸着从后面的小门逃出了客栈。   那群人时不时地盯着沈元景的屋子,他们三人才出后院那些人没多久也得知了点消息。   为首的强盗头子一拍大腿,赶紧让人带着家伙去追了。   客栈的外头是一条胡同。两边围墙不高,但夜里看着总有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今儿有月亮,但是月色也是那种惨白昏暗的,叫人看着心里发颤。   “他们一定跑不了多远,指不定就在这胡同里面躲着。”   “嗖——”话音才落,一根利刃从前方刺来,正中贼人胸口,从右胸直接过,扎进了后面的围墙上。   沈元景到吸了一口凉气。   强弩他也不是没见过,这是顾准的这剪都是木头做的,弩身看着也不过平平,怎的杀起人来这般厉害。   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接连不断的□□就朝着他们这边射来。   借着月光,顾准例无虚发。   他射箭或许没力道,但是准头总的是有的。前段时间被系统用物理折磨了那么久,顾准设计这把弩的时候也是尽力加重他的力道,最好的一击毙命。   好在做出来的东西成效不错。   收了弩,顾准才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他走近探了探鼻息,几个人倒在地上,满脸痛苦,动弹不得,不过都还有气。顾准没做过杀人的事,所以留了他们一条命。   不想吉祥直接抽出他们的长刀,几刀封喉,冷静的跟平日里时不时犯蠢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留他们也是一个祸害,不如直接灭口。”吉祥干脆道。   顾准不予置评。   只是刚杀了这些强盗,外头忽然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不好,多半是追兵,顾准赶忙拉着两人往后逃。 第71章 逃走 四处都是敌人   顾准三人并不知这胡同究竟通往何处, 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跑。   好在这并不是一条死胡同。   顾准他们逃命的时候,后面一直有人追。期间顾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穿的还是官差的衣服。看来这县城是呆不住了, 早点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明儿一早混出城才是正经的。   只是后面那群人紧追不舍, 能不能跑掉还是另一说。好在关键时候吉祥嚯了出去, 把那些官差引到了另一边。   顾准与沈元景方才歇了一口气。两人一直跑出了这条街, 沿着河一直往下,最后藏到了一个破庙当中。   顾准坐下来直喘气。他头一次这么累死累活地逃命,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反观沈元景, 却还像是个没事人一般,频频往着外头, 担心着吉祥的安危。   顾准看不过眼:“跑了这么久,你就不累么?”   沈元景道:“我平时在家练习武艺,吃的苦可比这要重多了。”   顾准听此便笃定他多半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要是受宠的皇子怎么可能会吃这些苦头?   知道沈元景在担心什么,顾准安抚一句:“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你那小跟班可不是一般人, 那些官差未必能抓得住他。”   这是实话, 就冲方才吉祥那手起刀落的狠劲儿,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之前也是他小瞧了吉祥,未曾想过这小家伙也是这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也是,能做皇子的侍从,多少也应该有一些过人的地方。   沈元景听了仍坐立难安。   顾准也不再说什么了。约莫又过了一两个时辰,看这天色差不多已经过了子时,顾准跟沈元彻怕有人追上,夜里也并不敢入睡。   没多久, 外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沈元景立马站起来,同外面问道:“可是吉祥?”   “公子?”外头的吉祥加快了脚步,三两步便进了破庙,“没想到你们真在这儿?”   他一路找过来,只有这边有一个破庙。吉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这才进来看一看,谁想到他们家公子竟然真的在这。   “你没事吧?他们可曾伤了你?”沈元景赶紧把他拉了过来,仔细打量。   吉祥连连摇头:“属下跑得快,那些人根本就没追上我,我跑了一会儿便把他们给甩下去了。”   顾准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吃亏,不仅不会吃亏,说不定还打听出了别的。   顾准问他:“那你可听到了什么?”   吉祥笑了笑,顾公子还真是聪慧的很。   他道:“我藏起来的时候还真听到了些东西,这些人都是县衙的人,有好几个是咱们之前在村里见到的官差。他们也是受到了县令的安排过来缉拿罪犯的。”   顾准心道果然如此,觑着沈元景:“你那仇人可真是厉害,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把县令给收买了。咱们从现身到如今也不过才一日,这一日说不定消息早已经传到你仇人耳中了,往后咱们要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沈元景何尝不知道呢?   之前是他太过天真了,若是再小心一点也不至于遇到这样的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顾准接着又说了一句:“你也不要自怨自艾,谁还没有一个倒霉的时候?”   他也倒霉。一贯都是他看着别人倒霉,现在遇上了沈元景,他自己也成了个倒霉蛋了。   三人商讨完了明天的对策之后,便轮番守起了夜。要是有人盯着的话,有什么危险还能第一时间告知。   顾准摸了摸自己的强弩,他只剩下五支箭,可惜方才在客栈的时候为了不太惹眼就没能找小二多要一些木棍?如若不然,也不至于连保命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们这边即便睡了觉也睡得心惊胆战,县衙那儿却是灯火通明,彻夜未眠。找到了人还被人跑了,可想而知县令是有多生气。沈元景就在台州附近失踪,所以沈元灏早就与这一代的地方官通过气了,还派了自己的亲信过来盯着,生怕捉不到沈元景。比起沈元景,沈元灏的权势地位更让人心动。这从龙之功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王知县自然不会放掉。   所以再听到几个官差说自己今儿遇到了两个眉清目秀的贵公子后,王知县心眼便已经活泛开了。他无比确定,这两人其中有一个必定是二皇子要找的人。所以王知县才会连夜让人出去捉人,美其名曰,缉拿罪犯。   结果人没抓到,自己的部下还被人好一通捉弄,王知县一晚上不知发了多少次的火。   他在上头斥责,下面那些官差也只能默默领罪。   王知县骂完了之后还觉得不出气,骂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教训这些废物,而是早点把人捉到,他吩咐道:“今晚若是搜不到人,谁也别想下值!还有明日一早城门处也要严加看守,绝对不能放走一个可疑之人!若放跑了,便是把你们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都不为过,听到了么?”   一群官差连连称是。   看这样子他们今天晚上是别想再睡了,若是是还捉不到人的话,那明日他们也别想消停。其实这些人怎么都想不通,不过就是两个文弱书生而已,何必大费周章的去寻他们?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顾准三人将就是在破庙里面过了一夜,好在如今天气并不冷,夜里就算有了些凉意也不会把人冻伤。   顾准对吉祥动不动往自己身上挨的举动十分不满,在他发现轻手轻脚地把吉祥的脑袋推过去并不管用之后,顾准便狠下了心,只要他一靠近,顾准就使劲弹他脑门。   吉祥每每被弹得连连惨叫,睡意顿消。   次数多了,他再也不敢挨着顾准取暖了,就算睡着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闭着顾准,把脑袋离得远远的,生怕再被弹到。   就这么一件破庙,能睡好才怪呢。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三个人也是睡意朦胧,一点精神也没有。只是想到待会儿还有一场仗要打,顾准就赶紧强打起精神跑去河边掬了一把水洗了洗脸。   水光把人脸看得分明。   顾准不相信就一天的功夫,那些官差就能忘了自己的长相。既然忘不掉,那也就只能帮着点儿了。   时至晌午,城门外头的守门侍卫碰到了一辆拉着粮食的牛车。   出城自然要盘问的,尤其是今日不同寻常,更要仔细盘查。   拉牛车的中年人拿出自己的路引,道:“这不是刚收了粮食吗,咱们县城里头的粮食卖不出价格,所以想要拉去盐官县那边卖。听说那地儿的常平仓收粮,给的价格还不低呢。”   “什么常平仓,不过就是糊弄人的把戏罢了,竟然还真有人信。”那些侍卫对此不屑一顾。   “信不信总要过去看一看的。”   众人嗤笑,觉得这中年人太过年轻。盐官县的事儿他们也都听说了,说是要变税法,可这事儿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江南的税法不知变了多少次了,可有哪回真正见了成效?不都是换了个法子继续征税吗。   为首的人将路引还给他,话里透着一股轻蔑:“也行,你前去打探打探消息,等回头打听出来了再过来说给咱们兄弟几个听听,好叫咱们也知道,这风光无限的盐官县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说好说。”中年人连连点头,拉着车就准备走。   “等等——”前面的官兵突然叫停了。   中年人后背一僵,不过却立马回过头来:“官爷还有别的事儿么?”   那官差也不说话,抽出刀来刺向装粮的袋子。   并无异样,抽出来的时候刀上也没有什么血迹,说明里头没人。   中年人面露心疼:“官爷您慢点儿,可别把我的粮食给撒了。”   “行了,走吧。”对方出出刀也没说赔个袋子什么的,直接让人走了。   中年人想说理也没地儿说去,关键是不敢,只能委委屈屈地转过头,赶着牛车自认倒霉了。   牛车走远之后,几个官差才说起了正事:   “知县让咱们在这儿盯着,可这都已经盯了一上午了也没见那三个人的踪影,该不会昨晚上就逃出城了吧?”   “昨儿晚上那么多人在外头搜查,能逃得出去那就真的见鬼了呢。仔细盯着吧,但凡他们出城势必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咱们直接拿下就是了。”   几个人暗自谋划,殊不知他们口中的三人早已经逃出生天了。   走到城外的小树林后,见身后也没跟着人,中年男子才鬼鬼祟祟地将装粮食的袋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三个大活人。   袋子解开后,顾准三人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吉祥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可真是憋死我了。”   或者憋死了,也快吓死了,刚才那刀就擦着他的头穿了过去,他的头发已经被削成了两截,好在没有刺到他的身上,如若不然见了血,他们三个人都逃不了。   这回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顾准也觉得庆幸。   中年男子虽帮了他们,但也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如今人没事了,他断然不敢再跟着三人扯上什么关系,催促道:“若是没事的话,三个公子还是先走吧,万一被他们三个追上可就不好了。”   顾准知道自己如今不讨喜,所以给了钱之后就赶紧走了。他们早已经自身难保了,再牵连了别人反而更不好。   只是给出去的那些钱是他们身上仅剩的银两,之前在客栈没有来得及结账,顾准身上的二两银子全都拿来办事儿了,这也意味着,他们三个重新变成了穷光蛋。   异乡之地,身无分文,且这荒郊野岭的,他们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站在小树林里头,望着四面的密林,顾准忽然间迟疑了下来。毫无疑问他是想回家的,只是回家到底要往哪儿走? 第72章 打劫 半路上遇难   纠结了一番过后, 顾准三人还是决定先往反方向走,等碰到人了,再问他们往盐官县究竟该走哪条路。   吉祥连连感慨:“若是方才那人真的去盐官县就好了。”   顾准无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即便他去的是盐官县, 也未必愿意带上我们。”   能带他们出城便已经是冒了一番风险了, 若是再带他们同行, 路上遇到的风险就更大, 怎么看都是个赔本的买卖,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带。   这一走就是将近半天的功夫,好容易才到了一个小镇上,顾准也是立马故伎重施, 靠着卖书画赚了一些钱。   出门在外须得手里有钱才能有些力气,如若不然就连吃饭住宿都是个问题。可顾准怎么都没想到, 这赚的钱在里面还没焐热,那头追兵就来了。   顾准也知道,若是沈元景泄露了自己的字迹之后定会引来追兵,结果沈元景未动笔,反倒是他的书画也能引来这些追杀他们的官差了。看来,这位幕后之人对沈元景的性命是势在必得的, 连他这个无辜之人的字迹都要追查, 其心肠不可谓不歹毒。   顾准三人也是险中逃生。   吉祥见识了他这强弩的威力,之后但凡到了一地儿就开始自己的给做他木箭。别看这东西是木头做的,可是威力却一点都不小。   沈元景摆弄着顾准的武器,珍惜道:“若是军中也能配备此物就好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担心担心咱们自己吧。”顾准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风凉话。   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气了。   顾准生完火,将吉祥刚处理好的鱼放在火上开烤。   他们如今被逼的只能风餐露宿,连一日三餐都要在野外应付。顾准从小到大也是苦过来的, 但是再苦再累也没有这些日子条件艰巨,莫说吃饭是个难事儿了,就连睡觉也睡不安生,时刻都得担心会不会有追兵赶来。毕竟若是被抓到的话,家里头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顾准可不愿意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他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此处已经离盐官县不远,他们没有马车,也没有人引路,若是步行的话,需得五六天。时间不算长,却也绝对不短,期间万一再被那些人追赶上,就更不好脱身了。   顾准一面想着应对的法子,一面又熟练地提手里的鱼翻了个面。   这段时间他吃鱼都快吃吐了。不像沈元景,他倒是挺会随遇而安的,吃什么都行,在哪睡都成,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到顾准都以为京城的皇子是不是都是他这一般了。   用过了中饭之后,顾准三人继续往前,路过一个村头的时候,刚好碰到一辆牛车。   那赶车的汉子情绪低迷,见顾准他们走到跟前也没动静,继续抚着自己的牛。   顾准凑近一听,那人似乎是在道歉。   可总不至于对着一头牛道歉吧。   这人奇奇怪怪的,可顾准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摸了一下怀里的银钱,决定雇一辆车。   对方似乎没想到还有生意上门。   顾准道:“这是带我们去最近的集市便好了。”   那人纠结了一下,同意了。   沈元景上车之前看了一眼边上的村庄,入目可见的萧条,萧条的让人心中发酸。这些日子沈元景也是一路逃难过来的,要说他们过得苦,可沈元景分明觉得那些村民比他们过的要苦上许多。尤其是碰到上面的知县不堪为官时,下面的百姓过的日子更苦不堪言。   一路上,沈元景都在同赶车的汉子闲聊,只是对面也不知怎么回事并不多话,只一味赶路。   顾准起初看着还没觉得不妥,后来见他眼神闪躲了一下,立马握紧了弩。   汉子一直赶着车,只是赶着赶着,他忽然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一下,扯紧了缰绳。   顾准已经做好一击毙命的准备了?他不想杀人,可他也不能被人杀。若是他做了什么那也是出于自保,非他之过。   汉子并不知顾准还有这样凶狠的武器,停下来之后就凶神恶煞地抽出一条长鞭。他巡视一眼。对着车上唯一一个看着好拿捏的顾准粗声粗气地撂下话:“今儿算你们倒霉,要不就加钱,要么就想别走!”   顾准放下了弩。   原来不是追兵么?   他是放心了,沈元景却有些生气,他没想到在自己眼中一片淳朴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你可知打劫犯法?”   “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要说犯法的话上面哪个官儿不犯法?他们逼得我们没有活路,如今我也不过就是想挣一些救命钱罢了。”   顾准心里冷笑,挣钱没错,错就错在惹了不该惹的人。顾准虽然没想过要杀他,但是一箭射的他倒地不起的能耐还是有的。这会儿叫嚣的越厉害,待会儿求饶的嗓门也就越大。   顾准往后一压,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地问他:“说吧,要多少?”   那汉子忽然犹豫了起来。   沈元景对这人也彻底没了好感。   半晌,对方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一样,咬了咬牙:“十文!少一文都不行。”   顾准神色松怔。   就连沈元景也恍惚了起来,恍惚过后便是百感交集。   那大汉见他们迟迟不说话,因为是自己的十文,钱要多了他们不愿意,又威胁:“说十文就得给十文,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沈元景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可笑,不是眼前的中年汉子可笑,而是远在京城高坐于庙堂之上的他们可笑。   沈元景心平气和地问他:“多要这十文钱又有什么用呢?”   汉子沉默了:“抓药的时候,几文钱也能救一条命。”   家里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这辆牛车的,实在是舍不得卖。牛是几年前家里下了血本才买回来的,全村只这么一头牛,农忙的时候还要借给村里其他人用。可如今已经是弹尽粮绝了,再不拿出去典当的话只怕明天的药钱都没了。他今儿本来是要卖牛车的,不想去碰到了这三人,中年汉子瞬间觉得还能再缓一缓。   十文钱再加上车费,足够买三天的药了。   沈元景听懂了,此人家中必定是遇到了难处,所以才想出了过来打劫的主意。又或者他从来没想过,只是见了他们要坐车,所以才临时起意。若他本性奸邪,大可以多要些钱,只是他也没有,反而战战兢兢地要了这么点儿。   “生活所迫,谁不想光明正大呢,只是咱这家境注定不能过得光明正大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最重要的还是拿钱的事。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再往下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汉子重新摆起一张可怕的脸,吓唬这三个文弱书生,“要么给钱,要么我就把你们扔出去。”   他说的冷酷无比,但是紧紧攥着的右手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顾准心底一叹,给了他十文,加上说好的车费,一共三十文。   那中年汉子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拿了钱之后心里瞬间安心了不少。不管怎么说,这三天的药钱是有了,至于三天后的话,他在码头打短工的钱也快要结了,到时候拿了钱也能多买几贴药他母亲的病大抵就好了。大夫说这药得吃二十来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卖牛就卖牛吧。   收了钱,这人也没有出尔反尔,仍旧把顾准他们送到了附近的集市上。   送去了之后他就赶在离开了。今儿走了半日,得赶紧回家给母亲做饭。   顾准发现自打那人走了之后,沈元景便一直魂不守舍。   吉祥忙着去买吃的,没办法,只能由他来开解开解了。   “又在想什么呢?”顾准同他一道,坐在柳树下面的大石头上。   这里可以勉强看见集市上的原貌,闹哄哄的场景,刚刚才看到那个贫困的小村庄完全不同,多了些烟火气和市井气息。   沈元景神色淡漠,眼眸虽看向前方,却没有方向。   “只是替自己觉得悲哀。”   “论及悲哀,不应该是旁人悲哀吗?他们每日疲于奔命,忙于生计,哪一个不给你这个贵公子悲哀?”   “是啊。”沈元景牵了牵嘴角,仍没有好受半点。   如果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永远也不知真相是什么。他依然住在那高墙之中,目下无尘,只会谈些华而不实的治国之道,却自以为自己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他跟父皇,都被蒙蔽了。   总觉得自己统御群臣,到头来。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是底下那些大臣愿意让他们看到的,听到的。   真实情况好比今日所见,为了区区十文钱。便有人铤而走险,起了打劫的主意。   这样的百姓,这样的民间,与那些朝臣口中所说的交口称赞盛世可谓是天差地别。那些朝臣知道的情况吗?沈元景觉得他们多半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从不在意。   沈元景歪了歪头,同顾准道:“不瞒顾兄,我此刻方知前路有多艰难。”   顾准失笑,觉得这小皇子也不是不能培养一下:“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世道越乱越要变法。”   “变法么……”沈元景陷入了深思。   顾准看着他,轻声道:“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你若想利国利民,不防仔细想想从何变起。”   毕竟,你可是皇子啊。   顾准心道。 第73章 中招 被追兵抓住   蛊惑了一番之后, 顾准就不再多舌了。眼前这个人身份不同,有些事情起了个头就好了,剩下的得让他自己悟。   不过顾准还是挺好奇一件事, 所以问系统:“他到底是哪个皇子?”   “你猜。”   顾准:“……”   看来系统最近是真的飘了, 需要给它一顿毒打才能让它认清现实。   不过接下来不等便发现, 系统还没怎么着呢, 沈元景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每回到了新地方, 他也不干别的事情,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就去城里城外晃悠。   顾准冷眼看了一日,发现这人似乎是在感受民间疾苦。   啧, 挺好的,他就喜欢这样的上位者。脑子清不清醒不重要, 重要的是仁善,重要的是懂得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这样的人往后若是当了皇帝,百姓的日子必定会比现在好过不少。   顾准又想起了上辈子他那个所谓的仇人,也即是系统口中所说的男女主。因为他未去过京城,所以尚未窥见系统口中的那两位男女主。不过动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能把上辈子的自己逼成那个样子, 那位男主的出身肯定不会低。在京城论起出身, 还有谁比皇帝的儿子出身还要高呢?   顾准突然问道:“你所谓的男主应该也是皇子吧?”   系统懵了,下意识地回避:“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保的那个多半是皇子,对吧?”顾准说完,看了那边的沈元景一眼,发现他正在跟城中的乞儿说话。   系统警惕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是他吧?”   “紧张了?”   “没有!”系统赶紧否认。纵然它没有汗腺,可是被顾准这么逼问也是吓得冷汗都快要掉下来了。   顾准嗤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这事儿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那男主肯定是沈元景的兄弟。上辈子沈元景多半死于这次的追杀, 好在如今遇上了我,算他福大命大。”   系统倒抽了一口凉气。   对了……都猜对了,就没有一处猜错的,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系统郁闷极了,两手一撒:“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反正它也管不了。   系统不否认,顾准便知道自己猜的一点都不错了。看来他这一路费心帮助沈元景逃出生天,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还是值当的。若是他没了,那个所谓的男主便再也没有了威胁。日后登基那也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沈元景不能死,顾准无比确定。   只是有些时候,老天偏要与你对着干,怕什么来什么。   这一日,顾准刚在草屋中吃了一盏清茶,打算吃完这一盏便出去租个车继续赶路,谁想刚喝到一半儿,系统忽然察觉到不对。   “快别喝了,茶里有蒙汗药!”   顾准瞬间扔了茶盏。   可已经来不及了,顾准还没有站起来,后面忽然来了一人猛地劈向他的后颈。   快狠准,不叫人又片刻的反应时间。   顾准眼睛一闭,下一刻便朝后倒去。沈元景与吉祥看到这一幕也知道自己中招了,正想反抗,无奈药效忽然上了头,随即也相继倒下。   不多时,外头突然进来一队人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押着三个人离开了。   草屋里面的老板见状,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他赶紧查看了自己的茶盏,可惜并没有看出任何的异样。这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抓了人,可他都不知道那药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都不知道,委实可怕。   看来这三位年轻的客官凶多吉少了。   老板本来考虑着要不要报案,仔细一想,刚才过来抓人的就是官府的人。   “罢了,何必自找不痛快,也不知那三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老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那几个用过的茶盏他也不敢再用了。   谁知道这里面到底下了什么药,万一是毒呢?   一路迷迷糊糊,顾准隐约知道自己被人搬去了别处,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恍惚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顾准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漆黑一片。   透着小小的窗隙,顾准并不能准确探知如今究竟是几时,只是听到守门的起了轻微的鼾声,想必夜已经深了。   顾准叫醒了沈元景跟吉祥。   两人被晃醒之后,症状与顾准方才毫无二致,都是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沈元景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中招了!”沈元景道。   顾准心情也沉重了许多:“你那位兄弟还真是下了血本,这才多久的功夫便又找上来了。上回是因为字画,这次咱们什么都没有暴露他却也能打听出来咱们的行踪,真是难为他了。”   话里少不了自嘲。   沈元景也带了几分颓色:“他自小偏执,想要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得来,这回他想要的东西,便是我的性命。”   执着如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是这条命,沈元景怎么都不愿意给。   顾准知道他心乱,便也没有再说什么风凉话,安慰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   真的能到桥头吗?沈元景心里满是不确定。   可事到如今也就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沈元景只得告诉自己,即便他们被抓可好歹还保了一条命。   只要还有命在,便有反抗的机会。他不介意一时卧薪尝胆,只要能逃出此地顺利抵达京城,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不过他们也就安逸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一早,屋前就响起了几道脚步声,顾准瞬间坐定身子,仔细分辨那些脚步声,发现大约有五六人。   人不多,但是能亲自过来验明身份这种事,却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位王知县。顾准虽然从未见过他,却也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而且还极其大胆。顾准不信他不知道沈元景的身份。即便知道了还要来抓,可想而知这人有多想建功立业了。   这是一个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才最可怕,因为没办法诱.惑到他。   王知县是过来认人的,之所以让他出马,是因为只有王知县是从京城调来的。宫宴上他也是见过诸位皇亲国戚,虽然没有看得清正脸,但是模糊的长相却都记得。   一个照面,王知县便认出了沈元景:“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王知县目睹眼前这位天潢贵胄的狼狈模样,竟诡异地升起一股满足感。   皇子皇孙,不过如此。   太子……?顾准满目诧异。   沈元景也是立刻望向他,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总归是他隐瞒在先,顾兄若是计较那也是他不该。   顾准还没那么小气,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也想过沈元景会不会是当今太子,可每每嗯咯转念一想,太子应当不至于弱势成这样。   偏偏如今看来,还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堂堂太子竟会被自己兄弟压了不止一头。乱成这般模样,这皇室真的能安稳么?   沈元景虽未解释,但对于王知县也没什么好脸,身份使然,沈元景即便身陷囹圄也不会苦求于人,他道:“你是奉了沈元灏的命?”   “原来太子殿下也清楚,那倒是省得下官多费口舌了。下官也是奉命办事,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沈元景垂眸不语。   奉的什么命,办的什么事,不消多提。   认完了人,王知县背着手,志得意满地出去了。人他都已经帮着抓到了,不过接下来如何还得请示那头。贸然动手,回头若是查到了的话倒霉的只会是他。只有收到了命令,才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只是这一来一回,三天就已经过去了。   这三天顾准想了无数逃跑的法子,无奈外头守门的实在太多了,每每刚起了个念头就被迫打消。   在这么严密的坚守之下,不管想什么法子,最后都会以失败告终。若想逃跑。还得看有人来看他们之际。   被困于这方寸之地,是个人都会心情压抑,顾准也不知这三日他究竟如何度过的。这种无奈的时候,连系统也不好用了,毕竟系统也不是万能的,且它如今还是个毫无积蓄没有积分的系统。   这一日,顾准又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看到王知县那一刻,顾准便觉得不妙。这几日那王大人一直没来,想来是已经将他们的消息上报过去了,如今过来,为的多半是要处置他们。   果不其然,王大人进来之后,身后还跟着几个带着刀的侍卫。   开了锁,王知县走近小屋。   沈元景眯着眼睛,率先开口:“你可知此事一旦泄露,你的下场将会如何?”   王知县不屑:“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说怕就不会抓您过来。”   “狡兔死,走狗烹,当心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   王知县倒还真的愣了一下,毕竟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一旦他杀了太子,他既是功臣也是罪臣,二皇子若是心狠的,拿他出去挡罪也是不可避免的。可就像他刚才所说,此事本就是在一个赌字,既是赌,就得输得起。他赌的就是二皇子届时能够位登大宝,能够记住他的功劳。   既然已经开了头,那他已经退无可退了。今日这人,他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   王知县闭上了眼睛,故作怜悯。   与沈元景并没有恩怨,所以动手之前,他还道:“对不住了太子殿下,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怪只怪你出身太好了,挡了别人的道。”   顾准放轻了呼吸,在脑海中问:“系统,真的没办法了吗?”   他不信自己真的要葬身于此。   系统急得头都大了:“你别催我,我再仔细想想。”   对方抽出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顾准手心也捏了一把汗:“没有时间给你多想了,要么救命,要么咱们彻底一拍两散。”   “你别催了,我再想办法……”   系统还在絮叨,抽刀的那侍卫已经等不及了,一把刀直接对着沈元景头上劈去。   系统慌不择言:“我,我想到了,我——”   “嘭——”地一声,打断了系统所有的思路。它呆呆地看着外面,这件外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踹开了,举刀劈人的那个侍卫。忽然间没有了动作,再一细看,胸口正扎着一只箭呢。   他似没想到自己会先死,死之前也都瞪大了眼睛,僵硬的倒在地上。   系统眨了眨眼,他们这是……得救了?   可谁救了他们? 第74章 得救 被人救下之后   顾准微微张大眼睛。外的光线刺眼得很, 一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瘦瘦高高的轮廓,手上提着一把银枪,那枪头好像还在滴血。   此人是一路闯进来的。   方才那支羽箭应当是他与别人打斗时缴获得来, 见情况不对, 直接刺出一箭直取对方性命。   由此可见这人的身手究竟有多厉害。   王知县也被这一变故给弄得猝不及防, 惊叫道:“大胆, 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你可是本官是谁?!”   韩斯年斜眼打量他一眼,抬起银枪直接指着他的脖子,开口便仿佛自着一股浓浓血腥味:“你可知你抓的人是谁?”   王知县面露惊慌。   糟糕, 该不会是朝廷的人吧?不好,他得赶紧去看二皇子禀报此事。   王知县当即准备逃走。   韩斯年抬手, 一枪,了结了他的性命。   只听一声钝痛,王知县低头便看到自己胸口多了一个窟窿眼,正在朝外面冒着血水。他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对方:“你,你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韩斯年嘲讽地扫了一眼, 又一枪收掉了另一个官差。   手起枪落。   在他看来, 杀人不过点头地,少杀一个,多杀一个本本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这些贪官污吏杀的再多,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韩斯年挑开顾准手上的绳子。   顾准心下诧异,若真的官府那边的人不应该率先救沈元景的吗,怎么反倒先救了他?   “顾公子没事吧?”   顾准更诧异了,他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是我师父李大人派您过来的么?”   “差不多吧。”对方含糊其辞。   吉祥已经嚷嚷上了:“劳烦这位大人替我们家殿下松松绑, 我们家殿下已经被绑了三日了,再不解开绳子的话,只怕手都要废了。”   不想韩斯年态度却分外冷淡,只将顾准扶了起来,却看都不看那边一眼:“侥幸逃生就已经是福大命大了,哪还有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话?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更不是朝中官吏,无需听候你们的差遣。”   吉祥简直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聋了。不对,若是聋了,怎么还会听到这么荒谬的话?这人分明知道他们家殿下是何等身份,怎么还敢如此嚣张,他莫不是仗着救了他们的功劳在这装模作样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吉祥质问,“知不知道我们殿下——”   “吉祥!”沈元景斥了一声,让他闭嘴。   “……”行吧,吉祥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还是顾准看不下去,拿了那个官差的配刀将他们两个给解绑了。   绑了这么多天,就算绳子解开了总还是会觉得难受。沈元景身子骨比顾准强上不少,在屋中略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恢复得差不多了。实在是这屋子里血腥味太重了,连沈元景也不愿意在里头多待。   出了屋子之后,顾准才知道外头看了有将近百来人的。此等惨烈的情况看着本让人害怕,可一想到这些人跟着王知县为非作歹,顾准却又升不了什么恻隐之心了。   有因必有果,能有如今这样的结局,怪不得旁人。   沈元景比他还淡然些,仅此一事他也算是看淡了生死,再者他本身就是太子,即便不受宠,可也掌握不少生杀予夺的大权。这情况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个小场面罢了。   韩斯年甚至还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登上马车之后,顾准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眼前这位不知道在哪儿见过,莫名有些熟悉的壮士竟是单枪匹马闯进来的。   身边没有一个帮手,就连架马都是他一个人架的。顾准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他,于是上了马车之后便问了出来。   韩斯年自嘲:“我一介村夫,顾公子不记得也是正常。”   “只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顾准道。   “在盐官县吧。”韩斯年一边赶路,一边同顾准解释,“当日张家宋家那些田产册子便是我送去给顾公子的,本来是想托顾公子帮忙处理这些为富不仁之狗东西,谁想到竟然害得顾公子遭此大难。”   顾准恍然大悟。   他说自己怎么觉得如此熟悉呢,原来还真的见过。当时这人给他送册子的时候,顾准还猜测这人是不是别有用心,不曾想今日却是他救了自己。   也是有缘了。   顾准笑了笑:“壮士不必自责,我落难是因为张家人,与你并无干系。”   话虽如此,可韩斯年还是觉得挺对不住顾准。倘若没有他横插一手,县衙那边的人早晚也是能查到这些东西的,晚查一点,那些人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设计了这么一出。总归是他欠了别人好大一笔人情债,往后必定有得还了。   他们两个谈的真欢,吉祥却在心中碎碎念。觉得这个大汉实在是不懂人情世故,按理说不应该与他们殿下多说几句话,多套套近乎么?可这人偏偏反着来。   “对了,还未请教壮士姓名。”顾准忘了问这件事儿了。   “韩斯年。”他道。   沈元景顿了顿,掀开帘子看了看韩斯年的背影。   巧了,竟然是他。   一别多年,沈元景也没想到再见面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且对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他站在眼前,沈元景也认不出这位竟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小将军。   真是造化弄人。   顾准又问:“韩先生可与我师傅有过联系,您怎知道我在此处?”   韩斯年缓缓道:“公子失踪之后,李大人同沈世子几个一直在打探您的消息。后来张家的案子被审出来,那两个动手的歹人也被抓进了大牢。对完供词后李大人方知您被扔进了水里,又兼连日打捞都未见您的踪影,所以便让人循着这条河往下找。   一年搜寻这么多天都没有,只昨日我同沈世子苏公子前来台州,听闻小镇上有家书肆在卖画,那画得惟妙惟肖,看过的无不称奇。我们寻到了书肆,打听了一番后方知那些画只剩下一副,余下的都被官府收走了。掌柜的直道可惜,我们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作画的人与您生的相似,沈世子又认出了您的笔锋,所以才料定了此人是您。”   再之后,就是另一番明察暗访了。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消息。韩斯年庆幸自己与沈世子兵分两路,如果不然,今日只怕救不了人的。   途中沈元景还问过两句话,只是韩斯年像是与他有过节一般,但凡他开口都是故意不说话。   沈元景没觉得怎么着,吉祥在边上气的半死。他不好明说,因为如今还坐着人家的车,可又实在气不过想嘴贱两句,于是一边替沈元景松松胫骨,一边道:   “我们家殿下这回可是吃了好大的苦,这要是等回到了京城,圣上还不知道该怎么担心您呢。天潢贵胄的,哪能受得了这么大的委屈?”   韩斯年终于开口了,不过一开口就是讽刺:“他受这么大的委屈是因为谁?”   “……”吉祥无语,那自然是因为二皇子了。   “证据找到了么,能指认二皇子么?即便是指认了,那老皇帝站在谁那边还说不定呢。”   沈元景心中一紧。   是啊,即便他父皇得知此事,难道就真的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吉祥怒了:“你又不是圣上,怎知圣上不会秉公办事?”   韩斯年回了他一个轻飘飘的“呵”。   吉祥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被自己给噎死。很显然,他输了。即便他反驳,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信度。毕竟圣上对于二皇子的喜爱是天下皆知的,有那么一位得宠的苏贵妃在后面撑腰,他们殿下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韩斯年扯了嘴角笑了笑。   皇家的这些窝囊事,他听了都觉得怪恶心的。   顾准左右都看了一眼,于是无声地拍了拍沈元景。   权当安慰了。   沈元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其实他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虽说他是太子,可是他母后去得早,若不是舅舅一家足够强势,只怕他这个太子也做不了这么长久。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但一想到父皇兴许会偏袒沈元灏,沈元景还是会觉得堵得慌。不论从小到大遭受苏贵妃母子俩多少算计,可是沈元景对他父皇始终是存了一份孺慕之心。   他接受不了他父皇会是非不分。   车上止住了话,顾准便揪出系统,对它嘲笑了一顿。主要是系统这阵子自信心膨胀得有些厉害,顾准瞅准时机便要打击一番,嘲讽它中看不中用,关键时候还要靠别人来救他们。   系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毕竟今天确实靠了韩斯年。   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顾准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问他:“老实交代,那男主可是二皇子?”   系统后背一凉。   顾准冷笑:“原来真的是他。”   “……”系统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准也没有多为难他,只道:“行了,我知道了。”   系统很想问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但是想了半天还是没问出来,万一又激怒了顾准,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一路相处到现在,系统若说还有什么要救男女主与水火之中的心思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它也想安安稳稳地把这本书的剧情走完。只要男女主不死的,它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励。   谁能跟奖励过不去啊?可现在这样,它最后能不能拿到奖励还是一说。   系统正愁苦着,韩斯年却忽然停下了车。   “顾公子,我们到了。”韩斯年指着前头的客栈,那正是他们约定要集合的地方。   顾准先行下车。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道聒噪却又熟悉的让人怀念的大嗓门:   “顾准!真的是你吗顾准?!” 第75章 接应 沈元彻:你身上好臭   顾准飞快回头, 果然看见了那个讨厌鬼。   关键是那讨厌鬼见了他之后异常激动,跑过来之后猛地就扑了上来。   “顾准!”沈元彻稀罕得不行,“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跟你师父师娘, 还有你家弟弟妹妹找了你多长时间了?那两个小萝卜头天天哭天天哭, 哭的我头都要大了。你若是再不出现的话, 我们都要以为你没了!”   “起开点。”顾准觉得他这么黏黏糊糊实在是有失体统。   顾准见了沈元彻之后, 其实欢喜也就欢喜了那么一会儿, 等他走近了之后却又瞬间被嫌弃所替代。   果然,嫌弃才是常态。   沈元彻被顾准的冷漠伤到了心:“你怎么这样?我为了找你还特地写信送回京城,让我皇伯父拨了一只军队过来替我找人。因为这个, 我还被我父王骂的狗血淋头呢。如今你人刚回来就这么嫌弃我,对得起我为你受的委屈吗?”   “打住。”顾准可听不得这些废话, “少说这些唧唧歪歪的,听着渗人。”   沈元彻撅着嘴,见他不识相,眼珠子转了一下瞬间就有了主意。他故意闻了一下顾准的肩膀,捏着鼻子说得大声:“咦,你身上怎么有股臭味?哟, 这是几天没洗澡了, 一点儿都不讲究。”   ……顾准彻底拉长了脸,咬着牙关:“闭嘴!”   “自己身上臭还不让别人说了。”沈元彻趁机躲到了苏墨言身后,“知道你不乐意听这些,我不说实话了还不行吗?你香的很,天底下再没有比你香的人了。”   说完他就抓住苏墨言的肩膀,生怕顾准过来打他。虽然苏墨言讨厌归讨厌了一点,但是经此一事之后。沈元彻也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就该替他拦着点儿。   苏墨言心中无奈, 替他转移了话题:“太子殿下,顾兄,你们都还好吧?”   “太子?”沈元彻这才反应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呢,他惊喜道:“太子你怎么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沈元景心里一塞。   虽然知道他这个堂弟就是这么没心没肺,但他就站在顾准身后,却被忽视的这么彻底,绕是沈元景也难免觉得有些挫败。   “我刚才就站在这儿了。”他道。   “那便是我忙着跟顾着说话,来不及看。”沈元彻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沈元景一叹,决定略过此事,否则他说不得,要被气死,遂解释道:“当初我遭人追杀,逃走之后在台州一处小村庄里面落脚。白日出去觅食的时候,在河中捡到了顾兄,并将他救一下。原本我们也能平安归来的,只是途中又遇到了不少波折,几次遭奸人陷害,今日更是差点就丢了性命。若不是韩将军来得及时,只怕我们都得交代在那里。”   “这么凶险?”沈元彻皱眉。   沈元景沉重地颔了颔首。   苏墨言接着问:“那可找到人证物证了?”   沈元景看了看韩斯年,无奈摇头。   王知县被杀的时候,沈元景本来想提醒一下留他性命,只是韩斯年杀红了眼睛,根本不屑于考虑这些。且沈元景心里也知道,若他开口说留王知县一命的话,就怕韩斯年会杀得更干脆。   当年的事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其结果就是韩斯年对如今的朝廷、对他们皇家有颇多不满。皇室理亏,沈元景也没办法指责对方什么,毕竟那件事情韩斯年从头到尾也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那个做错的,到如今还逍遥法外,过得好不滋润。   这会儿后面又出来了一人,对着沈元景行了一礼之后便自告奋勇:“太子殿下可知对方名讳?若是知道此事便交由下官来查。他人虽去了,可是与旁人勾结的证据应当还在。”   沈元景道:“我也不知道名姓,只知他姓王,乃凤鸣县县令。”   这就够了,杨将军听闻之后立马叫人下去查看。   若不是太子殿下还在这里,他真想直接带人去查。   沈元景与杨将军还是挺熟的,想到方才堂弟说的话,沈元景多问了一句:“杨将军也是你请过来寻顾兄的?”   “那是自然。”沈元彻还有几分沾沾自喜,“也就只有我出马,才能请得动杨将军这尊大佛,换了别人那是万万请不动的。”   沈元景说不清心里到底是失落居多还是颓废居多。   顾兄失踪,只有一群人想要搜寻他的下落;可他堂堂一国太子失踪,却未曾听闻朝廷有派人前来查看他的消息。若是途中真的有人相助,他们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说到底还是他父皇并不在意他。   杨将军似乎看出了太子的失落,心中一笑,道:“下官虽是圣上派过来的,为的却不只是搜查顾公子的下落。”   沈元景领悟话外之音,眼神蓦地一亮:“这是父皇的意思?”   杨将军含笑点头,又道:“圣上也是担心大张旗鼓地去寻会再生什么事端,所以让微臣借着沈世子的由头,悄悄南下查探消息。”   沈元景终于牵起了嘴角。   沈元彻看他们说的不清不楚的,有点生气:“打的什么谜呢?分明是我请人过来的。”   “好好好,都是你请过来的。”沈元景纵容道。   他如今心情好,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准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看在眼中,对着沈元景的时候也起了些怜悯之心,这孩子也太缺爱了吧。人家随便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甚至还听得挺高兴的。   若是那皇帝真的在意他的话,也绝对不会让他差点丢了性命。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偏心,且偏的人还不是沈元景。   碰头过后,接下来便要启程回盐官县了。顾准担心家里面的那两个小的,所以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想多待。   杨将军启程之前倒是问了一下沈元景的意见,沈元景低头思索片刻,便决定也过去看看。   “权当是去拜见一下李大人了。”他道。   杨将军本就是过来找他的,如今人找到了自然是要紧紧跟着,太子去哪儿他便去哪。若不贴身看护,杨将军还真怕幕后之人再起祸心。现在敌人在暗,杨将军也猜不透他们到底还会不会出手。   万事小心为妙。   只两辆马车,其余人尽数骑马过来。沈元景与顾准刚受了罪,也没有骑马的兴致了,仍是选择做马车。   顾准先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沈元彻看了一眼他的太子皇兄,最后一溜烟也窜进了马车。   苏墨言迟疑了一瞬,对着太子拱了拱手,也紧随以后。   沈元彻犹豫了好一会儿,这几个都过去了,要不……他也过去看看?   难不成那辆马车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吉祥已经掀开了车帘,回头的时候却没看到他们家太子殿下上来,所以喊了一声:“殿下,您不上来吗,马上就得启程了。”   上吧。   沈元景心想。他还是没有同他们一道,独自走向了另一边。   只是坐上车的那会儿,沈元景还在纳闷:那么窄的一辆马车,坐三个人真能坐得下么?   早知他们三人坐一起的话,他就把这个大的马车让出来便是,何必都挤在一处呢?   沈元景却不知,那边两人一点都不觉得挤。   顾准倒是觉得挺挤的,有心想让沈元彻去太子的那个大马车上,可话刚出口,就遭到了沈元彻的痛骂,那声音把顾准烦的恨不得直接跳下车。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的跑过来找你,结果你竟然要把我往别人那边赶?!”   顾准按着太阳穴,反问:“他不是你皇兄吗?”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皇兄有那么多,朋友却只有你一个!”   “是么?”顾准信他才怪呢。   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在他跟前吹嘘,说自己朋友不知道有多少,没必要舔着脸皮在他跟前讨好来讨好去,一口一句他没有良心,一口一个狗咬吕洞宾。往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又说这些话,真以为之前那些事情没人记得?   顾准故意道:“我身上臭,你还是去寻你那些香的好友吧。”   “臭就臭,我不嫌弃,嘿嘿。”沈元彻挨紧坐在顾准身边。   其实顾准一点也不臭,什么味道也没有,就是看着有点憔悴而已。他反正是不嫌弃的,哪怕顾准真臭,他也愿意跟他坐一辆马车。   顾准嫌弃得要命。   比起话多的沈元彻,苏墨言显然要矜持许多,开始仔细询问顾准这几日的遭遇。   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顾准全都告诉他们了。   得知顾准有几日甚至沦落到饭都没得吃的地步,沈元彻怒不可遏:“这群人实在可恶,我要告诉皇伯父,砍了那些人的脑袋!”   苏墨言同顾准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最应该被砍的那个人不会被砍,余下的那些都只是虾兵蟹将罢了,砍了他们又能泻什么火?   沈元彻还在嘀嘀咕咕说着自己在皇上那儿有多大面子,顾准却已经想到了别处。   这回太子跟着他们一块回去,或许……有些事情可以通过他来上报给皇上?甚至,他还可以将太子拉到他们的阵营中来。   那什么二皇子就不指望了,一个仇人难不成还想拉着他一块儿变化,只怕到头来人都变没了。但是这个太子不一样,相处多时,顾准已经摸清了他的性子。至仁至善,这样的人哪怕往后移了性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比起那一位心狠手辣的男主,这一位显然更合顾准的胃口。   不过这事儿还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让人反感。先等到了家再说吧,还得跟他师父好生商量商量……   马车行了一路,傍晚时分停在了一处客栈里头,顾准几个洗漱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饱餐一顿过后,才安心歇下。   照这个行程,明日便可以抵达盐官县了。   顾准还真有点想家中的弟弟妹妹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乖乖听话,是不是整天哭鼻子…… 第76章 密信 李况:你二儿子想杀你大儿子……   翌日午时刚过, 顾准一行人便抵达衙门。许久不曾回来,如今就是看到衙门外头的石狮子,顾准都倍感亲切。   总算是平安归来了。   顾准刚下车, 尚且没有叫人进去通传, 就听到县衙门口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这声音耳熟至极。顾准微微一笑, 直起腰看向门里。   顾长安兄妹俩见哥哥果然回来了, 立马撒开腿朝着顾准奔过去。   “哥哥!”顾长乐直接挂在了顾准腿上, 眷恋非常。   可等抱上了大腿之后,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顾长安冷静许多,不过还是扯着顾准不放手, 害怕他又会消失不见。   顾准心中愧疚,俯身将两个孩子都抱起来。   沈元景也朝着这边多看了好几眼, 没想到顾兄的弟弟妹妹竟是一对双生龙凤胎,这可真是不常见了。   这龙凤双胎若是出现在皇家,说不定还能跟祥瑞扯上关系。几十年前京城有一户大官人家便生了这样一对双胞胎,后来那双胞胎的妹妹便进宫给他父皇做了妃子,父皇大概也盼着对方再生出一对双胞胎来,可别说双胞胎了, 这么多年就连一个孩子都没生, 让他父皇长吁短叹了许久。只是后来沈元灏出身之后,弥补了父皇的遗憾。   沈元景想着往事微微有些出身,那边顾准却已经安慰他们安慰了半天了。   平日里非常好哄的顾长乐,今儿怎么都哭不够。   沈元彻最怕他们哭哭啼啼的了,这段时间他为了哄这两个小萝卜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现在看到他们哭,沈元彻还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吓唬他们:“行了行了, 你哥这不都回来了吧?平平安安的哭什么哭,一点都不吉利,再哭说不定你哥回头又得出事了!”   “不要哥哥出事。”顾长乐吸了吸鼻子,有点不敢哭了,毕竟她也不想不吉利。   顾准瞪了沈元彻一眼:“就你话多!”   “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好吧。”沈元彻无辜。   “少说两句吧。”苏墨言也开口了。   沈元彻百口莫辩。   好嘛,这一个两个的都欺负他,不就是看他好说话吗?   沈元彻嘟囔着,率先进了衙门。   李况跟李夫人早就在院子那边等着了。顾准他们快到县衙门口的时候,陈枫就过来回禀消息。李况当真是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呢,那两个小孩就先冲出去了。拦都拦不住。   这回两拨人见了面,李况见徒弟没事儿,便更惊讶于沈元景的到来。   只是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李况也只有一句好巧。巧的是他徒弟遇上了太子,太子也遇上了他这个徒弟。若是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虎口脱身,太子救了他徒弟,他徒弟也几次三番救了太子,这缘分跟因果有时候真就说不清。   不过总归是一份善缘。   顾准解释完之后也是立马跪下道谢。   他能平安归来,里面少不得有他师父的助力。还有他这一对弟弟妹妹,这么久了,也都是师娘帮忙照看。反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出过一份力不说,反而总是惹出一些是非来。   李况将人扶起来,心里也是后怕:“平安回来就好,其余的话也都不用说了,你我是师徒,计较这些做甚?”   “就是。”李夫人也笑着道,“你能回来就是最大的喜事儿了。你是不知道,你这一阵子失踪咱们都慌成什么样了,生怕你真出了事儿呢,好在老天庇佑,让你遇到了太子殿下。”   李夫人说着看像双胞胎。   本就没了父母若父母挡在前面的大哥都没了,那往后的日子也就更难捱了。纵然有她在旁边看护,可终究比不得血脉至亲了。   未必,李夫人还交代了一句:“只是这回出的事实在吓人,往后你也别一个人单独出门了,免得再遇上什么歹人,咱们可经受不住再一次的惊吓。”   顾准听着却有些为难。   若要时刻身边都带着一个人的话,那也不切实际。毕竟就他这个家底哪能养得起什么小厮武师呢?这不是做梦么。   系统趁机道:“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有多穷。”   顾准懒得搭理它。   李况听着他夫人的话反倒觉得有理,余光越过顾准看向边上一言不发的韩斯年,忽然间灵机一闪。   只是有些话不适合如今说,李况见了徒弟,知道他平平安安之后,便赶紧领着他们去了里头用饭了。   天大地大总大不过吃饭。   今儿来的人有些多了,厨房里头再做肯定是来不及的,李况直接让人去附近的酒楼端了几盘菜过来。   沈元彻坐上了桌之后便大大咧咧地吆喝开了:“哟,李大人今日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吃得这么好。”   李况熟知沈元彻的本性。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淡然的回了一句:“怎么吃的都堵不上世子您的嘴?”   沈元彻哼了一声。   又是他的错,他不说话还不行么?这一个个的就知道欺负他。   不行,他得化悲愤为食欲,把这一段好好吃回来。一想到这些菜都是李况花自己的钱买来的,沈元彻吃得就更痛快了。   一桌上都是熟人,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李况饮过两杯酒之后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试探沈元景。   其实动手的到底是谁,稍微想一想便知道了,李况好奇的是太子究竟怎么想是要一查到底呢,还是选择隐忍?   若是可以的,他也不妨推波助澜一番。想到自己沦落到盐官县当一个小小知县,李况便对京城那一位旧怨难消。   沈元景也未想清楚,只能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被救回的消息已经递上去了,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父皇便能知道此事。他愿意派人前来查看也好,不愿意也罢,旁人还能逼他不成?”   那确实,李况夹了一片藕细细品味。   不过他倒可以暗示一番。   比起惯会装模作样的二皇子,李况对这位性格温文尔雅的太子更有好感。只是许多事情他们有好感是没用的,关键还得看皇上有没有好感。他们影响不了皇上的决定,也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说实话,朝野内外乱成这样,里头有一大半都是苏贵妃母子俩弄出来的。可谁让皇上宠他们呢,宠到百官明知道是谁在作祟,却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直言规劝。   甚至有那等善于钻研,所幸直接与苏贵妃母子俩绑在同一条船上。譬如这次抓了他徒弟的王知县。   这个王知县倒下了,往后未必没有更多的王知县,是以李况放下筷子:“我这衙门虽说简陋,但好歹也能住人,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便让人收拾一间官舍出来可好?”   “那就劳烦李大人了。”沈元景没有拒绝,因为现在确实无处可去。   县衙才是最安全最妥帖的住所。   饭后顾准问了一下张家等人的境况。   顾准虽说没有证据,但具体是谁动的手猜也能知道。   沈元彻这个大嘴巴一刻都不能停,顾准分明问的是他的师父,沈元彻却偏偏要掺和一嘴,嘚吧嘚吧地道:“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张家现在已经在牢里关着,那什么高崇德过些日子就要处斩了,没准张家那个老头儿还能陪他一道儿呢。”   沈元彻说完冲着顾准挤了挤眼睛:“听了这个结果,是不是觉得大快人心了?还不赶紧谢谢我?”   顾准瞅着他:“张松涛是你抓进牢的?”   沈元彻顿时语塞:“……”   顾准笑了笑,继续甩出一句:“还是说,张家的罪事你定的?”   沈元彻眼角微微跳动,他看了看李况,最后恬不知耻地挺起胸膛:“虽不是我定的罪,但好歹我也跟着出力了好吧?功高甚伟。”   当初要不是他震慑住了张家一家老小,事情哪儿那么容易定案。   苏墨言有点被沈元彻的臭不要脸给惊住了。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戳破沈元彻。   当初张家伏法,其实全靠李大人。苏墨言也是经此一事方才知道,李大人并非什么好性的人,但凡戳中了他的软肋,脾气再好也会变得有如罗刹。那张松涛一条腿都快被打断了,在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折腾得实在挨不住才招的。   这些,与他们聪明绝顶的世子爷实则干系不大。   不过这不妨碍沈元彻邀功就是了。   然则他虽邀了功,顾准却一点都没有给他记上,回头还是记住了自己师父的好。天儿快凉了,那回头干脆酿一壶酒给他师父尝尝吧,他记得系统那儿好像有个酒方子。   京城。   与太子获救一事一同抵达皇城的还有李况加急的密信。李况一般不会这么着急,只是想到太子失踪与获救皆是大事,他若是不说什么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皇上再看到杨将军的密信才刚舒了一口气,转头就又被李况的密信给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狗东西,朕就不应该把他放到盐官县那灯富庶地方,就该把他放到边疆,不,直接发配出去才最好!”   皇上骂了一句还觉得不够出气,吹着胡子直接把信都给撕了。   二皇子正好这会儿过来了,瞧见这一幕,面带忧虑地问了一句:“父皇何事如此动怒?”   “你不知道,李叔寒他胆敢在密信中说——”话至一半,皇上突然止住,神色莫名。   沈元灏不解地看向他:“父皇?”   皇上烦躁地摆了摆手:“无事,那老匹夫又说些话来气朕。”   原来如此。沈元灏只迟疑了一瞬,就还继续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儿:“父皇,皇兄的行踪找到了吗?”   皇上微微一怔,随即手指点了点桌子,心里闪过不知多少的念头,千言万语就只有一句话:“找到了。”   沈元灏心里一沉,不过很快就摆出一副欢喜的模样: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儿臣这阵子为了皇兄的事担心得夜夜难眠。好在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没叫那些歹人得手,父皇您可一定要严查此事,还皇兄一个公道!”   皇上分辨他脸上的神色,却半分虚情假意也看不出来。他又想到了李况的信。   信里就差没有明着说,此事必定是皇室兄弟阋墙惹出来的,明嘲暗讽地说他不会教儿子。一众皇子里头,到底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办成这样的事,除了他最疼的二儿子,恐怕再找不出其他人了吧。   可元灏心善,像极了贵妃,又怎会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皇上也想不通。   沈元灏见他父皇神色恍惚,俄顷又问:“父皇,皇兄如今在何处,怎得……还不接他回京?”   皇上本想说在李况那儿,到嘴的话却变成:“在台州,如今正往京城赶。” 第77章 保镖 你去保护顾准好了   沈元灏离开太极殿后, 却未曾离开皇宫。   他离开后不久,皇上便问底下的人:“二皇子朝着哪儿去了?”   小太监道:“似乎是贵妃娘娘的殿中。”   皇上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回过头又捡起了李况的书, 自顾自地道:“换了别人, 朕肯定砍了他的脑袋, 挑拨添加父子之间的感情, 便是死一百次都是应该的。”   也就只有李况这个老匹夫, 仗着他父兄在朝中为官,竟然这么不把他这个皇帝当一回事,隔三差五的就得气一气他, 实在可恶。   骂归骂,气归气, 皇上转过头还是把这封信给烧了。这信要是被老二很贵妃知道了,那这三人可就真的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了。   皇上可不想在两边夹着难做人,所以这事儿,姑且当做没发生过吧。只是太子遇害还是得严查的,不管如今还查不查得到证据,皇上仍旧派了几个人过去, 能查出一点是一点吧。   皇上心中也甚是复杂, 他既想要查出点什么,又害怕查出点什么。私心里,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是如此歹毒之人。   另一头,沈元灏正在苏贵妃宫中发火。   大殿里面伺候的宫人都被撵出去了,只剩下几个心腹还守在旁边,见二皇子发火便全都一声不吭地埋着头,生怕殃及无辜。   “真是养了一群不中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干不成!如今可好了, 人都得救回去了,往后若是再想除他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苏贵妃坐在绣榻上,锦衣华服,端庄动人,岁月似乎对她格外恩赐,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美固然美,却也蛇蝎心肠,端从她的话中便能看出:   “虽说有些为难,可以并非无计可施。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你现在着急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扫尾,能把线收上来就把线收上来,可千万别让有心人在你父皇那边说些闲言碎语,混淆视听。”   沈元灏脸色阴沉,却并不太忧心此事:“您放心好了,断不会有人敢如此大胆。”   “总是得提防一些才好,譬如你这回,不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手么?”苏贵妃挑眉说道。   说起这个,沈元灏又是一肚子的闷气。   他现在真恨不得再寻一波人去台州拦截,这回若是再找到人,直接砍掉脑袋便好了。只有让人给杀了,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做上太子之位。   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动手。此番父皇必定会派不少人手过去保护,他若贸然动手的话,被发现了更难交代。   苏贵妃不似他儿子一般着急。她心里也没把太子当一回事儿,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俩都是压着太子的,便是留他在多活些时日又如何,难不成这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笑话。   圣上的心在他们这边,太子即便再优秀也得靠边站。况且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对于苏贵妃来说,如今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事儿,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她道:“前些日子宫里办了宴会,我帮你挑了几个千金小姐。家世清白,品貌端庄,最难得的是饱读诗书,富有才气。你若得空了,回头我再邀她们进宫,你也好趁机瞧瞧。母妃觉得她们个个都好,只是这种大事,还得让你先过一过眼。”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稀松平常了,就仿佛那几个姑娘家如同商品一般,是供他们挑选的。   沈元灏对这些不相干的女子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儿子如今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这些事?”   苏贵妃冷笑,直接戳穿了儿子的把戏:“你没空来我宫里见一见人,倒是有空跟王家那个庶女厮混到一块儿!”   沈元灏不满:“母妃,您何苦说的这么难听?”   苏贵妃先开茶盏撇了撇茶叶,却一口没喝,不满道:“你们若能做点像样的事儿我也不至于说这些。只是你自己看看,你都已经被她迷成什么样子了?在你心里,只怕我这个做母妃的也没这个王姑娘来得重。”   沈元灏忙道不敢。   接着他又心力交瘁地解释了一遍,这些话沈元灏已经不知解释了多少遍了,只是每回母妃都没有听进去过。   一开始就抱有偏见,特别是解释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苏贵妃看他口不对心,也觉得无力,自己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他考虑?   她不得不苦口婆心:“你若是往后想纳妾,或者直接给一个侧妃的位置行,只是正妃的位置,想都别想,施舍她一个侧妃之位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愿她不要不知好歹。”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硬气,苏贵妃于是又补充一句:“一定给我记着,她这出身,只能做妾,想要名正言顺的嫁到皇家凭她还不够格。若她识趣一点,那我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她不识趣,你也别怪母妃心狠了。”   宫里的手段,出身宫闱的人都懂。   沈元灏心头一紧。   母妃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警告了。且母妃不是在警告素娘,而是在警告他,警告他若是执意行事的话,最后吃亏的只会是素娘。   沈元灏还真不敢硬碰硬。   苏贵妃说完,又来了一句:“都记下了?”   她久居深宫,在这宫中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除了面对皇上跟,余下时候总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忍不住生畏。   沈元灏被她这么一看,压力瞬间变大了不少。   一张一弛,是苏贵妃惯用的手段,哪怕对待儿子也不例外:“母妃不会害你的,听母妃的总没错。你若真喜欢那个王家姑娘,就让她先等个一两年,等到你娶了正妻再进府也不迟。这话你若说不出口的话,那便由母妃替你来说。”   沈元灏忙阻止道:“不必了。”   苏贵妃扯了扯嘴角:“舍不得?还是想糊弄你母妃?”   沈元灏顶着压力,不得不做出承诺:“母妃放心,该说的我一定会说。”   苏贵妃这才作罢。   不是她小气,见不得儿子同别人家的姑娘来往,实在是这个王姑娘她看不上眼。且苏贵妃也一直觉得此女子太过邪祟,哪有人前后差别能如此之大?也就只有她家儿子,身在局中却怎么都看不清,反倒觉得那姑娘清清白白,看待王家人却犹如豺狼野豹。也不想想若王家人当真如此恶毒,那些同王家结亲的人岂不都是傻子了?   因为心中存的不喜,所以苏贵妃便暗下决心,往后即便她儿子放不下这个姑娘,铁了心要纳着姑娘入府,她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放任她他使什么狐媚手段?   从苏贵妃殿中出来之后,沈元灏不仅心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更跌到了谷底。母妃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他也是知道的,且即便知道,沈元灏也不敢反抗什么。   这次的事情实在多棘手,一想到要同心上人说这些话,沈元灏便心存愧疚。他知道素娘一定能理解他的,只是他总觉得对不住。   若有朝一日他能登基为帝,那边彻底自由了,不再受任何人的拘束,更不会连想守护的心上人都守护不住。   这种无力的感觉,沈元灏真是厌恶至极。   出宫之后,沈元灏回望宫城。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成年之后他便从宫中搬出来,可总有一日,他要重新搬回去的。   沈元灏坚信不疑。   盐官县内,顾准却总觉得这些日子他师父心情似乎不错。   问过缘由,他师父也只道前两日写了一封信回京城,算是出了心头一口恶气。这话听得顾准仍旧不明所以,可他也实在没心思考虑这些别的,趁着太子尚未离开,顾准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制盐的法子。   系统给他的那些书,顾准都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有了这些学问打底,顾准再看那长长的册子之后便容易理解了不少。不过再容易也不能掩盖它过程的繁琐。   顾准即便再着急,也得一个过程一个过程地慢慢做。   顾准天天折腾这些,落在沈元彻眼中就显得格外得不务正业。他有好几次过来找顾准出去打马球,都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   沈元彻真恨不得把他这些瓶瓶罐罐的全都给摔了。   什么鬼玩意儿?有他重要吗!一天到晚倒腾这些,早晚脑袋都得出问题。   沈元彻碎碎念地出了屋子,顾准却转头就忘了他来过的事情,继续自己手头的实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准总感觉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几人各有各的活儿,唯一不必做什么事的便是韩斯年了。张家人已经被关起来了,新税法的推行已经箭在弦上,一切要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   韩斯年家中清贫,并没有多少田地,所以也不需交多少的税,也没有太多的活。闲来无事,韩斯年又去了一趟府城,拜访了廉江州。   廉府又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上了茶之后,德叔就守在旁边,因韩斯年说的是顾准,他便没出去,继续在旁边听着。   廉江州面无表情地听完韩斯年的遭遇,心中觉得好笑,可他也知道不能明着笑出来,否则这人指不定要恼羞成怒。于是他委婉地问了一句:   “你可是觉得对不住小顾?”   韩斯年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可如今却是间接地欠了别人一条命。韩斯年因此觉得于心有愧,这些日子都未曾睡好过。   “这简单。”廉江州道。   韩斯年侧耳:“将军有什么好主意?”   廉江州想到李叔寒前些日子捎来的话,决定帮他一下。主要也是这次的事情太危险了,且顾准往后做的事还会更危险,若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证,谈何经世济民?   廉江州才道:“你若觉得对不住他,便护他三年。这回的谋害是头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往后想要害他的人多了去了。你好生护着他,也算是了结了你的无心之失。待三年之后你俩一笔勾销,届时谁也不欠谁,岂不更好?”   韩斯年乍一听闻便想拒绝,可是仔细一想,这话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第78章 赤贫 家中再添一名新成员   送走韩斯年之后, 廉江州独自坐在长椅上感慨:果然什么事都得靠他呀。   “这下子老李肯定称心如意了。”廉江州道。   德叔在边上出主意:“老爷不如写封信过去,还能顺便邀个功。”   “你老爷我还有必要做这些?他李叔寒的功有什么好邀的?”廉江州抬手捻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潇洒不羁地道, “真没这个必要。”   他可不稀罕李叔寒谢他, 别给他整出事儿来就不错了。   德叔愣了愣:“那您怎么还给韩将军写了一封信, 让他交给顾公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顾公子, 韩斯年就是他们家老爷安排过去的吗?   廉江州晃了晃椅子, 慢悠悠地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小顾会做菜,那李叔寒会做吗?”   压就不能比较。   德叔无奈。他们家老爷最惦记的,果然还是吃的, 这毛病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那边韩斯年回去之后也纠结了两天。   廉江州只是给了他这么一个建议,并没有强迫他如何去做。韩斯年这些年一直独自生活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外人, 也不善于跟人交际,做出跟着顾准的决定对他来说也是极为不易。   即便他手上有廉将军的亲笔书信,韩斯年却也还是觉得自己开不了口。所以他也就只能在暗中偷偷跟着顾准。   只是他也如何没想到,顾准的耳目远非一般人能比得上。以韩斯年的小心谨慎,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也发现不了自己被跟踪了,但顾准确不一样, 他当天就知道有人在背后跟着他。   顾准察觉此事的时候, 还以为是二皇子的人这么快就渗透进了盐官县,甚至都已经想跟他师父告状了。不曾想还没掉头离开,系统便先开了口,说那人是韩斯年。   顾准一头雾水:“是他……他为何跟着我?”   系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既然要跟着你便肯定是有事儿的,你也不必戳穿他,等他着急了自然会过来找你的。”   顾准一想也是。   既然不是出于恶意,那跟着就跟着吧。   顾准忙着制盐, 这两天在各大盐场与县衙之间来回奔波,有时候忙着忙着,甚至都忘了韩斯年在他身后跟着。   就这么跟了两日。   两日后,顾准彻底忍不住了。他可没有韩斯年这个耐心,跟一天也就算了,这天天跟这究竟是什么回事?顾准并不喜欢自己胡思乱想,他更倾向于刨根问底。所以顾准直接掉头,精准无疑地找到了藏在巷子里的韩斯年。   韩斯年:“……”   微微尴尬。   韩斯年半晌说不出话,谁又能想到顾准会突然杀出一个回马枪呢?真是打他措手不及,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了。   顾准要的就是这样的状态,猝不及防才能问出自己想问的,他心平气和地问道:“先生这两日似乎一直跟在我身后,可是在下行事有何不妥?”   “并没有,只是……”韩斯年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心知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韩斯年直接从怀里取出了廉江州的信。   顾准接下来之后见到署名,立马拆开。   果然是廉老将军的信。   信上解释的一清二楚,连韩斯年对他如何愧疚都写将近半页纸的篇幅。看完了这封长信,顾准可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跟着自己了。   原来只是出于补偿。   顾准一开始不太同意,婉言相拒:“我这些日子每日都得四处奔波,您会跟着我的话,早晚会累坏的。”   韩斯年却听不出顾准的言下之意,愣是说道:“我这人皮糙肉厚的,累不着自己。况且廉老将军也不是平白无故让我过来,就是想着公子前些日子遭遇了意外,怕你往后还会有什么意外,这才特意叫我跟着。顾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往后三年全当是把我当成镖师好了。我别的没有,一身功夫确实鲜少有人能及的。”   顾准一听头都大了。   他不是不欢迎韩斯年,也不是对自己的危险的境况直至不管,而是想着家里的钱实在剩的不多,差不多已经用光了。这新来的镖师若是真留下来了,以后衣食住行哪个不是一桩大事?   身为主家,若是连这点东西都给不起的话那过得也忒惨了。   顾准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捉襟见肘,不成,他得马上学着赚钱。把这个制盐的法子弄出来之后,就立马去赚钱。   因不知如何拒绝韩斯年,顾准回去便将此事告诉了他师父,李况对此早就有所预料,所以并不惊讶,只吩咐道:   “这廉将军所言也不差,你如今身份特殊,要真被人盯上了反而不好脱身,身边带个侍卫就好多了。你别看他如今落魄了,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将军,且伸手不凡,若没当年的事情,说不定他已经封侯了。罢了……这些往事就不再提了。总之,他如今过来帮你乃是因为心中有愧,你若不答应,他指不定还得想想别的法子。索性随他去吧,等两三年过去了,他自然也会离开。”   顾准深觉有理。   不过李况没一会儿又道:“对了,你租的屋子是不是还空了一间?”   顾准点了点头,确实还剩下一间没人住,如今堆了一些杂物。   李况道:“那就请韩将军在你家中住下吧。”   顾准彻底顿住,错愕地看着他师父。   李况看热闹的心思瞬间就来了:“人家都已经要护你周全了,你总不能连一个安身之所都不给人家。他住的地方离县城应当也不近,每日这么一来一回的多费事儿,今晚上待他走了,谁又能跟在你旁边护着?”   顾准本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却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好比他师父所说一般,人家堂堂一个将军这么屈尊降贵地过来保护他,要是不给住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李况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这光住的还不够,一日三餐也得负责吧。”   顾准深吸了一口气,确实如此,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李况语重心长地跟他道:“往后处处都得花钱啊,开销不小,你自己多留几分心吧,实在不行,你师父我这儿还有呢。”   这话也是提点。   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唯在花钱方面一点节制都没有,估计现在手头也没攒几个钱。李况没有别的想法,让韩斯年跟着,既是为了保护顾准,也是为了让他有点紧迫感跟上进心。   总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准只觉得胸口中了一刀。家里没什么积蓄是一回事,可被他师傅这么点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这么着,韩斯年算是彻底留下来了。   顾准出门之后,没多久又见到了韩斯年。他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自己,度把握的刚刚好,既不让人生厌,也不会叫人,总觉得自己被跟踪了。跟这样的人一块生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准纠结一番,最后还是提出让韩斯年来自己家中暂住。   韩斯年倒也没拒绝,不就是换个地方住么,待他回去把家里的粮食都拖过来之后,家中也没有什么好惦记的了。   反倒是顾准那儿平添了几分压力。   系统扒拉着钱袋子认认真真地数了好几遍。   当初顾准在路上卖画赚了一些钱,之后一直被关在小破屋子里头,有钱也花不出去,所以这些钱还剩着。但林林总总的加在一块儿,也不过只有三四两银子。   这三四两银子实在不够他们花上多久,早点挣钱才是正经的。   系统问他:“你想好怎么挣钱了吗?”   顾准也意识到这件事情不能再推延了,身为一家之主,怎么能没点积蓄?靠系统现在是彻底指望不上了,所以还得自己上。   顾准准备写书,最好是那种来钱快的书。   不过写书之前,还是赶紧把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为好。   很快,顾长乐跟顾长安就发现自家搬来了一个上次见过一面的陌生叔叔。不过知道这位叔叔救了他们哥哥之后,两个小孩对韩斯年倒是没有什么恶感。   韩斯年本以为顾准好歹也是李大人的徒弟,且那一对双胞胎兄妹又被养得极好,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家境应当比较殷实,所以韩斯年答应来这住的时候也是片刻都没有犹豫。不曾想到了顾准家中,放知这家不过也就只是个空壳子而已。   晚上快要做饭的时候,韩斯年打开米缸,发现里面的米都快要见底了。再一细看,油跟盐也快没了。   韩斯年震惊地看着顾准。   顾准同他对视了一眼,异常尴尬,他道:“今晚上先凑合着,我明天再去买米。”   韩斯年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便生火煮饭了。   顾准尴尬过了一阵之后便觉得事情过去,不想第二日便发现院子里面多了好些青竹,等他回去的时候便看到了兄妹俩趴在韩斯年背上,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编竹筐。   顾长安想碰,却被韩斯年捏住手指头,告诫他这个锋利得很,小孩儿不能碰。   顾长乐晃着小辫子,天真烂漫地问:“韩叔叔,这些真的能卖钱吗?”   “当然能。”   “那一个能卖多少钱呀?”   韩斯年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编起来:“一文钱吧。”   “我哥哥卖一幅画,能得好几两呢。”   韩斯年心里复杂万千:“多挣一文是一文。”   什么几两几十两的,说那些都是些虚的,什么时候把这些竹框卖出去才是正经的。   柴米油盐,哪一样不要花钱?经历过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儿,如今在韩斯年这儿,顾准就成了一个不通俗事的少爷,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指望自己。   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家三口被饿死。   顾准好半天没进院子。   他开始自我反思,家里是不是真的太穷了,以至于自己请回来的将军都在想着如何挣钱贴补家用。   那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   好在手头的事情没两天就解决了,顾准也能正式开始赚钱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找了个时机将其他人都叫了过来,给他们看看这新式制盐法的功效。 第79章 制盐 新式制盐法   一脚踏进屋子, 沈元彻嘴上还是说个不停:   “总算是要揭开庐山真面目了吧,这些天你一天到晚都在屋子里面呆着,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呢?”   顾准已经懒得回应他的碎碎念了, 直接推开里面的房门, 请他们进去。   今天该来的人都来了, 就连太子跟他师父也都来了。除沈元彻外, 余下三人也对着屋子里面的东西好奇的很。这段时间他们没少听沈元彻抱怨, 抱怨得越多,他们对里头的东西便好奇得越厉害。   如今真相即将揭晓,就连李况也都抛下了公务过来一探究竟了。   谁都有好奇心, 李况也不例外。   只是进去车和他们刚才发现,这屋子里面稀奇古怪, 放的都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瓶瓶罐罐,还有个蒸东西的大摆件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准在这上面做饭呢。   起码沈元彻就是这么想的,他还直接说出来了:“你用这炉子该不会是为了做饭吧?”   顾准倒还没有生气,反而回他:“虽不是做饭, 但也有些关系。”   他直接掀开一块黑布, 里面放着一个袋子。黑布掀开的时候,底下细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盐?!”沈元彻惊呼:“顾准,你什么时候发达了?”   这么多的盐,都买回来的话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没有点家底的人压根买不起。不过沈元彻最在意的是,这些盐的来路真的正经吗?   唯有李况深思了几分,想着这该不会又是他弟子折腾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吧?   顾准的家底李况虽然知道的不是那么清楚,但也能够猜到几分。家中不说一穷二白却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这自然不意味着顾准穷,赚钱的法子他是从来都不缺的,可他赚了钱却又不攒钱,每每都是花光了然后又继续挣。这样的家底,怎么可能买得到这么多的细盐?反倒是顾准这阵子频繁往盐场的两头奔波,略有些诡异,是以李况怀疑这些盐就是用那些粗盐制成的。   果不其然,顾准的回答直接印证了李况的所有猜想。   这些盐就是顾准用那些粗盐制成的。   沈元景将信将疑,立马追问:“这盐果真取自那些粗言,如何制得,可能食用?”   顾准用碟子取出一勺递给沈元景:“之前我也尝过了,与朝廷卖的并无多少差别。”   沈元景立马尝了一口。   入口便是一阵咸味,难得的是咸而不苦,很干净的咸。口感精细并没有什么杂质,比之朝廷卖出的那些盐还要细腻三分。   这品质,实属上乘。   “如何?”顾准笑问。   沈元景放下勺子,抿了抿嘴角:“极好。”   真的假的?沈元景当即对顾准口中所说的制盐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表示要亲自看一看。   这也是顾准的目的。   引他们过来,本就是为了将自己这套法子在沈元景跟前说一遍。   顾准又取出了自己在盐场那边带回来的粗盐,这种盐是天然形成的,穷苦人家实在是没有钱买精细的盐,被逼无奈才会吃这些。只是这盐吃了对身体不好,杂质太多,若吃多了兴许会丢掉性命。   顾准拿起那些粗盐的时候,沈元彻还在继续嘀咕:“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那东西看着就不像是给人吃的,一个不好吃死人了就晦气了。   顾准手上没停,继续做自己的事儿,前期好做,不过就是把这些粗盐粉碎、过滤、溶解、结晶。他这屋子里面有一个大炉子,生起火来就能结晶了。约莫过来半个时辰,原本浑浊的一块粗盐慢慢析出,结出了细白的颗粒。   那成色比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些浑浊的粗盐可干净多了。   苏墨言在顾准旁边蹲下来,仔细盯着锅里面的盐,神色隐隐有些激动:“这是不是已经好了?”   “还差得远呢。”顾准回他。   沈元彻不解:“可我看这盐跟你之前拿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啊。”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极其复杂,顾准也就只能挑些简单的东西跟他们来说,毕竟说深了他们也听不懂:“这几个工序下来,只能除去粗盐里面难溶性的物质,不过一些可溶性的物质却依旧出不了。”   “什么叫可溶性物质,这又是什么新词儿?”李况好奇道。   顾准更纠结了,他不知该如何跟着四人解释一块粗眼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仔细想了想,于是打了个比方:“譬如一块饴糖融进了水里,虽然融进去之后就看不见饴糖,但是甜味仍然在水中,这就是可溶性的东西,看不见,却依旧会起作用。方才我过滤掉的都是难溶性物质进入水里的沙石之类,过滤掉这些瞧着就会干净许多,但是里面一些不好的东西仍旧存在,人若吃了,依旧对身体不利。”   李况刨根问底:“那又该如何解决呢?”   顾准拿出了他这阵子捣鼓出来的溶剂。   这也是他从那些书上面学的,在此之前,顾准还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顾准这阵子天天在屋中枯坐就是为了这些。不过顾准只是看了系统给他的那些书,却也压根没有什么实验的器材,这些溶剂也都是他一点一点尝试着做出来的,中间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其一是因为不熟悉,其二,么自然也是因为条件有限。   顾准知道这些东西已经超出自己的时代太多,本就不是出现在此时的东西,若想强行做出来,难免会有些瑕疵。   只是有瑕疵总比没有的好。   顾准直接做起了当着他们的面,给这些人示范了一下如何精细提纯。提出来的纯度自然是不高的,但是比之从前已经好了不少。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从上午忙活到了下午,顾准终于将提纯后的细盐送上了桌。   沈元彻目瞪口呆:“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顾准回之以冷笑,要不然呢?他是在顽笑吗?   沈元景又问:“这法子也能应用在海盐上面吗?”   “自然是可以的。”顾准接着道,“这里面最难办的就是这些溶剂的提炼了,不过若是请那些老工匠过来交由他们去做,没准会做得更好。我不通于此道,火候和温度控制的都不是十分得好,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杂质也多。”   顾准说着,又吩咐了厨房用他们造的这些盐做些吃食,请他们几位品尝一二。   因催的紧,厨房那边也不过只做了两道菜就送上来了。   菜端上桌的时候,一伙人迫不及待地就动了筷子。一方面是因为饿,另一方面也是想尝一尝味道。结果根本尝不出什么区别,跟朝廷做出来的盐毫无二致。   沈元景更为激动了。   盐可不仅仅只是个调味品,更是一种政治优势。若是朝廷掌握了这种制盐的方法,那他们势必会造出更多的盐,若是运用得当的话,届时朝廷便再也不缺钱了。   这些制盐法,不仅功在当代,也利在千秋!   沈元景郑重其事地道:“顾公子,我替朝廷上下跟黎民百姓谢谢你。”   “先别着急替他们谢,这法子还只是其中一种。”   沈元景探身问道:“竟然还有别的吗?”   “自然是有的,比起这个或许更为简单,只要配好卤水,一种为黄卤,一种为黑卤,两种卤水根据一定比例混合制盐,也能得出来细盐。这做法我这边也是有的,只是趁手的东西不多,所以没做,来日若有旁人接手,把这方法教给他们也未尝不可。”   沈元景激动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顾准却就此打住,话风一转:“只是,太子殿下又如何能保证,待来日官府制作了更多的细盐后,百姓又能不能吃上呢?”   “这……”沈元彻嚷嚷了起来,“朝廷制的盐多了,百姓自然可以吃到。”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顾准看了看李况。   李况深思一番,最后道:“我会向皇上上书,建议在朝廷开辟一个新的官署,专门负责细盐议价,将细盐的议价权单独分出来。百姓所有建议,可直接通过新官署反映,新官署不对盐课负责,不对朝廷三司负责,更甚至不必对圣上负责,只负责根据民生商议盐价。”   顾准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   沈元景闻言也止住了话,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样做兴许根本没有多少意义。税收本质还是为了朝廷开支,若是朝廷缺钱,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不会通过多征税来实现收支平衡。到那时,甭管市面上流通的盐有多少?他们铁了心要征税,百姓还能不让征么?这个新官署究竟会不会对百姓负责,究竟有没有这个权利跟朝廷叫板,不得而知。再有,若是朝廷想要抬高盐的价格以收取高额盐税的时候,这些官署的大臣又会不会妥协?   沈元景知道,多半会妥协,可既然是顾准要求的,也会尽力满足,所以沈元景道:“待我回了京城,也会在父皇身边多多劝说的。虽不至于立马将盐价降下来,但是能压则压,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顾准如何不知道这办法只是个权宜之计呢?但他更知道,这已经是个好的开始了。   把权力分出来是极为不易的,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议价权。   顾准最后还是将所有的方子都交给了沈元景。   苏墨言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同于太子殿下的欣喜若狂,也不同于沈元彻的迷迷糊糊,苏墨言是真的看懂了顾准的忧虑与担心。   但他隐隐觉得,或许这回的事情会不一样。   这就是他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接近顾兄,与顾兄相交,很多时候为了也就是他身上的这一份独一无二,顾兄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或许在别人看来是天方夜谭,或许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如今苏墨言觉得,自己也愿意为之努力了。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   很多时候他们却已经本末倒置了。   三日后,顾准的几道方子由杨将军亲自看送,一路快马加鞭抵达达御案。 第80章 写书 海上到底有什么   许多事情顾准只能算是一个推手, 一个发起人,但他绝对不能左右事情的发展,也无法掌控最后的结局。   以如今他的身份, 还不够格。所以哪怕顾准其实还有很多想法, 却也不能一下子说出来, 只能徐徐图之。   李况也在有意无意的护着他, 在不知朝廷如何反应之前并没有将此事泄露出去。而很快, 朝廷那边就给了反应,而且是迅速地给出了反应。   几乎是一夜之间,盐官县的几个盐场便都被重兵围了起来, 直接驻住进了一整支军队,约莫万人之众。   顾准被请过去了两次, 也有幸看到里面的真容。   除了一只军队,里面还有数不清的工匠。顾准过去将自己的制盐的法子说了之后,那些工匠和晒盐人也都跟着他从头到尾学过一遍,便开始闭门修行了。   到底是行家,他们或许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原理,但是多年的经验让他们对顾准方法确信无疑, 且都会运用自己的经验, 将里面的步骤尽量完善,尽量切合他们如今的境况。   很快,新盐场便开始运作起来了。每日产出来的盐比之前多了好几倍不止。这还只是初始,等一切行程定制,制盐的速度还会带来加快。   顾准听他师傅说,待第一批盐制好之后,朝廷那边说不定还会有大人物前来巡视。怎么看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朝廷的确十分看重, 且因为这个连沈元景也不走了,直接留在了盐官县,打算过上一两个月再动身回京。   此事虽瞒着众人,可是沈元灏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些风声。   他恨不得直接跑去盐官县看看那什么新式制盐法到底是怎么个新法儿,又是谁弄出来的?这样的能工巧匠,若不收入囊中实在可惜。   可他沈元灏不敢贸然开口,若他开口提了,岂不证明自己早有耳目,借此打探不该自己打探的消息吗?   所以沈元灏即便是再心急,他也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且还有一事更叫他愤懑。   为了隐瞒自己刺杀太子一事,沈元灏直接自断一臂,把自己辛辛苦苦培植起来的一大部分势力全部砍掉。这样自断手脚的行径虽然的确将此事瞒住了,却也让沈元灏损失惨重,为此郁郁不乐了好些时日。后来又是无意中得知太子在盐官县,沈元灏心中就更不平了。   他不能去盐官县,太子却能一直守在那儿,该不会是得了父皇的授意吧?凭什么?难不成父皇发现了什么,想借着这件事情表示自己对太子的看重,再顺便打压一下他们母子二人?   因这些子虚乌有的猜想,沈元灏一年好几日都不见笑颜。就连王素娘同他见面的时候,也见他精神似乎不佳。   王素娘在沈元灏跟前一直都是小意温柔,见他心情不好刚才上去安慰几句,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件惊天噩耗。   沈元灏说完也立马开始后悔起来。只是他母妃那边逼得紧,沈元灏不得不如此。说罢,他直接把人揽在怀里,轻声哄道: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虽身为皇子,可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过待来日大功既成,我定许你正妻之位。素娘你放心,如今的委屈不过是一时的。”   一时的?怎么可能?她若是答应当了妾,以后就算被扶正了心里也有一根刺,况且外面的人又该如何看她?   王素娘心里已经把宫里那位苏贵妃给恨上。   她堂堂一个穿越女,如何甘心做妾?可要让她就这么离开,王素娘却也舍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二皇子,单说她在二皇子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离开也实在不值。   若是在现代王素娘的年纪并不算大,可这是在古代,是在大梁,她若是还敢再往后拖两年,届时再出嫁,那这年龄指不定会被人笑话死。家中替她相看的人家王素娘都看不上,早早地推拒了。如今她那心狠的嫡母早就已经放出了话说,道不再管她的亲事。王素娘已经是退无可退,别无选择的地步了。   与其纠结,不如趁此机会让人愧疚。   王素娘攥着心上人的衣襟,一字一顿地问他:“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句句真心。”沈元灏同她承诺。   沈元灏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比起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高门贵女为王妃,还不如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打败太子,最后顺利即位。早年间,沈元灏与母妃曾去山中寺庙拜访,那位不出世的高僧给他的批命沈元灏至今都还记得。批命中,只差没有明的暗示他便是往后的天下之主了。   因那位高僧就连父皇也要敬重三分,所以他同母妃一直对此事深信不疑。   他早晚有一日都会将太子彻底踩在脚底下。   “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咱们也不必等多久,很快就好了。”沈元灏轻轻的抚着心上人的头发,呢喃自语。不知是安慰王素娘,还是安慰他自己。   王素娘也希望这一天赶紧到来,她真恨不得自己穿越之前多学一点东西,像她之前在书中看到的一样,什么都能做出来,什么都能种出来,直接靠着这些东西扶持沈元灏上位,彻底压过太子。然则这些都只是空想,现实却是王素娘除了一些诗词,其余什么都不会。那这些诗词除了给她增加美名之外,也别无他用。   当真是可惜了。   京城的风云跌宕是影响不了他们小小的盐官县了。不过顾准发现,这北元的奸细倒还渗透得挺厉害。   官兵还没驻扎到此地多久,就听说查出了一个奸细。那奸细乃是北元的人,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新式制盐法的消息,趁乱溜进了盐场想要偷师。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被捉了。   这人倒也果断,被捉之后立马自杀,竟一点都没供出同伙是谁,只是他自杀的这么干脆,这便意味着他背后一定有更多的人,这些人或许在别处,或许就在盐官县。为了这事儿,李况又加紧了巡逻的人手,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逻,借以揪出那些同伙。   只是那些奸细如果真的那么好寻,便不会藏得那么深了。一连好几日的巡逻,最终也只是一无所获。   此事倒也留下了未知的危险,要是以前顾准还会怕三分,可如今有了韩斯年,顾准忽然就觉得家里安心了不少。他好歹还有一个系统保着,家里两个小孩虽没有,但韩斯年在这儿多少还是能看护一点的。   如今顾准坐在书房里面构思新书。   半晌无思绪,顾准掀开帘子一看,见韩斯年仍然坐在院子里面编东西。   之前编的那几十个竹筐已经尽数卖出去了,可他就像是编不够似的,今天又换了个花样,在编竹椅。   顾准之前还跟他说过不必做这些,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便能赚到钱。   只是韩斯年似乎并不信,还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看得顾准本来不心虚的人都心虚了,实在不好意思同他继续对峙。   顾长乐倒是挺喜欢看韩斯年编东西的。有时候从韩斯年手里拿过一个竹蜻蜓,都能高兴半晌。韩斯年会的还远不止这些,别说是这些竹签了,这是路边随手折的一根树枝,随手摘的一棵野草,都能编出一些花样来。   看得两个孩子目不转睛。   韩斯年也喜欢给他们编。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子,一生穷困不敢有什么牵挂。只有对着别人家的孩子时,才会露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情。   顾准看他们三人相处的还不错。也就放任自流了,不就是编些东西吗,想编多少就编多少。   反正等他真正赚了钱,韩斯年就知道他们家其实并不穷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个误会而已。   顾准本来是打算写书的,可对于写什么书却有些犯难。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那便是有什么东西拿不准主意的,就会先去系统那儿找几本书,消磨消磨时间。   系统直接给他扔了不少游记出来。   都是后世的游记,看得顾准渐渐放了赚钱的事儿。虽说是后世,可顾准总感觉系统生活的那片土地与他脚下的那片土地相差无几,只是错开的时间罢了。   他也找系统要过后世的史书,只是系统支支吾吾地拒绝了。顾准心里也有了点谱,这约莫是怕他知道后面的事情,进而影响了当今的历史。   只是史书看不见,这些无关紧要的书却也能一探究竟。且这些书中,也会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譬如顾准如今看到的这一本。   顾准从头翻到尾,中间都没有断过。把书看完之后天已经黑了,顾准抚着书皮,望着窗外的榆树梢,陷入了一阵沉思。   他们生活的脚下真的有那么宽广吗?海的那边当真有一片从未被人发现过的疆域吗?海上到底还有些什么?   在此之前,顾准从未想过这些。只是这些念头一旦开启,就犹如魔咒一般再也停止不下来了。过去的思维在不断被打破,可是现有的知识却无法帮助顾准重塑一个新的世界,这些都让顾准觉得自己仿佛被割裂了一般,一半清醒,一半混沌。   思量了一会儿,顾准决定将这些混沌的念头写进书里。既然自己都想不清,那索性让别人跟他一块想不清好了。   本就别的没有什么好写的,那干脆写游记吧。   “你打算写什么?”   顾准提了笔,随意道:“先杜撰一个海外的归墟国吧。” 第81章 游记 沈元彻:找我啊!   顾准写书快, 他脑子里面想的天马行空,笔下也洋洋洒洒,不过一下午的时间, 便已经写了好几章了。   落笔之后, 顾准方才察觉到不同。以前他不管是写文章还是写别的, 总要构思许久之后再动笔。可如今写这些东西, 就觉得信手拈来, 用起什么典故历史也是熟的不能再熟,随手就拿来用了。   顾准又联想到自己这个过目不忘的技能,自从他得了这个技能之后, 就没有停止过看书。读得书多了,写东西自然也就流畅。如今他师父从京城带过来的藏书几乎已经被他看遍了, 其他有时候还会苏墨言那借书来看,可即便如此,顾准也还是觉得书不够看。   他问系统:“你就不能多买些书?”   “那书也是要用积分来兑的,你都多久没有做任务了?”   顾准可不背这个锅:“那是我不做吗?分明是你没有发布任务。”   “可巧了,现在就有一个,你是接还是不接?”   顾准笑吟吟地问:“说来听听。”   “随机任务:初次售卖新书达到三千本, 任务奖励:皇帝喜好分析表。”   顾准皱起了眉:“我明年才会考乡试。”   考完乡试之后才会去京城考会试, 到那个时候才有可能会碰见皇上。   系统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关系呢,早点了解早做准备,没准你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了。”   顾准觉得它又在做梦了。一个皇帝,他不在京城好好呆着处理政务,怎么可能跑出来被他碰上,难不成当皇帝的都这么闲?须知微服私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帝王出行,其中顾虑繁多, 远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决定的。   系统见他这么磨磨唧唧的,急了,问他:“你到底接不接?”   顾准信手翻看了一下自己的书稿,平静道:“行,我接了。”   不就是三千本吗?写的离奇有趣一些,三千本也不是什么问题。顾准有这个自信,若他看过这些书还不能写出让人满意的游记来,那也实属没用。   系统嘿嘿一笑。   翌日,顾准便去街上查看书肆。   他之前抄书的那家书肆并不印书,所以想要售卖的话还得找找别的地儿。只是盐官县的书肆就这么多,符合顾准预期的却没多少。寻了半天,书肆倒是没定下来,反而把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回去的时候,顾准还带上了几筐葡萄。   上回说要给他师傅做果酒,结果因为制盐的事情迟迟都没有动手,如今已经到了深秋,再晚便要入冬了。这些葡萄已经算是晚熟的,过一阵子只怕再也见不到了。没遇上也就算了,既然遇上了顾准干脆就买了几筐。   因他买的多,所以价格实惠了不少。有了比较,顾准还觉得自己买的值。   结果他刚刚高高兴兴地带着葡萄回了家,便碰上刚从巷子里买了些菜,准备做饭的韩斯年。   韩斯年目光往后,看到那一筐筐水灵的葡萄。   顾准:“……”   不知道为什么,顾准总觉得韩斯年自从到了他家之后就变了,从一个深藏不露的将军变成了一个任劳任怨的管家。   还是受尽了委屈的那一种。顾准分明不尴尬的,但看到对方手里的那一把白菘,再看看自己身后被送回来的几筐葡萄,莫名其妙地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好像他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一般。   顾准摸了摸鼻子:“我这是准备给师傅做果酒。”   韩斯年没说什么,他一贯都是这样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他便拿着菜去了厨房。   两个小孩等他回来之后,也欢天喜地的跟在他后面,就跟两条小尾巴似的,对韩斯年做什么都好奇。   顾准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一家之主还是得有钱傍身才行。”   “公子说什么呢?”过来送葡萄的小哥儿不解地问道。   顾准笑了笑,回头道:“没什么。东西放下就行了,你若是忙的话就赶紧先回去吧。”   “行,那这几筐葡萄我就给您放在院子里头了。”小哥从牛车上面把葡萄搬了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旁边,与顾准说了一声之后,就离开了。   两个小孩似乎听到动静,这才意识到自家哥哥回来了,于是又高高兴兴地从厨房跑出来黏在顾准旁边。   顾准洗了一串,让他们自己吃着玩,自己则开始处置这些葡萄。   他们家别的没有,就是些瓶瓶罐罐比较多,做起果酒来也趁手。顾准对照着方子有条不紊地做着他的事,顾长安两个看了一会儿发现看不懂,也就懒得问了,反正他们哥哥经常会做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事情。次数多了,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晃两天过去。   顾准也是忽然发现,除了身边他其他人仿佛都挺忙的。师父就不用说了,既要管着税收的事情,又得管着盐场的事情。新任盐监还没有上任,如今这差事让太子兼任,李况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时不时地过去看一看。   盐场整个换了一套制盐的程序。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中间的麻烦也有不少。沈元景一个人是管不好的,所以他干脆将能叫的帮手都叫过去,别说是苏墨言,就连平时什么事都不爱干事儿的沈元澈也没能逃脱。   唯有顾准,他之所以还能够安安静静地写书,全是因为李况还不想让他掺和这件事情,起码李况并不愿让朝廷那些人知道顾准就是那个提出新法制盐之人。这事儿只圣上心里有数就行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虽想让顾准一鸣惊人却也只限于在科举上,别的事情还是慢慢经营的好。拔高得太快太招人眼,不是什么好事。   有李况担着,顾准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不过沈元彻看着心里可真的太不舒服了。终于得了一天的闲后,沈元彻哪儿都没去,直奔顾准家中哭诉。   顾准听了两句也没有心思再听了。   说来说去不过那么几句话,而且从他的描述当中,顾准也不觉得沈元彻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顾准一边研磨,一边还说起了风凉话:“你要是不愿意做可以回京城啊,又没有谁拦着你。”   “你当我不想回啊?!”   “那你倒是去啊。”   “我——”沈元彻瞪了半天还是闭上了嘴。他要是舍得回京城的话早就走了,还用留到现在?这不还是舍不得走吗。   沈元彻虽然怕苦怕累,可他也觉得在盐官县的日子呆着格外有意思,他这小半辈子都是在京城过的,可是小半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在盐官县的这几个月过得有滋有味。沈元彻不蠢,他知道跟着顾准才有肉吃。   所以他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抽出镇纸下面的稿子:“写的这么专心,到底是在写什么呢?”   拿起稿子之前,沈元彻本以为这上面会是什么策论,结果定睛一看,这……这怎么还跟讲故事一样?   “你这写的是什么?”沈元彻惊奇道。   “游记。”顾准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   “这游记,怎么看着跟我之间见过的都不一样啊?”   沈元彻搜寻了一番,最后在书架上找到了前几章。他是个不爱看书的,可是他不爱看的是正经书,这种杂书他却爱看得很。再加上这游记是顾准写的,为了兄弟情义他怎么都得表示一下支持。   只是他一边看书,一边嘴上还不停: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要不然我才不看书呢……”   “咦,这人怎么也姓顾。顾景明,名字不错!哟,怎么还是长安人,你去过长安吗?”   顾准懒得回,沈元彻就一路自言自语地看下来,渐得意味。   书里那位名叫顾景明的长安秀才,乘海船一路航行,不久后边路过了一个一年到头都炎热无比,到处都是鲜花水果的花园城。   顾准文笔好,把那些果子写得格外诱人,让人光是看着文字都能口舌生津。又说那岛上还有一颗食人花,巨臭无比,唾液能食人。   “要是真有那样的花,那未免也太恐怖了些,不过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就是不知道他有多臭。”   沈元彻又往下看。   见顾景明在花园城逗留了半月有余,吃遍了这个小岛上所有的果子,又南下,抵达了北南国。   这里四季都与他们颠倒,顾景明初至时便因水土不服得了病,养了好几个月才将病养好。这里的人肤色也与他们迥然相异,他们头一次见到大梁人士,好奇心驱使,便待顾景明十分友善,甚至带着他看了本土的祭祀盛典。   书中所言,沈元彻从未见过,但所有的一切他都觉得格外得有意思,看着这些内容他便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带入到了顾景明的视角,仿佛这一切的东西都是他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有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有趣。   沈元彻甚至还在认真地想,世上当真有四季颠倒的地方吗,当真有一年四季都似夏日的地方吗,如果有那也太好玩了。   再看下去,沈元景就渐渐没有话了。   一年过去,顾景明坐船一路向东,忽然又来到了另一个国度,名字也怪,叫归墟国。这名字也奇奇怪怪,不知道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沈元彻正待要看,却发现文稿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下面的呢?!”沈元彻急急忙忙去找,“快拿给我看看。”   顾准摊开手下空白的纸:“还没想好。”   “你怎么能这样呢,赶紧写,我还等着看呢!”   顾准也想写,只是他忽然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个归墟国,又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那边的风土人情。不过不写也不要紧:“暂且停在这里吧,等我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书肆印书,什么时候再写下卷。”   沈元彻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就这?就这!   “你找不到合适的书肆跟我说啊。”   “跟你说有用?”   沈元彻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不行,这回他非得让顾准看看自己的能耐! 第82章 售卖 大受欢迎的背后   沈元彻道:“书肆你若找不到, 那这事儿你就交给我,我来给你解决。”   顾准问他:“你还能直接开一间不成?”   “虽不能开,可我有现成的。”提起这个, 沈元彻便眉飞色舞了起来, “我父王在临安府有一个书斋, 里面可以印书, 自然也可以售卖, 与其交给别人还不如交给我呢。况且在这小小的盐官县卖有什么意思,说句不中听的,这盐官县里面识字的人有多少?可是府城就不一样了, 一旦打起了名声,往后你的书指定不愁卖。”   顾准听着竟然真觉得不错, 他又问:“你们家怎么在临安府也会有地产?”   沈元彻神秘地咧了咧嘴:“临安府乃是龙兴之地,我父王身为皇亲国戚,有一点地产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也是……顾准扶额。他怕不是这阵子写书写傻了吧,竟会问出这般蠢笨的问题。   沈元彻撞了撞他的肩膀:“你意下如何?”   顾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既然沈元彻都这么撞上来了,那要是不让他帮一帮也说不过去。可顾准也不会让他白白吃亏,所以同沈元彻说好, 回头这书就是卖得不好印刷费他还会补上;若是卖的好的话, 利润五五分成。   沈元彻实在不缺这点钱。他之所以没意见听了顾准的话,是因为他忽然想起来,除了上次的两份考题之外,这好像是顾准为数不多的主动给他东西。   意义重大,所以他还是收着吧。   不过在那之前,沈元彻还有一点想要重申:“这种生意可就只有我们俩,别再叫外面的人掺和进来了。”   顾准不明所以:“你说的是哪个?”   沈元彻恼怒道:“不管哪个都不行!”   顾准觉得他奇奇怪怪,勉为其难地答应。   沈元彻反倒觉得他没良心。他之所以这么担心, 还不是因为顾准太招摇了吗?一个苏墨言也就够了,毕竟苏墨言人不错也不会跟他争抢。可后面又来了个太子算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天他跟着太子做事儿,可没少听到太子夸顾准。沈元彻毫不怀疑,要不是李大人不让顾准掺合这件事情,太子早就已经拉顾准进盐场了。   这又是一个虎视眈眈的。明明顾准是他的朋友好吧。   心有惴惴,沈元彻临走之前还又重申了一句:“皇家的水太深了,一不小心就会站错队,届时等着你的就是灭顶之灾。还是咱们这些皇亲国戚最安全,既不用考虑皇位,也不会计较得失,你说是不是?”   顾准表示他真的想太多了,转头就把人给赶走。   沈元彻愤愤不平带着书稿回去了。   虽然恼怒顾准的态度,但是活儿还是要办的。且沈元彻不仅要办,还得把这件事情给办好了。毕竟他都已经夸下海口,这要是后续卖书的时候不如意,那他在顾准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所以这书不仅要硬,还要全都卖出去,让他里子面子都好看。最主要的是让顾准看看,谁才是真心带他的,谁才是真正有用的!   那必然是他!舍他其谁?   因为这个,沈元彻这两天也算是忙得脚不沾地了。他这人大大咧咧,唯独在这个事情上却瞒得紧紧的,不管太子跟苏墨言如何试探,沈元彻都绝口不提半个字。   笑话,这两人要是知道了准备过来帮忙的话,哪儿还能有他表现的份?   书斋那边的动作也利索。好就好在顾准写出来的东西基本不要改动什么,且书稿上面干干净净,连个涂抹的痕迹都没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给他们印书的省了不少事儿。   书斋的老板原先也是王府的管事,被派到这儿来的时候才将将二十出头,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年过不惑了。   朱老板本来也就抱着瞎折腾的心态看沈元彻来回忙活,后来有一回无意中翻到这个叫《归墟国》的书稿。一看之下,惊为天人。他连忙去寻沈元彻,想要见见这幕后的捉笔人。   沈元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忙着呢,不愿意见外客。”   “那世子爷可要跟他说清楚,这下卷一定得抓紧时间写,别人回头书卖完了别人都着急看一个个都跑到咱们书斋里头催了。”   沈元彻挑眉:“有这么夸张么?”   “您不懂。”朱老板高深莫测道。   府城的富贵人家多的是,他们家中富贵,不缺钱花,缺的是消磨时间的东西,看书就挺能消磨时间的。有一回他们书斋里面购了一批新话本,是京城那边的新鲜话本,临安府这边还从来没有过。那话本子自从开始售卖之后,书斋里头的生意就火得不行。隔了一两天等第一批的人把话本子看完之后,也陆陆续续有人来书斋里面催了。那段时间可把他给折腾的不行,这经历,他着实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沈元彻看着他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允诺:“你放心,这回这个写书的必定靠谱,他若是不写我便提把宝剑上去逼他也得叫他写完!”   老板信以为真,没多久就开始吩咐底下的人,让他们加快进度。   因沈元彻之前说了一句越快越好,所以底下的人也不敢耽误,别的书都不印了,就专门印这一本。不过十余天,便印出了五千本。   沈元彻知道他们辛苦,大手一挥,跟每个人都加了两个月的工钱。   拿到新书之后,沈元彻就领着它去了顾准屋中邀功。两个人对着新书品读了一番,彼此都分外满意。   沈元彻甚至又开始吹嘘了起来,说这新书上哪里哪里是他的构思,哪里哪里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的。   顾准就当他是在胡说八道,完全没当一回事。   沈元彻见说了半天,顾准却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不乐意了,于是海口又开了,道:   “知道你不信我,可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我的能耐了。我打算明日先开售这本书,不出三天保准能将这些书全部卖完,到时候你就能坐在家里面数钱了。”   顾准左耳进右耳出,敷衍了一句:“是吗,那我可真是得谢谢你了。”   “兄弟之间,谈什么谢?”沈元彻装作不在意,实则暗暗窃喜。   看来顾准脑袋还是聪明的,知道跟着他有肉吃。   沈元彻大包大揽地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甚至还觉得自己这样颇有气概,准备回去的时候再写一封信送给他母妃,好好说道说道他最近的壮举。临走的时候,沈元彻还不忘交代:   “那游记的下卷你抓紧时间写,免得到时候书卖出去了,下卷却还跟不上,那不是吊人胃口吗?若是被人知道了,小心他们来你家堵你家门口。”   顾准信他个鬼。   虽然他自信的书可以卖得出去,但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一本游记罢了,谁会那么痴狂?还跑到他家来堵着,当他们家那位韩将军是摆设不成?   沈元彻无非就是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事情应当不会发生。书斋那边一直在抓紧时间印书,没过多长时间,书就全部印制好了。   这毕竟是他好兄弟头一次写书,为了表示支持,沈元彻足足印了七千册,四千册在临安府卖,余下的三千册全都运往了京城。   他在京城也有一家书斋,之前沈元彻从来也没管过,如今倒是想起来了。不管有用没用,总得用过之后才能知道吧。   为了让自己当初夸下的海口实现,沈元彻还想了个法子。   朱老板听得眉头直皱:“世子爷,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回头我父王若是问起来了,就有我担着。左不过就是花些钱罢了,咱们王府难不成还缺钱了?这可是我兄弟头一次写书,无论如何也得叫他面子上好看。”   朱老板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这样做不是为了顾公子面子上好看,而是为了他们的世子爷。   不过,谁让他们世子爷乐意呢,朱老板只提醒一句:“顾公子若是知道这事儿,只怕会怪罪您。”   “放心好了,他心没那么细的。”   沈元彻对此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开售当日,沈元彻又把顾准拉到了府城。   他就叫了顾准一个,别的谁也没告诉,就连太子问他为何请假沈元彻也一个字没说。他觉得这是他跟顾准两个人的事,多一个人掺合就少他一份功劳。为了让顾准对他感恩戴德,沈元彻也算是拼了。   他一路上都在跟顾准谋划这本书的出路,甚至还自信满满的打包票,说今天一定能把那几千本全部卖完。沈元彻甚至还口出狂言:   “那么几千本都已经算少了,便是印上上万本,我也能给你卖得出去。”   顾准觉得他似乎有些太上头了。   一天卖几千本,他怎么不去抢呢?若自己是个家喻户晓的大家,那或许还行,可他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便是书写得再好又怎么,又可能一天之间就卖出千余本?   因为沈元彻的大话,顾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也是后来跟着他到了府城,顾准才惊觉自己还是小看沈元彻这个世子爷了。他本以为这个书斋不过就是平常的书斋,去那儿一看才发现,这竟然还是临安府最大的一家笃行书斋。至于那位笑眯眯凑过来的老板,瞧着也不像是个等闲的角色。   沈元彻跳下马车便问:“卖的如何了?”   “已经卖了四百余册了。”   “干得好!”沈元彻奖励似的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即跟顾准邀功道,“怎么样,我没给你丢人吧?”   “你确定卖了这么多?”   朱老板神色自若:“千真万确,收回来的钱都单独放在柜子里头,顾公子若是不信,可亲自过去清点一番。”   顾准听着却仍觉得诡异:“他们一点儿都不跳吗?”   他在马车上听沈元彻说了,这书卖的也不便宜,薄薄的一本,却要500文。   顾准看了一眼书斋里头的人,刚好看到有人拿着他的游记,一脸欢喜,活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走了出来。   沈元彻见他乱瞥,赶紧道:“有什么好挑的,这么便宜卖给他们已经很划算了,要我说卖上一贯也是使得的。”   说完,他就赶紧催促顾准去楼上的雅间休息:“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不累吗?赶紧上去喝喝茶。都是些买书的人,他们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   话音刚落,沈元彻便扯着顾准往楼上走。   楼梯转角的时候,顾准又朝着下面看了一眼,书斋里面人确实挺多,他的书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卖出一些便又有人原数架上去,看着平凡的动作,便可知道他的书的确挺受欢迎。   那些拿着他的书出去的人,走的时候也心满意足。   这更看得顾准一头雾水了。   顾准回头瞧了瞧沈元彻心急的背影,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第83章 赠书(捉虫) 他的书是赠品?   沈元彻打开雅间的门, 伸手:“请吧,顾公子。”   顾准收回目光,抬脚进去。   不多时, 便有人过来上茶水。二楼雅间有不少, 只是他们这间是最大的。沈元彻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招待自己的好友, 几乎让底下的人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就连沏个茶也分外讲究, 茶汤在水壶与茶盏之间来来回回倒了几趟, 许久过后,沈元彻才从沏茶人的手中接过了茶盏,亲自递到顾准跟前。   “尝尝。”   茶一入手, 顾准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一罐新茶,来了这之后都还没来得及开封, 今儿却被用来招待你了。”沈元彻嘴里直道可惜,不过眼中的期待还是未消多少,“如何?”   顾准怕他翘尾巴,含蓄地微微点头。   沈元彻“嘁”了一声,大为失望。   顾准抿了两口,便又拿起桌上的糕点。他生来喜爱甜食, 只是从前家贫, 只能省给两个小孩吃。如今手头比从前稍微宽裕了些,可之前一直标榜着自己不爱吃甜的,所以现在即便能买了,顾准在家中也不常吃。只有在外头的时候会稍稍释放一下天性。   茶微苦,糕点却清甜,配在一起正好。既不觉得涩,也不感觉腻,唇齿间留下的, 唯有享受。   雅室清幽,茶水宜人。顾准斜靠在榻上的时候,忽然明白世人为何那般追名逐利了,谁不想过富裕安闲、可以随时煮书烹茶的日子?   系统问:“难道你以后当官了也会这么吃吃喝喝的吗?”   “俗气。”顾准回了一句。   “是,就你高雅是吧?再高雅还不是要为了赚钱养家而四处奔波。身为一家之主,兜里却一个子儿都没有,还得我来替你兜底,我要是你我早就羞愧欲死了。”   顾准被它一句话彻底搅和了兴致。   对面的沈元彻依旧在絮叨,话里话外不过就是在说自己花了何等的心思,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让顾准的书在一日之间卖掉这么多本。总而言之,最要紧的只有一句话:   “虽说你朋友不少,但是经此一事你总该知道谁才是最讲义气的那个了吧?”   那必然是他呀,沈元彻沾沾自喜。   顾准微微凑近了些,打量着他这副趾高气扬的得瑟模样,越品越觉得不对:“你弄出今天这一出,不会就是为了显摆你有多能耐吧?”   “胡……胡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沈元彻耷拉下脸,凶巴巴地质问,“我一心一意为了你,你竟然这么想我,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顾准笑了,反问:“这做朋友,自然就该坦诚相待,你说是不是?”   沈元彻移开了目光。   坦白什么?有什么好坦白的。   “心虚了?”顾准问。   沈元彻捏了一把汗,他觉得顾准意有所指,只是真相到底怎么样他也不敢说,所以只能敷衍略过:“什么坦诚相待?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坦诚吗?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吃点心吃点心,再不吃就凉了。”   “本来也不是热的。”顾准笑吟吟地盯着他,这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叫人害怕。   沈元彻没来由地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老天爷,这家伙还真的不好骗,他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人好糊弄没有那么细心呢?   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顾准这边却笃定此事有古怪,他还不至于被赚钱冲昏了头脑,莫名其妙自视甚高。顾准很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凭自己如今的名气无论如何也卖不了那么多本,况且他用的还是个随便起的名字,旁人也知是他写了。所以这事儿也就显得更诡异了几分。   没多久,沈元彻借口出去更衣纾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顾准趁他离开顺势下楼。   楼下那位朱老板看到他还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言语之间似乎是还想让顾准再回去。话说的好听,可意思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不想让他看。   顾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沈元彻胡闹,你们也就让他胡闹?”   这……朱老板听得莫名老脸一红。   看来他们家世子爷露馅了呀。   朱老板何尝不觉得荒谬呢?归根究底,还是他们是世子爷太想当然了。既然想了这个馊主意,那就别让人过来,人若是不过来,他们糊弄一下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他们家世子爷为了显摆,偏偏还把人请过来。这不,人家顾公子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朱老板也懒得再掩饰了,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也比丢人现眼强。   他让出了个位置,顾准直接走了下去。   书斋里面仍旧人来人往。他的那些游记也消耗得最快,几乎每个进店的人手上都揣着一本。可几乎每个来买他游记的,手上拿的都不止一本。看了好一会儿之后,顾准终于发现不对了,那些人拿的大多都是两本一模一样的书,一本是他的游记,另一本是李太傅的诗集。   顾准似乎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   刚好这会儿沈元彻也回来了,见顾准私自下了楼,他心里有点紧张,磨磨蹭蹭地上去:“你……你怎么突然下来了?可是为了寻我的?”   还知道回来。   顾总森然一笑,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你该不会是提前给那些人打了声招呼,说我这是游记是买一赠一吧?买一本李太傅的诗集,赠一本我的游记。”   “怎么可能?”沈元彻立马跳脚了。   顾准抱着胳膊:“不是么?那你倒是解释解释,如今是什么个情况?”   沈元彻沉默了。   “不说我就先回去了。”   “你这么着急作甚?”沈元彻悔之不及,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把顾准拉过来的。哎……终究还是他太心急了。   顾准冷下脸:“再不说我可真回去了。”   “好了好了。”沈元彻打断他,“我直接告诉你还不行吗?”   顾准洗耳恭听。   沈元彻支支吾吾别扭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坦诚:“跟你猜的差不多,不过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卖你的书,怎么可能把你的书当成赠品?”   顾准扯了扯嘴角。   多余的也不必说,他听懂了。   还是买一赠一,只不过是买他的书赠李太傅的诗集。那些人真正想买的还是诗集,这可是李太傅的诗集,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五百文钱买一本,实在是划算至极。至于他的游记,那多半是可有可无的,反正有便宜为何不占?   想明白了症结之后,顾准更是无语:“你父王若是知道你在外面这么铺张浪费,不说打断你的腿也差不离了。”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吧!”沈元彻瞪着眼。   “不需要。”顾准冷笑,“直接与他们说清楚,这种赔本买卖再往下做那就是真蠢。方才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把咱们当冤大头,也就只有你还在这边沾沾自喜。”   顾准想把书卖出去,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撬开沈元彻的脑子看一看,瞧瞧里面是不是真的尽是水,如若不然,又怎么会想到这么令人绝倒的主意?   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做生意的。   沈元彻被骂得一句也不敢回。   最终,他自以为绝妙的好主意还是被扼杀了。   诗集不送了,买卖也不看了,谁爱买谁就去卖吧,反正他这回里子面子都丢完了。   垂头丧气地从书斋回程,直至坐上马车的时候,沈元彻还在碎碎念:   “我就觉得这法子挺好的,反正我也不缺这点钱,就当是白给他们又能如何?”   “就你讲究多,现在可好了,他们都说咱们出尔反尔,回头要是都不来买你的书了,看你找谁哭去。”   想想刚才的场景,沈元彻又是一阵憋屈。   冲着诗集过来买书的人不再少数,沈元彻让朱老板宣布结束之后,还有不少人愤愤不平地过来质问。   沈元彻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差点没跟他们吵起来。他的书斋,他印的书,他想怎么卖就卖,想不卖就不卖,轮得到这些人废话连篇吗?   “还不如听我的,直接把这些书全卖出去呢。”沈元彻小声抱怨。   顾准横扫一眼:“你那也叫卖?”   “……又不会少你的钱。”沈元彻嘀咕。   不过迫于顾准的威慑,他到底没有再多嘴。   一路就这么闷不做声地回了顾准的住处。   他们回来的时候,韩斯年整好将双胞胎从官舍里头接回来。   见到顾准跟沈元彻后,韩斯年似乎想到今儿出门的时候世子仿佛说了一句,说他们今日是出去挣大钱的。   为了这个家操心过度的韩斯年出于关心,便问道:“公子可赚到钱了?”   一阵尴尬的静默。   沈元彻没脸说,顾准也闭了嘴。   没有赔钱就不错了,还赚钱,笑话。不对,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一个笑话。   韩斯年哪里还看不明白呢?   看来是他不该指望的。算了,家里的竹篮都卖完了,明儿看看能不能去山里劈点柴火卖吧。   顾准看着韩斯年默不吭声的样子,心头忽然一阵无力。卖书这件事看来是行不通的,他得找一找别的路数了。   一家之主的威严不能丢。   沈元彻这回却扎扎实实丢了好大的面子,一连好几天都没好意思过来找顾准,安安分分地呆在盐场里面办事,把沈元景给看糊涂了。   一天这样,两天这样,接连三天还是如此,沈元景甚至有些担忧: “阿彻,你该不会是病了吧?”   沈元彻拍掉了他作乱的手,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心烦,不想出去。”   这可真是稀奇了,沈元景仔细想了想,唯一的可能不过是跟顾公子闹矛盾了。如果不然,他这个堂弟绝不会这般安分。   不过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沈元景也懒得掺和了,毕竟偏谁都不对。   三日功夫,不够沈元彻消化掉尴尬,却足够那些人把游记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看了一遍。   本来抱着又便宜不看白不看的态度翻开的,可是看了一遍过后,却都彻底陷进书里描绘的那几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当中去了。   正待他们看得正起劲儿,准备看开下一章的时候,却忽然错愕地发现结束了!   没有了! 一个字都没有了!   这能忍? 第84章 大卖 一群被坑的人   愤怒之下, 不少人直接冲去了书斋。   可在得知这个游记有且只有上卷之后,他们更忍无可忍了。   “老板您就不能催一催吗?这上卷都已经就出来了,怎么可能没有下卷呢?”   “就是, 我正看在兴头上, 这突然间说没就没了, 叫人好不难受。这归墟国究竟什么样子你们倒是先说清楚啊, 哪有这样吊着人的?”   朱老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你们问我也没用, 书又不是我写的,我哪能知道归墟国长什么样子?”   “要不……您直接跟我们说这是游记是谁写的吧。我们好直接找他要书去,凭他开多少钱, 我也买。”最后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财大气粗,想必家中也是不缺钱的。   府城里头多的是有钱人, 再者能识字的大多也都不缺钱。有些人买诗集不是为了占便宜,只是刚好看到了,又碰巧有些感兴趣,所以便买了。当然,他们将顾准那本游记当做是赠品那是毫无疑问的。   本以为是本普普通通的游记,结果看了之后却给他们如此之大的震撼。看过的人里头的别说是出海了, 有的就连府城也没出去过。这年头车马不便, 出去一趟都得花上不少功夫,且路上层层都有关卡,路引什么的都得提前备好。实在是过于麻烦,是以很多人即便有这个财力也不愿意出门。   也正因为如此,在他们心中这位颇有魄力、敢一人出海游历的顾景明便成了向往的存在,他们恨不得化身顾景明,替他经历一遭。结果看得正起劲儿,突然没得看。白日梦醒了, 这落差也就出来了。   只是朱老板又怎么可能把顾准给供出来呢?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因此他也只能含糊其辞。   “实在是抱歉,这位写书人是位隐世高人,不愿意透露姓名,诸位还是不要再问了。”   “那他真的出过海吗?”这人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朱老板自然是知道顾准从来没有出过海的,这一点他早从他们家世子爷那儿已经了解清楚了。不过做生意嘛,就得讲究一个虚虚实实,稍微夸张一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这位先生行踪不定,在下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出过海。”   虽没有明说,可是“行踪不定”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有人甚至在想,这顾景明是不是就是作者的化身?该不会写书的人真的去过那些地方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果不是去过的话,又怎么可能凭空捏造出这些故事来?那书上写的可就像是真的似的,若不是所见所闻,又怎么能写得如此真情实感?   本能的相信这件事情,所以今儿不管朱老板怎么说,他们心里都已经认定了有这样几个地方存在。   这么多人围在书斋前头,实在是有些惹眼了。等他们问过之后,又有不少人上前打听。   朱老板趁机又宣传了一波。   光他一个人说还没用,那些看过书的却也帮着说话,极力推荐此书。有的人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当场就掏钱过来买了。   买的人越来越多,朱老板也借此机会提了个价,昨天五百文还买一赠一,今天就直接变成六百文了。   这坐地起价,看到边上的人连连惊叹,有些昨天就已经买过游记的,听到这话少不得要说朱老板几句。   只是朱老板却是一本正经:“昨儿是因为头一天卖,所以才给了大家一个实惠价。今儿却不一样,往后谁过来都是这个价,再不能改的。”真要改也是往上改,朱老板心道。   反正他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这些人爱买不买。就算到时候一本没卖出去,也是他们世子爷自认倒霉。当初印书的时候世子爷就已经说了,顾公子这本书不论是赚了还是赔了,都跟他们书斋没什么关系,到时候即便王爷问起来也是他们世子爷担的。正因为此,朱老板才给他们放心大胆地卖。   这突然的提价的确劝退了一些人,不过更多的人是架不住这些读过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催下卷,就冲着受欢迎的劲儿,他们也知道这本书必定值这个价格。   许多人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买下来了。   买回去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翻开细品。   开头平平无奇,不过是一个长安的读书人科举失利,家中又遇了祸事父母双亡。惨倒是挺惨的,却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稀奇的,毕竟这世上惨的人多了去了。直到两章过后,顾景明处理完家中诸事,安葬了父母双亲,便独身一人出海去了。   他们并不知顾景明为何执意出海,也不知他到底想去何处,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心灰意冷的读书人,抛下了过往的一切,走上茫茫大海。本以为会凶多吉少,却不想这番出海竟能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奇遇。先不说那两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单单就是海上这些奇奇怪怪的动静就足以让人惊叹。或是冒烟的海面,或是日落时出现的绿色的光……每一个都稀奇古怪。   作者接着顾景明的口,给他们一一解释了这些现象。他们读完之后只觉得确实挺有道理的,至于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那也不得而知,毕竟他们从未见过。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花园国与北南国。   这些千奇百怪的人跟事情,让看书的人神往非常。跟上面那一茬人一样,正当他们看得起劲,想要跟着顾景明登上归墟国的时候,所有的热闹戛然而止。   没了!   竟然在这个地方结束了!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当初那些看过游记的人非要去书斋里面闹了,这不闹的话也咽不下这口气呀。太憋屈了,哪能停在这里?!   不仅是之前的人闹,就是他们自己也想着去闹一闹,最好是能问清楚这位莫须居士到底是何人也。这莫须居士个字,一听就很敷衍,跟那什么花园国与北南国一般,从名字上就听出了他的敷衍。   按理说他们本应该计较的,可因为书写的实在太好看,以至于他们连这种堂而皇之的敷衍都能忍受。于是一波又一波的人都跑去书斋打听这位莫须居士到底是谁了。   来的人多了,这本游记的名声也算彻底传开了。就算有的人没看过,也会被自己的亲朋好友拉着推荐一番。   自己踩过的坑,也得让别人踩一踩不是,要不然岂不是只有他们自己看的憋屈?   朱老板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卖着卖着他就发现书不够卖了。于是一边给世子爷写信,一边继续让人加紧印制。这两日已经有外地的书肆过来寻他,为的也就是想印书。有生意自然要做,可问题是这不是他的生意,朱老板即便很想谈下来,也得先问问他们家世子爷的意见。   另一头,沈元彻这段时间依旧没精打采,那样子着实颓废得很,看的是太子殿下也分外担心,甚至让人请了个大夫,专门给他看了看。   结果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毛病。   沈元景私下悄悄寻了大夫问了一下,那大夫也直接,直接说是闲出来的毛病,弄得沈元景尴尬异常。   正巧这会儿听到外头说有人送信来了,沈元景还以为是王府送过来的家书,便催着沈元彻拆开看看。   “不是前两天才写信过来吗?怎么又写?”沈元彻坐直了身,懒懒地接过了信。他甚至都没有看信封,就直接把信给撕开了。   结果第一眼看到的字迹,却不是他母妃的字迹。沈元彻顿时清醒了一些,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之后,所有的颓废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元景看得咋舌,不由得问道:“这信上……写了什么?”   “好事!”沈元彻说话声音都响亮了不少,精神十足。   沈元景更不明白了:“何来的好?”   沈元彻把信揣进袖子里,神气地抬了下巴:“自然是赚钱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赚钱更好的事呢?太子殿下您先忙,我还有些私事儿先出去处理处理。”   说罢,他就一溜烟的冲出去了,多一句的招呼都不打。   沈元景赶忙在后面问:“你这是去哪儿?”   “去找顾准,今晚不必给我留饭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人便彻底没有了踪影。   沈元景摇头失笑,本来想笑话一下他这个堂弟,只是转念一想,能做到这么洒脱本身就让人羡慕。   他还比不得他这个堂弟呢。   沈元彻火急火燎地赶到顾准家里的时候,顾准已经抄完了两本书。这段时间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抄书跟卖画适合自己。作画需要灵感,抄书却不用。且顾准的字如今大有精进,上回送了一本书去书肆,老板收到了之后爱不释手,又给顾准提了不少价。   身上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顾准也没得挑了。   这会儿抄完了书,他正在认命地做账本。   这也是韩大将军要求的,鉴于上回拿到抄书钱之后,顾准转过头就买了不少零嘴儿回来,才刚拿到的钱回家便只剩一半了。   韩斯年看着担忧,所以才让他先做个账本,每日记账,这样说不定能节省一些。眼下一个说,一个记。   韩斯年记性好,每日花了多少钱他都记的:“昨日买了两把白菘,花了三文。”   “这也记上?”   韩斯年面无表情:“记。”   顾准心底一叹,提笔写下几个字。   “今日买了半斤肉,花了十三文。”   哎……顾准又落了笔,没钱真难。   刚写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准停下笔,抬头看去。   来人是几天不见的沈世子爷。   沈元彻已经彻底忘了前两天的别扭劲儿,挥着手里头的信跑了过来,直奔顾准眼前。   “啪”地一下,沈元彻把这封信拍到了顾准跟前的小桌子上,志得意满:“顾公子,这回你不得好好谢谢我?”   “怎么了?”顾准拿起信飞快地读了一遍。   信上就两条消息——   他的书已经卖光了。   且往后还有的卖。   顾准弯了弯嘴角,低头看了一眼跟前的账本,哎呀,才记了头一天就不用再记了呢。 第85章 猜谜 不知道哪里来的神仙   顾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软乎乎地靠在顾准旁边,手指头戳着那封信,问道:“哥哥, 这上面写了什么呀?”   “信上面说, 咱们家往后可以每天都吃点心了。”   “真的吗?”顾长乐顿时高兴起来, 一点都不怀疑顾准的话, “那我每天都要吃五块, 不对,六块!”   她平虽时在李夫人那边也会吃上一些,但是李夫人养孩子比较精细, 在吃食上面格外的讲究。那糕点瓜果毕竟是甜的,尝几块便罢了, 也不会让双胞胎吃太多,怕吃坏了牙齿。   顾准以前养孩子也从没注意那些,直到李夫人跟他说起这事儿之后,顾准才刚起来要禁止他们多吃。   还立了规矩,即便在家也不能多吃,每天只能吃两块。顾长乐又是个小馋猫, 每次馋的不行就撒娇。可不管是顾准还是李夫人, 都不吃她这一套。   便是今儿碰上这么大的喜事儿,顾准也是理智存,立马戳破了她的幻想:“便是买的再多,你在家每天也就只能吃两块。”   沈元彻又嚷嚷上了:“她爱吃你就让他吃呗,又不值多少钱。小孩子本就克制不住,你让她不吃点心怎么行?”   顾准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你又懂了?”   沈元彻哼了一声:“好家伙,你可真没把我当恩人。我都替你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转过头就对着我冷嘲热讽的, 这像是对待功臣的态度吗?”   顾准实在是懒得跟他争这些了。与其纠结这些废话,还是交代些正经事,顾准道:“还是先说印书的事情吧。麻烦你回去替我传个话给朱老板,我只负责写书,如何去卖就全交给他了。他毕竟是懂行的,我也不必插手了,一切按照他说的来做。”   “行,如此也方便。”沈元彻附和了一句。   不过他说完之后又想起了一件别的事:“老朱还让你赶紧写下卷,你可千万得抓紧一些,看着这本书卖得红火,索性把下卷一起弄出来得了。看着这势头也知道,这下卷一旦出来了必定也能卖个开门红。”   顾准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只是,写书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尽量吧,只是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却也不能保证。”   沈元彻觉得这句话虚词,心里没当一回事。   顾准写东西那么快,不过就是区区一本游记罢了,想必要不了三五天的功夫就能成书。到时候他们就再宣扬一波,少不得又要卖出几千上万的。   对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的卖得如何了。   当初第一批印出来的书可都运往了京城,京城那边比他们还要先卖几日。今儿晚上还是得写封信回去,仔细问问那边的情况。   临安府这边算是他们误打误撞得了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法子好,要不是他想了那么一个点子,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来店里买顾准的游记。如果他们不买,自然也不会发现这本书竟如此好看。果然,这一切还得靠他!   沈元彻心里头骄傲的不行,于是又在顾准跟前自吹自擂起来。   顾准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这德性了。   反而是韩斯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着实受了不小的震撼。韩斯年家中并不富裕,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都不富裕。他能想到贴补家用的法子要么就是编各种东西,要么就是去外头做苦力,为了日子过得去,韩斯年不得不学会节省。来了顾家之家,韩斯年更是把节省发挥到了极致,生怕家里哪一天断了粮。   可是如今看着,他们家这位公子似乎……并不像他以为他那么穷。   这是实话。顾准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穷过,他顶多就是不富裕,外加上有钱就想把他给花了,所以存不下钱罢了。   沈元彻给朱老板回了个信之后,朱老板立马就跟那些人把生意谈成了。他选的自然不是临安府的书肆,毕竟朱老板可不想看到一个府城之内还有别人同自己抢生意。那些书肆都是开在下头的各个县城里头,就连盐官县也都有人过来谈生意。   朱老板看着那一人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千。好在顾公子在他们书斋里头印了书,要不然这生意就得换别人来做了。   不过也说不准,要真的在盐官县卖,兴许也不会卖的这么好。   入夜,系统再次上线,还附带了一个好消息:   “售卖任务达成,奖励已发放,请宿主自行阅览。”   顾准停下了笔,将自己的宝贝字帖放到一边,开始查看这所谓的奖励。   皇帝的喜好对如今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了解一下也未尝不可。顾准从系统空间里面取出一个册子,翻开一看,只见里面记载的十分详尽,连当今圣上喜欢吃什么菜,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顾准起初还能认认真真地看,可越看下去,他的眉头皱的越深。看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圣上该不会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吧?”   “答对了,孺子可教。”系统满意道。   这么快就找到了最重要的信息,真不愧是他的速度啊,这脑袋,随了它。   “还真是,”顾准无语。   半晌,他仍旧无法消化这件事情。哪怕顾准对皇权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生于此长于此,他还是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觉得当皇帝的应当不会离谱到哪里去。可今日看到的这些,算是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若真的是跟着册子上写的一模一样的话,那他们这位圣上,可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了。   大概是前半辈子顺风顺水惯了,以至于他们成为圣上只喜欢听好听的话,只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那些生的丑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据说宫里的那位苏贵妃也是貌美如花,正因为此才多年盛宠不断。苏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更是仪表堂堂,最重要的是长到像皇上年轻的时候。爱屋及乌,皇上对这位二皇子也算是疼到了骨子里。相较之下,如今这位太子殿下便不够看了。不论是恩宠还是势力,都被二皇子狠狠地压过一头。   除了长相,这位圣上还喜欢才子,喜欢到若真有大才,可以稍稍容忍他长相的不足。   只是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一言难尽。   顾准感慨:“咱们这位圣上还真是真性情。”   系统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谁不喜欢好看的人?   “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不仅有貌,还有才,可被皇上稀罕了好久。不过你师父为人太耿直了,从来不把皇上的脸面放在心上,有时候当着群臣的面直接指认皇上的不是,害的皇上几次三番颜面扫地。年轻的时候皇上还能容忍,如今老了,自然也就遭了嫌弃。这回你师父被下放到这里当县令,一方面是因为得罪了二皇子一派,一方面也是因为皇上想给他点苦头尝尝,最好能让他服软。不想你家师父是个心气儿高的,一句软话都没说过,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便贬到一个小小的县城当知县,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师父性情高洁,自然做不出那本事。”   系统嗤笑,高洁有什么用呢,还是圆滑一点好。他觉得在这一点上,宿主还是比他师傅更胜一筹的。   系统抽空看了一下顾准的这张脸。   身为男配,长相自然是没得挑的,最近盐官县来了这么多人,又是秦王世,又是苏家公子,又是太子爷的,这么多人中龙凤扎在一起,确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把他们家宿主比了下去。由此可见,他们家宿主这张脸是真的能打。   脸好,又有学识,这妥妥的就是李况第二啊,而且极有可能还是一个讨人欢心的李况。是的,在系统看来,顾准绝不会跟他师父那样刚正不阿,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阿谀奉承的权臣。   啧啧……不能想了,系统悄悄遁走。   顾准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本册子后,便重新把它丢到了空间里面了。   左右他明年上京,到那时再看也不迟。   复又练了一会儿字。练完之后顾准备想写书,却迟迟没有什么思路。   闭门造车肯定是不行的,于是第二日一早,顾准便独自去了外头闲逛去了。   韩斯年把双胞胎送去李夫人那儿之后,也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前段时间闹出了北元的探子一事,虽然最近没有听说县城里头有动静,但是该跟的时候韩斯年还是会跟的。   顾准信步向前。   不多时,他便走到了一个卖花灯的毯子上。摊子支得挺大,往来行走的见到它这样气派,都会不由的驻足许久。   摊主是的促狭的,扬言想买他的花灯需得先猜谜,猜完了十道题才能买一盏花灯;可若是猜不到的话,那这生意自然是没得做了。   不少人就冲着这个噱头过来凑热闹的。   顾准也去了。   虽然知道这是摊主故意吸引人的把戏,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凑一凑场子。   人有些多,顾准不爱跟那些人计较,于是挑了个边上的花灯。   花灯是一盏荷花样式,小巧别致,下头贴着一张字条,纸上写了几行小字:常随措大官人,满腹文章儒雅,有时一面红妆,爱向风前月下。   也不难,顾准笑了笑,提笔写下“印章”二字。   “好字!”笔落,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顾准回头一看,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三人,为首那人着一玄色袍子,面蓄短须,温儒典雅,观之可亲。   他身后立着两人,不近不远地跟着,看着像是随从,只是容貌气质却也不俗。尤其是左边那个,瞧着官威比他师父还大。   顾准心下不解:这三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第86章 圣上 微服私访来到盐官县   顾准收下笔, 因不知这三人到底是何路数,所以也就微微点头示意。   韩斯年不在,顾准也不愿意跟生人又何牵扯。   顾准本质上并不是多热情的人, 当初刻意接近他师傅, 只是因为被高家逼迫得太过, 若再不出手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在考科举。只是除了那一件事之后, 他也未曾对哪一个有心结交过。眼前的三人也一样。   看样子也知道了这三人非富即贵,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准放下笔之后就不愿意再猜了,准备去边上的铺子里头再买一些芙蓉糕带回去。   不想当中年男子却再次出声:“小公子为何不猜了?”   “我既不买它, 又何必再去凑热闹呢?这花灯样式别致,合该让给喜欢他的人, 若让我拿去,委实有些浪费。”   中年男子欣赏地看了顾准一眼:“小公子倒是看的挺开的。”   顾准听他口音似乎与沈元彻相似,便多嘴问了一句:“这位老爷也是京城来的?”   “正是。”中年男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对着顾准这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说得起劲儿,“我算是因公出差,一路紧赶慢赶地赶过来, 倦怠地不行。可怜我们三人人生地不熟, 都不知此处哪一家客栈好。看小公子似乎是本地人,不知小公子能否指点迷津?”   “……”倒还真的挺会顺杆子往上爬的,顾准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是个麻烦。   他立马后悔方才为何有那么一问,若是不问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了。现在可好了,不仅搭了话,还得给他找客栈。   顾准迟疑了一番,道:“城北的同安客栈最好。几位老爷们是想住宿,可以去那处。”   中年男子又道:“就是不知客栈到底在何处, 小公子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帮咱们带带路?”   顾准下意识就准备拒绝:“我还一位同伴刚刚才离开,我若是随你们一道,等他回来该找不到我了。”   “这好办,你让这位花灯老板给你带句话便是了。再说县城不过就这么大点地方,便是跑得再远难不成还能给丢了?”   顾准心底忽然有些烦躁,这人还真缠人。   系统并没有什么警示,说明这三个人起码不是坏人。可虽不是什么坏人,却也是个小麻烦。   就这么被人黏上了,对方还笑脸盈盈的,顾准也不好拉着脸直接拒绝。   所幸这边离客栈也不远,将他们带过去也不费什么事。顾准跟卖花灯的老板打了一声招呼,便认命地开始指路了。   一路上那个中年男子就没闭过嘴。   顾准也是觉得奇怪,这人看着分明儒雅至极,怎么却是个这么多话的,这性子跟沈元彻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腹诽归腹诽,顾准却一点儿都没有小看他。别看这人说话的时候平易近人,态度也极其和善,只是顾准同他说了两句之后,便发现这人心中自有丘壑,且还是个万事通,不论说什么他都能接上。   短短两刻钟的功夫,天南海北却都已经聊了一遍。   得亏顾准之前看过不少书,如若不然,只怕根本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什么奇人异事,风土人情,诗词歌赋,这人说起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手到擒来。   别说他了,中间后面有两人开了口,但从他们说的话也知道,这两人也是底蕴不俗?顾准越同他们闲聊,越发笃定,这三人必定都是做官的,且官职还不小。   好容易到了地方,顾准指了指客栈:“前头就是同安客栈了,几位老爷直接进去便是。”   中年男子这回没有再留顾准,道了谢之后,便与顾准分别了。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说自己姓甚名谁。   不过顾准也不想知道就是了。   才刚回头走了两步,便见韩斯年手里提着一斤羊肉,神情忧虑地跑了过来。   他走过来头一句话便问:“公子没事儿吧?”   “没事。”顾准摇了摇头,“这是方才在看花灯的时候偶遇了三人,他们初至盐官县,实在找不到客栈才让我带个路。”   韩斯年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何去买肉去了,虽说这三人不是歹人,可万一呢?因而交代道,“下回凭他说的再可怜,你也别去带路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准也听话地记着。他之所以放心大胆的带路,完全是因为系统没有反应。不过韩斯年的话也对,多提防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韩斯年复又看了街头一眼。   隔得有些远,他只依稀看到那边有三个人影,前面一个身影莫名有些熟悉,熟悉到有些讨厌了。   韩斯年没有多想,只以为那人长得不讨喜罢了。   两人离开之后,刚刚踏进客栈的程相才问费解地问道:“老爷若是真喜欢那少年,何不问问他的名字?”   皇上摇摇头:“问那些作甚?迟早都能看到。”   方才谈了一路,皇上对这个少年郎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是秀才,明年秋天也打算考乡试。这一路上皇上也不是随意乱说的,言语试探之下,他便发现这个少年是个饱读诗书的,就冲着这份才学也知道,此后必定能出现在太极殿的殿试中间。早晚都是要见的,到那时不用问也都知道名字了。   “是该看到的,这般学识,便是京城里头的不少夫子都望尘莫及了。”右边的礼部尚书冯清台也颇为欣赏:“没想到这小小的盐官县竟也人才辈出。”   “是啊,这孩子比之老二也不差了。”皇上随口说了一句。   冯清台跟程相对视一眼,知道圣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看人先看脸的毛病,也不知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改。不过说句大不敬的,冯清台总觉得圣上这句话有失偏颇,什么叫与二皇子比也不差了,方才那个少年相貌分明比二皇子更胜一筹,气质也更为明朗。二皇子虽为天皇贵重,但是为人傲气太足,实在比不得方才那个少年。   只是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冯清台是不敢多说的。   一行人在客栈里面睡了一夜,第二日起身时,冯清台跟程相还听到圣上抱怨说腰疼。   冯清台心中无奈,道:“早说了要去寻李大人,您偏不去,非得来这住一晚。”   何苦来哉?   皇上眉头一竖:“你知道什么,朕是微服私访,怎能让他们提前知晓?”   说罢他又喝了一口白粥,却见这白粥也仅仅只能入口罢了,要说口感,根本一点也无,跟御厨做的那些粥点比更真是天差地别。   皇上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朕这次可吃大亏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受罪,一边又自我感动。   冯清台觉得跟圣上相比,他们才是吃大亏的人。   圣上任性惯了,自打听闻盐官县出了一个新的制盐法子,他便嚷嚷着要去看看。可一国之君哪那么容易出门的?更何况如今天下还不算太平。满朝文武说破了嘴皮,只无奈他们圣上铁了心要过来一探究竟。   没办法,他们只好临时做足了准备,陪着圣上过来闹上一场了,别看他们如今只有三个人,暗处守着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吃过了早饭,皇上收拾了一番之后就准备去盐场了。   他虽初来乍到,可压根也不用寻人问路。该怎么走自然有人替他打听好,之前赖上顾准,只是单纯地想多说两句话吧。   到了盐场前头,守门的小吏看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正要拦着,面前就多了一个令牌。   看到那令牌,小吏瞬间不敢吱声了。   人走进去之后,留下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几位到底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许是朝廷派过来的人吧。”   他们也不敢猜,只能默默盯着他们走远了。   盐池中间,沈元景与李况都在。苏墨言与沈元彻今日被放了假,是以不见踪影。如若不然,今日也有他们的热闹。   皇上进去之后,第一眼便看到地上一滩白花花的细盐。   这情况,叫他不想信也不行了。看来李况那位好徒弟还真有两把刷子,真不愧是李叔寒那个臭石头看上的弟子。   “咳咳。”见那些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皇上便干咳了两声。   李况抬头,本想斥一声谁在喧闹,不想看过去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直到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李况才上前拜见。只是心里还是惊疑不定,什么风竟然把一国之君给吹来了?圣上出京这等大事,朝堂上难道就没人拦着?   这不是胡闹么。   有他在前面行礼,场中余下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皇上不知李况的腹诽,心情十分不错,遂亲自将人扶起来:“爱卿请起。”   而后又让太子起身。   太子之前日日都能见到,所以不稀罕,但李况不一样,约莫一年多没见面,皇上还是有些想念的。   李况起身后,皇上还感慨这果然远的香,近的臭。李叔寒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隔久了不见,竟然也香得很。   “爱卿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皇上一开口便是称赞,“朕原先还以为你在信中所言皆是空谈,没成想这世上真有如此便利的制盐之法,爱卿功不可没!”   李况谦虚:“圣上谬赞,臣也不过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要说功劳……主要还是太子殿下一直再忙,再有就是我那弟子,主意都是他出的。”   一听李况说起了他的弟子,皇上便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念头一转,皇上便起了戏耍的心思,打算逗逗这块臭石头,于是他多问一句:“爱卿的弟子似乎姓顾?”   “是,圣上好记性,他姓顾名准,因未及冠所以尚未有字。”   “年少有为,不愧是是爱卿的弟子,这顾准如今何在?”   李况觉得皇上这是要召见顾准了,于是主动替弟子铺好了路:“就在县城里头,圣上可要召见?”   上钩了。   他偏不见!   皇上恶劣地笑了笑,平日里都是李叔寒气他,这回换他气一气李叔寒了!   “见就不必见了,朕还有事要忙,实在无暇分心,等下回吧。” 第87章 再遇(捉虫) 想见与不想见   李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开涮了。   程相也怕他在当众给圣下难堪, 到时候君臣两个闹得不愉快实在没意思,所以便站出来当了一个和事佬:   “若是有空的话,我倒是挺想见见你这个弟子的。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能够让你如此处处维护。”   这么大的事儿, 按李况的性子肯定是要把他的弟子的名声宣扬的人尽皆知的, 一如之前一样。可李况偏偏没有, 不仅没有, 还格外的小心谨慎,死死地捂住了这件事情。若不是他们跟着圣上一路南下,只怕也不知道此事是出于一个少年之手。   李况微微一笑, 想到自己的弟子又觉得满腹自豪,于是道:“这回若真的碰不上, 那也算了,反正明年程相就能见到他。”   程相听着也乐了:“看来你这弟子学问做的不错了?”   李况谦逊了一句:“尚可。”   差不多得了,皇上心道。   他看着李况这么炫耀自家弟子,实在是觉得牙酸。不就是一个徒弟吗?又不是亲生的,这亲生的还在京城读书呢,也没见李况稀罕成这样啊。皇上可不想再继续说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弟子的事情, 转头就让李况这个当师父的给他解释一下, 这新式制盐法究竟是新在何处。   李况虽记着皇上摆了自己一道,但是对方好歹是皇帝,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于是李况提起耐心,开始给三人解释起来。   盐场如今已经改好了,各种制盐的办法也优化了不少,各中遵循的步骤还是顾准之前教的那些,但是这些工匠琢磨了这些日子,已经简化了不少程序, 得到盐的纯度也比之前提了一些。   这口感也较之片提高了不少。   李况说完之后,又提起了产量:“如今盐场才刚改完,工匠们对流程也不是十分的熟练。可即便如此,上月的产量也抵得上原先四个月的产盐量了。若大梁境内所有的盐场都换了这种制盐的方式,假以时日,大梁便再不会缺盐了。”   皇上听着也很是心动。   只是他还没有心动多久,李况便又挖了一个坑等着他:“这盐竟然不缺了,那这盐价自然也该降下来了,圣下您说是不是?”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皇上闭了嘴,有些埋怨的看着对方,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李况却坚持地回以之目光。   之前他也向圣上提过单独开辟一个官署,专门监管盐价,甚至一连上书三四次。可也不知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一次也没有给他回复。   如今人就在这里,李况自然要给自己讨一个说法。   “圣上不同意另立官署监管盐价,那索性就放开了吧,直接把官盐的价格降下来好了,如此才能让民间百姓人人都能吃得到盐。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一任皇帝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若圣上当真做到了,必定能名垂千史了。”   皇上可不戴这顶高帽:“大可不必,朕从来都是个老实人,不讲究这些虚名。”   李况听着也是冷冷的一笑,不讲虚名?这话说出来只怕连圣上自己都不信了。   太子也出来替李况说话:“父皇,儿臣也觉得李大人说的不无道理。”   “你就别出来瞎掺合了。”皇上嫌弃道。   太子默然。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不被重视,这么一两句话实在打击不到他。   因为有李况这个硬茬子在这里头,皇上敢不搭理太子,却不敢不搭理他。这要是把他晾在一边不搭理,回头这盐场什么时候倒闭了他都不知道。   于是皇上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朕知道爱卿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只是这变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得徐徐图之,你一下子变得太快,回头被当做众矢之的、被骂的一无是处的可是朕呐。再说了,变得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一成不变也成了好事了?”   “你怎么就是说不通呢?”圣上叹息,为了李况的直肠子。   李况这人年轻的时候就倔,很有自己的想法,从不随波逐流。曾经皇上也觉得他这性子挺好的,独一无二,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依旧的独一无二,这就让人觉得有些头疼了。不管是盐还是铁,这里头的利润都是每年政府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若是一下子把这些全都砍了,那百姓自然是乐呵了,可朝廷却惨了,要不了多久便会乱套。   “本以为你到了盐官县会稍稍反省一些,如今看来,还不如让你待在京城。”   起码他在京城的时候,他没想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李况回话也自带三分冷气:“我来此处还不是遭了奸人所害?”   说什么让他反省,实则不过就是保护幕后之人罢了。   皇上被说的老脸一红。   想到自家老二与李况的那些破事儿,他也没脸在说什么了。   毕竟没理,皇上最后还是答应,等明年一定会降低盐价。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李况姑且就信了。   闲谈了两句之后,李况仍指挥工匠干活,沈元景却被叫到了他父皇跟前。   皇上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只是父子之间这么不说话似乎也不好,于是皇上问他:“你在盐官县呆着如何了?”   “还不错。”沈元景道。   心里虽不得京城繁华,但却多了几份真实的市井气息,他所遇见的人也都善良客气,待他极好。沈元景自从来到了这边之后,才知道自己是个真真切切的平常人。太子对他来说只是个虚衔,只不过听着好听,实则没有多少的用处。但他在这边吃过的教训、学到的道理却完全是他自己的,且终身受益。   所以才有了这一句不错。   可皇上没听进去,他就觉得让太子待在这里实在些有点大材小用了:“让你负责此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年底事情办完之后你便回京城吧。”   沈元景本以为自己很想听到这一句,可是听到之后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问道:“父皇,之前那些人歹人追杀儿臣这件事情可查清楚了?”   皇上微愣,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敷衍一下:“查清楚了一些。”   沈元景追问:“哪些?”   皇上此刻对他的偏执也有些头疼了:“朝中兵部侍郎韩业成。前些年他有一事求到你这儿,你未曾答应,他便记恨在心。前段时间朕让你南下办事,特别想借此机会让你吃一次苦头。台州那位王知县也是与他交接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了他。如今人已在牢中,仍在审问。”   不过皇上也知道,这审问也不过就是走一下流程,若那人铁了心不想再说,谁也没办法在他口中撬开什么。   沈元景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他问:“父皇,您相信真的此事仅是一个兵部侍郎所为吗?”   皇上被问得有些恼了:“你若不信,待日后回京自己审去吧。”   反正他说什么都是假的。   沈元景垂下眼眸,改变了态度:“是儿臣失态了。”   他早该知道孰轻孰重的。   皇上不管不顾说完之后心里也有些抱歉,于是道:“这次委屈你了。不论真相如何,现如今只能查到此人头上。再往下,便真的什么都查不到了。”   沈元景知道,可是他心中仍有些失望。   此事距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那位皇弟将所有的证据抹得一干二净。一个兵部侍郎推出来或许自断一臂,但却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皇上交代了两句之后,便实在没有什么话要同儿子说了。说来也可笑,这对天家父子俩平日里本来也没什么话可说,如今久别重逢,过了一开始的喜悦劲儿之后,剩下的也只有相顾无言了。   且因为沈元景连番发问,让皇上也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自己见到太子也不是什么叫人欢喜的事儿。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太子叫他不高兴了。   皇上是有心麻痹自己,可他不傻,这件事情谁获益最多,不用脑子想也该知道。可偏偏到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落网的那一个。   这比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更让他觉得心烦。   今日过来本该是为了一桩高兴的事,结果临走之后,皇上心里却还堵得慌。短时间内他是不想再看到太子了,于是回去之后,皇上又叫人招了他的好侄子过来。   还是跟侄子呆在一块儿的时候最安心的。   面对沈元彻的时候,皇上压根也都不用动脑子,心情也放松至极。   沈元彻就更放松了。他一放松,就得提到顾准。这毕竟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朋友,还是他腆着脸皮才交到的,跟那些狐朋狗友完全不一样。   沈元彻嘴碎,他说皇上也只能听着。但十句话里面有八句话都是关于那个顾准的,皇上渐渐就有些不爱听了,问道:“你在盐官县就没做别的事儿?”   “我这不是做了吗?”沈元彻无辜道。   “句句都是跟那顾准有关,你离了他难不成就做不成事了?”   沈元彻立马吹嘘起来:“跟着他能做成事的话,我为什么还要单打独斗?皇伯父您是不知道,我这个朋友可厉害了。有空您一定得见一见他,他一个人能顶朝中好几个人。”   也就说这话的是沈元彻,从小胡说八道惯了,所以皇上才不计较。换了别人,早就该治他的罪了。   沈元彻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晃了一下皇上的胳膊:“皇伯父,您就见一见吧,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皇上无情地拒绝:“朕忙着呢。”   他见李况的弟子做什么?与其见他,还不如见一见昨天碰到的少年郎。   唉……也不知离开之前能否再见一次。   皇上本是随意一想,不想第二天去体察民情的时候,刚好又碰上了出门寻找灵感的顾准。   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顾准神色都变了几分。   他能说什么,怎么又碰上了这位京城来的缠人大官了?怕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第88章 撞破 原来是皇帝   狭路相逢。   对面脸上挂着笑脸, 顾准也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   皇上没想到他跟这个少年如此有缘。第一眼见面的时候只觉得惊艳,如今第二次见到,却仍然感慨于对方的好相貌。这少年的长相, 着实是俊美无俦了。   跟他们家老二有的一比。   时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抱有向往之心, 事也好, 人也罢, 其实都是一样的。谁不喜欢看赏心悦目的东西呢?皇上自然而然就靠了过去, 更为自然地打起了招呼:“小公子今儿怎么又出来了?”   顾准躲不过,只能回他:“本来准备写文章,只苦于没有思路, 这才出来走一走,找些灵感。”   皇上于是贴心的问了一句:“那如今可找到了?”   这关切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准是他家子侄呢。   冯清台很想将圣上拉回来,别说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来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冒犯了,就算真的认识那也没必要管的这么宽。他们又不是天天闲着,说好了出来体察民情的,结果碰到了这个小公子, 什么体察民情的兴致都没了。   顾准不知他们原本的打算, 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找到。   皇上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开始念叨了起来:   “灵感这东西飘忽不定,不可强求,一如作诗写词时一样,你若是非要硬想出来,兴许憋个十天半个月也成不了一首诗。可你若不去想它,自在开心地玩闹一场,说不定灵感便有了。”   顾准也不想轻易回话, 因为他总觉得这人话里有坑,如果他回了,还会有下一句等着他。   皇上也确实在等着他。   打算等他回了之后,便邀请他一同去体察民情。身边跟着一个当地的,许多事情问起来也方便。   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这么想,并没有别的意思。   只可惜,顾准压根就不接他的茬,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皇上没了招,只能另辟蹊径。   他看着顾着手上仿佛拎着一个酒壶,于是问:“这里头是打的酒吗?都说盐官县产的酒香,我还未曾闻过个中滋味儿。”   顾准收起了酒壶,解释道:“盐官县的酒是香,只是我这酒却比不得那些。这是我自己酿的,初时手生,好容易才得了一壶。今日刚刚解封,正准备带去给我师父尝尝。”   皇上立马说了一句:“小公子真是尊师重道,可惜,我就没有一个能够给我酿酒喝的徒弟。这徒弟酿的酒,再手生也必定是人间佳酿,可遇不可求了。唉……不知我何时才能喝到。”   顾准嘴角一抽。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爷的厚脸皮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真该拉着他过来见识见识,叫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顾准被这话弄得进退维谷,可对方却仍然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显然不是一两句糊弄的话就能打发的,于是顾准只能斟酌又委婉地道:“老爷有所不知。此物为葡萄酒,并不少见,且又是学生第一次酿的,只怕口感上有些欠缺。”   程相跟冯清台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可是他们听出来了没用,毕竟他们也管不了皇上。皇上呢,摆明了就是想赖一口酒喝,于是打蛇上棍:“无事,刚好我饮过的酒颇杂,尝过之后也能给你指点一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准若是再不给他喝两口,那这场子也实在是圆不过来了。   顾准发现自己果然不善于处理厚脸皮的人。沈元彻如此,眼前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官老爷也是如此,脸皮厚的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去客栈坐下吧。”顾准认命道。   一计得逞,皇上心里正美得不行,转过头就领着顾准回了客栈。   此处离他们住宿的客栈也不远,略走两步就到了。   冯清台实在是觉得方才有些丢人,所以刚进客栈便快步上前跟他们圣上说了一句:“圣上,咱们喝完这口酒就赶紧出去吧,您不是还要微服私访吗?出来一次实属不易,若不亲自看看又怎知外头到底是何种情况?”   “你说的不假。”皇上点头表示认可,“只是朕现在有事要忙,不如你先出去看看?”   “……”冯清台人都木了。   皇上直接略过他去了雅间。   二楼所有的包厢他们都包了,所以进去之后也无人打扰,清幽的很。   顾准上了二楼之后便更加笃定这三人出身不俗了。顾准跟在他师父身后多时,知道的事情也比从前多了不少。原先他只觉得在京城做官的必定非富即贵,可自从听了师父的一席话,他方才知道,在京官也有在京官的难处,底层的官员日子过得还不如一般的富商呢。也就只有爬到高处,风光无限的那些高官,才能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日子。   譬如眼前这三位看着就贵气十足的三位老爷。   一进雅间,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香炉里飘过一缕青烟,徐徐向上,而后散开。   这香也不知点了多久,味道他也没在别处闻到过。不刺鼻,却醒脑的很,闻着便让人精神一振。   皇上坐下之后,便有人将茶水杯盏一应准备俱全。   顾准发现自己跟前摆的竟然还是四个琉璃杯。通体晶莹,没有一点瑕疵。这样的琉璃杯,想也知道,必定价值连城。用来装他的酒实在是可惜了。   皇上却让顾准不必拘束。   顾准本来也没有拘束,他只是在自认倒霉。若方才站得远一些也不必遇见这三人、不会被带到此处,更不会把他原本送给师傅的酒提前解封。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来都来了,不舍点酒水如何脱身?   顾准直接揭开了酒壶。   酒香入室。   程相眉头一挑,这香味……未免有些太浓郁了些。   其实比起皇上,程相才是品酒的好手。他一闻到味儿就知道这酒味道肯定不会太差。琉璃盏是透明的,酒一入盏,整个琉璃盏便都变成了紫红色,颜色煞是动人。   程相问:“这酒当真是你一人所酿?”   顾准点了点头,还能有假么?   程相由衷地赞叹一句:“那你这手艺可比酿酒的老手都厉害了。这色泽,这醇香,世间少有!”   皇上本来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被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他拿过其中一个琉璃盏,微微晃动了两下,就看见葡萄酒在酒盏中来回晃动,别有意味。   微尝一口。   甘而不饴,冷而不寒。   皇上当即尝出差别来,追问道:“这葡萄酒怎得同我之前喝过的都不同?”   程相也在等答案。   如今葡萄酒虽不常见,但是在达官显贵们眼中还不算是什么稀罕物,毕竟若想喝一口也是有的。只是今日所见的葡萄酒与以往口味皆不同,就连色泽都差距甚远。不过毫无疑问,此酒的口感最佳。   程相又品了一口,饮之往俗。   顾准淡然道:“用的法子不同罢了。”   皇上侧过身,方便听得清楚一些:“如何不同了?”   顾准想到了自己之前看过的那些不知出于哪个朝代的杂书,张口就道:“这葡萄酒有好几种,不去皮的色赤,是为赤葡萄酒;去皮的色白微黄,为白葡萄酒;另有一种葡萄,糖分极高,酿出来的酒透明无色,谓之甜葡萄酒。我这酒,便是未去皮的赤葡萄酒。”1   程相抚了抚美髯:“《北山酒经》有云:酸米入甑蒸,气上,用杏仁五两。蒲萄二斤半,与杏仁同于砂盆内一处,用熟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半熟浆泼,饭软,盖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曲搜拌。这说的就是你口中的白葡萄酒了吧?”   顾准颔首。   实际上,如今市面上的葡萄酒皆是白葡萄酒:“白葡萄酒的酿酒之法与其说是在酿葡萄,不如说是在酿米酒。”   用的方法与米酒的酿造之法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   程相也不自觉地点头,这话倒是没差。   顾准拍了一下自己的酒壶:“至于我的,则不用酒麴而用葡萄皮。葡萄汁与葡萄皮掺在一起搅拌、踩打,酿造,一个月间,才得了这一壶。”   顾准摩梭着酒壶,说着说着竟也有了淡淡的自豪。   他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竟然被三个不相干的人给喝了。可惜,可怜。   程相又追问:“你又是怎知此法的?”   顾准停顿片刻,因不能将真相讲出来,所以他只道:“照着书上的白葡萄酒自己捉摸的。”   “哪本书上,我也去看看。”   顾准一句堵死了他所有的话:“不记得了。”   程相别提有多遗憾了。不过这少年看过的书似乎也挺杂的,不记得也正常。   皇上却觉得这少年郎脑袋可真聪明啊,简直跟他差不多聪明了。他又稀罕地说了一句:“真没想到原来葡萄皮也能酿酒。”   顾准随口道:“能酿酒的东西多了去了,白荔枝、新橙、木瓜、桃子、青稞皆能酿酒。”   程相听着便有些馋,问他:“小公子可都会酿?”   顾准看出了他馋,心下一转,笑了,故意道:“自然是会的。”   程相正想请他露个手,不想顾准却又开口道:“只是这些果子并不是时令之物,便是要酿酒,那也得等到明年。”   如今已经是初冬了。   明年,那还有的等。程相憋了一遭,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不过心里遗憾肯定是免不了的。   好容易找到一个会酿酒的,结果还要等大半年,别提多扫兴了。   皇上嘲笑了他一声,挤开这个烦人的继续跟顾准说话:“看小公子往后是要去京城考科举的,不知小公子名讳?”   顾准看这人也挺有意思的,便道:“学生姓顾,单名一个——”   “屋子里的狗东西,给老子出来!”雅间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顾准错愕地抬头。   雅间里面其余三人也凉凉地看过去,想知道是哪个狗胆包天的这么不要命。   一脚踹开门,还以为顾准遇害的沈元彻也惊了。   他刚才在外头碰到韩斯年,听他说顾准不见了之后便以为又有哪个人把他给捉走了,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顾准来了这家客栈。又听小二说,这家客栈是被三个有钱人包下来的,于是乎,沈元彻便幻想出一出砸钱谋害的大戏出来。   可进去一看,这场面差点没把沈元彻唬一跳。   他木讷地收回了脚,干巴巴地来了一句:“皇伯父,您怎么也在这儿啊?”   正准备发火却突然被戳穿了身份的皇上:“……”   他还有些不适应,复又面带忧虑地瞅了瞅顾准:“元彻,不得胡闹,朕……”   这一声朕,叫外头韩斯年也倍觉熟悉。   他下意识推开沈元彻,兀自进去。待见到雅间里面的那张遭人厌的老脸之后,韩斯年忽然目光微寒。   这不是那个包庇犯人的狗皇帝么?   韩斯年笑了。   那厢皇上看到久别重逢的韩大将军,也是心虚地哆嗦了一下,琉璃盏都没拿稳。   酒都洒了一半。 第89章 仇人 方面的恩怨   顾准才是最不知情况的那一个。   他鲜少见韩斯年生气, 印象中他似乎从来也没有生过气,不管什么时候仿佛都是温温吞吞,不会发火的样子。像现在这样明显不悦的情绪, 还是头一次出现。顾准只得解释:“是我的错。本该立马回去找你的, 不想路上碰到了……圣上。”   顾准最后两个字说的也有些艰难。   他也想过此人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但也仅此而已, 顾准从未将他同圣上联系到一块儿。主要是这人实在太烦了,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觉得他是当今圣上。可现实偏偏就是这么诡异,最不可能的事情仍然发生了。   顾准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继续安抚他们家的韩大将军:“你们也想是误会了。圣上见我提了一壶酒, 便拉着我上来一同品鉴,没有别的意思。”   沈元彻从后面钻了出来, 目光幽怨地揉了一下被韩斯年推的至今还有些发疼的胳膊。心里责怪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就算再怎么担心顾准,也不该将他推出去的。   沈元彻一边龇牙咧嘴了一会儿,一边同顾准道:“可不就是你的错吗,跟人去了别的地方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刚才知道你不见了, 可把我吓死了, 我都想着你是不是已经被人灭口了。”   晦气,顾准无奈地看向他。   然而沈元彻的插科打诨对韩斯年来说根本没有丁点儿作用,韩斯年目光划过桌上那四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觉得刺眼:   “品鉴?这葡萄酒再费事儿,也配不上这琉璃盏。一别多年,圣上仍然如此讲究,哪怕出来微服私访,这等小物件却也要备得整整齐齐的。既如此吃不得苦, 又何苦来这一遭呢?好好地呆在皇宫,岂不更舒坦?”   顾准与沈元彻面面相觑。   沈元彻更是立马就站远了两步,颇有心机地表示自己跟这个韩斯年不太熟。他皇伯父若是要怪罪的话,也别怪罪到他头上。   好家伙,刚才他就不应该进来的,这韩斯年没毛病吧?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韩斯年知道。   他不仅知道,甚至也不打算惯着对方。   皇上态度也很微妙。   被人这么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顿却也不见生气,反而开口让冯清台把那些琉璃盏都收起来。   韩斯年又笑了:“收起来做甚,摆出来岂不是更好。?圣上若是真有心的话,就该把这些东西摆在外面,让盐官县的老百姓都过来瞧瞧天家所用之物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们整日过得缺衣少食,多的是日子都过不下去的人,所能想象中的宝贝也不过就是些金银,以他们的眼界,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个琉璃盏。叫他们开开眼界也好,也能叫他们知道这世上尊卑有别,有的人生来卑微,有的人却能坐拥天下,一句话定人生死。”   皇上也恼了:“胡说些什么?”   程相赶紧出来打圆场:“韩将军,快些过来做吧,一别多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韩斯年可不吃这些假惺惺的客套:“别了,我早已不是将军,这官衔不还是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圣上亲手给摘掉的么?”   皇上真是臊个脸红,心里也埋怨起了韩斯年不是好歹。   是,当年的事是他有错,他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了韩斯年。可是后来不是查清楚了么,也给了张家一个警告了,甚至连张家老二的官身都给夺了,这么多年就没让他出仕过。该弥补的他也都弥补了,无奈这个韩斯年愣是不肯给他面子,宁愿辞官归隐,也不肯再为朝廷效力。   皇上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无非就是想让张家人伏法。只是张家那位老夫人是苏贵妃的外祖母,惹事的那个人真是苏贵妃的舅舅。事情闹出来之后,苏贵妃不知在他面前哭了多少次,哭的皇上心都软了。   他耳根子软,被人求几句之后也没准备严惩这件事情,谁知道那个韩斯年就逮着此事不放了,如今多少年过去了,看他还跟看仇人似的。   皇上腹诽不断,对面韩斯年的态度也摆得明明白白。程相跟冯清台有心想要弥补一下当年的过失,只可惜当事人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了。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韩斯年拿起桌上只剩下一半的酒壶,直接领着顾准离开了。   顾准也只能离开。   不过一出雅间,他便问起系统,迫切地想知道方面韩斯年跟圣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这个百晓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当年的事情就是一堆烂账,苏贵妃的舅舅张家二老爷也是个武将,在战场上冒领了韩斯年的功劳。事情败露之后这个张老二反而倒打一耙,率先把韩斯年告到了太极殿中。当时苏贵妃风气正盛,满朝文武竟有不少人站在张家这边抨击韩斯年。   皇上也偏听偏信,夺了韩斯年的官身。若不是廉江州听到风声立马赶往京城,戳穿了张家人的把戏,只怕韩斯年要被冤枉到死了。   因为这事儿,韩斯年便彻底恨上了皇家,跟恨了苏贵妃一派。年轻时候他也在京城跟张家人斗了一段时间,结果就是鸡蛋碰石头,差点把自己给碰没了。眼看着自己一无所有,张家那个二老爷却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坐享荣华富贵,韩斯年渐渐也就没有了斗志。又过了几年,他索性直接离开京城四处漂泊。四年前才来到临安府,后面兜兜转转,又到了盐官县,遇上了顾准。   听完了故事,顾准实在无言以对。就事论事,他站自家韩将军这边。   他们这位圣上,有时候实在太意气用事了,做决定的时候一头热,也根本不考虑后果。有这样的皇上,想想也知道他师父为何如此执着于变法。此时若再不变法,过个一二十年兴许就没有变的机会了。   韩斯年跟顾准离开后,沈元彻才顺着墙角溜到皇上跟前,小心翼翼地问:“皇伯父,您还好吗?”   好,好个屁?!   皇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却硬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朕不好了?”   分明两只眼睛都看了。   不过沈元彻摸了摸鼻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转而问道:“刚才那个韩斯年还是个将军呢,我怎么从未见过他?”   冯清台接过了话:“早些年是将军,不过那会儿世子爷还小,不记得也正常。再说他如今与几年前差距甚远,若不是今日他主动开口,咱们也看不出他竟是当日的韩少将军。”   岁月磨人啊。   把好端端的一个人都给磨成了这样,委实可惜了。他们还在朝廷为官,他们大梁就能多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了。   皇上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呢?他没办法对韩斯年口出恶言,只能埋怨两句自己侄子:“好好的,你怎么跟他掺和到一块儿去了。”   沈元彻咧咧道:“还不是因为您。要不是您把顾准给带到客栈里头来,我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上回他遇害还没过去多久,谁知道今儿是不是又碰到了仇人呢。”   不想进来一看,却是他皇伯父。   沈元彻道:“早知道您在里头,我断不会破门而入的。”   皇上听着也没当一回事,但是这话里面的连个字却叫他听着奇怪。   ……顾准?这名字他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程相却立马想了起来:“你口中说的顾准,可是李大人的弟子?”   “竟是他!”皇上也恍然大悟。   他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沈元彻却觉得他们挺奇怪:“说了半天,原来你们都还不认识啊。既不认识,皇伯父您又干嘛把他领过来?”   他闻了闻被收到架子上的那点酒,稀奇道:“难不成还真就是为了这点东西?”   他伸手去晃,程相却赶紧制止:“世子爷当心。”   沈元彻笑话他大惊小怪:“伤不到的。”   不想程相却将自己的那盏酒给收了起来,态度珍而又珍:“只剩了这么一点儿,可别撒了。”   余下的果酒得明年才能酿,且就算酿了也不一定能喝得上。但是这一口就不一样了,是他的总是他了。世子爷粗手粗脚,若打翻了那也真的一点念想都没了。   沈元彻木木地盯着程相,觉得自己仿佛活成了个笑话:“……至于吗?”   “世子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程大人可是个酒痴。”冯清台总觉得,那位顾小公子凭着一杯酒已经入了他们程相的眼了。若无意外,往后顾小公子入京,两人只怕还会有扯不清的交际。   不得不说,李叔寒这个弟子收的可真好啊。人品,才学,运道,一样不缺。   有沈元彻在,雅间里面尴尬的气氛没多久就散了。   但是遇上韩斯年这事儿,勾起了皇上许多不愉快的回忆。他犹记得当初韩斯年执意离京的时候,还有些文官在背地里骂他呢。如今见了人,又知道他落魄成这样,皇上又庆幸那些嘴碎的言官没有看到,否则,他便是有十张嘴也洗刷不清了。   客栈这头各人心思不一,顾准这边却还是回去换了一壶新酒去了县衙,顺便将今儿的事情跟他师父说了一下。   李况听完之后,立马决定要好好看一场热闹。皇上上次还看不上他徒弟呢,这个仇,必定得报了。   他道:“圣上亲临,为师还未曾摆过接风宴,如今想来实在是不该。不如这样,明日我在县衙设宴,请圣上过府一聚。不过……既设了宴,那该请的索性都一起请过来吧。”   顾准闻弦歌而知雅意:“顺便叫上韩将军?”   李况赞许地点了点头,聪明,真不愧是他的弟子啊。 第90章 挤兑 三个男人一台戏   当天晚上, 程相他们就接到了李况的邀约。   沈元彻一下午都留在客栈没走,陪着皇上下棋。听说李况要摆宴,沈元彻很是稀罕地把请帖给拿了过来:“我跟太子过来的时候, 也没见李大人给我们摆什么宴, 如今您来了就能有这样的待遇, 可真是叫人羡慕。”   皇上落了一个黑子, 慢悠悠地道:“你若羡慕你就去好了。”   “难道您不去?”   “不去。”   沈元彻惊了:“这个是专门为了给您接风洗尘的。您若是不去, 那这宴办的还有几分意思?”   皇上冷笑。   他若是去了,那才更有意思呢。自己前脚在客栈里面碰到了韩斯年,李叔寒那厮后脚就说要摆宴。以他对李叔寒的了解, 这宴会多半是个鸿门宴。   说不定李叔寒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把韩斯年一道叫过去了。别人肯定是干不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的, 但李叔寒干得出来!   皇上忽然就没有下棋的兴致了,将黑子扔回篓里面,拍了拍手起身:“朕乏了,先进去休息。”   沈元彻忙不迭地起身问道:“您真不去啊?”   “不去。”皇上回得干脆利落。   沈元彻觉得甚是遗憾。   他这个人最喜欢凑热闹,甭管这场宴会到底是谁办的,只要大家能凑在一块儿, 那他就高兴。可如今他皇伯父突然说不去了, 沈元彻也只能让李况跟顾准再想一想办法。他亲自出去跟常远说了一声,让他把这边的情况与李况回禀。   常远没多久就回去复命了。   顾准正在看朝廷的邸报,听到常远回话后,略笑了笑,道:“看来圣上倒还挺警觉的。”   李况感叹:“回回都是如此。该警觉的时候一无所知,不该警觉的时候却又比谁都睿智。”   叫人说什么好呢?   他觉得皇上肯定是觉得自己不怀好意,但最不怀好意的不是苏贵妃母子俩么?这两个不安好心的,皇上这么多年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若有旁人提醒, 他指不定还得生气。也就是纵得太厉害了,才让这母子俩如此胡作非为,简直是律法为无物。   李况心中想了好几道,却仍然不想就这么轻松地放过皇上,于是又让常远带了一句话回去。   顾准听到那句话后,表情有些微妙:“要真的这么说,圣上该不会生气吧?”   “难不成只许他气别人,不许别人气他?”李况问得理直气壮。   顾准心下佩服。   本朝文官的地位并不低,且文官一个个都还不怕死,甚至若是死谏,还能留下一个美名。不少臣子一天到晚只想逮着天子的错处,好给自己扬名立身。   至于当皇帝的么,虽然对这一点深恶痛绝,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君臣之间的牵制,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一种平衡。不过文官虽势大,但像他师父这样敢明目张胆的顶撞当朝天子,实在是不多见。   顾准觉得自己往后有必要学上一学,说不定还有用武之地。   顾准想的也没错,李况那句话带上过去之后,皇上的脸立马就黑了起来。   程相跟冯清台看着也直摇头。   其实也不怪圣上把李况给打发到这个地方来,实在是这家伙有时候做的太过分了些。譬如这次,明知道圣上不喜欢韩斯年,这还特地让人带话过来,质问圣上是不是后悔了,觉得自己当初不该了?还说什么若圣上当真觉得难为情,那这个宴席不敢来也罢。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这要是他们不去,岂不是坐实了难为情这一说。   皇上不管是脸色还是心情都久久未曾平复,但他还不至于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下人发火。   皇上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吩咐常远:“你回去跟你们家老爷说,明日朕必定前去赴宴,让他少操这些闲心。”   常远听着这句连连谢恩。   他这恩谢得真情实感。常远是真没想到圣上竟然如此大度,听到这么让人生气的话都没发火。他们这位圣上,好像也没有老爷说得那么小肚鸡肠吧。难道是他们家老爷胡说八道的?可老爷也不是这种人。   见鬼。   常远一头雾水的下去了。   却不知他退下之后,皇上直接骂了李况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从他年轻的时候开始骂,一直数落到现在。   边上的两位大臣从一开始的面带忧虑,听到最后都已经麻木了。随便圣上怎么骂的,反正也不过只是逞口舌之快,真见到面又不会把人怎么着?只管骂吧,骂一两句也不会死人。   不过该赴的宴却还是得赴的。   翌日傍晚,皇上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了。   他故意往后拖了一拖,直到程相在他门口催了两句之后,皇上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了。   他真恨不得马车在路上出了些故障。   可老天就像是非得跟他作对似的,马车不仅没出问题,路上行人却还比平常少了不少。从客栈到县衙,愣是比平常快了将近一半的功夫。   到了县衙门口下了车,皇上扔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这里面都有谁?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出来。可不进去的话,李叔寒那厮还不知道又要编排他些什么呢。背地里说的话,可比当面说的要难听多了。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说不信这么多人的面,那韩斯年跟李况还真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大不了待会儿他一句话不说,闷头吃菜就好了。   身为皇帝,总不能连这点自由都没了。   做足了思考之后,皇上才微整了一番衣裳,昂首挺胸地进了县衙。   刚进去就有人前来迎接,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后院。   皇上一路走来也在打量,他毕竟也是头一次进盐官县县衙。四下里都看了一眼,唯一的感觉就是老旧。这盐官县虽说富庶,但到底不过是小地方,比起京城差之远矣。   这么一想,皇上又对李况的火气又少了一点儿。   这家伙在这小地方办事,怕也窝囊的很。   进了正厅,皇上便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地坐着一群人。该来的都来了,太子与沈元彻都在,就连早就从京城致仕、扬言再不管事的廉大将军也在。只有那个苏家小子不见踪影,也不知为何不在。   不过,好在没看到韩斯年的影子。   皇上心道李叔寒那老小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惦记着他的,不管之前怎么说,可最后都没把那个叫他下不来台的人请过来。不错。   刚这么想还没过多久,韩斯年便跟着顾准从旁边的小门走进来了,看都没看皇上一眼,直直地入了席。   这姿态,端得是嚣张。   皇上脸色都不好了。   李况仿佛像是没看见似的,笑着请皇上上坐,还道:“今儿为您设宴,席上还有道菜是我们家顾准备好的,圣上待会儿可以猜一猜是哪一道。”   ……顾准做的?   皇上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也来不及生气了,提起脚步匆匆上前,做到了上首。   一落座,皇上便扫了桌上的饭菜一眼。   都挺精致的,不过中间最精致的却是一道红通通的,状似松鼠的鱼。他立马悟了:“可是这一道?”   还是他最爱吃的鱼!必定是的。   李况笑了笑:“圣上果真好眼力,可不就是这一道么。我这弟子说,此菜名松鼠鳜鱼。做法稍显复杂,需先用鲤鱼出骨,在鱼肉上刻花纹,加调味稍腌后入锅油炸,浇上熬热的糖醋卤汁,出锅之后变形状似鼠,外脆里嫩,酸甜可口。”   听着味道就不错。皇上已经迫不及待地携了筷子尝上了一块。甫一入口,酸甜的滋味就在嘴里弥漫开,鱼肉又细又滑,滋味儿独特。   “有形有色,比之御膳也不惶多让了。”皇上称赞道。当然更难得的是个新字,未曾见过的东西,尝起来自然比吃过千百遍的要美味许多了。   皇上心里对顾准的印象又高了不少。这少年不仅酿得一手好酒,连厨艺也十分过人。这样的少年郎,怎么能叫人不另眼相待呢?   顾准知道皇上现在挺满意的,不过待会儿就说不定了。   他虽然对待会儿发生的事情心如明镜,却也不愿意阻止,任其发生,   而就在皇上准备尝第二口的时候,廉江州开口了,问他:“圣上觉得比菜吃得可口,还是宫里那位洪大御厨做的鱼可口?”   “咳咳咳——”皇上立马干咳一声,懵了。   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来这个?   韩斯年似乎听不懂,问:“这洪大御厨又是哪个?”   李况接过了话:“这已是你离开京城之后的事了。咱们这位洪大御厨的来历可有些曲折。他本是一位富商家中的掌勺,因为做的一手好鱼,被张家二老爷给看中了,直接从富商家中抢了过去,送给了宫里头的苏贵妃苏娘娘了。后来苏贵妃又将他送去了膳房,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顺利地成了膳房的掌勺御厨。”   不妙,皇上赶紧给自己的两个臣下使眼色。   程相会意,正要打断这些话,廉江州却又开了尊口:“我怎么记得,当时那位富商不愿意放人,被张家一顿好打呢?”   李况道:“廉将军,您记错了,不是张家人打的。”   “我怎么可能记错呢?那负伤一条腿都被打断了,张家老二打完人之后,还叫嚣着,即便事情闹去官府他也不会伤到分毫。如此大言不惭,实在是视王法于不顾。”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皇上已经彻底没了胃口。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可把他给气坏了。   他承认这件事情是有失偏颇,不过事后那个富商不也得了苏家不少好处么?   两边都不愿意再计较,这些人还非得旧事重提,有意思吗?   李况觉得可有意思了。   事情并没有结束,李况不知为何非要跟廉江州杠上:“廉将军想是是年纪大了,那位张家二老爷确实是无辜的。我还记得,当时那件事情闹得极大,甚至闹到了圣上跟前,圣上您说是不是?”   “啊……?”皇上嘴里发苦,顾左右而言他,“朕也不记得了。”   顾准哂笑。   骗谁呢?   “没事儿,臣记得就行。”李况继续说他没有说完的话,“当时有不少官员替那富商说话,道要严惩张家二老爷。后来圣上让大理寺帮忙查案,查出来的结果倒是耐人寻味,廉将军您猜怎么着?”   “怎么了?”廉江州附和。   “原来是那富商自己掉下马车摔断了一条腿。这好好的坐个马车都能摔成这样,也实在是不容易了。不仅如此,那富商后来还去张家赔礼道歉来着,口口声声在外宣扬自己错怪了人。”   廉江州笑了:“是你记错了,人就是张家二老爷打的,目睹此事的少说也有十人之众,个个都能当人证的。”   李况也笑了:“那可怎么回事,怎么偏偏张家二老爷就无辜了呢?”   皇上已经掩起了面,没脸见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被翻出来,还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翻出来,李叔寒实在可恶!   这辈子就别想回京城了!   韩斯年冷笑不已。   要说这三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便是不惧皇权。李况是性格使然,廉江州乃是因为功高,韩斯年是纯粹不爽。三个不惧皇权的凑在一道,说出来的话便注定要惊天地,泣鬼神。   韩斯年也不装了,直接挑明:“要我说,那什么大理寺与张家不过都是一丘之鹤,官官相护罢了。但凡长着眼睛都该知道人是张家二老爷打的,偏偏他们要闭着眼睛说话,颠倒黑白,胡作非为。这样的人也配在朝廷当官?他当的是什么狗屁官?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给苏家人当狗。”   “放肆!”皇上勃然大怒,指着韩斯年,“你好大的胆子!” 第91章 彻查 败下阵来的皇帝   韩斯年不屑到了极点, 直接站起身,目视对方:“若一个朝廷已经容不得旁人说实话,那便说明, 他离倒台也不远了。”   程相跟冯清台都吓了一跳这, 话也敢说?   皇上更是怒不可遏。   就是朝中那些最激进的言官, 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别说是他们了, 就是李叔寒, 即便他那般跟苏家人对不来,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过激的话。这个韩斯年他怎么敢?   “你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皇上甚至气笑了。   韩斯年仍无所谓,态度肆意:“我无牵无挂, 左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你若想要,随时都能拿去。死我一个, 也好叫天下人都知道,这苏贵妃母子俩命贵,动弹不得,触之即死。往后他们知道了,并不会有人再去冒犯,也正好护上了皇上心尖上的人, 这般岂不更好?”   皇上差点没怄死:“好, 你若想死那但索性如了你的愿。别以为占了那几分功劳便能胡作非为,藐视君上!”   “我只做该做的事,从未胡作非为过。不过,某些人行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一样不落的看在眼里。”   “你索性再带进棺材里好了。”皇上泄愤一般地道。   这人真的是嫌命太长了,句句都大逆不道。这样的人,便是砍他一百次次一千次次也不为过。   正厅中剑拔弩张,气氛灼人。   正是生死一线, 仿佛只要皇上一句话落地,韩斯年就注定是一个死局。   李况跟顾准却还守得住,一声不吭地观察局面。   关键时刻,皇上本想让人直接把韩斯年给砍了,可回过头却又看了一眼大厅上的众生相。   他在思索,若自己让李况将这韩斯年打入大牢的话,对方会不会照办。倘若一切照办,那自然一切都好;可若是对方不想按照他说的做,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者这事情要是传回京城的话,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有什么颜面可谈?   皇上也是要面子的。   李况也在猜测皇上如今在想些什么,等着瞧瞧他究竟能为维护苏贵妃母子做到何种地步。不得不说,今天闹这一出,其实也就是为了试探一下皇上的底线。如今虽然没有完全试出,但是结果已经好太多了。因为他们知道,即便盛怒之下,皇上也不会因为苏贵妃母子俩而立马看了别人的脑袋。   这已经很不错了。   李况抱着别样的心思,却不知正在观望的程相跟冯清台也未尝没有存着试探的心思。谁都想知道皇上的底线到底在何处。所以他们没有制止,却也没有帮腔,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局面。   气氛再次陷入微妙的境地。   君臣几个各怀鬼胎,只有底下沈元彻结结实实地替韩斯年捏了一把汗。   皇上的表现也让顾准知道,原来身为天下之主也会挑软的柿子捏。挑衅的三人之中,他师父身后站着李家,李家老太爷是皇上与先帝的太傅,皇上碍于情面。自然不会对李家人多有责任;廉老将军德高望重,战功赫赫,皇上也不会对他说些什么。这么一来,只有没有根基的韩斯年最适合泻火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顾准突然替他们家韩将军觉得委屈。   顾准还是不想他们家韩大将军太受折腾。有些话说出来也就算了,没必要追求结果,毕竟许多事从一开始也不会有结果。   顾准扯了一下韩斯年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坐下来,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韩斯年还是听了。   顾准一有动作,他便也缓缓地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就倒了一杯酒闷闷地喝掉,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这又是怎么说……不吵了?皇上慢慢松开了眉头。   顾准的举动无异于是给皇上解了燃眉之急,是故意给他找台阶下。对此程相跟冯清台的不中用,顾准这一举动,忽然就把皇上的心给熨帖平了。   皇上赞赏地回了顾准一个肯定的目光。   顾准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一场恶战消散于无形,说来也滑稽,   但是李况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所以他仍不放弃:“圣上,若韩将军与廉将军所说不假的话,那张家二老爷也实在可恶。兼之民间对于张家及苏家的议论甚嚣尘上,若不处置只怕会有失公允。朝廷办事最讲究威仪,可张家是知法犯法,还暗自行贿闹的官官相护,叫百姓们看尽了笑话,此番过后,朝廷还能有何威仪可言?”   这话说的可比韩斯年的稍稍好听了一些。   皇上刚刚被顾准安慰到,火气到也没有那么上头了,听到这句话头一个想的不是拒绝,而只是回避:“多早之前的事情,如今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别说此事只是一年前的事,即便是十年前,他该翻的案也还是得翻案。公道自在人心,倘若没有了这个公道,早晚人心不齐。”   皇上不耐烦道:“朕不是说了么,那富商自己不愿意计较,朕还能逼着他不成?一条腿换了一个皇商的路子,你怎知他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虽不知他如今是不是心甘情愿,可他被打的时候却必定不会心甘情愿。他被打在前,被苏家及张家收买在后。不论结果如何,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张家一家子都是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勾结大理寺官员。此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若不严惩,百姓又该怎么看待咱们这些朝廷命官?”   这话皇上又不爱听了,说什么知法犯法,勾结官员,这不是暗示他御下不力吗?   顾准见气氛又有些不好,也站出来准备替他们家韩将军说两句话了。   他冒昧开了口:“圣上,可否容学生说两句?”   皇上惦记着顾准刚刚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看他正顺眼呢,自然不会觉得顾准多嘴,便道:“你说。”   “学生还是头一次听闻此事,骇然之余,心中只剩下担忧了,所以才冒昧进言。”   皇上以为他担忧的是那个富商,冷冷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若还有冤屈的话早就喊出来了。”   顾准笑了,一派温文尔雅:“非也,学生担忧的是圣上。”   担心他?   皇上心里一松,语气都平和了不少,不再句句带刺儿:“朕好好的,有什么好担忧的?”   顾准道:“学生拙见,只想推心置腹的问一句,倘若京城里头真有那么多人议论此事,圣上觉得,他们最终会议论谁?”   那必然是……张家。皇上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念头划过。   不对,不是张家。   皇上笑不出来了。   李况心领神会,紧跟着道:“那必然是议论圣上了。”   皇上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此时与朕有何干系?”   李况回了他一个眼神,这话说的皇上自己信吗?   皇上想要嘴硬反驳,但是仔细一想,这话确实他也不信。皇上虽然有时候确实肆意妄为了一点,但他也是要名声的,年轻的时候甚至还想做一个千古一帝,带领大梁重整山河,一统南北。   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有这个天赋。可皇上虽然知道自己做不到,却仍然喜欢别人对阿谀奉承。谁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向来标榜着自己是仁君明君的皇帝。   他只要一想到那些人在背后的说他的是非,骂他昏庸无能,皇上便忽然坐不住了。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自己竟被苏贵妃和张家人给连累了!   顾准也意识到这或许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又多说了两句:   “圣上圣明,这是大梁百姓都知晓的事,盐官县一带变革税法之后,惠及一方百姓,如今盐官县内外都对身上一片赞颂,感恩戴德,恨不得给您立一个长生碑。圣上恩泽遍布四海,朝野上下也对圣上衷心不二。可若是到头来,被这些不相干的人辱了圣上清名,岂不可惜?”   顾准说的言辞恳切,诚意满满,看着仿佛真的担忧皇上会被这件事情耽误了名声一样。   别说皇上了,就连围观的众人都信了。   皇上越听越觉得顾准有道理。像他这样一心为民的仁君已经不多了,回头真要像顾准说的那样,因为这件事情耽误了自己的名声,被史官狠狠地记上一笔,那百年过后,世人记得他的永远都只会是这么一桩糟心事。   他果然被耽误了。   严惩,必须严惩!   皇上想通之后,忽然就开了口:“朕本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但一如李卿所言,张家人犯法在先,贿赂在后,若是不严加惩治实在有失公允。”   皇上说完看了程相一眼:“回京之后,此事便交由你负责,务必给朕查的明明白白,水落石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得徇私。”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呢,分明刚才还护得紧。   不过程相也乐得如此,他早想清算张家了,于是二话不说应了下来:“臣遵旨。”   廉江州提醒:“宫里的那个厨子也还回去。”   皇上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厨子是苏贵被送上来的,若是退回去岂不是打了苏贵妃的脸面。可后来又一想,他自己的脸面都没了,还管苏贵妃做什么,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还就还吧,本来也是别人家的厨子。”   一场争端就此结束。   顾准侧过头看了他们家韩将军一眼,发现韩斯年握紧的拳头忽然松开了。   委屈他们家韩将军了。这么多年的心结,也该打开了。   顾准又看了看上首的圣上,虽说这位圣上毛病不少,但是稍微哄一哄,也未尝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仁君。 第92章 斩首 仇恨烟消云散   饭毕, 皇上拉一张臭脸迅速离去。   不论如何,今日这场晚宴对皇上来说吃得都不是很愉快。被人挑衅至此,完全没有一个天子该有的体面, 以至于皇上根本不愿意在这县衙多留片刻。他可没忘记那个韩斯年是谁请过来的。今日若不是有顾准在, 说不定他就直接被怼地下不来台。这三个人一唱一和的, 几乎把他的面子都给扫尽了。   还有程相跟冯清台, 虽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可总归跟他不是一条心。   怨归怨,但是该严惩的事情还是得严惩的。顾准那番话可算是说到了皇上心坎儿里面去了,他自认为自己英明神武、堪比尧舜, 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声受到玷污,尤其是还被一些不知所谓的人给带累的。回了客栈之后, 皇上再三交代,让程相一定好生处理这件事情,务必挽回他的名声。   程相心领神会。   张家肯定是没好果子吃了,就连宫里那位苏贵妃也要受埋怨。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罪有应得罢了。按着圣上的意思,只需把圣上自己摘出去就是了,该谁犯的事就得谁来背锅, 反正他们圣上清清白白一个。   三人离开之后, 韩斯年以茶代酒同他们道谢。   韩斯年之所以颓废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心中那股愤懑之情无法纾解。   他替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恨不得把命都给交代在战场上,结果就换来这样的对待。且始作俑者还逍遥法外,对他百般羞辱。韩斯年他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大梁不值得他如此卖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退隐至盐官县。倘若不是张家那个地主逼的太过,只怕他如今还在家里面种田呢。   廉将军最知道他的心结,见他如今稍稍有了些气色, 也是唏嘘不已:“若今日之事来的早一些就好了。”   韩斯年却不这么想,早一点,他也遇不到顾准。再说了,他其实也挺喜欢如今的生活。   沈元彻不知何时溜到了顾准身边,窃窃私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大人他们要抨击苏贵妃了,所以才没请苏墨言?”   顾准打量了他一眼,颇为稀奇:“今儿怎么聪明了一些。”   沈元彻气坏了:“合着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   显而易见,顾准心道。   沈元彻真恨不得给他两拳,但是这一屋子都是顾准的人,他可真心不敢,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也是,这样的大事儿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刚才在那边胆战心惊,真怕我皇伯父一个不乐意,直接把你们给砍了。”   “你把圣上想的也太可怕了些。”他们大梁就没有皇帝会杀言官的,哪怕暴怒之下,最多也就是免官流放。若今日真有人被砍了头,那那些史官可有的写了。   宴会过后,顾准见他师父都在帮忙收拾,索性也留下一道帮忙。师徒俩在在这种小事上面倒是随意的很,从来不觉得男子或下厨或收拾东西会有什么不好,一切随心。   规整的时候,李况便与顾准絮叨起了京城的事儿。说的最多的就是李家,连家家有几口人、各自又是个什么性格都说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便是宫里的一些事情。   顾准见旁边没有外人,便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实在很好奇,不懂这位皇帝陛下究竟是天生个性如此,还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才逐渐养成这个性子。即便之前顾准在系统那边看到了一些东西,但也只知道皇上喜好,并不知为何如此。   李况闻言顿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了言语:   “此时说来话长。不过依我看,应当不全是天性。”李况现在打开了话匣子,坐了下来,慢慢同顾准说起了往事:   “先皇身子不好,养成年的皇子不多,咱们圣上乃是中宫皇后所出,养到三岁便被立为太子。先皇知道自己寿数有碍,所以很早便给圣上配齐了属官。包括我们家老太爷,都是先皇一手挑选好,送到圣上跟前的。先帝在的时候有先帝教导,先帝忙于政事的时候,便由我们家老太爷并余下几位老臣一同教导。只是先帝去得还是太突然了,以至于圣上尚未及冠,便已登基。先皇给圣上选的几个肱骨之臣都是一等一的衷心。圣上即位之后,一切顺风顺水,没有外戚专权,也无权臣一家独大,圣上说什么便是什么,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别看朝廷如今吵来吵去,又有苏家在那边搅风搅雨,但苏家拉拢的也不过就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大部分的官员仍旧对圣上忠心耿耿。只是政见不合,并不是心存恶意,谁都想看着大梁蒸蒸日上、政通人和。   顾准明白了。   还是太顺了,没有受过什么磨难,才养成了这么一个好大喜功、喜怒不定的性子。   李况话一收,又道:“往后你有的是机会同圣上打交道,一来二去,对圣上的性子也就摸清楚了。圣上虽说脾气有事暴躁了些,但却不喜欢杀伐,所以你不必怕他说什么重话。有时候兴许也会说了一两句,不过从未付诸实践。”   砍人脑袋这种事,他们这位圣上根本不敢做。   李况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已经把圣上的性子给摸清楚了,不出一日,圣上必定还会召见他徒弟。   顾准别的没记住,倒是把不喜杀伐四个字深深地记在了心上。   他师父说的这句话很快也得到了印证。   高崇德在大牢里面关了这么多天,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不过这也是他剩下的最后几个时辰。本该深秋斩首的。只是秋后一段时间县衙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才终于能腾出手来。因皇上开了盐官县,所以李况准备把主审的位置让出来。   不想皇上一听到要砍人脑袋,立马推拒:“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就成了,何必让朕去凑热闹?”   李况道:“圣上若不在此,自该让微臣代劳,可圣上如今都来了,微臣怎好独自前去?”   皇上手一挥,恨不得直接把人给挥远一点:“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去你就去。朕不能妄造杀孽,你去下令斩首好了。”   李况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还是无语地退下去了。   翌日一早,菜市口便聚集了不少人。   百姓都爱看热闹,原先盐官县几个富商大户都倒台了,只有一家还留着。且那一家之所以能留下来完全是因为听话。这些肆意妄为的,一个个都遭到了报应。   张家家主已经被判了流放,后来又查出漏税一事,家中大半家财都充了公,如今跟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区别了。至于这个高家更是惨到了极点。高崇德今日被斩首,高家的那位夫人跟大公子早就被流放出去了,如今生死不知。若是早死了的话,今日他们一家三口还能在阴曹地府里面相遇。   惨是惨了一些,但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顾准现在下首,目光落在高崇德身上,带着些嘲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的高崇德可一点嚣张的气焰都没了,在大牢里面的这段日子已经把他搓磨的不成人形了,如今再看,顾准几乎都快认不出他了。   沈元彻跟苏墨言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跟前,苏墨言还好,沈元彻却对斩首这件事情心存畏惧,频频催促顾准回去。   “他待会儿可是要被斩首的,这血淋淋的场景咱们还是别看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顾准道:“你若不想看直接走便是,啰嗦什么?”   沈元彻气到了:“那我真走了!”   “走吧。”顾准头都没回一下。   走就走!没他陪着看谁难受!   沈元彻气得抬脚就走,可走了几步,却发现前面的两个人压根你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把沈元彻给气的……当场又给走回去了。   顾准发现叫嚣着要走的人又灰溜溜地回来,心里波澜不惊:“又不走了?”   沈元彻咬牙:“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用不着你管。”   顾准不说话了,专心看刑场。   沈元彻心道他这到底是为了谁呀,要不是怕顾准被刺激到,他才懒得陪着呢。   只是沈元彻到底低估顾准了,从行刑到高崇德人头落地,顾准连眼睛都没眨,自始至终都平静的很。   连苏墨言原本也很担心,可看顾准的表现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沈元彻凑过来问,心中奇怪:“你都不恨吗?”   顾准终于有所动作,目光从台下移了回来。   恨吗?他对高家人如何不恨呢,只是这些恶人如今已经得到了报应,他若执着再过去的仇恨当中,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没有那个必要。   亲眼目睹高崇德人头落地,顾准心中最后那点怨恨闲散于无形。   “都结束了。”顾准道。   往后,他也不必再被仇恨驱使了。   高崇德的尸体被拖走之后,集市上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了。好像这世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跟着无关紧要似的。   人都散了,顾准他们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沈元彻正打算领着他们俩去边上的酒楼里面小酌几杯,便看到他皇伯父跟前的侍卫长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见他直直的朝着这边走来,沈元彻便觉得是来找自己的,遂先一步站出来,自信一问:“怎么了,皇伯父又让你来叫我了?”   沈元彻觉得几个月未见,皇伯父反倒更加黏人了,这是一天见不到他都不行。   沈元彻正臭美着,侍卫忽然看向顾准:“顾公子,圣上有请。”   沈元彻一脸难以置信,指着顾准:“只叫了他?”   侍卫笑了笑,道:“是。” 第93章 取字 皇上:顾准是不是还没取字……   沈元彻表示自己被伤到了。   然而并没有在意他怎么想, 因为皇上只叫了顾准,所以苏墨言也没准备跟着。沈元彻也同样被落在了后面,可他越想越不服气, 索性一道跟上去了。   苏墨言看着直摇头, 这人真是什么热闹都要掺合。   苏墨言其实也可以去的, 他虽然对苏贵妃还有二皇子不怎么喜欢, 可他毕竟是苏家出身, 去宫中拜见的次数也不少。圣上喜欢品貌出众之人,是以待他不错。只是苏墨言也同样知道,最近圣上应当不大待见苏家人, 他还是不要过去惹圣上不开心了。只有沈元彻脸皮厚,哪怕没有叫他, 他也愣是要跟着。   就是在路上,他那张嘴巴也没停过:“皇伯父的老毛病肯定又犯了。”   顾准问他:“老毛病是什么?”   “看脸啊。”沈元彻回得干脆。实际上,皇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看脸的。不说别的,就说他的京城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从没有一个长得丑,相貌略次一些根本入不了他世子爷的法眼。   “从前你未出现时,皇伯父最喜欢是二皇子, 平常也时不时叫上苏墨言进宫说话。无非就是看他们俩生的好, 所以格外疼宠一些。现在你一出来,苏墨言便失宠了,没准他现在正伤心着呢。”   顾准摇头:“你以为他跟你一般小气?”   沈元彻觉得顾准变了。   心都偏到苏墨言那边去了,瞧瞧,他才说了几句话就护上了。要是在任其发展下去,往后这县衙还有他的立锥之地。   不成,往后可不能放任苏墨言跟顾准独处了。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决不能就这么被别人抢过去了。沈元彻暗暗下定决心。   他们到时, 皇上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最难得的是,太子竟然也在,连李况都来了。   见了沈元彻,皇上还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好么……他还什么都没做竟然就被嫌弃了,沈元彻委屈巴巴地来了一句:“我就是想过来看看。”   皇上很是无情:“这事儿你看不懂。”   “都还不知道要看什么,怎么就说我看不懂?”沈元彻当做没听到皇上赶客的意思,反正他就是不走,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要背着他做些什么,“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还不如跟着皇伯父您多学习学习,皇伯父您不是也盼着我有所长进吗?”   这么多年的相处,皇上也早知道一点,那就是对上这个侄子任何道理都是苍白的,因为他根本不听。   皇上也懒得多费口舌了:“随你吧。”   沈元彻瞬间转喜。   不过因为刚才的那些话,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回出去是要做些大事的,说不定不是抓人就是抄家。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待会儿可要好生表现了,不说冲锋在前也势必不能输人一筹。   沈元彻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可他没想到,等他们真出去了之后,竟然什么都没干!   说没干也不合适,因为好歹守在码头看了半天。虽然他看不懂到底要看什么,但是边上的几个人分明看得兴致勃勃。因为自己看不懂,所以沈元彻便觉得无聊透顶,他挪到了顾准旁边,百无聊赖的问了一句:   “这些人到底在运什么?”   “钱。”顾准回他。   沈元彻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忽然就不觉得无聊了:“这些船上装的竟然都是钱?谁家这么有钱?咱们是要抄家吗?”   顾准无奈地看了看他:“想什么呢?这些都是朝廷的粮税。”   自从他们改征收实物为征收铜钱后,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盐官县的粮税就全都征上来了。今日这些人运的就是钱,准备将这些粮税通过海运运往京城。   盐官县毕竟是头一批改革税法的县城,皇上此番前来,其一是为了制盐,其二也是为了看看这新税法到底执行的如何。有李况看着,中间自然是没有出现什么纰漏。皇上听李况介绍,虽然只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但皇上心里也清楚,今年的税收并不比往年的少,甚至还有可能更多。以前收上来的粮食虽多,但是从地方到京城,每一层都有官吏盘剥,最后运送到京城的粮食,远没有一开始征上来得多。劳民伤财,不过如此。   如今换成了钱,管理又处处严格,一切井然有条,事情不仅简单也高效多了。最重要的是,国库并没有什么损失,这便说明此次变法还是大有可为的。   在码头站着看了半天后,皇上又去了常平仓。   今年的常平仓难得遇见了一个大丰收,且收出来的都还是新粮。如今秋税虽然征收完了,但是常平仓还在对外粮。一行人赶过去的时候,便有一农户拉着一车的粮食说要过来兑钱。   那小吏不敢耽搁,登记造册之后,便按照市价称好、给钱,中间并不敢糊弄或者盘剥百姓。   皇上看到这里不住地点头:“管得不错。”   李况也不邀功,只道:“盐官县之前落马的吏员不再少数,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也不得不守法。”   这话不假。就连太子也觉得,在某些地方盐官县管得确实比京城还要好,未此他还私下同顾准而感慨了两句。   顾准却不像他们这样乐观,反问道:“殿下觉得他们为何听话?”   太子未曾多想便道:“自然是因为李大人御下有方。”   顾准颔首,正是这个道理,不过他又问:“倘若我师父如今不在盐官县,殿下觉得这粮税改革还能推行得下去吗?”   这……沈元景忽然没了声音。   这事儿他还从来没有思考过,不过粗略一想,似乎是不行的。   顾准也知道不行,如今的局面就是,朝廷所说的变法完全只依赖于一个人或几个人。如果没了这些中流砥柱,这变法自然也就无疾而终了。他师父在这场变法中扮演的角色便是一个主导者,一旦他师父落败,这场变法的结局也注定会失败。可一场变法,若要依赖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才能顺利进行,那这场变法还能算是个成功的变法么?   顾准表示怀疑。   太子思量许久,却也不得不正视现实,承认道:“倘若没有李大人,那这变法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顾准又顺势问道:“那殿下觉,得什么样的变法才是一个成功的变法呢?”   “国富民强。”太子道。   顾准心里一笑。其实他师父也是这么想的,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富国强兵而努力。这也是顾准与他师父相悖离的地方。   从前顾准也觉得所谓变法不过是为了富国强兵,可自从经历了这些之后,顾准忽然有了别样的想法。变法的推动者是官吏,施受者却是百姓,且施受者不计其数,远远大于朝廷官吏,倘若不能顺应民心,不能给百姓带来余荫,那这场变法到最后也只会变成朝廷获利的工具。一切变法,还得惠及于民。不过若想惠及于民,起码短期内是看不到什么国富民强的迹象,所以顾准便暗示道:“殿下或许可以再往下看一看。”   “看谁?”   “黎民百姓皆可看。”   往下看,才能真正的顺应民心。   沈元景听完他的话,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日打劫他们,只为替家中老母亲治病的中年汉子。他们变法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朝廷、为了更好的治理这些百姓?   兴许不是。   一念此,沈元景似有所感,正欲再问,皇上却忽然开了口,打断两人对话:   “你们俩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就是,一直说个不停。”沈元彻站在皇上身边挤眉弄眼。   方才就是他看不下去告了一状,所以皇上才注意到这两个背后说小话的人。沈元彻酸溜溜地来了一句:“咱们都是一块出来的,偏偏他们俩就爱落在后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被打断了,顾准也不想多说了。   面对太子的时候,他一直是引导居多。这种事情一旦说明白了,倘若太子不能接受还以为是他恶意教唆,还是先让太子自己琢磨去吧。顾准笑着回皇上:“学生与殿下投缘,所以多说了两句话。”   “你们俩关系倒是挺好的。”皇上道。   可分明是他把人叫出来的。   顾准听出了皇上有些不高兴,所以接下来他也没有同太子说话,一直跟在皇上跟前。   皇上这才高兴了。   一路走一路聊,皇上越说越觉得跟顾准十分投机。也不知这少年郎脑袋怎么长的,怎么看过的书竟如此多,不论他说什么顾准都能接得上。   诗词也好,文章也罢,顾准从来不惧。不过皇上还是更喜欢听他扯些有的没的,譬如夏秋会不会有露水,铁棍为何会生锈,面粉放在外头为何会结块……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顾准想到哪说到哪,可是他说的那些对于其他人而言都格外新奇。只有李况,他平日叫教顾准时候偶尔会听到他说到这些,所以才不觉得惊讶。   至于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开始沉浸在顾准的话中。   原来他们平常见到的事物还有这么多的规律道理吗?   皇上可真被顾准的这些新奇的解释给彻底迷住了,要不是怕李况不给,真想把这个学生带回京城。不过……即便现在带不走,往后也是要留下京城的。   皇上格外亲近顾准,同李况笑道:“他一个人,竟把京城里头的那些王孙公子全都比下去了。”   李况引以为豪:“微臣受的徒弟,自然不会差。”   太子见他父皇对着顾准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外人都能如此的和颜悦色,对着他的时候,却总忍不住百般挑剔,心下苦笑。诚然,太子有些羡慕顾准,可却嫉妒不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   不知为何,太子对此深信不疑。   今日回去之后,皇上没叫李况走,将他留在了身边。   他本不想多嘴的,无奈顾准实在是有些对他的胃口,皇上就喜欢长得好看有才又乖巧的,偏偏这三样顾准都占了。   也不怪他稀罕了。   两人坐定,皇上便直白问道:“朕记得没错的话,顾准是不是还未取字?” 第94章 回京(修) 送你一块玉佩   李况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已经猜到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没有贸然接话。   可皇上急了:“你倒是回话啊。”   李况撇了一下嘴,认命了:“是, 他明年九月末过生辰, 届时也不过才刚满十八, 如今还没有字。”   “明年九月末……那等不到乡试了。”更等不到会试。   也就是说, 他是没法看到顾准过生辰的。   皇上这人有些极端, 爱之欲其身,恶之欲其死。顾准既然已经入了他的眼,他便免不了要替他着想一二。尽管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必要, 人家的师父还站在这儿,可皇上就是想掺合:“实在不是朕多事, 而是你这个徒弟确实讨喜,不仅太子与他投缘,就连朕瞧着他也是好的。朕也想着,此番回京要不要带着他一道,只是念及你,终究还是没有提出来。”   李况听着实在无话可说。   要是真不想提出来, 这会儿就别说了。既说自己不提, 如今还偏偏要说,真是什么好的坏的都被他说完了。   可接下来的话更不要脸了:“只是朕不带他回京,却总还记挂着他。他明年生辰朕是没法到场了,终究还是有些对不住,不如,提前给他取个字吧,李卿觉得如何?”   李况:“……”呵呵。   皇上心里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了看李况, 复又问:“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哪里?圣上都如此大度,都没有带他入京,我又怎敢连这种事情都舍不得?若真不让您取,岂不是臣小气了?”李况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皇上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也就没有介意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反正事情还是如了他的意。   只是李况又道:“如今取字是不是还太早了?”   “这有什么早的?待他日后入京科举,总该叫些朋友参加文会,这与人交往若是无字怎生是好?既有这交友的需求,就该早早的把表字给定一下。守着那些虚礼做什么,古往今来及冠前取字的多了去了。”   李况说不过他。   皇上慢慢思索起来。   顾准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大功臣。先前太子遇害的时候是因为他才几番脱险,此事他虽然没有重赏,但是心里却还记着顾准的功劳。后头他又弄出了这个制盐的法子,若是按照他的法子来,往后大梁必定不会再缺盐了。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功臣。   皇上有了决断,道:“就叫允之吧。”   李况眉心一动。   皇上就觉得这字挺好的。往后这孩子有什么所求,只要不出格,他也不介意答应一二。人都有偏爱的东西,身为一国之君,他的偏爱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李况听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露出一个浅浅笑:“圣上还真是疼他。”   这话有试探的意味。   皇上反倒:“我便是再疼他,你也不肯割爱。”   “臣也不过再拘他一年罢了。待明年他入京考试,过了的话便是天子门生了,届时圣上亦算他的半个老师。”   李况难得说了一句皇上爱听的话。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拍的皇上通体舒畅。可见,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还是会说好话的,可他平时怎么就不说呢?若是从前也像今儿这样,愿意顺着他,别总拿些话来招惹他,那也不会被贬到这个地方来。   皇上哼了一声:“你还不如你弟子呢。”   起码顾准的孩子他是挺满意的,会说话,会来事儿,比他这个师父可聪明多了。   李况不置可否。   皇上见他又恢复成原先不苟言笑的样子,顿时觉得没趣儿,找了个借口就把他给打发了。   李况走的时候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身为师父,李况当然是想要亲自给顾准取字的,前段时间他还在翻书,想着一定要找一个顶好的字配他徒弟。结果字还未定一下,便被人捷足先登了。实在可惜。要是换了别人他还能拒绝,可提出这无礼的要求的是圣上,哪里还有他反抗的机会?   允之……字倒是不错的,可李况心里也有数,知道皇上不过就是一头兴起,真允不允还是另一说,毕竟他们圣上一贯喜欢出尔反尔,而且但凡他出尔反尔,道理还一堆。喜欢的时候事事都好,不喜欢了便立马翻脸不认人。别看他如今如此看重顾准,那不过就是一时稀罕,一旦回了京城,过了两三个月,说不定早把顾准抛到脑后了。   白得了个字之后,李况也没见得有多宽慰。   翌日,皇上又单独召见了顾准,让他跟自己说说这盐官县的风土人情。   有顾准作陪,外出办事别叫人愉悦了不少。皇上没让李况跟着,是因为李况乃县令,保不齐底下的百姓已经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可他却从未来过盐官县,百姓不知他是谁,所作所为皆是天性。   逛了一圈,皇上分外满意。   “虽说说这盐官县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县城,可到底身处江南富裕之地,百姓们也过得如此安逸。”望着街头的热闹景象,皇上忽然感慨无限,觉得自己果然治国有方。   冯清台也道:“也是李大人治理得好。”   顾准很想说话,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皇上这是在微服私访,想看看他们盐官县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这私访也不过只访了一个县城而已,顾准其实很想告诉皇上,若想知道实情去乡下会更好。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他们这位圣上就不是一个喜欢体验民间疾苦的。他只喜欢政通人和,喜欢人烟阜盛,唯独不喜欢百姓疾苦。若领着他看到那些,说不定皇上会当场翻脸。   是以,顾准对此一个字都没提。面对不一样的上位者需要有不一样的应对之法,皇上跟太子不一样,太子年岁尚小,亦有慈悲之心,耳根子也偏软,可以与他探讨这些,但皇上不行。一个人,只有摸清楚了他的喜好,才能相处得融洽愉快。   他不提,皇上看得自然也高兴了许多。一连好几天他都叫了顾准一道,自己去哪儿去吧,顾准领到哪儿,那亲切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亲父子呢。   倒是惹得太子黯然伤神了好久。   不过皇上终究还是要走的。   他来盐官县是推掉了身上的一应政务,想着突然袭击,才快马加鞭从京城赶过来。可他总不能一直抛下京城那边的政务,该看的东西都已经看完了,程相跟冯清台便开始催促皇上返城了。   皇上喜欢使性子,可他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面耍不了性子。虽不是那么想走,可也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要是回去的晚了,朝中那些老迂腐必定又要对他念叨个不停了。   最后又花了一日巡视了盐官县,皇上便准备启程回京了。回程之前,皇上还又把顾准叫到了身边来。他这次出京并没有带别的,不过随身带的玉佩却有一块。想着顾准的功劳,皇上当即把玉佩解了下来,当做赏赐送给了顾准。   “朕知道你的功劳,只是不论是救了太子还是制了新盐,都不能对外宣扬。此事注定要委屈你了,这玉佩乃是朕随身携带的玉佩,往后你在京城行走,旁人见了它也会避让三分。虽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好歹是个威慑。”   说罢,皇上还亲自将玉佩给顾准戴上。   顾准有些茫然。   他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客气,细细想来,他是有些功劳,可也不至于重视成这样吧。   系统憋不住了:“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   上辈子顾准对上二皇子的时候,皇上都没怎么严惩顾准,反而处处维护。为的是什么,还是顾准生得俊朗?人总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尤其是皇上这种看人只看脸的。还是后来皇上身亡,二皇子上位,顾准才彻底步入深渊。   顾准恍惚道:“再看脸也不至于这样吧。”   系统心道,那你可真是低估了你这张脸的魅力了。   玉佩送得干脆,都直接带上去了,顾准也不能不收。   晚些时候等李况看到那一块玉佩之后,也是哭笑不得:“看来圣上是真的喜欢你。”   顾准摸了摸自己的玉佩。   通体乳白,触之生温,玉上刻着一只老虎,据说是圣上的生辰。师父的反应也让顾准知道,这块玉佩的确意义非凡,而他也的确去了圣上的眼。   顾准心头复杂,什么时候老天爷竟然会如此眷顾于他了?他如今可真是过得顺风顺水,顺利得不像话了。   玉佩送完的第二日,便是皇上回京之时。   临走时,皇上还问沈元彻,再三确认一件事:   “你当真不跟朕一块回去?”   沈元彻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打从心底里抵触:“我在这儿呆着好好的,才不要回去呢。”   “可你父王跟你母妃都已经惦记你多时了。”   沈元彻听他这么一说,确实也有一些想念,但是这一念头还是抵不过盐官县的热闹:“我在这儿又待不了多久,最晚明年八月份也该回去了,到那时再跟他们请罪也不迟。再者说,我父皇让我过来就是为了锻炼我的,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这话皇上听着都笑了。   锻炼?他可真没看到这小子在哪里受到锻炼。   不过既然他愿意留下,逼他回去也没甚意思。   皇上不再看沈元彻,转而对沈元景交代了两句,让他在这好好跟李况学学,在今年年底这边的事情处理清楚之后再回京。   沈元景见他父皇竟还记挂着他,心里忽然还有些感动,也不论他父皇说了什么都一一应下。   顾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于太子的艰难处境又有了新的认识。这得过得多苦,才会被一两句表面上的关切给感动到啊,太子长这么大,莫不是从未感受到过父爱吧?   若真是那样的话,那太子过得比他还要惨。   目送行船离开后,顾准才折返回家。   结果刚回去,还未推开门就被人堵在了外头。顾准一惊,正欲叫人,却发现来人是朱老板。   顾准不解:“朱老板,您怎么在此?”   这生生折磨了这么久的朱老板听到这句话都快要哭了:“顾公子,我们家世子爷不说您快点写好下卷了吗?我顶着头皮替您应付了那么久,您到底写好了没?”   顾准心里一突。   糟糕……他给忘了! 第95章 维护 女主出来啦   朱老板看见顾准的脸色, 心里道一句不好。作为常年跟人打交道做生意的人精,朱老板怎么会揣摩不出来别人的脸色呢?顾准这心虚的样子,朱老板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没写完。没写完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怕就怕在一个字都没动。   朱老板捂着胸口, 不死心地追问:“顾公子您给我说一句准话, 到底写了多少?”   “写了……”顾准摸了摸鼻子, 开始心虚起来。   他并非故意拖着不写, 而是前段时间刚好皇上过来了,他每日陪皇上两头乱跑,疲于应付, 根本想不起来要写东西。想到书房里面一字未动的下卷,顾准还是不忍心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所以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写了一些了,只是不多。”   那就是一个都没动了。   朱老板心如死灰。   他早就吩咐他们世子爷,一定要记着这件事情,时时催促顾公子好叫他赶紧写完。结果到头来,他犯的最大的一个错就是太过相信他们家世子爷。不管是世子爷还是顾公子,这两人从来也都从没有将写书的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朱老板心头梗出了一口老血, 要不是知道他们家世子也颇为看重这位顾公子, 朱老板甚至都想使一使手段逼他写出来了。   可是不行。   朱老板只能退而求其次,央求道:“我也知道顾公子学业繁忙,为了准备科考恐怕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只是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看你的下卷呢。我先前为了应付他,总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来,他们听了我的话,隔三差五地就要来书斋里面催,我实在是被他们催得毫无办法。就是今儿出门还特意避着那些人, 生怕他们知道写书的就是您。我来找你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还盼顾公子稍微谅解一下我们的不易,早点把那下卷起出来吧。”   顾准被他说的也很是不好意思,连忙应下:“您放心,我一定抓紧时间写。”   得了一句准话,虽然并没有说具体哪一天能写完,但好歹有了希望。朱老板道了一声谢,不过心里却想着这回可不能再靠世子爷了,等过两天他再亲自来一趟,务必要早些把这下卷给催出来。   正准备离开,朱老板忽然撇到顾准腰上带的玉佩。   朱老板也是有过不少见识的人,一眼就看出这块玉配的不俗,这东西似乎是天家的宝贝,就连他们世子爷也少有这样成色的玉佩。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未见顾公子佩戴,难不成是这段时间又有了什么奇遇了?   朱老板当即心神一凛,连态度都不自觉地恭敬了几分。   顾准自然也发现了对方的目光。只是对方什么都没说,他也只当是没看见。   不过进门之后,顾准去把那枚玉佩丢到系统空间里面了。   今日皇上启程,他前去相送,才戴了这块玉佩。如若不然,这等重要的东西他是不会放在外头的。不过经此一事顾准对这块玉佩的重要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从前他看这块玉佩便只当做一块玉佩,但今天发现朱老板的态度有了变化,顾准刚才知道皇上为什么把这块玉佩丢给他。   ——这块玉佩,代表的不仅是富贵,更是一种身份。   只可惜,这东西毕竟不属于他,仰仗别人的身份虽然方便,却也不是长久之道。   这一晚上,顾准没有再看别的书,开始专心地写那归墟国的事儿。这本游记说是杜撰但也并非没有依据,依据就是系统给他看的那些书。真真假假掺合在一块儿,就连顾准这个编故事的人都几乎快要相信了。隔了许久不曾写书,如今在提笔的时候脑中被堵塞的地方忽然瞬通了不少,一个晚上的功夫,顾准便已经写了好几章了。   只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个疑惑,所以第二天并没有再继续写,反倒去找了沈元彻。顾准记得他这本游记似乎在京中也有售卖,临安府这边卖的不错,不知京城那边如何了。   沈元彻听了他的话才猛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可真是忙糊涂了,竟然连京城送来的信都没来得及看。”   沈元彻之前是叫人看着京城那边的情况,一有动静便过来回他。只是这两日他在外头玩耍得太过于尽兴,早把这些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要找那些信,也是寻了半天才从书房里面找的。   “找到了。”沈元彻高兴地冲着顾准挥了挥手里的两封信。   “快拿来给我看看。”   顾准从他手中接过,三两下便将信展开了。   沈元彻也把脑袋凑了过去。   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沈元彻也呆愣住了:“你那游记……当真这么受欢迎吗?”   顾准也有些惊讶。   原来他这本书在京城卖得远地比临安府要好的多。每天都要加印,便是如此却还供不应求。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沈元彻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句话:“顾准,咱们赚大了。”   谁能想到区区一本游记能卖得这么好呢?   顾准如今这本游记在京城可算是顶顶抢手的货了。他那游记自出售到今天已有一两个月,一两个月的功夫,足够原本买过游记的再推荐给好友,好友又推荐给好友了。如此这般在文人勋贵中间流传了个遍儿之后,不少底下的百姓也主动掏钱购买。   一部分人自然是为了看热闹的,当然还有另一部分人开始思索这上面讲的是不是真的。若是海上真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国度,那是不是也是有利可图?虽然游记里面没有明说,但却在多出暗示出来,这海外之国金矿众多,如若不然,那些原住民也不会个个穿金戴银了。而且在他们那里,似乎金银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顾景明是个不贪富贵的人,见到那些金银从不心动,可顾景明不心动,他们心动啊!尤其是那些富商大户,早已经打好注意了。有些甚至已经暗暗开始搜集出海的船户,他们毕竟见多识广,去的地方也多,到时候问问此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往后可有得热闹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海上是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但是收益同样令人心动。   想赚钱的满脑子自然都是生意,可看书的却不都是只贪钱的。京城的姑娘们就有不少人喜爱读这本游记。她们爱看没有别的原因,要么是因为足不出户,对于外头的世界有天然的向往,要么……便是因为这顾景明生得俊朗。   也不知道为何,这个莫须居士虽未谈及顾景明的容貌,但姑娘们总能从他的谈吐中以及书中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这位顾秀才必定容貌过人。   待嫁的姑娘们,谁不喜欢俊俏的郎君?   于是乎,京城这段时间各家宴请时,那些未出阁的姑娘谈及的便不再是胭脂水粉,而是她们臆想中的顾景明了。姑娘们对谈及顾景明相貌这一事乐此不疲,甚至有些已经作好了画,将人家的样貌画了出来。   她们高兴,王素娘这段时间过得不痛快。   太子好好地在盐官县办事,又因为有李况护着,他们二皇子的手下还渗不进去。眼看着这么大好的机会白白溜走,不仅是二皇子恼怒,就连王素娘也颇觉可惜。   她心中烦闷,看到这些人扎堆似的说个不停便先生了几分火气。正巧有人捧着书走了过来问她那本游记看了没。   王素娘见她家世不显,边上人离得远也听不见这边的话,于是便呛了一句:“这游记虽卖得好,终归是猎奇之物,难上正道。书中那顾景明便更没甚好说的了,都道学成文武艺,货物帝王家。他若真有大才,为何不继续科考,反倒自暴自弃出了海?罔顾功名,实在愚钝。”   王素娘这话说得厉害,几乎已经将书里的顾景明贬得一无是处了。   冷不丁被人一顿批的方家姑娘人都木了。   王素娘在京中素有才名,方家姑娘也一直将她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只恨不得有朝一日能变成王素娘那边的大才女,也正是因为心中仰慕,才特意拿了自己最爱的书过来赠与,不想换来的竟是这样一番冷嘲热讽。   方家姑娘嘴拙,不知该如何反驳,只一个劲儿地道:“不是的,王姑娘是不是没细看,待你细看一眼便不会这般说了。”   话落,她还将书塞到王素娘手上,到此时方家姑娘还觉得王素娘是因为没细看过此书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论断:“大家都爱看,定有她们的道理。”   “什么道理?”不想王素娘反手把书扔在地上,冷冷道:“人云亦云焉能有道理?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也配叫我看?”   啪得一声,游记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方家姑娘错愕不已。   她从未想过,自己崇拜亲近王素娘会是这样的人。   王素娘仍旧摆出一副嘲讽的语气:“虽不相熟,可我也要劝告姑娘两句,盼着姑娘还是多看一些正经的书,别拿着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当宝贝,没得叫人笑话?”   “你怎么能……”能怎么样,到底没骂出来。方家姑娘又羞又怒,根本说不出口。   “这是怎么了,又哭又闹的?”亭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方家姑娘回头,见来人亦是个姑娘家,一袭缥色长裙,清新淡雅。再观其貌,明眸皓齿,笑语嫣然。   方家姑娘见了她之后顾不得委屈,立马行礼:“见过明嘉郡主。”   王素娘知道这位是宗室女,虽然她心中并无尊卑贵贱之念,但世道如此,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行了一个礼。   沈令仪弯起身从地上捡起那本游记,取出帕子擦了擦封皮上面的灰,复又递给方家姑娘:“快别哭了,这么多人拿它当宝贝,总归是有道理的。”   方家姑娘感激地接过,眨了两下眼睛将泪意逼退回去。   王素娘却觉得沈令仪装模作样:“郡主实在没必要如此屈尊降贵。”   沈令仪只回头看了看她,不见生气,只同王素娘道:“知道王姑娘看不上此物,只是咱们写文章也不必只追求曲高和寡,雅俗共赏岂不更好?”   王素娘见她维护,心里跟明灯似的:“看来郡主也喜欢此书?”   沈令仪不答,反问道:“王姑娘不也看过?”   如若不然,也不会批判得如此辛辣。   王素娘淡淡道:“虽看过,却不喜欢。”   她才不会跟风喜欢什么东西。   沈令仪只觉得眼前这位才女傲慢得可笑:“王姑娘不喜欢,自有旁人喜欢,你也不必因为自己不喜就贬低他人。况且,我听闻此书便是太后娘娘也爱看。王姑娘如今这些话,岂不是冒犯了她老人家?”   王素娘噎了一下,想到沈令仪同太后关系亲厚,顿时不好多言。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告状呢,今日算她倒霉,竟遇到这么一个多管闲事的厉害角色。   这仇她算是记下了。   方家姑娘见她如此,却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气,一般,钦佩地望着沈令仪。   打今儿起,她崇拜的人已经换了! 第96章 有钱 当不成皇子妃了   从亭子里面出来之后, 沈令仪便发现自己背后跟了一条尾巴。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这条小道已经走到尽头后,才回过神瞧了瞧对方。沈令仪觉得好笑:“方姑娘可是要回去?”   方家姑娘摇了摇头。   方家姑娘有些憨, 是个直肠子。她从前把王素娘当做崇敬的人, 处处效仿, 就连最喜欢的书也想送给对方。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喜欢的竟是这么口出恶言, 自视身高之人, 跟她平日里在外塑造出来的温文尔雅才女形象全然不符。今儿明嘉郡主替他出了一口恶气,方姑娘便不知怎么的又偏向了明嘉郡主这边了。   只可惜,郡主仿佛并不想让她跟着, 方姑娘只能作罢。不过临分别的时候,方姑娘却还多嘴问了一句:“敢问郡主可是也喜欢这本游记?”   她实在忍不住才有一问, 因为方姑娘实在是太喜欢这本书了,喜欢到容不得旁人说它一句不好。   沈令仪弯了弯嘴角,含笑着点头:“确实挺喜欢。”   “果真如此!”方姑娘眼睛都亮了。   她就说嘛,必定有很多人喜欢这本游记。这么多人喜欢自然有道理,那到底是谁没有道理就不言而喻了。方姑娘不愿意再想那个表里不一的人,她只觉得这位郡主实在是对她的胃口:“郡主跟传闻中不大一样呢。”   沈令仪明知故问:“却不知传闻中的明嘉郡主究竟是什么样的?”   方姑娘面色一窘。   传闻中的……自然有些不好。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他们这位郡主性格有些独特, 明明身份尊贵却跑去学医,弄些杏林之道,叫人费解。所以坊间对这位明嘉郡主的论调不太友善,这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并没有多少人敢乱嚼舌根。   沈令仪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她从来也不在意这些,辞别了方姑娘之后,沈令仪见在这园子里面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想了想, 于是又进宫去拜见了太后。   沈令仪乃齐王嫡女,只是齐王镇守疆土并不在京城里头长住。沈令仪这个嫡女自小就被太后养在跟前,等到了十几岁年纪稍大了一些,又被皇上封了郡主,在外开府,这才从宫里面搬了出去。   沈令仪与太后情分非比一般,这齐王虽不是太后所出,但沈令仪却跟太后的亲孙女没有什么分别了,便是宫里那些公主也未必有沈令仪在太后心中的地位高。正因为祖孙俩感情非比寻常,是以沈令仪每日都得进宫拜见。   今日过去的时候,刚好赶上苏贵妃从里头出来。   两两相对,沈令仪看到了对方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   沈令仪有些担心苏贵妃是不是与太后起了争执。太后年纪大,可千万不能生气。匆匆与苏贵妃打了一声招呼之后,沈令仪赶紧去了殿中。   不想进去一看,却太后人心平气和地坐在那,甚至还悠然自得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殿中伺候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太后有这个泡茶的兴致,她们也不会没眼色的上前打扰。   见到孙女,太后当即放下茶壶把人叫到跟前来:“怎的也不披一件斗篷?瞧这脸都冻白了,还不赶紧过来坐着烤烤手。”   京城的冬天冷得快,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小雨,今天更是冷的出奇了。   坐下之后,太后还不忘问今天的事情:“去参加酒宴可见到什么年轻公子了?”   沈令仪哭笑不得,也就太后悔问的这么直接,只是这一回太后注定要失望:“孙女儿只在内宅枯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回来了,并未见到外男。”   太后顿时觉得可惜。   多好的机会呀,这要是碰到什么青年才俊,兴许还能生出点什么心思来。话说,太后对自己养大的这个孙女也是愁的不行,她这个孙女儿性情古怪,从来不喜那些情情爱爱,一门心思只想着治病救人,如今都快十六了却还没有定下人家。齐王妃去的早,也没有一个长辈替她谋划,只有太后在这儿干着急:“就连老二都有心上人了,你这孩子还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呢,一点都不开窍。”   沈令仪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二皇兄也要娶皇嫂了?”   太后说起这些家长里短也是兴味十足,她这长乐宫里每日如一潭死水一般,也就只有说人闲话的时候还能提起些劲儿来:“怕是有些难,你二皇兄看上的那个姑娘苏贵妃却看不中。”   沈令仪立马回想到方才苏贵妃难看的脸色,她还以为是起了口角呢,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令仪聪慧,立马就猜了出来:“莫不是那位姑娘出身不显?”   太后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沈令仪也来了兴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户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姑娘。”说起这个,太后也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这要是嫡女吗也没有那么棘手。苏贵妃虽说眼光高了些,可老二若的真心喜欢的话王家的嫡女也未尝不可。可他看中的偏偏是个庶出,虽说那姑娘才名远扬,但这身份委实低了一些,也难怪苏贵妃看不上了。”   等等……才名远扬?   沈令仪忽然有了个预感,她问:“您说的王家女……该不会是那位王素娘吧?”   太后一叹:“可不认识她么。这姑娘我原也是见过的,上回宫宴便见她做的诗词的确不俗,现如今宫里的不少乐师还唱着她的词呢。人长得也好,只是这身份实在太低了。”   这究竟是身份缘分……   沈令仪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一脸静默,太后说着说着忽见旁边没了声儿,回头一看,孙女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一下落到她眼中。   再没有人比太后还了解沈令仪了。她一蹙眉,太后便猜得出她心里想得什么,是以便问:“你今儿出去,该不会是遇见了那个王家姑娘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太后。   沈令仪本不是喜欢说人是非的,但无奈今天遇上的那一位着实让人有些不适了。她同二皇子关系平平,但这样的人入皇子府,应该不算什么好事。沈令仪道:“这话本不该孙女来说,只是那位王家姑娘个性要强了些,只怕同苏贵妃相处不来。”   太后懂了。   孙女说人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了。太后是偏心眼的,从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联想到了许多。她知道孙女与人为善,但是旁人未必待她和善。那王家姑娘说不定今儿还欺负了她孙女。既然孙女不喜欢,太后也一百个不喜欢。   她拍了拍沈令仪的手:“能不能相处苏贵妃心里自有一杆称。苏贵妃若是铁了心不喜,二皇子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   言尽于此,不过太后心里却已经有了打算。   苏贵妃今儿过来,不过是想让太后站在她那边,回头二皇子若跟皇帝提起来,也需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太后爱看戏却不喜欢掺和,便没同意。但是眼下她却改变了想法。那王家姑娘若真不好,那这正妃势必也不能做了。让这样一个姑娘做二皇子妃,往后若是得势了,再欺负她宝贝孙女该怎么办?甭管二皇子夸得再好,太后对那王素娘也再没了好感。   且不说太后心中有何打算,沈令仪从长乐宫过了一遍之后,不多时又去了太医局。如今太医局的院正乃是沈令仪师长。   沈令仪别的不喜,唯在医术方面造诣颇深。   近日沈令仪本想跟她师父研究一下天花。只是太后听闻之后,觉得太过危险立马叫停了此事。于是沈令仪暂且闲了下来。   那本游记也是她闲暇之余看的。   同京城里头的其他姑娘一样,沈令仪同样好奇写书的莫须居士究竟是何人。往后若有机会,她还真的挺想结交一番。   莫名其妙引起一番争议的顾准已经写完了第二卷 。   拿到第二卷 的那一刻,朱老板瞬间喜极而泣:“可算是写好了,我这条老命也有的救了。”   沈元彻觉得他妆模作样装过头了:“有这么离谱吗?”   有这么离谱吗?废话,当然有啊!   朱老板真想把世子爷拉去书斋,让他好好尝尝被人逼问的滋味儿。一开始那些人还好糊弄,他说没有,那些读者虽失望但也没追着不放。可后来日子已久,发现书斋还没有动静的时候,这些看书的就按耐不住了,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甚至还有自持身份的跑到他那儿闹事。   要不是朱老板自己有两把刷子,早顶不住了。   朱老板眼皮子一掀,对着沈元彻道:“待下次那些人催着要书,还请世子爷前去应付吧。”   沈元彻后背一紧:“我又不懂,还是你去吧,术业有专攻。”   顾准故意问:“敢问你攻的是哪一门?”   沈元彻:“……”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朱老板才不管他们世子爷尴不尴尬,把第二卷 拿到之后,朱老板便打算回去了。只是临走时候想起来一件事,又道:“顾公子,这些银子您先收着,账还没有算清楚,回头等算清楚了再一并付与您。”   说着,朱老板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   有顾准这么一个财神在,朱老板自然也不会吝啬。今儿拿到了这个第二卷 之后他才知道,这本游记还有的写呢,既然如此,那往后的钱也有的赚。朱老板也是见顾准家中仿佛不太富裕,怕他等不及算账的时候便山穷水尽了,所以才提前匀了一些银两出来。   “带着第二卷 卖完之后,我再将临安府与京城城那边的账好好地算一算,该给您的绝对一分不会少。”   顾准打住他的话:“朱老板做事一向敞亮,这句话就不必再说了。”   “也好。”其实朱老板也喜欢跟这么干脆的人合作。对方只负责写书,不干涉买卖,赚了钱按照比例分成,两边分工的明明白白,对大家都好。   这事儿过后,朱老板就真的走了,还带走了沈元彻,说是要回去商讨这第二卷 该如何卖。   沈元彻不情不愿地被拖回去了。   回了家中,顾准见韩斯年正端着碗饭从厨房走过来。   顾准本不是一个招摇的人,但是见到他们家韩将军之后,忽然当着家中三人的面解下了荷包。   韩斯年不明所以:“这是……”   顾准却腰杆挺直,风轻云淡道:“先前卖书赚的钱。” 第97章 花钱 抠门的系统   顾长乐跟顾长安立马围了过来看热闹。   先前顾准说自己能赚大钱的时候, 两个小孩虽然也信了,但是后来一直没看到钱,他们便渐渐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今天猛然看到一个钱袋子, 两个孩子才惊觉原来哥哥说的都是真的。虽然他们也看不懂这里到底有多少钱, 但是掂量了一下觉得挺沉的, 应当是很多吧。   他们看不懂, 韩斯年却一眼便能猜出个大概。   别说这鼓囊囊的一个荷包了, 就是只有半个荷包,也足够他们这一年吃喝无忧了。盐官县柴米油盐并不贵,就顾准再怎么能花钱, 这些钱也足够他们四个人的开销。至此,韩斯年才终于相信, 原来顾准真的能挣大钱。   那他往后……是不是也没必要编竹篮编草鞋了?   顾准见韩斯年若有所思,心里一阵高兴。   虽然他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他们家这位韩将军毕竟不是别人。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穷光蛋一枚,顾准也很没面子。如今终于证明了自己,顾准觉得外头的天气都明朗了不少。   “我早说我能挣钱了。”顾准强调。   韩斯年却不说话。   顾长乐兴致满满,她挨着顾准, 软乎乎地问了一句:“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给师娘买礼物了?”   “可以。”   李夫人带他们兄妹三人一向极好, 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得要她来操心,就连顾准身上穿的这身新衣裳也是李夫人前两天做的。李夫人待他们不薄,顾准兄妹三人也是时时刻刻记在心上。以前没钱的时候只能送些便宜的,如今挣了钱,自然要买些好的送给李夫人。   顾长安补充:“还有吴婶子,咱们好长时间都没看到吴婶子了,不知道她在村里过得如何。”   顾长乐继续道:“还有慎之哥哥,他的也不能忘了。”   苏墨言啊, 顾准失笑,没想到苏墨言在两个小孩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他想到了另一个倒霉蛋,笑着问:“那沈世子呢?”   顾长乐皱了皱鼻子,苦大仇深地想了想,最后很沉痛地点了点头:“那就也给他送一份好了。”   话说的很有些勉强。   顾准乐了,要是沈元彻那家伙知道自己在兄妹俩心头还没有苏墨言来的重要,只怕得要跳脚了。这家伙就爱跟人比较,还非得比较出一个高低来。自己输人一筹,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了。不过他这样也实在是活该了。   虽然沈元彻之前对顾长安兄妹俩不错,但是后来相处的越多,沈元彻的本性也就暴露得越厉害。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会体贴小孩的,跟他在一块玩着实有些辛苦。而且沈元彻这个人还特别的小心眼儿,有段时间常在兄妹俩跟前说苏墨言的坏话,生怕他们对苏墨言比对自己好。   事实上,兄妹两个第一次见到苏墨言的时候便喜欢上了,所以沈元彻的这番话,只能适得其反。   抛开这些不说,这回赚了钱却是实打实的。顾准用过饭之后便许诺明日带他们先去街上置办点东西。   顾准是个言出必行,头一天晚上约定了要出门,第二日一早就把兄妹俩从床上给揪起来,再叫上早早起身已经打了一整套拳的韩斯年,一家四口精神饱满的出了门。   有了钱自然想着该怎么花钱。   从前手头不宽裕什么都不敢买太多,如今却没有这样的顾虑,顾准把自己看重的人买的全都买了一遍。自己拎不动了,便叫店家送去家中。   一上午,兄妹三人已经把这一条街给逛遍了。   系统是服了他这花钱如流水的速度:“你就不能节省一点?”   虽然不是它赚来的钱,但是系统也一样心疼。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要不是这一回阴差阳错的卖了书赚了钱,他们得抄多少本书、卖多少幅画才能赚这么多?要他说,买那么多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把这些钱放着让它管呢。   系统于是道:“我看这钱放在你手里也用不了多久,不如你直接放你系统空间吧,用多少我给你取多少,如何?”   “不如何。”顾准果断地拒绝了。   不是他不信任系统,实在是系统太抠门了。它管着钱的时候,自己买什么都要被它叨上许久,久而久之,顾准便对系统管钱这件事情心生抵触。他可以在系统那边拿钱,但是系统最好别碰他的钱。毕竟系统只是一个只进不出的貔貅。   系统气结。   不多时,顾准又了一家成衣店。   他进去买了几身衣裳,不过却的不是自己的,是给韩大将军买的。   韩大将军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竟也没来得及拒绝。   顾准反:“从前家中没钱的时候省吃俭用也就算了;如今既然有了银子,又何必再委屈自己?”   顾准早就见韩将军这身衣裳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缝了多少个补丁了。作为他们家的一份子,顾准不得不关心一下韩大将军的衣食问题。   “穿着吧,一家人都有。”顾准将衣服塞到他手里。   望着自己手里的两身新衣裳,韩斯年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咦……”顾长乐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般,戳了戳顾准的手背:“韩叔叔笑了。”   韩斯年顿时又恢复成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来。   顾准虽然也觉得好笑,但是也怕韩斯年没面子,拍了拍顾长乐的手,让她别乱说。   光是这么逛了一上午,顾准便花了不少钱。韩斯年从一开始的担忧,到欲言又止,最后彻底麻木。   韩斯年知道自己的本事,赚钱他是不行的,空有一身蛮力而已。从前以为顾准穷,他才想方设法要赚点小钱,现在看顾准写书的架势,恐怕家里往后都不会缺钱了,且兄妹三人买的高兴,韩斯年便没再说了。   只有系统真心实意地心疼。顾准每花出一笔银子,系统便跟个管家婆似的在他后面念叨个不停:   “够了够了,别买了。”   “今天花得意境够多了你这个败家子!”   顾准只当是耳旁风。   各处的礼物都买好了,吴婶子一家买了不少、张先生那儿也买了许多、几个好友每个人都有,最后自然不能缺了他师父一家。   李夫人受到东西的时候只顾着高兴,李况却沉思了好一会儿,将顾准叫去了书房。   顾准知道这些银子总要有个来路,他本也没想过要瞒着他师父,遂将自己跟沈元彻合作卖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他今儿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两卷书过来,这会儿解释完了,便将两本书递到了李况眼前。   李况还真没想到他竟准备的如此周全。   毕竟是学生头一次写的书,李况虽然不期待书写得有多好,但还是坐了下来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顾准也不打扰,走到边上的书架上寻了一本书看起来。他师父来盐官县带的书不少,但这段时间已经被顾准看得差不多了。李况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遂又让家里送了两车的藏书过来。   顾准扫过一眼便发现,这会送来的书多为典章律法。   看来他师父这段时间想教他律法了。   顾准在看书的时候,李况却已经看着游记看入了神。起初他也没当一回事,只觉得新奇罢了,可渐渐的,李况便彻底沉浸在海上那些千奇百怪的事物当中,渐渐忘了时间。若不是翻到第二卷 发现再没了下一页后,李况绝不会从书里抬起头的。   刚准备问问下卷在那儿,谁料抬头抬得太猛,脖子差点没被扭断。   顾准余光瞥到这一幕,赶忙放下书上前帮着按了几下脖子。   捱过了最疼的那一阵,李况才终于有闲心思说话了:“差点没要了老夫的老命,到底不年轻了。”   顾准安慰他:“师父比圣上可年轻多了。”   李况乐不可支:“这话圣上若是听到必定得气死。”   顾准也笑了,在他看来,皇上也的确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发火。   闲话也就说这么多,李况将游记放好,没打算再让顾准带回去,只问道:“你这下面一卷可写好了?”   顾准老实道:“尚未动笔。”   “头一次见你写书,本以为不过平平,却不想还真叫人惊艳了一番。”   顾准笑道:“弟子写的随心,想到哪儿写到哪。”   李况却觉得,正是这份随心所欲才让人看得欲罢不能。这第二卷 只是个手稿,可李况仍看的一头是劲。书里那个归墟国描述得更为离奇,除了遍地金矿以外,还有各种各样高产的作物。描绘得这么好,让李况也有些心动。   他忍不住问:“那归墟国当真有那高产的作物?”   顾准一愣,他不方便说实话,只道:“兴许是有的吧,学生也是几年前听旁人说的,那人早年间出海去了很多极远的地方,七年前做生意路过盐官县,不知姓甚名谁,只是瞧着颇为富裕,在此地逗留了三日之后便离开了。这两年未曾听说他的事迹,也不知还在不在了。”   李况闻言,心里也想着这人多半是不在了,往后还是看人打听一番吧。   若有幸能寻到人,兴许还能问出点东来,不过也不排除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胡话,只他弟子老实,记到了现在。   李况虽然也挺想看下面那一卷的,但是想想自家徒弟明年就要考科举了。时间不等人,前段时间因为那些事情生生耽误了,自家弟子固然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但是短时间内想压过大梁这一批读书人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李况于是道:“左右你也写了两卷,接下来就慢慢写,不必太过着急。这段时间你也别去其他的地儿了,白天跟着我处理县衙事务,晚上我再抽出一个时辰给你讲课。”   顾准立马应下。   李况又道:“前两日苏公子也想听我讲课,我想着他学问不错,你们俩一块儿停课说不定能学得更好,便答应了。”   顾准也点了点头:“慎之兄学问自是没得说。”   苏墨言算一个,李况看了看桌上的游记,心知不带上沈元彻的话,这小子指不定要闹事。   他闹他的,李况本来也懒得管,但是要影响到自家弟子的话还是不太好。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李况又道:“也算上秦王世子吧,我先写一封信送给秦王,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也免得他一心作乱。”   顾准万万没想到,临到头来竟然还又多了一个。想到厌学的沈元彻,顾准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这傻子只怕还不知道呢。   沈府里,沈元彻发了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 第98章 小班 三个学生   隔了几日, 京城那边的书信也送去了县衙。   得到秦王的首肯之后,李况便让人去给沈元彻带话了。   沈元彻这段时间一直在跟朱老板商讨这第二卷 该卖什么样的价钱,朱老板之前提了好几个定价, 沈元彻却都觉得不妥, 一直没同意, 弄得朱老板都有些无力。   两个人还没讨论出什么所以然来, 忽然看见小厮颠颠地跑过来, 说是李大人给沈元彻递了个口信儿,请他明天下午去县衙一趟。   沈元彻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叫我去那?”   “估摸着是有正事。”朱老板思衬道。   沈元彻却不怎么相信:“太子还在这儿呢,真有什么正事的话也轮不到我。”   “世子爷何必妄自菲薄, 这段时间您也是办成了不少的事儿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老板深谙此道。   还别说, 沈元彻真挺喜欢听这些马屁话。细想想自己来了盐官县之后办成的事情,好像确实有些了不得。   这每一桩大事里头都有他的影子,虽然他也没出多少力,可毕竟都参与了。李大人惦记他的功劳,想要同他商议正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既然李况邀请, 那沈元彻索性也就去了。   第二日一早他动身的时候, 还不忘跟朱老板交代定价的事情。   沈元彻是这么想的:“反正如今的第二卷 只有咱们有,物以稀为贵,你能定多高的价格就定多高的价格,我就不信他们不会买。”   朱老板还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过激:“万一他们真的不买呢?”   “你前些日子那么叫苦连天,日日被堵得厉害,他们若是嫌贵不买,当初那一番闹腾岂不是变成了笑话?”沈元彻心中自信的不行,“况且这书可是顾准写的, 就该值个高价。”   行吧……朱老板听说了之后也没有异议。反正他就是个跑腿兼卖书的,他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世子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且说沈元彻一路快马加鞭地到了县衙,车都还没有停稳他便先跳了下去。   县衙里头的人对他也早就熟了,见到他过来拦都不拦一下。   沈元彻路过的时候还问了一下门房:“顾准可在?”   “在,顾公子早上就来了,还有苏家公子也在书房里头。”   沈元彻一听这话更觉得朱老板说的不错,这一个两个都来了,说明必定有大事要吩咐。看来李大人还是慧眼识金,一眼就相中了他这颗聪明脑袋,连商量事情的时候都不忘叫上他。   不行,待会儿他定要好生表现,一定要说些中肯的意见。   大冷天儿的,沈元彻却像是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一样,心里熨帖得不行。待一进书房,看到顾准跟苏墨言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似乎在迎接他的时候,沈元彻那颗已经飘到天上去的心又飘高了许多。   “都在等我呢?”沈元彻高声问了一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其实也没必要这么郑重。”   毕竟大家都是熟人了不是。   顾准没想到这个倒霉蛋倒是挺积极的,他还以为沈元彻。会借口有事故意不来呢。   顾准掀开眼皮问了一句:“你竟这么早就来了?”   “有事相商自然该来得早些。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赶过来,似乎也不算晚。”沈元彻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他从外头赶过来正觉得冷得慌,坐下之后便让小厮上热茶给他。   等喝上了一口热茶,沈元彻他终于有心思跟他们谈起正事:“说说吧,这回让我过来到底有什么正经事是为了查人,还是为了抄家?”   顾准跟李况面面相觑。   隔了好一会儿,顾准才问:“师父,您昨儿晚上叫人传话的时候,难道没说清楚?”   李况回避了弟子的目光,淡淡道:“早一点说晚一点说,都得知道的,没什么大碍的。”   沈元彻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李况见沈元彻好像人仍没有听懂似的,先跟他解释起来这件事情:“明年顾准与苏公子他们都要下场考试,我心中盘算着,教一个人是教,教三个人也是教,不如将你们拉到一块儿给你们讲课。”   讲课?!   沈元彻一听到要听课,头皮都麻了,立马拒绝:“我不行,我是个榆木脑袋,你还是教他们吧,”   只是李况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有一事忘记同你说了,前两日我曾修书一封送给秦王,秦王听说你要来我这读书颇为赞赏,道世子爷在外头长进了不少,还让你务必听话,抓紧这几个月好好学习学习。”   沈元彻:“……”   真是他的好父王啊,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李况用实际行动给他证明。妄图逃跑是没有用的。他手上捏着秦王的回信,用来恐吓沈元彻刚刚好:“秦王来了信,让世子爷好生在这边学点东西,他还等着明年乡试你给他考个举人呢。”   沈元彻靠着墙,一顿天旋地转。   老天爷啊,他父王还真的敢想啊,他有几斤几两难道父王还不知道吗?考中一个秀才已经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王还想让他考举人,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李况没多看他,交代道:“时辰不早了,都坐下,我们今日来讲刑律。”   这话说完就不给他们留一丝一毫的退路。沈元彻很想找一个同盟,回头看了一眼顾准更苏墨言,结果那两个已经乖乖坐下来了。   坐下之后,顾准还给沈元彻使了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坐下不要闹事。他师父已经好久没有教过外人了,顾准知道李况肯教沈元彻完全就是顺带的,说不定里面还有他的原因。这样的好事别人可捞不着,顾准并不希望沈元彻把这段好事给作没了。   沈元彻还想挣扎:“可我不想——”   顾准盯了他一眼。   沈元彻消了声,渐渐没有了反抗的气焰:“学就学呗,瞪什么瞪。”   他满腹委屈地坐在了顾准旁边。   今日学的是律法,李况身为盐官县的父母官,对律法可谓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他讲课常援引事例,并不是枯燥的照本宣科,所以不管是顾准还是苏墨言都听得分外认真,笔记也从未停下来过。   只有沈元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知道科举也要考这些,但沈元彻对律法这东西非常抵触,也不愿意多听。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旁人惹不到他头上,他也从来都是安分守法不招惹到别人身上,若无意外的话,只怕这辈子都用不到律法了   反正只有沈元彻一个听得漫不经心。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李况知难而退,早点放弃他。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之后,李况又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了,决定结束今天的课程。   沈元彻心里欢呼一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李况便吩咐了了别的:   “今晚回去你们三人将课上所学的内容好生温习一遍,明日我来抽查。”   沈元彻:“……”   抽……抽查?   留下这么一句话,李况便夹着书离开了。   顾准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临走之前还拍了拍沈元彻的肩膀,交代一句:“好自为之吧。”   说完,顾准也同苏墨言一道离开了。方才课上沈元彻是什么样子他们俩心里都有数,如今师父留下这么一个作业,明日肯定又有好戏看。顾准觉得沈元彻完全就是活该,不需要同情他。   被留下来的沈元彻当真是欲哭无泪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般对他。   回去之后纠结了一晚上,沈元彻也没有想好第二天要怎么应付。结果等到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除了丑。出丑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人跟他比较。顾准跟苏墨言早已经把昨天学的那些律条学得烂熟于心,跟他们俩比起来,沈元彻再次陷入了迷茫与痛苦。   他到底干嘛要过来受这份罪?   还没缓过来,李况的藤条已经抽到眼前了。   沈元彻哆嗦了一下,好像不疼,再仔细一看,原来抽的是桌子。   好悬!   李况呵呵一笑:“世子爷今儿可不要再走神了,如若不然,明天罚抄的就不是二十遍,而是一百遍了。”   沈元彻心神一紧,再不敢胡思乱想。   开玩笑,一百遍,那岂不是连手都要抄断了,他可不想把日子过得这么苦。   直到如今沈元彻才后悔起来,早知如此,他就该跟着皇伯父一道回去的。早回了京城的话,也没有这么多的事端。   总之……最惨的那个永远是他。   想到这里,沈元彻整个人都萎靡了。   大概他心里还存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日过去之后,他特地去寻了太子,想让沈元景替他说说好话推脱了这倒霉事。   结果沈元景一下就捏住了他的七寸:“你若自愿退出的话,往后可只有苏慎之配着顾兄读书了。”   是哦,沈元彻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太子就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沈元彻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苏墨言没来之前,他毫无疑问一定是顾准最好的好兄弟,接过苏墨言一来,顾准便变心了。   沈元彻下定决心,咬牙做出了决定:“你说得对,不能让苏墨言近水楼台先得月!”   沈元景扶额,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用词儿?这话要是被顾兄听到了,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如今只盼着李大人能将他教好一些,不指望他能日进千里,好歹别这么连话都不会说。   迫于苏墨言的威胁,沈元彻只能捏着鼻子去上李况的课了。虽然李况每天都要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弄得沈元彻精疲力尽,还颜面尽失,但是想想苏墨言的本事,沈元彻还是硬撑着留了下来。   这一学,便是一月有余。彼时彼刻距离顾准考乡试不错只余八个月的功夫。   年关将近。今年的年关比去年仿佛热闹了不少,尤其是临安府跟京城,这两处的书肆在同一日开始售卖游记的第二卷 ,因提前打了招呼,是以早上书肆开门之后,便已经有好大一批人在外头等着了。   他们要看热乎的。 第99章 出海 一本游记引起的变化   临安府自是不用说, 任凭朱老板把这游记的价格定的再高,也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掏钱买书。虽然骂声不小,但是他们骂的都是朱掌柜和书斋, 对写出的这位莫须居士却很是大度, 并没有把涨价的帽子扣到他头上。   朱老板默默承受了所有, 面上愁容, 实则心里暗暗佩服他们世子爷。   原本朱老板挺担心定的这么高的价格书会卖不出去, 却不想,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看书的决心。原来世子爷说的才是对的。朱老板承认一开始他对世子爷存了轻慢之心,当然这也不怪他, 实在是他们家世子爷之前做的事情太不着调了。   临安府如此,京城那边更是供不应求。第一批印好书上架之后, 不过半日便被抢购一空了。就连长乐宫的那位太后娘娘也让人赶紧买了本新的回来。   她眼睛不大好使,所以每每沈令仪过来请安的时候便会让孙女读给她听。沈令仪生得一副好嗓子,太后就喜欢听她读书,总觉得宫里那些女官都比不得她孙女读的好。   只可惜好不容易盼来的第二卷 ,终究还是太短了一些。第二卷主要写的还是顾景明在归墟国的事儿,共计八章, 其中涉及归墟国各种风土人情, 听来叫人耳目一新,只恨不得身临其境亲眼去看一看。太后老人家一边佩服作为莫须居士的想象力,一边也忍不住思索:   “你说这归墟国真有那等高产的粮食吗?若真有的话,派人前去取来,咱们大梁往后岂不衣食无忧了?”   沈令仪失笑,这问题,她也不知。   无独有偶,太极殿中, 皇上刚好也问出了这一句。   阶下的秦王却觉得皇上问的有些不着调,这书他也看了,不过却是闲着无聊随手翻了一下。不像皇上跟太后看书看得这么认真,秦王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海外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国度,他觉得这不过是写书的人胡诌的。秦王当下也是这么回的:“皇兄怎的还真把这游记上的东西当真了?倘若真有那等高产的粮食,为何从前无人发现?”   皇上斜眼瞅了瞅他:“所以你觉得这是杜撰的?”   秦王面无表情:“显然如此。”   皇上摇了摇头:“朕却觉得未必。只可惜当初朕回京的时候没将元彻带回来,要不然,这会儿也不至于连一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秦王一惊:“这事儿跟那臭小子也有关系?”   “你不知道?”皇上挑了挑眉,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秦王似乎也看过这游记吧,他怎么就没发现这游记就是从秦王妃名下的书肆里印出来的?   见秦王仍一头雾水,皇上好心地点拨了他一下:“你成日里忙来忙去,只怕元彻还没来得及同你说此事。朕早已经差人打听了,这游记是让元彻弄出来的。他在临安府不是有间书斋么,最开始这游记只在那书斋里卖,没多久他又瞧中了京城的书肆,便让人运了不少书过来。”   秦王一下子就黑了脸。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秦王心里别提有多膈应:“这兔崽子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倒腾他这些歪门邪道。”   就这么个废物东西还要跟着李叔寒学,便是李叔寒再厉害,怕也教不透他这个榆木脑袋。   皇上一听到他的腔调头都大了:“他又没做什么错事,你何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他还能做好事不成?”秦王反驳。   皇上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反正秦王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凡是有事情牵扯到了元彻,不管好事坏事在秦王眼里都必定是坏事儿。   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元彻也着实倒霉了。   他与秦王到底不同,虽说是一母同胞,可他却比秦王靠谱多了。   皇上于是交代:“他这回却是没犯错,你回去之后也别写信骂他了,不过事情还是得替朕问清楚的,这个莫须居士到底是谁?那归墟国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必再没有人比元彻更清楚了。”   秦王冷着脸应下。   皇上又再三交代了让他不要责骂自己侄子。秦王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   这边秦王刚领完差事正打算离开,便看到二皇子独身一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沈元灏似乎没想到秦王也在这,见礼之后便有些急切地望着他父皇。   沈元灏之所以这么着急,无非是为了王素娘的事。之前他与母妃说定好,待他娶妻之后便能以侧妃之位将素娘纳进府,不想前段时间他母妃不知为何突然变卦,坚决不同意素娘入门,且还放出话来,说往后即便让她入了门,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侍妾,连侧妃都做不得。   沈元灏在太后那边求过,可惜收效甚微。如今他也只能来寻他父皇了。   皇上见他着急,便让秦王先回去。   秦王立马退下。   踏出大殿之后,秦王又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见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他皇兄跟前了,姿态亲昵,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他皇兄也是一副慈父做派,不管儿子说什么他都笑盈盈的。   想到远在盐官县且之前莫名其妙受灾的太子,秦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摊上他皇兄这么一个父皇,太子实在是太委屈了些。他跟皇兄好歹也是一母同胞,怎得皇兄竟丝毫没学会母后一碗水端平的功夫呢?这平衡之道,玩的还不如他好呢。   果真家中还是一个孩子比较好,孩子一多,即便不想生乱也有一堆的乱子。皇兄糊涂啊。   秦王摇头离开,晚上回去的时候不出意外为了儿子的事情又跟王妃吵了一架。   秦王责怪沈元彻在外面胡作非为,什么书都敢印,秦王妃就觉得那书挺好的,觉得秦王分明就是先入为主的抱有偏见,所以才处处看儿子不顺心。   他们一家人因为这件事情也不知吵了多少次了,不过秦王妃有底气,她的底气来源于秦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前生不出别的儿子,以后就更别想了。秦王妃只撂下一句话:“你若是不喜欢元彻,赶紧跟你那些侧妃小妾们多生几个。今儿正好是个好日子,晚上你直接去后院吧,真生出了个儿子来,我指定头一个去母后那儿报喜。”   秦王妃推推搡搡,嘴里也不饶人:“去啊,现在就给我生去!”   “你这个泼妇!”秦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人已经直接被推出了门,弄得狼狈不堪。   反正秦王想着,反正他跟王妃也说不了什么道理,所幸如了她的心意,直接去了后院。   秦王妃目送他离开,心里却没有半分惶恐。   她是能生的,所以问题不在他。秦王府除了元彻没有别的子嗣,多半是那人不中用,谅他去得再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边上伺候的见他们俩吵翻了,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早些年底下伺候的还跟着劝上两句,现如今就连他们也懒得费这些口舌了。   秦王火气冲冲地进了后院,随意找了个小妾便在她房里歇下了,第二日一早,他便亲自去了书肆查看。   秦王本想让书肆直接把这书给停了,结果到了那儿之后,看着人流如织的书肆,秦王忽然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就冲这些人的样子,现在禁书还来得及么?   显然是来不及的。   顾准的这本游记如今已经声名大噪了,外头但凡稍微认得字的都会买上一本过来看看,若是实在买不起,借也要借来读一下,免得众人聚在一块的时候,还听不懂旁人在说些什么。   至于那些商人便更是激进。   这年头虽然也有海禁一说,但是管控的并不严厉。总有那些冒进的趁着机会直接出海了,想要看看书上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去的都是商户,朝廷虽然心里有数却没有拦着。倒也有些大臣上书要遏制这种风气,不过皇上对那些奏疏却并未理会。他也想看看,这些出海的人最后能带上什么消息回来。此事朝廷不便做,便只能让民间代为查探了,左右朝廷也不会损失什么东西。   民间有船户出海寻宝一事,李况也说与顾准听了。   顾准万万没想到,他的这本书竟能有如此大的作用,不过能引起这样的变化也不错,顾准也盼着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出海。   海上充满危险,但也有无穷无尽的机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心求财的,如何能拦得住?顾准只看着他们不要太贪心,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就去那等远的不能再远的地方。近点的还是能看一看的,等知道真有了这个地方,再去远些也不迟。   一晃到了年底,第一批新盐被运送到了京城,沈元景这个当朝太子也随团队一道回京。   顾准也过去送送他。   沈元景这个太子颇对顾准胃口,若来日沈元景上位,系统口中那所谓的男主便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了。是以,临行之前顾准不免多说了两句。   沈元景还以为他舍不得自己,安抚道:“顾兄不必担忧,如今已经到年底,明年乡试过后咱们便可以再京城相见了。”   顾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不过也没有解释,默认了自己舍不得他这件事。   太子离开之后,年关就这么来了。   今年这个年过得比以往任何一个年都要热闹。沈元彻跟苏墨言两个都没有走,直接留在了盐官县,陪着顾准一家度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年。   苏家几次三番催促苏墨言回京,只是苏墨言收到这些信之后却都没有开封,静之不理。至于沈元彻,秦王妃倒是挺想让他回去,可秦王宁愿他在那儿跟着李况多学点东西,叫人带了消息,让他直接留下,好好读几本书。   沈元彻无所谓,在哪儿过年都一样,他也懒得跑路了。   待年节过去之后,在沈元彻的绝望中,李况又开始了授课。   被折磨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艰难,沈元彻总觉得度日如年。可顾准却觉得光阴似箭,他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除了他师父教给他的,还有系统让他学的。亏得他有系统空间,如若不然,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多厉害,也绝对消化不了如此多的知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乡试便来了。 第100章 押注 谁能拿到头名?   大梁的科举制度, 源于大宋却又有别于前朝。较之前代科举增设了县试府试,考过了才有秀才功名。又将大宋的省试转成乡试,只是虽有省试, 但是各种程序又不同。宋代的省试是礼部试, 在京城举行, 他们如今的乡试却是在省内开考。鉴于江浙省的治所在临安, 所以他们这次的乡试也在临安。   开考的贡院同府试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只在考官上面有些不同,且乡试也要比府试更严格许多。   沈元彻跟苏墨言在临安府不缺住处,顾准则提前给李况交给了廉江州。离乡试还有半个月的功夫, 顾准三人便准备启程了。   去得早些,还能在临安府没看看有无文会。若是没有的话, 趁着这几天静下心来,多看些书也未尝不可。   三个人里头,只有沈元彻最不情愿提前去的。他这半吊子功夫,实在是有些蹩脚。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乡试肯定是过不了的,偏偏他父王催着让他考, 他也是骑虎难下。   临行前一日, 沈元彻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逃跑。   顾准早就知道他开始打退堂鼓,只是从未搭理。   他这一去兴许又要一个月,家中幼弟幼妹自然也是被李夫人接了过去。   顾长安兄妹俩知道哥哥此番前去是为了考举人的,提前好几天都在给他鼓气,吉利的话就像是不要钱似的。顾准可没把这些话当真,在离开的时候反反复复叮嘱地只有一句话:“你们在这儿要好生听师娘的话,不可胡闹。”   这话李夫人听的都烦了,不由得打断:“你也忒多心了, 长安长乐这么乖怎么可能会胡闹?你啊,还是别操这份心了,他们俩在这自有我照看着,你就安心考科举就是了。”   李况也微微颔首:“孩子放在这儿,你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安心考试就成。”   他也没说拔得头筹,毕竟这种事情除了看实力也得看运气。   不过,李况觉得自家弟子在运气这方面好像还没输过别人,说不定这回真的能给他一个惊喜。该教的李况都已经教了,虽然时日尚短,不过李况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子领悟得还挺不错的,悟性高得吓人,一块听课的时候,就连苏墨言也没有顾准的脑子转的快。   只盼着这回乡试他也能如之前府试一般,旗开得胜。   多余的话李况也不说了,那边沈元彻跟苏墨言都在等着,李况拍了两下顾准的肩膀,道:   “快些启程吧,时间不早了。”   顾准最后看了双胞胎一眼,便带着韩斯年上了马车。   上回府试李况叫了一个车夫给顾准,这回去临安府,则由韩斯年顶了车夫的职。沈元彻那个不要脸的,明明自己有一辆马车,却非得挤到顾准的马车上面。他挤进来的时候便是愁眉苦脸,没多久就开始倒起了苦水:   “我早说不能参加这次乡试了,你们一个两个偏不听我的,到时候我要考个倒数第一,回京之后就死定了。”   顾准翻着书,听到这话眼睛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道:“都还没有考呢,何必说这些晦气话?”   “就我这水平能考得过谁?”   这话顾准可就不爱听了。   平常一块上课的时候,他跟苏墨言可没少指点沈元彻。远的不说,单说这一个月,他跟苏墨言都已经押了多少的题了?说的不好听一些,便是猪脑子也该开窍了。   他无奈地看了看沈元彻,想要说话,最后却又闭上了嘴。   ……对上这么一个人,顾准无话可说。   沈元彻却觉得自己更有理了:“看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就连你也不信我能考得过乡试!这还怎么考啊。”   顾准又是一叹。   罢了,看书看书,跟着傻子计较些什么呢?   沈元彻继续碎碎念:“反正这次若是不过的话,以后我再也不考科举了,这玩意儿就不是人能考的,被锁在里头几天几夜,多来那么几次我人都要被逼疯了。都怨我父王,科举若那么好考的话,他为何自己不去考?自己都还是个白身王爷呢,凭什么要求我啊……”   顾准左耳进右耳出,一句没听进去。   他被沈元彻烦了一路,后来等到了沈元彻在临安府买的宅子后,顾准收了书,一脚就把他给踹下去了,干脆利落。   “这些日子好生把题做完,没事不要来找我。”丢下这么一句话,顾准便放下车帘。   题都已经给他出好了,虽然多了一些,但只要花费些心思也算是有所准备了。他们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若是这家伙还不中用,那他们也没有别的招了。   顾准对韩斯年道:“走吧,廉大将军应该还在等着我们。”   “你这人……”沈元彻惊讶于他的冷酷无情,想要追上去理论,结果却被马车带的吃了一嘴的灰。   呸,晦气死了。   他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呢?想不通。   沈元彻的住处离廉府并不远,马车行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顾准这次登门完全就是轻车熟路,就连门外看大门的小厮也是立马认出了他,马车停稳之后,便自觉上前搬行李。   行李都还没卸下来,德叔就从里面出来了,亲昵地领着顾准进去,口中道:“早知道公子要过来,厨房那边准备好了,只等您一来便开席。”   顾准客气道:“劳烦德叔费心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老爷也高兴,提前好些天念叨着您的名字,恨不得您能提前一个月过来呢。”   瞥见旁边一言不发的韩斯年,德叔又多嘴了一句:“老爷也惦记着韩将军。”   韩斯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毕竟他可没有惦记过对方。   顾准适时地接过了话:“将军近来身体如何,胃口可好?”   德叔笑着道:“好,好着呢,每日早上还要练一个时辰的剑呢。”   那倒真硬朗,顾准又想起他们家韩大将军,每天早上也跟廉将军一般起得极早,不是打拳就是舞刀。虽然他们家韩将军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想再替朝廷卖力,但顾准见他这般勤勉,总还是免不了道一句可惜。若韩将军遇上的是一个不偏袒不护短的君主,兴许早就封侯拜相了。只是这时间总有些遗憾,韩将军性子太直了,而过刚则折。   不多时,顾准便进了正院。   廉老将军早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直接从屋子里赶了出来,脚下虎虎生风:“怎么来得这么迟?再晚些饭菜都玩凉了。”   说完人忽然愣了一下,盯着韩斯年:“哟,你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韩斯年闷声说了一句:“照顾我们家公子。”   廉老将军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你这么一个大老粗哪里照顾得了他?顶多当个车夫差不多。”   韩斯年脸色有些黑,他这一路确实是当了车夫来着。   廉老将军一下子就来劲儿了:“该不会真当了车夫吧,哈哈哈……韩斯年,你这个老小子也有今天。”   让你当初别那么倔你不听,凭着一口气辞了官,要不然今儿也不会混的这么惨了,廉老将军幸灾乐祸。   韩斯年冷着脸:“我就乐意赶车。”   这两人再说下去就要吵起来,顾准连忙打断,从行礼里头拿出了一壶酒。   这是去年冬日自己酿的梅花酒,之前亮了那么多,全被他师父喝光了,只剩下这么一壶。   酒一拿出来,廉老将军闻到味儿,果然不再说话了。   有酒有肉,与其再浪费时间刺激韩斯年入仕,还不如好生享受一下美酒美食呢。   韩斯年见对方不再说,便也安心地坐下吃饭了。   饭桌上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顾准也时不时地提一下他师父近来的情况,偶尔也提两句苏墨言跟沈元彻。廉老将军听着也是津津有味,喝着小酒,感觉日子都变得有滋味儿了起来。   不管乡试过后如何,起码乡试这段时间,他这府里是不缺热闹的。   顾准与韩斯年的到来,再次给廉府带来了些许生机,廉老将军常年闭门谢客,府里伺候的也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他们性子稳重也不爱往外跑,但是这种日子过久了总归有些平淡。顾准的到来,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桩新鲜事儿。廉府上下对顾准的观感都不错,鉴于他此次是为了考乡试,所以不少人还暗暗下注,赌他能考第几名,能不能拿到解元。   不止廉府,顾准听系统说这外头的赌坊似乎也下了赌盘,他因去年侥幸中了小三元,所以也成了抢手的一个。除了他,苏墨言也名列其中,还有一个先前遭了难、家中米铺被迫倒闭,跟顾准命里犯冲的李周。   李周也算是个倒霉蛋了,不过他也罪有应得。盐官县的那些富户抵制新税法,拿李家当靶子,事败之后,李家自然免不了被清算了。李家如今已经彻底落魄下去了,连个空壳子都不剩。不过李周的功名还在,李周这一年痛定思痛,一改往日嚣张的气焰,接连拜了好几个师父给自己造势,不管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反正这神童的名号是越发响亮了。所以此次还有不少人赌他能拿到头名。   顾准本不想参与赌博的,可是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家的韩将军竟然也去下注了。   被发现的韩斯年面色发窘,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看公子这边的押注不多,所以去充充场面。”   顾准无语。   既然是充场面,那这下的注应该不少了。顾准本来对透明没有那么执着,可看到他们在韩将军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忽然认真了许多。   临安府这边开了赌注,顾准却不知,远在金城那边的赌坊也开了赌注。   只是他们赌的却不是顾准,而且沈元彻。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呢。所以特意开了一个赌注,赌他能不能考中举人。   沈元彻对此也是一无所有,仍然每天恐惧并痛苦着。   好在这样的折磨没有持续多久。来府城之后日子过得也快,顾准他们本来想着早点过来,兴许会碰到什么文会,结果待了几日也不见有动静。没多久,乡试也正式开考了。   开考一日,天儿还没亮,顾准便与众位学子一道入了贡院。 第101章 乡试(上) 令人头秃的时务策   这回入场时, 还起了一些小变故。   站在顾准前面的那个读书人被搜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发现自己暴露之后,那人还在极力争取,说自己并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身上, 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   只是两边的官差并没有听他辩解, 仍然要拉他出去。那读书人急了, 又改口卖惨, 说自己家中母亲病重, 好不容易凑过了盘缠过来参加乡试,若就这么被赶出去的话,只怕一家人都没有活路的。   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只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动容。   一来这些官差也只是奉命行事,二来科举舞弊可不是一件小事, 但凡掺合进去,少说也得有几年牢狱之灾。再者说来,读书人家中当真有那么困难的话,就更不应该使这些手段。老老实实考试岂不是更好?他既然存了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思,会有如今这样的下场也不可惜了。   沈元彻站在顾准身后,一脸鄙夷:“真是活该。”   苏墨言也觉得可惜,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如今这么白白葬送了自己秀才的功名,说不定往后都无法参加科举了,何苦来哉?   似乎是被这人吓到,在这之后边没有人敢使什么小手段了,搜身的时候也没搜到什么可疑之物。   顾准一行进了考场,各自去了各自的号房。   三人都还算走运,分到的号房虽然不算是顶顶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沈元彻, 有了前面几次痛不欲生的体验,如今拿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号房他都已经感激的恨不得对天拜一拜了。   一定是他这段时间烧香拜佛感动了老天,竟然没给他分到臭号,真是走运!   然而沈元彻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试题就出来了,考场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来回巡检官的脚步声。   沈元彻抖了一下笔,也不敢胡思乱想了,连忙沉下心做题。   顾准看到这些题之后,心里就有数了,类似的题他已经在系统那儿不知碰到多少次了,如今遇上,顾准甚至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   再说沈元彻这边,他自拿到题之后便开始愁眉苦脸了,但是再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上。   这都已经入了考场了,倘若届时交了白卷,他父王定得要把他的皮给扒下来。   想想那个场面,沈元彻就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他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赶紧一门心思写题目。起初写得还算顺手,后来题目就渐渐难了不少。不过这题目他好像背过呀,有点相似却又不是很相似,直接按照原来的答案写也不是可以不可?   沈元彻纠结来纠结去,等他纠结了一天。回过头再看自己的答卷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写满了。   会的竟然都写上了,今天那些不会的,他也写的满满当当。沈元彻之前听他母妃说起过,在考场上就算不会也不能露怯,一定要把它都写完,说不定主考官一高兴,还会多给他几分呢。   望着墨汁已经干了的考卷,沈元彻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对不对,但是管他呢,写完了就行。就这程度已经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了,万万不能写得更好了。况且就算能写得更好他也不愿意再誊抄一遍。就这样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沈元彻安慰自己。   头一日就这样毫无波澜地过去了。   本朝科考不结束不放人,期间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沈元彻这一批考生须得在里面等到所有的考试都考完之后才能离开。不过跟他们比起来,考官们跟那些士兵显然要更辛苦些。   毕竟他们考完就能离开了,考官跟士兵却得一直留下,知道名次与分数定好之后。   头一次考完之后,府城那边的赌盘还在继续。   越来越多的人前去下注,韩斯年没事的时候也过去凑了凑热闹。他倒是很想再押一押顾准,只是他已经把能用的钱都给用光了,便是想要支持也没有家底。   不过想到顾准的支持者竟然是几个人里面最少,韩斯年心里难免有些想法。   回到廉府之后,韩斯年忍不住跟廉老将军谈到这事儿,言语之间似是责怪那些人有眼无珠。   廉江州都听笑了:“你倒是护他护得紧,可外头的人又不知道你家公子的能耐,押注自然也挑稳妥的押。”   韩斯年有些不服气:“我们家公子之前连中了小三元。”   “小三元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有些实力,也有些运气,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这段时间风头正盛的可不是你们家顾公子,这些人下注只看名气可不看实力。再说了,不都是闹着玩儿的吗?你怎么还当真了?”   韩斯年却不觉得这是闹着玩。   这可关乎顾准的颜面。也是他太穷了,要不然这面子一定要给顾准挣回来。   韩斯年还想拉着廉老将军一块押注,结果廉老将军对这件事情既不热衷也不感兴趣,甚至都想不通韩斯年的这份执着到底打哪儿来的。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浪费这个钱。   无独有偶,远在京城的秦王也对着王妃气急败坏,他觉得王妃完全就是莫名其妙。好好的一个当家主母,不想着处理府中庶务,竟然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一块儿下注打赌!成何体统!也就是秦王之前没听说的事儿,他说他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秦王妃白白花到这么多钱。   见到了人,秦王便不准备忍耐了:“你当咱们王府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我用的是我的钱,与你们王府有什么相干?”秦王妃这话说得硬气,她出身名门,虽不及秦王是皇亲,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夫妻相处,秦王妃也是从不矮人一头的,且因为沈元彻是秦王唯一的儿子,秦王妃对上秦王还会不自觉地厉害三分,“你这个当爹的不支持儿子也就算了,怎么还不让我这个亲娘掏?怎么着,就这么见不得你儿子考中举人?”   “谁说我见不得了?”秦王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我只是见不得你如此嚣张跋扈,才刚开始考,名次都还未出来你就砸了那么多的钱,外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觉得咱们王府轻狂。”   秦王妃针锋相对:“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也管不了,他们爱说就让他们去说,我还能怕他们不成?”   秦王被噎得彻底。   他算是明白了,这事儿再劝都没用,王妃是个死脑筋,认准了一件事就一条路走到死,劝也没用。   说不清,秦王索性就不说了,直接甩了袖子离开。   秦王妃冷笑一声,继续让人多押些钱进去。   秦王妃对丈夫这做派十分看不上。当初逼着儿子去考科举的是他,如今说不能张扬的也是他,真是什么好话都被他说尽了。要真那么低调,当初就不该那么大张旗鼓地将人撵去临安。   叫王妃说,这皇家的兄弟家都有病,且病得不轻!   外头的纷纷扰扰半点影响不了远在临安府的沈元彻与顾准。此次乡试一共三场,学子初八早上入场,初十傍晚散场,一共三天两夜。   时间凑得紧,不过这般关上三天两夜,也省去了不少事。   学子们在贡院关着,便没必要反搜身盘查,只是辛苦却是辛苦了不少,毕竟身子差的可熬不住这么久。乡试前两场考的经义诗赋之类,再有便是诏、判、表、诰这些,对此顾准都是信手拈来。   苏墨言对这些也是不在话下的。他出身富贵,自幼苦读,又有名师相授,碰上这些自然是半点都不怵的慌。至于沈元彻,他没啥想法,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有些题对他来说有点难,不过还有一些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毕竟从前做过。直到最后一场,考的是时务策。   沈元彻看到那题目之后瞬间傻眼。   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考一个乡试,考官怎么还把对北元的时政放了上来,考题便是大梁该不该武力收复北边的那些失地。   沈元彻扒着门外看了看。   号房太小,他也只能看到对面的三个,这会儿对面那三个倒霉蛋也是一脸愁容,估计也被这道题给难到了。   沈元彻挠了挠脑袋,想到他皇伯父一贯得作风,决定按照他皇伯父的心意来。打什么仗?打仗不仅要死人,对朝廷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开销,他皇伯父从来都不愿意两军开战。   还是主和的好。   不远处,苏墨言也想到场中两派对立的情况,他们苏家一家都是主和派,父兄每每下朝归家,都会抨击那群主战派的险恶用心。苏墨言这人,看似温和,其实心里存着一分桀骜,典型的你不让我打我就偏要打。   想到家里父兄的态度,苏墨言提笔便有了决断。   堂堂中原大国,岂能被鞑靼人所震慑?自然该练兵备战,收复故土的。他们从大宋朝手里接过江山,若继续奉行宋朝偏安一隅的政策,那他们大梁有何颜面说自己强过宋人?简直可笑。   不同于考场中的任何一个人,顾准看到这题目之后,要深深的皱了一下眉头。主战主和,此事他已经在邸报上面不知看了多少次了,为了这件事情那些人没吵得不可开交,只是这件事情难道就真的只有两种选择?   顾准觉得未必。   主和他觉得不可取,但是主战内耗实在过大,且输赢不知,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既如此,他们为何不另辟蹊径,重新像个不一样的法子呢?   顾准只斟酌片刻,便有了主意。 第102章 乡试(下) 令人经验的答卷   八月初十, 最后一场考完之后,乡试也就正式结束了。   不少学子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恍惚。不是他们承受能力不足,实在是最后那几道时务策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顾准那样的机遇, 能够有名师指导, 又能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更多的学子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 即便知道要考时务策, 也只能尽量打听一些自己知道的,消息来源实在太窄,也就没办法对一件事情做出什么全面的判断。譬如这次的考题, 不少人直接就看懵了。   看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斟酌再三后写出来的答卷,还是难以令人满意。   不同于他们, 沈元彻这把出来了之后便觉得一身轻松,不用在号房呆的日子真是好,就算这次分到的号房不是臭号,可在里面待了三天两夜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一朝被放出来,沈元彻感觉自己这条缺水的鱼,终于再次来到了大海里头, 得救了。   不过……这哪里来的味儿, 怎么这么冲?   沈元彻本以为贡院门口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打翻了,所以才是不时的飘过一阵异味,结果嗅了半天,却惊悚的发现,这味道貌似是自己身上散出来的!   沈元彻小心地凑过去闻了闻。   咦……!   真的是!沈元彻恨不得当场把衣服脱掉。   他这胳膊上面是一块大油渍,应该是他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甩到上面去了。如今正是八月的天,号房里面格外的热,这油渍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 沉淀了这么久,开始散发着一股醉人的味道。   之前忙着写试卷,沈元彻竟然都没闻到这怪味儿。如今闻到了,他甚至感觉头皮发麻。   不行,这衣服绝对不能要了。   沈元彻立马动手要脱。可还没开始动手呢,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顾准与苏墨言同时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沈元彻模样诡异,也极为不解:“你不去找你的小厮,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呢?”   沈元彻动作一顿,而后又迅速凑了过去,神神叨叨地在两个人身上闻了闻。   顾准眉心微蹙:“你闻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几天不见有点想你们,所以认真看了一眼。”   沈元彻心里纳闷,真是见鬼了,这两人身上怎么不臭呢?   顾准心里并不信,但也不想追究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都已经考完了,他们也不想在此地逗留,于是各自找各自的马车准备离开。   苏墨言走了两步,鼻子忽然动了动:“这贡院门口怎么有个怪味?”   “有吗?”顾准并没有闻到。   沈元彻后背一僵,赶紧同他们拉开距离:“是啊,我也感觉味道怪怪的,不知道打哪儿跑过来的,兴许是哪里的小摊用了隔夜的菜吧。”   “许是如此。”苏墨言道。   好在没多久,沈元彻的小厮就来了。   怕旁人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沈元彻二话没说就钻进了自己马车,进去之后才把车帘掀开,对着下面的顾准来了句:“我明天再去寻你。”   说完之后,沈元彻就赶紧让车夫赶马车。   他得赶紧回去把这一身衣服给换了,再套着这身衣服,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熏吐了。   顾准看了看苏墨言,一头雾水。   苏墨言亦是不明所以。   即便乡试结束,归心似箭,可也没有这么着急的吧。且沈世子今日的反应也有别于寻常,若是换到从前,他定然不放心自己,更不会让顾兄与自己单独相处,且说不定还会厚着脸皮钻进顾兄的马车。   今儿倒是改了性子。   顾准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   苏墨言笑了笑,走了两步忽然想到刚刚闻到的那股怪味。联想到沈世子头也不回的跑了,苏墨言觉得自己仿佛看明白了。   没想到他们这位世子爷还挺好面子的。   苏墨言心里取笑了一阵沈元彻,便跟着顾准一块儿过去了。   他不着急走,刚考完乡试,前面两场苏墨言有自信能考的好,可后头那场时务策他还想同顾兄讨教讨教。   苏墨言也不嫌挤,同沈元彻之前一样直接坐上了顾准的马车。   两人说了一路。   快要到廉府的时候,顾准才终于将自己写的那道时务策给讲完。   苏墨言听完怔忪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徐徐吐了一口气:“我远不及顾兄深谋远虑。”   顾准也不敢托大,只说:“我也就是讨了个巧,先前答题的时候倒是痛快了,如今想来却有些后悔。若是主考官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只怕这一次乡试,我便功亏一篑了。”   凡事过犹不及,中规中矩,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却不会出什么大错,反倒他这一次倒是有些冒进了。可顾准仔细一想,若是重来一次的话,他怕是也会写的这么冒进。   “顾兄何必那样悲观?依我看断不会出现这种结果的。此次这位主考官大人乃赵翰林,虽出身翰林院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不出意外,顾兄所做的文章必定会被这位大人郑重待之。”   甚至都还有可能往上报,苏墨言心想。他们临安府与别的府不同,在临安府开乡试过后,又考这样的题目,这便极有可能是上面的人在试探。希望顾兄真的能抓住这样的机遇,最好是能一鸣惊人。   年少成名,并不是什么坏事。   顾准也知道多想无益,反正题目都已经写完了,往后名次如何端看主考官的意见。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名次平平,但是考举人他还是十拿九稳的。   下了马车之后,两人各自分别。   顾准进了廉府之后便去给廉老将军问声好。   廉老将军一看他竟然还这么精神饱满地回来了,便知道此次乡试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不过他还是想多问几句,可不是替他问的,是替旁边的倒霉蛋问的。   顾准见廉老将军好奇起了头名的事儿,也不敢托大,只道:“但凡能考中头名的,多多少少还得讲究一些运气,此次我也不敢保证,上回连中小三元兴许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运气,这回怕是再难有了。”   廉老将军大为失望,觑了不动声色的韩斯年一眼,故意道:“你这样的话,某些人可要失望了。”   顾准也朝着他们家韩将军看了一眼。   廉老将军继续拱火:“这回为了你能考上解元,某些人可是把棺材本都赔进去了。若是到时候赌输了,那不得又变成穷光蛋了?”   韩斯年板着脸:“我本来也不需要用钱。”   再说了,谁说顾准就考不上了?凭顾准一向的运道,考个头名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廉老将军看出了他的不服气,于是又嘲笑了几句。   顾准没有吱声,去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等快要回房洗漱的时候,他忽而将韩斯年叫了过来,给了他一个荷包。   韩斯年皱着眉头。   顾准怕他多想,许是道:“咱们如今在府城,虽说住在将军府里面,但是在外总有花钱的时候。若身上没点钱,在外碰到了岂不是寸步难行了?”   韩斯年纠结了一下。   他没想到顾准知道自己把钱全投进赌坊之后还会再给他。想想自己的做派,韩斯年总觉得怪没面子的。   顾准如今是真的不缺钱了。   那本游记虽然只写到了第二卷 ,到如今都没有再出新的,可就单单那两本日记便足够他们富贵无虞了。去年刚开始卖的时候,那进账可是如流水一般,就连如今买了大半年,来看的人早已经看了,可每月也依然能有一百来两的进账。这年头一文钱便能买一个大馒头,一百来两,这可是许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若不是顾准知道自己不会在盐官县逗留多久,只怕早就买好了宅子。   顾准将荷包递到韩斯年手上:“拿着花吧,咱们家什么时候缺过钱了?”   韩斯年一想也是。   别扭还挺是别扭的,却没有拒绝,他总觉得,自己那些钱还能赢回来,到时候请他们家公子吃几顿好的就是了。   顾准见他收下,这才安心回去洗漱。   在里头呆了这么多天,顾准早就觉得浑身难受了。泡了个澡还不够,顾准直接从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一早,期间也没人打扰,叫他睡了一个好觉。   不过睡得太久了,翌日醒来总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顾准用过早饭便开始回忆自己的考题与答卷,思索了一番也找不出什么错,于是便静待放榜了。   听天由命吧。   贡院的学子离开之后,大门依旧紧闭。   考生们的考卷在糊名易书之后,再经过层层对读,才终于到了阅卷这一关。不过阅卷过程也同样繁琐,自从临安府前两年出了舞弊一事之后,科举考试便谨慎了许多,较之从前更为严苛。当然这份严苛不仅是针对学子,更针对考官。朝廷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一层接着一层的监督,实在没有多少人敢动什么歪心思。   眼下诸位考官也是通过抓阄各自阅各自的卷子,彼此之间再无交集,只能从他们眉宇之间流露的情绪判断这份试卷的优劣。   此次主考官乃翰林院赵学士。   因临安先前科举出了漏子,赵学士此番前来也是被圣上叮嘱,务必严以待之。赵学士路上也想过可能会遇到些乱相,不过如今想来还是自己多虑了,临安府内风气不错,并没有多少人敢知法犯法,在科举中作乱。其实不仅是风气好,连文风也好。就他手里看过的这些答卷中,并有一些写的分外出众,比之京城那边的也不差了,甚至还要更好。   可话说回来,好归好,却没有一份让他感觉十分惊艳。直到日落之后,赵学士重又拿起了下一份,这回他却觉得是看得一愣,而后赶紧细看起来。 第103章 解元(上) 钱赢回来了   赵学士连着看了三遍。   这篇时务策跟以往看到的任何一篇都不一样。好比后面一道题, 别人答的都是对和错,这份答卷提出了第三个观点,介于对错之间, 叫人读来耳目一新, 又忍不住跟着他的设想走了一遍。只要一想到这个法子来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就叫人满心激动。   不错, 想法虽说还有些瑕疵, 但却是未尝不是一个良方,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良方,瑕不掩瑜。   赵学士忍不住怀疑, 整的朝堂之上就没有人想起过这个法子么?难道那些朝廷命官还比不上一个小小学子?这么一想,赵学士又觉得开科取士实在是一桩好事, 当官当得太久了,想出的解决之道基本都没有什么差别,被限制在条条框框之中,毫无新意。   因为有着一份答卷,赵学士心情忽然变得好多了,精神也为之一振, 很想看看接下来会不会再有这样新奇的答卷。不过很可惜, 优秀答卷是有不少的,这种特殊的却独此一份。赵学士虽然没有看到写出这份答卷的学子,但已经在脑中勾勒出他的轮廓来。   ——这大抵是个深谋远虑的中年人,足智多谋,精明睿智,如若不然,行文也不至于这么老道。   阅卷足足越了五日,因这文章不仅仅只是披阅一遍便够了, 阅过之后还要换着来阅,尤其是排在前面的那几份考卷,流程更为复杂。   五日过去,这名次自然也就快要定下来了。   沈元彻这两天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若不是贡院那边管得实在太严、他父王那边又耳提面命让他不要惹事生非,沈元彻甚至想要动用自己秦.王府世子的特权,让人进去提前打听一下名次了。   这主意他也跟顾准透露过,结果顾准只回了他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你若真这么做了,只怕你父王该直接从京城那边冲过来了?”届时,少说也是两条腿起步。   被他这么一说,沈元彻只能作罢。   沈元彻又换了别的话题:“你就不好奇自己能不能拿案首吗?如今外头都在下注,你怎么就不给自己下一注?”   听到下注的这件事情,韩斯年脸色就复杂了起来。   顾准却无所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争的?”   “这不是为了面子吗?我听说现在他们最看好的是李周,你跟他比起来还差了不少呢。”   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头头是道,顾准于是也猜到这家伙肯定参与了。   不同于韩斯年,沈元彻可从来不是一个缺钱的主,他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且全看心情的,顾准问他:“老实交代,你都投了多少钱?”   沈元彻嘿嘿一笑:“不多,给苏墨言投了一百两,给你投了三百两。”   这年头一般的花销用的都是铜钱,金银固然珍贵,但是百姓用得却不多,除非金额实在太大,譬如沈元彻这回的手笔。顾准听来也是服气:“这么多钱若都赔光了的话,看你找谁哭去。”   “不就是些小钱吗,有什么好计较的,随随便便卖一幅字画便换回来了。再说,我这钱可不是白押的,反正稳赚不赔,我心里倒是更愿意你当解元,毕竟咱俩的关系不同寻常。可你要是实在倒霉,让苏墨言做一做解元也不是不可以。”沈元彻挤眉弄眼,“我是最向着你的,给他押的钱还不如你多呢。”   顾准并不感动,甚至还想耻笑他两句:“没准京城那边的人也对你押了注。”   沈元彻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我有什么好赌的?”   “自然是赌你能不能考中举人。”顾准觉得完全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赌盘,毕竟沈元彻在京城也算是风云人物了,即便就不再京城中,想来京城那边也总还是会有一大批人惦记他。   不得不说,顾准有时候猜的可真准。   又过了两日,才终于到放榜的时候,万众瞩目,说得便是今日之盛况了。   那些人毕竟是花了钱的,他们比谁都好奇到底谁能当案首,可不得早早地就去那儿候着。有沈元彻这个世子爷在,顾准跟苏墨言甚至都不用操心,放榜当日,客栈里头最好最宽敞的位置已经给他们留好了。   他们只消要在那边坐等消息便是了。   只是快上楼的时候,不巧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别数月,再见面的时候,顾准已经很难从李周身上看到什么傲气了。这位昔日鼻孔长的眼睛上面的神童已经彻底换了一副模样。碰上顾准三人之后,还客套地点了点头,而后竟然还攀谈了两句。   顾准并没有什么好跟他寒暄的,也是点了个头便擦肩便而过。   沈元彻跟这个人更没什么好说的,要不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他说不定还得上去嘲讽的。   也是他今儿走运了。   快走进雅间的时候,顾准听到李周身边的一个秀才在问他:“刚才那三人穿的贵气,想来出生也不俗吧。”   李周颔首:“里头有一个是秦王世子。”   “秦王世子?”那人显然没想到刚刚碰到的那些人来头这么大,他又惊又疑,“李兄怎么还认识秦王世子?”   李周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前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不是很熟,但好歹也算有些交情。”   旁边几个人听到这话,心里立马活泛开了。秦王世子这身份,他们实在攀不上,可既然李周有这样的人脉,那跟他打好关系的话,岂不是也变相的跟秦.王府的打好关系了吗?往后若是有需要的话,兴许还能让他在旁边牵头搭线。   于是一行人又转而恭维起了李周。   李周虽然嘴上谦虚,不过还是把这些话照单全收了。他今儿带过来的这些人里头,有不少在府城里都算名门望族,平日里约的见面也不大能约得上来,只今儿因为要一同等榜,所以才碰了面,谁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呢。   他跟秦.王府世子爷有没有交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这个结果对他有利。   这就够了。   一时不察,竟有人问了一句:“过些日子我府上刚好要摆宴,不知李兄能否请来世子爷?”   李周忽然听到这一句,立马停下了脚步。   那人问:“有何不妥?”   李周想了想还是摇了头:“并无不妥,待放榜过后,我便立马同跟世子说。”   那人立马转喜,直夸李周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顾准将外面的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雅间里头,沈元彻毫无所觉,甚至已经高高兴兴地在窗边坐下来。   见顾准看过来,沈元彻略显得意地问:“是不是觉得本世子今儿特别英俊?”   顾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口中附和:“俊是俊,就是有点丑。”   沈元彻摇头晃脑的高兴了一会儿,才惊觉不对。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就连苏墨言那厮都在偷笑!   可恶,士可忍,孰不可忍,沈元彻怒了:“我看你们俩就是嫉妒我,毕竟我长的好是人尽皆知的,皇伯夫为什么那么疼我,还不是因为我这张脸。”   是是是,顾准笑笑不说话。   既然他觉得自己生的俊,那就俊吧。   顾准不反驳,沈元彻吹着吹着也就没意思了,嘀咕了一句:“怎么还不放榜?”   顾准知道离放榜还有好一会儿,他们来的这么早,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让人占个好位置,等待会儿放了榜,便能一个知道自己中没中。   三人在屋中足足呆了一刻钟,午时一过,贡院准时开了门。   一群官差直接开了道,去了贡院旁边的粉壁边儿,糊了浆糊,直接将红榜贴了上去。   刚贴好,便又来了一群官差,且身上都带着刀。   这些人守在这儿并非是想动粗,只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乱子发生什么踩踏。到时候喜事变丧事,反而不吉利了。   果然,人群一下子就涌了过去。   沈元彻看到那群人乌压压的聚在一块儿,眼睛骤亮:“来了来了!”   闻言,顾准同苏墨言也探出了窗。   顾准即便不是十分在意名次,可若是能拿到解元的话,也是一桩美事。   隔了这么远,顾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人群中那个格外不同的身影。那般拥挤的场面,韩将军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三下五除二就钻进了人堆里。他个头高,此刻却格外地灵活,没多久就到了粉壁旁。   再之后,顾准便看不清了。   人太多了。   沈元彻问他:“你们这回能夺得解元名头吗?”   顾准没吱声,苏墨言却偏头看了看他。自从听说了顾兄的时务策,苏墨言心里便确定,此次自己大概又无缘头名了。别的考官他不知道,只是那位主考官赵学士,也是个变法派。   不得不说,顾兄有时候的运道是真的好。   这边,韩斯年也是终于来到了粉壁前。若不是怕太招人眼球,韩斯年真想直接踩着这些人的肩膀飞过来。乱军之中取首级的事情又不是没干过,如今虽不是打仗,但是其激烈程度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一路挤过来,韩斯年已经被挤得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好在他比别人结实一些,站在前面边站定了,任凭旁人挤得再厉害,他自岿然不动。   我看一眼便走,韩斯年心道。   他看榜单都是在挑最前面的看,直接寻到最前面的那张红榜,韩斯年定睛一看,见到上面的名字之后,被烈日烤的燥热的心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面。   痛快。   钱赢回来了! 第104章 解元 赚的金盆满钵   沈元彻没多久看到楼下飘过来一个人,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便已经充进了雅间。   就跟一阵风似的。   沈元彻瞪直了眼,他愣愣地看着韩斯年:“韩将军你是会飞吗?”   要不怎么会这么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上了楼, 他都不知道这人是何时从那人堆里冲出来的。   这功夫, 简直跟话本里面说的一模一样。   沈元彻有些激动:“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了, 轻轻一跃就能飞檐走壁?”   什么轻功?韩斯年嘴角一抽, 无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没那么离谱,就是平时练得了多,腿脚利索了一点, 仅此而已。”   “真的?”沈元彻不信。   韩斯年甚至懒得搭理他。   没有得到回应,沈元彻大感失望。他还以为话本里说的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都是真的呢, 原来是他多想了,可惜可惜,真有那等厉害的功夫,他也得去学学。   不过沈元彻又立马追问一句:“忙着说话都忘了问了,名次你可都看到了?”   “自然是看到了。”韩斯年压了压嘴角,可能一脸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上来。   他看了看顾准, 高兴道:“公子得了解元。”   苏墨言心道果然如此。   解元!   沈元彻却立马跳起来:“我说什么来着, 你果然是解元,瞧我多有远见,一下子就相中了你,还给你押了那么多的钱。哎呀,这下注的可有不少人呢,看来这次我能白得不少银子。我怎么这么有赚钱的天赋呢,这回回去之后定得好好地给我母妃吹一吹。我这几日挣的钱,兴许都抵得上我父王一年的俸禄了。”   沈元彻一直在那边胡扯八道, 顾准却又问:“那苏兄呢?”   苏墨言也瞧了过来,顾兄得了案首,若是他猜的不错的话,自己应该是第二。   果然,韩斯年道:“苏公子在您下边儿,紧随其后。”   “巧了。”沈元彻摆弄着他那张好看的折扇,“我记得上次府试的时候也是这名次,如今又是这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唉……一点儿都不新鲜。”   沈元彻怕苏墨言难受,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要太在意,反正考过了就行。再者说了,往后不是还有会试与殿试么?”   苏墨言哭笑不得:“世子不必安慰,我并没有多想。”   顾准也觉得他们有多想。   在他看来,苏墨言根本就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反正两个人都已经中举了,且名次也靠前,便彼此道了一句恭喜。   沈元彻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被排斥了,于是他又追着韩斯年问:“那我呢,你可看到我有没有这么中?”   韩斯年耿直道:“我只看了前面的那一张红榜,不过前面那一张并没有世子爷的名字。”   好家伙,沈元彻傻了。还真是旧事重演,上回顾准派过去打听的人就漏掉了他的名字,这次还是这样!   沈元彻愤愤不平地抱怨:“一个两个都这么没良心,从来也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顾准失笑:“嘀咕什么呢,你们家当归不是回来了吗?”   沈元彻眼睛一亮,顿时从软塌上面弹了起来,兴冲冲地迎接起了自己的小厮。   还是他们家小厮较靠谱。   说实话,当归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想到自己看到的,当归也觉得自己这趟值了,虽然期间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连头顶的帽子都被人呼噜没了,可他带回来的消息一准能让世子爷满意!   当归一挺胸:“世子爷,我刚刚把那红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您猜怎么着?”   沈元彻急不可耐地在他脑瓜上狠狠弹了一下:“有屁快放!”   “嘶……”当归捂着脑门,气焰一下子就没了。   不过想到红榜,他又恢复了些许精神,随后道:“世子爷,您中了,您中举人了!”   “当真?”沈元彻因为这一句话彻底陷入了狂喜之中。   他中举人了?   他竟然真的中了举人了!   黄天不负苦心人,老天爷终究还是待他不薄啊。这回回去里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看他父王往后还怎么针对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考中之后想必他父王应该不会逼着他在考科举了。沈元彻对于考科举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热衷,对于读书那更是深恶痛绝。能借着这个由头摆脱科举,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回总算是有交代了,这该死的临安府,此生再也不会来第二次。”沈元彻嘀咕道。   末了,他又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问,“对了,我这名次如何?”   名次么……   当归纠结一番,见瞒不住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道:“世子爷您别生气,您的名次……刚好是最后一个。”   “……”沈元彻赶紧回头盯着屋子里其余几个人看了一眼。   即便他没在旁人眼中看到嘲笑的神色,可沈元彻自己也觉得丢人。羞赧之余,他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老天爷是看好他的,就冲这排名,但凡他粗心大意一点点,此次的举人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真是好险。   顾准知道他正别扭着,虽然心里觉得挺逗,但是为了缓和气氛,顾准还是安抚了两句:“反正都已经考中了,名次也不重要了。一如你先前说的。只要考中举人便皆大欢喜,何必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沈元彻本来真没怎么在意,只是跟这个第一第二比起来,他这个倒数第一实在有些没脸。   留下来也没脸。   沈元彻是个说撤就撤的。没多久就道如今名次已然看过,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直接回去休息。   顾准跟苏墨言都没意见,由着他两头折腾。   只是这边沈元彻刚一出门,楼下一众公子哥们便有了动作。   他们派出的人自然还是李周。毕竟,比起他们那些素未平生的路人,李周这个当朋友的显然更好说话。酒桌上,过来给李周斟酒的可不再少数。   平日里爱搭不理的人突然有一日发达了,这身边人的态度自然也该有变化。   酒过三巡,有人撺掇着李周去请沈元彻三人过来喝酒。其实喝酒是假,结交是真。   李周既然之前把大话放了出去,如今也不好打了自己的脸,推脱再三,见实在推不了,那些公子哥脸色也不好看的时候,李周才不得硬着头皮起身。   他一出门,后面便跟着一个人,李周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他也不走,仍旧笑眯眯地跟着。   李周眼神一暗。   还以为这些人真的好糊弄呢,原来也这么不放心他。想到自己跟那三位的纠葛,李周这颗心还真的是提上去了。   好就好在,等他们过去的时候,雅间里头已经没人了。   没人,自然不会有请不来人的尴尬。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李周终于有了笑模样:“看来世子爷多半是嫌这儿太吵了,所以提前离开了。毕竟,世子爷喜静儿。”   旁边的人委实有些遗憾,不过人都走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交代了一句:“这回就算了,下回设宴你可一定要将世子爷请过来。”   李周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得先把这事儿给应下来:“好说。”   他们回去之后,那些公子哥没有见到沈元彻的身影嘴里也直道遗憾。既然沈元彻不在,他们也没必要多留了。饭钱李周是一个子儿都没有掏,非但如此,用过饭后众人还给他送了一份厚礼,恭贺他此次考中举人,邀他过些日子赴宴。   李周收礼收的手软,但心里却没见得有多高兴。   一来是因为沈元彻的事,二来也是因为自己的名次。此次乡试李周考得并不差,只是仍然排在顾准跟苏墨言后面。先前那些人赌谁会拿到解元,李周也拿出一些钱压在自己头上。如今都要庆幸自己手头并没有多少钱财了,否则的话,真该赔的一点儿都不剩。   想到这儿,李周又不禁佩服起了顾准的好运道。   有些人真是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运气好的让人嫉妒。他便时考中了举人也依旧战战兢兢,可反观顾准,只怕他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高兴着呢。师父是大名鼎鼎的李知县,所结交的友人不是秦.王府世子,便是苏家的小公子,府试乡试连连拔得头筹,这等运道,怎叫人不恨?   不管李周如何恨顾准,可他有一句却没说错,顾准现在还真挺高兴的。   他们打客栈出来之后,便直奔赌场。   沈元彻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可是这钱对他来说意味非比寻常,证明他慧眼识金不得不取。韩斯年则是终于出了一口气,证明自己眼光没错,更没有看错人。   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进了赌坊,而后又一身富贵地出来。   韩斯年觉得今儿一天赚的钱比他这辈子赚的都要多,哪怕他曾经在京城里面当官,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顾准笑着问他:“如今韩大将军但是咱们家最有钱的人。”   韩斯年摸了怀里的钱袋子,心里想的却是,这些钱到底能不能给顾准在京城买件屋子。这些钱也只够买一间屋子了,省着点儿,加上顾准自己的,说不定能换个稍微大点儿的宅院。   不过以后肯定得节衣缩食,不能再大手大脚的花钱了。像他们公子那花钱的习惯,往后铁定得改。即便一时改不了,念叨的多了,也迟早会改的。一念此,韩斯年再次正经起来:“往后咱们都得省着点花。”   京城可不比盐官县,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这话……从何说来呢?顾准愣了愣,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得糊涂了。   不过更糊涂的还在后面。   顾准刚回过身,旁边便有一个衙役打扮的人过来,问道:“您可是顾准顾解元?”   顾准眨了眨眼:“是我。”   衙役心道自己果然没找错人,于是冲着他们三人和善地笑了笑:“顾解元,我们家知府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第105章 构想 摧毁他们的经济   顾准问他:“是段大人?”   “正是。”衙役答道。   顾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沈元彻站出来道:“我跟你们家段大人也是旧相识了,我也跟着一道去。”   韩斯年也道:“那我也跟着。”   顾准去那儿他便去那儿。   衙役本来想说段大人没叫他们,但是眼瞧着这几个人通身气派非比寻常, 到嘴的话却都咽下去了。别说这儿这么多人了, 就韩斯年一个, 衙役也觉得自己的小身板都不够人家打的。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于是乎, 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衙役将他们一行四个人连同小厮车夫一道都请到了府城衙门里头。只是到了地儿之后,那几个小厮车夫却被拦在了外头。   这回沈元彻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刚才之所以咄咄逼人,无非是因为这个衙役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 怕他借着段知府名头将顾准骗过去。如今竟然都已经来了衙门,估摸着也是他想多了。   沈元彻撩开袍子潇洒地下了马车, 大摇大摆地进了衙门,姿态熟稔到像是自家的府邸。   衙役在后面敢怒不敢言。   他也不认得沈元彻,但也能猜出这是个来头不小的,一般人可不敢在这地儿放肆。   果不其然,等见了他们家知府大人,听他们大人口中称世子爷, 衙役才知道沈元彻的身份。他不禁庆幸起来方才没有出言顶撞什么, 如若不然这位爷怕是记恨上了他。   人带到了自然就没有他的事儿了,衙役回了段知府一句便退下去了。   段知府没成想自己只请了一个人却来了四个。只是这多余的三个人并非等闲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三人即便来了,他也不能赶走。   段知府好脾气地给两边人引荐。   其实除了顾准,场中余下的人对彼此多多少少都是认识的。就连许久不在京城中的韩斯年,对面即便第一眼没认出来,在段知府点出名字之后也是立马就想了起来。去年张家莫名其妙出了事儿, 张家的几个老爷直接被夺了官职,任凭苏家与苏贵妃再求情也没用,圣上像是铁了心似的就要把张家治罪一般。   不少人暗暗猜测,圣上是不是在盐官县碰到了什么。后来又有人传,此事是因之前受张家所害、被逼离京的韩斯年所起。韩斯年他们都知道,早年间可是骁勇善战,连鞑靼人都闻风丧胆的少将军,只可惜最后落得的那般下场。如今张家落难,说是因为韩大将军他们也是信的。因此韩斯年的名声在京城里头便又响亮了不少。他虽不在京城,可京城好一段时间却哪儿哪儿都有他的事儿。   言归正传,韩斯年虽来了,今日的主角却不是他。   顾准进来的时候便发现这屋里面还有几个生面孔。打头那人段知府待他客套得很,隐隐有以他为尊的态度。顾准猜测此人恐怕就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翰林院的那位赵学士了。   段知府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顾准的猜测。   彼此一番见礼之后,顾准四人才终于坐下。顾准在思量的同时,赵学士也在暗暗打量他。初见顾准,赵学士便不由得心生赞许,并不是为了别的,单单是为了他这副好相貌。   这长相,若是圣上看到必定会器重几分。   晃了晃神,赵学士才扫过堂下几人开了口:“原本该是在鹿鸣宴上请诸位说话的,只是赵某心急了一些,今日一放榜便将您几位叫过来了,多有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苏墨言也对他拱了拱手:“岂敢岂敢?我等不请自来,才是真正的失礼。”   赵学士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儿,寒暄过后,他又转向顾准,问道:“顾举人,不知你家师父近来可好?”   顾准心里一定,看来这位赵学士同他师父关系十分友好。有了这么一句话,顾准同这位赵学士关系不由地亲近了几分:“师父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惦记着京城里头的友人,惋惜不能与诸位大人把酒言欢,诗文唱和。”   赵学士心道,李叔寒才不惋惜呢。   虽不能把酒言欢,可那诗文也是从来没停过。他京城书房里头的柜子上就摆着一首诗呢。说来也好笑,那诗不是李叔寒作的,而是眼前这位顾举人作的。李叔寒那厮见自己徒弟诗作的好,便不要脸地誊抄了好几份,不嫌麻烦地挨个送到了他们府上,美其名曰请他们指点。其实指点是假,炫耀才是真。   不过赵学士跟李况关系不错,为了维护这家伙的名声,他也不能在对方徒弟面前揭了他的短,遂略过这句话不提,道:“你师父人缘好,到哪儿都不缺朋友,他大抵是真想教一个贴心徒弟,竟将你教的这么好,如今已然成了解元。你可知,我今日请你这位解元郎过来究竟是为何?”   顾准跟苏墨言心里都有数。   他道:“大人是为了那篇时务策吧?”   赵学士矜持地点头:“那篇时务策虽写得好,但毕竟篇幅有限,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顾准早在路上便猜测可能会有这一幕,不过那时务策确实是他想的,也确实是他写的,有些念头已经在他脑中过了千百遍了,如今说来也不过水到渠成。   “这几年,大梁与北元摩擦不断。鞑靼人出尔反尔,几次订立盟约却主动撕毁,在边境挑衅掠抢,惹得边境民不聊生。朝廷为了威慑鞑靼人,断了边境的互市,叫鞑靼人叫苦不迭。只是学生看来,堵不如疏,这互市还是开着好。”   赵学士微微颔首。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圣上不愿同鞑靼人交易,那些顽固迂腐之人也觉得他们中原地大物博,无需跟鞑靼人通商。   顾准继续道:“这通商只是一项,重开互市并不在于经商,只是为了安抚,让他们短时间内不再生乱。鞑靼人缺盐越茶,此两样必得通过互市从中原获取,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与北元朝廷直接进行贸易,初时以高价将盐茶大肆售卖给北元朝廷,辅之以丝绸瓷器。贸易不以金银作结,而是直接拿他们的宝钞。”   沈元彻又听不懂了:“他们的纸钞有什么用,咱们大梁又不给用此物。”   顾准瞥了瞥他。   这不是还没说完吗,打断他做甚?   “鞑靼人只用宝钞,不用金银铜钱。我听闻北元朝廷几番变法,改得就是其钞法。钞法通行之初,制度完备,印造一两的宝钞便要存入一两的银子。可北元朝廷酷爱封赏,动辄赐银几千两,那些存起来的金银其实早就被挥霍一空了。如今印造多少的钞,其实也不过就是国君一句话的事儿,并不存金银过北元朝廷似乎并未意识到其中风险,每年仍然大量的印制宝钞,民间也早已怨言不断。这时候,我们再通过官方通商,用他们喜欢的盐茶丝绸换去他们手中不值钱的宝钞,你猜北元君主会不会因此大肆营造宝钞,用来换取我们的货物?”   沈元彻听着觉得怪有道理的,又问:“然后呢?”   说的再好听,可他们拿那些纸钞确实没啥用啊。   “我们从他们那儿赚取了宝钞,再用这些钱从鞑靼人手中购买大量的牛羊牲口。一年半载或许没有什么变化,但如果大梁每个月都要购入成千上万的牛和羊,便能进而改变北元百姓饲养牲畜的种类。只要他们想赚钱,想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卖出去,便会作出改变,这点毋庸置疑。”   到这个时候,其实主动权就已经在他们手上了。   顾准又道:“北元战马颇多,但若是有朝一日,从官府到百姓手里养的全是羊跟牛,只怕鞑靼人对咱们的威胁也会小上不少。不过,这并非最终的目的,我们通商交易,重要的是想让北元朝廷不断地印造宝钞。宝钞是北元唯一通行的钱,只要这个体系崩溃了,北元自然也就再无威胁。”   有时候,摧毁他们的货币体系,比摧毁他们的军队来得有用。   完毕,堂中忽然静了下来。   段知府眼中闪了又闪,他并不曾看过顾准的考卷,所以这做法在他听起来新奇的很。   是新奇,并非是荒谬。段知府觉得,这法子有些像齐鲁两国的典故,那“家家纺机响,户户织缟忙”,大抵就是鞑靼人往后的写照了。   段知府不得不承认个中高明之处,但他也得提醒顾准:“咱们大梁亦有饲养牛羊的,骤然购入这么多的牛羊,怕也吃不了这么多。”   不想赵学士却打断了他:“大梁上下百姓这么多,如何吃不完?”   “可原先还有那么多人饲养牛羊呢,届时他们的牛羊又该怎么卖?”   赵学士点了点桌子。   这是他之前也想过,法子是好法子,不足也是有的,只是缺点虽有,却未尝不可一试:“总不能因为有风险便全然否定。”   段知府默了默,已然知晓的赵学士的态度。   只怕顾准今日的这一番话以及他的那份答卷,不久之后便能呈到御前。即便不在京城,段知府也能想象朝中会就此事吵成何等模样。   事已说清楚,为防段知府私下召见举子落人口舌,赵学士跟段知府都没有留他们四人用饭。   从官衙里面走出来,沈元彻还在消化顾准的那些话。他脑袋不是很聪明,只是在这种正经事上向来慢人不少。如今想清楚之后,他才知道顾准的法子有多损。   一路上他都在夸顾准,顺便又想起了今天的一些事,便道:“段知府好歹也是一方知府,怎么对着赵学士的时候客套成那样?”   顾准停下,点拨道:“程相在当上宰相之前做过是什么位置?”   “户部尚书跟翰林学士啊。”沈元彻脱口就道。   顾准笑了笑。   沈元彻忽然悟了,怪不得呢! 第106章 李周 “去请世子爷过来。”   此番顾准回去后, 廉府里头热闹了一整天。   顾准发现今儿开始,府上不少人对的态度都殷切了许多。到也不是说之前对他不好,府上每个人对他都挺不错的, 只是今日格外不同一些。   顾准思来想去大概也就一种可能:“府里莫不是也有人去赌坊了?”   韩斯年平静道:“去的人可多了去了。”   怪不得。原来是因为赢了钱啊。   找到了原因, 顾准也就没多管这些了。这次赌坊之所以弄得这么大, 完全是因为临安府有这个传统。其实不止是临安府, 各地都有这般习惯, 在府试乡试甚至会试的时候,提前押注,看看到底谁才能拿到头名。一般的赌注如果开得这么大, 官府早就过来干预了,但因为这些跟科举有关, 不少人也不过就是图个彩头,想沾点热闹,官府才放任不管。   顾准想着他们韩将军也不是一个好赌的人,估计这回过后也不会再沾这件事情,便也没说他。   韩斯年也确实没打算靠着这个吃饭,毕竟他的赌钱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 甚至还有些不屑。   但要说以后碰都不碰……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还有会试跟殿试, 什么时候顾准不用考科举了,他什么时候才真的收手,彻底不掺合这些。   今日难得高兴,顾准还亲自下厨整了一桌的菜,可把廉老将军给乐坏了。   他望着这一桌菜,食指大动:“分明是你中解元,如今弄得好像是老夫或生辰一般,好处竟被我给占了。”   顾准坐了下来, 替他斟满了一杯酒:“将军要是高兴的话,我就在这儿多留两天。”   “你师父也肯?”廉江州反问。   顾准道:“我师父忙,不管这些事情。”   廉江州瞬间转喜:“那就留下!反正我的府里空的很,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顾准笑着收下他的好意。   他多留些日子,也是因为以后见将军的机会并不多了。待他回去之后,若无意外应该不会来府城。他日启程的时候便是去京城考会试的时候。待考完会试,往后更不大可能回临安府了。顾准念着对方教他骑射,又替韩将军解了心头之患,所以才想留下来多陪他两天。   这一顿廉江州不仅吃的有些多,还喝多了。   喝到一半便有些微醺,顾准劝他酒他也不听,最后饭吃完的时候,人已经在桌上趴着了。   醉得不省人事。   德叔心疼的把他们的老爷扶上了榻。   想想他们老爷就是高兴的样子,德叔就觉得心酸,嘴里的话也不自觉的多了不少:   “公子勿怪,我们家老爷真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多喝了两杯。咱们家两位少将军一直在边境守卫疆土,就算回去了也是待在京城,等闲来不了临安府。   老爷虽然也不是非得要子孙陪在身边,但是总这么一个人,还是觉得孤单得慌。”   德叔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顾准再多留两天。他也知道,顾准这次回去之后只怕没什么机会再见面。   顾准听着这些话心里沉甸甸的,晚上回去躺在床上也久未入眠。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对旁的事情都不大在乎,可是今天看来又仿佛不是这样。若他是要考科举的话,有些分别便是不可避免的。临安府与京城实在太远,一旦留在京城里头,这边很多人跟事便要放手。廉将军,吴婶子一家,他的张先生,还有邓季文这些同窗旧友……   往后若是有机会兴许还能看到,若是没有机会,这辈子兴许再也见不到。   一想到邓季文,顾准便又翻了个身。之前他一直没有注意,等他意识到之后,自己早已经与邓季文渐行渐远。   邓季文不喜沈元彻,后来来了苏墨言,他便更少同他有什么交集。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隔了好久没有再说话了。   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变成这样。如今想来,也只有一声叹息。   系统不曾想顾准竟然还有这么感性的时候,颇为稀罕地安慰了他们一句:“有的人有凌云志,有的人却只想安稳度日。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但凡你要往前走,就不可避免的要抛下一些东西。”   顾准没说话,他其实也不需要安慰。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些,不可避免的有些伤感,仅此而已。   他是个放得下的人。   很快,顾准便又睡下了。   临安府的红榜今儿出来,不过一日功夫便传到了京城。   鉴于沈元彻中了举,又有不少人白白赚了好大一笔钱,心里已经对沈元彻感恩戴德,恨不得把他当成再生父母了。尤其是他旧日里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之前押沈元彻能中举,完全就是因为平时玩的好,再加上自己也不缺钱,所以便投了些银子。谁会知道沈元彻这家伙竟然真的运气这么好,看来以后还得跟着世子爷混才有前途!   虽然有不服气的口口声声说这是作弊,可这些话他们也只能私下发发牢骚,万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的。一来这么说会得罪秦.王府;二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贸然说人家舞弊,岂不是指着朝廷的鼻子骂那些考官连乡试都办不好吗?怎么瞧都是得罪人的话,他们就是想抱怨,也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抱怨。   这些话也没传到秦王妃耳中。   秦王妃如今满脑子都是儿子中举的喜事儿,一时间乐的都找不到北了。得知儿子中举之后,秦王妃第一时间便赶到宫中,跟太后娘娘说了此事,炫耀之意溢于言表。甚至于苏贵妃那儿她也过去显摆了,把苏贵妃烦的不行。   短短不过半日的功夫,宫中已经人尽皆知了。   秦王虽然嫌弃秦王妃失礼,但他心里也是有些得意。先不管这小子究竟是怎么通过乡试的、有没有那个叫顾准的孩子帮忙,起码就如今的结果来看,还是不错的。不过乡试都已经考过了,秦王便不准备让沈元彻在那儿继续呆着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秦王跟秦王妃商议了一番,决定写封信催儿子回来。   秦王都已经替儿子打算好了。姑且不论他究竟有没有这个天赋,既然都已经中了举人,那这科举肯定要要继续往下考的。他这段时间在京中好好搜寻几个名师,待了小子回来之后,便日日让这些老师们教他读书。他就不信,这般还不能教出个进士来!   秦王妃其实也挺想儿子的,于是二话不说的动了笔写了一封信,她也不说秦王给他请师父的事儿,只说他如今中了举,宫里京城已经人人都知晓了,如今大家都等着他回来,一同吃酒贺喜,宫里皇祖母也时常惦记着他,已不知唠叨到了多少回了云云……   写完信之后,夫妻对着烛火都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便让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去临安府了。   别的事先不说,总归先把人给弄回来。免得在外头呆久了,心都野了。   无独有偶,苏家老太爷也一封家书送去了临安府,再一次催促苏墨言返京。   三日后,鹿鸣宴。   此次乡试所有中举的读书人都被请了过来。不过来是来了这么多,可这么多举子中间总归是有一个主次之分的。   顾准这个解元自是不必说,他入场之后,段知府就把他叫到身边了,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他,姿态甚是亲近,像是看过自家子侄一般。其实本也差不多。段知府同李况是莫逆之交,顾准是李况的徒弟,他自然得维护一些,免得这些举人里头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他。读书人之间的机锋,从来都不会少。   再有便是苏墨言跟沈元彻,这两个出身不同,不管在哪儿都格外引人注意。   李周目睹段知府左边一个顾准,右边一个苏墨言,旁边还跟着沈元彻,在亭中安静对弈,仿佛视周边举子如无物,心里便嫉妒得不行。他是第三,与苏墨言跟顾准也不差到哪里去。为何他们能跟着段知府,自己却不能?   其实李周多少还是有些不知好歹。   段知府刚才已经叫过不少人上前说话,又让人作诗作画品鉴了一番,就连李周他也没落下,叫去跟前问了两句话,赠了一本书。   只是人都有喜好,李周跟其他两个比起来实在是不出彩,且性格沉闷,所以段知府只略跟他说了两句话便叫他离开了。   李周这儿倒也没沉寂多久,很快便有人找上他了。   只是这人来得并不让李周高兴。这来的人,正是之前跟李周一块儿吃饭的宋家公子。   宋公子也是举子,他来参加着鹿鸣宴,不是为了别的,单单就是冲着沈元彻来的。宋公子他娘舅是商户,生意做得不小,家里缺的不是钱是人脉。他娘舅一直想到京城做生意却没能找到机会。若是能跟秦王府世子爷搭上关系的话,这事儿没准能成。所以这两日宋公子给了李周不少好处。只可惜昨日摆宴的时候,李周没能请来沈元彻。   对此,李周的说辞是科考太累人,世子爷累得慌不愿意出门。这话宋公子也是信的,毕竟一场科考下来,他自己也觉得受不住,更何况金尊玉贵的秦.王府世子爷了。   本是这么想的,可今儿看到人之后,宋公子却疑惑了。   世子就活蹦乱跳的样子,实在很难叫人相信他在贡院里头受了什么大罪?既没有事儿,推脱不来便是李周办事不力。   宋公子走了过来,先发制人:“昨儿没请来,今儿既然见到了,你便再去请一次吧。”   李周有些为难:“世子爷不喜欢生人打扰。”   “我是生人,你可不是。走吧,刚好我见世子爷起身了,咱们过去说两句。”   宋公子说完,见李周还无动静,便拉下脸:“怎么,我请不动李大公子了?” 第107章 期待 回去过好日子了   李周退无可退。   他家中拮据, 如今已经连他进京科考的盘缠都出不起了。若是再不想想别的办法,大好前程便就此中断。李周也知道不该骗这些公子哥,有些事情一旦做了, 等到事情败露之后肯定不能落下什么好名声, 可不骗, 他还能怎么样呢?   托顾准的福, 他家的铺子已经倒了, 父亲也被气出了一身毛病。好在他的功名还在,如若不然,家中真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如今只是借着他们的名头捞一些钱财, 给自己挣一条后路,李周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就算真的有错,也是被人逼的。李周只想讨这些公子哥的好处,如今见他们苦苦相逼,心中不由得对这些人深恶痛绝起来。说什么家中富贵,到头来还不是要为送出去的那些银钱斤斤计较?若真的富贵到那个份上,何必在这逼他呢?   宋公子面带嘲弄在前面威胁, 李周不得不起身。   沈元彻确实嫌对弈太无趣, 他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也看不进去,偶尔出声想指点一番又会被段知府叫停,所以才出来溜达溜达看他们投壶。只是沈元彻还是站得远了些,他不爱跟这些不认识的人掺和到一块儿,只带着一个当归远远地边上看热闹。   李周跟宋公子就是这会儿过来的,   李周快走近的时候,忽然停下来同宋公子道:“我先上去跟世子爷说两句,世子爷脾气并不好, 不喜欢生人突然上去说话。若是得罪了他,你我都没有好处。”   宋公子端详片刻,似乎在思考他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人就在这儿,姓李的要是糊弄自己的话一眼也能看出来,于是宋公子点了点头,软下了态度:“你先去,好好替我引荐一下。”   “宋兄先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李周说着便自个儿上去了。   宋公子站在原地,目送他上前攀谈,眼神一下没落,全放在沈元彻身上了。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沈元彻也是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竟是李周,沈元彻顿时没了好脾气:“怎么是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李周知道自己做戏得做全套,所以又往前靠了两步。   沈元彻伸出折扇抵着他的肩膀,眼风下扫:“往后站点儿,别脏了我的眼睛。”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难听。   李周知道他对自己有偏见,哪怕心里再恼火此刻也只能忍着,嘴里说着完全不想干的话:“我见世子爷一直在此看投壶,怎么不亲自过去试一试?世子爷骑射功夫也是一绝,想必投壶断不差的。”   沈元彻终于拿正眼看了他一眼,不过仍不带多少善意,嘲讽道:“你倒是打听的挺仔细的。”   连他会骑射这件事情都知晓,这必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因着他的身份很对他花功夫的人不再少数,那些人不是为了钱来,就是为了利来,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眼前这个更是如此。   沈元彻今儿是过来参加鹿鸣宴的,可不希望自己的好心情被这么一个烂人给毁了,他说的也直接:“我不管你心里存着什么样的念头,赶紧都给我打消了。我是不屑于对你这样的人动手,可我身边的侍卫就不一定,聪明点儿的,赶紧滚远一些,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轻蔑的样子,叫李周火气又多了几分。   只是他如今的地位,除了忍耐也就只剩下忍耐。李周还是笑嘻嘻地将这些话照单全收,并道:“倒是我不识趣,打扰世子爷了,我这就走,还请世子爷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兴致。”   沈元彻连一个眼风都懒得给他。   李周笑着回了头,走了两步之后嘴角的笑意便维持不住了。   不多时,沈元彻将扇子丢给当归,冷冷地交代了一句:“回去给爷换把新的。”   当归立马应下。   却说那边李周回去之后也是一脸懊恼,欲言又止地看着宋公子。   宋公子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知道呢?刚才那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也在边上小心打量着,那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他没听见,可沈元彻那一脸的不耐烦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样事情若都能成的话,那只能说明秦.王府世子爷还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显然事情并非如此。   李周遗憾道:“宋兄,实在是对不住了。方才我跟世子爷说了您的事,世子爷怪我大包大揽,将我狠狠地批了一顿,还说下回若敢再犯,就要我好看。”   李周看着宋公子面色已然不好,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反正这些人送他的礼他都已经收到了,东西卖出去的话,来日也足够他上京赶考的盘缠。他本也没打算经营什么人脉,只是想做这一回的生意。东西既已到手,今儿的话也必得说清楚了,免得日后还惹什么风波。   “宋兄,实在是对不住您,我本以为世子爷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少会应承下这件事情,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事情给办成这样。我看世子爷今儿这般,是彻底恼了我。”   这话跟宋公子想象中的毫无差别。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呢?只怕李周这厮一开始就是在说大话。什么相熟,什么私交甚好,都是故意给自己充脸面的,没准世子爷跟前压根没把他当什么正经人!   可恨自己竟然真信了他这些狂言。   宋公子如今看着他这张脸就觉得厌恶,他也不端着了,直接撕破了脸:“怪你做什么,怪我自己眼瞎心盲,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世子爷的眼。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也不会寻我们了,好自为之!”   宋公子嫌恶地拂袖转身。   他今儿可是被恶心坏了,想到李周因为这件事情在他们这群公子哥面前混的如鱼得水,他心里就不痛快。   今儿回去,一定要跟他们好好说说今天的事情。得罪了他们,往后临安府,再不会有李周的立锥之地!   李周见他气冲冲地离开,虽然不痛快,但也了结了一桩是非。   鹿鸣宴之后,顾准这个解元的名头传的更为响亮了。解元并不罕见,但是被知府大人如此厚待的解元可不常有。不少人还打听出来顾准师从李叔寒,这位虽说如今被左迁至盐官县,但也是进士出身,名门之后,如今便是再落魄,也是富庶一方的盐官县知县。   背后有这样的先生,也难怪人家得段知府青眼了。   冷不丁出了名之后,等着顾准的便是数不尽的请帖邀约了。   这些都跟李周毫无关系。   他这回名次虽也不错,但他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好比沈元彻的身份再高,在这临安府内,其实也抵不过府城里头的那些权势之家的公子们。李周恰恰是把这些人给得罪透了。   一连几日,李周前去会友都吃了个闭门羹。不仅如此,外头还有人放出风声,说此次那些押输了的人之所以输的精光,完全是因为李周不中用。还有人将他家铺子破产的事情也翻了出来,并归结于李周周运气不好,命中带衰。   事情都是捕风捉影,可架不住有人愿意信。一来二去,李周在寻常人的眼中也变得犹如一坨狗屎了,臭不可闻。哪怕读书再厉害,运道不好,也绝对翻不了身。   旁人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免得沾上了他的倒霉气。   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李周也不可避免的变成了孤家寡人。   李周只能暂时蛰伏起来。他听着外头对他的非议,心里想的却是等有朝一日他高中进士当了官,一定要回过头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人。不过是拿了他们一点东西,非得逼得他连最后一点名声都不剩了,真是恶毒至极。   李周的事,除了他自己其实没人在意。好比顾准,他从来也没有注意到外头人是怎么李周的,毕竟别人的名声好与坏,跟他也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一封书信寄回去,同他师父师娘道明了缘由后,便安心待在府城配廉老将军练武了。   准确来说,是看廉老将军跟韩将军两个人比划,他自己则坐在旁边默默观看。   不得不说,看高手过招亦是一种享受。   顾准想到自己那点的脚功夫,跟他们比起来,不过就是花拳绣腿。顾准觉得他大概这辈子也练不了武了,天生就不适合练武的人,要求再高,师傅再厉害也没用。   系统觉得也是。   上辈子顾准过的那么苦,多少次在死人堆里面爬起来也没见到他强壮几分,后期不还是一副文弱的样子?这人天生就是个读书的料,别的方面……真不行。   这般待了两日,推了无数的请帖,这一日,苏墨言跟沈元彻却突然登门了。   因顾准在家中,廉老将军才没把他们扫地出门。   他俩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单纯是为了辞行的。如今乡试结束,苏墨言便是再想留下来也没有了理由。至于沈元彻,他觉得要不了两个月就能在京城里都看到顾准,所以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他这次回去不仅没有什么离愁别绪,反而满心期待。甫一见面,沈元彻便同顾准炫耀:   “我母妃才给我写了信过来,催我回京办喜酒。看他们这样子也知道,这回回京必是有大好的日子等着我!”   顶着一个解元的名头归京,从此以后,他便能无法无天了! 第108章 赐婚 二皇子定下婚事   顾准看沈元彻这笑魇如花的蠢样子, 心里盘算着还是不要把自己的猜测跟他说好了。   此去京城,酒席自然是会有的,恭贺也自然会有的, 但是好过的日子却未必会有。就算有, 也不过只好一时。顾准虽没有见过秦王, 但是从沈元彻时不时的抱怨当中也早就对秦王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这位王爷大概是个独断专行的, 对着沈元彻的时候尤为独断。沈元彻如今已经中了举人, 他估摸着按照秦王的意思,是想让他再进一步的。只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先告诉这憨了,等他如今回去再发现这件事, 惊喜……岂不是来的更大?   顾准拍了两下沈元彻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你也好自为之吧。”   “我是回京城享福的, 又不是回去受罪的,你怎么还跟我说起了这样的话?”   顾准笑了:“是不是享福,等你回了京城之后才知道。”   沈元彻对此却是信心满满:“我自己的母妃我还能不知道吗?便是我打猎的时候多得了几只猎物,她都恨不得嚷嚷的人尽皆知了,这回我可是高中举人,想必她早已经望眼欲穿了。还有我家那些长辈, 平日里对我最为优待, 此番回去,我必定是宫里宫外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你觉得是就是。   顾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元彻却开始吹嘘起来了。他今儿高兴,说起话来也是顾头不顾尾的,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甚至还扬言到时候派一只人过来接顾准入京。   顾准怕他真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回头秦王找他麻烦就不好了, 所以赶往让他止住这么可怕的念头:“我有韩将军陪我一块儿便够了,你还是消停一点吧。可别我人还没到,秦王便先对我存了不满。”   “怎么可能?”沈元彻拧着眉头,顾准跟他之前交的那些朋友又不一样。   沈元彻觉得,他父王肯定喜欢顾准这样的。   他还想再说,不过顾准已经不想跟他继续瞎扯了,转头就跟苏墨言约好了两个月后在京城相见。   沈元彻看得酸得不行,愣是挤过来,强行给自己加了不少话。   顾准对此也早就习惯了。   分别的时候,顾准把他们送出了廉府。两人打算一道回京,定的是明儿一早。这次分开之后,少说也得两个多月才能再见。   苏墨言上了马车之后,复又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   顾准站在门前,见状冲着马车那边微微挥了挥手。   苏墨言点头示意,好半天才缓缓放下了车帘   就这么离开,他其实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京城不比盐官县,在盐官县的时候,他只是苏墨言,没有其他任何一重身份,所以他才能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交朋友,也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同李大人请教。可一旦回了京城,他便得重新做回苏家三公子。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针锋,他们苏家身涉其中,苏墨言自认从未掺和过此事,也不屑于搀和这些事情,但有些事情仍然摆脱不了。只要他还是苏家的子弟,便不能理直气壮地说那些事情都与他不相干。毕竟苏家生养他一场,他也是苏家恩惠,实在不无辜。   顾准与太子交好,苏墨言看得出来,事实上,苏墨言也觉得太子比起二皇子来更适合当储君。但是苏家不这么想。来日顾准入京,早晚都会因为夺嫡一事与苏家还有二皇子对上。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马车渐行渐远,可车上的苏墨言却久久没有理清头绪。   若是可以,他宁愿不回京城。   京城这边,也实在说不上有多平静。自打太子从盐官县归来之后,太子与二皇子一派的斗争也就被搬到了明面上。也不知太子在外头经历了什么,这次回来之后,态度却比以往不知强硬了多少。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太子有了脾气之后,身边的支持者反而越来越多了。谁也不喜欢一个耳根子软的君主。   两派争锋,总会牵连到一些无辜的人。   沈令仪听说最近朝堂都在议论二皇子的婚事,还拿这儿跟好友打趣儿呢。   沈令仪的好友乃荣宁侯府的大姑娘宁玉姝宁三娘。宁三娘乃荣宁侯府长房嫡女,照理来说,身份在一众姊妹中应该最为尊贵,可偏偏她父亲早亡,宁三娘又没有兄弟,这爵位最后也就落在了他叔叔头上。爵位一降就是三级,如今荣宁侯府之所以还是叫侯府,完全是有一位老夫人撑撑着,不过府上早已名存实亡了。   且老夫人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许多事情也管不住了。早些年府上的人还碍于老夫人的威严对宁三娘多有照顾,如今老夫人不管事儿,宁三娘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了。若不是有沈令仪在旁边照看,只怕她叔叔一家早把她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沈令仪她是旧相识,多年来情分不减。沈令仪就只有宁三娘这么一个真心朋友。所以时常跟她说起宫里头的事,最近说的最多的就是二皇子:   “我看我那位二皇兄就是挑人挑花了眼睛,京城里头那么多的大家闺秀,偏偏他一个都看不上眼。”   宁三娘想到宫宴上的惊鸿一瞥,忍不住开口替二皇子说了一句话:“以二皇子的才情样貌,挑剔一些也是应该的。”   沈令仪倒也没有反驳。   她从来也不在意太子与二皇子的是非,所以这两个兄长在她看来都是差不多的,沈令仪也从未在旁人面前说过二皇子不好,她对二皇子没有什么恶感,唯一不痛快的,是他看上的姑娘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沈令仪道:“话虽如此,可这般挑三拣四的实在不妥,仿佛京城里的姑娘活该被他们挑似的。”   自己就是皇家人,沈令仪对皇家的事情可谓再清楚不过了。谁还没有个风光的时候,可世事无常,起起落落,谁能保证一辈子都能如此风光呢?她对二皇子与太子针锋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二皇子实在太高调了些,有时候高调未必是什么好事。   才说了两句话,外头忽然来了丫鬟。   来得是宁三娘的丫鬟,行走之间脸上还透着一股狂喜。   刚进屋子,脚都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赶忙道:“姑娘大喜,圣上已经下了圣旨,将姑娘许给二皇子做皇子妃!”   “什么?!”   宁三娘飞快地同沈令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沈令仪忙问:“可还打听出了别的?”   丫鬟摇了摇头:“宣旨的天使刚刚才走。老夫人欢喜得不行,让我赶紧请姑娘去上房说话。”   “真没说别的?”   丫鬟不解地摇摇头:“没有。”   宁三娘咬了咬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该如何自处。她有自知之明,虽说心里对二皇子有股朦朦胧胧的好感,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断然入不了二皇子跟苏贵妃的眼。这圣旨来的诡异,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宁家忙着贺喜,老太太虽说着让沈令仪留下,但沈令仪怎好打扰他们一家人,忙道自己要去探望皇祖母,便同宁三娘告了别。   出去之后,沈令仪心中也乱糟糟的。   她并未回宫,反倒让丫鬟打听此事缘由。   半日过后,沈令仪方才弄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   太子与二皇子相争,并非仅仅两个人的事,如今太子因为新法制盐一事得圣上重用,声望渐长,就连程相也隐隐有支持太子的迹象。此次二皇子与宁三娘的婚事,正是程相一手撮合。   沈令仪听闻,半晌不曾出声。   二皇子便是再好,也不是什么良配。不说别的,单单就是那个王家姑娘,便叫沈令仪担心起了自家好友往后的日子。沈令仪自幼受宠,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她也说不上怪谁,只是心疼遭了无妄之灾的好友。宁家阖府高兴,她却半点笑不出来。以苏贵妃的性子,焉能喜欢这样不能给儿子半点助力的儿媳?   事实也一如沈令仪所料。   皇上下完圣旨之后便后悔了,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上了。待程相走后,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皇上不由得太了一口气。   他的清闲日子估计就此到头了。   果不其然,苏贵妃听到风声之后就立马过来哭诉,哭的皇上脑仁子疼。   可旨意都已经下了,皇上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一时糊涂就这么轻易的把儿子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哪怕是件错事,他如今都是对的,皇上于是冷着心肠不去看苏贵妃,道:“那宁家姑娘温顺大方,虽然出生是低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侯府嫡女。”   “那侯府如今都不是她家的了!”苏贵妃咬牙。   “不论怎么说,她父亲都是忠烈之士,皇室从前没有对她有所补偿,如今许她做皇子妃,也是为了告诉那些领兵作战的将士们,朝廷万万不会亏待了他们。”皇上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你们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如今朕挑的便很是不错。人家父亲是为国殉身,往后便是入了二皇子府,你跟老二也须得善待于她,不能让她受了丝毫的委屈,知道了吗?”   苏贵妃:“……!”   她恨不得甩一巴掌过去,可恨她没这个胆子。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如今最委屈的不是他们母子二人吗? 第109章 回家 状元势在必得   反正圣旨都已经搬出去了, 此事再没有后悔的余地。哪怕皇上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可他也不会透露丝毫后悔的意思。这要是苏贵妃知道他后悔了, 肯定更加胡搅蛮缠, 逼着他将这圣旨收回去?若真收回去的话, 往后他的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程相的不对。   把苏贵妃赶走之后, 皇上独自生着闷气。   程相为什么这么做,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无非就是觉得老二势大,已经压过太子的风头了,所以想要借着婚事的名头压一压。皇上也不是真糊涂, 所以好多事情他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应下来。左右这次的事儿确实是对不住老二,皇上思来想去, 便又赏赐了不少东西送去荣宁侯府,算是给苏贵妃还有老二一个交待了。   且不说荣宁侯府一大家子说到这些东西有多高兴,苏贵妃那儿却气的半日都没有吃东西。末了,她还不死心的去找了太后,想让太后帮着说说情,看看这个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太后哪儿会应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平常就是万事不管, 求到她头上, 那注定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太后也懒得打太极了,她可不想苏贵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她这长乐宫来烦她,所以太后直截了当地就拒绝了:   “圣旨竟然都已经下了,哀家劝你还是不要再折腾了。这次婚事定得匆忙,你与其在这怨天尤人,还不如去皇上那儿给老二多讨些好处来。”   苏贵妃听得一肚子不痛快:“难道真就让她当这皇子妃?一介孤女,怎配堂堂皇子啊?”   一介孤女?   沈令仪刚好这会走了进来,听了这话顿时心里膈应极了。   她匆匆进门, 依着礼数给苏贵妃行了个礼后,便不轻不重地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这位宁姑娘也是有亲人的,且她生母犹在,如何算得上是孤女?”   苏贵妃有些口不择言:“即便不是,她也配不元灏。”   沈令仪也没了什么好脸色:“配不配得上咱们说了都不算,只有皇伯父说了算。这圣旨是皇伯父下的,明若不满去求他便是,何故来烦皇祖母呢?”   再者说来,三娘也未必愿意嫁进皇子府,别人也是被迫领了旨意,这母子俩倒是先嫌弃上了,什么道理?   苏贵妃正想呵斥,可仅有的一丝理智让她想起来眼前这一位不是一般人。得罪了她等于得罪了太后,不值得。   苏贵妃只能暂且忍着,只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不是自家出了事,自然能心平气和的说着风凉话。是我不该来的,母后,今儿您便当什么话也没听到,我宫里还有事儿,便先回去了,失礼了。”   说罢,苏贵妃便福了福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令仪瞧了瞧太后,又从她脸上看出了些许无奈。   “这个苏贵妃……”太后欲言又止。   在太后看来,这婚事也有一些不妥。   宁家那个孩子她也是见过的,样样都好,唯独命苦了一些,若她父亲还在的话,这婚事倒也未尝不可。只可惜她早早的没了亲生父亲,如今便是顶着侯门嫡女的身份,也没多少人真把她当一回事儿。这种婚事往后若是成了的话,依着苏贵妃这跋扈的性子,宁家姑娘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可怜了那姑娘了。   圣上次婚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之前人们大家都在观摩究竟是谁能当上二皇子妃,那些有着凌云志从龙心的,已经早早盘算起了自家有什么适龄的女孩,若是能够得二皇子看中,说不定自家以后还能一飞冲天。只可惜,盼来盼去,就盼了这么个结果。   之前没被二皇子挑中的人家,听闻此事心头一阵痛快。他们虽然不敢说什么,可心里也觉得这母子俩是活该。鼻孔长在眼睛上,不拿正眼看人,早晚都会遭报应,   这不,报应来了。   有这么一个皇子妃,注定得不到娘家半点助力,这对心高气傲的苏贵妃母子俩来说,可谓是个不小的打击。要不怎么说活该呢,早点把姿态放的低一些,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王素娘也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且还是沈元灏亲自派人过来同她解释的。   沈元灏本意是怕心上人因此生气,所以特意过来解释。不料王素娘听闻此事之后反倒放了心。   从前苏贵妃最不待见的怕就是她了,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这怕那份不待见早已转变了对象。跟那什么荣宁侯府嫡女比起来,她好歹背后还有一个疼她亲爹依靠。   况且,这婚事还是圣上硬塞给二皇子的。   二皇子的个性王素娘是知道的,最不喜欢旁人替他做主。如今被迫赐婚,想想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喜欢这宁姑娘。既不得宠,往后变更没有底气与她抗衡。但愿这位宁姑娘能知趣了一点,否则,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素娘如今又盼着他们两人早早成亲,自己也好赶紧去心上人身边日日陪伴。如今分隔两地,连见面都难,许多事情若想谋划的话委实是不方便。   外头的流言蜚语都动弹不得宁三娘。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一开始确实因为这桩婚事受了不小的惊吓。可后来看到圣上赏赐之后,宁三娘忽然安定了不少,起码这种婚事圣上还是赞同的。只要圣上认定这桩婚事,往后无论是与苏贵妃还是同二皇子相处,她都有底气些。且宁三娘心中对二皇子依旧存着些许期盼,不愿将他想的那般不堪。   婚期不远,如今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与其整天怨天尤人,还不如多绣一点嫁衣,多想想往后应该怎么过?   临安府里头,打沈元彻与苏墨言启程之后,顾准几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他们在路上的信。收到第三封信的时候,顾准便打算回家了。   他在这儿前前后后待了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该是时候回去了。此番回去之后,想必师傅还有不少东西要教导他,上次听系统话里的意思,也是存着不少题目想让他做。   总归回去的时候是没得闲的。   对于顾准的离开,廉府里头的人都舍不得。尤其是德叔,他比廉江州还舍不得顾准,恨不得顾准就是他们家人一般。   将顾准送出府去的那会儿,德叔还在那边唉声叹气。   顾准听着心里竟也觉得怪难受的,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还是廉老将军骂了他一句:“你个老货,差不多得了。”   德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都是为了谁呀?要不是怕他们家老爷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他也不至于这般不想让顾准离开。   廉江州的一句话,弄得德叔也很没面子,后面虽说舍不得,但也没有强拉着顾准了。   顾准本来心头的那点离愁别绪,因为这么一个小变故全给打消了,弄得哭笑不得。   还跟上回一样,他几乎是空着一张马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满满当当。且廉江州知道这回必定是三五年见不到人,于是自己也准备上了,之前给了顾准一张弓,如今又给了一把佩剑。按他的话来说,即便顾着那三脚猫的功夫打不倒别人,带着这把剑多少可以威慑一下对方。他的顾准也就这点要求了,不指望他能做得更多。   顾准也郑重地收下了廉老将军的心意。   甭管心里如何感慨,该走的人总归是要走的。   顾准坐上了马车,一路往盐官县赶去,徒留下廉府门口的几个人在后头远远儿地看着。   待马车彻底看不见,廉江州才收回目光,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府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儿的府里面冷清的可怕。院子还是那样的院子,院里头的桃树挂满了桃子,恍惚间又想起了顾准说的什么桃花酿,当时还说要酿给他喝的。如今看来,只怕他是没这个口福了。   习惯了多一个人之后,猛然间人不见了,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廉江州在院中稍站片刻,待适应了这份清冷,才吩咐德叔:“闭门谢客吧。”   德叔心里一叹,没什么精神地去将门扣上了。   顾准的马车一路疾行,早上出门,晚上快要天黑的时候才终于到了盐官县县城。   他未曾回家,先去了官舍。   李况算是时辰也知道他该回来,早让人备好了晚膳。才下了值便看到自家弟子从外头赶回来,李况难得情绪外露,对着顾准连连说了几个好。   顾准知道,这是自己高中解元的夸奖。   虽然简短,但对他师父来说已经算是难得了。   顾准这风尘仆仆地,刚一进屋,便看到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的一双弟弟妹妹从李夫人那儿跑了过来,一右一左地扑在他腿边。看到后面的韩斯年,两个小家伙也只是乖巧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凑过去抱了抱他,然后又回到顾准跟前。   顾长乐促狭,嘴里叫着“解元哥哥。”   李夫人看得也笑弯了眼,顾准中举,还得了解元,她心里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时想起前两日的事儿,指着丈夫跟顾准道:“你甫一中举,你师父便让人打听到了消息,给整个府衙盐场那边都发了果子跟鸡蛋,又写了几封信回京城,那张狂样子你是没见着,忒没定力了。”   顾准想到那场面,也不由得笑了笑。   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师父。   李况恼羞成怒,怪李夫人揭了他的短:“胡说八道,我不过就是按着礼数来,有什么好张狂的?他如今还只是个解元,又不是状元,早着呢。”   李夫人倒也没有再埋汰他了,只是心里却想着中了一个解元就已经高兴成这样,往日若真的中了状元,还知道要显摆成什么样子。   不过说起状元,倒是勾起了李况的一些心思。   他让丫鬟端水来给顾准洗漱。洗完了边让他坐下吃饭,可才没吃两口呢,他便说上了:   “你明儿一早起早点儿,这段时间我处理公文,你就在旁边看着,多学着点儿,保准以后能用得到。”   真要考状元的话,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李况是不会手软的。   “再过两个月你便要去京城赶考了,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若真想学点东西,便得辛苦些了。按着你的如今的学问,高中进士虽有些难处却也不是没有可能。总归星星的跟着我后头学,多学一点是一点,来日也不至于考得太差,没脸见人。”   教训是这样教训的,只是李况心里想的却是,那状元的名头他势在必得。   不对,是他弟子势在必得! 第110章 风光 今时不同往日   晚上接兄妹俩回去之后, 顾准便发现屋子里早已经被人打扫过了。   顾长乐牵着他的手,道:“师娘知道哥哥要回来,今儿早上就叫金巧姐姐把屋子给打扫干净了。”   顾准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师娘对咱们家好, 往后你也得好好听师娘的话。”   “我知道, 我跟二哥最贴心了。”   顾准却觉得长乐的性子越来越臭屁了。   养在师娘身边, 长乐好像开朗了不少, 长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顾准想到刚才自己回来的时候, 长安也就是一开始凑过来黏糊了一阵子,之后一直都是不近不远地跟在他后面,很矜持的模样。   顾准这会儿忽然想起来, 自己还带了不少东西,于是赶紧跟韩将军一块把马车上的东西给卸了下来。他从府城带回来的东西不少, 给兄妹俩的都是些吃的玩的。   就算再沉稳的顾长安,看到这些木质的小弓和小剑也不由得两眼放光,瞬间走不动道了。   顾准知道他向来懂事,却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东西你自己玩可以,莫要伤人。”   “我省得。”顾长安比划了两下,立马应道。   他跟着韩斯年一块做过不少竹制品, 知道这种木头竹子做的东西有时候也是挺伤人的, 自然不会拿出去胡乱用。   不过没多久顾长安就看到了一把真剑。   他稀罕地摸了摸,问:“哥哥,这把剑你会耍吗?”   顾准:“……”   他不会,但是韩斯年会。   这么一会儿的沉默,顾长安却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是不会追问让自己哥哥觉得尴尬的事儿,所以也就当做没看到那把漂亮的宝剑一般,继续捣鼓自己木剑了。   顾准想了想还是把那把宝剑挂在了屋子里头。这么漂亮的剑,若不挂着实在可惜。   上面还悬着一颗宝石, 掂量着也挺重,挂在这儿说不定能辟邪。但是后定居了之后,再把它放到家里供着,如此才不委屈了它。   谁也没将这把剑放在心上。只有韩斯年偶尔路过地方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心痛一阵。这宝剑可是跟着老将军上阵杀敌过的,不知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如今却只能放在这儿辟邪用了。   ……暴殄天物。   翌日,顾准将他从府城带过来的东西都分成好几份,给各处都送过去了。给他师娘当然是最好的,顾准惦记着师娘替他带了这么长时间的双胞胎,所以每每遇上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她。   送完了礼,李况便同他商议要不要摆一场宴席。这年头中举本就是一桩稀罕事儿,更何况顾准此次还是高中解元。他先前给旁人上的那些果子也不过只是个意思,正经酒席还得等到顾总回来的时候才能办。   李况有心热闹热闹,顾准自然不会叫他失望。反正他如今手头也不缺钱,索性在城里面摆了一次,摆过之后打算再回乡邀请一次。   这一日日的花钱真如流水一般,惹得韩斯年痛心不已。   照这么个花法,何时才能在京城里头买到宅子?   顾准不缺钱,便不会想着要省钱。韩斯年几次欲言又止,顾准都没注意到,该花的地方仍旧花得痛快。摆在县城里头的那一场酒席,来的客人里头还有不少顾准从未见过的,也亲自上门送了贺礼。也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想上门来讨一杯喜酒喝。   李况对这些人的做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顾准只管放心收下,谅他们也不敢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真有那等不怀好意的人,李况也不会让他们出现在酒席上。   韩斯年看到那些人带的礼物过后,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有了这些贺礼,花出去的钱多少能挣回来了。   作为顾准曾经的好友,邓季文自然也被请过来了。张先生带的这些弟子们都坐在一桌。   顾准前来敬酒的时候,张先生也高兴得多喝了两杯,拉着顾准说起自己前两日刚得的画。   邓季文在旁边听着挺不是滋味儿的。他感觉自己如今跟顾准的关系还比不得张先生,可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怪不得顾准。他们俩渐行渐远,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了,主动与顾准断了不少的联系。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不服气,外加上有些埋怨。凭什么从前他跟顾着形影不离,可来了那什么不知所谓的秦.王府世子爷还有苏家的三公子之后,他反倒还得往后排了?   邓季文越想心里越是憋屈,所以才渐渐不愿意搭理顾准。而等到他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如今人家更是直接高中的解元,而他却连乡试都没有参加。眼下同坐一桌,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更为悬殊,也更胖邓季文觉得挫败。他仿佛把好好的日子过得一团糟,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功名没得到就算了,连朋友也丢掉了一个。   邓季文连着灌了几杯闷酒,张先生以为他是后悔了,便出言安慰:“你如今火候不到,即便此次参加会试也未必能考中举人。不过你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接下来两三年刻苦一些,考中举人那是迟早的事儿。”   顾准走后,邓季文便是张先生主要的培养对象。张先生对邓季文的天赋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对方底子太薄,跟顾准那是完全没得比,所以他才建议邓季文不要参加此次乡试。   邓季文咕哝了一句:“我没想这些。”   “那怎么闷闷不乐的?今儿是顾准的好日子,你素来同他关系要好,方才他来敬酒的时候,你怎么也不陪着喝两杯?这也就罢了,待会儿酒宴过后,你可得好好同他说些话,好好的朋友可不能生分了。”   邓季文听着这些更觉得闹心。可要他现在回头去找顾准,他又哪里拉得下这个脸来?   酒宴结束之后邓季文都没过去跟顾准多说一句话。这事儿要是放在沈元彻身上,那根本不算是个事儿。可邓季文不同,他内敛且爱多想,又极好面子,自尊心强得厉害,实在做不出主动示好。这份不好意思在顾准给他送了两本书之后更甚几分,邓季文甚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离开许久之后脸上都还是涨红一片,又羞愧又觉得不堪。   他觉得自己往后更没脸面见顾准了。   顾准可不知道就送了几本书而已,邓季文心里便想的东西这么多。顾准只是单纯的觉得,虽说如今两个人关系大了,但是该帮一把的时候还是得帮。   这日过后,顾准便要准备杏林村里的酒席了。   其实有吴婶子一家照看着,顾准压根也没有烦过神。吴婶子是个好心肠的,你对她一分好,她便要回十分。顾准从府城回来之后给吴家送了些礼,吴婶子自觉拿了人家的东西,就一定要把这酒席办得风风光光的。   她人缘好,加之顾准这回也确实长脸,所以酒席那日,周边村子里头认识的人都跑过来吃酒了。   好在酒桌都是在大院子里头露天摆着的,要不然还真坐不了这么多的人。这方圆好几里的人家,除了顾永宁一家,能来的都过来了。   顾永宁是不敢来。   高崇德被砍了脑袋之后,这老人家自己吓自己,吓出了一身的毛病。如今听说顾准中了解元,他更是连门都不敢出了,打算先在家里避一避风头。   真是世事无常啊,从前他仗着自己是村正,仗着背后有高家依靠,从不将顾准放在眼中,如今时过境迁,他反倒先畏惧起了。   家中小孙儿还在嚷嚷着要去吃酒,被顾永宁毫不留情的了一声,骂的他没有了声音。   顾金生趴在窗口,虽看不见什么,却能听到那边的欢声笑语。他心里羡慕极了,这酒席上的香味儿顺着风飘到窗口,可把他给馋坏了。   真是可惜,要不是他爷爷不让他去,他真想上去讨口吃的。家里多久都没见荤腥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竟然不能出门,可真是愁死他了。顾金生早就忘记自己家是为什么跟顾准结怨了,只遗憾自己不能吃到肉。   酒宴当中,顾准扫过一眼便也知道顾永宁一家没来。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他也不愿意深究。   这乡里的酒席比县城里头的远要热闹许多。不过他们闹他们的,顾准却没应承什么。他之所以过来办酒席,完全是因为村庄还有吴婶子一家,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回来。   这些人对他的恭维,顾准也就听听而已,并未入心。就连酒席过后,新村正吴用说要给顾准立牌坊他都没同意。   顾准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往后若无需要,他是不会回来的。   顾准这边忙着应酬,顾长安兄妹俩也有各自的应酬。两个小孩儿这回回来待遇可大不相同了,以往没有孩子愿意搭理他们,这一回身边却围了不少,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其实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念头呢,他们只是单纯地觉得顾长安兄妹俩手里头的东西太新奇了、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心里羡慕的不行,所以便围着不肯走,想要见一见世面。   吴用看到自家小子也跟在顾长安屁股后面,眼馋他的小弓箭眼馋都不肯走,于是笑着同顾准道:“长安跟我们家那臭小子相处的还是不错的。”   顾准回头看了一眼,见兄妹俩乖乖玩耍没被欺负,也就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却让吴用又生出许许多多的话了。分明关系不亲厚,却愣是摆出一副比吴婶子还要关心顾准的架势。后头失了分寸,竟然问起婚嫁的事情来,被吴婶子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方才作罢。   可惜了,他还挺想把家里的小女儿嫁到顾准家的。   顾准见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恍惚间。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回过头想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举人,就能让他们奉承至此,但日后真做了官,还不知会不会把他捧到天上去。微末小官儿都有人捧,这么一想,也不奇怪那些小官们会仗势欺人。   留在顾准在村中摆酒的同一日,京城里头的秦.王府的酒席也才刚刚作罢。今日最得意的莫过于沈元彻了,他因为举人这层身份,可是狠狠地在酒席里头出了一回风头。方才在外院被那些人恭维的有些飘飘然,沈元彻听着那些好听的话,瞬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起来,于是又提笔北顾准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在京城里头是如何如何威风,如何如何受欢迎云云……   不想信刚写上叫人送出去,那边秦王却威风凛凛地上了门。   沈元彻刚叫了他一声便被打断:   “兔崽子,在书房里头折腾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拜见你的师父们!”   沈元彻懵了。   师父,哪儿来的师父? 第111章 父子 悲催的沈元彻   沈元彻被眼前的情形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书房外头站着好几个生人, 一字排开,足足有五人之众,个个看着都不好惹。沈元彻看到他们比看到李况还要头皮发麻。这几个先生光是看面相就知其必定凶残, 都还没有说话呢, 便先板着一张脸, 耷拉着眼皮皮瞅着他, 叫人心里慎的慌。   对着这么五个人, 沈元彻站都站不稳。   秦王却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瞧瞧,这都还没有开始教呢,人就先被震慑住了, 不错,看来这次的人都请对了, 秦王直起了腰身,道:“这几位先生都是我替你延请的名师。明年春上你也是要考进士的人了,这几个月就待在家里头,跟着师傅学习,外头那些狐朋狗友也不要去见了,还是考科举来的重要。”   为首的一个师父对着秦王拱了拱手, 对于秦王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科举入仕表示赞赏:“秦王一片爱子之心, 实在叫人钦佩。”   钦佩?钦佩啥?糊涂蛋一个!沈元彻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这都还没当上老师呢,就开始摆起了老师的谱。   他也不是那么好摆弄的,当即喷道:“我不学,我也不会考。当初说的好好的,考中了秀才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后来等我考中了秀才,你们又贪心想让我考举人,如今举人也考回来了, 竟还异想天开想让我考进士,你也不看看你儿子我究竟有几分的能耐?!人家寒窗苦读几十年也未必能考中一个进士,我便是走再大的狗屎运,难道还能强过他们不成?做梦也得有个限度,这青天白日梦有什么好做的?”   秦王不悦道:“所以如今就让你跟着师父学。把学问都给学透了,自然就不是做梦了。勤能补拙,笨鸟先飞,这话本王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不记得?”   说谁笨呢!   沈元彻炸了,合着刚才他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说的:“我说了我不想考科举!”   “这次你考也得考,不考也得考,师父我已经给你请过来了,倘若你敢使性子不听话,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沈元彻气的嘴巴都歪了,往椅子上一摊,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想打就打吧,最好直接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秦王气得直接抬起了巴掌,想要给这逆子一个教训。   可旁边几个师父也不是没眼色的,立马就拦了下来:“王爷何处动怒?世子爷这是一时没想清楚,您让他多想两天便是了。”   另一个师父已经开始对着沈元彻谆谆教导了:“世子爷,我说句不该说的,即便您是皇亲贵胄,可这科举能参加的还是得参加几回,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只要你肯努力一些,早晚都能中进士。靠着自个儿堂堂正正地考进去,来日才不会落人口舌。”   “正是。我听王爷说世子爷好武,这是如今武将不易当,世子爷还是好生读书才是正理。”   这刻板的说教,听了沈元彻都吐了:“滚滚滚,都给我滚一点儿去。”   秦王气的没忍住,直接踹了他一脚:“混账东西,你真想气死老子!”   沈元彻不服,反唇相讥:“分明是你想气死我!”   父子俩不欢而散。   而后,这些师父也被沈元彻赶出了院子。对于他父王扬言要打断他的腿,沈元彻也没怎么当做一回事。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因为考中了一个举人,在京城里头名声还算不错,不少人都觉得他洗心革面,浪子回头,就好像只要考中举人,什么错处都能弥补一般,一时间对他满是赞赏。尽管沈元彻从不觉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可对着这一片夸赞,他也没法不高兴。外头人人都在夸他,若他父皇这时候真打断他的腿,回头流言中伤的就是他父王。   哪怕外人的话没有多少威慑力,可他皇祖母、皇伯父还有母妃也不会放任不管的。总之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不会考科举,就是不愿意跟着这几个该死的师父读书!   沈元彻转过头就叫人给宫里递了话,先后跟皇上还有太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是个不要脸的,对着太后的时候差点没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知道老人家不忍心看他受罪,于是放下狠话:“若父王真要请那些师父,那就等于断了我的活路,孙儿还不如不活了。”   太后差点被他这一句话给气坏了,就连沈令仪听着也颇为头疼。她这位堂兄,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沈令仪怕他把太后气坏了,于是道:“堂兄你也少说两句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跟着那几个师父学。我看他们就不顺眼,什么阿猫阿狗的人物都配当本世子的先生了,本世子之前的先生可是李大人,他们又算什么,反正我就不去学!”   太后嘴里叫着“孽障”,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把秦王就被叫去了长乐宫来一顿批。   太后其实本也不想管这件事情,毕竟当老子的管教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此时秦王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就是盼着儿子好罢了,虽然行事过激,但是初衷还是好的。可谁让沈元彻偏偏跑到她这儿来闹了一场呢,太后又是个心软的,只能插手让,秦王暂且将那几个先生给退了。   回府之后,沈元彻还挺洋洋得意,尤其是第二天不见那几个师父,他就更得意了。   对此,秦王也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其他的。   于是乎,沈元彻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秦王把几个师傅遣散了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想了半天,于是想出了个主意——他决定亲自教导儿子功课。   宫里的两位不是让他不要逼得太过吗?行,那他就不找师傅了,他亲自上父亲教儿子,总归是天经地义的吧。秦王的法子简单且粗暴,就是将几个师父交代下来的书买回来,而后全逼着沈元彻一本一本地背,美其名曰,缓和父子关系。   他这个当老子的都亲自上阵教导儿子了,这回总没人会说什么了吧?谁还能拦着他们父子俩亲近呢?   沈元彻目瞪口呆。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父王换了一个法子。虽然没有说要逼他考科举,但是所作所为无不彰显他背后险恶的用心。他也忍不住跑去宫里告了状,结果等到太后派人过来问话的时候秦王却半点不慌。毕竟他有了准备,三两句就把宫里头的人打趴回去了。   太后虽然也不想自己孙儿受苦。但听到宫人回话说,如今秦王下了值就跑去儿子那边,休息的时候一天有半都带着儿子的书房里头,父子见面的时间比以前不知多了多少倍。太后知道他们父子关系差,也想借着这件事情看看秦王能不能回心转意,所以便当做不知这件事情,随他们父子闹去了。   这一仗,秦王大获全胜。   等沈元彻再看一下他父王的时候,便看到他父王笑得更加“和蔼”了。   “方才没背出来的那两篇文章,每篇抄二十遍。”秦王吩咐。   沈元彻满脸错愕,二十遍?!   秦王继续:“仔细抄去吧,抄不完不许午膳!”   说完,秦王又警告了一句:“这回你便是告到皇上跟前,告到太后跟前也不顶用了,老子有的是法子治你!”   沈元彻:“……”   他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邪霉?当初还不如直接留在盐官县呢,留在那儿他也用不着受这份苦了。   秦王下了这么一个硬性标准后,竟每天都能抽出不少时间来强迫沈元彻执行。这会儿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显然,跟沈元彻比,秦王到底技高一筹。沈元彻就算动再多的歪脑筋,在他父王的棍棒面前也不得不屈服。   看着这厚厚的一沓书,沈元彻当真是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他真应该一开始就留在盐官县呢。   跟顾准分开的第一个月后,沈元彻就后悔了。   远在盐官县的顾准也很快发现,自打回了京城之后,这两人的书信都比从前少了许多。苏墨言他知道,人在苏家行事必定要注意不少,可沈元彻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么快就被秦王辖制住了?   但后来收到了一封信,发现还真是。   信还是苏墨言写的,信上说,沈元彻最近日子过得不太安生,天天被他父王拘在院子里面读书,等闲出不来。且秦王也不愿意他从外面多有联系,并规定除非他功课读的好,如若不然不能写信,沈元彻如今为了给顾准写一封信,正耐着性子在王府里头苦读呢。   当真是苦读,身心俱疲的那种。   不爱读书的人被人用这种极端的方法逼着读书,那可真是度日如年。   顾准匆匆看完后,又在后头看见了苏墨言的几句话。   他收了信,低声一叹,看来苏墨言在京城里头过得也不佳。   此事顾准注定管不得了,他如今又一桩新事儿,便是他的生辰礼快要到了,这两日李夫人一直在忙活此事。这过生辰也是人生一桩要紧事了,李况对自家弟子的生辰礼可谓再重视不过了。美中不足的是,他弟子的字不是他取的,这点实在遗憾。   生辰前一日,李况将顾准叫到书房来,从抽屉里取出珍藏已久的一张纸条。   “打开看看。”李况示意。   顾准接过,有些不明所以地展开了纸条。   纸条微微有些泛黄,看来也不是近来之物了。打开之后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允之。   李况喟叹:“我本想待你及冠礼之后亲自给你取字的,只可惜被圣上捷足先登了,急不可耐地给你先定了下来。去年他来盐官县见了你之后,便为你定下允之二字。”   顾准听着只觉得奇妙,圣上竟然给他取了字?他的字是圣上取的!   虽然如今他还什么都不是,可顾准恍惚间竟有种自己很是了不得的错觉。 第112章 生辰 赶在入冬前入京   莫名其妙的得了一个字, 虽然看上去一点用处都没有,但顾准忽然觉得自己身价倍增。   但这样莫名其妙地自豪感,顾准迎来了自己的生辰礼。   这次的生辰礼, 李况可算是下了不少的心力, 极尽所能在盐官县里头给顾准办了一场最好的生辰礼。盐官县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论是官吏, 士绅亦或是商贾, 李况都请过来了,想让他们一同见证他徒弟又长一岁。去年顾准先是在外头被人追杀了好一段时间,带回来之后李况又忙着盐场与太子一事, 生日一事也不就匆匆略过,并未多留意。可青年不同了, 没有外人打扰,李况想给弟子一个热热闹闹的生辰。   即便办的如此隆重,李况却还觉得不够。   他出身京城李家,虽说家中清贵,但底蕴就放在那儿摆着,从小到大李况用过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 当年他的及冠礼可是在京城里头办的, 多少达官显贵都跑过来观礼。如今他的弟子却也只能在这小小的盐官县里头匆匆地办一场生辰礼了,虽说这十八岁的生辰比不上及冠,但是在李况看来就是委屈了。李况口中的不尽如人意,却让盐官县一同观礼的人啧啧称奇。他们可算看明白了李知县对这个弟子是有多器重了,这般大手笔实在是叫人震惊。上回顾准的喜宴不少人也是要过来吃了酒,当初也来了不少人,可那些人加起来也没有今儿到场的一半人多。   如此可见今日之盛况了。   高朋满座,却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站到前头跟李况说两句话。   邓季文一如前一次一样被请了过来, 他瞧了一眼万众瞩目的顾准,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他甚至在想,倘若一开始他便下定决心要参加此次乡试,会不会一切就大不相同了呢?若真参加了,他同顾准之间必定不会像如今这般生分,弄得他连主动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无论有多遗憾,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难以挽回。   顾准的生辰礼进行得很是顺利。一切都好,一切都很平静顺遂。   他从未想过自己身边会围绕着这么多的人。这些人如今过来不带任何恶意,只是单纯过来贺喜,这让受了十几年冷眼的顾准一时间感慨万千。这里也有他的亲朋好友,有他至亲的亲人,但更多是素未平生的,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来,完全是看着他师父的面子去。   说起来,自从遇见了他师父,好像一切都在慢慢慢慢变好。   系统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嗤之以鼻:“什么遇见你师父,分明是遇见了我才变好的。”   顾准挑眉,却也没有反驳。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觉得这里头,大概或许真的有一点系统的功劳吧,只是不多。   系统呵了一声,对顾准的嘴硬再次刷新认知。   李况今儿高兴,难得的多喝了几杯酒,酒席过后人都有些晕晕的。丫鬟捧了醒酒汤来,说是李夫人特地为他们师徒俩准备的。   喝了醒酒汤,冷风吹过一阵过后,人也稍稍清醒了一些,起码不会连走路都打摆了。   李况让官舍里头的丫鬟小厮收拾残局,自己带的顾准去清点今儿受到的贺礼。盐官县这边的李况没看,他只看了看京城送来的。   李家那儿早半个月之前,李况就写了一封书信,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弟子即将行生辰礼。有些话题点就行,这不,今儿一早,李家的贺礼就送过来了,听说还是他大哥亲自叫人送过来的。   李况不由得点头,果然还是他大哥对他的事情最上心。   除了李家,顾准在京城认识的也就只有沈元彻、苏墨言,还有太子殿下了。可巧这三个人也都送了礼过来,都还扎堆的一起送过来,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李况之所以收下这些,无非就是想让顾准早点适应。富贵养人,他的弟子往后可是要在京城那边当官儿的,可不能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识过。李况带着徒弟一边拆盒子,一边同他介绍这些礼到底珍贵在何处。   最让顾准意外的是,宫里竟然也送了一份贺礼。   李况打开之后,发现里头躺着一顶玉冠,笑道:“咱们这位圣上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那是真上心,事无巨细,什么都想到了。”   说着他又拿着玉冠,在顾准头顶比了比,发现这材质做工都是上好的,与顾准十分相称,这里送的最让李况满意:“这礼送的有些早了,如今还用不上,不过带你弱冠之年便能用上。”   李况本来以为隔了大半年不见,圣上说不定都已经不记得他徒弟姓甚名谁,不曾想今儿却还能送来这样精心准备的生辰礼。李况能提醒李家,却没好意思提醒圣上。所以圣上今儿送礼,兴许真的只是因为惦记顾准,所事都想到了。看来,圣上对他弟子稀罕的程度不增反减,这是好事。   会试在即,李况教了顾准这么久,对顾准十分有信心。他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头,只有他的弟子天赋最高。天赋高且还愿意努力,短短的一个月功夫便进步神速,甚至强过过别人花个三五年才能学到底子。如此天赋加努力,李况就不信他还通过不了会试。过了会试便是殿试了,凭着圣上对顾准的喜爱,说不定还真能拿一个状元回来。   李况于是同顾准道:“难得圣上还记着你。以后当了官,可以每日顶着这一个玉冠,有了这个,别人定不敢轻易得罪你。”   顾准颇为无奈,但却又觉得这不失是一个好法子。   清点完了贺礼,李况也没闲着。想着自家弟子要不要多久不要进京,有些事情还是得要提醒一下他。   李况领着顾准来到了码头。   此处已经不是师徒两人头一次来了。可上次来已经过去了许久,此次前来,李况也不是无意之举,他指着码头周边,同顾准道:“你可看到了有什么区别?”   顾准仔细瞧了一眼,发现之前那些卖盐的小贩跟抢盐的人已经不见了。缺了这些人,可这地方仿佛更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透着一股生机。   李况见他眉头舒展,也知道他必定看出了区别。李况对自家徒弟满意到了十分,肯定道:“得亏你想出了那个法子,如今朝廷在各地推行新法制盐,虽说这产盐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暴增,但是咱们盐官县这一带是不缺盐的。盐多了,价格自然也降下来了,如今朝廷已经没有再把持盐价,这钱虽花的比从前的私盐多一些,但口感却有天壤之别,且毕竟是买了朝廷的盐,也不怕东躲西藏被人抓住了已经好了太多。如今虽不能让百姓人人都吃到盐,但假以时日,你当初的愿望必定能得以实现。”   顾准听来,只觉得心头划过一阵暖流。   对于自己做的那些事,顾准也不确定最后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又能不能真正做到惠及于民。他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尽力做到无愧于心。可如今真正见到了成效,顾准心里难免会高兴几分。   就好像,他真的有能力改变这世道一般。   “为何不能?”系统反问。   顾准还是头一次如此正正经经地同它说起这件事情,没有嘲讽,也没有挖坑,他只感觉系统对他有些过于自信,顾准自己反倒看得更清楚一些:“我虽有志向,但变法并不是那般简单的,古往今来的变法者,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系统这就不同意了:“你不行不是还有我吗?”   这口气狂的,顾准想怼它,但是想到系统那些变幻莫测的手段,忽然又闭了嘴。   说不定,有了这个系统事情真的平稳顺遂呢?   顾准是担心自己以后的下场,但他绝不会因为担心这个就此止步。顾准可以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对有些事情丝毫不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就要执着到了十分,譬如他口中的变法。   顾准想变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彻底改变这不公的世道。   但愿有生之年,他能凭借一己之力作出些许改变吧。   这个生辰礼对顾准来说意义非凡。他虽然从没有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可他的年纪却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儿。如今有长一岁,来年还要进京赶考,身边又有师父师娘这样坚实的依靠,顾准自觉自己同以往彻底不一样了。   生辰过后,李况仍每日带着顾准,无论是处理公文还是别的都带着他,顾准跟在他身后,每日都能学到不少东西。更难得的是,李况开了自己的私库,拿了不少古画古董金石器玩给顾准把玩鉴赏,偶尔兴致来了亲自还会指点他一番。   李况固然想让顾着读书,但却不愿意他变成一个只读书的。君子六艺,包括古董鉴赏,都一样不落地教了。   比起李况处处为顾准着想,京城那边的秦王却不一样了。沈元彻觉得,他父王就是自私自利,只会为了自己着想。虽口头上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但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如今他连跟顾准通个信儿送个东西都要靠背书来换。   秦王知道这位顾小公子对他这蠢儿子的影响,便允诺道:“若你往后高中进士,父王便在王府旁边买下一处房产送给顾准,你意下如何?”   沈元彻十分心动,但是想想一顾准的性子必然不会收,所以只冷哼一声:“你以为人家稀罕?”   “京城的宅子可不比其他。”   沈元彻更是不屑:“皇伯父自会送他。”   秦王一哼:“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非亲非故的,皇兄又怎么可能会送人家宅子?   沈元彻知道他不信,丢下一句“你等着瞧好了”便跑开了。他如今每日过的都颇为辛苦,迫不及待地盼着明年的科考赶紧到来。   来的早一天,他也就解脱的快一天,更能早一点叫到顾准。   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沈元彻的期盼,又兴许是日子感觉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京城便快要入冬了。   与此同时,顾准也赶在入冬前启程赶往京城,准备科考。 第113章 小弟 还没进京就先有了小弟   顾准启程的那一日, 张先生跟学堂里头的同窗听闻此事也一道过来送了送他。就连邓季文也过来了,只是他虽来了,却跟一个木头桩子似的, 站在后面也不上前说话。   李况早就已经将一切打点好了。   张先生尚在勉励顾准, 李况却对自己的弟子十分自信。反正能教的他都已经教了, 顾准学的也比他想象中的扎实许多, 若是这样还不能考中进士的, 那他这个师父也不用当了。   随着会试一天天逼近,李况得自信心也越来越高涨。本来他也觉得考状元稍稍有一些难度,如今看来, 那兴许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本朝就没有一个六元及第的,若是他弟子会试也能得头名, 那这个六元及第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就算是为了政绩好看,殿试过后状元的名头也会最后戴在他头上。   该处理的事情李况都已经给弟子处理好了,临别在即,李况也知道他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于是道:“两个孩子待在我这儿你也不必担心, 只管考你的科举, 你若实在想念,我每个月多写几封信回京城便是了。”   顾准摸了摸兄妹俩的脑袋,笑着道:“不比特意写信,这两个孩子放在师父师娘跟前,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能宽心自然是最好了,时辰也已经不早了,快些启程吧。”   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之所以让顾准这会儿过去,就是怕到时候天气冷了路上下雨下雪回头不好赶路。   顾长乐有点舍不得地拉了拉顾准的手。不过她也知道, 这会儿就应该乖乖的,不要让哥哥担心她们。   顾长乐酝酿了一下,把心头的不舍压了下去,转而催促道:“哥哥你快进马车吧,外头冷。”   还挺乖,顾准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胖乎乎的,养的越发好了。   他没跟顾长乐说什么,只交代顾长安:“照顾好妹妹。”   顾长安郑重其事地应下了:“哥哥放心好了。”   顾准微微颔首,同李况跟张先生等人告别之后,便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他不过只是进京考科举而已,考完了还是得回来的,这会儿也不必做出什么小儿情态出来。   邓季文跟在张先生后头,他看着张先生的手越挥越低,直至落下。   顾准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邓季文没方才法儿厚着脸皮上前说什么,只能在心头默默祝福一句,希望顾准一切都安好,此次会试也能一次便中。虽然做不成朋友,但总还是盼着他好的。   顾准的马车一走,顾长乐就憋不住了,眼泪一下子盛满了眼眶。   顾长安默默地抱住妹妹。   要是哥哥考中状元就好了,听说考上状元就可以留在京城,到时候他们就不用跟哥哥分开了。顾长安不怕去京城,他知道妹妹也不怕,他们怕的只是顾准不在身边。上次顾准失踪的事儿对两个孩子打击有些大,就是顾准在这儿的时候,他们俩都患得患失,更别说顾准如今已经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别怕,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顾长安道。   顾长乐吸了吸鼻子,心里却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她昨天听了哥哥跟李夫人的话,知道哥哥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今年过年是不能回来的,明年春天才开始考试,试考完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顾长乐算不清哥哥到底要去多久,她只知道,那是一段好长好长的时间。   顾长乐没有再哭闹,她心里明白科举这件事情即便她哭闹也没用。但是自打顾准离开之后,她的心情便一直低沉得很,人也变得不爱说话了起来。   整个人想是蔫了一般。   还是李夫人看出了兄妹俩的不安。   她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顾准都已经走了,她总不能再把人给叫回来吧。是以,李夫人只能花费很多的精力去照顾他们,生怕两个孩子走进死胡同里头出不来。   索性李夫人是极有耐心之人,加上她又是真心喜爱双胞胎,有她陪着,兄妹俩渐渐也恢复过来了。   顾准此次出门,也就只带了韩斯年。   李况本来想调个小厮给他的,李夫人甚至还想让他带个丫鬟以便随身伺候,顾准赶紧都拒绝了。   他到现在都还不习惯别人伺候他。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养成了这般的性子,也不想要有人过多的干扰他的生活。可韩大将军就不一样了,武艺高强,话也不多,性格还十分内敛的,跟他待在一块儿,顾准要自在不少。   如今天已经冷起来了,顾准这一路也没怎么停,白日赶路,晚上若是找到客栈便休息一晚,说实在走到半路上没有客栈的话,也就只能暂住在别人家里。   索性顾准运气好,遇到的人家给他们休一晚上。顾准每每都是给足了在客栈住宿同样的钱,也不会让他们委屈了。   越往北,沿途看到的风土人情便越发不同。   顾准看着只觉得新奇,不过韩斯年却并不会觉得奇怪,他也算是走南闯北闯过的人了,许多事情顾准头一次见,他却能说得头头是道,还能与顾准解惑。不论是山川河道,还是习俗饮食,韩斯年总能说出点道理来。   顾准还是头一次知道他竟有这样的能耐。说真的,韩将军要是去编书的话估摸着也不错。   度过了一开始的新奇,等再往北走,顾准便渐渐有些不适应了。   今儿两人运气不佳,没能找到客栈,天黑的时候才在官道旁边寻到了一户农家。顾准敲了门,那老人家说明了来意之后,对方也客气地腾出了一间房子给他们休息。   顾准刚坐下不久,老人家就端来了一碗姜汤给他们驱驱寒,还同顾准道:   “看这位公子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头一次来北方吧?”   顾准点点头:“确实是头一次来,原先生活在南方,初来乍到,未免有些水土不服。”   老人家笑着道:“我看公子也该是江南水乡的人,只有那地儿才能养出您这样的气质。说实话,老朽活这么大,真没见过比您还出众的。”   老人家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儿媳都去城里打短工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整日也没什么人说话。如今顾准来了,他便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韩斯年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顾准反倒同这个老人家相谈甚欢,一时听他说起了村里头的事情,其中还有些田税的说辞,惹得顾准上了心,他道:“我听说南边已经开始改革税法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推行起来,届时的新税法按田亩多少征收税钱,可免去不少冤枉钱。”   老人家听着很是不信:“那不过都是糊弄人的东西,就算有朝一日真推行了咱们这块地里来,凭着那些皂吏的手段,也绝对不会让我们少交一分钱的。”   他说着有些颓然。   顾准知道这里面怕是有什么故事,却也没有深问。因他知道,变法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盐官县之所以能够成功,那是因为有他师父盯着,换了别的地儿可就不一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着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韩斯年收拾好了被褥之后,见他坐在窗边眉头紧锁,便知他是为了傍晚的那句话,笑道:“公子这还没有当官呢,就开始忧国忧民了。”   顾准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好笑:“确实是我多心了,只是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过哪些人家过得好,所以才有些担心这变法。”   韩斯年对朝廷跟皇帝没什么指望,所以道:“若那些人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你便是再担心也没用。”   韩斯年直起腰,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日后到了京城会多少对头。你在盐官县办的事虽有李大人帮着遮掩,但若是有心人想打听的话自然也能打听得出来,更何况你还与太子交好。只这一点,就势必会得罪二皇子一派。等来日咱们到了京城,说不定还有一场大戏要看。”   敌人?对头……   顾准听完,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开始暗暗期待了起来,那二皇子,不就是系统口中的男主吗?   听了这么些时日,如今总算是要看到真人了吗?原本他是男配二皇子是男主,两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真不知道那二皇子若是知道了,他会如何对付。   希望这个所谓的二皇子不要让他失望为好。   系统嫌弃:“你可真是变态。”   顾准呵了他一声,看来这系统还是帮着男主的。   真是小白眼狼。   系统真是委屈死了,他真没帮男主。   也就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存在这个念头,如今却被顾准惦记上了,始终不忘。   要说白眼狼,顾准才是白眼狼,它都帮了顾准那么多,竟然还计较这些事情,真是小心眼儿!   两人谁也不搭理谁。   就在顾准快要赶往京城的时候,他在途中写的信也终于抵达了京城。   沈元彻在愁苦之余收到了顾准的信,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   顾准写这封信的时候说他已经启程半月有余了,那算算日子,要不了多久,顾准便能抵达京城了。   这可是大事儿!   沈元彻收到这封信之后就立马同秦王请了一日的假。   沈元彻这阵子表现实在良好,且秦王这边也刚好被太后跟皇上敲打过了,让他不要逼得太过。思及那位据说聪慧过人、无所不能的顾公子,秦王对沈元彻的请假也未做阻拦,由他去了。   一朝解放,沈元彻却没去别的地儿。   他订了一家酒楼,把他那些素日里里交的狐朋狗友全都召集了过来。   最好的朋友要过来了,他当然要帮顾准打好关系。在京城里头,只要有他叫来的这些纨绔子弟撑腰,说句不好听的,那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了,毕竟同他交往的非富即贵,又素来得宠,都是再好用不过的帮手了。   沈元彻为了顾准可谓是花了不少心思。待这些人一来,他便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沈元彻难得没说什么废话,他就两个意思。一个是他的好友即将抵达京城,一个是要他们放聪明点儿,别让那些不知所谓的招惹了顾准。   “这可是我顶顶好的哥们儿,是李叔寒李大人的关门弟子,一身本事无数,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只是他头一次来京,未免那些不长眼的惹到了他的,我才跟你们多吩咐几句。这些话你们可都给我记住了,往后不论是谁,只要冒犯了顾准,就是冒犯了本世子爷,你们就得给我往死里揍他,听到了没?”   沈元彻在这一帮子人里头最有威信,他一叮嘱,哪儿还有人敢不从的。   顾准是吧,行,他们护定了! 第114章 李家 李老太爷好感度   半月之后。   京城的南门早早地开了。城门处每日都有官兵把手, 查看来往行人的路引。京城乃天子脚下,算是整个大梁最繁华最富庶的地段了。每日过来办事的经商的走亲戚的,不计其数。不过官府登记造册自有一套规矩, 管理得甚是严苛。   昨儿晚上下了一场小雨, 今儿天气更显得寒冷的几分。守城的官兵衣服穿得比昨儿可厚实多了, 可即便如此都还觉得冷, 可见今儿的天是有多恶劣。   天一冷, 官兵们说话也就生硬了几分。   这回又遇上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身量笔直的中年男子,瞧着有些颓然,不过那不好惹的气势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官兵扫过一下便猜到这人应当是个练家子, 说不定是军队里面出来的。   官兵们按照惯例拦下了这辆马车:“路引拿来。”   韩斯年早就准备好了,听到这话也就自觉的递了过去, 一共两份路引。   官兵接过后问:“车里还有一个人?”   话音才落,车帘便被人从里头掀开了。   官兵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容貌俊朗,见之忘俗。   他眼神闪了闪,心里暗暗道一句好相貌, 放缓了声音问:“是过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么?”   顾准点了点头, 直接从车上下来。   为首官兵道:“我看你也像是考科举的人。”   他翻了一下路引:“还是临安府盐官县人士。”   “正是。”顾准道。   “临安府可是个好地方。”官兵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又继续检查了起来。   身份对的上,顾准的功名也对得上,身上亦未曾懈怠什么刀剑之类的东西,所以很快就放行了。   顾准这才重新上了马车。既进了城,就该先去李家拜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碰上了顾准这样好相貌的人,几个官差讨论起江南举子的容貌,讨论来讨论去, 却发现江南举人好像长得都还挺不错的。一时间气氛好了许多,连带着检查往来人员时用语气都轻和了不少。   除了顾准,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韩斯年了。   “我要是看的没错的话,这人应当也是当过兵的。”   这话一出便有人附和:“说的极是,且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许是之前来过京城吧,见了两次之后,自然有些面善了。”   “这倒也是。”京城里头人来人往的,本部应该有什么影响,但总有人特殊一些,见了就忘不了,被记住也是正常。   几人倒也没有再追着这件事儿不放了。   顾准这边,自进了城之后两人便直直地朝着李府去了。   韩斯年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京城了。如今再至,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触。街还是那条街,甚至于许多店铺都还是那些店铺,可人却全然不同了。   韩斯年怕顾准看得迷糊,便同他道:“咱们方才进的那个门是京城的南城门,这条街是最南边的一条街,又叫阜盛街,因这条街上店铺勾栏甚多,所以最为热闹,京城里头各家出来出来采买,也多是来这儿。最中间便是宫城了,往北边有山有水,风水最好,便有了许多达官显贵的府邸。京城里头当官的,大半都住在那儿。”   韩斯年一面说着,一面驱着马车准备绕过宫城往北走。   李太傅府上也在那儿。   顾准从来只觉得临安府府城热闹,如今来了京城,却发现临安府远不如它。不说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了,就是路边的小贩儿穿得也都还不错。大抵是治安管的好,街边整齐有余,不见脏乱。   顾准为此还问了一嘴。   韩斯年提起这件事情也颇为不屑:“据说是有一回圣上微服私访,看到街头平白无故聚了许多乞丐,实在不好看。回宫之后他便大发脾气,发落了不少人。从此之后,京城的街头就不常见到乞丐身影了,就连街头也整洁了不少,京兆府那头,应该也是出了不少的力,真是难为了他们。”   顾准立马领会韩斯年为何不屑。   这么做干净是干净了,整齐也整齐了,可那些乞丐并不会一夜之间就消失殆尽,多半也是被赶出去的。顾准觉得这事儿办的挺一言难尽的,同时又再次感慨起了圣上古怪专断的性子。这位行事完全看自己的心情,该考虑的事情一样都没有考虑,摊上这么一位君主,朝中的那些大臣也实属不易了。   巳时过半,李太傅府上守门的小厮忽然发现门外停下了一辆马车。   他眼神一亮,机灵地跳了出去,三两步便走台阶,同韩斯年道:“来人可是顾公子?”   “正是。”韩斯年道。   顾准也当即从里头掀开帘子出来了:“麻烦小哥替我通传一声。”   果然是顾公子!小厮眼睛一亮,立马对身后使了一个眼色,后面的那波人兵分两路,一路去跟家里老爷太太禀报,一路出来给顾准收拾行囊,引他入府。   韩斯年从前也进过李家,如今再来并不以为意。顾准初来乍到,一脚跨过红木门,因站的高,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顾准路上听韩斯年提起过,京城里头的府邸摆设多显得大气豪放,并不似江南婉约。但如今这李家那是同韩将军说的不一样,院中的景致长廊倒是很有他们南边的作派。   这感觉在顾准进了后头的院子后更甚几分。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出正院中停下。   小厮笑着给顾准打开了门,掀开了厚厚的门帘:“公子请,老太爷跟老夫人都在里头等着您呢。”   顾准并不迟疑,直接同韩斯年进去了。   暖室里头,李老夫人早就收到消息,如今听到外头有动响早就站起来了。   顾准一进屋,便率先看到这位老夫人。生的慈眉善目,很是和蔼,见了他之后仿佛见了亲人一般,亲昵地走了过来:“这便是允之吧。”   她怎知自己的字?顾准愣了一下,心里感慨师父对他可真是无微不至了,道:“是,允之给老夫人老太爷请安。”   论起辈分,他也算是徒孙了。   “自家人,何处见外?”老夫人一把扶起他来,让他坐在旁边,又忙让丫鬟上热茶。   末了,还同韩斯年道:“韩将军一路走来也辛苦,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护着允之了,如若不然,我们家老三怕是要担心坏了。”   这人还没到京城,前前后后却已写了好几封信,把他弟子什么喜好都交代清楚了。这关切的模样,叫李家上下实在不敢对顾准生出什么轻慢的心思了。   韩斯年只道自己是应该的。   堂中坐着的人并不多,除了顾准与韩斯年便是李老夫人跟老太爷了,挨着李老夫人的还有一个年岁看着比顾准还要小许多的小公子,大概只八岁左右的样子,生的也是白白净净,长相喜人。他有些怕生,便一直坐在老夫人旁悄悄地观察顾准,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就盯着顾准一个人。   还是李老夫人介绍,说他是李尚书的幼子、府里最小的一个小公子时,李钰才终于对着顾准腼腆地笑了笑。   比起热情的李老夫人,李老太爷却内敛多了。   顾准抽空看了他一眼,发现老太爷与他师父很相似,不仅是模样相似,连神态都很是相同。因着这一层关系,顾准看老太爷也觉得熟稔了不少。   尽管李老太爷并未跟他说什么话。   李老太爷也不是不满,他是真的没什么话要说,一心惦记着他的棋呢。   今天早上他一个人下棋下得好好的,正琢磨着一本棋谱琢磨到兴头上的时候,却忽然被他夫人拽到了正堂,说是要会客,又说是小儿子的关门弟子,务必让他过来看看。李老太爷推脱不得,这才舍了棋谱过来的。   如今人也看了,观感也不错。这后生谈吐过人,眼神清明,最重要的是生的好看,就冲这三点,也知道他时候会试必定不会出问题。只是他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李老太也陷入了沉思。   老太太见他开了口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心知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亏得底下坐的也不是什么外人,若是外人,指不定要以为他们家故意怠慢呢。老夫人知道他这臭毛病,却也不惯着他,非得拘着他在旁边不让他去下棋。   顾准也发现了老太爷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头一天入府,看见了也当做不知道。   老夫人热情的拉着顾准说了好一会儿话,虽则她之前在信里头看到了不少,但却还是有不少话想问问顾准。知道的越多,他心里就越疼惜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说了半晌,终于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老太爷匆匆用过了午膳,总算是憋不住了,丢下一句他要去外头消食,便急不可耐地离开。   老夫人气得咬牙,转过头却笑着跟顾准道:“那老头子如今越活越回去了,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一门心思只盯着他的棋谱,真是没所谓。你别管他,只管吃你的。今儿厨房里头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平日里你爱吃什么爱用什么,你师父早在信中就同我们说明白了。如今既到了这儿,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咱们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包括家里头的几个小辈儿都在当值,待晚上他们回来,再让他们一道过来见你。”   顾准微微点头:“有劳老夫人了。”   “客气什么?”李老夫人嗔怪道,说着又用公筷给顾准还有李钰夹了些青菜。   冬日里的青菜,最为珍贵,若不是待客,李家厨房是不会用的。   顾准正在吃饭,系统却又不发一声招呼地上线了:“随机任务:取得老太爷80好感度!”   “如今多少?”   “40。”   估摸着这40全是他师父给他刷的。好感度越往上越难刷,这点顾准也是知道的。   派完任务,系统神神秘秘地同顾准道:“宿主,你可要加油哦,这位老太爷是两朝太傅,地位尊贵,就连男主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尊为上宾哦。” 第115章 送信 顾准:我来京城了   这种随机任务, 顾准已经好久都没有遇到过了。之前他也问过系统,系统说这些任务都是随机触发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若是走运一段时间可以碰到好几回, 若是不走运的话, 一年到头也没有。如今既然来了一个, 顾准便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   他先问道:“任务奖励是什么?”   “医圣宝典。基本上这个年代的疾病, 里头都有应对之道,宿主要不要试试?天底下只此一本哦。”   就是医书么,听得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一开始顾准并不愿意搭理, 不过后来仔细一想,人生在世, 谁还没点小伤小病,就算他身子康健,也不能保证家里头的人一辈子不生病。这般,顾准确实有些心动了,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任务我接了。”   系统哼了哼:“这才像话。”   别当它不知道顾准方才的迟疑。要它说,这宿主真是不识好歹, 有眼不识金镶玉, 还看不起它给的奖励呢。哼,这会儿嫌弃,等用上它的时候便打得打脸了。   接过任务之后,顾准又问系统:“我上回听你说你那儿还存着一本棋谱,如今可还在?”   “在呢在呢。”系统早就准备上了。事实上,在入京的途中它便劝顾准好生学习棋谱,无奈这人心里眼里全是他的策论,根本分不出来神。是以, 这件事情才耽误到了现在。   系统批评道:“早就说让你听我的,你非不听,我难道什么时候还害过你不成?”   顾准眼风一扫:“快闭上你的嘴吧。”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系统气结。   用过午膳之后,老夫人让底下人带顾准去房间休息。   顾准住的院子正是李况给他选的倚梅园,如今正是一年里景致最好的时候,红梅开了一院,热闹得很。李况之前在进城的时候就想住这个院子,无奈那院子太小了些,只他们夫妻二人住的还行,可他们身边总还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跟着,强行搬过去着实腾不开手。   可顾准一个人住那就不一样了,即便再加上一个韩斯年,配上三五个小厮,那也是足够宽敞的。   顾准也是刚到院子便喜欢上了这地儿。   太雅致了,简直就是照着他师父的喜好来置办的。顾准甚至在想,就连这院子里的梅花只怕都是他师父亲手种的。   这也并非不可能。   李钰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准身后。   老夫人让他过来引路,也是想让他跟顾准多说说话。李钰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跟比他们大的兄长凑到一块儿了。李家子嗣不算单薄,但也绝对不算多,李老太爷治家甚严,李家几个老爷们跟前并没有多少丫鬟小妾,几个小公子都是正室所出。且李家如今算是阳盛阴衰了。李钰这一辈的基本上都是男孩,没有一个女孩。   他是年纪最小的小孙儿,他的亲兄长如今已经二十好几、快要到而立之年了,反观他却才刚刚八岁。他兄长虽不会嫌他小,但是平日里也绝对不会带着他一块玩呢,所以李钰在府中还是挺孤单的。   如今来了顾准,他虽然说不出什么亲近的话,但却在尽量表达自己的欢迎。带顾准进了屋子,他还鼓着勇气跟鼓掌说起了家里的事,这也是老夫人交代他说的。   “等晚上我爹爹下值回家,你便能见到他了。咱们家人丁不多,我爹也就只有我还有我兄长。二叔如今御史台任职,膝下只有我二堂兄一个。三叔叔家有两位兄长,一个已经入朝作官了,还有一个尚在书院读书,如今还没有回来,这两位兄长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咱们俩这一辈儿的,名字里面都带一个玉字。我兄长年纪最大,叫李瑾,如今也在鸿胪寺任职。二叔家二堂兄叫李璋,在京兆府当官儿。三叔家的一个叫李瑭,一个叫李琮。瑭哥哥今年下半年才刚外放出去当县令了,嫂子侄子都一块离京了,如今也见不得。琮哥哥刚及冠不久,如今正在书院里头读书。他也是举子,不过书院里头的先生说他火候不够,不让他参加此次会试。对了,家中如今还有两个侄儿,我大哥家的清哥儿,还有二堂兄家的海哥儿,两个也都在学堂读书,晚些时候你便能看到了。”   顾准笑的无奈。   这个小公子可真是没把他当外人,什么话都跟他说。   顾准又问他:“那钰哥儿今儿怎么没去上学堂?”   李钰摇了摇头,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下,两排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垂下来:“祖母说我身子骨差,不让我去学堂里头读书。”   顾准愣怔了片刻。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初见到如今,他只觉得对方乖巧的不像话,本还以为他天性如此,如今看来,多半也是与身子弱有关。如若不然,这样大的小孩他也没有这样的性子。   顾准安慰他道:“你也不必忧心,待养好了身子,你祖母自然会让你去学堂的。”   “但愿如此吧。”李钰其实自己都不行。   因为他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一直养在院子里头,都没怎么出去过。之前有一年冬天他出去给人拜年,结果回来之后就发了高烧,吓得祖母跟他母亲再不肯让他出门了。   李钰也盼着自己的身体赶快好起来,他真的讨厌死了每天都要喝那苦苦的药汁。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成的,他这病,就连宫里头的太医也束手无策,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治得好。身子不好,对李钰最大的困扰便是不能出去。这也导致李钰对外面的事情无比好奇。   今儿来了一个顾准,他便很想问一问顾城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顾准总算是明白这小孩为什么一开始对他态度就这么好了。原来是想出门呢,可怜见的。   不过他可问对人了,顾准愿意说的时候那是真的很善谈。他这一路上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挑选了其中有意思的说来,便叫李钰听得津津有味。   若不是丫鬟提醒,让他不要打扰顾准休息,李钰怕是一下午都不准备走了。   即便是离开的时候,他还念念不舍地交代:“允之哥哥,我明天再过来寻你。”   顾准心道,明日他可未必在府中。   送走李钰之后,顾准托李府的小厮给自己送了两封信。一封送去给秦.王府,一封则叫人带去给了苏墨言。给苏墨言的信,顾准斟酌再三,最后也不过就是寥寥几语,道自己来了京城,若是有机会的话再相聚之类,别的一概没写。   他并非无话可说,只是苏家的情况有些特殊,顾准也担心自己言多必失。   果不其然,下午李家小厮将信送到苏府的时候,那信却不是立马送到了苏墨言手上,中间不知道经了多少人,又检查了多少遍,对着顾准这个写信的亦不知有多少鄙夷不屑。   不过好在,那信最后还是落到了苏墨言手上。   苏夫人的大丫鬟将信送来的时候,苏墨言便发现信封被拆了。   大丫鬟见他脸色不好,赶忙解释:“夫人说,这顾公子咱们也没见过,贸然写信过来恐其不安好心,所以才替公子看一下,免得公子被人骗了。”   苏墨言并不是会胡乱发脾气的,哪怕他心中再不满也不过就嘲讽了一句:“难为他们如此费心了。”   大丫鬟听到了话里的怒气,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待她回去回禀苏夫人之后,也将三公子的反应悉数告知。   苏夫人听着心里也有些不虞,直接扔了手中把玩的金钗:“他倒是闹起了脾气,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巴巴地留在盐官县里头大半年,若不是老太爷催了多次,只怕他都不情愿回府了,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白生养了他!”   大丫心新知这也是气话,毕竟他们家夫人一向疼爱三公子。所以也只能小心伺候,替他们三公子说着好话。   果然没过多时,苏夫人的气也就消了,想着儿子总想着外人那也是万人带坏的,与他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指着桌上新送来的布匹:“那两匹布颜色最适合慎之,拿下去给他做两身衣裳吧。”   大丫鬟笑了笑,当即吩咐绣娘下去办事儿了。   比起苏家的不太平,秦王府这边却并未阻拦什么。秦王知道信是顾准送来的之后,看都没看就叫人送去给沈元彻了。   不消多时,便见儿子狂喜一般从书房里头冲出来。   秦王眉头一皱:“成何体统!”   沈元彻慌忙站立,不过嘴角却还咧着,他知道这会儿不能惹了父王,所以好言好语地商量:“父王,顾准来了京城,如今就住在李太傅府上,我明日能不能去寻他不?”   秦王笑了:“自然是可以的。”   沈元彻喜不自禁:“多谢父王!”   “等等——”秦王话锋一转,“也别谢我谢的太早了,今儿晚上多背几篇功课,晚些时候我来抽查。若是背得好自然是放你去的,可说是背的不好,那也只能等下回了。”   什么?!   沈元彻震惊地看向他父王。   秦王厚着脸皮站在原地,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   可真是好样的啊,沈元彻心里不甘,但偏偏不敢反驳,只能沉了沉气。   他先忍着,左不过也就只有几个月罢了。先见了顾准,剩下的以后再说!   晚上沈元彻果真表现不错,他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秦王抽查的时候不说背得滚瓜烂熟也差不到哪里去了。这积极的模样,让秦王再次对顾准重视起来。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能否高中进士,就看这位顾公子了。   晚间,李家设了接风宴。   顾准也是借着这个宴会将李家的人都认齐了。 第116章 见面 沈元彻来李府拜访   李家人口简单的很。   李老太爷治家严谨, 李老夫人更不喜欢家里有什么庶子庶女乱了家风,所以她从来也没有给儿子添什么小妾通房。可李老夫人开明,儿媳妇儿就未必这么想, 后院里头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姨娘, 都是两个媳妇在孕中给李家两位老爷添的。倒也不是她们蠢, 不懂得收了收拢丈夫的心, 实在是如今世情就是如此, 两个儿媳妇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是他们娘家授意的,左不过就是为了那点贤良的名声罢了。   李老夫人叫她们自个儿愿意当这个贤妻, 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除这一点以外,李家当真没有别的好挑剔的了。家中兄友弟恭, 便是几个妯娌之间的感情也十分要好,小辈儿们各自相处得也融洽。   顾准没来京城之前,李家众人便都知道家中要来这么一个小公子。在李瑾李璋看来,顾准跟他们的弟弟年纪差不多大,比钰哥儿稍大,却还没到琮哥儿的年纪, 也算是半个孩子了。见他不过二十便来京城考会试, 先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一时相处了一会儿,见对方谈吐不俗,更是不住地点头。   李尚书跟李二老爷比他们还端着。   两人也是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多年的,一个素有威仪管着户部一众官员,一个整日闻风奏事,不展笑颜。两个人都被李况交代了,说是要好好对他这个徒弟。有李况这层关系在,两位老爷爷不会让顾准在李家受了委屈。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头一次见面要说有多喜欢多看重,那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李尚书疼弟弟,见了顾准怕他放不开,还特意交代了两句:“你师父既然让你住在这儿,便不必拘束,往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题便过来寻我。”   李二老爷捻了捻短须,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也道:“我前些日子也替你寻了几本书来,待会儿用过晚膳给你送去。”   老夫人听得头疼:“好好吃个饭,怎么又聊到读书做学问上面去了?”   老太爷不住地点头。   他也不喜欢两个儿子这古板的性子,不像他,他就从来不会与人聊学问,就会跟人探讨棋谱。   比起他们,两个小公子就简单多了。   清哥儿跟海哥儿差不多大,都是六岁出头,回来之后都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见到家里来了一个新客人,便知道这定是三叔叔口中那个厉害的允之哥哥了,当即缠着顾准问东问西。只是他们虽活泼,但却不讨嫌,问的话也不会叫人觉得冒犯,让人一听便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教养。   比起他们,李钰则沉稳多了。   若不知道他身体不好,顾准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既知道了,顾准便有些同情这个小孩儿了。别人能跑能跳,他却只能乖乖的窝在老夫人旁边,纵使羡慕也不会大声说话。   怪可怜的。   一场家宴吃得也舒心。顾准发现自己自打进了李府之后,就没有一处是不舒心的,就连身边伺候的小厮也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   顾准再次感叹起他师父的心意。   系统趁机邀功:“其实我对你也是不错的。”   顾准直接懒得说话了。   晚上饭毕,顾准跟韩斯年一道回了住处,李老夫人则将丈夫的棋盘收了回来,对着他好一顿批评,埋怨他方才太过冷漠,都没怎么说过话。   “咱们家老三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若是叫他知道你怠慢他徒弟了,比得写信狠狠地说你一顿!”   老太爷听得不耐烦,嘀咕道:“头一次见哪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更何况我还惦记着我的棋谱呢。”   “一天天的就知道下棋!你不碰你的棋谱难不成还活不了吗?家里好容易来了一个小辈儿,明年春天还是要参加会试,你不好生指点指点,待来日就等着你儿子埋怨你吧。”李老夫人想到小儿子的信,便有些愁人,“他可是一门心思就想着让徒弟考状元的,只是这状元又哪里那么容易考呢?他自己不也只是个探花么?”   “你管那么多做甚,那小子气运不俗,未必考不中。”   李老夫人眉头一竖:“你这老头子,竟又给人家相面了?”   “没相,就随意看了一眼。”李老太爷咕哝一句。   他知道自家这老太太不喜欢他钻研易经,更不喜他给人相面,生怕他招惹是非,这些年便这本事给丢到一边儿去了。只是今儿骤然见到顾准,心中称奇,不免细看了一下,结果越看越奇,几乎快要看不透了。   不过李老太爷也不是个较真的人,看不透他就不看了,只在心里道一句好奇怪的命格。   为此,李老太爷还再三保证往后再不替人相面了,如此才将这件事情给了了过去。   一夜好眠。   第二日顾准醒来的时候,韩斯年已经在院中练好了拳脚功夫。   他一歇下,身边那些小厮就给他准备好了热水跟帕子。周到成这样,弄得一向自力更生的韩将军都有些受宠若惊。   用过早饭之后,他还小声跟顾准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心细我知道,怎么这小厮也心细成这样?”   “不习惯?”   韩斯年纠结了一番,最后承认:“是挺不习惯的。”   顾准其实也不怎么习惯,不过他知道,如今京城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都会请仆从,若他以后在京城定居,肯定也要买人的,否则实在没人给他带两个孩子。   顾准道:“先适应着吧,往后就好了。”   韩斯年也不再多抱怨了,只是见顾准忽然自己下起了棋,还有些惊讶:“之前也没见公子碰过棋。”   顾准道:“师父教过不少,只是我忙着读书,一直没空温习,如今正好闲来无事,便索性琢磨了起来。”   韩斯年是不懂一个人下棋是有什么乐趣,可他并不懂棋,也没办法与顾准对弈,也就只能让顾准自己跟自己下了。   顾准还真琢磨出点意思来了。   从前对顾准来说,下棋无益于是一个耗费时间的东西。他每日忙着读书,忙着练字,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不可能分出心神在下棋这一道上。昨儿晚上看了棋谱之后,顾准如今再碰,反倒参透了几分,也察觉出趣味儿了。   正下得高兴呢,外头忽然有来了人传话,说是秦.王府世子爷造访,如今正在主院里头。   顾准知道这人肯定是过来找自己的,立马收了棋子出去见人。   顾准到时,沈元彻正在跟李老夫人说话。他话多,又是个不怕见人的,哪怕之前对李家一众人根本不熟悉,可嘴里也有说不完的话。见到顾准之后,那话就越发没完没了了。   人也激动的不行。   这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期间他还被他父王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有苦没处说,有气没处发,如今见到顾准真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   若不是这儿有这么多的外人,沈元彻指不定当场委屈的哭出来。   这没出息的样子,叫顾准都不知该怎么说他的好。   沈元彻激动了一会儿,大概也知道这是别人家,不是他放心说话的地方。略跟顾准聊了两句话之后,沈元彻便待不住了,于是他主动起身同李老夫人告罪,便是自己在。外头的酒楼里面订了一处包厢,想请顾准前去吃酒。   李老夫人也知道他们俩关系好,听了这话立马就应了。   李钰晃了晃他的袖子。   李尚书的夫人李高氏便同他道:“钰哥儿听话,乖乖在家里头呆着,你允之哥哥过会儿便回来陪你。”   李钰有些伤心,但他听话惯了,所以被他母亲告诫了一句之后便不再纠缠。   顾准见他这般,莫名想到家里那对双胞胎从前在村庄的样子,顿时心肠也软了,哄了他一句:“钰哥儿乖,待会回来我给你带礼物。”   “真的吗?”李钰脸上忽然多了许多神采,眼睛像是活过来一般。   他耐着性子没有问顾准要带什么,毕竟若是提前知道的话,那就不叫惊喜了。   沈元彻看着小孩对着顾准黏糊糊的样子,陡然感觉到一阵危机感。他催促顾准离开,刚出李府坐上马车,沈元彻便彻底忍不住,嘀咕一句:“要不是知道你昨儿才过来,我都要以为你跟那小孩儿是多好的朋友呢。”   顾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真的会跟一个小孩计较,不由扶额:“沈元彻,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沈元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最近的确挺出息的,连了几个月父王都没有打我了。”   顾准:“……”   这家伙总是能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久别相见,总是翻白眼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顾准立马转移了话题,问沈元彻近况如何。   沈元彻这才找到机会,狠狠地倒了一通苦水。他觉得自己惨极了,莫名其妙被哄了回来,又莫名其妙遭了灾,惨得不能再惨。   顾准早知道他回京城会有这样的待遇,听得还挺起劲儿。   不同于沈元彻的愁眉苦脸,顾准甚至还幸灾乐祸了两句:“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多读两本书么?”   “两本?何止啊!”沈元彻急得都快跳起来了,“我都快要读傻了!”   “这不是还没傻么。”   沈元彻觉得顾准变了,变得一点也不体贴了。 第117章 初见 偶遇男主和女主   一路拌着嘴, 顾准也没过问沈元彻到底带他去哪个酒楼,反正去哪儿都差不多。   两柱香功夫过后,马车也渐渐停稳了。   顾准掀开帘子瞧了瞧:“醉仙楼?”   “醉仙楼, 神仙来了也得醉一场。”沈元彻拍了拍手, 率先跳下来, 回过身同顾准爽朗一笑:“这个是京城里头最好的酒楼了, 我本想直接包下一整条楼, 只是酒楼掌柜的不给面子,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韩斯年闻言道:“好在没有直接包下,否则未免太破费了。”   “这有什么好破费的,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否则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有什么意思?”沈元彻说着自个儿的处事哲学。   韩斯年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意思可多的去了,起码能在京城买个宅子。   李家虽好,但却没有自己家里住的舒服。   那酒楼外头迎客的小二认得沈元彻,远远地看他进来了, 便立马迎了过来, 既恭敬又谄媚:“世子爷您来啦,这位公子就是您说的贵客吧?”   “眼力见儿不错,接着。”沈元彻丢给他一块碎银子。   小二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对待顾准更是客套,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公子您往上走,雅间就在二楼,给您选了最雅致醉最宽敞的一间。里头茶水都备好了,酒菜过会儿便上。”   沈元彻率先上了楼梯, 同小二道:“催他们快些,爷都快饿死了。”   “行,小的马上去催。”   沈元彻三两步上了楼。   顾准早就习惯了他这不拘一格的性子,反倒是韩斯年还在感慨。   韩斯年也不是抠门,他只是节省惯了,所以实在很难理解沈元彻这样不把钱当钱的做法。哪怕韩斯年上回赚了不少钱,可他依旧很珍惜,从不会胡乱花钱。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顾准刚上了楼,走廊那头却忽然走过来几个人。像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什么一般,顾准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并肩而来的男女身上。   男子雍容华贵,女子容貌姣好,瞧着仿佛是郎才女貌一般。   那男子也看向顾准,心里疑惑,这人怎么从前未曾见过?   “怎么偏偏碰到了他?”沈元彻小声嘀咕,心里觉得倒霉。看到他那不可一世的皇兄,沈元彻只嫌弃他们打了自己的道。   本着宁肯得罪君子,也不肯得罪小人的想法,沈元彻还是客客气气地跟对方打了一声招呼。   沈元灏点了点头,却一直未曾放弃打量顾准:“元彻,这位是……?”   “我朋友。”沈元彻不肯多说。   王素娘那厢见了顾准,心里也动了动。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对方相貌过人。顶着这样的好皮囊,实在是叫人挪不开目光。   顾准也发现对面的人在看他,细看过去时,便同一双含情目对上。   眸光似水。   顾准心里一阵悸动。   只是他很快便清醒了起来,并且迅速地将系统给揪了出来。   只这一下,顾准心里便已经提防了起来。   方才的悸动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他自问不是色中恶鬼,亦从未对哪个女子有过好感,可也不知为何,见了方才那女子竟觉得他生的格外顺眼。顾准可不相信什么眼缘,他只觉得诡异。   更奇怪的是系统被揪过来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   顾准一看他这受气媳妇儿般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呢?   他冷笑:“也不知我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才不过第二日便偶遇了男女主,真是巧的不能再巧。”   系统唯唯诺诺:“只是偶然罢了,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儿遇到他们啊。”   “废话就别说了,你只能告诉我一点,你口中所谓的女主是不是有什么邪术?”   “应该是没有的吧,她就是普普通通的穿越女,没有那么多邪乎的手段,要硬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就是身为女主,气运比别人稍微要好一些?”系统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按理说剧情走到这一步其实早就崩了,往后该如何发展,应当也不是剧情能左右得了的。   系统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跟她看对眼了吧?”   顾准凉凉一笑。   笑的系统头皮发麻,立马闭了嘴。   顾准却思量了起来,女主……男配?   顾准心里有了个猜测,他这莫名其妙的反应,估计也是跟自己如今的角色有关。若不是他早就知道了些剧情,心里对眼前这些人率先有了堤防,说不定还真以为自己一见钟情了。   看来,这个女的也有几分手段,倒也不能小瞧了他。至于男主……顾准看了看沈元灏,心中暗暗审视。   沈元灏没问出什么,却也猜到了些许,便道:“我常听父王说,元彻在盐官县交了个好友,想必就是这一位了吧。”   沈元彻不耐烦地点头:“是是,就是他了。二皇兄我们要急着去吃饭,可否先让一让?”   “急什么?我见顾公子一表人才,也想同他说说话。怎的,舍不得了?”   这人嘴巴怎么这么贱呢,沈元彻急的想骂人。   还是顾准拦住了他,客客气气地回了二皇子一句:“殿下厚爱,只是今日恐怕不便,我见殿下也是正要出门,约莫是有要事得办,总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殿下办事。”   “罢了,顾公子既不愿,我也不必强求。”沈元灏好歹也是个二皇子,可不会自降身份跟顾准这个无名小卒对计较。   纵使有人要计较,那人也不会是他。   沈元灏只是好奇顾准跟太子的关系,当初太子遇难,期间许多事情他父王都叫人瞒着,未曾示众。沈元灏也派人查了一下,发现太子失踪的时候这位顾公子也不见了踪影。他总觉得,太子之所以获救与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只是今日顾准不上钩,沈元彻也只能作罢。一个顾准没什么,添上一个沈元彻就不同了。这家伙是个不要脸面的,真惹恼了他,只怕父皇都要头疼三分。沈元灏本想就此离开,可抬头的时候却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这人莫不是……   沈元灏缓了缓神,嘴角突然噙起了一丝怪异的笑:“巧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韩将军,怪不得眼熟至此。”   “韩将军?哪个韩将军?”沈元灏身后的一个男子探过身来,一错不错地盯着韩斯年,像是要把他戳出洞来一样。   顾准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准备挡住他们。   不想韩斯年却压住了他的肩膀,叫他别动。   拦下顾准后,韩斯年却对着那男子扯了扯嘴角:“将军不敢当。托了您家的福,如今已经不是将军了。”   “果然你是——韩斯年!”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难为公子还记着。”韩斯年讥讽地回看着对方。   这人他认得,张家老爷的独子。当初他落魄的时候,这位小公子还特意叫人过来看他的笑话。如今几年过去,人虽长大了些,但这相貌却没怎么变。韩斯年一眼便认出来了。   “你还真敢认?”张春贤凶相毕露,上去准备动手,“你这个畜生,要不是因为你——”   “住手!”沈元灏抬了抬手,叫人拉住张春贤。   他虽想让张春贤知道这人是韩斯年,却不想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大大出手。沈元灏打从心底里看不上张家人,也后悔今儿带了他出来。若不是母妃哭诉,这样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瞧一瞧的。   沈元灏淡淡地警告了他一句:“没轻没重的,叫人笑话。”   张春贤果真忌惮起来,顿时不再叫嚷。   王素娘也不悦地看了张春贤一眼。真不知二殿下怎么会有这般莽撞的亲戚,带他出来都有失身份。   王素娘对顾准观感不差。同顾准比起来,这个张春贤就可有可无了。她催促沈元灏:“殿下,外头还有事要忙,咱们且先回去吧。”   “也好。”沈元灏重又摆出笑脸,同沈元彻道:“皇兄还有事,今儿便不陪你了,改明儿我下个帖子好叫你出来松快松快。听闻皇叔近日管你管得紧,委屈你了。”   对着顾准哭天枪地的沈元彻,此刻却仿佛一个大孝子:“很是不必,我父王也是为了我好,我谢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觉得委屈?”   沈元灏听着这口不对心的话,也就笑笑离开了。今日不虚此行,见到了这位顾公子不说,还知道顾准同韩斯年交情匪浅。   不错,看来此次会试要关注的人又多了一个。   隔墙有耳,直到进了雅间之后,沈元彻他低声的说了一句晦气。   “你也不喜欢二皇子?”顾准问他。   “是会喜欢他呀?整日晚装模作样,分明一肚子坏水,每次见我的时候还非得摆出一副好哥哥的谱儿,真是恶心死了。”沈元彻最是率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他看来,沈元灏那样口是心非笑里藏刀的人根本不值得深交。   不过,沈元彻说完又狐疑地盯着顾准:“我跟他向来没什么话说,可这回他却停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对你有什么想法吧?你们俩之前认识?”   顾准摇了摇头:“我头一次来京城,怎可能认识他?”   “那他为什么对你如此关注?”   顾准无奈。   这大概就是剧情吧,他跟沈元灏注定不会在同一阵营,也注定会相看两厌,成为死敌。这一次的见面叫顾准无比确定,这个所谓的男主确实讨厌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斗起来那是迟早的事,不过谁笑到最后那就不一定了。 第118章 任务 攻略顾准   酒楼饭菜不错, 顾准知道沈元彻味蕾挑剔,他既说好,味道必不会差。   只是沈元彻心心念念地还是顾准的手艺:“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你做的饭了, 只可惜如今你客居在李府, 想尝尝你的手艺都不行。唉……要是你住在王府就好了, 这般咱俩每日都能相见。”   “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沈元彻懒散地倚在榻上, 吃饱喝足, 诸事不想,还没多久就说起了闲话:   “你说我这次能考得中进士吗?”   顾准斜眼瞥了瞥他:“若你父王一直如此管教,早晚都是能考得中的。”   一直……沈元彻哀嚎:“如此我还不如不活了。”   这一两个月他就觉得度日如年了, 若往后每天都这般,那他真恨不得一死了之。死了反倒轻松自在, 再也不用读书了,而且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死了之后,他父王必定终身内疚。   嘿嘿,沈元彻百无聊赖地想着,这法子貌似还挺不错,下回他父王再逼他的话, 他就这么拿这个吓唬吓唬他!   顾准见他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又道:“安心吧,你父王也未必有如此耐心。”   他总觉得秦王不会是个能认认真真教儿子的。最多也就是撑过这几个月了,若要说日后也能天天盯着,顾准却不相信。   沈元彻无趣地翻了个身,心里也盼望着他父王能早日放过他。不过这件事情也就只能想一想,如今他回去还是得饱受折磨。与其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还不如聊些别的:“对了,你进京之可曾找过苏三?”   顾准给自己倒了一碗清茶, 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给你送信那日,我也给苏府送了一封信。”   “他们怎么说?”   “尚无音信。”   “噗嗤——”沈元彻在榻上低低地笑了出来:“没有音信那就对了,你是不知道,那苏家夫人把苏三当成宝贝似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拴在腰上。就算他想给你回信,苏夫人也不会让人把信送到你跟前的。”   竟然是这样么……顾准早知道苏家或许会对他有意见,但他从未想过苏墨言的日子也难过成这样。要说沈元彻如今难过,那是因为有秦王压着,每日背读书折腾的痛不欲生,可跟苏墨言比起来,也不过平平。   顾准宁愿有人逼着自己上进,也不愿意自己受到约束,连做什么事情都要被人管制,没有自由,更无自尊。   “真不知道苏三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咱们也好些日子都没聚了。上回我见到他还是宫宴的时候,我看他是出去了,却也不甚开心,想必在家中过得也不如意吧。”沈元彻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要是苏家那些人不这么强势就好了。”   顾准心道,苏家强势还不是因为宫里的那位苏贵妃。   只有什么时候男主倒了,苏家才会消停些。   不过今日之事也让顾准心里敲响了警钟,他对女主那股莫名其妙的好感,系统将其归结于女主的气运,其实顾准只是半信半疑。但如果真有那些气运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身为男主的二皇子肯定也受老天庇佑,这样的大气运者,本就不是那么轻易扳倒的。   他若想对付二皇子,估计还得徐徐图之。   同沈元彻在酒楼里面吃过饭之后,顾准又跟他一块儿沿着街头逛了一遭。沈元彻毕竟在京城里头住了十多年,街头巷尾他也熟悉,给顾准介绍起来的时候那是说得头头是道。   只是一听说顾准想要买东西带给李家那个小孙子,对着一个玉坠子看的没完没了的,沈元彻就不是很乐意了,夺过玉坠,酸道:“你跟那小孩才见了几次面啊就亲成了这样?也没见你给我挑什么礼物。”   顾准反问:“你也好意思跟一个小孩比?”   “怎么就不能比了?他比我过得还好些呢,身为李家最受宠的小孙子,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用得着咱们在外头给他买?你买给他还不如买给我呢。他才多大,哪里知道爱惜东西,说不定你今儿送给他,明儿就坏了。”   顾准嗤笑:“我乐意。”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沈元彻脸色不佳。   好家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李家那个小崽子看来是来者不善了。这还没认识多少天呢顾准就偏着他,要是日后相处得渐好,岂不是更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   一个恍惚间,沈元彻便已经定下了主意。他决定了,这些天定要多往李家跑一跑,以他这般聪明又讨喜,想必李老夫人是不会嫌弃的。   小摊上的老板见自己的玉坠子被人捏在手里,捏的那个人还好一会儿没有动弹,便试探着问他:“公子可是喜欢这个玉坠子?”   沈元彻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竟然捏了这么一个东西。   他见老板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看上,问了价钱之后就直接让小厮掏钱了。   只是买了之后他却也不准备带回去。   顾准知道他用东西只用最好的,于是微微一叹,把东西接了过去:“这个也送给钰哥儿吧。”   “这可是我花钱买的!”   “反正你也不要,舍不得了?”   沈元彻哼哧哼哧不说话。不过想到了别的,他忽然又精神了几分:“把这个送给他,咱们就别看了吧,都是些小孩玩的玩具,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猜那个你家小公子也早就玩腻了,咱们去别处逛逛吧。”   顾准虽然知道这话有私心,但是不可否认,沈元彻说的还真挺对。他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东西要送,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遭之后,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家木匠铺子。   顾准忽然想起了一个小玩意儿。   正好,他们进去的时候工匠闲在那儿没事做。顾准口述了几句,发现他似懂非懂,便只能画了一个图,让他照着这个上面做。   画了图之后,果真一切都清晰明了了。东西并不难做,工匠将木料准备好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将顾准的东西做好了。   顾准这才带着东西准备回城。   马车上,沈元彻捧着一盒子的木板,怎么看也看不懂:“只不过就是几块木板,有什么好玩的?”   顾准无奈拿起七巧板,随手拼了起来:“让你读书你不读,这是燕几图,乃南宋的黄氏所创,虽只有寥寥几块木板,却能拼出许多形状来。我如今做的便是根据燕几图改良而来七巧板,能拼出更多的图形。”   说话间,顾准手里就出现了一只小猫。   这么……忒神奇了。沈元彻看得目瞪口呆,正要说话发现顾准又把那只小猫给拆了,手指翻飞,一只天鹅便被拼接了出来。   “好生有趣!”沈元彻惊呼。   他从顾准手里抢过了那只天鹅,于是就自行发挥转出了一个四不像的东西,偏偏他还觉得自己拼的挺好的,硬说自己的是一只老虎。   顾准简直没眼看。   沈元彻灵机一动:“你这还有没有别的玩具?我看这七巧板就挺新奇的,若是能放在铺子里面定会吸引不少小孩儿。我那儿可是有好几间铺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叫他们卖这些小玩意儿。你若是有空的话就多想一想,回头直接画图让他们去做,赚回来的钱,到时候咱们对半分,如何?”   沈元彻也不是那么想拉着顾准一块做生意,只是顾准家里面向来不事生产,这半年来为了读书,连游记也不写了,一个月就那么多的进账,用完可就彻底没了。   作为顾准的好朋友,沈元彻自然要帮他想想办法。   两人商议着玩具的事儿,另一头刚进王家的王素娘却听到了一道久违的声音。   是系统。   王素娘心里纳罕,这系统都多久没有上线,自从她完成了两个任务之后,系统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今儿怎么突然过来了?   王素娘问:“又有任务了?”   系统没否认,只交代一件事:“方才你遇见的顾准是个大气运者。”   王素娘心中震惊,问道:“比之二皇子呢?”   系统迟疑了一瞬,最后道:“难分伯仲。你好好攻略他,等到他也为你死心塌地的时候,何愁没有好前程?”   这样么?   王素娘听此,心里倒也没有什么抵触。倘若顾准生得丑,凭他运势再好王素娘也是不屑的,可如今对方长得合她心意,委屈一些主动攻略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待她拿下此人,往后便又多了一项助力。   只是王素娘还有一事想不通:“你既然说那顾准那么厉害,为何方才不出声?你若直接同我说,我便能多与他说两句话了。”   “方才……一时没想起来。”   系统匆匆撂下一句,接着便又赶紧消失不见。   王素娘已经习惯了它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并未多心。   系统实则是逃走的。   方才它之所以不出来,未曾有过半点提示,一是因为没有想过会在那个地方遇见顾准,二也是因为它不敢露头。碰面的那一瞬间,系统感受到了威胁,因此不敢露出丝毫蛛丝马迹,唯恐自己被发现了。   它不知道顾准身上有什么,但是系统知道那必然是好东西。若是能牵着王素娘的手将那东西据为己有,它势必会更强大。   系统毫不怀疑王素娘的威力。   能够穿越已经说明其气运通天,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往往都是天命之女。有气运又有城府,长得还不差,这样的女子,不管放到哪儿都会有一堆追随者。   希望王素娘不要让它失望得好。 第119章 助攻 老太爷:会下棋么?   系统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已叫王素娘对顾准提起了不少兴趣。别看顾准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倘若气运当真过人,以后权倾朝野也不是没有可能。回屋之后, 王素娘便让丫鬟替她打听一下顾准的消息。   她根本不知道顾准从哪儿来, 但是今天看到他跟秦.王府世子爷站在一块儿, 想必关系不错, 与其没头没脑的打听, 还不如直接从王府那头入手。   丫鬟有些为难:“夫人那边盯咱们盯得更紧呢,这档口还得去外头查消息么?”   “查,怕她作甚?”王素娘说得硬气, 不过却也吩咐了一句,“你谨慎一些, 那头毕竟是王府,若是被旁人知道,咱们打听这些,必定要惹出去的事端来。”   丫鬟一脸愁容。   既知道这些,又何必让她去查呢?只是这话她是断然不敢说的,自打她们家姑娘定下来要入二皇子府, 便越发得有威严了, 说话做事容不得她们质疑。   将丫鬟打发出去之后,王素娘正要想接下来如何应对顾准,却又见绣房那边的人过来,说是要给她送绣好的衣裳。   只是王素娘看到那些衣裳后便一肚子不满:“怎么,如今你们绣房到的就只有这些料子?”   绣娘不敢不答:“这些都是夫人吩咐做的,按着您的分例,还多给您做了两身。说是天气凉了,姑娘日日出门需得多做几件衣裳才行。”   王素娘冷笑。要真这么为她着想的话, 也不会拿这些料子敷衍她了,她问:“我那好妹妹难不成也穿这样的衣裳?”   绣娘听着这话心里怪不得意的,这衣裳怎么了?料子是好料子,裁剪也十分得体,放到外头怎么着也得卖上不少价钱,怎么到了这位姑娘口中变成了不入流的东西?   是,这料子跟嫡出的那一位是有些许差距,可这不是应该的吗?毕竟人家是嫡出。   绣娘心里已经看不上王素娘了,却还不能得罪她,只道:“咱们也是按着吩咐办事,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夫人先商量商量。”   王素娘冷眼瞧了瞧她们。   她也知道这些事情跟这些绣娘没关,只是看到这些料子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找个人发泄一通。   把绣娘送走之后,王素娘想也不想便叫了人,让他晚些时候父亲带话,把今日之事原封不动地说与父亲听。她父亲是个一心奔着前程的,以如今家中的情况,只有她好了王家才有更好的前程,所以王素娘从来不担心他爹会帮着夫人。   果然,傍晚待王侍郎下值回家不久,便把王夫人叫至房中,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差点没把王夫人气出好歹。   不用问他她知道,这定是那小贱人做出来的好事!   早知道还不如不给她做呢,就是拿出去送乞丐也比给她穿要强,这人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   在外头逛了一整日的顾准,最后也被沈元彻送回了李府。   这一天顾准把京城该逛的地方都已经逛完了。他记性好,途中遇到的那些街道巷口他也都有印象,下回出门说不定连车夫都不用带了。   沈元彻送他下车的时候临时交代了一句:“你明日在李家休息一日,后天我带你去见一些人。”   顾准眼睛一转,问他:“难不成是去见你那些好友的?”   “你怎么知道?!”沈元彻惊了。   顾准心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沈元彻有些踟蹰,怕顾准看不起他那些朋友,所以多说了两句:“你可不能排斥他们,他们人都挺好的,知道你要过来早早地就想瞧瞧你了。而且他们可不像二皇子那样的,没多少小心思,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顾准看着沈元彻,意味不明地道:“看出来了。”   沈元彻一头雾水,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行了,你都出来这么久了,赶紧回去吧,回去地再晚一些,你父王一生气,让你背的东西说不定更多。”   沈元彻心神一凛:“说的在理。”   他父王最近脾气可古怪的呢,没准真的会因为他回家晚就折磨他。沈元彻把那什么七巧板玉坠子都交给顾准,忙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准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进了李家,顾准便去了老夫人那儿给她老人家报一声平安。依旧没有见到老太爷,就好像并不在家似的,可顾准之前听他师父提起过,自从老太傅致仕之后就一直不怎么爱出门,跟廉将军差不多。   老夫人听他问起来,也是头疼:“还在棋室里头折腾他的棋谱呢,让他出来他也不听,就闷在那一间小屋子里头,我看着都嫌累。”   顾准问道:“老太爷一个人在那儿么?”   “除了他还有谁呢?”老夫人也打开了话匣子,“原先府上还有几位清客陪他下棋,后来他嫌人家棋艺不够精通,老早就把那两位给打发走了。他眼光挑剔,一般人陪他下棋他还不愿意呢,就是我那几个儿子他也嫌弃得很,觉得与他们一道下棋也不痛快。挑三拣四成了这样,如今可不就没人陪他了吗?”   老夫人心里既觉得他活该,又有些心疼丈夫。   丈夫毕竟是两朝元老,朝野内外名声极好,教过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可越是显赫,如今便越要避世,免得掺和进了皇室的争锋当中。他们家从来不掺和夺嫡一事,无奈总有人盯上他们,如此又惹出了许许多多的事端来。   只苦了他们家老头子了,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出去,也不怎么让老友来家中做客,怕是早就闷坏了。   老夫人望着顾准:“你若得空的话也去瞧瞧他,那老头子脾气是古怪了些,但是学识却非常人所能及,你多问问他,对来日科考说不定会有帮助。”   老夫人是客套,顾准却并不贵真的去打扰。   老太爷若不先开这个口,他自己贸然前去请教的话,估计也刷不了多少的好感。   说话间,钰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跟老夫人请过安之后,便目光期待地看着顾准。   顾准失笑,冲着他招了招手:“钰哥儿过来。”   李钰满怀期盼地跑到了顾准旁边,他走得急,靠近来的时候,身上仿佛还带着一股热气儿。   顾准将匣子打开,里头放着一个玉坠子还有他做好的七巧板。   “这个玉坠子是世子爷送你的,看它做的可爱,与你很是相配便买回来送你了。边上这个是我家木匠做的,可以叫它七巧板,可以拼出不同的形状来。”   李钰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七巧板,去的那个玉坠子置若罔闻。   顾准虽然只说了一句,但他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李钰是个心细又聪颖的孩子,不过片刻功夫就知道该怎么玩这个玩具,几下便拼出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他举着蝴蝶对着顾准扬了扬嘴角,有些骄傲。   顾准想到了长乐,便道:“钰哥儿真厉害。”   李钰红了红脸颊,转身又投入到拼各种小动物的大业当中,他虽是头一次玩,但却拼什么像什么,比沈元彻不知优秀了多少倍。   老夫人看他们相处得这么好,心里也感慨,他们家老三不是个体贴的性子,倒是难得收了这么一个体贴的徒弟了。   李钰对顾准送的玩具爱不释手,晚上李家人回来的时候他又迫不及待地跟家里人展示。顾准见清哥儿跟海哥儿也喜欢,便允诺明日给他们也做一个。   李钰跟侄儿们秀完之后,又跑去棋室里头去了。他知道祖父下起棋来一向不爱搭理人,所以进门之后就故意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坐着自顾自的摆弄他的玩具了。   他一直不说话,老太爷那边反而好奇了起来,叫了两声“钰哥儿”没人搭理,老太爷便讪讪地放下白棋,站起身看了一眼。   瞧了一会儿,老太爷便看出门道来了。这几块板看着简单,个中却变化万千,实在是精妙,能做出这样玩具的人,都必定是个精通数术的。   老太爷终于开口了,问孙子:“你的玩具是谁给你做的?”   李钰抬头,脆生生地答道:“允之哥哥给做的。”   大概还觉得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有我一个人有。”   老太爷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才见几次面,你就这么喜欢人家?”   李钰努了努嘴,露出浅浅的梨涡,整个人乖得不像话:“允之哥哥很好的,他不仅不嫌弃我小,还会给我选礼物,我就喜欢看在他后面。而且允之哥哥还很聪明,什么都会。”   老太爷笑道:“就这么点出息。”   倚梅园中,系统精确地捕捉到了一丝变化:   “老爷子好感度加+10,目前好感度50,宿主再接再厉哦。”   顾准惊讶了片刻,想想今儿自己也没有见老太爷,估摸着是老夫人或是钰哥儿给他说的好话吧。   翌日一早,顾准刚用过早膳便准备去园子里转转。   李家没有姑娘就是好,几个女眷也不爱出院,顾准去逛园子都不用避嫌。才走了两步,便被人叫住。   顾准回头一看,却是昨儿没见到的老太爷,只听老太爷问他:“会下棋么?” 第120章 天赋 老爷子的好感度   顾准稀里糊涂地跟着老爷子进了棋室。   昨日老夫人提起这里的时候满脸嫌弃,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真的狭□□仄呢。可老爷子毕竟是太傅,他整日待的屋子,能不好么?   顾准进去之后便发现里头暖烘烘的。   如今已经是冬天, 有些屋子暖和是因为密不透风捂出来的, 只是这间棋室却不然, 暖而不闷, 初至时甚至还闻得一股淡雅的清香。棋室共有两间, 外头是书架多宝阁撑起来的,墙上挂的是名家大作,顾准在一副山水画中稍稍停留, 发现这幅画的落款竟然是逍遥子。   他一时又想起当初在书院求学的时候,张先生说自己平生最得意的画是一幅高山流水图, 那幅画可是耗费了他三年的心血画成的,终其一生只怕再难画出第二幅这样的。只是那幅画后来被人高价买了去,辗转了好几次,如今也不知落在谁的手上。   想来,应当就是这一幅了。   外头雅致,里头却要简单许多, 只摆了一张棋盘, 边上放着软榻,再旁边是两个花瓶,上面插的应当是今儿早上刚剪下来的红梅,凑近时还能闻到香味。   老太爷让顾准坐下,问他:“之前可学过下棋。”   “跟师父略学过一些。”   “学过就好。”老太爷直接坐下,拿起了白子。   顾准也执起了黑子。   老太爷看他年轻,言语之间也能猜得出来他并不精通围棋,所以先让他三子。   顾准也没有推拒, 直接下了三子。   他是知道自己水平的,原先在盐官县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初学,这是学到了些皮毛而已。入李府之后才开始认认真真地琢磨起来,只是他看书学习的时间毕竟太短,好多东西也没有悟透,只能凭着自己看到的那些开始谋划棋子。从前顾准与李况对弈的时候便下不过他师父,更别说今儿跟老太爷一起下棋了,赢是不可能赢的,但却也不能输得太没面子。因此顾准每下一步都是细细斟酌,不好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老太爷叫顾准来下棋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   他夫人一天到晚就在他耳边念叨小儿子有多看重这个徒弟,让他多多照应着,昨儿钰哥儿也开始念叨,李老太爷就想看看这个顾准到底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在李老太爷看来,没有什么能比下棋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他不怕顾准不会,不会可以学么,最重要的是得有脑子。   不过很快李老太爷便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的确挺有脑子的。   起初他也就随便下一下,毕竟他也不想这么快赢了人家,落了顾准的面子。可渐渐地,老太爷发现自己不得不认真起来了。眼前这个少年心细如发,每一步都是思虑再三,虽然手法略有些生疏,但是排兵布阵的谋略却是一绝,甚至有好几次设了局引他入洞,若不是他棋艺老道,只怕真被他糊弄了过去。   李老太爷心知自己看轻了顾准。   他落下一子,问顾准道:“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顾准老实道:“什么书都看,不过近来看的最多的还是史书经书,科举在即,每日都不敢松懈。”   “可曾看过兵书?”   顾准有些惊讶,半晌点头:“看倒是看过几本,老太爷为何问起了这个?”   李老太爷得意道:“看你胸中有丘壑,这落子跟谋战一般,比旁人高明了不少,有我当年几分风采了。”   顾准看了看对方,坦然道:“晚辈自知不是老太爷的对手,你就只能多费些心思想想计谋了。”   李老太爷却对他极为满意:“若能一直如此,你的棋艺必能大有精进。”   顾准听此却更加认真了。   本不打算赢,但是有一丝一毫能赢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放过。若是真的赢不了这位老太傅,那往后跟他师父提起来的话得多有脸面?   顾准越发认真,可老太爷毕竟是国手。从前与他对弈高手不计其数,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在老太爷手里讨到好。他只是觉得跟顾准对弈有些意思,所以稍稍放了水,可这并不代表他会被顾准压下去。   两刻钟过后,李老太爷觉得有必要结束这一局了,于是加快了速度,两人厮杀了一回,最终顾准还是落败了。   望着这一盘死局,顾准将手中余下的棋子都放入了棋篓里:“老太爷高明,晚辈甘拜下风。”   老太爷心情也不错。   下棋么,最难得的是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顾准现在还不够,不过却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见顾准输了也不懊恼,于是老太爷悠悠闲闲地给他到了一盏茶,口中道:“你是初学者,能下成这样已经是极有天赋的。这些日子你若得空,便常来跟我手弹几局,棋艺都是练出来。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顾准点头应下。   系统再一次上线:“叮~李老太爷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60。”   顾准心中咋舌。   怎么感觉老太爷的好感度比他师父的还要好刷许多呢?当初他为了刷他师父的好感度可是费了不少的劲儿,如今到了老太爷这儿,不过是陪着下下棋,身边人讲两句好话便能一下子便这么多。   系统提醒:“建议宿主不要过于膨胀,越往后面越难刷哦。”   顾准却不觉得。   他算是看明白,只要对上他的胃口,老太爷才是最好相处的那一个。   且不说李老太爷遇上了一个有天赋的后生心里有多高兴,今儿一上午顾准是不用走了。好在老太爷还是记得他往后是要科考的,若是他一直把人聚在这下棋,回头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得念叨他。于是老太爷自己就把办法给想好了,他一边下棋一边考顾准。   难为顾准一心二用,一边想着下棋,一边还得温习功课,若不是他向来谨慎学问又做得扎实,只怕还应付不了老太爷了。   这一上午,顾准都未曾离开棋室半步。   中饭的时候老夫人也听说了这件事,她虽高兴老太爷将顾准带在身边,但一听说那老头子把人拉着下了一上午的棋之后,老夫人立马就不乐意了,趁着吃饭的时候狠狠的批了丈夫一顿。   好像老太爷早有预料,解释说自己并不是单纯地下棋,下棋中间也考了他学问,教了顾准不少东西。   老夫人将信将疑。   老太爷气道:“怎么你还不信啊,那明儿上午你自己过来看!”   老夫人却放松了表情,眉眼间带了一丝笑意:“不是不信,只是惊奇你这老头子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原先天天念叨你让你提点一下叔寒的徒弟,你偏不去,怎么今儿突然想起来要寻他了,还留了人家一上午?”   “你不懂,这孩子聪慧,一点就透。”   老夫人知道,这一点就透说的多吧还是围棋。   他们家老头子痴痴念念的只有下棋,谁下的好才能入了他的眼,如今老夫人倒也庆幸顾准下棋不错了。   今儿晚上还能写一封信给老三,告诉他这个老头子跟他徒弟相处得正好,免得他一个人在外地干着急。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见他们家老头子果然又叫了顾准去棋室。   老夫人存了个心眼儿,叫钰哥儿也去跟着。   钰哥儿一听顾准在那儿,便哒哒地迈着小步子去了棋室。不过他乖巧又安静,来了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也不打扰,只玩自己的七巧板,老太爷便没管他了。   午间小憩的时候,老夫人把孙儿叫到跟前来,问起了今儿上午的事。   李钰道:“祖父拉着允之哥哥下了一上午的棋,还说他聪慧,短短一日便进步神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个老不休的东西,以为人人都和他似的,把下棋当饭吃了?他不会一直都在说下棋的事吧?”   钰哥儿摇了摇头:“祖父也没一直说下棋,他还考了允之哥哥不少题。有一回他问得刁钻,允之哥哥没答上来,还被他说了一顿。”   老夫人气笑了:“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气归气,却没拦着。   老夫人亲近顾准是因为小儿子,小儿子盼着顾准好,所以老夫人爱屋及乌,也盼着顾准好。别人不知道,老夫人却清楚,他们家老头子眼光高着呢,若真的看不上的话根本不会考较的,但凡考了还批评了,说明是真的把这人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交代孙儿:“钰哥儿乖,回头你祖父叫你允之哥哥过去下棋你就跟着,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回头她也好说给小儿子听。   李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没过两日,李府便都知道顾准同老太爷一块儿下棋来着。李尚书听闻此事还有些不信,见到老太爷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是真是假,毕竟当初他们两兄弟陪老太爷一块下棋的时候,可是没多久就被轰走了。   老太爷也一点没给儿子面子,除了小儿子他就没给过谁的面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两兄弟似的,驽钝不堪,跟你们下棋无异于是对老子棋艺的侮辱!”   “……”李尚书嘴角踌躇了两下,最后还是不予计较。   犯不着。   不过看着老爷子有意把顾准培养成下棋的对手,李尚书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人家毕竟也是要考科举的,您可不要占了他太多的时间。”   “还用得着你来教?”老太爷看都没看他。   李尚书被接连怼了一通,心里一叹,转身没面子地离开了。   在顾准看来,跟老太爷下棋也不错,日子挺悠闲的。只是悠闲的日子没过两日,沈元彻又登门了,顺带给顾准带了一张请帖。   “这是什么?”顾准接了过来。   “礼部那个冯清台家长子新婚,我给你要了张请帖,回头一起过玩玩呗。”   顾准听他提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微微一怔。   原来是冯尚书,真是许久不见了。 第121章 纨绔 看脸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李钰听说顾准要出门, 也一声不吭地凑了上来,直勾勾地看着顾准。   沈元彻就没有那么好心了,他对这个抢了顾准注意力的小孩可没什么好感, 更担心顾准移情, 把对家里双胞胎的疼爱放到了这个小孩儿身上, 然后专注于带孩子彻底不搭理他。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两天他被他父王看着一时没能出来, 结果今儿刚到了李家,这又看到这两个人凑在了一块儿。   沈元彻备感危机。   所以这会儿他可没有给李钰机会:“看也没用,这种场合不适合你这些小孩子去, 你既不能喝酒,也不能作诗, 去那儿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要连累我们看着你。”   李钰根本不听沈元彻的话,仍然看着顾准。   顾准有一丝犹豫,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还挺喜欢钰哥儿的。他一个小孩子,一天到晚被关在府里实在是可怜, 若是能带他出去走一遭, 兴许也能让他高兴高兴。   只是顾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老夫人打断了:“钰哥儿,不许胡闹。”   钰哥儿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就连沈元彻也觉得他可怜了。   只是夫人实在是被几年前的事情给吓怕了,顾准是知道李钰的身子,可老夫人担心沈元彻不知道,怪罪他们家不让孩子出门,是以解释了一句:“我们家钰哥儿自小身子就不大好,太医交代了得好生养着,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出门。且如今天冷, 出去一趟就怕又要生大病。”   沈元彻也觉得不出门挺好,便同老夫人道:“那还是听太医的吧,等身子养好了再出门也不迟。”   “可不是么,钰哥儿你就好好的待在府里头养身子,待身子养好了,到时候咱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如今你出去,岂不是叫你父母担忧么?”老夫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李钰抿了抿嘴角,半晌还是轻轻点了一下脑袋:“我知道了。”   他不出去就是了。   老夫人心疼地把孙子抱在怀里,又允诺了不少好去处,只是那些东西都有个前提,那就是他养好身子。   李钰心知这些诺言是不可能兑现的,所以也并未当真。   其实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习惯哪儿都去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可是家里来了一个大哥哥之后,李钰还是生出了想去外头看看的心思。他不愿意只从顾准的口中知道外头世界长得什么模样,他也想亲自瞧一瞧。   只是如今不能,李钰也不会反抗什么,他素来乖巧惯了。   顾准摸了摸他的发髻,再次想到家里的长乐跟长安,道:“但明日回来的时候我送你一样东西。”   李钰听了,稍微笑了笑,并且有了些期待。   虽然不能出门,但是如果能收到礼物的话,那也是挺好的。最关键的是,他的礼物,那个讨厌他的世子爷肯定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李钰的心情无端好了几分。   沈元彻却总觉得那个小孩看他的目光怪怪的,怎么看都不大友善。   翌日沈元彻来接顾准的时候,一接到人,他便立马让人驾车出发了,都没进李家一步。   对此,沈元彻也是振振有词:“那小孩儿本来就想跟咱们一道过去,若是被他知道咱们出门了非得黏上来,可怎么是好?”   不带吧,显得他们不会做人;带吧,把这个孩子弄出什么毛病来了,回头也不好向李家交代。   “所以说,不管是什么年纪的小孩都能折腾人。”沈元彻总结。   顾准觑了他一眼:“钰哥儿已经很乖了。”   沈元彻哼了一声,他倒是宁愿这个小孩皮试一些,烦人一些。   先前韩斯年同顾准提起过,京城里头大班的大官显贵都住在北城,这一条街上全是大宅院,冯家也在此处,绕过半条街便到了。今日冯家大喜,许多马车实在是停不下了,都挤在了门口。不过沈元彻可不会允许自己跟旁人的待遇一样,他进去之后,便亮出了身份。   这守门的人已经被二少爷交代了,所以见到沈元彻之后,立马就把他的马车牵到了府里头。   沈元彻对此十分得意,进了冯家院子之后他才道:“我与冯家的二公子冯子绪可是好友,来之前我就叮嘱他要照看一下我俩了,如今看来,他果然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冯子绪?顾准回忆了一番,好像之前在盐官县的时候沈元彻提过一回,这位应当是他那些好友里头玩的最好的一个。   果然没多久顾准就见识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友谊。   沈元彻刚来了冯府,都还没有走进去多久呢,那边冯子绪就已经领着人过来接他了。   沈元彻近来被秦王拘在院子里头读书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所以这会儿沈元彻出来,这些纨绔子弟一个个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都跑来迎接了,丝毫不曾考虑到今儿真正的主角是冯家的大公子,冯子绪的亲哥哥。   眼下这些人的眼中,只有他们的领头羊沈元彻一个。   结果人刚走过来,还没跟沈元彻打上招呼呢,就看到他旁边带着另一个相貌过人的少年郎。沈元彻在他们这群人里头可是生的最好看的一个,好看到每每穿着红衣都不显俗气,反而透露出一股矜持的贵气,今儿也一样,沈元彻丝毫没有想过今儿的新郎并不是自己,出门之前把自己拾掇得十分精致,试图风头盖过所有人。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还是第一眼就先看到了顾准。   冯子绪率先反应过来,走上前跟顾准拱手行礼:“这应当就是顾公子了吧,真是百闻不得一见,我们可是常听世子爷提到你了。”   顾准还了礼,也道:“世子也常与我提起你们。”   冯子绪心知这个“常”大有水分,不过谁让他们都知道沈元彻偏心么,所以也不计较了。且顾准又长得俊,本来还有些许不满的,见了人,什么不满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元彻亲自给顾准介绍。   别看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其实跟沈元澈玩的最好的也不过就两个,一个是冯子绪,另一个是承恩公家的幼子宋明蓝。这两人也是这群纨绔子弟中身份最高的。冯子绪就不用说了,冯尚书简在帝心,至于宋明蓝,他是太子的表弟。虽说皇后亡故,但是太子与他们宋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凭着先皇后的面子,足够宋明蓝在京城中横着走了。只是宋明蓝胡闹归胡闹,却也只是小打小闹,这些年来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有伤风化的事,否则,太子也不会放任他在外面乱来的。   这两人都不爱读书,且另有一点极为相似,就是喜欢生的好看的人。   当初他们心甘情愿地跟在沈元彻后面,除了沈元彻玩闹得花样多,主意正,也就是图他脸长得好看。如今顾准来了,他们也是半点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甚至开始主动跟顾准说了起来,隐隐将沈元彻给甩到了一边。顾准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往那一站,就已经俘获了一众人的心。   看脸的纨绔子弟们,心思就是这么单纯,他们只和生的好看的人做朋友。   宋明蓝恨不得把顾准引为知己,一时态度热乎地不行,巴巴地问:   “允之兄平时可有什么喜好没有?我听世子爷说你擅画,正好我那儿还有几幅存货,不改明儿我在府上设宴,邀允之兄一道鉴赏?”   冯子绪凑了过来:“我见允之兄应当也是风雅之人,这跟我们很是相宜,我们平日里坐在一块儿也都谈论些诗词歌赋,流觞曲水,怡然自乐。”   后面有人也接话道:“对,我们平日里相处也甚是文雅,允之兄来过一回便知道了。”   沈元彻:“……”   诗词歌赋?流觞曲水?   他怕是交了一群假朋友吧。   沈元彻还没来得及揭穿他呢,那边冯清台听闻沈元彻带了一个叫顾允之的少年来了府上,立马想起来顾准了,于是叫了人过来请。   沈元彻懵了一下,反复确认:“只单单叫了他一个人吗?还是我们都叫了?”   管事讪笑:“只叫了顾公子。”   真是……丁点儿面子都不给他啊,可恶!   沈元彻索性无赖道:“那我也得去,免得你们欺负了他。”   管事迟疑地看向二公子。   冯子绪不满:“让你带你就带,看我做甚?”   行吧,管事也认命了,反正顾公子带回去就行了。   说着,沈元彻直接辞别冯子绪等人,跟着顾准一道去见冯清台了。   大喜当日,府里人多嘴杂的,今儿韩斯年又不在,顾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独自去见人,他实在不放心。   顾准走后,宋明蓝还一脸诧异地撞了一下冯子绪:“你们家老爷跟允之还是旧相识啊?”   “没听说啊。”冯子绪也是一脸茫然。就他所知,他们家好像没谁见过顾准吧。   且不说顾准被带入见冯清台后又是如何,他这边刚进了院子,那厢隔了一个院子的王素娘却已经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系统对她抱以期待,再次提醒:“宿主,这个男配很重要,今儿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千万别白白浪费了。”   王素娘隐晦地勾了勾嘴角:“放心,我心里有数。”   系统听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它相信王素娘的能耐,她能迷得住二皇子,便一定能迷得住这个顾准。凭他再有能耐,见到了王素娘,还不得乖乖拜倒在石榴裙下? 第122章 镯子 不给面子的沈元彻   迎亲是傍晚, 如今才是上午,新郎官都还尚未出门。冯家人忙着迎客,冯尚书位高权重, 自是并不需要在外头应酬, 他在里头单独招待了些好友。   见外头有了动静, 冯清台便笑着同好友们道:“看来是小顾公子来了。”   下一刻, 帘子被丫鬟从外头掀开。   众人抬眼望过去的时候, 眼神都微微亮了几分。   冯清台笑过之后,见沈元彻也来了还有几分诧异,不过在一细想也不奇怪了:“世子爷同顾公子在盐官县就交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没想到来了京城也是这般。”   顾准借着这个空档给诸位大人见了礼。   冯清台便让他坐下,甫一落座, 酒水便已经准备好了。   沈元彻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我若是跟他不好的话你今儿还看不到他呢,他的请帖,还是我找子旭拿过来的。”   冯尚书跟程相都笑了:“如此倒也多谢世子爷了。”   “”客气什么?应该的。”沈元彻嬉皮笑脸地坐下了,就跟这是他自己家一样,丝毫不见外, “还没请教大人叫咱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言语中丝毫不提冯清台其实只请了顾准一个人。   冯清台看了看程相, 又看了看旁边这么多大人,也没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只道:“之前在盐官县一别之后,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小顾公子了。今儿听说小顾公子登了门,我与程相皆是将信将疑,所以才让人请过来看看真假,也好借着这机会叙一叙旧。”   “原来是这样。”沈元彻立马信了。   顾准却笑了笑。   只怕叙旧是假,馋他的酒却是真的, 且馋的人兴许不是冯清台而是程相。不过人家竟然没开口问,顾准也就只当做不知道了,接下来只老老实实地回他们的话。   这几位大人问的最多的还是他师父。   顾准原先一直担心他师父的秉性会在朝中树敌太多,如今看这诸位大人关切的模样,心道自己还是多虑了。他师父好歹也是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的,论才智论心计可比旁人高出太多,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落得众叛亲离的地步呢?   除了问他师父如今的境况,剩下的便是问他自己的功课了。顾准原先有他师父精心教导,四书五经已经烂熟于心,诗词律令也都了然于胸,其余杂学也多有涉及,如今到了京城更有李太傅点拨,学问更是精进神速,是以不论这些人问什么,他总能轻轻松松地答得出来。   有些大人听着听着实在震惊,觉得这少年读的书兴趣都比他们的多了。这并不是妄自菲薄,书读的多少单从谈吐便能看出,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这位顾公子同旁边那位秦.王府世子爷谈吐之间的差距了。   好在沈元彻不知他们的腹诽,问到最后,他也不幸被波及到。   沈元彻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股迷之自信,即便回答不上来,他也要硬扯两句。   下头有位大人听着沈元彻扯完,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憋出一句:“世子爷真是奇思妙想,见识不俗。”   沈元彻饮了一盏酒,洋洋自得:“若是以前,我肯定想不了这么多的,只是近来被我父王逼着读了不少书,闲暇之余也曾思考些大道理。”   冯清台失笑。   他不忍心取笑沈元彻,也不想让诸位大人取笑他,所以干脆就略过这个话题,转头就说起了别的。   沈元彻倍感遗憾。要是刚才那位大人接着问的话,他还有不少话准备说呢。反正吹牛也不需要坐牢,多吹一句也没什么。   顾准无奈地看了看他,真恨不得拿个布条封住他的嘴。   没看到旁人已经笑话上了吗?   沈元彻满脸无辜。   难道他说错什么了吗?没有吧……   好在沈元彻没多久便有些不耐烦了。   说一两句话还好,若是长久的对着这些古板无趣的老头,那实在是一种折磨了。且外头又那么热闹,他的亲朋好友都在外头,沈元彻自然想着是去外面玩耍的。   冯清台看破了沈元彻的坐立不安,所以就没有再拘着他了,大方地放他离开。   顾准也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只是刚出屋子不久,顾准便叫住了管事,跟他耳语两句。   沈元彻也凑过来听,而后便发现顾准说的是送酒的事儿,不仅要给冯尚书送一坛酒,还要给程相送一坛。于是乎沈元彻也眼红了,他总觉得只要是顾准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既然都送给别人了,那他也不能没有。   所以沈元彻果断伸手:“你给我送一坛尝尝呗。”   顾准心想他也是时候登门拜访一下秦王了,于是点点头:“过些日子我亲自送去你府上。”   沈元彻受宠若惊。   难道他在顾准心里的分量已经这么重了吗?怎么感觉到了京城之后,顾准这性子都体贴了不少呢?但愿这不是他的错觉。   顾准离开后,管事寻了个机会,悄悄地把这话说了一遍给冯尚书听。   冯清台瞧着旁边耳朵都竖起来的程相,心里觉得怪有趣的,感慨道:“这孩子还真是个细心人。”   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对方便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意图,真是好细腻的心思。   程相想到当初在盐官县喝的那口琼浆玉露,顿时口舌生津,恨不得顾准立马叫人送来。   哎……这想喝一口酒怎么这么难呢?   另一边,顾准刚进院子不久,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顾准抬起了头。   那女子带着一个丫鬟,碰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又惊又慌,忙低下头,娇不胜怜。   又是她?沈元彻却立马就拉长了脸:“怎么是你?”   这人他多少有些印象,就是之前在他二皇兄旁边出现的女人。园中相遇,又是一副这般模样,这勾引之意溢于言表了,跟他父王的那些小妾简直一模一样!   啧,他这个二皇兄看人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长进。   “原来是世子爷跟顾公子,失礼了。”王素娘并未回避,不过却心疑系统怎么又没了声儿,好像她每回碰上顾准的时候,系统都会不见踪影。虽不知为什么,但是今儿王素娘是不会放弃的。   沈元彻一听她竟然还记得顾准,瞬间觉得她别有缩图:“你不在后院待着,来这儿做什么?”   王素娘眉心微蹙,一双好看的凤眼里氤氲出了无措,看着顾准:“原本不该在此逗留的,只是方才经过这里的时候丢了一只玉镯。”   沈元彻冷笑:“你看谁呢?”   王素娘委委屈屈地收回了目光,那样子让人看着委实生怜:“世子爷赎罪,我不过丢了镯子怕找不到,一时有些慌乱罢了。”   “呵……”沈元彻信她个鬼,这种勾引人的把戏他在王府里头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王素娘的这点道行,在沈元彻这儿实在是拙劣至极。他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人,无奈王素娘算计到了顾准的头上,沈元彻便不得不刻薄了:“但愿如此。不过你一届女眷还是早点回去的好,我是个混不吝的,但我这兄弟却是个好的,若他因为你遭受了什么非议,你担当得起?”   王素娘:“……”   好没道理的人!   顾准感觉自己也被攻击了,分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好吧。   王素娘也被挤兑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关键是沈元彻铁了心想立马赶走她:“行了,我言尽于此,你若识相些就赶紧回你的内院去吧。这里外男多,被人看到了免不了说三道四的。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女儿,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王素娘目瞪口呆。   这世子爷,同她是有多大仇多大怨?   糊弄谁呢?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年头根本没有那么多男女之防的忌讳,不管是京城还是外头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若真的见一面碰两下就要以身相许,哪些女眷还要不要活了?这话,说出来摆明了就是要赶她走的!   “还不走?!”沈元彻瞪着她,脾气已经不好了。   王素娘自打得宠之后就没被人这般挤兑过。   她也是来脾气了,顶着沈元彻不善的目光,愁容满面地跟顾准道:“我本也想走的,只是这玉镯子要是找不到的话,心里实在难安。那镯子是我母亲给我的生辰礼,意义非比寻常,不知二位可否帮个忙?”   顾准一脸漠然。   丢了东西……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王素娘轻咬贝齿,道:“麻烦顾公子了,那镯子对我实在重要,若是寻到了,必定厚谢。”   沈元彻气乐了,只是看他不好说话直接把主意打到顾准身上喽?他打定主意不给对方面子:   “好,你要找是吧,我这就让人帮你找,要是待会儿找不到我看你还能拿出什么说辞来?”   王素娘都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沈元彻冷嘲道:“不是你说你镯子丢在这儿的吗?我且信了你的话让人来找。若找不到,说谎的是谁自不必多说。我那二皇兄是个聪明人,偏偏这会儿就蠢得起来,不过他蠢不要紧,苏贵妃清明就行了。今天但凡找不到这镯子,下午我必得进宫跟苏贵妃回禀这件事。”   王素娘心底一慌。   说完,沈元彻直接招手:“当归!”   “小的在呢。”当归立马站出来。   “跟冯家借一些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替这位王姑娘把镯子找回来!”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叫王素娘当即吓得白了脸。   这世子爷,怎么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他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第123章 恨意 几次三番没脸   王素娘到底还是没让沈元彻叫人。   这地方到底有没有镯子, 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如今系统又不见了踪影,她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只镯子来吧。真要是闹大了,回头什么都找不到的话, 这个叫人摸不清头脑的世子爷说不定真会去宫里告她一状。苏贵妃本就不喜欢她, 王素娘一点儿都不想再惹是非。   王素娘哑口无言。   沈元彻却哼了一声, 对她这些小把戏了如指掌, 且十分看不上眼, 并开始嘲讽了起来:“不是说这镯子对你来说意义非常么,怎么如今又不找了,敢情王姑娘方才是拿我俩开涮?谁给你的狗胆!”   顾准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沈元彻这样得理不饶人其实也挺好的。看着这个女主吃瘪, 顾准心情忽然不错了起来。顾准不打算管,也不愿意管, 所以站在旁边作壁上观。   别说顾准,就连丫鬟都替她们家主子尴尬了。   王素娘期期艾艾,最后也只能勉强应对:“那镯子对我来说是重要,只是毕竟是王家大公子大喜的日子,主角儿是他,怎好因为我的事情劳师动众的, 再者……”   王素娘迟疑了一下:“我方才仔细想了一下, 我那镯子好像今儿上午就不见了,究竟是丢在哪儿我也记不清了,兴许是我记错了,不是丢在这儿也未可知。”   顾准扯了扯嘴角,这王家姑娘怕不是把他们当傻子吧?   沈元彻果然也不乐意了,她不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好说,可她如今这么敢做不敢当,非得自己立个牌坊, 这就是纯粹的恶心人了。二皇子好歹也是个体面人,怎么偏偏看中了这么个东西,这究竟是眼瞎还是心盲?   不管是怎么样的,沈元彻今儿都要给这王素娘一个教训,叫她以后看到顾准都绕道走!   “你这姑娘真是好生伶俐的口齿,好的坏的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些什么?方才你口口声声说镯子就是落在这处,这话咱们可都听见了。我说要替你找,你又改了口,是觉得本世子就这么好糊弄么?既然你不说个具体的地方,这事儿就不能这么轻易地了结。就算是进了宫找上苏贵妃,我也一定要找她问个明白?”   又进宫?!   王素娘进退维谷。   她就搞不清了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今儿冯家来了这么多人,不去针对他们,在这找她的茬做什么?王素娘忍着火气,不想在顾准面前露馅,解释说:“实在对不住了世子爷,我这记性一向不大好。”   当归机灵的说了一句:“不应当啊,前些日子我还听人夸起王姑娘记性好,一篇诗文只要看一遍就记住了,王大人还到处夸您蕙质兰心,出口成章,过目不忘呢。”   王素娘噎了一下。   沈元彻却极满意当归的话,重又逼迫起了王素娘:“你倒是说说镯子到底丢在了哪儿?几时丢的?说不出来我可要把你押进宫了。”   “我……”王素娘攥紧了手帕,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那样的镯子,她能怎么说?   “系统,系统你去哪儿了?赶紧出来!”王素娘疯狂叫着系统。只是她叫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叫出来,系统像是刻意躲避她一样,半点都不吱声。   沈元彻抱着胳膊:“找不出来的话,今儿就只能进宫了。”   王素娘心中暗恨。   恰在此时,旁边忽然又传出一道柔柔的声音:“王姑娘,你丢的可是这个镯子?”   王素娘忽然抬头,便看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几人。站在前头的两个人她都认得,一个是王素娘不大喜欢的沈令仪,还有一个,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正是宁家三娘,二皇子未来的皇子妃!   被人看到了她受辱的场面,王素娘心里一点儿都不痛快。   宁三娘手里捏着一个翡翠镯子,温婉地看向王素娘:“这镯子是我方才在路上捡的,不知是不是王姑娘丢的那一只?”   这镯子真是及时雨!   王素娘顾不得尴尬,立马上前拿了过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顺势应下:“正是我丢的那一只,多谢宁姑娘了。若不是你,我今儿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宁三娘与沈令仪对视一眼。   听她话里有埋怨沈世子的意思,宁三娘忽然有些后悔了。   沈元彻如何看不出这镯子是谁的,这是该敲打的人都敲打过了,留着她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沈元彻大发慈悲地放他走了:“镯子既然拿回去了就赶紧回你的后院吧,以后没事少在我们面前晃悠。那些不知道的人看着,还以为王家姑娘个个如此呢,便是你自己不在意,难不成王家姑娘都不在意了?”   不在意什么,不在意脸面还是体统?这话的言外之意叫人一猜便知。   王素娘心里已经把沈元彻给恨上了。只是她也不想在此地多留,王素娘最后看了一眼顾准,欲语还休,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顾准不仅无动于衷,心里还有点好笑。这个女主不会以为他就吃这一套吧?   他其实有些好奇,为什么王素娘这种拙劣的把戏都能骗过二皇子?那二房子既然能太子分庭抗议,便不是什么蠢的,在别的事儿上都能保持清明,为何在男女之情上糊涂至此?难道这就是系统说的所谓女主光环?如果真有这东西的话,着实是有些玄妙了。   沈元彻可没想这么多。   直到人都离开了,他还心存警惕,又见顾准嘴角挂着笑,他也不知那是嘲讽,觉得顾准这怕不是看上了这个王素娘了,赶紧道:“你可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这姑娘瞧的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顾准无奈:“你就把我想的这么不堪?”   沈元彻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提醒你两句吗?防患于未然。”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弄得他很没面子,沈元彻下一刻就岔开了,他问宁三娘:“你们方才帮她作甚?没看刚才她那样子么,即便你们帮了她她也不会感激的,说不定还会恨上你。”   宁三娘也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今儿毕竟是喜宴。”   再说,王素娘与二皇子关系匪浅,若是王素娘今儿在这儿丢了脸面,届时二皇子与宫里那位苏贵妃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虽未嫁进王府,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宁三娘还是知道的。   沈令仪却不赞同:“你啊,还是太心软了,早让你别出头了。”   方才她就不同意三娘出头,可惜三娘心善,最后还是了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沈令仪从前喜欢宁三娘的软心肠,如今却觉得不好了。可当着外人的面,沈令仪也不好说些什么。正叹着气呢,回头时冷不丁便跟顾准对上。   顾准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不过大概是跟沈元彻相处的多了,脸皮厚的时候也是挺厚的,被看到了之后也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沈令仪也有些慌乱地将目光移开。   这人是谁?沈令仪又悄悄看了一眼,心中好奇。   沈元彻也不想多做纠缠:“行了,反正心眼多的那个已经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回头进宫再寻你说话。”   沈令仪笑了笑算是回应。   “走吧。”沈元彻催了催顾准。   沈令仪见他们两人转身走远,好一会儿才对宁三娘道:“咱们也回去吧。”   走了两步后,她才想起来叮嘱今儿的事:“本以为那王家姑娘多少有些脑子,今日看来,实在是蠢笨不堪。她若是有脑子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她没脑子,识不得大体,不懂进退是非。这般既蠢又坏,来日那王府里焉有你的立足之地?”   宁三娘对此也了然:“我也不指望他们对我好,能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沈令仪摇了摇头。   这性子,往后还不得被人排挤死?   另一边,顾准走去了前院之后还在想方才那个姑娘。他也没有什么歪心思,只是觉得对方面善,看着顺眼。本想问一问沈元彻那姑娘到底是谁,只是想到沈元彻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也知道不能问他,否则这事儿便没完没了了。   不过听他们俩的话也知道,对方必定是郡主或公主了。   系统探知了他的内心活动,道:“你在那瞎猜还不如问我呢。”   “那你倒是说说。”   系统傲娇:“就不告诉你!”   猜去吧。   顾准呵呵一笑,他不是一个纠结的人,转头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今儿这一出喜宴顾准认识了不少人。冯子绪跟宋明蓝都是好相处的,他们愿意跟顾准交朋友,相处间也是处处都照顾着顾准,生怕叫他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沈元彻身为这群人的领头羊,到最后反倒被挤到了旁边,几次翻番都插不进去话。   他看着被围起来的顾准,心里突然升起了悔意。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待着顾准出来。这群不知羞的人,但凡看到了俊朗的就走不动道了,什么毛病!   下回段不会让顾准再碰上他们!   不管什么时候,他才是顾准唯一的知心的好朋友!   顾准与沈元彻这儿是热闹了,可王素娘那儿却不痛快了,回去之后立马摔了镯子,如此也不解心中之恨。   她穿过来之后一直顺风顺水,还从未跌过如此大的跟头。 第124章 躺赢 什么都没做就有了好感   “沈元彻,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偏偏过来招惹我!”   丫鬟早已经悄悄把门关上了,连窗户都已经死死闭着, 生怕旁人知道他们家姑娘在说些什么。做完这些之后, 小外套默默地守在外头, 心里百转千回。   自打他们家姑娘病了一场醒来之后, 性子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虽说较之从前多了不少才气, 可是脾气也越来越大了。人前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体贴姨娘,体贴幼弟, 就连老爷也对他们家姑娘多有赞誉。可这人后,却判若两人。他们家姑娘咱们就不知道, 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尊卑有别。好比今儿这件事,即便他们家姑娘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不应该指着秦王府世子骂,那毕竟是皇亲国戚,又深得圣宠,又是被旁人打听到了,他们家姑娘兴许没事, 可她这个伺候的丫鬟却性命难保。   小丫鬟叹了一口气, 他们家姑娘怎么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呢?   有一回嘴上还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把她给吓死了。她好说歹说给劝住了,终究是没让姑娘在人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但愿她们家姑娘嫁进王府之后能多少明白些事理,否则依着这个性子,早晚会惹出事端来。   一墙之隔,王素娘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不是不想骂沈元彻,只是因为系统出来了。王素娘想到自己方才的遭遇就一肚子不平:“你怎的这么没用?刚才我那般叫你你为何不出来?”   系统不愿意露怯, 只跟着眼睛说瞎话:“宿主不能过度的依赖本系统。鉴于本次攻略的这个男配有点特殊,宿主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特殊?”王素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难不成他还能比二皇子特殊?不过是乡野出来的读书人,还能比得过天潢贵胄?”   系统知道顾准今儿是惹着她了。   它还得让王素娘帮它做事儿,所以该哄的时候也得哄一哄,系统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并不是出生高就能给你带来裨益。我就简单跟你说吧,这个男配的气运得天独厚,往后能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更难得的是皇上喜欢他,你若是将他攻略了,到时前朝也能留个眼线,待来日你坐上皇后也便利许多。”   王素娘忽然冷静下来。   系统循循善诱:“今日之事也不怪你,谁能想到那秦王世子这般难缠,下回你做任务的时候避开他就是了。当然你要是不想做的话我也不会逼你,只是你如今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些。虽说王侍郎器重你,可你毕竟是庶女出身,你也别说什么人人平等,如今是在古代,你这一套是行不通的。你往后若想入主中宫,肯定得有人在前朝支持你,这个顾准就是最好的选择。说白了,我也都是替你着想,该怎么做,你自己且随意吧。”   王素娘果真陷入了沉思。   系统说的当上皇后让王素娘心动不已。一时间,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不妥,更没发现系统的话似乎比平常多了许多。   系统看王素娘这样子,就知道她必定是听进去了。其实能听话就行,今日虽说出师不利,可系统却也没有就这么轻易放弃。它对王素娘的能耐还是信任的,当初选中了她也是因为她气运过人,不管遇到什么都能逢凶化吉,就算上辈死于意外,最后都能穿越大梁,成了官家女眷。系统总觉得凭着她这份气运,凭着二皇子如今受宠的程度,王素娘成为国母指日可待。   只是系统没想到,气运这种东西也是玄之又玄,不仅变幻莫测,亦有高低之分。真碰上了气运更强的,自然就被压下去了,更严重的,甚至再也不能翻身。   这是后话了。   冯家喜宴结束之后,顾准再次回了李家。   回去之后顾准便去了书房给李钰画画去了。顾准画了两份,一份给李钰,一份托人寄回去给家中弟弟妹妹。   今日一行也叫顾准开了些眼界,叫他知道京城之中富贵人家的婚礼都是什么样的。   顾准的画技如今已经那样的炉火纯青了。   简单几笔过后,一幅形象生动的简笔画便跃然纸上。画的都是顾准今日的所见所闻,园子里头的各种景象都有。从落笔到画好,也不过只半个时辰的功夫。   待全部画完之后,顾准才绕了远路去寻李钰了。   李钰没想到顾着能回来的这么快,他兴冲冲地奔上去,还没开口就被顾准塞了一个盒子到手上。这该不会就是允之哥哥昨儿说的礼物吧?   李钰摇了摇,一脸新奇:“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顾准示意他自己打开。   李钰没有纠结,立马就拆开了。   待看到里头的东西,李钰欢喜地笑了起来:“是画!”   还画得好生别致!   李钰挨个将它们取出来,每张画都不大,一共有八张。李钰手上拿着的这一幅就是众人撺掇着新郎饮酒的图,虽然上面的人物非常小,但全都传神得很。李钰一眼就看出里头笑得最嚣张的那个,正是秦王府的世子爷。   真丑。   李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念又夸了顾准一句,不过他们允之哥哥画得是真好看。   顾准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喜欢么?”   “嗯,喜欢。”李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怕顾准不信,他还强调:“这是我从小到大收过的最好的礼物,谢谢允之哥哥。”   最好?顾准对此表示怀疑。李家什么没有?他送的这个顶多算是新奇吧了。   小家伙没怎么出过门,所以他也就只能借助纸笔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李钰对这几幅画宝贝得不得了,虽然他没去过,但是从这些逼真的画里头看到了当天的热闹了也值了。就因为如此,这几幅画一跃成为李钰的心头宝,如今地位已经直逼七巧板了。   于是乎第二日,李老太爷便看到自家孙子又换了一个宝贝过来跟他显摆。   他家的小孙子性子也有些古怪,想显摆的时候从来不说话,只把自己的宝贝东西摆在面前,引着别人主动过来问。   “这画是从哪儿弄来的?”李老太爷被显摆得多了,没多久便主动问起,还好奇地拿了起来。   这样奇奇怪怪的画他倒是第一次见。现如今外头推崇的都是写意的丹青,这种么……写神倒是挺写神的,就是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却也不叫人讨厌。   李钰道:“这是允之哥哥给我的。”   “又是只有你有?”   李钰这回却说:“不是的,允之哥哥画了两份,还有一份送给了他在盐官县的弟弟妹妹。他们没有来过京城,允之哥哥说画给他们看看。”   老太爷笑了,逗他:“原来你是沾了人家弟弟妹妹的光啊。”   “才不是!”好脾气的李钰也忍不住炸了毛,他对顾准这个唯一的好朋友还是有些占有欲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沾了别人的光,“允之哥哥一开始作这些画可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他也想不起来这件事情。”   老太爷也不再撩拨孙子那丁点儿大的自尊心了,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可不都是因为你么?”   复又拿起这些画仔细查看了一眼,这似乎像使用木炭画上去的,老太爷摸了一下,手上还残留了一些黑印。   李钰生怕自己的宝贝被他给摸坏了,小气的把话从他祖父手里拿了回来:“祖父别乱摸。”   老太爷又好气又好笑:“有了你顾家哥哥就把祖父给彻底忘了,你可真是祖父的好孙儿。”   这酸溜溜的话,李钰半点没放在心上。谁让祖父整天就忙着下棋,都没空陪他呢?   老太爷在孙儿面前讨了个没趣儿,不过回头自个儿琢磨的时候,却觉得儿子这个徒弟收的真不错,有灵性,总是能给人惊喜。话说回来,最让人惊喜的还是他的棋艺,这两天他不过点拨了一二,如今顾准都能跟他对弈得有来有往了,真是儒之可教。这孩子认真说起来跟他还挺有缘的,可惜被他儿子捷足先登了,如若不然当他的弟子也不错。往后他这国手的称号也后继有人了。   可惜了啊。   顾准正在准备给冯尚书跟程相的酒,刚准备好,脑中便听到一声提示。   “李老太爷好感度加10,目前好感度70。”   顾准:“这……”   怎么毫无缘由?   系统眨了眨眼:“可能是老爷子比较喜欢脑补吧。”   顾准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今儿又做了什么挠到了李老太爷的痒处,不过既然他什么都不做就能讨李老太爷的欢心,这么看来这任务似乎也不难。   顾准又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将今日与李老太爷讨教的问题细细整理一遍,又写了两篇策论之后,方才睡下。   翌日,顾准便给王府写了拜帖送过去。   上回同沈元彻说要去王府拜见,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虽说顾准跟沈元彻关系好,可头一次上门,也得郑重一些。顾准不仅写了拜帖,甚至还准备了礼物。   顾准准备东西的时候李钰也在。   见顾准忙着此事,李钰一声不吭地跑了过来,靠在顾准腿边。   “怎么了?”   李钰掏出之前得来的那个玉坠子,抿了抿嘴,道:“把这个送给他吧。”   李钰天生比别人敏感一些,当时沈元彻对他的抵触与机会,他可看到了。面对顾准的时候,李钰不知道为什么就小气了起来,所以这会儿才说了这一句气话。   顾准哭笑不得:“这个可不能还回去,要不然他会生气的。”   “那就算了。”李钰若无其事地收回玉坠。   顾准摇了摇头,若是沈元彻知道他这么不讨孩子喜欢,不知道又该如何想。拿一个玉坠子送人显然不靠谱,顾准思衬了片刻,最后终于有了主意。 第125章 王府 恩爱的秦王夫妇   顾准如今的私房有限的很。   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除了他师父送的,便是廉将军送的一些东西了。不过既是长辈所赠,也不好转送他人。顾准思来想去, 除了带上两坛自家酿的烈酒之外, 只能准备一些从盐官县带回来的土仪了。想来王爷跟王妃早已从沈元彻那儿知道自家什么情况, 顾准也懒得打肿脸充胖子了。   翌日登门, 顾准先与李老爷子跟老夫人说了一句。   李钰对此很是心动, 但是想到上回自己要出门被拦住,这次他也是乖乖的没说。不想老太爷看出了小孙子的心思,见他闷不吭声的, 分明想出去却又不敢提,了然一笑, 招手让孙子过来:“钰哥儿想不想出门?”   “老头子你——”   老夫人正要说话却被老太爷打断,李钰有些心动:“可以吗?”   他蹲下身凑近小孙子,笑了笑:“有什么不可以的,祖父看你整日整日地待在府里也是在可怜,若是想出去的话,就出去转一转吧。”   李钰看了看他的允之哥哥, 又想到了自己的身子, 懂事地先把话说了出来:“先说好,这回是钰哥儿先说要出门的,若是出门之后身子不好,也是钰哥儿的错。”   可不能怪到别人头上。   顾准一阵心软。   好体贴的孩子。   老太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你以为祖父是那么不讲理的吗?别说祖父了,就是你父亲母亲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允之哥哥。”   李钰这才放了心。   说好之后两个人便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了。老爷子见韩斯年搬了两壶酒上去,发现那壶酒好像跟顾准之前送给他们的不一样。   顾准敏锐地发现到了老爷子的眼神,解释道:“这酒也是学生酿的, 只是味道有些烈,老爷子不妨尝一尝?”   老爷子咽了咽口水,婉拒了:“还是算了。”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近来饮食清淡得要命,可不敢喝这等烈酒。眼不见心为净,老爷子赶起了人:“赶紧去王府吧,别叫他们久等了。”   顾准欣然将李钰给抱上了马车。   时隔好多年才出一趟门,李钰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路上他都没怎么停下,不是叽叽喳喳地跟顾准说话,便是撩开帘子兴冲冲地看着外头,时不时地还感叹一番。   李钰从来没这么快活过,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上回是不是对沈世子太过分了。不论如何,他今儿能出门还得多亏了这位沈世子,那他之前的小心眼儿,岂非恩将仇报了么?   李钰是个知过就改的好孩子,所以他决定今儿去王府之后一定得要跟沈元彻好好相处。   王府离李家并不远,一如之前所说,京城真正富贵的人家所住府邸大都聚在北城这一块儿,是以串门拜访也方便。   待到了王府,韩斯年将李钰从车上抱了下来。   三人一道登了门。   他们来时,王府的门已经开着了,管事想是得到了消息,老早就带着好几个小厮丫鬟在边上守着了。见到顾准一行人,他也立马就猜到了身份:“这必是顾公子与韩将军了吧?”   顾准微微颔首:“正是,先前递了拜帖给贵府。”   管事又将目光挪到旁边的小公子身上,他听王妃提起过,顾公子现如今住在李太傅家,不知这位是李太傅的幼孙还是重孙。管事不问身份,只尊敬地叫了一声“李公子”。   这称呼谁也说挑不出错来。   进了王府,顾准立马便感受到了其与李家的不同。要说李府的布置是婉约清雅的话,这王府便是富丽堂皇了,入眼皆是一派富贵精致。管事知道顾准是贵客,一面走还一面给他介绍这府中的精致,似乎兵不着急让顾准先去见王爷王妃,反倒是担心顾准下回进门记不住路似的。   如此过了许久,顾准才终于对王府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不得不说,这王府还真挺大的,比李府还要大上许多。   秦·王府人口简单,男嗣只沈元彻一个,女孩儿倒是有,但是今儿这场合她们必定是出不来了,顾准从头到尾也没见过除了王妃之外的女眷。他本以为进去之后沈元彻必然在,不想客厅里头竟然只有秦王与王妃。   秦王与秦王妃亲亲密密地坐在一块儿,也不像沈元彻唠叨的一般相看两厌,反倒极为和睦,就是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一般。   这个沈元彻,竟然谎报军情!   顾准只愣了短暂的一会儿,心中腹诽沈元彻的不靠谱后,便带着李钰跟韩斯年上前见礼。   王妃赶紧叫人扶起来,她虽看重顾准却也不好让人坐得太近,反倒是李钰这个孩子不必讲究这些,被王妃拉到旁边仔细询问了。   李钰年岁小,也不常出门,若不是李钰得宠他父亲也时常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乖巧的儿子,指不定外头的人早就忘了他是谁了。王妃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李家还有个身子不好的小孙子。自打李家有了的两个重孙子稍大之后,外头真没多少人记得李钰了。   “好孩子,出落得可真是精致。”   当然,更叫人怜惜的还是这身子骨。毕竟是头一回见面,王妃不好问得太多,只一个劲儿地将丫鬟催厨房,叫他们今儿中午备着些温养身子的菜来。   大概是头疼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排斥娶妻,以致于王妃对小孩子分外喜欢,恨不得明儿就能从石头缝里蹦出一个大孙子出来。   相较于王妃这边,秦王跟顾准这边谈话可就直白多了。顾准之前也担心王爷是个固执不好惹的人,谁料相处下来全然不是这般,王爷不仅不固执,反倒和蔼可亲得很。   知道顾准提到了沈元彻。   秦王瞬间变了模样,不复方才的温和,那一脸的嫌弃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他还能做什么,如今怕是在书房里头装模作样。”   顾准有些惊奇,沈元彻知道他今儿过来竟然还能待在书房里头?   秦王知道顾准所想,坦诚道:“本王没跟他提起你今儿过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让他在那儿多看些书。你也知道,这孩子脑子不聪明,他能靠中举人还不都靠你在旁边指点?否则以他这笨脑子如何能行。都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我也是没办法,才逼着他多学点儿,可惜这孩子实在不堪教,理解不了本王的苦心。”   秦王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顾准帮着多劝劝。   秦王妃本来轻声细语地跟李钰聊天,听到秦王说儿子不好,也是忽然就怒了起来:“你诚心想要坏元彻的名声还是怎的?”   “他的名声还需要本王败坏?早被他自己折腾没了,先前在京城里头跟他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不止,若不是本王有远见,打发他去了临安府考科举,只怕他如今依旧是个混账东西!”   秦王妃真想给他一拳,谁家当父亲的像他这样?“龙生龙,凤生凤,嫌弃元彻的时候怎的不想想你自己?”   秦王寸步不让:“我们皇家人一向聪颖,从我皇兄跟几个皇子身上便能看出。这孩子驽钝,究竟是谁的错想来也不用多说了。”   夫妻俩针尖对麦芒。   李钰悄悄躲到顾准身边,似乎是被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给吓到了。李家人一向和睦,不管是父子之前还是兄弟之间都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争执。   顾准也傻眼了。   方才还相敬如宾的两个人,怎的忽然就吵了起来,这变得也忒快了些。   好在秦王妃率先熄战,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堂下的三位客人。回过神来之后秦王妃也有些后悔,她就不应该跟这老东西吵的,平白无故叫客人看了笑话,真是罪过。   王妃不吵架的时候又是一副温婉大方的姿态,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轻声解释了两句,又忙让人将儿子叫过来收拾烂摊子。   秦王也不再骂了,跟顾准说话的时候也重新理智了起来。   顾准感觉自己看了好一出大戏。   不过,这夫妻俩的家务事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他了。   沈元彻一听闻顾准过来,果然立马抛下书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见了顾准,他头一个想的竟不是惊喜,而是埋怨,埋怨他父王:   “父王你也太不地道了。”沈元彻愤愤不平,“顾准过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亏我昨儿还多背了两本书呢,结果你竟然这般对我!”   他不服!   秦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怕不是背的书还不够多?”   一个眼风过来,沈元彻顿时偃旗息鼓。   他不敢嚣张了。   秦王妃怒他在顾准面前给儿子没脸,不过想到方才已经叫人看了一出笑话了,便压着火气没撒。   沈元彻自讨没趣,正想拉着顾准好好说话,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咦?   沈元彻低头一看,正好跟李钰的目光对上。   李钰知道自己今儿能出门都是多亏了沈元彻,所以这会儿也给面子,甜甜地笑了笑。   什么玩意儿?沈元彻立马弹开:“你心里打着什么歪心思呢?”   李钰:“……”   沈世子果然最讨厌了。 第126章 意外 马车上的惊魂一刻   秦王妃看儿子不像话, 把李钰单独给叫到了旁边,从桌上拿起果子喂他吃。   寒冬腊月的,这果子可想珍贵。   李钰却只尝了两口就止住了。他从小到大被人交代的多了, 知道吃东西不能过量, 否则难以克化。再好吃的东西。他也就只吃几口便要放下了。   那边沈元彻自以为摆脱了李钰, 心中高兴, 拉着顾准又说了好些废话。他心里对秦王是有些怨念的, 不高兴他这样的大事竟然瞒着自己。但是经过方才那么一出,沈元彻彻底不敢抱怨了。可他也不想待在这儿憋着无趣,于是只能暗示他父王, 问问能不能带顾准去他院子里。   秦王见他挤眉弄眼的,觉得丢人, 索性大手一挥放过他,自己跟韩斯年坐着说话。   秦王对韩斯年印象深刻,加之又有沈元彻在边上说些有的没的,让秦王对韩斯年也不排斥。他皇兄倒是对这位颇有微词,前些日子还在同他絮叨,说起了当日在盐官县的不堪遭遇。虽说那事皆是因为张家所起, 不过要不是韩斯年这些人追着不放的话, 他也不会当众丢了面子。   秦王跟皇上关系亲厚,可也不至于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俩说得正好,沈元彻跟顾准回了院子之后也处处安逸。   沈元彻恨不得把自己从小到大攒起来的宝贝全都给顾客看一遍。他也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单纯地想分享一下。沈元彻甚至还把他小时候的画像都翻了过来,指着上面:“这是我母妃请的画师给我画的,每年画一张,如今已经有十六张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没回来, 所以缺了一张。不过如今长大了,倒也不需年年都画,只是我母妃非得坚持,还说要补上一张。”   顾准却感慨了一番秦王妃的慈母心肠。   沈元彻把这些画翻出来,只是为了想让顾准看看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李家的那个小公子如今长得不错,他怕顾准没什么见识,觉得这样长相的小孩就是顶顶漂亮的,所以特意把自己的小像翻出来,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元彻还特别小心眼地问了一句:“我这模样是不是比那个李家小子好看多少倍?”   顾准端详一眼,故意道:“这画师画技超群,自然把人往好了话。”   “怎么可能?明明是我长得好看。”沈元彻皱着眉头,“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长得好。”   顾准放下小像,冷冷一笑。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会嫉妒沈元彻的长相?这臭小子还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顾准扫了一眼,无奈发现屋中并没有铜镜。要是有的话他真想让沈元彻自己照一照,就这长相还好意思跟他比较?   系统咦了一声,嫌弃得要命:“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臭屁的人。”   顾准微微一笑:“闭上你的嘴。”   就知道怼他,系统气的咬牙,有本事去怼其他人啊。不过想想方才的事,它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起码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受罪,好歹还有沈元彻跟着。这么一想,它的地位跟沈元彻也相差无几了,难兄难弟。可惜沈元彻不知道它的存在。   顾准身边的一众人里面,只有沈元彻陪着它垫底,真好。以后还是对沈元彻照顾一下吧。   中午顾准也在王府里头用了膳。厨房里头端出来的盘子如流水一般,都紧着正院待了用,旁人自然得往后靠一靠。   王府里头也不是没有姨娘庶女的,只有诸位姨娘纵然算半个主子,却不也敢闹事儿,发现午膳迟迟没有送上来也半点不敢声张,反而几个庶出的姑娘差人去厨房里头打听一番。结果便是世子的朋友来访者,如今王爷王妃正在待客。   王府里头及笄的姑娘都已经嫁出去了,未及笄的如今只有两个。   四姑娘年纪尚幼,只三姑娘刚好十四,正是相看的好年纪。沈三姑娘想到齐王府那位郡主,再想想自己亦是王府女儿,如今却什么郡主的头衔都没有,不仅她没有,王府里头别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心里难免有些想法。一时又听人说这回是邀请世子的好友,沈令桓便忍不住嘲讽了一句:“真是云泥之别。”   边上伺候的不解其意。   沈令桓又冷笑着道:“世子爷的好友来了,王爷王妃亲自接见,这该是何等的看重?倘若咱们姐妹几个的闺中密友造访,只怕问都不问一声。如今他们用午膳,厨房那边便得紧着他们的,全然不顾我们的死活了,这会儿便是饿死了人,也是等不来饭的。”   这话说得有些不妥,丫鬟不敢答复,只说了一句哄哄沈令桓:“前头已经在催了,饭菜马上便能到,姑娘且等等吧。”   左右只迟了一会儿,哪有姑娘说得那么吓人,还饿死人,王府里从不磋磨下人,更徨论是姑娘几个了。   “我恨的是饭么?我恨的是他们眼中从未有过我们姐妹几个!”   丫鬟赶忙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也知道姑娘心中不平,只是说句不好听的,这王府里头做主的是王爷,王爷心里都没几个姑娘,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把她们姑娘放在心上。   小丫鬟也是衷心,推心置腹地跟她说了两句话:“姑娘,这话您可别再说了,若是被人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您以为您跟姨娘还能安稳度日么?”   “好丫头,我如何不知呢,只是心里实在不平,一个外头来的不知来路的人,竟然能被他们如此礼遇,我真是心有不甘。”   小丫鬟眨了眨眼睛,忽然计上心头:“奴婢却觉得,那位顾公子可以结交一二。奴婢听说他学问极好,明年春天便能去考会试,听说是极有可能考中的。您看呐,不仅咱们世子爷喜欢他,就连王爷王妃对他都另眼相待,这便说明这位顾公子不仅是个聪明的还是个善于钻营的。姑娘如今正要相看人家,既有了现成的,何必舍近求远呢?”   “你是说……”沈令桓止住了话,嫁给顾准?   她开始仔细琢磨了起来,沈令桓是看不上顾准的,即便对方真的考上了进士,进朝廷当了官儿,难不成还能有他们王府富贵不成?只是顾准同世子关系好,又得父王看中。这门亲事若是能成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此之前,沈令桓从未打过顾准的主意,不过如今想来,却觉得这主意还是不错的。既有了念头,沈令桓便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来偶遇了。   可惜的是,沈元彻一整日都跟顾准在一块儿,顾准除了正院也没去别的地儿。直到下午出门,沈元彻才送了他出了院子。   沈令桓早就打听到了消息,想在路口偶遇一番,结果沈元彻看到她在旁边杵着,停都没停一下,直接绕了别的路。   沈令桓呆在原地。   半晌,她直接撕了帕子:“旁人的兄长都费尽心思地给妹妹铺路,咱们家的这个倒好,防我们就跟防贼似的!”   余下人皆不敢应答。   却不想那头沈元彻也是一肚子不高兴,之前还想跟顾准多说说的,如今却巴不得他走快点。   好不容易把顾准送上了马车,沈元彻才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吩咐当归:“回头跟母妃身边的丫鬟说两句,让她盯着着三姑娘。家里这些女眷没什么本事不说,一天到晚就想着坐享其成的没事儿。以为自个儿是天仙呢,还想着招惹我兄弟她也配!”   作为顾准的好朋友,沈元彻自然觉得顾准千好万好,虽然嘴毒了一些,但好歹也是才智双全,相貌过人,简直就是不落凡尘的小仙男。他们家的这个庶妹也配得上?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当归笑呵呵地回了句:“顾公子一表人才,三姑娘动心也是正常。”   “哪轮得到她?”姿色平平,无才无貌,她也真的敢,李家那个小孙子都比她要讨喜一些。   沈元彻挤兑完了自家庶妹,自觉站在门口没意思,转头又回去了。他觉得只跟母妃说不一定能拦得住,父王那边也得支会一声,免得这母女俩真动了什么心思,到时候父王还一概不知。   说干就干,沈元彻立马就去了王爷书房。   至于已经坐上马车准备回程的李钰,他也正好说起了方才的事儿。别看李钰人小,该看的东西却一样不落地看到了。   “方才咱们离开的时候,边上那个姐姐一直在看咱们。”李钰其实想说,一直在看顾准,但想想还是不好意思说得这般直白。   顾准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教训道:“非礼勿视不知道吗?”   李钰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她都好意思看,我为什么不好意思看,而且分明是她先看我们的。允之哥哥,她方才是不是故意看咱们的?”   顾准不愿意承认:“可能是故意来看你的。”   “骗人。”李钰刮了刮脸颊,“骗人是小狗。”   顾准又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坚决把这口锅扣在他头上,反正只要不看他就行了。   正顺着,马车忽然停下,顾准跟李钰顿时向前跌去。   顾准下意识把李钰捞进自己怀里。 第127章 陷害 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顾准抱着人在马车上滚了一圈之后车子才终于止住了。   系统没有提醒,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外头传来韩斯年急切的声音:“公子,没事吧?”   李钰被吓得小脸都白了。   顾准摸了摸自己的右边的胳膊,发现那处动弹不得了。他咬牙爬起来, 将李钰给扶好, 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掀开了车帘子:“右臂伤到了, 别的无事。”   韩斯年心有余悸。   方才他们正经过一个路口, 本来好好的, 谁想到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小孩儿,且那小孩儿就跟不要命似的,直直地朝着马车轱辘底下钻, 吓得韩斯年赶紧勒紧了缰绳,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止住了马车。   不想还是伤到了顾准。   顾准也看到了边上的小孩儿。   个头跟李钰一般, 不过看着便出身一般。他没钻到车轱辘底下估计心里挺不甘的,这会儿正要倒打一耙:“你们怎么驾车的,差点把我给撞死了!今儿要是不给我个说话,回头我就去敲登闻鼓,去衙门告你们!”   顾准端详着他,心知这个小孩儿必然不会这般简单。   费心一听, 果然听到巷子里头响起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嘲笑声。笑得最厉害的那个声音他印象深刻, 顾准凝神,仔细分辨了一下便朝着那边,道:“张公子,还请出来说话。”   “……?”   张春贤楞在原地。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发现的。张春贤是个愣头青,平常在家里无法无天惯了,也不怕顾准跟韩斯年。此处是个死巷口,可他们就是不出去的话, 顾准又能奈他何呢?   顾准冷笑:“既不出来,我也只能进去请了。”   韩斯年并未察觉里头有人,但是顾准这么说他也相信了。顾准天生耳目过人,能够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说那边藏着人,便必然有人。   真是些鼠辈,韩斯年运气随手掷出一块石子。   ……石子转眼间就没影了,飞进巷口,打断了一根树枝。   “哗啦啦”地几声,伴随着树枝落地,那头也传来阵阵惨叫声。别以为树枝打人不疼,就是没什么重量,那枝叶扫到人脸上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韩斯年声音冰冷:“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出来!”   好横的口气!   张春贤本就看不惯他,被这么一激便彻底忍不住了。旁人也有人想拉着他,觉得眼下出去说不清,可张春贤若是能听人劝的话也不会闹出这么一出了。   他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有恃无恐。   余下几个小子也跟着一块儿出来了。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其实不无道理。张春贤从前仗着苏家跟二皇子胡作非为,与他为伍的这些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顾公子有何贵干?”张春贤懒懒地问。   顾准瞥了一眼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孩:“这话不应该我来问张公子吗?孩童无辜,张公子何必花钱买命呢?”   “胡说什么?”张春望眼神一厉,神色忽然有些狰狞,“分明是你们撞了人家,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到了,如今将这帽子扣到我身上,这是打量着张家没落了,可以任人拿捏了不成?”   顾准胳膊生疼,他也不愿意跟这几个废物掰扯,但是有些话还是要先说的,毕竟他是个举人,不能名声有污:“是与不是,报官便知。”   可惜的是方才这路口没人,否则有人作证,也省的有这么多事。不过这把戏也实在是太烂,稍微有脑子的人都想不出用这个法子去陷害别人。若是张家人都这个脑子,那么张家落败,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能养得出这么愚钝不堪的儿孙,家风可见一斑。   张春贤几个小子轰然一笑,全然不惧,口中应答:“好啊,见官就见官!”   正愁没借口整治这两人呢,结果他们竟想着自投罗网。如此也好,去了京兆府他们便能知道厉害了。苏家大老爷在京兆府当职,那可是他姑丈呢,不怕不帮他。   啧……   真蠢啊,真以为京城是他们张家的天下了。   韩斯年忽然一点都不担心了,甚至一点都不怀疑今日过后张家又会遭反噬。他如今担心的是顾准的伤势。他早年间行军打仗,小伤小痛治起来也不在话下。开口让顾准忍者点儿,他便猛地发力。   顾准脸色一白,额头瞬间渗出不少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来。   只是疼也就疼那么一会儿,再之后便感觉好多了。   韩斯年道:“这胳膊是接上了,但是皮外伤却还得去医馆才好。不若先去上药再去京兆府?为了这几个人耽误了伤势,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这是怕了吧?”张春贤摇头晃脑,觉得顾准这样子必然是有种忌讳,所以便想着狠狠羞辱一下他,“方才说的那么硬气,还真以为你们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罢了,既然你们不敢去京兆府,那便赔些银子吧。怎么说你们也是差点将这小孩儿给撞死了,总得出点血给人家点补偿。至于空口无凭地污蔑我,我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你们计较了。只盼着我这好心能有好报,回头别再被你们恩将仇报了。”   李钰眨了眨眼睛,大声反驳:“人不是我们撞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大人说话轮得上你插嘴?”张春贤眼中阴翳。   顾准护着李钰:“跟个孩子计较,张家公子就这点气度?我早听闻张家老爷胡作非为,视王法于不顾,本还猜测是不是言过其实,眼下见了张公子,才是贵府是家风如此。”   张春贤身后的几个小子立马担忧起来,有些担心地望着顶在他们前面的人。   张春贤果然怒从心起,那目光锁在顾准脸上,恨不能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他从前只恨韩斯年一个,可是知道韩斯年如今为顾准做事之后,便已经把顾准也一同恨上了:“我们张家如何,轮不到你一个乡野之人来评判。我们张家失势了,可背后还站着苏家!有苏贵妃和二皇子撑着,岂容你一个小小举人欺辱?”   “我听说你无父无母,靠着巴结秦王世子爷,巴结着李太傅一家才在京城里头站稳了脚跟,如此汲汲营营,费尽心思,实在是令人不齿。这没有父母教养就是轻贱一些,读书人的风骨到你这儿都丢尽了,谄媚权贵换来的底气,你也有脸显摆?”   顾准隐隐生了些火气。   他如今脾气已经好了许多了,但是这个张春贤的话,仍有些不快。   只是顾准倒也不怕他,小孩儿没跑,便还有回转的余地。能想的出这么拙劣的法子,可知那张家根本不足为据。当然,顾准更不怕苏家只手遮天,他怕的是张家的人不愿意给张春贤遮掩,届时他攀扯起来只揪住张家一家人的错处,有些不值得。   张春贤叫嚣的时候,顾准心里已经想着他会是个什么死法了。   系统默默地替张春贤点了一根蜡烛。   顾准打着别样的心思,可张春贤见顾准不说话,以为他怕了,讽刺得更为快意:“怎么了,不敢说话了?我警告你,今天这事别说闹到京兆府了,就算是闹到了皇宫,我也不怕!有本事你就去告,告破天了也是你的马车撞到了人!你就等着被收押吧。”   “是吗?”   “谁?”张春贤迅速回头。   来人叫他意想不到。   张春贤立马安分了几分,气焰都没那般嚣张了,眉眼恭顺了几分,“殿下怎的在此?”   顾准也没想到沈元景会突然出现。   一别多时,本该有不少话要说,只是顾准见到旁边还站着外人,不好多言,只遥遥地行了礼。   张春贤后头的那些才知道,原来这位竟是太子殿下。   虽然他们自称是二皇子一派的,但是见到太子,仍旧心中忌惮,连忙躬身行礼。   太子身后站着京兆尹。   今日本是心血来潮前来巡检,结果就看到了这个。太子问道苏家大老爷,如今的京兆尹:“苏大人以为如何?”   “孽畜,还不快认罪!”苏家大爷气得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太子抬了抬手,让人过去将真相问清楚。   太子派出去的是个武将,魁梧过人,甫一逼近,那孩子便浑身抖起来了,压根不敢看他眼睛。   张春贤立马紧张起来。   果然,那小孩儿压根不用如何逼问,两句下来,便什么抖招了。是张春贤给了他银子,让他去陷害顾准,装出被撞的模样。   苏家大老爷更恨得不行:“不必再问了,是这孽畜不知死活,稍后下官便将他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只要太子不跟圣上说就万事大吉了。   太子微微一笑:“此事孤也会告知父皇。”   苏家大老爷心里一哽,忽然觉得二十板子有点少了,   若是可以,把这小兔崽子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才好。不能出门,自然不会给他们惹是生非了!   “还不快押走!”苏大老爷怒喝。   张春贤还想求饶,却被人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包括他那帮闹事儿的狐朋狗友,一并都被押了下去。   阵仗看着吓人,可张春贤并未多害怕。这毕竟是他的姑丈,总不会真把他打得怎么样吧? 第128章 闹剧 被教训的纨绔子弟   苏秉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商量, 本想在太子跟前说说好话,看看今天的事情能不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结果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太子便让他回去了。   苏秉愕然。   他出来是太子让他出来的, 如今都还没有巡检多久, 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只是沈元景总有他的理由, 口口声声说不耽误苏秉做事儿, 仍旧把他打发回去了, 好像刚才耽误别人做事儿的不是他一样。   苏秉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他心中猜测,太子今日过来找茬,多半是因为前两日二皇子与太子起了争执, 他们苏家是站在二皇子后头的,也没少跟着使劲儿。太子那边的大臣视他们苏家为眼中钉, 欲除之而后快,只怕太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苏秉不担心太子对付他们苏家,苏家家大业大,经营了这么多年,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他担心的是自家人犯蠢, 就好比他这个不懂事的外甥!   苏秉走后, 沈元景当即带着顾准去了医馆。   大夫看了一眼顾准的伤势,道:“还好接得及时,否则便要出大事。”   “伤势可要紧?”沈元景追问。   大夫摇了摇头:“最要紧的都已经治好了,如今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看着挺吓人的,实则没有多少影响,贴几副药半个月之后淤青便能尽除。只是这两日最好不要活动你这胳膊,能养就尽量养着,别去动他。”   “我记下了。”顾准道。   沈元景叹了一口气:“这回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那张家小子委实可憎, 待我禀明父王,必要狠狠地治他的罪。”   韩斯年蹙着眉:“张家如今什么都不是了吧?怎么还如此嚣张?”   顾准淡淡地道:“百毒之虫,死而不僵,张家纵然倒了,可人脉犹在,且背后不是还有苏家跟苏贵妃吗?你没听他今日所言,仗着有人撑腰,简直无法无天了。莫说买通了那个小孩钻进咱们的车轱辘里面,就算真的杀人放火了,想必他也是不怕的。”   顾准打量了沈元景一眼,笑了笑:“话说起来,上次元彻出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这位二皇子。今日之祸,兴许由他引起也说不定。那张春.贤本来并没有认出我们,只是二皇子提了一句,他才视我们如杀父仇人一般。只是我怎么都想不通,头一次见面,二皇子为何偏偏与我们过不去?”   顾准漫不经心地上着眼药,且他说的也确实挺有用的,起码沈元景心里对张家与苏家的鄙夷更甚了几分,忌惮也更多了几分。   是啊,头一次见面,又怎么可能跟顾准过不去呢?只怕真正过不去的是他,顾准也是被他所牵连。   沈元景想的不免深了许多,张家与苏家如此跋扈,嘴上说是仗着苏贵妃的势,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老二。老二从前就处处与他相争,在台州的时候还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如今他与老二的斗争已经放到明面上了,沈元景知道自己不受宠,可在看到二皇子背后的文武官员后,仍旧暗暗心惊。   他不知道老二何时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势力了。   如今沈元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放任苏贵妃母子继续拉拢朝臣。一念此,沈元景道:“顾兄放心,今日之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目的达成,顾准便没有再多提二皇子了。   他其实也不喜欢这一个,多提一句都觉得晦气。   见顾准包扎好了,沈元景本想去茶室问问他近来情况,可是见他一脸倦怠,也知他今日受伤恐怕无心喝茶,便也只能放他先回去。   以后说话的机会还有的是,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   只是沈元景对顾准的在意,却让身边跟着的这些人惊讶了许久。他们也不曾来过盐官县,不知太子与顾准乃是过命的交情,心里只诧异太子为何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如此热切。   不少人都记住了顾准的脸,打算回去之后好生打听一番。   京兆府中,张春.贤并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便被人逮到凳子上。张春.贤直到被人压在板子上的时候还没当做一回事,这打板子也是有门道的,二十大板看得吓人,但若是他姑丈手下留情的话,二十板子打下去他还能活蹦乱跳呢。张春.贤不仅自己不怕,还抽空安抚了一下旁边瑟瑟发抖的好友:“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待会儿我吩咐他们两句,他们不敢下重手的。”   想到张家跟苏家的关系,那几个也都渐渐放下了心。   只是这心明显放早了。   一板子下去,院子里立刻响起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张春.贤的声音格外惨烈一些,要说猝不及防他才是最猝不及防的那一个,张春.贤是真没想姑丈真的会对他痛下死手。   这小子在家也被当成宝贝哄着,从小到大连他爹他祖父都没碰过他,今儿却被自己姑丈结结实实打了这么多板子,当下痛得骂了起来:   “姑丈你好狠的心,我怎么说都是你嫡亲的外甥,你这么做问过我姑姑了吗?”   “我爹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待我回去告诉我爹娘,告诉我祖父祖母,看你们一家人还能嚣张到几时!”   “天杀的,快给我定下,把老子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院子里的叫骂一声接着一声,苏禀身后的小衙役听得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要去把他的嘴堵上吗?”   “堵什么?他要骂就让他骂,不知所谓的东西,攀上了二皇子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今儿若是不给他点教训,回头苏家跟二皇子迟早会毁在他头上。”   苏禀本是气急败坏说出来的话,谁料后面竟一语成谶了。   此乃后话,如今苏禀有了吩咐之后,旁边的人再不敢说话。   二十板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因苏禀有交代,行刑的人不敢下轻手,都是重重地打,打过之后,张春.贤的背上也没一处好地了。   苏禀却冷酷异常:“叫官差将这几个拖回去,直接扔去各家大门外头,不必给他们留脸面。”   他一怒,旁人只能按令行事。   只是苏家与张家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张春.贤在京兆府里头受了这么大的罪,回家自然得添油加醋好好告上一状的。张家本来就被皇上惩处,几个老爷都丢了官职,如今听闻苏禀下这般狠手,疑心苏家是不是看不上他们张家了,想要断了这门亲事。   断是不可能断的,苏家老太太犹在,苏家大太太就是张家的嫡长女,宫里头的苏贵妃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儿,这样的骨头亲情,如何能断?   张家如今没了官身,颇有些光脚不怕穿鞋的。得知孙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后,张老太太当即叫了马车去了张家,将如今的张家大太太狠狠地骂了一顿。   她只要一天还没死,苏家就别想欺负到张家人头上!   不得不说,苏老太太还有有些威严的。她打苏家走了一趟之后,晚上苏禀回府,苏家便闹了一场。苏家大太太也疑心苏禀是不是看不起他娘家了,闹着要给个解释。   他说的也不错,苏禀是没看得上张家,且还是从未看得起过。   苏墨言手持书卷,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心里却半点波澜都没有。张家如何,苏家如何,他根本不在意……   苏家闹的这一场顾准是不会知道了。   他从医馆回来之后便直奔李府。   李家老太爷跟老太太一听说他们糟了罪,连忙赶了过来。结果就看到顾准胳膊上包得厚厚一层,其余两人都完好无损。   老太爷探身看了一眼顾准的伤势,脸上瞧不出喜怒。   老太太问清楚了始末,方才对郑重地对着顾准道谢。   顾准忙道:“本就是晚辈该做的,当不起您一句谢。今日是我将钰哥儿带了出去,若还叫他受伤回来,那晚辈实在是心中难安了。”   老太太又感谢顾准为了孙子受伤,又痛恨张家那起子人:“钰哥儿伤不伤都不是你的错,是那张家小子太过阴毒,这般毒辣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若不是你们马车停得及时,到时真出了人命,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李钰见祖母说起这事,索性将张家公子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复数了一遍。他也知道这话会让允之哥哥尴尬,毕竟真不算好话。但李钰也知道自家权势,若是祖母再去跟父亲二叔说上两句的话,没准还能给张家人一个教训。   老太太听完果真大怒:“这个张家小子,实在是没有教养!”   老太爷也带了些怒火出来。   “他还骂孙儿,让孙儿不要多管闲事呢。”   “混账东西!”老太太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越想越气。他张家之所以这么豪横不就是仗着有苏家撑腰吗。今儿晚上她定得在两个儿子那里好好说道说道,几遍他们不中用,她老婆子便是豁出面子,也要叫苏家人好看!   老太太安抚了一下顾准跟孙儿:“你们俩放心,祖母必给你们找回场子!”   李钰拍了一下马屁:“祖母最厉害了。”   顾准笑了笑,也谢过了老太太的好意。   老太爷一句话不曾说,顾准本想着他是不是不愿意烦心外头的事,不想第二日下棋的时候,老太爷却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   “你打算如何整治张家?” 第129章 宫廷 苏贵妃求情   顾准的确对那张家跟苏家有些想法, 但他自问藏得隐晦,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老太爷得意一笑:“观棋如观人,你对弈的时候下一步想十步, 如此心细之人心中怎会没有章程?”   顾准感叹于老太爷眼光之老辣。   对方既然坦诚相待, 那顾准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再者, 他本就没有做错, 以德报怨,恕他这性子做不出来。张家主动过来招惹,那他反击也是情理之中。顾准道:“这姻亲之间也不是一派和睦的。晚辈之前遇上张茂竹时, 便让韩将军打听了一下张家与苏家,得知这两家虽有亲, 但苏家大老爷苏禀却对张家深恶痛绝,很是不愿自家儿女与张家人接近。从前张家老太太知道苏禀的心思,也不愿意贴上去。只是如今不同了,张家败落,是以苏家是绝对不能丢开的。这两家既然已经有了嫌隙,再起些波澜的话只怕得闹翻天。”   老太爷问:“你是想从张茂珠入手?”   顾准坦荡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张家少爷是个冲动易怒的, 若是被人教唆闹出了什么事, 苏家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   届时他在其中扇扇风,这把火便能彻底烧起来。如今只是这么个打算,至于主意,顾准也有了,只是有些损,顾准也不想跟老太爷细说。   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他的形象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顾准道:“我虽无父无母,但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那张家欺我无势可依, 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也不为过。”   “谁说你无势可依?”老太爷挑眉问道。   顾准怔住,思量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老太爷给他掖了掖被角:“住进了李家,李家就是你的依仗,切莫自轻。”   顾准忽然有些感动。   话音刚落,系统便欢呼了一声:“恭喜宿主,李老太爷好感度任务达成,任务奖励医圣宝典已经发放,宿主自行查收。”   顾准更是惊到了。   他怎么感觉近来事情更顺了呢?他都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一肚子的办法也没来得及施展,就这么把任务给做了?   怎么瞧怎么奇怪。   系统道:“你也不能这么想,今儿不是倒霉了吗,没准老太爷看你太倒霉了所以心生怜惜了呢?”   顾准觉得还真有这么可能。如此说来,他今儿的伤岂不是太值了?   却不想李老太爷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未尝没有火气。李老太爷一生耿直清明,但也有个缺点,那便是护短。李况是他的幼子,且是最得他心意的儿子,所以顾准这个徒弟一入府,李老太爷就没把他当成外人。后来顾准陪他下棋,更是挠到了李老太爷的痒处,这段时间的相处,叫老太爷也看清了顾准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也最是体贴入微,这样的好孩子他们一家人就没一个不喜欢的,哪轮得着张家的一个黄口小儿恶语相向?张家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到了护短的老太爷手上。   老太爷虽然致仕许多年了,早就不过问朝堂事,但是朝中的人脉一样不缺。于是第二日,便有人弹劾苏家。   张家如今没人当官,能弹劾的也就只有苏家了。   李家两位老爷率先站出来后,便陆续有不少人跟着弹劾。尤其是御史台,一个个口齿过人,言辞犀利,把苏禀羞得无脸见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苏家作为二皇子的外家,也不是没有同盟的。李家带头攻讦,所用的名目无非就是张家仗着苏家的势为非作歹,另有苏家族人在外头偷奸耍滑,欺男霸女。事儿都跟苏家脱不了干系,但却并未伤及根本。   苏家人机灵,从不会在这种事上给人落下口舌。只是他们约束得了苏家那一府天地,却约束不了宗族跟姻亲。   这种事虽用不着连坐,但是苏家约束不力的罪名肯定也是错不了的。一场大朝会,就见两边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上首的皇上看了半晌的热闹,最后也不知是打的什么心思,令苏禀停职在家,闭门思过半年。涉事的张家族人,查清之后若无冤情,全交由大理寺依法处置,不必留情。至于张家,张家教子不力,那张茂竹既然已经打了板子了,那就换个人打,换他老子再去领二十板子就是了。   皇上大手一挥,便将此事定下了。   众人闻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是李家等人也从未想过,此事竟会如此顺利。至于苏家,则更是难以置信。皇上因为苏贵妃与二皇子的缘故,对苏家想来开恩,从不会轻易斥责。苏家那位三公子更如皇上疼爱的子侄一般,时常召进宫。如何隆重,怎得说罚就罚?   朝会过后,李二老爷找上了李尚书,问他大哥:“你说圣上此举,是不是有意扶持太子?”   李尚书悠悠地看了二弟一眼:“怕是你想多了。”   “何以见得?”   李尚书压低声音:“咱们这位圣上行事,从不会考虑这些深远的东西。”   李二老爷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不过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圣上做事随性,兴许真的没想这么多呢。   皇上的确没想那么多。   他今儿早上坐在上头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越听越觉得奇怪,追问了一句之后,发现张家那小子欺负的人竟然是顾准!   这怎么能忍?他都没给顾准脸色看过,这个张家小儿一出手,就把顾准撞断了胳膊。   好大的狗胆!   皇上虽然喜欢苏贵妃,但是同样看重顾准。这个少年郎不管是相貌还是文采都极对他的胃口,只是命不好,幼年便成了孤儿,这些年来靠着抄书卖画将一双弟妹拉扯长大。得知顾准的身世之后,皇上本就对他有所怜惜,这会儿听闻张家那个兔崽子竟然拿着顾准的身世嘲讽他,皇上便觉得该给她们一点教训了。   张家人不当官了,但是张家老大还是有些面子的,给他二十板子,彻底把他的面子往地上踩,下回他就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了。至于苏家,那完全是圣上小心眼儿,觉得苏家包庇张茂竹欺辱顾准。苏家家大业大,顾准却只影孤身,这两厢对比起来,皇上心不由得就偏向了顾准。   这罚倒是罚得痛快了,只是下面的麻烦也得皇上自己受着。   下朝回了太极殿后,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苏贵妃到了。皇上一个头两个大,刚让人放苏贵妃近来,人还未曾看见,便先听到那恼人的哭诉声了。   苏贵妃哭的自然是苏家跟张家。她自问与皇上恩爱多年,将皇上放在了心坎儿里,半分都不曾怠慢,怎的皇上却非要让她的娘家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了脸面。   要是从前,皇上看到贵妃哭诉没准就后悔了。但眼下不同,皇上心里想的是,贵妃消息怎的这么灵通。才下了朝,消息都还未曾散出去呢贵妃便先听到了动静。是贵妃自己在前朝有眼线,还是老二不满他这个当父皇的处置他外家,所以来告状?亦或是苏家对他的做派不满?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一脸心疼地将苏贵妃给扶了起来。   “不过是罚了几个人,贵妃何须如此?他们本就错了,赏罚分明,是朕一贯的作风。”   贵妃却还是哭得梨花带雨:   “妾身知道圣上有圣上的思量,只是妾身兄长着实无辜。”   皇上心道,他无辜,顾准就不无辜了?   “妾身兄长未曾徇私枉法,只是被底下人蒙骗罢了。便是今日茂竹冒犯了那位寄住在李家的公子,妾身兄长也仍秉公执法,狠狠打了他二十大板……”   皇上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她:“他叫顾允之。”   苏贵妃迟疑地看向他,一头雾水。   皇上淡淡地道:“人家也不是没有名字,什么寄住在李家的公子,人家叫顾允之,打听消息也不打听清楚。”   苏贵妃胸口一阵窒息,脸色像上次那么一只苍蝇一样难看。若不是她知道圣上十几年前未曾出过宫,只怕都要以为这个顾允之是圣上的私生子了!   苏贵妃泪眼朦胧地进了太极殿,咬牙切齿地回了自己殿中。她是不敢对油盐不进,摆明了不会收回成命的圣上露出多少不满的表情,只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之后却再不用收敛,一时间殿中不知损失了多少瓷器古董。   经此一事,苏贵妃也算是彻底记住了顾准的名字。她对这个人生起了警惕之心,转头就吩咐宫人给她仔细地查一查这顾允之了。   宫里的一切沈元灏都看在眼中。   虽不理解父皇为何要偏帮一个外人,但如今的结果也在沈元灏意料之中。今日过后,他会劝说母妃将张家丢开。   苏贵妃受其母影响,对张家人很是倚重,张家失势之后,苏贵妃也是几次三番将沈元灏招进宫,让他多多提携张茂竹。   说实话,沈元灏对这个人很看不上,于是那天遇到顾准的时候便暗示了一番。那蠢东西果然中计了,沈元灏不怕他闹事儿,就怕他不闹事,一闹起来,就可以顺势张家踢掉。   这种毫无用处的亲眷,沈元灏处置起来也是半点情义也无,毕竟留他们富贵无虞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第130章 出门 带你去见老朋友   苏贵妃求情不成, 也是立马让人带话给了娘家,让他们这段时日安分一点,切莫外出惹事, 尤其是要约束好宗族, 提点一番张家。   宫女前来传话的时候, 苏禀听到话里的意思便一下接着一下地叹气。   都这个时候了, 怎么还惦记着张家?   他不明白那张家到底有什么好的, 就让这母女俩这般丢不开舍不下?要他说,这一家人分明就是个祸害,如今害得他们苏家被圣上斥责, 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甩开就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苏家大夫人看到丈夫如此, 免不了又是一顿争辩。   苏大夫人见不得丈夫心狠,那是自己的娘家,娘家没倒之前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百般奉承,当初女儿进宫,娘家也是出了不少的力。丈夫除了她, 还有后院一众小妾, 可是娘家却都是她至亲的亲人,即便如今落魄了,也绝对不能翻脸不认人!   到晚间苏大夫人还同苏墨言提起这件事时还一肚子火:   “不过就是撞到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圣上也不知怎么回事闹成了这般。”   “张家虽没有什么大建树,但好歹也是名门世家,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如今犯了些小错而已, 那李家竟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还有你父亲,忒心狠了些,张家好歹也是我娘家,他这般说丢就丢,可见从未将我这个正妻放在眼里过。”   苏大夫人说起这些的时候,苏墨言渐渐出了神。   看他母亲这样子应当也知道,张家是不会善了的。不过苏墨言也不担心顾准,顾兄一向聪慧,轻易不会被人害了去。况且今日之事,亦能看出圣上多少还是站在顾兄这点的。只要又圣上压着,这些人动手之前也需掂量一番。   况且,还有个世子爷在后面撑着呢。   苏墨言可以想到,沈元彻听说顾准被害之后会有多生气。   苏大夫人说着说着,竟然发现儿子嘴角挂着些许笑意,顿时不乐意了:“你莫不是也在笑话你舅舅家?”   “没有。”苏墨言又是面无波澜了,道,“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苏大夫人没有追究,只叮嘱了两句:“你啊,还是赶紧入朝做官的好。你外祖父外祖母这般疼你,往后你做了官也能多多提点一些茂竹。你们是亲表兄,打断骨头也连着筋。”   那可是张家唯一的男嗣啊,该拉一把还是得拉一把的。   苏墨言也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些话了,心中并无多少想法,只是觉得腻歪。后又借口看书起身出去了。   倒是苏大夫人又对着他的身影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埋怨偌大一个府上竟没有一个人跟自己是贴心的。   唯一贴心的那个,却已经进了皇宫了。苏大夫人嘴里发苦,觉得周边亲人都不理解她。   苏墨言猜得一点不差。张家那边受了刑之后,不仅没有责骂张茂竹,反而将顾准恨到了骨子里,认为张家受辱与顾准分不开,全然不曾想过这事是因为张茂竹所起。说来说去还是张家人未曾将姿态摆正过来,觉得张家还是从前的张家,背靠苏贵妃和二皇子,家中如日中天一般。苏老夫人又叫人带了信给女儿,两人对着顾准跟李家一痛臭骂。至于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张茂竹,已经惦记上何时在去教训顾准出了心头这口恶气了。   张茂竹却不知道,他盯上别人的空档,别人也早就已经算好了他的死期了。   沈元彻自打听说顾准被人欺负之后整个人就炸了,他是个有气就要出的,扔了书就准备去张家给顾准找场子。   不想人还没出门就被秦王给拦住了,秦王欣赏了一下他这跳脚姿态,欣赏完了之后才慢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急什么,哪还用得着你出头?”   沈元彻迟疑地转过身。   秦王便将早朝上皇上的话给他说了一遍。   沈元彻皱着眉头坐下,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激动了,“皇伯父这回还算公正,就连苏贵妃过去求情也没管他。”   秦王心里就跟明镜似的,知道许多事情自从太子遇害之后就不同了。“哪用得着你给顾准出气,等你知道了,黄花菜都凉了。”秦王毫不留情地嘲笑儿子。   沈元彻提着一口气:“父王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在京城好歹也认识那么多的兄弟,他们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张家给淹死。”   秦王诧异地瞅了瞅自己儿子一眼。   他疑心这阵子是不是对儿子太好了,让他太过自信,这等话都能说得出口?   沈元彻虽然听说张家跟苏家受到了惩罚,但却还是心有不甘,嚷嚷着要亲自给顾准出气。不过这事儿没能成,最后还是屈服于秦王的棍棒之下。   别看沈元彻嚷嚷得那么厉害,看到秦王的棍子之后,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也就是秦王会把这事儿告诉儿子的原因。   他既不想沈元彻被关在府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怕沈元彻听到这事儿之后会闹出什么。有他震着,这小子断然不敢的。   只是秦王还是低估了沈元彻跟顾准的关系。   他如今虽然在府上读书,但是秦王也没拦着沈元彻跟他那些朋友们传话。中午用过饭后,沈元彻看他父王似乎不太盯着他了,便赶忙让当归挑几个机灵的给自己带话。   至于带给谁,不外乎就是冯子绪宋明蓝几个。这纨绔子弟也分层级,沈元彻这帮人毫无疑问就是站在纨绔子弟顶端里头的那一小撮。家中有权有势,重要的是本人还受宠,在京城里头一向是所向披靡。   不过也因着家主清明,时常约束敲打他们。小打小闹可以,但若是犯了法,回头一样需家法国法伺候。是以沈元彻这帮人虽然混,但是混得明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想张茂竹之流,作奸犯科不说,人还蠢。沈元彻这帮人一向看不惯他们。   如今听说张茂竹伤了顾准,冯子绪几个听过之后也是同仇敌忾,磨刀霍霍打算等沈元彻出来之后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张茂竹。   动了他们的人,焉能有什么好下场?   几个小厮都被派出去传话,当归自然也没闲着,他被派去了李家,代沈元彻前去看望顾准。当归与顾准也是老熟人了,看到他之后便解释说秦王看得紧,他们家主子出不来,又实在不放心,所以派他过来送些补品。   不过当归瞧着,这顾公子的伤势并不重。   顾准也没将自己的伤当一回事,当归走的时候他还嘱咐道:“让你家主子别担心,我这胳膊几天便能好,等好了我再去王府看他。”   上回过后,顾准发现秦王被不排斥自己去看沈元彻,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当归笑嘻嘻地回道:“我家主子听到您这话肯定高兴。”   “别贫了,赶紧回去伺候他吧。”   顾准将人给请走了,身边也再次清净了下来。他伤了胳膊,老夫人不让他再去下棋,把老太爷急得要命。他从昨儿开始便一连送了好几本棋谱过来,想让顾准趁着这个时机好好学一学。大概是怕老夫人骂他,老太爷送了棋谱之后又过来给顾准将了好几道题。   老太爷跟他师父不同。   他师父做学问有板有眼,老太爷则比较跳脱,一道题可以引申出许许多多没什么关联的事,先前顾准听着只觉得跟不上,后来听多了便习惯了,反而听喜欢听的。老太爷一生所学颇广,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顾准从前觉得如天书一般的东西到他这儿都迎刃而解了。且老太爷对数理、格物等物也有涉足。   顾准在系统口中得知那些叫物理化学,老太爷不知这些称呼,但他依旧从这几十年的经验当中寻求出解释的道理。   这般智慧,当真鲜有人能及。也正因为他博学,顾准才更愿意请教于他。   老太爷也不藏私,他不仅叫顾准学问,更时不时地传授他一点为官之道。顾准对此接受良好,暗暗记下了不少东西。   修养了几日过后,也快到年节了。   顾准这段时间也在看系统给他的那本医圣宝典。只是上面的东西太多,他忙于读书,一时间还消化不了。不过看一点,试一点。   旁人不会给他把脉,韩斯年却一点都不介意,顾准想要把脉的时候他便伸出胳膊给顾准折腾。还有李钰,他听说顾准在看医书,每每都是乖乖靠在他旁边把手给他。   老夫人对顾准看医书表示过担忧,只是老太爷让她别多想:   “那小子是个胸有丘壑的,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不必担心了。”   老夫人暂且作罢,她是不指望顾准能学出什么的,不过若真有天赋,回头给家里头的人看看风寒也不错。不是老夫人对顾准不自信,实在是隔行如隔山,她不信顾准还能读书学医两手抓。   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儿呢。   对于小孙子对顾准的无脑推崇,觉得他允之哥哥无所不能,迟早能治好他的弱疾带他出去玩耍之事,老夫人也是轻轻一笑,半天没入心。   太医都治不好的病,顾准怎么可能治的好呢?   日子一晃,便到了年关了。   顾准近日与老太爷下棋越发得心应手,这一日,老太爷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大早上的便来了顾准的院子,同他道:   “你收拾一番,我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 第131章 老臣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爷   一个多时辰过后, 顾准三人来到了京郊的一处温泉山庄中。   李钰也被带了出来,能够再一次出门,小家伙显得很高兴, 下车的时候都没让别人抱, 自己扶着车门慢慢的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后脸蛋通红,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冻的。   如今正值隆冬, 这温泉别庄附近却还能见到不少绿植, 看着便叫人心旷神怡。   依山傍水,真是个好地方。   老太爷想必是这里的常客了,马车刚停稳, 里面就来了一个小小书童,对着他们三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口中道:“太傅今儿过来地有些晚了,几位老爷都在里头等着您。”   老太爷压根没当一回事:“反正他们几个也没事儿,多等一会儿少等一会儿也没甚干系。”   最重要的是李老太爷心里有数,这几个人嘴上说着在等他,其实早就已经吃上了,有哪一次是真的安安分分等着了?从未有过!那几个老货,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就是寻常的肉罢了,哪有那么好吃?   李老太爷算是摸清楚了这几位老爷的性子了,进去之后还会走多久,果真就闻到一股炭火味道。   味道不刺鼻,反而透着一些清香,应当是果木炭。   顾准往前一看,就见水中伸出一方水榭,楼台处驾着火炉子, 已经烤得直冒火星了。桌上也摆上了碗筷酒水,看了一堆竹签也知道,这席已经开了好多时了。   不过叫顾准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头竟然还有他的两个熟人。   冯子绪跟宋明蓝坐在后面,百无聊赖地看着几个老爷子谈笑风生。直到看到顾准过来才眼眸一亮,刚想出声,忽然想到前面那几尊大佛,只能眼神交流一番了。   谁能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顾兄?   真是意外之喜。   见到他们,顾准对前头几位坐着的老爷有了些猜测。   这几位都与李老太爷年纪相差无几,皆是一头白发,但精神矍铄,比寻常的老人更多了几分洒脱。见到李老太爷过来,几个人忙招呼他坐下,又看了一眼他身后,有些奇怪:“你怎么舍得把自家小孙子给带过来?”   这小孙子他们也知道,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被李老夫人当成宝贝一样看待,从来不允许出门的。   老太爷道:“看他这两年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拘在屋子里头,好好的一个孩子,愣是被关的没了灵气。”   “胡说八道,钰哥儿灵气足着呢。”   李钰仰头一笑:“谢谢冯公。”   “客气什么?”冯老太爷跟其他几位老太爷一样,对旁边的顾准更好奇一些。   李家那几个子孙他们也是看见过的,虽然出落得好,但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少年,也不知这李老头究竟从哪儿挖来的人,模样看着真是清俊。冯老太爷探过身子打量了一眼,冲着老友挤眉弄眼,有点儿稀罕:“你这老东西,该不会是把别人家的孩子诓骗来了吧?”   冯子绪急哄哄地插了一句话:“祖父,这是我允之兄,是李知县李大人的关门弟子。”   可不是骗来的。   宋老太爷眯了眯眼睛:“就是你小儿子成日里显摆的那个?”   顾准真想扶额。   原来他师父已经跟这么多人显摆过了吗?原先以为他师父只跟段知府赵学士几个提起过,不想如今来了京城才知道,他师父的交友圈子还挺大的,连这几位老太爷都遭到了荼毒。   宋老太爷道:“想必你是不知道的,你师傅对你可是中意的很,原先你中了秀才他便在京城里头吹了一波,咱们这些世交家中都被他送了礼,说是一道庆祝庆祝,其实无非就是想告诉咱们,自己徒弟中了秀才。待你考中解元之后,送上门的东西更足足多了一倍。你师傅出手也忒阔绰了。”   他说得促狭,顾准听着却连耳朵都红了。   幸好他师父不在这儿,否则听了这些话还不得恼羞成怒?   李老太爷也不想看着他们在徒孙面前接了自己儿子的短,连忙打了个岔,给顾准介绍了起来。   园子里除了李老太爷,还有其他三位。一位是冯老太爷,一位是宋老太爷,还有一位是程老太爷。别看这三位年纪都挺大,如今都已经致仕了,可年轻的时候却都是先皇的肱骨之臣,朝中的中流砥柱。当初先皇驾崩,这四位老太爷一同辅佐当今圣上,直到圣上彻底站稳脚跟之后,才不约而同地退了出来。   这四位老太爷都是先帝留给身上的忠臣,最有权势眼见和手段,却不爱玩弄权柄,端看他们从极盛的时候激流勇退便能看出。退出朝堂之后,几位老太爷便不怎么过问政事了,只是家中子弟却被教育的极好,如今都能担起大梁来。   李老太爷当他介绍的时候不过只用了冯公、程公、宋公之称呼。不过顾准对朝中的诸事已有了解,从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到他们的身份,并且丝毫不敢怠慢他们。   别看这几位年事已高,可他们跺跺脚,朝中也得震上几分的。这样的人,旁人想结交都攀不上关系,如今李老太爷却将这些人送到了顾准跟前。   李老太爷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带顾准出来散散心,期间也不说别的话,只是跟着几位老太爷一起喝酒吃肉。   勉强喝了两杯之后,李老太爷就有话要说了,他举着杯子:“这酒真配不上这肉,喝着都没劲。”   程老爷子问他:“那你是带了什么好酒了?”   “好久算不上,不过还真有一壶。我在家里喝了觉得不错,所以特意带过来让你们尝尝。”   说话间,老太爷就用自己的管事去马车上让他带过来的酒壶取过来。   顾准听到老太爷说起酒的时候便隐隐有一种预感,等到管事真把那壶酒带过来的时候,他不禁笑了笑。   老太爷格外热情的给几个人都斟了一杯。   程老太爷率先喝上一口,顿时惊讶地望着老太爷。   李老太爷哈哈一笑,脸上全是得意:“怎么样,这酒可合你的心意?”   “这是你那徒孙自己酿的吧。”程老太爷问得犀利。   这回换做是李老太爷惊讶了:“你怎的知道?”   “这还用问?”程老太爷指着他,颇有些无奈。这老小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带着人跑到他们这儿来参加聚会,既然带过来了,就肯定是想让人在他们面前露个脸的。刚才他突然提到酒,又这般热情的请他们喝,那这酒自然也跟他这个徒孙有些关系。   李老太爷抬着下巴,有些骄傲地道:“猜出来也无妨,这酒本就是我的徒孙酿的,你就直接说这酒好不好?”   程老太爷旁边两位对了一个眼神,都连连点头,东西自然是好的,没的说,他们也是头一次喝到如此醇香的美酒。   李老太爷满意他们的识货:“就是知道你们识货才给你们送来的,若是一般人我可舍不得分给他们。”   程老太爷是真的挺喜欢这口感的,他见旁边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壶酒,觉得有些不尽兴:“还有么?”   李老太爷直接道:“我这儿是没有了,你要喝可以找你儿子啊,之前送过他两坛,味道跟你杯盏中的差不多,你若想喝,直接匀一坛回去便是了。”   程老太爷一愣,他怎么不知道?   冯老太爷见状大笑两声,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程相该不会是没跟你说吧?你儿子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这样的宝贝东西怎么也不分你一点,就知道吃独食。你听我的,今儿回去了必得狠狠地处罚他。”   处罚?李老太爷笑着补充:“我记得我的徒孙也送给冯尚书两坛了。”   冯老太爷:“……”   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程老太爷终于找到机会,狠狠的耻笑了他一顿。都半斤八两,有什么好笑话的,这不就打脸了?   甭管怎么说,顾准总归是靠着这一壶酒博得几位老太爷的好感。期间李老太爷也没有让顾准表现,反倒是其他几个老太爷主动考教了一番学问。   冯子绪两个本来在旁边蠢蠢欲动,想拉着顾准一道出去玩耍,可听到这几位老太爷问起了学问,两个人忽然就像是憋孙孙子一样,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跟李钰一块乖乖地喝着羊奶。   此刻两个人都深深感受到了差距,考科举的那个都已经能坐在桌子上面喝酒了,他们两个不读书的却只能坐在小孩这一桌,喝的还是羊奶。   可恶啊!   不过好在这几位也没一直揪着顾准不放,好不容易等他们放了手,冯子绪跟宋明蓝便迫不及待地将顾准拉了出去。   李钰也要跟着。   李老太爷没反对,不过冯老太爷却交代孙子仔细照看李钰。   冯子绪苦哈哈地应下了。   难得出门一趟,还碰上顾准,他们竟然不愿意在这别院里面消磨时光。带上李钰这个拖油瓶之后,冯子绪几个人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冯老太爷摇了摇头,想想也觉得好笑:“这孩子在外头交的朋友都是些纨绔子弟,难为你那徒孙不嫌弃他。”   冯老太爷还真想让小孙子跟顾准多接触接触,不求他也能考上举人,只要稍微学点好就够了。   李老太爷摸了摸胡子,心下得意,嘴上谦虚:“我这徒孙脾气好,跟谁都能处到一块儿去,你才放心好了,有他看着这四个孩子必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儿来。”   李老太也信心满满,可架不住总有人想过来送死。 第132章 比试 谁打的猎物多谁赢   冯子绪直接领着人出了别院。   李钰出来的不多, 所以很是稀罕的一个别院,见他们直接出去了之后,还有些费解:“咱们就这般直接出门, 真的好吗?”   “有何不妥?”冯子绪话里都带着一股嫌弃, “每回小聚都是在这儿, 就算再好的别院也该呆腻了。那几位老太爷又不是没有别的庄子, 偏偏就喜欢这一处, 真是叫人无奈。”   别克不说就这京郊一带,他们家便有四处别院,可谁让老太爷就爱这儿呢?   宋明蓝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爱待在此处。”   李钰乖巧地又问道:“那咱们如今去哪儿?”   他还是头一次背着大人出来呢, 心中还是有些胆怯的。   冯子绪轻轻的敲了敲他的脑袋:“问那么多干嘛?你只需跟着就是了。”   虽是这么说,但顾准却注意到他们手上还拿着弓箭。   此处多山, 冬日里,山中的确没有什么大东西活动,但若猎几只兔子野鸡还是可以的。这些小东西打起来也当是助兴了。   几个少年出门,那自然是要骑马的。   其实这别院里头也不是没有马车,只是他们嫌马车太慢,不如骑马利索, 所以直接牵了几匹马过来。   顾准接过缰绳, 看着眼前这匹枣红马,默默地与他的踏雪比较了一番。这匹马显然不如他的一匹汗血宝马,但是用来赶路还是足够的。   顾准问了问系统李钰的身子能不能骑马。   系统道:“放心好了,多穿两件衣服的话不会有事的。”   李钰的结局系统都已经给他算好了。七岁的时候才有个死结,如今还没到呢,自然不会出事儿。上辈子李钰就是没熬过,发了一场高烧去了。不过这辈子却未必,变数太多, 没准人家最后就活过来了呢?   顾准得了一句准话,心中大定,只让人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过来,将李钰整个人罩住,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头。   顾准先将他抱上了马背上,然后飞身上马。   潇洒又利落。   宋明蓝冲着顾准比了一个大拇指:“好利索的身手。”   原先他们俩还担心顾准会不会骑马,想着要是不会的话,让顾准坐在他们背后也不是不行,如今看来,是他们想多了。宋明蓝暗暗记住,往后断然不可以寻常目光看待顾兄。顾兄虽长于乡野,但绝非俗人。   这马跑起来的确比马车快多了。   李钰被顾准牢牢地圈在身前,丝毫动弹不得。他小人家家的乖乖坐在上面,眼睛却还没闲着,滴溜溜地上下乱转。感受到马儿跑得飞快,小家伙人都振奋了许多。   这可是他头一次骑马!   李钰恨不得时间拉的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让他在马背上痛痛快快地待一场才好。只是李钰到底没有高兴多久,几个人到了半山腰就渐渐停下来了。   冯子绪同顾准解释道:“这一带有不少野兔出没,山鸡也有不少,若是眼神好的话还能猎到狐狸呢。上回我们过来的时候便活捉了一只,可惜那东西性子野养不长久,到家之后没多久便死在笼子里,真是可惜。”   李钰眼神渐渐的从骤亮到黯然。   听到兔子狐狸这些,他自然也是想要的,只是一想到这些小动物怕是养不活。他又觉得伤心。既然注定养不活,那还不如不养呢,让他们在山林之间自由自在岂不更好?   只是冯子绪跟宋明蓝显然理解不了小孩儿的同情心里,他们过来打猎,拼的是数量,只有打的猎物多了,说出去才倍儿有面子。两人都是卯足了劲要多打一些东西带回去的。今日被自家老爷子嫌弃分到了照顾小孩那一桌,两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生气的,想要通过打猎证明一下自己已经长大了,早已经不是小孩了。   只是谁想到呢,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   顾准他们刚到了半山腰,都还没有来得及射出第一支箭,就跟一群满载而归的打猎队伍迎头碰上。   顾准一愣,不可置信地盯着后头那人。   他稍稍克制了一下,好容易上前询问:“苏兄,怎么是你?”   骤然听到顾准的声音,苏墨言这才有了反应,抬头看了一眼,见果真顾准,脸上忽然就多出了几分神采。   “顾兄?你怎么也在此处?”   顾准笑道:“过来此处逛一逛。”   苏墨言也差不多。   刚才碰到冯子绪他们的时候,苏墨言甚至连头都没抬。他今日出门实属无奈,只因在家被念叨烦了,实在没办法才应了母亲的要求带着表兄出门放风。其实放风是假的,想要让亲自指点张茂竹,让他以后不要再犯傻才是真。   这可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苏墨言本来也不屑于去做的,可以架不住母亲整日在他跟前哭诉,让他不要忘了当初张家对他们母子几个的恩情。苏墨言也实在被逼的没有办法了,这才勉为其难的露了一次脸。除此以外就更没有其他的了。他对于张茂竹的这个表弟有些不喜,尤其是他前段时间还对上了顾准。   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就该老老实实的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只可惜他母亲跟他外祖母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不仅是他们,就连苏贵妃也同样是这么想的。苏墨言拗不过这三位长辈,只能听命行事,但要他做更多的,他就真的干不了了。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苏墨言这一趟出来都没怎么说过话。   好在张茂竹还带着他的一群朋友,所以即便苏墨言不开口,路上也不会过于沉闷。如今猎都打完了,正想直接打道回府,谁知道还能跟顾准碰上呢?   久别重逢,两个人显然都有意坐下来好生说说。   可某些人必然是不愿意的:“表弟,你怎么同他认识?”   苏墨言想到这里还有外人,忍住了跟顾准闲聊的心思,点点头道:“之前在盐官县结识的。”   “我记起来了,这家伙抢了你的解元是不是?”张茂竹对着顾准一脸仇视,甚至已经到了憎恨的地步了。   他们张家这回丢了这么大的脸,全赖此人。   “什么抢啊,我们顾兄是凭自己实力考上去的!”宋明蓝怒道。   张茂竹嗤了一声。   李钰不安地扭动了几下。   顾准将他抱住,端坐在马上,歪头看了看张茂竹:“张公子欲何为?”   张茂竹想直接将他从马上拖下来打断他的狗腿!   但是看到边上还有宋家跟冯家两位公子,他暂且按耐住性子。不过劲儿既然被他碰到了,即便不能给他个教训,也得让他没脸见人!张茂竹打量了一下顾准这弱不禁风的体格,谅他也没多少能耐。不过保险起见,张茂竹还是问了苏墨言一句:“表弟,此人可擅长弓箭?”   苏墨言想到顾准在廉老将军府上学过一阵,刚想说会的,但是眼瞧着张茂竹形容狠厉,他便将那个“会”字吞进了肚子里。   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他是农家出身,想来是不会的。”   “那就好。”张茂竹觉得自己稳了。   宋明蓝看不顺眼:“唧唧歪歪地在那儿说什么?好狗不挡道,赶紧给爷让开!”   张茂竹不敢对上宋明蓝,只是盯着顾准:“今日恰好遇上,不妨比试一番。正好我看顾公子也是要上山打猎的,不如咱们就比一比谁打的猎物更多。”   冯子绪知道他没安好心:“谁要跟你比了?”   张茂竹摩挲了自己的弓箭,眼中凶光一闪:“顾公子与我恩怨颇深,总得找个法子化解一二。”   鱼儿自己上钩了?竟有这等好事。   顾准迎着他的目光:“难不成比试过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   张茂竹见人上钩了,心里耻笑他一声天真,不过嘴上却满口应下:“那是自然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准深思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好,比就比。”   不想张茂竹又道:“既然是比试,那总得有彩头,顾公子以为如何?”   顾准轻轻扯了扯嘴角:“可以。”   张茂竹笑得有几分狰狞,仿佛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刻在了脸上:“寻常彩头未免太过于掉价。不若这样,若谁输了就得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非关生死,非关道义,如何?”   冯子绪急了:“哪有这样的事,你直接定一个彩头就是了,婆婆妈妈的是想挖坑给谁跳的?”   “呵!”张茂竹见他们这就着急了,于是用起了激将法:“原来是不敢了,当初算计我的时候不是还挺自信的么。今日看你骑马过来,还真以为你有几分本事,如今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不过细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你出生挺好,听说连父母都早早地去了,又哪有这些闲钱来练习骑射?罢了罢了,实在比不起就不比吧。”   顾准像是真的被刺激到了一样,很是不悦道:“我比!”   张茂竹微微一笑。他还以为多聪明的一个人呢,原来也不过这么蠢。   “其实答应了往后就不要反悔,这么多人在此作见证,容不得你反悔。”   顾准满意了,这话说得好,即便输了也不许反悔。   反正这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系统同情地瞅了一眼张茂竹。挺大一个人,怎么出门不待脑子呢?吃了一次亏却还不记打,该说他是天真好呢还是说他蠢好呢?   顾准觉得对方两样都占了,不过如此也好,真聪明的话也不会主动设计让自己钻进来。此番过后,想必张家再想对付也得掂量几分了。   冯子绪跟宋明蓝都有些担心,想着待会儿该不该悄悄打几之猎物送给顾准充数。对面那个张茂竹显然是有备而来,且还来者不善,顾兄糊涂啊,怎么就轻易答应了他呢?   不论这两人如何担心,比试却已经正式开始了。以半个时辰为节点,半个时辰之内谁打到的猎物数量最多,谁便获胜。 第133章 打猎 打脸张茂竹   见顾准不甚熟练地抄起弓箭, 张茂竹便知道这次比试他赢定了。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大概是头一次碰弓箭,只怕连怎么把箭射出去都不知道。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跟我比试。”张茂竹虽说在骑射方面并不精通, 但是欺负一个乡下来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跟着张茂竹一道过来的几个也觉得胜券在望, 一个个就等着看顾准的笑话。   “等他结束了之后, 张兄准备怎么惩治他?”   张茂竹想到自己因他受辱, 便突然间滋生出许多恶意, 在他看来自己怎么对付顾准都不为过。要说之前那件事情是因他而起,张茂竹却是不认的。   他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让人算计顾准又怎么样, 这不是还没算计成吗?即便这回比试过后叫顾准身败名裂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想到此处, 张茂竹便恶声恶气地来了一句:“若他输了,且让他去猪圈里面住一晚上,在扒了他的衣裳丢到大街上,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考科举!”   “这个好!”几个人拍着掌大笑起来。   又有人说顾准看着细皮嫩肉的,说不定会引来不少人围观。   苏墨言听着心头一阵恶心。   他可以闭得住眼睛,却闭不了自己的耳朵。那污言秽语真是听得他都想吐。苏墨言不明白, 为何张家竟能养出这样的人来。张茂竹是跟他一样是老来子, 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有一点不同,张家只有张茂竹这么一个儿子。到底也是因为如此,才被纵出了这一身毛病跟满脑子的污言秽语。苏墨言羞于承认自家有这样的下作亲眷。   真是令人不齿!   转过身,苏墨言真恨不得顾准痛痛快快地赢一场,最好能将这恶心的玩意儿彻底闭嘴。   苏墨言不想把这些人的话告诉顾准,只是他不知道顾准天上耳目过人,这些难听的话虽未对着他说,可顾准也听的差不多了。   李钰本来抱着弓箭准备给顾准打下手, 最近对方脸色沉了下来,嘴唇紧抿,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李钰碰了碰顾准的手指头。   顾准清醒了起来,不过对张茂竹这几个人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系统知道,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张茂竹也得倒霉。   顾准正在气头上,系统也就没好再说什么。   比试开始时,两边各出了两人当裁判。原是定好了以数量取胜,那这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什么可狡辩的,只看数量就行,不看大小。几个裁判唯一要盯着的就是两个打猎的人,确保他们在途中不被打扰,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盯着顾准这边的是张茂竹的人,反之亦然。   一时进了山,李钰便被留在了苏墨言身边。苏墨言守在原地,他本也想一道过去,只是见到顾准后面还跟着一个拖油瓶,担心顾准途中挂念这个小孩儿,便得到留下来善后。   李钰有些担心,可苏墨言告诫他自己跟着过去只能添乱。李钰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便也没有任性,只乖乖等着。   一时听到张茂竹带的那群人编排顾准,李钰便不乐意了:   “都还没有结束呢,你怎么知道这是你们的赢?难不成这山上的猎物都是你们家的,你们随意吆喝一声,这些山鸡山兔就排队似的往里箭头底下撞?”   一群人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中间有个人干巴巴的来了一句:“话虽如此,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谁输谁赢。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有多少能耐呢?”   苏墨言冷冷一笑:“开口闭口乡下来的,我怎记得贵府三代以上也是佃农出身?”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句的伤害有些大。苏墨言怼了一通之后,再没有人敢放肆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揭人的短呢?   不过他们心里却还嘀咕着,这苏家公子与张兄可是亲表兄弟,怎得关系却一点都不亲厚?若是关系好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胳膊肘子往外拐呢?   不过他们也不怎么着急,反正不论如何顾准总赢不了的。张兄的骑射说不上好但也不差了,方才猎到的那些东西虽然有他们相助,但最主要的还是张兄自己准头好。   这打猎看的不就是准头吗?   “咻”地一箭下去,山上的其余五个都瞪直了眼睛。   不仅张茂竹跟他的两个朋友错愕不止,就连宋明蓝跟冯子绪都没有想到顾准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原来你真的会骑射!”宋明蓝佩服地拍了拍顾准的肩膀,心想着原来方才他们担心都是多余的。   也是,世子爷口中,这位可是无所不能的。   冯子绪上前兴冲冲地把那只野兔给扒拉了回来,放在旁边的竹筐里头。   他才不管这野兔到底肥不肥呢?只要算个数就行。话说他们顾兄也当真是沉得住气。方才进了山之后,张茂竹不知在旁边阴阳怪气访了多久,顾兄竟一点都不生气。换了他们,早都要气炸了。   不过就在对方打到了第一只一只山鸡,自以为大局在握对着顾准洋洋得意之际,顾准终于露了真身手。   只一箭便足够让人震惊了。   “这兔子可真是不错,皮毛光滑雪亮,做起围脖应当不差。”冯子绪把这只兔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结果就发现这小兔子心头好像还挺不错的,都已经被人射了一箭,还活蹦乱跳的在挣扎呢。   冯子绪又看了一眼兔子的伤处,发现刚才那一箭并未扎深。他摇了摇头,心想着顾兄射箭虽然准,但是这力道真让人不敢苟同。可再想想他们顾兄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够学会骑射就已经很是不易了,实在不能要求太高。   不止冯子绪,坐在马上的张茂竹也看到了那一条活蹦乱跳的兔子。他又嘲讽了一句:“连只野兔也射不死,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顾准充耳不闻。   接下来,不知顾准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凡张茂竹射中一只,他便紧随其后跟着射中一只,东西不大,力道也未曾将它射死,但总归是猎到了,且每每都比张茂竹多得一只。   张茂竹已然恼羞成怒。   可不管他如何费尽心思,顾准始终多他一个,这如何叫人不气呢?   “你故意的!”好不容易打到一只大件之后,张茂竹正要高兴,结果就看到顾准轻飘飘地射中了一只不长眼睛的山雀。   宋明蓝赶紧装到篓子里,嘴里还幸灾乐祸:“也不知道是哪个憨货说要拼数量,啧啧,后悔了吧?”   只一句,叫张茂竹理智全无。   他可不就后悔了吗?可是后悔也没用了,这里也不是张家,不是他撒泼耍赖就能将之前说过的话一笔勾销的。   可一想到输掉的后果,张茂竹只能暂且忍下继续打猎了。   他就不信了,顾准还能每次都那么幸运?但凡他多注意些,赶在半个时辰前将最后一只猎物拿到手,他就不信顾准还能再比他多出一只来。   别说,顾准还真能。   半个时辰结束,山腰上放了一个鸣炮。偏偏在这前一刻,顾准随手一射,那支羽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正好射中了树上的松鼠。   啪嗒一声,松鼠从树上滚了下来。   宋明蓝喜出望外,赶紧捡了回来,宝贝一般摸了两下:“好家伙,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就差你一个了!到底是咱们赢了。”   张茂竹带过来的两个人隐隐有些担忧。   张茂竹憋着一口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最后那只该死的畜生进了顾准的框子。   顾准翩翩然坐于马上,看他气得想生吞活剥了他,却还有空撩拨两句:“我可是在鸣炮之前射中的,看来,张公子注定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了。让我想想,该要求什么才好呢?”   张茂竹心中憎恨。   这个顾准,天生就是来克他的。这人不仅狠毒,还心脏,明明会骑射,方才却装出一副不会的样子引他上当,真是好险恶的用心。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天雷劈死他!   张茂竹一脚踢翻了带过来的篓子。   里头的猎物散落一地,不过早就断了气,即便被踹出来了也不会动弹一下,只是血流出来弄脏了一片地。   系统大叫一声:“看,无能狂怒了!”   顾准嗤笑。   废物而已,他甚至都懒得动脑子来对付他。   不管张茂竹如何排斥,一行人终究还是下了山。半个时辰并不算长,冬日里山上的东西也不算多。顾准他们进了山之后各自打了多少东西彼此心里都有数,不用清点便都知晓。   不过,为显公平,苏墨言还是清点了一遍。   最后,顾准以一只松鼠的微小优势压过张茂竹。   赢了就是赢了,之前已经立了赌注,苏墨言也不会让张茂竹出尔反尔。他主动问顾准:“顾兄想要我表兄做什么?”   张茂竹斜眼看着顾准。若他真敢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漫说他不同意,就是张家跟苏家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端看他敢不敢了。   不想顾准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听闻张公子院中有一颗一人高的珊瑚树?”   张茂竹未曾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惊讶之余下意识就承认了:“你怎么知道?”   苏墨言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又得闹出丑事了。   顾准见张茂竹并未反应过来,于是道:“我也是因缘际会听别人说起过的,听闻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既然张公子今日输给了我,也不知能不能舍得下这个宝贝?”   张茂竹讥笑两声:“我当你有多高的风骨呢?原来也不过就是个小人。罢了,不过就是个珊瑚树,赏就赏了。”   “那张公子准备何时给我?”   张茂竹鄙夷顾准的急不可耐。不过那东西他也不记得从哪儿得来的,摆在院子里这么多年,早就看腻了。   顾准要就给他算了,他在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张茂竹不屑道:“今日便能给你。” 第134章 反转 珊瑚树的真正来路   张茂竹不是个小气之人。   哪怕他们张家如今已经没有人在朝作官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攒下来的基业,却不是说没就没的。张茂竹从小就在富贵乡长大,从来没有将金银跟宝贝放在心上。那株珊瑚树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寻常的玩意儿, 哪怕比别的珊瑚树稍微高了一些, 可是看了好几年也该看腻了。   当天下午, 张茂竹回了家之后就把那株珊瑚树搬了出来直接送到了李家。   顾准收到口信儿, 说外头有人要来给他送东西的时候, 便知道他必定是张茂竹的人。   他施施然去了府门处。   来人是张家的小厮,他从自家公子那儿听到了今儿发生的事情,对着顾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将那株珊瑚树送到了之后,还把他们家公子的话给带到了:   “我们家公子说了, 珊瑚树既然已经送到了,那这件事情便一笔勾销,往后你也别想拿着这借口勒索张家人。”   顾准让韩斯年将东西收好,转过身就听到这么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话,顾准扯了扯嘴角:“那是自然,你当我愿意跟你们家公子扯上关系?”   小厮刚想骂人, 可想想这是别人家的府上, 好歹忍住了,这是心有不甘地来了一句:“如此最好!”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他便气咻咻地离开了。   顾准只觉得这个张家有点意思,就连府上的一个小厮都这么有脾气,那正主该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   白白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顾准却没想怎么着,甚至都没有搬进自己院子里头,便先打算让韩斯年将这东西送出去了。   只是他还未曾有动作, 老太爷却也循着动静出来瞧一瞧了。   看到这一人高的珊瑚树,老太爷也暗暗点头:“果然是罕见的珍品。”   顾准接过话:“让张家老太太撒谎的东西,必定不会差。”   老太爷怕也是猜到了顾准的打算,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过些日子,张家人只怕要恨死你。”   那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这么恨自己了,再多一些也无妨。   顾准可不是平白无故要了这株珊瑚树的。这宝贝有些来历,原是张家大姑娘的说亲时候收的聘礼,也是男方家的传家宝贝。这样的好东西放在聘礼里头,可见其诚心。只是好景不长,成婚两年之后张家大姑娘便央求张家让她自行和离。顾准当初在打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外头都说这两人合离乃是因为男方体弱多病,实则不然,这乃是张家大姑娘耐不住寂寞,做出了丑事,被人揭穿之后恼羞成怒才欲和离的。只是彼时张家家大业大,男方家中并不敢与其争锋,所以只将那大姑娘的事情瞒了下来。   不过既然都已经和离了,聘礼跟嫁妆自然是交待清楚。张家在送还聘礼的时候,偏偏就漏掉了这么一颗珊瑚树。张家老太太自有她的一番说辞,口口声声说着珊瑚树丢了,赔了男方家里另外几件东西。只是这东西再多,也比不上这一株珊瑚树。   男方也闹过几次,却都铩羽而归。   顾准才收了这株珊瑚树不久,张茂竹便已经打发人将这件事情给宣扬了出去。他还是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吃了顾准的亏,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想来他再把这件事情抖落出去也没什么。   顾准然都有脸要了,他为何还要心软?   张茂竹在抹黑顾准的时候多少还是动了些脑子的,他也就此刻脑子稍微灵光了一些,知道若是单纯的说顾准如何如何贪心是不会有几个人愿意听,毕竟京城里头的百姓谁知道顾准是哪个。可是将顾准跟秦.王府世子爷,跟李太傅一家联系在一块儿,那听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谁也没想到秦.王府跟太傅府还能搅合到一块儿去。   “你们是不知道,那乡下来的土包子可真是会狮子大开口,不过是赢了一场玩闹似的比试,他竟然好意思开口要东西,一要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张茂竹让人模糊了自己在打猎中的动机,只一个劲儿地渲染顾准是如何如何贪心。   “好歹也是住在李太傅府上的,怎么连太傅一点风骨都没学到,眼皮子浅成这样,来日也好意思考会试?这样的人即便当了状元做了官,只怕也是个贪官吧。”   “我看他也不必去科考了,直接去做生意吧,他这样的人正适合经商呢,一肚子的算计。”   得了张茂竹吩咐的人,在京城各大茶馆酒楼里头说的那叫一个一身是劲。有钱赚的活,还只用动一动嘴皮子,不赚白不赚。   张茂竹听了这些话,心中大为痛快。   他是不考科举的,可他知道那些读书人一个个把名声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在他看来大可不必,可在那读书人看来便是风骨不可丢。顾准今日之后便丢了这份风骨,往后即便入朝作官只怕还会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   该!   张茂竹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他这番恶意抹黑总归还是有点成效的,没过多久,便有人过来问一问真假。   过来的这些人与顾准都不相识,只是听闻他同秦.王府世子爷交好,外头又把他说的那般不堪,好似是为了一个宝贝故意设计人似的,正好当事的也在,这不就过来凑一凑热闹么?   张茂竹这会儿倒是聪明了,见了人也不说顾准如何不好,只提自己的宝贝有多么价值连城,如何世所罕见。   几个人将信将疑。   盖因为张茂竹这人做事一向放荡,前段时间又被人打了板子,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呢?   张茂竹见他们不信,又道:“你们若是不信的话,明儿可去问吴老四,他也是裁判,在旁边看的真真的,是非曲直他心里也有一杆秤。”   屋中人心里一哂,那吴老四跟他不是一伙人吗?更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正当张茂竹还准备说的时候,得了顾准授意的宋明蓝跟冯子绪正好一脚踏进二楼茶室。   “张公子口口声声说顾兄占了你的便宜,你可有胆子把那些宝贝当场说出来?”   这两人进来的一瞬间,张府的管事邓先也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   见他们家公子脱口就要把那珊瑚树给说出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好在拦住了。   张茂竹挣脱了两下才把他推到了边上,怒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该这么对你家主子?”   邓先愁眉苦脸,真不知该怎么应对他了:“公子,老夫人让您回去了,您快别说了。”   “我在外头呆着好好的,回去做甚?你这老货该不会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坏我好事的吧!”   邓先跺了跺脚,都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是啊,他在这儿抹黑别人抹黑的正起劲儿,你让他回去做甚?”冯子绪抖了抖袍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手撑着桌子瞧这一屋子的看好戏的人。   此处就在二楼中间,后头便是一楼的说书台,三面大开,视野宽阔,这会儿边上已经聚了不少人,瞧着也是看热闹的。   冯子绪慢条斯理地道:“你既不让他说,那索性我来说好了。你家公子输掉的那一株珊瑚树,如今已经被顾兄物归原主送去了段家。我看你行色匆匆,想来是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才过来阻止你家主子丢人现眼。不过你来迟了,你们家先不要脸,占了别人家的东西实属卑鄙,对外说是丢了,对内则放在你们家公子的院子里头,一摆就是这么多年,丝毫不觉得用着别人家的东西有什么亏欠之意。好在我顾兄是个大气的,知道人家受了委屈,这不,借着比赛的由头愣是将聘礼给人家送回去了。”   一语毕,堂下顿时轰动了起来。   当初张家同段家的那些事情谁还不知道呢?   两家本是结了通家之好,结果才不过两年张家姑娘便要和离,后来官府也确实断离了。   本朝规定,夫妻若是自愿合离,嫁妆聘礼是各归原主。当初段家下聘的时候便有一株珊瑚树,据说是段家故去的老太爷偶然所得,珍贵异常,乃是传家宝。就这般放在了聘礼当中,可是不少人都羡慕了好一会儿。   可和离之后,张家人却说那珊瑚树不知为何丢了,匆忙之间赔了几样物件儿。段家人不服,可张家后头有人撑腰,此事最后也不了了之。谁想到今日竟会被重新翻出来。   又谁想得到,那株罕见至极的海棠树,竟然压根也没有丢!   好家伙,这要是真的话,那张家人是有多不要脸?   当下就有人坐不住了,质问的话跟连珠炮弹似的:   “张茂竹,冯公子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你们家真骗了别人的东西?”   “当初不是说丢了吗?难道丢了的东西还会自己长了腿跑回来?”   “我原本就觉得这事儿奇怪,如今倒是想通了,感情根本就没丢,是眼馋别人家的宝贝。倒是委屈了段家人,平白无故被恶心了一回。”   宋明蓝瞧着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头的张家主仆,觉得他们真是活该!   他想起顾准的话,当下又复述了一遍:“这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们家不修私德,仗势欺人,如今被夺了官也算是报应,就是不知这报应有没有走到头。依我看,还早着呢。”   邓先往后一倒,心道完了。   今儿过后,张家焉能有什么好名声?不仅名声没了,只怕诸位姑奶奶的婚事也不成了。   邓先回看他们家少爷一眼,头一次觉得他们家少爷是个害人精。 第135章 下场(捉虫) 被打得半死不活   俗话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半天的功夫, 张家私自扣押段家的聘礼之事便被传得满城皆知。至于顾准与张茂竹比试骑射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旁人也就提到了珊瑚树到底怎么重见天日的时候才会说到顾准一句。顾准到底是头一次来京城, 声名不显, 旁人也不乐意提他, 毕竟说了别人也听不懂,。   少人索性以“李叔寒徒弟”或者“秦王世子爷好友”称呼他,至于姓甚名谁, 实在不太要紧。   他们更关注的是张家撒谎这件事情,以及当初张家和段家和离到底有没有什么内情。当年张家人谈及这桩婚事的时候语焉不详, 也亏了当初张家家大业大,才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可现如今却不一样了,张家已经倒台了,前段时间圣上那般表现摆明了就是不待见张家。既如此,这张家也没有什么翻身的可能性了,除非来日二皇子登基, 说不定还会扶持一二。   不过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眼下最重要的是,张家大姑娘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妥之事。   不得不说,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是真有本事。不过短短半日,便打听出了些苗头。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很多事情本来也不需要证据。   于是没过多久,大家又都知道了,原来当初两家人原来当初两家人合离乃是因为张家大姑娘耐不住寂寞,趁着段公子苦读考取功名之际, 悄悄私会旁人,结果却被夫家撞见。   但凡是个男人,谁也不能忍受头顶多了一顶绿帽子。于是乎,这段婚事自然而然也就黄了。   应涉及这一桩风月事,后来又有人透露,与张家大姑娘私会的那人就是她现如今的丈夫。   这么一想,一切就都通了。怪不得当初绞尽脑汁也要和离呢,原来是打着和离之后跟相好双宿双栖的打算呢。这张家大姑娘跟张家实在是恶心,不守妇德在前,坑了别人的聘礼在后,简直是鲜廉寡耻。他现如今的丈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唯一受了窝囊气的便是段家了。   当初段家势力单薄,除了这样的丑事却都一直忍着。如今那段公子已经变成了段知府,远在临安府管理一方。如此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儿,他也没能及时庆贺,实在可惜。   外头闹得轰轰烈烈。   宋明蓝跟冯子绪自以为办成了一件大事,欢喜之余,又约着一块儿来到了李府,生怕顾准不知道外头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顾准听着也觉得解气,不过听到他们还提起了段家,于是又问:“段家里面可曾有过什么消息没有?”   “半点风声都没有。也是奇了怪了,当初张家人把段家都气成什么样了,如今张家便成了落水狗,这段家竟然能忍得住,不来踩一脚?”   顾准心中也佩服。   说起来他跟段家也有渊源,这张家大姑娘前头的那个夫婿好巧不巧就是段知府,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跟他师父更是至交好友。从前见面的时候顾准只觉得对方端方持重,若不是张家这回误打误撞得罪了他,顾准都不知道原来段知府还受过这种委屈。好歹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顾准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   他道:“想必段家都是厚道人,也不愿意跟张家计较。再则,经此一事过后张家也算是彻底爬不起来了,段家实在没必要出手。”   “真是活该!”冯子绪恨恨地道。   他跟张家人本来没有什么恩怨的,只是单纯的被这件事情给恶心到了,“若是换了我,必要将那张家姑娘狠狠教训一顿!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份屈辱?”   冯子绪自认忍不了。   其实别说当初那点绿帽子的事,即便如今张家大姑娘纵然没给自家丈夫戴上绿帽子,可听着外头的风言风语,张大姑娘的夫婿也仍旧受不了。   张家大姑娘如今嫁的相公也是伯爵之子,人唤贾四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如若不然,也不至于勾的张家大姑娘芳心暗许。只是那毕竟是年轻时候的事,如今这两人连孩子都生了几个,早没了什么风流气。贾四郎对着张家姑娘,也没了多少爱意。   眼下外头流言四起,竟把他们从前事又翻了出来。贾四郎敢做不敢当,又不愿意被人翻来覆去地说,于是便将一切的错处都归咎到妻子身上,写好了修书,直接把人撵回了娘家,言及:   “我们伯爵府丢不起这个人,你还是回家去吧,往后不要再来了,稍后我自会去官府说清楚,届时嫁妆彩礼交接完毕,咱们两边桥归桥路归路,两清了。”   “我为你生儿育女,你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贾四郎恼羞成怒:“可别说这些了。谁知道那几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本就是的放荡的人,不守妇德也是常有的事。快些滚吧,免得脏了我们伯爵府的门楣。”   话落,贾四郎就叫人将张家姑娘给撵出去了。   张家大姑娘又急又怒,只是贾家的人都不听她的,凭她在外面说的再多,也愣是不开门。张大姑娘没办法,只能暂且回了张家。只是就在她刚下马车准备进娘家时,边上却又陆陆续续停了好几辆马车。   下来的都是张家几位姑奶奶。   张家女眷多,这一辈生了六七个姑娘,最后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张茂竹。张家大姑娘的年龄都足够给张茂竹当娘了,可想而知,其余姊妹年纪也不会小。平日里在外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却都被赶回了家,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看着实在可怜。   张家老太太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们怎么敢的?这是掂量着咱们张家没有后台了吗?!”   这怪不得旁人,怪只怪他们家。张家大爷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那上面的茶盏都给震翻了,粗着嗓子骂道:“那兔崽子人呢?”   张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此事同茂竹有什么干系?都是外头那些人造谣罢了。”   “事到如今母亲竟还要护着这孽畜吗?若不是他得罪了那顾允之,又将家里的珊瑚树给了别人,外头那些人如何能想得起这些陈年往事。他自个犯蠢也就罢了,如今还连累一大家子人跟他一起丢人。咱们家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都是他一个人搅和出来的!”张大老爷越说越气。   若是可以,他真想把这兔崽子塞回娘胎里。即便这辈子不生儿子,也不该要这么一个惹祸精。   “一派胡言!”张老太太也生气了。她就这么一个孙子,宝贝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让人责骂,即便这个人是亲爹都不行,“平日里不管教育子嗣,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儿子身上,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岂不闻子不教父之过,但凡你关心他一点,茂竹也不会一天到晚的在家呆不住,跑去外头叫人欺负了!”   张家大爷也一肚子火。   他那是不想教吗?每次他一准备动手教育这些人一个个就像护犊子似的把他给拦住,在教育儿子这件事情上,张大老爷从来都是寸步难行。   如今到好,说什么子不教父之过!   “好!你们总有道理。都说我不教,今日我偏要好好的教一教他,你们谁也不要拦着!”张家大爷越想越气,直接拎着戒尺出了门。   老夫人吓了一跳,慌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去拦着!我孙子若是掉了一根头发,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丫鬟小厮头皮发麻,慌不择路的一块涌出去了。   只是张老夫人固然有些威严,可这个家当家作主的还是张家大爷。倒霉的张茂竹这边刚到了府里,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被他老子的戒尺给吓得腿脚发软。   这还不够,那戒尺高高地抬起来,狠狠地落下去,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   一时间,院子里头闹哄哄的,又是哭闹又是劝架,乱得不行。张大老爷铁了心想要把张茂竹打个半死,谁拦着也没用。   张茂竹也确实被打得下不来床,这回打的可比上次的厉害多了,差点连腿都打断了。大夫过来的时候,他人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可吓惨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面哭诉孙子的遭遇,一面骂那惹事的顾准:“也不知他跟我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怨,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家好,回头我必跟贵妃娘娘说道说道。”   “您且安分一点吧,别再给我惹事了!”张家大爷被她哭地一个头两个大,一声呵斥下去,连老夫人都给他镇住了。   张家大爷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目光落在他几个被夫家赶回来的女儿身上,不由得悲从中来。   完了,他们张家是彻底完了。这几个女儿被赶回来了,以后怕也回不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逆子,可恨家里人竟还护着他,把责任推到旁人头上。   张家大爷如今才醒悟过来,惯子如杀子啊。只可惜他醒悟的实在太晚了,说早一点,也不至于酿成如今这样的大祸。   “这段日子咱们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谁也不要招惹,更不许招惹那顾允之。”   老夫人不服:“难道就这么让他欺负茂竹?”   张家大爷冷笑:“不让他欺负他也欺负了两次,你能如何?这小子有些运道,但凡碰上了只能自认倒霉。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听清楚,若还有不自量力地想去碰一碰,届时犯了错就别怪我心狠!我们张家断容不下什么惹是生非的祸端!你们有命的只管跟我去闹,看看谁会替你们收尸。”   几个姑奶奶抖了一下,赶忙将头压低了几分,再不敢起找人麻烦的心思了。   老夫人也是有心无力,至于张茂竹,他已经被打的人事不知了,就算有这个心也无济于事。   宋明蓝两个走了之后,顾准又从韩斯年这儿听说了不少张家的消息。   听说张家人如今一个个缩在府里头,都不敢出来,就是过年这段时间也依旧不曾出府。后来又听说,那张家大姑娘到底跟丈夫合离了,至于其他几个,消停了一个月之后方才被夫君接回家,只是日子过得也不大好就是了,不比从前吆五喝地耍威风。   顾准见他们得了教训,安分下来也就没有再出手了。这个年节过去之后,春闱也就近了。 第136章 考前 万一能考中呢?   又一沐休日结束后, 顾准的小师弟李琮也再次回到学堂里头读书去了。   他们书院里头管的紧,一年到头也不放几次假。也就是这今年过年的时候,顾准在头一次见到了他师傅的小儿子。如今这是第二次, 只是每次李琮都来去匆匆, 并不能在家中待上多久。   虽说是幼子, 可对方年纪却比顾准大了两岁。   李琮见了顾准之后也要比旁人亲近许多, 每每跟顾准在一块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爹娘。他跟他兄长不一样, 他兄长如今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自然有自己的小家需要照看着。他虽有未婚妻,但却未成亲, 对爹娘的眷恋也要深一些。   如今骤然一两年没有见到面,心中何尝不想?   若是他也能考完科举那就好了。考完之后也就不必一直留在书院, 说不定还能抽个空去一趟盐官县。只可惜他师傅说他水平未到。就因为这话,李琮也就没有参加此次的会试。不过他对顾准倒是很有信心,这份信心不是来自他人,正是来自李况。   李况不仅喜欢对外人夸赞顾准,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没放过。大儿子看到他送的那些书信也不过就了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小儿子却彻底记住了顾准这个人。说实话一开始他是有些嫉妒的, 不过久而久之他也看淡了, 因为顾准着实厉害,他再嫉妒也没有用。   临行前,李琮还殷切地跟顾准交代:   “待你金榜题名那日,我定请假回来看你。”   李钰有些不解:“允之哥哥金榜题名,琮哥哥你来不来不是一样的吗?”   李琮秃噜了一下他的脑门,羞恼道:“你怎么话越来越多了?”   担心弟弟还会说什么别的下了他的面子,李琮没多久就登马车走了。   顾准数了数日子,发现离会试也不过就是十来天的功夫了。   十几天的功夫说短不短, 说长也不长。系统对此次会试的上心程度比他还要高,半个月前就已经给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还安排了不少课程跟考题。它像是一朝翻身做主人一样,开始给顾城计划这个计划那个计划,还大放厥词,说保证顾准看了这些之后定能考中状元。   顾准其实也就听听罢了,并未入心。他虽然也有这个志向,却也知道这种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更多时候还是得靠运气。   在殿试还未结束之前,谁的许诺和保证都是一句空话。   不过顾准对这些考题还是认真以待的。他自己做了一遍之后,觉得有哪些不错的题都摘抄了下来,转头就让人送到了秦王府。   于是沈元彻的任务就更重了。   更加他绝望的是,他父王对顾准格外器重,格外信服,对于顾准送过来的题目更是视若瑰宝,都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在他身上,盯着他好让他把这些题都生生背下来。   天可怜见的,那些题目加起来得有七八百道呢,这一道题一道题的背,是个人都会被逼疯。   可沈元彻不背,秦王自然也有别的办法来收拾他。沈元彻折腾来折腾去,发现不背的话下场更惨,也只能认栽。他如今只盼着这该死的会试赶紧过去,不管是考中也好落榜也罢,好歹让他见个头。等着科考过去之后,他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彻底自由。到那时,试问谁还能拦得住他?!   他久不在外头,想必京城里头的那些人都快忘了他响亮的名声了吧!   顾准是知道沈元彻的打算的,见面的时这那家伙还跟他畅想了一番,不过顾准觉得他实在提前做梦。为了不叫他失望,顾准也就没有捣碎他的幻想,由着他自己在那傻乐。   “你就没想过……说不定你真能考中?”   顾准之前逼着沈元彻背的考题都是系统跟他自己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系统或许有的时候不靠谱了些,但是在涉及考试的时候却比谁都靠谱。   “怎么可能?!”沈元彻从未想过自己会考中。   在他的打算里,从未有过入朝做官的路。当官?他才不当呢。   顾准摇了摇头:“你也不必反应如此剧烈,难道你没发现自己跟从前比学问已经扎实许多了吗?”   不是扎实一点,是进步卓越。   秦王的棍棒教育还是有用的,有他在前面逼着沈元彻不得不学。便是一块朽木也能被雕成一朵花了,更惶论沈元彻本身还有几分小聪明。眼下又有他相助,虽然底子跟那些读了几十年书的读书人比起来仍有不足,但若走运一点,高中进士也未必一点可能都没有。   顾准说得头头是道,沈元彻听了却也渐渐怀疑起来。   莫不是他真能考中?天底下岂有这样的好事儿?他只花了一年,还能赢过那些花了几十年的人?   沈元彻迷迷糊糊地送走了顾准,晚上秦王来检查他功课的时候,沈元彻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念头,脑子一突,便开始夸夸其谈:“父王,要不我也给你靠个进士回来,顺便再去朝廷捞个官儿当一当?”   啥?秦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回头一看,却对上儿子分外认真的脸。   秦王何尝不想儿子考中进士光耀门楣呢,但是他讽刺惯了,明明心里想到嘴的话却变了味:“就你也能当官?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沈元彻猛地摔了笔,气得脸都歪了:“你以为我愿意当啊,谁当谁是王八!”   反正他不当!   沈元彻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顾准却不行,科举是他唯一的出路了。好在他这一两年来进步神速,如今即便快到了会试的点也依旧能坐得住。   晌午过后,顾准在室内小憩了片刻便去了棋室。这已然成了他每日必备的行程,若无意外,顾准每天都要陪老太爷好好下一盘棋的。原先一天能下好几盘,随着顾准棋艺见长,老太爷同他对弈的时候也渐渐吃力,两个人你来我往,往往下一盘棋边要半天功夫。   顾准跟着老太爷下棋的这段日子也学了不少东西,所以他也心甘情愿过来下棋,消磨时间。   今儿老太爷看他过来的时候,便将自己昨晚上收到的信拍到了桌子上,痛心疾首:“我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顾准接过了信,发现这信上是他师父的字迹。   老爷子控诉道:“十天半个月也都没见着一封家书,结果好容易来了一封还能把人给气死。真是难为他了,远在盐官县却还操着这份心,怕咱们府里怠慢了你,怕你会试前出了纰漏,特意来了一封信敲打敲打老子呢。”   老太爷提到儿子的做派就一肚子的闷气,“他若直接让我指点一下你,我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可他分明有求于人底气却还这么足,隔得那么远却还忘不了指手画脚,分派任务,真是气死人了!”   他这么能耐的话,他怎么自己不回来教呢?   顾准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也知道老太爷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发两句牢骚罢了。人老了就是得哄着,顾准对哄人这一套有些心得,一边下棋一边哄人,没过多久,老太爷便又喜笑颜开了。   不过儿子的吩咐他还是没忘的。   他能教给顾准的东西多了去了,问题是时间不够,李老太爷只能挑着重要的教,好在顾准悟性极佳,一点就透,聪慧到连老太爷都遗憾他为何不是李家子孙了。他们家的孩子读书是不差,但是大多都是勤奋使然,论及悟性,还没一个比得上顾准的。   想到过些日子便要考会试了,会试老太爷不担心,但要想殿试中大放异彩,还需好生筹备一番。老太爷斟酌着道:“明儿我再约那几个老家伙出来,你记着多准备点酒水,他们就爱这一口。”   他们这几个老东西一起出手,若还□□不出一个状元之才,那往后也没脸说自己是教过两届帝王的人了。   顾准受教。   老太爷为了顾准的状元路也算是费了一番心血了,殊不知宫里那一位也在忧心这件事。皇上在很多时候还是很单纯的,单纯到只看脸和才气,顾准这两样都合了他的心意,所以皇上虽然久未曾与顾准相见,但却依旧记挂着他。   他对顾准这份偏爱谁都不知道,也就只有对着太子的时候能剖白一番。一来二去,皇上私下召见沈元景的次数多了,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就亲厚的几分。   对于此事,沈元灏最是愤懑。沈元景知道他二弟是怕他抢了父皇的宠爱,但一想到父皇每每念叨的事,沈元景只能长叹一口气。   谁又曾想到,他们父子俩独处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外人呢?   眼下也是一样的,沈元景听了半天,他父皇说来说去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担心顾准考不中会元。   “朕听说贵妃弟弟也要参加此次会试,这孩子在京城一众小辈里头也是佼佼者了。苏家为了此次会试也是下了血本,不知请了多少名师。上几回允之压了那孩子一头,这次却未必了。”   沈元景心道,当初您疼人家的时候可不是叫贵妃弟弟而是慎之。   皇上忧心忡忡:“从前只是一府的读书人聚在一块考试,如今整个大梁的读书人都来争这会元,想要脱颖而出,谈何容易啊?”   沈元景听着都麻木了:“父皇,您若是实在担心可以召他进宫问问。”   皇上怨念地看了太子一眼。   以为他不想啊?是这么做不妥好吧。若他真召了,只怕明儿那些言官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爱之则慎之。皇上固然想看看顾准,但每每思及后果,却都忍住了。   他心里还是盼着给顾准一个状元当当,这般以后找顾准进太极殿就有底气了,还可以给他立个侍讲的名目。   皇上这番给顾准谋划好了未来。顾准这边在几个老太爷的指点下,底气渐增。   日子便在这一日日中消磨了过去。   一眨眼,便到了会试的这一日。站在贡院外头,顾准才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第137章 会试 押题押中了   顾准他们是头一日晚间入场的。   大梁府试乡试都是连着考的, 几场考试考完了之后才能被放出来,只是会试格外不同一些。会试分开考,三日一场一共三场。   初九这一日开考, 顾准他们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进了贡院。彼时顾准也早就同沈元彻约好了要一同进院。   秦王跟秦王妃都颇为看重此次会试, 尤其是秦王, 还请了假特意过来送儿子。不过送归送, 秦王嘴里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的, 哪怕都已经送到了贡院门口了,他却还是十分嘴硬:   “虽不指望你能考得有多好,但好歹也别考个倒数第一, 你父王我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别一天到晚地给我丢人。”   “谁丢人了?会不会说话!”若不是因为这是在外头, 秦王妃指不定要跟他吵起来。   都还没开考呢就在这说风凉话,有这么当爹的么?   沈元彻压根没生气,他已经习惯了。   被打击的次数多了,他也不大相信自己能考得中。不过就是一路被赶着逼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不得不进去考了。   这两人只送到了门口便止住了步子。   贡院看守森严,闲杂人等是不得靠近的。顾准也是直到快进去的时候, 才让韩斯年把李钰他们给带走。   目送他们离开, 正要折返的时候,却远远的看到苏家的马车。沈元彻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儿似的,一个劲的摇着顾准的胳膊:“瞧,真没想到苏家过来的人也有这么多。”   好家伙,不就考一场会试吗?至于这么劳师动众?沈元彻怀疑他们把人叫过来的人都给叫过来了,往贡院门口一站,便给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就是苏家的气势。   苏家人太傲慢了,哪怕不说话站在那儿都让人觉得格外的不好惹。从这一点上看, 苏墨言简直就是苏家的异类,跟他那个当贵妃的姐姐相差甚远。   苏墨言一声不吭地望着他母亲,心底无奈。他本也不想让这么多人送他,只是他在府中说话一向没有权威,纵然不喜也无可奈何。   苏墨言也看到了顾准跟沈元彻。下意识的,苏墨言便上前想打一声招呼,可想想自家这一堆破烂事儿,最后仍旧忍住了。   都快要考试了,何必坏了他们的心情呢?   苏墨言只当做从未看见过他们,甚至主动遮住了这两个人免得他父母看到。   苏秉跟苏夫人站在贡院门□□代了好些,才终于离开。儿子的学问他们是不用愁的,为了这一回的会试他们家上上下下不知下了多少的心血,只求苏墨言能考中一个好功名。   其实以苏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功名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只是时人人推崇科举入仕,风气如此,他们也不能视之不顾。   待人走尽之后,苏墨言才终于找到机会上前跟顾准闲聊了两句。也就只有这么两句的功夫,再多也没时间说了。   进了贡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院中的氛围过于肃穆,两边都是严加看守的士兵,夹道里头守着士兵里头那些还是带着刀的。那些左顾右盼的一看到这阵仗哪里还敢有什么小动作?全都安分了下来。   顾准取了号之后便去入座。   他在选号房这件事情上多少还是有些运气的,这回跟上次一样,选的号房位置极佳。   其实这宫院里头的号房都不算太差,除了臭号。且就算是臭号也比乡试那会儿的臭号好了太多。那会儿正值夏秋,天气炎热,房里头味道也大,那个天儿坐在臭号旁边是真的受不住。如今却不同,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温度还没彻底升上去,号房的味道自然也就小了许多。   跟顾准比起来,沈元彻的运道就稍微差一些了。他再一次被分到了臭号旁边。   虽不是正儿八经的臭号,但是隔的并不远,多少沾点臭味儿,似有似无,叫人作呕。如今考试还没开始,里头也没有飘出什么过分的味道来,可谁知道考了几天之后这味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沈元彻欲哭无泪。   他知道号房改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认了。看来他这辈子臭号都撇不清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耍他,像他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偏偏就被分到这么恶心的地方?   这回要是不考个进士,都对不住他这几回遭受的折磨。   沈元彻塞了两团布条进鼻孔,决定防患于未然。等到这旁边彻底臭起来再塞布条那就晚了。   别说,这玩意儿好歹还是有些用处的,随着考试正式开始,接下来两日号房的味道不断加大。沈元彻靠着这几个布条艰难地活了下来。他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还有心思把自己的稿纸写的满满当当。   这里面有些题沈元彻确实不会写,但是他已经尽力了,况且这样也不怪他,要怪只能怪他父王,都请了那么多老师那是没有给他交透。   沈元彻一板一眼地写着答案,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写岔了。跟他相比,顾准还是要轻松许多的。这些题目顾准都见过,虽然在细微之处有一些差别,但总体上系统送给他的那些题没什么两样,换汤不换药罢了。   写到中途,顾准发现这些题竟没有一个能难得住他的。即便有些稍微难写,略一思索思路也就顺了。如此通畅,让顾准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此次会试的考题过于简单了。   系统看他竟然这么想,忍不住提醒一下:“你看看你对面的。”   号房两两相对,顾准的对面也坐着一位。   系统道:“你看他抓耳挠腮的,就知道这次的考题其实并不简单了。你如今能做得这般顺遂,是因为比旁人多了许多机遇。”   不说有它这个逆天的存在,单单就是李老太爷几个也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那几位便是外头的大儒也比不过,能得帝王启蒙,难道还教不了一个顾准?系统道:“说实在的,有这几个老师教你要是还考不过别人,那就回家种地去吧。”   这是站在多少人的肩膀上,占据了多少得天独厚的资源。也就顾准他自己还觉得自己平平无奇呢。   顾准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这里显然不是吵架的好地方,顾准打算考完了再跟系统好生说说。   几日功夫一晃便过去了,第一场结束,顾准被接回了李家。   李家的后辈考科举的次数多了,如今顾准考了一半儿回来,府里众人也是不慌不忙的。   老夫人跟老太爷一早就吩咐了下来,等顾准一到府上,便有大夫过来给他请安脉。   大夫摸着脉沉吟片刻,便同老太爷笑着道:“老太爷老夫人不必忧心,公子身子康健,如今脸色不好只是因为过于劳累,歇息一晚上便能缓过来了。”   “谢天谢地。”老夫人双手合十虚空拜了一下,“万幸你底子好,我前头几个孙子去考科举,回来之后确实受了好大的罪,大病了一场把咱们都吓死了。我本以为读书人都是这样,却原来只是他们自个儿身子不好。”   顾准其实早就给自己号过脉,知道自己一点毛病都没有。   老大夫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位公子虽看着柔弱,但体格却比常人好上许多。”   李钰机灵道:“当然好了,我们允之哥哥还会骑射呢。”   顾准笑了笑:“待你大了我也叫你骑射。”   李钰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期待慢慢:“真的吗,我也行?”   老太爷有些心疼得别过眼。   若是可以他也想拿这些话哄自家孙子,但他孙子身子不好这是事实,别说以后学骑射,就是能不能长大都是未知。   这些是老太爷总不忍心去想。   他十分生硬的扯开了话题,让顾准同他说说考题是什么。李钰的注意力果然又被这个吸引了过去。   在李府歇息了一整日,待第二场开考的时候顾准又去了贡院。他的底子摆在那儿,区区会试也难不倒他。第二次考完之后,老太爷照例让他默了自己的答卷。   在看到顾准的答卷之后,老太爷嘴上不说心里却不住地点头。   若是按照这架势,名次便不用愁了。只是不知这最后的策论究竟是什么题目,可真跟他们想的一般。   第三场如期而至。   顾准在看到策论题的时候,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也是巧了,之前几个老太爷轮番给他押题,其中有一个便是如今策论考的这一道。   这题目跟顾准也有些渊源,因为此事本就是因他而起。   策论考得是如今的税法改革。   改革在南北各分了几个试点,京畿一带亦有试点。盐官县一带因有李况压着,未曾出过纰漏,可其他地方进展却未必这么顺遂,不少富商大户明晃晃地反对变法,不停地给官府使绊子。不知情的百姓对这一变法也颇有误解,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民间,渐渐想起了两道声音,一种反对,一种力挺。   这变法究竟何去何从,还未曾有个定论。如今考题便是论此次变法的功过是非。   功过本就需留给后人评,如今谈起功过,大多带着各自的立场并不公平。不过上头也未必要求公允,力这一考题只是为了探寻一下读书人的变法的意见看法。   顾准毕竟参与其中,又对其见解深入,不过想了一会儿便有了打算。   他顿时收起杂念,心无旁骛地开始打起了稿子。   又过了两日,会试才真正结束。 第138章 考完 买不起宅子了   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 顾准只觉得一身轻松。   连日的凝心聚力虽然有些累,但累也是值得的。起码如今交上去的那份卷子他十分的满意,比起乡试, 如今的会试顾准信心更甚。   约莫是因为有了几位老太爷指导, 确实长进了不少吧。   出了贡院之后顾准并未走远, 他出来的早, 许多考生仍在贡院里头。顾准等了片刻, 才见沈元彻跟苏墨言从里头出来了。   沈元彻见到顾准之后也没怎么惊讶,他被折磨得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快走近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止住了步子, 往旁边站了一下。   顾准有些莫名:“你怎么了?”   “……身上臭。”沈元彻小声道,说得还有些委屈。   沈元彻是真委屈, 他哪里受过这份罪?还一连受了好几次。   顾准想到了他那与臭号密不可分的运道,脸色也有些一言难尽起来:“你该不会是又分到了臭号吧?”   沈元彻想到自己被臭了这么多天,面上都有些狰狞了:“可别提了,再说起这个我都要吐了。”   一开始布条是有些用的,可随着方便的人越来越多,他周边的气味也越来越浓厚了, 最后那布条的作用微乎其微, 根本遮不住!沈元彻觉得如果他这回名落孙山,那没有别的原因,绝对是因为这臭号。毕竟里头不少题他都会,或者在顾准给他的那些题中见过。   沈元彻在臭号旁边呆的久了,身上难免也沾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他可不想臭到顾准。于是过来之后就站得远远的,并不同他们靠近。   顾准知道他多少也是个讲究人,于是也懒得管他了。见苏墨言脸色不大好, 又问了两句。   苏墨言脸色的确有些苍白,只是顾准问时他却道无事:“先前考完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请大夫来家中看了一眼,说是体虚,考完回去之后好生歇息一番才能养回来。”   沈元彻快人快语:“那你这身子也太弱了。我本来以为顾准是最弱的,没想到你比他还要差些。”   苏墨言哭笑不得。   在此之前他也没想过自己的身子骨竟然能差成这样。其实也不怪他,怪只怪眼前这两个人身子太好了些。   苏墨言本想跟他们都说两句话,余光瞥到自家母亲朝着这边走来,苏墨言心神一凛,迅速跟他们俩拉开位置。   “我先回去了,我母亲过来了。”   顾准遗憾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见苏夫人快要看过来,也知没有办法了,他道:“你赶紧过去吧,免得被唠叨,往后若有机会在一块吃酒。”   苏墨言苦笑连连,却也不敢耽误,转身就走了。   他其实是不怕母亲会唠叨他,只是担心苏家不喜欢他跟顾准走的近,觉得顾准会影响到他故而对顾准出手。他们苏家的人向来傲慢又自负,对付外人的招数极狠,苏墨言并不希望他们把招数用在顾准身上。哪怕顾准每次遇难都能逢凶化吉,苏墨言也不想赌这个万一。   冷眼瞧着苏墨言走开了,沈元彻还在那一个劲地感慨:“真没想到在盐官县的那段日子,才是他最轻松自在的时光。”   “是啊……”顾准呢喃,谁又能想得到呢?   沈元彻又说:“如今只盼着他早点入朝做官,等到了年纪看能不能谋求个外放也好,如此才好摆脱苏家。”   顾准就觉得这事儿也有些难。   就他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来看,如今的苏家大老爷苏秉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特别看重,而苏秉本身又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苏墨言被他看重便意味着彻底失去了自由。往后到底能不能外放,还是个未知。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苏贵妃和苏家不倒,苏墨言永远也别想要过自己的日子。   心疼了一下好友,顾准也只能遗憾地回李家了。   李老太爷一早就在等着他。   这两天不准不在,李老太爷一个人下棋都没意思。从前没人跟他下的时候他还能一个人自娱自乐,可自打顾准来了之后,李老太爷便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下了。   等顾准回来了之后,老太爷却还惦记着下棋。不过他好歹没被下棋冲昏了头了,虽有这个念头,却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来,只能先忍到明天,今儿暂且就把策论的题目跟答卷给问出来。   得知策论题目与变法有关,还没听到顾准的答卷,李老太爷心里就有数了,直接没让他说下去。   “先下去洗漱用膳吧,余下的明日再说也不迟。”   顾准也没说什么,到此时两人心里其实早就胸有成竹了。   反倒是老夫人跟李钰不明所以,弄不懂老头子为何方才还着急,如今听到题目反而这般不紧不慢沉得住气。   老太爷听到妻子问他,只摸了摸胡须,神气地道:“你不知道,那变法一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这题目对别人来说或许无从下手,但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也是他这次走运碰到了如此对他胃口的策论,若是连这种策论都还答不好的话,回头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就不必做人了。好歹是被我们教导过的,总不能这点本事都没有。”   老夫人看他这般得意的样子却忍不住泼一盆冷水:“得了吧,这孩子天生就聪明,即便是考得好那也跟你们没关系,才教了几天啊便以先生自居了,你问过你儿子了吗??”   “你懂什么?”老太爷恼羞成怒。   顾准被老夫人压着在府里结结实实地躺了一整天。老夫人想得也简单,就算顾准身体再好,可考试是终究是个耗费心神的,何况他还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倘若不休息好落下什么病根,回头可就不妙了。   主要是不好对儿子交代。   在家休整了两日后,顾准觉得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闲来无事,他又翻开了那本医圣宝典。当初系统把这本书给他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只让他自己学。顾准又不通医术,只能艰难摸索。   这本书厚得不像样子,且没有书目,没有页码,顾准每每看得都很心焦,所以进度缓慢。如今他也不过是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旁边还窝着一个小李钰。   韩斯年练完了枪法,出去洗了把冷水脸又回来了,坐在旁边跟顾准说着家常。   他有点想回去了,不是想盐官县,而是想家里两个孩子。   顾准听他话总是往双胞胎身上说,便知道他这是念家了,心下也觉得好笑。这般模样,可不像是万军之中取下敌将首级的冷面将军。   李钰格外敏感些,他问:“可是府里有人怠慢了您?”   韩斯年一愣,摇了摇头:“公子怎么会这么想呢?”   “既然没人怠慢,为何不留下呢?反正我们家也挺大的,这院子常年都空着,你们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就算把允之哥哥的弟弟妹妹接过来也是住得下。”   “总归不是长远之计。”韩斯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李钰暗暗失望。   好一会儿,韩斯年又突然提议:“殿试过后,咱们在京城里买一处宅子吧。”   顾准停下翻书的动作:“也对,是该买宅子了。”   总不能定居京城却还没地方住吧。   顾准立马叮嘱系统:“你算算咱们还有多少钱,过些日子去买间小宅子。”   语气不容有失。   系统简直气乐了:“你以为我是什么,金山银山不成?你说要买宅子就买宅子,你怎么不问问你到底赚了多少钱?”   顾准道:“钱不都在你那儿么,我可一文钱都没动,少了也赖你。”   系统出离愤怒了:“韩斯年有钱,你怎么不问他要!”   “身为一家之主,怎好让别人来出钱?”   “那你倒是出啊。”   顾准眼里噙着笑意,话却恶劣:“钱不就放在你这儿么。”   系统:“……?”   好家伙,又绕回来了。它彻底气糊涂了,试问世上还有人比宿主更不要脸的吗?没有,根本没有,它宿主的脸皮厚得天下无双。   顾准能这么恬不知耻地把赚钱养家的活撂在他身上,系统却不能真的啥也不干。没办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已经为顾准一家人的生计操心操肺,不得安生。偏偏还有人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压榨系统,简直丧尽天良!   系统毫不留情地臭骂了顾准一顿,但是回头该算的账还是得算的。它把顾准这些年游记卖的钱盘点清算了一下,发现在它英明神武的带领下,顾准的身家竟然还有不少。这点钱在京城买多大的宅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地段稍微差一点,也不是不行。还有一点,系统知道韩斯年身上还有不少钱,就是上回在赌坊里头赢的。   韩斯年不知道系统盯上了他的钱,不过他本来也没准备藏私。上回赢得钱他压根没花,就是预备着这回买宅子的。   这两日顾准在府里休息,韩斯年却在京城赚了一圈,心里盘算着买什么宅子好。差一点的他看不上,可好的他们家钱又不够。比来比去,终究还是没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宅子好。韩斯年极眼热一处宅子,僻静清幽,离官府又近,地段好,里头韩斯年也悄悄打量过了,布置得跟江南园林差不多,是李太傅家的风格,想必顾准一定喜欢。   最重要的是,这宅子如今根本没有人住,多半是要卖的。   韩斯年对这些宅子很是心动。有一回路过,他还指给顾准看了。   顾准甚至没看见里面,只瞧了瞧地段便摇了摇头:“别想了,咱家买不起。”   顾准也没想到,他们家韩将军不看则已,这一看,就盯上了个这么好的。他就是把自己卖了,也绝对买不起这样的宅子啊。   顾准劝他,“咱们还是量力而行,去瞧瞧别的宅子吧。”   韩斯年闻言没再说话。只是马车走过的时候,目光还朝后看了几眼,遗憾自己这些年竟也没存下多少大钱。这样的好宅子,错过可就没有了,只可惜他们家不富裕,若富裕的话,定得拿下。   顾准忙着看宅子,却不知会试考官为了几份考卷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了。 第139章 定论 绝妙的策论   争议最大的无非还是最后这一道策论题。   朝中有人主持变法, 就有人拼死反对。虽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也差不了多少了,两派人彼此都看不惯。   如今一场会试, 便将这些矛盾全部揭开。   眼下留送上来的几份考卷, 有两个是支持变法的, 还有两个是坚决反对的。其实只要稍微公允一些, 谁能看出来谁写的更佳。只是这会儿两拨人都吵得起红了眼睛, 根本没办法做到公允公正。   “依我看,此份考卷当得第一。”胡大人对手中的考卷越看越欣赏,   “胡大人, 私心可不是用在这上头的,这策论写得狗屁不通, 尽是挑唆之语,选这人当会元你也不怕惹起公愤?”   “扪心自问,有私心的那个到底是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无可指摘,旁人也劝不动他们。   主考官见他们争来争去的,实在是不像话, 抓阄也无法定下哪一份是最好的, 索性直接拍板将这四份考卷呈上去,让圣上定夺。   主考官自己是支持变法的,这一点朝中很多人都知晓。不管他点了哪一份当头名都势必会落人口舌。在官场最重要的还是明哲保身,他可不想担着风险,索性就把这风险转嫁到圣上头上。   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守规矩,但规矩也是人定的。   此言一出,刚才还在争吵的两拨人忽然就静了下来,彼此之间各有打算。如今变法已经施行了快大半年了, 听说盐官县那边进展不错,李叔寒每每写奏疏上来也都是大谈特谈变法之利。不过圣上仿佛从未对此事表过什么态,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叫人摸不清头脑,因为不知道圣上的想法,所以他们每次吵起来的时候心里都是有些气短。   如今听说这几份试卷能够呈上去,几个人心里都暗暗好奇生上会是什么个反应,又到底会定哪一份考卷为会元。要知道从这会元的确立,便可以直接看出圣上对变法的态度。   不多时,誊抄好的考卷便由士兵把手,护送到了皇城。   皇上本来批完了奏书,准备去苏贵妃那儿放松放松,还会走出大殿就看到一伙人跑过来了。   皇上一问,才知道是因为会试的事情,。伙人拿不定主意,过来寻他定个主次。他立马把那个不中用的主考官暗暗骂了好一通。皇上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岂会不知道拿不定主意是假,不想得罪人才是真。如今这些得罪人的竟都让他来做了。   皇上很想消极怠工,但是一想到顾准也在此次会试的考生名单里头,不由得忍住了,他同阶下的士兵道:   “把考卷呈上来吧,朕亲自过来瞧瞧。”   士兵立马将考卷呈上。   皇上拆了封,仔仔细细地瞧了一眼,忽然讽刺道:“朕挑的这些个考官还真是不偏不倚。”   被挑出来的四分考卷,两份抨击,两份褒扬,还别说,写的都各自有些道理。   皇上对这变法也有些看法,若要让他主持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皇上也不想担下骂名。但同时他也知道外头的弊病,倘若不改,势必会影响江山社稷。所以皇上虽然明着没有说,但是心里也是坐等其成效的。送上来的这四份卷子里头有一份写的最好,针砭时弊,言辞犀利,很有远见卓识,另外一份虽然也是支持变法,不过言辞稍微温和许多,也就没有那么有心意。   皇上捧着那份试卷看了半晌,很是希望这篇时务策出自顾准之手。只是再一思量却觉得不可能,顾准再如何有才气也不过才十八而已,哪里能写得来这样老练的文章呢?   思来想去,皇上还是点了此份当头名,至于当中那篇骂的最狠的,名次直接被往后挪了好些。虽然朝廷广开言论,不予追究言论过失,但是此人把变法说的全无优点,显然过于偏激。   皇上不喜欢偏激的人,是以他也就只能倒霉了。   将试卷重新装好,皇上别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了。只是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他忽然有些遗憾。   “允之啊允之,这回怕是不能给你个状元了。”   顾准这边,几个人转了一圈却愣是是什么好宅子都没看到。   眼下顾准他们看的那个,价格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合适的,只是地段不怎么好,宅子看着也有一些旧,应当是有不少年成了,卖宅子的中人道:   “这户人家原先也是当官的,不过官职低微才不过七品小官。去年年底得了一个外放的职位,举家搬迁搬走了,留下这个空宅子也没人住,便托我卖出去。因是旧宅,所以价钱也公允,公子若是觉得合适的话不妨先定个契约?”   这……   顾准笑了笑,未给准话,只说还要再看看。   应付完了中人,顾准方带着韩斯年跟李钰启程回府了。路上李钰回想起方才那宅子,觉得不妥:“允之哥哥,难不成你真要买那种宅子吗?那里看着又老又旧,门口连个停马车的地方都没有,往后又该怎么出门呢?”   顾准倚着马车长叹一声:“如今也只能买得起这个了。”   李钰眨了眨眼睛:“我也有钱的。”   他爹娘更有钱。   “傻瓜。”顾准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这宅子是我要买的,等回头也是我们一家人要住的,怎能用你的钱?”   无独有偶,沈元彻听说顾准要买宅子之后,也很是大方的表示可以送顾准一个。反正他从来也不缺钱,从小到大长辈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加起来,不知能在京城买多少出宅子。这些东西对沈元彻来说可有可无,他花钱一向大手大脚,花到外面也是花,给顾准买这些也是花,那还不如花钱讨朋友开心呢。   顾准听了他鬼扯一通,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若真让人花钱给他买宅子,那才是真的一事无成。连自家宅子都买不起,这个一家之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不过这银钱确实也是一大难题。顾准从前早就想过京城的地价贵,寸土寸金,可没想到这两年能贵成这样。比他之前打听到的价格还要贵上许多。   这就让他捉襟见肘了起来。   宅子肯定是要买的,方才那个宅子他们也能负担得起,只是买了之后往后的日子肯定过得紧巴巴的。顾准觉得,那本写了两卷就停笔的游记可以继续往下写了。那游记如今卖的依旧挺好,他若是再写下去的话也不愁没人买。   系统见他终于要考虑赚钱养家的事情,顿时老怀大慰。   这个糟心的宿主终于长大了一些,懂得了钱财的重要性了,真是可喜可贺!   顾准是个说做就做的,他回了回府之后就立马着手开始写那本游记了。之前不写,一则是因为他要准备科考,其二也是因为他从前面两本游记中吃到的红利太多,根本不缺钱花,所以也没有什么迫切的动力了。如今不同了,但往后他接了双胞胎来京城开销可就大了,他那点分红根本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笔的地步了,甚至顾准想着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卖几幅画。   总归如今只有赚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赚了钱才能买好宅子。   顾准上午在住处奋笔疾书,下午陪老爷子下两盘棋,晚上便独自坐着琢磨他的那本医圣宝典,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又一日,沈元彻来了李府,兴致冲冲地邀他出门。   顾准想着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还不如随他去外头转一转,于是同老夫人说了一声之后,便把李钰也带出去了。   沈元彻有点不高兴带李钰这个萝卜头,但是想到顾准还住在别人家里,也就没说什么。   出了门进了醉仙楼,顾准无意之间听隔壁包厢的人说起了赌坊的事情,且他们说的还是沈元彻。   他耳朵好,把隔壁那些人说的话听得七七八八。   顾准诧异地回头:“这些人还在独房里头押了你的注?”   怎么又说起了这个?   沈元彻筷子一扔,臭着一张脸:“可不是吗,一群人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只顾着盯着我了,我能不能考中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准问他:“那你下注了没?”   沈元彻别过眼睛:“没……”   他怎么可能下注。   到现在心里还虚着呢,一点底气都没有,怎么好意思下注?万一他下了自己能考中,等回头却名落孙山了,岂不是要遭人嘲笑一辈子。   顾准想到他们家韩将军似乎也关注过这件事情,于是又转向他:“怎么没听你说起这件事?”   韩将军饮着酒,半晌才道:“听说了些只言片语,只是见他们押的人里头没有你,我也懒得再管了。”   顾准并不惊讶。   他来了京城之后,既不参加文会,也没有留下诗稿,更没有拜访京城这边的文人大儒,想必那些人都不认得他,又怎么会把钱压在他身上呢?   沈元彻听着却很悲愤:“没有他还有我呢,你怎么就舍不得给我花几分钱?”   韩斯年冷漠地继续饮酒。心想着几文钱也是钱啊,还能给长乐买个头花,何必浪费?   沈元彻被伤到了。   顾准见他耍宝,谁知道他不是这个伤心,但也存了一些安慰他的心思,道:“急什么,待会儿我便给你押些银子。”   韩斯年紧随其后:“那我也出一点。”   沈元彻咬牙:“刚才你还舍不得花钱呢!”   那能一样吗?韩斯年想,他现在花钱是给顾准面子,否则他还是舍不得这个钱,一文钱也是钱,一文钱也是赚来的,不能白花了。   出了酒楼之后,顾总果真去了赌坊押了些银子,不似沈元彻对考中全无期望,顾准反倒觉得说不定他真有可能考中呢。   几日忽的过去,一转眼,便到了该放榜的日子了。 第140章 会元 中了会元了!   早上刚用过早膳, 沈元彻便急不可耐地跑去李府了。   秦王跟秦王妃真是拦都拦不住。自打这会试考完了之后,沈元彻便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成日里在外头乱跑, 不是呼朋唤友的吃酒玩闹, 便是去李府找顾准, 一去就是一整天。   秦王先前被太后说了一顿, 责骂他管得太严。秦王自己一想也是, 反正试都考完了,再逼着也没什么意思,反而会让儿子有厌学的心思。如此一想, 秦王暂且也就随他去了。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王府里自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是不紧张的。早上天蒙蒙亮, 王妃便烧了一炷,拜过祖宗之后又叫人去放榜处守着,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那榜单上面有没有儿子的名讳。   他们这边一切准备妥当,却不想沈元彻压根就不愿意在府里呆着,他早早地就约好了包厢,准备跟从前一样带着顾准亲自去蹲守红榜。   王妃真是气到不行:“真是心都玩野了, 唯独在家里面待不住。”   “不待就不待吧, 反正今日便能看到名次了。”秦王说得轻松,不过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他的儿子。   若是能考中的话,他自然会给儿子几分薄面,往后也会好吃好喝的一如从前,最起码也要等殿试过去之后再来教训他。可是他落榜,以他这两日胡作非的德行,呵呵……   秦王目光渐渐凶险。   一脚踏进李府的沈元彻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后背发凉。   他打了一个哆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因着事先已经跟顾振约好一起去看榜, 顾准也跟老夫人老太爷打过招呼,所以是沈元彻过来之后顾准便什么都准备好了。   临走的时候,他还把可怜兮兮的李钰也捎带上。   张大夫人看着小儿子就这么被带走,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小儿子近来出门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其实李钰头一回出门的时候她便不同意,这是公婆的意思她违拗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出了院子,自个儿在家里担惊受怕。之后出门了几趟,每回却也都好好地回来了,倒显得他担心这个警惕那个,未免有些小肚鸡肠。   老夫人眼神一扫就看出了她的不乐意,因而道:“你担心什么呢,这几回出门不都是好生生地回来了吗?”   张大夫人仍旧愁眉不展:“话虽如此,可是钰哥儿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些。他们不出意外自然是皆大欢喜,若出了丁点儿意外那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老夫人白了儿媳妇一眼:“就没见过这么咒自己儿子的。京城是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再说顾准一向聪慧,有他在,断不会让钰哥儿出了岔子。”   老夫人说话间已经起身。   一直在这儿闲聊也没什么意思,她想去廊下喂几只鹦鹉。   张大夫人看婆婆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徐徐跟上,嘴里却还说着担心的话。   老夫人知道她这是关心则乱,又是一片慈母心肠,也不忍心多说她。   其实老夫人很能理解自己儿媳妇,毕竟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患得患失。只是后来老头子说的也对,若是按照了太医的意思,他们家钰哥儿只怕活不到十岁的。虽然他们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不止一两位太医这般说过,就连太医院的院正也有多断论,那院正总不会跟他们说谎的。钰哥儿的病症是从娘胎里带过来的,生下来就有的毛病,如何能治得好呢?   与其战战兢兢在这一方小院中度过十岁,还不如多去外头走一走,见见世面呢。说句不好听的说,真的活不过十岁的话,叫他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能这么安慰自己,却不能这样安慰儿媳妇。当初太医院那些太医的论断她儿媳妇是一概不信的,这两年对此也是讳莫如深。好像自己若是不信那话就不是真的一半。   她自己太担心了,谁说都不行。   李钰还不知道他母亲为了他的事情又烦神许久。他头一回去看榜,一路上都心情雀跃。从前他哥哥跟他堂哥考科举的时候,都是家里小厮过来报是否高中,压根也用不着他们亲自去那守着。   这只是沈元彻钱多得没处花,他早就包下酒楼的雅间,坐等红榜。   进了酒楼,到了雅间。李钰直接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他坐在窗台旁,手指头指着正下方的贡院门口,问道:“都还没有放榜呢,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去那儿守着了?”   沈元彻折扇轻摇:“你不懂,他们守在那儿只为了头一个看到榜,好知道自己或者家人到底有没有高中。”   李钰歪着脑袋认真地问:“那咱们是不是也要过去?”   韩斯年笑着道:“不必,待会儿放榜的时候我再过去也不迟。”   沈元彻听了这话,却还是吩咐当归让小厮先守着位置。多少次了都是这样,韩斯年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把他世子爷放在眼里,只顾着顾准。即便待会儿放榜了他怕是也只看榜前的第几名,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到底在不在榜上。   虽然扎心,可这本就是现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头守着的人也渐渐焦灼。   沈元彻订得这个雅间虽然在二楼,无人打扰,但坏就坏在今天实在是太热闹了,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在这坐了一会儿,外头便有不识趣的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扰人清幽。   本来他们是不必管的,只是很不巧的是,这几个人话里议论的正是沈元彻。   那声音听的愣是让人讨厌。   “我听闻秦王妃一掷千金,就是为了给自个儿子撑面子。可她也不想想,就他儿子的那副德行能考中吗?这些钱怕也是白花了,她不心疼我都替她心疼。”   “这可未必,前一次你输的那些钱还没长教训吗?你甭管人家是什么德性,既然能考中举人,那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能耐的。”   “扯什么呢,他有个屁的能耐。”   沈元彻突然站起身。   李钰吓得往顾准身上凑。   “乖,没事。”顾准安抚道。   然而外头的动静却没有停。   另一人嗤笑:“他从前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还不知道?说句不中听的,那举人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怕秦.王府也说不出一个大概来。”   先前说话的会心一笑,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可不是么,没准他遇上什么‘贵人’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就看到里头一间雅舍的门刚好打开。   那些人受了惊吓立马住嘴,转身望过去。   沈元彻拉长着脸,目光微凉。   几个人骤然看见方才议论的正主,脸都吓白了。刚才他们说的痛快,乃是仗着没人听到。如今发现自己说的话都被人听得明明白白,心里立马就虚了。   “怎么不是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的正起劲儿吗?”沈元彻冷笑。   对面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元彻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身为王府世子,又深得圣上太后欢心,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他。对于沈元彻的出身,他们是既羡慕又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大抵有些人天生的好运道,一出生便是荣华富贵,盛宠优渥。   不似他们。   沈元彻刚才也是气不过才直接打开了门,但他又不愿意跟着几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计较没得自降身份,警告了一句之后,沈元彻就直接让他们滚了。   那几个人滚得倒也干脆。   沈元彻回来的时候,顾准看他气咻咻的,打趣道:“看来你之前必定嚣张至极,如若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对你心存怨气,恶意抹黑了。”   “一些王八羔子罢了,我才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话虽如此,沈元彻还是觉得十分挫败。但也不是因为外头有大把大把的人不喜欢他,他们喜不喜欢与他有什么关系。沈元彻在意的是他压根就没有底气,否则刚才听那些人说他考不中的时候,就该冲出去直接把他们臭骂一顿,而不是冷冷地嘲讽几句,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说到底还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考中。   正惆怅着,忽然听得阵阵响动。   沈元彻瞬间精神了起来。   韩斯年也直接下了楼。   李钰趴着窗子往外头看,顾准在后面虚扶着他。便看到贡院的大门打开了,两边早就等候多时的人,看到这些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这必然是要放榜了。   “好多人呀!”李钰惊呼。   顾准也一直往下看,他看的不是别的,是他们家韩将军。这身手敏捷就是与人不同,他们家韩将军虽然去的晚,但却能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没多久就挤到了前面彻底没影儿了。   顾准佩服地感慨了一句,这功夫他永远也学不会。   韩斯年一心奔着榜,别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碍眼的物件儿,只会挡了他办事。冲到最前面之后,却被一条红绳给拦住了,隔着半人远的地方贴着红榜。   好在他眼神好,所以不妨事儿。   韩斯年边上站着一个蓝衣管事,行动间间帽子都戴歪了。韩斯年插进来之后,可把他给挤得气昏了头。   对着他后面翻了个白眼,管事仍不解气。   韩斯年却没注意这些,他别的不看,直接看前头。   “咦,我们家公子怎么——”后面的管事小声惊呼一句,似喜似悲。   他们家公子怎么不是会元?   一眼扫到苏墨言,韩斯年心里起了些波澜,再往上看,待看见名字的刹那,韩斯年忽然心跳都慢了半拍。   中了!   他们家顾准中了会元! 第141章 欢喜 第一和倒数第一   管事见韩斯年许久都没有说话, 心里头稍稍有些同情,并且暗暗脑补了好一出大戏。   看这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刚才这么急急忙忙挤了过来, 多半是想要看自己能不能考中的。这年纪在一中考生里面虽然不算太大, 但是跟他们家公子比起来也的确是老了许多。这样的年纪这回考了下回可就未必有精力继续考。   可惜了。管事虽然恼怒他挤了自己, 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先安慰了两句:“考不中也没关系, 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韩斯年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还有些诧异, 他总觉得这人是在对着自己说话的,尽管他并不认识对方。   回过头的时候,果然见说话的那人盯着他。   韩斯年沉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回了一句:“不是我来考的,是我家里人过来考。”   管事恍然大悟。   原来是跟他一样, 给自家人看榜的呀。   “你看了半天怕不是走错地方了吧,这是头榜的位置,若是没找到你们家的名字说不定在后头呢。可千万不能灰心,再仔仔细细地多找两遍,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边边角角呢?”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家公子那般能耐,回回都在榜首附近, “这一场会试人才济济, 能考上的都是人中龙凤。若是你家能考上,哪怕在末尾也不错了。”   但凡能高中,殿试再差也是个同进士,到那时不管出生如何贫寒也都是可以做官的。   韩斯年平静地道:“不必了,我已经找到。”   “啊?”管事立马回头看他,“多少名次啊,我看看跟我们家公子比还差了多少。”   “差的不是很多。”韩斯年指着顾准的名字。“我们家孩子高等会元,名字放在第一个, 比旁人可好找多了。”   管事:“……”   他僵硬地回过头,这才看清楚了那前面的人叫什么名字。   顾准?嘶……这名字他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只是韩斯年有问了一句:“对了,你们家公子第几?”   管事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再说。   本来他是想炫耀的,结果没炫耀成,反倒被别人给秀了一把,丢了好大的面子。出了这档子事,他心里仅存的那些欢喜忽然就没了,不过这个顾准到底是谁呢?   直到韩斯年把红榜看完之后人都走掉了,管事才终于想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老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了。这不就是他们家三公子时常挂在嘴边的人物吗,偏偏也不知怎么回事,惹得夫人和老爷不喜,就算是来了京城也未曾请到府上小聚。结果就这么一个人,反倒抢了他们家公子风头了。   管事长吁短叹,没看几下便也准备离开了。只是他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又多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又看出不少惊喜来。   那榜上最后一个名字可不就是秦.王府的那位沈元彻吗。虽然最后一名听的不大好听,但好歹也考中了!   他心中一喜,赌他们家公子能不能考中会元这事儿他肯定是要输的裤子都不剩了,但是当赌秦.王府世子爷到底能不能高中这件事他也是下了不少血本的。如今看来,得亏他当时没有只压一个注,而是分着押了两次。   他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这回还能赚回一些银子,果然押谁都没有押世子爷靠谱。   那边韩斯年也是出来了快到酒楼门口的时候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没看。顾准跟沈元彻交好,韩斯年还是愿意给他些面子的,虽然他不喜欢皇家人,但是沈元彻为人大方,跟那个狗皇帝不同。   心下一转,韩斯年又折身回去瞧了瞧。看顾准的名次,他是从前往后看,至于看沈元澈,那就直接看最后那几排名字了。若是有的话便说明中了,若是没有,那前面也不会再有。   好在沈元彻刚好是最后一个。   “算这小子走运。”韩斯年笑了一句,这才转身回去。   雅间里头,沈元彻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不知念叨了多少遍。   “当归那几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顾准缓缓接道:“刚刚才出的吧,哪有那么快的?”   “即便刚刚才出,可他们不是老早就去那边守着了吗?说到底还是他们太不中用,再不回来这个月必要扣他们月俸!”   话才说完,韩斯年便回来了。   沈元彻见是他,眉头还没松,继续着急。   顾准肯定是能中的,但是他不行。但是这种事儿问韩斯年肯定是没用的,这家伙眼睛里面只有顾准,根本不可能有他。   果然,韩斯年下一刻便同顾准道:“中了。”   李钰小声欢呼了一声,比他哥哥高中还要高兴:“允之哥哥你中了!”   顾准摸了摸他的头,倒也没有太欢喜,毕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韩斯年见在还坐得住,不由得佩服他的忍耐,于是又问:“你就不好奇自己究竟考了第几吗?”   顾准保守估计:“应该是前三吧。”   沈元彻也把脑袋伸了过来。   韩斯年捏着拳头放在嘴下,忍住了笑意,不过神色却一派轻松:“中了会元。”   “当真?”顾准迅速站起来,震惊地看着他。   这个会元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国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连中三元,更未曾有过六元,他之前几次科考都是头名,如今会试也是会元,开日殿试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这状元名头。六元及第,这是政绩,足以名垂青史,圣上不会不动心的,顾准确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般失态。   韩斯年虽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但是看他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使劲地点了两下头:“千真万确,会元是你,第二则是苏墨言。”   沈元彻叫嚷嚷地:“你们俩也太有缘了,每回都占了第一跟第二。”   韩斯年转向他:“世子也中了。”   沈元彻呼吸都轻了:“真的?!我……我也中了?!”   他整个人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狂喜之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兴的人都飘起来。   只是下一刻,韩斯年的话又把他拽到了地上:“不过是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果然……沈元彻陡然清醒。   他就说么,就他这德性即便能考中也是走运,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名次呢?   不过,最后就最后吧,只要考中了名次多少他也不在意的,毕竟在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皆大欢喜,顾准觉得。   好一会儿当归他们才回来,等着他们说结果的时候,沈元彻早就已经从韩斯年嘴中听完了。   当归见他们世子爷觉得他们没用,心里还觉得委屈:“小的可是从头到尾找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沈元彻抱着胳膊:“人家韩将军去的比你们还晚呢,怎么他就这么快?”   “谁知道呢,没准人家长了千里眼。”当归小声埋怨。   韩斯年冷漠道:“我是直接看最后一排的,自然看得快些。”   沈元彻胸口又中了一箭。   好家伙,虽然他学问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这么放冷箭吧。好歹他也是秦.王府世子爷,他不要面子的吗?   沈元彻高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顾准考中会元一事也尽数传来。因为顾准名声不显,有至于好些人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还有一些犯迷糊,打听来打听去,只知道他是李太傅家三老爷李叔寒的关门弟子,跟李家关系极为亲厚,别的倒是打听不到了。   不过他们倒也挺好奇这个顾准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如今见不到人,等到了殿试总归是能见到的。能压着苏家那位公子一头的,想必不是凡人。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坐在太极殿里头的皇上也是立马就得到了音信。   他听了顾准高中会元,既高兴又自豪自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当初他钦点的考卷竟然是顾准写的,如此年纪便能有此番真知灼见,真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状元郎啊!   皇上又陷入了一阵极度的自信当中,仿佛不是顾准考中了会元,而是他自个儿考中会元一般。   算算日子过些天便有殿试了吧,届时他便能与顾准相见,也不知这么久不见顾准有没有念叨他?   应当是念叨过的,皇上心道。   不过顾准这般优秀,自个儿两个长大的孩子便有些不够看了。皇上私下里对着太子一阵挑剔:“你要是有允之一半聪慧也足够了。”   这话说的沈元景哭笑不得。   这也就亏得他同顾兄关系好,他自个儿也心胸开阔,要换个小心眼的听到这话还不记恨上了顾准?   皇上高兴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别的事情:“朕记得的苏贵妃的弟弟仿佛也参加此次会试了吧,那孩子考得如何了?”   太子听他提起了苏贵妃,刚才的好兴致消减了许多:“听说是第二名,与顾兄差距不大。”   皇上嘀咕道:“那孩子也是好的。”   被皇上夸了一嘴的苏墨言如今却算不上好。   晚上苏秉回家,还未进正院便先去了苏墨言住处。张氏刚好也在此,见丈夫过来正要说话,却见他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   张氏猛地吓了一跳:“你疯魔了不成?便是孩子考得稍微差了些,没有高中会元,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你当初也没见到考的有多好!”   苏秉冷笑:“你自己问问这孽畜他写的什么?” 第142章 争吵 不被家人理解   张氏狐疑地望着儿子, 略有不解。   苏秉一巴掌下去虽也心疼,更多的还是愤怒,对儿子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跟他们张家反着来的愤怒。   苏墨言知道他爹说的是什么, 只是他既然敢这么写, 便做好了即将会面对的一切。   张氏见这对父子俩都不说话, 一时也急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苏秉恨恨地道:“还不是他自己做出了糊涂事!我看他是在盐官县那边呆野了, 胳膊肘子往外拐, 如今已经不是苏家人而是李家人了!他但凡有一点想着苏家,想着宫里的贵妃娘娘跟二皇子,也不会胡作非为写出那等策论。李叔寒倒是有几分本事, 不仅让他那个关门弟子一心向着他,就连我的儿子也心甘情愿地跟在他屁股后头, 为他摇旗呐喊,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今已经恨不得与半个朝堂为敌,只为了推行那什么税粮变法了。”   “这……”张氏也一脸讶然,“你爹说的是真的?”   苏墨言点了点头。   张氏满心忧虑。   她虽然是个内宅女子,平时也不关注着朝中之事, 但苏秉还算敬重她, 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歇在她的屋中,苏夫人从他口中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事情的。譬如二皇子对那变法并不支持。不仅是二皇子,朝中多半的人都不支持,因为这变法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能支持才见鬼了呢。   世上哪有那么多大公无私的人呢?更多的还是执着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谁动了他们的利益便成了死对头。要不怎么说古往今来的变法者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都孤注一掷成了别人的死对头了,焉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们苏家人谈及变法也是抵触不已, 却不想小儿子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这简直就是在打他们苏家、打苏贵妃跟二皇子的脸啊。   张氏对此也不赞同,摇了摇头:“墨言,你这又是何必呢,即便跟你父亲较劲儿也不该拿这件事做文章。”   苏秉仍旧在火气上头:“他何止是跟我较劲儿,只怕他根子已经歪了!”   苏墨言却未避讳,直面他的怒火:“难道不对吗?”   “畜生,你竟还有脸说?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苏秉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复又站起身来准备踹他。   张氏好悬拦住了:“墨言,赶紧给你爹道歉!”   “儿子没有做错。”苏墨言却有自己的坚持,他心里难受,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他跟父亲在变法一事上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立场不同,自然不会相互理解。但如果让他彻底放弃自己的坚持与抱负,苏墨言做不到。   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场,做出一些事情。   苏墨言说得很轻,但又很坚定,他很想再次打动他的父亲:“父亲说儿子在盐官县左了心性,其实不然,儿子只是看多了世间万象,觉得这变法非变不可。盐官县也算是江南富庶之地了,可下辖的百姓却没几个能过上好日子的,富贵者良田万顷,家贫者却连温饱都不能保证。每年所交的粮税极为繁多,粮食收上来,能有一两成留在手里就不错了。从前江南一带的义仓尚有不少余粮,这些年满村子也存不下几百斤的谷子。种地养不活自己,更无法养活家人,家里若有青壮劳力便得去城里头打短工,一日不吃不喝也未必能得十文钱,这十文钱只管着一家开销,若是遇上灾病,便是连喝口药的钱都没了,只能听天由命。父亲,他们的命也是命,在那些富人纸醉金迷,肆意挥霍的时候,我可曾想过是谁供着他们的?”   苏秉讽刺:“我倒不知自己还生了一个菩萨心肠的儿子。”   苏墨言见父亲油盐不进,心下失望:“见此情况,谁又能不动恻隐之心呢?如今的税法本就是错的,百姓交税粮的时候受到层层盘剥,数不清的贪官污吏占着民脂民膏,却不做半点无民有利之事。但凡这些官员有半点良心,也不会将百姓压迫至此。明知是错的,为何就不改呢?”   苏秉扯了扯嘴角,心里对这个小儿子又何尝不是失望至极呢?他也看得出来,小儿子只是跟他彻底离了心。   再多说下去也没意思,苏秉道:“说的好听,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你如今吃的用的正是你口中盘剥出来的民脂民膏。”   苏墨言心里一震。   “受不住了?”苏秉反问。   苏墨言也不是没曾想过这个问题,且他深以为耻。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   苏秉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样,讥讽道:“管你愿不愿意,苏家生你养你可谓是耗费千金之力,你以为把你养成这样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光耀苏家的门楣!如今看你这样子便知道没有指望。我不求你能为苏家做什么,只求你别拖苏家的后腿,别叫人笑话了宫里头的贵妃娘娘跟二皇子。但来日已入了官场,切记谨言慎行,离李家那伙人远一些,可别端碗吃饭,放碗骂娘。”   苏墨言攥紧了拳头,眼眶都红了。   “你若还想亲近李家,跟你那个姓顾的朋友,就别怪为父我出手很辣了。什么是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必你心中也有数。”   说完,苏秉直接甩袖走人。   他一边走一边不屑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倒还有心思关心天下苍生,可笑!”   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一句话落入苏墨言耳中,刺耳至极。   张氏两边为难,只是看着火气冲冲的丈夫,心知还是得先安抚好这一位,她同儿子交代了一句:   “你今日委实是糊涂了,得罪了你父亲能有什么好处?得了,我眼下先去寻你父亲,你在这好生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去同他道歉,父子俩哪有什么隔夜仇?不过往后你也莫要再顶撞他了,你父亲说的对,苏家生你养你你确实也该为苏家着想一二,别太自私了。”   苏墨言没有说一句话。   等屋子里头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提起脚,无力地走向了书房。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本来想靠着一片策论反击,如今却因为一句话彻底没了立场,他父亲的那些话揭开了苏墨言心中这不愿意提起的心思。身为苏家人,他的确没有资格说这些,他痛恨那些盘剥百姓的酷吏,可是苏家便是靠着这些酷吏供养出来的。他从小到大得来的一切,享受到的一切,都是拿着民脂民膏换来的,偏偏他的家人把这一切当成是理所应当,这正是苏墨言最为痛苦的地方。   他知道所有的这些钱财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愿意支持二皇子。他的确是苏家的人,也摆脱不了跟苏贵妃还有二皇子的关系,只是……除了苏家三公子之外,他还是苏墨言。他丢不掉自己的血缘,却又想迫切的做些什么,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可他的一腔热情,在现实面前却又显得那般苍白。苏墨言忽然间很想跟顾准聊一聊。可一想到方才的事情,他不由自嘲一生,只怕他如今出门都难了。   苏家的事儿苏秉叫人瞒得紧紧的,至于他儿子写的那篇策论有苏秉压着,暂时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顾准这边比苏墨言可要轻松多了。   他带着会元的名头回到李家之后,刚好赶上了衙门过来报喜的人。   李家人一听说这好消息,立马欢天喜地的都出来了。李老太爷虽然只敲打顾准让他不要骄傲自满,但谁都知道他有多高兴。   顾准跟着老太爷老夫人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场后,又赶紧回了房间修书一封送去盐官县。   虽然他师父再过不久也能收到消息,但是从他这儿听到的消息总归是不同的。   他们高中会元,离不开师父日复一日的教导。   会元的名头到手之后,李老太爷便彻底看淡了。   他也知道顾准这状元的名头是十拿九稳,接下来的日子倒也没有逼的顾准如何努力,只是总是寻着机会告诉顾准当今圣上的喜好。   其实这些顾准早就从系统那边得知了,可老爷子一片好心肠,顾准也只当做是不知,认认真真的受教了。   顾准高中一事并没有多少人过来恭贺,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京城里头交的朋友太少了,唯有王府、冯家宋家送了贺礼,秦王与秦王妃还特意放上了礼物,说是等殿试过后再亲自谢他。   两个人把沈元彻能考中全归功到顾准头上了。   本来不出息的儿子交上了一个朋友之后就忽然间变出息了,这不用想也知道功劳放在谁身上。如今秦王夫妻俩他耽误顾准殿试,所以只匆忙之间准备了礼物,并未说其他一切须得等到殿试之后才行。   会试过后,殿试也在匆忙准备。   又过了五日,殿试才终于到了。 第143章 殿试 双标的皇上   顾准是第一次入皇宫。   李老太爷知道皇宫里头最重规矩, 尤其是殿试的时候?若是礼数出了差错,那便是再有才气也会出变数。虽说礼部对诸位学子已经有过教导,只是李老太爷也不放心, 亲自指点了他一番。   顾准学的非常快, 快得超乎老太爷的预料。   老太爷私下里还跟老夫人感慨了好些:“若不是咱们家老三捷足先登先把这徒弟给收了, 我都恨不得横插一脚把顾准给抢过来当自己的徒弟了。”   老夫人有些无奈:“瞧你, 又在说胡话了。这徒弟和徒孙有差别, 不都一样亲近吗?何必苦苦执着这些。你若是真想教他叔寒还能拦着不成?”   老太爷豁然开朗,是啊,徒弟跟徒孙还真没有什么两样。   他叹道:“没成想你竟然如此聪慧。”   老夫人哼了一声:“我这脑子确实比你灵光一些。”   “我也就随便说一说, 你怎么当真了?”老太爷瞬间改口。   老两口时不时的掐架也成了常有的事,不过一夜过后, 顾准第二日便早早地起了。   李府早已经安排好了车夫,与韩斯年一道将顾准送到了宫城外头。   顾准在这儿见到了沈元彻,也见到了苏墨言。   沈元彻这两日春风得意,那股欢喜的劲儿从眉眼之中就能看出。若说前些日子他还苦大仇深,那么如今就是欢天喜地了。   顾准站在他旁边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稍稍收敛一些,这么多人只你一个笑的没边儿了, 别叫人看着笑话。”顾准提醒。   沈元彻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看笑话的?再怎么说我也是考过了会试, 是正儿八经的贡生。再者说来,我这个贡生才是最有分量的。他们寒窗苦读十几年也就只考了那般名次,我被逼着仅仅学了一年便能走运成了贡生,怎么瞧都是我厉害些。吃了一年的苦,难不成这会儿还不让我骄傲么?”   在沈元彻看来,只要他的尾巴不翘到天上去,那就算不得有多骄傲自满。况且殿试又不刷人,他想怎么笑就怎么笑。这宫里他来的次数比任何人都要多, 如今根本不慌,就像是回自家王府一样。   沈元彻吹嘘:“这宫里我叔,皇伯父更是待我如亲子,往后当了官儿我一定让皇伯父护着你。”   顾准没好气地道:“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   “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顾准嘴角一抽,   只不过沈元彻虽顾着得意,旁人上前跟他攀谈他确却懒得理会的。沈元彻就是心情再好也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这种送上门的他大少爷看不上。   一来二去,这些上来的人心里也知道,秦.王府世子也不是那么好攀上的。能够在高中的都不是蠢人,明知道没有结果也就不会热脸贴着人家冷屁股,于是赶紧去别处探一探了。   顾准知道沈元彻无拘无束惯了,知道劝不动他也就只能由着他在那边高兴了,余光里却在搜寻苏墨言的影子。   不同于他们这边的冷冷清清,苏墨言那儿却是为了不少人。苏墨言为人温和,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加上他又是出生苏家,与宫里头的那位苏贵妃娘娘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身份之高,可见一斑。二皇子势大,这些人尚未入官场便又不少人想要站队,欲从苏墨言身上攀上二皇子。   顾准寻他之时,刚好是苏墨言也在看他。   目光对上之后,苏墨言只是冲着顾准摇了摇头,有些无力。   顾准忍住了去找他的冲动,心里猜测他如今的处境怕是不太好。   会试最后那一道策论题出来,他便有些好奇苏墨言会以什么样的立场去破题。如今看来只怕跟他写的也差不多了。那样的策论势必会招惹苏家与二皇子不喜,以二皇子的心性,顾准担心苏墨言往后会吃亏。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苏墨言那样子显然是不想自己过去找他。   众目睽睽之下,弄出什么事都会传到苏家耳朵里……罢了,还是往后再找机会吧。   卯时,三百余名贡生在礼部王侍郎的带领下,穿过千步郎,齐聚正天门,在此地等候金吾卫的搜查,若是没有问题的话方能入宫。   顾准在系统的提醒下,知道带着他们的这位王侍郎王大人正是那位女主的父亲。   搜身完了,顾准问系统:“这位王大人也是二皇子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系统说的也十分坦诚。它跟顾准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再说它如今脱离了角色滤镜之后再看男女主,突然也觉得他们奇葩自私得很。与其费尽心思去拯救他们,还不如好好跟在顾准后面混日子呢。   何必没事找事?   “此人一辈子只将仕途经济放在眼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官迷,还记仇得很,心眼儿极小。往后若非必要,你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   顾准记下了。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搜身的时候也是井然有序。所有人都被搜查完毕,也没有一个人敢高声说话。王侍郎见结束了,这又领着人继续朝里走。   同行的这些人有不少是第一次进宫,进来之后唯一的感觉便是大。就连长廊也仿佛看见边界一般,顾准一行人跟着王侍郎,期间不知道经过多少道门,又穿过了太庙,这才来到了午门前。   诸位贡生按照会试的名次分单双数,屏气凝神,立于两侧。   直到此刻,众人方才知晓原来前头的那个年轻人当真是此次会元。   先前见他站在秦王世子身边侍,见他年轻便未当作一回事,须知考科举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今年考中的这一批人里头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只占两成,而尚未及冠的更是少之又少,可不是谁都像苏家三公子一般天赋卓绝,文采斐然的。年龄摆在那儿,他们心里都不愿意相信顾准是会元,如今明晃晃的队伍告诉他们,人家就是第一,人家也确实年轻。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都是一样苦读的,凭什么人家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高的造诣了?   众人心思各异,在场更有一人已经对顾准恨得深入骨髓了。   不过顾准想着自己的事儿,暂且没注意到人群里头还有另一个熟人。   及至辰时,天边朝阳初起,周遭传来阵阵鼓乐,大门才徐徐打开。众人继续往前,终于到了皇极殿的丹陛前。   贡生居于丹陛下,数十名读卷官与受卷官及执事立于丹陛上。   殿中一片肃穆,静到落针可闻,即便原本有些小心思的考生见到这境况都不由得敛下心神,不敢多动一下。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终于等到了圣驾。   俯首叩在阶前时,顾准忽然有种奇妙之感,先前与皇上相处时他从未觉得对方高高在上,如今到了皇宫,方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等级森严、不容侵犯。   皇上免了众人的礼之后,便让程相读制诰了,那考题自然也在制诰当中,今年殿试的题目是问帝王之心与帝王之政。   读完制诰,便有人过来分发笔墨纸砚。   顾准坐下之后,一边研磨,一边细细思索。   都到了殿试这一步,自然不需要显得有多么与众不同。他已连中五元了,如今要做的就是求稳,不给任何人抨击他的机会。   顾准思索一番,便落了笔。   上首的皇上看得着急。   此处虽高,可底下的那些考生离他这么远,他便是想看也看不到啊。皇上动了两下,惹来程相与李尚书不赞同的目光,心里便有些火了。   他一个当皇帝的难道还要忍耐吗?皇上忍不了,他直接下去了。   事实上,科考中虽有殿试,但当皇帝的也不是没一回都亲临。譬如先皇政务繁忙,便从未亲自去殿试中巡视过,每每都是派李太傅几人代为监考。等当今圣上即位后,因好奇那些即将入朝当官的考生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所以才来得勤快。不过这十年中因为考生相貌下降的厉害,皇上渐渐也就不感兴趣了。本来今年百官也没想到他会出面,谁想到今儿这么早他便来了。   皇上是来看顾准的!   忍不住了,他直接下去,在顾准的不远处站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只这么一会儿,皇上便有些激动起来。大半年不见,允之果真又出众了许多。望着他,皇上不知不觉就想到那句“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他的允之,果真丰神俊朗啊。   他一人珠玉在前,皇上竟然看不下去满殿贡生了。至于顾准写的什么皇上也不在意了,不过为了显得他非看脸而来,皇上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这一看更是了不得,哪怕就几段话而已,皇上便被夸得心花怒放了。没想到他在允之心里竟如此睿智,堪比尧舜吗?   毫无疑问,这必定是真情流露!   不能多看了,多看惹人生疑,皇上心情甚美地走掉了。   顾准察觉身后之后已然不在,会心一笑。   也是巧了,他唯一拍马屁的那一块竟全被看光了。   皇上看完了顾准,转眼又碰到了苏墨言。对于苏家的这个小辈儿,皇上心里也是极喜欢的,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孩子果真也是个通透人,瞧着竟不像是苏家出来的。   苏墨言也如顾准一样端得住。   只是他俩能如此淡然,旁人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性了。见圣上亲临连背都挺直了,又盼着圣上亲自过来看一眼,又怕自己写的不好叫圣上不喜,心里当真是复杂万千。   沈元彻更是频频地抬头,想要暗示他皇伯父过来看他。无奈媚眼抛给瞎子看,他坐得委实靠后,皇上压根注意不到他。   其实皇上看过了顾准之后,早已兴致缺缺了。后来又随意看了一个考生,见他些的都是溜须拍马之言,心中鄙夷。   这种阿谀谄媚之人,实在不入流。正欲回去,一时又想到了自己侄儿也在殿中,本想去看看,但想到沈元彻的学问还是按下不表。   不想刚抬头,就看到远处有个不同凡响的脑袋抬起来,与他对视。   别人都是埋头苦些,就他一个,特立独行。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哪怕隔得这么远也不会认错。   皇上叹了一口气。   沈元彻疯狂暗示。   顾准跟苏墨言都看过了,总该来看看他吧,他也想出风头!   皇上见他还不安分,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走得干脆。   沈元彻:“……”   难不成他还比不上顾准受宠?这不可能!他才是亲侄子。 第144章 名次 凭长相定名次?   沈元彻终究是没等到他的皇伯父。   他心酸极了, 心想这皇伯父变得也太快了,明明上次进宫的时候还对着他有说有笑,说他是皇家小辈儿里头长得最讨喜的, 结果如此讨喜的他都过来殿试了, 皇伯父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感情夸他讨喜也是随便说说的。   一个时辰后, 皇上便离开了。   他虽然看着闲得慌, 却也并非无事可做。皇上手底下有一圈能臣, 但那些臣子并非什么事都能替他拿主意,许多事还得要他来费心。   皇上一走,诸位考生的心便静下来了。   中间又陆续有考官来回往复, 唯有那些执事官员始终立于殿中。   顾准写好答卷之后,也不过才中午, 连午时都未到。殿试并不似一般考试,真若写好了也能交卷。但顾准并未当初头鸟,写完他又检查了一遍,后见有人交了卷,他才终于起身离开。   苏墨言也早就写好了。   别说他,就连沈元彻也早就写好了。不过这两人写的文章差距甚远, 苏墨言是胸有成竹故而成书快, 沈元彻则是得知殿试不刷人,破罐子破摔,直接怎么简单怎么来。   反正他皇伯父应该不会让他被刷下去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出了大殿。苏家的那些奴仆都在宫门外头候着,他三人交卷算早,眼下这一条长道上面竟也看不到几个人,不怕隔墙有耳。   只一个小太监在前面领路。仿佛是知道他们三人有话要说一般,刻意离得远了一些。   三人之中只苏墨言一个有些消沉。   沈元彻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总这么不说话他可受不了, 于是他主动打破了这份宁静:“这些天怎么没见你出门?寻常人高中之后不应该摆酒设宴么,难不成你家里还舍不得出这个钱?”   苏墨言抬头望着天,午后的太阳刺眼得很,可他心头却涌出一股凉意:“从前应当是会办的,只是往后却未必了。”   顾准想拦着沈元彻,只是这家伙快人快语,一般人也拦不住,早就把话给说出来了:“这又是为何?”   “大概是,他们发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离了心,决议再不将精力放在我身上了也未可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有可能就此被苏家放弃,变成了一枚弃子。   沈元彻听着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还猜测苏墨言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苏家人丁虽然比他们王府要多,但是苏墨言这一辈子的嗣可也只有三个。放在寻常人家也算是个宝贝了,怎么可能说放弃便放弃。   且最叫他难以理解的是,苏墨言说起这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半点哀伤,只是略微有些低沉罢了。   这正常吗?   沈元彻本来还想要这样问的,被顾准一个眼风扫过来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怕是问多了。他决定先忍着,等今儿回去之后再去打听。   顾准这才找到机会安慰了一句:“凡事有弊则有利,既然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这点事儿我还是受得住的。”   顾准拍了拍他的肩膀:“圣上似乎待你不错,等有了两年资历未尝没有下放的机会,到那时才是你施展的时机,如今不过暂时蛰伏一二罢了。”   苏墨言虽也知道自己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外放,但是听到这句话多少有个安慰。   几个人一路闲聊,说的都是往后被授官的事。   苏墨言知道顾准如今寄住在李家,又问他可在京城里头添着了房子。还道若是钱财不够的话,可以借些给他。   顾准哪里会要他的钱?苏墨言在自己家中已经过得如此小心了倘若被苏大人知道他又跟自己走动,没准又要挨一顿批。   顾准只让他放心说自己这两年攒了不少钱,买房子是够的。却也没说他看中的那个房子品相实在不佳,且还是人家不要的旧宅子。   两个人的闲聊自打出了宫城便就此止住。   远远地看到苏家的马车停在那苏墨言便自觉地与顾准拉开了距离,止住了话头,当做不认识一般径自走向了自家马车。   沈元彻看得直皱眉:“他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连交友的自由都没了。”   “这话你跟他说没用,得问问苏大人。”   “得了。”沈元彻想到那位软硬不吃的苏大人便头疼,“那可是个老顽固,轻易惹不得。”   他迫不及待地上了顾准的马车,拉着他去问苏墨言的事情,刚才他就好奇的不得了,却顾忌着苏墨言才一直忍到了现在,可真是难死了。   顾准其实也不清楚什么内情,只是猜到了些许,于是便把事情告诉他,又惹来沈元彻好一番感慨。   “所以说我就不耐烦去朝堂当官儿,这些当官儿的一个个心眼可多了,明明挺简单一个事情他们非得拉帮结派、各分阵营,还把彼此看得犹如杀父之仇一般,实在是叫人费解。”沈元彻想的就十分的简单,他要跟你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听起来就知道于百姓有利的事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反对,朝廷养着他们,难不成就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顾准听着却摇摇头,这是那些官吏都像他这么想,估计朝中的争锋要少一大半。   顾准几个人走后,殿内又陆陆续续有人交了卷。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走的这么早,其中也有不少一直留到了最后,一直等最后时辰到了,才终于把自己的答卷给递了过去。   有不少人费尽脑汁只为了写一篇别出心裁的文章。   可想要别出心裁,要么是拍马屁拍到一定的高度,要么则是满篇的激愤之语,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一块骂进去了,想要以此博一个头彩在圣上面前留个印象。   但其实,这样的答卷在一开始就被留了下来。究其原因,不过是这种独树一帜的做法并不被考官们所喜,可想而知这名次也不会高,若不是殿试不刷人的话这些人说不定连功名都没了。   那些考官阅卷阅的差不多了,这才把那写得不错的呈送到了御前。   皇上一眼就挑中了顾准写的那篇。   当初顾准还在写的时候皇上面看到了不少,印象极为深刻。加之顾准的考卷本就是放在前头的,翻一翻就找到了,皇上只匆匆瞥了一眼开头,便知道这是顾准写的。   既然都已经找出来了,那一个状元的名头肯定是跑不了的。   皇上对程相道:“此子文章做得最好。”   有人听着只觉得自己荒谬:“圣上您都还没有看完呢,如今说这话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呵。”皇上闻言,没好气地放下考卷,心里还挺生气。   虽说文人眼里没有第一第二这一说,但是在他心里顾准的确是最好的,就算是拍他的马屁也拍得人心旷神怡,不落俗套,试问殿前的那些大臣有哪个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些糊涂的东西不气他就好了,又怎会说出如此好听的话?   刚才说话的那人见皇上没搭理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   皇上也想做个公正的皇帝,反正他自己也是定下了顾准当状元的,如今就希望有人过来附和一下他,于是乎,皇上给程相跟赵学士使了一个眼色。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彼此之间多少也能心意相通了。   赵学士对顾准印象极佳,毕竟当初会试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个年轻人,如今瞧着,果然没有看错人,是以赵学士道:“圣上圣明,这顾小郎的文章沉博绝丽,字字珠玑,确有状元之才。”   程相也识趣地站出来支持:“的确是锦绣文章。”   没多久,又零零星星地站出来几个人,不仅赞同顾准当状元,更有人直接提前祝贺圣上喜得六元状元郎。这样的功绩,说是祥瑞也不为过,在不少人眼中顾准只要是当了这状元郎,那的确是行走的祥瑞。   只是这些大臣里头偏偏有那么几个不得不唱反调。   因此次商讨的殿试名次,所以如今站在这儿的都是考官,王侍郎在这些人里头职衔也算高的。眼瞧着再不说话那状元真该定下了,王侍郎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道:“圣上容秉。”   皇上一看到是他就知道又得出什么幺蛾子,皱了皱眉头:“说。”   王侍郎鼓了鼓勇气,道:“臣倒是觉得这位顾小郎在一众贡生里头生的最好,这般才学品貌就该让他做探花。”   皇上冷冷一笑,刻薄的话随口就来:“原来王十郎是以相貌论人。那这大殿之内数你生的最丑,那你是不是该当众自裁?”   王侍郎脸色一白,慌忙跪在地上。   皇上看着他那张不讨喜的老脸就生气:“行了,别动不动就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多苛待你们。”   王侍郎跪也不是,起来也不是,好不尴尬。   赵学士跟程相却觉得他纯粹是活该。平日里也算是谨慎的一个人,今日却偏偏犯了浑。谁都知道皇上铁了心想要弄出一个六元登科的状元郎,这会儿非得跳出来显得自己多有能耐似的。   有了王侍郎这个前车之鉴,余下的人即便心中有些不服,也不敢再开口了,是以名次定得也快。   三日后,传胪大典也到了。 第145章 状元 六元及第的风光   二十日辰时过后, 文武百官齐聚皇极殿。百官按文武分站于两侧,待一切准备妥当后,顾准这一批进士才进了紧随其后进了皇极殿, 仍旧分两侧站于丹陛下。   顾准如今站在最前面。   刚才进来的时候, 宫女掌事无不对他客气。顾准不敢小瞧了这些人, 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必定有他们的消息门路。得此待遇, 顾准心里早就已经有数了。   他如今身上穿的进士服。   这是礼部事先送去李府的, 因是时间匆忙这些衣物皆是早已制好的,并未量体裁衣。所以礼部那些人也生怕衣服不合身还要再更换,平白惹来一堆麻烦。后见顾准穿得得体, 众人方才庆幸他是个衣架子,就算是套一个麻袋, 都能穿出一朵花来。   李老太爷在看到那身进士服的时候便笑了。   本朝规矩,进士一律穿深色蓝罗袍,但一甲三人为冠服,绯罗为之。   顾准如今身上穿的便是红袍。   后面不少进士见他这一身红袍,暗暗投来羡慕的目光。   别说是这些进士了,就连前面站的那些文武大臣都频频回首。   三年前亦是同样的传胪大典, 只是那会儿他们那位圣上压根没有什么兴致, 匆匆过来露了个面之后便离开了,连话都没说两句,今儿却必定不会如此。   他们如此笃定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届生源质量格外的好。不仅状元郎俊朗脱俗,就连榜眼也是人中龙凤,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探花郎差了一些。不过就这长相也算是不错了,跟前面几次比起来可算是极为出众。   只是有前头两个日月之辉相比,显得黯淡了几分。   除了状元郎跟榜眼,就是那位秦王世子爷长得也是不差的。只是性子跳脱了一些为人, 也没有什么真本事,若不是这会试跟殿试管制森严,根本不存在作弊的可能,他们兴许会觉得这位世子爷的名次是假的。   这一回沈元彻能高中,不仅掏空了某些人好事者的钱袋子,也让这些朝臣大为震撼。毕竟谁都没想到一个草包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叫人错愕,如今这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后面,虽然也是最后一名,可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都能考中,他们家的子弟却年年落榜,不知道打了多少人的脸。   恍惚间,众人又听到礼乐响起。   这是圣上亲临了。   少时,果真听得一声奏唱,待皇上升座,众人方才依例行礼。   行完了礼之后,鸿胪寺卿才将案上的皇榜捧在手中,缓缓读了起来:   “泰吉二十年夏四月甲辰,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读罢,又有读卷官上前拆卷,唱一甲第一名名字。   顾准虽说站在进士前面,但他离皇上坐的位置不知隔了多少人。阶前那些人他也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好在中间有鸿胪寺的官员一道一道的传话,其实传过第二道的时候,顾准便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   他天生耳目比别人好一些,哪怕声音并不大他也听到了。一甲第一名,确实念的就是他的名字。   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顾准不是没想过高中状元。只是在高崇德还没有倒的时候,他的这些念想等同于无稽之谈。系统第一次附身在他身上跟他说的那些话,顾准其实是相信的。一开始系统警告他,说他若是跟男女主做对的话这辈子都考不中进士。其实何止是进士,顾准当时觉得自己秀才都不一定能考得上。   因为他没机会去考。   不过好在,所有的事情自他拜师之后大不相同了。   高家倒了,他的仇报了,自此之后也有了新的人生。如今他更是成了状元。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顾准,自今日之后便彻底同从前告别了。   声音传过几道,传到了进士站的这个位置之后,顾准才不卑不亢地出列走上前谢恩。   苏墨言有些欣慰地看着顾准,正要替他欢喜,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也赶忙上前谢恩。   沈元彻在后面听的抓耳挠腮。他站得实在是太靠后了,哪怕踮着脚尖也看不到前头发生了什么。可他听到了顾准的名字,还听到了苏墨言的名字,得知他们眼下真出风头,心里很想跟过去蹭一蹭。   哪怕沾一沾光也是好的。   不过若是他也能过去谢恩,那就更好了。只是沈元彻显然想多了,他乃三甲最后一名,赐同进士出身。自三甲第一名开始到他为止,只简单的念了名字,甚至都用不着他们出列。   这可把沈元彻给气坏了。   大殿旁,二皇子沈元灏也目睹了这传胪大典是如何隆重。他总觉得今年的传胪大典比往年要热闹许多,大概是因为他父皇格外看重吧。   沈元灏望着顾准,心里生出了无限的警惕。他从前只以为这是个寻常的读书人,可自从打听到了殿试时父皇力排众议点了顾准当状元,沈元灏便知道父皇的老毛病肯定又犯了。   今日见父皇对着一身红袍的顾准连连点头,甚至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看得沈元灏更是眼睛一暗。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姓顾的,不仅勾搭了秦王世子,勾搭了李太傅一家,如今连他父王都勾搭上了,真是恬不知耻。   这么重要的日子,沈元灏即便再不满意也不会当众表露不喜,只是他也担心再多看下去会暴露什么,所以不得不移开了目光。   他那位舅舅也站在顾准身旁,亲切得很呢。沈元灏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心里对着我小舅舅格外看不上。   为了一个外人置家族声望与不顾,这样的人往后能有什么出息?沈元灏的确喜欢有才之人,但若这人不能为他所用,那还不如彻底毁了算了。鉴于苏墨言与他关系亲厚,沈元灏并不想亲自动手。但既然他这个小舅舅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那就不能放任他继续往上爬了。不是朋友那就只能是敌人,断送一个敌人的前程,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皇上今儿兴致不错,主要是看到了身着状元冠服的顾准,觉得自己的眼睛得到了拯救。旁边的苏墨言也是容色上好,再次抚慰了皇上那颗被前两次殿试给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看来大梁出色的少年郎也不是没有的。   这么出众的状元郎合该大家一起看,所以皇上便暗示鸿胪寺卿典礼可以结束了。   鸿胪寺卿会意,于是礼官再唱,顾准几个上前再拜,余下进士在殿下行大礼。礼乐奏铭,圣驾也回了。   至此,传胪大典才正式结束。礼部官员捧着皇榜,边上有华盖鼓乐相引,顾准这些进士随榜而出,前去左门外观榜。   这中间还发生了些有趣儿的事。   观完榜后,给顾准插花批红绸的正是京兆府尹苏秉。他们二人虽不至于是仇人,但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跟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   侧身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苏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状元郎确实不输他的小儿子。若是这顾准是二皇子的人该多好,那他们父子便不会生这些嫌隙了。可这世上最愁人的就是这“偏偏”二字,偏偏,二皇子最瞧不上这个顾准。   苏秉警告地瞪了一眼苏墨言,无他念头,只是想让他离顾准远一些。   苏墨言垂守,眼观鼻,鼻关心。   “状元郎,请吧。”戴好后,苏秉客气道。   顾准含笑,望向面前的金鞍朱鬃马,干脆利落地上了马。   后面随行的官员眼睛都亮了。   李尚书点了点头,同他二弟道:“没想到这孩子什么都会。 ”   “三弟教出来的,能差吗?”李二老爷望着马上那如玉松一般的年轻人,与有荣焉。   李尚书呵呵一笑:“三弟的骑术可不怎么样。”   李二老爷无语。   顾准领着新科进士走过天街后,准备去吃午宴。也正是在这一路上,顾准方才知道原来京城里头爱看热闹的人竟然有这般多。   行过长街,两侧便有数不清地人来观礼。若只是单纯地观礼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人看还不够,还会扔东西。两侧二楼的窗都是开着的,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家也在上头等着看探花郎。不想今年的探花还没有状元跟榜眼生得好看,一时也管不了顾准二人究竟有没有娶妻,只管将手里的荷包掷下去,指望能博得状元郎一笑。   顾准躲了好几回仍旧没躲过,额头正好被砸中了一个,有些恼火。   他正要同苏墨言抱怨,却见这人更惨。他好歹灵活地躲过去了大半,但苏墨言不好意思随意动弹,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被砸了十几下了。   顾准乐不可支:“如今可成了难兄难弟了。”   苏墨言摘下头上飞来的花,无奈道:“顾兄竟还有心思说笑?”   他都被砸得没脾气了。   顾准其实也是苦中作乐,他可不耐烦这些人扔下来的东西,连驾马都快了几分,盼着能赶紧去吃午膳。   只是偏偏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沈令桓也跟着秦王妃前来观礼。   秦王妃是为了看儿子的,可沈令桓却不同,她是来见顾准的。   见对面的姑娘都用荷包砸顾准,沈令桓有些生气,较劲儿似的也投了一个。   结果刚投下去,只见顾准随手一抓,恍惚间沈令桓还以为顾准抓得是自己扔下去的一个,心神一荡。 第146章 热切 备受欢迎的状元郎   他接了!   沈令桓激动地一时失语。   未中状元之前, 沈令桓只觉得顾准是个瞧着尚可的夫婿,哪怕家世稍微低微了一些,但是为人上进, 又与父兄交情甚笃, 若是嫁与了他, 也不必担心往后父兄会将她淡忘, 一如她前头的几个庶出姐姐一般。   说到底, 在王府里当姑娘才是最风光的时候,出了王府便什么都不是了。可嫁给顾准,这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在顾准高中状元之后, 沈令桓的这份小心思更是彻底压不住了。她知道,自己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顾准。那可是状元郎啊, 还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从古至今都未曾有过,往后估摸着也不太可能会有,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如此风光,自然也不愁明日的前程了。   沈令桓本来对顾准接中自己的荷包一事芳心暗动, 可再仔细一瞧, 却发现他手里的并不是自己的荷包。沈令桓赶忙寻找,最后只在地上发现一个装着果子的杏色荷包。   上面什么都没绣,但是自己扔出来的东西总归是不会认错的。   沈令桓暗暗生着闷气,眼神却一直盯着左右,想要看看这到底是哪个小贱人扔出去的荷包。若是叫她知道了,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只是看了一圈,也未曾发现什么。   苏墨言也注意到自己好友手中多了一个东西,他笑了笑, 揶揄道:“没想到洁身自好的顾兄也沾上了一桩风流案。”   “我没想借的。”顾准蹙眉看着手里的荷包。   荷包有些精致,底下绣着一朵兰草。顾准捏了一下,发现里面好像是一块玉佩。   他确实不想接的,只是不巧,这荷包刚好落到他的手上。既然拿着了,便也不好直接扔出去,否则被有些人看到了还不知要说些什么。不过那人竟然舍得丢出来,想必这玉佩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顾准这么一想也坦然了。大不了他回去之后差点打听一下,若是有人上前来领便还他,若是没有,随处放着就是了。   顾准并未将这小小的波折放在心上。   阁楼上,沈令仪却没好气地捶了一下好友。   宁三娘也错愕不已,从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方才她笑话沈令仪看人家看的入了神,让她赶紧丢个荷包下去,说不定就被接住了呢。   沈令仪脸皮薄,听到这话反而不肯再看了。   宁三娘好不容易见到她对一个男子肯多看两眼,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嬉闹间,宁三娘一不小心把那装了玉佩的荷包给勾了出来,直接丢出了窗外。   扔下去的时候宁三娘也没当一回事,最多待会儿派人捡回来就是了。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那荷包,竟然被顾准接到了!   眼下宁三娘瞧着似乎有些生气的好友,促狭地道:“到底是这荷包扔的好,还是他接的好呢?”   “你还在边上说些风凉话,那荷包里面的玉佩是皇祖母赏给我的,你说,如今落到他手里该怎么是好?”   宁三娘想也不想便道:“这好办,回头你再要回来不就成了?”   沈令仪抱着胳膊:“你去要?”   宁三娘一下子不敢说话了。不是她的玉佩,她怎好意思去要呢:“还是你去吧。”   “哎……”沈令仪也有些头疼,这事儿弄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沈令仪本不想惹出这些是非,可偏偏那玉佩对她来说意义格外不同,要不然也不会时时带在身上。   她又往下看了一眼,发现车马已经走远了,沈令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了。”   宁三娘也就笑笑不说话,其实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让沈令仪主动去找人家,这关系自然不就亲厚起来了么?她即将成婚,再过两个月便会成为皇子妃。按理说她身为待嫁之身不好出门,但今日沈令仪过来邀她,宁家看到她的身份上面也不作为难,这才允了她出来。   往后再想出门可就难了。宁三娘自己有了归宿,虽说说这归宿不知是福是祸,但她总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现如今担忧便是沈令仪的姻缘了。   真不知这次动的到底是不是她的红鸾星。   另一边儿,没找到人的沈令桓却异常恼怒。刚想骂两句,回头就看到她嫡母直勾勾地审视着她。   沈令桓一个激灵,立马摆出一张天真的笑脸:“母妃看什么呢?”   “你说呢?”秦王妃意味深长。   沈令桓吓得谨慎了许多:“女儿真不知道。”   秦王妃冷笑两声,莫名想起儿子之前的交代。   原本她还觉得儿子杞人忧天,如今看来,她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竟然真动了心思。今日嫡兄都不看,满腔心思只扑在一个外男上面,真是叫人不耻。   未免她作出不该做的事情,秦王妃这才敲打了两句:“咱们皇家规矩最重,一旦惹了你不该惹的人,回头什么下场想必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数。”   沈令桓装傻:“母妃这是什说什么呢,女儿怎么听不懂?”   秦王妃直接把话挑开:“我可没空看你这装糊涂。你竟然不肯承认,那我便把话说的直白一些。这顾状元深得圣宠,前途无限,莫说是高门贵女了,就连公主也配得起。你虽出身王府,无奈却是个庶出,还是早些歇的那一段不该有的心思吧,别说是你父王了,就连圣上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她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这个庶女会怨恨上她。比起这个庶女,他们王府与顾准的关系才更重要些。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那是他一个庶出且没有封号的宗室女能高攀的?   “你别怪我说的难听,事实本是如此。有些事儿自打出生便就注定,早点认清形势比什么都强,切莫行差踏错,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屋中都是秦王妃的亲信,听了这话自不会觉得不妥。   可沈令桓气的发抖。   当然更让她生气的是,秦王妃说的都是真的。庶女出身,父王不喜,她压根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可就让她这么放弃了,沈令桓也不乐意。   或者说不甘愿吧。   秦王妃自然也不会只交代了那么几句话,既然看出了她这个庶女的心思,秦王妃便不会给她半点的机会,回去之后便加派了不少人手前去盯上,为的就是防患于未然。顾准于他们王府有大恩,万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恶心到了他。   顾准与诸位进士一道用了午膳之后,这才各自回程。   身为状元郎,顾准回程也是热热闹闹的,甚至还有一对人马一句吹歌奏乐地跟在他左右,待车马到了李太傅府上,府里人早就听说了消息,都出来看热闹了。   李尚书跟李二老爷都在上值,李老太爷带着一家老小都出来了。   他们李家人虽然读书都不错,但却没出一个状元,就连老太爷当年也只是榜眼出身,三兄弟中考得最出众的李况也不过只得了一个探花郎。所到底,能考中状元的,实力之外,还得再加上些运道。   顾准偏偏两样都占了,这才更叫人遗憾。   李琮今儿也从书院里面回来了,领着李钰并两个侄儿见顾准从马上下来,兴奋地跟自己考中了状元一般。   李钰更是上前直接抱住了顾准,张开双手让他赶紧抱一抱自己。   顾准笑着将他抱起来,又想到了家里的两个小孩儿。   这会儿考中了状元,想必还能得一个探亲假。   李钰小脸通红,挨着顾准亲昵地喊道:“允之哥哥,我跟堂哥方才还去看你了!”   顾准逗弄他:“允之哥哥很威风吧?”   李钰却皱着小眉头,很是滑稽。   好半天,他才来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威风,她们都拿荷包在砸你,瞧着好痛。”   要是他,他说不定就哭出来了。   李老夫人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出身,被孙子逗得肚子都疼。   “哎哟喂,你这孩子懂什么,这可是大好事儿呢。”   李老夫人望着顾准,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真的出挑,比京城里头任何一个少年郎都出挑。这般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怪那些姑娘动心了。李老夫人又想起小儿子在信中的话,知道儿子这是将顾准的终身大事交代到他手里了,一时又是欢喜有时担忧。欢喜自然是顾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担忧的却是好姑娘太多,她怕挑花了眼。   瞧着这周边几家也都看好了,家里的这些仆从也稀罕够了,老夫人才道:“回去吧,这儿委实晒得很。”   顾准这才被迎进去。   科考彻底结束,顾准觉得自己应该能休息一段时间了。   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小声跟他说道:“可别想的太轻松,这几日有的苦日子等着你呢。”   顾准一脸疑惑。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身为状元,顾准天然地便是这一届进士的领头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代表了朝廷的脸面。为了这个脸面好看,顾准没多久就迎来了无比苛刻无比繁琐的礼仪指导。   礼部派了官员不分昼夜地将教导顾准诸多礼节,涵盖范围之广,远非当初李老太爷所能及。   饶是顾准也被折腾得有些吃不消了。然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礼节学好之后,等着他的是无休无止地礼仪活动,或是赐进士宴于礼部,或是率领进士上表谢恩,或是率领进士诣国子监文庙,整整三日,顾准没有一日消停过。   如此折腾了一番之后,等到了授官之时,顾准感觉自己已经脱了一层皮了。 第147章 授官 领了官职之后准备买房   一甲三人, 状元顾准,榜眼苏墨言,另有探花郎名唤金不予, 三人都进了翰林院。   顾准被点了编撰, 余下两人皆是编修。   二甲当中选了二十人入翰林院作庶吉士, 命翰林院陈学士赵学士教习文章, 并由吏部提督考较。至于其他的进士, 稍微出众些的被留在了京城,分去六部学习,或称“理刑进士”, 或称“试监察御史”等等,不一枚举。   沈元彻就领了一个理刑进士的名头, 看着仿佛挺风光的,实际就是去里头打打杂。   不管是秦王还是皇上,都没指望他能做出点什么成绩。能高中进士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凭着沈元彻素日里胡闹的劲儿,他能老老实实待在衙门里头便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别的, 早不指望了。   沈元彻对此却不是很满意。   他也想进翰林院, 虽然沈元彻不大喜欢翰林院那帮老头子,可是顾准如今在那儿,他也很想跟着。沈元彻还特意去求了一下他皇伯父,不过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皇上是挺疼沈元彻这个侄子,但若是三甲最后一名都能进翰林院的话,那往后科考岂不是乱了套了?规矩还是规矩,破不了也不能破。   沈元彻对此十分不满,授官之后他还同顾准抱怨:“早知道我就该多下点功夫, 要是名次再往前靠一些的话,也不至于被你们两个人落下这么多。”   这两人往后也算是凑在一块儿,干什么都成双成对,有商有量,独他一个冷冷清清,多没意思。   顾准道:“你这么说,叫那些落榜的人情何以堪?”   “我不管,反正我就想去翰林院。”沈元彻有些赌气地道。   沈元彻嚷嚷完,忽然感觉背后仿佛有人盯着他。   他回身一看,见后头的一个进士直勾勾地瞧着他们这边,目光渗人的很。关键是那个人他仿佛认识,可又一时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这人……怎么总看着咱们这边?谁啊。”   顾准这才注意到后头那人。   不同于沈元彻,顾准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   苏墨言更是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李周?”   “怎么是他呀?”苏墨言这么一说,沈元彻也彻底想起来了这么一个恶心的玩意儿。   他真觉得挺晦气的,竟然跟这样的人一块儿授官,且这样的人往后竟然还要留在京城,如此便更叫人生气。   顾准也觉得奇怪,他更奇怪的是自会试到现在,他竟然从未注意到此人。不过细想想也不奇怪,他被礼部不折腾的不轻,短短几天店内的精神恍惚,哪有空注意些别的。   不过,李周这次想来是二甲开外,否则也不会一点儿都没注意上。   沈元彻不满道:“皇伯父怎么让这种人高中进士啊,那些考场的官兵都不查户籍得么?”   “便是查了又有什么用处,他家里是犯了些事,但说到底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当初竟然没有弄掉他的功名,就说明李周应该是干净的,起码表面上看是如此。   沈元彻见李周竟然还敢往这边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狗胆包天,都来了京城竟然还如此嚣张,不知道京城是他的地界吗?   李周忍了忍,偏过了头。   他对顾准的态度很是不平。   虽然他同顾准有些矛盾,但他自认才学不输于顾准,也一直把顾准当成自己的对手。结果自打殿试过后,顾准竟从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实在是可恶。   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过是见他名次不好,便可劲儿的欺负他。只是李周现如今什么官职都没得,心里不自在,便没底气上前理论,只匆匆落逃了。   沈元彻这才作罢,只是没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一回事:   “我昨天晚上听我父王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此次会试里头有一个倒霉蛋,虽不知姓名,但他的事儿那些考官里头都已经传开了。说是本来名次不错,好几个考官觉得他写的甚好,拿去给皇伯父看,可皇伯父却没有看中,如此便导致了他名次降了许多。据说他那最后一道策论是反对变法的,还把变法说得一文不值。想必那是过后他也是痛定思痛,于是在殿试中又想了个主意,对着皇伯父一顿谄媚。可笑的是,他的满篇谄媚之语都没有送到皇伯父跟前,直接就被打下去了,名次一降再降。先前我还猜这人到底是谁,如今见他这般愤愤不平,大抵就是他了。”   可谓是大快人心。   顾准倒还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内情。   其实不只沈元彻觉得这人是李周,顾准也一样。刚才授官的时候可没见李周出来领职,可按照当初乡试的成绩,李周确实不该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作聪明,反而断送了自己的后路了。   后来三个人一打听,得知那李周果然过得不如意。   如李周一般的进士还有不少,除了顾准这些授官的,另有一部分人未能得到授官。大梁历经几代后朝廷官员日渐增多,先帝时不仅开科举士,还时常加恩试,广开言路,招揽人才,朝廷的官吏总数比之前不知多了多少。当今圣上即位之后,也不曾削减科考录取之人数,这就导致朝廷的冗官问题更为严重了。   只是即便如此,朝廷也不曾停止科考,因为一旦停止,得罪的便是天下所有的读书人。   这也导致不少人即便高中进士也当不成官。这些没有分配到官职的,要么在京城里头等着,等到上面有了缺自然也就由他们顶上,要么,便是直接回家了。毕竟京城的开销实在是太大,回老家等着也是等着,还能多省一点钱。   即便最后当不成官,凭着这个进士的头衔,也照样算是出人头地了。   至于那些留在京城里头的,除非家中是有万贯家财,否则不管是当官的还是不当官的,日子都过得不太阔绰。   京城低价贵,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除了地价,日常开销也不便宜。朝中倒是有官舍,只是在他们前头的那些人都还没有分配到屋子,等到他们排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顾准手里有钱,虽然买不了太好的房子,但是之前看中的那一个还是能买得起的。   回去之后,他便跟李老太爷说了自己要买房的事儿。   李老太爷直接道:“费那个心神干什么,你师父在京城有两处宅子,时你直接住在那儿不就得了?那宅子如今还是空的,只有些丫鬟守在那边,每日打扫,你们一家人住进去最好。”   要他说,把那宅子直接送给顾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老爷子也知道,顾准多少还是有些清高的,直接给他他肯定不要。若是往后当做及冠礼送给他,说不定还好些。   李老夫人也跟着劝:“是啊,你就听我们的吧,叔寒前些日子还写了一封信过来,说知道你不愿长久的住在咱们家,要我们把你给安置好。他既然都这般说了你便听他的好了。你如今手头即便有些钱也不好全花了。往后一家人住在京城里头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如今用完了,以后用什么?”   顾准知道他们是一片好心,只是他心意已决,仍旧坚持自己买。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手里的钱够了,再加上顾准本也没有什么存钱的观念,有了钱就得花出去。花出去以后再挣就是了,他的游记又写好了一册,不愁没钱花。   顾准一旦下定主意,旁人是劝不动的。   李家老两口劝了好几遭也没能把他给劝下来,叫人打听了一番顾准看中的那宅子,更是心中担忧。那宅子在老两口看来根本什么都不是,不仅里头破旧,离他们府上也远,两处往来十分不便。   只是顾准说好了要买这个,他们也就只能想想法子,给他把里头的一应家具打点好。   如此才能住得稍微舒服一些。   授官过后,顾准便迎来了两个月的假。   圣上开恩,新科进士有两个月假期,可以回乡探亲,或者是走亲拜友。顾准便准备趁着两个月的功夫先把自己的宅子给买了,然后再回去把双胞胎给接过来。   这一日早上,顾准匆匆早饭便同韩斯年一道出了门。   两人没去别处,直奔那处宅院。   中人见他们俩早早地过来,心知这一回必定是成了。   这宅子放在他手里已经快半年了,虽说就是旧了一点,但是毕竟是京城的房子,价格摆在这儿,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看得中的人手里没钱,手里有钱的便想买个更好的,这个中不溜秋的实在很少有人能瞧得上眼,他可真怕这宅子到时候砸到自己手里。   顾准今儿过来,中人心里便觉得妥了。   “公子若是觉得还不错的话,价钱咱们都好商量,我这边还能给您送些东西。只要您觉得满意了,今儿咱们便去立契,明儿这房子便能住上。”   韩斯年又把宅子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确定这宅子没有什么别的不妥,才跟顾准点了点头。   顾准今儿把钱都给带上了,就是为了把宅子给买下。   正要答应,忽见李府的管家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叫住了顾准。   “公子且慢。” 第148章 府邸 得了一个状元府   管事火急火燎地把事儿给说了。   其实很简单, 宫里来人了,等着顾准回去宣旨呢。   中人看得也着急,他急的不是顾准回去领旨, 而是这一桩买卖:“这……要不您先将定金付着, 至于契约, 咱们什么时候定都可以。”   管事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的买卖, 自然是圣旨最要紧, 公子您快跟我回去,大伙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顾准也不好耽误,直接回去了。   中人欲言又止, 生怕晚一会儿这桩生意就黄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买家这次回去肯定就不会再来了。   事实上, 事儿还真被他说中了。   路上顾准还在想皇上下这道圣旨到底是为了什么,官职都已经授了,眼下再下圣旨无非就是为了赏赐。别看顾准这两日领着进士忙东忙西,看似风光无限,但除了风光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了。可他毕竟与旁人不同,六元及第这一出, 定要名留青史了, 如今下道圣旨过来表扬他一番也无可厚非。   顾准路上就已经把事情给猜得七七八八。   到了李家之后,事儿也果真如他预料的一般。只是顾准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给的赏赐竟然如此应景。   过来宣旨的是御前太监总管福川福大人,等他笑眯眯地读完了圣旨之后,还探下身客气道:“顾大人,您接旨吧。”   顾准立马谢恩接旨。   摸着手上的圣旨,顾准忽然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那么早的付钱。   谁能知道皇上竟然赏了他一个状元府邸呢?这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李老太爷站在后面,心里也在暗暗嘀咕。   虽然顾准的确跟寻常的状元郎不同, 但皇上对他未免也太好了些吧。近些年京城低价贵,皇室已经许久不曾赏赐过府邸了,今儿一赏便是这般好的地段。那宅子他也是知道的,原是从前的公主府,只是前大长公主离世之后,府邸又被收回去了,一直空了两三年。如今改做状元府,倒也没有辱没了这宅子。   福川笑着问:“顾大人可要前去看看这宅子?”   顾准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要带他亲自去看一看了:“会不会打扰大人?”   “不妨事儿。今日出门之前圣上特意交代了,一定要让顾大人亲自去看一看。若是有哪处不喜欢的,也好早些改了。这住处毕竟是要长长久久地住着,需得自己喜欢才好。”   既这么着,顾准也就不再客气了,他也很好奇那宅子究竟长得什么样?   李老太爷再次感叹圣上的细心。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儿做,干脆就领着老夫人跟小孙儿也一到过去看热闹了。   等坐上了马车,李老太爷还在那儿絮叨:“多少年了,也没见圣上对哪个人这般殷勤过。”   “这话说的也不对。当初叔寒高中进士后圣上不也待他极好吗?”   只是后来年纪大了,相貌大不如从前了,他们这位圣上也不耐烦起来。老夫人怀疑,什么赏赐新科状元都是假的,看顾准这孩子生的好看才是真的。不过,生的好看的人确实叫人赏心悦目。   “只盼着那宅子离翰林院近一些。”   “放心好了,必不会差的。”李老太爷满口笃定。   那府邸离李家也并没有多远,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顾准刚下马车,看到这一处宅子的刹那,还恍惚了一下。   回头一看韩斯年,见他果真也惊讶不已。当初他们家韩将军看上的并且心心念念想要买的宅子,正是今儿圣上赐给他的宅子。   巧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儿。”顾准叹道。   李老太爷不解其意:“这又是怎么说?”   顾准将当初看宅子的波折说给他们听。   得知顾准两人之前竟然还看过这个宅子,并且看中了,福川心中大为欢喜。看中了就说明状元郎喜欢这宅子,那他回去之后跟圣上也有交代了。身为御前的太监总管,福川比谁都知道这位状元郎在圣上跟前的地位。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子爷也未必有这一位得脸呢。   太子爷不受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自打他们圣上去了一趟盐官县,回来之后隔三差五就要念叨这一位的名字,念叨得福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府邸已经上了牌匾,上头写的正是隶书的状元府三个字。福川说这牌匾还是皇上亲手写的呢。叫人开了锁之后,福川又请他们进去看。   李钰蹦进去之后,便“哇”了一声:   “这跟咱们家的院子好像啊。”   福川点了点头:“前大长公主也爱江南园林,所以当初修葺的时候便多了几处园林,府中也多有亭台楼榭,雅致得很。”   他说完扫了一眼顾准,见顾准脸上也有些欢喜,便知道这宅子送的再合适不过了。   确实合适,无一处不合适。   府上的规制能改的都已经改了,竟不像是临时准备的宅子。顾准跟着福川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家里的两个小孩接过来了。只是这府上还是大了一些,他们家人口太少,届时兴许还得添一些人手。   不过这也是后面才需考虑的。   李老太爷看过这宅子布置之后,心里更加觉得圣上待顾准不一般了。倘若只是为了赏赐,赏一个宅子已经尽够了,又怎么可能会细致到连墙上的书画都准备好了。细致成这样,便是他们家叔寒当年也没有这个福气。   生的好真占便宜。   从顾准这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福川才放心的回了宫。   等回宫之后也是立马就被皇上叫到了跟前。福川猜都能猜到皇上到底想问什么,所以他主动先说了:“皇上,您这回赏的宅子可真是赏对了,顾大人刚准备买宅子呢,钱都准备付了。幸好圣旨来得及时,如若不然他怕是要出不少的血,京城里头的宅子,可不便宜呢。”   皇上又问:“那他宅子可看了,他可喜欢?”   “喜欢。您亲手挑的宅子,顾大人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呢?说来这里面还有另一桩事,这宅子顾大人原先就看中了,只是价格太贵,便被搁置在一边,不敢多想,谁知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儿,兜兜转转了一圈,该他的最后还是他的。圣上您这是跟顾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话皇上最爱听了。   他有些得意:“还是朕最英明,想着他的京城没有个落脚之处便把他的宅子都想好了。那处也确实最适合他,京城里头别的宅子都太过于粗犷,没几个真能瞧得上眼的,也就只有这个配得上他。”   若是可以的话,他还真想连下人都赏给他几个,只是这么做未免过于看重。   皇上想了想也就作罢。   新科状元得了宅子一事没多久便传开了。   不少人都羡慕顾准的好运道,不过倒也没人说什么,毕竟人家连中六元也是事实。不少人都想着,倘若他们的连中六元,这美事儿也会落到他们头上。   颇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第二日,沈元彻也带着他母妃过来看顾准的新宅子了。   这状元府已经被打扫干净,瞧着焕然一新,连秦王妃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咋舌,这府邸比他们准备的那个可要好多了。   秦王夫妻两个确实给顾准准备了一处宅子。   毕竟他们家儿子能高中尽是全靠了这一位,莫说是送宅子了,送什么他们都愿意。秦王妃可是靠着他儿子狠狠地风光了一回,不仅赚了个金盆满钵,还在无数宗亲面前找回了面子,如今去外头会客也底气十足。这么几日的功夫,外头的媒婆都登门了好几回,说要给他们家相亲。若不是秦王妃还端着,早就压着沈元彻去相看人家了。   但秦王妃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着顾准。   只是如今宅子人家都不缺了,秦王妃便想着在别处上面替他找补找补。   于是乎,李家跟秦王府对顾准这个状元府都分外在意。托了他们的福,短短两日功夫顾准的状元府已经什么都置办齐全了。   如今只差住人。   状元府热热闹闹,沈元灏也有所耳闻。   他对顾准的警惕可谓是日渐深重了。他那一日试探着跟他父皇说,顾准如今的待遇都快赶上他们几个皇子了。   言语之间,故意透露了些吃味。   结果他父皇只是笑呵呵地说他定是因为不认得顾准才说这些,往后相处起来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沈元灏被恶心得不轻。   若不是他如今忙着自己的婚事,沈元灏段不会让顾准这般好过。   世上有些人天生就看不对眼,譬如沈元灏与顾准。他对顾准的警惕程度不下太子。太子只是因为立场问题,倒不是说他有多讨厌太子。只是顾准不一样,看到的第一眼,沈元灏便断定自己与他不会是朋友。   不过沈元灏这会儿若真出手也没什么机会就是了。   因为顾准把自己的新宅子布置完毕之后,便准备启程归家了。   只有两个月的假,如今已经用上了几日,再不回去便真没有机会了。   这一日一早,顾准拜别了李老太爷跟李老夫人,又说了好些话哄好了李钰,这才带着韩斯年出了李府准备回去。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偏偏在码头前撞上了同样准备回乡的李周。 第149章 回乡 途中遇到不知耻的人   李周在顾准还没有登船的时候, 便发现了他们俩。他知道顾准不喜欢他,还想着若是待会儿这两个人排斥他,挖苦他, 到时候该如何应对。这船上也有其他人, 若是叫他们都看到这新科状元如何欺辱同年, 必能狠狠磨一下顾准的威风, 说不定还能让他从此声名扫地。   李周想得挺多,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顾准跟韩斯年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便登了船,压根也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   除了当初在盐官县推行变法的时候顾准跟这个李周有些不愉快交集,余下时候顾准都没怎么注意这个人。只是也不知这人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偏偏就爱跟他过不去,每回碰见了都是横眉竖脸的, 叫人费解。   顾准也实在懒得跟他歪缠,索性就当没看见了。   上了船之后顾准便去了里头歇息了。韩斯年背着包袱落后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加快步子跟顾准小声道:“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到现在都还在看着咱们。”   “不必搭理他。”顾准道,“这种人, 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远远地撂开就行了。”   韩斯年道:“依我看,他多半是把你当成对手了。”   顾准略微有些诧异:“还有这回事?”   不过仔细回想,似乎也确实是这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准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有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拿正眼看这个李周。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跟这个李周瞧着就不是一路人。   不过李周回乡是顾准想不到的,按照此人的做派,顾准还以为他要在京城里头疏通关系, 好把自己的官职定下来呢。当官的目的没达成,如今却突然回去了,未免有些奇怪。   然而顾准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即便是在船上,李周也没有忘记四处结交富商大贾,同行这短短几日的功夫,他便跟不少人称兄道弟,平时吃喝饮酒一应开销都不必自己出手。临分别的时候,那些人还都送上厚礼。   李周收礼收得手软。   下了船之后,每到一处李周都要去“拜客。”他拜访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如今他好歹也是个进士功名,那些人也愿意给他面子,待他离开的时候要么送礼要么给钱,礼数十分周到。   这么一路下来,李周委实收了不少钱。   这做派把韩斯年给看的震惊了。   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世上竟有如此厚脸皮的人。说是“拜客”,其实不就是厚着脸皮乞讨吗?而且他找的那些人多半自己从前都不认识,借着探讨学问的名头上去拜访,真是不知廉耻!旁人有没有觉得尴尬韩斯年不知道,只是他自个儿都快要尴尬死了。   私底下,韩斯年还同顾准感慨:“我听说他从前也是地主家的少爷,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可他就不怕自己名声尽失?”   顾准猜测道:“我估摸着他压根没想留在盐官县,如今回乡估计就是为了拿到了钱之后再去京城疏通关系。按他的志向,盐官县是断然满足不了他的。既不用留下来,这名声不名声的倒也无所谓。”   话虽这样说,可是韩斯年还是觉得他忒不要脸了。   赶路是个辛苦事。   顾准每回出远门都有些不舒坦。加之这一回他的假期有限,所以一路都有些赶,每日天不亮就得出门赶路,所以一段时间下来,他人都萎靡了几分。他本来想趁着赶路的时候再多写一些游记,可是如今看来,这到底还是奢望了。赶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舒服,又哪里能分出什么心神来干别的呢?   如此起早贪黑地赶了约莫十几日,顾准才终于抵达了盐官县。   李周也终于同他们兵分两路了。   李周这一路都跟在顾准后面。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稀罕顾准,而是他身边连个书童小厮都没有,若是路上遇上什么歹人的话,逃都逃不掉。所以哪怕再讨厌顾准,李周都没有单独赶路。   分开的时候,顾准也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   就因为这个,又叫李周恨上了他一回。觉得顾准这是自己考中了状元,不把他们这些末等的进士放在眼里了。   “装什么清高呢,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待来日我高升了,必要狠狠地还回去!”   李周骂了一声,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只能忍耐。比起风光无限的顾准,他这个未曾授官的末等进士无论如何都不能硬碰硬。   李周的独角戏顾准是无从得知了,他如今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回家。   进了盐官县之后,顾准便马不停蹄地往衙门赶了。他在途中的时候便给他师父写了封信寄回来,说自己不日便能抵达。想必那封信他师父早就收到了,待会儿他回去的时候师父师娘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到了县衙,守门的小吏见了他之后使劲瞪了一下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才欢欢喜喜地朝着里面大喊了一声:   “快来人,咱们家的新科状元郎回来了?”   咱们家?顾准摇头失笑。   “谁回来了?”陈枫听到声音急轰轰地跑了出来,见他顾准才急急止住步子。   他身后跟着一众小衙役,也都是顾准的老熟人了:“真是顾状元!”   按理说熟人见面没什么好稀罕的,但唯独顾准如今不同了,身上顶着一个状元的名头,叫他们怎么看都稀罕个没完。   顾准压根没有插话的机会,全是他们在问。一会儿问他可看到圣上了,一会问他京城里头的达官贵人是不是连筷子都是金的,一会儿又问他皇宫里头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这些人里头,数陈枫最会说话,拍马屁的功夫最好:“我从前第一回 看到公子的时候便知道公子定是个有本事的,没成想公子的本事竟这么大,直接考中了状元。好家伙,那可是状元啊,公子究竟是怎么考中的?回头也教教我们。”   你一言我一语,堵得顾准半天没能问出话来,天知道他只想问问他师父师娘如今还在不在县衙,家里的双胞胎又如何。   好在这伙人没闹腾多久,循着动静的李况便出来了。   见到徒弟,李况眼睛都不由自主的亮了几分,只是下一刻他又压制了下去,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都在这闹什么呢?嫌活太少了不是。若是嫌少了再给你们添点儿,省得你们在这没事找事!”   一句话,威慑力十足。   陈枫他们立马泄了气。得了,人家师父都出来了,焉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只管闭嘴吧。   顾准俯下身行礼:“不孝弟子顾准,拜见师父。”   李况这才笑了笑,将宝贝弟子扶了起来:“幸苦了。”   他一错不错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弟子。   少年成名,自然是意气风发,哪怕连日赶路也消磨不掉他身上的锐气与精神。余光中,李况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一晃而过。   他是老了,但他的弟子却还年轻。他这个师父不成气候,没能给徒弟留下一条后路,但他相信,哪怕是刀山火海,他的徒弟也会自己闯过去挣出一条前程来。或许,当初收徒弟的时候他便料到了这一日。   一时间,李况百感交集,似是伤感年华已逝,似是感慨世事无常,但归根究底,还是庆幸于徒弟的好运。顶着这样一个名头,往后不论如何旁人也都会敬他三分的。   “随我我回去吧,你师娘跟你弟妹从前天就一直在等着了。”李况没有多言,毕竟千言万语也比不过相聚来的重要。   顾准也有些迫不及待,请陈枫几个将行礼搬过来后,便立马匆匆往里头赶。   陈枫知道外头还有一些东西,不过他见韩斯年手上还提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便主动准备接过来,问道:“怎么这从京城回来还带了这么多的东西?”   “李家老夫人和老太爷给的,里头有不少都是带给知县大人一家的。”   说完,韩斯年就把包袱递了过去。   陈枫也没当一回事,可那包袱抱到怀里的时候却立马崴了一下脚,直直的向前冲了一下。   “哎哟我的妈——”   韩斯年扶了他一把。   陈枫费力地抱住了这么一个重玩意儿,讪笑着道:“没想到,这包袱竟然这么重啊……”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觉得自己真是丢死人了。   韩斯年惦记着双胞胎,也没有多跟他说,也直接抬脚进去了。   官舍里头,顾准已经见到了人。   顾长乐本来在跟顾准那匹名唤踏雪的汗血宝马玩耍,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她哥。   顾长乐便“哇”地一下哭了起来,张着小手跑了过来,闹着要顾准抱。   抱完了还赖在他身上不下来,哭的小脸通红。   顾长安也依恋地挨着顾准。   虽然兄妹两个知道自家大哥中了状元,是好事儿,这回回来也势必风风光光的。但是这么久没能跟自家哥哥见面,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小孩毕竟是小孩,哪怕懂事如顾长安,此刻也舍不得松开他哥的衣袖。   顾准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给哄好了。心里默默庆幸他们家只有一个小哭包,长安还是靠得住的。   哄了一会儿,顾准见韩斯年也站在身后,默默地盯着双胞胎瞧。   顾准把兄妹俩都牵到他跟前,跟黏人的顾长乐道:“你韩叔叔也回来了,不让他抱一抱吗?”   顾长乐吸了吸鼻子,左右衡量,大概觉得哥哥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走,所以想了一会儿还是张开了手。   韩斯年眉眼都柔和了些,一手抱住了她,一手牵起了顾长安。   顾长安打量着韩斯年,忽然道:“韩叔瘦了。”   顾长乐也立马抬起脑袋,严格地盯着韩斯年看了一眼,伸出小手摸了一下,发现确实瘦了,又一本正经地道:“都该补一补了。”   看着她正经的样子,韩斯年不知为何心里软成了一团。 第150章 贺喜 家长里短之事   回了盐官县之后, 韩斯年像是平白无故老了十几岁。并不是年岁老,而是心态多是老了一些,每天也不干别的事, 早上用过晚饭就领着双胞胎出去瞎溜达。   瞧着像是七老八十了一般。   顾准被赏了宅子之后, 韩斯年存的钱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花的了。他虽平日里省吃俭用的, 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但是在两个孩子身上却并不节省, 基本上双胞胎想要什么他便买什么。   给他们俩乐的,颇有些乐不思蜀了。   顾长乐这两天最爱光顾的便是街头的那个糖人摊子了。他们兄妹俩从前在村子里看到别的小孩吃糖人,每每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自家家兄长虽然也时不时的带些东西回来, 但却从来没有带过糖人。兄妹俩知道自己家里不富裕,所以也不会主动要。如今却不同了, 韩叔宠着他们,若不是怕他们吃的太多吃坏了牙齿,不管多少糖人都会供给他们吃的。   顾长乐知道过些日子他们要去京城,小小的脑袋里面满是忧虑:“咱们到了京城,是不是就吃不上这糖人了?”   她以为糖人只有县城有。   顾长安比他妹妹聪明许多,道:“京城里面什么都有。”   “真的吗?难道他还比咱们县城里面热闹?”顾长乐不信, 转向韩斯年。   韩斯年笑了笑, 道:“确实比县城里面热闹的多,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等回头去到那儿你们便知道了。那儿住的宅子也宽敞,别说一人一间屋子了,就连一人一个院子都行。”   韩斯年从来也没想过,那狗皇帝有朝一日还能办一件好事。   顾长安兄妹俩听说过去之后要住大宅子,却反响平平。毕竟在他们心中,糖人可要比房子来的重要许多。至于一个人一个院子, 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要跟哥哥住在一块儿,可不能分开了。   顾准虽未跟着他们三人,却也知道他们在外乱了些钱。   系统咕哝了几句,怒斥韩斯年竟然不跟它站一块儿,叛变了。可顾准却并未放在心上,一来顾准从来不觉得花钱有什么错的,二来他们三个人亲近也有好处。顾准不知道韩将军往后会不会娶妻,若是不娶妻的话,估摸着是把他那一双弟弟妹妹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了,让他们亲近一些,往后相处起来也亲如一家人。再说,长安跟长乐从小也没有多少长辈,如今又碰上了一个已是难得。   他们三个人爱在一块儿处着,顾准自己却也忙得片刻抽不出身。   他自从回乡之后每日便有数不清的人过来拜访他,这些顾准从未见过的人总能找到千奇百怪的名目,哪怕见不到他的人,也必须把礼给送到了。那架势,仿佛顾准若是不收的话就不死不休了。除了这些直接找上他的,更有正正经经递了拜帖的,只是那些拜帖实在是太多了,看都看不完。就连府城里头的不少人都送了拜帖过来。   顾准看着如小山堆一般堆放在一块儿的拜帖,心想着他还是低估了状元的分量。   李况在边上道:“寻常的进士都能当知县,更别说你这个六元的状元了。他们如今有这番表现也是人之常情,想着万一哪一日你当了大官儿,这人情送的也就不亏了。”   这些天过来送礼的都是商户,这年头商人难做,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商人主动资助读书人了,还不是盼着那些读书人能读出点名堂,回头当了官还能照看一下自家生意么。   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都能礼遇至此,更别说顾准了。   李况也没有让他把这些东西给退回去,都是硬塞过来的,退也没出去退。何况这里头要真有什么不能收的东西,李况是绝对不会让他们送到顾准跟前的。如今既然送了,那便说明没有问题。   “这些小玩意儿你收着就是了,回头或是摆在府上,或是直接送去当铺里头卖掉,一切随你。如今世道便是这般,换了别的状元回乡,送到他跟前的东西比这只多不少,你放心收着就是了。”   这些东西李况自己是不屑于去收的,可他徒弟家境不大好,能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吧。别说就这么点东西出不了事儿了,就算出了事儿,也有他这个当师傅的在前面顶着。   顾准见他师父这么说,便也只能收下了。   这种事儿他也不是头一次干,毕竟之前他考中举人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前来送礼。只是如今他们送得更加心甘情愿了。   顾准想了想之前李周的做派,忽然觉得他也没有什么立场指责李周。同样都收了东西,区别只在于李周是主动要的,表面上看着似乎有些无耻,实则性质跟他差不多。   托了这些人的福,顾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在县城里头摆一桌喜酒,可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倘若真摆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过来呢。   顾准一个人可实在招架不住这些富商大贾,还有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李况倒是有心想要热闹热闹,只是见徒弟自己不关心此事,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顾准考中状元之后,李况便不怎么管他这些事儿了,大概是觉得他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了吧。   县城里头酒席是没有摆,不过一些亲友顾准还是亲自去拜见。譬如张先生那儿顾准就去了两三趟。他不仅送了礼过去,还将自己批注过的书送去了好几本。   张先生见他过来了自然欢喜,每每都要拉着他喝几杯清酒。   张先生年纪不大,可是喝了酒之后却也像是上了年纪一般的人,拉着顾准絮絮叨叨念着从前的事。短短一年功夫,便恍然如梦。   张先生总觉得顾准的际遇十分奇妙,当初顾准在他这读书的时候就十分聪明,可也没聪明到这个份上。不过他是个会自己找原因的,没多久就将其归结于自己输李大人太多,同样的人在他手里只是优秀,得了李大人指点之后却能一飞冲天。   张先生颇为珍惜跟顾准相处的机会。   他跟李况又不同了。李况家在京城,迟早都是要回去的。可他这一辈子大抵离不开盐官县了。顾准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如今已经在翰林院授了官,往后若无意外应当不会回来,就算外放当官也会避嫌,断不会来盐官县当父母官。真到了回来那一日,他怕也是成了一捧黄土了。   在县城里头把该拜访的人都拜访过了一遍之后,顾准才又回了杏林村。   村正吴用自打得知顾准回来之后,几番上门请他回乡庆贺,顾准推了两次见推不了,只能应了他们说是要回去一趟。   结果回乡当日,顾准便发现村中异常热闹。   顾长乐指着前面多出来的大牌坊,咦了一声:“新修的!”   顾准扯了扯嘴角,不予置评。   先前他考中解元的时候村里就说要给他修一个牌坊,只是顾准同村里人不亲,自小受着冷眼长大也并不愿意跟他们多有牵扯。只是如今考中了状元后,他们竟这般直接修好了状元牌坊。   怪不得方才回来之前他师父还意味深长地跟他说了一句:“回去你就知道他们如今多宝贝你了。”   也是,杏林村要修建牌坊,肯定是要去官府备案的。他师父大概也想看戏,所以便答应了。   皆大欢喜,只有他这个当事人心情微妙。   刚跨过牌坊,还没走几步,村里人就全过来了。   被吴用硬生生拉过来的吴婶子也不大好意思。她本来只想在家里等着的,谁知道村正不由分说地将她拉来,说缺了她不可。什么可不可的,不就是想推她让顾准心软吗?   吴婶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见了顾准也不说话,由着吴用在那边装模作样地献殷勤。   顾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酒席都已经摆好了。就在村子里,只等着他过去就成。   顾准望着吴婶子,终究还是没有拂了吴总的意。他是可以一走了之,可吴婶子一家往后还得在村里生活,何必为了这个得罪吴总?   既打定了主意要给吴婶子面子,顾准便对吴用客套了几分。顾准这人,想要给人颜面的时候谁也瞧不出他心头的轻视。起码吴用是真觉得顾准待他挺客气的,客气到酒桌上他都敢拉着顾准喝了两杯酒了。   不过顾准也就只喝了两杯。   见状,吴用更觉得自己倍有面子。瞧瞧,这十来桌的人,独他一个给状元郎敬了酒且被状元郎喝了。想想往事,吴用甚至还觉得自己跟顾准又亲近几分,要不是顾准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顾永宁这会儿还是村正呢。   不过这些事注定不能往外说了,吴用也只能偷着乐。   这一场酒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顾准找来吴用,将前些日子收来的礼找了两样给他,又送了他两本启蒙的书,交代他往后照顾好吴婶子一家。   吴用恨不得指天发誓表衷心了。   其实顾准还是低估了他的身份。他便是什么都不送,吴用也心甘情愿给他做事儿。虽说顾准如今要留在京城,可总归有回来的那一日,所谓落叶归根,正是这个道理。等他回来之后,他的子孙只要能留一份面子情,那就尽够了。   吴婶子知道他送了礼,还埋怨了他一句:   “知道你如今肯定不缺钱花,可你何必送给他呢?没了他,我们家在杏林村就过不下去了?”   顾准个儿高,目光往下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吴婶子鬓角的几缕白发。   他道:“花钱买个心安。”   吴婶子沾沾自喜道:“那你如今大可以心安,你婶子从来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从前她便泼辣,且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要么,她如何敢顶着全村的压力照看顾准一家?从前她都敢如何行事,更别说往后了,她吴桂香还从未怕过谁呢! 第151章 搬空 家里什么都不剩了   顾准这回带过来的一车东西, 除了送给吴用的两份余下的都送给了吴婶子一家。   这世上真心实意待他人并不多。顾准总想着,若不是吴婶子的话只怕他们兄妹三人也不会安稳长大。吴婶子一家与他们非亲非故,却一直照顾他们, 即便村里的人如何排斥他们, 也不曾动摇。   如此恩惠, 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他此去京城, 短则三五年, 长则几十年都未必能够回来。他师父那儿顾准是不担心的,毕竟李家的地位在那儿摆着,且他看圣上似乎也并非很讨厌他师父, 想必盐官县税法整顿过后,他师父便能调到京城里头去。至于张先生, 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底下有不少出息的、孝顺的学生,就算少了他一个张先生也必定能把日子过得好。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吴婶子了。   从前顾准总觉得吴婶子还年轻,可是今日再见,他忽然觉得对方老了许多。   只是顾准送的这些东西吴婶子收着心中有愧,一个劲地让顾准拿回去, 她也有她的担忧:   “婶子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旁人送你的, 没花你的钱。可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待开日你入了官场,人情往来哪样不需要花钱打点的?咱们家又没有什么金山银山,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你听婶子的话,把这些东西或是当了或是卖了,得的钱全都带回京城去。”   顾准见吴家一家人对吴婶子的话并不反对,一时也有些感触。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谁真心实意对他好,他心里都知道。   顾准拉着吴婶子, 认认真真地给她解释了一通。告诉她自己如今不缺钱。其实手上那本游记都已经写好了,不日便能大赚一笔。又说自己如今是状元郎,此番前去京城一去便是六品的官,高官厚禄,俸禄多得不愁花,根本没必要将这些东西带过去。   吴婶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间也动摇了,询问道:“你那差事,真这么赚钱?”   顾准煞有介事道:“要是不赚钱的话,又怎么可能有那些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那儿挤?”   吴婶子一家人瞬间觉得这话有道理。   韩斯年半睁着眼睛听着顾准胡说八道。   要不是他也在京城当过官,说不定还真信了。六品官也能算是高官?那整个京城就没有微末小官了。六品俸禄能有多高呢?就算是略有些根基,想要在京城里头养活一大家子的人都够呛,更别说他们家无根无势的,往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只是顾准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韩斯年自然也不会揭他的短。   顾准闭着眼睛胡说了一通,把吴婶子给忽悠地找不到北之后,这才道:   “如今婶子该知道,我并不缺这些东西了。我在盐官县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过些日子便要启程回京。这些东西于我来说是负累,可是您一却就正好能用得上,我此去京城,短时间是回不来的,这些东西留给婶子,才好叫我在京城那边放心一些。”   顾长安也开了口,让吴婶子只管收着。   他也不知道自家到底有没有钱,反正哥哥说有钱,那应该是有钱的,分出一半给吴婶子,顾长安都愿意。   其实这些东西值钱却也不是价值连城之物,只够吴家衣食无忧。倘若多给些,顾准那儿也不是没有,只是他担心旁人起了不该有的念头,闹出了本不该闹的事。   他只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多多护着吴婶子一家,却不想惹出什么事端来。   他们兄妹几个是劝人的好手。   吴婶子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还是叫你放心最要紧。”   免得在京城那边还得担心他们一家人会不会饿肚子,瞎担心什么呢?有她在,一大家子的人还会被饿着么?   顾准有了些笑意。   东西是送了,不过顾准心里却还打算等吴婶子的小孙子稍微大了些,再让他去张先生的私塾里面读书。张先生的品德他是信得过的,去了那儿,哪怕不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学成之后抄抄书做做账房先生也是不差的。   从吴婶子家出来之后,顾准又领着兄妹俩回了自己的家。   韩斯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只是门打开之后,韩斯年却又看到了差别:“房子好像又被修葺了一遍。”   “确实。”顾准点头,毕竟是住了十多年的破房子,哪怕丁点儿差别都逃不过顾准的眼睛。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谁干出来的,只是顾准却也没见到有多开心。   这房子如今修的已经不是他们家之前的屋子了。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顾长安兄妹俩反而没有这些古怪的情绪,见家里又漂亮了许多,兄妹俩还挺高兴,围着后院转了一圈,觉得这屋子可以媲美村正家的院子了。   顾准先前养的花如今开得正好,尤其是那盆海棠,正值花期,开得鲜艳又热烈,一眼就把顾长乐给俘获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么浓烈的色彩了。   顾长乐问:“京城的状元府有这么好看吗?”   韩斯年道:“自然是好看的。”   是吗,顾长乐不信。   她觉得自家才是最好看的。   将房子打扫一遍之后,顾准才又带着人到了爹娘墓前,郑重其事地将自己考中状元的事情同他们说了一遍。   若他们在天有灵,得知此事也应当安心了。   顾准既然回来了,肯定也要将父母的墓修葺一遍的。灵位可以带去京城,但入土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带不走。   这便是顾准虽不喜欢杏林村却也从未想过要整治那些从前欺辱他的人的原因了。他父母长眠于此,顾准不希望有不长眼的人因为自己打扰了他们。   父母在此,百年之后,他亦会回来。   将墓碑修好之后,顾准便准备返身回城了。县城里头的房子是租来的,此番回去之后还得同房主谈一谈,将该了结的钱都了了。   得知顾准要回去,吴婶子这一日心情都不甚美。   只是吴婶子也知道,顾准迟早都要回去的,她问顾准还能在县城里头待上几日,顾准算了算,上京的路上带上兄妹俩,必定会走得慢些。满打满算,他们在县城里头也就只能逗留五日。   吴婶子心里一堵:“……婶子知道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拍了一下脑袋,想起来:“这两日婶子给你们多裁几身新衣裳,你去当官,总不能穿旧衣服。”   顾准想着朝廷有官服的,只是这话他到底没说。   傍晚前,顾准四人便坐着马车离开了。他把家里种的那些花都给搬了出来,挑上几盆准备送给他师傅,余下的都搬去吴婶子家里了。   一把锁锁上之后,屋子里当真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了。能搬出去的东西都搬出去了,除了些旧年间的家具,什么也没有。   吴婶子跟村里人一块把顾准送到了村口。   吴婶子的媳妇儿见自家婆婆这么舍不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来:“顾兄弟前程远大,母亲实在不必担心。”   吴婶子慢慢道:“听说李大人一家在京城里头素有声望,我倒是不担心他无依无靠,只是想着从此之后再不能见他们兄妹三个,心里不得意罢了。”   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说是看成自己儿女也不为过了。如今骤然要离开,心里都像是挖空了一块,怪难受的。   吴婶子几个在村头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之后才闷闷不乐地离开了。要说吴婶子舍不得,吴用比他还舍不得。顾准若是留在村里,凭他跟李知县的关系,他们村中不知道能省多少事儿,受多少恩惠。如今他走了,只能靠着那点余恩庇佑村中,实在是遗憾。   杏林村中这几日,几乎人人都在说顾准的事儿。   顾永宁便是不想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了。得知顾准中了状元,顾永宁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哽死。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从此之后都没有出路了。   得罪了顾准,往后他们在村里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他老了,可是他的儿子孙子还年轻着,家里空有些余财,又能支撑得了几年呢?   这边顾准四人回了县城也还是忙活了一顿。   星权说只能在县城里面待上五日,并不是戏言。五天的功夫一晃就过去了,顾准也该收拾东西启程了。   吴婶子送过来的衣裳都被他好好收着,临行前一日,他们师徒二人秉烛夜谈了许久。   李况也想跟着弟子一道回去,只是他还有一腔抱负要施展,没有做出成绩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的。   官场险恶,没有他在旁边看着李况难免担心。所以临行之前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唯恐顾准记不住,碰到重要的顾准还让他记下。   顾准这边师生长谈,顾长乐这边却一直腻在她师娘身边。   之前说的好好的要一块去京城,可是快要走的时候,兄妹俩才发现自己有多舍不得。 第152章 抵达 回京的途中   李夫人也舍不得。   她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早就成婚生子了。只是他前两年被下放了,连带着李夫人的大孙子也一块儿走了。这两年,李夫人只能在信里面得知孙子的近况, 甚至连他如今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至于小儿子, 那更是一笔糊涂账。   小儿子非说立业后成婚, 需得等到他考中了进士之后再成亲。李夫人争不过小儿子, 加上她如今又不在京城, 天高皇帝远管不了他。没有小辈儿在身边,顾长安兄妹俩就成了李夫人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如今这份寄托即将离开, 李大人又如何能舍得呢?   她前两日越想越觉得伤心,甚至还在想要不将双胞胎留下来算了。顾准跟韩斯年那两个大男人如何能照顾小孩呢?再说顾家又没个正经的长辈, 即便带去了京城也没有人教养他们俩,回头长大了也不好说亲。   可是放在她这就不一样,她是师娘,正正经经的长辈,由她教养出来的,谁都不能挑出什么错来。   只是这些话刚一出口, 就被李况给否决了:“你怕是真糊涂了吧, 你把他们留在这儿,顾准在京城还能放心?”   李夫人沉默了。   李况也知道她是因为太孤单了,家里两个儿子都不在跟前,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久的兄妹俩眼看着也要分开了,心里舍不得那也是人之常情,但做人可不能太糊涂了:“他们兄妹三个字小就相依为命,感情自不必说。你若硬生生地把他们给拆散了,便不是对他们好而是害了他们。顾准往后可是要娶妻的, 兄妹俩如今还小,能跟他亲近点就跟他亲近点,否则娶了妻之后便没什么亲近的机会了。”   毕竟他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成婚生子之后,想的便是自己的小家了。   李夫人眼眸往下垂了垂,到底还是被这句话给说服了:“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李夫人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回,她心里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说出口,见丈夫不支持自己只能放弃了。她也做不出真让他们兄妹分离的恶事来,只能趁着这最后一点功夫,加倍疼爱这兄妹俩,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他们一道带上。   李夫人想到顾长乐的教养问题也是分外上心,她托娘家帮忙打听,看看宫里有没有什么教养嬷嬷。   回头若是有合适的,就直接带去状元府好了。   顾准跟韩斯年两个,谁也不像是能管家的人。这些小事儿也就只有李夫人能够为他们操心了。   兄妹俩在李夫人这边赖了几日,到分开的时候,顾长乐没忍住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李夫人看她哭起来更加舍不得,甚至又动了让她留下来的心思了。   只是想到丈夫说的那些话,李夫人还是忍住了。不管怎么说,长乐跟长安最大的依靠确实是顾准这个兄长。她能够代替顾准照顾他们一时,却不能代替顾准照顾他们一世。   李夫人忍着伤心,哄了哄他们:“你们好好在京城里头呆着,要不了两年师娘便能回京城了。到时候回去了可得好生检查你们的功课。所以你们去了京城也不许偷懒,需日日勤加练习,知道了吗?”   顾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长乐也吸了一下小鼻子:“知道了。”   “真乖,好好跟着你哥哥,真受了委屈就写信给师娘。”   顾长乐依旧点头,不过她也不觉得哥哥会让她受委屈。   三人黏糊了一会儿,不管是顾准还是韩斯年都没有打扰他们。反倒是李况见不到他们这般唧唧歪歪,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便赶忙把他们给赶走了。   李况在兄妹俩这儿还是不会有些威严的,他一发话,兄妹俩两个便不得不走了。   李夫人见人走了,这才愤愤地瞪了丈夫一下:“把人赶走了你就开心了?”   “再不走还要什么时候走?若是走的晚了回头他们连驿站都找不到,你就不心疼?”   李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只是他们几个人刚走,李夫人无论如何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一边往后走,一边在那儿唉声叹气:“也不知得过几年才能重新见到他们。”   李况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道:“如若不然,今年年底你回去一趟吧。”他身为父母官,没有诏令不得入京。但是妻子不一样,她若想回去随时都能动身。   “咱们也有两年没有回去了,此番你回去之后还能将琮儿的婚事料理好。他如今年纪也大了,该到了成婚的时候。”   李夫人听他说着也有些意动,但是没多久又把这些念头全都压下去了,嗔怪道:“说什么胡话了,我若走了难不成留你一个在这过年?瑭儿的婚事自有父亲和母亲替他料理,咱们就不要担心了。”   李况还想着再劝,但是李夫人俨然已经不想听了。   顾准一行走的都是官道。   途经府城的时候,顾准特意绕了一回原路去拜访了一下廉府。   顾准的突然到访让廉府一众人很是惊喜。不过更为惊喜的还是顾长安兄妹俩的到来。他们府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小的小孩过来了,莫说是他们了,就连廉老将军对着兄妹俩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嗓门,生怕吓着他们。   虽然顾准只说在这儿停一天,可也足够廉老将军乐和许久了。   顾长乐和顾长安因为有哥哥陪着,到哪儿都不认生,跟廉府的人玩得也很自在。廉老将军知道他们忙着进京,恐怕在府里待不了多久,临走的时候还送了双胞胎好些东西。   先前他还一直担心韩斯年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到如今还没成婚可怎么好。如今看到了顾准的弟弟妹妹,又见他们几个人相处融洽,一颗心倒是又落回了肚子里头。   第二日一早,顾准就带着兄妹俩离开了。   他们的时间是真的紧,能挪出一天来看望廉老将军已是不易,若再待下去,说不定就得逾期了。   廉老将军照例将他们送出了门口。   不同于前几次的怅然若失,这回廉老将军反而挺高兴的,高兴到德叔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没忍住问了出来:“他们走了您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啊。”   “你懂什么?我那是欣慰。”廉老将军哼着歌,准备回去喝顾准留下来的酒了。   廉江州心里正得意着呢,想着韩斯年如今这么快活还不是因为他?倘若当初他没有让这厮去顾准那儿当护卫,这人也不会赖上人家的弟弟妹妹了,更不会连上京都一块儿跟着去了。   还是多亏了他啊。   从府城出来之后,兄妹俩仅剩的热情便没了多少了。   出了府城之后,路边两侧便不再繁华,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看了。没有了吸引人的东西,旅途的疲劳便渐渐袭来。   顾长安还好,顾长乐没多久就吐了两回,别说顾准了,就连韩斯年都心疼得不得了,立马连夜跑去附近的镇上,买了不少酸果子跟果脯回来。   他买的是最酸的那种,吃着倒牙齿,但对于如今的顾长乐来说反而最合适。   顾长乐尝了两口之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也没有再吐了。只是难受是免不了的,每日醒来头一件事,便是问顾准他们还有多久到京城。   顾准只能哄她快到了,还有两天就行了。   顾长乐天真地信了,每每问起来都是两天,却也不曾怀疑顾准是不是说谎。   韩斯年看着她瘦下去的小脸心疼得不行:“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瘦了这么多,如今离京城还有好久呢。 ”   顾准也有些愁:“回头再卖些酸梅子吧。”   上回买的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韩斯年点了点头,决定今儿晚上便去外头买。   这么磕磕盼盼的,等把两个孩子带去京城之后,距离两个月之期已经很近了。   这一日,几个人终于到了京城。   不管是顾长乐还是顾长安,都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哪怕顾长安不晕车,可是连日的奔波也叫他累的不行。   顾准带着他们先回了状元府。   刚到了门前便有人过来开门。府里如今养着四个人,一个马夫王老汉,两个小厮,一个叫书砚,一个叫书墨,还有一个丫鬟名唤红豆,都是李老夫人跟秦王妃帮着挑的。因为时间短,只挑了这么四个,顾准回乡的这些日子一直是他们在守着状元府。   顾长乐看到有人给他们开门还有些惊奇。   不过因为不准在路上就跟他说了,等她到了京城会有人陪她玩,顾长乐便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陪她玩儿的。   几个丫鬟小厮也在偷偷打量这两个小主子。   书墨跟红豆年岁相当,都是十三四岁,也知道自己往后伺候的应该就是这两位小主子了。   红豆多看了那位小姑娘一眼。   对方发现自己再看她,偏偏缩回了目光,躲在公子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两个小啾啾异常晃眼。   红豆失笑,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进去吧。”顾准牵着她往里走,一面问书砚这些日子可有人造访。   书砚还真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有人过来说要拿玉佩,只是公子不在家,他们知道之后便回去了。”   顾准这才想起来自己高中状元的时候确实被人扔了一个装着玉佩的荷包。   不过既然过来要了一回,便肯定有第二回 ,下次再给他也无妨。   顾准说起玉佩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从门槛外头蹦了近来。   一看到状元府的内里,小兄妹两个立马来了精神。   “好漂亮呀!”   顾准笑问:“哪儿漂亮呢?”   顾长乐一通乱指,最后都不知道该指哪儿好了。她这才相信韩叔说的没错,原来这个宅子真的比他们家要好看! 第153章 上门 来拿玉佩了   顾准带着兄妹俩逛了一圈园子。   没有完全逛完, 毕竟他们刚回来,并没有多少的精神,且顾长乐一路上都晕乎乎的, 能强打着精神逛这么一会儿就不错了。   还没看多久, 便打起了小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 像是要睡了。   见她累了, 顾准便把她交给了红豆。   红豆见状立马就张开手准备接着。   她也想好好跟小主子培养一下感情。其实当初被买进来的时候红豆还挺高兴的,毕竟自家主子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前途无限, 红豆也想过自己会不会直接被分到公子跟前伺候,可是后来听说公子要去老家把弟弟妹妹接回来, 她便知道自己怕是不大可能伺候公子了。不过如今伺候这位小姑娘也是挺好的,红豆觉得这位小主子应当不是骄纵的人。   她有意亲近,只是顾长乐却有些不敢靠近他们,仍旧抱着顾准的脖子,把脑袋埋得紧紧的,只留给红豆一个又小又胖的背影。   红豆有些无措。   顾准拍了拍妹妹的后背:“不想睡吗?”   顾长乐攥了攥小拳头, 想, 但是不想给生人抱。   韩斯年知道顾准也累了,便道:“我来吧。”   顾长乐这下没有拒绝,朝着她韩叔伸出了手。   韩斯年熟练地将她抱住。   书墨几个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小主子的能耐,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受宠的。   他们关注咱们新来的小主子。王老汉则对顾准带回来的那匹汗血宝马爱不释手。马车被拉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只觉得这匹马长得好,但是看着灰扑扑的他也没多想,谁知道擦了一下之后才发现这竟然是匹汗血宝马!   本来是只白马,结果愣是被折腾的成了一匹灰马。暴殄天物啊这是!   王老汉顿时心里都像是在滴血,这可是汗血宝马呀, 他们家公子也太不会心疼了,拿着一批汗血宝马来赶车,也做得出来?!   况且还把马折腾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擦一擦吗?这一匹马放在市场里头,便是有千金也买不回来。   王老汉心疼之余,顿时决定要好好对待这批汗血宝马,断不会让它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惊奇,不是听说他们家主子家境一般吗?可家境一般又哪里养得起这么名贵的马,难道传言有误?   王老汉一肚子不解,第二天一早看到韩斯年提着一把铁剑在院子里头舞得虎虎生风的时候,心里更是奇怪的要命。   怎么这个韩老爷也不像是个等闲人的样子?他如今的主家,还真是有几分神秘。   在状元府里头歇息了一晚上后,顾准便准备趁着这最后两日的假期带着他的弟弟妹妹们去李府和秦王府拜访一番。   顾长乐一听说还要坐马车,压根就不愿意出门,好在韩斯年哄她说只坐一会儿,回来还给她买冰糖葫芦吃,瞬间又把顾长乐给俘获了。   毕竟还是冰糖葫芦比较重要,顾长乐这才愿意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   她收拾都是顾准帮着收拾的,红豆也站在旁边学着。她知道这些事儿往后就由她来做了,不过看到顾准还亲自给妹妹扎头发,心里忍不住咋舌。   他们家公子平日里不苟言笑,还以为是多严肃的人呢,原来给妹妹扎头发也这么熟练啊。   顾准一边扎头发一边道:“姑娘头发软,不能扎的太紧,否则会伤了头皮。”   红豆忙道:“奴婢记下了。”   扎好头发后,顾长乐又美美地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家里三个大男人,就她一个小姑娘。顾准他们出门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如今还在家里完全是因为要等着顾长乐打扮好。   顾长乐有点臭美,知道自己今天要去别人家里面做客,说什么都要打扮的美美的。   打扮好了之后还对着镜子照了几下,确认自己从头漂亮到尾之后,顾长乐才高高兴兴地被韩斯年抱着出了门。   顾长安早已经习惯了妹妹的臭美。一开始在村子里面的时候还稍微好一些,等被师娘带了一阵子之后,她妹妹臭美的功力是越来越厉害了。   说实话,顾长安理解不了。因为在他看来只要衣裳是干净的,那就算是得体。譬如今日,他出门就十分的得体。   兄妹俩虽然是双胞胎,但是个性迥异。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故作老陈。这样的兄妹俩,叫李府的老两口看着也欢喜极了。   顾准也是李家的常客了。他一到府上,便被人直接领去了上房。   李老太爷知道他过来了,拍拍屁股就从棋院里面跑了出来。   一个多月不见顾准,如今都没人跟他下棋了,可真是憋死他了。今儿逮到了人,无论如何也要杀几盘。   结果棋还没来得及下,李老太爷就先被顾准家的兄妹俩给定住了。自家虽说从来也不缺子嗣,但实在是阳盛阴衰,一个孙女儿都没有。   不止是李老太爷,李家上上下下就没有不稀罕顾长乐的。李家两个夫人眼馋小姑娘眼馋得不行,恨不得这是自家生出来的。对比之下,顾长安的待遇就要差了一些,可不是因为他们区别对待,实在是李家的男儿太多了些。   不过这毕竟是龙凤胎,诺大的京城还没听闻谁家生了龙凤胎呢。这两个小孩儿往边上一站,唇红齿白,玉雪可爱,关键是兄妹俩生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便足够惹人注意了。   本来李老夫人只觉得顾准的长相怕是独树一帜,再不能找到跟他一样的了,结果今儿见到了顾长安兄妹俩,方知人一家都生得好。   这必定是父母双亲生得好了。   李老夫人爱得不行,越发觉得两个孩子可人疼,她又想到了一桩事,同顾准道:“先前你师母托她娘家给长乐教养姑姑,听说已经找到了,人已经被请到府里了。知晓你们一家人回来,估计那位今儿或明儿便快要过来了。”   顾长乐捧着饼子问:“教养姑姑是教规矩的吗?”   李大夫人捏着她软乎乎的手,心道三弟妹真会养孩子,她笑道:“不止教规矩,什么都教。”   顾长乐有点迟疑:“那姑姑会打小孩儿吗?”   李家两位夫人对视一眼,都找到了养小姑娘的乐趣。   李大夫人为了吓唬她,故意说:“打,不听话就打,学不会也要打,长乐可要小心喽,”   顾长乐露出警惕的目光。   打小孩儿?师娘只说会找个人过来陪她,可没说那个人会打小孩儿。   李家两位夫人看他的警惕的小模样,乐不可支。还是李老夫人看过去,把她们给打到一边,哄着顾长乐说教养姑姑不打人。   但顾长乐已经不信了。   顾长乐被几个女眷围着,顾长安也不得闲。清哥儿海哥儿包括李钰却挺喜欢顾长安的,觉得这个外头来的小兄弟很不一般,小小年纪就非常沉稳,明明比他们年纪还小些,但是看着却有大哥哥的风采,让人很惊讶。   顾长安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他不是很擅长交朋友,从前遇上的基本都是想欺负他们兄妹俩个的,很少碰到对他们和颜悦色的同龄人。   为了不露怯,顾长安只能板着一张小脸,故作淡定,实则心里已经不知捏了多少把汗了。   李钰最亲近顾长安。   不过他的喜欢来源于顾准,在李钰看来,顾准是格外不同的,那他的兄弟姐妹自然也要被偏爱一些。   李钰靠了过来:“你们平常在家里都做什么呀?”   顾长乐蹙着眉头想了想:“练字,读书。”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韩叔闲逛瞎玩儿。   李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战友一般:“原来你也这么惨啊。”   身为李家身子最不好的那个,李钰的功课当然要比别人轻松许多,但即便如此,每天还有不少的大字要练。   顾长安道:“哥哥让我练的。”   李钰眨了眨眼睛,原来允之哥哥对弟弟妹妹是这样严格的吗?那下回见面,他是不是也要让允之哥哥给他布置几篇大字?   顾准见他们两个小孩儿挨在一块儿,姿态亲昵,一点儿不生份的样子,这才放心了。来时他还担心李钰跟长安他们相处不好,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们家的小孩果真到哪儿都讨喜。   中午在李府用了饭之后,下午顾准又带上土仪去了秦王府。   沈元彻见他过来了高兴得要命,秦王今儿不在,府里只有秦王妃。   顾准将家里小孩交给王妃之后,便被沈元彻拉着去了自己院子。   沈元彻最近又搜罗了不少宝贝,这些还都是从宫里面搜刮回来的,精品中的精品,见顾准过来便要跟他分享。   本来一切都好,只是回去的时候又看到了王府里头的那位庶出姑娘。不知道是不是顾准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个姑娘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   顾准私下里问沈元彻:“你妹妹是不是眼睛有疾?”   沈元彻愣了愣,旋即笑弯了腰,他也不解释,只道:“你就当她眼睛有毛病吧,不过她心里的毛病更多,缺心眼儿,下回见了你可要离她远些。”   顾准将此事给记下了。   他也觉得应该要离远一些,长安长乐如今正是喜欢模仿人的时候,要是被他们看到了这姑娘,也歪着眼睛看人就不好了。   拜访了秦王府之后,顾准刚回去,便听书砚来报:“公子,府上有位郡主姑娘过来了。” 第154章 归还 物归原主的玉佩   顾长乐买了一个小哈欠, 从韩斯年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郡主是什么?”   韩斯年简短地解释了一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是什么?”   韩斯年:“……”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皇亲国戚沾上边的东西,韩斯年都没有什么兴趣,不仅没兴趣, 隐隐还有点厌恶。不过见到这位明嘉郡主后, 韩斯年倒是没有在她身上看出任何趾高气扬的姿态。   跟那狗皇帝还有二皇子还是不同的。   沈令仪已经在府上等了好一会儿了。她也想回去, 之后这番回去之后还得再过来, 实在是麻烦, 还不如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原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不想他们这就回来了。   碰了个面,顾准也恍惚了一下。   这位郡主看着好生面熟, 仿佛在哪儿见到过一样,可一时又记不起来究竟在哪儿。   不过人家毕竟是郡主, 顾准仍旧客客气气地行了礼。   沈令仪见了她忽得又想到了好友的打趣,不知为何脸上竟有点热。   她移开目光,故作冷淡地道:“冒昧前来打扰,实在是抱歉。”   “劳烦郡主久等,才是我们的不该。”顾准直接让人将那荷包取了过来,“家中小厮已经同我说起郡主的来意, 这荷包是那一日砸在我手上的, 我也不知此物是这是郡主的东西。”   沈令仪更不好意思了,这事儿她要说是碰巧了顾准会信吗?可不论如何沈令仪也要解释两句:“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与好友在楼上相约出门玩耍,约见的地方就是在天街附近。正好仪仗队经过,嬉笑间,我那好友一不小心便将我这荷包扔到了窗外,刚好落到顾状元手中。   这荷包没有什么,只是这里头的玉佩是太后娘娘所赐之物。御赐的东西若是丢了回头该说不清了,也是多亏的顾状元一直留着。”   不小心扔出来的?韩斯年听了却不信。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呢。   沈令仪也知道一般人兴许不会信她的话, 说不定还觉得她是故意找借口呢,沈令仪本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解释她也只解释了这么两句,信不信她也不管了。   不想顾准却亲自把荷包递给她,道:“既是重要之物,下次可别被人弄丢了。”   听着仿佛是信了。   沈令仪赶忙接过。   回头的时候,却看到旁边有两个小孩滴溜溜的盯她。两个小孩生的实在讨喜,像两个玉童一般,沈令仪看着也很喜欢:“这是顾状元的弟妹么?”   上回拜访的时候,她就听说顾状元此去是为了接家中弟妹的。   顾准点了点头,同她道:“幼弟长安,幼妹长乐。”   说着便唤长乐长安上前见礼。   这种小礼数顾长乐兄妹两个已经在李夫人那学得很是熟练了。行礼的时候一板一眼,完全挑不出错。   沈令仪看着他们乖乖巧巧的样子,顿时什么尴尬都顾不得了,笑着送上了两份见面礼。   皇家的人,见面给礼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譬如沈元彻,见到喜欢的便什么都想给别人。顾准想着这些明嘉郡主估摸着也是一样,他见东西合适,便叫他们谢过这位郡主了。   沈令仪走后,顾长乐还惦记了她好一会儿。   大概是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一直追问顾准她是谁家的,往后还能不能一块玩。   顾准道:“一天到晚就想着玩,等教养姑姑过来了,就让她好好陪你玩吧。”   顾长乐瞬间没了声儿。   她还记得在你家的时候两位夫人说的话,姑姑可是会打人的,而且专门打小孩,尤其是她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孩。   出了状元府,沈令仪还在对着玉佩出神。   玉佩是拿回来了,只是不知道顾状元会如何想她,希望他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借着玉佩的名头上门寻他。沈令仪生来洒脱,从来不会为了这些琐事而烦心,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不希望自己被误会。   沈令仪没有回宫,也没有回王府,她直接去了二皇子府。   宁三娘已经嫁给了二皇子,距离他们成亲已经有一个月了。   那场婚事可谓是热闹至极,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过来了,就连宫里都赏赐了不少东西。听说皇上原本也想过来看一看,只是被劝住了,不过经此一事,谁都知道皇上对二皇子婚事的看重。   沈令仪早就同她约好今天要来,今儿过来了之后也是直接进了府。   皇子府的人都知道明嘉郡主同皇子妃关系好,加上二皇子对沈令仪也客客气气的,故而整个府上对沈令仪都十分礼遇。   沈令仪到时,便看到主屋的屏风墙挂着一幅画,宁三娘正领着两个丫鬟挂画插花。   沈令仪一脚踏进去,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曾想,你如今的日子竟过得这般悠闲。”   宁三娘很少的花已经修剪得差不多了,高低错落,怎么瞧都有一股蓬勃的美感,一如她如今的状态一般。   沈令仪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这位好友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说以前因为家庭的缘故整个人还有郁郁不平,如今却忽然开朗了不少。   眉眼之中都散发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欢喜。   宁三娘被她看得也不好意思了,羞红了脸:“你看什么呢?”   “看你如今容光焕发,叫人羡慕。”   宁三娘有些气弱,但是想到那位顾状元忽然间又有了话:“你这儿不也是有个现成的么。玉佩都扔到人家手上了,这说明什么,姻缘天定!我看你也无需羡慕了,只管叫你皇祖母赐婚吧。”   “你如今的嘴巴是越来越厉害,我说不过你。”沈令仪坐下,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宁三娘却不依不饶,仍旧问她那个玉佩如今到底拿来了没有?   一听沈令仪说拿来了,又追问他们俩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沈令仪被她问的有些无奈了,道:“我都还没问你们新婚如何,你倒是有这些闲心思来问我。”   宁三娘当即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敢再追问了。   沈令仪今儿过来也就是为了看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只是如今看着样子也知道,她定是把一腔心思都已经放在二皇子身上了。   沈令仪很想告诉她千万小心点,别傻乎乎的把一颗真心交给旁人,但是见宁三娘这幸福的模样,那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她想着,如今只能常来的皇子府了。   她在皇祖母跟前有些脸面,二皇子若是稍稍顾忌着她,便不会随着对待宁三娘。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只盼着三娘千万机灵一些。   沈令仪走后,宁三娘还给她送了新绣的鞋子。   她待嫁的时候绣了不少东西,里头就有专门绣给沈令仪的鞋子。之前她也绣过,沈令仪说穿的舒服,从此之后,宁三娘便隔两个月就给她绣一双鞋子。   东西并不宝贝,全在一个心意。   沈令仪心事重重地拿着那双绣鞋回去了,见三娘这般,她委实不愿意那个王素娘进府。   只是沈令仪却不知道,沈元灏已经同苏贵妃说起这事儿了。   苏贵妃又何尝希望这个小贱人入府呢,只是她儿子不依不饶,叫苏贵妃也没有办法。当初娶这个儿媳妇便没有如儿子的心愿,如今若是再不让那王素娘入府,只怕儿子得跟他离心了。   苏贵妃无奈之下,还是允诺他会同皇上求一道圣旨,让那王素娘进府的时候面上稍微好看一些。   不过她还是多吩咐了两句:“那王素娘进府之后你也不能冷落了你媳妇。你父皇如今想正想补偿他们一家,你万不可在这时候伤了她的心,便是装也要装得情根深种,让她知道你有多在意她。”   沈元灏轻轻点头。   苏贵妃感慨:“不过你媳妇运道倒是不错,有明嘉郡主在旁边说着好话,就连你皇祖母也对她多有赞誉。昨晚你皇祖母还特意吩咐我,让我带她好一些。往后若是想你皇祖母向着咱们,还得靠着她呢。”   沈元灏心里有数,只是如今对他最重要的还是王素娘。沈元灏得了准信之后,这一日回家脚步都比以往轻快了不少。   宁三娘已经备好了他爱吃的晚膳,见状笑着问:“殿下高兴什么呢?”   沈元灏一顿,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没什么,今儿办事办的好,被父皇夸了一句。”   “殿下自来聪颖,父皇心里都清楚着呢。”   宁三娘说着,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她待丈夫一片赤诚,乃是因为丈夫是除了沈令仪之外少有的真心待她之人。不计较她的出身,也不计较她性格木讷,刚一入府便把府中的中馈交给她,还敲打府上管事,让他们听自己的话。   以真心易真心,宁三娘觉得,倘若自己一直体贴对他,早晚有一日也能捂热他的心。   思及此,宁三娘脸色又柔了几分:“殿下昨儿晚上说有些累,妾身今儿从大夫那儿拿来了一些药草,说着泡着能够解乏。”   沈元灏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你有心了。”   ……   入夜,二皇子府一片寂静,顾准的状元府也安逸非常。   第二日过的仍旧过得安安静静的,顾准想着师娘的娘家毕竟出了力,便亲自选了些东西送过去,准备下一个沐休的时候亲自上门拜谢。   这个东西刚送出去,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找的教养姑姑过来了。   顾长乐听闻,立马躲了起来。   姑姑要来打小孩儿了吗? 第155章 翰林 遭到了上峰的刁难   顾准亲自前去迎接。   来人是李夫人的娘家送过来的, 过来的时候也只带了两个包袱,下了马车之后便让送她的人回去了。   车夫知道这位姑姑性子有些古怪,也没敢不听他的话, 立马就转身离开了。   于是等到顾准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这个姑姑独自站在门前。   有一瞬间, 顾准甚至从这位姑姑身上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凛了心神, 客套地上前问好。   陈月如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稍微惊诧于这位新科状元的风华。不过这位若是不优秀的话,恐怕也入不了宫里那两位主子的眼。陈月如年纪不小,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生得十分算标志了,不过在宫里待久了让她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苟言笑, 光看着便知道她是个冷清的人。   毕竟要在这府上住上几年的,陈月如也客气地回了礼。行礼的时候脊背都挺得直直的,就连耳边的耳饰都纹丝不动。   顾准心里佩服。   这位姑姑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领着人进去。想着既然是宫里出来的,又是师娘娘家找来的人那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顾准也没想问这位陈姑姑的事情,是陈月如自己主动说了两句。   顾准听她说起,才知道她原是伺候太后的人, 只是年纪大了在宫里呆着讨喜, 所以便被放了出来。   韩斯年心里默默地想着,在宫里呆着不讨喜?那这怕不是被赶出来了吧?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意思问。   一时进了正厅,顾准便准备让这位陈姑姑见一见他的弟弟妹妹。   结果进去之后只见顾长安现在原地,乖巧地等着他们的到来,旁边却不见顾长乐的身影。   “长乐呢?”   顾长安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身后。   顾准转过身找了找,最后在门后找到了缩成一团,吓得不敢吱声的顾长乐。   顾长乐眼泪汪汪。   顾准扶额, 看来她在李家是真的被吓到了。也是他的错,不该让她真信的那些话。其实那些话只要是成年人便知道是假的,可偏偏长乐是小孩,被吓到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乖,快出来给姑姑见礼。”顾准牵起了她的手。   顾长乐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很想问问这位姑姑到底凶不凶。可是见哥哥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给拉了出来,只能悄悄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这位姑姑肯定是不凶的。要是凶的话,哥哥也不会急着让她见了。   哥哥对他这么好,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揍吧。   应该吧……   顾长乐做足了心理建设,结果等站到陈姑姑跟前的时候,抬头一看,便发现这位姑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有点吓人。   顾长乐怯生生地瞧了瞧她,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陈月如扯了扯嘴角,无端得更添了几分威严。   顾长乐小脸一垮。   完了,这一看就是打人很疼的!   陈月如见她这怪模怪样,想哭又不敢哭的小表情,又看了一眼旁边虽然也有些担心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顾长安,顿时觉得自己这回出宫真是出对了。   这小兄妹两个还挺好玩的,给宫里那些人精可有趣多了。   初次见面,除了顾长乐,别人都算满意。   顾准本来准备给陈姑姑安排厢房,结果陈月如直接就说要住在兄妹俩旁边,如此才好每日教导他们。   顾准一想也是,便同意了。   没多久陈月如便领着苦哈哈的顾长乐跟同样忧心忡忡的顾长安下去布置屋子了。   韩斯年有些担忧,因为他看出来顾长乐仿佛不大喜欢这位新来的姑姑。   韩斯年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顾准却没当一回事:“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让长乐长安被欺负了吧。这位姑姑虽说看着有些凶,但是眉眼清明,瞧着不像是个有什么坏心思的。”   韩斯年倒也不怕他真敢做出欺负小孩的事情,毕竟他还在家里呢,欺负他们的小孩那也得先问问他。   不过不管如何,韩斯年还是决定明儿一天多看着他们。   翌日一早,兄妹俩还没起身的时候,顾准便去了翰林院。今儿是他头一天上值的日子,顾准穿上官服,坐上马车,跟着韩斯年一块儿出了门。   他们刚来京城也没有什么准备,且家里只有一匹马,那边是顾准从盐官县带回来的踏雪。唯有这么一匹马,今儿也就只能用它来凑数了。   王老汉得知这批汗血宝马又被用来拉车了之后,心疼得无以复加。顾准两人出门的时候,他还眼巴巴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韩斯年总觉得,他这样子怕不是想代替这匹马来拉车了。   托了他的福,顾准总算是意识到用这匹好马来拉车有些暴殄天物了。   路上他道:“不若沐休的时候,咱们再多买一匹马吧。”   韩斯年本想说不用,可是仔细一想,顾准如今在翰林院当官,若是天天拉着这么一匹汗血宝马来赶车,旁人少不得又要对此风言风语了。韩斯年不想他们议论顾准,因而道:“这事儿你就别烦心了,我过两日去马市看一看,若是遇上好马直接买一匹就是了。”   顾准想到他们韩将军以前也养过不少马,便放心了吧这件事交给他了。   今儿翰林院比平时热闹了几分。   顾准这一甲三人,包括那些庶吉士都过来了。翰林院的长官正是顾准之前见过的那位赵学士。顾准他们到时,赵学士便让他们聚在一块儿给他们交代了几句话。   话都说的简短,无非就是告诫他们一些翰林院的规矩,以及每个人要做的事。   顾准身为修撰,其实要做的事儿也简单的很,赵学士给他点了一个修书的活。   不过这活他们毕竟没做过,所以又让顾准跟在侍讲学士石大人跟前,同他好生学一学如何修史书。   一甲三人都是这位石侍讲来带。   至于其他人,又各自分了些上峰。   散了之后,这些人便被各自的上峰给领走了。   顾准却站在原地看了半晌。   苏墨言走到了他跟前,朝着顾准望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了那边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李周?他不是没有授官么。”   顾准道:“兴许他又找到了什么门路也未可知。”   苏墨言想了想,忽然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想这里也这么没规矩。”   翰林院可是清贵之地,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地方。结果就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都被玷污了。想也知道那李周是怎么进来的,无非就是送礼和托人,不管是哪一样都叫人不耻。   顾准倒是没有这些念头,他只感慨这李周还真是有些手段。   看来往后也不能小觑他了。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说不定哪一日他便会在背后给自己一击。这种人虽说没有多大的能耐,但是拉帮结派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不得不警惕。   顾准警惕了一番之后,便暂时将里头的事情抛到脑后了,李周虽说入了翰林院,但是毕竟进来的不风光,做的也是最杂的活,下去之后便被人指挥的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   反观顾准那儿,石侍讲虽说在赵学士那恭恭敬敬的领了职,回来之后却并未给顾准三人交代什么。只是丢了几本书,让他们自行翻阅。   态度冷漠至极。   金不予看他背着手离开的样子简直气笑了:“当着赵学士的面一套,如今回来又是一套,却原来还是个两面人。”   顾准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回来的路上,他就感觉这位石大人好像对他们有所不喜。且对着他跟苏墨言格外不喜,对着金不予还稍稍好些。   苏墨言想起了这位石大人的风评,道:“听说这位石大人脾气硬的很,不少新进来的进士都在他手里跌过跟头。不过他在翰林院中资历甚老,诗文造诣也高。”   “造诣再高不也只是个侍讲么。”金不予小声腹诽。   连着几日,石侍讲都没有给顾准布置任何任务,只让他们照旧看书。反而是金不予那边,看了两天的书之后便让他着手起草公文。   金不予本来对他有一肚子的不痛快,结果见到三个人之中反而自己是那个最快被予以重任的,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   金不予被拉出去做事儿之后,苏墨言看了看顾准,道:“应当是我拖累了你。”   他觉得此事同二皇子脱不了关系,当日策论一事之后,二皇子见到他便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苏墨言猜测这位石大人正是二皇子的人。   顾准翻着书,脸上讳莫如深:“咱们俩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   苏墨言往后靠了靠,依在墙边,瞧着一桌子的史书苦笑了一声。   他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   石侍讲对着顾准两人的时候不苟言笑,对着赵学士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姿态。很是夸赞了一番顾准二人,却又说他们两人如今还静不下心思,需去再磨练磨练。   俨然一副好上峰的样子。   赵学士意味不明地道:“这磨练的时间也不宜太长,免得把人志气都给磨没了。”   石侍讲讪笑一声,俄顷又道:“您放心,我心里自有数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你心里若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石侍讲又干笑了两下。   出了赵学士的屋子,石侍讲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不就是两个新科进士么,他怎么感觉赵学士对这两人格外关注?   莫不是他们之前认识,不应该啊。   可不论怎么样,石侍讲都不会让这两个人出头的。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是丝毫不心虚的,要怪也怪不了他呢,怪只怪顾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石侍讲并不担心后果,反而越发下定决心思想要将顾准彻底压制得死死的。他不仅不给顾准活儿做,还时常把他叫到自己跟前,不动声色地打压他,拿顾准的出身说事儿,让他虚心向学,不要好高骛远,整日眼高手低的。   顾准听着实在腻歪极了,这些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一日,石侍讲照例把他拉过来,准备将顾准批判的一无是处,结果没多久,就看到宫里的小太监跑了过来,说是圣上要请顾准过去讲书。 第156章 召见 一如既往的受宠   石侍讲简直不敢相信, 他问:“你说圣上召了谁过去?”   “顾修撰啊。”小太监干脆的重复了一句。   石侍讲一脸复杂地看着顾准。身为侍讲,他从来都没能被圣上召见几次。印象中只有年轻的时候他初入官场被圣上召了两回,后来就再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他偷偷打听了一番, 据说是圣上嫌他生的不好看, 且讲经的时候十分枯燥。   讲经枯燥石侍讲认了, 毕竟那些四书五经读来的确枯燥, 别说圣上不喜欢听了, 就连他自己也不喜欢。可是嫌他生的不好看,这点石侍讲实在是难以忍受!他自认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五官端正之人,身边认识的也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丑, 怎么到了圣上跟前就讨嫌成这样?   这事儿一直是石侍讲心头刺,耿耿于怀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 他本来都已经开始淡忘,开始认命了,结果今儿却被顾准跟这个小太监打得猝不及防。   石侍讲还是不甘愿认命,他又追问了一句:“圣上只叫他一个人过去吗?没叫谁一同前去?”   小太监此刻也没有什么耐心了,他只是出来传话的,传话之后还得回去复命了, 哪有空在这边磨叽?   小太监反问:“若石大人有什么异议的话, 不妨随奴才一道进宫亲自问问圣上。”   石侍讲忙道不敢。   小太监心头冷笑,什么玩意儿这是?   良久,石侍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准随那小太监一道走远。   顾准回头看了一眼,见石侍讲不善地望着他,心里知道这人肯定气坏了。   活该。   这才哪儿到哪儿?   石侍讲在原地气了半晌,到底还是心有不服,于是又主动选了赵学士说起了这件事。   他说得冠冕堂皇:“那顾允之不过刚来翰林院不久,什么规矩都还没有学会呢, 如今就被召进宫我心里实在担心的紧。这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可怎么是好?”   赵学士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空如何搭理他,只道:“他先前高中状元的时候就跟礼部不学了不少规矩,你无需担心。”   “可他如今要见的是圣上!”   赵学士抬起眼睛:“石侍讲仿佛对顾修撰关注的有些太多了。”   石侍讲心里一突,忙道:“他好歹也是我手底下的人,我这不是担心他做错了事吗?他在翰林院里头若做错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进了皇宫就不一样了,那代表的可是咱们翰林院的一张脸。这顾允之虽然有些才气,可心高气傲的,我这不是也怕他坏了事儿吗?”   赵学士已经准备送客了:“有这个功夫还是好生做你的事儿吧,圣上既然叫了他过去自然有圣上的道理。”   石侍讲讨了个没趣儿,不过心里却留下了一个疙瘩。   先前他听不少同僚说,圣上对此次的状元郎分外看重,如今看来此话果真不虚。不过石侍讲也并不会因此就对顾准升起多少警惕心,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名不符实。不过是仗着一张脸在那儿耀武扬威罢了。   这样的人他最瞧不起了。   石侍讲独自嫉妒的时候,顾准已经进了宫了。   这是顾准头一次来太极殿。   当今皇上在顾准的印象当中是个随性的人,只是这大殿之上的氛围却一点都不随性。两侧的宫人垂首而立,面容肃穆,看得顾准无端得也正了正容色,   结果刚进殿,顾准便发现殿中不止有圣上,亦有太子。   皇上等不及顾准行完礼便让他上前了。   不想顾准坐得太远,皇上直接没有给他在两边赐座,而是让他做到了跟前。   这……   顾准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走上前,坐在了沈元景对面。   他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便是随遇而安。   安稳坐下后,沈元景冲着顾准笑了笑:“许久不见允之了,一向可好?”   “劳烦殿下惦记,臣一切都好。”   皇上翘了翘胡子,跟太子炫耀:“朕想着他如今过的也不会差,那状元府你得空的时候可以去看一看,这可是朕特意赐给允之的。”   炫耀完了他又问顾准:“允之啊,那状元府你住着还顺心吧?”   顾准点了点头,谢过圣上,接着又像是话家常一般,说了自己近来的事。   以顾准对圣上的了解,他此番招自己进宫必定不是为了讲经。那些东西圣上压根不愿意听,他又何必自讨没趣非要说呢?比起这些还不如说一说路上的见闻跟他师父的情况,说不定圣听得还开心一些。   顾准想的也一点都没错,皇上听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果然一声都是劲,尤其是听顾准说起李况的时候,更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如今盐官县只剩下他了,可想而知他心里定不好受!不过也是他活该了,若不是他故意同朕较劲儿,又怎么可能会被贬去那儿,如今去了一时半会儿会儿便别想回来了。”   这看好戏的意思都快要溢出来了,沈元景本想拦着,生怕父皇在顾准面前丢了体面,可是后来听他的话发现他父皇自己都不要体面了,那他还拦着做什么呢?   随他去吧。   皇上似乎有些说上瘾了,一时又提起李况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亲呢。   “他那小儿子的性子跟他如出一辙,真不愧是父子俩。”   “话说他那大儿子也不是个不省心的,刚高中进士便想着出去闯荡,这么多年也没说让家里疏通关系好回京。”   顾准没想到皇上竟然连他师父的两个儿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顿时觉得他师父回京的日子又近了不少。   久别重逢的三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主要是皇上在问,顾准在说,沈元景在听。这次进宫,顾准敏锐的发现皇上跟太子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不过这也极有可能是因为有他这个外人在旁边。   这两人若是关系融洽,总归是顾准这些做臣子的所喜闻乐见的。   说着说着,皇上忽然想起那本游记来,问顾准可有继续写下去的意思。   顾准丝毫不惊讶皇上会知道这件事情。他那本游记已经写了快有一年了,在京城这边卖得也十分不错,听说当时还掀起了一股出海的小高潮。皇上会查写书人的消息,那也理所应当。   顾准见他对这个感兴趣,便干脆把自己即将要出的那册同他们说了一遍。   皇上听的津津有味。   听故事可比他批阅奏书有意思多了,况且这个故事他兴许还是头一个听的。   沈元景也觉得惊奇,他问顾准:“这归墟国真的存在吗?就在东边儿?”   皇上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一年的确有不少人出海,带了些金银珠宝回来,也带了不少果子过来,这些出海的人都证实了游记中的岛屿国家的确存在。兴许不是跟游记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很多地方都十分相似。这也导致了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相信那本游记,甚至把他当成了寻宝图了。   就连皇上也很好奇,那个遍地是金银的归墟国究竟存不存在呢?   顾准微微摇头。   皇上顿时失望地一叹。   不想顾准接着道:“臣也不知那归墟国究竟存不存在,这些故事也都是臣早年间道听途书得来的,不知真假。不过既然前面几个岛屿都被发现了,想来那个归墟国也很有可能是真的吧。只是路途遥远,并没有多少人能活着过去,再活着回来的,也真是可惜了。”   皇上跟太子具是一怔。   这话也让他们心动了起来,不过顾准话里的意思也叫他们警惕起来。   的确,那么遥远的地方,若是没有十全的准备,实在回不来。   皇上开始长吁短叹,恨不得立马有船队回来告诉他们那地方确实存在,也确实有数不尽的金矿银矿,有数不清的高产作物。其实金银倒是其次,那高产的作物若是拿到了,那可是名垂千古的功绩。   三人正畅享着出海的境况,忽得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二皇子求见。   皇上也没拦着他。   沈元灏兴致满满地过来,结果一进殿便看到了围坐在矮榻周围的三人。沈元景同顾准一左一右,同他父皇亲密至极。   沈元灏收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笑着上前。   他今儿过来是为了娶王素娘一事。母妃给素娘求了一份恩典,让王素娘得以用侧妃的身份入府。虽说也是妾,但是比不明不白的一顶轿子入府已经好太多了。只是即便如此沈元灏还是觉得不够。他想要给王素娘更多的脸面,所以他亲自来求他父皇,想让他父皇在成亲当日能够赐些东西。   本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眼下当着沈元景跟顾准的面,沈元灏却有些游移不定。   不过皇上好不容易把顾准叫过来,也没心思跟他猜来猜去,直接问他想干什么。   沈元灏最后还是坦诚了。   皇上听苏贵妃说起过老二跟那王家姑娘的官司,知道这一位是个不安分的,心里并没有把这个侧妃当一回事,不过今儿老二既然都开口了,他便道:“不过是些小事儿,你既然想给她做脸,回头朕多赏些东西就是了。不过你虽娶了侧妃,正妻也不该冷落。好好待她才是正理。”   皇上虽然不喜欢着王素娘,但既然是老二的侧妃,老二也求到这儿了,那给她几分脸面也未尝不可。   沈元灏应下了。   本来话都说完了他也准备走,抬脚的时候余光瞥到顾准,沈元灏忽然又添了一句:“不知顾修撰可有空,届时可否前来喝一杯喜酒?”   皇上摆了摆手:“他忙着呢,你先下去吧。”   娶一个侧妃而已,哪用得着摆那么大的仗势?   沈元灏心中微沉,并没有再多提,只躬身下去了。   皇上再也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拉着顾准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才终于放他出宫。   走的时候还同他约定,过几日再召他进宫。   这一回过后,顾准意识到自己在圣上跟前似乎一如既往的讨喜。这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了,原来圣上不仅没有忘了他,反而时常惦记。   意识到这点之后,当顾准回了翰林院对上一脸探究的石侍讲,不由得悠悠一笑。   过些日子再进宫的时候,他是不是该给这位石大人说说好话呢?   石侍讲只觉得他笑的不怀好意。 第157章 婚礼 系统开始怀疑   石侍讲本想打听一下顾准进宫到底是做了什么, 无奈顾准压根不想搭理他。   顾准不怕得罪这位上峰,反正此人同他也不会是一条船上的人,讨厌与否与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顾准走后, 石侍讲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呸了一声。   “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罢了, 我若长成那样, 我也行。”石侍讲一肚子不服。   顾准听到这一句, 心里嗤笑自己这位上峰异想天开。   就他这蠢样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有什么姿色了。   系统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年轻的时候生的不好看呢?”   “你看他如今的蠢样。”顾准冷冷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侍讲没骂多久, 李周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阴测测地站在了石侍讲身边, 李周这人,说话时总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方才听闻顾大人被圣上招了过去,还以为是误传了,如今见他回来方知这话不假。咱们这位顾大人还真是好运道呢,旁人一辈子也没机会进宫,他倒好, 刚进翰林院几天便被召进宫去了。也不知他跟圣上说了些什么, 说的……怕不都是翰林院里头的事情吧。”   石侍讲眉心一跳。   是啊,这个姓顾的该不会故意在圣上面前抹黑他吧,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虽然心中担忧,但石侍讲仍旧没有表露丝毫,只是回头多看了李周一眼。这人他认得,是走后门进来的,因为赵学士不喜,所以在翰林院里头没有什么地位, 一直做这些杂事粗活。石侍讲从前也没把这人放在心上,想着他在翰林院待的时间长了,知道没有什么出路自然知难而退,这种小人物也完全没必要关注。结果没想到,这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讨了他上峰的巧,如今已经开始正经做事儿了。   “你倒是比他有些眼力劲儿。”石侍讲道。   至于这个他是谁也并未明说,不过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都是人精,石侍讲又如何听不出来这个李周对顾准的不喜呢。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虽然不至于自降身份跟李周为伍,但是用这玩意恶心一下顾准还是不错的。   “好好做事儿,往后前途必不会差。”   李周笑了笑,接过了这句话,   皇上说下一回要召见顾准,却也不敢保证究竟是什么日子。他虽然贵为天子,但所受的约束也不小。顾准初入官场,若是频繁召见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反倒会让那些言官参他一本。皇上知道这些人好事又多舌,却并不想给他们多说的机会,所以只能暂且忍着,想着等到顾准做出了成绩,熬出一番资历,到时候他想怎么着召见怎么召见。因为担心翰林院里头有人压着顾准,不愿意叫他出头,皇上私底下还同赵学士通了个气儿。   话也没明说,但是究竟什么意思赵学士一点就通。   出了太极殿后,赵学士还想着顾准的好运道呢。   大抵有些人天生就容易招人喜欢,譬如这位新科状元郎,什么都不用做便已经入了圣上的眼。要知道他们这位圣上可是最护短的,被他瞧中了,几年之内顾准是不必再苦恼前程了。   赵学士得了命之后,回去就将顾准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他想着只指点顾准一个未免太惹眼,于是每每又叫了苏墨言一道。   也是把这两个孩子叫到身边之后赵学士才发现,石侍讲这么多年竟白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不知道琢磨自己的政绩就算了,一天到晚只知道磋磨手底下的人。说什么这两个人心性不稳还需磨练,叫赵学士看,这两人看的分明比石侍讲还要清楚明白!   知道他们的底之后,赵学士开始让顾准二人起草些简单的公文了。   石侍讲见顾准二人被赵学士要了过去,心头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快要下值的时候亲自去寻赵学士,想要问问清楚到底这两个人是暂时被借过去的,还是往后都不在他手底下干活了。   不想赵学士这回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见他还敢过来问,只道:“这两人往后就放在我这,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想必石大人心里也清楚。咱们翰林院是清清白白的地方,望石大人往后也能清清白白做人。”   石侍讲被这一番话给训得里外不是人。   不过他算是明白了,这个顾准天生就是用来克他的!   石侍讲连忙跟二皇子那边联系了一番,将翰林院里头的事情尽数告知。   石侍讲可不希望二皇子觉得他办事不利,本就不是他的错,错只错在那个顾准实在太狡猾了,诡计多端,叫人憎恶。   沈元灏听到消息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儿了,他这两日忙着王素娘进府的事,实在没空注意翰林院那边,所以见石侍讲如此不中用他也懒得再训斥了,只想着等婚事过后再亲自出手也不迟。   明日便是王素娘入府的日子,沈元灏特意将婚事定在了沐休日,就是为了热热闹闹地办一场酒席,好让京城的人都知道王素娘即将已经成了他的侧妃,好好抬一抬她的身份。   沈元灏的心意便是整个皇子府里头的风向标,如今谁都知道二皇子对这个还未进门的侧妃娘娘分外中意了。不少人也开始看起了正院的笑话,原先王侧妃还没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殿下多看重宁三娘呢,如今有了比较,正院那一位忽然就不足为惧了。   外头的非议也传到了宁三娘耳中。   她带过来的丫鬟婆子这些天也不知道惩治了多少多嘴多舌的仆人,只是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若真想说,宁三娘也没办法。   眼看着奶娘还要同他们算账,宁三娘忽然拦住了她:“罢了,随他们说去吧。”   钱奶娘急的跺脚:“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给殿下做衣服呢。那侧妃还没有入府他们便嚣张成这样,那待她入府之后焉有咱们的立足之?倘若这会儿不趁机立威,便再无机会了!”   宁三娘张了张嘴,她想说不怕,她还有二皇子呢。丈夫昨儿休息在她这儿,还说那王姑娘即便入了府也不会越过她去。宁三娘本来是信的,可如今见府中这般热闹,她忽然不确定了。   真的不会越过她么?   宁三娘不是个矫情的人,她决定亲自再问问丈夫。   沈元灏被她问得一怔,不过想到父皇的交代,轻轻一笑,将人揽在怀里,哄道:“放心吧,三娘才是本殿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必因此妄自菲薄。”   宁三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从他眼中看到躲避跟隐瞒。   她决定相信他一次。   夫妻,本就应该齐心协力不是么?既然认定了,那她便会一直相信自己的丈夫。   宁三娘拿过衣服,温温柔柔地道:“这是我刚做好的衣裳,殿下试试合不合身。”   沈元灏没有拒绝。   翌日,便是沈元灏跟王素娘的婚礼了。   黄昏时分,王素娘从王家坐上了轿子。敲得恨不得把她彻底扫地出门的嫡母,王素娘的心情却好到了极点。   二皇子府只是个开始,未来她可是要住进宫里头去的。   婚事虽然没有完全如王素娘的意,但她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能当上侧妃已经很不容易了。   二皇子已经攻略了,至于那位顾大人……   “系统,顾准今日会来吗?”   系统本想说话,察觉到车队经过了状元,立马闭了嘴。   王素娘一阵抱怨:“做什么呢,又不说话了……”   车队所到之处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京城有不少人都听到动静了,也都知道二皇子又娶了一位新侧妃。   系统听着外头的吹吹打打,知道这是车队经过他们门外了。系统偷偷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兴致冲冲地跟顾准分享自己的心得:   “我还以为有多热闹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跟书里写的根本没法儿比。”   顾准正在改自己的那本游记,闻言道:“书里是什么样儿的?”   书里啊……   系统回忆了一番。原书中这场婚礼可是盛大异常呢,虽然王素娘也不是以皇子妃的身份嫁二皇子的,不过成婚当日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可都前来贺礼了。   就连皇上也亲自过来以示看重。看重的倒不是王素娘,二是沈元灏。   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自从顾准的人生轨迹改变了之后,整个剧情就全崩了。王素娘没有了那般风光的婚礼,就连二皇子如今的地位仿佛都低了不少。至于顾准,他压根都不在意这位女主,要知道在书中就连顾准可是对王素娘一见倾心呢。   系统决定恶心顾准一下,它道:“原书里面他们俩成亲,你还闷闷不乐了好久,黯然伤神,好不可怜。”   顾准:“……”   他着实被恶心到了,就连早上吃的饭都恨不得吐出来。   顾准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因为王素娘而黯然伤神的模样。他甚至开始怀疑起系统,怎么看,他都不觉得系统口中的人是它。   顾准问它:“你确定那个人是我?我会喜欢上王素娘?”   笑话,他眼睛又不瞎。   此言一出,系统忽然陷入了沉默。   不管是书里的顾准,还是现如今的顾准,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既然是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对同一个王素娘又如何迥然相异的观感呢?   系统对于这本书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仅限于那些前辈传授给它的经验。书里并未对王素娘有其他奇怪的描写,但是系统却有些不解,仅靠一个穿越过来的王素娘,真的能把顾准迷成这样么?   这女主,该不会还有它不知道的手段吧?   “在想什么?”   系统回过了神:“没什么……”   它得找个时机好好查一查了。 第158章 生病 医书的重要性   这一出婚礼, 二皇子府当真是人心各异。   沈元灏心里也十分复杂。娶到自己的心上人,按理说应当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看着这满堂宾客, 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沈元灏原本以为凭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应当是不会有人缺席他的婚礼。可是如今的情况却叫人大失所望, 朝中不少德高望重的都没有过来, 或者只派了家中小辈前来讨了一杯喜酒喝。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会让沈元灏满意了。   他想的还要深一些, 并还琢磨了一番这些人为何不愿意过来。倘若只是单纯地因为他娶的是侧妃那也就罢了,可若这些人已经暗中被他那太子皇兄拉拢了过去,那便有些棘手了。   沈元灏暗暗记下了这些人, 决定今日之后再好生调查一番。   不是他杞人忧天,实在是自那刺杀之后父皇对他仿佛渐渐疏远了起来, 以前他几乎是天天都在太极殿,如今只隔三差五地被召进去一次,且每每也待得也不长久。反观他那位好皇兄却渐渐起来了,叫人不得不防。   大喜之日本不该想这些,可沈元灏天生就是一个多心的人,且因着这些念头, 这场热热闹闹的婚事也留下了一些不虞。   王素娘是第一个察觉到情绪不对的。她甚至猜测起来, 沈元灏是对这一出婚礼有所不满,还是对她有所不满呢……   顾准压根没去二皇子府上,也没叫人打听那边是什么情况。男女主成亲与否对他来说根本毫无干系,除了初次见面的时候顾准对着王素娘晃了一下神,别的时候他不仅心如止水,甚至对这个女主存了些恶意。   这样的人,顾准即便眼睛瞎了也不会看上。   不过好不容易有个沐休日,顾准在家中歇息了一番过后, 便差人去给李钰送了些小玩意儿。   前些日子他路上碰到一个小贩,见他货摊上面的东西做得十分精巧便买了好些回来,长乐和长安都喜欢玩,顾准想着钰哥儿应当也喜欢。   书砚刚走,顾长乐便有些蠢蠢欲动。   她也想跟着一块去凑凑热闹,不仅如此,她还鼓动顾长安跟她一块儿。   自从陈姑姑来了他们家之后,顾长乐就没怎么出过门了。可她从前在盐官县的时候自在得很,在乡下的时候更是过得无拘无束,被这些规矩约束的久了她就有些不自在了。   陈月如哪里会不知道这小姑娘的打算呢?   只是乡下是乡下,京城是京城。顾准往后肯定是要继续留在京城里头当官的,那么顾长乐便得学着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的言行举止,也只有把这些东西都学会了,往后与人交往才不会落人口舌。京城虽好,可却也是一个极苛刻的地方。苛刻到宴请时与人交谈都说错了一个字,多行错了一个礼,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件事情顾长乐现在不懂,以后迟早也会懂的。陈月如要做的,就是在她不懂的时候便把这些事情告诉顾长乐。   所以她才会如此严格。   天真烂漫有时或许无可厚非,可若是一直天真烂漫,那可就不好了。   顾长乐正悄悄地跟韩斯年商量要怎么出去。   陈月如不声不响地站在他们身后,忽然出了声:“这么想出门?”   顾长乐跟顾长安都抖了一下,小动物的警觉度让他们察觉到陈姑姑好像有点不高兴。   顾长乐赶紧朝着韩斯年挤眉弄眼,希望韩斯年替他们说说好话。   虽然这位陈姑姑并不像李家夫人说的那样专门打小孩,但是顾长安兄妹两个还是十分畏惧她,这感觉就像是学生怕老师一样,陈月如的威慑力已经刻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头。   韩斯年干咳了一声,其实他一开始对着这个陈月如的时候也是底气十足,有一回还为了顾长乐跟她吵了两句,结果对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递过来,韩斯年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怵是有点怵的,但韩斯年还要维护一下自己在孩子面前的脸面,所以他打算跟对方好好说:“小孩子玩心比较重,偶尔出一趟门也没什么。”   陈月如冷笑:“前天不是刚出过门吗?”   “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哪能一样呢?”韩斯年据理力争。   “行,那就让他们把今天的规矩都学会了再出门。”陈月如说完,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崽子,转身回房了。   韩斯年见她走了,忽然有些庆幸。   他真没什么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且这个女子又跟旁人不同,是被专门请过来教养双胞胎的。跟她对起来,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矮了几分。   陈月如的话,叫顾长乐瞬间脸都垮了。学规矩什么的最烦人,她一点儿都不想学:“韩叔,为什么京城里面的小姑娘都得学规矩呢?不学不行吗?真的好累呀。”   韩斯年也只能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同样心存幻想的顾长安道:“没办法,京城就是这样的,不学不行。”   顾长安瞬间失去了指望。   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明白了,在学规矩这件事情上找韩叔没有用的,因为韩叔没有陈姑姑厉害。   两个小孩到底没能出门,那边前去送东西的书砚却带回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李钰病了,且病的还很严重。   顾准听闻此事,立马骑着马去了李府。   他早就知道李钰身子不好,那病症是从娘胎里面带过来的,连太医都没办法根治。只是在他进了京城之后却并未见李钰身子不适,只当他养得尚可,甚至心里还盼着他是不是已经好了。   结果今儿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顾准走得急,有些想跟着他一道出门看看李钰的顾家兄妹迫于陈姑姑的威慑,啥都不敢说了。   顾准到了李府时,李家上上下下都守在李钰的院子里。李老夫人跟李家大夫人已经没有了往日贵妇人的端庄,急得在堂下念佛,就连李尚书也一筹莫展。   众人里头,唯有李老太爷仍然端坐在上首,可仔细一看,仍能看出他眉宇间的焦灼。   一家子的心都放在里屋,眼下顾准过来,李老太爷也没心思寒暄,只点了点头便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顾准想进去瞧瞧,但看见他们都在外头站着,便知道应该是里头的大夫不许了。   李老夫人见了他,也不知道是要宣泄内心的不安还是怎样,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明明早上还好好的,还跑去棋室玩了好一会儿呢,结果到了下午也不知怎么回事开始发热,傍晚时候变烧糊涂了。我可怜的钰哥儿,如今还在里面受苦……”   “大夫可说了是什么原因?”   李老夫人唉声叹气:“太医说,兴许是夜里着凉了。”   如今天渐渐热起来了,可是晚上还是有些凉的,钰哥儿睡觉的时候喜欢踢被子,多半是被冻着了。   李老夫人跟儿媳妇恨不得待李钰受罪。   顾准心里也有些不安,他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也不知等了多久,里面看诊的太医终于出来了。屋子里的人顿时全都涌了上去,焦急地问着情况。   太医也是一脸疲惫,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着他们的话:   “烧如今是退了,只是今儿晚上仍旧有些危险。这样吧,晚上老夫便不回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万一小公子又烧起来的话也好有个照应。”   李老夫人一连念叨了好几句的佛。   孙子暂时跨过了鬼门关,在问过太医之后,李老夫人便赶紧带着人去里头看望孙子了。因太医特意交代了不许太吵,李老夫人进去之后半个字都不敢说,只是对着昏睡过去的小孙子默默流泪。   顾准出于担忧也进去看了看。   李钰就那么躺在床上,小脸白得仿佛一丝血色都没有,顾准想到他平日里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虽在屋中,却还是能听到李尚书在外头跟太医低声交谈。   “小公子这是从娘胎里面带来的毛病,不是我不想根治,而是实在治不了。”   “那就不提根治了,温养也不行吗?”   顾准听到太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便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李钰躺在那儿,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孱弱到随时都会断了气一般。   从李府回来之后,顾准直接去了书房。   他把那本医书重新翻了出来。   他想找到治李钰的法子,不是为了让李家感激他,也不是为了担心自己有多能耐,只是不忍心让李钰小小年纪就受这样大的苦。他本该天真烂漫,亦如长安跟长乐一样。   这里面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杂乱无章不说,连页码都没有。系统从来都没有给他任何提示,若是一页一页找的话,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顾准从前还会耐着性子翻一翻,但是眼下他真的等不及了。李钰的身子比他想的还要弱,即便这会能挺得过来,下回去也未必。   顾准直接揪出系统:“你直接把方子给我找出来。这医术肯定不是平白无故送给我的,治疗钰哥儿的方子必定也在这里头吧。”   系统皱了皱鼻子:“你不会自己看?”   它挑了这本书过来就是为了为难一下顾准,想要看他一筹莫展的样子,结果这人竟然还想直接走捷径!   “自己找不到就压榨我,哪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宿主。况且我又不是万能的,我怎么知道那方子藏在哪儿。”   顾准森然一笑:“你找不找?”   系统哆嗦了一下:“我——”   “想清楚了再说话。” 第159章 贼心 拿到一颗摄魂丹   系统还是屈服于顾准的淫威之下。   顾准拿到方子便叫书砚连夜送过去了。好歹看了这么久的医书, 顾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这个方子不是用来救命的,而是用来固本培元的。   有太医守着,顾准觉得今儿晚上钰哥儿一定能撑得住。只要撑住了, 今晚往后用了他的方子, 定也能慢慢好转的。   书砚按照顾准给他说的那些话, 亲手把方子交给了李老太爷。   顾准并没有说自己是从哪本古书上面得来的, 毕竟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那样的古书来, 若是他们真要找那本书,那岂不是露馅了?故而他只说是自己这次回盐官县的时候碰上一位云游的老大夫所得。见他治的也是一位先天不足的小孩儿,便将他的那些方子给记下来了。虽不知到底有没有用, 但还是差人送了过来。   正好方太医也在这儿,李老太爷叫人把书砚送出去之后, 便赶紧把这方子交给太医了。   李老太爷知道顾准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就是既然送来了这个方子,便自有他的道理。   方子交给方太医之后,李老太爷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丝期待。   方太医蹙眉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渐渐松开了眉头。   李尚书忙问:“敢问大人,这方子究竟能用不能用?”   “能。”方太医立马给了一句准话, 接着又说, “不过也不是什么救命的东西,是温养身子的良方,几味药材用的很是精妙,也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李老太爷道:“说是一位云游的老大夫。”   方太医道了一句难怪。别看太医院的名医多,可是民间那些名医更是多不胜数,只是有好些不在乎名利,一向隐姓瞒名,即便医术再高超, 旁人也难知晓他的名讳。   方太医只是觉得这个方子配得还妙,但是具体有多少的效果,他也不能保证,他只能跟李大人道:“待小公子醒来之后,便按照这方子上面的给他抓几副药试一试。早晚一次即可,这方子总归是有益无害的,先看看成效如何,若是有用的话……一直吃着也无甚大碍。”   李老太爷顿时放心了。   莫名的,他觉得手里的这个方子兴许会是一个转机。   李老太爷没跟旁人说,但他心里的确觉得顾准跟他家小孙子格外投缘。先前他在小孙子也是隔三差五的生病,可自打顾准来了府上之后,钰哥儿瞧着便健健康康的,哪怕出了几趟门也不痛不痒。可后来顾准一离开,钰哥儿身子仿佛又不行。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们家钰哥儿的救星正应在顾准身上也说不定呢?   这一夜,李家人都没能睡着。顾准也担心李钰的病情,睡的很是不安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   他用过了早饭,便吩咐书砚今儿再去李家看看。   顾准倒是很想自己亲自去一趟,只是他还得去翰林院,实在抽不出这个空来。   顾准如今不必在石侍讲手底下做事儿,也不像以前那么清闲没事做了。   赵学士是个十分爱才的好上峰,知道顾准跟苏墨言是个胸有丘壑的,吩咐他们办起事儿来的时候可谓是一点都不含糊。而且发现他们两个什么都做得好,赵学士更加放心的让他们放手去做了。如今就连自己的事也都会分一点给他们。   赵学士也不担心他们会做错。毕竟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像石侍讲那样正经事不干的人倒是很少会犯错,可日子过成他那样,那也没有什么指望跟盼头了。   他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往上再升了。   今日顾准进了翰林院之后也如之前一般立马忙碌了起来。   长乐宫里头,再次进宫的王素娘看了一眼殿中的皇室姊妹,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焦躁。   她今天早上特意在二皇子那边打听了一番,当初宁三娘婚后初次进宫,排场可不是现在这样。皇室宗亲可都过来了,不似眼下,这依稀来了几个王府的姑娘、宫里头的公主,以及一些品阶并不高的后妃。   太后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仿佛谁来她都这般高兴似的。   对比之下,苏贵妃可要冷淡多了。   这两个儿媳妇她一个都不喜欢,毕竟这两个出身一个比一个差,没有一个配得上她宝贝儿子的。   苏贵妃甚至都懒得多看王素娘一眼。   她这个当亲娘不待见,也就只有太后这个做皇祖母的照顾一下这对新人了。自打王素娘进来之后,也确实只跟太后说了话。   即便王素娘有再多的不满,但是对着太后的时候她却异常乖巧。没办法,当今圣上是个以孝治天下,后宫之中就没有谁敢不尊重太后的。   沈令仪今儿也来了。   不过她是被太后硬拉过来的,太后嫌弃她一天到晚泡在太医院那边,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所以不大想她去。   正好,沈令仪也想仔细观察一下王素娘。   看了这么一会儿之后。沈令仪越发担心起好友了。上回她去二皇子府的时候,好友还是一脸甜蜜的样子,结果这才过了多久府上就进了新人。看今儿二皇子对着自己这位侧妃如此悉心呵护的模样,便知道传言不假。   只是不知二皇子在府上对着他妻子的时候,是否还是如此呵护心上人。   想到这点,沈令仪便觉得有些恶心,她实在很难理解为何那些男人会如此装模作样。明明心里爱的是一个人,却还能把情意分成许多份。   怪膈应人的。   这一场见面礼下来,王素娘的确收了不少见面礼,也认识了不少人。可是这跟她预期的差别太大了,回去之后,沈元灏虽然想继续陪着她,但因为有门客来访,只能抛下王素娘去商讨要事了。   沈元灏道自己谈完了事就立马回来,可是王素娘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本该新婚燕尔,如今却只她一人独守空房。   想着这府里还有一位正妻,王素娘便觉得烦闷,她原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今日进宫却让她清楚得看到她与宁三娘的差别,哪怕沈元灏的心在她这儿,可是妾就是妾,哪怕是侧妃也是个妾。   “系统,你说那个顾准还要多久才能展露头角?”   王素娘的系统听她谈到顾准,忽然又来了兴致,道:“他如今就已经展露头角了,你大概不知道,当今皇上很是喜欢他,之前还召他进宫说话。他那上峰赵学士对他亦十分器重,不出一二年,他定能爬上高位。”   王素娘渐生失望:“还要这么久吗?”   系统不满:“这已经很快了好吗。你若不趁着他尚未发际的时候去攻略他,等他有朝一日起来了你再去套近乎又有什么用?届时人家有权有势,又哪里会对你一往情深呢?”   不是它瞧不起自己的宿主,实在是它这宿主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若不是它跟着提点,连二皇子都不会拿下。   系统循循善诱:“你听我的总没错。过几日鞑靼使臣来访,以皇上对顾准的看重肯定是会让他前往的,你如今困于后院,不好出门,这次宴会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我这里还有个摄魂丹,你悄悄给顾准吃了,保准他从此离不开你。”   “还有这等东西?”王素娘眼睛一亮,不过却又觉得奇怪,“你的东西不都是做任务才能拿到的吗?”   “这不一样,顾准我们一定要拿下,你先用着,信我总没错。”   撂下这一句,系统忽然又遁了。   多说多错,与其解释那么多还不如直接把丹药给王素娘,它就不信王素娘能忍住不用,只要用了,它便可以查看顾准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每每靠近顾准的时候,系统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让人畏惧的能量,倘若能一口脱掉,它定能升至满级!   这样的诱惑对系统来说太大了,大到它无法拒绝,只能借着王素娘铤而走险。   系统伏低做小憋屈了这么久,也实在是难受。与其继续这样唯唯诺诺,倒不如出一险招,直接把所有的麻烦都清理掉。   王素娘收下了那丹药,当日就开始打听鞑靼人究竟什么时候进京。   无独有偶,赵学士也在同顾准说起这事儿。   “如今鞑靼进京,跟你也有不少的关系。”   顾准立马就听懂了:“咱们大梁同北元做了不少生意吧?”   赵学士笑而不语。   何止是不少,简直是赚的金盆满钵。如今大量产盐的量越发多了起来,于是便将这盐高价卖给鞑靼贵族,再用赚回来的宝钞换取他们的羊群。   如今时间尚短,所以没有看出什么差别,但如果是这交易能够一直持续的话,要不了几年,鞑靼人便只会养羊了。   “如今他们派使臣前来,便是为了商讨两国贸易的。”赵学士将这事儿告诉顾准,也是为了叫他早做准备,“圣上前两日还同我提起了你,说是此次宫宴也让你过去。倒也不至于让你去做事儿,只不过跟着见见世面罢了。”   顾准听到这句,眼皮诡异地跳了一下。   他总觉得,这次的宫宴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160章 使臣 鞑靼使臣来京   顾准让系统打听了一下, 此次鞑靼君主究竟派了哪些人过来。   顺便也了解了一番鞑靼国的情况。他好歹也是要去赴宴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下午,顾准一边给赵学士做事儿, 一边琢磨鞑靼国。待下了值之后, 顾准绕了一个远路去李家看了一眼。虽然昨天晚上也来了, 但顾准还是有些不放心。到了府里之后便听管事说小公子已经醒过来了, 只是身子还弱的很, 仍旧在床上躺着。   顾准进去时,屋子里还飘着一股药香。   不过里头并不显得闷,两边的窗户都大开着, 应当是太医交代过,不许他们关得太紧。   李钰如今正醒着, 软乎乎地躺在床上,看到顾准进来之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顾准好笑地坐在他床边,伸手摁住了人:“你就别折腾了,老实躺着吧。”   李钰弯了弯嘴角,虽然脸色还是有些差,但比之前已经好多了:“我听母亲说, 允之哥哥昨天晚上就来找我了, 是吗?”   顾准点了点头。   李钰遗憾道:“可惜我昨天晚上晕着,不知道你过来了。”   “今儿不是醒过来了吗?”   李钰又笑了笑,有点期待地问道:“允之哥哥这是一下值就特意过来看我的?”   顾准知道这小家伙在外头也没有什么朋友,有点黏自己,所以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若不是为了看你,我又何必来这一趟呢?”   真好。   李钰听得更高兴:“要是我的身子没这么差就好了。那样我可以去你府上找你。长乐和长安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我给忘了。可惜,太医说我身子太差了, 必须得静养,也不知要养到什么时候……”   要是一辈子都养不好,那他岂不是要一直待在家里头?   “放心。”顾准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很快就会好的。”   李钰这回笑的有点勉强,这话说谁也不信。   李钰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寻常人家的小孩是不会像他这样动不动就生病的,且每次生病都像是从鬼门关里面走了一遭。李钰真不知道,下一次发病他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的。   李钰乖乖地靠在枕头上,央求顾准跟他说说翰林院的事情。   外面他去不了,但是听一听也是好的。   顾准实在拒绝不了这样可怜巴巴的小孩儿,被他缠着又多待了好一会儿。   在李府哄完了这一个,回到家之后又得哄那两个。他今儿回家晚了不少时间,虽然韩斯年猜到了他肯定是去李府探望李钰的,但是两个小孩还是有点不安。   自从顾准上次被害了之后,每每碰到这些事情这两个小孩都会格外担心。是以顾准回府之后,迎接他的便是顾长乐眼泪汪汪的模样。   顾准微叹,他该庆幸早在路上的时候就料到这一幕了吗?   顾准晃了晃手里刚买的芙蓉糕,问两个小孩儿:“吃吗?”   顾长乐闻到了香味,眼泪忽然有点流不出来了,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的呢?   “吃的……”她嗫嚅道。   陈姑姑这回没再批评兄妹俩了,在她看来小姑娘爱哭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是不分场合的哭闹就行了。   女孩子么,本来就要养得娇些。   这日之后,顾准便没有再去李府了,不过时不时地还是派书砚前去打听一下消息,得知李钰恢复得不错,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顾准对于系统给的东西很有信心,李钰只要用了他的方子,不说往后跟常人无异,但好歹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两日后,顾准又一次被招进了太极殿。   这一回皇上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叫上了苏墨言。至于那个长得不是很好看的探花,则被他彻底抛到了脑后。   隔了这么久,皇上其实早不知道那个探花姓甚名谁了。   这一回召见,皇上仍旧没让他们讲经,反而让顾准陪着他一块儿作画。   皇上之前听沈元彻吹嘘,说顾准一画难求,所以他也心生好奇想要看一看。   顾准见他实在想看,也就只能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皇上不好画,那就只能画苏墨言了。   顾准擅长的是素描,又在张先生那儿学到了不少山水画人物画的技巧,如今已经能融会贯通了,哪怕许久不练也依旧不会手生。不过半天功夫,苏墨言手持书卷的样子便被刻在了画上。   比着真人几乎可以说毫无二致,但又可以看出一股清新洒脱的灵气。   “真是惟妙惟肖!”皇上立马拿起画,比对着苏墨言本人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   结果除了大小不一样,哪儿都一样。   神了!   苏墨言也不住地点头:“臣之前也看过顾大人画别的,当时亦十分钦佩,不过等到自己入了画之后,反而更加惊奇了。”   若不是因为这幅画如今还在皇上手上,苏墨言都想自己收着了。   皇上看着也有些眼热:“允之也替朕也画一幅吧,朕在盖个章,好叫后世之人都能看到朕的相貌。”   他有点跃跃欲试。   不过说完又犹豫了,纠结了一番道:“罢了,还是下回再画吧,待朕换一身威武一些的衣裳。”   顾准微微一笑,道:“圣上如今就很威武。”   苏墨言诧异地抬头看了顾准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疑似狗腿的话。   不过被拍马屁的那个人显然十分享受,直道顾准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状元郎,什么时候都跟他心意相通。   话虽如此,皇上这还是没让顾着现在就画。皇上最爱面子,入画这种事有关颜面,不论如何他也得等到自己穿着合适的时候。   顾准他们一来,太极殿中伺候的都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皇上自打他们来了之后便一直挺乐呵,比太子跟二皇子造访的时候都要高兴多了。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皇上还是把那幅画给了苏墨言。那画里的人毕竟不是他自己,他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了苏家小子呢。   跟两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在一块儿待了一上午,皇上觉得自己心态都年轻了不少。想到他那位状元郎清俊的模样,午后小憩时,皇上还特意对着铜镜照了一下。   虽微微有些发福,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风姿。不错,他跟状元郎真不愧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君臣,连长相都十分相配。   回想了一下自己年轻时候的玉树临风,皇上忽然觉得宫里的那些后妃都配不上自己了。   福川对皇上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圣上,歇息吧,下午还得见程大人呢。”   皇上讪讪地收回目光,心里不是没有遗憾。谁不想要年轻呢,若是年轻,他亦是美男子一个呢。   今儿顾准的这张脸,可算是勾起了皇上对于自己当年的美好幻想。等下午苏贵妃过来的时候,皇上望着苏贵妃细细端详,忽然陷入沉思。   之前没注意,如今乍一看,贵妃眼角似乎也多了几丝皱纹了。这模样配他如今是足够了,但若是配他年轻的时候,可就太委屈他了。   苏贵妃被盯得心里慌慌的,不知圣上究竟什么意思。这眼神可不像是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圣上,您……”怎么了?   皇上叹了一口气:“朕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老了,没想到贵妃也老了,不复当年风采,可惜可叹。”   苏贵妃:“……”   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恼人的话,可真是把她给气死了。   苏贵妃突然连话都不想说了,甚至忘了自己过来是为了干什么,呆了不过片刻工夫便匆匆离开了。   再待下去她怕是会老的更快。   不多日,鞑靼人前来朝觐的消息便在朝野之中散开。如今鞑靼与大梁时有战事发生,甚至有时候大梁这边对上鞑靼也讨不到什么好。但人家既然派使臣来京,不少人便自欺欺人地想着这肯定是来投诚了。   不是也是。   又三日,顾准便听说鞑靼的使臣已经入了皇城了。翰林院都在议论此事,一时间群情激奋,恨不得让鞑靼人在他们大梁狠狠地丢一次脸。   这种憎恨是刻进骨子里的。   鞑靼人先前占领了北方大片领土,屠杀了不知多少民众,害的北方民不聊生,人口折损了大半。哪怕如今他们已经把鞑靼人赶去了东北,可鞑靼人依旧时有来犯,每年边境那块的战事也不少于六七回,或大或小,不过每回都有大梁的士兵丧身于此。   这是世仇,忘不掉的。   顾准听了几回后,心头的预感更加强烈。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些日子京城肯定不会太平。   鞑靼使臣被鸿胪寺官员接待之后,准备于第二日拜见皇上。   顾准发现翰林院消息也灵通的很。就在皇上接见鞑靼人之后,宫里发生了什么他都在翰林院里都听说了。   据说此次两边见面的时候该还算融洽,皇上还打算设宴宴请鞑靼使臣。   顾准自然是要去的,毕竟赵学士之前就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苏墨言也能去,苏家在朝中地位不低,苏秉虽然对这个儿子芥蒂未消,可这毕竟也是他的亲儿子,这种事情总不至于不带着。   两人第二天一早便进宫赴宴了。   周围的宫宴可是大手笔,不仅前朝在宴请百官,就连后宫也设了宴,其热闹可想而知。   顾准也是进宫之后才发现赴宴的人数如此之多。只是按照他们如今的品阶,即便到了那儿也是远远的跟在最后面,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更莫说打听鞑靼使臣都说了什么了。   沈元彻也过来了,他一来便找上了顾准,缠着顾准不愿意走,顾准让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沈元彻反而生气了,埋怨顾准有了新朋友之后就彻底忘了他。   沈元彻气咻咻,别以为他不知道,着人家翰林院肯定又交了许多“知己朋友”!   顾准见他不讲道理,索性不管他了,待会秦王来了,他就知道厉害了。   还没消停多久,忽见前面来了一个太监,说是皇上请他过去。 第161章 战书 莫名其妙应下一场比试   顾准瞧了他一眼, 朗声问了一句:“你说谁让我过去?”   那小太监弓着身子,目光躲避沈元彻跟苏墨言,凑近了压低声音, 小声说了一句:“圣上让您过去。”   沈元彻不乐意了:“你们俩偷偷摸摸说的什么呢?”   顾准扯了扯嘴角:“说是圣上让我过去。”   沈元彻跟苏墨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身上。   苏墨言想了许多, 可沈元彻是个直肠子, 当即嗤了一声:“这事儿还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地来说?你这个小太监也忒不懂事了。”   小太监心道不好, 只怕这回主子交代他的事情该完成不了了。   沈元彻扫了一眼, 精准地找到自己身后的小内侍,跟他道:“我看这小太监也不像是个聪明的人,说不定到时候连路都带错了。不如这样, 你先跟着他一道去吧,把顾大人送到圣上跟前就回来, 听懂了没?”   那内侍躬了躬身,立马站在了顾准身后。   顾准缓缓起身,率先走了一步之后回头看他:“不走?”   小太监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能上去带路了。   被落下的沈元彻这才准备回去。   他到这儿来就是为了顾准,如今顾准已经走了, 他跟黏着苏墨言也没什么意思。主要是苏墨言这个人话不多, 逗起来也没意思,所以哪怕两个人如今关系不错,沈元彻到了他这儿也不能豁开脸皮嘻嘻哈哈。   这是他还没来得及走便被苏墨言拉住了:“你就这么回去了?”   沈元彻寻思着自己该不会突然变得这般受欢迎了吧?苏墨言也舍不得他?   像是看穿了沈元彻的心思,苏墨言颇感无奈,最后问了一句:“我看那个小太监心里有些想法,你就不怕有人要害顾准?”   “你就放心好了,跟着顾准的那个小太监可是我的人,只要他敢对顾准不利, 他自然会向我回禀。”   沈元彻说着还沾沾自喜,像他这种常年出入宫廷的人,又怎么会在宫中没有两个得心应手的人呢?   苏墨言听到这句话才暂且放他回去。   坐下之后,苏墨言开始细细思索今日这一出到底是谁的手笔。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觉得不至于。   今日盛典何其隆重,即便再看不得顾准,也实在不必挑这样的时候。若真是他的话,那苏墨言觉得这样性情冲动之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   且说顾准这边,离了席之后便一直由那传话的小太监带路。   顾准他们是在殿外坐着的,今儿来得人实在有些多了,殿中甚至都坐不下。   这次的宫宴办得有些热闹,贤妃娘娘在后宫宴请诸位官眷,前朝这边则由皇上主持。不过太后与苏贵妃也一同出席,不仅如此,就连几位身份格外贵重的夫人也被请到了殿中。不过这终究是少数,她们之所以能来,乃是因为鞑靼这边来了一位公主,也是考虑到这位公主,太后才带了几位女眷前来赴宴。   顾准听系统提起过,这位阿剌海公主乃是乃仁台的爱女,是大皇后所出,地位尊崇。   此次鞑靼使臣入京,这位阿剌海公主央求大汗让她一同随行。大概是真受宠,乃仁台大汗竟然也答应了。   从这殿外入殿中须得绕一截远路。   只是走了一会儿,顾准忽然停下。   小太监没听到脚步声立马止住了步子,回头询问:“顾大人怎么不往前了?”   “若是去殿中,走这条路不是更好?那是通往殿中正门的路,你想让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摇大摆地闯进去?”   顾准虽然笑着,眼里却浸满了寒意。   小太监似乎是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连连告罪,说自己一时没想到才差点惹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接着又调转了步子,改换了一条路。   顾准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背后。   好在他记性好这个地方来过一次之后便记住了,否则今儿还真着了奸人的道。   顾准不怕这个小太监假传圣旨,这样大的罪名他背不起,何况若是假的的话,方才他将消息告诉沈元彻跟苏墨言的时候这小太监就得吓傻了。只是对方并没有当场求饶告罪,说明他心中多少是有些底气的。圣上请他过来应该是疼的,只是那位二皇子想借着这件事情给他点苦头吃吃,应当也是真的。   不是顾准故意抹黑这位男主,实在是除了他,顾准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一时从侧门进了主殿后,便有另一个小太监领着顾准从旁边入了席。   皇上坐在上头,底下的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待见到顾准进来之后,总算是觉得面上有了光了。   沈元灏见顾准安安稳稳地坐上了位置,便知道那个不成器的并没有办成事。   今日他前来赴宴,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眷。其实看太子那边知道,今日能过来随行的都是正妻,譬如太子便只带了太子妃一人。沈元灏也知道自己不该带王素娘过来,只是王素娘因为这件事几天前便同他闹了脾气。沈元灏以为她是好面子,不愿顶着妾室的名头屈于人后,有些心疼她,所以被磨了两日之后也就答应带她过来了。   眼下沈元灏盯着顾准,王素娘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她摸了摸袖口,那里藏着系统给她的药。   王素娘想让系统帮着一块出出主意,看了究竟能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颗药让顾准吃下。只是系统又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叫它它也不应,像是故意躲着自己一般。   鉴于系统每每遇上故人的时候便会出毛病,王素娘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顾准还不知道这对夫妻俩都盯上了他。   他本以为自己的位置应该是靠后的,结果他竟然坐到了赵学士身旁,六部尚书也都坐在他附近,程相离他亦不远。   顾准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位置。   赵学士侧了一下身,低声跟他解释一句:“是圣上将你的位置放在这儿的。此次鞑靼使臣中有个名叫乌恩的,能说中原话。方才他与圣上交谈,嘲讽大梁的大臣都是年老体弱的,不似他们蒙古族,大汗的营帐中多的是年轻有为的少年。圣上气不过,又抹不开面子,所以赌气叫你过来撑撑场子。”   赵学士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什么老弱病残,他不过才不惑之年,怎么就成了老弱病残呢?   至于为什么单独叫顾准过来,看脸就知道了。   他往那儿一站,甚至都不用说话,整个大殿里头的人都只顾着看他了。   就连鞑靼这边的一众使臣都看了过来。   系统喟叹,美色误人啊。   他头一次跟顾准见面的时候,对方虽然生的好看却没有看到这个地步,也不知这两年他究竟是抽条了还是长开了,身上的阴骘一扫而空,即便对上男主的时候也能稳压一头。   乌恩也惊叹于顾准的好相貌,不过他刚嘲讽完顾准就过来了,颇有些打他脸的意思。乌恩有些不痛快地问皇上:“不知刚才进来的这位大人是何人?”   他问皇上那可就问对人了,皇上正打算显摆呢:“这是我大梁的状元郎,未及弱冠便六元及第,实乃当世罕见。”   乌恩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顾状元呐。”   皇上问:“你也听说过?”   “顾状元大名,如雷贯耳。”   皇上瞬间舒服了,觉得这乌恩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不过下一刻,他刚刚升起了一点好感便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听乌恩带着些傲慢的语气道:“我们蒙古大汗选怯薛,选的都是文武双全之人。他们固然没有顾状元有才,却也疏通文字算数,更难得是有一身过人的武艺,不知顾状元跟我们那些怯薛兵比,可能更胜一筹?”   皇上脸色一变,这是拿他的状元郎跟一个侍卫比?   好大的狗胆!   就连沈元灏也皱起眉头,两国相交,他自然不愿意看到顾准给他们大梁丢人。他是要对付顾准,却不会当着鞑靼使臣的面。   顾准想起来,当初系统打听到的消息里可把这些事成全都包含进去了,这里头的几个几乎都是文官,并没有什么武将。唯一一个厉害些的,最擅长骑射。   而骑射,亦是他所长。   顾准站起身,朝着乌恩拱了拱手:“顾某一心向学,于武艺一道确实多有不济,闲暇时不过只练一练骑射而已。”   乌恩旁边的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对着乌恩说了一通。   乌恩听后笑了笑,抬头时面上带着一些不怀好意。他们吃饭过来的确是为了生意,但是两国交恶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给对方添堵自然也是鞑靼使臣热衷的事。   乌恩故意挑衅:“我身边这位大人也是个好骑射的,见顾状元说起这个,便有心想要同您切磋一二。方才我听闻大梁的圣上对您多有夸赞,简直将您看作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了,不仅我好奇,我身边的同僚更好奇。不知顾大人有没有胆量与我们蒙古人一较高低,也好叫我们看看这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究竟有什么能耐?”   这怎么行?!允之看着便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鞑靼使臣却壮硕魁梧,这要是比试起来伤了允之可怎么是好?   皇上正要怒斥,便看到他的状元郎隐晦的朝着他摇了摇头。   君臣两个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乌恩又挑衅一句:“怎么,顾状元怕了?”   怕,顾准笑了。   皇上往后一靠,忽然间也对这次比试产生了浓浓的信心。他冷笑一声,索性应下了这邀请:“罢了,既然你们有心想要比试,那便随你们去吧。”   沈元景诧异地看了他父皇一眼,不过想到当时遇难时顾准的箭法,要劝阻的话忽然就咽了下去。   唯有沈元灏一脸不屑。   他甚至心里已经想好了人选,准备等顾准丢人现眼之后,再让他的人上去挽回局面。 第162章 攻击 王素娘的系统倒霉   如今仍在宫宴上, 断没有饭吃到一半便移去比试的道理。   只是这宫宴终究还是有个头的,以那鞑靼人迫不及待的态度,定然是宫宴一结束便要拉着顾准一较高低。   他们可没有什么胜之不武的念头, 本来他们鞑靼势弱, 可中原兵强马壮, 仗着人多势众压着他们打。如今他们不过拿着骑射来比较, 也不算是仗势欺人。再说此事是那个顾状元主动答应的, 又不是他们强人所难,此次即便这个顾状元输的彻底,那也不是他们的过错。   鞑靼人这边自信满满, 觉得待会儿一定可以狠狠地打大梁一个耳光。   唯有那阿剌海公主有些不忍,私底下同乌恩说:“那人看着就文质彬彬的, 待会儿你们可下手轻些,莫要把人给撞了。咱们毕竟是来做客的,哪有客人把主人给打了的道理?”   乌恩看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神,便知道这位主子也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要放在平时,这位小主子指不定嚷嚷得尽兴,好给他们北元挣一挣脸面呢。毕竟是大汗最宠爱的小公主, 乌恩也不愿意叫她恼上自己, 所以暂且答应了下来,不过回头却叫来要比试的人,让他待会儿必定拿出十成的把握,千万不能放水。   宫殿甫一结束,皇上便让殿外那些赴宴的人尽数出宫。其实店里的这些人他也不打算全留的,只是这些人都知道顾修撰接下来要同鞑靼人比试,都不愿意走。   皇上见他们硬是赖在这里,头疼至极, 但也不好强行撵走。   加上鞑靼这边催得紧,没办法,皇上只能移驾,去了后头的跑马场。   一时准备完毕,顾准跟那位出战的鞑靼官员阿古达木都换上了一身劲装。   两人各牵一只马,身后背着银白色的羽箭立足马场中。两人的箭都是一个颜色,只是顾准的箭头是红色的,阿古达木则是黑色,如此比试过后才好区分。   跑马场右侧设置了几个靶子,待会儿他们便得骑过这条长道,将弓箭射在这十个靶子上。   晌午过后,日头正紧,顾准被太阳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用手遮住日光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靶子离马场并不算远。   如此就好。   这点距离,他还是能射得中的,若是远了的话只怕他力气还不够。   顾准打量的时候,旁边的阿古达木轻哼了一声,用着蹩脚的中原话道:“怕了?”   顾准先一步上了马,牵着马绳用眼风扫了对方一眼:“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阿古达木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有些来气。   他也上了马,这两人的体型差距有些明显,阿古达木一个人都赛两个顾准,魁梧雄壮,自带一股迫人的威压感。   鞑靼人来势汹汹,大梁这边的官员也不禁担忧起来。   主要是顾准入朝之后一直待在翰林院,一不参加聚会,二不与人交际,往日里相处的都是翰林院人士,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分功底。又听说他原本是小地方出来的,只在读书一道上面有些天赋,并不知其他,心里有些担忧他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莫说别人,就连太后也担心顾准落于人后。   这档口,沈元灏便顺势将自己看重的人给他父皇介绍了一番,他也不是故意给顾准找不痛快,只是他从未想过顾准能赢。沈元灏推荐的这人对于骑射最是精通,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有所耳闻,所以他将此人推出来也并未有什么错。   皇上却并没有答应,只道:“再看看吧,都还没有开始呢,怎么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沈元灏不多解释,只说:“儿臣不也是怕顾状元碍于脸面才答应要比试得么,毕竟顾状元瞧着实在不像是会骑射的。”   太后也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顾大人还是太年轻了。”   沈令仪目光追随着跑马场中意气风发的那一位,低声问道:“皇祖母也觉得顾大人会输?”   太后知道皇上怪喜欢这个顾状元的,所以也小声回了沈令仪一句:“不是哀家想他输,实在是这孩子看着太斯文了。”   就不像是个骑射厉害的。   然而他们再担心也没有什么用,皇上一声吩咐下去,比试也就正式开始了。   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令响之后便“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并驾齐驱,卷起一地的白灰。   离得远的人只看出了一道残影,离得近的人却吃了一嘴的灰。   这跑的也太快了。   太后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位状元郎骑术还不赖么。”   皇上接过了这句:“那是自然,允之样样都好。”   沈元景见状笑了笑,沈元灏听到这一声亲昵的“允之”,心里却复杂极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顾准尚未及冠吧,未及冠就取了字,谁给他取的,父皇又怎么会叫的如此亲切?   又一声惊呼,让沈元灏迅速回神。   再抬头时,只见顾准跟阿古达木同时射出了羽箭。因为隔得远,他们只能看到那两只羽箭仿佛同时射中了靶子,但是谁中了靶心就不知道了。   不过顾准能射中便已经足够让这些围观的人惊讶了。   赵学士拉着李尚书问:“我记得,你家三弟骑射一般啊。”   李尚书高深莫测地来了一句:“这孩子自学成材。”   赵学士沉默了,自学成才?真是失敬了……   皇上的反应更是直接,顾准射出一箭他便拍着手大叫一声“好”,也不管过程到底有没有赢那阿古达木,反正架势上,皇上已经赢了乌恩跟阿剌海公主了。   乌恩有些不虞地提醒他:“陛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难道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才能夸?”皇上觉得这个鞑靼人实在是心胸狭隘,不像他,他才不管顾准能不能赢呢,能够站出来与人比试便已经勇气可嘉。能赢了是老天保佑加上顾准自己的出类拔萃,不能赢那是鞑靼人可恶,故意捡着他不擅长的东西过来比,胜之不武!   他们大梁兵强马壮,自有他们的底气所在。皇上虽然讨厌鞑靼人,但却没有自卑到觉得对方赢得了一场比试便赢得了他们整个大梁。   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今日我大良的状元郎,即便是输了,也依旧是英雄!”   大梁皇帝如此言语,叫乌恩心里像是横了一根刺一样,觉得自己枉做了小人。   这次即便赢了好像他们也没有挣得多少脸面。   乌恩臭着一张脸,继续看比试。   不过须臾功夫,顾准跟阿古达木已经跑完了整条道。   顾准勒住缰绳止住了马。   阿古达木紧随其后。   顾准想着方才的事儿,嘴角抿起一丝笑意,这人骑射不错的,就是经不起一激,他不过稍稍使了点法子对方便自乱阵脚。   也是好笑。   阿古达木像狼一般死死地盯着顾准,见对方微微喘着气,便知道他是体力跟不上。这的确不像是个习武之人,然而方才他的准头却准得可怕,对马的控制也十分精巧,射箭的时候下手极快,瞄准之后便立马松了弦,根本不带一丝犹豫。   哪怕是阿古达木也得斟酌一番才好射出那一箭,各顾准就好像是笃定了自己能中一般。这无疑给了阿古达木不小的压迫感,以至于到后面他也不敢射得太慢了,几乎是顾准前一刻射出去他便后一刻跟着。   阿古达木觉得顾准一定是故意,故意用这个法子让他心乱。   事实证明对方也的确做到了。   顾准压根没看他,下了马之后便跑去圣上那边了。   阿古达木咬了咬牙,回头看来那些小内侍一眼,见他们正将靶子搬了过来,忍住了前去查看的念头。   倘若顾准方才没有射得那般顺遂,阿古达木也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但是如今是自己被别人摆了一道,他心中便应有些气馁。自己射出去的箭自己心里当然有数了,他方才的水平根本不如平日,能不能赢,他心里实在没数。   乌恩也已经派人前去盯着,说他心胸狭隘也好,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总之他就是不信任大梁的人。   唯有拍自己的亲信前去查探,才能放心。   那边顾准已经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一点儿没问他比得如何,见他额头有些薄汗,便立马让他坐着歇息,且安抚顾准成败无所谓,反正鞑靼人此次是来求他们做生意的。   他们大梁才是势强的一方,一场比赛决定不了他们的强弱。   顾准知道皇上这是好心,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另一边,从后面赶过来的王素娘眼神一闪,让宫女带着饮子过来了。   她方才见着日头正烈,忽然就有了主意,借口准要去取冰饮子一事,准备将那丹药放在杯子中,让顾准喝下。   今日宫宴她虽然见到了顾准,却一直没找到机会,王素娘觉得此时怕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太后确实被热到了,听王素娘说起这事儿便没拒绝,让她自己叫人去准备了。   眼下王素娘便领着宫人端着饮子上前。   头一个自然是要亲手呈给皇上的,只是顾准就坐在皇上身边,王素娘便让贴身丫鬟亲手碰上一盅也放到了顾准跟前。   顾准正好热了,看见这凉凉的冰饮子顿时口舌生津。   顾准并未觉得不对,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会有人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使手段。   只是刚喝一口,顾准便察觉到不对了。   “吐了!”系统厉声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顾准刚端起来喝了一口,王素娘的系统便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了。   喝下去了!   王素娘的系统一阵激动,只要喝下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它忍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朝着顾准扑过去。   它今天一定要把顾准身上那团能量给吞掉!不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它。   只是它还没来得及探究顾准的脑子里究竟有什么事便被一股可怕的大力压制住,动弹不得,寸步难行。   怎么会?   这是个什么东西!   王素娘的系统惊骇万分,它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 第163章 吃了 系统:嗝,真好吃!   顾准捂着胸口, 脸色略白。   离他最近的皇上最先察觉到,他立马探过身:“怎么了?是不是刚刚累着了?”   顾准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那三脚猫的医术还处理不了这种突发的情况。方才也不知怎么的,他喝了一口水之后便感觉脑子一突, 接着便是一阵剧痛, 痛的他到现在手心都有点发麻。   顾准看了一眼自己跟前的杯子, 心里唤着系统。   系统却并没有回答。   顾准又叫了两声之后, 见它还是没有应, 便笃定这肯定是出事了。   不仅是他出事儿了,连系统也出事儿了。不过系统毕竟不是凡物,想来也不会这么随随便便的被伤到。顾准记得, 刚才这杯饮子是王素娘的贴身丫鬟递过来的。他身体出现异状,也是因为喝了这杯饮子才引起的。   只是系统不在, 王素娘这个所谓的女主顾准也摸不清她的底子好便也没有当众揭露什么,只朝着皇上微微摇头:“大概是方才比试的时候有些中暑了。”   皇上不疑有他,立马叫人去请太医,又问顾准要不要下去休息。   顾准心里纷乱,但还是拒绝了,他想看看最后比试的结果是什么。   好在跑马场里头的小太监们动作也快, 没多久便把那十个靶子给搬到了台前。只是搬了过来, 并未取消上面的羽箭,但是谁输谁赢,还是可以一目了然的。   内侍官上前回禀:   “圣上,顾状元的红箭中了六次靶心,阿古达木大人中了四次。”   皇上脸上一喜。这就是说……允之赢了?   沈元景道:“看来咱们的顾大人还是棋高一筹。”   皇上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笑呵呵地望着乌恩:“乌恩使者觉得如何?”   阿剌海公主听不太懂中原话,在她看来这些人就是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紧接着他们的乌恩大人便沉下了一张脸。   阿剌海公主问:“难道我们输了?”   阿古达木低下了头, 乌恩有些不甘地道:“输了。”   阿剌海公主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顾准,没想到这个顾状元竟然还有如此的本事。那大梁皇帝倒是说的没错,此人的确足够优秀,比她北元的好儿郎还要优秀。   公主上前,用蒙古语道了一句喜。   他们崇拜强者,也愿意承认强者。   通事翻译了一边之后,皇上才知道这个小公主原来是跟他说恭喜呢。不错,比那个臭着脸的鞑靼人可要明理多了。皇上也跟着客套了一句,还夸了一下旁边一言不发的阿古达木。   只是阿古达木得知之后却半点没有觉得欣慰。输了就是输了,他丢了他们北元的脸面,便是他们的千古罪人。此刻不管大梁皇帝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一种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羞辱。   这一战,北元输得彻彻底底。   关键是他们用自己所擅长的东西跟人家比,结果却还输了,更显得他们气量狭小了。蒙古人本是过来谈判的,如今谈判还没开始就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一度连士气都丢了。   大梁这边却是皆大欢喜。   谁也没料到顾准竟然真的能赢。   在顾准得了皇上的赏赐看了太医之后,这场宫宴也算是正式结束了。事后顾准被赵学士给带过去了,李尚书,冯清台,程相都不约而同地靠了过来,挺稀罕地打量着顾准,似乎是头一次看到他一般。   顾准见他们用“没想到你小子竟然骑射这般好”的眼神看着自己,当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程相则好奇顾准这骑射到底是跟谁学的。   顾准又不好说自己的骑射是跟着廉老将军学的,只能将沈元彻推了出来,说自己从前跟着他练了好一段时间。   这本就是事实。   程相听来却恍然大悟了,细想想也确实如此,秦·王府世子爷的骑射功夫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顾准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李尚书欢喜之余还有些惋惜:“可惜你师父见不到你今日的风姿,倘若他也在京城那便好了。”   顾准听懂了,这是想弟弟了。   其实他倒觉得师父在盐官县过得也挺好的,但很显然其他人并不这么想,冯清台也替李况惋惜,不过他拍了拍李尚书的肩膀:“李大人早晚都能回来,你也不必太担心。”   提起这个倒是让气氛显得有些低沉。   几个人也不愿意多说,只略交谈了两句便领着顾准一道出宫了。   别人见此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本以为顾准在京城里头无权无势,哪怕之前寄住在李家向来也没有什么情分,可他们家看到了什么?这李尚书,段尚书,赵学士,程相,有一个算一个,怎么都跟顾准走的如此亲近?!   难道他们私底下相交甚笃?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以后可得小心点儿,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这一位。圣上偏向他也就算了,身后又跟着这几位,得罪了他岂不是找死吗?这几个人一跺脚,朝中都得翻半边天。   得罪不了,也不能得罪。   这几位大人领着顾准出宫的事儿也落到了沈元灏的眼里。   他甚至都有一些嫉妒顾准的好运道了,嫉妒他为什么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费尽心机却得不到的东西。这些年他为了让这些老东西支持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可最后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怎叫人不恨呢?   沈元灏又想着,顾准跟太子那边一向关系亲厚,这些人同顾准如此亲近,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支持太子呢?   沈元灏想得入神,便没注意边上王素娘的异样。   还是一直不曾出声的宁三娘注意到她脸色差劲。宁三娘看了对方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古怪,她总觉得王素娘似乎有些不一样,可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似乎是……肤色暗沉了一些?   宁三娘关切地问道:“妹妹莫不是也中暑了?”   要不怎么会脸色这么差呢?   沈元灏闻言立马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王素娘,见她脸色实在不好便拉起了她的手:“刚好太医在这儿,要不先看一看太医?”   王素娘心里乱糟糟的,主要是她真的不舒服,便没有拒绝:“那就先看着吧。”   两个人相携而去,唯有宁三娘愣愣地看了许久。   方才,丈夫满心都是那王妹妹,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他真的像他说的那般在意自己吗?宁三娘忽然不确定了。迄今为止,这段婚姻都算是宁三娘梦寐以求的,皇上太后待她极好,丈夫同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正因为如此,宁三娘才免不了想要更期盼更多。   譬如丈夫的真心。   顾准回了翰林院之后,苏墨言他们便都过来了。方才他们从宫里退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顾准在跟鞑靼使臣比试。只可惜他们官阶不高,没办法留下来。如今顾准回来,他们就更加好奇了,一个个都跑过来询问最后的结果。   李周远远地站在后面。   他不知道顾准跟那鞑靼还有一场比试,甚至,他都没资格去参加宫宴。他们热热闹闹聚在一块说的事情,与他无关。李周多么希望顾准输了,但是见顾准一派轻松淡然的模样,他便知道这次的结果恐怕不会如了他的意。   果然,赵学士不愿他们这般闹腾,干脆道:“赢了赢了,大获全胜。听完了就都回去吧,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呢?赶紧散了。”   说着,赵学士便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全都赶走了。   苏墨言跟着顾准一道回屋,路上还同他说起了沈元彻的事儿:“那家伙知道你要同别人比试,一直嚷嚷着要留下,旁边的人都知道他身份尊贵并不敢强行赶走他,还是秦王出手,直接把他踹了出去,我看他是气坏了。”   苏墨言说着自己也笑了两声,却见旁边的顾准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脸色还不是很好:“你怎么了?”   “……没事,有些累了。”   苏墨言知道顾准也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人,比试了一场估计身子有些受不住,之后便再也没有打扰他,让他回位上休息了。   顾准坐下之后又唤了唤系统。   从出宫到现在,路上他一直在叫着系统,可却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如今更是如此。   哪怕顾准知道系统的能耐,也知道系统不会随随便便的出事儿,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他更担心的是所谓的男女主。   系统是不是因为对上了女主,才无缘无故遭此劫难呢?若真是因为他跟女主对上,那顾准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好受的。   这一下午过的焦灼。   然而他身边却没有一个能倾诉的人,再多的不安与担忧只能憋回肚子里去。直到晚间回去,顾准沐浴更衣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顾准“嚯”地一下坐了起来,急不可耐地追问:“你回来了?”   系统打了一个饱嗝,晕晕乎乎好像还没有太清醒:“回……回来了。”   “你怎么了?” 顾准听出了它好像有些不对。   系统累到不行,强打着精神给顾准解释了两句:“没,没事儿……就刚消化完了一个坏东西,差点没要了我半条命。不过,今儿也算是有些收获了,真没想到那女主身上还藏着一个系统。”   顾准闻言也惊诧不已:“她也有?”   “可不是,貌似叫什么宫斗系统,坏得很,大的本事没有倒是挺会遮遮掩掩的。要不是它这一回实在忍不住攻击了你,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将它抓住。”   顾准貌似听明白了:“你就这么吃了它?”   “那是自然,坏东西就是要吃掉!”   系统可不是那种低端的货色,这种心术不正的劣质系统,它一口气能吞好几个!   只是这回第一次吃,没什么经验,所以才消化了这么好半天。   不过,系统聪明的脑袋瓜迅速地转了起来,这宫斗系统如今既然被它吃了,那王素娘从系统里面拿到的一切东西,是不是也没了?   脱离了系统,那些东西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不管是气运,美貌,学识,亦或是其他…… 第164章 变丑 一夜之间变了容貌   顾准还挺担心它吃出了什么毛病。   可是后来系统又晕晕乎乎地没了消息, 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今日发生的事儿太多也太离奇了,顾准躺上床上后也没怎么睡着。他既没想到王素娘身边也有系统,更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大胆, 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   难道她以为自己仗着有系统傍身便能无法无天了?不过若非她主动出手, 也不会暴露得这么快。如今她的依仗已经被毁掉了, 更加不足为虑了。   系统沉睡了一晚上。   虽然它方才表现的那般随意, 但是今日之事委实凶险。它也就是怕顾准担心才没有说的那么明白, 前些日子顾准说他眼皮子总是在跳,怀疑宫宴上要发生什么事儿,系统便一直记挂着。   今日比试的时候也一直留意。结果它没想到, 顾准还是差点中了招。   那颗丹药系统没见过,但它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准喝下去的瞬间, 系统便感觉有外物入侵了。   它简直气乐了。   自己都还没出手呢,对面竟然如此嚣张?!好大的狗胆!知道它是谁吗?   系统一咬牙一狠心,直接拿出看家本领跟对方斗了起来。两边都想吞了对方,两边都是豁出去了。   最后系统险胜,但一口吞掉之后它还是遭了反噬,花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算是九死一生了, 它若稍稍弱一点, 今日死的人便是他了。   系统本也以为自己吞了这么个坏东西之后说不定能厉害些,结果醒来之后它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那玩意儿对它来说就跟个垃圾似的,除了叫它觉得恶心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如此,系统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唯一让它觉得安慰的事,它把王素娘的金手指给毁了。原文里头写得语焉不详,系统还真没想到王素娘自个儿也带这个系统。不过如今可好了, 啥都没有了,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横?!   一夜无话。   第二日顾准醒来的时候头一件事便是叫了系统一声。   系统虽然没有什么精力,但还是懒洋洋地应了。   能应下就说明还活着。   顾准也渐渐能够确定,自己的系统等级似乎比女主的那个还要高,要么怎么能赢呢?   莫名的,顾准现在很想去二皇子府看一看,瞧瞧那个没有了系统的女主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   二皇子府。   王素娘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自己的系统已经不在了。主要是她的系统时常出问题,有时候好几日都不见踪影,王素娘也已经习惯了它这般。昨儿将那丹药给顾准吃下之后,也没见顾准对她有何表现,反倒是自己一直觉得不适,回来之后躺在床上躺了一夜也没能恢复。   王素娘尝试着叫过系统,却压根没有丁点的作用。   系统销声匿迹了。   王素娘没办法,只能自己把身子先养好。只是早上二皇子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对着她的脸皱了好一会儿的眉。   当时王素娘并没有多问,等到二皇子走了的时候她才叫人把精子取了过来。   薄薄的一面铜镜,里头照出来的人影也不是那般清晰可见。只是王素娘对着镜子却还是拧起了眉头,她怎么觉得,今儿的自己……有些憔悴?   倘若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算了,最吓人的是,她的五官仿佛也变动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灵动,整个人突然像是木掉了。   王素娘吓得当场扔掉了镜子。   她赶紧叫来丫鬟,让她帮着看了看脸色。结果丫鬟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在王素娘的呵斥之中才终于敢开了口:   “侧妃娘娘确实瞧着变了不少,昨儿从宫里出来之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不复从前精致了。”   大着胆子说完之后,小丫鬟立马跪在了地上。   身为女子,她当然知道容貌对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刚才她的话已经是一种冒犯了,但是主子苦苦逼问她又不得不说。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呢?”王素娘抚着脸,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脸也不是从前那般细腻了!   她心中惶恐,恍惚间记起来一件事儿:许久之前她的脸确实是这样的。虽长得也还不错但离大美人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只是后来她做了任务,吃了系统给她的美颜丹,从此之后她的容貌便一日好过一日,变得越来越出众。   后来只要她想,她便能轻易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变美之后,王素娘对于美的追求反而变低了,甚至觉得容貌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可知道失去美貌的那一天,王素娘才知道美貌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能接受镜子里的自己是她真实的模样,更不能接受一夜之间她的美貌就消失殆尽,好似她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可系统不是说,这个美颜丹是永久的不会反弹的么,如今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除了美颜丹,别的东西呢?!   王素娘又赶忙找了一本书来。   从前她让系统给她提升了智力点,让她可以一目了然,甚至可以过目不忘。这是王素娘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可是现在——   王素娘合上了书,错愕地发现刚刚看到的那些她竟全都不记得了,越是拼命地想,脑子里面便越是一片空白。   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   王素娘大声地喊着系统,然而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就好像,系统连带着它的赠予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不曾来过。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会消失的……”   小丫鬟看着神神叨叨的主子,忽然觉得可怕。   她赶忙起身让人去通知王妃,又让人赶紧请了大夫过来。   宁三娘没多久便到了偏院。   想到丈夫临走之前特意交代她好生照看着这边,宁三娘压下心中的怀疑,上前询问情况。   王素娘的情况显然不太好,抱着一个铜镜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其实她不用说宁三娘也知道,尽管宁三娘自己也觉得奇怪,然而眼下她却不得不安慰对方:“妹妹你都还在病中呢,人看得憔悴一些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儿,病好了,人自然也就漂亮了。”   “不是生病。”王素娘不信,如果只有容貌出了变化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可如今什么都变了!   宁三娘安慰了半晌见她还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只能另辟蹊径。   她斟酌了一番,忽然道:“其实妹妹大可不必担心,我听说怀了身孕的人脸上多少会出现一点斑点,人也会跟着憔悴。妹妹虽说入府的时间不太长,但谁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子呢。若是真有了,那便是喜事一桩了,殿下应当也会高兴的。”   王素娘微愣,伸手摸了摸腹部。   会是这样吗,会怀孕吗?   她多希望真的是这样,而不是系统已经离她远去了。   “可昨儿太医并未说……”王素娘艰难地问道。   宁三娘赶紧道:“兴许月份尚浅看不出也不一定呢?妹妹你就别担心了,再等一个月自然就诊出来了。依我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两日定能调理得过来。”   宁三娘说这,给她盖上了被子,又哄了她两句后,方才离开了偏院。   出来之后宁三娘也是身心俱疲。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插手这些事,但殿下走前特意交代,宁三娘不管也不行。她既不愿王素娘在她之前怀上身孕,可见如今的情况,又怕她没有怀上。真没有怀上的话,只怕往后又得闹翻天。   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宁三娘还低声同奶娘问了一句:   “奶娘,真有人一夜之间能有那么大的变化吗?”   “我只听说一夜白头,却还没听过一夜变丑的。这位侧妃娘娘实在是古怪,许是……”奶娘凑过来耳语了一句,“许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说不定,您往后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宁三娘心里猛地一跳,真被吓住了。   仔细一想,这或许是最合适的解释也说不定呢。   宁三娘能约束自己身边的人不让他们乱说,但她约束不了这府上其他嘴碎的人。王素娘的相貌变化实在太大了,很难不惹人生疑,不少人也偷偷议论,说她是不是也邪祟给附身了。   这话只敢偷偷的说,但王素娘每每见到伺候的人也时常打量她,便又气又怕。   她怕的是系统真的不见了。   可是这些天不让她怎么叫,系统依旧没有出现,就好像系统的存在是他的幻觉一般突然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的,甚至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系统会消失。   王素娘情绪崩溃一事,沈元灏也哄了好几日,只是总也不见她好。   这一日也是这般,将王素娘哄睡之后,沈元灏对着她的脸默默出神。   纵然他喜欢的并不是王素娘的这张脸,可是一个人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又怎么会不让人生疑呢?   鉴于以往的情分,沈元灏还是默默安慰自己,说不定是真的跟三娘说的一般,是怀上了身孕。   再等等吧,看看到底是不是。   若不是……   二皇子府的这些事情顾准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他身边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系统。王素娘跟她那破烂系统得罪了它,它便记恨上了,这两天天天打听王素娘的事情,并在系统耳边幸灾乐祸。   大概是看人遭报应并不是什么美德。   系统没有倒霉,顾准却碰上了晴天霹雳。   鞑靼那位阿剌海公主,竟然向圣上求旨,想要嫁给顾准! 第165章 逼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准听说这事儿还是沈元彻午憩的时候急哄哄跑过来跟他说的。   顾准跟苏墨言当时就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怎么可能?我跟那公主只见过一面。”顾准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情荒谬至极。   沈元彻跺着脚:“我骗你做什么,这事儿是我父王告诉我的,他上午进了宫, 恰好听到那位鞑靼公主在向皇伯父请旨想要招你为驸马。我父王听着也担心, 立马叫人传了话给我, 让我跟你提个醒儿。”   秦王跟秦王妃一直记着顾准的恩情, 所以遇上这种事, 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要通知顾准。   沈元彻絮絮叨叨:“我就说我当初给要留下来的,若我留下来那小公主也不至于只盯着你一个了,真是倒了邪霉……”   苏墨言没理会他这一句, 只问:“那圣上如何反应?”   “皇伯父自然是没有同意了。”   苏墨言松了一口气。   沈元彻忽得又道:“不过你们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依我看, 那些鞑靼人是不会轻易罢手。我父王叫人打听了一番,说这位鞑靼小公主在他们蒙古那边格外受宠,比之前的二皇子还要受宠些,她便是要星星要月亮她那位大汗父王也想替她摘下来。如今她盯上了你,你觉得他会因为皇伯父拒绝了一次便就此罢休吗?”   肯定不会的,沈元彻想。   也就是害怕他们节外生枝, 所以沈元彻才特意趁着中午跑来一趟, 就是为了提醒顾准。   “我听我父王说那个小公主生的还挺好看,可她再好看也是鞑靼人,顾准啊,你可不要被美色迷惑了脑袋,心甘情愿跑去给人家当驸马了。这蛮夷之国的驸马哪有咱们在京城里头当官舒服呢?”沈元彻可是真心实意劝说顾准的。   顾准气得敲了一下他的头:“我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吗?”   沈元彻捂着脑袋:“我这不是就怕你想不开么。”   不过见顾准对当驸马这件事也颇为排斥,沈元彻也就没再担心了。   皇伯父那边肯定是舍不得顾准的,顾准自个儿也不为美色所动,那这件事儿就彻底黄了。   不过经此一事, 沈元彻对那个所谓的阿剌海公主可算是憎恶非常。他对于一切企图将顾准勾走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何况那可是蒙古啊,那么远,顾准真嫁过去了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鞑靼的小公主真是好险恶的用心,才刚见一面就已经想着要将他跟顾准分开了,可恶!   系统得知这事儿之后也故意拿着这事儿给顾准找了两次不痛快。   它不是闲着,只是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剧情都已经崩成这样了,结果这个鞑靼小公主竟然还看上了顾准。   要知道,上辈子顾准被流放之后能迅速起来,甚至最后反杀的男女主靠得就是鞑靼人的势力。当然,其中这位小公主更是对顾准助力良多,情根深种。无奈顾准是个绝情的,一门心思只想着报仇,对于其他情情爱爱的根本没有半点想法。   到最后人家也是一腔痴情错付。   系统故意刺激顾准:“我看……要不你就答应了呗,那小公主生的挺好看的。”   顾准冷笑:“你这么喜欢把你嫁过去,如何?”   系统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它怎么嫁啊,它又不是人。   顾准原以为皇上既然已经替他拒绝了这事儿,那么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鞑靼小公主竟然挺有耐心,求了一次不成便求第二次,二次不成便求三次。   一开始皇上还能替顾准瞒着,后来这个小公主当众求亲,皇上实在是有心无力,瞒不住了,于是朝中上下都知道,他们的新科状元得了鞑靼公主的青眼,人家正巴巴地想把他领回家当驸马呢。   大多数人听了之后,觉得鞑靼这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公主算什么,他们这边的可是文武双全、六元及第的状元!   自打顾准赢了鞑靼人之后,朝中人对他的看法便出奇的一致,觉得他允文允武,不同凡响。可那鞑靼人却是他们的死对头,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给灭了,这样的小国竟然还敢肖想他们的状元郎?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一刻,不少人跟皇上都产生了共鸣,觉得这些鞑靼人真是胆大包天,还恬不知耻。   不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就已经是对他们客气了。   于是乎,顾准这两日上值的途中总会碰到一些平日里不甚熟悉的大臣。他们特意跑过来,也只是为了让顾准能够守住本心,千万不能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迷惑。   若只是这些人也就算了,沐休时顾准领着兄妹俩去李府,李老太爷那他下棋的时候也是板着一张脸,告诫他可不能轻易对外族人动凡心。   回家的时候兄妹俩一左一右地拉着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去北元。   “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来了京城,要是换了别的地,岂不是要重新买房子?”   “去了北元之后,是不是见不到师父师娘了?”   “哥哥,我们还是更喜欢这儿。”   顾准:“……”   他该说什么好呢?   对此,顾准身心俱疲。   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闲,没有自己的事儿可做倒是把他的事儿给传得人尽皆知了。   大概是见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太厉害,为了安抚顾准,皇上还特意把他叫到了宫里,再三保证:   “允之放心,朕是不会让那个鞑靼小公主如愿的。凭她再受宠,终究是个外族的公主,只要朕不松口,他们还能拿你怎么样?”   顾准听来心里熨帖了不少。   皇上又道:“此次两边商讨已经商讨出结果了,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些讨人嫌的便能回去。待他们离开了此事亦不会再有人议论。这风声过去之后,允之若是瞧中了谁家的姑娘朕再替你赐婚。”   前一句说的还十分正经,后一句确实叫人哭笑不得了。   为了避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顾准赶忙表示自己如今在翰林院中事物繁忙,一时半会儿还没心思娶妻。他刚搬来京城,家业都还没有来得及置办呢,如何有钱娶妻?   皇上以为他害羞,压根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心想着总会有你着急的那一日的。   赐婚的这件事情暂且不提,别的皇上可是半句没说假话。两国之间的交锋早已经结束了,该定下来的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大梁答应了卖给北元皇室的盐跟丝绸瓷器再降低一成的价格,北元也给了大梁商队不少权利,允许他们在上都自由行走。   鞑靼人还打算在边境也设一个城池,开设关市,与大梁进行商贸往来。不过为了方便两国贸易,北元这边还特意请大梁派遣一支队伍跟他们一道回北元,将剩余的事交接好。   这都无所谓,毕竟大梁跟北元皇室做生意本就是大事,繁琐些谨慎些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顾准随行。   皇上听到乌恩提到顾准的时候,还以为他们贼心不死呢。   他都说了这事儿没戏!   乌恩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陛下您放心,只是让顾状元跟着去一趟,只去一趟便让他回来。咱们大汗听闻大梁出了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又听闻他画技超群,能将真人入画,便想请这位状元郎去上都给大汗跟王后做一幅画。”   皇上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让顾准替他画画呢,结果对什么不知所谓的大汗竟然想要捷足先登?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他怀疑这个乌恩就是一派胡言,实则想把顾准骗过去当他们的驸马。   然而乌恩却拿出了大汗的手书。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确实只是为了求一幅画。   乌恩将国书呈上去之后,还推心置腹地来了一句:“想必陛下也知道我们的公主素来受宠,此次请顾状元前去,一则是为了作画,二则也是为了叫公主安心回北元。若是顾状元留在京城小公主只怕不会回去的。大汗也是一片慈父心肠,还望陛下能够体谅一二。”   皇上能体谅个屁。   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出尔反尔,到时候直接把他的状元郎扣在大都里面生米煮成熟饭呢?   “此事休要再提了,朕不同意。”   皇上直接拒绝,可有些事还真不是他一句拒绝就能够打发的。大梁不怕北元,北元同样不怵大梁,哪怕他们之前被赶回了北方,可那也是因为内忧外患加在一块儿才战败了,如今回了草原,休养生息了这么久,兵力大增,对上大梁也终于有了些底气了。   尤其是这位阿剌海公主,她从前也不是那般骄纵的人,但是这次见到了顾准之后,却真的动了心思想要留下了,只要顾准不走,她也是绝不走的。   一来二去,鞑靼使臣回程的日子便一拖再拖。   渐渐的,在沈元灏的推波助澜下,朝中也有了些反对的声音了。   甚至还有人被授意去皇上跟前游说,想要劝说皇上将顾准派出去。   不过就是去一趟,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早点将这些鞑靼人送走比什么都强。赶紧送走他们,才能早些做生意,才能早些挣钱。   起初还只是一个两个这么说,后来人数多了,就连皇上也觉得不对了。   他怀疑这些人是故意算计顾准。   皇上特意召开顾准,问他:“你可曾与人交恶过?”   顾准一时无言。   他该怎么说呢?难道还要说交过最大的恶便是您的二皇子么? 第166章 请旨 顾准:我愿意去北元   这话别人能说, 顾准不能说。   沈元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回头也去找了他父皇,他跟他父王的关系如今已经好太多了, 沈元景本来不屑于说人是非的, 只是沈元灏故意找顾准的茬, 其中恐怕都是因为他。   顾准身后站着的人太多了些。虽出身贫寒, 却先后跟李家、秦王府、程家、冯家有所交集, 且诸位大人包括他父皇对顾准都多有偏爱。这些人脉,可一直都是他那个皇弟觊觎的。   顾准不好说,那就由沈元景自己说。   只是这话不能明着说, 倘若明着说父皇指不定还以为他在故意挑拨父子关系,沈元景只能暗示:   “儿臣也以为此事有些离奇, 像是有人刻意对付允之一般。这些人都来游说,说不定是受一人所托,父皇若是实在好奇的话不妨叫人查一查,看看这些人平日里头都有哪些人有来往。”   沈元景只说了这么一句别的再没有透露。话从别人口里面听来的,跟自己查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沈元景想着, 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以父皇对顾准的看重程度, 肯定是会查的,但是查到之后会不会信,那就不一定了。   皇上果真叫人去查了。   这世上之事既然做了,便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哪怕皇上派出去的人不能将其全须全尾地查出来,可总归还是能带回点消息的。   皇上听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独自在书房里头站了半晌。   午后苏贵妃过来,给皇上带了一道亲手炖的肉羹。   她这是几十年来练出来的手艺, 最合皇上的胃口。   只是今儿送过来的时候,皇上只尝了两口便放下来了。   苏贵妃有些不明所以。   皇上端详着她,忽然问起了二皇子的事情。   苏贵妃笑着道:“圣上若是记挂着他,何不招他进宫来问一问呢?”   皇上不语。   苏贵妃又嗔怪道:“前些日子您交代他去兵部办事儿么,他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差事上头的,忙得脚不沾地,都瘦了好些了,皇上若是瞧见了必要心疼的。”   皇上扯了扯嘴角:“他倒是真挺忙。”   “可不是?”苏贵妃没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还以为皇上这是心疼儿子了,“要不让元灏进宫一趟?这孩子已经有两三天进宫了。”   不想皇上却不接茬,冷淡道:“不必了。”   苏贵妃一怔。   哪怕方才没注意,此刻她也回过了神。皇上这哪里是惦记儿子,怕是儿子做了什么事惹得他不开心了吧。   难不成儿子又跟太子起了争执?   苏贵妃从皇上这儿离开之后便忙不迭地叫人给沈元灏传信了。   前些年这对母子俩虽然传信,但是传的并不频繁,毕竟当时他们母子俩受宠,沈元灏几乎每日都要进宫,母子两个若真有什么事也可以面对面来说。但如今却不行。   圣上有段时间斥责沈元灏,说他整日不务正业,一天到晚都待在宫里头实在不像个样子。虽然这话是边笑边说的,但苏贵妃母子还是记下来了,再之后,沈元灏进宫的时候变谨慎多了。   不能时常见面,也就只能书信交流。   苏贵妃写了足足三张纸犹嫌不够,若是能让儿子进宫该有多好,母子俩还能有商有量的,如今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她便是再担心也不能飞出去啊。   苏贵妃一片慈母之心,传信儿的人自然也半点不敢耽搁。   沈元灏当日就收到信了。   他晚上便叫来谋士又仔细商量了一遍。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父皇近来对他的态度让沈元灏觉得有些惶恐不安。此次母妃又来了信,说他父王对他话里隐隐有些不满,让沈元灏又免不了联想的许多。   他甚至猜测是不是自己最近做的事情被他父皇发现。   谋士贾鸣却觉得不然:“咱们做的那些事隐晦的很,若是没人提点圣上断不会去查的。”   “那可未必,父皇待顾准好得如亲生父子一般,若真为了顾准查到我身上也并不是不可能。”   “殿下要不……就此收手?”   “绝无可能。”沈元灏当即拒绝。   哪怕对上沈元景,他也没有如此执着。可一遇上顾准,沈元灏便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有时候就连沈元灏自己也想不通,他跟顾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可为何就这么看不得他?为何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贾鸣也看不透。   在他看来这实在是有些不值得了,即便圣上再看中这位顾状元,可他终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罢了,不成什么气候。   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他,何苦来哉?   只是他们殿下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他们也劝不了。   贾鸣只能委婉地说了一句:“乌恩那边,殿下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我知道。”沈元灏应道。   在书房商议了半日,甫一出来,沈元灏便被王素娘的丫鬟给拦住了。   那小丫鬟说他们家主子身子不好,似乎是昨儿晚上受了凉,白日还吐了两遭。   沈元灏心头有些烦:“病了就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小丫鬟虽一脸惶恐,但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不说没办法,若是她不能将二皇子请回去,只怕她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殿下,我们家娘娘都已经病的吃不下去饭了,您就去看一眼吧,她念着您念了一天了。”   沈元灏本欲离开,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停下。   他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这位侧妃了。这些日子,她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大,脸色一日比一日憔悴,有一晚他过去的时候,甚至还听到她睡梦中的胡言乱语。   说的尽是他听懂的词,但有两个字他听懂了——   顾准。   沈元灏不愿意多想,可他克制不住。这个名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的。从自己侧妃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能比沈元灏更清楚。   自那之后,沈元灏便有些不愿意见王素娘,像是刻意躲着一般。只是今儿小丫鬟拦住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沈元灏最后还是去了。   王素娘见他过来,哭得梨花带雨,一把将人给抱住了。   这两天她也算是想通了,系统离开了,彻底离开了,还把所有的东西都一并带走,虽然她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没有顾准的原因,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二皇子了。王素娘不知道有多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招惹顾准的。如今那个备胎没有捞到,她自己却损失巨大。事情发展成这样,王素娘已经不敢找顾准的茬了,她怕再遇上届时连自己的性命都没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她是没有了美貌,但他们之前还有感情。只要二皇子心里还有她,她便依旧还是那个风头无俩的侧妃娘娘!   没有系统,她一样能过得更好!正院那个不是一直想看她的笑话吗,那她们就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王素娘彻底魔怔了。   “元灏,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我好怕,我一整天都在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沈元灏低着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整天都在想着我?”   “是,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是吗?”沈元灏抚了抚她的头发。   说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呢。   沈元灏收手了,却又没有完全收手,起码朝中依旧还有风声,这些人无非就是谴责顾准端得太过,明明随行走一趟就能把事情给解决,结果却迟迟不表态,以至于让事态发展至此。   他们要做的,就是逼的顾准离开。   说实话,皇上多少有些失望。   不是对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失望,是对自己之前一直器重的二儿子沈元灏失望。他以为敲打了苏贵妃过后,沈元灏能迷途知返,结果他却一步错,步步错,始终不曾回头。   眼看着朝中的风向已经对顾准很不利了,皇上还是决定要出手震慑,甚至,他还想要将沈元灏叫到跟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只是顾忌着父子情分,皇上到底还是没有明着跟他说,只是斥责了两句,暗中警告一番。   结果便是毫无作用。   他对顾准的爱护,让沈元灏更加警惕了。沈元灏非得借着这件事试探一下他父皇的底线。   他想知道,父皇到底是更看重他,还是更看重那个顾准。虽然这件事听起来仿佛无稽之谈,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外人,能有什么可比较的?可如今的沈元灏却迫切地想要试探出来。   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顾准看出了这对父子的机锋,他问系统:“若我去北元,你有把握护我周全么?”   系统神气极了:“自然。”   顾准的气运一日盛过一日,它的能力自然也一日强过一日。   “你且放心好了,谁死了你都不会死。”   “哪怕那个大汗执意将我扣下?”   “他没事儿扣你做什么?”系统说完,却也不在意地回了他这个问题,“就算他把你扣起来,我也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大梁。你可别小看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系统了!不过,那北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蛮夷之地,你去做甚?”   顾准想起圣上对沈元灏的不满,他不介意让这份不满更多些。他跟男主注定要赢一个输一个,那么,赢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他呢?   顾准愉悦地合上书:“富贵险中求。”   他顾准,从来不是怕事的人,怕只怕,这件事情闹得不够大。   第二日,顾准让韩将军将游记送去沈元彻在京城新开的书局后,便进宫请旨,言辞恳切,字字真心,表明自己愿意同行,请圣上成全。   顾准分明没说什么,可皇上却愣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遭受的莫大的委屈。   委屈成这样,都还为着他们父子之间的情分主动请旨,这孩子该是有多贴心啊! 第167章 低头 韩将军官复原职   顾准说完之后, 抬头一看,就见圣上一脸感动兼悲凄戚。   皇上欲言又止:“允之,你实在不必……”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顾准好了, 这孩子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毕竟, 也没有人在他跟前说过什么, 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   顾准垂首:“圣上, 臣此番也是为了自己。朝中已经有了些风声, 人言可畏,臣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请旨。”   皇上更感动了,他根本不信这个话。   要是因为那些大臣大可不必。其实用不着他出手, 李家那位老爷子就能够让这些人闭嘴了。顾准这么直白地说要走,不就是为了调和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么?   他这段时间不知骂了老二多少次了, 如此敏感的时候斥责他,外人兴许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允之如此聪慧,怎能不知?   只怕允之都已经伤心死了。   可怜的孩子,他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孩子就已经想着要给他解决这些后顾之忧了。   然而顾准越贴心, 皇上并越发的觉得自己的二儿子面目可憎, 心胸狭隘。   他的心胸狭窄到连太子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皇上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就养歪成这样了,或者是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只是他从前因为偏爱从来没有发现过?   先前太子遇害,他那二儿子就当真无辜了?有些事情不说不是因为忘了,而是因为不好说。但只要有一个导火索,就能把这些全部点燃。过往压抑在心里头的那些怀疑与不满又全都被释放了出来。   顾准于是功成身退。   退出来的时候,顾准又碰上了沈元景。   做戏嘛,当然是要做全套的。总不能才在皇上跟前挑拨了人家的父子关系之后, 转过头又跟着太子姿态亲密。   顾准只遥遥地给沈元景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沈元景看得一头雾水,三两步进了大殿后便立马问起了这件事情。   他觉得顾准今儿有些奇怪。   皇上捂着脸,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他最不想的就是在允之跟前丢人,可他那个二儿子偏偏害的他丢人了!   皇上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叹息。   沈元景听了越发着急了:“父皇您倒是说句话啊,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皇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放下了,无力地垂在两侧:“允之向朕请旨,说要护送那位阿剌海公主一道去北元。”   “他怎得如此糊涂?!”沈元景急了。   皇上摇了摇头:“这孩子太实诚了,他是不想让朕为难呢。”   怪只怪他的二儿子实在是太狠心了,也不知他究竟是被什么迷住了眼睛,怎么这般眼盲心瞎。允之多好啊,从不与人为恶,也从不会恶语伤人,自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却还是温润君子一个,这样的人老二怎么就偏偏不喜欢呢?   不仅不喜欢,还要害人家。   他对不住允之,他甚至都对不住李叔寒那个老东西了!   皇上唉声叹气,胸中的怒火久不能平息。   沈元灏这两日对宫里头的一切大小事儿都盯在眼里。顾准前脚去太极殿请旨,他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沈元灏也不是没有想过顾准在挑拨离间,但他既然愿意去,那自己就成全他好了。   是以没多久,沈元灏就让人放出了消息,把顾准主动请旨前去北元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这消息一放出去,自然也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了。往后即便顾准想改口,也要思量一下他受不受得起众人的嗤笑。   皇上在听说了这些消息之后,更是气的连午饭都没用。   系统倒是没注意到外头那些消息,不过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男主对你的仇恨值已经拉满了。”   顾准听得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寻思着这个仇恨度应该跟好感值是对立的,系统衡量别人的时候总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顾准表示无所谓:“他恨不恨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一天还是男主,那他们两个人便注定只能势不两立。   系统嘿嘿一笑:“他仇恨使人拉满,肯定就得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   顾准迟疑:“可我瞧着他也不是那般不理智的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系统高深莫测地道,“女主的那个金手指现在已经被我给毁了,那是她最大的气运了,如今这玩意儿没有了,她便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而男主的气运和女主的气运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相通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顾准听懂了,他甚至还猜到了别的:“你该不是说……沈元灏如今已经不是男主了?”   “这……”系统纠结了一下,最后道,“可以这么说吧。”   本来气运这种东西便琢磨不透,沈元灏的确是这个小世界的男主,但是即便在原文的结局之后他也没有捞到什么好结局。可见在原文的背后,属于他的男主的气运终究会被顾准给抢走。   如今系统跟着顾准,只是让这件事情提前了许多年而已。   这两天系统默默观察了许久,它忽然发现,剧情崩了之后,到底谁是男主其实也说不准。   在失去气运之后,从前所加持的诸如偏爱、理智、运道……统统都会降低,直直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再理智的人。都会因为失了智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些系统就没有跟顾准明说了,毕竟只要它知道就够了。   沈元灏的谋士贾铭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劝他。   在贾铭看来,二皇子最近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激进了,且损人不利己,也违背了他平日里谨言慎行的一贯作风。那个顾准便是再有能耐也跟皇上并无半分血缘关系。实在憎恶的话,待日后登基之后想要如何处置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何必这样紧追不舍,甚至不惜得罪了圣上呢?   若是可以,贾铭很希望把沈元灏给拉回正途。   只是沈元灏对于顾准的恶意,已经彻底压制不住了。   外头闹出这些事儿来,惹得皇上又把沈元灏叫到宫里头狠狠地批了一顿。这一回皇上再没有给沈元灏留面子。   他如今才发现,自己这个二儿子天生驽钝,听不懂人话,须得用最直白的话说出来,骂出来他才懂。   可他懂的却不改,仍旧一副要与他作对到底的样子。   皇上的巴掌扬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你走吧……”   皇上背过身,不愿意看着不肖子孙。   沈元灏冷笑着起身。   他好像赢了顾准,但是好像又输了。   走出太极殿的那一刻,他在想自己从今往后只怕与太子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不被父皇所喜。不过早点意识到这一点也好。因为从今往后,他也无需被父子之情缚住手脚。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早在他没能成功的将太子杀死在途中的时候,他们父子二人心中便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只是借着顾准挑明了罢了。   有没有顾准,他们父子俩都会走到这一步的。   谁也想不通,父子两个人怎么会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只有系统隐约猜到了,原文中,太子是直接没了的。那时候,也就只有沈元灏有继位的可能,所以皇上便是在怀疑也只能授位于他。这是如今不一样了,太子还活着,刺杀的那件事情便永远走不过去。   所谓的父子情,终究会在日复一日的猜忌之中消磨的干干净净。   沈元灏离开后,皇上独自想了许久。   他甚至想将秦王叫过来好好聊聊,从前皇上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不称职的父王,连养儿子都不会养。可是现在看来,不称职的那个分明是他。   他纵着苏贵妃偏袒老二,让身为储君的太子地位尴尬。又在太子遇害之后疑心上了苏贵妃母子,心中总是怀疑老二心肠歹毒。   如今两个儿子,他一个都抓住。   皇上越想越觉得颓然,但是眼下要处理的却并不是这两个儿子的事,是顾准。   那个阿剌海公主在一边虎视眈眈,皇上实在是不放心顾准独自前去,哪怕他身后跟着军队,可是跟北元的那些猛将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倒是不担心北元会跟他们开战,但倘若那边真的死不要脸把人给扣下,最后倒霉的吃亏的只有允之。   皇上想了半天,最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晌午过半,远在状元府的韩斯年忽然受到了一封圣旨。   他本以为圣旨是给顾准的,甚至都打算让书砚去把顾准叫回来,结果传旨的太监却说,这圣旨是给他的。   韩斯年稀里糊涂地听完的圣旨,再起身的时候,宣纸的太监已经恭恭敬敬的称他为韩将军了。   小太监得了吩咐,对韩斯年也是客客气气地:“韩将军,圣上除了这道圣旨还有几句话想要吩咐您。此次顾大人前去北元一事已成定居,再不能改。只是北元实在凶险,还望韩大人务必小心,千万护着顾大人一些,莫要让他找的那些歹人的道。”   韩斯年心里五味杂陈,他以为那个狗皇帝这辈子不会再跟他低头的。   没想到……   突然又被封了将军让他很是不痛快,本想把这道圣旨甩到对方脸上,又担心没了这道圣旨他没有名义陪在顾准的身边。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一道冷哼:“他若真心疼,也不会真让顾准去。”   小太监只当做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韩斯年也不会跟这些经不住事儿的小太监计较,他随意地将圣旨揣进兜里,冷着脸道:“回去告诉他,有没有这道圣旨我都会跟着顾准,叫他少操点心。”   有他在,还轮不到这个狗皇帝操心。   小太监连连应下,见他没吩咐了赶紧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在那儿发愁,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禀。   怎么听都有些大逆不道啊。   顾准也是回去之后才得了这么个消息,鞑靼人准备五日后启程,他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带他们家韩将军一道过去,结果还没琢磨多久,这事儿便这么解决了,且他们家韩将军还官复原职了。   这趟北元去的,真是值了! 第168章 北上 启程去北元   既定好了要出门, 顾准这些日子便跟翰林院请了两日的假,准备收拾行囊。   他师父那边顾准也一封书信送了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免得叫他挂念。至于顾长安跟顾长乐两个小的, 在府里呆着也没有什么好忧心的, 毕竟还有一个陈姑姑。   这两个小孩如今格外听她话。   再不济, 还有李家老夫人跟秦王妃帮忙看着, 无须顾准操心。   他自个儿对去北元这件事并不抵触,相反的,顾准还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若一直待在京城的话, 所能见识的也不过这一方天地。   他倒是淡然了,却叫旁人替他担惊受怕的。   最担心的要属皇上了。   顾准这回是因为他们父子俩的缘故才遭了大难,皇上本就心疼他。哪怕他已经给韩斯年官复原职了,可皇上还是担心,生怕到了上都会出事儿。   加上太后也时不时的在他耳边念叨,念得皇上心烦意乱的。   皇上听了两次之后便不愿意再听了, 无奈太后还是一个劲儿地说。   她其实也想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太后不是个喜欢自寻烦恼的老人家, 顾准再好生的再优秀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不是他们皇家的人。可是前两日,太后见自个儿孙女魂不守舍的,叫宫人留意了一下,方才知道孙女乃是因为顾准的事情担忧不已。   多稀罕的事儿,平常一门心思只扑在医书上面的人,却突然对一个男子如此关切。太后免不了要多想,只怕女儿家脸皮薄, 她也不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只能迂回打探。   太后想从皇上这儿打听打听,那个阿剌海公主到是不是真打算把顾准扣在北元。   皇上闻言无奈极了:“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想的?”   “那他们若真把顾准扣在那儿,咱们还不救了?”   皇上甩了甩袖子,听得心烦意乱。   他这两天可不就担心这件事情么,如今太后还偏又过来问他,是以回话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耐心了:“没影儿的事您担心这些做什么?允之必然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您且放心吧,这种不吉利的话往后还是少说些。”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又觉得奇怪:“您之前好像从未对允之的事情上过心,这回怎么……”   太后捏紧了帕子,不知为何竟生了几分紧张:“皇帝啊,依你看,顾大人这般品貌的人,配我们皇家的女儿如何?   哀家想着,那个阿剌海公主这般执着无非就是见顾大人还没有婚配。若是在他离开之前替他赐婚,没准……那阿剌海公主便能放手呢?”   皇上听得怔忡了好一会儿。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   太后试探着道:“皇帝觉得如何?”   皇上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赐婚之事岂能儿戏?几日之后他便得启程了,如今赐婚,猛然之间也找不到好人选,回头若是变成怨偶可就不好了。”   皇上给别人赐婚的时候全凭心意,但是给顾准赐婚就不一样了,必得仔细挑选,斟酌再三,这一两日的功夫,连他写道圣旨都不够呢,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   “此事还是等允之回来之后再定吧,届时如果真有合适的,母后再提也不迟。”   太后嘴角一抿,有些不满。   但是转念一想,皇上这么说也并非有道理的。孙女儿的心意她虽然猜到了些,但总归还是问清楚点好,免得稀里糊涂地办坏了事,耽误了她一生的幸福。   太后在皇上这儿无终而返,等回到宫里头的时候,又见自个儿孙女似乎有些伤神,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道:   “令仪,你不是真担心那个小状元,不如临行的时候送一送吧?”   沈令仪蹙着眉:“皇祖母您说什么呢,我这是在想着医书呢。”   太后没想到是这样,一时也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啊,哀家还以为……”   还以为是动了凡心呢,原来竟是自己想多了么?   她又凝神看了半晌,发现孙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再也看不出什么。太后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瞧中了顾准,还是只是偶然关心一下。   沈令仪强壮镇定,应付完了太后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觉得,明儿她还是不必再来了。   顾大人那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若是在闹出点什么叫皇祖母以为她心仪对方,只会给顾大人添乱。不过,皇祖母猜的也没错,她确实挺担心顾大人的。那北元可是鞑靼人的地盘,龙潭虎穴一般的地界,也真是难为他要亲自去一遭了。   其实何止太后呢,就连沈令仪也想知道,那个阿剌海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莫不是真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顾准留在北元?   阿剌海公主还真这么想。   眼瞧着启程的日子一天近过一天,阿剌海小公主的心思便一日好过一日。若不是乌恩拦着,她甚至今儿就想去顾准府上找一找他。   乌恩只觉得这位小公主当真是被宠坏了,再三劝阻:“若您这会儿过去,只怕大梁的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顾大人随我们一同前去的。”   这些日子的交手,让乌恩知道大梁这位皇帝是有多护犊子了:“公主,您这点小心思还是死死瞒着比较好,真把人吓走了的话,可就没谁跟您一道回去了。”   阿剌海公主果然被他说的给唬住了,只是她又不愿意承认顾准不愿做她的驸马的事实,固执道:“咱们的上都哪儿不好了?要什么有什么,比这京城可自由自在多了。”   乌恩心道,这话也就他们这位小公主说的出来,可问题是说出来谁信呢?   他们为了从大梁买盐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力气,这回进京不就是为了同大梁做生意的吗?倘若真的什么都有,那也不必求着人家做生意了。终究还是比不得人家,人家愿意去那儿做驸马才怪呢。   乌恩只随口安慰了一句:“先将人请到上都再说吧。”   “也是。”小公主想到往后,又甜甜地笑了一下,“等顾大人到了上都之后,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小公主是真心觉得上都比京城好。   她父汗这次真是做了一件大好的事,若不是他,自己断不能如愿以偿的。此番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谢一谢父汗。小公主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在她心里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这回看中的驸马也一样,小公主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父汗跟母亲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说什么请顾大人前去作画都是假的,给她选驸马才是真的。   反正她是不会放顾大人走的。   又一日过去,终究是到了顾准启程的日子了。   沈元灏知道顾准今儿要走,去兵部点卯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比平常多了许多,也真切了不少,倒是让外人看的离奇,心中默默猜测二皇子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怎得心情好成这样?   城门外头,随行的官兵正在出城。   顾准身边看着不少侍卫官兵,这些人得了上头的吩咐,这一路只需保护顾准一人就足够了。   顾长安兄妹俩也跟着一道出了城,随行的还有秦王一家跟李家祖孙三人。   沈元彻今儿特意请了假,就是为了送一送顾准。李钰也是因为担心,所以特意让他祖父祖母带他过来。光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耽搁了不少时间,若不是后来李老太爷强令他们不许说话,这两人没准还有的说。   最后两个人都被李老太爷拉到一边了,不许他们再唧唧歪歪了。   唯有兄妹两因舍不得顾准,继续留在原地跟顾准依依惜别。   眼看着时辰已经到,顾长乐还是恋恋不舍地拉着顾准的手,缠人道:“哥哥,我们能不能——”   “不能。”陈姑姑冷酷无情地拒绝。   顾长乐一下子就低沉了起来,小声道:“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管说什么都是不能。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若想耽搁你哥哥上路,就继续哭。”   顾长乐憋着嘴,看了看孤枕,又看了看韩斯年,最后乖乖地退了一步,站在二哥身边。   顾长安牵住了她的手:“妹妹放心,大哥很快就能回来的。”   “行了,官兵已经全都出了城,不能再耽误了。”陈姑姑打断道。   顾长乐偷偷看了韩斯年一眼。   韩将军立马站了出来,打算帮着说两句话,可是刚站到陈姑姑跟前,触及到对方冷淡的目光,韩将军忽然就不敢说了。   “那个……你们走好啊。”   说完,韩斯年也觉得自己没用。   顾准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家韩将军啊,对付敌人手起刀落,怎么对上了陈姑姑却只能认输呢?   真是一物降一物。   有陈姑姑坐阵,顾准对这两个孩子还真的不担心。同一行人告别之后,顾准便坐上了马车,跟着大梁的军队一路往北,渐渐走出了京畿一带。   这一路上顾准隔两日便会给京中写信报平安。   他们走得还算安稳,且护着顾准的人有不少,这么多人守在旁边,也隔绝了鞑靼人的视线。   阿剌海公主有心想跟顾准多亲近亲近,可事实却是,他们连顾准的马车边儿都摸不到。   大梁那群人,防她跟防狼似的,实在可恶!   不成,等到了上都,一定要让父汗狠狠的惩治他们。 第169章 途中 另有打算的乌恩   行了一月后, 离北元的地界已经并无多少路程了。   如今与顾准同行的还有朝中的几位大臣,顾准认识的不多,一个是兵部侍郎中吴承安, 一个是鸿胪寺的长官, 名唤周胥。两个人都还算年轻, 毕竟, 若是年纪大的也不会被派到这儿来。   周胥与李家大公子李瑾是同僚, 得了李瑾的嘱咐,这一路上对顾准都多有照顾。至于吴承安,他仿佛对顾准有些成见, 平时并不主动说话。即便不得已非得交涉,也必定抬着下巴看人, 有些瞧不起的味道。   顾准猜测这大概是因为沈元灏的缘故,沈元灏在兵部很有些势力,沈元灏不喜自己,兵部的这些大臣多少都会受其影响。   不过也仅仅是说几句酸话罢了,吴承安还不敢表现的太明目张胆。他也是有脑子的,知道这回出动了这么多的士兵, 大概只是为了保护顾准一个。这人还真是御前红人, 出门在外都有这么多人跟着,实在很难叫人不嫉妒。   又一日晚间,因为车队没有赶上驿站,所以只能选那个合适的地方席地就寝了。   三个人加上一个韩斯年围坐在一块儿烤着火。   今天白日里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叫人坐着都不舒服。周胥往火旁边挪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真没想到,这样的天儿, 晚上竟然还会这么凉飕飕的。”   所以说,这出门的时候最怕下雨了。   顾准看了一眼天色,道:“明日应该晴了。”   周胥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看出来,他颇有些惊奇的看着顾准:“顾大人还精通天象呢?”   “哪里就精通了?只是看的多了,多少知道些规律。”   吴承安凉凉地笑了笑,他就看不得顾准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话说的这么早,倘若明日依旧下雨岂不是自打脸面了?顾大人年纪轻轻,为人还是踏实一些比较好。”   话音刚落,旁边传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   吴承安看过去,只见一根手腕粗的树枝被韩斯年徒手折断!   韩斯年觑了吴承安一下,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将树枝放进了火堆里,接着又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再说试试?   吴承安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下去的话,没准也会被扔进火里。   他还是闭上嘴明哲保身吧。   周胥讪笑一声,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赶忙扯开话题。他是个会说话会聊天的,知道顾准家中还有一双弟妹,便主动问起他们俩。   于是气氛又重新开始缓和了起来。   还没多久,鞑靼那边忽然来了人,这来的人顾准还认得,正是当日输给他的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也正别扭着,自那次输了之后他一直不愿意再见顾准。只是今儿晚上他不得不过来。   到了之后,阿古达木也不愿意给顾准什么好脸色看,只是匆匆把东西放下就离开。   通事替他翻译:“这马奶酒是阿剌海公主送过来的。她说就是晚上有些冷,请顾大人尝一尝好暖一下身子。这是蒙古特有的酒,顾大人应当没有喝过。”   这送酒的那一位已经跑了,顾准也就只能把这东西收下:“你替我谢一谢公主,就说公主送的酒我同三位大人已经收到了。”   通事应下,也跟着阿古达木一道离开了。   周胥拍了拍顾准的肩膀:“顾大人这就有点不厚道了,那小公主的酒明明是送给你一个人的,怎么把咱们也都扯进去了?”   “你不喝?”顾准问他。   韩斯年道:“他不喝我喝。”   周胥忙接了一句:“谁说我不喝的?我不过发发牢骚罢了。”   他取出杯子:“替我满上吧。”   周胥此次出行还真的没带酒,此处荒山野岭的也买不到,这马奶酒虽不知味道,但好歹跟酒沾上边,过一过酒瘾也是好的。   唯有吴承安没有表态,一副不与他们为伍的样子。   于是顾准三人便十分有默契地把他给忽略了。既然他不屑于喝,那他们也就懒得白费口舌多问一句了。他不喝,自己还能多分一口呢。   从这种幼稚的把戏也可以看出,这位新晋的兵部郎中是个不大聪明的。   吴承安确实是不想喝的,但是看到他们三个人喝的那么痛快,自己却什么都没捞着,心里多少有些生气。吴承安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仿佛这样就能视若无睹。   但……他总不能自己的鼻子都给塞上吧。   这味道……是酱牛肉?   吴承安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还真是!   “顾大人,你出门怎么还带这些?”   “尝尝?”顾准问道。   周胥立马上前:“那我就不客气了,好久都没尝到这一口了。”   周胥叽叽喳喳的声音犹在耳边,脱离了京城,那些条条框框里教规矩仿佛被他丢得一干二净,嚷嚷的吴承安脑仁子都疼。   “你就不能安静些?!”   周胥手里还拿着顾准给他的酱牛肉,满不在乎地道:“你要嫌吵你可以先回去,又没叫你非得在这儿呆着,隔壁不是还有一堆火吗?你去那儿烤得了。”   “你——”吴承安欲言又止。   周胥却不管他,继续凑在顾准跟前献殷勤。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觉得这酱牛肉实在太好吃了,想要再来一块:“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味道这么正的酱牛肉呢,可惜着马奶酒比不上咱们的烈酒,要不然这玩意儿下酒正好。真是越嚼越香,这酱牛肉是谁做的?”   韩斯年不想让他们知道顾准平常自己下厨,担心他们看轻了顾准,所以立马道:“家里厨娘也不知在哪买的。”   “这样啊……下回您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哪个铺子里头卖的,回头我也去买一些。”   顾准笑了笑:“再说吧。”   他见周胥还要问,又递了一块给他,彻底堵住了对方的嘴。   这酱牛肉不仅吃着香,闻着也香,尤其是他们四个人晚上并未吃什么东西,如今对着这酒跟肉难免食指大动。   顾准抬眼时,就见吴承安隐晦地看向他手上的肉,几不可察地咽了一咽口水。   顾准:呵。   他干脆果决地把剩下的酱牛肉全都包了回去了。   想吃么?做梦。   吴承安差点没被他气的半死,真是个小气鬼!   他觉得顾准实在可恶,果然二皇子说的没错,这人就是个奸人!   这一晚上别人没怎么着,唯有吴承安存了一肚子的不满。因为酱牛肉这件事情,他对顾准的成见更深了,觉得这人果然不能深交,藏了一肚子的坏心眼儿,尽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顾准从未想过跟他打交道。   接下来的几日,阿剌海公主仍时常给顾准送些东西。顾准拒绝了两次发现根本没用,那小公主知道他不接直接把东西扔下就让人跑掉了。   周胥见状,撺掇着顾准也送些回礼。   顾准自然不会听他这鬼话。   他跟这位小公主没有什么交集,倘若真的送了回礼,一来二去叫别人怎么想?顾准可不打算真做了这个驸马。   他跟男主的账还没算呢,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外族的小公主绊住步子?   阿剌海公主迟迟没有等到顾准,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她如今只盼着赶紧到了大都,等到了自己的地盘,再叫她父罕下一道圣旨,顾大人便能彻底变成他的驸马,一辈子留在北元了。小公主想的也天真单纯,总觉得做上了自己的驸马之后顾准便能同大梁斩断一切关系。她是真的想的,等乌恩过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天真烂漫地跟他说的。   乌恩默默地听完,看着小公主满眼期盼的样子,心头却尽是嘲弄之意。   只怕这回,他们的大汗会违了公主的意了。   不过叫公主盼着些也好,这样她一路都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等到了大都,那可就由不得她了。   再往北行了三日,顾准他们终于过了大梁的边境,彻底进了北元的地界了。   越往北走,两边的风土地貌也与大梁大有不同,有时候甚至可见成百上千的羊群跟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鞑靼使臣对此很是骄傲,常与顾准他们炫耀他们北元的牧民有多富有,家里养着多少牛羊马匹。   顾准在看到他们的牧场之后,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得用几年才能让鞑靼人彻底放弃饲养马匹,将牲畜彻底换成羊群。   估计要上几年吧……   进了北元之后,阿剌海公主便更有东道主的自觉了,但凡到了一城,便让城内设宴招待顾准,让他们好好感受感受北元人好客的热情。   顾准对此十分冷漠。   但是总有人招架不住的,譬如吴承安,初至城内,便在酒宴中被人哄着吃了一根羊尾。   当时吃着就觉得腻,等到了晚上忽然腹痛起来,拉得站不起身。   顾准听系统提醒才知道这家伙遭了罪。   他凝神,没多久就听到对面房间有气无力的呻.吟声,似乎是已经虚脱了。   顾准没理会,由着他自个儿受罪。这不听话的人,自然是要让他多痛一些才好。   几个人住的近的很,周胥也就住在吴承恩隔壁,对方闹的动静这么大,周胥如何能听不见呢?他大半夜的被闹得从床上爬了起来,敲了门正想要抱怨两句,结果进去之后就看到吴承安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旁边守着站着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   “这是怎么了,晚间还好好的?”   吴承安羞愧地将脑袋转向一边,实在是羞于启齿。   周胥赶忙吩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呢?赶紧去请大夫!”   两个小兵听完,忙不迭地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准终于被吴承安这厮哼哼烦了,算了算时间,对方也吃了一晚上的苦,足够了。   他拎着从京城带过来的一挂药,施施然去了吴承安屋中,将药材丢在了桌上。   周胥凑过来:“这是什么?”   “止腹泻的药。”顾准道。   吴承安睁大眼睛:“你哪儿来的?”   “自然是从府里带来的。”   “带了一路?”   顾准淡然点头。   吴承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准,他明明有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痛到现在?   这还是个人吗? 第170章 上都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副药下去, 吴承安的肚子总算是消停了。   不过他拉了这么久,早已经没有了精气神儿,眼下也顾不上跟周胥顾准斗嘴, 只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 时不时地哼哼两声,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断气儿。   周胥抱着胳膊, 觉得他完全就是自找罪受:   “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羊尾巴看着就油乎乎的,你竟然还真敢吃?”   吴承安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道:“若是不吃……岂不是, 叫他们看不起?”   这两人倒是机灵,一肚子都是坏心眼儿, 看到那羊尾巴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至于那个看着老实的韩斯年也是个奸的,不声不响就躲过去了。   可大梁这么多人,总不能都躲着吧,要是被这些鞑靼人知道他们大梁的官员连一条羊尾巴都不敢吃,那他们大梁的脸面可就丢尽了。吴承安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嘴里发苦, 同行这么多人, 只有他为了他们朝廷的脸面受尽了苦楚。   陛下何时才能见到他的忠心?!   顾准跟周胥只觉得他蠢,脑子不知变通,半点没感受出来他衷心何在。   见人没死,顾准也就懒得在这磨蹭了,丢下一句好生休息,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也是得休息的。   周胥见顾准走了,打了一个哈欠也准备离开。   “你早点睡啊, 若是明儿起不来的话我们下午再走也不迟。”   吴承安没回答,私心里,他是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耽搁了行程。   所以第二天一早,吴承安还是撑着一副病体照常出门。虽坐的是马车,但是马车上哪有床上躺着舒服,吴承安再如何能忍,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住。   周胥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有些来气,既然好说歹说他都不听,那就随他去吧,反正受罪的又不是他呢。   这人一张嘴特别惹人嫌,不过眼下病着反而安静了,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这么一看,病的倒也挺好的。   好在一日过后他们就正式抵达了上都。   吴承安在到了上都之后便一直想要出去看看,只是他如今的身子实在不能骑马,最后也只能憋屈地窝在马车里头,一面掀开车帘,企图多看两眼。   在马车里见的自然不比在外头见的清楚。   顾准跟韩斯年他们自打进了城之后就换上了马,悠哉悠哉地骑在了大道上。   两边的百姓应该也知道今日公主回城,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时不时的抬头打量着,只是也不敢大声喧哗。   顾准来了这儿之后才知道自己是一叶障目了。   这上都的繁华程度,丝毫不下于京城。他们方才经过一个马市角头,那是专门的牲畜交易地点,里面有多少马匹顾准不知道,但是光在外头售卖的那些便全都是好马。   至于街道两侧的铺子更是叫人大开眼界。   此处与京城比又是另一番风貌了,充满着异域风情,顾准一路走来见到了不少香料店,还有不少珠宝店,于大街还能见到拉着牛羊往马市口赶的。   做生意的人也同他们大梁不同,顾准发现这大都城里有不少色目人,另有些往来行走的虽生得跟大梁人很像,但是看他穿衣打扮的样式,似乎是高句丽那边的人。   连周胥也道:“这上都城真是热闹呀。”   乌恩不知何时挤了过来,不近不远地跟在顾准后面。他想要凑到跟前可真是不容易,大梁的那些官兵防他们跟防贼似的,整日围在顾准身边,恨不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乌恩想要过来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还特意请示了一番顾准,得到同意之后才被放了过来。   不过他却也不能靠得太近,毕竟后面还有一个韩斯年盯着。即便乌恩不知道这韩斯年到底是谁,可他总觉得对方不好惹。   乌恩也不敢太放肆,只在韩斯年的眼皮子底下跟顾准搭话。   他作为东道主,自然是有义务替顾准介绍一下他们大都城。   有他跟着介绍,顾准他们看得便更悠闲。那边坐在马车上的吴承安听着心里实在着急,他也是要面子的,直接把头伸出去多不好看,可是光听着又看不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挠心挠肺的,难受极了。   当然也没人搭理他就是了。   光是大都城的这几条街,顾准他们便走一个多时辰。灯到了中午时,才终于进了皇城。   蒙古人之前一度占据过北方,眼下这大都的皇城已有几分中原皇宫的味道,只是除此之外又带了蒙古族本身的色彩。   顾准一行人进宫之后并没有立马被大汗召见,二是被安排进了临时的住所。   乌恩则是带着小公主一块去见乃仁台大汗。   乃仁台大汗正值壮年,体格甚至健壮,嘴角留着两撮小胡子,头带一顶红帽,两侧留着许多小辫子,手上戴着足足四个玉扳指。   得知小女儿要回来,乃仁台跟大皇后一早就在等着了。   结果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伴随着脚步声,阿剌海公主直接冲了进来,犹如乳燕一般扑过来,直接扑向她母亲的怀里。   “父汗,母亲,你们有没有想我呀?”   北元的小公主,可不又回来了吗?   “想着呢。”乃仁台哄道,他把女儿从大皇后怀里拉了出来,仔细的打量着想看看她到底瘦没瘦。   要是瘦了的话,他指定要不高兴了。   阿剌海公主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连忙道:“父汗放心,我这一路上都有乖乖吃肉的,一点都没瘦,您瞧,我的脸上还长了好些呢。”   乃仁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发现果然圆润了一点,这才作罢。   跟小女儿闹了一遭后,乃仁台才将目光放到乌恩身上。   大皇后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所以哄着女儿让她给带下去了。她要是平时阿剌海公主肯定是不依的,毕竟她可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要背着她说,只是今日不一样。   她有好多话想要跟母亲说,最重要的就是顾大人的事。   阿剌海也希望母亲能站在她这边。   只是皇后听她说完,却沉默了起来。   阿剌海心里有些慌张:“母亲,您……不喜欢他啊?”   大皇后想起丈夫的打算,又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女儿,忽然笑了笑:“没事儿,阿剌海若真喜欢那少年,留他做驸马也不是不可,只是得等一等。”   阿剌海不懂:“为何要等啊?”   大皇后笑而不语。   天快要黑的时候,乃仁台跟乌恩才将将商议完了。   乌恩得了大汗的吩咐,出了大殿之后便让人去寻了顾准他们,并给他们带话,说是过两日大汗将亲自宴请他们。   吴承安听了之后便有些脚下发虚。   他又想到了上次的宴会,那羊尾巴让他如今想想都觉得胃里堵得慌。   现在又要办酒宴,希望这回……没有羊尾巴了。   可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吴承安走到自个儿门口的时候还是扶着门框干呕了两声,   周胥恰好从门外经过,见到吴承安捂着肚子的样子,顿时管不住嘴了:“哟,身娇体弱的吴少爷又哪儿疼了?”   吴承安见鬼一般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周胥,似乎被“少爷”两个字给恶心道了。   他恶狠狠地问:“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周胥:“……”   完蛋,好像一不小心,把顾准腹诽的话给说了出来。   吴承安咬牙切齿:“是顾允之骂我的是不是?”   周胥:“……”   吴承安加重了语气:“到底是不是?!”   “……是。”周胥舔了舔嘴唇:“可人家也没说什么。”   “都编排我编排成这样还叫没说什么,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周胥无语地扫了一眼对方,这话问的不是自取其辱吗?   吴承安看懂了他的眼色,连说了三个好,直接“砰”地一下关上门,隔绝一切视线。   “什么啊……”周胥皱眉,“脾气怎么这么大,果然是少爷命。”   吴承安抵着门,听到了周胥在埋怨他,心里气的半死,恨不得冲出去跟人理论。   顾准不知何时从后面走来,也听到了这句,笑了笑,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你就别再气他了,再气出个好歹来我这里可没有药。”   周胥不解:“好歹也是个武将出身,怎么这么身娇肉贵的?”   “谁知道呢?兴许身子虚吧。”   身子虚?   身子虚!   吴承安气得直接打开了门,他要跟顾允之同归于尽。   只是他出来的时机不对,门开的时候已经迟了,顾准跟周胥早就转身离开,徒留吴承安在原地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系统跟顾准说:“人家都快要被你给气死了。”   顾准毫不在意:“这就受不住了?还早着呢。”   作为二皇子身边的人,顾准觉得对他多恶劣都是应该的。   气死他最好了。   两日过后,乃仁台大汗终于召见了顾准。在此之前,顾准他们已经先同北元的不少大臣见过面,也商谈过了。   此次去见大汗,顾准三人也做足了准备。入乡随俗,他们甚至学了北元的规矩。   乃仁台大汗瞧着仿佛是个好说话的,只是因为语言不通,交流起来有些费劲。   他看上去似乎很欣赏顾准,还请顾准给他们夫妻二人画一幅画像。   阿剌海公主并没有看过顾准画的画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不妨碍她在她父汗面前替顾准尽了好话。   通事翻译了一遍之后,周胥便又开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顾准。   那小公主夸的这么带劲儿,他真怕这位下一刻就向乃仁台大汗请求赐婚了。这事儿也不是没可能,那小公主在他们京城都如此的不羁,如今回了上都,岂不会越发无法无天?   周胥跟吴承安看热闹,顾准则握着画笔,注视着这些姿态放松的鞑靼人。   从乃仁台大汗,到乌恩,但阶下不知姓名的鞑靼勇士……   瞧着风平浪静,可顾准总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紧迫感。 第171章 下手 顾准再次失踪   半个时辰后, 顾准止住了笔。   自有人将画呈上去,乃仁台大汗起初并未在意,他让顾准来可不是真为了作画的, 只是见到那幅画之后, 乃仁台却止不住的惊讶起来。   大皇后也投来目光, 见到画作亦是震惊不已。   阿剌海公主就没有他们那么多讲究了, 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将画抢到了自己手里。   看到画的那一刹那,阿剌海公主便惊呼出声:“父汗,原来您说的竟是真的, 顾大人的画技果真神乎其神!”   大皇后觉得好笑:“方才将人夸成了那样,原来竟连他画的画都没见过。”   阿剌海公主羞怯一笑, 觉得母亲这话说的分明是为了让她难堪的。她方才为何那么夸张顾准,她不信母亲不知道。   这可是心上人画的,阿剌海公主甚至不想把这幅画还回去了。只是乃仁台大汗也同样喜欢这幅画,所以哪怕女儿舍不得他也还是拿回去了,甚至立马叫人拿下去裱上,挂在他自个儿的寝殿里头。   还从来没有人把他画的这么逼真呢, 这位大梁来的状元郎, 果然本事不小。   乃仁台因为这幅画对顾准升起了不少的好奇心,他借着通事同顾准聊了起来。   顾准原只想着敷衍了事的,可那位大汗问的竟然还挺仔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聊下去。   好在后面酒宴摆上,顾准才得以脱身。   席间免不了觥筹交错。   乌恩跟其余两个会说中原话的大臣有意无意想要灌顾准酒。不过顾准只喝了一杯,余下皆被韩斯年给挡回去了。   乌恩有些不乐意:“顾大人还未说话,这位韩将军倒是管得宽。”   韩斯年觉得这人真是嫌自己小命太长了, 不咸不淡地看了看他。   乌恩心里一跳,忽然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但愣是没想到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他。   顾准带着些笑意,替他们家韩将军解释了一句:“大人勿怪,我不善于饮酒,喝一两杯还行,若是喝多了会失态的。”   乌恩忙道:“今日本就是为招待几位大人设的酒宴,自然要尽兴了。”   乌恩亲自从宫人手里端来了一盏酒:“我也不叫顾大人为难,这是最后一杯,只需要把这一盏喝了今晚便再也不劝了。”   顾准笑而不动。   乌恩身边的那一位忽然粗着嗓子问:“顾大人就是不给咱们面子?”   “大梁来的便可以这般傲慢了?”   这一句句的说的可不好听,连上头喝酒的大汗也看了过来。   还不待顾准多说,对面的阿剌海公主便看到他在为难顾准。虽然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见乌恩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憋着一肚子的坏水,肯定没想干什么好事。小公主骄纵地怒斥了一声:“乌恩,不得无礼!人家可是来咱们这儿做客的,这世上哪有为难客人的道理?”   乌恩仍然举着酒杯,试图跟小公主讲道理:“公主殿下,不过是喝一杯酒罢了,这本就是咱们的待客之道。”   顾准轻轻往后一靠,眉间若蹙。   阿剌海看着顿时心上了疼,于是瞪了乌恩一眼,不由分说:“赶紧把你手上的酒给我放下,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这话说的凶狠异常。   乌恩望着大汗,又看了一眼依依不饶的小公主,顿时头都大了。   这灌酒自然也是无疾而终。   直到宴会结束之后,顾准还是头脑清明,无一丝醉意。   乌恩瞧着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可惜的味道。   顾准离开的时候,那些鞑靼大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似打量,也似不满。   周胥加紧了脚步,直到出了大殿后才小声跟顾准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们一行人走后,乌恩才起身跟乃仁台大汗请罪。   大汗并未怪他,今儿的事,要怪只怪他女儿实在太不懂事了,关键时候偏偏出了岔子。   在场里就只有小公主一个人尚未察觉这宴会上的凶险。见到乌恩不明不白地跑来请罪,还觉得他是因为方才灌了顾准的酒,小公主跟着教训了两句:“你也确实应当道歉,只是不是对着父汗,而应该对着顾大人,谁让你自作主张灌他酒的,若真灌醉了可怎么好?”   乌恩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   半晌,他心道,算了。   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总不至于每一次都被这小公主坏了事儿。   那厢顾准出了宫殿一路走向住处。身边都是大梁人,周胥才终于敢说两句了,他问顾准:“你说方才那杯酒究竟有没有问题?”   顾准负手前行:“那也得喝了才知道。”   “依我看,多半是有古怪的。”周胥对这些鞑靼人没有什么好感,他们大梁的边境年年骚乱都是托了这些鞑靼人的福。这回亲自来北元,周胥一路上也是打起了十分的警惕心,生怕这些鞑靼人对他们起了什么歹意。古时虽有两兵交战,不杀来使的规矩,可这些鞑靼人从来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周胥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他自个儿在那担心,却不见顾准有任何慌乱,可明明方才酒宴的时候,那些鞑靼人还想灌他酒来着,周胥就想不通了:“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吗?”   怕?   顾准失笑。   他不是不怕,只是十分笃定鞑靼人不敢,起码他们绝对不敢明着来。   北元这两年休养生息,每年只同大梁小打小闹,并不敢真的掀起战争,一方面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真打不过。如今的北元可不是当初那个显赫一时的蒙古帝国了,被逼退到东北之后,鞑靼人的势力已经缩减了大半,这样的北元,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轻易跟大梁开战的。   如今他们前来北元,代表的可是整个大梁。   若是鞑靼人敢对他们动手,那便是率先挑起战争。起码现在,那位乃仁台大汗还没有这样的胆量跟魄力。如若不然,只怕今日刚踏进大殿的时候他们便被拿下了。顾准猜测,那个大汗对他多少有些想法,只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背后使些手段而已。   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并非破解不了。   顾准明白,韩斯年就更是心中有数了,毕竟他跟鞑靼人可是老对手了,所以一路都格外坦然。   如顾准所料一般,接下来的好几日,他都碰上了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要么便是走在路上突然遇见迷路的且能说中原话的,要么就是宴请时被人洒了一身的酒水硬要拉着他换一身衣裳的,要么,就是说哪个大臣或者王亲贵族找他,请他前去议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且不入流的把戏,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准对此早有准备,不管去哪儿都是带着一堆人。   不仅是韩斯年,他连皇上给他的侍卫也一道带着,走哪儿带哪儿。   这么一来,乃仁台的人想要动顾准便成了不可能的事儿了。   来了上都将近半月有余,顾准仍旧毫发无损。   他们来大都并不是为了玩闹,而是为了将之前没有商议好的事情再次商议一遍。眼下半个月都过去了,这剩下的事情也已经敲定了好了。   顾准算着时间,决定向乃仁台请辞。   尽管乃仁台不愿让他走,可顾准既然下定决心,便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劝说改变主意。   不管这些鞑靼人如何花言巧语,顾准仍旧决定三日后回程。   得知能回去,韩斯年终于松快了些:“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这里头的人一个个都没安好心,再待下去指不定真要出事。”   吴承安一听到这话劲儿便又上来了:“他们敢?!”   顾准向来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因此并没有给任何回应。   不想吴承安反倒是想说上瘾了一般,又开始大放厥词:“如今是他们求着咱们做生意的,若真敢对我们动手,也不怕自个儿吃不到盐?端看这些大臣对咱们的殷切劲,也该知道他们有多敬着咱们大梁的人。”   周胥冷哼,韩斯年直接转过了头。   吴承安见他们一个个都这般表现,心里老大不痛快:“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这回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吴承安觉得这几个组团排挤自己,决定待此番回京,一定要好好的告他们一状。   吴承安小心眼儿地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可他刚记了仇,还没有来得及想要如何报复,人却忽然不见了。   直到晚间,顾准几人才发现人没了。   毕竟是在鞑靼人的地盘,这丢了人可是大事,若不及时找回来的话,谁知道有命没命呢。   顾准当机立断,叫人兵分两路,一路去找,一路随他去见乃仁台大汗。   真要搜宫,还得这位点头。   两日后,太极殿中。   皇上正对着太子忧愁不断,他这是又开始担心顾准了。虽说那边隔两日便有信传回来,暂时看来是平平安安的,可今儿一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右眼皮子一直在跳。   皇上觉得有些不太吉利了,用过早膳之后还让人烧了一炷香。然香烧完之后,他这眼皮子却跳得越发厉害了。   这征兆十分不好。   皇上把自己的遭遇跟太子说了一遍之后,沈元景却觉得他小题大做:“您好歹也派了那么多人过去,总不至于这么多人都没叫人给护住,再这说来,鞑靼人同顾大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抓他做什么?难道还真为了逼婚?”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皇上被这两句话稍稍安抚了些,只是他刚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北元那边传来消息。   顾准失踪了。 第172章 被关 原是制盐惹的祸   上都都已经炸开了锅。   自从顾准失踪之后, 随行的大梁士兵倾巢出众,那架势几乎要讲上都翻个底朝天。   要知道,原先吴承安失踪的时候这些人可还算稳如泰山。如今顾准才不过失踪一个时辰, 那大梁来的不知名的将军便亲自去了乃仁台大汗的殿中, 半是请求, 半是威胁地让大汗盖了搜查令。   外人来看或许也有些请求的味道, 可乃仁台这个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那时倘若他不答应的话,韩斯年的剑兴许真的会架到他的脖子上。   这个将军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乃仁台大汗派了那么多人愣是没打听清楚他的底细, 只知道这人是突然被封了将军,似乎跟顾准有些瓜葛。不曾想, 这人竟如此强势。对上他的时候,乃仁台这个大汗都觉得压力颇大。   想到当初他逼着要搜查令时说的话,乃仁台大汗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们是不是弄错了,还是大梁那边根本没有说实话呢?   不过要说这宫里头谁最紧张,那必定是阿剌海了。   她好不容易看上个青年才俊,都还没有来得及赐婚人却消失不见了, 且还在宫里头消失不见的。   阿剌海公主有种直觉, 她觉得这件事情肯定跟父亲含脱不了干系。   阿剌海公主本来就是一个藏不住话的,她心里有所怀疑,便立马跑过去质问了。她可不怕她父汗。若此事真的是他干的,那她一定要早早地把顾大人给救出来,免得他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心存芥蒂。   小公主在她父汗跟前一向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这一次却失手了。   乃仁台见她直接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地要她把顾准给交出去, 差点气的半死。真是多亏了殿里头没有外人。这话要是被之前那个将军给听到了,一怒之下,说不定真有让他身首异处了。虽然知道这事儿不大可能,但是那个将军本就叫人琢磨不透,根本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看他。   乃仁台大汗狠狠地把女儿批了一顿。斥她无事生非,胡言乱语,且还下令那下面伺候的看好公主,不许她乱跑。   阿剌海公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更加坚信这件事另有内情。   既然父汗不肯帮,那她就去找母亲。   阿剌海公主相信她母亲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毕竟当初她说起赐婚的事,母亲都未曾反对过。   可大皇后这回却也让阿剌海失望了。   大皇后竟然让她不要插手!   阿剌海掐着腰,觉得这些日子光里头的人都格外的荒谬:“母亲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是我看中的驸马,如今他都今天失踪了我怎么能不插手?”   大皇后当真是不知怎么跟他解释。说少了又怕他她不理解,说多了又担心她不配合。思来想去都是错,大皇后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哄了,唯有哄着,才能让她安顺一些不要去惹事:   “你乖乖的,顾大人早晚都会出来的。你父汗是个爱惜人才的,他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顾大人失踪。你且放心,宫里宫外就这么点地方么,咱们这边的人手也已经出动了,假以时日,必能把人给你找回来,到那时,你父汗自然会给你赐婚的。你听母亲一句劝,今儿回去之后就在屋里好好歇着,多余的事情不必管,自有你父汗和你母亲替你操心。”   阿剌海不傻,她母亲左一个不必操心,右一个不能插手,让她知道只怕这件事情真的是她父汗做的。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他们抓顾准去,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是为了让画两幅画?   阿剌海怎么都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还有她父汗。   乃仁台是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顾准。不止乃仁台,就连乌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大汗发话,他不得不回。两个人商议事情的时候,把身边的人都给赶了出去,就连亲信也没留下。没了外人,乌恩才敢放心大胆地说:“大汗您放心,顾准都已经被咱们给安置好了,那地方偏僻又安全,不会有人能找到的。”   话虽如此,可是乃仁台还是有些紧张:“那边传话的人不是说这个顾准出生寒门,无根无基,可以随意拿捏的么?怎么如今看来好像不是如此?”   “这……”乌恩欲言又止,“按原先打听出来的情况看,也确实如此。”   可依着这两日那些人的动静看来,似乎又有些出入。就好像那些人的存在,单单就是为了保护顾准一个人一般。   可那顾准分明就是出身乡野,且初入官场啊,怎么可能会被如此器重?哪怕在大梁的时候,大梁皇帝多跟顾准说了两句话,乌恩都没觉得顾准受宠,毕竟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觉得,顾准只是个幸运一些的无名小辈,不值得大梁花费力气去保他。直到回了上都,乌恩也一直这般想的。   乃仁台想的深一些,他觉得他们这回恐怕是被人诓骗。对方故意让他们觉得顾准好拿捏,顾准让他们将顾准给捉住,说不定就是为了借刀杀人。   如今他们就是那一把刀。   乃仁台愤愤不平:“这些大梁人,心眼真是一个比一个多。”   乌恩听到这儿也有些为难,他也算是主谋了,一手策划出如今这个局面,可现在看来这局面似乎对他们不利,弄得乌恩也有些里外不是人。   他问:“大汗,如今咱们是要问清楚,还是……直接杀人灭口?”   “重要的事儿都还没有问出来,就先想着杀人灭口?”乃仁台对乌恩有些失望,“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乌恩见状心里也不大好受。   好不容易有个立功的机会,结果功劳未立,隐患却先行一步。   如今就连乌恩自己也不确定,他们捉了顾准这个看似“无根基”的大梁状元究竟是对是错了。   距大都东北角有一处行宫,这行宫平日里大门紧闭,今日门外却守了两个人。   失踪已久的吴承安以及被吴承安牵连的顾准如今正被关在里头。   当日吴承安失踪,顾准带人前去寻他,可惜夜间着了别人的道,在找人途中被人一棒敲晕。   那棒子来得太快,系统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顾准人已经被拖走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便身处这初小院中。   院子在哪儿,如今外头是何情况,顾准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跟吴承安这次注定要倒大霉了。   又隔了一日,顾准才看到有人过来。来人也是个老熟人了——乌恩。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乌恩这回没说废话,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他们希望顾准能将制盐之法交出来。   北元与大梁做生意实乃下下策,大梁的盐卖给他们的价格可不算低。倘若不知内情也就罢了,偏偏乌恩在京城的时候被告知,大梁竟然有了新的制盐之法,如今得来的精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常言道物以希为贵,可如今盐已经不再稀有,凭什么大梁还要以高价卖给他们?这世间,不仅仅是商人逐利,就连乃仁台这样的大汗也一样要为了这些点利益费尽心力。   所以他们费尽心思地将顾准从京城“请”了过来,就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秘法。不过如此大费周章来也并非不值,倘若他们真能掌握制盐之法,那么从此往后他们都不必再受制于人。   得知乌恩的意图,吴承安立马愤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真是好不要脸的一群人?   要东西要得这么理直气壮,哪有半天正派之风,蛮夷就是蛮夷,令人不齿!   他言辞激烈,宁死不屈,然而他愤慨之后,顾准却一声不吭地答应了。   干脆到连乌恩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准重又点头:“我是答应了,可是那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做出来的,需要些时间。”   乌恩得了准信,心里也宽慰了些,和颜悦色地道:“好说,你若是想要什么直接同守门的人说就是了,他会将你的要求转告于我。”   顾准再次颔首。   乌恩走走后,吴承安一直在痛骂顾准。   他之前不知,原来的制盐之法竟然是顾准弄出来的。可即便这法子是顾准想出来的,也不该这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人家。这可是他们大梁的东西,就这般送给北元这帮鞑靼人,跟卖国有什么两样?   顾准听着也有些来气,懒懒地掀开眼皮:“若不是我应下,你以为咱们如今还有命在?”   吴承安梗着脖子:“我是宁死不屈!”   顾准鼓掌,嘲讽道:“好志气,要不要我现在便让乌恩过来,告诉他你宁死不屈,看看他愿不愿意成全你?”   ……吴承安可耻地怂了。   他是出身富贵的大少爷,还没建功立业呢,如何能死?   顾准嗤笑:“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吴承安心里挺不服气,可事情都变成如今这样了,他不服气还能怎么样?说到底,顾准之所以被抓也是因为他。吴承安这两日不知在心里把那鞑靼人骂成什么样了,要不是因为他们心术不正,他们也不会被关在此处。不过,还有个人也可恨!   “也不知是哪个卖国的奸贼透露了消息,叫他们知道你会制盐。若是查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定要让他挫骨扬灰!”   顾准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义愤填膺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他记得,这人应该是二皇子的亲信吧……不知狗咬狗是否会更有看头。   有系统傍身,顾准倒是没害怕。   再者他们虽然被关着,但顾准天生耳目聪明,能听到的动静远比一般人厉害得多。   乌恩派来看守他们的人不再少数,更难得的是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大梁人。   顾准做试剂的时候,便听到了那两个人在闲聊,这话你对他的身份不屑一顾,说他不过是乡野来的读书人,即便如今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在意。   顾准一下子又联想了许多。   乌恩跟那位乃仁台贸然将他掳到此地,会不会也是这么看轻他呢?   顾准同系统道:“将圣上送给我的玉佩取出来。”   系统不解:“你要干嘛?”   “自有妙用。”顾准道。 第173章 危急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乌恩转过头就跟乃仁台回禀了顾准的事。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顾准抵死不从的准备了。不曾想顾准竟然这么识趣儿, 他们什么手段都还没有使出来,顾准自己就先认命了。   顺利到乌恩都有些警惕,生怕顾准这是缓兵之计。   大梁人生性狡猾, 且诡计多端, 两兵交战的时候, 他们因为这个不知吃了多少的亏。眼下顾准虽听话, 可乌恩的戒备心却不减反增了。   乃仁台大汗对此颇为满意, 他本就看重顾准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如今见他肯为北元效力,一时间也真动了让他做驸马的心思了:“倘若此人真的为我们所用, 成全他与阿剌海倒也未尝不可。”   乃仁台大汗如是道。   乌恩却还是有些担心,他总觉得顾准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顺从:“若他只是假意答应呢?”   乃仁台大汗眯了眯眼睛, 想到这两日那位咄咄逼人的韩将军。若顾准当真如此不知好歹,那还是早点处置他才好。毕竟,人是不能被找回去的,一旦被找回去,他们北元就会陷入更为被动的境地。   乃仁台是下了狠心的,但是不久之后行宫那边呈上来的东西却叫他一下子乱了阵脚。   下面的人送了一块玉佩上来。   道顾准白日里除了琢磨他的那些试剂之外, 便是把玩这块玉佩, 爱之若狂。   他们将玉佩拿过来的时候,顾准还道这玉佩来历非但,愣是不愿松手。   乃仁台大汗一摸玉佩便知道此物不同凡品。玉佩正面刻着一只老虎,背面的下方竟然纹着龙形!   这可把乃仁台大汗吓了一跳。   他连忙让亲信辨认,结果问了一圈却毫无所获,都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大梁皇帝之物。   巧的是最后一个探子认出来了,这探子原本也是他们塞进大梁宫里头打探消息的,不想后来一伙人暴露了, 独他一个逃了出来。这探子也算见过世面,一眼看毕便脱口而出,此乃大梁皇帝的随身之玉佩。   却不知为何落到了顾准手里。   乃仁台越看越觉得不妙,赶紧又让乌恩连夜去询问顾准。   乌恩来时,顾准云淡风轻地从他接过了玉佩。   见他好奇自己跟圣上的关系,便好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允之”二字究竟是怎么来的。   乌恩陷入了一阵惶恐。   吴承安在旁边听了都嫉妒了。   当官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被圣上如此惦记过呢。   不说吴承安,就连跟大汗一向关系甚密的乌恩都觉得顾准这厮运道实在是太好了。   靠着救了太子的功劳入了大梁皇帝的眼,借着新式制盐法在皇上面前大大的露了一次脸,而后又凭着六元及第的名头简在帝心,实在是叫人嫉妒!这还不止,在顾准口中,当朝太子与他是生死之交,两朝太傅与他是知心棋友,如今的丞相为了他的一口酒几次对他伸出援手,师父与皇上关系甚笃,两个好友一个是秦.王府世子爷,一个是苏贵妃的亲弟弟……   待他说完,乌恩如遭雷劈,神色恍惚。   他们中计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无名之辈。   顾准心道活该。   虽然他的话有夸大的部分,但他又没说谎,这些人确实与他有交集。怪只怪这些人蠢,被人三言两语就挑动了歪心思,抓他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的来路。   乌恩神色慌张地离开了。   吴承安听了嘴角也有些扭曲,见人走了之后他才问:“你的来头当真有这么大?”   人走了。也没必要吹嘘了,顾准回头,笑了笑:“你猜?”   吴承安:“……”   甭管来头如何,这人气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被关了这么久,他每天都要被气好几十次,没有被气死了就已经算好涵养了。   且说乌恩回了宫殿之后,却是立马就讲顾准的话带给了乃仁台大汗。君臣两个谁也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顾准背后竟然站着这么多的人。   乃仁台悔之不及:“这个二皇子当真是没安好心,竟丢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给咱们!”   乌恩也阴谋论起来:“他定是想借着咱们的手除掉顾准,好给自己让路的。我琢磨着,顾准兴许是大梁太子的人,太子与二皇子水火不容,此次应当也是他们内斗,可恨咱们竟然着了他的道!”   若大梁皇帝真如此看重顾准,那他们抓了顾准岂不是得不偿失?   乌恩有些紧张:“大梁那边应当不会派兵吧?”   仅仅是为了一个顾准,怎么看也不值啊。   “谁知道呢……”乃仁台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良久,他才做了一个决定:“让大王子去守着顾准,派兵严守,不许任何人靠近行宫!不许进,也不许出。”   能瞒一时算一时吧,若真瞒不住了再说。   乃仁台大汗也盼着大梁那边能权衡一下利弊,不要为了顾准一个人起那些无谓的争执。   隔了一会儿,乃仁台也不知怎么想的,又点了自己怯薛歹布满随行。   当晚,大王子者别与布满便被派去了行宫。   随行得还有一对军马。   乃仁台告诉者别二人,只有顾准将制盐的方法弄出来之后,他才能离开。否则便要一直看守在那处。   者别王子是大汗与大皇后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大汗最器重的儿子。选他去看守顾准,可见乃仁台对此事的上心与警惕。   可一旦失败之后到底杀不杀顾准,乃仁台却不也好说。原先他是一定会杀的,在得知顾准来历之后,乃仁台忽然不敢这般武断了。   第二日,顾准便发现这行宫之内的看守要比从前严了好些。为了严加看守,乃仁台甚至还派了一位不苟言笑的王子过来。   这个不苟言笑的王子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不知底细的怯薛歹。   那位王子前来的时候还特意同顾准说了两句话,话里意思无非就是为了让顾准好好替北元效力,事成之后必不会亏待他。   但若是他敢耍什么心眼,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顾准并不反抗,像是彻底认命一样,对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者别临走之前又多看了他一眼。   他常与大梁人交锋,手底下有命的大梁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么就是他死于别人的手下,要么就是敌人成为他的刀下亡魂。者别对这些大梁人恨之入骨,他们本来可以占领中原大片沃土,那都是他们打下来的江山。只苦于内忧外患,最后被大梁人赶到了这里,从此兵力锐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他们堂堂黄金家族之后,竟然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者别心里自然是不服的。他对所有的大梁人都心存警惕,这个叫顾准的年轻人也不例外。甚至,他都不准的警惕心还要更强一些。   这人若真敢耍心眼,他必定不会留他。   者别轻轻抚摸了一下随身佩戴的宝刀,不过见顾准乖觉,便只是摸了一下便离开了。   系统对这位者别王子异常警惕,他刚来时,系统便疯狂地提醒顾准:“如果可以的话离他远一点,这人身上杀气太重了!”   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呢,不是什么好人!   记得原文结束之后,整个北元都被顾准忽悠的团团转,唯独这个大王子,始终与顾准不睦,甚至几次想要刺杀顾准,   听了系统的话,顾准想起来当然在晚宴上也见过这位王子,听说是位骁勇善战的,只怕这些人命官司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不过他倒觉得,只要不是生来弑杀,就不必忧心太多。   系统是可以让顾准假死逃脱的,但是顾准身边还跟着吴承安这么一个拖油瓶,许多事情都不好做。假死这个就更不成了。   系统想直接出去给韩斯年通风报信,顾准也总认为他们家韩将军兴许用不上。   系统真是服了他了:“你就真的这么放心?”   “反正你不是说死不了的吗?不如试着相信一下咱们韩将军?”   真是疯了。   系统骂骂咧咧地闭了嘴,觉得顾准真是畏手畏脚,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让它出手。   系统不知道,一院之隔绝,布满也对者别问出了同样的话:“倘若这个顾准不服管教该当如何?”   者别看向佩刀,一双眸子浸满了寒意:“那就杀了吧。”   顾准打了一个寒碜。   系统见状又嚷嚷起来:“肯定是韩斯年在骂你!”   顾准皱了皱眉:“说什么呢,他必定在苦寻我。”   韩斯年这会儿也确实没闲着。   他笃定顾准是被乃仁台给抓走的,只苦于没有证据,人手又不够。如今已经过去好些天了,韩斯年却还是没能找到人,他怕隔的时间久了顾准会遇到不测。   所以韩斯年直接去大梁的边境要人了。   他单枪匹马,直接冲进了军营里头。   军营外头巡逻的将军见人驾着马飞驰而来,连忙叫人抄起兵器,愣是将人拦在军营门口。   马腿被打断,韩斯年撑着□□立住了,甫一站稳便被拿住。   一小将威风凛凛地呵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韩斯年坦然地看向对方,仔细辨认后,韩斯年扯了扯嘴角:“向子端?”   向小将军愣住了:“你认得我?”   “怎么……”韩斯年手持□□:“连你师父都认不得了?”   向子端眼睛都直了。   他一动不动地对着韩斯年狠狠看了两眼,而后忽然拍了一下脑门:“真的是您?!”   他还以为只是眼熟呢。   向子端激动急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师父,您怎么来了边关?”   “说来话长,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借些人手。”   向子端愣住,借人手?   ……   那位大梁的韩将军带来一匹人马的事儿,乃仁台没多久就知道了。   且他还打听出来,此次来的约有五千之众。   倘若只有一两百人,那杀也就杀了,可一下来这么多人,便让事态彻底失控了。   人多了自然有好处,前些日子韩斯年找破了头脑,也没找到线索,如今有了助手,总算是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了。   他发现那位阿剌海公主也在寻人,且找的地方,似乎与他们一直找的很是不同。   他们之前一直在城内找,或者是在宫里头找。此次阿剌海公主倒是让韩斯年又有了些别的想法。   如今他只要顺着这个往下查,早晚都是能查到的。   不过这些都是在暗地进行,明面上,韩斯年一行人仍旧一无所获,每日苦寻无果。   可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乃仁台着急了。   且这还不是最叫人绝望的,最令乃仁台不安的是一日后乌恩打听回来的消息。   大梁的边境正在操练兵马!   军队操练本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儿,可是这一回操练阵仗极大,像是枕戈待旦要攻进他们北元一般。   乃仁台知道,一个小小的将军断不能说动数以万计的大梁军队攻打北元,他们刚与大梁有了交情匪浅两边关系正好,要说真有人能让军队向他们如此施压,那你就只能有一个人——   大梁皇帝。   想通这一症结,乃仁台越发得后悔起来。   那个大梁二皇子真是害死人!   那二皇子如今是没事了,他们却被害惨了。这回顾准死不死,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乃仁台真是悔之不及。   乃仁台正要给者别递消息。   殊不知,行宫的院子里同样焦灼异常。   给乃仁台送信的使臣刚出大殿,那头顾准的脖子上却已经被架了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第174章 解救 韩斯年找到顾准   吴承安瑟缩了一下, 佝偻着身子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的时候只觉得嘴角生疼。   他抹了下把嘴,低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手血。   嘶——兔崽子,下手真狠!   吴承安暗骂了一句, 却还是颤颤巍巍地逼近者别, 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把顾准给救下来。   好的这个大王子是听得懂中原话的, 否则, 吴承安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吴承安示意对方不要冲动行事:“大王子, 你冷静一点,顾大人方才是跟你说笑的。”   “说笑?”者别抿着嘴角,冷冷地将刀往皮肉里面压了几分, “原来你们大梁人都这么爱说笑?”   顾准吃痛。   系统惊呼:“流血了!”   它恨不得一脚踹飞这个该死的鞑靼人,它再怎么编排顾准, 可以从来没让他受过伤的。这个该死的北元王子,竟然刚来就把刀架在他架在的脖子上!   他怎么敢的?   系统气急败坏:“我早就说了让你假死,你偏偏顾忌着吴承安,要是假死早就逃出生天了,哪用得着在这受委屈?”   顾准不语。   他从来都没想过把系统的存在暴露人前,哪怕只是显露一些神通, 也是绝对不可的。只要被人知道了, 他便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顾准并没有听系统的胡言乱语。   他避开了刀锋,伸出食指将刀口往外挪了一点:“大王子就这么想要顾某的命?”   “你说呢?”者别手上用力,又刺向顾准,“你拿我们当猴耍,便该知道自己有一日会身首异处,还是你就真的这么自傲,觉得我不敢杀你?”   顾准摊手:“当日乌恩大人只说让我把制盐的法子教给你们,如今我已经交给你们了, 你们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布满气急了:“有你这么教的吗?”   这顾准确实把制盐的法子交给他们了,但直到把制盐的法子交给他们之后,顾准才提醒他们,即便有了这个办法他们也得不到精盐。   如今的北元没有盐田。   没有粗盐,自然也制不了精盐了。   顾准只能坦白:“我这制盐的法子又不是无中生有,只是将原来有的粗盐进行提成而已。怎么,这么重要的消息,难不成二皇子没有告诉你们?”   二皇子?   竟然是二皇子!吴承安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着。老天爷,他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卖国贼竟然是二皇子?他这么多天骂地一直都是二皇子?!   更离谱的是,这个北元的大王子竟然没有否认,只是幽幽地看着他们二人,似乎在想着怎么弄死他们。   者别嗤笑一声:“原来,你一开始就没准备替北元做事?”   顾准温和地笑了笑:“并非是我不愿意替你们做事,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这边没有盐田,我又如何能凭空造盐呢?等哪一日北元境内发现了盐田,我这法子自然也能用得上。”   “巧舌如簧!”布满对顾准深恶痛绝,这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故意算计他们到如今,害得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这人若是不杀,岂能平他们心头之愤?   布满转向者别:“大王子,无需同他们多废话,直接杀了他们便是!”   吴承安也怒了:“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不能好好把话听完了再说吗?”   他刚说完,迎接他的便是朝着心窝子的一脚。   吴承安毫无提防,直接被踹到了墙上。   布满早就见他不爽,直接抽出长剑冲了过去,想要了结他的性命。   “且慢!”顾准赶忙阻止。   只是布满根本不听,不过好在吴承安也不是个绣花枕头,竟然就这么跟对方缠斗了起来。   顾准看向者别,话里难得带了几分示弱的语气:“还请大王子让这位大人住手,且听我说完几句话,再动手也不迟。”   者别凝视片刻,最后还是抬了抬手。   布满不甘心地收回了剑,嘟囔道:“您拦着我做甚,这种不知死活的人就该一刀砍死!”   吴承安虽然跟他打了几个来回,但自己也吃了不少亏,捂着胳膊呲牙咧嘴,但却没想到,顾准竟然还会救他。他以为按照这个人的德行,多半只会在旁边说说风凉话。   者别好整以暇地望着顾准。   顾准正在同系统商议,看看能有什么既救他又救吴承安的法子。   系统自然有,不过就是麻烦些。   顾准正在取舍,可是者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见顾准说不出什么,便松开手,要将他们扭送到大牢里头。说实话,者别也不是非要杀了顾准,只是对方无意与他们坦诚相待,者别也不想对他客气就是了。   总归是要吃点苦头的。   可谁知刚起了念头,外头忽然传来刀剑的打斗声。   这打斗声来的实在,突然叫他们猝不及防。   顾准眼中微亮,来了!   今日早上,系统便跟他说韩将军快要找过来。顾准本还在担心韩将军为何迟迟不来,没想到真来的时候竟这般快。   闻得动静,者别忽然想明白过来,当即面露凶色。   这情况很不对,此处是他父汗的行宫,按理说不会有打斗声。可如今偏偏起了动静,原因便只有一个——   大梁人找回来了。   韩斯年就在外头。   他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这个行宫。   说来也真是荒谬,他是一叶障目了,总觉得顾辰在宫里头失踪就一定藏在宫里,全然没有往外想。然则,顾准他们二人偏偏早就被送在了这里。此次若不是阿剌海公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地方。   韩斯年带来的人手不少,不过短短片刻功夫他的人已经制住了行宫外头的所有士兵,以防里面的人听不懂他们的话,韩斯年还特意让行宫外头守门的侍卫对着里面高声喊话。   北元跟大梁语各喊了好几篇。   吴承安一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知道自己是得救了,立马神气起来:“我说什么来着,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坏事做多了,如今可算是遭报应了!等他们进来有你们好看的。”   “是吗?”布满狞笑,一把将吴承安给逮住,“我的报应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但你的报应如今就来了!”   森然的刀锋高高地举起,朝着吴承安地心房捅去。   吴承安吓的腿都软了。   这人竟然真的想杀了他们!   可杀了他们这两人也跑不掉啊。   千钧一发之际,顾准拿起旁边的木棍,有惊无险地挡下这一刀。   木棍比手腕还粗,布满力气再大,也没直接劈断这根木棍,反倒被直接弹开,后撤了好几步。   站稳之后,布满看了看虎口,那处已经被流血了。   方才被震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瘦弱的顾准竟如此巨大的力气。布满顿时不敢小瞧他,只是让他就这么放过顾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布满看向者别:“大王子,如今事情已经败露,直接杀了他吧。他们不杀他,我们大梁的颜面何存?这顾准力气再大也终究只有两个人,我们有十个人,难道还杀不死他们两个?”   随行的义愤填膺,都在喊“杀”。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哪怕拼了性命,他们也要报这个仇。北元与大梁是世仇,他们早就想杀顾准了。原先还顾及这让他做事,如今没有这个困扰了,自然是怎么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顾准眉头直跳,他方才的力气都是多亏了系统,可是光有力气却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   看来得想想别的法子了,万幸这个大王子是个理智的。   顾准深吸了两口气,先冷静了下来。   他一脸镇定地与者别对视了一眼,开始了谈判:“大王子,杀了我,北元不能得到什么,但放了我,大梁跟北元自当化干戈为玉帛。”   外面叫喊跟威胁声不绝于耳,者别只是乱了些方寸,但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者别这辈子最恨别人威胁他,他大可以砍了顾准的脑袋,让外头那些不可一世的大梁人好好长一长教训。跟甚至,他还能全身而退。这行宫里头有一条密道,能够保证他杀了顾准二人让能平安退出去。   者别语焉不善:“你威胁我?”   “岂敢?我的性命就在大王子手中,谈何威胁?只不过是想让大王子想想清楚罢了。大王子觉得,以我对大梁太子的救命之恩,以我六元及第的身份,以我在京城所结交的贵人,究竟够不够分量,让大梁为我出兵北上?”   者别眼底凶光一闪。   他也是听他父汗说起过,大梁的皇帝对顾准格外看重。   吴承安很想告诫顾准不要激怒对方,可平时聪明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一位如今就跟失了智一样,反反复复地在者别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这人怕不是活腻外了吧?   吴承安急得要死,顾准瞧着却越来越气定神闲。   他又问:“两军开战,大王子觉得北元战胜的可能有几成?”   者别抽出刀:“你找死!”   “实话而已,难道堂堂北元的大王子连这等实话都听不得?元贞三年,北元军与大梁军战于淮北,仅一日,北元便折损精兵十万之众,随后屡战屡败,一路退回北方,蜗居在这方寸之地,遇上灾年便动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只靠着私掠大梁边境度日,却又不敢兵戎相见。大梁与北元孰强孰弱,看来你们北元也人尽皆知了。”   布满怒不可遏,催促道:“大王子,这人竟然口出狂言,赶紧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走,这些大梁人是拦不住我们的!”   顾准知道者别已经在愤怒的边缘,可他知道,这位大王子不是个蠢的:“我也不瞒大王子,外头那位韩将军正是我的人,但凡我同吴大人之中有一人殒命于此,大梁的几十万大军势必兵临城下。届时两军开战,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的惨剧,有多少士兵葬身战场变成刀下亡魂?当年的惨案难道大王子还想再重演一遍么?”   顾准贴着刀,字字诛心:“大王子,眼下北元黎民百姓的生死,皆系于您的手中。您当真想要逞一时之快,视百姓生死于不顾?您当真以为,北元与大梁还有一战之力?”   顾准步步紧逼,者别心头的愤怒忽然被冲散了不少。   布满急的要命。   望着者别似乎松怔下来,顾准微微松了一口气,他道:“大王子,乃仁台大汗已经年迈,想必您也不想看您父汗为了战事焦灼吧。今日您杀了我,自能全身而退;可一旦战事起来,你能保证别人也能全身而退吗?   你敢保证吗?你拿什么来保证?   用千千万万的北元人换我这一条命,大王子觉得值吗?”   布满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举着刀:“你这奸诈的小人,净说些蛊惑人心的话,我先杀了你!”   只是刀还没劈下来,者别先拦住了他。   布满错愕不已:“您怎么……?”   者别拧着眉头,半信半疑地问道:“若我放你出去,你当真能平息这件事?”   布满忙提醒:“大王子,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顾准知道自己赢了,他笑了笑,说了说了句推诚置腹的话:“谁会愿意挑起战争呢?我亦不能保证,我们大梁的军队能够全身而退。”   者别沉思片刻,最后放下了武器:“姑且信你一回。”   布满咬牙,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顾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刀。   今日若是只有他一个,断不会叫这两个人活着回去! 第175章 痴情 阿剌海:要不我嫁过去吧……   就在者别收了刀的下一刻, 顾准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头闯了进来。   亲眼见到顾准好生生地立在这儿,韩斯年紧皱多日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了。   韩斯年见这几个鞑靼人手里还带着刀,还有吴承安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时本来想盘问的, 只是顾准给他使了个眼色之后, 韩斯年忽然止住了。   随行一道过来的向子端看得都愣住了。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一向鼎鼎有名的韩将军竟然还能如此听话?   韩斯年从来都不是一个温良的人, 原先在军营的时候头顶一个煞□□头, 只有连廉将军才能压得住他。向子端虽说叫他一声师父, 但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师徒关系,韩斯年也不过就是看他听话才教了他两招,向子端倒是想拜人家为师, 可惜人家不收。   往日桀骜不驯的韩将军,忽然变成了这样, 向子端心里别提多古怪了。   等一行人出去之后,顾准只说自己先前遇到了意外,被贼人掳了过去同他们走散,后来幸得大王子相救,被安置在了行宫里头。   者别并不多言,默认了他这一番说辞, 并且还顶上了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   吴承安听着憋屈极了, 他憋了一路,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以者别为首的鞑靼人见状,总算没有再悬这一颗心了。   者别不由得庆幸,还好他刚才没有直接把人给砍了。只要不蠢的都能看明白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偏偏这些大梁人就是轻而易举的相信了顾准的话,又或者他们根本没信,只是下意识的顺从。这些,都足以属于说明顾准在大梁的位置。   若是他当真杀了顾准, 只怕就真的如他所说一般,北元注定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幸好,幸好……   顾准并未受伤,不过韩斯年还是催他上了马车。   相比之下重伤的吴承安也上了马车,不过待遇并没有好上多少,那些士兵将他扶上车上之后便也不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   向子端并没有什么架子,主动跑到顾着马车外头,坐在车头处,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顾准说了闲话。   两人分明是头一次见面,可是向子端是个自来熟:“方才你是没瞧见,韩将军得知你在行宫里头恨不得当场冲进去。若不是我拦着的话,只怕他真要直接杀进去了!多险啊。”   向子端好说歹说将人拦下了,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么贸然闯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可他劝得了一次劝不了第二次,韩斯年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之后,实在耐不住性子直接冲进去了。   向子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跟在他后面。   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陷阱,也并无多少人手,他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人。   向子端说着,竟还有些嫉妒顾准:“咱们这位韩将军向来都是冷心冷情,没成想还能有如此在意的人。你是不知道,他为了你直接闯进军营里头,还硬生生——”   “你很闲?”向子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   他哀怨地看了过去,只见他们韩将军已经有些生气了,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向子端缩了缩脖子:“我不说了。”   顾准摇了摇头,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今日他也累了。   顾准不是不怕死,方才的交锋他也并非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毕竟者别身边还跟着一个激进的布满。若是今日没有者别的话,他们还真不能平平安安地出来,哪怕他有系统保证不会死,可吴承安肯定会丢了性命。   也是万幸,乃仁台大汗派了这位理智的大王子过来监守他。   或许,乃仁台大汗也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回了上都城内,乃仁台大汗便亲自前来慰问了顾准。   想必是者别事先已经叫人跟他通了个气,乃仁台大汗过来的时候绝口不提之前逼问顾准的事,态度殷切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吴承安看着殷切备至的乃仁台大汗,又看到他身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乌恩,深深感慨这些鞑靼人的卑鄙无耻,狡猾善变。   要不是他亲身经历了一遭,说不定还真要以为这些都是好人呢。   等乃仁台大汗慰问完离开后,吴承安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他受了这么多天的罪,结果始作俑者却逍遥自在,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这是要事捅出去,两国的面子都不好看。   没人安慰他,只有跑过来说风凉话的周胥。   周胥这两天都没有睡个好觉,跑过来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他对吴承安也怨念颇深,总觉得要是没他失踪就不会有这些事儿,所以说话的时候口气难免有些冲:   “你说说你,好歹也是兵部出来的,怎么连那些人都打不赢,要你还有什么用?”   吴承安本来就有些消沉,被他这么一骂便更加怀疑人生了。   吴承安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用。   顾准恰好听到他们的交锋,漫不经心地道:“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吴承安难以置信地瞅了瞅他,再次确认:“真的?”   他不敢相信顾准竟然会帮他说话。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难道顾准转性了?   顾准挑了挑眉:“自然是真的。”   吴承安嘀咕:“那,那……我到底哪儿有用了?”   顾准低声:“待回了京城,你可是大有用处。”   顾准说得声音并不大,吴承安只听到了“京城”两个字眼,他侧了侧身子:“什么?”   顾准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没什么,好好休息。”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吴承安觉得像是见鬼了一样。   他还想问问顾准是不是昏了头,没想到人家说完这句之后就立马走人了,弄得他一个站在原地,不尴不尬的。   不过回头想想,顾准这厮近来对他好像也确实不错。   不仅几次三番地救了他的命,今日还特意过来安慰他,难道,顾准这是要跟他交朋友?   咦……   吴承安打了一个寒战,觉得腻歪。他才不要跟顾准做朋友呢。   在顾准的引导之下,此次的冲突得以化干戈为玉帛。不过即便如此,韩斯年还是一直不放心,不管顾准去哪儿他都紧紧的跟着。上回他只离开了一会儿,顾准人就没了,可把他吓得半死。这回,他再不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了。   顾准跟他解释了一遭,说自己如今安全得很,但没办法,韩斯年不信。   吴承安也被吓到了,这些天都不敢出门。有一回碰上者别大王子的时候,一面咬牙一面又胆颤起来。   任谁面对当初那样的险境,都会打从心底里头害怕。说起这个他就更佩服顾准了,明知道对方有杀心且还差点杀了他们,顾准竟然还一点都不介意,甚至和对方谈笑风生。   真不愧是个狠人。   吴承安私底下问顾准就不怕么,顾准本来想笑话他一顿,但是想到回到京城之后还得用上这家伙,便装作一副知心人一样安慰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太担心。无论如何,大梁如今国富兵强,鞑靼这边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   周胥看到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觉得奇怪,明明之前见面就得争上两句的人,现在倒是学会了和平共处了。难道经历了生死之后,这感情也一日千里了?   想不通。   吴承安也想不通,不过他主动开解自己,想着顾准说的这些应该都是向他示弱,想要同他好好相处。   不管吴承安如何痛恨者别跟布满,几日过后他们还是得走的。   这一日回家顾准正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距离他们启程离开还有三日的功夫,顾准完全不着急。   如今护在他跟前的人比之前多了几倍,顾准见身边被围得密不透风的,甚至起了心思想要在这上都城好好的转一转。此番回去之后总要带一些东西给家里人的。家里两个孩子,还有李家跟秦王府,还有圣上太子诸位大人……   算算人数,顾准觉得三日甚至都有些不够。   他换了一身衣裳,施施然出了住处,去了上都的街头。   系统见他真的悠闲,问他:“你想怎么跟皇上说明此事么?”   “急什么,慢慢想就是了。”   ……   阿剌海得知顾准即将离开,哭着求了乃仁台大汗许久。   乃仁台对着这个小女儿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回大梁那边的人之所以那么快得找到顾准,全都是因为他这个女儿。可乃仁台又不能说她错了,毕竟此事能够安稳结束,都是顾准的功劳。   自然,也有他的功劳,若不是他派了老大过去,换了别的人,得知顾准耍了他们之后早就一刀劈了对方,到那时他们跟大梁可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北元还远没有到能与大梁有一战之力的地步。   还是他有先见之明啊,选了老大。   乃仁台耐心地哄着小女儿:“要是换了别的人,父汗怎么都会给你留住,可这个顾大人不一样,你瞧大梁皇帝如此看重他,便知道这样的人咱们是留不住的。他只不过失踪的节日,大梁边境便有了异动。倘若我强行将他留在这儿给你当了驸马,只怕大兵就得强压边境了。”   阿剌海公主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她实在舍不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乃仁台摇了摇头。   阿剌海公主忽得灵光一闪,她红了红脸颊:“要不……我嫁到京城怎么样?”   正在挑选礼物的顾准忽然,听到了系统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惨了,那个小公主见招婿不成,想要嫁到京城去。”   顾准手一顿。   韩斯年见他不动,立马问他怎么了。   顾准僵硬地回过头,干脆道:“我们明日就离开吧,不,今晚启程!” 第176章 回京 从北元回程   顾准说走便走。   乃仁台大汗得知顾准今日便要离开的消息, 很是惊讶,大概是过了亏心事,心中有鬼, 乃仁台大汗又亲自跑了一趟, 待问清楚顾准提前离开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后, 乃仁台大汗才松了口, 让他们离开。   其实他松口并没有什么差别, 毕竟顾准他们要走乃仁台也拦不住。如今松口,不过是脸上好看一些罢了。   乃仁台大汗庆幸送走了这一张大佛,可阿剌海公主却哭闹不止, 愣是说要同顾准他们一块回去。   大汗跟大皇后都拿她没有什么办法,最后还是者别把她给骂醒了。   者别觉得自己妹妹不仅蠢的离奇, 还不知天高地厚,说话的时候也疾言厉色:“你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样子?身为北元的公主,不仅没有做到公主该有的本分,如今竟还想倒贴那个大梁来的臣子,他就那么好,好到你连廉耻心都丢了干净?”   阿剌海被骂傻了。   她哥从前很疼她的, 这种重话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大皇后有些于心不忍, 刚想劝儿子别说的那么重,不曾想者又说了一句直接断了阿剌海的念想:   “你若是看中别人也就罢了,但是这个,是万万不能的,你且绝了这个心思,这辈子都别想嫁到大梁去。就冲你这脑子,便是硬贴上去,迟早也会被人害死。”   阿剌海人都傻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大粱那边的人会像咱们一样宠着你?做梦吧。”者别冷笑一声, 对着乃仁台:“父汗也别再纵着她了,再纵下去她就真的废了。”   说完,者别卷着刀就准备出门。   阿剌海公主想起之前他们说的话,知道她哥这回出去是为了送顾准的,也说要跟着。   结果步子都还没有迈出去,人却被拦住了。   乃仁台大汗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哥说的对,那顾准你是别想了,往后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头吧,过些日子父汗会给你选个好驸马的。”   说完,他也不等阿剌海求情,直接让人把她给送到了自个儿殿中。   静坐片刻,乃仁台越想越觉得大儿子说得对。   那顾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良配。虽然这回确实是因为顾准的缘故才使两国关系并没有恶化。但这也不能抹消顾准诓骗了他们的事实。   乃仁台私底下还跟乌恩痛骂了顾准一顿:“原来他当初故意那般乖顺,真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行宫外头那么多的精兵强将,者别带过去的可有足足五千之众,这些大梁人竟然全都杀光了!”   当日拼死反抗被斩杀的尸体犹如小山一般,实在骇人。那都是乃仁台麾下的勇士,是百里挑一的人才,结果全折在里头了。后来乃仁台才得知,那里头有不少都是那个韩将军杀的,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原来这个才是尊杀神!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简直跟当初的大梁那个杀神将军有得一拼,那个好像也姓韩吧,这两年忽然间没了音信,不知道会不会是一家人。   乃仁台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可恨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却还不能说他们不是。”   乌恩想想也觉得可恨:“这些大梁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耻,就如大王子所说一般,若阿剌海公主真的嫁过去的话,必定被啃的连骨头都没了。不过,比顾准更无耻的,是那个大梁的二皇子。”   乃仁台深表赞同。   他为了顾准的事夜夜不得安眠,反观那位二皇子,只怕如今正嗤笑他们蠢,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吧。这人实在是可恶又阴毒,最憋屈的是,乃仁台还不能将实情说出去。   只盼着大梁的皇帝厉害些,能够查明真相,好好给那二皇子一个教训。不过这般想着,乃仁台却还是决定不痛快,大概是退一步越想越气,乎乃仁台又做了决定:   “不能叫他这般好过,咱们虽不能将此事透漏给大梁皇帝,但不论如何也得给他点教训吃!”   乌恩好奇:“大汗您准备怎么做?”   乃仁台但笑不语。   且说另一头,者别将顾准送出上都城之后,顾准便客套地叫他停住了:   “送君千日,终须一别,大王子还是就此止步吧,往后有缘再会。”   者别一脸复杂地看着顾准。   哪怕顾准算计了他们,可者别却没有对他有多少的恶感。这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知进退,也有魄力,可惜不是身在他们北元,如若不然也是一个良才了。   “顾大人,有缘再会。”   者别冲着他微微颔首,而后便勒紧两声,驱马调头,干脆地回了上都城。   余下北元士兵都紧随其后。   阵仗弄得也不小。   吴承安徐徐地吐了一口气:“这人总算是回去了,装模作样的做什么?又不是真心的。早这么客气的话,我们也用不着吃那么多的苦了。”   他对者别几个人还是心有芥蒂,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原谅的。   周胥有件事儿一直挺好奇的,只是没有机会问,眼下刚好都在这儿,他便问了出来:“这些鞑靼人是从何处得知顾大人会制盐的?”   吴承安当场顿住。   周胥转向顾准:“顾大人知道吗?”   顾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周胥,而后道:“不知。”   “可惜了,若是知道是谁走露风声,等回了京城定要狠狠参他一本。没见过这么吃里扒外的人,这番行为,同卖国又有什么两样?”   周胥不知内情,所以痛骂的时候一点负担都没有:“此事不能这么轻易算了,那人没准还是鞑靼人插到京城来的探子,待回京之后必定要让圣上好生查一查。如今两国虽未起战事,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吴承安垂着头,心头茫然地附和了一句:“是啊……”   周胥还在碎碎念,吴承安一颗心却已经飘向了别处。其实他这段时间过得也分外煎熬,他跟二皇子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这回却因为二皇子差点没了命,且二皇子的所作所为也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来日圣上若是追究起来,说不定连他都要被牵连。毕竟从前他就是二皇子的人,圣上会不会以为他顾准遇害也与他有关……   吴承安越想越迷惘,竟不知回了京城之后要怎么应付这件事了。若是坦白,他必定会得罪二皇子;可若是有所隐瞒,无疑又会落下隐患。   及至半夜,一行人终于找到能歇脚的地方了。   安顿下来之后,边上忽有一个小兵跑到吴承安休息了马车外头。问好。   吴承安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小兵手里捧着一碗热粥递到他眼前。   “顾大人说您受了伤需要静养,饮食方面也是清淡一些,所以特意让人买了热粥,大人且将就的用一些吧。”   吴承安心头微热,他没想到顾准竟然会如此心细。   他接过来一看,见这热粥着实清淡,里面连一块肉都没有。可吴承安尝过之后还是觉得窝心,他都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顾准了。   也不知顾准知不知道他同二皇子的关系,若他知道的话,会不会恨死他了?   吴承安独自百感交集,顾准却跟着韩将军他们烤起了肉。   这些将士们都是无肉不欢,顾准也是许久没有自己动过手了,一边烤一边吃,不知道有多热呢。   几个人谁也支会吴承安,都默认了他身子不好不能享用。   越过边境之后,顾准他终于见到了驻守在北方的大梁守卫军。   到了军营,向子端便同他们分别了。他本想邀请韩斯年进去看看,上次匆匆闯进来,也不过就只说了两句话,一些旧相识可都还惦记着他呢。   只是韩斯年没答应。   向子端不解:“师父你当真不想再去看一眼?”   “陈年旧事,没必要再看了。”   韩斯年说完,便无情地让他先走了。   向子端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   其实当初韩将军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也是群情激愤,想要给韩将军找回一个公道,只是此处离京城实在太远了,他们便是再激愤,朝堂上也愣是没掀起半天水花来。   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韩将军又成了将军。   前些日子向子端还特意找过韩斯年,想问问他往后还会不会来军营,向子端觉得军营才是韩将军的战场,也只有在这里,他们韩将军才能一展所长。但是奇怪的是,韩斯年对于回来这件事并不热切,反倒十分惦记着京城,好像那头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一样。   这样的韩斯年让向子端觉得很陌生,但仿佛也不赖,毕竟他比从前更有人情味儿了,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再是一尊杀神。   步入大梁境内之后,不论是顾准还是吴承安,心里都松快了不少。   他们一路南下,又见识了不少事儿,不过最让顾准跟吴承安深刻的还是生活在大梁边境那些百姓。   顾准不由想到,倘若两国当真起了战乱,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当初不过是以战事威胁者别,如今见了这些人,顾准倒是庆幸起自己劝住了对方,没让事态严重起来了。   又走了月余,顾准一行人终于又回到了京城。   进了城门之后,吴承安的状态便有些不对,恍恍惚惚的,时不时地出神。   顾准知道他正在挣扎,偏要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吴承安手心都被汗水淋湿了,想想待会儿要面圣,还是强撑着紧张:“没,没什么……” 第177章 赏赐 皇上的怀疑与愧疚   浩浩荡荡的使臣回京, 可想而知又是一件轰动的事儿。   之前顾准失踪的消息被皇上给瞒住了,京城里头的百姓虽不知道状元郎经历了这么一遭,却也实打实地为他担忧。   不是担忧别的, 是担忧他回不来。那个鞑靼的公主那般生猛, 他们怕自家这位状元郎会被强留下来。如今见人回来, 不少百姓心里却还想着:那些鞑靼人多少还是要脸面的, 倒是没有直接拦着人不让回来了。   沈元灏也收到了消息。   不同于京城的那些百姓, 顾准得救之后他便收到了消息。这段时间他在兵部呆着也是度日如年,日日心焦如焚。   沈元灏怎么都想不通顾准为何能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换了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早死了千百次,可顾准偏偏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沈元灏从来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他只恨鞑靼那边的人竟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竟然连杀个人的气魄都没有, 好歹也是个大汗,如此窝窝囊囊的,怪不得只能一辈子蜗居在那点小地方中。   废物,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沈元灏在外过得不顺心,回了皇子府也时常发脾气。如今二皇子府的人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这两日尤甚。   身为皇子妃的宁三娘不忍心见他一个人愁苦, 有一回便特意端了一碗参汤前去探望。   沈元灏倒是也让她进了书房, 只是在宁三娘为了逗他开心说起今日京城里头的趣事儿,无意间提到了顾准,惹得沈元灏发了脾气直接掀翻了汤碗。   那动静闹得好生的大。   宁三娘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离开了,走时还让丫鬟帮着收拾了书房。   因为这事儿,王素娘不知暗地里笑话对方多少遍。   王素娘觉得她们这位皇子妃纯粹就是没事找事。像她,就早不管这些事儿了。自从她没了系统,没了美貌, 王素娘便察觉到沈元灏对着她时一日比一日的不耐烦,这叫王素娘想明白过来,原来男子终究还是看颜色的,嘴上山盟海誓,可若是一旦没有了容貌,都会变成水中月,镜中花。可即便再膈应,王素娘也不敢跟沈元灏闹翻。她还得靠着沈元灏实现自己的皇后梦呢。   王素娘多多少少知道对方在烦些什么,她也烦,她恨不得顾准直接死在北元。当初的那点春心萌动,甚至想借着系统让顾准成为她裙下之臣的念头,早就如同一阵风似的散了。   没了系统,王素娘也不敢有那些奢望。且王素娘怀疑,系统是不是已经顾准夺走了,要不然他怎么能这般幸运?可王素娘不敢问,也不敢求证,她已经输不起了。王素娘总觉得,这个顾准怕不就是天生是克她的。在顾准没有出现之前,她几乎是无往不利,不管想要什么都能借的系统得到,可自打顾准出现,所有的事情都急转直下。   她恍惚间想起来系统曾经说过的话,系统说,那顾准的气运不下于沈元灏。气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看不见摸不着且猜不透,当时两个人不相上下,那么现在呢……   王素娘陷入了焦虑,她忽然不知道沈元灏究竟能不能成功了。   就在这对夫妻俩焦灼不安的时候,顾准已经被宫人领着进了太极殿。   吴承安看着比方才更紧张。   他也不是没有面过圣,然而这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   怎么选都是错。他若包庇的话不仅会留下隐患,良心上也过不去;可若是透露了分毫,被二皇子知道了,他们一家人只怕也不得安生。   好在,圣上压根就没有问这些事情。   吴承安站在顾准身后,甚至也没有什么机会开口。殿中来了这么多人,可圣上的目光自始至终却都只放在顾准一个人身上。   “平安就好。”皇上连连说道。   “是,多亏了圣上英明,否则微臣只怕回不来了。”   皇上觉得这话晦气。   不过顾准平安归来,他还是激动坏了,对比胳膊上还缠着布条,伤口没有痊愈的吴承安,皇上不由得庆幸那些鞑靼人会看人下菜,打人都先打不中用的,没有伤着他的状元郎!   极好。   想到这儿,皇上难得给吴承安露了一个笑脸:“吴爱卿此次受累了,今日下去之后去领一个月的假吧,受了这么大的惊,合该好生歇息一番的。”   吴承安受宠若惊,立马跪下谢恩。   皇上笑着让他坐下,又转向韩斯年。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顾准的事儿的确多亏了韩斯年,这也说明他的英明神武,启程之前就想到要让韩斯年跟着。皇上抬着下巴:“韩将军也受累了,回去以后也好生休息几日。”   呵,韩斯年敷衍地行了礼:“劳烦圣上费心。”   皇上心里一哼。   韩斯年目光专注地看着地面,懒得看他。   相看两厌,唯有顾准能叫皇上开心些。他关切地追问顾准在北元遇上的事儿。   顾准隐去了被抓走的那件事,余下的挑着有趣的都说给皇上听了。   顾准大概天生就是说故事的人,甭管是什么事,只要从他嘴里过了一遍,格外地动人。就连吴承安都听得入神了,他晃了晃神,心想着这一路竟然这么有趣么?   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发现?   难道他跟顾准碰上的不是同一件事儿?   自始至终,君臣两个都没有提及被抓走的那件事。   皇上见了顾准他们还不够,临走的时候又赏了不少东西。   吴承安受之有愧,得个赏赐还推辞了半天。   皇上见他这样,又想了想边上一派坦然的顾准,顿时觉得还是顾准合他的心意。   不过就是给些东西罢了,他给了,收着就是,有什么好推辞的?   像他的状元郎,就从不会推辞,多耿直,多正派!   顾准来时两手空空,走时却称得上满载而归。   就这般,皇上还是觉得不够。   顾准遇害之后,皇上立马就让人查了。只是动手的那一个极为奸诈,把自己身后的尾巴都扫得干干净净的。皇上即便想查,也只查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猜测的,所以对着顾准的时候就格外的愧疚。   他既不能还顾准一个公道,甚至连查清事实的本事都没有,除了多赏赐些东西,皇上想不到其他可以弥补的地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顾准回京的当日,乃仁台的密信也到了京城。   正如大梁在北元也有暗探,北元在大梁同样也有势力。只是这些人长年累月的隐藏身份,不为外人所知。北元除了让这些人打听消息,若非必要是不会主动联系他们的。并不为了其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暴露身份,毕竟培养一个探子可要花费不少功夫。   不过乃仁台如今已经不在乎了,折损几个探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他是一定要让沈元灏吃亏的。   消息传到京城之后,那几位富商便不约而同地盯上了二皇子府。   及至傍晚,顾准才回了状元府。   兄妹俩在陈姑姑的陪伴下刚用完晚膳,连嘴巴都没有擦,就听书砚说哥哥跟韩将军回来了。顾长安兄妹两个碗筷一推,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   跟飞似的。   陈姑姑想着顾长乐还没擦嘴,暗自运气。   不过,今儿顾准刚回来,也不怪这小姑娘失态。若是再有下次,她可就不客气了!   顾准跟韩斯年刚牵着马车回了府,就被两个孩子拌住了脚。   只是……   顾准瞥见膝盖上印着一个油乎乎的印子,就知道这衣裳多半是不能穿了。   “顾长乐,你就是这么迎接你大哥的?”   顾长乐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发现她哥哥的衣裳突然粘了一块油渍,才讪讪地从他的腿上下来,有些心虚地嘿嘿一笑。   “我也没想到嘛……”   好哥哥顾长安已经想着如何为妹妹开脱了:“刚才我们听到哥哥跟韩叔回来,实在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忘记擦嘴。”   “是呀是呀。”顾长乐点头如捣蒜一般,“长乐也没有想到。”   顾准有些嫌弃地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不客气地顺手一擦:“脏成这样,真是一点儿都不讲究!”   “这是因为太开心了。”顾长乐还是眉开眼笑地傻乐,黏在顾准跟韩斯年身边,活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哥哥跟韩叔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已经等了好久,从夏天一直等到冬天,马上都要过年了。”   顾准此刻才觉得这个教养姑姑请得值,哪怕以后长乐要奉养这位姑姑也值得。   前几次他久别归来,这两个小孩尤其是顾长乐见了他只会哭,此时他回来之后长乐倒是乐呵多了,不再一味的哭哭啼啼,看来他不在的日子,长乐也被陈姑姑教导得很好。   他兄妹三人腻歪的时候,陈姑姑一直握着手站在廊下。   最先看到她的还是韩将军。   陈姑姑也看到他了,她眼神好,还一下看到了韩斯年脸上的新伤。   不是说此次去北元是去议事得么,怎么还添了一道伤?莫不是途中遇上了事儿?   几个念头划过脑海,但等到开口的时候,却又是冷静自持,甚至几乎有些无情了:“大冷天的,你们站在院子里头是专门为了吹凉风的?”   顾长乐身子一板,立马乖顺起来:“姑姑,我们这就回去。”   她也不再缠着哥哥了,乖乖地跟顾长安往屋子里头走。   顾准随后跟着,路过陈姑姑身边的时候特意道:“这些日子真是麻烦姑姑了。”   陈姑姑仍旧端着:“闲话就别说了,外头冷,进来吧。”   韩斯年冲着她的背影直摇头,这女的实在太无情了。他小声跟顾准道:“不怪别人怵她,对着这张不苟言笑的脸,谁不怕?”   顾准故意道:“我就不怕,反倒觉得陈姑姑挺和蔼可亲的,只有您怕她吧。”   韩斯年立马否认:“我才不怕!”   “那您……?”   韩斯年没有多少底气地咕哝:“我那不是让着她呢,谁跟一个女人计较?”   是吗,顾准不信。   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说也说不清,没准要不了多久他们家韩将军便会铁树开花呢。 第178章 捅出 是二皇子做的   第二日顾准在家休息, 顺便将他从北元买回来的不少东西分了出去。他当然急着回京,但情急之中还是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京城这边各家都是得送的, 他师父那边也得送些过去。   不过眼下正值隆冬, 这些土仪即便送去盐官县, 也势必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送达。   好在他没买什么吃的, 如若不来怕是要坏。忙了一日, 全是安排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刚回府,今日还只是送土仪,明日就得亲自上门拜访了。好在他还有五日的假, 便是每家都去跑一次也足够了。   不过叫顾准没想到的是,这一日他还没出门, 旁人倒是先来看他了。   苏墨言下值之后便顺道来了状元府。他也是今日才听说,顾准在北元被歹人所害,后来鞑靼那边的大王子出手,才救了他的性命。这件事说得冠冕堂皇的,苏墨言根本不信,顾准在北元并没有得罪人, 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内斗波及?唯一跟顾准有些交集的, 就是被他下了脸面的那些使臣,还有那位求亲不成的小公主了。   但是这都不至于让顾准在北元受害。   苏墨言担心他在那边受了伤,所以才特地过来看一看他。   不过到了之后发现顾准好生生地站在那,他才知道自己又多想了。   苏墨言哭笑不得:“也是,以你的才智断不会那么轻易的受伤。”   当初跟着太子一块经历了那么多的追杀,最后都还能平安无恙地回来,此次不过只出了一次意外,对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苏墨言又问:“我听说随行的有位吴大人伤的不轻?”   “他啊……”顾准失笑, “确实伤得比较惨。”   苏墨言疑惑:“这位不是兵部出身,且还以武艺著称么?”   顾准眼里噙着笑:“这位吴大人大抵有些憨,都被人捉住了还忍不住想要挑衅别人。也不怪他伤的那么惨了,若我是那歹人,看到他这样只怕也忍不住想要狠狠揍他一顿。”   实在太欠打了。   苏墨言听出了他话里的幸灾乐祸,不过他也察觉出来,顾兄似乎并不讨厌这位吴大人。   苏墨言有心想要提醒一下,这位吴大人一直同沈元灏走得近,可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吴大人同二皇子走得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顾兄聪慧,岂能不知这些?   只怕这位吴大人并非不能相交的。   苏墨言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顾兄可知此次的事情究竟是谁的手笔?”   顾准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让他暖暖手,一面道:“两边都有人出手。鞑靼那边图的是制盐的方子,至于京城这边的那一位……图的是我这条不值钱的命罢了。”   只可惜那位应该也没想到,他失踪之后,驻扎在边境的将领一直在给北元那边施压,以至于那位乃仁台大汗也不敢轻易动他。   顾准没有明着说,只是他们两人之间早已有了默契,根本不必说的太明白。   苏墨言想想便觉得浑身发冷,别说是深仇大怨了,那一位同顾兄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究竟是哪儿来的仇怨非得置对方于死地呢?   “怪不得他当初那般急切地逼着你去北元,原来是打着让你有来无回的主意。”苏墨言道。   顾准悠悠地接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他失算了。”   还彻底得罪了北元那位大汗跟大王子。   乃仁台大汗不像是个聪明的,但是有那位大王子在旁边出出主意,想必也足够沈元灏喝一壶了。   就是不知道那边到底肯不肯动手。   苏墨言也不过在这儿待了一刻钟,最近家中父兄盯他盯的虽没有以前紧,但若是回去太晚了,同样会被盘问。   那杯热茶他也没喝两口便放下了,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看了看顾准伤情,见他无事,苏墨言也就安心离开了。   结果他走不久,沈元彻也来了。   沈元彻进门之后就开始骂骂咧咧。骂的都是鞑靼人,一听他的话就知道这人是真信了外头的那些传言,以为顾准这回是受了无妄之灾。不过他对那位者别大王子倒是挺喜欢的,因为他救了顾准。   “我原以为那些鞑靼都没安好心,没想到歹竹里面也能出个好笋,可惜他离的实在是太远了,若是近一些还能去见一见。”   顾准上下扫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比以前更傻了:“你见他做什么?”   “自然是要结交一番,同他做朋友的么。”   顾准微微一笑,同他做朋友?只怕到最后被坑的连渣都不剩了。   也就他,不会嫌弃这个单纯的蠢货了。   顾准可没有跟他说这里头还有二皇子的手笔。这要是说了那还能得了?以这一位的性子,必定要闹得人尽皆知、闹得天翻地覆了。他还不想这么快跟二皇子撕破脸皮,所以沈元彻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不过受了伤的吴承安在沈元彻这儿也依旧没有什么好待遇。在沈元彻看来,这人跟废物点心也没有什么两样,连一个顾准都护不住,简直比他还不如。   沈元彻又开始大放厥词:“等下回你出门的时候我亲自跟着,必不会叫你再出意外的。那什么姓吴的还是不中用了一些,这种紧要关头,必须得有我跟着才行。”   顾准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他爱这么说就让他说吧。   有人插科打诨,顾准便觉得时间过得挺快。   不久后,沈元灏也忽然发现。近来走两个富贾正频频向他示好。且那两个商户还不是一般的商户,势力之旁大,令人垂涎。沈元灏对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一向都抱着一份警惕心。但是再强的警惕性也架不住这些白送上门的金银财宝。   沈元灏缺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手底下养着不少人,自从皇上让他在兵部领职之后,沈元灏几乎将兵部收入囊中了。虽说还有些老顽固对他有所提防,但是沈元灏也并未将这一两个冥顽不化的人放在眼中。麾下的人越多,也就意味着所花的钱越多。   沈元灏不是沈元景。   沈元景从前便是再不济,可他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是被昭告天下的储君。而他,名不正言不顺,若想位登大宝,除了要他父皇的支持,还需更多的大臣拥护。可如今,他连父皇的偏爱也没有了,这就意味着那些拥护者沈元灏更不可能放了。但偏偏,他的私库已经捉襟见拙了。沈元灏如今有一妻一妾,但这两个人家中都不殷实,没有一个能给他提供助力,苏家虽然支持他,但是仅靠苏家也有些吃力。   现实还是比那些莫须有的坚持来得残酷。   将这两个富商从头到尾调查了一遍后,沈元灏终究还是收下了他们送上来的钱。   宁三娘也发现,自打某一日过后他们殿下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回府之后也不再郁郁寡欢,反而像是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宁三娘只猜测他们殿下在朝中遇上了顺心的事,或是又被圣上夸赞了说不准。   总而言之,因为这笔钱,二皇子府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只是沈元灏不知道的是,从前藏得极好的两个商户,在跟沈元灏投诚之后,就开始主动漏出了马脚,频繁跟北元那边联系。   这番动作,最先就被宫里盯上了。   身为一国之君的皇上,身边怎能没几个打探消息的暗卫?两国探子这种事本就敏感,京城这边时刻都有人盯着,那些人前一刻漏出马脚,后一刻便被暗卫捕获消息,传达到了御前。   战战兢兢了两日,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的吴承安,就是在这时候被圣上召去了太极殿。   进了宫们的刹那,吴承安望着朱红的宫门,忽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虽仍有不安,却不似从前忐忑焦灼。   这回面圣,吴承安坦然了许多。   皇上审视了一番吴承安。跟在老二跟前的,都不是蠢人。念及此,皇上正襟危坐,不似从前看顾准时的亲切,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落到旁人身上的目光极为锐利,让人下意识地为之一颤。   “可知朕为何叫你?”   吴承安不敢抬头:“臣惶恐。”   “朕瞧你也应当惶恐。”皇上冷冷一笑,叫他抬头回话,“有句话朕先前忘了问了,当时你同顾卿一道被‘救’,期间可曾听到了什么?”   吴承安心尖一颤。   虽然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被问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后怕。但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再改了。想起顾准救过他几次,还有一路下来别别扭扭的关切,吴承安都不能放任自己知情不报。   他微微抬头,选择坦白:“圣上容秉,臣确实从鞑靼人口中听到了些消息,只因没有证据,才迟迟未曾与圣上说明。”   “但说无妨。”皇上道。   吴承安遂将乃仁台大汗觊觎制盐之法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本以为圣上听完会暴怒,没成想圣上竟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吴承安连呼吸都紧凑了许多,心想着这些事情圣上只怕早就知道了。   果然,坦白才是最安全的决定。想要查清楚这些,并不难,难的是大王子说的那句话。   吴承安眼睛一闭:“只是那方子做出来之后,顾大人坦言,即便北元有这个方子也制不出盐,毕竟他们没有盐田,也生产不出粗盐来。北元的者别王子恼羞成怒,欲除之而后快,愤怒之下,便透露了实情。”   吴承安不知为何竟瞒住了这句话是顾准先说的,只道:“依着那个大王子的意思,那些鞑靼人应当是从……从二皇子口中,得知顾大人会制盐的。”   吴承安说完,殿中忽然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第179章 封王 让老二去封地吧   良久, 皇上对着吴承安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吴承安忙不迭地退下去了。   他虽然凭着一股莽劲儿把一切都交代了,但是对于后果吴承安还是有些后怕的。出了皇宫之后, 吴承安一直在外游荡, 迟迟不肯回家。   也不是为了别的, 他单单就是怕把晦气带回了家。得罪了二皇子, 往后他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虽然知道以二皇子如今的地位还不能只手遮天, 但他本就在兵部,在二皇子眼皮底下过活,只要圣上召见二皇子求证此事, 他就彻底完了。   当然,他完了也没甚要紧的, 他怕的是二皇子顶上他的家人。一个二皇子,一个苏贵妃,还有一个苏家,这里头无论是哪一个他们家都得罪不起。   吴承安站在大街上唉声叹气了好久,最后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跑到了顾准的状元府前。   他也没有上前敲门, 想着他跟顾准并不算和谐的同僚情谊, 吴承安压根不好意思上前敲门。   他刚准备走,碰巧就赶上了晚上跑来顾准这儿串门且蹭过饭的沈元彻。如今晚饭都已经吃完了,沈元彻正要回王府,才刚一出大门,就碰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   沈元彻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这到底是哪一位,便居高临下地问了一句:“阁下是……?”   吴承安拱手而立:“兵部吴承安,见过世子爷。”   “原来是吴大人啊。”   那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点心。沈元彻顿时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不过对方方才在这儿鬼鬼祟祟的,难道是为了找顾准的?   沈元彻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吴大人来这状元府有何贵干啊?”   吴承安有些踟蹰:“这……原来是想来看看顾大人的,不过,若是顾大人不得空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谁要来看我?”   顾准的声音从沈元彻身后传来。   他出了大门,便瞧见吴承安立在门外,愁眉苦脸,一副倒霉相。这倒是让顾准好生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吴承安竟然会来看他。不过转念一想对方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顾准一瞬间仿佛明白了许多事儿。   看来是有人要倒霉了。   他冲对方和善地笑了一下:“是吴大人啊,快些进来吧,外头风大。”   沈元彻脚步一滞,目光在顾准跟吴承安身上来回穿梭,恨不得自己有双火眼金睛,直接看不破他们所有的把戏。   就他所知,这两人之前可是没有半点交集,难不成去了一趟北元,就发展出什么了不得的友情了?   呵!   沈元彻缩回了脚步,他得留下。   顾准斜眼看他:“你怎么不走了?”   “反正时辰还早,我就再待会儿走吧。正好过会儿离开的时候跟吴大人同路,我们能结伴而行。”   吴承安稍愣,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跟这位世子爷还能同路?   不过顾准知道沈元彻向来不靠谱,且还十分喜欢无理取闹,他既然要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吴承安进了状元府之后便被顾准带去了书房。   他所求的不过就是一点安慰罢了。   在北元的时候,吴承安便觉得顾准格外机灵,他如今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到这来还能问问有什么出路。   可是当着沈元彻的面,吴承安也不好说的那么明白,只能隐晦的提了一下今日皇上召见他的事情,他知道以顾准的聪明劲儿,肯定能想明白的。   他所说的也恰恰就是顾准所想的。   得知这位原本跟二皇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竟然真的大公无私地把事情禀明了圣上,顾准顿时觉得前段时间对他的照顾都是值得的。   这人虽然傻了一些,但总归是帮了他的忙。顾准安抚了他好一会儿,总算是把对方的情绪给稳住了。   别说他们圣上本就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就算是有朝一日二皇子真的知道吴承安背叛了他,顾准也是愿意伸一把手的。   总不能叫帮了他的人寒心吧。   顾准许诺得也隐晦,不过吴承安同样听懂了。吴承安觉得顾准真是个大好人。他先前对顾准态度那般恶劣,顾准竟然还如此不计前嫌,愿意帮他,真不愧是君子。可恨之前被二皇子迷惑了,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实在该打!   有这个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帮忙,吴承安彻底心安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十分的满意。   吴承安笑自己安全了,对着顾准感恩戴德。   顾准笑他还怪好用的,这种挖沈元灏墙脚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临走的时候,吴承安的情绪已经好多了,还有心思同顾准说笑:“咱们二人加上周大人也算是交情不浅了,眼下回了京城也不该生分,不过下回沐休约着一块吃杯酒吧。”   什么?吃酒!   沈元彻瞬间惊醒。还有那个周大人是哪个?莫不是那个周胥?他都还没来得及交新朋友了,顾准怎么一交就交了两个朋友!   更叫沈元彻介意的是,顾准竟然还答应了。   他一下子又升起了不少危机感。顾准本来就觉得他没有苏墨言厉害,更不及太子性情温和,输给这两人他也就认了,可是这儿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周吴两人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有,顾准这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到哪儿都得交朋友吗?不交朋友还能憋死他不成?!   沈元彻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再不是顾准心里最好的朋友了。这不公平,因为在他这儿,顾准从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好兄弟!   顾准不知道沈元彻怎么又生气了,但鉴于对方一贯就不靠谱,他理所当然的选择忽视。   这又加剧了沈元彻的怒火。当然,没人在意就是了。   即便沈元彻回了家,被秦王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秦王也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吩咐一句:“在外头吃饱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去书房里头看书吧,我听你同僚说,你如今在工部成天只知道混日子。好不容易领了职,你若再敢给我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元彻:“……”   他好惨,真的。   如顾准所料,皇上从吴承安这里得知实情之后,果然没有声张。   从前皇上心里就隐隐有一个猜测,后来那个北元的富商跟老二有瓜葛,更让皇上找到了把柄。他叫来吴承安,也不过就是为了验证,也为了叫自己死心。   这一日,皇上谁也没有见。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怎么把儿子养成了现在这样,可是想了一整日,他也没想明白一个结果。   第二日,皇上去苏贵妃宫里面坐了好一会儿。   自从苏贵妃和二皇子接连失了圣眷之后,皇上已经许久没有来苏贵妃宫里头了,失宠倒也算不上,毕竟苏贵妃会去太极殿找皇上,皇上也从来没有不见她,但是如眼下一声招呼不打就告诉贵妃宫里,还是少见。   苏贵妃不知他要过来,也未曾怎么梳妆打扮。等人到了殿中,想要打扮已经迟了。   苏贵妃扶了扶发簪,从里头缓缓迎了出来,边走边嗔怪了一句:“圣上怎么不让宫人提前吩咐一声,妾身也好准备茶水啊。”   姿态亲昵,一如从前。苏贵妃以为皇上过来是示弱的,想要同她重修旧好。   皇上如从前一般跟她并排坐在榻上。   苏贵妃笑得明媚:“圣上许久都不曾来妾身的宫里了,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可是碰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没有。”皇上摇头,缓缓道,“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了。”   从前……苏贵妃笑意更深了,她说什么来着,圣上就是想重修旧好的,如今直接说起从前的好来了,苏贵妃很是上道地跟着问,“从前的事儿可真是太多了,圣上说的是哪一桩啊?”   皇上目光幽远,追忆着往昔:“二十多年前的时候,那会儿你刚进宫,梓潼也还在。你们俩彼此也不对,朕来你这儿的时候贵妃还经常哭诉呢。”   苏贵妃笑意渐收,说她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起了皇后?   “贵妃那会儿天真烂漫,说话也是快人快语,有一回与皇后争了起来,害到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入宫,宁愿在外头潇洒自在也好过整日对着这红砖白瓦,深宫旧院。”   苏贵妃有些不愉:“都是陈年往事了,圣上怎么还惦记着这些。”   她想打断皇上的话,但皇上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又岂会被她打断。   “当时只觉得贵妃是个真性情的,如今想来,这二十来年也确实太为难你了。你原就不想待在宫里头的,是因为朕,才委屈了这么多年。”   苏贵妃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迟疑:“圣上说的这是什么话?”   皇上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朕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看贵妃在宫里头受苦。不若,贵妃随老二一快去封地吧。”   “圣上!”苏贵妃惊呼出声,“嚯”得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圣上岂能如此狠心?”   皇上却恢复了平静,脸上也不曾有半点笑意:“贵妃又在胡说了,老二年纪也大了,本来就到了该封王的是年纪,让他去封地也是为了他好。难不成待日后太子登基,他还得赖在京城靠兄长养活?”   苏贵妃急了:“可圣上从未说过此事!”   皇上苦笑一声,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何苦要朕把话说的太明白呢?从前是老二乖顺,不与太子相争,许多事情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你苏家的狼子野心。如今朕看他年纪大了,心思也大了,竟不知好歹想去一国储君争高低,实在荒谬至极。太子是嫡长子,是往后大梁的新帝,他非嫡非长,却妄想染指江山社稷,这京城他是留不得了。封王的圣旨已下,午后便会送去皇子府。此事已经定,断不会改。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叫你心中有数,你愿意跟着他去封地也好,留在这京城老死也罢,一切随你。” 第180章 落定 封地一降再降   皇上没有跟苏贵妃解释什么, 撂下这么几句绝情话之后,他便挥袖离开了。   他并不是说笑,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圣旨。   他可以容忍沈元灏善妒, 有野心, 他甚至可以容忍其无能懦弱, 但唯独不能容忍对方私通外敌。   他将顾准送去北元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什么, 皇上并不知情。但他这么做, 也让北元掌握住了他们的制盐之法。   别说什么提前知道北元没有盐田,盐官县及各地的盐场如今都是他的心腹在把控,新式制盐的秘法沈元灏根本无从知晓, 更不知北元究竟能不能产盐。   他们做出那样的决定,是既毒又蠢。这样的儿子, 皇上是绝对不会放纵他留在京城的。   苏贵妃追在后头,想要求他收回成命,但是刚追了两步就被太监拦住,之后任凭她在哭喊,到底有没有把皇上给留下来。   那些个太监见她不闹了,这才将人放了, 自己也走了出去。   苏贵妃慢慢滑倒在地上。   两侧的宫人扶着她, 却怎么都没将她给扶起来。   苏贵妃哭着哭着,心已经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圣上竟然能如此绝情。自从皇后去世之后,苏贵妃便一直觉得她与圣上情同夫妻,虽然圣上一直没有将她封为皇后,但苏贵妃一直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且只要她儿子能够顺利登基,她便是做不了皇后, 将来也依旧能当上太后。   这是苏贵妃的指望,也是她毕生的追求。   可如今这点指望也被圣上无情地打碎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恩爱了二十多年,他怎能如此绝情?   苏贵妃百思不得其解,呢喃自语:“他从前也没有在意过太子,真会突然问了太子断了我儿的前程……”   宫人也着急,但还是想先劝娘娘振作起来:“娘娘,如今最要紧的是让圣上收回成命,这会子您若是先倒下了的话,二皇子还能靠谁?”   是啊,苏贵妃赫然一振。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倒下,他们母子俩盼了这么多年,也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瞧着势力一天天大了起来,凭什么要为了这个根本就没有受过一天宠的太子让路呢?   说什么为了太子,苏贵妃根本不信,倘若圣上真的那么在意太子的话,这么多年也不会纵容她的儿子压在太子身上了。   都是借口罢了。   苏贵妃借着宫人的手,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长乐宫。”   心腹宫女有些犹豫:“可是……太后待太子殿下也不薄。”   反倒未必会站在他们这边。   苏贵妃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圣上至孝,天底下如还有几个人能劝得动皇上,那必定得算上他们这位太后娘娘。太子是太后的孙子,难道她的儿子就不是了吗?如今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一刻钟后,苏贵妃整理好了仪容。   按着圣上的意思,那圣旨只怕已经到了程相几人手中了,若无意外,午后便能发出,届时就真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苏贵妃如今也顾不得仔细打扮,只匆忙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了,另还叫人去宫外传了消息。   苏贵妃来长乐宫的时候,太后正准备带着孙女一道去赏梅。   近来宫里头的红梅开的正好,眼下见到苏贵妃也来了,太后便笑着说:“你可真是哪有好事儿便往哪里凑,这是知道我们要去赏梅不成?来的这么及时。”   太后的笑音还没有落地,苏贵妃便猛地跪在了地上。   周围一静。   太后收了笑意,示意宫人都退出去。   末了,她又摸了摸沈令仪的手,见有些凉了,又同她道:“明嘉也下去歇着吧,待会儿再出来陪皇祖母赏梅可好?”   沈令仪知道皇祖母这是为了不叫她牵连进来,刚好她也并不希望掺和进苏贵妃的事情,所以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乖顺地离开了。不过想起苏贵妃方才那一跪,沈令仪又不禁停住了步子,只在一脚跨进门槛之后,又快了许多,再没回头。   不管了,总之也不会找上三娘的麻烦。   就算找上了,不是还有她吗?   殿中,太后已经板起了一张脸,不怒自威:   “贵妃,哀家看你是糊涂透顶,你也不怕颜面扫地?”   “母后,妾身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只能求到母后跟前。圣上方才来妾身的宫中,他竟说已经下了一道圣旨,要把二皇子远远地打发走,还让妾身跟着他一道离开京城,离开皇宫!”   苏贵妃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如泣如诉,显得可怜又可悲:“母后,这么多年来,妾身伺候圣上无一不精心,我们母子俩是万万没有对不住圣上的地方,可圣上他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真的要父子离心了!母后,你多少劝一劝,二皇子可是圣上的亲儿子,是您的亲孙子呀,倘若真的被外人害了,那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   苏贵妃不是没有脑子的,她丝毫不提自己不想看二皇子封王,只说是有人挑拨皇上跟二皇子之间的父子关系。   太后果然上心了,忙问:“当真是有人挑拨?”   苏贵妃恨不得指天发誓了:“千真万确,倘若不是有恶人挑拨离间,圣上怎会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变了态度?前些日子圣上还同二皇子有说有笑的,怎么今日便视他如仇敌?臣妾同二皇子自问没有做什么亏心之事,实在不知圣上着厌恶从何而来,还请母后替我们母子二人做主,请圣上收回成命。”   苏贵妃又磕了一个头,抬头的时候额头已经见红了。   太后也知道此事不是小事,她立马准备去太极殿。   只是临走时仍有几句话交代:“你且先回去,若有了消息我自会让人告诉你。”   “可是妾身——”   “你就安分点吧!”太后有些不悦,她未尝看不出来苏贵妃在避重就轻,这是事发太突然,太后也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所以才要去问清楚,“你跟着只会添乱,哀家过去自会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若你们母子二人当成有冤,爱家必定会替你们做主,查清此事;可若不是,那你们母子也只能认命。”   毕竟二皇子非嫡非长,原就改领了封号离开京城的。   苏贵妃咬着牙,她怎么甘心认命呢?   多说无益,太后也不去管她,连忙起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二皇子与苏家的大老爷苏秉也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得知父皇要打发自己去封地,沈元灏怀疑太监传错了消息,直说不可能。   只是前来送信的人连连保证:“是真的,二殿下您赶紧进宫吧,如今贵妃娘娘已经去求太后了,若太后不能劝圣上收回圣旨,您就真的要封王了!”   沈元灏慢慢收紧手心,端详着来人。   “你该知道骗我的下场。”   “是,奴才怎能不知?”   沈元灏忽然站起身,对着下属厉声嘱咐:“备马,本殿要进宫面圣!”   一路疾行,只是到了宫门的时候守门的竟然破天荒的拦住了他。   沈元灏发现,被拦住的还有他的亲舅舅。   苏秉听到了消息之后,便立马赶来了宫中,片刻都没有耽误。可是来的早也没什么用处,仍旧被拦在了宫外。起初苏秉还以为是自己得罪了圣上,可如今见到二皇子也是这般待遇,他才恍然明悟,圣上此番恼的竟真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沈元灏还是不敢相信父皇竟然会把他拦在外头。   只是他好说歹说,连威胁也用上,守卫仍旧不让他进。   守卫也是奉命办事:“二皇子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圣上已经叫人吩咐了,今日您与苏家人都不得进宫,只消要在府上等着圣旨就好。还留下口信,道您若执意进宫的话务必让守卫将你押送回去。”   “父皇不会说这样的话!”沈元灏笃定。   守卫苦笑:“是与不是,您只等下午过后便知晓了。”   沈元灏恨不得砍了他们的脑袋,只看他今日没有带人,如若不然,只怕真要强闯过去。   让他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竟然父皇不见他,那他就叫来臣子,全都跪在这宫门外头!   沈元灏笼络的朝臣还是有不少的,他辛辛苦苦提点了这么多人,如今正是用上他们的时候。   沈元灏一个吩咐下去,这些人便全来了。   他们既然跟着沈元灏,为的就是这一份从龙之功,如今沈元灏有难,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二三十的大臣跪在宫门外,这阵仗谁看了不说吓人。   守门的侍卫半天不敢耽误,连忙将信儿传到了太极殿里头。   这厢皇上刚刚安抚完了太后,让她不要再管这件事。结果转头就听到这个消息。   皇上怒不可遏:“他竟然敢威胁朕!”   太后怕他们父子俩真的离了心,忙解释了一句:“也不尽然,你突然间做了这么一个决定,这孩子也是慌了,所以才慌不择路。”   “母后无需替他开解,他都做得出通敌的事,这点小手段又算得了什么?”皇上越说,怒气越盛。原先喜欢这个儿子的时候怎么看他都是好,等不喜欢了,便又觉得他没有一处是称心的。好比眼下,皇上总想着,若是换了太子太子并不会如此激进。不似这个好儿子,天生反骨。看着听话,实则事事都要跟他对着干,丝毫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中。他都还没死呢,便已经在朝中拉帮结派了。   皇上愤怒之下,觉得自己给沈元灏的还是太多了。   他高声道:“来人!速速将朕的圣旨取回来!”   太后一愣:“你不想让二皇子封王了?”   皇上冷笑:“并未,只是觉得朕对他还是太好了些,既然他不珍惜,那就再降几等吧。”   皇命一下,沈元灏原先定好的封地便一降再降。   等宫门好不容易打开,沈元灏满心以为父皇已经收回成命,结果等着他的却是一道叫人难以置信的圣旨。   沈元灏耐着性子听完,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你胡说,父王怎会让我去蜀地?!” 第181章 赢家 无人能撼动太子的位置了   苏秉也是迟疑不定, 出声问道:“这当真是圣上亲笔所书?”   “苏大人若是不信,自个儿去看看便知。圣旨上就是这么写的,苏大人便借奴才十个胆子, 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宣旨的天使并不似方才那些守卫, 对着沈元灏的时候还有些唯唯诺诺, 不敢说话。他是知道圣上的心思, 所以对着这位从前得宠的二皇子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二皇子您就先看着, 奴才先行回宫了。”   “等等,你不许走!”沈元灏红着眼睛,从地上起身。   刚才他也想过这封圣旨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封一个是富贵王爷,或许是斥责他不懂事让他回去闭门思过, 但从未想过是这一种。   他的封邑竟然在属地!虽是秦王,可那等穷乡僻壤的地界能有什么身份跟地位?只怕他真要去了,他那个太子皇兄做梦都能笑醒。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父皇为何突然要让他封王,还给他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本殿要进宫!”沈元灏道。   天使笑了笑:“对不住了,圣上特意说了, 今日不见殿下您。若您当真想面圣, 启程去封地的时候倒是可以进宫谢恩,不过那也得等到一个月后呢。”   沈元灏目眦尽裂:“你放肆!”   放肆?更放肆的还在后头呢。   太监心头嗤笑,这位二殿下还以为是从前呐?圣心易变,如今这一位早不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了。方才那种话是他一个小太监敢说的吗?他既然敢说了,那就是圣上授意的。圣上摆明了就是不想给二皇子脸面,二皇子怎么就看不透呢?   “二殿下您恼奴才也没用,奴才只是一个传话的,如今话已经传完了, 奴才的差事也完成了。”   说完,天使退后行礼,半点没管沈元灏让不让,反正他是带着一众小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离开之后还顺带又关上了宫门。   前来求情的一众大臣都已经吓傻了。   皇上竟然真的下旨了?!他怎么舍得?当初二皇子有多受宠,朝中那可都是人尽皆知。   太子虽然是嫡长子,可他不受宠,最后能不能顺利登基都还是个未知。但二皇子却不一样,苏贵妃母子都得宠,背后还有苏家扶持,所以这些地位并不高的一小撮文臣武将对二皇子很是看好。若不看好,今日也不会前来相助了。   只是他们到底错付了。   最可怕的不是圣上下旨,而是刚才那些小太监宣旨的时候,眼神还特意在他们身上逡巡了一圈。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们心里也都跟明镜儿似的。   越清楚就越害怕,毕竟谁也不想真的让圣上记恨。   他们今日实在不该来的。   后悔是后悔,但眼下还没有到嘘寒问暖的时候,不少人纷纷起身安抚沈元灏,言语之间都透露出同一份态度,那就是圣上下这一道圣旨不过是一时置气,等误会解除之后自然也会收回成命。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元灏本来犹在愤怒,如今却有些豁然开朗了,为今之计是要先弄清楚父皇为何态度大变,只有对症下药,才能挽回如今的颓势!   沈元灏实在懒得同他们这些人虚与委蛇,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匆匆将圣旨卷到袖子里,沈元灏便又恢复了镇定,准备下去将事情查清楚了。   苏秉也连忙迈开步子,随他一道离开。   这舅甥二人离开之后,余下大臣才终于敢说些实话了。不少人聚在一块窃窃私语,猜测这次二皇子究竟能不能让圣上回心转意。   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他们自然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还存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总有嘴快的,直接戳破了他们的幻想:   “圣旨都已经下了,金口一开,便是圣上自个儿也难更改。我看二皇子这一回,难喽……”   但不是咒沈元灏,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皇宫里头,得知圣上当众下旨让自己亲儿子去蜀地,苏贵妃差点呕出了一口血。   “他就这么见不得自己儿子好,生生断送了他的前程,真是好狠的心!”   苏贵妃一时又想到太后的回话,连着太后也恨上了:“这对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狠心,嘴上倒是疼爱,真下起手来一个比一个无情!”   宫人被她这番话吓的都成了锯嘴的葫芦,慌忙将门窗紧闭,生怕隔墙有耳。   二皇子都已经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们家贵妃娘娘焉能得到好?只怕圣上如今没发作是没有到发作的时候,真要到了那会儿,那些往事还有的追究呢。   当下有心腹劝苏贵妃:“娘娘,如今还没到那般糟糕的境地呢,您何必先失了斗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这个,外头忽然又来了几个小太监,说是奉旨前来,询问苏贵妃究竟要不要一同前去蜀地。还道那圣旨上说了,二皇子在下月就得启程,若是苏贵妃想一同前往的话,需早做准备。   苏贵妃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滚,都给本宫滚!”   一桌的茶盏花瓶被一把摔了个干净。   小太监们传完话,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赶忙踮着脚逃开了。   苏贵妃恨恨地咬牙:“真狠心啊,一刻都不让我们母子二人喘息!”   殿中四下皆静,跟苏贵妃一样,谁都没想到,圣上竟然真会做的这么绝。   今日之事并未瞒着旁人,哪怕苏贵妃宫里的事儿不会传出去,可那圣旨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若沈元灏安分些,只怕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可他偏偏要请了那么多大臣一道替他说情,也叫那些大臣都看尽了他的狼狈时刻。   于是乎,待沈元灏离开之后,他被圣上打发去了蜀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不消半日,朝中该知道的人便已经都知道了。   不过不少人还是有些不信,忙去打探消息的真假。不是他们有多看重沈元灏,而是他们知道圣上从前有多看重二皇子。那般宠爱,难不成真就随便打发了?   可按着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圣上这回还就真的随随便便打发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太子殿下身上。   二皇子若是封了王,那往后边上没有人能同太子殿下争锋了,哪怕圣上与太子之间的情分一般,可太子即位也是毫无争议之事。   被众人打量的沈元景只觉得荒谬。   从前他为了父皇更喜爱老二,暗自介意了好些年。如今他介意的那一个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就好像他多年的耿耿于怀都成了笑话一样。   沈元景也是不信这消息的,所以他准备亲自进宫去问。   太子进宫,也没人会拦着他,只是等见了他父皇之后,沈元景却问不出来了。   他父皇如今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今日下的那道圣旨不仅定下了老二的前程,也将他父皇的精气神也一并带走了。他父皇像是忽然之间衰老好几岁一般,再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望着这样的父皇,沈元景甚至觉得多问一句都是对他的残忍。   沈元景走近了两步,想要安慰两句却也说不出来,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这个份上。   皇上早知道太子过来了,见他走近之后,心中哂笑。   他疼了这么多年的老二不仅通敌卖国,毫无容人之量,甚至还在得知他要封王之际联合大臣,意图逼迫他收回圣旨。亏的这些大臣都是些不入流又善于钻营文臣,这要是来的都是武将,那跟逼宫又有什么两样?   醒悟过来之后,皇上怎么看老二怎么觉得他蠢,他怎么想出来联合大臣逼他改变主意的,难道他就真的那般自打?   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个老二机灵聪慧呢?   如今皇上因为老二失意了,知道后悔了,也只有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嫡子稍稍关心他。   “听说你弟弟的事了?”皇上叹息一声,以为他是来安慰自己的。   沈元景移开目光,到嘴的话也没说出来,反而问道:“并不是为了元灏的事。儿臣此番过来只是想问您,要不要请顾大人进宫一趟?”   “允之……”皇上提起一丝精神,不过话里仍然透着疲惫:“让允之进宫作甚?”   “没什么,只是前两日偶遇顾大人,见他仿佛心情不佳,似乎是遇到什么苦恼的事儿。您也知道,顾大人性情有些内敛,便是碰到这些事情也不会对外人说的,不过他同父皇亲近,一直以来都将您视为长辈,兴许会同您说也不一定。便是不说,您不是也能安慰他几句么?”   皇上本来没有什么兴致,如今听他说起了这些,倒也打起两份精神来。   他今天一直提不起劲儿,便是批阅奏书也觉得兴致缺缺,犯懒得不行。大概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将儿子养成如今这般脾性,有些责怪沈元灏不争气,又不经责怪他自己。这般想着,便一直陷入了自厌的情绪当中。   若是看看允之……罢了,就见了见吧,他也是许久都不曾见允之了,听太子说话的口气,说不定还真的受了几分委屈。   “去叫他过来吧。”   沈元景笑了笑,下去叫人了。   他也可以不用走,留在这儿等着顾准来。只是沈元景还是选择离开,他父皇如今失魂落魄是为了另一个儿子。沈元灏这个弟弟为了皇位可以对他下死手,沈元景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一句好话。   让顾兄来吧。   顾兄聪慧,一定有办法好好劝父皇的。   顾准被太子的人叫出去之后,人还有几分懵:“你说他在让我做什么?”   沈元景跟前最得用的吉祥咧嘴一笑,恭恭敬敬地道:“太子殿下说圣上心情不好,请您去安慰安慰圣上。”   顾准疑惑这事儿怎么落到自己头上?不过想到圣上对自己不错,此次又是难得一个泼脏水的机会,倒也不排斥。   “走吧。”   吉祥心里一喜,本来还以为要再解释两句,没想到顾大人这么快就同意了。   顾大人果然关心圣上龙体! 第182章 愤怒 绝不会认命   抱着泼脏水的心态去了太极殿, 可进去瞧见圣上的模样之后,顾准竟然也于心不忍了。   他没想到二皇子失宠会对圣上有如此大的影响。   “圣上,您……”顾准皱了皱眉, 半晌都不敢说什么。   皇上闻言抬了抬头, 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边:“是允之啊, 坐吧。”   若是平时, 顾准无论如何都不会上前坐着。他从来都是恪守君臣之礼, 况且如今自己的官阶并不高,顾准也不会在太极殿跟圣上多亲近?   但是眼下却不同了。顾准突然明白太子为何会叫他过来。   顾准坐在身边之后,皇上果然高兴了一点。   他想, 这就是允之跟别人的不同了,他给别人赏赐的时候, 别人会拉拉扯扯推脱许久,他让别人做身边的时候,别人也是推三阻四不敢坐,。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皇上自问平日里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怎么那些人就是不敢亲近他呢?   想到这儿, 皇上脸色又和缓了许多:“朕听太子说, 允之你这些日子心情不佳?”   顾准怔住,旋即想明白,这应该只是太子为了见他安抚圣上的说辞。   这对父子俩,还真是别扭至极。   顾准索性承认,道:“回圣上,微臣近来是遇上了些不好的事。”   “怎么了?难不成是翰林院有人欺负你?”皇上因为二皇子的事正觉得对不住顾准,这会子若是真有人敢欺负顾准的话,皇上没准会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顾准瞬间就想起了石侍讲。   可惜了, 多好的机会呀。若不是顾忌着他在圣上心目中的形象,顾准真恨不得好好说一说这位石大人。只可惜他不能,顾准想了想,便也找到了另一番话:“并没有,只是前些日子微臣的师父来了信,说冬日天寒,他在外头巡视时受了凉,回了官舍之后病了好些天。”   “受凉?什么时候的事?如今可好了?”皇上急忙问道:   顾准摇摇头:“如今也不知是什么个情况,那封信应当是半个月之前写好的,昨儿才送到了京城来。”   皇上被这件事移开了心神,暂时把自己儿子的那些糟心事抛到了脑后,露出担心的神色。但是他又不肯承认他担心李况,担忧过后又略带嫌弃地同顾准道:“你那师父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旁人到了冬天恨不得一直缩在屋子里头不出门,偏他乐的跑东跑西的,也怪不得他受凉生病了,真是该!”   顾准无奈地笑了笑。   皇上骂完了后,话又软和了一些:“不过,他这一把老骨头也确实不容易了,也就比朕年轻那么一点儿,近些年朕都感觉力不从心了,更何况是他。”   顾准觉得好笑,他觉得他师父的身子骨比圣上可结实多了,不过这话他亦不敢说,反而附和着:“师父从前就说圣上一向健朗。”   “那老东西还会说这样的话?”皇上不信。   顾准道:“圣上,您是不是对微臣的师父有些误解?”   “什么误解,他本就是那不知所谓的人。”提到李况的不好,皇上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他对李况的不满长年累月的攒着,除了能跟心腹的太监说上两句,旁人也都不敢说,气急了才能骂两句老匹夫,可是纵然骂了对方也不在意,甚至还恨不得他骂得狠一些,骂的越狠他就气得越厉害,他气得越厉害,李况就越高兴!   反正这厮心里总憋着坏。   皇上丝毫不觉得跟李况的徒弟说他的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反正在皇上看来,顾准可是站在他这边的。   “你别看你师傅现在正经着,他年轻的时候做的糊涂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生生能把人给气死!”   “竟有这样的事?”顾准见皇上有了些精神了,便顺着他的往下问:“师父他都做了些什么?看他如今这样子,可不像是会闹事儿的人。”   “多着呢,你是没看见。他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出身又不俗,性子可傲着呢,寻常的官员同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说好听些的叫清高,说不好听就像是那茅坑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也就朕不嫌弃他,处处都领着他带着他,短短几年还给他升了官。   可这老东西丝毫不记恩,也不想想他升的那么快究竟是谁提拔上来的?拿着他对付外人的态度来对朕,但凡朕稍稍有一点点出格,他便揪着不放,让朕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了脸面。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他回回如此。有一回还愣是逼着朕当众道歉,朕气急了,把他拖下去打了十个板子,可就拿十个板子坏了事,他竟然联合一众文官在皇宫外头跪着,就像我那不孝子做的糊涂事一般,逼朕就范!不仅如此,连史官也向着他,非得把朕写成一个不听劝谏的昏君。”   这些陈年往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重新提起来的时候皇上还是恨得捏紧了拳头。沈元灏带给皇上的消极情绪,已经彻底被讨人厌的李况给压下去了。   皇上越说越生气:“那一回,朕也是丢了好大的面子。后面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好容易才把这件事情给压了过去。他像是揪到了朕的命门一样,之后但凡遇上了事儿便故技重施。朕顾忌着名声,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打死他吧,冲着那张脸也下不去狠手,况且人家是李太傅的亲儿子,还是最疼爱的幼子,打坏了又怕李太傅心疼。   可以说,年轻时候的李况真是天生就是来克皇上的。不过也就克了那么两年,李况那张脸不耐老,过了而立之年之后便不显年轻了,他还嫌弃自己太俊朗,二十好几的时候就蓄了须。这之后,皇上对他便只剩下嫌弃了。   “好在你师父没把他那坏脾气带给你,你同你师傅还是不一样的。”皇上喟叹。   顾准已经不知该如何做评了。   他师父还是厉害的,寻常人若是做到这个地步,早不知道被砍了多少次脑袋了,可他还能安稳无恙,甚至在与二皇子一派起了致命的冲突之后,仍然能够全身而退,去盐官县当了县令。   顾准陪着皇上说了一下午的话,聊了他师父,又聊了朝中诸位大臣。   皇上对他们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意见的,嫌弃这个人上的太丑,那个人脑子不灵光……不论是谁,总有一肚子的话要抱怨。   同顾准把这些人都抱怨了一遍之后,皇上这才神清气爽,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他还留了顾准在宫里用了晚膳,甚至还跟顾准说,明儿也召他进宫,宫里的御花园景致正好,明儿他们可去那边烹茶作画。   顾准欣然应下。   他走后,皇上的心情也好多了。   福川笑着上前,端茶的时候连身形都轻松了不少:“顾大人真是圣上的开心果呢。”   “谁说不是?李叔寒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皇上觉得那样老古板的师父可配不上这么聪明的徒弟。这样的徒弟,要是他的该有多好。   徒弟也算半子呢。   不过,他也有个好儿子,太子也算心了。   皇上也知道太子是故意让顾准过来陪他的,他们父子俩人从前虽然没有亲近过,但是父子之间的情分却半点不减。   看来他从前是真的错的彻底,错把鱼目当珍珠了。   皇上再一想,对着沈元灏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他又不是没有好儿子,为了一个不争气的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得。   皇上问福川:“苏贵妃说了要一同去蜀地?”   “苏贵妃啊……”福川面露难色,“她没说什么,几个小太监去了之后都被撵了回来。”   皇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也立马就做出了决定:“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留在宫里头吧。即日起,将凤印送去给贤妃,往后宫里的大小事儿由贤妃掌管。”   福川听了,心里给苏贵妃点了蜡,这位真的是失势了,往后也再没有起来的可能了。   打今儿起,这后宫便是贤妃娘娘的天下了。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贤妃娘娘没有今天呢?   也是亏得二皇子没脑子了。   皇命在前,苏贵妃就这么被夺了权,连代为掌管多年的凤印都被夺走了,转眼之间,宫里头的风向便全都变了。   贤妃得势,而苏贵妃,则一无所有。   苏贵妃实在忍不住,也哭过闹过,但这回压根没用,皇上是铁了心想要整治他们母子二人,也是铁了心想要挽回从前的错误。   他甚至已经吩咐礼部加快速度,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封王诸事,一个月之后,便叫老二启程去蜀地。   蜀地清贫,老二去了那边,脑子应该能清明许多。远离了京城,说不定野心也就没了。   礼部这边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忙得连轴转,而沈元灏也一直未曾消停。   他几番打听,最后才终于将目光落到了自己府上。彻查了一遍之后,沈元灏忽然发现不对。   先前投靠他的那两个富商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   沈元灏叫人去寻,结果只寻来了一封信。说是那两个富商走前留下来的,就等着他过来找呢。   沈元灏拆开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那两个富商是北元人!还是乃仁台大汗亲自送到他身边的探子!   那位大汗就是想要报复他,想要挑拨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   如今乃仁台大汗也确实成功了。只怕他父皇早就知道那富商的事,甚至还极有可能知道当初他与北元人的交易。   沈元灏捏着信,愤怒之余,他还觉得荒谬。父皇这么对他,究竟是因为他结交了北元人?还是因为顾准?   沈元灏也知道自己不能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在顾准身上,可他忍不住。也不知为何,沈元灏总觉得所有的一切不应该是这样,且他有种预感,这段时间所有的不如意,其源头都在顾准身上。   因为顾准,他的父皇早就不是从前的父皇了。   难道他就这么认命吗?不,他当然不。 第183章 谋划 让系统盯着沈元灏   一月而已, 一月之后,沈元灏便要从京城离开。   这段时间,顾准也注意过二皇子府的动静,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 那头竟然全无动静。顾准有些不信, 所以他当系统亲自去盯着。   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 顾准知道沈元灏对皇位的执着。哪怕他现在的男主身份已经存疑, 可顾准也不觉得他会这么容易就被赶出京城。   系统欣然接受了任务,甚至觉得自己格外了不得,又开始了自吹自擂:“看吧, 这种关键时候果然还是得靠我。”   “是啊,你最了不得了。”顾准道。   系统嘻嘻一笑, 神气十足地出去办事儿了。   留下来的顾准兀自想着沈元灏的遭遇。这沈元灏的势力虽说一减再减,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然不能小觑。毕竟从前是最受宠的皇子,身边围绕的追随者还是不少的。当日肯站出来跟二皇子一道在宫外跪着的都是些小角色,那里边儿官位最高的还是二皇子的亲舅舅,苏家的大老爷苏秉。这一位肯在那边跪着可并不是因为一时脑热, 而是因为他已经退无可退了。余下人可不会这般急切, 甚至不惜在这种事情上惹怒圣上,顾准猜测,那些没出来求情才是二皇子的底牌。另外,还有兵部也是个隐患……   顾准想到了廉老将军。若是他记错的话,廉老将军似乎还欠了他一个心愿。   二皇子府实则没有外人看的那般平静。   王素娘得知沈元灏要去蜀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来,匆忙联系了王家,想要让她父亲帮着求情。   不想她刚到了王家, 便吃了一个闭门羹。王素娘不甘心,他们不开门她便一直站在门边不肯走。要说王素娘对沈元灏还有多少感情那不过是些空话,王素娘这般,只是因为不服输。   她这般苦心钻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皇后梦。   出嫁的女儿被拦在门外,自己又不知好歹的不肯走,被外人瞧见了实在是不像话,没办法,王家人只好开了门请她进去。   从前王素娘回娘家的时候,那次不是风风光光,一呼百应,唯有这次刚进了门她便感受到了被冷待的滋味。   且接见她的是王夫人,王侍郎根本就没有露面。   王夫人见了这个落魄了的庶女,顿时觉得外头的天色都明媚了起来,瞧着她心情大好。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半年前她何曾想到自己还能有如此扬眉吐气的一天?   话说这个庶女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变故,整个人丑了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这些正常,她那个姨娘本就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不过稍稍有几分姿色罢了,从前王夫人还在怀疑,以她的姿色怎么生得出如此美貌的女儿。现如今看着王素娘的样子,王夫人才觉得有些合理。   如今这样子才跟她一样有几分相似,像他们王家出来的。以前的狐狸精一般的长相,瞧着反倒才有些不正常呢,   王夫人心情好,便想讽刺这个心情不太妙的,说话也带个刺:“这是哪来的风,把咱们家高嫁的姑奶奶都给吹回来了?不过……姑奶奶这回回娘家的排场似乎小了不少,可是失宠了?”   王素娘冷冷坐下,只问:“我爹呢?”   “老爷忙着呢。”   “他如今在哪?我去找他。”   王夫人嗤笑了一声:“姑奶奶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的,非要我把话说的太直白?也行,那我索性把话说清楚些,我们老爷说了,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老爷也不指望你们能光耀门楣,只盼着你们闯祸的时候不要连累娘家就行了。咱们王家走到如今的地步也不容易,即便你将家族荣耀视于无物,可你好歹还有姨娘跟弟弟在府里头养着呢,难道你真的一点不在意?”   王素娘怒极:“这跟我姨娘和弟弟有什么干系?”   既然她脑子这么不灵光,王夫人也就懒得跟她客气。   说实在的,如今还没有把她扫地出门,完全是想看她的笑话,王夫人可没把这个庶女当成王家的正经女儿:“姑奶奶看来是在王府里头呆傻了,那我就把话说的再明白些。你的二皇子府眼看着就不行了,可不管如何惹怒了圣上,祸总是你们自己闯出来的,没道理让我们王家也要掺合进这趟浑水里。若姑奶奶此番回来是想让老爷帮着求情,那你还是绝了这个心思吧,老爷若是真在意你这个出嫁的女儿,早就上书陈情了。如今不肯前来相见,是什么个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你好好地跟着去蜀地,你姨娘跟你弟弟还会跟从前一样,衣食无忧,富贵无余;但倘若你不识好歹,要不了我出手,老爷也不会纵着你。”   王素娘拍案而起:“放肆,我夫君可是二皇子,你如此以下犯上,就不怕我去告你藐视皇威?”   王夫人笑得肚子疼,好半天才站起了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娘家耍威风?耍够了就赶紧回去吧,可没人喜欢跟你在这作戏。青杏,送客。”   王夫人嘲弄地扫了王素娘一眼,总算是把心头这口恶气给出了,心满意足地出了屋子。   王素娘被落下,没多久就被丫鬟“请”走了。   王夫人不再见她,至于她爹,更是连影子都没看见。   王素娘在娘家吃了闷亏,还被人如此讽刺,回了皇子府之后自然心情不好,伺候她的一众下人都吃了挂落。   宁三娘得知这事儿,也实在心力交瘁了。   自从嫁入王府之后,她仿佛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现如今不仅要安抚二皇子,还要处理这个侧妃惹出来的许多事。可在宁三娘看来,去蜀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纵然属地离京城极远,可若真的能远离京城的这些是是非非,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整个二皇子府里头,也就唯有她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想着一个月之后他们便要离开,宁三娘甚至已做好了打算,连行李都开始在收拾了。   沈元灏这日晚间回来,一声不吭地就进了正院,恰好看到宁三娘在指挥丫鬟收拾东西。   沈元灏心中爽了,出口的时候又是一番冷言冷语:“你就这么盼不得我失势,这么看不得,我们母子二人被撵出京城?”   “殿下这是哪儿来的话?”宁三娘吸了吸气,并不动怒,只好脾气地跟他讲道理,“那圣旨是圣上下的,咱们总不能不遵圣意。妾身也不知殿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外头这个情况,咱们避一避又何尝不可呢?妾身只盼着咱们一家幸福安康。”   “妇人之见!”沈元灏立马打断。   随即他又恨了起来,他被父皇贬去蜀地,不过是因为收了北元人送来的钱财,可他为何会收这些钱?还不是因为他府中的妻妾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助力?   他同太子年岁相差并不大,然而太子妃从前也不得父皇看重,但却出生名门大户,出嫁之时更是十里红妆。可他呢……他的妻子父皇一开始还时常照拂,如今照样记不起来了。   至于他,更因为就因为父皇的一时心血来潮,得了一个对他毫无助力的妻子,简直跟累赘没有什么两样。   沈元灏眼中一寒,再不见一丝柔情:“若你的娘家稍微有点用,本殿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宁三娘陷入怔忪。   他这是在怨她,怨她出身不好却做了皇子妃……   沈元灏没空管她,他如今看着院子里头的两个女人都觉得心烦,今儿晚上也未曾在后院留宿,准备在书房里头将就着过一夜。   他走后,小丫鬟才敢上前。抬头的时候,却见她们主子眼眶已湿。   “娘娘,您没事儿吧。”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儿……”宁三娘无声地抹去眼泪,想着丈夫绝情的话,心知他是一点余情都不剩了。   只是这些并不是叫她最担心,宁三娘最担心的,是沈元灏的野心。她怕丈夫会为此犯下更大的错处。   回了内室的宁三娘,越想越不安,这份不安也在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而渐渐增加。   就如宁三娘担心的一样,就在沈元灏日复一日地在宫外求他父皇允他进宫,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之后,终于再次动了不该有的念头。皇家的人,骨子里多少都是带着些血性的。哪一个即位的皇子手上没过血呢?   如今沈元灏孤注一掷,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罢了。他不信他退出之后,沈元景能放过他。当初那场刺杀虽然过去,但他们兄弟二人彼时心中都明了。这样大的仇,待有朝一日沈元景登基,只怕头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沈元灏无法容忍那样的事情出现。   如今兵部几乎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只要他想,制造一两起意外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甚至……他若还想更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人生不过是一场博弈,他此刻赌得就是自己能一举成功。   沈元灏做的这些事,并未瞒着苏秉。   这是他的亲舅舅,与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沈元灏便是瞒过谁也不能瞒着他。   只是苏秉看着他这样大的手笔,心中暗暗吃惊,他想岔了,以为沈元灏想要逼宫,于是往上一指:“您此番是为了对付那一位?”   沈元灏一个恍惚,良久才摇了摇头:“他毕竟是我父皇,我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那就好,苏秉长舒了一口气。   虽说为帝者心狠一些也未尝不可,但若是真的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出手,往后史书上也不会好听。   如今只盼着二皇子能一举成功了,只要事成,他们不信皇上不会回心转意。 第184章 出身 陈姑姑的身份   沈元灏谋划的时候, 时节已经到了年关。   这是顾准在京城度过的第二个年头,去年他是在李家过得年,哪怕李家上上下下待他都好, 可除夕夜顾准想的依旧是家人, 今年不同, 他的家人都在身边, 只除了……他师父跟他师娘。   前些日子他师父又来了信, 说自己身子大好了,可顾准仍然有些担心,寄了好些滋补的药材过去, 还送了自己亲手做的药酒。哪怕他知道师父不缺这些,可顾准还是想关心一二。   家中有陈姑姑, 这个年关顾准都不曾忙活。   陈姑姑能力实在出众,以至于顾准都开始好奇她究竟是什么出身,她在府上住了这么久,似乎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情让她觉得棘手过。这般沉稳老练,委实不像是寻常姑姑。   顾准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 他便知道了。   事情还得从年前的一个喜宴说起。   临近年关, 京城里头成亲的新人也多了起来,顾准也被频繁相邀。他虽得罪死了二皇子一派,但好歹也算是御前红人,皇上对他的偏心可是有目共睹的,兼之朝中那几位退出去的老爷子也时常带着他喝酒,就连太子殿下也听说同顾准关系甚笃,所以一般的酒席也不会略过他。   顾准从来都是吃了酒便走,懒得应付这些。不过待他放了年假闲暇在家时, 顾长安兄妹俩看他出门,竟也想跟着。   顾准见他们俩眼巴巴,猜测他们这段时间在府里呆着恐怕是憋坏了。   这酒宴的主家风评不错,李家夫人多半会去,沈元彻那个好热闹的说不定也会过去,他去了的话秦王妃兴许也会跟着。   如此,顾准也就答应了兄妹俩要带他们一道出门。   顾家可谓是倾巢出动。   陈姑姑带着两个小的,顾准跟韩斯年也换了一身衣裳,坐上了马车。   韩斯年说是官复原职,但其实不管是他还是皇上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入朝的事情,每日还呆在家里头老两个孩子。他原来的官位并不低,倘若真的入朝做官那势必要上早朝,上朝两人见面彼此心里都会不痛快,还不如只领了虚职,这样每个月仍旧有俸禄。   反正韩斯年觉得如今过得挺好,头顶顶着一个将军的名头,去了外边也不会太尴尬。   进了太常府,顾准便从管事口中得知李家大夫人果真来了。沈元彻也是一早就到了,倒是秦王妃没见过来。   既如此,顾准便放心地将兄妹俩交给陈姑姑,让们一道去找李家大夫人了,他则直接就寻了沈元彻。   沈元彻已经玩疯了。   他身边还跟着冯子绪跟宋明蓝。这三个小伙伴已经好久没有聚到一块儿了,沈元彻如今在工部当差,他父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还真想他在工部做出点成绩,整天逼着他上进,弄得沈元彻再次回到了当初那水深火热的境地当中。   今儿的喜宴,他父王本来也不愿意让他过来的,后来还是沈元彻使出了九流二虎之力,才得到了这次外出的机会。来了曾家之后他就开始玩的忘乎所以了,吆喝着一帮年轻人投壶喝酒,顾准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沈元彻踉跄了两下,快要倒的时候被人一把扶住。   沈元彻连忙转过头来,嘴里直说着“多谢”,结果转过头就看到顾准。   “你怎么来了?”沈元彻又惊又喜。   顾准有些嫌弃地松开了他:“放了假在家里呆着没什么事,所以便过来凑凑热闹了。”   “真好。”沈元彻羡慕了,“我也想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而不是被我父王逼着上进。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也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谗言,铁了心想要逼着我光宗耀祖,也不看看他儿子我有几分的本事,我是那种能上进的人么?”   这么胡乱的抱怨,还是当众抱怨,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喝醉了。   顾准招呼了一下宋明蓝跟冯子绪,直接把沈元彻这个醉鬼给拽到了一边。   沈元彻虽然醉了,但是酒品却还不错,被他们拽来拽去的也不恼,乖乖坐在一侧。   顾准见他又穿了一身红衣,头都大了:“待会儿新娘子过来的时候,你可别凑过去。”   醉鬼沈元彻想不通:“为什么啊?”   冯子绪嗤嗤地笑:“怕你抢了新郎官跟新娘子的风头呗。”   就没见过前来观礼的客人穿的这么艳的。   顾准才安抚完了沈元彻,又在这园子里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看到苏墨言,也没有看到苏家人。   苏家跟沈元灏一样,这段时间低调至极,轻易不出门。事出反常即为妖,顾准可不觉得他们会认命。至于苏墨言,他多半是被禁锢住了,出不来。若是苏家做了什么错事,那苏墨言……   顾准心里便是一沉。朋友一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苏墨言被连累。   沈元彻凑了过来:“你在找谁呢?”   顾准回他:“找苏兄。”   “那你还是别找了,苏墨言这小子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都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离了京呢。”沈元彻大着舌头道。   顾准见他醉意越浓,不得已,只能让曾家的小厮问问厨房有没有醒酒汤。   好在厨房知道今儿会有醉鬼,还真备上了。   沈元彻这儿暂且稳住,那头顾长安兄妹俩却遇上了难处。   这事说来也话长。   兄妹俩来了京城之后一直没怎么露面,即便出门去的也多是李家跟秦王府,或是跟着韩斯年去,这种宴请却是从来没有来过。   京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顾准,但是除了相熟的几位人家,却压根没有多少人知道顾家还有一对兄妹的。   不巧的是,今儿李大夫人跟前的人有些多,陈姑姑虽然眼神都没离过顾家兄妹,但总还有脑子不清醒的非要过来找骂。   被骂的是今儿曾家二夫人的娘家嫂子,更巧的是,这个娘家嫂子姓张,从前跟顾准有过节、被整得一蹶不振的张家正是她的娘家。张氏嘲讽顾长乐不知礼数,见了面不知道行礼、多半是乡下来的时,可没想到这么多,纯粹是看着李家大夫人同人说话还分出心神来照看,这兄妹俩,心中不爽,酸了两句。   就这两句,刚好被陈姑姑听到,也彻底惹怒了陈姑姑。   她养的孩子,她自己怎么教育先不论,旁人若是敢指点,那就是找死!   于是乎,张氏便当众丢了好大一个脸,被人毫不留情地嗤笑一顿,连带着她娘家张家也没落得好。   陈姑姑在家里说一不二,在外头也是“目中无人”。张氏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小官之妇,骂了就骂了,骂过之后陈姑姑还嫌她晦气,非要过来找不自在。那一番冷言冷语,声声都刺激得张氏想发疯。   张氏被这么一羞辱,眼泪直在眼眶中直打旋。   李大夫人见到动静,忙舍下一众夫人过来了,拉着陈姑姑询问情况。   陈姑姑嘴角一咧,将两个孩子牢牢护在身后,看张氏的目光却怎么看怎么鄙夷:“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这位夫人仗着自己夫君是六品官,看不上我们家姑娘跟二少爷,还想跟我们家大少爷一较高低。”   李家大夫人心中顿时不悦。   还有人不知兄妹俩的身份,但是见他们生得玉雪可人,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李大夫人便笑着同她们解释:“长安跟长乐是双生胎,他们兄长正是顾状元。”   “状元郎还有一对弟弟妹妹?!只一句,落到张氏身上的这些目光就微妙了起来。   虽然都是六品官,但张氏的夫君想跟御前红人比,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曾家二夫人听下人说起这边的事儿,也过来了。一看众人都围在一块儿,他便知道这定是娘家的嫂子又惹事儿了。   本想问问张氏究竟怎么了,可瞅见陈姑姑的那张脸,曾二夫人忽然说不出话了。   张氏不服,还欲压过陈姑姑的风头:“纵然我言语失当,也是你一个贱婢能教训的?”   曾二夫人眉头一跳。   在场的不少夫人也默契地跟张氏拉开了距离。这人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眼力见儿。   陈姑姑凉凉地道:“问问你家姑奶奶就知道我这个奴婢配不配了。”   什么意思?   张氏茫然地看着曾二夫人。   曾二夫人赶紧对着陈姑姑、李大夫人还有顾长安兄妹俩道了歉,又让丫鬟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引到边上的水榭吃点心,末了才将娘家嫂子拉到一边。   张氏抚着被她拉的有些凌乱的衣裳,不乐意地质问:“你疯了不是?”   “我看你才疯了,知道你口中的‘贱婢’是谁吗?”曾二夫人真想把她的脑袋劈开,看看你们是不是都是浆糊。   张氏不服地呛声:“不过是一个教养姑姑罢了。”   “是啊,人家如今的确是个教养姑姑,不过从前可是皇后娘娘的最器重的女官,皇后娘娘去世之后被太子接到身边荣养,东宫一切事宜都是这位在照看,直到太子娶了太子妃娘娘,诞下了小皇孙才渐渐没了身影。宫里伺候的哪个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就是去了太后圣上跟前也是有三分薄面的人,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贱婢?”   张氏目瞪口呆,吓得半天不敢说话,可她又觉得荒谬:“你没看错人吧?”   “怎么可能看错,当年皇后娘娘在哪儿,就是姑姑就在哪,哪一回皇后摆宴见不到她?”   张氏又急又怒:“她既然这么能耐,干嘛要当教养姑姑!”   “这我怎么知道,许是人家不乐意待在宫里头,自个儿讨了恩典跑出来了也不一定。你听我的,待会儿得了空好好同她们道声歉,已经得罪了一回,可千万别把人给得罪死了。”   张氏拧着帕子,万分不甘愿。   可是想到自家如今的情况,再不甘愿也得上前赔礼道歉。   她今天出门怕是没看黄历,怎么偏偏就撞上了这么一家人,真是倒霉透顶!   更叫张氏难为情的是,她过去赔礼的时候,那得双胞胎的亲哥哥突然过来了。 第185章 祭拜 不祥的预感   欺负了人, 还被人家的亲兄长知道了,张氏心里别提多尴尬了。   且她们张家跟顾准还有深仇大恨,娘家之所以败落, 跟顾准脱不了干系。张氏对这个顾状元实在喜欢不来, 可是形势如此, 她不得不低下那颗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向着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还有那个黄毛丫头道歉。   为此,张氏还搭上了今儿出门特意戴在身上的一块玉佩跟一个镯子。   兄妹俩一人捞到了一个。   也不是别人叫接的,是陈姑姑代替兄妹两个亲自过来接的。   伸手扯过来的时候, 陈姑姑甚至还感觉眼前的这个张氏有些舍不得放。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陈姑姑本来看不上这些,见她如此舍不得, 顿时手上加重了力道,一把,抽了过来。   干净利落。   顾准看得直挑眉,这个张氏看着张牙舞爪的,原来也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他本来见自家弟弟妹妹被欺负了,有些想出手教训人, 但是如今见张氏这般不入流, 又瞬间觉得没意思。   这样的人,教训几句就行了,出手对付实在是浪费精力。   被抢走两样最值钱的宝贝,张氏心都在滴血。   娘家出事之后,她不知道赔了多少嫁妆进去,只为了家里头能过得好一些。之前她那一份光鲜亮丽的嫁妆,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今日又大出血, 实在心有不甘。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张氏再心疼也没有办法,她面带愠色,生硬地问道:“我这礼也赔了,歉也道了,不知这位姑姑可满意?”   陈姑姑就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蹲下身问双胞胎:“长安长乐,如今觉得怎么样?”   张氏见自己被忽视了,心里顿时不爽,只是她的所有动作都被曾二夫人拦住了。   曾二夫人也跟着陈姑姑一样,顺势蹲下,轻声细语地同两个小孩道:“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今日本来是该来吃酒的,却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这也是我们太常府待客不周,我在这儿给二位公子和姑娘赔礼道歉,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莫跟我这位娘家嫂子计较。我这位嫂子快人快语,说话全凭心意,只图一时嘴快,并没有多少恶意。”   顾长安眨了眨眼睛,他还没有听过把没长脑子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呢。   反正他们兄妹二人也没受到什么怠慢,甚至若不是陈姑姑耳朵尖,他跟妹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顾长安知道今日是曾加的大喜之日,事情闹得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干脆借着曾二夫人的话道:“没事儿,曾夫人放心,我同妹妹并未放在心上。”   曾二夫人心里一松,温温柔柔地回道:“公子和姑娘真是宽宏大量,那我便待我嫂子谢过二位了。”曾二夫人弯腰行了半礼。   不管如何,有这两位的话,这场闹剧也算彻底结束了。   只是曾二夫人还是觉得抱歉,等傍晚新娘接回来的时候,还特意让下面的人多照看一下顾长安兄妹俩,生怕他们被人冲撞了或是再被人欺负了。   张氏看着越发不痛快了:“亲自去道歉不算,背着我送了那些礼不算,如今还特意叫人照顾他们,你是嫌我丢的人不够多吗?”   曾二夫人若不是看在娘家的面子上,实在不想替她扫尾,心头无奈:“你能豁出脸来,我可豁不出去,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跟顾家对上并没有什么好处。”   张氏听来只觉得可笑:“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什么能耐?”   曾二夫人猛地回了头,意味深长地在她空荡荡的手脖子上面扫了一眼,道:“他若真的没本事,嫂子娘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了。”   张氏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可惜曾二夫人并不想同她争论这些。让一场争端化为无形便够了,他们曾家反正是不能在今儿起什么冲突的,至于以后,她也管不着。她这个嫂子若真的想不通想跟顾家对上,那也就只能自讨苦吃了。   言尽于此,曾二夫人说完便离开了。   她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张氏气上心头,茫然扫了一眼,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撒火的。今儿来的这些官家女眷,个个身份地位都比她高,她再想欺负人都在找不到一个可以欺负的。   喜宴过后,顾准一手抱着顾长乐,一手牵着顾长安,身后还跟着被宋明蓝跟冯子绪一左一右架起来的沈元彻。   这一行人格外惹眼,出门的时候不用做什么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氏缩在角落里,便听到两人对着顾准嘀嘀咕咕:   “之前就听说这位顾大人跟秦王世子交情不浅,原来竟是真的,方才秦王世子还闹着不肯回去呢,听到顾大人的声音才怪怪出门的,一点儿都不在闹腾。可见这个世子爷多听顾大人的话!刚来京城便有这样的后台,可真是叫人羡慕了。”   “照我说,最叫人羡慕的不该是这小兄妹俩么。刚受了欺负,人家兄长便过来给他们撑腰了,瞧瞧,还亲自抱在手上呢。”   张氏默默地后腿两步,生怕被人看到她这个欺负人的就在她们背后。   她又看了那边一眼,暗自嘀咕:“得意什么?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回程途中,顾准坐上了兄妹俩的马车。   马车不算大,坐了四个人便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也塞不下。韩斯年没法钻进马车里头,于是便主动抢了车夫的活,把他赶到了另一辆马车上面,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赶着车,甚至还竖着耳朵偷听马车里头的对话。   顾准也是今天才知道陈姑姑的来路。   他也想到陈姑姑或许出身不俗,但没想到的是,来路竟然这么大。   顾准斟酌了很久才把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姑姑来状元府当教养姑姑一事,太子殿下可曾知道?”   陈姑姑一面照看兄妹俩,一面回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初我说我要出宫,还是太子千挑万选将我已经放在这儿安顿好了。”   来了顾府之后,陈姑姑本来也没打算长待,想着教个三五年,让这双胞胎把规矩都学会了,她再挑一个地儿继续当她的教养姑姑,谁知这一教,竟然割不断了。   顾准心中的好奇心又起来了,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但他还是问出来:“当日……姑姑为何要出宫呢?”   陈姑姑掀开车帘子,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陷入了沉思。许久许久,久到顾准因为这回又跟上次一样,听不到她的回话。没曾想,陈姑姑竟然呢喃出声。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总归要去外头喘一口气的。”   顾准听罢,便不再问了。   陈姑姑出宫不是一朝一夕的念头,而是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当初皇后薨逝,陈姑姑责怪自己照顾不周,几次想随皇后一道去了,还是太子看她有了轻生的念头,才将她接到身边来养老。陈姑姑也是被接到太子身边的时候才重新有了生气,太子势弱,她便把东宫把控得牢牢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是陈姑姑也是人,她也会累,原本她还想着依照圣上同太子的关系,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放心太子一个人。可世事难料,谁想到太子遇了一次难后,反倒勾起了圣上的慈父之心,待太子殿下一日比一日亲近。反观二皇子那边,却渐渐失了宠。   陈姑姑也是见太子起来了,才渐渐将东宫的事情放下,准备去外头走一遭。   太子得知她想出宫,深思一番之后还是同意了,不仅如此,还多番打听,让她来到了状元府。   望着马车里头的两个小娃娃,陈姑姑不仅庆幸太子当初的选择。   外头的韩斯年端正了坐姿,好像偷听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他一样。   年关将近,宫里头的祭祀也多了起来。不仅要祭祀先祖,还要祭祀先圣贤明。这么一趟下来,皇上早就累得不想动弹了。   往年皇上祭祀跟在他跟前的必有二皇子。只是今年,平常跟在皇上身边的二皇子却没了踪影。不仅如此,不少人还眼尖的察觉到,朝中的几位大臣也没来。代替他们的,都是底下的副手。   若是二皇子在,兴许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没来的都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   一通祭祀完了,皇上也没有什么经历了。按理说这祭祀应该就此为止,不过年节前偏偏有大臣上书,请皇上去国子监祭祀孔圣人,以彰显皇室恩泽。   往年的除夕前可没有这一出,不过提的人显然有些多,且这的确是收拢天下读书人的好法子。在除夕之前祭祀一场,才更显郑重。   皇上这个是没有什么精力去祭祀了,于是就点了太子,让太子代为祭祀。   于是,除夕前一日,太子率礼部诸官前往国子监后面的东顾山,前去祭拜孔圣人。   顾准之前就不放心,前段时间听说太子要单独出去祭祀,也求了一个恩典,今儿便也能跟在太子身边。韩斯年本来见他出门也嚷嚷着要跟着,顾准怎么都没让他跟,拒绝的十分干脆,特地绝了他要随行的念头。   这倒是让沈元彻看懵了。   他不知道顾准反应那么大,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日甫一出门,他便觉得不对,眼皮一直在跳。为保险起见,顾准把一向不管事儿的韩将军也叫到了身边。 第186章 遇害 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顾准站在台下, 耳边传来抑扬顿挫的祭祀祝文。   “……惟王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 垂宪万世。谨以牲帛醴齐粢盛庶品, 只奉旧章, 式陈明荐, 以兖国复圣公、郕国宗圣公、沂国述圣公、邹国亚圣公配。尚享!”   这祝文仿佛还是翰林院写的。   年关前祭祀比较多, 翰林院这阵子一直在赶制公文祝文,上上下下忙得一刻不歇。不过好在该忙的事情如今都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明日便是除夕之夜, 若无意外的话,明日怕是没什么事。赵学士早前就找顾准求来了一坛酒, 这一坛还是从程相那里抠出来的。为了这么一小坛酒,两个人还闹了些口角。赵学士是非要不可的,道自己辛辛苦苦忙了一年,过年的时候总要犒劳一下自己,给自己好好放一个假。   ……若是往年那必然是可以的,只是今年, 顾准觉得多半是不行了。   太子祭完了孔圣人, 一切礼制都已结束,这才从那高台上走了下来。   顾准上前一步,跟在他身后。   眼下已经无事,沈元景比方才过来的时候稍显轻松一些。见周围没人靠过来,沈元景才挨着顾准问道:“我方才念祝文的时候可还过得去?”   顾准好笑道:“殿下未免过于自谦。”   这就说他刚才念得很好了?沈元景嘴角噙着笑,心情还是不错。   从前祭祀的时候,他都跟在父皇身后,并没有多少出声的机会, 且周遭的百官注意的人也并不是他,要么是父皇,要么便是他那个弟弟。他这个正经的太子反倒要靠在一边了,今日是他头一次主持祭拜这样的大事,虽然确定自己一定能做得好,但总还是邀要一点夸赞。   被顾准称赞一番过后,太子才骑上来他的马。   这东顾山与皇城稍远,今日他们来的时候便是骑着马前来。   冬日骑马,滋味儿并不好受,冷风如铁刀一般刮在脸上,透着刺骨的寒。但太子虽出身显贵,却并不是娇弱之人,别人都能骑马而行,他为何不能?   顾准没作声,也翻身上马,跟在他左右。   沈元景打从今儿过来的时候便发现,顾准总是有意无意地护在他跟前。不仅仅是他,就连那位韩将军的目光也一直放在他身上。   沈元景看的很是疑惑,身边没人,他已经问出来了:“顾兄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顾准摇了摇头,倒也没瞒着他:“并没有别的话,只是今儿出门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跳,心头有些不安,若不跟着殿下,只怕我也不敢回城了。”   他几天前就是这么一套说辞,哄着太子答应了他不少事儿,今日还是一样。   “说不定是你太紧张了。”   顾准摇头:“并非如此,而是每次遇到险境都会有所感应。”   沈元景大笑:“若如果真出了岔子,你跟着我才是最危险的。顾兄还是离我远一些吧,免得又叫我给带累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太子并没有当真,以为顾准太过于警惕了。   顾准提醒:“殿下忘记了当初在临安府的事?”   沈元景笑声一顿,他紧了紧缰绳,余光看了一眼后面的队伍,道:“当初不是在京城,且又事出突然,毫无防备这才被他得了手。如今咱们是在天子脚下,那些人难不成还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敢在这里截杀我?”   顾准心道,还没有什么是你那弟弟不敢做的。   太子人是不错,就是实在心软了一些,对于沈元灏这样的人,就不能拿什么善意的眼光看待他,也不该觉得他会受制于此,不敢行动。   毕竟这个人疯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毫无理智,如若不然当初他也不敢谋划的一场刺杀了。凡是有一则有二,预备着些总归是好的。   离皇城还远,沈元景也不经常同顾准说话。他近日身边也起了不少变化,原先不拿他当一回事的那些大臣,有不少都悄悄对他示好。沈元景当然知道他们这些转变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他们所求的是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元景想起这段日子的事情总免不了有些飘飘然,可他也深知,这些如今靠过来的人并不会真心对他。   难得遇上一个能说话的,沈元景也不急着回宫,同顾准二人骑着马走在前头,信马由缰,一边走一边谈心。   说的许多都关于沈元灏,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绕不开这一位。   顾准知道太子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并不是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所以只听不说,甚至还能分出一些心神来观察周围。   突然,顾准突然勒住缰绳,驻足细听。   这番动作甚至是毫无征兆。   察觉到顾准的动作,韩斯年也迅速作出反应,驱马靠近沈元景,复又朝着身后吹了一声口哨。   这是集合的命令。   要说谁最信任顾准,那必然是韩斯年了。   沈元景也惊了一下,可他查看了一番周围,却未发现什么变故,只能问向顾准:“顾兄,怎么了?”   “有人围过来了。”顾准双目无端锐利起来,巡视四周。   “可这周围好像也没人……”   话落,旁边的草丛里忽然射出一支冷箭,笔直地朝着沈元景的面门射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韩斯年抽刀挡住。   那只箭被震了一下,弹到了地上,箭头已经被折断了。   沈元景心头一慌,紧紧地扯住缰绳。   顾准猛地喊道:“殿下,速速下马!”   几乎是下一刻,后面便紧接着射来无数的冷箭,与此同时,一帮蒙面的刺客从四周冲了过来。   虽看不清脸,但也能看出他们身形魁梧,在手上都拿着长刀,来势汹汹。   可与此同时,顾准身后也冲出一队人马,皆着甲执剑,死死地护在沈元景周围。   这突然冲出来的这么多护卫也是那群蒙面人没有想到的。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后面跟着的大臣见到这样的险况,几乎吓得半死,想往护卫多的那边靠,不久却发现那边的状况才最为凶险。   若是远着太子,说不定还能保住小命。   这些人就是冲着太子来的!   没有多少人愿意救太子于危难之中。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去了也就只能送命。关键时候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跑。好自然是跑得了,可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倘若太子今日真的殒命于此,他们就算侥幸跑了也会被圣上牵连,还不如咬着牙留了下来。   这班即便丢了性命,也不会身败名裂,连累家人。几乎是顷刻间,所有的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顾准却从韩斯年手中接过连弩。他力气不够,但是准头吓人。   早在第一支箭射出来的时候,顾准就拉着沈元景下了马。在马背上实在太显眼了,敌在暗,他们在明,若真是被人一箭射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下了马之后情况也没有好多少。两边都在厮杀,顾准这边人数虽多,能守得住一时,但他最怕的是里边还有援军。   鬼知道他们后头到底藏了多少人。   不过他这边情况倒也不是那般危急。   此次出来的时候顾准特意多带了许多侍卫。他早就同太子说了,此次祭拜孔圣人怕是会遇上一些事。当时太子并不信,觉得他太过小心了。不过两个人毕竟交情不浅,顾准的请求也不算太出格,所以太子便找了皇上要了不少侍卫过来。刚才他们在前头祭拜,这些侍卫都在暗处护着他们。   刚好眼下就派上了用场。   两边厮杀,几乎是势均力敌。   不过这还是因为韩斯年没有下场,他一边要护着顾准,一边要护着太子,生怕他们出了意外,不敢轻易出手。   顾准被众人围在中间,心中却来估算两边的战况。   若无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能打赢的。但怕的就是那个意外,顾准一直都在观察周围,好在老天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顾准天生耳目聪明,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到了关键一幕。   远处的树下藏着一个人,正从袖子里面摸索了一番拿出了一个竹筒。   不好!   这人想叫援兵。   顾准赶紧架起了箭弩,他凝着神,对着那个方向,“嗖”地一箭过去,直接射穿了那人的手心。   成功了,顾准死死地盯着那处。   树后的那个人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了一下,手上的痛感让他直接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稳。   谁也没想到,旁边会来了这么一支冷箭。   那人旁边一个瘦高个也意识到他们被暗算,这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暗算他们的人,只愤怒地瞪了顾准这个方向,又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了竹筒。   找死。   顾准又是一箭。   就会直接射穿了他手中的那个竹筒黑色的火药洒了一地。   ……   二皇子府。   今日苏秉早早地就来了,沈元灏以招待舅舅为由,整个上午都待在书房里头,他府上所有的谋士都被叫了过来,几个心腹也都悄悄赶到了王府,准备共谋大事。   这是时至晌午,仍不见有消息传来,便叫沈元灏有些担忧了。   既没有刺杀成功的消息,也没有求增援的消息,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 第187章 被围 二皇子府被围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 沈元灏望着窗外,忽然道:“要不,再派人过去打听一番?”   苏秉头一个不赞成:“如若眼下太子已经身亡, 那咱们派人先去打听, 岂不是自揭其短?”   沈元灏嗤笑:“即便我不去打听, 你以为父皇就猜不出来么?当初我那个皇兄不过是受了惊, 我父皇便从此将我当仇人看待, 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如今我那位皇兄一死,父皇只怕更见不得我活着了。”   父子俩闹成如今这般田地,沈元灏心里也不太好受。   若是可以的话, 他也想回到以前父慈子孝的时候,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如果他早知道太子运道那么好,能够化险为夷,他也不会特意派人去刺杀。他之所以一点点失宠,一步步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也就是因为那次刺杀没有成功。   时也命也,怨不得谁。   不过, 若是他这个皇兄一开始就死了该多好, 也省得他如今几番谋划了。   苏秉见他情绪不稳,安抚道:“此次派过去的都是死侍,最是忠心不二,绝不会出卖殿下。圣上即便怀疑殿下,也找不出任何证据,可太子一旦没了,就再没有人能挡得住殿下的步子了。”   怎么看,今日的刺杀都值。   “是啊……”沈元灏目光幽远。   想想太子死后的场景, 他便止不住的浑身战栗   。沈元灏等待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为此,他甚至孤注一掷,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次不是太子遇害,便是他一败涂地。不过沈元灏还是期盼老天爷长点眼,让沈元景早早地死了。   两个人焦急地在书房里头等着踱着步子,可直到午后,太子身亡的消息没有传来,反倒是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一队兵马忽然围住的皇子府。   沈元灏当即从座椅上站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可看清了是哪些人?”   “好像是……好像是圣上跟前的羽林军!”   “羽林军?”沈元灏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苏秉比他更恐惧。   若是今日的事情失败,二皇子可能会保住一条性命,但是他就说不定了。皇上必定会将太子遇害的事情算到他的头上。   苏秉还存着一丝幻想,他手撑着椅子,故作镇定:“来了羽林军,也并不意味着咱们失败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太子已经身亡,圣上震怒之下疑心殿下,这才派了这么多人过来守着。”   苏秉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又问道:“那些羽林军除了围住皇子府,可还做了些别的?”   传话的管事摇了摇头:“倒是没见他们有别的动静,府上上的人出去问话,他们也不回。后来我们几番打听,才得知他们是奉命行事。如今这些人已经将整个府上团团围住,不许咱们的人出去,也不许外头的人进来!”   苏秉急问:“那太子呢?可有太子的消息?”   管事一筹莫展:“咱们的人刚准备出去打听就被拦住了,如今外头的消息是一点都传不进来了,自然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了,不过您问这个做什?”   沈元灏同苏秉对视一眼,皆有些不安。   沈元灏后悔了,他并非后悔刺杀太子,而是后悔今日派出去的人手不够多,他早就该在没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加派人手,或者亲自去打听消息的,而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守在府中,彻底陷入被动,连到底有没有事成都不知道。   失算了。   二皇子被围为绝非小事。   府上这么多人,每日都得有上百来人进进出出,如今被这些羽林军围的滴水不漏,不过半日,府中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他们皇子府不知因何原因,被圣上下令围起来了。   这样的大事自然闹得人心惶惶。   沈元灏还在同几位心腹商议的时候,王素娘却已经急上火了。   她恨此刻系统不在跟前,要是手握系统的话,她绝对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王素娘想着外头的那些人,心里门清,这必定是二皇子又作了什么妖了!真是个害人精!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中这一个?这人还不如那个妇人之仁的太子呢。王素娘不知道心里骂了多少遍,她骂的不是二皇子无中生事,而是骂他不堪大用,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被人围住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王素娘在屋中胡思乱想了半天,越想越发得惴惴不安。   不像宁三娘,听说府里被围起来了之后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院中,王素娘却是在担心之后直接去找了沈元灏。   在正院没找到,宁三娘的院子里头也没找到,王素娘于是直接出去了书房。   她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里头有不少人似乎在逼迫沈元灏做决定。   “殿下,赶紧下决断吧。”   “是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咱们已经退无可退了,不如彻底放手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   搏什么?   王素娘一脸茫然。   她来得猝不及防。   沈元灏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且还是在他快要做决定地时候,不过,王素娘的到来有多少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眼下不管做出什么决定,他都将进退维谷。   两个人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了,沈元灏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还是皱起了眉头,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他:“你来做什么?快滚回去!”   王素娘也被他这个态度弄得火冒三丈:“让我滚,总得先叫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说完,她朝着书房里头横扫了一眼:“哟,我来的怕不是时候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贵客?”   “闭嘴!”沈元灏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吵架,只能将她拉到旁边的屋子。   王素娘冷眼跟着他出来了,只听沈元灏压低声音警告道她:“你若不想找死,就给我乖乖地待在院子里头,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这话对宁三娘或许有用,但是对王素娘来说却屁用都没有。   她不仅不听,甚至还大胆猜了起来:“让我猜一猜,你该不会是……又刺杀太子殿下了吧?”   为何是又?两个人也是心照不宣了。   沈元灏脸色更加不好。   “还真是!”王素娘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看他这德性他也能猜得出来,“如今咱们府上被人围困,该不会是因为你刺杀失败了吧?连着失败了两次?!”   “闭嘴!”沈元灏恼羞成怒。   王素娘呵呵一笑:“在这跟我较什么劲,有用吗?我还没怪你呢,因为一己之私将整个皇子府拖下水。你是痛快了,不管能不能报仇,总归还是能保住一条命的,可我们又何其无辜呢?他们若是在外头围一辈子,我们难不成还要在这里被关一辈子?”   沈元灏对她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王素娘愤愤不平的怒视着他。不过,若眼下的情况是因为刺杀太子的话,那他们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能乐观。王素娘想到方才书房里头那些逼着沈元灏做决定的人,忽生一计。   她扯出了一丝笑意,问道:“那殿下如今想怎么做呢?”   “这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这个是关系咱们皇子府生死存亡的大事。殿下虽说待我不如从前了,可总归也是我的丈夫,我也是盼着殿下能成大事的。”   这话沈元灏信,毕竟他们现在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同进共退。   沈元灏有多少的本事,有几分底气,王素良也早就清清楚楚。虽说眼下情况紧急,但也并非到了绝境,若是拼个鱼死网破,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但这里头总还少不了一些算计。   恰好她王素娘最不缺的便是这些算计了。   王素娘巧笑一番,对着沈元灏意味深长地道:“妾有一计,可保殿下破局,殿下可愿一听?”   沈元灏本欲转身离开,听到这句话确是再也迈不出步子了。   他转身打量了王素娘,半信半疑:“你能有什么好计谋?”   王素娘见他如此,便更加笃定,沈元灏一定会照着她说的去做。   不仅是她怕输,沈元灏更怕。   半个时辰后,二皇子府东角门有不少管事都闹着要出去。为了镇压他们,守在别处的雨林军也都过来了。不远处,一只白鸽悄悄飞出了皇子府。   那群管事还是没能出去,不过这边的情况也很快就传到了宫里的。   太极殿中,皇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召见太医了。   沈元景与顾准虽然未伤及性命,但多少都受了一点伤,尤其是沈元景,进宫之后就晕倒了,他一说是失血过多且又受了惊,所以才晕厥过去。   并非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可是皇上还是担忧不已。   尤其是他从顾准口中得知今日得是有多凶险,倘若不是顾准射死了那两人,只怕今日在场的一个活口都没有。   二皇子府被围,也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那些刺客死的死伤的伤,但也留下了一些活口,如今正在审问,其实不用审,皇上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皇上在做最后的真假,他知道,一旦从那些刺客嘴中得知了真相,那他这个二儿子就真的废了。即便废不了,他也会亲自出手,斩断他的手脚,让他彻底废了。   这样残害手足之人,不能留,也留不得。   大理寺跟刑部动作也快,到了晚间便得了消息。大理寺卿同刑部尚书亲自审问,也是亲自趁着夜间,前来回禀。 第188章 逼宫(上) 沈元灏的最后一击   两位大人一入殿下, 皇上观其面色,心里便有了定数,脸色也越发得苍白无力了。   刑部尚书还未开口, 却见皇上先问起来了:“可是那个孽障惹出来的祸患?”   刑部尚书沉重地点了点头。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那个孽障说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皇上颓唐地往后一退:“是朕的错, 倘若朕当初待他与太子一视同仁, 都不至于这般。还是朕偏心惹出来的祸端啊, 原以为他们母子俩是个善解人意的,没成想都是狼子野心。”   这回顾准他们不仅击退了这些刺杀的,还在回程的途中活捉了不少埋伏在半路上准备救援的杀手。皇上还听顾准说起那个烟花弹, 他甚至都不敢想,一旦那烟花弹真被点起来了, 太子跟顾准还能不能死里逃生。   他这个二儿子可真是心狠呐,派了那么多杀手过去,还都是些死士!   也是亏了顾准这回带回来了不少活口,这些死士虽说也忠心耿耿,但是这么多人总归有一两个是意志不坚的,刑部跟大理寺审问犯人的手段有多厉害, 不用多说, 在他们手底下过一遭,即便是活人也会变得半死不活。原本带回来的二十个活口,审了这么几个时辰,如今已经只剩下两个了。   一个是受不住严刑拷打招供的。   还有一个身份稍微特殊一些,算是这些杀手的头目,借着身份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在审问之前皇上就已经下了令,只要能审出结果,便不惜任何手段, 若是不识时务的,也不必留他们全尸。刑部跟大理寺之所以动作这么快,也是因为有这句话。不用顾忌留活口,所以才敢百般手段齐上。   对付这些人,心软并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事情已经查清楚,即便圣上不想知道个中内情,可是他们二人也还是得说清楚的。   “圣上,此次刺杀事件中,那位苏家的苏大人也参与其中。至于是不是还有别的帮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证据。不过按照杀手招供的供词,中间有不少都是这位苏大人牵头的。”   皇上轻一下重一下的喘着粗气,鼻翼因为太过于愤怒而变得粗大了许多。   他如今只想那个苏秉抓过来当众处死:“朕就知道,他们舅甥只要凑在一块儿准没有好事儿!好个苏秉,真是好大的胆子,他竟然敢刺杀当朝太子!”   他以为他是谁?   皇上还是迁怒了,他纵然对沈元灏已经警惕到了十分,也不愿意再给沈元灏留机会,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也是疼了这么多年的,这么多年的情分自然不可磨灭的,而苏秉则成为皇上发泄的对象。   他将儿子错处也一并归咎苏秉的头上。他儿子是不是个东西,但是苏秉这个做舅舅的更是用心险恶。皇上甚至觉得觉得,沈元灏之所以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完全就是他这个舅舅挑拨的。   “苏秉如今还在皇子府?”   下头的太监点了点头。   “好,真好,这舅甥俩死到临头还要凑到一块,也好,那就索性让他们死的明白些!”皇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回头便让人将这两个人带到宫里来。   不仅如此,他还召了不少官员夜中进宫。   那孽障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必再给他留什么面子,就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承认罪行,给他盖棺定论。   从今往后,他便再无翻身之地!   人还未至,太极殿中却已经热闹起来。   原是苏贵妃听到了动静特意赶过来求情,她还派人去太后那儿央求了,只是经历了上次的事儿,太后也不愿意躺这趟浑水。   苏贵妃于是只能只身前往。   只是她才刚到太极殿,还没摸到门就被几个小太监给请走了。   说是请,但是说的话可不算客气,只差没有让她滚了。这当然也是皇上的意思,因为沈元灏犯了错,皇上也跟着牵连了苏贵妃,觉得他们苏家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贵妃本就觉得事情不妙,等发现自己竟连太极殿都进不去了,心头更是惶恐。   她怎么都不愿意走,哪怕受了冷言冷语也依旧忍着,最后干脆跪在了太极殿外的。   然而很快苏贵妃便后悔了,她没想到,都已经入夜了竟还有大臣连夜进宫,且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进了太极殿。   那些人路过门口自然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苏贵妃,却没有一个人往这边多看一眼,权当是从未看见这一幕。   可苏贵妃还是觉得自己备受屈辱。   想她堂堂贵妃之尊,有朝一日竟会在这些大臣的眼皮子底下长跪不起。从今往后,她便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莫说是前朝,就连后宫只怕也不会有人看得起他。   可苏贵妃也没办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   终于,苏贵妃还是等到了自己的儿子。   只是她儿子在情况比她还糟糕,她是自个儿要跪在这里的,她儿子跟她哥哥却是被人压进来的。   苏贵妃见到沈元灏的那一刹那,才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满是震惊:“皇儿,你这究竟是做了些什么?”   沈元灏铁青着脸,冷冷地回了一句:“您先回去,此事您就不要管了。”   “你是我的儿子,是从我肚皮子里面钻出来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岂能不管?!”苏贵妃简直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她聪明伶俐的儿子怎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驽钝?她在后宫替他百般周旋,可他自己却连明哲保身的道理都不懂,“你就不能安生一点么?”   苏贵妃已经有些责怪的意思了。   安生?   沈元灏笑了笑,那笑容里面竟然还透着一丝疯狂的味道:“母后,您且安心等着,儿子我先进去了。”   说罢,他便率先进了太极殿。   苏秉也紧随其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妹妹说过一句话。   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苏贵妃心头的不安渐渐放大,她隐约感觉到,事情已经彻底脱离她的掌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对于自己儿子所作所为竟然一概不知了……   沈元灏跟苏秉一脚踏进太极殿,等待他们的便是千夫所指的下场。   虽然早就知道此行祸福难料,但眼瞧着他父皇竟然将这么多的股肱之臣请到宫中,沈元灏还是忍不住心寒。他来是尚有些于心不忍,但如今这情况,沈元灏已经彻底没了恻隐之心。哪怕他真的错了,也是外人所逼。   站在这些人的审视之之下,沈元灏还是挺直了腰背,半点不见服软。   皇上见他这么不知好歹越发生气:“事到如今,你还不知罪?!”   “儿臣何罪之有?”   “你那手下已经招了,今日太子遇刺完全是你跟你那好舅舅一手策划的。朕竟不知,自己养大的竟是个罔顾人伦的畜生!你连亲兄长都能害,来日为了皇位是不是连朕都要狠下杀手?”   沈元灏目光扫过众人。   除了兵部尚书,余下的几位尚书、侍郎都到了,程相、赵学士等几位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也到了,都是一副清高模样,端着高高在上的脸,冷冷地看着他这个风光了二十多年、地位直逼太子的皇子。   沈元灏忽然觉得很可笑,他不平地转过身,对着他父皇质问:“父皇如今是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儿臣身上了?但您又何曾想过,儿臣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若您不能一直偏爱下去,当初为何又给了儿臣希望。说太子不如儿臣聪慧的不是父皇么?说可惜儿臣不是元后所出的难道不是父皇?儿臣风光的时候,您又何曾打压过儿臣。但凡您露出一丝一毫不喜儿臣与太子相争的意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一通质问,叫皇上错愕不已。他   没想过沈元灏对他还有这么深的怨念。   底下这个歇斯底里的儿子,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几十年来犯下的错,皇上顾不得在群臣面前维护自己的脸面,他艰难地开了口,道:“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来。”   沈元灏讽刺地看向他们:“父皇今日让儿臣过来,是为了三堂会审?可惜了,儿臣从未觉得自己有错,也不会认罪。倒是您请过来的这些大臣,他们之中又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父皇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们其中有多少人之前与儿臣有过交易?”   话落,在场的十来位大臣都面色不善起来。   “放肆!”皇上却率先发难,“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不过就是自己不干净了,就想拉别人下水,你以为他们都似你一般糊涂?”   “倒是可惜了……”沈元灏牵起嘴角,没有因为挑拨失利而不满,他扫过视他如死敌的诸位大臣,缓缓笑了,“今日诸位即便不愿下水也不行了。”   皇上愣住:“你什么意思?”   兴许是太极殿中太过寂静,外头的丁点儿声音都能清晰入耳,那一阵阵声响,在夜幕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外头的声音越发明朗,像是厮杀声,又像是惨叫声,且已经朝着太极殿逼近了。这声音来得突然,是他自己没有提防,等听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皇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他仍然不敢相信,坐直了身子:“你……”   沈元灏带着一些报复的快意:“父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儿臣送到了兵部。不过最不该的,要数几年前给儿臣的一块牌子,当时您还道,凭着这款牌子可让儿臣自由出入宫门。封王之时,儿臣便是再不服也没轻易动这块牌子,如今刚好派上用场,不是吗?你也别怪儿臣心狠,是父皇先断了儿臣活路的意思,儿臣也只是为了自救。”   荒唐!   简直是荒唐,他怎么敢的?他难道不知道今日这番举动便是谋反?   皇上陡然间变了个脸色:“来人,速将这个孽障拿下!”   沈元灏满是嘲弄的地看着他慌张的样子。   如今才知道慌,干嘛去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便有一队人马从外头冲了进来,不过几百来人,身上都有些不好看,沾了血那是肯定的,后头有几个身上都被刺出了几个窟窿眼,如今还在滴血。   “看来父皇是迟了。”沈元灏故意说,“您的人怕是都已经死了。”   他叫来自己的亲信。   那人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将怀里的东西捧了出来,打开之后递到沈元灏跟前:“殿下,幸不辱命。”   沈元灏满意的看着这块沾了血的布包。   里面都是贴身之物,他从最上面挑出了一块玉佩,对着程相比划了一下。   程相定睛一瞧,平静的神色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是他小孙子的玉佩! 第189章 逼宫(下) 反派死于话多   太极殿偏殿之中, 顾准也转醒了。   刺杀的时候他撑着没倒下,倒是进宫喝了一碗太医开的药之后,实在撑不住, 沉沉地睡去了。   睡之前, 他还让韩斯年出了宫。   韩斯年出宫理由都是现成的, 因顾准还有一对弟妹, 他放不下他们二人在外头, 所以要亲自前去照看。   皇上见他要走,还巴不得他赶紧走,这两个人天生犯冲就不能待在一块儿。韩斯年走了之后, 皇上顿时觉得他的殿中都舒爽了许多,根本不想过问他出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外头动静不小, 伺候顾准的几个宫人瑟缩在内殿之中,甚至都不敢上前打探消息。   太极殿中出的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是小事。若是前头没有挡得住,今日他们这些人的小命说不定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顾准比常人要听得清楚许多,外边稍微有一点动静的时候他便听到了,意识也渐渐恢复了清醒。他慢慢坐了起来, 见这些小宫人们惴惴不安, 心里也想着自家的两个。   不过因为是先有防备,他走前已经将两个孩子安顿在了李家,告诫他们今日万万不能出门,必须待在李家同李钰一块儿,直到他回来为止。长安长乐俩个向来听话,应当也不会私自出去的。   顾准咳嗽了一声,引得前面的一个宫女回了头:“顾大人醒了?”   顾准点了点头,明知故问:“前头怎么那么吵?”   “奴婢也不知,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像打斗声,着实吓人。”说话的时候这小宫女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显然被吓坏了。   顾准又问:“那太子了,太子殿下可醒了?”   “尚未。”小宫女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休息的屋子就在他们隔壁,倘若醒来他们也会听到动静的,“太医说太子殿下今日受了惊,怕是要晕上一晚才会醒过来。”   他们也盼着太子殿下能醒,不然待会儿逃命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累赘。   顾准嗯了一声,不作声了。   几个宫人原本还想跟他说前头的凶险,可见他如此镇定,都不知这位顾大人是没听懂他们的话,还是当真如此淡然了。出了这样的大事儿,是个人都会害怕的,怎么顾大人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他难道就不怕死吗?   顾准还真不怕。   因为他听到了一句久违的声音。   系统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给自己造了个声势,十分跳脱地宣布:“本系统回来啦,惊不惊喜?”   顾准靠着墙侧,懒懒地道:“你若再不回来,咱们之间也没有再绑定的必要了。”   :   真是无情……系统对顾准这平淡的反应不满极了,好歹他也是去外头做大事的,回来的时候不欢迎他也就罢了,竟然还冷言冷语的,也就亏得他脾气好才不计较,换了别的系统,头都给他打烂了!   然而顾准不仅冷言冷语,还妄图榨干系统的最后一点价值:“你可是从外面回来的,外面情况如何?”   虽然不满意顾准的态度,但系统还是乖乖地回了话:“可以说是十分凶险了,这个沈元灏真是卑鄙透顶。今儿下午,王素娘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搜集朝中大臣的把柄,逼着他们不得不倒戈到沈元灏这边。沈元灏听了虽觉得这法子不妥,但却收到了启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个大的。好巧不巧的,今儿京城外头白马寺的主持云游回来了,京城里信佛的人家都携家带口的去白马寺上香,其中还有不少高官女眷。沈元灏直接让亲信带兵去了白马寺,把这些名门望族的夫人姑娘公子什么的都给捉了回来,取下他们的贴身之物,让亲兵在他入宫之后送进太极殿,挑衅诸位重臣。   程相家的小孙子、赵学士的幼女,也都被他捉了回去,如今前头乱糟糟的一片。太极殿中几个人还在对弈,宫外却是早就已经打起来了。沈元灏领的京营跟皇上身边的禁军正打得不可开交呢。”   这的禁军自然就是皇上的亲卫军,直隶于当朝皇帝。京营则是负责守卫京城的兵将,沈元灏一开始便是个有狼子野心的,自从他进入了兵部之后,便一点点蚕食的京营,到处收拢人心,壮大自己的实力。   要不他怎么会因为缺钱栽到了坑里呢?养着这么多人能不缺钱吗?   不过原著里可没有这么一回事。原著的王素娘虽然也是妾,但是进了王府之后因为得宠,行事比在王家的时候还要便利许多。靠着经营首饰铺子、酒楼之类,赚了好大一笔钱。原来的二皇子妃也不是如今这一位,而是出生名门,不仅地位尊贵,嫁妆也不输于太子妃,甚至太子妃还要更胜一筹。可以说,原书里面的沈元灏从来就没缺过钱,所以他才能更加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直到最后,连一向喜欢他的皇上都开始忌惮于他。   可那会儿已经晚了。   系统叹了叹,站在沈元灏跟王素娘的角度来看,原文的确是一本爽文,但是站在顾准跟太子这个角度,这两个却又是彻头彻尾的大恶人。如今它为了顾准筹谋,便也只能拿这两个人开刀了。结局崩了就崩了吧,反正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系统破罐子破摔,没有多少的后顾之忧,顾准却还在算着路程,担忧他们是否来得及。   不过他也没担心多久,因为很快,他就被人给押走了。   顾准倒是有些庆幸,这位二皇子投鼠忌器,并没有,真的一剑杀了他。   前殿中,皇上跟诸位大人已经彻底陷入了劣势。   他们人已经被沈元灏给扣住了,可这还不是最焦急的,最焦急的是家中的子女也在对方手上。   沈元灏抓了这几个可都是在家里千娇百宠被宠大的。打蛇打七寸,只有抓了这些才能叫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心疼,不是吗?   苏贵妃也被请进来了。   她原先在外头跪着,后来见到那么多士兵冲了进去方知不好。苏贵妃在门外迟疑许久,生怕自己冲进去之后看到的便是儿子的尸体。可后来她还是强撑着进去了。   结果是她意料之外的,这些士兵竟是她儿子的人。苏贵妃越发看不懂自己儿子了,原来今日这一出,不是为了脱罪,而是意在逼宫?   兴许是料定了自己是最后的赢家,沈元灏得意之余,也没有直接叫人直接将太子寻来一剑刺死。他很享受折磨这些人的感觉,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倨傲的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他就觉得值了。   瞧瞧,这些自称刚正不阿之徒,不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就拿捏住了么?   良久,沈元灏欣赏够了他们的丑态,也听过了他父皇对他的百般辱骂。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父皇,势在必得地道:“父皇,下旨吧。”   “你这孽障说什么?”皇上怒喝:“你做梦!”   就他,还想当皇帝,还想让他禅位?!   沈元灏从自己的亲卫军手里抽出了佩刀,一步步向前。   皇上咽了咽口水,不自禁地后撤了一步:“怎的,你想要弑父?”   “岂敢?只是竟然已经走到了进这个地步了,若不能再进一步,等着儿臣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父皇多少替儿臣想一想,要么,您写下退位的诏书,让几位大臣作证,今夜便昭告天下让儿臣登基,咱们皆大欢喜。要么……儿臣便只能拿下太子的项上人头了。儿臣记得,这偏殿里头还有一个素来喜欢跟儿臣做对的顾大人吧,不如一并拖来杀了。哦,兴许我那位偏心的皇祖母也该压过来,叫父皇好好看看,父皇不是最孝顺的吗?”   沈元灏刚说完,便对着虚空拍了拍手。   下一刻,便有人押着顾准、沈元景并太后进来了。   太后是被人推进来,那人力道极大,推的时候太后踉跄一下,好在边上有顾准,稳稳地拉住了太后。   太后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们皇家的斗争,却波及到了这个无辜的年轻人。   见到他们三人,皇上也晃了一下,若不是程相扶着他都站不住。   他满是错愕与痛心:“那可是你的亲祖母啊!你怎能如此狠心?”   沈元灏歪了歪头:“那又如何?”   “看看你养的好儿子,骨肉亲情他都不在乎了!”   苏贵妃被个皇上骂得抖了一下,也缓缓打量起了儿子,觉得他是那般陌生。   今日这殿中有他的父亲,更有他的皇祖母,这些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哪怕苏贵妃怨过皇上,怨过太后,可以从来没想着把他们逼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沈元灏就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已经没有了退路:“父皇,写下诏书吧,否则——”   他将剑搭在沈元景脖颈上,割出了一条血痕。   沈元景还未醒来,太后在旁边又急又气,一个劲儿地劝,但是他嘴皮子都说干了,沈元灏却没一点心软的迹象。   隔了一会儿,沈元灏看他父皇还是没有动静。,便道:“看来嫡子还是没有皇位来的重要,也罢,我也不介意手刃这三人。”   沈元灏提剑便欲砍去。   “住手!”皇上慌忙道:“朕写!”   “要说不就好了?”沈元灏松开了剑。   皇上既然说写,便没有含糊。他怕这个孽障失去了耐心,当真一剑杀死了太子。   底下的诸位大臣纵然不甘,却也不敢出声反对,毕竟他们家里头的人还在沈元灏的手上,拼死反对的话,他们倒是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家中小辈又该如何?   退位的诏书并不难写,不过片刻,沈元灏便拿到了诏书。   他捧着这道圣旨,恍惚间已经看到自己位登大宝的场景了。天下尽在眼中,所有的人对他俯首称臣!   看吧,他果然才是最后的赢家!这皇帝本来就应该让他来当的。   沈元灏对着这道圣旨抚了又抚,当真是爱不释手。   皇上对沈元灏已经彻底没有了父子情分,只觉得他这张嘴脸叫人厌恶:“退位的诏书都已经给你了,还不速速将他们放了。”   “急什么?皇兄跟皇祖母自会安然无恙,待我登基那一日便放他们出来。不过这位顾大人么……”   顾准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沈元灏陡然变了脸色:“来人,将顾准这个以下犯上的贼子看一下手脚,拉出皇城示众!”   皇上跟程相几个连忙叫住。   只是沈元灏本来就不打算放过顾准,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得死。   “顾准,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你跟错了主子。”沈元灏放下这么最后一句话,自以为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胜利的果实,于是转过身,缓缓地走向龙椅。   谁料刚一转身,沈元灏却忽然一个闷哼。   他低下头,突兀地发现自己胸前多出了一个箭头,鲜红鲜红,从他的背后,一直贯穿到他的前胸。 第190章 救援 有惊无险   苏贵妃惊叫一声, 急忙扑了过去,接住了倒下去的沈元灏。   一箭穿膛,本就是常人不能忍受的剧痛, 何况是沈元灏这样娇生惯养的皇子了。剧痛之下, 殿中晕倒的人又多了一个。   只是沈元灏倒下去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喷薄欲出的不甘与愤懑, 他本来都快要坐上那个位置了, 一切都如计划中一样, 甚至比他计划好的还要完美无缺,只需等今晚过去,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可为何偏偏……   闭上眼的时候,他手里都是紧紧地握着圣旨。   苏贵妃被吓坏了, 那根箭的伤口处还在流血,望着儿子紧闭的双眼,苏贵妃心如死灰,惊呼:“元灏你快醒醒,别吓母妃啊!”   顾准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人死不了, 也就懒得动弹了, 只将太后扶到了一边坐下,又让将士将太子带下去安顿好。   皇上眼中也露出复杂的神色,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虽然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依旧是他的亲骨肉就这么死了,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嚎什么?”韩斯年收回弓,平静地道:“还没死呢。”   她儿子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人说风凉话!   苏贵妃这才注意到是谁杀了她的儿子,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年人她并不认得,但是他身边的人苏贵妃却是知道的,那是早就归隐的廉将军。可是真为老将军不是已经不过问朝政诸事了么,怎会突然来了宫中。   苏贵妃又看了一眼周围。   发现太极殿已经被一批身着银甲的人牢牢包围住了,她儿子带进来的那些亲卫也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就被彻底制服。她大哥苏秉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敲晕了。   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若是她方才分出神来,仔细看一看后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韩斯年瞅了一眼帝妃,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刚才射的是他的右胸,并未伤及要害。如今只是疼得晕了过去,不过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真的会死。”   苏贵妃闻言,立马转向自己丈夫:“圣上,他可是你的亲儿子,纵然他有千错万错,您将他关起来便是,何必要他的性命?况且他方才不是也没有伤及太子么,元灏他今日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本性并不坏的,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救他一命吧!”   “我就知道。”韩斯年嗤笑着对上皇上,“也就是担心往后会背上谋害圣上爱子的罪名,才没敢下狠手。否则按他今日所犯罪行,便是死个十次百次也不为过。”   皇上红了红脸,比起恼怒,更多的是面上无光。   他跟韩斯年不对付是实情,但是今日他遇难,救他的却是韩斯年。被韩斯年这么直截了当地嘲讽,皇上心里也不好受。他本来有几分软化的心又瞬间硬了许多,于是道:“来人,将这逆子打入大牢。”   “圣上!”苏贵妃心都在泣血。   太后也有些忧虑,不过她老人家分得清,并未求情,她知道元灏这孩子是留不得了,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足以证明他心肠歹毒,毫无半点怜悯之心。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去求情。   不想皇上接着又道:“让太医院派两个太医过去看着,这逆子尚未伏法,如今还不是死的时候。”   苏贵妃立马跪下谢恩。   皇上也看不过去了,连忙让人将这对母子两个拖走。这两个只要还在殿中,便无疑是在向众人展示他的昏聩无能。方才都已经被逼到那个份上了,如今却还下不了狠手,要说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够窝囊。   但皇上也没有办法,沈元灏能狠下心肠对自己的亲人动手,皇上却做不到。   这对母子俩走了之后,皇上才觉得自己没那么丢人了。   一时又听程相他们问起韩斯年外头情况如何。   韩斯年喜欢不喜欢应付他们,还是廉老将军替他解围:“外面一切都好,除了派人围堵白马寺,二皇子并未对其他人动手,也就只召集了亲信围拢了皇宫。”   程相立马想起自家小孙儿:“那白马寺里头的官眷?”   廉江州道:“已经派人前去营救了,程相放心,二皇子既然想要那他们做把柄,辖制诸位大人,便不会将他们怎么样。”   程相几个人也知道是如此,但是事情发生到自家的时候,总还是放心不下。这里也就李尚书心里稍稍安稳一些了,今儿顾准出门的时候把家里那对双胞胎送到了他们李家,有人来家里做客,他们必定不会去白马寺上香的,如此才能逃过一劫。   李尚书这么一想,又觉得李家那对双胞胎确实是个小福星,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可要好生谢谢他们。   他不担心家中人,脑子便清明了几分,于是问起了廉老将军:“老将军怎么突然来了京城,之前也一直没有听过您的消息,还想着您今年不回来了。”   皇上也盯了过来,确实,今儿这事太及时了。   廉江州甚至都没往顾准那边看,看向皇上,一通瞎话张口就来:“圣上,老臣几日前便已经到了京城,这是一直待在家里准备祭祖,并没有出门会客。本想着低调的过个年,待年过了之后就立马出京,谁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这档子事。”   韩斯年也跟着解释了一句:“我也是出宫之后听说了白马寺一事,正准备进宫救我们顾大人,刚好碰上了廉老将军,索性便一起过来了。”   皇上听他说要救允之,心道果然如此。   不过这也倒符合韩斯年的性子,今日若只有他一个人遇害,只怕这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带兵来救人?   原来他还是沾了状元郎的光。   韩斯年一个人是没那么大本事统辖京营的,但是廉老将军不同。他原先在边境的时候掌管边境军马,在京城则掌管京营。虽说如今京营里头有一半的人都倒戈向了二皇子,但还有一些是廉老将军的旧部,今儿未曾跟着二皇子一块儿起事。这些人见了廉老将军,立马决定要入宫擒贼。   刚好宫中又有禁军相助,两边人里应外合,这才打的沈元灏措手不及。   韩斯年一板一眼地将这些说清楚,他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但是有些话还是得当众说明白。否则,那狗皇帝说不定还真要疑心了。怀疑他倒是没什么,反正他也不在意,可若是怀疑上了顾准,那麻烦可就大了。   韩斯年说完,又激了皇上一句:“事实就是如此,你要是还不放心我的话,大可以叫人过去查。总不至于今天这一出都是我自导自演的吧,我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说动二皇子谋反?”   皇上越发脸上无光了,强行给自己扳回一城:“朕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吗?多心的分明就是你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韩斯年笑而不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那可未必。   韩斯年一贯都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狗皇帝,他坚信,若是今日解释不清楚的话,他们即便立了功,往后也会留出一个致命的隐患来。   宫里头打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收拾残局了。   皇上将那道退位的诏书收回来当众烧了,又下了一道诏书,言明二皇子沈元灏连夜逼宫谋反,幸得廉老将军跟韩斯年等人领兵抓获,如今沈元灏已经被打入天牢,夺去一切敕封。   写好圣旨之后,皇上便算是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往后无论如何,沈元灏都得备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这也是他应得的。   至于其他的罪臣,皇上直接让程相跟廉老将军负责围剿。   如此一通安排,已经到了深夜。   在场之人都受了惊,尤其是皇上,先是因为太子遇害受了一场惊,接着又被沈元灏逼宫给气的半死,冷静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已经撑不住了。   不过在此之前,皇上还是亲自将太后送到了宫中,廉老将军去办事儿了,韩斯年却还留在太极殿中,皇上今儿也被吓到了,看他留下来竟然还有些安心,将他跟顾准一道安排在偏殿后面。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皇上又喝了一碗安神的汤药,最后沉沉地睡去了。   他实在是累极了。   这一夜惊心动魄,到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有惊无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太极殿确实折损了一些人,不过那些宫人们却大多无事,待太极殿恢复平静之后,几个宫人都聚在一块儿,数着今天的殿中没了的人究竟是谁。   好生生的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位二皇子还真是歹毒,只盼着圣上这回不留情面,直接将那让那位人头落地,也能给那些枉死掉的人报仇。   等李尚书忙完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他本以为府上人已经睡了,不想回去的时候还是灯火通明。   老爷子带头守着夜,见他过来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心都都是一松,可见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老爷子又担忧道:“顾准那小子呢?”   “父亲别急,允之被留在宫里了。”   “他没伤着吧?”   “放心,还好好的呢,只是受了惊,圣上担忧他,便没叫他回来。”   老夫人口中念佛。   老两口都是明白人,今儿外头的事情对府里的几个小孩都是紧紧瞒着,晚些的时候愣是将他们给哄睡着了,没叫他们操心,只是入了夜之后,两个老人家心中不安宁,所以一直守在这儿。   如今听到儿子说宫里无事,他们并没有多问了,尤其是老爷子,只当是不知道顾准提前将兄妹两个送到他府上,又事先叮嘱他不准让家里人出门的事。 第191章 守陵 男女主的结局   翌日, 沈元景醒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天都变了。   宫人同他说的那些话他听来只觉得荒谬,好容易等到顾准过来看他,沈元景才终于碰到一个能够求证的人。   可惜的是, 顾准也叫他失望了, 原来他早上听到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沈元景难以置信:“他是魔怔不成, 竟然敢逼宫?”   顾准在他跟前坐下, 分析道:“其实,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破局之道。刺杀的事情败露之后,圣上便叫人围住了皇子府。这样大的动静,外人不可能不知道, 一旦打听出来皇子府被围困的真正原因,他的名声也就彻底坏了。失了圣心, 又失了民心,二皇子已然同囚徒没有什么两样。这情况他也就只能放手一搏,只是用了法子极端了一些,不过……倒还挺管用。   他先是带领一对兵马破了太极殿,接着又将诸位大臣的子女给捉了过去,让他们不得不服软。殿下昨儿晕着, 并没有看到各中风险, 昨晚上圣上连退位的诏书都已经准备好了。若不是韩将军和廉老将军来的及时,没准儿昨晚上咱们已经身首异处了。”   沈元景想到宫人跟他说的那件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块已经结了血痂,仍隐隐作痛。   他问:“我这脖子上的伤口也是他弄的?”   “是啊,他不仅将殿下押了过去,还惊扰了太后娘娘。借以威胁圣上,让圣上立他为新帝。”   “真是不孝至极, 他怎么能对皇祖母动手?”沈元景并不生气沈元景对自己下死手,他们俩斗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并没剩下多少情分,但是皇祖母不一样,那般和蔼可亲、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长辈,他究竟是怎么才能下得了手的?   顾准拍了拍他的肩:“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也已经进了牢里,殿下无需再忧心伤神。”   沈元景气归气,但是最担心的还要数他父皇:“你可知,我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圣上啊……”顾准摇了摇头,“强撑着呢,如此大的打击他怕是也缓不过来,听说今儿早上早早的就醒了,下了几道圣旨之后便一直在处理奏书,谁也不见。”   沈元景听着便更担心了。他作为沈元景异母的兄弟都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更何况是父皇了。   父皇从前有多宠爱沈元灏,沈元景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当年苏贵妃凭借样貌,独得恩宠,生下沈元灏之后,又因沈元灏生得可爱,更得父皇看重。六岁之前,沈元灏几乎是在他父皇的膝盖上面长大的,不管到哪儿都得抱着。当时的沈元景也就只有暗自羡慕伤神的分儿了。   可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那么受宠的母子俩会有今天这一日呢。沈元灏都已经被抓起来了,苏贵妃又怎么能得到好?即便父皇顾念旧情,不发作她,可后宫那些娘娘们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苏贵妃树敌太多,一旦失宠,必遭反噬。   想明白了这母子俩人的后果之后,沈元景再次意识到自己如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对手了。他最大的对手就这么被解决了,就在他晕倒睡了一觉之后。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荒谬,可它竟然是真的。   沈元景因为睡了一场,醒来之后被这一变故给惊到了。皇上那儿也是久久不能接受,只要稍稍想到昨晚那件事情便心口发麻。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心软,放过沈元灏。   迟疑了半日后,皇上还是做了决定。   天牢里头,沈元灏被太医医治了一番之后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他失血过多,嘴唇还有点发白。沈元灏虽下了大牢,但他毕竟是皇子,一应待遇比其他牢犯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才叫他心里生出了希望。想着没准他父皇惦记这父子之间的情分,决意放他一马呢。   然而很快沈元灏的愿望边落空了。   宫里的太监总管直接来了天牢,还带来了一碗汤药。   沈元灏后退了半步。   那太监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这一位:“二皇子,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沈元灏还想挣扎一番:“我想见父皇一面。”   “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奴才走之前圣上特意交代了,说不会殿下一下您的。殿下还是别反抗了,这是圣上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喝完这碗汤药,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不容置疑,可沈元灏不甘心就这么认命,他踹翻了这碗汤,直接冲了出去。   可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狱门,便忽然察觉脖子一阵钝痛。   沈元灏勉强回身看了一眼,之前方才同他说话的那个太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沈元灏记下了人,便失力地倒了下去。   “带走。”太监道。   半晌,沈元灏的“尸体”被蒙上了一条白布,当着众人的面运出了天牢。   大牢里头也放出消息,道当场二皇子已经被赐死了。出了天牢之后他们还去了一趟皇子府,一行人又绕了一圈,将皇子府的女眷也一并带了过去。   王素娘自然不甘愿,被捉走的时候还妄想逃跑,结果被人直接劈晕了,劈晕的架势都与沈元灏毫无二致,晕倒之后才不再叫唤,不久便被送进了马车。   宁三娘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早在他们家殿下昨晚上没回来的时候,宁三娘便知道府上必定凶多吉少,如今也不过就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而已。   宁三娘走得可比王素娘体面多了,她是抱着赴死的念头离开的,但临走之前,却意外得了一句吩咐。   宁三娘并不认得跟她说话的那个人,但是眼前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多想了,于是趁着这仅有的一点时间将府里能收拾出来的细软都给收拾了。   好的圣上并不着急,这些人也并不急着复命,宁三娘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收拾出了三包行李物件。   一妻一妾,只她们二人被带走,余下皇子府的诸多人并未被波及到。皇子妃走了之后,府里的人奔走相告,喜形于色,一个劲地对皇宫那边感恩戴德。   二皇子府里望着的那些谋士,早在今天上午便被人一网打尽了。这回没有将他们抓,便意味着圣上并不打算追究皇子府的其他人,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个时辰后,宁三娘终于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哪里了——是皇陵。   太极殿中,皇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将苏贵妃撵出去了。这人如今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泼皮呢,一点脸面跟贵妃的尊容都不要了,跑到他的殿外嚎啕大哭,骂他狠心,连儿子的命都不放过。   皇上听着越发不耐烦,最后干脆下了一道旨意,斥责苏贵妃言行失态,直接降了她的份位,变成了苏嫔。   太后知道他心中难受,有苦不能言,特意避开苏嫔前来安稳。   皇上连日劳心费力,人已经憔悴不止,且悔恨交加:“母子二人都是不知道感恩的,狼心狗肺,朕就应该直接送他们母子二人上西天。”   “你要是当真如此狠心,也不会坐在这儿唉声叹气了。打小就心软的不成样子,也不怪把他们纵成如今这般田地了。”   皇上苦笑:“母后您当真是来安慰朕的?”   “本是要安慰你的,可是见了你之后,却又想骂你。”太后摇了摇头,心里却同情不起来,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一直折腾的,带同情的另有人在,“你叫二皇子来了一个死遁,这人都已经‘死’了,往后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威胁了。不过二皇妃却还年轻,你怎么也让她跟着守皇陵?”   皇上却道:“她留在京城也是守活寡,去了之后他们一家好歹还能团圆。”   守活寡跟一家团聚,想来也是后者更好,虽说守皇陵清苦,但一家人好歹整整齐齐的呀,总好过在京城顶着一个犯妇的名头过活吧。   皇上觉得自己这么安排还挺贴心的。   太后叹息:“皇帝你可真是太想当然了。”   那一家人除了皇子妃,另外两个不知道有多能折腾。将他们三个关在一起,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假死守陵,这便是圣上苦思冥想之后定下来的结果。   他对外夺走沈元灏的一切身份,道他已经死在了宫斗中。不过皇上却也没能下重手,只是将沈元灏妻妾三人幽禁在皇陵,终身不许其踏出皇陵半步。   往后不论如何,沈元灏都已经“死”了,他的皇家的玉碟也被撤走了,抹去了一切痕迹,只当没有他这个人。这一妻一妾,对外也只说是畏罪自杀。如今幽禁在皇陵里头的一家三口,被安上了另一个名头。   不过这三人,永远不会被外人所知就是了。   沈元灏跟王素娘新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两人对着偌大的皇陵,半晌回不过来神。   似乎是好奇自己没死,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到了这种地方。   还是宁三娘走过来的动静惊醒了他们。   沈元灏回过头,发现妻子不知何时已经卸下了妆面跟珠玉,一身素净,粗衣麻布。   未曾看到她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看到了对方的穿着,沈元灏他陡然发现自己的衣服穿着不适,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也是一身麻衣。   瞧着丈夫在麻布上面摩挲,宁三娘缓缓道:“夫君,往后所有的日子都必须要穿麻布了。终身茹素,不得外出。”   “凭什么?”王素娘不服。   宁三娘垂眸:“凭圣上没杀咱们一家人,这理由可够?”   沈元灏呆愣住了,良久良久,他伸手捂住了头。沈元灏明白过来自己为何被打晕了,他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别说他如今出不去了,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出去也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不会有人承认他的身份,更不会有人会帮他。   父皇,您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第192章 句号 苏墨言离开京城   沈元灏自己的事暂且结束了, 不过追责却刚刚开始。顾准从宫里出来那一日,就已经听闻不少大臣上书,要求圣上严惩这些谋反的逆贼。   要他们说, 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但是这件事情对皇上来说难度稍大。最后他也只把那些确定参与其中的砍了脑袋, 这些还都只是确定参与谋划的, 至于那些疑似谋反的, 只是被流放了,这里头都怎么牵连到各家的人。   最惨的还要数李家跟兵部的许多官宦人家。因为直接参与谋反,家中被砍了不少人, 一应家产全部没官,不过老弱妇孺一概没管, 妇道人家的嫁妆也没有没收,也算是留给他们一条生路了。   这般处置自然不和某些人的心意,但是对圣上来说,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没办法狠心将他们一棍子打死。说他心软也好,说他无能也罢, 这么多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过不被人理解, 皇上私底下也十分郁足,这两日他过得很是不顺心,便时常召见顾准。跟他聊聊天说说话,排解心中的苦闷,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回心软放了那么多人。   他自己觉得没错,可无奈旁人都觉得他错了。   顾准坚定不移地站在皇上这边:“圣上仁善,这才是大梁百姓的福气。并不是每一个喜好杀伐的君王都能成为明君, 但每一位以仁善治天下的君主,却都会留下美名。”   这话说的可就太符合皇上的心意了,他瞬间觉得这世上只有顾准一个人懂他,再三感慨:“满朝文武,竟都找不来一个似允之一般的人物,实在是可惜可叹!”   “圣上若是觉得他们说的话不中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既没有什么对错,又何必强行趋同呢?”   “说的极是!”皇上抚掌感叹。   他立马坚信觉得自己做的就是没错。是啊,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才是明君呢,似他这般做事留一线的,难道就一定是昏聩无能吗?   皇上这儿因为朝中官员的说辞黯然伤神的许久,又在顾准的安抚之下稍稍好转了起来。可是在那些大臣口中的心软之举,在苏家的人看来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任谁从高高在上的豪门大族跌落到寻常市井人家,都会难以忍受。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苏家比其他家的人受的惩罚更重,皇上铁了心认为苏秉故意带坏自家儿子,更笃定苏家大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下手也格外狠。其他人都被判了秋后处斩,如今还留着一条命,在大牢里头苟延残喘,但是苏秉是直接被刺了一杯毒酒。   沈元灏有他这个当皇帝的父皇兜底,虽然“死”了,但却还留着一条命。苏秉就没有这么好的运道了,他是真死,尸体还被抛到了乱葬岗,苏家人想找都找不回来。苏家的长子也被赐死了,苏家一时间失了主心骨,闹了一通之后,只能无法,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苏墨言身上。   这是他们苏家唯一能够全身而退的人。   圣上似乎格外喜欢他,又或者是太子殿下在旁边求了情,总之,苏墨言不仅没有太受到影响,连功名都被留下来了,他还是榜眼,只是不能在翰林院里头做官,皇上找了一个不毛之地,让他去那儿当县令去。   毕竟这也算是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又是个实心眼儿,心地并不坏,此次的事情也与他无关,皇上便放了他一马。他是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因为苏墨言同太子跟顾准都交好,皇上对他便格外容忍几分。   让他离开京城也是为了苏墨言着想,留下的话说不定要忍受千夫所指的局面,还不如去外闯荡一番,若往后真有本事,挣得一番功绩,也未尝不能回来。   这些,苏家人理解不了,苏墨言却由衷的感激。   圣上已经对他们网开一面了。连那位二皇子都已经没了,他们苏家人没有满门抄斩便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容得下那么多的要求呢?   苏家倒了,苏墨言早先定下来的未婚妻一家也同他们家断的干干净净,退了当日定亲的礼物,连婚事也一道推了。为此,苏家这些天几乎是天天都能听到骂声,埋怨对方狗眼看人低,退了这婚事,往后也未必能谈到好的。   苏墨言却是心平气和。未婚妻一家前来取消婚约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在他看来,未婚妻一家做出这样的事是乃人之常情,也没有什么好心生怨怼的。无论是解除婚约还是离开京城,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苏墨言甚至劝说母亲同他一道赴任。   只可惜,苏夫人没有这个心思。她一辈子都住在京城,如今丈夫跟老大虽然去了,但是老大留下来的儿子却还不过三岁稚童,她得留在京城好好教养孙子,让他养大成才,方才对得起老大的在天之灵。   其实仔细想来,苏家在京城的靠山也不是一个没有,宫里的苏嫔娘娘多少还算是个靠山。家中遭逢大难,也是多亏她接济,才能衣食无忧。虽说娘娘如今降了份位,但是情分尚在,只要她还待在宫里头,便还有让皇上回心转移的可能。   如今家里头的人心心念念的都是苏嫔复宠,也不问没了儿子的苏嫔愿不愿意同圣上冰释前嫌。   苏墨言劝不了已经陷入魔怔的苏家人,他默默地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年后就启程离开。   临走之前,苏墨言特意去见了一下他的旧友们。世事难料,如今苏家倒了,苏墨言的朋友也所剩无几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不用猜他也知道。所以苏墨言这回找的人并不多。   不过顾准那儿,却是少不得的。   苏墨言挑了一个日子,特意叫来顾准跟沈元彻来酒楼,算是喝了一杯饯行酒。   苏墨言坦言:“我这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见,顾兄同世子爷好生保重。我也没有别的请求,往后若是得空,不妨多给我写几封书信。”   沈元彻被他说的挺难受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头就给他满上了酒:“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也算是这么久的交情了,难不成还会吝啬写给你的几封书信?你只管过去当官儿好了,什么时候把你那小县城治理好了,回头我们再相聚。”   顾准默契地举起了酒杯。   三个人碰了一下,像之前的离愁别绪都撞碎在这酒水之中。   除了这点舍不得,苏墨言也并未觉得此番安排有何不妥。他从前就想离开苏家独自出门闯荡,如今苏家的结局虽然惨烈了一些,但还留着微末的希望。只要他好生当官,以后未尝没有起复的可能。   唯有离开京城,才能实现他的抱负。   三个人聚在一块儿,便是什么都不做也叫人高兴。沈元彻最是能说的,高谈阔论了一番,将苏墨言最后那点伤感都冲散了。喝了好一会儿的酒,分开时,独独留下顾准一个人是清醒的。   “还真是……”顾准看了一眼倒下的两人,“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做什么?”   这两人喝起酒来好似自己有多海量,没成想几壶下去就倒了。   顾准将这两个不省人事的都搬上马车,各自送回了各自的府上。苏家那头对他没个好脸色,顾准也不是个会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将人放下去之后便离开了。   去了秦.王府却从前一般被殷切招待,秦王跟秦王妃每每见到他,都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这回送了沈元彻过去,顾准也没推脱掉王妃的好意,去府里小坐了片刻。   不过出来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生面孔,顾准离开许久之后才恍然记起来,那位好像是沈元彻的庶妹,不知叫什么。按理说应该不会碰到她,怎么偏偏又那么巧?   不过终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顾准也没放在心上。这两日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回府之后便安心给苏墨言准备践行之礼,准备这些的时候陈姑姑也帮着参考了不少。   顾准本来也不打算多送,但是想到苏墨言这一去还不知是多少年,不知不觉便准备的多了一些。   于是待苏墨言启程的时候,便不得不多雇一辆马车来装这些践行礼。   从前门庭若市的苏家,已经已经是人走茶凉。苏墨言走得悄无声息,除了苏夫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他走的那一日,又刚好是初春。   春寒料峭,寒意中却又能感受到万物即将复苏的蓬勃生机。   顾准与沈元彻都推了别的事儿,特意赶过来送了一程。   遥遥地望见马车渐行渐远,沈元彻忽得有些伤感,叹了又叹,最后看向顾准的时候目光都带着庆幸:“幸好你会一直留在京城。”   顾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一定?即便是他,也不知往后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离开。   苏墨言的离开,也似乎为沈元灏造反一事画上的句号。被牵连的人家,死的死伤的伤,流放的流放,衰亡的衰亡,如今又过了些时日,已经并没有多少人在提起往日这些辉煌的大家族了。   京城本就是一个兴衰不定的地方,凭它有多显赫,只要一招不慎,照样满盘皆输。   那几户人家听说如今也还过得去,那便不是最惨的。   皇上也渐渐走出了沈元灏带给他的悲伤中,他很快就有了别的事儿做,譬如太后忽然给他找的事。   “您说什么,要给允之说亲?” 第193章 答应 赐婚也需过问对方意见   太后这么神来一笔, 叫皇上连伤心都顾不得了。   本来么,儿子虽然没了,但又没死, 这伤心的程度本就不深, 远没有太后说的这么一句话给他来的震撼大。但是回头仔细一想, 顾准也的确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寻常人家这么大的长子, 说不定连小孩儿都有了。独他一个没有父母照看,更无媒人上门说和,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呢。   该定下一门亲事了。   听说顾家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妹俩, 等顾准成亲之后,家里有了女主人, 那兄妹俩也有了长嫂。长兄如父,长嫂苏母,往后孩子大了也不会因为没有母亲教养被人取笑拿捏。这般一思量,皇上又觉得此事迫在眉睫,竟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还是母后想的细致!自打上回那位北元小公主语出惊人,将朕给吓到了, 朕便没有再想着给允之赐婚。如今看来, 也的确是难为他了,到现在都还没个未婚妻,也没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倒是怪可怜的。”   太后心里一喜,这事儿皇帝既然同意了,那就好办了:“哀家这儿有一个极好的姑娘。”   皇上一听也来了精神:“是哪个?”   太后神神秘密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瞧见太后那一脸得意的模样,皇上忽然福至心灵, 恍然顿悟过来:“母后说的该不会是明嘉吧?”   “正是!”太后拍了一下掌:“皇帝你也觉得他们俩极合适,对不对?哀家老早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了,只是当时你说不着急给他赐婚,哀家便没有再提。可是眼瞧着那事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再拖下去,岂不是耽误了两个孩子的前程?”   太后话落,皇上便细细地思索了起来。   不一会儿,眉间便浮现出淡淡的纠结。   太后一看便没了笑意,嘴角拉了下去,质问道:“皇帝这意思是觉得此事不可了?”   皇上笑了笑,道:“也不是不可,只是从未想过将这两人凑在一块儿。您也知道,明嘉的性子……有些独。”   “好啊。”太后拍案而起,“你这是嫌弃哀家养的孙女儿了?令仪才貌双全,知书达理,京城里头的女儿家有谁能比得过她?便是跟太子妃比,那也是伯仲之间。哀家这样好的孙女儿白白送给那位顾大人做媳妇儿,他还有什么好挑剔的?还有皇帝你,令仪可是你的亲侄女,你不帮着她也就算了,怎么还挑剔上了,你这么说怎么对得住她?”   “是朕错了,是朕的错。”皇上听到了这些,便一个头两个大。   太后对几个孙子倒是一视同仁,唯独对沈令仪格外偏疼。不得不说,这从小养到大的就是不一样,处处维护不算,还看中了允之做孙女婿。   唉……   怎么偏偏就是允之呢。   皇上只敢在心里叹了两口气,转头回复太后道:“朕哪里是挑剔呢?只是赐婚这种事需得小心谨慎,若两个人都有意,才不至于凑成一对怨偶。想必母后也不会盼着明嘉往后夫妻分心,貌合神离吧?”   “呸呸呸,这都说的什么晦气话?”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吧。您若是想赐婚,朕这会儿便能下旨,只是这两个孩子愿不愿意,那朕就不敢打包票了。”   太后听来果然迟疑了。   皇上趁机又说:“不如这样,您回去之后也好生打听一番明嘉究竟是怎么想的?朕明儿再招允之进宫问一问。若他们俩都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变就这么定了,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自然是不能说什么不好的。她也没等明天,回去之后就把沈令仪从太医院给叫回来了。   沈令仪这些日子因为宁三娘的事一直郁郁寡欢,整日将自己关在太医院里头翻书晒药,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得知太后找她,沈令仪因为又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让她不必忧伤。可人都已经没了,那么鲜活的一条命就这般从这世间消失,她如何能不伤心?   可到了那儿之后她才发现,太后说的竟是她的亲事!   沈令仪一下子懵了:“您要给我说亲?”   太后:“……”   嘴皮子都说干了,愣是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好不容易喝了一口茶,就听她这么问,太后差点没被她给气死:“原来哀家方才说了那么多合着都是白说的,你竟然到现在才转过来弯?”   沈令仪并没有什么羞怯的表情,这是冷静地回了一句:“近来实在是有些想念三娘,反应都着实慢了几拍。”   太后便不再多言了,她知道她们小姐妹关系好,也知道孙女儿是实打实地替那一位伤心。可她也不能告诉令仪,那二皇子妃还好生生地活在世上,如此,也就只能由着孙女自个伤心去了。   太后还得假意安慰:“人死不能复生,您何必太过执念呢?人总还是要往前看的,难不成因为她婚后不顺你便连成亲都不想成了?”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稍稍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太后握紧了沈令仪的手:“虽然这些话说的有些过分,但你与她确实是不同的。她最大的不幸是没有娘家支撑,即便嫁了人之后也如浮萍一般,生不了根。可是你不一样,你背后可站着皇祖母呢。凭他是王孙公子,还是朝中新贵,有皇祖母给你撑腰,谁敢对你不敬?况且,皇祖母这回给你挑的夫婿可是人中龙凤,打着灯笼都难寻。也就是你皇祖母记着你,再给你抢来了这么一个好夫婿。换了别加,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么说来,沈令仪也升起了几分好奇心,细问:“不知皇祖母说的是哪个?”   “还有谁?便是那位顾大人啊,还有谁能当得起如此称赞?”   顾大人?   顾允之么……   一听说是顾准,沈令仪忽然觉得太巧了?天底下竟还有这么巧的事,当初三娘拿她跟顾大人开过玩笑,还弄丢了她的玉佩,叫她不得不去状元府取了回来。   然而往日种种,都随着三娘离开而烟消云散了。   太后又问:“怎么样,这个顾大人你可喜欢?”   这话叫人怎么回?   沈令仪知道自己早晚有一日得嫁人的,与其嫁一个不认识的,还不如嫁给顾大人呢。若是旁人,兴许不能容忍她整日同医术打交道,不过若是顾大人……沈令仪莫名觉得他会理解。   是以沈令仪干脆地点头:“孙女儿没什么意见,不过婚姻乃大事,还需过问一下顾大人的想法。”   “这是当然,明儿便问。”   沈令仪微微点头,俄顷又强调:“若是顾大人不愿意,您可不许逼他答应。”   太后无奈:“你把皇祖母想成什么了,哀家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么?”   因有太后满口答应,沈令仪便也放心地将事儿交给她了。   嫁不嫁人,在沈令仪看来没什么区别。她便是嫁人,也不会老老实实在内宅大院里头相夫教子,人总得有自己的一份追求,无论它为不为时人所理解。   沈令仪应下之后,太后回头便吩咐宫人带话给皇上,且嘱咐他明日一定要给个准话过来。   皇上被催得没法子,原本想要再往后拖一拖的,可第二日还是硬着头皮召顾准进了宫。   彼时顾准还在翰林院里头当值。   石侍讲见对方又被叫进了宫,嫉妒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二皇子去了之后,石侍讲最后那点倚仗都没了。他虽没有跟着二皇子起事,但毕竟也算跟二皇子走得近,所以如今在翰林院里头的地位不尴不尬。重要的事儿不会交给他来做,轻松的事儿,自有下面资历更浅的人来做,石侍讲被彻底架空了,更被排除在整个翰林院之外。   这比直接叫他辞官,还要让人难受。   顾准越过石侍讲,直接跟着太监进了宫。不是因为目中无人,而是石侍讲这样的,根本不算是什么正经人。   不想这回进宫,等着他的还是一个好大的惊喜。   圣上竟然又想给他赐婚!   一瞬间,顾准甚至都已经想着要不要临时找一个认得的姑娘家来凑数得了,也好过同一个不认得的硬凑成一对吧。不过听到皇上提到对方是明嘉郡主的时候,顾准忽然镇定了下来。   认识,性子不错,为人似乎也和善……顾准忽然萌生了一种这婚事也还行的念头。   反正都是要成亲的。   这一瞬间,顾准跟沈令仪的想法都出奇的一致。   皇上见他没说话,以为他是不乐意了,怕给的压力太大,于是又道:“朕本是有意将你们凑成一对,不过允之有什么为难之处,那此事也就算了。”   顾准忽问道:“圣上,明嘉郡主知道此事么?”   皇上哑然失笑:“怪不得太后说你们二人合适,问出来的话都是相差无几。她知道,太后昨儿就问了她,人家小姑娘还担心你不同意呢,你这偏又问起了她,再没有谁比你们两个更能想得到一块儿去的。”   顾准振振有词:“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自然要先过问对方的意见。依臣的出身,与明嘉郡主相提并论本就是高攀了,自然是得以她为先。”   “英雄不论出身,何况允之有才,谈什么高攀不高攀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皇上也知道了顾准是什么意思,他替顾准将未尽之言都说了,“既然你们俩都心意相合,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朕会下一道赐婚的诏书,允之你就回去先准备着吧,待六礼走完,今年年底,说不定就能成婚了。”   这么一来,允之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   这门亲事结的可真值啊,皇上暗暗高兴。   顾准也恍惚了一下,他竟然就这么定了亲事,定得还是那位据说是一门心思放在医术上的明嘉郡主。   他又想起当初落到自己手心的那块玉佩,这世上之事,当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第194章 婚期 红娘沈元彻   晚些时辰顾准家去后, 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里跟丫鬟小厮玩捉迷藏的长安长乐。   两个小家伙本来嘻嘻哈哈地玩得起劲儿,回头时看到他手里拿着袋子,游戏也不玩了, 立马扑了过来, 想看看顾准今日带回来的是什么。   见是芙蓉糕, 长乐“哇”了一声,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抱着袋子一连吃了好几块。   等到小手在伸向袋子里的时候,却看到了陈姑姑拿出来的戒尺。   无言的威胁!   仿佛只要长乐手敢再往里头深一点点,便会要她好看。   “就只吃一块, 就一块儿。”顾长乐可怜巴巴地又朝着陈姑姑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个方法在韩斯年那儿屡试不爽,不过在陈姑姑这儿却收效甚微。   半晌, 陈姑姑撇过了头,铁面无私道:“只许再吃最后一块,不过这一块吃了,今晚上便不许再吃别的零嘴了,记住了?”   “记住啦!”顾长乐雀跃。   顾长安有些怀疑妹妹是不是小傻子。为了这一块糕点,放弃了今儿所有的零嘴, 太不值了。   可顾长乐觉得值啊。别的东西如今也看不见, 哪有手上的这块芙蓉糕有滋有味。   顾长乐美滋滋地拿到嘴边,细细地啃着,吃的摇头晃脑,好不快活。   这日子过得可比他舒服多了,顾准心道。   有陈姑姑看着,顾准也不担心这个小丫头坏了性子,但是长安这儿是该着手去教了。   他小时候爹娘还在,三四岁便开蒙了, 之后一直跟着父亲读书,父亲读什么他便读什么,从未断过。如今到了长安这儿,却疏忽了许多,在盐官县的时候尚有他师父帮着教导些功课,一日不落。可来了京城事务见多,他已经许久不曾考教长安的功课了。   想到李家的两个兄弟还在书院里头读书,顾准便有了点想法。他唤来顾长安,问他是想要在家里学还是想在书院里头学,若是在家呆着的话,给他能请一位先生也未尝不可。   顾长安小大人似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书院里头读书。   “钰哥儿一直想去书院,他近来身子恢复的不错。太医都说了,若是一直按照那方子抓药,以后就算是外出读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想跟钰哥儿一块去书院!”   他听说书院里头有好多同龄人,还有很多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不料长乐却舍不得了:“我也要去!”   陈姑姑曳着她:“又有你的事儿了?”   “可我想去。哥哥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你不是有陈姑姑吗?”顾准问。   “可是我也想要二哥陪着。”顾长乐翘了翘嘴巴,有点不高兴了。   兄妹俩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在一块儿,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如今长安有了新的去处,长乐便觉得自己被落下了,好不孤单。   顾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放心,你哥哥便是去外头读书,也应当是明年的事。届时,自然会有另一个人陪你。”   顾长乐疑惑了:“谁呀?”   “明日就知道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没有什么两样,不管是这对小兄妹俩还是韩斯年,都看不清顾准这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   唯有陈姑姑看穿了一切,心想,这只怕这府里要迎来一位女主子了。不过看顾大人的态度,新来的这位女主子应当是个好相与的。   待第二日,赐婚的圣旨果然下来了。   顾家上下这才知道,前一日他们家公子说的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他们府上那上就要迎来一桩喜事!   这里头最高兴的莫属于顾长乐了,在得知嫂子还是他们从前看过的那位郡主娘娘时,顾长乐就更高兴了。唯一让她有些不痛快的事,嫂子暂时竟然还不能过来。   真是可惜了。   她前些日子可是得了不少玩具呢,都没人能分享。   皇上有有意这件事情办的热闹些,故而明面上打着沈令仪的旗号,特意让钦天监算了一下吉日,挑了今年十月底的一个黄道吉日,定下了婚期。   于是乎,满朝文武也都知道顾准这桩婚事了。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无一不错愕叹息。   不仅是太后觉得顾准是个极佳的孙女婿人选,外头那些大臣也都不是睁眼瞎子。面对顾准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人,很少有人能不动心思。可动了也没用,有人捷足先登了,如今甚至都已经下了婚事,他们也只能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见了顾准还得昧着良心说一句“恭喜”。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可不假,即便是顾准也不能免俗。他虽然对成家立业并没有太多的期望,但是终身大事就这么被解决了,总还是叫人高兴的。   沈元彻听说了顾准的婚事更是闹腾,特意挑了一个傍晚,敲响了顾准府上的门。   他是来打听消息的,想深挖一番,看顾准跟他那位堂姐究竟有没有私情。这要是有的话……那可真不得了!   沈元彻估摸着应当是有一些。不过等他问起来的时候却就差点没被顾准给扫地出门。   沈元彻一边躲一边叫唤:“你这么急着赶我出去,怕不是恼羞成怒了吧?”   “闭上你的嘴吧,整日看热闹不嫌事大,真是不折腾出一点事情来都闲不住。”顾准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些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难不成在王府里被揍得少了?   沈元彻理直气壮:“我哪里说错了?你们要是没点事儿的话,皇伯父怎么会突然下这道圣旨?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我那个堂姐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她要是有嫁人的念头,老早就定下来了,皇祖母前两年一直在替她筹算着,可惜挑来挑却从来没见她同意过。怎么到你这儿所有的问题竟都迎刃而解了?快说!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顾准送了他一个“滚”字,并且直接把人给轰走了。   再不走,更不着调的话都能说的出来。不是顾准不想解释,而是解释这种东西对上沈元彻压根没用,你越搭理他,他闹腾得越厉害。   婚事定下来之后,顾准便更是一门心思写书了。   之前出的那册游记依旧买得火热,顾准已经从中捞了好大一笔钱。光靠这笔钱来办婚事肯定也是够的,但是送出去的聘礼兴许不大好看。   顾准知道太后看重未婚妻,兼之未婚妻出身不低,嫁妆自然丰厚。若是他们家给的聘礼稍次,多半会被人指指点点。他被笑话倒是没什么,就怕影响了家里人。   是以,顾准还是老老实实赚钱去了。   那本游记他暂且没有思路,于是洋洋洒洒写了一本新的。顶着之前的名号往书局里一放,立马被一扫而空,后面甚至有些供不应求了。   经此一战,顾准的笔名打得更是响亮。   沈元彻对此没什么感觉,但是他们家书局的掌柜但凡见了顾准就恨不得把他给供到佛龛上。   这么能赚钱的财神,他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倘若顾准不是当官儿的,他都想让顾准辞了别的事儿专门来写书了!   也是近来朝中确实没什么事,顾准才能如此悠闲。   他也不是一直写书,偶尔想起来还会给沈令仪寄些东西。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顾准也不想待成亲的时候两个人还过分的陌生。   作为他们俩互相送东西的工具,沈元彻送一次酸一次。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都没见你送我什么东西!”沈元彻承认,他嫉妒了,嫉妒得直冒酸水。还有,为什么他的未婚妻不会给他送东西,“就我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顾准冷笑不止:“行,下回给长乐买点心的时候也给你捎一份。”   沈元彻:“……”   原本他已经沦落到只能跟小孩儿玩了吗。   沈元彻觉得顾准敷衍极了,伤心得接过顾准手上的画,等进宫的时候碰到了沈令仪赶紧扔给她。   撂下东西正准备走,然而下一刻他便被人叫住了:   “等等——”   沈元彻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回了身,凶巴巴地问:“又要做什么?”   沈令仪取出亲手织好的挂坠,递给沈元彻:“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你不能自己给?”   沈令仪定定地望着他。   沈元彻忽然就泄了气。他对着挂坠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气呼呼地拿了过来,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服气,凭什么顾准能跟他的未婚妻如此腻歪,他的未婚妻却从来没管过他的死活呢?   沈元彻回府之后还对此表示了不满。   秦王妃只当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从未问过她一句,还指望着人家能对你倾心,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没问过吗?”   秦王妃不咸不淡地道: “你不仅没问过从前,还想着退婚呢。”   沈元彻呆住了,难不成还是他的错了?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对自己的未婚妻没有什么印象。甚至好些时候压根都记不得自己还有过一桩婚约。   可他不开口,难道自己那未婚妻就不能主动点吗?真是一点都不上道。   沈元彻抹不开面子主动讨好人,又不能尥蹶子不给顾准他们递东西,所以每递一次就心酸一次。   好在,他这倒霉的日子终于算是到头了。   半年熬下来,顾准跟沈令仪的婚期也到了。 第195章 大婚 顾准成亲啦!   顾准的婚事光是筹备就比别人高了几分规格, 这不仅仅体现在酒席上,也体现在顾准请的宾客中间。   其实这里头多是顾准不相熟的,他原本也没想请这么多人来, 只是前些日子出门的时候总能遇到各式各样的大臣, 或是只见过一面, 或是只说过一两句话, 都是碰了面便问他要请帖。   顾准抹不开面子给了一分之后, 主动过来讨要请帖的人变更多了。   婚礼上的一大半宾客,都是自己主动要来的请帖。   有些是因为皇上器重他,太子殿下也亲近的;有些则是听说他字写的好, 所以特意拿了一张请帖家去看看,验证一下传闻是否有误。可不论如何, 有这么多人在,婚礼的规模还是被撑起来了。   婚期将近的时候,齐王从西南边境赶了回来。   翁婿俩头一次见面,齐王本来凶神恶煞地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可是见了正主之后,那一身的凶气立马就收敛了起来, 便得温顺多了。   这转变, 绕是顾准也看得目瞪口呆。   太后笑话他:“早就跟你说了,你这女婿长相不俗,你还偏不信。怎么样,如今瞧着,可算是配了?”   齐王老脸一红,他也没说不配呀,只是过来看看罢了。   在女婿面前自然是不能丢了面子的,齐王清了清嗓子, 问道:“听皇兄说,你还是状元?”   顾准笑着称是。   齐王一看,这人笑起来仿佛更俊俏了。这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家令仪占了便宜啊。   他的闺女虽然相貌也出众,但是性子却不是一般的性子,主意比男人还要正,一般人可说服不了她。若是这两人成亲的话,那往后这位顾大人还不一定能做得了他闺女的主。   哟,可怜了。   带着一丝同情的味道,这翁婿两人相处的极好,没说两句之后便相谈甚欢了起来。   齐王回来单纯只是为了参加婚宴的,并没有过多的干涉婚礼。事实上,沈令仪这场婚礼有他没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自从王妃去世之后,齐王又因为镇守边境回不了京城,沈令仪一直都是交给太后养着,如今就连自己的婚礼也是太后帮忙看着。齐王这个当父亲的反而被撂在一边了,有心想插手,却也不知该从何做起,又怕坏了事,于是只能一股脑地给东西。   给女儿添妆上前不够,还塞了不少好东西给顾准这个准女婿。   毕竟女婿也是半子,他给的也不亏。   顾准本来觉得受之有愧,可沈令仪却一脸淡然地叫他收下了:“他给你,你就收着。这些东西他那里还有好些,在他看来也不算是什么。”   沈令仪知道,父王不过是想要补偿罢了,若是不收,才是让他伤心。   再之后,齐王这塞东西的行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肆意了。好在,他们的婚期终于到了。   顾准的大婚可谓是万众瞩目。   朝中过半的大臣都到了,许久不曾出山的李老爷子也带着其他几位老臣前来讨了一杯喜酒喝,给足了顾准脸面。后面就连太子也亲自到场,甚至还带来了皇上的贺礼。   这圣眷,看的可真让人嫉妒。   不过这婚礼排场虽大,顾准自个儿却半点没累着。   明明是他的婚礼,可沈元彻冯子绪他们比顾准这个新郎官还要忙。忙着替他过五关斩六将、把新娘子接到了府上,又得忙着给他挡酒。   难得碰上顾准的喜事,这些人也都想灌上两杯,七嘴八舌,吵得让人心烦。   “顾大人,这一杯你可得喝了,我这辈子都已经绝了,这么久,手都酸了,你要是不喝岂不是不给面子?”   “你若喝了他的,就得喝了我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一杯怎么够?今儿可是大喜之日,起码也得三杯!”   一群人跟着起哄,吴承安正着急想要解围,却见沈元彻一下子就扎进人堆里:“他不能喝,放着我来!”   户部侍郎问:“新郎官都还没喝几杯呢,怎么就说他不能喝了,我看他分明就是海量!世子爷你就莫要拦着了,大喜之日若不能放开的畅饮,那还有什么意思?”   “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说他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吴承安跟周胥也站了出来:“我顾兄本来就不少酒量。”   仇人见面,沈元彻也没给吴承安什么眼色。不过眼下他们好像是同一块阵线的,沈元彻也就没心思多管吴承安。   不讲道理地夺过酒盏后,沈元彻豪爽地一饮而尽,“要喝酒是吧?我们哥几个陪你喝!”   后头几个“纨绔”们立马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吴承安跟周胥紧随其后。   顾准挑了挑眉。   这几位大人怕是摊上事儿了。   沈元彻喝酒其实并不厉害,一杯酒下肚脸已经红了。但他身后还跟着一帮纨绔子弟,那都是能喝酒的,会喝酒的,敞开了喝,能把对面的人给喝死。   沈元彻一声吆喝,他们立马就集结了起来。   顾准成亲之前沈元彻就吩咐了他们,到时成亲那日,如果有人敢闹事的话,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这伙人刚好就撞枪口上了。   这群人准备拿他们开涮了。   闹哄哄地拌了两句嘴之后,两拨人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拼起酒来了。   平日里根本说不到一块去的两拨人,在酒桌上也是彼此看不对眼,杀的眼睛都红了。   仿佛不把对方喝死,就不配做人了。   沈元彻是个不中用的,也没人找他拼酒,最后只能揪着吴承安非要灌对方了。   却不想,吴承安还没有什么事儿呢,他自己去先倒下了,开始没头没脑的说的胡话。   书砚有些担忧:“公子,他们这么喝会不会出问题啊?”   顾准一点儿不着急:“都准备些醒酒汤就行了,放心,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的。”   有数吗,书砚表示怀疑。   最后自然是沈元彻这边厉害些。   天快要黑的时候,这些找茬敬酒的已经全都喝趴了。没有喝多少酒的沈元彻灌了两口醒酒汤之后舌头也大了,开始喋喋不休的给自己邀功。   “我,我说什么来着,今儿果然都靠了我!要不是我的话,你哪里能对付这么多的人?这个都是现老奸巨猾的,只有我能制服得了他,你说是不是?”沈元彻凑了过来,说话的酒气扑了顾准一脸。   顾准本来想给他一巴掌,可是想到方才他挡酒时的义气,只能把拳头放下。   “是是是。”顾准敷衍了一下,将沈元彻甩给王府的小厮,“我看他这样子,应该清醒不了。你待会便扶你家主子回府吧,今儿晚上多喂解一下酒,否则明日该头疼了。”   “顾公子放心,小的都记下了。”   沈元彻身边伺候的都是秦王妃精心挑选的人,顾准把人交给他们也放心得很,转回头就去收拾残局。   韩斯年过来的时候看这边横七竖八的倒了一队人,又看到桌上一片狼藉,忍不住小声骂道:   “这哪里是来喝酒的,分明是来闹事儿的。要不是今儿备的酒够多,还不够他们一张嘴嚯嚯。好歹也是个当官儿的,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在人家的喜宴上喝的跟头猪似的,果然不愧是那狗皇帝的人!”   顾准不由得庆幸这些人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要不然他们韩将军又得顶一个大不敬的坏名声了。   今儿喜宴,李家跟秦王府都派了不少人过来帮忙,如今收拾起来倒也不麻烦,毕竟人手足得很,没两下便收拾得差不多了,诸位大人跟沈元彻的好友们也都被顾准送出了府。   再之后便是些亲朋好友……   其中,李家两位夫人走的最晚,李老夫人带着孙儿离开的时候她们俩都还没走。直到顾准闹过新房之后,眼瞧着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才放心离开。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再三吩咐,因为顾家没有长辈,李家二位夫人得了婆母公公的吩咐,特意留下来多照顾一些,生怕明日会出什么纰漏。还是陈姑姑站了出来,才打消了她们的顾虑。   夜色已浓,顾准方才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回了新房。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便听到心房里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手推开房门,走近了之后才看到两个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进了屋子里的,正在跟自己嫂子说着悄悄话,说话的时候还悄悄递了一个糖块儿给沈令仪。   顾长乐更离谱些,整个人都已经趴到沈令仪怀里了。   顾准咳了一声,朗声道:“长安长乐,不许胡闹。”   顾长乐抬起头:“没胡闹,我们在跟嫂嫂说话呢。”   顾准好整以暇地问她:“那你可说好了?”   顾长乐抱着香喷喷的嫂子:“没说好。”   然而这样根本没用,顾准格外冷酷:“没说好也得出去。”   “可我不想呀……”   顾长乐还想要挣扎,但是没多久,她就被陈姑姑亲自跑过来抱回去了。   陈姑姑都来了,顾长乐断不敢再撒野。   新房里头,沈令仪想到顾长乐离开时撅着嘴的样子,微微失笑:“长乐的性子真活泼。”   “也就被师娘养着之后才活泼起来,原先跟着我的时候整日闷不吭声的,瞧着就像个小可怜,连话都不敢说。”   沈令仪挑眉:“夫君待他们很严厉?”   顾准想想当初的自己,哑然失笑:“大抵是有些吧,那时忙着读书,又兼家中贫寒,实在是顾不上他们俩。”   这话勾起了沈令仪的好奇心。她上回来状元府,只见这里清雅别致,丫鬟小厮也是十分懂规矩之人,跟她从前去过的世家大族相比也没有多少差距。先入为主,沈令仪很难想象顾准当初的境地。   她凑了过来,问道:“夫君家中从前是什么样的?”   她一靠近,顾准便闻到一股淡雅的馨香。   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今日说到底,但是他的新婚夜。   顾准将帘子放下,缓缓俯下身,与她四目相接,声音清润:“这些琐事,能否明日再谈?”   沈令仪一下子羞红了脸,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第196章 新婚 将医书交给沈令仪   沈令仪醒来的时候, 天已然大亮。   刚一睁眼,瞧见的便是一派陌生的景象。沈令仪恍惚了一下,才从睡意朦胧中清醒了过来, 知道自己已经成亲了。   她伸手摸了一下床边, 已然凉了。   看来她家夫君也是个早起的人。   沈令仪对外叫了一声, 方嬷嬷便带着流云曦月两个贴身大丫鬟进来服侍了。   因出嫁前得知状元府里头人不多, 沈令仪才少带了许多人, 将原先伺候的多留在郡主府,出嫁后只带了她们三人外加车夫小厮两个。当初太后也劝她多带些,不过沈令仪还是决定只带这些。旁人说入乡随俗, 其实新嫁妇也是一样的。总不能太出格,显得自己跟顾家格格不入。   方嬷嬷是服侍惯了沈令仪的, 见她下床时皱了一下眉便立马上前扶着,还道:“姑娘要不泡了热汤?”   沈令仪迟疑道:“昨儿晚上不是用过了?”   方嬷嬷意味深长道:“姑娘就听奴婢的吧,泡一下会舒服许多。”   这般,沈令仪也就只能随她了。   沈令仪沐浴的时候,方嬷嬷也一直在跟前伺候。   昨晚上她也没怎么休息,上半夜一直跟着陈姑姑在忙活, 前头的事儿是忙完了, 可将那些贺礼收进库房就足足用了好几个时辰。直到下半夜,方嬷嬷几个人才终于得了空闲,出了库房之后,人都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不过方嬷嬷也是人老成精了,不过昨儿一晚上,就已经把顾家上上下下给摸透了。   别的不说,那库房里头的宝贝,可真是一点不少呢, 里头大多都是御赐的,家底比一般的世家还要殷实。   闲着也是闲着,方嬷嬷便跟沈令仪说起了这些话:“姑爷府上人虽不多,但都手脚伶俐,勤快着呢。家里伺候的两个小厮、一个婢女也都聪明乖巧,听说那两个小厮是秦王府送过来的,婢女跟车夫是李家送过来的。早前老奴就听闻,咱们姑爷跟这两家走得格外亲近,如今看来是一点都不假。姑爷在京城也没有别的亲人,沐休是除了在李家走动,就是去秦王府了。姑娘往后若是闲着,也当多跟这两家走动走动。”   沈令仪微微一笑:“我记下了。”   “这些倒是后话,这叫老奴惊讶的是那位陈姑姑,姑娘还记得她吧?”   沈令仪哪里会不知道呢,昨晚上一眼就看出来了:“自从皇后娘娘过世,便没怎么看到她了。”   “是啊,我原先还以为她仍在太子府呢,不曾想竟来的顾家。昨晚上打听了一番,那位说是她自个儿想要出宫的,嫌宫里呆着实在没意思,于是太子亲自牵线搭桥,将她送到了顾家。看来,太子爷对咱们姑爷也是真放心呢。还有一桩,那位总跟在陈姑姑后面的男子您猜是谁?原来竟是个将军!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沈令仪解释道:“真人不露相。他从前就在朝中做将军,这是吃了张家的亏,丢了差事。后来张家倒了,他才终于能得平反。”   方嬷嬷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辛秘呢,她只是单纯有些惊奇,惊奇这顾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明明看着不起眼的人,却都是有大来头的。   方嬷嬷感慨道:“是我们着相了,能考中状元的本就不是一般人。那与他相交的,也不会是等闲人物。不说那两位,就是昨儿喜宴的排场,就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能请得起,李老爷子、程老爷子几个往哪儿一站,便顶过朝中半数大官儿了。”   想到从前她对顾家还有一丝怠慢,方嬷嬷便庆幸自己醒悟得早。这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回头得罪了那位韩将军那可就给她们姑娘丢了脸面了。方嬷嬷暗暗告诫自己,往后既住进顾家便得把自己当成是顾家的人,可不能眼高手低。姑娘都没摆身份呢,哪里轮到她们吆五喝六的。   沐浴更衣后,沈令仪才从新房里头出来。   虽有些耽误,但其实时辰尚早。沈令仪从前起的就早,昨晚上虽然稍微有些累,但是今日还是按照往常的时辰起来的。叫她没想到的是,夫君竟然比他起的还要早。   刚出了屋子,就见到顾准从外头走了回来,穿着两件单衣,细看过去的时候额头还有一些汗珠。   沈令仪上前,拿着帕子给他擦拭一番。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也不多睡一会儿。”   顾准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手上的热气立马传到了沈令仪身上。   “这是去练武了?”   “谈不上,若按着咱们家韩将军的意思,我那不过就是花拳绣腿。”   顾准也是看过那些医书之后才知道,原来锻炼身体竟有这么大的益处。自他开始看医书之后,便日日勤加锻炼。效果也是有目共睹的,自从去年冬日开始,他便再没感染一场风寒。若不是顾长乐跟顾长安年纪还小,顾准都想让他们跟着一块练了。   如今时辰还早,顾准身上还有婚假,今儿也不必外出。回了屋子之后换了一身衣裳,用过早膳,便带着沈令仪去祭拜父母了。   顾准住进这里之后,便专门留下一间屋子,供奉他父母双亲的灵位。今日新婚头一日,原本该拜见父母的,只是他们英年早逝,如今也只能对着灵位,多上两柱香了。   带着沈令仪跪拜完,顾准又再次想起了往事。   他近两年很少会想到从前,儿时的惨剧太触目惊心,每每想起都会痛心疾首,又总会假设,如果当初没有高家作祟,他的父母也还在世,那如今会是什么光景?   估计他们一家会过得很幸福,他也不会小小年纪便为了生存四处奔波,学会了算计,学会了步步为营。   不过事到如今,顾准也释然了。人生总归免不了有几桩遗憾,就连太子那样的出身,也不能事事如意,更何况是他了。早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才换来如今的他。现在日子成家立业了,想必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吧。   顾准松了一口气,转头与沈令仪道:“走吧,去见长乐起床。”   沈令仪敏锐地察觉到方才顾准的情绪有些波动,只是她什么都没问,幼年丧母,沈令仪自然能体会到顾准如今是什么心情。于是沈令仪只顺着他问道:“这会子叫他们起床是不是太早了?”   “日上三竿了还早?从前在盐官县的时候,我可从来不许他们睡懒觉的。如今来了京城,陈姑姑面上苛责,每每都拿着戒尺吓唬他们,实则对他们也纵容的很,只要是两个孩子的要求,便总是会应的。一个陈姑姑,一个韩将军,这两人都恨不得把长乐给宠上天去了。”顾准自然地跟她说起家中诸事,并没有将沈令仪当成是外人。既嫁到了顾家,祭拜了他的父母,那往后他们自然是一家人,“长乐那个小丫头嘴太甜,可会哄人了,你可不要被她哄了去,该教的时候还是得教的,不能有这个小丫头的性子胡来。”   沈令仪何等的聪慧,当即明白过来,这家里最受宠的怕的是这位小姑娘。   她也立马知道了其中的“度”。   宠竟然是要宠的,但教也是得教的。顾家没有正经长辈,往后教养小姑子的事儿,除了陈姑姑,她也得帮衬着。不过她都已经嫁过来了,对这件事也自然责无旁贷。   初至顾府,沈令仪适应得很好。   夫君没有不好的习性,身边更就没有什么莺莺燕燕,陈姑姑本就是个通透的,不会过问她的事情,那位韩将军一心只在练武上面,也是个好相处的。至于长安长乐,但是一个比一个的乖巧伶俐,叫沈令仪都不禁惊叹,她的公公跟婆母怎么这么会生孩子,伸出来的一个比一个讨人欢喜。   原本事事如意,沈令仪也该安心了。她甚至都想着,要不先在府中教养长乐半年,之后再提学医之事。   她这边都想着先行退让,可回门前一日,顾准竟然递给他一卷古书。   沈令仪一番,竟还是本医术!   她有些愕然,不知顾准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准的回答也出乎她的意料:“早前就有所耳闻,都说娘子醉心于医术,颇有天赋,既有天赋便不能被埋没否则便是暴殄天物了。这是我偶然得来的一卷医书,我是看不懂的,不知娘子能不能看得懂。”   这……   沈令仪喉咙发堵,手里却紧紧的握住那卷泛黄的医书。她知道顾准是什么意思,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   “多谢……”   “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沈令仪展颜一笑,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她何其幸运,能够嫁给这样的人?   顾准却感觉丢了一个大包袱,他从来不觉得妻子学医有什么不对的,男子能行医,女子为何不能?他从来也没希望自己的妻子只困于内,宅一辈子相夫教子。人总得有些追求,才不至于活得浑浑噩噩。至于那本医书,是他让系统根据之前得到那本摘录的,顾准倒是很希望妻子,能够借着这个有所作为。   他并没有这个天赋,不过好在,他娘子有。   顾准这边新婚燕尔,殊不知朝中却为了税粮改革一事,再次闹翻了天。 第197章 出行 再次微服私访   关于税粮改革一事的争论从未平息, 尤其是近两年,随着李况在盐官县的改革起效之后,要不要将税粮改革推行至整个大梁便成了一大难题。   若按着皇上的意思, 这改自然得改的,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法子推行之后究竟会遇上何种阻力。皇上对自己倒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他耳根子软, 容易听旁人的话, 若是届时因为这事起了什么乱子,再有什么奸佞小人在他耳边煽风点火说些坏话,他会不会因此对李况有所不满呢?   苏贵妃这样伴他几十年的老人, 他尚且能说冷下来就冷下来,更何况是旁人了。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坐在这皇位上的人是他,任何动摇国祚,动摇社稷的事情,都是他所不允许的。如今他是能公正地看待变法之事,也能公正地对待李况,可往后能不能一如既往的公正, 皇上自己却不知道。正因为担心, 他才迟迟都没有下定决心。   刚好,朝中也有不少人阻碍变法。   李况这么一改,得罪的几乎就是天底下所有的地主了,谁也不想多交钱,真推行起来,李况就成了众人抨击的对象。他反正是皮糙肉厚地不怕,可旁人可要多交许多真金白银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支持变法的人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闹哄哄地吵了几天, 顾准的婚假也到头了。   齐王在京城里头逗留的时间并不长,西南边境一带离不开主帅,他只是在京城里头参加了女儿的婚礼,而后便离开了。   顾准陪着妻子送了齐王一程,便准备去翰林院上值了。   结果回来的头一日,他就觉察到这里气氛颇为微妙,像是紧紧绷着一根弦一般,每个人都小心谨慎,不敢多说。   午间休息的时候,顾准去了金不予的桌前。   苏墨言离开之后,原先他的活儿便交给了金不予,金不予也从别的屋子搬了过来,与顾准同屋共事。   金不予一看到他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主动将门给掩上:   “是不是奇怪咱们翰林院里头气氛不对?”   “金兄想必知道得不少吧。”顾准道。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不过,这回可是一件小事儿,说出来得吓死你。如今朝中人人都在争论变法,到底变与不变都快吵翻天了。咱们翰林院前些日子有人想要借此出名,特意写了一封奏书呈了上去,抨击粮税改革乃是天下之大祸患,一旦推行,势必会引得江山动荡、社稷不安,说的怪蛊惑人心的。圣上得知此事之后,并没有将那人怎么样,但却把咱们赵学士叫到了宫里头,不冷不热地晾了他半日。”   金不予说到这儿的时候,冲着顾准眨了眨眼睛:“这事儿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的,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免得伤了赵学士的面子。”   顾准失笑:“那是自然,你还信不过我吗?”   “知道知道,你的口风一向紧,要不然我才不会同你说这些。咱们赵学士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回来之后虽没发脾气,却也狠狠告诫了我们几句,不许翰林院的人再掺合这件事情。也正因为如此,这两日我们这些人都不敢高声言语,生怕触了霉头。”   说完,金不予直起腰身,郑重其事地跟顾准交代道:“你也千万放机灵点,别掺和这件事情。若我记得没错的话,那盐官县变法的李大人就是你先生吧?”   “不错。”顾准坦诚。   金不予说得也十分真诚:“真的与你有关,那你就更不能掺和这件事情了,多说多错,甭管你是否出于公心,旁人也总会觉得你是在维护李大人,咱们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何必担了那番污名呢?”   在他看来,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二字了。   顾准知道他是好心,也谢过了他的好意,但却并不打算按着他说的去做。若是他想的没错的话,只怕要不了多,圣上就会再次召见他。   而皇上也确实没叫顾准失望,当时下午,顾准便又接到了小太监的传话,让他进宫面圣。   每每传话的都是这个小太监,顾准跟他也熟了,进宫途中也会跟他同闲聊两句。宫里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知道顾准是个实打实的御前红人,小太监也愿意卖他这个好。   “顾大人待会儿见了圣上,只管捡着好听的话说就是了,圣上这两日因为朝中纷争不断,头疾又发作了两次。”   点到为止,顾准也没有再问了。   皇上对此事究竟是什么态度,想必问了这个小太监也不知道,还需待会儿他自己先去揣摩。   进了太极殿,顾准便发现圣上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不少。他来的时候,太医也伴在左右,皇上正躺在榻上,由着太医施针。   头疾是真,不过精神尚好。太医一时扎重了手之后,皇上还讨了两句骂,那骂声也是中气十足。   顾准于是上前跪安。   皇上听到他过来便不想让太医再扎下去了,太医还想劝说两句,皇上却不耐烦地叫他退一下:“那扎的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你自然可以没心没肺地说多扎几针。”   一个大大的帽子扣了下来,太医愣是不敢再说话了。   皇上把人赶走之后,才对着顾准一通诉苦。   他也不想让顾准这个刚刚新婚才不过几日的新郎官掺合这等琐事,实在是他这几天被气狠了,也快要被烦死了。那些大臣没有一个是知心的,不管他听哪边的,都可以得罪另一边。至于太子么,皇上私心里也并不愿意教他插手这件事情,免得又有些人说三道四,叫人听着打从心底里不痛快。   唯有顾准,皇上对他说起来才最放心。   顾准知道这不仅是圣上的难事,也是他的难事。李况是他师父,按理说他师父的事儿就是他的事,更何况此时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眼下无论他说什么,其实都是不妥的。   所以顾准另辟蹊径:“圣上何不亲自出去看看呢?”   皇上惊了,他以为顾准听到这些抱怨话只会想着安慰他,还从未想过能听到这样的回答:“你是说,去各地看看?”   顾准摇了摇头,容色格外慎重:“大梁地域广阔,若是都去看一遭,那要看到什么时候?微臣说得看,不过是看一看京畿一带罢了。一如当初圣上暗访盐官县,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印证新法制盐究竟有没有效。如今既有了苦恼,何不也出去暗访一番?如此,才不会被朝中的两派言论左右。”   皇上犹豫起来。   顾准又道:“圣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皇上的性子本就容易动摇,如今被顾准这么一劝,他也不想多等了,决意明日便出宫暗访,还点了顾准一同前往。   顾准推辞道:“圣上,李大人是微臣的先生,若微臣伴您身侧,恐怕又会惹来闲言碎语了。”   “怕什么,有朕在,谁若是再敢说些风凉话,朕直接砍了他们脑袋!”皇上说得斩钉截铁,不过他同顾准也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这砍脑袋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哪能真的砍?   皇上一股脑拍板定下的事儿,却给程相赵学士等诸位大臣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当初皇上去盐官县的时候,朝中便已经闹过一次了,因不好指责皇上胡来,便将矛头转移到程相跟冯清台身上,那段时间两人可没少顶着压力。如今事情没过多久,皇上又欲故技重施,几个人头都大了,连连劝阻。   不料皇上此次依旧十分坚决:“你们一个个都在那边闹翻天,都怨朕不听你们的话,可朕又岂能做那个睁眼瞎子,光坐在龙椅上就把事情给拍板定下来。常言道,绝知此事要躬行,朕若不出去亲自看一眼,怎知谁对谁错?”   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之后,皇上还点了几个人跟随。   他是不偏不倚,支持变法的,跟反对变法的,各挑出其中的两个刺头来,再叫上程相跟顾准,如此一来,这暗访的人选也就这么定下了。   晚上顾准回家的时候,虽未跟沈令仪明说,但却提到明儿有事需得外出,可能回来的稍晚一些,让他们不必担心。   沈令仪从顾准的话里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于是连夜叫人,准备了一些吃食,且都是他皇伯父爱吃的。   翌日一早,顾准便拎着两盒东西,去了北城门外。   一行人在此碰头。   顾准在那儿约莫等了两刻钟,才等来了御驾。今日随行的有位理国公,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当今圣上的亲表兄。   不过这位理国公家中田产众多,最是见不得这所谓的变法,看顾准的态度亦不友善。   人聚齐了之后,他见顾准手上还拎着食盒,不由的出声嘲讽两句:“顾大人莫不是以为咱们今日是去踏青的吧。”   这种无缘无故就挑刺的人,顾准也不给他面子,只问:“难道国公爷不用午膳?”   “我——”理国公噎了一下,旋即道,“反正不会吃你的。”   “国公爷说笑了。”顾准自然的将食盒摆好,“本就没有准备国公爷的那一份儿。”   程相握拳掩住了笑意,打断了这两个人的争锋:“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咱们该启程呢。”   理国公怨顾准下了他的面子,不用跟他同乘一辆马车,率先挤在前面的一辆。不想皇上见他上来之后,便有些嫌弃:“你怎么上来,允之呢?”   理国公马车上到一半,不尴不尬的愣在了原地。   最尴尬的是,顾准的声音还立马在身后响起:“圣上,您叫微臣?” 第198章 争执 一路上的拌嘴   理国公最后还是被无情地赶出了马车。除了圣上, 今日随行一共六人,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只带了两辆马车。皇上身边坐着程相爷, 另一个位子已经钦点了顾准。   理国公这个亲表兄只能退居二线, 委屈地坐上了后面的那一辆马车。   跟他坐同一辆马车的还有刑部尚书邓恩。邓恩也是反对变法, 与理国公同仇敌忾, 坐上马车之后二人便开始对顾准评头论足, 说的尽不是些好话。   “看那样子也知道,此子不过是凭着阿谀奉承才走到今日,旁人都说他能考中状元必定学贯五车, 依我看,别的学问没有, 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一绝!也真是可笑,出门办事儿他带个食盒,这是觉得咱们这是出去游玩的?”理国公几乎笑出了声。   邓恩接道:“我听说他跟秦王府那个世子爷关系一向亲厚,你也知道,那位小世子平日里是什么做派,只怕是从那一位身上学到的。”   “好的不学, 尽学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   他们俩说话, 半点没避讳旁人。   在场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李家大老爷跟冯清台。   理国公自持甚高,觉得凭着圣上亲表兄的这些身份,便可以藐视朝中所有的官员了,从来不把这些高官放在心上。他也知道顾准跟李家的关系,但他一点都不在意,且料定了李尚书不敢拿他怎样。   李尚书也确实没说话,就连冯清台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他们不是怕, 是觉得没必要跟理国公计较。李家人都有些清高,从不将这些功勋贵族放在眼中,说句不好听的,李尚书一直认为这些人都不入流。只看得懂眼前的这些小利,目光短视,根本不足为惧。   跟他们争论,那是自降身份。   马车走得快,没多久就到了京畿北边的一处小县城中。   顾准一行人今日都换了便衣,至于周边的侍卫,也都隐在人群当中,并不被外人所知。   不过就这么一行七个人,瞧着也格外惹眼。   理国公数了数,这已经是第三十五个回头往他们这边看的小娘子了,他忍无可忍,于是跟皇上抱怨:“早说了不要带他过来,圣上非不听,您瞧瞧如今指的像什么话?知道的,想着咱们是微服私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故意带着人在这儿招摇过市呢。”   皇上可不耐烦听到他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无奈这是自家表兄甩又甩不掉,只能应付地回一句:“说够了没?你哪来那么多的埋怨?”   理国公没想到皇上会是这个反应,论及关系的话,分明他更亲近一些吧!   李尚书冷冷一笑:“圣上有所不知,国公爷怕是埋怨这些小娘子看的不是他。”   冯清台也揶揄:“臣听说,理国公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俊俏郎君呢,如今见到旁人看顾大人不看他,醋了呗。”   皇上上下扫了自家表兄一眼:“就他?”   理国公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怎么了?   程相转向圣上:“兴许理国公觉得这些小娘子目不识珠,故而才发怒的。听闻国公府中姬妾成群,想来国公爷也常被女眷称赞。”   皇上抵触地皱了皱眉头。   理国公平白无故被人这么污蔑岂能容忍:“胡说八道,我没有!”   “瞧瞧,”顾准嘲弄一笑:“已经恼羞成怒了。”   “啧,真是不害臊。”皇上摆了摆手:“年纪一大把了,还好意思跟年轻人争,有脸没有?”   说完,他率先往前:“都别吵了,走吧。”   再听下去他都快要吐了。就理国公那张老脸,他都无法想象那些姬妾是怎么夸得出口的,这不是昧着良心么?   程相几个相视一笑,都跟上。   独留下理国公原地跳脚,最可恶的是那个奸诈小人临走之前还故意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理国公只能跟邓恩倾诉:“你看到了吧。”   邓恩无所谓地道:“看到了,都在笑话您呢。”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圣上摆明了就是站在顾准那一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邓恩虽然也是一个硬骨头,但他也不是看不清形式的。圣上摆明了就是喜欢顾准,就连程相等几位大人也对顾准另眼相待,几番维护,若是待会儿他们还敢针对的话,只怕还要倒霉。   再之后,不管理国公再说什么,邓恩都没有接茬了。   顾准他们到的是扶沟县,有程相他们在跟前,也用不着皇上说什么,他只需要跟着程相就够了。   顾准在后面看得分明,今日出来的这些人里头,唯有程相是个能主事的人。别看此次建议出门的是他,决议要出门的是圣上,在后面唧唧歪歪怨天尤人的是理国公,但其实真正管事的、真正决定他们要往哪儿去的,是程相。   这就是一朝宰相的权利。   倘若他心中有所偏颇,故意挑了不利于变法的两个地方,那么这变法会不会被推行到整个大梁,也就可想而知了。   系统见他一会儿感慨这个,一会儿感慨那个的,有点看不透他究竟想的是什么,遂问道:“你这是在庆幸程相为人还算公允么?”   “不。”他只是在感慨,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难怪这么多人要费尽心机地往上爬,难怪那么多人争破了脑袋也想封侯拜相。一旦坐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便真的能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这些,顾准并未多说。   他内心起伏不定,面上却还能温文尔雅地回复皇上各种问题。   系统自叹不如。   眼下正值十月末,再过两日便是十一月了,这段时间,正是地方官府收税的时节。   扶沟县收税的地方在县城东侧的粮仓中,不过今年与往年不同,往来的百姓所交纳的不再是成袋的粮食,而是一挂挂铜钱。   皇上站在隐蔽处看了半日,发现过来交税的百姓表情不一,有的身着锦绣掏钱的时候却吝啬非常,像是在割肉一般,不过看他交的钱也确实是旁人的数十倍之多。有的形容落魄,交上去的钱也不过几十个铜子儿。   这点钱,花上几天去县城里头打打短工就够了。   皇上看得差不多了后,一个眼神给过去,程相便跟李尚书便走去税收点,与那些小吏交涉一番。   几个小吏都信了他们是户部的长官,于是毕恭毕敬地将账本给呈上去了。   拿到帐本,皇上指着看到了一个数额明显比旁人要多许多的,这应该就是方才那个穿着极好的管事了,皇上问:“这家是什么情况?”   小吏随意瞧了一眼:“这个啊,这是我们县城里头樊老爷家缴的税。他们家田产多,所以缴得税也多。方才来缴税的是他们家的管事。不过,这一个管事穿得比我们这些坐衙门的人还要好呢,富贵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前一句说的是公事,后一句说的就有些不着调了。   说完,小吏还往理国公那儿看了一眼,这几位虽然看着都不俗,但是就那位爷腰上系得玉佩最大,手上戴的玉扳指也最多,这大概是里头最有钱的一位主吧。   皇上瞥见小吏的眼神,回头看向理国公的时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出门暗访还这么穿金戴银的,非得显摆自家多有钱似的,这般做派御史不查他查谁?真是蠢得没眼看了。   好一会儿,皇上才说服自己不必跟傻子计较。他问小吏:“当初验地的时候可受到阻碍了?”   小吏越发相信他们真的是户部的大官儿了,赶忙道:“您可真是料事如神,确实有些麻烦,不过因为咱们县令老爷厉害,才把这些烂事儿给摆平了。您是没看见那些有钱人多可恨,明明家中有那么多的隐田,却愣是一点税钱都不愿意交,抠门抠的要死,简直是就是个蛀虫。”   骂得好。   顾准淡淡地看了一眼理国公。   理国公也不好受,这人分明没有骂他,他却总觉得对方指桑骂槐,听得他快难受死了。   最后,还是理国公嚷嚷了两句,才催得皇上不得不离开扶沟县,去了鄢陵县。   路上,皇上还对着顾准和程相埋怨了理国公事多的臭毛病,俨然已经后悔带他出来了。   说着说着,鄢陵县也到了。不同于扶沟县,鄢陵县并没有改革税粮,一切按照旧制。   也是巧了,顾准他们前往暗访的时候,刚好遇上了一出争执。   原来是收税的小吏一脚踹倒了粮袋子,结果粮食漏的太多了,那小吏让人补的时候,汉子便不同意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他们这边还没交上税粮,那边几个一看就是有钱家里出来的却抬着仅仅及袋粮食,大摇大摆地跑过来说要交税粮,结果刚刚对的汉子说话语气极冲的小吏,转头就对着那帮人一脸谄媚。   汉子心头那股憋屈的火一下子就冲出来了,当场跟人吵了起来。   有些事儿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交这么多粮食那是因为他们倒霉,可是那些有钱的才叫那么点粮食,那是官官相护!   既然是想出一口气,那也就不必给他们留什么面子了。那汉子直接撕开了脸来说,直指要害,不仅是那个收粮的小吏脸上无光,就连被他骂的那几个有钱人家出来的也是火冒三丈,把人祖宗三代都骂尽了。   顾准只觉得他骂的不堪入耳。   就连理国公看得也直皱眉:“这人好歹看着也是个人样,怎么尽不做人事儿?”   可是他这边话音才落,那边骂的不过瘾的人又添了一句:“你这寒酸的臭乞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知道咱们家主子是谁呢,京城里头理国公可是咱们家姑爷,那一位可是响当当的国公爷,当今皇上的亲表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敢得罪咱们,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理国公后背一紧,而后边听到皇上冷笑一声:“是啊,朕也好奇理国公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的?” 第199章 审案 理国公家的神助攻   真是士可忍, 孰不可忍。皇上在边上,他讨厌的人也在边上,理国公怎么能让自己被这般污蔑?   “圣上, 您可不能听信了这歹人的胡话, 微臣发妻的是齐鲁人士, 他们家可不在京畿一带, 这几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旮旯地儿跑过来的, 臣根本从未见过他,这污蔑人也不带这般污蔑的。”   “国公爷此言差矣。”顾准看热闹还不嫌够,又在边上说了一句风凉话:“若是当真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一位也不会口口声声叫您姑爷,想来多少是沾亲带故的, 圣上您说是不是?”   “是个屁!”理国公直接骂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胡说八道呢!我看你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吵什么呢,一大把年纪跟人家年轻人计较,你也好意思?”   皇上一看他把矛头转向了顾准,就立马护上了, “说你是他们家姑爷的人在那儿, 你不去找他争论,非得为难允之,存的什么心思?”   好家伙,究竟是谁先挑事儿的?!理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先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算是看明白了,再亲近的关系,也比不过这个能说会道长得还俊俏的卑鄙小人。未免这人借着这些事情再搬弄是非,他直接当着圣上的面, 把此事给问清楚!   泼脏水也不带这么泼的。   理国公直接拦住方才吹嘘的那人。   那人过来的时候也挺横,十分不愿意配合,只是理国公同样气势逼人,甚至压过了他一头。   加上皇上也想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于是便叫了几个暗卫出来帮忙。   有了帮手,那人才终于不叫唤了,乖乖地跟着过来。   到了皇上跟前,抬头一看,就发现几个人非富即贵,中间那位中年男子看着面相温和,旁边跟着的几个看着都不像是凶神恶煞的,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后生,更是相貌过人。但这么多年在外头摸爬滚打,多少叫他长了一些心眼,知道这种看起来温和的人其实才最不好惹。   程相知道皇上厌恶这等人,于是主动审问:“你是哪家的人?”   那人赶忙低头:“回老爷的话,小的是吴家的三公子,名唤吴桂,乃家中庶出子弟。”   吴桂说完,见跟前的人不说话,有些摸不透他这么直接的自曝家门到底是对还是错。   按理说他这些天也算是安分守己,除了行事嚣张一些,也并未捅出什么篓子来,应该不会招了什么仇家。吴桂试探着问:“几位老爷看着有些面生,敢问从前是否见过?”   理国公冷哼:“我等岂是你这种小人能见的?”   “自然自然,是小的说错话了,老爷千万别见怪。”吴桂立马承认错误。   这般理国公更为不爽,他委委屈屈地看了皇上一眼:“您瞧,这人根本就不认得咱们,更不认得我,他如何能是我家的亲戚?”   “这可未必,说不定此人认得的不是您这张脸,而是理国公的这个身份。”顾准一针见血。   理国公?那人抬头,猛地看向理国公。   理国公没发现,当即嚷嚷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话?不挑拨离间,难道你会死吗?”   短短几句却连吴桂拨开云雾见青天,看来还真是理国公!   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捉到这里来了,原来是吹牛遇见了正主,敢情他们家姑爷就在这儿啊!吴桂立马殷切备至地对着理国公行了一个礼:“国公爷好,小的拜见国公爷!”   顾准好整以暇地端详理国公,看吧,他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只认得理国公的这重身份。   “你叫谁呢?!”理国公现在就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恨不得赶紧跟这个人撇开关系,自然也不会受了他这礼,于是赶紧避开:“你可别给我行礼,我压根不知道你是谁!”   “国公爷,小的是吴家人啊。”   “鬼知道吴家是哪家!”理国公暴怒不止。   吴桂脸上并没有半点尴尬,兀自解释:“国公爷想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吴家的姑娘三年前进了国公府,国公爷不记得了?”   吴……吴姨娘?   他这一提醒,理国公瞬间就像是被雷劈过一样,轰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突然想了起来,后院里面确实有一个吴姨娘,去年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之前他也的确宠过这个吴姨娘一阵子,只是后来生了女儿之后,微微有些发福,他便不爱再去吴姨娘的院子里头了。再之后,国公府里又进了一个讨人喜欢的新人,理国公就彻底忘了还有吴姨娘这么一号人物了。   可就这么一个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不记得是谁的人,却给他惹出了天大的麻烦来。   听见皇上道“原来真是你家亲戚”时,理国公恨不得直接回京把吴姨娘给撵出去。   但是他不能,惹祸的吴姨娘那儿如今是教训不成了,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替自己辩驳:“您可别信他的话,那吴姨娘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臣同她根本没有什么情义可言。至于她家里的事情,臣就更加不知道了。那吴姨娘在臣府上也算是安分守己,这么多年并没有出过什么纰漏,臣也就是看着她听话的份上,这才给她几分好脸色,不想她家中竟有如此不知趣的人,甚至胆大包天攀扯国公府,真是岂有此理!”   一通辩白,竟然直接忘了他们此刻是微服私房的,直接称臣了。   吴桂被他凶得哆嗦了一下,意识到也没注意这些。   顾准幽幽提醒:“国公爷,您小点儿声,吓着人家了。”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理国公被顾准弄得暴跳如雷,他都还没解释完呢,这个小人却又在旁边捣乱。   真是气死他了!   理国公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臣说的字字都是真的,您可千万不能误信了小人啊!”   吴桂虽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但他知道,眼下的情况只有死死地揪住理国公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国公爷,不,姐夫,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姐姐可是给您生了个女儿呢。”   “快滚一边去!”   ……   还是皇上见到他们吵吵闹闹的掰扯不清,烦的不行,于是直接让程相跟李尚书前去查探清楚,看看这吴家究竟有没有仗着国公府的势为非作歹。   吴桂连忙喊冤。   就连理国公也是急出了一头汗,连忙分辨:“圣上,咱们今日不是来看各地征税一事的么?”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此事不就是跟征税有关么?方才那男子言之凿凿,说吴家仗着你理国公的隐瞒了田产,如今正好瞧瞧此事是真是假。”   “圣上难道还信不过臣?”   皇上坦言:“是啊,信不过。”   理国公差点没噎死。   皇上挥了挥手,让程相他们赶紧过去查案。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若是吴家安分守己,想来也不会招来刚才那顿骂。   理国公跟那个吴桂想要跟着,也被皇上二话不说扣了下来。   原本下午还得再看一个县的,如今也不去了,皇上让人包了一家酒楼,等着最后的结果。   这种钝刀子割肉才最叫人煎熬。若直接叫理国公跟着,看看那吴家究竟是好是歹,让他心里有点数,理国公也不会焦急成这样。   眼下不让他跟着,真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若不是当着皇上的面,理国公都想将吴桂拉到一边好好问问了。   可惜,他稍微一动弹,那边皇上便投来不悦地目光:“作甚?”   理国公瞬间安分守己起来。   顾准跟邓恩两个无事一身轻,邓恩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顾准则欣喜于今日还能碰到这样的转机,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申时末,程相终于带着吴家老爷回来了。   程相跟李尚书出马,自然是什么都给查出来了。吴家本来还想仗着理国公的势力吓跑他们,待程相亮出身份之后,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样的大佛。   然而他们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一队人马从天而降,直接将他们家给搜得底朝天。家里知根知底的管事丫鬟也被“请”了过去,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全招供了。   以往吴家能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胡作非为,不过是仗着自家姑娘在国公府当姨娘,如今遇上了更硬的茬子,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别的招。   现如今,吴家老爷竟然还被带到了皇上跟前。   得知面前人的身份,吴老爷连骂儿子的胆都没有了,直接哭着跪下来讨饶。   李尚书平静地道:“圣上,这吴家确实仗着国公府做下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丑事。吴老爷欺男霸女、逼良为妾不说,还侵占他人地产,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   理国公吓得脸都白了,一来就玩这么大的?这下可把他给害惨了。   皇上脸色不定,只问:“县衙也不管?”   李尚书补充:“县衙那位方大人也是吴家的女婿。”   “真是胡闹!”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程相恰如其实地又提了一嘴:“远不止如此,吴家是富商,名下有五十多处商铺,另有四百亩的一等隐田,多年来未曾缴过一粒粮食。”   皇上听罢,突兀地笑了一声,笑得理国公跟邓恩心口一颤。   “一个小小的县城富商,就敢藏有这么多的隐田,可想而知这京城的官员只怕藏得更多,更厉害。”皇上说着,目光扫过彼此反对变法反对得最厉害的两个,“若不清理了这些蛀虫,朝廷岂能安宁,天下百姓岂能得一公正?”   完了,理国公心想,他家里的那些田,真查的话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今日属实是不宜出门。 第200章 损招 联合被内部瓦解了   顾准他们离开之后, 吴桂跟吴老爷都被放回去了。   吴桂见自己能死里逃生,竟然还有些乐呵:“没想到圣上几位大人都挺和善的,就算是查到了咱们家的把柄也没把咱们怎么样, 该不会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吧?真不愧是国公爷。”   “你个蠢货!”吴老爷一巴掌甩在他的脑袋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你到底是没眼睛还是没心眼儿, 都已经大难临头了你还在那边沾沾自喜?”   吴桂捂着脑袋:“大难临头?”   不应该呀。吴桂觉得自己爹不过故意这些来故意吓他的。在县城里头还从来没有人敢管过他们家, 如今虽说是圣上造访,可同样也没把他们家怎么着,如何就大祸临头了?   “爹, 你也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吴桂问道。   吴老爷心生绝望。   他们人虽然被放回来了,但是证据却被收走了, 这还是得要问责的。吴老爷也不想再跟这个惹事儿的儿子说什么了,多说也没用,回去就请家法吧。   诚然,吴老爷后悔了,如果当初他没有作死地多纳这一房妾室,也就不会生出这么一个惹祸的头子来。他小女儿是入了理国公府的门不假, 他们家也确实对外宣称是理国公府的亲戚, 但是吴老爷自己心里清楚,女儿不过就是一个做妾的,他们哪算是什么正经的亲戚?这么说来不过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全家上下,也只有这个蠢儿子行了。唉……可恨不能把这个祸害塞回娘胎里头!   吴老爷子的预感果然没错。   他原先是想着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有人上门,可事实上,这件事比他预想的还要来得快上许多。第二天一早,吴老爷刚吃完早饭准备联系理国公府的女儿时, 便突然有一队衙役冲进来,把他给抓了过去。   吴老爷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遇到的事也不惊慌,毕竟现在慌也没用。   他们家的老底儿都被人给掀了,再没有挣扎得必要了。   吴家倒了大霉,早些年犯的事儿也都被翻了出来,该翻案的翻案,该判刑得判刑,只要是犯了事儿的,就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而京城这边,同样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皇上回程之后便下达诏令,让朝中百官重新清点田产报上来。   有人不明所以,于是还跟从前一样,隐瞒了部分田产。在从前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谁家里还没有一些隐田呢?本就是为了少交粮税,没道理因为皇上一句话就这么直接地报了出来。   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皇上竟然会动真格。   他们报上去的田产数额被交到了户部,皇上又吩咐户部与刑部分头行动,去调查这些田产是否属实。若是属实自当无事,可是有人胆敢隐瞒不报,必要狠狠处置!   具体怎么处置谁也不知道。   但是这些事情发生之后,就像一块巨石骤然落到平静的水面当中,搅起了一滩波浪。   这要是真被查出来了有瞒报的情况,不仅他们自己颜面扫地,就连家里人也会受到牵连。于是有不少人便找上了理国公,准备联合抵制。   当初一起反对税粮改革,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家里头的那些田么。其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家这些田产跟理国公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理国公府那才是真正的富贵逼人,在京城京外不知买了多少的地,置办了多少的产业。一旦要查,理国公府首当其冲。   他们过来也是想问问,理国公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应对如今的情况。   可理国公其实也是一筹莫展。   “我都自身难保了,那还有什么心思管你们的死活?”   理国公被他们烦得头疼,只想把他们直接赶走:“以后这些事情别再找我了!”   有人就不爱听这些话了:“国公爷您应该不会是想就这么甩开咱们吧?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您这么做可有些不厚道。”   理国公听到这些话,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你以为我不想帮?你以为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敷衍你?老子可没有那么闲!”   他这么一说,不禁叫人觉得理国公府是不是真的摊上了大事儿,不过这也不太可能:“您可是圣上的亲表兄,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你要是没法子的话,还能有谁有法子?”   “别说是身上的亲表兄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理国公回了这么一句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算是他们不愿意走也硬是赶走了。   理国公说的可不是搪塞之语,他是真的离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昨日太后还特意把他叫到了宫里头,说话的时候十分谨慎,打听他到底隐瞒了多少田产。理国公知道这回兴许要出大事儿,可不敢瞒着太后,于是透露了一个数。   太后听了,半响都不曾说话。   于是理国公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怕不能善了了。   不过他还是存着最后一点希望,想的太后总不至于不帮他。他们家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绝对不会倒的。   几日后,户部跟刑部都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各家隐藏的田产都被清算得七七八八,都被列于账上,理国公的名字正好位于榜首。   皇上看到这张表,气得一整晚都没睡着。他知道理国公府或许有隐田,或许还有不少,但是他从未想过,数额竟然如此之大。   理国公府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将整个京城的田产都包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可如今这些人就是生生打了皇上的脸,告诉他,即便他身为一国之君,也没法儿掌控天下土地。光是被查出来的就有这么多,那京城以外还有多少呢?   盛怒之下,皇上第二日就下了圣旨,让这些人以此次清查到的隐田为据,一次性清缴十年的税粮,且圣旨上已经写明,此次缴的税粮一律折算成钱两。   这道圣旨一出,那些人吵得便更欢了。   一次缴十年的税粮,这得出多少血才能补好这么大的窟窿眼儿?   既舍不得出这个钱,那就只能力争到底呗。他们就是不交,朝廷又能怎么样呢?   法不责众的道理,谁都懂。   倘若今天只是一个两个在列,只怕早就慌得交清了税钱,但是这回倒霉的人几乎占据了朝臣的一半,这才是他们最后的底气。因为圣上总不至于一下砍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   吵了一场过后,这征缴粮税自然就被搁置了下来。户部收不上钱,只能如实相报。   为此,皇上又生了好大的气。   “他们胆敢如此,是料定了朕拿他们没办法,不行,朕必要想个法子制一制他们!”   顾准跟太子刚好在旁边,见皇上说完这话之后半晌不出声,便知道这是想不出好法子了。顾准忽生一计:“圣上,不如将这些大臣所藏田产公之于众如何?”   皇上一顿,欣喜地瞧了过来:“仔细说说?”   “微臣也看过册上的名单,这些大臣如今虽然能联合抵制,但也并不能真的做到一致对外。既如此,便可以逐步瓦解。微臣记得,这些人里头有不少是文官,素日里也算是爱惜羽毛,一旦将此事公之于天下,为保名声,他们自然会心甘情愿地交钱。”   这倒是个好办法,皇上又问:“那剩下的人呢?”   “逐个击破罢了,若是顾及前程,便可以降他的官;若是爱惜子嗣,便以此为由禁其子嗣入学或科考……”   “那若是滚刀肉,什么都不在乎呢?”   顾准笑了笑:“如此一筛,剩下的应当不足十之一二了。这些人纵然再难缠,一对兵马派过去,自然什么能解了。”   最重要的是,到了这一步,他们就已经“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了。   这么一小撮人,收拾起来根本不费劲。   沈元景细想想也觉得好,符合道:“父皇不若招来几位大人再商议一番?儿臣觉得此法甚好。”   确实!皇上心道。   事不宜迟,皇上立马就召了几个心腹大臣入宫商讨。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从圣上口中听到这么损的法子。   不过,圣上虽说了,却没告诉他们这法子是谁提出来的。众人心头想法不一,但都默契得没有再问,只是识趣儿地给这个法子添补添补,最后终于有了方案。   第二日,朝中便忽然又是一堆诏令下来,被禁止入学科考的人家呼天抢地,恨不得当场跑去太极殿喊冤,被降职的也不在少数,不过他们对于原因也心知肚明。至于被公之于众的那一批人,恰好是最爱惜名声的。   叫人没想到的是,爱惜羽毛的那一批人竟然是最先撑不住缴纳税钱的。   一开始,理国公等人还对他们横眉冷对,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撑不住,主动交钱,理国公等人才渐渐的开始慌了,他们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孤立”了。   再到最后,孤立无援。   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他们的身份已然摇身一变,吸引了所有敌视的目光。   没有隐田的人自始自终都看不惯理国公他们,那些藏了田却还是乖乖交了钱的人,也不愿意看着理国公他们在逍遥法外。   这所谓的联合,没开始就已经被瓦解了。   理国公等人顶着压力撑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不得不服软。不过理国公更倒霉一些,他除了交那么多钱,还被降了爵位,直接从国公变成了安乐伯,一应官职被剥了彻底。   皇上就差没有明着告诉他,往后不必再来朝中当官了,安心地当个富贵地主得了。   理国公前去求太后也被拒了,很显然,太后也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理国公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自此之后,京城里头再无理国公府,朝中也再没有理国公这个人。   连自己的亲表兄都能下手,这番动作可是狠狠的镇住了那些还在观望的人。   再之后,推行变法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决议要将变法推行至整个大梁之后,顾准也变得忙碌了起来。这一忙,就忙了一年有余。   又过了几个月,顾准收到了他师父即将回京的消息。 第201章 迎亲 沈元彻成亲   多年未见, 如今终于等来自家师父的消息,顾准激动之余,下值后立马去了李家道喜。   他都收到消息了, 更别说是李家了。   李老太爷今儿早上就收到了信, 乐得下了一天的围棋。听说顾准来了府上之后, 他又赶紧把顾准拉到他的棋室里面, 准备跟他杀上几局。   顾准很少见他这么喜形于色, 便道:“老爷子想来是高兴坏了。”   “能不高兴呢,你师父已经多年不曾归家。去年圣上决意要变法,我还以为他会被召回京城, 却不想,圣上绝口不提此事。他母亲为了这事儿, 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没能睡个好觉。不论我怎么安慰都不顶用,她愣是觉得圣上是有意为难你师父,记挂着前面的事儿,故意不让你师父回来。”   顾准道:“圣上可没有那般小气。”   “是啊,我不是也这么跟她说的么?可她自己钻到了死胡同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老太爷已经好长时间不曾这般心平气和地跟人说过话了。   平日里顾准忙着朝政, 渐渐地来李家的次数也少了, 老太爷对着两个儿子也没有什么好话能说,见了面聊上两句,最后原本想要说的话也都咽回肚子里的去了,今天实在太高兴了,他不免说得多了一些。   “原先我还担心你的性子像你师父,纵然有些才气,也难以在朝堂之中立足。不过如今看来,你比你师父的聪明多了。你师父错就错在出生太好, 有些自视甚高,谁都瞧不上,什么话都敢说,所以得罪的人也就多了。”李老爷子下了一颗白子,手上还揣着两个,随意地转来转去,整个人看着闲适异常,他还能抽空端详顾准两眼,“你师父别的不怎么样,不过这挑徒弟的眼光却还是不错的。”   “那晚辈便厚着脸皮收下这句夸赞了。”   李老爷子大笑:“圣上应当也是看中了你这坦然的性子。”   不像他们家老三,性子别别扭扭的,年轻的时候还能说是有傲骨,如今年纪大了,就只剩下不知好歹了。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一根筋,也不知道上回碰了一次壁之后,有没有改过来。   李家全家都在盼着李况归来,这一个多月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   作为顾准的妻子,沈令仪自然也知道顾准也盼着李大人一家回京。沈令仪听顾准说起不少从前的事,也知道顾准如今能有这般造化,得多亏了那位李大人。   原先沈令仪对这位李大人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不为其他,单单就是因为皇上常在太后殿中说这位李大人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惹他生气云云。沈令仪觉得怪有趣儿的,还同顾准说起了这些往事。   “若是之前没有听你谈过李大人的话,我几乎都要以为他真是那般十恶不赦的人呢。”   顾准也觉得好笑:“圣上说的话,听一半就够了,不能全当真的。他那会儿大概也就是气急了,所以才在太后跟前发发牢骚。真到了朝臣面前,他是断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这又是为何,难不成,皇伯父还会忌惮李大人?”   “算是有些吧……”想到他们家师父噎人的功力,顾准又弯起了嘴角,忍俊不禁,“我师父说话的确不中听了一些,得罪圣上来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圣上对他的观感也极为复杂,真要用个词儿来描述的话,那应该是,爱恨交加吧。”   爱……爱什么?沈令仪目瞪口呆,还能这么说么。   顾准却十分笃定:“总之,圣上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讨厌我师父,甚至我师父不在的时候,他偶尔还会念叨几句,见了他的奏书也会睹物思人。”   沈令仪有些一言难尽,这样的关系在她看来着实有些奇怪了。   李况的事暂且不提,总归还要再等一个多月的。眼下最着急的是沈元彻的婚礼。   沈元彻幼年的时候便定了一桩亲事,对方也是位大家闺秀,名门贵族出身,家世并不输于沈元彻。只是沈元彻心高气傲,在男女之情上面从来就没有开窍过,所以对待这个未婚妻也似有可无,从未放在心上过。   也就顾准成亲之后,沈元彻才突然发现只有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后来又听苏墨言写信说他已经娶了妻子,于是沈元彻才终于忍不住了,让他母后赶紧给他筹备婚事。   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一直单着。   可豪门显贵的婚礼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办的,纵然沈元彻有心想要催促,无奈还是等了大半年。   顾准早就已经备好了他成亲的礼物,两日后便送去了秦王府。第三日,才是沈元彻成亲的日子。   这一日刚好赶上沐休,秦王府一时间宾客如云,不知有多热闹。   顾准自然被沈元彻拉了过去充当门面。沈元彻还颇有心机的让顾准今儿穿的稍微素一些,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顾准平常虽然爱教训他,但这种关键时候却也不会驳了他的脸面,于是迎亲时也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并没怎么往前头站,生怕抢了他们这位大新郎官的风头。   沈元彻大抵到如今还没有开窍,坐在马上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乐呵的不行,嘴咧的就跟开花似的。   顾准揣摩了一番,觉得他如今这么高兴纯粹是因为好玩,跟自己成亲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沈令仪与这位郑姑娘也相识,当初得知沈元彻与郑家姑娘即将要成亲的时候,脸上表情甚是微妙。顾准问她是不是那位郑姑娘不好,沈令仪却笑而不语。   顾准一直不明白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到了郑家之后,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今日迎亲,他们这一路过来都吹吹打打,不知有多热闹。但刚到郑家,再热闹的人也都冷静了下来,如同泼了一盆凉水,变得紧张且不安。   郑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元彻之前怠慢了他们家姑娘,想给个下马威,还是本就家风如此,总之,明明这样大喜的日子他们却依旧不苟言笑,端方有礼,扫过几个之前吵的甚凶的几人,不怒自威。   冯子绪等一众纨绔子弟已经忍不住发毛了。   这还是迎亲么?   关键时候,还是顾准顶了上前。   郑家是诗书传家,接新娘子的时候考的都是文试。顾准出马,郑家人看到他的面子上才没有过多的为难沈元彻,还是让他把新娘子接回去了。   好容易出了郑家的门,沈元彻坐在马上还有些不得劲,他悄悄跟顾准滴咕:   “这下,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去她家了吧?”   顾准想了想,郑家那样古板教条的环境确实不太适合沈元彻。   沈元彻犹在抱怨:“每回逢年过节前去拜访,这家人都是这么一副德性。我也不知他们原就那样,还是真的不喜欢我,后来我就彻底不去了。”   他不去郑家,郑家人也不会找他。   算算日子,他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未婚妻了。   沈元彻转头又意气风发:“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反正就亲已经结了,三朝回门的时候我定要狠狠地气死他们!”   “你就这么确定是你气死他们,不是他们气死你?”   “那是自然,我都娶了他们家姑娘,等回头我就是座上宾,晾他们也不敢得罪我。倘若他们叫我不高兴,看我怎么欺负他们家姑娘!一个小小黄毛丫头,焉能是我的对手?”   他得意洋洋,顾准心里那股不妙的感觉却更甚了。   后来等到闹洞房的时候,顾准终于明白这不妙究竟在何处了。   掀过盖头,几个刺儿头见这新娘子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便准备闹一闹,拿出一个果子让沈元彻跟新娘子咬。   结果那几个人才刚嘻嘻哈哈地把果子递过去,却见新娘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大大方方地接过了果子咬了一口,回头问他们:   “好玩么?”   刚才还热闹的气氛忽然陷入了僵持。   谁也没想到这新娘子一点都不知害羞。   沈元彻本来想让妻子别这么扫兴,多少给他点面子,可话还没开口,触及到对方的目光之后,人就先输了一筹。   郑姑娘心里冷笑。   还以为多难管教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沈元彻灰头土脸地在他那一众小弟身上找回了场子:“闹什么闹呢,都没见过别人成亲吗?赶紧躲一边去!”   顾准摇了摇头。   完蛋,往后半辈子估计是抬不起头了。   沈元彻成亲之后果然印证了顾准的猜测,回门那日,他压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怂的彻底不敢说话了。   郑姑娘自幼饱读诗书,但却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恰恰相反,身为家中长女,她从前在闺阁中便帮着管教一众弟妹,戒尺那是常年不离手,纵使嫁了人之后也随着嫁妆一道带去了秦王府。   沈元彻本以为自己成亲之后就翻身做主人了,不曾想澄清之后,唯一的改变就是多了一个人管他。   亏死了。   目睹了沈元彻的桩桩糗事后,顾准的师父也终于算是回程了。   久别重逢,再次相见的时候,竟然是在太极殿。   皇上惦记着顾准,这才叫他早早地进了宫,同他一起等着李况。   等人的时候皇上还在说着李况的不好,可真正见到了人,见对方风尘仆仆地站在太极殿外时,皇上又恍然觉得,过往那些恩怨突然就淡了。   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李叔寒。   顾准一直盯着他师父,李况又何尝不是呢?师徒两人颇有些激动,尤其是李况,见了徒弟之后早不记得旁边的皇上了。   皇上也是好半天才察觉到不对。   这老东西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真是岂有此理! 第202章 结局 先从封侯拜相开始吧   皇上不悦地咳嗽了一声。   李况回神, 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恭敬的上去行了一个跪礼。一切可套又带着一点生疏,好像两个人之间一点交情也没有, 纯粹只是君臣关系罢了。   皇上被他这死样子给气坏了, 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的:“朕看你是一点都没有悔改, 看样子这京城是不想呆了?”   李况呵了一声。   皇上皱眉:“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朕让你回来, 你还不乐意了?”   李况争锋相对:“圣上若是想撵臣走, 直接下一道圣旨便是了,反正臣已经在盐官县待了这么多年,再多呆上几辈子, 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以为朕不敢?”   “请下圣旨吧。”   两个人眼看着已经拌起嘴角来了。   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可是顾准也不想看着他们争吵起来。他师父好不容易回到京城, 外头又有那么多人因为变法记恨上了他,可不能在这个关头被人拿住把柄。顾准因此上前,同皇上道:“圣上,李大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往,您便不要同他计较了。他今日初来京城,想必是乏了, 说话才失了分寸。”   皇上一听, 以为顾准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李况,似乎是的提醒他,顾准是他这边的人。   纵然他们俩之间有师徒情谊,可那又如何呢,李叔寒不过只教了顾准一年罢了,而他,可是跟顾准足足有好几年的交情呢, 好几年!   不管是从时间上算还是从情分上算,他都远胜李叔寒。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李况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是天真!他冷冷一笑,不作分辨。   一场争端就这么消于无形了。   不过开了这么一个头,再之后两个人便没有故意装出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来,主要是李况气人的功夫实属于绝,皇上每次稍微有一些松动,一听到他那些气人的话又立马火气上涌。   还没说上多久,皇上就忍不住了,直接把他给轰了出去。   他这太极殿容不下臭石头!   李况走得也干脆,他实在受不了太极殿里面的那尊佛。   师徒二人离开太极殿之后,李况才准备打道回府。他今日一来京城便进了宫,都没来得及回家里告知一声。然则一进攻就受了气,还不如不来呢。   站在宫门外头,李况便看到了自家前来接他的马车。久未回去,如今只是见了家里头的马车,便觉得想念,恨不得赶紧插上翅膀飞回去了。   纵然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徒弟说,但是总归没有急于这一时,他同顾准挥了挥手:“正事要紧,你先回翰林院吧。”   “好,师父您也先回去休息,明日正好沐休,我带长安长乐前去看您。”   “你师娘也是念着他们多时了。”李况笑着答应。   见顾准坚持目送他离开,李况也没含糊,直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对着外头看了一眼,于是就看到他徒弟站在大红的宫门前,一身官袍被他穿得飘逸又雅致。   难怪母亲常在信中夸他了,这样的才情相貌,不管放到哪儿都有人夸的。   李况又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光景。   他跟顾准像又不像,他们俩都是极有韧劲儿的人,认准了一件事情便不会再松手,也不会轻言放弃,目标明确。但他跟顾准确又是不同的,顾准这孩子比他灵光,就好比……他永远也说服不了自己跟皇上和平相处,每每见了面也是针尖对麦芒,从不服软。可顾准不一样,不论是皇上太子,还是朝中大臣,对他的印象都不错。哪怕变法这件事他在里头掺合了不少,也搅起了不少事端,可愣是没有多少人真正厌恶他。   李况放下了帘子,心中宽慰。   有这样的徒弟帮衬,他还求什么呢?   且不说李况回了家,李家一家该是如何高兴,单单是顾准这儿,一下午也是频频走神。   就连金不予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一时又觉得好笑:“从前还以为,你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都不紧不慢,原来只是没有碰到要紧的事。你那师父都已经回了金城,又不会立马就走,着急个什么?今儿下值不就又能见到了?”   顾准抚了抚额头:“多年没见,如何能淡然处之呢。”   “那倒也是,人之常情罢了,”金不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你家师父都已经回了京城,不知苏大人何时才能回来?”   当初李大人犯的事儿也不小,还直接顶撞了圣上,这才被贬到了盐官县。苏墨言就纯粹是倒霉了,他自己没犯什么错,是苏家沾上了不该沾的事儿,苏家人自己作死,愣是把苏墨言的大好前程给作没了。   那样的事儿过去之后,也不知道苏大人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晋城了。   金不予问:“你跟苏大人还有书信往来么?”   “自然是有的。”顾准道,“他这两年政绩不错,虽说没有原先在京城里头过的舒坦,但是也算是全了他的一番心愿。这心境舒畅,写的诗作的词也格外舒朗。”   苏墨言去的是一个边陲小县,清苦是真清苦,他在信中也说,自己上任之后便瘦了二十来斤。但过得苦,精神却好得出奇,苏墨言自己也说,自从去了那儿,他才终于知道为自己活是什么滋味儿了。   如今娶了妻,又听他说妻子已怀孕三月有余,欣喜之意跃然纸上,让人也不由得替他高兴。   “京城有京城的好,地方亦有地方的好。”顾准道。   金不予不解:“你羡慕他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谋一个外放?”   顾准没有吱声。   人总得有些追求。   晚些时候,顾准才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见长乐欢欢喜喜地冲了过来。她已经九岁多了,个子也在,今年一年抽条长了许多,脸蛋上原本肥嘟嘟的肉也消下去了,生得明丽讨喜,眉眼之间也随了顾准,五官显得格外精致。   她身后还跟着脸色不佳的陈姑姑。陈姑姑不知告诫她多少遍要进退有度,为了叫她守点规矩,每日都给她戴禁步,无奈那玩意儿对顾长乐没用,碰上顾准从外头回来,她保准立马忘了规矩。   陈姑姑实在头疼:“再跑快些,你头上珠花都得飞起来!”   顾长乐憨憨笑了两声:“我也是太欢喜了,姑姑,就只有这么一次。”   陈姑姑信她才有鬼了。   她精明了一辈子,手底下□□得人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失了手,偏偏连她自己也舍不得多说。   真是气死人了。   韩斯年悄悄把陈姑姑拉到一边:“你就别骂她了,小孩子家家的,规矩那么多干什么?”   “我几时骂她了?你个粗人,自然不知道规矩有多重要,我教她那也是为了她好,难道我还能害了她不成?”   韩斯年被骂得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们俩拌嘴也是家常便饭了,基本上都是陈姑姑在骂韩将军被动接受。   顾长乐知道陈姑姑不会真的怪她,他们家拌嘴也是旁人不能掺和的,就算想掺合也插不进去,于是赶紧小声问顾准:“哥哥,师父跟师娘今儿回京了对不对?”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是嫂子今儿从太医院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的。”   顾准往后看了一眼,却没看到沈令仪的人:“你嫂子呢?”   “下午回来的时候宫里又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生病了,嫂子担心,便赶忙又回去了,还说今天晚上怕是回不来了,让咱们别等她。”   太后娘娘跟师父师娘比起来,那自然是后者比较重要一些,毕竟顾长乐只是跟着沈令仪见过几次太后而已,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咱们是今儿晚上去李家,还是明儿啊?”   “明日吧,明日你二哥也回来。”   顾长乐拍了拍手,越发高兴起来了。   她二哥早在之前便已经进学堂读书去了,这两年兄妹俩聚少离多,若不是学堂不招姑娘,顾长乐还真想跟着一道过去。   不过顾准也没有让她闲着,准备过些日子也给她招一个女先生,教她读书认字、吟诗作画。   这些事虽然妻子也能教,不过顾准总觉得沈令仪应该更愿意待在太医院里头,或者是待在她自己的小药房中钻研医术。教人识字读书这种事儿,还是不必叫她费心了。   顾长乐得知明日要去见师娘,兴奋得整晚都在乐呵。   第二日也终究是被她给盼来了。   兄妹三人一道来了李家。今日李家的人委实有些多了,李况久未归京,以前的亲朋好友可都专门挑着今日上门造访,亲自来看一看他。   要是徒弟没来,那李况还有这个闲工夫跟以前的老朋友叙叙旧。可徒弟一旦来了,那这些朋友们也都得靠边站了。   顾准直接被李况拉着坐到他身边。之前的太极殿还得顾忌着皇上,许多事儿都不大好问。如今是在私下,也没什么可问不可问的了,李况恨不得把这几年的事儿都给问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他到底没有太过分,跟顾准说两句之后,转头又去关心儿孙两句,之后又得应付朋友两句,整个屋子里头就他最忙。   顾准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师父的脾性似乎好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今日来的都是些亲朋好友,并没有他讨厌的,所以才能照顾得这般周全。   顾准这儿热热闹闹的,顾长乐兄妹俩这边也终于是见见到了自己的师娘,久别重逢,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说说笑笑的,气氛竟还有些伤感,不似外头那般,竟还时不时有欢笑声传来。   才说了没多久的话,太极殿的圣旨便到了。   是赐官的圣旨。   李况当场接旨。   皇上这回也大方,直接留了一个户部左侍郎的位置给李况。   这几乎是连越好几级了,但李况原本就是因为得罪了二皇子被贬下去的。如今这官职跟他原先的比起来也没高到哪儿去,李况便将这当做是皇上的补偿了,不仅大大方方地接了圣旨,还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一众的恭贺之声。   李况从未放弃自己的追求,既然决定要在变法的这条路走下去,他便不能退缩。更可况,他还有他的徒弟呢。他负责料理那些挡路的群臣,他徒弟则负责摆平皇上,如此,极好。   似乎是感应到了李况的想法,师徒二人隔空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李况回京之后,变法派的未来也一下子豁然开朗,像是迎来了主心骨一般。   顾准也觉得,撑了这么久,自己也终于能够松快一些了。   不想他刚生了放松的念头,回去之后便被妻子带回来的消息惊了一大跳。   “你这——”顾准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震惊不已,想要伸手抚一下,可半天也没能伸出去,“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沈令仪伸手牵过他的手,落到自己的小腹上:“昨儿服侍皇祖母的时候有些累着,太医便顺便给我把了脉,说是已经三个多月了。”   沈令仪本就是医者,若她自己把脉的话,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原先她从未往这处想。成亲这两年来,沈令仪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她跟顾准身子都好,没怀上也只能是缘分未到。左右他们两个人也不是很着急,不曾想,突然就有了。   沈令仪倚着丈夫:“他竟然这么快就来了,真叫人没想到。再过几个月,咱们家便又要再添一个人口了,高兴么?”   顾准轻轻环住她的腰身,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系统问他:“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顾准摩挲了两下手心,不理会系统的冷嘲热讽。   他在想,想要松快的念头估计是不能有了,孩子都快要生了,他无论如何也得挣出一副像样的家业出来吧。   那就先从封侯拜相开始吧。   顾准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