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打脸日常 作者:望莓止渴   文案:   许小北带着线上超市穿越到七十年代,本想隐藏绿茶技能苟活,却被救命恩人卫川看上了眼。   卫川“盘靓条顺”工资八十块,是公社出名的高富帅,自打他看向许小北的目光柔和了些,楚楚可怜的前女友委屈了,心机深重的女知青失眠了,连兄弟之称的汉子婊都心碎了。   众人虎视眈眈并积极出手,头顶大锅预备打脸的许小北甩甩肩膀:别慌,你们是想一个一个来,还是一齐上?   卫川发现自己这世救的许小北就是前世拖累自己嗝屁的姑娘,可姑娘模样好看做饭好吃,不但恨不起来还莫名觉得可爱。   可惜姑娘面对自己的表白不怎么上道,卫川只能放弃地质队长的身份,跟人屁后去上大学,并拍着胸脯保证:遇事别怕,有哥保护你。   许小北:……   离我远点,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一句话小剧场:   【许小北:谈恋爱是不可能的,前一世你因我而死,大不了拿命赔你喽?】   【卫川:光嘴硬也是不行的,这一世你因我而活,麻溜滴这辈子给我吧……】   架空年代文,不完全参照真实历史背景,谢绝考据。   1V1,非NP。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主角:许小北,卫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靠打脸红遍七零   立意:我们妇女能顶一片天 第1章 《二嫁小道姑》求收藏……   一九七六年,十月。   秋收季节的傍晚,空气中残留着稻谷收割后的气息,夕阳的余光照着柳树河,村中偶有几声鸡鸣狗吠传来,虽清贫,但也温馨。   往常这个时候,柳树大队的队员都在家中吃晚饭,可今天却围在柳树河边一块洗衣石旁,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村中小路上,还陆续有人向这边靠拢,并互相打听着消息。   “是正茂哥家小北掉河里了?”   “听说是,快去看看,好像还有一个男青年也掉进去了,也不知道是谁!”   与此同时,河边的许小北缓缓张开了眼。   还没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就听见一群女人接二连三地嚷起来。   “快看,醒了醒了,小北醒了!”   “真醒了?幸亏被卫家那二小子给碰上了,要不然可不交待在这了!”   “是啊,这是硬捡回条命啊。”   许小北迷迷瞪瞪地想,菩萨真的显灵了,她竟然得救了。   今早,许小北刚刚正式接任C家商超营业部主任的职位,就被一场暴雨困在仓库里。   眼瞅要因公殉职,许小北连忙给平时最宠她的“老哥哥”打了求救电话,可直到死,都没见到那人的鬼影一个。   求人无望,许小北只好求佛。   纵观活着的二十多年,她最亏心的就是有意无意间拆散过好几对。   于是她向菩萨许愿,若有机会生还,一定不茶不婊本分做人。   然而菩萨还没来得及做数据分析,许小北就已经沉入水中。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同时也看到不远处浸在水中的电缆迸出灼眼的火光。   下一秒,她便与那个想要救她出去的男人有节奏地抖在了一起……   许小北心想,这些人口中的卫家二小子,便是被自己拖累触电那个幸运观众吧?   她心里正默默归纳总结,就听见有女人咬牙切齿的嘀咕声响起,“命真大,都没气了还能活过来,怎么就没淹死她呢!”   “可不是,这小jian人活着就没好事……”   “果然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许小北:“……”   这些年来,恨她不死又干不掉她的女人可太多了,仅凭声音,她真猜不到此刻是谁在对她发出衷心的祝福。   她也没心思猜。   因为她估计自己正被那个救命恩人抱在怀里晃来晃去,好像要把脑子里的水都晃出去似的。   “哇……”   那人到底把她晃吐了!   终于,晃她的人见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才恋恋不舍松开了手。   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脸,带着浓重的哭腔喊道,“小北,小北?你赶紧说句话啊。”   许小北哪还有力气说话,她现在只想做条咸鱼,赶紧把她晾在岸上让她歇歇就好。   可马上她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那双手的主人大约看她太过安详,又把手放在了她肩膀上。   眼瞅着就要被迫开始第二轮摇头,许小北赶紧用尽洪荒之力抬眼,冲那人祈求道:“别晃……”   话没说完,许小北愣住了。   这人怎么还变性了?   眼前是个中年女人,留着齐耳短发,烫了几个卷,身上穿件翻领花布罩衫,脖子上系一条深蓝色的老式头巾。   头巾下摆的流苏在风里飘摇着,还支棱着几根稻草。   女人见许小北愣愣的,朝她脸蛋连拍几下。   “傻了?这是让水呛傻了吗,小北啊,我是你妈,你倒说句话啊!”女人声情并茂地抽她。   妈?   妈已经走十年了!   连爸都走六年了。   我一父母双亡的,哪儿来的妈?   许小北心扑通扑通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不知是不是这自称她妈的女人手劲儿太大给她抽坏了,许小北突然觉得一阵阵头疼。   她将身边人再次打量几番,在那些各异的装扮和表情之中,猜到了……   自己这是穿越了!   眼前一黑,许小北晕了过去。   许小北烧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她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之中,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在二十一世纪那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死了以后呢,穿越到了七十年代的柳树生产队。   她在这里也叫许小北。   现在正值秋收,三天前,原身许小北跟着生产队队员一起抢收,傍晚时分坐在堆满了稻谷的牛车上回家。   过河时,不知怎么牛突然毛了,许小北和另外一个男队员,一起大头朝下栽进了柳树河里。   队员们给俩人捞上来时已经没气儿了,恰巧老卫家二儿子卫川探亲回家路过河边,硬是折腾一番,将两人给救活了。   然后现代许小北就穿过来了。   再想想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许小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都哭三场了。   许家父母双全,许小北是二女儿,今年十六岁,她还有个大她一岁的姐姐许小南和一个十二岁的弟弟许小东。   弟弟在上学,许家能上生产队挣全工分的就许父一人,大队里同样情况的人家都穷得叮当响就差要饭了,只有许家没过成那个惨样。   为啥?   因为这许小北用现在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杯具有魔性的绿茶,小小年纪就成为青年男子团宠的对象。   他们心疼许小北吃不饱穿不暖,不但帮着许家干活,逮着机会还偷着往许家倒腾点吃的喝的用的。   有了大家的接济,许家虽说没有余粮,但温饱总能混上的。   哎,她怎么穿这么个人身上了呢?这和前一世的自己有啥区别?   她还记得临死前发过的誓呢。菩萨已经给机会重活一次了,她可不想遭天打雷劈啊…… 第2章 《二嫁小道姑》求收藏……   许小北完全退烧是三天后的凌晨。   她刚清醒过来,差点又饿晕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姐醒了,许小北小声说:“姐,我饿了。”   许小南赶紧跑到厨房去做饭。   蒸了咸菜和二面馒头后,她在小米粥里打了三个荷包蛋。   刚支上饭桌,她妈王桂珍抹着雪花膏进来了。   脸蛋涂好,王桂珍把剩余的雪花膏抹在手上,瞅一眼锅里的粥,问:“打了几个蛋?”   “三个。”许小南低着头答。   王桂珍不大乐意,皱着眉,“小北都退烧了,明儿起就做一个吧,秋收结束了,这几天晾晒稻谷活儿也不重,你爸也不吃鸡蛋了,每天早上给你弟煮一个就行。”   许家养了五只鸡,农忙时候家里每天煮三个蛋,许父许正茂、许小北和许小东每人一个。   王桂珍和许小南没有。   上秋后鸡不怎么爱下蛋了,王桂珍就想把许正茂和许小北的省下来,攒着给儿子许小东自己吃。   “嗯。”对于王桂珍的吩咐,许小南一贯只会这一个字。   “赶紧叫你爸你弟来吃饭,吃完了你喊小北去山上,多采点蘑菇回来,吃不了就晒干了等冬天吃。”   王桂珍指指她一早就放到大门旁的两个大背筐,“今天周日,你弟休息,我在家哄他。”   我弟十二岁,又不是十二个月,还得用人哄?生产队里这么大的男孩子都能打柴种地了。   也不知道你俩谁哄着谁。   许小南这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又无声无息压了下去,喊她爸和她弟吃饭,自己就着大酱喝了一碗稀粥。   用菜油蒸过的咸菜和馒头都轮不到她吃,得留给干活的爸爸和读书的弟弟吃。   喝过粥,许小南端着妹妹那份回屋。   “小北,快起来吃吧,队里抢收都结束了,妈说吃完了让咱俩上山采蘑菇去。”   许小北接过姐姐手里的大海碗和半个馒头。   小米粥熬得开了米花,稠稠的,喷香,里面卧着个荷包蛋,上面压着一小撮用菜油和酱油蒸过的咸菜干。   吃了几口,等到肠胃有了踏实感,许小北弯着眼笑,“姐,你对我真好,往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狠狠地批评我!”   说着,拉过许小南就塞她嘴里半个荷包蛋。   在原身的记忆里,三个孩子里面王桂珍对她是最好的。   可如今的真·人间清醒·许小北知道,那都是物理学中的表面现象。   王桂珍对她好是因为她一个眼神就能给家里招来免费劳动力,她妈真正放在心尖尖上人,其实只有许小东这个带把儿的儿子。   而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就是许小南,干得最多吃得最少,除了被王桂珍打骂,还总被两个弟妹欺负。   许小南常年八辈子吃不上个鸡蛋,这半个蛋在嘴里嚼半天,直到小北吃完收了碗筷,她才咽下最后一口。   许小南去刷碗的功夫,许小北起身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皮肤很白,长得跟自己原来竟然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那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说这孩子被男青年团宠也的确有资本,要不是长这模样,你想靠脸吃饭?   可靠边去吧。   ——   刷过碗,许小南用手绢包了两块苞米面干粮,把军用水壸灌满挎在胸前,叫上小北,两人背上大背筐出了门。   沿着小路往后山去,许小北没走多久就喘成狗。   平日里她干活都是偷奸耍滑,加上大病初愈,这副小身板多少有点适应不了。   她揉揉被压得酸痛的肩,问:“姐,咱俩能捡多少蘑菇,用得着拿这么大筐吗?”   许小南一脸茫然:“哪回捡蘑菇用你动手了,你不就背着筐上山,等下山时候自有人给你装满了吗?”   许小北嘴角直抽抽。看她姐那眼神,分明在问她:为啥背这么大筐你心里没个数?   可不是,无论她走到哪,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帮“好哥哥”帮她,她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许小南见妹妹突然不说话了,以为她是累的,便在半山腰停下,两人找了块空地歇着。   许小北卸下背筐,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扩胸转体的动作来舒展筋骨。   一套动作做完,斜前方走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许小北不认识他,却觉得他的身姿步态十分熟悉。   那男的若有所思地盯着许小北,到了她面前后,试探着问,“你是许小北?”   许小北皱眉,抓起地上的背筐退了几步,还没忘了把瘦小的大姐挡在身后,问道,“你是谁?”   结果男人把声音压了压,“许小北,我是赵临,那天暴雨你困在超市里,还给我打过电话,记得吗?”   许小北脑子嗡地一声。   不是吧,他怎么也穿过来了!   活着时候你干嘛去了,死了你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吗? 第3章 骂她一顿她还求之不得……   许小北天灵盖直冒凉风,比当初确定自己穿越了还要震惊。   不过她也算冷静,为赵临默哀几秒后,马上调整好心态回道:“我是叫许小北,但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小南还在身边,她要是跟赵临继续嘚啵下去,就得把这个胆小的姐给吓尿。   赵临闻言一脸悲壮,不死心地试探,“我三天前跟你一起从牛车上翻进了河里,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就应该认识……”   原来跟自己一起落水的就是他。   许小北好好打量了一番,还真在他脸上找到了自己熟识的赵临的一些痕迹。   看来赵临跟她一样,死了。至于怎么死的,这节骨眼上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反正肯定不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能肯定的是,他人死了之后,趁着这边的人掉进河里的功夫,也穿过来了。   而且穿在一个小他二十岁的男青年身上。   这么年轻一人,身体机能各方面能力那肯定都差不了,是吃多少汇仁肾宝都换不来的啊……   赚大发了这是不是。   许小北所认识的赵临和她在同一家商超共事,四十出头的年纪,如今职位比她还高半级,当初为她的升迁也出过主意。   这男人是靠老婆娘家起来的,所以特别怕老婆,逮到机会就跟许小北诉苦,还说自己年轻时候多英俊,英俊到只要他愿意,村村都能有个老丈母娘。   那时候许小北看着他秃掉的发际线和油腻的啤酒肚,觉得他就是在吹一个24K纯金的牛B。   不过如果他年轻时要真长成现在这个风调雨顺的模样,他老婆或许真是贪图他的基因了。   但是长得帅也不能立马相认。   这可是大搞特搞破除封建迷信的时代,万一弄不好走漏了风声,她和赵临都得被抓典型。   一不小心就得送命。   她是死起来没够吗?   许小北正要再次否认,远处树林里突然传出一阵焦急的呼唤声,“赵临,赵临。”   许小北朝那边努努嘴:“同志,别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了,这个树林就有人找你呢。”   话音刚落,树林里冲出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青年来,梳了两条油黑的麻花辫,穿一件暗红色的针织毛衣。   这一看就是家里条件相对不错的。   这人许小北存着些记忆,是柳树生产队大队长范守义的闺女,范丽霞。   范丽霞见到赵临跟许小北站在一起,顿时变了脸色,气喘吁吁跑过来,摇着赵临手臂撒娇,“找你半天没找到,俩人这就单独聊上了?赵临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许小北怎么招惹上的你?”   许小北冷笑,她招惹他?   范丽霞一看许小北的冷笑,当时就有点后悔说这话了。   她和赵临俩人的婚期定在十一月末,再有个把月范丽霞就成新娘子了。   赵临跟大队里别的男青年不同,不像那些人似的爱往许小北身前凑,跟许小北就算打照面也不会客套打招呼。   这也是为什么许小北对赵临没啥印象的原因。   范丽霞知道,凭赵临这憨货秉性,跟许小北不可能有啥事,   可即便这样,看到未婚夫跟知名度极高的许小北站在一起,范丽霞还是不放心。   按照范丽霞对传说中许小北的了解,冷笑过后,那小妖精接下来一定会把眼眶一红,抽抽嗒嗒柔柔弱弱地对赵临说,“赵临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丽霞姐是误会咱俩了,赵临哥哥快跟丽霞姐好好解释解释吧,可别影响了你俩的关系再耽误了你们的喜事。”   如此一来赵临一定会怪自己无理取闹。   范丽霞心提到嗓子眼,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该怎么对付眼前这小妖精。   不料,许小北没哭。   她不但没哭还笑了,笑得范丽霞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单独聊上了?丽霞姐,你眼神再这么瘸以后出门就得架棍点了,你看不见我身后有人?我怎么就跟他单独聊了?碰瓷呢?我们姐俩好好地在这歇脚,是他走错路撞上了,关我P事……”   许小北说罢,她身后战战兢兢冒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范丽霞当时就懵了。   刚才她心急,见到赵临跟许小北后其它东西都不在视线之内了,许小南又太瘦小,根本就在她盲区里。   得,都不用许小北凄凄惨惨戚戚,自己那句话就给自己送上绝路了。   她忐忑地瞄了赵临一眼,然后……心情突然变好了!   因为赵临正嫌弃地看着许小北,眉毛快拧成麻花了。   许小北刚才撒泼的劲儿已经把赵临的注意力完全转移过去了。以至于范丽霞误会他俩,也被赵临选择性失忆自动翻篇儿了。   范丽霞马上假装被许小北吓掉了魂,拍着心口给许小北赔笑脸:“哎呦小北,你这身体恢复得不错,中气这么足呢。我这不是找赵临找不到着急了嘛,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担待,别和我一般见识。”   许小北眼皮蹦了两下:这么高兴?怎么搞得好像骂她一顿她是求之不得呢?   范丽霞这么委曲求全,赵临拧起的眉毛是慢慢舒展开了。   他瞥了许小北一眼,别过脸淡淡说了句:“丽霞,是我走错路了,咱们走吧。”   “行,这就走。”范丽霞笑成一朵花,挽着赵临的胳膊走了两步,回头冲柳青萝喊了一句:“没事儿家来玩啊!”   许小北打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表面却很愉悦,“好说丽霞姐,我今晚就去,正想跟你借几本书呢。”   范丽霞顿时吓得脸煞白。   赵临拉她一下,“你往家招她干什么!”他低声说,语气十分不悦,“你看她那彪悍的样子,你少跟这种人来往。”   瞅瞅她刚才说那两句话!这个泼妇,绝对不是他认识的许小北!   这么一比,原本不招他待见的范丽霞,倒是顺眼多了!   许小北看着那俩人走远,若有所思。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赵临是念过高中的,在柳树公社算是个文化人,前年这里遭水灾,他家在河边住,房子冲垮了,父母和一个妹妹也都被淹死了。   大队长范守义就把赵临接到自己家去住,一来二去,范丽霞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跟赵临确立了恋爱关系。   难怪范丽霞一听她答应晚上去玩,立马吓白了脸。赵临住范家,许小北去了就能碰见赵临。   今晚许小北要真去范丽霞家玩,明天范家就得找人给范丽霞收魂儿。   想到这里,许小北拎起背筐,转身拉起大姐的胳膊:“姐,别理他们,咱们赶紧走吧,啥人啊这是,耽误我采蘑菇。”   许小南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小北,你刚才当着赵临的面说‘屁事’了?”   这哪是她认识的许小北。   许小北在外人面前绝对不会发火,淑女也绝对不说屎尿屁。   许小北连忙唬她:“姐,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明白了,今后我不但不欺负你了,我也不招那些男青年帮咱家干活了。往后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外人面前装紧的滋味可太难受了太累了,以后我要放飞自我,活得随性一点。”   许小南吃了个大惊,“你放飞自我就不往家招人干活了?那咱妈也不能答应啊。”   “她不答应她就去招人,反正我不去,我就不信她还能把我打死?”   许小南:“……”   倒也不能打死,不过没人帮着干活,日子咋过?家里人赚那点工分秋下能分多少粮食?   不用打死,饿也饿死了。   许小南虽然不赞成妹妹成天往家领人帮着干活,可家里的日子的确是那些人搭把手才混过来的。如果这些人都撤,家里用不了几个月就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想到这些,许小南还真有些人穷志短。   她苦着的脸被许小北瞧个通透,许小北连忙安慰道:“姐,早起的鸟儿有食儿吃,只要咱家里人都动起来,就不会挨饿。”   许小南:……   动起来,家里除了爸和我,你们几个四肢都跟退化了似的,动得起来吗?   许小北给自己扎了针鸡血,也没再跟她姐啰嗦,背着筐开始吭哧吭哧赶路。   许小南兴致却一直不高,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还是问刚才赵临跟许小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小北挠头,只能往赵临身上栽赃,“对了姐,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说那个赵临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刚跟我说什么暴雨啊,电话啊,姐你见过电话?咱们这儿这几天下暴雨了吗?”   许小南摇摇头。   “你看看我就说吗,他说那些我没一句能听懂……姐你说,他是不是掉河里时候让水给呛傻了!”   许小南恍然大悟,“小北我觉得你说得对,赵临这人可正派了,就不像咱大队那些小青年,一个个见着你腿就跟截肢了似的迈不动步。他见着你从来都不搭理,今天主动找你说话,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许小北:“……” 第4章 人间三九天   日头西沉。   许小北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肚子都快饿扁了,她姐才决定打道回府。   活了两世,许小北还是第一次上山采蘑菇,她不认识蘑菇品种,加上光顾着看风景呼吸新鲜空气,到下山时许小南采了大半筐,许小北只采了一个筐底。   两人都没了上山时的劲头,慢腾腾往山下走,突然,许小北被大姐拉住了。   “怎么了姐?”许小北问。   上午就喝那点粥,中午的苞米面大饼子又硬又粗,许小北嫌剌嗓子只吃了两口,她本来就饿得腿软,被大姐拉这么一下,差点一头栽山下去。   “小北你快看,卫川。”许小南神神秘秘指着不远处一个男人,用手捂着嘴贴着她耳朵说道。   卫川?就是把自己救活那个男的?   卫家跟许家离得远,平常两家人碰面机会少,加上卫川早几年就离家了,许小北对他没什么印象。   只见卫川个子很高,目测绝对超过一米八,剃着平头,面庞刚毅,步伐矫健。他左手拎着两只野兔,右手拎着三只野鸡,正从树丛中往外走,方向就是她们所在的这条下山的小路。   他手里的兔子还活着,直拧搭腿呢,野鸡看着是死了,一动不动。   “小北,就是他救了你,你不知道,昨晚咱妈提起他,说他在地质队当上啥队长了,一个月有三十多块津贴呢,还说他这次回来就是相对象的,要是那对象相不成,咱妈就让你以身相许报答他救命之恩……”许小南偷偷递话给妹妹。   报答他救命之恩?   王桂珍啥时候还懂得礼尚往来了?   人家那天救了人就走,摆明了就没想要啥报答。   王桂珍是想让她用人家那三十块的津贴反过来报答妈吧。   毕竟昨天许小北听到弟弟跟她妈要一分钱去买冰棍儿,按这个物价水平来推理,三十块那可是高薪了。   许小北哼了一声。   说起来,许小北在村里被青年女人们集体嫌弃,跟她那个极品妈脱不了干系。   许小北的三叔在县城安家后,小北她妈王桂珍去过几次,之后就陷在里头无法自拔了。   就总想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处处以三小叔媳妇为标杆。   让她下地干活怕晒着,在家里干活又怕伤手。   家里成年男劳动力就许正茂自己,日子想过下去,王桂珍又不想自己受罪,那能怎么办?精明的王桂珍就把主意打到了许小北身上。   本来男青年就爱围着小北转,王桂珍就暗示许小北跟所有人都搞好关系,往家招人干活。可人自家也有话,有好多人还有对象,白帮着许家干活对象自然就不乐意了。   王桂珍就教闺女装可怜,加上许小北本来就很有天赋,没出半年就成了现在这样男人极爱女人极嫌的样子。   而王桂珍用着便宜劳动力,却不想让许小北嫁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因为她那貌美如花的二闺女必须嫁给城里人,这样才能帮衬弟弟许小东,也才能圆了王桂珍自己那个进城的梦。   如今王桂珍突然相中了卫川,还不就是看中人家在省城工作,每个月还有三十多块的津贴吗?要是许小北能嫁给卫川,到时候进城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王桂珍用手指头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许小北扒拉扒拉脚趾头就能算明白。   看来,要想把自己的名声掰正,首先就得给她妈来一个梦醒时分。   想到这儿,许小北开始卸大姐身上的背筐。   “小北你又要干什么,我不累,你背你自己的就行。”许小南以为妹妹心疼她。   “不是,大姐,你把背筐给我,我把蘑菇给卫川送去,就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啊?就送蘑菇啊?咱妈说你得以身相许!”这蘑菇和身子差得可有点多。   “啥以身相许啊,那我要是恰巧砸猪身上没被淹死,我还得嫁给猪啊?往后你别听咱妈的,听我的就行!”   三下五除二,许小北卸了许小南的背筐,将自己那点蘑菇底子一股脑倒进去,双手拖着就找卫川去了。   卫川从林子钻出来,一脚刚踏上山路,就见那天救下的姑娘拖着沉甸甸的筐朝自己走来。   他定在原地,犀利的眼神扫在许小北身上,让她汗湿的皮肤升起一股凉意。   “卫大哥,这个给你。”许小北把筐往卫川面前一放,伸手抹了两把汗,“那天是你救了我,我家穷,也没啥表示的,这是我和我姐今天刚采的蘑菇,你连筐一起拿回去吧。”   她又指指他手里的野鸡,“拿蘑菇炖野鸡,特别好吃。”   说完,她礼貌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卫大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今天这筐蘑菇给你,咱们暂时就算两清了,往后我要是有发达之日,再行报答。”   许小北等了会儿,卫川一直板着脸没出声,也看不出他是不想要,还是觉得东西太少。   她咬了咬嘴唇,干脆把辫子甩到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川看一眼蘑菇:……嗯?这样就两清了,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昨儿他回家去,小妹卫童知道他救了许小北,还跟他生了一顿气,说许小北虽然被全队男青年宠着,可在女青年那里口碑极差。   卫童还给卫川讲了几件事,无外乎男青年因为过度关心许小北而跟对象干仗的事。   末了卫童还警告他说要离许小北远点,不然这次相亲的事都得黄!   卫川倒是希望这亲事相不成。他十六就去了部队,干了三年后转到省城地质队,刚刚稳定下来家里就催他回来相亲。   亲事是小时候定下的,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包办婚姻,家里人就让他回来双方见个面,再决定结不结婚。   卫川十六之前见过那姑娘几回,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是他真的不想这么早成家,所以许小北要真能把亲事搅黄了,他还得谢谢她。   但就目前这情形来看,许小北完全不像卫童嘴里说的那样人啊?   就这,能搅黄他的亲事?卫川觉得许小北不具备这个本事。   从始至终,卫川一个字没说,他一直绷着脸看许小北独自表演。   直到她弯腰鞠躬时露出脖颈处白晰的皮肤来,他才不自主地咳了一声。   小姑娘出汗了,头发紧紧贴在脖子上,不知是不是冷了的缘故,耳际处的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看得他喉咙痒痒的。   小姑娘说完就走,走得很快,瘦削的肩一抖一抖的。卫川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么大的背筐背在她肩上她会不会疼?   真是魔症了。   他左右晃了晃脖子,把这念头赶出去,将野鸡扔进背筐后,拎着野兔,又慢悠悠往下走。   许小北背着空筐下山,脑子里都是卫川不声不响的模样。   长得倒是很合她胃口,可他救了人就走,给点蘑菇也没啥表情……   你淡泊名利也得做个人好不好?   她腹诽着,到山脚下时,山路边蹲着几个守株待兔的小青年,一见她便围了上来,献宝似的抓起自己采的蘑菇就往许小北的背筐里面倒。   许小北一把按住筐口,警惕地看着那些人,“干什么呢你们?”   “帮你采蘑菇啊,看你们姐俩,采了一天这筐里咋一朵都没有?”   作孽呀。   许小北深吸几口气。既然碰上了,干脆就把事情解决了吧。   她把筐口朝下捂在地上,一脸严肃,“各位同志,既然赶上了,那正好我有几句话想说。承蒙各位关爱,以前帮了我不少忙,我这里表示深深的感谢。不过从今往后,蘑菇不用你们帮着采,我家的活也不用你们帮着干了,你们也不用关心我的事,真有啥要紧事想交流,尽量让你们对象亲妈亲妹啥的找我就行。我说明白了没?”   这些小青年啥时候被许小北这么刺激过啊。这姑娘见谁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跟任何一个都没说过重话。   今天突然严肃起来,大家都愣住了。虽然有个别人觉得许小北板着脸更带劲了,但大多数人还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那复杂的,比蘑菇种类都多呢。   “小北你怎么了,是不是队里那些女青年又找你茬了?你就说吧,又是谁对象干这事儿了,咱们一定回去好好教训教训。闲得她们!”   “是啊小北,有话你就直说,咱们都把你当亲妹子,可不能让别人这么埋汰你!”   许小北扶额,“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关上门过点清净日子,拜托大家以后别再关心我了成吗?”   求求你们,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小北,你今天这是咋了?是心情不好?走,哥上河里给你抓条鱼回家吃去。”其中一个叫二柱的想哄她,笑着往前凑了一下。   许小北被逼得没了耐性,“聂二柱同志,我心情很好,要是大家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心情会更好。”她沉下脸来,一字一顿地说。   聂二柱哑然。众人也被她冷若冰霜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   从前这丫头张嘴闭嘴哥哥长哥哥短的,虽然开始听着难受,可听着听着就习惯了,习惯着习惯着,慢慢就受用上了。现在连名带姓的,不但哥哥没了还换了个同志。   人间三月天突然变成人间三九天……   这谁顶得住?   许小北趁他们一脸懵B,拉着大姐就走。   许小南一步三回头,一会儿觉得男青年们可怜,一会儿又担心今天空手而归挨骂。   没多一会儿,卫川下山了。   到了山脚处,他看见一群丈二和尚直盯盯望着姐俩的背影,凄凉又失落。   秋风扫下的落叶在他们脚下堆了一层,把氛围烘托得相当到位。   甚是应景。   那帮男青年都特别崇拜卫川,听到脚步声后从刚才懵懂的状态中回神,渐渐朝卫川围过去。   “卫川哥,又打兔子了?”   卫川点点头。   有眼尖的又看到他背筐里的野鸡尾巴,“卫川哥,还有野鸡是不是,打了几只?”   “三只。”他话不多,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就好像打两只野兔和三只野鸡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他被这些人簇拥着往下走,突然有人咦了一声,指着他身后的背筐问,“这,这不是许小北家的背筐么?”   农闲的季节,他们几乎天天往许家的背筐里塞蘑菇,塞野果,就是不认得自家的筐,也认得许家的筐。   “真的啊,真是小北的背筐!”另外几个人确认。   卫川听了也没否认,“是许小北的,她刚送了我大半筐蘑菇,可能怕我没办法拿,就把筐也留给我了。”   什么!   许小北不要我们的蘑菇,却送了卫川大半筐蘑菇!许小北竟然倒贴?   她还那么细心地为他考虑,直接把筐给他了?   那她刚才坚决与咱们划清界限,难不成是……因为卫川?   啪嚓。啪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那是男青年们被人过河拆桥后心碎的声音啊! 第5章 太让人上火了   许小北进了自家院子,见她妈王桂珍正搂着弟弟许小东上演母慈子孝,往他嘴里塞糖块呢。   “回来啦?”见姐妹俩进了大门,王桂珍在许小东脸蛋上亲了一下,打发他上一边玩去,“你可不行捅蚂蚁窝啊。”   许小东答应着往房头跑了,撅着屁*股瞅了半天,最后定个点,回头看看他妈没注意他,低头往地上吐了几口带糖的唾沫。   王桂珍端着为人民服务的大茶缸,笑呵呵朝许小北迎上来,“小北啊,快喝点热水,我就说你这身子没好利索不能上山,你姐非说没事,非要带你去。”   许小南:??   我这么说的么?   她低着头,心里一忽悠,偷偷瞅了许小北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嘴是什么?每当应该反驳的时候她就失去这个器官了。   许小北看了姐姐一眼,摇摇头。   这姐姐,简直窝囊得令人发指。   要是放在从前,许小北听她妈说这话得恨死她姐,转身就得给许小南使个大绊子。   不过她现在换了个芯子,还是个迷途知返的芯子,就她妈这点弦外之音搞得跟弹棉花似的,一点都不高级,她能听不出来?   许小北接过茶缸,直接塞到许小南手里,“姐,你先喝。”   转头冲王桂珍笑眯眯道,“要不说还得是我亲妈,就是比我姐知道疼人儿,我这刚鬼门关上走一趟身子的确是发虚。妈,那你这么心疼我,你咋没替我跟大姐一起上山采蘑菇呢?”   王桂珍眼睛盯在许小南手上的茶缸,定了一会儿,正纳闷许小北抽什么风把热水递给她姐,冷不丁听小北这么一问,也没个思想准备嘴皮子就开始拌架。   “我,我……那不是你姐说了带你上山溜达……溜达,好让你放松心情吗?再者说了,你们上山的上山,上工的上工,我不得搁家里看着你弟连带做点饭?”   许小北瞄一眼半点烟都没冒的烟囱:“妈,饭呢?”   王桂珍:……   是啊,饭呢。   “……那什么,妈这不是一直看着你弟写作业呢,忘了时间了。该吃饭了是不,小南,小南,还愣着干啥,赶紧做饭去啊!”   许小北嘁了一声,没见过把孩子搂怀里塞糖块写作业的,你还不如说你搁家里喂猪呢。   哦,对,她妈说养猪这事太农村了,所以家里没猪。   许小北打心里吐槽几句,而后说,“妈,我姐采蘑菇累一天了,我看您那腿也让小东坐麻了吧,您赶紧活动活动筋骨做饭去吧,我和我姐看着小东就行。”   说完,许小北把头一歪,冲房头喊一嗓子,“许小东,你作业呢,妈不是看着你写了一天吗,赶紧拿来我给你检查检查。”   许晓东嘴里含着糖块,正拿根树枝捅蚂蚁窝呢,那几口带糖的唾沫混着土跟蚂蚁们滚做一团,他笑得嗄嘎嘎,听二姐喊他顿时愣在那里。   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大眼睛眨了眨,他突然抬腿,裤子都没顾上提,半拉屁蛋都快露出来了,一溜烟跑出大门,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我去找咱爸回来吃饭!”   个小谋深算的!   许小北可没他腿脚利索,也抓不住他,索性骂了一句由他去了。   许小南这功夫一直傻傻地站着,见王桂珍也没有进厨房的意思,便喝了口热水,想着马上去抱柴做饭。   本打算晚上炒蘑菇的,现在蘑菇也没了,只能弄根老黄瓜做汤了。老黄瓜汤酸溜溜的,要打个蛋花才好喝。   可是看看她妈那张脸。   还是别找骂要那个鸡蛋了,干脆素黄瓜汤吧。   这么想着,热水进嘴。许小南把眼睛一瞪。   许小北:“怎么了,烫?”   许小南:哪儿烫啊,是糖。   王桂珍给泡那一茶缸子是白糖水。   难怪每次许小北干点活回来她妈都会单独给准备一缸子热水,难怪刚刚小北把茶缸给她时她妈盯了半天。   原来,这不是普通的白开水啊。   许小南心里有些发苦发涩,她没容许自己沉浸在这种可怕的情绪当中,赶紧把茶缸给小北递过去,讨好着说,“小北你快喝,甜的,姐尝过了,温着呢,不烫,现在喝正好。”   许小北才回过味儿来。   一缸温热的白糖水是她特有的福利,许小南从来没享受过。   她把茶缸推开,“姐我可不喝,我嗓子难受,糖水喝下去烀嗓子,你喝吧,我一会儿喝点凉白开就行。”   许小北说完直接起身,把茶缸凑到许小南嘴边就往里面灌。她不把这糖水给许小南灌进去,指着她姐自己往嘴里喝,那可比登天还难。先不说许小南舍不舍得,就说她妈,咋可能让大闺女自己独享呢。   许小南被迫喝下整整一缸糖水,心里比嘴里还甜。   王桂珍站在旁边,嘴巴张得都能吞两个鸡蛋了。   只不过上山采个蘑菇,许小北都经历了什么?   一口一个姐地喊着,还把糖水让给许小南喝?   这真是上山去了?   这也太让人上火了!   王桂珍眼睁睁看着一茶缸白糖水进了许小南的肚皮,她干巴巴咽了几口唾沫,忽然想到了什么。   紧走几步来到背筐前,王桂珍傻眼了,“小北,蘑菇呢?”   许小北心里直乐,“没采啊!”   “你不是采蘑菇去了吗”   “我不是放松心情去了吗?”   王桂珍:……   她气得火冒三丈,头上那几个卷儿都跟着直颤悠,偏她还不能跟许小北发火,只能把气撒到许小南身上:“你是废物啊,你妹放松心情你也跟着放松去了!行啊,一朵都没采回来,那今晚不做饭,谁都别吃了!”   许小南都快哭了。   心情是放松了,裤腰带可要勒紧了。   “妈,我不吃是行,可我爸在队上忙活一天,他不得吃吗,要不就熬点粥?”许小南心里惦记着许正茂。   秋收结束了,现在稻谷都在场院里晒着,要晒几天后才能脱粒,这几天活不重,只要翻晒就行,可她爸一个大老爷们,一口不吃也不行啊。   王桂珍一甩脸子,“你奶去伺候你二婶坐月子,昨天就满月了,一会儿你爸下工让他去你二叔家接你奶回来,正赶上饭点儿,我就不信他们不留你爸吃口饭!”   许小南:“……那行吧,妈那我去抱柴把炕烧热乎点。”   没得吃再不弄暖和点,这一宿可咋熬。   幸好中午许小北剩的饼子还在,晚上也能垫垫肚子。   许小北冷眼看着,简直呵呵了。   她知道她妈屋里有吃的。   她三叔在县上工作,年节的都会买点稀罕东西回来。   据不完全统计,她妈那屋的炕柜里,至少有半罐麦乳精半斤红糖,还有七八块桃酥和五六个苹果。   对了还有点糖块。   她爸去二叔家吃,王桂珍和许小东有炕柜里那些东西也饿不着,假如她去找王桂珍要吃的,王桂珍也不可能不给。   算来算去,挨饿的可不就许小南一个人么。   目前为止王桂珍还没发现少了一个背筐,要是发现了,估计许小南就不只是失去了一顿晚饭,应该还能得到一顿胖揍。   许小北想到这里,赶紧把剩下的那个背筐扔到柴棚里毁灭证据。   许小南默默抱了捆柴去烧火,许小北跟进厨房去,“姐,都怪我,害得你没饭吃。”   许小南嘘了一下,伸头从窗口见她妈进屋了,才从兜里掏出手绢,打开后捏着那块苞米面饼子,兴奋得显摆着,“你忘了咱们还有这个了?我刚才喝了白糖水,不能饿了,一会儿火烧起来姐给你把干粮烤一烤,小北,饼子烤完就不剌嗓子了,你好歹对付着吃一口,不然身子扛不住……”   说到这里,许小南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给出了个主意,“要不一会儿咱爸回来,你跟着一起上二叔家接咱奶去,也能吃上一口。”   许小北都快让她姐给说哭了。   王桂珍那屋里的好吃的,许小南从来没吃过。往常都是许小北许小东偷着过去吃,许小南根本不知道。   都这时候了,这个傻大姐心里惦记的还是她……   许小北使个大劲把眼泪憋回去,“姐,你放心,今晚咱都能吃上饭。”   说完,她出了门,上半路去迎她爸许正茂回家。   从前在这个家里,对许小南好的,也就是许正茂和许老太了。   许正茂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一直看不惯媳妇和二闺女的做派,可他又管不了王桂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道许小南不受她妈宠爱,他这个当爸的就尽量多替大闺女说几句话。   可他毕竟天天在队上摸爬滚打,家里的事还是王桂珍做主,所以他对许小南的维护,大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小北今天就想着提前跟许正茂碰个头,劝他别去二叔家吃,省得许小南要饿肚子。   不久,上工的人慢慢散场回家了,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   这时候活不重,小年轻的趁农闲都上山采山货去了,所以上工的大多是与许正茂年纪相仿的中年人。   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许小北脑子分辨不出来谁是谁,只好忽略姓氏,一口一个大伯,一口一个叔叔地打招呼。   这一等就是个把小时,眼见天都擦黑了,还没等到许正茂和许小东。   这人哪儿去了呢?   在她饿得前心贴后背,胃里反出来的酸水都能让她想到酸辣粉的时候,范丽霞她爸范守义过来了。   许小北叫了声范队长,范守义温和地问她,“是小北啊,你站这里干啥呢?”   “我等我爸呢。我弟去接我爸了,可是我等了好久也没见着他俩回来。”   范守义回头看了一眼,“我最后一个从场院出来的,里面已经没人了呀……哦,我想起来了,你爸带着你弟和你二叔一起走的,是不是去你二叔家了?”   许小北一噎。许小东出门时她妈还没说让她爸上二叔家去的话呢,她爸咋直接去了?   是爸妈早起就商量过了,还是许小东捣的鬼呢?   她揣测半天,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真后悔没早点出来半道截胡,她还跟她姐保证一定能吃上饭呢……   这可怎么办?   她悻悻转身往家走。   看来,只能腆脸来上她妈那里讨点吃的,回屋分给许小南一些了。   这些天光顾着想修复名声这件事,把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给忽略了。   要想活下去,得吃啊,要是没得吃饿死了,要名声有啥用。   谁也不会夸那谁谁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饿死鬼吧。   许小北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就见许小南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见到妹妹,许小南快步迎上来,“小北你去哪儿了,咱爸都上二叔家吃完回来了……”   说到这儿,许小南目光越过小北的肩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他怎么来了?” 第6章 今晚吃鸡   许小北诧异地转过头。   只见她十步之遥处站着个男人,后背挺得笔直,两腿分开有肩宽,手里端着一个不小的搪瓷盆。   浅浅的夜色下,男人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剪影,可这剪影却不单薄,而是充满力量。   许小北凭着身形一眼认出他是卫川。   她皱皱眉,“是卫大哥么?”   他端个盆来干什么?   小北声音有点大,正在院子洗脚的许正茂听见了,抬头往门口问了句,“小南,小南,谁来了,是卫川吗?”   许小南惶惶然咽了口唾沫,转过脸冲她爸答道,“爸,是卫川哥来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王桂珍本来沏了一碗麦乳精正跟许小东喝着呢,听见来了人,来的还是卫川,赶紧把没喝完的碗放到窗台上,又拉了半扇窗帘给盖住,趿着鞋就跑出来了。   紧接着,许正茂也倒了洗脚水,胡乱擦了两下脚,卷着的裤腿都没来得及放下,也跟到了大门口。   卫川目光在许小北身上打了个转儿,没多做停留,便落在许正茂身上。   他端着搪瓷盆往前走了几步,到许正茂跟前,把盆递过去,“许叔,下午在山上打了几只野鸡,我妈给炖上了,拿过来些给你们尝尝。”   许小北:原来不是哑巴呀。   “这……这怎么好呢……”许正茂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们两家交情不深,没处到这种做点好吃的都不忘给对方家里送一碗的地步。   况且,这哪是碗,这是盆。   这年头放眼望去,谁家做好吃的能分碗汤过来就是挺大个显示了,谁能端着盆往外送。   许正茂没敢接。两只手在裤子上摩挲好久,从裤袋里摸出根刚卷好的旱烟来,“卫川你抽。”   卫川摇摇头,“许叔您别客气,留着自己抽吧。”   许正茂嘿嘿干笑了两声,“你看我一着急都忘了,你们哪能抽这个,得抽香烟是不是。卫川啊,这两天晒场人手不够,把我给忙坏了,还想着忙过这两天就上县城供销社买点香烟给你送过去,谢你救了小北一命,现在我们家的表示还没送到,你反倒给我们送鸡肉过来,这怎么好?”   卫川笑了,“许叔,救人那事不值一提,好歹我也在部队上干了三年,国家培养我们,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吗?那天无论遇上谁,我都会救。同样的,小北无论遇上哪个军人,人家也都会救。况且许叔啊,这野鸡炖蘑菇,里面的蘑菇还是小北给的呢。”   许小北:不仅不是哑巴,还挺能说。   王桂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没采到蘑菇,是送给卫川了啊。死丫头是故意气她呢。不过这么说来,吃点老卫家的鸡肉还真有些理直气壮呢。   她刚空肚子喝的麦乳精,虽说香甜香甜的,但那玩意甜甜嘴儿行,它不管饱。所以一见到那一大盆野鸡炖蘑菇,馋得口水横流。   他们家上次吃肉还是端午节时候,算算到现在都过四个月了。那时候许奶奶在这儿住,老太太的三儿子,也就是许正茂的三弟许正军从县城给捎回一斤猪肉,许小南剁了肉馅儿加上柳蒿,全家吃了顿饺子。   "卫川,你看这咋好意思呢?"王桂珍嘴上谢绝着,手却非常诚实地伸向了搪瓷盆,还不忘让让人,“卫川你快屋里坐,咱别站院门口唠了。”   卫川也没推辞。   许家院中西南角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有张石桌,还是许小北爷爷活着时候打的。夏天时候,一家人经常在树下纳凉。   这会儿秋下已经冷了,家里人便不坐石桌石凳了,不过王桂珍这人爱干净,即便没人坐,也会每天都把桌椅擦一遍。   卫川进院后,没按王桂珍的指引往堂屋走,而是直接到了石桌旁。王桂珍呆了下,见卫川没进屋的意思,就试探着问他,“卫川你吃了么?要不再一起吃点?”   看这鸡肉热气腾腾的,应该是刚出锅就端来了,怕是卫川都没来得及吃。人家东西给送来了,不让一让,也太说不过去了。   卫川摆摆手,“许婶,我就不在这儿吃了,您把盆子给我倒出来,我这就回家去吃……这鸡肉炖得时间长点才烂乎,我来得有点晚,也不知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有?”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许正茂许小东:“吃了。”   而许小南许小北:“没吃。”   卫东:“?”   王桂珍正思考着,自己算吃了还是没吃呢,就被这四个人截然不同的两个标准答案给弄不会了。   许小北先反应过来,趁王桂珍思维处在僵化区,一把抢过她抱着的盆,冲卫川说,“卫大哥,我爸我妈和我弟已经吃了,我和我姐还没吃,正好你送菜过来,我们就吃这个了。”   她送了他大半筐蘑菇,他送她一盆鸡肉。蘑菇是采的没花钱,野鸡是打的也没花钱。勉强算相互抵消吧。   只是这样一来,救命之恩又等于没报。   虽然他说那是为人民服务,可许小北还是不想欠他的人情。   她把盆递给许小南,推了她一把,“姐,你去把盆倒出来,刷干净了给卫大哥。”   王桂珍:“还是我去吧……”   许小北又推了姐姐一把,跟王桂珍说,“妈,就这点活我姐能干,你陪卫川哥唠唠嗑。”   王桂珍只好作罢。   她本来还想着进厨房去挑两块好鸡肉给小东留着呢。   许小北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又冲卫川说,“卫大哥,今天下午给你那大半筐蘑菇,本来是想报答你救命之恩,结果你又还给我们一盆鸡肉,这一来我家人情越欠越多,看来只能慢慢还了。”   王桂珍啧了一声,“小北你净胡说八道,救命之恩哪能用蘑菇还?”   那得以身相许才行。   许小北笑了,“还是妈想得周到,救命之恩哪是点蘑菇就报得完的,那什么,咱家不是还有五块钱吗,要不妈你拿出来给卫川哥,咱就算两清。”   卫川心跳乱了一拍。   不仅因为许小北笑得美,还因为她捉弄妈妈那些话。   这个许小北,有点意思。   许正茂是个憨的,还在旁边跟着溜缝儿,“桂珍,小北说得对,咱也不知道卫川爱抽什么烟,不如拿钱让他自己去买?”   他算过了,丰收牌香烟就得三块钱一条,再加上两包糖,五块钱可能还买不下来呢。   王桂珍眼睛都直了,“你们爷俩瞎说啥呢,许正茂你自己一年能挣多少心心里没数?咱家啥时候趁五块钱了?再说了,人家卫川都说了国家培养他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他哪会收咱家钱?”   卫川双手习惯性放在身后,两手交叉,忍着笑:“许叔,这钱我不能收,哪有救人要钱的,那不是搞资本主义那套吗?”   许正茂一拍头,“你看看我就是老糊涂了,没有你们年轻人进步得快。”   王桂珍到底是块齁辣的老姜,狠狠瞪了许正茂一眼后,继续给卫川戴高帽,“卫川你别生气,小北她不懂事,她把你的雷锋精神用万恶的金钱去衡量,你放心,等你走了我一定好好批评教育她。”   许小北:我败了。   卫川看着许小北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自己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有趣。   这边斗嘴的功夫,许小南洗干净卫川的盆给送出来了,她把盆里的水都擦干净了,怯生生地递到卫川手里,小声说,“谢谢你啊卫川哥,那鸡肉闻着可香了。”   “不客气。”卫川说完,便告辞往外走,“对了许婶,你家背筐还在我家,我明天给送来。”   王桂珍赶紧亦步亦趋跟到大门口,露出亲姨母般的笑容,“背筐啊,那不着急,啥时候你空了拿过来就行。对了卫川,婶听说你这趟回来是相亲的,相的是哪家闺女啊,相得咋样,看中没?婶就说你一表人才,哪家闺女能嫁给你,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卫川对相亲不怎么感兴趣,淡淡回道,“不是咱大队的,明天才相看。”   八字还没一撇,他不想透露太多。   王桂珍多贼啊,卫川简简单单一句回话,她立马嗅到不寻常的气味。   这小子对明天相亲那闺女,不怎么上心。   再联想一下,他只不过下午跟小北见了一面,晚上就来送鸡肉了……   王桂珍立马觉得自己又行了,连看卫川的表情都变了。   脸上那种微笑,从姨母,变成丈母娘了。   说实话,要不是卫川一再阻止,要不是王桂珍还惦记着家里那盆鸡肉,她都能直接给卫川送他家炕头去。   王桂珍去送卫川,许正茂就回了自己屋。   趁王桂珍不在,许小北凑她姐嘴边闻了闻,发现许小南在厨房倒盆刷盆那么久,都没往嘴里偷塞一口肉,偷喝一口汤。   看来自己是白给她创造偷吃的机会了,许小南的老实已经深入骨髓,这辈子别想挖出来了。   “许老实”这时候看起来有点激动,搓着手问小北,“小北,你咋知道卫川能给咱送鸡肉来?”   “我咋知道,我不知道啊?”许小北一脸困惑。   “那你临出门时跟我说今晚一定能吃上饭?不是早就知道卫川哥能来?”   许小北:“……”   我是那意思吗?   你就当我这嘴开光了行吗?   “姐,我那时候本来是想找咱爸回家……”解释到这儿,许小北忽然想到什么,冲着在窗户那里遥望大门口的许小东说:“许小东,你过来。” 第7章 酸辣粉,麻酱宽粉   许小东向来跟许小北不对付,听她这语气就没好事,撅着嘴磨蹭半天,见他妈一直没回来,不得已才过来了,“二姐,干啥?!”   “二姐”是临时加上去的,要是屋里有他妈,这个称呼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问你,咱爸为啥直接上二叔家去了?说!是不是你搞的鬼?”许小北语气严厉,吓唬他。   王桂珍不在屋,没人给许小东撑腰,他扁扁嘴,“我,我那会儿跑出去又回来了,在大门口听咱妈说晚上不让吃饭,我就跟咱爸说妈让他带着我直接去二叔家接咱奶……”   “我就知道是你!”许小北伸出一根手指,往小东脑门上使劲一戳,咬牙切齿地,“以后你再欠儿登似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小东白了二姐一眼,没敢吱声,但是在路过许小南身边时,却故意踹了她一脚。   许小北急眼了,一把薅住他脖领子,“你那脚干啥呢,是不是不想要了?”   “是她笨手笨脚挡我的路,我踹她又不是踹你,你管那么多!”许小东哭上了。   往常他跟二姐掐架,要是没有他妈王桂珍的支援,他一准儿吃亏,好在他还有个大姐,在二姐那受了气,都可以无条件转嫁到大姐身上。   而对他这种转移报复目标的行径,他妈和二姐都表示:根本看不见。   他也不知道他二姐今天抽什么风,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管上了。   许小北脸色一沉,“大姐再笨手笨脚的她也知道干活,倒是你有手有脚吃个糖还得用咱妈喂,这么大了还天天让抱,你那手脚长身上是当装饰品用的吧?留着不用的话干脆剁了当柴烧吧!”   许小北平时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只小白兔,在家跟许小东掐的时候却像只母老虎,可她今天表现得既不小白兔也不母老虎。   她阴着脸,语气平静却冰冷,是许小东从来没见过也形容不出来的动物。   许小东彻底崩溃了。   “哇……妈,妈快救我,救命啊,我二姐要杀了我……”   王桂珍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儿子,妈来了妈来了!”她忙三火四地闯进堂屋,只见桌上摆着那盆鸡肉,许小东则坐在地上哭得鼻涕都冒泡了。   许小北冷眼看着弟弟,许小南看样子是想去哄,但碍于许小北的眼神又不敢去。就只好那么为难的站着,跟块木头似的。   “这又是咋了?”王桂珍扑过去把许小东拉进怀里,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一边不悦地冲许小北皱眉,“你都多大了还欺负你弟!”   又冲那块木头喊道,“你是死人啊,打成这样不知道拉一拉!”   许小北都气笑了,“那妈你说说,我多大可以欺负他。”   “这还用我说吗,多大都不能欺负人!”   许小北乐了,蹲下身去,“听见没许小东,妈刚才说了,多大都不能欺负人,你,别仗着小就天天欺负姐!”   许小东眨巴眨巴眼,一想到欺负人都没了年龄优势,嚎得更厉害了。   王桂珍心疼得不行,恨不得上去狠狠掐许小北两下,但一想到卫川,便就暂时忍了。   她一把推开许小北,拉着儿子去洗了把脸,又让小南去给许正茂喊来,全家人准备对那盆野鸡肉动手。   “小南,找个碗挑点好肉出来,明早送你二叔家给你奶吃。”趁着动筷前,王桂珍吩咐道。   许小北听这话,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她这个妈,虽说在她如何跟男人相处这个问题上三观不正,可却有个极大的优点。   她孝顺。   也正是这个原因,王桂珍作妖这么多年,许正茂都千依万顺地忍了。   前些年许小北她爷过世之前,趁着脑子还清醒,给三个儿子安排分了家。   许小北二叔许正国也住柳树大队,与小北家相距不远。三叔许正军是工人,结婚安家就在县城,娶的媳妇跟他在一个机械厂。   那时候老二两口子明确表示不伺候老人,说等老爷子过世了,老太太无论在谁家养,每年他们家都愿意出四十斤粮食,其中十斤白面,三十斤杂粮。   而老三许正军那会儿刚结婚不久,没房,两口子挤在十几平方的宿舍里,许正茂便跟媳妇王桂珍商量,他是老大,就养着老娘行不行。   王桂珍二话没说,当即同意。等老爷子走了,王桂珍把婆婆当亲妈侍奉着,老太太也是个拎得清的,两人从来没红过脸。   这几年,老三许正军条件好起来了,单位分了房,许老太偶尔会去县城住上几个月。不去住的日子,许正军每月都会给许老太寄钱,平常给两块,逢年过节那个月就给三块。还时不时给买点饼干麦乳精啥的。   老二两口子孝顺,一个月或者隔月就回来一趟,给老太太送钱,顺便帮大哥家干点活。   钱在老太太自己手里把着,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王桂珍从来没红眼过,哪怕家里吃不上喝不上了,王桂珍也没张嘴跟老太太要过钱。   大上个月,老二许正国的媳妇贾世香三胎生了个小子,许正国来求许老太去给伺候月子。按理说王桂珍完全可以不放老太太过去,但许正国个大老爷们嘴上都起大燎泡了,王桂珍就没好意思再坚持。   伺候月子可不是好活,王桂珍偶尔去帮一下,见老太太忙里忙外也挺心疼,这不昨儿满月了,就想着让老太太赶紧回来。   可许正茂今天跑了一趟,人却接没回来。   说是老二媳妇腰疼得厉害站不起身,还得留婆婆些日子。   许小南给奶奶挑了五块好鸡肉,又夹了蘑菇,倒了汤,才把碗放到碗柜里扣上。   卫川总共打了三只野鸡,许小北目测他应该给分了一半的肉过来。他家人口也多,能给送这些肉许小北也挺意外的。   一只野鸡褪了毛后能有男人的两个拳头大就不错了,挑完给许奶奶的鸡肉后,盆里的菜就得由王桂珍分配了。   当然,按照国际惯例,许小南那碗里全是没啥肉的鸡骨头。   许小南也不在意。能有鸡汤喝就行,再说了蘑菇炖久了,可比鸡肉还好吃呢。   许小东那碗里肉最多,但他却吃得磨磨叽叽,王桂珍不解,问她的宝贝儿子,“你干啥呢不赶紧吃,刚才摔疼了?”   许小北:→_→   摔屁*股了也没摔嘴,还能耽误他吃?   许小东揉了揉肚子,“妈,去我二叔家吃多了,刚才还喝了麦乳精,肚子顶得难受,实在吃不下去了。”   今晚他那个抠门二婶不知道他跟他爸会去,炒了一盘金黄的鸡蛋,还用鸡汤下了面条,二叔家往年过年都没这好伙食,许小东一想到他奶白伺候二婶这么些日子,赶紧拼命想吃个回本。   结果就给自己吃撑了,回家以后他妈冲了麦乳精娘俩一起喝,后来卫川来了,许小东把他妈藏在窗帘后的那半碗又都给喝了。   这点出息!   许小北闻言,不满地瞅了她妈一眼,伸手就去拿小东的碗,“你倒是有吃有喝的,我和咱姐都饿透腔了,不吃正好!拿来我吃!”   王桂珍眼疾手快,一筷子打过去,把小北削得哎哟一声,“你干啥,有你这么当姐的吗,吃独食儿?你弟吃不下就留着明早吃,你和小南满满两碗,撑不瞎你眼睛!”   许小北手被抽得通红。   她好久没挨过打了。   上一世她爸车祸去世后,她就剩了个可以依靠的二叔。可二叔家堂妹嫉妒她漂亮,不让她进家门。许小北只好住校。   从此,就开始了被女同学霸凌的漫长过程。   吐口水扇巴掌,厕所罚站,甚至差点被扒光了拍视频,这些她几乎每天都在经历。   她试过反抗,也试过讨好,可因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做这些不但无济于事,反而让霸凌愈加猛烈。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她向男生寻求帮助,可她又不想为此跟男生确定恋爱关系,便在一个情感博主的指引下,开启了成为众位男生“好妹妹”的绿茶模式……   许小北恍神过后,有点哀伤。   幸亏上一世经常被霸凌,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有了一定抗击打能力,不然,挨王桂珍这一下子非哭出来不可。   一顿饭从打开始吃就没消停过,许正茂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自己那碗推到小南面前,“我在你二叔家吃得也挺饱,蘑菇是小南采的,没这些蘑菇也换不来鸡肉,小南多吃点是对的。”   虽然卫川说蘑菇是小北给他的,但许正茂知道,人情是小北在做,但劳动果实绝对是小南辛苦得来的。   王桂珍眉毛一竖,把那碗肉抢到儿子跟前,“啥叫没小南这些蘑菇换不来鸡肉,跟她有啥关系,人家卫川明摆着是看在小北面子上才来送肉……”   许小北捂着手冷冷道,“妈你要这么说我不跟你犟,那既然肉是我挣来的,我不该多吃点么?你往小东面前放啥?”   王桂珍:“……”   许正茂也稀罕儿子,但他看不惯媳妇太过偏心眼,便把碗又拿过来,递给小北,“爸真吃不下了,你和你姐分了。”   许小北拿了个空碗,从那碗里给自己拨了两块鸡肉,又从盆里舀了汤,加了些蘑菇,剩下的给她爸递过去,“爸你吃吧,总共没多少东西,撑不着。”   而后她把自己原来那碗肉给许小南推过去,“姐,吃吧,反正里外里都是咱俩挣来的,你安心吃。”   王桂珍简直要被爷三个给气疯了,可她又没理去争,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赶紧吃饭。   许小北也低头安心吃肉。   山上的野鸡肉并不如家养的鸡肉好吃,可却对她这具没有油水的躯体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加上今天她实在饿了,吃到嘴里竟觉得十分鲜美。   许小南今天特别开心,她数着呢,今晚她吃了足足八块鸡肉!还吃了大半碗的蘑菇,喝了一大碗汤!   吃过晚饭天已经全黑了,许家为了省电几乎不开灯,许小南借着月光用热水将碗刷干净,姐俩赶紧洗洗钻进被窝。   现在已经是深秋,这个季节在现代北方已经开始供暖气了,许小北冻得手脚冰凉,一钻进暖烘烘的被窝,舒服直哼哼。   农村山上不缺木头,只要勤快点,家家不缺烧柴。许家柴棚里的柴也不少,都是之前男青年们给打来的。肚子吃不饱的年代,能有个热乎炕,日子才不会太难熬。   许小北裹紧小被子,虽然被子又薄又破,可一点都不脏。吃饱喝足躺在干净热乎被窝里,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想想好多人穿越都穿到又脏又穷的人家,她却只占了个穷字,许小北顿时满足了。   月光白白地照着两个姑娘的脸,许小南翻身面向小北,小声问:“小北,你真的不要那些男青年的帮助了?”   太不可思议了,许小南觉得就算天塌了,许小北也改不了这靠脸吃饭的毛病。   “当然是真的。对了姐,今晚这顿肉可不是我平白无故得的,算咱拿蘑菇换的,至于他救我的恩情,我以后想办法再报答,反正以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白要人家东西了,我有手有脚,我自己能挣!”   许小南没说话。   估计是被妹妹这些话给整懵了。   许小北歪头看看姐姐光洁的额头,“姐,我说这些你可能不懂,你不知道人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后,说话办事都会有所改变的……”   许小南费力地想了想,“我懂,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许小北:“……差不多吧,姐你真聪明。”   我哭……ε(┬┬_┬┬)3   许小南得到妹妹的夸奖,拿被子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再次确定妹妹要走正道了,许小南心满意足躺好,许小北也安心将自己躺平。   不久,就在许小北将睡没睡之时,听见她姐半梦半醒着模糊冒出一句:“可咱爸不总说狗改不了吃屎吗,你真改得了?”   许小北:……我还有法活吗?   带着无奈,许小北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醒了。   是饿醒的。目前这个躯壳极度缺乏油脂和蛋白质,吃啥都没饱。再加上今儿一天她也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她被生生饿醒了。   她是吃完就睡下的,估摸着这会儿还不到夜里十二点。   这正是吃夜宵的时刻啊。   许小北用拳头按着自己可怜的胃,默默地想,也不知她姐把那块苞米面饼子放哪儿了,要不吃点顶顶?   可紧接着,她的想法如脱缰野马,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了:想吃酸辣粉,想吃麻酱宽粉,想吃酸辣粉,想吃麻酱宽粉……   就在她口水四溢马上就流出来的时候,叮地一声,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界面。   什么情况!难道是传说中的空间来了?   许小北激动完了,紧闭着眼,哆哆嗦嗦“定脑子一看”。   妈妈呀,这不是她所在那个超市的线上版吗! 第8章 狗改不了吃屎   许小北前世最终能当上超市营业部负责人,还得归功于这个线上版。   那时候赵临提醒她,超市的线上版存在很大缺陷,于是许小北自费重新设计了一套模版。   新模版上线仅一个月,销售额就提高了33%,有这突出的业绩做支撑,许小北隔月就被定为升职人选。   现在,这软件是来报她养育之恩了吧?   进入超市,许小北第一时间接收到一条新消息。   恭喜“哦北北北北北北哦”升级成功,超市已为您开启“干调区”,祝您购物愉快!   许小北老脸一红。   这么欠揍的用户名也就她能想出来。   想到干调区开启后今晚的酸辣粉和麻酱宽粉就都能解决了,欠揍的许小北马上开始安心购物。   她先选了半斤散装粉条和宽粉,又找到做酸辣粉和麻酱宽粉的料包,另外还买了油炸花生米和榨菜,再加购点红糖和大枣。   搜罗的差不多了,她就开始结算。   怕吃不完没法销赃,她每样东西只买了一点,一共花了39.8元,填写收货地址时许小北犯了难。   左思右想,她把地址写成:柳树乡柳树村大队部往东800米老许家西屋靠窗的被窝 许小北收   确保地址万无一失后,许小北点了提交。   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的被窝一颤,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   许小北猛地掀开被子。   有了有了!   她买的那些东西,规规矩矩排在被窝里,等着被她翻牌子。   许小北颤抖着伸出手去。   这时候如果许小南醒过来,就会发现她妹子抱着两包粉条哭得都快抽过去了,那感人的场面就跟失散多年的母子相认了似的。   哭了会儿,许小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抹抹眼泪,她把许小南推醒。   “姐,姐,你快醒醒,我饿了。”   许小南迷迷糊糊睁开眼,“饿了?哦对了还有块饼子我放碗柜里了,你等着姐这就去给你拿。”   许小南起身披好衣服,许小北把她拉住了,“姐,咱不吃饼子,我这儿有好东西,咱们吃酸辣粉,吃芝麻酱拌宽粉。”   许小南揉揉眼睛,“小北你做梦了吧,什么酸辣粉,什么芝麻酱拌宽粉啊?”   这辈子也没听说过。   许小北掀开被窝,“姐你看,咱们就用粉条做,我会做,你等着吃就行。”   “这,你从哪儿弄来的啊?”许小南吓了一跳,“怎么还有大枣?还有花生米……这又是什么?”   许小南指着榨菜和调料包问。   “这是调料,城里的东西,你没见过。”许小北毫不心虚地说,先给各自嘴里都塞了颗大枣填肚子。   “城里的?”许小南瞪大了眼,“你怎么有城里的东西?”她顿了顿,“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卫川哥给你的吧。”   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再说了就算有钱都买不到,还得凭票购买啊。   队里这些男青年出力干活送点山货都可以,要说轻松买这么一堆来,那都不现实。   除了卫川,谁能有这能耐,谁又能这么大方?   人家可是在省里工作的!   许小北:“……”   这姐虽然好骗,但关注的重点好像有点儿跑偏。   她想否认,可一想,否认完了她姐还得继续追问,干脆就不吱声了。   小南心里一边嘀咕着他爸说“狗改不了吃屎”果然说得对,一边悄悄跑到厨房取碗筷。   许小北把红糖大枣藏到装衣服的箱子里。红糖和大枣也是散装的,用普通的白色袋子装的,上面没有任何印刷,所以不用担心包装被人发现端倪。   东西藏好,许小北蹲到灶旁去添柴。   她睡的这屋因为要烧炕取暖,所以也砌了一个灶眼,上面架着一口锅,只是这锅不用来炒菜做饭,就只是烧热水。   一来洗头洗脸方便,二来天干物燥时还能湿润空气。   灶底原来压着的柴还没熄,许小北扔了几根细柴就去,没一会水就烧开了,小北把粉条和宽粉各抓一把扔进锅里去煮。   前一世,她妈病逝时她上初一,她爸是大货车司机,每天早出晚归挣钱养家,许小北心疼爸爸,每天放学回来就自己做饭,久而久之,练就一手好厨艺。   像酸辣粉麻酱宽粉这种,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技术含量。   许小北盯着锅发呆,许小南把碗筷取回来了。   许小北回神,对小南说,“姐,以后咱俩吃这些新鲜玩意,你都得给我保密,跟咱妈咱爸都不能说。”   许小南重重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说,我知道你不想让人对你和卫川哥的关系说三道四的。”   ……行吧,那真是谢谢你了。   许小北觉得自己挺没脸,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拿开水把麻酱料包稍微稀释一下,又把酸辣粉料包放到碗里,舀了两大勺开水一冲!   芝麻酱混着酸辣料的味道顿时被激发出来,许小南直勾勾看着那两个大碗,一说话口水都兜不住了,“小北,这也太香了吧?”   “等吃进嘴儿去更香。”许小北把细粉先捞出来放到带酸辣汤的那个碗里,放了一半花生米和榨菜,递给她姐,“姐你先吃。”   “那你呢?”   “我拌宽粉。”   尽管许小南馋得发疯,她还是说,“那我等你一起吃。”   许小北看着这个长得比自己还小一号的姐姐,心里既酸楚又温暖。   于是动作麻利地将宽粉捞出,过了两遍凉水,投进麻酱碗里,加了剩下的花生米和榨菜,用筷子拌了拌。   “姐,酸辣粉太烫,放一边凉着,咱先吃宽粉,姐你先吃第一口,尝尝我做得咋样。”   许小南拿筷子挑了一根放进嘴里,一下子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神仙美味啊?宽粉煮得滑溜溜糯唧唧,上面裹着厚厚的芝麻酱,有甜味有咸味,还夹着葱蒜香菜的味道!   许小南糊了一嘴的芝麻酱,狠狠点了点头,“嗯,真香!”   许小北热泪盈眶。   感谢闻讯而来的超市空间!有了这玩意,再也不用担心被饿得狗带了! 第9章 跟你商量点事儿?……没商……   一大碗麻酱宽粉不到五分钟就被姐俩消灭了。粉吃完,两人又用勺子把麻酱料刮干净填进嘴里。   许小北摸摸肚子,还没饱。   她又把酸辣粉捧起来,先喂了她姐一口。   刚才吃麻酱宽粉有点糊嘴,现在连汤带水地这么一勺子下去,真是太解腻了!   汤里的料很丰富,许小南也分不清都有什么,总之又酸又辣,吃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吃完了姐俩赶紧善后。   刷干净的碗筷没急着往厨房送,而是放到窗台上,等明早小南起来做早饭时再带过去。   为了防止屋里味道太重被发现,许小北又将窗子推开,俩人猫进被窝里等着放味儿。   许小南静静躺着回味刚才那顿饱饭,小北往她身边蹭了蹭。   “姐,我把红糖和大枣藏柜子里了,明天开始,咱俩每天早上都喝一碗红糖水吃两颗大枣。”   这年代女孩十八就能领结婚证,可小南都十七了,胸部都还没怎么发育。   小北想着尽快给她姐补补身子,不光养肉,还得养骨头,趁二十之前赶紧再蹿蹿个头。   姐俩说了会话,等到许小南又睡了,小北生怕那败家超市是一次性的,赶紧闭上眼重新召唤了一下。   还好,依然健在。   许小北出了口长气,又反复确认几次后,顺便查了下自己账户余额:365万。   幸亏这钱现在还能用,不然这叫什么?   人死了钱没花了。   多憋屈。   前一世许小北她爸出了交通事故后,保险公司给赔了二百万,加上卖房和大货车的钱,全都让她买了国债。   前不久,因为知道自己即将升职,又赶上国债到期了,她就都取出来存在支X宝里,准备上任后就买房安顿下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过了一周她就有房了。   不过,那只是个几寸见方的匣……   哎,节哀顺变吧!   许小北沉痛悼念了一会儿自己,开始考虑起这世的生活。   如今有了超市,她不怕饿死了,可超市里面的东西自己应急可以,日常用起来还真不敢拿出手。   所以她得赶紧挣钱。   许小北他家男劳力少,目前成员活得挺全乎的,那都是个奇迹。   如果她再不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她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个奇迹就延续不下去了,总有一天,全家都会饿死在炕头。   思来想去,许小北还是决定从“吃”下手。   在物资如此匮乏的背景下,让大家都能接受的吃食是什么?   当然是国民小吃——花生米!   孔乙己穷成那样都能点盘茴香豆教孩子写“回”字,柳树公社的人但凡有盘花生米吃也不至于闲得光生孩子不种树。   是不是?   考虑到品种要多样化才能满足更多人的需求,许小北决定做三种口味:糖霜花生,鱼皮花生,酒鬼花生。   原料好买,柳树大队很多家的自留地里都种了花生,到时候可以到乡亲们手里去收。   至于调料,得有菜油,然后是白糖淀粉,面粉泡打粉,盐和蜂蜜,还有干辣椒花椒。还需要点白酒。   这些在供销社都能买到。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她兜比脸干净,怎么买?   如果自己从线上超市直接把这些材料拿出来,又无法跟家里人解释。   被这问题困扰着,许小北一夜没怎么合眼。傍天亮时才眯着,许小南就已经推门出去做饭了。   今儿降温了,许小南推门那一瞬,一股子彪悍的冷空气趁虚而入,许小北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拿手揉揉鼻子,她起身裹上被子,爬到她屋唯一的大型固定资产——炕柜前面。   许小北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件长袖线衣,一件薄夹袄。   这两件都是她的。   她姐没这些过渡性的衣裳,夏天就是背心加长袖布衫,一直穿到上秋冷了,直接穿棉袄。   棉袄是薄的,秋天穿着热冬天穿着冷,不过许小南也就这么对付过来了。   许小北套上线衣穿上外套,刚系好扣子,许小南端着一大盆水进来了。   许小北回手把夹袄给她姐递了过去,“姐,这衣裳给你吧,降温了,现在穿正好。”   许小南拿起夹袄看看,“这不是去年二柱求他二姐给你做的么。”   许小北假装板着脸,“嗯,我不要了,你要是不穿我就拿去给二婶了。”   许小南一听这话慌了,“这么好的衣裳你送二婶?你就不怕咱妈掐你?”   王桂珍打人挑区域。   打许小东是轻飘拍两下屁股,打许小南是全方位,管你脸后背屁股还是腿,哪儿顺手抡哪儿。   打许小北最讲究,怕给打破相了,所以实在气急眼了就往大腿根和胳膊根上掐。   不仅疼,外人还看不见。   许小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怎么不怕,要是不想让妈掐我,你就把这衣服穿上。”   许小南没法子,只好把夹袄套身上。   衣服一上身,立马不冷了,这时院子里传来许正茂的声音,“小南,别忘了一会儿给你奶送鸡肉。”   “哎,知道了爸。”小南应着,拿起水盆,把昨晚的碗筷装进去,小声说,“我去做饭了啊。”   许小北要下来一个碗一个勺冲红糖水,听着许正茂和许小南的对话,突然来了某些灵感。   她商量她姐,“姐,谁一大早上吃鸡肉啊,你做饭去吧,一会儿我去跟咱爸说,等吃完饭我给咱奶送。”   啥家庭啊,起早吃小野鸡炖蘑菇。   许小南想想也是这么回事,“那行,那你去跟咱爸说吧。”   许小北又嘱咐她姐做饭的空档回来赶紧喝红糖水,便起来叠了被褥,又打水洗脸,顺带擦炕扫地,把屋子收拾得板板正正。   收拾好了,许小北来到院子里。她爸在柴棚前劈柴呢,她走过去。   “爸,别让我姐去二叔家送菜了,等吃了饭我去。”   许正茂劈柴劈得冒汗,额头边全是白色的热气,听小北这么说,放下手中的斧子歇了会儿,问,“你今儿怎么这么勤快,我昨天就发现你不对劲,对你姐那么好。你姐身上那件夹袄也是你给的?”   许小北眨眨眼,低下头假装扭捏着,“爸,我都多大个人了,不该懂点事儿?”   “应该。”许正茂听二闺女说人话,笑呵呵地回道。   见她爸露出笑脸,许小北央求道,“爸,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还有啥事儿?”   “我想用点钱。”   许正茂面色一僵,“那没商量。”   许小北:……   这也太干脆了。   说起来,也的确是难为她爸了。家里的钱都在她妈手里把着,他爸一分没有,不怪他没有乐善好施的心,要怪只能怪许小北发布的任务太难。   “爸你也别急着说不行,我知道你没钱,我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我能不能自己找我奶借点钱?”许小北赶紧解释。   许正茂思量了下,“你要借钱干啥?”   “我打听到个秘方,做出来的花生特别好吃,我想做来卖卖,给爸挣点喝酒钱。”   许正茂沉默半天,“你想法倒是好,不过找你奶借钱这事恐怕不妥当,咱家日子过得再穷也没惦记过你奶手里那点钱。”   “这不一样,我不白借,等我挣钱了,我给我奶利息。借五块,一个月给五毛!”   许正茂咋舌。   这利率,也太高了吧? 第10章 风大别闪了舌头   许正茂:“小北,五块钱可是不老少了,小东的学费一年也不过就五块钱。你再给那么高的利息,挣得出来?”   许小北心说:就许小东那学上的,一年五毛我都嫌多。   其实许小北原来是想借十块,怕她爸接受不了,才控制说折了半。   至于能不能挣到钱,许小北已经铺开小本本算过账了。   刚才许小南回屋去喝红糖水,许小北抓着她问了两嘴物价情况。   许小南说现在花生卖三毛钱一斤,白糖是六毛八一斤。这么算下来,做成糖霜花生成本顶多五毛钱一斤。   县城供销社里这样的糖霜花生卖一块一,还得凭票限量购买。她就往便宜了卖,卖一块钱,那一斤能挣五毛。   队员们要是不想掏钱,就拿自家的花生换,三斤花生换一斤糖霜花生,他们能占一毛钱便宜,她还是能干挣四毛呢!   一斤挣四毛,一天卖十斤就挣四块,二十斤就挣八块!   b( ̄▽ ̄)d b( ̄▽ ̄)d   就她奶那块八毛的利息钱,她还付不起了?   至于销路,也不是大问题。   七十年代中后期政策已经有所松动,公社的人可以自己养猪养鸡,剩余农产品可以卖给队员们。   而柳树大队是柳树公社的所在地,下属八个大队都要来公社办事。   如果把摊子支在离公社不远的那个岔道口上,来来回回路过的人那么多~   常在摊边走,哪有不花钱?   许小北信心十足,“爸,那标语上不是写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还不还得上我奶那五毛的利息呢?”   许正茂见闺女态度坚定,憨厚地笑了,“行,爸同意了,那等你去给你奶送鸡肉,顺便就问问?”   许小北又顺杆爬了一下,让他爸跟三叔借点副食票,他爸也同意了。   许小北兴奋得都来尿了。   她赶紧往厕所跑。   厕所是拿板子围成的,小北小号没上完又来了大号的感觉,只好一并解决了。   她蹲在那里,冷风从板子缝隙往里钻,没多会脑门吹得生疼,屁*股也冻麻了。   她心疼地用手捂着屁蛋,耳边仿佛响起刘德华的港腔。   冷冷的冰雨在脸sang胡乱地拍哎……   从厕所出来,许小北已经两腿发软。   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冻的。   好在这时候已经有了厕纸,也算给了她不少安慰。   虽然粗糙了些,但到底那也是纸,总比原始社会上个厕所要学蛤(蟆)叫强吧。   棍儿刮,棍儿刮,棍儿刮……   满头黑线的许小北跑进屋,用热水好好泡了泡手,等暖过来后,才上饭桌。   王桂珍还没消气,瞅了几眼小南身上的夹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她不爱搭理这姐俩,话到嘴边就没问出口。   许小北发现今早只给许小东煮了一颗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分到的一小块干粮给许小南掰了一半。   许小南直往外推,“我不要,你吃,我不饿。”   她一边推还一边拿眼神示意小北,昨晚吃那么多,今早又喝了红糖水吃了两颗大枣,不能再吃干粮了。   许小北其实也不饿,就低头只喝粥,把干粮放到碗旁。   王桂珍实在憋不住出了声,“不吃啊,不吃拿过来,你弟上学,中午给他多带点。”   许小北瞅一眼许小东。他今早吃的是昨晚没吃进去的鸡肉,还加了一颗煮鸡蛋。   她不干了,“妈,我的干粮为什么给他。”   “你吃不还不给你弟,留着长毛?”   “那昨晚他吃不了鸡肉时妈怎么说不能给我,让他留着今早吃呢?我的干粮我这顿吃不了我不能留着下顿吃吗?”   王桂珍差点被气个倒仰,啪地一拍桌子,把许小南吓得一哆嗦。   “反了你了许小北,这两天处处跟你妈作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救你,直接淹死算了。”   许小北闻言心一酸,这妈,咒自己闺女死?她眼圈直接红了。   许正茂看不下去了,拿筷子敲敲饭碗,“桂珍,你差不多行了,哪有当妈的这么说孩子的?再说了人小北说得也没错。”   王桂珍一见许小北委屈,更生气了。   那点对付外头男人的能耐现在都用自己妈身上了,还真会举一反三呢!   她恨得牙花子都刺挠。   要不是她没能耐,还得靠这个男人养活,她真想现在就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一顿饭吃得硝烟弥漫,饭后小北跟小南一起进厨房洗碗,小南劝她别往心里去。   又叮嘱小北说队里今天手工给苞米棒子脱粒,姐去干这个一天能挣六个工分。家里就你跟妈两人,可千万别硬杠,万一打起来还是你吃亏。   许小北答应了,“姐,你先去,中午我给你和爸送饭,下午跟你一起给棒子脱粒。”   许小南瞅瞅她白嫩的小手,没当真,可还是高兴地应下了。   许正茂和许小南出门后,小北拿上给奶奶留的那碗鸡肉,刚出厨房,就见王桂珍在自己房门口拆被套。   “小北。”   许小北定住,估计她妈是要让她洗被套。   想起许小南的叮嘱,她深吸一口气,笑呵呵地问,“妈我要去二叔家,有啥事儿?”   王桂珍语气缓和了些,“我一会儿去河坝洗衣裳,你上你奶家送完鸡肉就去老卫家把背筐取回来。”   “卫川哥不是说他今天给送回来吗?”   王桂珍不满地啧了两声,“人家救了你的命,昨儿还给送的肉,一个背筐还劳烦人再亲自往这儿送啊,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哦,妈我知道了,我过会儿就去。”   到二叔家时,二婶正站大门口跟邻居王婶唠嗑,小北远远地就瞅着她眉飞色舞的,精神头极好。   到了跟前,小北喊了声二婶。   贾世香唠得唾沫星子乱飞根本没注意来人了,见到小北后脸上露出些惊讶来。   随后她便突然撑住腰,眉眼间全是痛苦,声音也颤抖起来,“小北来啦,你奶在屋歇着呢,你这是拿的啥?”   小北纳闷,怎么刚才好好的,一见她就不行了呢。   她长得这么伤人吗?   想想昨她爸说二婶腰疼不让奶回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婶,这是野鸡肉炖蘑菇,我妈让给我奶送来的。”小北特意把“我奶”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是吗,你看这又有鸡肉吃了,挺好挺好。”贾世香像没领会意图似地说,又跟邻居扬扬手,意思不唠了,先回家去。   一进门,小北见老太太从锅里舀热水呢,要洗尿布。小北着实不高兴了。   伺候月子肯定是要干活,可二婶在外头聊天,却让老太太洗尿布,这就说不过去了。   “奶,我妈让我给你送点菜过来。”许小北把碗放到锅台上,抢过水瓢,把热水浇到尿布上,挽着老太太往屋里走。   “奶,我二婶说让你歇着你怎么还干上活了?这事显不着你老太太动手,万一累着你,我二婶心里该过意不去了。”许小北大声说。   许老太长得不高,身材偏瘦但是气色不错,她性子好,常年脸上挂着笑,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多言不多语,可心里比谁都有数,她笑着拍拍小北的手,祖孙俩坐炕上去了。   许小北给奶奶把茶缸子递过去,转头笑着问贾世香,“刚跟王婶聊什么呢,我看二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   贾世香眼瞅着一盆尿布甩在她面前,脸上的笑都僵了,听小北这么问,幽怨地抬起头。   “还手舞足蹈?我那是腰疼捶腰呢。也没聊啥,你王婶说今天老卫家二小子相亲,刚才她在路口见到女方了,说闺女长得好,比你还俊几分呢。”   贾世香烦死大伯哥一家人了。她大嫂王桂珍四体不勤,可偏偏一家人对她服帖得五体投地,还命好摊上了许小北这样“靠柔弱躺赢”的闺女。   不仅如此,还因为贾世香提出不养老人这一说,王桂珍又落了个孝顺的好名声。   再想想找老太太过来伺候月子都得看王桂珍母女的脸色,贾世香就想刺激刺激许小北。   许小北的脸蛋十里八乡都有名,以前她也自恃漂亮,不愿意听人夸别的姑娘好看。   结果今天许小北根本没在意二婶这句,她在意的是,卫川今天相亲?   女方都到家了,那她妈让她去取背筐,这事可不能办了。   好赖不济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万一去了,非给人女方添堵不可。   贾世香见小北一脸凝重,还当自己方才那句话产生疗效了,心里这个解恨呀。   "小北,你过年就十七了,是不是也好该相对像了?我猜你长得肯定不比卫川那媳妇差太多,她能找到卫川这么好的小伙,你也差不离。"   她说着,差点都憋不住笑了。   许小北打心里翻了个白眼。   腰疼?疼轻了吧?   她把无辜的大眼睛弯了弯,声调软软地劝道,“二婶,你腰不好还是少上外头去吹风,在屋里好好喂奶洗尿布就行,我妈从前就总是教训我,说风大时候跑外头唠嗑,不光闪腰,还闪舌头。” 第11章 干得太漂亮了!   许老太差点笑出声,嗔怪地打了许小北手背一下,佯装生气瞪她一眼。   许小北伸伸舌头。   深深觉得自己干得……真是太漂亮了!   贾世香要气死了,可她不敢恋战。现在她刚出月子,这战不管谁赢,过程中她肯定是要生气的。万一把她儿子口粮气没了,可没地儿买粮去。   她愤愤地端上洗衣盆,回自己屋去了。   祖孙俩坐炕上聊上了。   “小北,奶看你这精神好多了,大前天奶回家去看你,你还烧得脸通红呢,一直闭着眼睡,可给奶吓坏了。”   “奶,我全好了。”小北抱着奶奶的一个胳膊,把脸贴在上面说。   小北对这个奶奶特别亲近,不仅是原主身体上自然保留的习惯,还因为这老太太看着就是慈祥,让小北想起自己前世的奶奶了。   %>_<%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我孙女没事就好。”许老太拍拍小北的背,“想奶奶了?”   “嗯。”小北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奶,你啥时候回家?”   老太太下巴朝贾世香那屋扬了扬,压低了声音,“你二婶不让我走呢。”   “那我二叔咋说?”   “你二叔你还不知道,男子汉大豆腐,啥不都听你二婶的。”老太太促狭地笑。   “……那哪行?您这身子骨可不敢一直这么操劳。”小北皱眉,“要不,奶一会儿你就跟我走,昨我爸来接你,二婶不让你走,我爸一个大伯哥也不好跟弟媳妇争执这事。我不怕,反正我是小辈的,大不了二婶骂我几句不懂事,我不在乎。”   许老太笑了笑,带着点神秘,说,“没事,过不了几天她就让我回去了,你不用惹这麻烦。”   “为啥?”   老太太笑而不语。   小北咬了两下指甲。   过几天啊?晚一天就少挣一天钱呢。   她直起身子来,“奶,我想求你件事。”   “哟,我孙女还有事求我呢?说吧,看奶奶能不能办。”   “我想跟奶借十块钱。”   许老太到底稳得住架,五块钱都给许正茂惊着了,这里要借十块,人老太太古井无波的。   “奶,我是想做点小买卖,我不白借,这十块钱赔了算我的,挣了的话,我每月给奶一块钱利息。我想好了,往后我得靠自己过日子,我妈再让我去跟男青年装可怜,我坚决跟她斗争到底!”   老太太把她这些话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拿起缸子喝了口水。   “小北啊,咱跟着主*席走,你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想法是好,奶奶也支持,不过你有话得跟你妈好好说,不能讲斗争……”   许老太这人吧,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活得很佛系,从来不管闲事儿。   她住许小北家时候,他们家无论是夫妻矛盾,还是母女矛盾和姐弟矛盾,老太太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可她从来不插言,家里打破大天去,她照样跟没事儿人似的。   所以他们家最不存在的就是婆媳矛盾。   老太太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只留下一句:“小北,你妈也不容易啊!”   她不容易,我更不容易。   她王桂珍干啥啥不行偏心第一名,要不是为了自己和儿子能进城,至于鼓动她和男青年不清不楚的?   这下好,弄得满大队快一半的人都看不上她了。   为啥这个数字这么精确?因为有一半是女人。   不过这话许小北没说出口,而是乖顺道:“奶,那我答应你不跟我妈斗争行不?奶你刚说支持我,是答应把钱借给我了?”   许老太没回答,而是说,“那你告诉奶奶你想做啥买卖。”   “奶,我想做糖霜花生卖,还有鱼皮花生和酒鬼花生,我算过了,一斤能挣四五毛。”   老太太想了想,“我看这买卖挺好,就算卖不出去,咱自己留着吃也行,不白瞎。奶为啥不借给你,一个月一块钱利息,我是傻子我不借。”   小北没料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抱着奶奶胳膊又摇了半天,“奶你对我真好。”   许老太的身子随着小北的摇晃左右摆动着,把眼眯上了,“傻孩子,人说登天难求人更难,黄连苦没钱更苦,我孙女儿没本钱,当奶的舍不得让孙女儿太苦。”   老太太的明智温暖得许小北一阵心酸。   她揉揉眼,起身撒着娇把手一伸,“那奶现在就把这十块借我吧,挣钱的事赶早不赶晚。”   结果她奶翻翻兜儿,掏出来一毛六分钱。   “奶,怎么就这点儿,你没带钱过来啊?”许小北傻了。   许老太压低声音,“带了,怎么没带,来的时候带了十块,一个月子伺候下来,花得就剩这点了。光买鸡蛋这个月就花了一块八,还买了三只鸡呢。”   小北突然知道老太太刚才神神秘秘地说过两天二婶就能让她回家了是啥意思了。   剩下这一毛六花光了,老太太再在这里住下去就得吃白食儿,那二婶哪能让?   “那怎么办,要不咱俩现在回家一趟,奶把钱拿给我再回来?”   许奶奶想了想,“也成。”   在外屋偷听的贾世香心里一惊。   方才她听这屋压低了嗓音说话,怕那一老一小在说自己坏话,干脆尿布也不洗了,踮着脚过来偷听。   没想到,听到个爆炸性的新闻!   许小北竟然要跟老太太借钱! 第12章 狐狸精不哭了   许小北那死丫头竟然想跟老太太借钱,还借整整十块,而老太太竟然就那么轻飘飘地答应了。   你品,你细品,这不是偏心这是什么!   不行,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老太太回去给许小北拿钱。   所以她赶紧回屋,硬是把睡得好好的孩子给整醒了!   这边,许小北找了件厚外套给奶奶披上,老太太又对着镜子拿木梳捋了几下头发。两人刚要下地,那屋孩子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紧接着,贾世香喊上了,“妈,妈,你快来帮着抱抱小宝,我这腰疼得根本坐不起来了!”   这早不哭晚不哭,非得这时候哭!   许小北撅嘴跺了下脚,老太太拍拍她,“小北,做大事得稳,你先回去,等傍晚你二叔回来了,我回家一趟给你拿钱行不?”   这我还能说不行?   -____-“   小北点点头,又嘱咐老太太中午多吃点肉,悻悻地出了门。   老太太送孙女出门。   正巧碰见隔壁王婶拎着泔水桶出来喂猪,两家墙头矮,一走一过露大半个身子,说话一点都不耽误。   小北先打招呼,“王婶喂猪呢?”   “是啊小北,这就回家去了?”王婶把泔水倒猪食槽子里,笑着抬起头,把脖领处的围巾系了系,敞开她的大嗓门,“还是俺小北长得俊,我早上那会儿还跟你二婶说呢,我看着卫家二小子相亲那对象了,长得可太一般了,她要是真能跟卫川相成,那小北你能找个比卫川强百套的!”   王婶家没闺女,自然对小北就没有敌意。   许小北一乐,回头瞅了瞅同样憋不住笑的许老太。   农村老房子不隔音,恨不得这头放两个屁隔壁都能听出个哆来咪发,王婶那大嗓门,说的话是一点没漏全进了屋。   贾世香气得差点跳起来:“……”   个嘴贱的,少说两句能死,还能不能让我做个人了!   从二婶家出来,小北没回家,而是去了供销社。   柳树供销社不小,毕竟柳树公社下面八个大队呢,有好几个大队里还没有自己的供销社,买个针头线脑啥的都得来这儿。   一进门,许小北就见着有两个男人在柜台前的空地上搭炉子。   这俩人年纪都有三十多岁,算小北叔叔辈的,所以小北主动打了招呼,“叔,搭炉子呢?小心着点别伤着,那炉子上都是锈,割坏了还得打破伤风。”   大冷天的,这两人原本觉得身上血流得都慢了,看见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哪怕是侄女辈的,可只要赏心悦目嘴又甜,谁的心不热乎呢。   两个叔叔干得更来劲了。   许小北绕过炉子往里走,一眼瞧见柜台后面的范丽霞。   范丽霞冷冷地盯着许小北,“狐狸精!”   手上的指甲刀一不留神剪大了,疼得她哎哟一声,差点剪下块肉去。   许小北不解了。   我刚进门这就骂骂咧咧,简直不讲武德。   昨晚我也没去你家啊,什么仇什么怨至于你拿自己的肉跟我撒气?   许小北走过去,笑了笑,“丽霞姐。”   范丽霞咬了咬牙,愤愤地问,“你来干什么?”   许小北就想问问了,来供销社还能干啥?算卦?   范丽霞身边还有一位售货员,是她堂姐范丽梅,范丽梅用胳膊肘怼了堂妹一下,“注意态度。”   范丽霞把身子一扭,白了堂姐一眼。   许小北当没看见,依旧笑得很甜,“丽霞姐,家里缺点东西,我来看看有没有得买。”   范丽霞嘁了一声。   平时吃的喝的都是大队里男青年接济的,你家除了买个盐,就没见往供销社花过几分钱,今天你来装什么大?   “看吧,随便看。这口气大的,还看看有没有得买?你想买啥,电视机啊?”   许小北愣了下,“丽霞姐,昨天在山上不还好好的吗,我也跟你解释清楚了赵临同志站我跟前与我是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你咋还不阴不阳的呢?就你这对待顾客的语气,倒退个百八十年,都能进宫里当大总管了。你是对社会主义不满,向往封建社会吗?”   “你……”范丽霞的嘴皮子干不过许小北,气得无言以对。 第一回 合就输了,好在许小北称呼赵临时用的是“赵临同志”。范丽霞觉得许小北还算给自己面子,如果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赵临哥哥”,那可真要呕死了。   想想这毕竟是供销社,不是用来解决私人恩怨的好地方,范丽霞强忍着给许小北两巴掌的冲动,用鼻子哼了句,“别磨叽,到底要买啥?”   “电视机……”   范丽霞差点吓掉眼珠子!   结果许小北环顾四周,“电视机你这儿也没有啊?”   这大喘气的。   范丽霞抱着膀冷笑,“咋地,有你还买得起啊?”   许小北笑笑,“买得起你也没有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先看看白糖蜂蜜吧。”   范丽霞:“……”   许小北看了一圈,自己想要的调料在乡供销社都能买到,只一样没有——泡打粉。   “丽霞姐,咱这儿从来没进过泡打粉吗?”   “没听说过,干啥用的,洗衣服?”听着就像洗衣服用的。   “不是,和面用的。”   范丽霞跟堂姐互看一眼,“和面用的?没听说过。”   许小北只好作罢,想着明天自己上县城去看看,有没有卖的。   “那就先这样,我先走了。”   范丽霞不乐意了,“不是,许小北你问一圈就走了,啥也不买呀?”   许小北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我就问问,我现在手里没钱。”   “你玩呢?买不起就别问,一包白糖的钱都没有,你还跟我整电视机?”   “电视机这事不是丽霞姐你先提的吗?关我啥事?再说了为啥问了就得买啊,那我买东西不得自愿吗?你们供销社也没规定不买就不让问啊?”   许小北把范丽霞说得一愣一愣的。   从前她可不知道许小北这么能说,加上她嘴本来也不怎么利索,差点让许小北怼个跟头。   范丽霞气得浑身哆嗦,这还没完呢,那俩“叔叔”这时候帮上腔了,“丽霞你不能这么跟小北这么说话。”   “就是啊丽霞,来的都是客,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刚才来三四拨人,不也都是问问没买吗,咋没见你跟他们发火?”   柳树大队的老爷们对许小北有着迷之爱护,对象婆娘姐妹这些女性没少拎着耳根子在他们面前说许小北心机重喜欢不劳而获,可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这就是对许小北的羡慕嫉妒恨。   加上范丽霞与小北年龄相差无几,又是队长闺女,这两人想当然认为范丽霞出于嫉妒单方面制定不平等条约挑起战争。   自然要帮着许小北说几句“公道话”了。   范丽霞这下实在没控制住,被臊得脸通红,一跺脚,哭着跑出去了。   许小北摊了摊手。   两个叔叔望着范丽霞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大小姐的脾气真得改改啊,不然结了婚赵临可有气受了。”   范丽梅惊得目瞪口呆。   这怎么肥四?许小北把范丽霞气哭了?往常不都是许小北哭吗?   还有啊,为什么这次范丽霞哭了,那俩老爷们没追出去哄呢,不但没哄,还说她大小姐脾气?   范丽梅看看许小北。   这同样是哭,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第13章 是他卫川主动,不是小北……   许小北心情不太好,她不明白为什么范丽霞对自己存在那么大恶意。   她心情是不咋好,可这会儿在河坝上洗衣服的王桂珍,心情可好的很呢。   昨天王桂珍跟卫川打听到今天相亲的姑娘过来后,琢磨了半宿,早上就打发小北去卫川家,取背筐是假,当个搅屎棍才是真。   王桂珍估计这时候小北应该已经到卫川家了,也不知进展到啥程度了。   她心里美着,棒槌砸得就有劲不少。   河坝上来洗衣服的女人越来越多了,见到王桂珍都很惊讶。   “呀,许家大嫂咋今儿个咋亲自过来洗衣裳了?”   王桂珍扬头,棒槌带起的水划出一条弧线来,“这不是一个个都忙着吗,我看家里被套床单啥的都脏了,就拆了洗洗。”   人家看看她盆里泡的,“嫂子你可真干净,就你家这床单被罩,要给我家用,我还能给你对付半年。”   王桂珍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里映着河水的波光粼粼,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家爷们的衣裳上身三天就得洗,没穿坏都洗坏了,满村挑不出来比你干净的。”   互相捧臭脚是大队老娘们聚堆扯老婆舌的标配,臭脚捧完,哪怕一年都没碰头过一次,这会儿也跟亲姐妹似的啥都能说了。   有人就问了,“许大嫂,你家老太太给老二家伺候月子去了?算算日子好该满月了吧。”   “前天就满月了,老二媳妇说腰疼没让老太太回来,这不小北今天早上拿着一碗野鸡肉炖蘑菇给老太太送去了吗……”   “野鸡肉炖蘑菇?你家大哥打着野鸡了?”   那玩意下雪后才好逮,谁想到现在就能抓住了?   有个高颧骨的小媳妇就寻思,这两天得让自己家的上山转转去。   王桂珍终于给人引上道了,索性放下棒槌,专心致志和人家聊上了。   “俺家你大哥天天上队里干活,哪有时间上山,再说了上山他也不会打野鸡,是人家卫川打的,回家炖完了给送一大盆过来。”   一个留着五号头的妇女放下手里搓着的线裤,问,“卫川给小北送野鸡肉吃了?”   王桂珍把眉毛一挑,“你可别瞎寻思,我家小北跟卫川可啥事都没有。”   这妇女是聂二柱的嫂子,也就是聂大柱的媳妇,因为二大姑姐给许小北做夹袄的事,她烦许家人烦得要死,听王桂珍这么说,差点一口老痰呕死过去。   谁说他俩有事啦?   王桂珍清清嗓子,“是这么回事,这不昨天小北上山采蘑菇吗,正巧碰上卫川了,卫川就跟小北要了点蘑菇,晚上跟野鸡炖了就给送来了。”   是他卫川主动,不是小北主动。   高颧骨小媳妇问,“卫川?老卫家二小子?你家小北不就是人家给救过来的吗?”   “可不是,要说得我们家给人家送东西才对,结果人家倒给咱送肉了,还说他救小北是为人民服务,坚决不能要报酬,你说说这事儿闹的。”王桂珍一脸满足,就跟夸自己儿子似的。   这些人本来个个都是爱打听的,一见王桂珍说话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就觉得许小北那场落水事故后,肯定有故事了。   聂大柱媳妇把嘴一撇。王桂珍这副嘴脸,不就想告诉大家伙卫川和许小北有事吗?   她偏不遂王桂珍的意,递了个话:“哎?我听说卫川今天相亲呢。”   王桂珍假装不知道,“是吗?昨晚给送鸡肉时候一句也没提呀?”   众位想:卫川这小子不地道,那边相亲呢,这边还缠上许小北了,相亲的事牙口缝儿没跟人家露啊。   开天辟地头一回,媳妇们觉得许小北被卫川骗得挺可怜。   有人试探着问,“嫂子,那是不是卫川看中你家小北了,所以没敢提相亲的事?”   王桂珍摆摆手,“人家是小北的救命恩人,可不敢瞎说。我们家也没往那方面想。”   怎么没想,我做梦都想。   几个媳妇沉默了会,手上都用劲砸着衣服,来缓解突如其来的安静。不多会儿,有一个没憋住的,迟疑着问王桂珍,“嫂子,昨天小北上山采蘑菇了,这事儿是真的啊。”   “这我还能骗你?”   “哦。”那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我听他们说,昨天小北下山时候遇见男队员们,一本正经跟他们谈了,说往后不许人家帮着你家干活,这事也是真的吧,嫂子你知道不?”   王桂珍的笑僵在脸上。   这话要放从前,她肯定不信。   可这两天许小北的表现,让她不得不信。   她还没法说她不知道。万一说了,这帮婆娘就得扣她个不关心子女的帽子,还得说许小北连这大事都不跟当娘的商量一下自己就做主了,说明她们娘俩的感情就跟闹着玩似的。   王桂珍硬着头皮,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这话怎么说的,本来我们家也没求着他们来帮,是那些男娃子把小北当亲妹子了,那亲哥帮亲妹子干点活还犯说道?不过孩子们越来越大了,总这样是不太好,小北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们全家的意思。”   最后那句把后槽牙都咬酸了。   聂大柱媳妇婉惜地叹了口气,“那要真这样,你家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加上老太太满家六口人呢,就许大哥跟小南能出工分……啧啧。”   那头摇的,好像明天就能看见老许家全家饿死的惨样了似的。   王桂珍干脆起身,抱起大盆就走。   高颧骨小媳妇咦了一声,“嫂子这就走了呢,你床单还没洗完呢。”   王桂珍头都没回,“累了不洗了,等下晌让小南来洗。”   结果后头有人又来了一句:“对了嫂子,我听说是你家小北主动送卫川大半筐蘑菇,本来那些男青年没把小北不让他们帮着干活的话当回事,结果知道送蘑菇的事,人家都以为你家小北看上卫川了……这事是假的,对吧?”   王桂珍就当没听见。这话问的,什么叫“这事是假的,对吧”,你就想说这事是真的呗!   她气冲冲地走,身后却炸了锅了。   “是小北主动招惹人家的啊?我就说卫川那么好的人,还当过兵,马上要相亲了怎么能干那不是人的事儿。”   “可不是,你听她刚才还说是卫川跟小北主动要的蘑菇,刚我还以为卫川想脚踩两只船呢,这么一看,是又让这娘俩算计了吧?”   王桂珍赶场似地,快步往家走,从来没这么急过。   河边的媳妇们眼瞅着王桂珍都快走出无影脚了,一脸嘲讽,“我就说咋衣裳没洗完就走了呢,这是没脸了啊!”   “那还用说?对了,我听卫川他嫂子说,他现在人家当上啥队长了,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再加上津贴补助啥的,可是能攒一笔呢。卫川这孩子心眼实,跟他那后妈处得也不错,每个月都给家寄十块钱呢。”   “卫童她妈对卫川也好哇,嫁过来生了卫童后本来又怀过一胎,找个号脉说是个小子,愣给打了,说家里有俩儿子就够了。”   “王桂珍早些年咋没见对老卫家感兴趣过,我看就是看中人家工资高了!”   ……   王桂珍回到家,许小北正在厨房忙活呢。   刚才她回到家,见家里没人,就进到超市里买了一包枸杞一包冰糖和一小把银耳。   她没贪多,反正超市随进随出,不管买多少都包邮,她也没必要一下子买一堆来惹眼。   她准备今晚用冰糖炖个银耳当宵夜,放点枸杞。以后每天喝红糖大枣水的时候,也可以放点枸杞进去了,补得更快。   塞嘴里一块冰糖,许小北把银耳泡上,为了防止被她妈发现,给放到脸盆架的地上了。而后把冰糖枸杞收进箱子里,又把里面的粉条取了出来。   进厨房把粉条也用水泡上,她上菜园子拔了点芹菜,准备中午做个芹菜炒粉。   许正茂跟许小南都在队上干活,中午得给他们送饭,要是她不张罗点像样的,王桂珍就得拿饼子和白开水对付。   许小北查看了下厨房的材料,白面剩得不多了,也就五六斤,小米也没多少,苞米面倒是挺多,有半面袋子。另外还有点高梁。在一个坛子里还找到大概三四斤大米。   大米可是稀罕物。   为了能填饱肚皮,当地清一色的都是旱田,大部分产出的是红薯、土豆、高梁、玉米,小部分产出小麦,小米。   家里这点大米还是他三叔拿来的,本来是要留到过年吃的。   可是,好想吃大米饭啊。   许小北瞅着这些粮食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最后食欲还是战胜了理智,盛了两大碗米出来,学着她姐早上的模样,磕磕绊绊点了火,把米淘好下锅。   离吃午饭时间还早,但她得趁王桂珍不在家先把饭做出来,不然等她妈回来,这大米饭还吃得进嘴儿吗?   火旺起来,锅里的米汤杀下去,露出膨胀的米粒,许小北将柴火撤出来一些,小火焖着,就听到院门口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洗衣用的大盆被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王桂珍扯着嗓子就开始喊,“许小北,许小北!你给我出来!” 第14章 粉红色的误会   许小北在屋里听她妈嗓子都快喊劈了,吓了一跳。   她赶紧迎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到了院中间,问,“妈,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我?你昨天上山作什么妖了,你是不是跟男青年说再不用他们帮咱家干活了!”   原来是这事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米饭被发现了呢。   许小北长吁一口气,心想昨天那事反正也瞒不住,不如早点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她好声好气地劝,“妈你别生气,我不也寻思咱总招人上家来干活让人说闲话吗?你看我和我姐都要到了找婆家的年纪了,再这么让人用唾沫星子淹着,哪个年头能嫁出去?”   她越说声音越低,拿脚尖蹭着地面,身子轻轻摇摆,活脱脱一副着急找男人的娇羞样。   王桂珍气得上手就朝她胳脯拧了一下,“你个没出息的,你才多大!你姐都没着急你急什么,就你这么整,没等找着婆家就先在娘家饿死了,还嫁什么嫁!”   王桂珍手上的技巧可不是盖的,把许小北掐得一哆嗦。   她捂着被掐的地方跳脚,“妈,有话说话你动什么手啊,行你就算不为我们姐俩考虑,你不得为小东考虑考虑,那我要是名声不好了,他能找着好媳妇啊。”   一说许小东,王桂珍就熄火了。   这是她软肋,也是她硬伤。   以后她还指着儿子养老呢,要是娶不上个好儿媳妇,不有她罪受的?   许小北赶紧乘胜追击,“妈,我知道你想靠群众力量给咱家混个温饱,好顺利给我弟供到高中毕业,妈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不用他们帮,也不会让你们饿着,只要小东好好学习,我肯定供,行吗?”   王桂珍拿鼻子嗤了一声。   厨艺不咋地,饼画不小。   可不认又能怎么办,二闺女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她王桂珍再出去把男娃子一个个找过来重新动员一遍吧。   这帮玩意也真是的,小北不让他们来他们就不来了,也不带这么齐心的,一个露面的都没有!   对了,刚才在河坝上她们说什么来着?说小青年们都认为小北跟卫川有事,所以才把小北的话当真了?   这么一想,王桂珍的气总算是咽下去。   她问许小北:“你把背筐取回来了?”   许小北摇摇头,“我上我二叔家,跟王婶唠了两句,她说卫川哥今天相亲,人女方来他家了,那我还去干什么。”   你是不是傻!   王桂珍的火又烧起来了,“人家相亲关背筐什么事?你取你的不就行了。”   许小北这时候算彻底领悟了王桂珍的“良苦用心”,她眉头一紧,“妈你着急取那背筐干什么,是怕筐在老卫家下崽让他家给眯下啊?人家相个亲,给你操心够呛,真是的!”   说完,也实在是没心情再理她妈,说了句我给我爸热大饼子去,赶紧钻厨房,生怕那锅饭再糊了。   王桂珍气得头疼,见小北进了厨房也没多寻思,直接回屋取了根三棱针,往邻居家去了。   她得找人给她揪揪脑袋放放血,不然非气中风不可!   许小北在厨房探头探脑,直到王桂珍的声音在墙那头的邻居家响起,她才放心地蹦回灶前。   揭开锅盖,米香味扑面而来,许小北晃着头忘情地吸着鼻子,口水差点流锅里。   撤了火,她把米饭盛盆里,盖上盖帘,放锅台上温着,而后用锅铲在锅里转了一圈,给锅巴取了出来。   锅巴也是好东西,一想到全家都饿着,她也没舍得吃,只在边上掰了一小块填进嘴里细细嚼着。   大米饭真香啊。袁隆平爷爷的杂交水稻技术什么时候能推广到这里,到时候白米饭就能敞开吃啦!   吃了一小块锅巴,许小北给锅里添上水,见炒菜时间还早,就洗手回屋去看她的银耳泡得咋样。   换了遍水,一夜没睡的她突然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实在是扛不住,小北上炕柜上摸个枕头和被,就倒炕上睡过去了。   卫川拎着背筐进了许家大门,见到大门旁放着一个泡满了被子的大盆,里头的东西也不知是干净的还是埋汰的,还有一根棒槌扔到挡门石旁,好像主人家急着干什么去了似的。   他喊了几声,却一直没人应答。   他就进院将背筐放进柴棚里,挨屋找过去,一直走到最西间的屋子,他透过窗一看。   好家伙,那姑娘正扎炕上睡呢。   回头看看盆里的被子和棒槌,卫川有点无语。   还当是什么急事呢,原来是急着睡觉啊?   看来卫童说得有一点没错,这丫头是不怎么勤快。   卫川敲敲窗。   只见炕上的人跟个幼年小毛毛虫似地蠕动了两下,然后猛地坐起来,一双大眼睛半睁,呆呆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啧,这许小北睡得都找不着北了。   卫川心下嘀咕,怕吓到小北,又敲了下窗,“许小北同志,背筐给你送过来了,放到柴棚里了。”   说完他就走了。   许小北睡眼惺忪的,慢了好几拍,等卫川快到大门口了,她才反应过来。   这时候他不是该在家相亲么,怎么来送背筐了?亲这么快就相完了?   她急忙穿鞋追出去,想跟卫川说,以后两人务必要保持些距离,省得她那个妈上蹿下跳地瞎合计。   她妈就在隔壁邻居家呢,许小北不敢大声喊卫川留步,只能硬追。   眼看要追上了,她家大门口突然多了两个人。   许小北一看,是知青刘红梅和妇女主任黄枣花。   小北刚才在炕上睡得披头散发的,身上还带着炕头的热气,眼睛又因睡眠不足熬得通红……   黄枣花和刘红梅是路过许小北家,见卫川打里面出来还挺纳闷的,刚要打招呼,就见屋里头冲出个姑娘来。   再一看许小北那副样子……   刘红梅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看了卫川两眼,拉着黄枣花的袖子就要走。   黄枣花回头看看,轻轻掰开刘红梅的手,返身回来冲门口正懵B的两人说,“大白天的,注意影响。”   就……还挺语重心长的。 第15章 挨揍了   傍晚,叛逆少女许小北趴在炕上,生无可恋。   头晌那会儿她和卫川莫名其妙就被黄枣花和刘知青给“捉*奸在院”,偏卫川还懒得解释,许小北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就她这名声,解释就等于“故意不掩饰”。   等卫川一声不响地走了,许小北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洗脸梳头,炒完菜趁王桂珍没在家先给许正茂和许小南各送了一份。   许正茂所在的场院还好,见到小北给送的是白米饭,都以为县城的许正国又给捎大米回来了,羡慕得不行。   而许小南扒苞米那里的妇女就不一样了,一个个说话都阴阳怪气的,就好像吃了她们家大米似的。   要不是许小北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又忐忑王桂珍会怎么收拾她,她非跟她们掰扯掰扯不行。   果然,等她到家,发现两碗米饭和芹菜炒粉的王桂珍上来就拿擀面杖给了她两杵子。   反正男青年不来干活了,也不用管二闺女破不破相了。   要不是许小北跑得快,脑袋就得开瓢。   这不,邻居听到娘俩打起来,好不容易给拉开了。可王桂珍还是觉得许小北把当成“年货”的大米给吃了,无异于天塌,拍着大腿一口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断断续续哭一下午了。   这是杀鸡取卵,杀鸡取卵啊!   许小北忙活一顿,就吃嘴里点大米锅巴,还差点让两擀面杖砸得再次嗝屁……   真是日了狗了。   好在王桂珍光顾着考虑大米饭了,连家里根本没粉条许小北是怎么做的芹菜炒粉都给忽视了。   许小北把头拱被子里。   本来答应大姐下午去脱棒子粒的,这也没去上,而且根据经验判断,晚饭又没得吃了。   她正窝心呢,公社大喇叭里响起了铿锵有力的歌声——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王桂珍那两下子虽没砸脑袋上,却砸在了肩上和腿上,现在伤处都肿了。许小北听着歌默默揉了揉,叹了口气。   经此一打,许小北也不是没收获,最起码她明白了在这个打孩子不犯法的时代,不能盲目挑战王桂珍的权威。真要让她妈改变,必须另寻出路。   喇叭响起来了,就是放工了。   而许小东放学也回来了。   听说二姐让他妈给打趴下了,许小东乐得一蹦挺老高,冲到许小北这屋,在她头顶得瑟了一圈,“听说你让咱妈打得爬不起来了?”   许小北:“离我远点,信不信我找人给你腿打折。”   昨天就说要给他手脚剁了当柴烧,今天又要打折腿。   许小东沉浸在骨折的恐惧里三秒钟,突然伸长舌头做个鬼脸,“略略,你打呀你打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说好不让男青年帮你干活了,你以为谁还管你!”   许小北一捶炕沿:“我说不让他们帮我干活,可没说不让他们帮我打人,不信你试试!”   许小东吓得一个倒仰,红领巾都歪一边去了。   许小北忽然想到这时候了她奶还没出现,怕被二婶出啥损招给绊住脚了,就趁许小东还慌着,说,“小东,你帮二姐办件事吧,二姐奖励你两颗大枣行不行。”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许小东跟他姐的感情廉价得自是比不上两颗大枣,肯定痛快答应啊。   “说吧,干什么。”   “你去找咱奶,就说我挨打了,让咱奶回来看看我。二婶要是不让奶回来,你就哭!”   *   许小东腿脚倒是利索,没多会儿,许小北就听见老太太跟许小东进院了。   这速度,恐怕是涡轮增压了。   许小东先跑进屋,把小北准备的大枣拿走吃了,过后许老太才进屋。   “这是咋了,头晌不还好好的?”老太太问。   许小北奇怪了:“小东没说?我做大米饭吃,让我妈打了。本来没啥事,我怕二婶不让你回来,就让小东借口去找你。”   “小东没说啊,我自己回来的,走半道才碰见他。”   个小骗子,骗我大枣!   许小北也顾不得找小东算账,爬起来晃晃脖子,“奶,那今天在家吃完了再回去吧,我这身上不怎么疼了,我去做饭,我爸我姐马上也回来了。”   老太太赶紧按住她,“你别起来,我回来就不走了,饭等你姐回来再做也赶趟。你躺着,我先回屋给你取钱。”   不走了?   许小北心里高兴,逗老太太,“奶,你兜里那一毛六今天花光了?”   老太太顿住,笑,“没花,我就是不想在你二叔家住了,刚跟你二婶说让她把俩闺女从姥娘家接回来伺候她吧,我不管了。”   许老太为人平和,可许小北还是感到奶奶说最后那两句时,语气里带着气。   估计是那个比她妈还奇葩一百倍的二婶又干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了。   咋整,他二叔常说媳妇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对贾世香那是一个死了都要爱。   就这?老太太去了能不憋屈?那都比中五百万还难。   许小北不想在这时候给老太太填堵,就没再问。   老太太回来了家里不可能不做饭,王桂珍哭了一下午哭得头疼,破天荒起来醒神,顺便做了顿饭。   许小南帮着烧火,许老太陪着择菜唠嗑。   王桂珍把许小北最近种种忤逆的表现都跟老太太说了一遍,“我是管不了她了,妈你说说,她不让人来家干活也就罢了,她自己也没出去干活呀,让她上老卫家取个筐还推三阻四的,就搁家呆着,不光呆着,还做大米饭吃。“   许正茂正巧进来喝水,没想到自己吃顿大米饭让二闺挨了顿揍,他灌下几口凉水,冲媳妇说:“你还说小北,你一天天不也跟镇宅似的,在家一动不动?”   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桂珍抹了一把眼泪:流年不利!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日子算是一去不返了。   晚饭别别扭扭开吃,两碗白饭分给了许老太和许小东,许小北就着粉条喝了点红薯苞米糁粥,就回屋了。   夜里,等到爸妈都睡了,她悄悄起来给银耳炖上,又上超市里闲逛一圈。   还没有新的区域被开启,她失望地退出,等到银耳熬好叫她姐起来一起吃了,才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许小北吃过饭找到许正茂,“爸,奶借给我十块钱,你什么时候找我三叔要粮票?”   “你奶真借给你了?”许正茂挺意外,“不是五块,是十块?”   小北点点头,“是十块。如今万事俱备只差粮票了。”   许正茂想了想,“现在大队一天也给八个工分呢,我要是去县城跑一趟,工分白瞎了,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要不这样,你跟你奶一起去,让你奶跟三叔说,你看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简直太行了! 第16章 进城   许小北兜里揣着十块钱,背上一个大挎包,带着奶奶到了柳树车站。   不得不说,柳树公社地理位置真是好。   从柳树公社出发到早平县城里,坐大客车只要一个小时,而从早平县坐绿皮火车到省城,也不过才八个来小时。   许小北坚信,等到改革开放一来,柳树公社一定会被划进省城的包围圈,成为其中的一个区。   在憧憬中,许小北花了四毛钱买票坐上了客车。   这时她才发现,对于旅途的判断,自己还是太肤浅了。   这时候不讲究对号入座,只要车上还能挤进一只苍蝇,那乘务员就能给你塞进去一个活人。好在小北到得早,和老太太一人抢了个座。   可是从柳树公社到早平县这一路,路过十几个大队,每处都要停一下。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车上的队员们不论男女嗓门都奇大,加上路面坎坷不平又没个安全带勒着,许小北小身板一到刹车时候就啪前座的靠背上去了。   等到了早平县里,许小北都快给啪吐了。   许老太倒是气定神闲,也不知是不是掌握坐车技巧了,反正面色如常,平静得跟尊佛似的。   下了车,许小北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好好看一看。   嗯,有内味儿了。   早平县工业发达,县城周边全是大厂,产值带动消费,这县城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许老太来过好几次,比许小北熟悉得多,见小北舒服点了,问她,“上你二叔厂子还得坐公交车,你行不行啊。”   许小北认命地点点头,“行,坐吧。”   总不能走着去吧。   公交车票五分一张,许老太这回没用小北掏钱,而是自己从小手绢里拿出张一毛的,买了两张票。   等公交车逛悠到红学机械厂时,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小北的三叔许正军是加工车间第五小组的小组长,加上许老太来过几次,门卫就认识了。   见到老太太他赶紧走过来,“您是许组长的母亲。”   许老太太点点头,“是,来看看儿子。”   “那我给车间打个电话,让许组长来接您?”   其实哪用得上接,也不是老胳膊老腿走不动了,是因为进门要登记,许老太不会写字。   许老太心里有数,摆摆手,“别麻烦了,还浪费电话费,我孙女儿会写字,让她登记就行。”   门卫是厂长媳妇的堂哥,五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不慌不忙的。   别看他装模作样地让登记,实际上大字不识一个,来来回回出入的人在本上骂他他都不知道。   登了记,厂门打开,许小北挽着奶奶进去。   她小时候来过两次,不记事儿了,现在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倒是许奶奶跟个人肉导航似的,带着许小北东转西转,没多久转到一排厂房前头。   “你三叔就在这个车间。”许老太指着厂房,又回手往不远处的四层小楼一指,“你三婶在那儿工作,宣传科。”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可语气里却透着自豪。   正说着,机械厂的厂房门开了,里面走出几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个零件,迎着阳光看了会儿,低头跟身边人说着什么。   “三叔!”许小北眼尖,叫了出来。   许正军一抬头,见老娘跟侄女就在眼前,高兴得摆了摆手,把零件交给身边人,快步走过来。   身后那几人一见许小北,眼睛都直了。   小姑娘梳两条麻花辫,脸上的皮肤白得透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能把人的心给甜化了。   “这?是许组长侄女?”迟疑着开口问话的人叫于鹏,二十三岁还没成家,据说谈过几个对象,都是处了没几天就黄了。   他自己倒是不急。他高中文凭长得也不错,他爸是机械厂的科长,说好听点他也是个官二代。   “是吧,没听小姑娘跟许组长叫三叔么,听许组长说过他大哥家有个长得很俊的侄女,就是这个吧。”说话的人瞟了于鹏一眼,“你小子又打什么主意呢?”   人家了解于鹏,一个字。   色。   苍蝇飞过去他恨不得都得掰*开*腿看看是公是母,就这么个手儿,见到漂亮姑娘能打啥好主意。   于鹏根本没把人的话听进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许小北,眉毛和鼻翼都控制不住轻微地抽搐。   真没想到一个农村丫头能长成这样。农村姑娘长得漂亮的他倒是见多了,可这姑娘身上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劲儿。   就算城里姑娘都比不上的劲儿。   他不知道,这种劲儿在几十年后,就叫做: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把东西给我。”于鹏从旁边人手中拿过零件当成自己的敬业符,又捋了两把头发,追着许正军的脚步就去了。   许正军正跟许老太商量着,先送她们祖孙俩回宿舍,他工作走不开,等中午再回去陪。   许小北不去,“三叔,一会儿让我奶回去躺会儿吧,我就不休息了,我想跟三叔借点副食票买白糖和调料,等回去做糖霜花生卖。”   小北这次过来,许正军就觉得跟原来不太一样,长相没变,可身上的气质变了,以前柔柔弱弱的,现在有活力有自信了。   没待许正军详细了解情况,老太太就在旁边帮腔了,“小北说得对,这事儿我同意了,老三你把票给我就行,我跟小北一起去供销社,你赶紧回去工作。”   许正军没见过这么急的,“票都在家呢,都是凤琴收着的,小北要是着急的话,我问问工友谁手里有,你们先拿着用,过后我还他们。”   老太太催促道:“那行,你快去。”   许正军转身,还没等迈步,于鹏就喊着许组长冲过来了,差点撞他身上。   老太太吓一跳,下意识拉了许正军一把,看了于鹏一眼,“哎哟这孩子,你倒是慢点儿,急什么呢?我儿子在这儿站着呢,跑不了!”   于鹏给了老太太一个自认为很帅的笑容,问许正军,“许组长,这是奶奶吧。”   许小北听这装孙子的人说话就透着股骚气,长得更是油头粉面。   这种长相的人放在二十一世纪可不好找对象,可这人却是一脸“老子很美”的迷之自信。   于鹏感到小北在看他,又捋了两下头发。   许小北恶心得赶紧背过脸去。   大哥,你那脑袋都快让你给盘包浆了,还捋啥呢!   {{{(>_<)}}} 第17章 开天辟地头一回   许正军还不了解于鹏吗,知道这小子根本不是冲“奶奶”来的,便按住他肩头用力一扭,拖着他往回走。   包浆脑袋不死心,“许组长许组长,那小姑娘是你侄女?”   许正军没搭理他,冲另外几个工友问道,“谁兜里有副食票,给我点,我侄女要用,明天还你们。”   谁还带票上班啊。   几个人都摇头。   于鹏可高兴了。   他有。   他身上随时带票带钱,谁知道什么时候遇上漂亮姑娘呢,一时兴起请人吃顿饭买点东西总不能回家取票吧。   他一股脑掏出来,就要去找许小北。   许正军一把给他拽回来,掰开手心把票拿过来查了查,交到另一个小伙子手上:“你给我侄女送去。”   小伙子撂着蹶子跑了。   于鹏眼睁睁看着那厮去讨好自己心爱的姑娘,关键讨好姑娘用的票,还是自己兜里掏出来的。   死的心都有了。   *   县城的供销社是三层楼,里面供应的商品比柳树公社多多了,来买货的人也多。   这时代流行行业大比武,柜台后头那些营业员一个个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都有两把刷子。   许小北转一圈买了调料,而后停在了粮油柜台前。   那里有个营业员在打豆油,大油勺在桶里转悠一下,提高后一斜,菜油化成一条细细的线,流进油瓶里,一滴也没洒出来。   油打完了,周围一片叫好声。   许小北仔细一看,那营业员身后的墙上还有她照片呢:第三季度练功比武第一名。   许小北心里膜拜,就见照片旁边突然多出来一张大脸。   大脸也是个营业员,三十多岁的年纪,烫着卷发,一边嗑瓜子一边斜眼看着前面那个第一名,脸上全是不屑。   许小北觉得这人她能用上。   就跟许老太说,“奶,你在这等我,别乱走。”许小北指指前方,“我好像碰见个熟人。”   小北走过去,到了卷发营业员身边,轻轻喊了一句,“姐姐。”   卷发营业员名叫李香兰,听到这声软软的呼唤一愣,见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长得是真漂亮,可看穿着是农村来的,就也没在意,还是磕着瓜子。   她心情不好,就酸酸唧唧说道,“跟谁叫姐姐呢,我都能当你妈了。”   许小北无辜地瞪大眼,“姐你开玩笑,你也就二十出头啊!”   就这眼神,华佗再世看了都犯愁。   李香兰一下子笑了,把手里的瓜子往兜里一揣,“这谁家孩子这么会说话,想买什么?”   许小北有些腼腆,“姐,我和我奶出来转悠转悠,结果我奶刚才看见你,说咱们长得跟姐俩似的。”   嗯,看来这眼神不好还是遗传。   李香兰正沉浸在许小北味道纯正的马屁里,前面再次传来的叫好声却把她拉回现实。   李香兰气得一甩抹布。   许小北趁机凑过去,皱眉道,“姐,那人怎么那么能显摆呢,我还是喜欢姐这样低调的,这才是真正的能耐人。”   李香兰感觉这么些年终于找到组织了,“你这丫头年纪不大,眼睛倒毒……姐其实也没啥大能耐,就是吧,能卖给你点处理品,还有啊……”   她压低声音,“你要是真有钱想买大件商品,想要啥票姐都能给你弄到。”   小北乐了,果然拍马屁比能力更重要。她问,“姐,电视机票也能弄到?”   “当然能!”   小北紧紧握住大姐的手,“太好了姐,我想要二斤肉票。”   她三叔给的那沓票里没肉票。   李香兰:“……”   艾玛,以为你要买电视机呢,差点对你刮目相看。   她哪想到小姑娘顺杆转折得这么快。可是牛都吹出去了,电视机票都能弄到,这二斤肉票再弄不到,也太没面子了。   “行,不就二斤肉票吗,姐帮你弄,不过,你是拿东西换,还是付钱买?”   “我拿东西换。”许小北说着,打挎包里翻出个小布口袋来,“姐你看这个行不。整整一斤呢。”   李香兰拿过去一看,“哟,是黑芝麻。”   供销社平时芝麻供应得少,更别提黑芝麻了。   许小北看李香兰那表情就知道她满意。这黑芝麻是她一早跑超市里拿的,籽粒饱满香气浓郁,在这个时代,应该属于特特特级的品种。   “行,妹子你等会啊。”李香兰把布袋拎在手里,转身去了柜台后的屋子。   没多会儿,取过来五张肉票,“给你,五斤。”   小北说声谢谢,接过来后抽出一张还给李香兰,“姐,黑芝麻是我自己家的,我要四斤肉票就行,这一斤当我谢谢姐了……对了,我还不知道姐叫啥名呢?”   “姐叫李香兰,你呢?”   “我叫许小北,我家住柳树大队,姐要是有机会去,就来找我,我给姐做好吃的。”   “好说好说。”李香兰把一斤肉票揣起来,心想这农村姑娘又好看又会来事儿,还真挺招人稀罕。   结果许小北没直接走,而是红着脸直咬嘴唇,“香兰姐,我没买过肉,你能不能帮我……”   李香兰明白了。   孩子没见过世面,买个肉都怕吃亏上当。   帮人帮到底,李香兰觉得这事责无旁贷,回头让别人帮她看着点工位,自己带着小北往鲜肉柜台去了。   许老太见此情景要跟上,许小北冲她摆摆手。老太太点点头,靠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继续等。   卖肉的柜台有五个窗口轮流开放,每次开三个。   五个窗口后都有营业员,有活儿的手上忙着,暂时没活的抬着下巴时不时瞥一眼来往的行人。   一副买不起别问的样子。   许小北还是头一次见到卖猪肉的这么高冷。   李香兰这人虽然业务水平不行,但交际能力很行,无论走到哪儿都挺受欢迎。她带着许小北另辟蹊径直冲没开放的窗口而去,以瘦肉的价格买到四斤五花肉,每斤七毛钱。   付了钱,李香兰一眼瞧见还有半副猪肝,便暗示那位营业员:“今天这猪肝怎么有点黑呀。”   那营业员会意,问许小北,“这半副猪肝处理了,不要肉票,一毛钱一斤,你要不要?”   “要要要。”许小北忙不迭地点头。   猪肝过称,二斤八两,人家又给抹了三分钱,一共收她两毛五。   旁边窗口有人看到了,冲这边喊,“怎么她能买我们不能买啊,还有处理的猪肝吗,我也要!”   里面的营业员就跟聋了似的,一转身上后面椅子上坐着去了……   买完肉,许小北领着奶奶走了,等李香兰回到岗位上时,陆续有人围过来,问李香兰,“香兰,刚那漂亮小姑娘谁啊?”   李香兰挺挺胸脯,“我外甥女,怎么样,跟我长得像吧?”   肯定像啊,人家奶奶都说像了。   众人互相递个眼色,哼哼哈哈也没说出啥答案,散了。   真像,分明就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老太开始不知道孙女跟那女营业员干啥去了,等人回来时提着两条五花肉和半副猪肝,才知道买肉去了。   许老太问孙女那营业员是谁,许小北说认错人了。   许老太:……   认错人还能聊那么长时间?还能帮你弄肉票买猪肉猪肝?   许小北就说开始不认识,聊着聊着就认识了么,人家看她好看愿意帮忙,她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是?   许老太没多说啥。她孙女招男人喜欢她是知道的,要说到这么招女人喜欢……   开天辟地头一回。 第18章 肉汁饭   祖孙俩回到机械厂时许正军和朱凤琴已经下班了。   饭桌上放着几个铝饭盒,里面是从厂子食堂打过来的饭菜。   有烧茄子,醋溜白菜,虎皮鸡蛋和溜豆腐泡,外加一个小白菜排骨汤。   吃完饭,朱凤琴想留老太太住些日子,老太太非说回去有急事,许正军看老太太这个样子不像是专为小北卖花生才要回去,就追问原因。   许老太寻思半晌,给许正军和朱凤琴叫进里屋,说二儿媳妇贾世香不愿意自己借钱给小北做生意,老太太在那儿时贾世香就闹了一通了,她才一气之下才回了大儿家。   许老太怕小北的摊子支起来,贾世香再去找茬,所以想回去盯着点。   小北不知道屋里说了些什么,总之三人出来时许正军脸色摆得像块臭豆腐,朱凤琴则一脸的担忧,特意叮嘱小北照顾好奶奶,还说最近总加班,一旦得空就回去看他们。   因为老太太急着赶下午两点的车回柳树大队,许正军就先回去上班了,朱凤琴则请假把老太太和小北送到了车站才回单位。   原本许小北以为来的时候坐车就够遭罪的,没想到回去受的罪更大。   来县城的社员大多是为了采购,来时空着手,回去时候有一个算一个,手上的东西体积比本人都大。   许小北好不容易给奶奶抢了个座位,她自己就只能站着了。   车开没多久,许小北就不行了。   车上的人在县城跑了好几个小时,此时臭脚丫子和臭汗味儿混一起,那配方别提有多正了。   许小北觉得自己肺管子里像塞了十双臭袜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ο°)~@   许老太见孙女不太对劲,就要让小北过去坐。   结果老太旁边一个男青年先一步站起来要把座位让给许小北。   他一动作,附近几个早就跃跃欲试的,纷纷起身给小北让座。   许小北是真想歇一会儿,可再一想自己跟他们不认不识的,凭什么接受这样的帮助,就强忍着不适婉言谢绝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许小北身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妇女,这时候瞅准时机,一屁股坐到了一个座位上。   许小北:……   其余男青年吓得赶紧坐好,生怕自己的座位被抢。   被抢座的男青年不乐意了,“哎我说大姐,你怎么抢我座啊。”   “抢,怎么是抢?你刚不是说要把座位让出来的吗?咋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你就让,我已婚妇女你就不让?我看你就是思想有问题,谁知道你眼睛盯着人家小姑娘,脑子里想什么呢?”   说完,得意地冲旁边站着的几个妇女挤挤眼睛。   那几人同她是一个大队的,心里直后悔刚才没能做到眼急腚快,这时候只能干瞪眼,顺便附和几句:“就是就是,年轻人思想觉悟有问题。”   得了便宜又卖乖,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许小北心里愧疚得很,便对那男青年说,“真是不好意思,害得你没了座位。”   坐着的妇女把嘴一撇,嗤了一声,“你坐我坐不都一样,我坐着你还不好意思上了?小姑娘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还挺知道心疼人。”   “你……”许小北眼圈一红,体质使然,就想哭给大家看。   不过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示范,于是把眼泪憋回去,没理那女人,而是一脸严肃地对男青年说,“同志,这位大姐的确比我更需要这个座位,国家号召给老弱病残孕让座,她比我有分量,更符合条件。”   男青年缓了三秒钟,笑了,“还是您觉悟高。”   周围突然发出一片爆笑声,那妇女却没弄懂,她伙伴里有个稍有点文化的,也笑得前仰后合,“孔大嫂你太胖了,那小丫头以为你肚子里揣着崽呢!”   这个叫孔大嫂因为又黑又胖一直被婆家诟病,听了这话恨不得撕了许小北的嘴,但一想到抬屁*股座位就得没,只好稳如泰山地坐着。   开始也骂了几句,都没用许小北吱声就被周围男青年给怼了,最后只能偃旗息鼓,闭上眼睛装死。   ……   许小北好不容易挨到下车回家。   进院时候王桂珍手里的针差点把手指头纳到鞋底子上去。   她一直以为小北陪老太太到县上就是为了看看许正军,没想到人家拎着猪肉猪肝回来了。   “这,都是你三叔给的?怎么拿这么多五花肉回来,得有四五斤吧?还有猪肝?咋了你三叔升官发财了?”   王桂珍咋咋呼呼的,左右围墙那边顿时冒出几颗人头。   “桂珍你三小叔子又给买肉了,还买了五六斤?”   都说十里地没准信,这才没到一里地,四五斤就变五六斤了。   “桂珍你摊上这么个小叔子是真有福气,要不说好人有好报呢,你对老太太好,人老三亏不了你。”   王桂珍心下满足,接过肉放到厨房去,结果一进厨房,许小北就说肉是自己买的,不是三叔给的。   王桂珍顿时觉得昨天打许小北打轻了。   “你是不是疯了!”王桂珍狠狠掐了许小北一下,压了声音质问闺女,“咱往常一年都吃不了这么多肉,你要干啥,不活了?不过了?”   她不敢大声嚷嚷,刚接受了大家羡慕眼神的洗礼,不想现场翻车。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许小北这么败家,要是让外人知道,就算她是个天仙,恐怕连猪八戒都不会要她。   许小北跳脚躲着她妈那几近癫狂的袭击,小声喊道:“妈,别打了别打了!实话跟你说,我跟我奶借了十块钱做小买卖,我想卖糖霜花生,今天正好买到了肉,明天就顺带着卖点肉汁饭。这肉不是买来吃的,是卖的!”   王桂珍差点心梗。   “你奶借给你十块钱?”   “对,这事我爸也知道。”   王桂珍不光要心梗,脑梗也快来了。   这被孤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王桂珍哀伤地立在原地,都顾不上下手掐许小北了。   许小北倒是理解王桂珍的心情,赶紧哄她,“妈,这事我们也没想瞒着你,昨天想说来着,结果你一直气着,谁敢往你跟前凑?就寻思今天把东西买回来再说。妈你别生气了,等我挣了钱,我都给你花。”   手头紧了一辈子的王桂珍可没觉得许小北真能挣到钱。   但生米已经煮成大米饭,生肉已经割到家门里,只有两条消化途径。   要么吃,要么卖。   她只能选后者。   这些天她被许小北折腾得已经筋疲力尽,索性摆摆手,“我可告诉你,挣不挣钱的再说,那十块要是赔了,可跟我没关系。”   哎,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爱咋咋吧。   得了妈的默许,许小北把肉和猪肝泡到水里,而后回屋把眼一闭进到超市里。   刚进去她就看到了消息通知:粮油副食类上线啦!   许小北赶紧把家里所有现存的粮食种类都买了些,特意加了二斤大米和一袋土豆淀粉,还有一些做卤肉的干调。   把粮食装在大挎包里,许小北一次性运到厨房,分类装到袋子里,还拿手给搅匀了,这才满意地拍拍手。   许老太这时过来溜达了一圈,问用不用帮忙,小北说不用,倒是从兜里把剩下那四块多钱掏出来了,“奶,你要是不累就跟我妈帮我收花生去,先收十五斤。我在家做卤肉,晚上咱们吃猪肝,用肉汤泡饭。”   “还要做大米饭?”老太太笑眯眯地问。   小北这会儿有点后悔昨天的莽撞行为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肉汁就不做白米饭了,我拿高梁米混着小米做一锅,泡上汤一样好吃。”   “行,你慢慢折腾,我跟你妈去帮你换花生。”   趁老太太和她妈出门,许小北又上线买了一小桶菜油倒进油桶里,家里用油太过节省,每次做菜就拿棉纱团在锅里擦一下,做出的菜一点都不香。   许小北先煮好猪肝,而后锅里放油,油开放冰糖炒出糖色,丢了两片生姜一颗八角翻炒一下又冲进去些酱油,放进焯好水的五花肉。   等五花肉煸出油来,倒进去足量的水,又扔进几样调料去,盖上锅盖焖上了。   趁这功夫小北取了高粱米和小米先泡上,就拿着板凳坐在灶前,一心一意看着火候。   许老太太跟王桂珍先去隔壁老姜家借了杆秤,姜家没种花生,王桂珍就拿上秤到别人家转悠去了。   结果十五斤花生只转了一家就收齐了。   今年花生收成好,往供销社卖还卖不上三毛钱,现在有人上门收,人家乐不得地给。   许老太和王桂珍又跟人在外头闲聊了会儿,听见广播放下工曲了,才拎着花生回家。   离大门口还远呢,王桂珍就见着门前好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转悠,往自家院子探头探脑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等到走近,她明白了。   她们家院子里飘出浓浓的肉香,那味道香得,连她都把持不住了。   见许家回来人了,那帮孩子轰地一下散了,其中有两个是邻居姜家的娃,因跟王桂珍比较熟,没跑,而是流着口水问,“大娘,你家做肉了吗,咋这么香?”   王桂珍一向有粉爱往脸上抹,她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别的妇女对她羡慕嫉妒恨。   所以跟外人向来不怎么抠,看着要馋哭的娃,摸摸他们的头,“你小北姐要做肉汁饭卖,等做好了晚上你们来大娘家尝尝!”   多分两勺汤出去固然心疼,可能让旁人知道自己家吃肉了……   值!   姜大娃咕咚咽了下口水,“大娘,那我和我弟去帮你挖点蚯蚓喂鸡。”   两个不想吃白食的娃跑了,王桂珍带着老太太进院,直奔厨房而去。   高梁米饭已经焖好,许小北给盛到饭盆里放到锅台上温着,估计肉也该熟了,就掀开锅盖。   正这时,王桂珍和许老太进来了。   锅盖一开,那股霸道的香气扑面而来,王桂珍差点扑锅里去。   她狐疑地问,“小北,原来怎么不知道你会做肉?”   “我今天在县供销社新认识个大姐,人家教我的。”许小北看一眼锅,一本正经的撒谎。   锅里的肉咕嘟咕嘟冒着小泡,肉汁已经变得浓稠。   将锅底的柴火撤掉,只留了一些火炭,小北把肉盛出来,拿刀切了一块切剁碎了盛在小盆里,又浇了小半盆的汤汁。   这是留着晚上家里吃的。   “妈,把腌的蒜茄子和黄瓜弄点上桌,咱这就吃饭。”   正说着呢,许正茂和许小南也都下工回来了,许小东在他俩身后,边上还跟着姜家的俩娃。   王桂珍看一眼饭盆,“坏了,饭不够,今天借了姜家的秤,我寻思着你卖花生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了,就答应让姜家那两个小的来家吃饭呢。” 第19章 卖货辟邪   “妈,谁家还没碗高粱饭,咱做得不够就直接跟姜婶说,让她给孩子盛两碗来不就行了。”   小北觉得这也不算个事儿。   “是是,你看我这脑袋没反应过来。”   王桂珍转身趴墙头喊姜家媳妇去。   姜大娃他妈付三妮一边回屋盛饭,嘴里一边嘀咕着,“说得好听,请我俩娃吃饭,结果饭还得自己带!给两勺子肉汤也值得显摆?”   大娃他爸姜家旺扭了腰,这两天没去上工,听这话瞥她一眼,“那你倒是别让孩子去啊!”   “干啥不去!咱家秤还在她家呢,吃点应该!”   付三妮盛了满满两碗,使劲按压实了,拿出去给王桂珍,“嫂子你告诉孩子,吃不了带回来,别糟践了。”   吃不了带回来,那饭里有肉汁,她能捡一口。   王桂珍没明白,“你这盛得也太多了,要不拨回去点吧。”   “不用不用,俩娃能吃着呢。”   等送了饭回来,付三妮吃了两口自家的更觉得难以下咽,“你说她家也真是的,就不能大方点送一碗过来?非让孩子过去吃,真有她王桂珍的。”   姜家旺都不爱搭理她,自己往嘴里扒着饭,就咸菜吃挺香。   老许家这头,一家六口加上姜家两个小的,都捧着饭碗,眼巴巴地等着许小北给分菜。   以前吃肉就是一人分一块,大家没听说过什么叫肉汁饭。   只见许小北把勺子放到肉汁盆里,使劲转了两圈,确保肉丝跟肉汁混合匀了,才舀出来,按顺序给大家盖到饭上,又给每人分了几片猪肝。   许小北调料下得足炖得时间又长,料味全渗到肉里面去了,肉丝颤巍巍的一咬就断,吃起来有点甜有点咸,很香人又不腻。   家里做的是高梁饭,里面加的小米也都被染红了,许小北一勺子红亮亮的肉汁浇上去,高梁饭马上变得高级起来,就跟端着一碗红宝石似的。   平常高粱饭做出来没弹性,干巴地扎嘴,今天小北先用水泡了,吸足了水份的高梁米软糯了许多,再拌上浓稠的肉汁,一口下去……   没治了。   一桌子人除了偶尔冒出句“香”“好吃”和几声美到吸气的声音,几乎不说话,全都闷头吃。   小北扒了两口饭,提醒大家就着蒜茄子和腌黄瓜吃,大家伙才各夹了一筷子。   然后就发现,这么配起来更好吃了。   姜家那两个小的吃得满嘴巴上都是黏糊糊的汤汁,一边吃一边喊着香,说回家也要让自己妈做。   许小北趁机拉了一波广告,“大娃二娃,姐明天中午和晚上就在公社附近卖这个肉汁饭,你俩明天白天就帮姐去宣传一下,要是来买的多,晚上姐还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好!”大娃举手保证。   第二天,许小北起个大早开始做糖霜花生。因为昨天买了肉,白糖就没买够,所以许小北只能又跟许老太借了十块钱,上供销社去多买了许多白糖回来。   炒花生,熬糖,撒粉。   前面的步骤中规中矩,就是到撒粉的时候,小北做了点手脚。   前几层的粉用的是供销社买的土豆粉,纯是纯,就是有点黑,瞅着脏。   所以最后她撒的是超市拿出来的淀粉,薄薄裹那么一层。   一场扫黑风暴过后,花生变成了良民。   花生做好后,小北说要让许小南帮着卖,王桂珍一摆手,“让你姐去上工,我就会卖。”   昨晚她已经好好把秤给认准了。   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想进城当个供销社营业员,连她现在这个发型都是按营业员的样子弄的。   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文化,不能像朱凤琴一样进厂子当工人搞技术,可当个营业员会收钱找钱就行,她有什么不行的。   今早她特意给自己最好的布衫套外头了,就想早早地圆一下这个梦。   小北劝说:“妈,上午你自己卖倒是行,可中午时候连花生带肉汁饭的,我怕咱俩忙不过来,万一拿自家花生换咱家花生的多,那更得忙,要不我姐也别去上工了,咱娘仨一起,行不?”   王桂珍破天荒点了个头。   今天天公做美,气温回升了不少,到八点多的时候,那些没上工的妇女们陆续从家出来了。   有端着盆要洗衣裳的,也有趁露水不重了要上山采山货的。   这些人结着伙,路过公社岔路口时,发现了许家的摊子。   说是摊子,实际是摆了两个板凳,每个凳上都放了个盆,里面冒尖两大盆东西,看着跟面粉似的,雪白雪白的。   “桂珍嫂子,”有人过来搭腔了,“你这是干啥呢?”   “我自己家做的糖霜花生,可好吃了,要买点不?”王桂珍说着,直接拿了一粒塞人嘴里了。   许小北突然觉得,她这个妈,还挺适合做生意的。   本来她还在心里合计怎么开口劝她妈搞试吃呢,结果人家先行一步!   花生裹了糖霜后看起来很大颗,吃起来又脆又香又甜。   试吃的媳妇一口咬下去,才嚼两下就猛点头,“嗯!甜!香!”旁边人赶紧瞪着眼问,“好吃,真好吃?”   “好不好吃的,试试不就知道了?”王桂珍抓起一把,一人嘴里塞了一颗。   几个媳妇吃完就迈不动步了。   “嫂子,这是用花生做的?咋卖?”   王桂珍竖起一个手指头,“一块钱一斤。”   “咝。”几人倒吸一口凉气,是好吃,可这价钱也操蛋得一言难尽啊。   眼看几人就要被价格劝退,王桂珍没了主意,回头看了一眼许小北。   许小北笑呵呵走上前,声调还是软软的,“各位婶子,东西咱自家做的,够上点本钱就卖,就挣点辛苦钱。这花生在县供销社卖一块一,还得有糖票才卖,而且他那花生做得哪有咱家的实惠,就裹了薄薄一层糖,你看看咱们的。”   小北顺手掰开一颗,给她们看横截面,“看看咱这糖多厚!”   这些妇女不知道花生是怎么做出来的,就以为这厚厚的糖衣全是白糖。   她们知道白糖六毛八一斤,花生三毛一斤,加一起就是九毛八。本钱都九毛八了,人工柴火钱还不值二分?   况且在这儿买人家还不要糖票。   几人神色有些松动,许小北又放了个大招,“婶子手里要是没有现钱,回家拿花生来换也行,只要花生好,三斤换一斤,比拿现钱买还便宜一毛呢!”   农村人更喜欢以物易物,在他们眼里,钱是钱,自家地里产出的农作物除了大米白面都不是钱。   一听说这个,洗衣服的不下河了,采蘑菇的也不上山了,全回家取花生去了。   聂大柱媳妇也回家取花生去了,刚装挎兜里出了院门,差点让姜家那俩满街跑的娃子给撞倒了。   俩娃子就跟送鸡毛信似的,见人就宣传,说老许家到了中午有肉汁饭卖,汤浓肉香,吃一碗就想吃第二碗。   俩孩子一边舔嘴唇一边说,弄得聂大柱媳妇还没见着啥叫肉汁饭就已经受不了了,又返身回家,上地里拔了根大葱,抹上大酱赶紧吃两口压压馋虫。   就这样,不到两个小时,许小北用十五斤原料做出来的将近三十斤花生就都卖完了。   可是一上午现钱只收了五块,是没种花生的人家给的。付现钱买的许小北都多给人抓几颗,省得心里不平衡。   其余的全是拿花生换,一共换回来七十多斤。   王桂珍美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赶紧催许小北回家接着做。许小北却往板凳上一坐,“妈,今天不卖花生了,以后每天就出三十斤货,卖光拉倒。”   王桂珍所有美好的憧憬被一瓢凉水浇得稀灭,“你是不是傻,趁着有钱你不赶紧赚?”   “妈,你不懂,无限供应的商品就勾不起客人的购买欲了,我们得搞饥饿营销。”   “什么欲,什么饥饿?”王桂珍听不懂了。   许小北吐了口气,“这都是县供销社的香兰姐教我的,人家是那里的营业员,懂得怎么卖货,妈你就听着吧,没错。”   不听也没招啊,手艺是许小北的,王桂珍又不会做,只能拎着换来的花生,娘仨去供销社换钱。   一早许小北来买白糖时是范丽梅卖给她的,这时候范丽霞也来了,不知为什么,眼圈红红的,范丽梅正低声在劝她。   许小北一进来,范丽霞就把头偏一边去了,一副欠了她十块钱的样子。   许小北没理她,跟范丽梅打过招呼,说要卖花生。   这里供销社的收购价低,可许小北总不能老往县里跑,所以尽管给的是两毛九一斤的价,她还是同意了。   她只卖了三十斤,卖的钱都买了白糖和淀粉,剩下的四十多斤拖回家,用来当做原料。   刚到家放好花生,王桂珍就让许小北好好算算挣了多少钱。   小北没心思弄这零碎账,就跟王桂珍说,“妈,咱卖一斤糖霜花生出去基本就是赚四毛,今天卖了多少?”   “二十八斤。”王桂珍低头,嘴里念念有词,就跟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抬头,“挣了十一块二?”   许小北:……   您这一出,不光能卖货,还能辟邪。 第20章 全村人都馋疯了   初战告捷,王桂珍开始围着许小北许小南前后左右地转。   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俩闺女这样不离不弃的。   等转累了,王桂珍看看时候,差不多该张罗做高梁饭了。   一看米袋子,她咦了一声,再看看其他的,总觉得每一样都多了些。   包括那袋大米,怎么好像也没被小北吃过似的?   她怔怔想了一会儿,以为自己记错了,又把重点放在做饭上,“小北,得做多少饭?”   小北面色平静地伸头看了一眼,“妈,做两碗米咱自己家吃就行。”   “你不是要做肉汁饭用?”   “中午家家都往队上送饭,谁家不做点干的出来,就算没干饭也有饼子,用不着咱家焖饭。”   王桂珍理解能力上来了,“你是说,光卖肉汁?”   “对,光卖肉汁。”   王桂珍有点泄气,“光卖肉汁能卖多少钱?那一勺进碗里看着就一个碗底,人家能拿多少钱买。”   “还是两毛五。”   王桂珍连话都没接。   鬼扯什么呢?带饭一起可能都有人嫌贵,你没饭还要两毛五?   再怎么异想天开你也得有个度。   许小北也不多解释,转头炸了一大碗辣椒油,切了香菜和葱花,把肉汁盛到大盆里,上面盖上盖帘,又抱了两床被子盖到上面保温,跟她妈和她姐又回刚才的地儿蹲点去了。   中午十一点半多,陆续有人从家出来了。   其中好些人是被姜家俩娃子给宣传过来的,即便不顺路,也绕过来看看。   还有一大部分人是前头听说许小北拒绝男青年帮助的事,今天又得知摆摊的消息才来的。   就想看看她究竟是改邪归正要靠劳动致富,还是换汤不换药想做个靠脸换钱的卖饭西施。   一到地方,好么,人娘仨正吃着呢。   许小北没怎么打扮,倒是她妈王桂珍倒饬得跟个正经卖货的似的。   只见娘仨碗里的高梁饭上浇了一层稠乎乎的肉汤,里面带着肉丝,看着就香。   见来人了,王桂珍放下手里的饭,热情地招呼着,“来啦,上午买的花生好吃吧,我跟你说,配上这个肉汁饭,更好吃。”   众人觉得那肉香就跟会招魂似的,专往脑子里钻。   开始是嘴不听话,想吃,后来腿也变得不听话了,不想动。   不管最开始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现在都统一了目标:想买碗饭。   “许婶,你这肉汁饭咋卖?”最先开口问价的是卫童,卫川的小妹。   她饭盒里装的是雪白的大米饭。大米是卫川从省城带回来的,整整三十斤,本来一直掺着小米做二米饭,前天听说许正茂在队上吃了顿大米饭,卫母一狠心,差啥?也不是没有。咱也送!   卫童问完,许小北过来答话了,“肉汁饭三毛一份。”   王桂珍吓了一跳,不是说好的两毛五吗,你现在不想给饭还就地涨价?   这还有得卖?   紧接着就听小北又说,“饭是高梁饭,不加饭光要肉汁的话,两毛五。”   她看看卫童的饭盒,“你带的是大米饭吧,这肉汁浇大米饭上是一绝,你要是不差这一毛两毛的,就买一份试试?”   许小北鼻子灵,而卫童拎着饭盒的表情就跟拎着限量款爱马仕似的,再联想到卫川回来了,就猜到卫童带的是大米饭。   卫童本来嫌贵的,一听小北说她差钱,不乐意了。   谁差钱,谁差钱?!   这大队上,范队长家不敢比,谁家我们不敢比?   卫童马上从兜里掏出两毛五来,“不要高梁饭,给我来一份肉汁!”   说着,打开饭盒盖。   本来,就算不买肉汁她都想打开饭盒跟别人显摆一下她家送的是啥饭。   这更有名正言顺的借口了。   这时候摊子周围已经聚集好些要送饭的人了,大家手里都拿着饭盒站那闻味儿,见有人买第一份,都瞪大眼看着买卖怎么成交。   卫童的饭盒一开,白米饭的香味就出来了,众人不由自主又往前凑了凑。   许小北心想卫童你真是我的大贵人。   有你这碗白米饭的加持,我就不信谁在我这摊子前过去,还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份肉汁!   许小北右手拿勺,左手打开棉被,王桂珍配合默契揭开了盖帘。   大铝盆里装满了浓油酱赤的肉汁,隐约可见细碎的五花肉浸泡在里面,更加浓郁的肉香味飘出来,大家内心最后一点挣扎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肉汁饭讲得就是这个汁。”许小北拿勺子转了几下,嘴里解释着,“只有肉化在汁里了,跟米饭拌在一起才香。”   满满一勺大肉汁浇在卫童莹白的米饭上,一点点渗进饭里,红红的汤汁抱着白白的饭,加上两种香气的冲击……   卫童实在受不了了,把饭盒盖一盖,又掏出两毛五来,“我还要一份肉汁,你给我留着,我过会儿就带饭过来盛。”   她急着要去送饭,许小北拦了一下,“别走啊,再送你两片猪肝。”   说着,从板凳上的小盆里,用筷子夹起两片切得薄薄的猪肝来,抬头示意卫童重亲开启饭盒盖,给放了进去。   又让许小南把另一个板凳搬前面去,上面有三个碗,里头放着葱花香菜辣椒油,“想吃什么,自己加。”   还送猪肝……还有配料……   忍不了了!   ——   卫家。   卫大嫂赵金霞喊人吃饭。   桌上是一盆酸菜炖土豆丝,一大盘炒白菜,还有腌辣椒和酱黄瓜。   酸菜是拿猪油做的,里面还放了颗大料,虽然没放肉,闻起来可怪香的。   卫川先洗手进来了,赵金霞给他先盛了满满一碗二米饭,头向外伸瞧了瞧,见外头没人,跟卫川说,“二弟,你寄回来的钱都是咱妈把着,我看咱家也花不了那么多……”   卫川咳了一声,“大嫂,妈在菜园子里,可能没听见你喊,去把妈叫过来吃饭吧。”   赵金霞一噎,脸造得通红,转身出去了。   卫川皱了下眉。   卫家三个孩子,卫川是老二,他上头有个哥哥叫卫山,娶了媳妇赵金霞,生了一儿一女。   卫山和卫川是亲兄弟。卫山八岁卫川周岁时,他们亲妈死了,爹就娶了现在的继母。   要说这继母对卫山兄弟俩可没得说,嫁过来后里里外外地操持着把日子过起来了,再后来生了卫童。   卫童之后继母还怀过一次,先生号脉说是个小子,她就直接给流掉了。说家里有两个儿子了,足够了。   说白了,闺女早晚要嫁出去的,继母就是不想儿子多了以后的日子起分歧。   卫山卫川因此对继母十分敬重,可自打卫山娶了赵金霞,事情就有点变味儿。   赵金霞总觉得这两个才是亲哥俩,卫童不算亲妹,家里现在重活是卫山跟着卫父干,家用钱是卫川在掏,等于兄弟俩白养着继母和继妹,她心里就不舒坦。   女人总在枕头旁吹风,时间长了卫山难免动摇,可他又不好意思跟兄弟直说,就让赵金霞开口,商量弟弟往后少给家点钱,单独贴补贴补哥哥。   赵金霞试探了几次都让卫川挡回去了,结果今天又提起,卫川心情着实有些差劲。   好好地日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被大嫂磨成豆腐渣了。   心情不好味口也就不好了,本来他最爱吃大嫂做的酸菜,现在这么一看,竟有些堵得慌。   正寻思着这顿饭要不要吃,卫童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端起卫川面前那碗饭就往外头跑。   卫川一愣,喝道,“拿我饭碗干什么去!”   卫童头也没回,“给你买好吃的去!”   赵金霞从菜园子给卫母找出来,两人在井台边洗手,听了这话把嘴一撇。   钱都是老二挣的,用得着你拿着我兄弟挣的钱做人情!   卫童到小摊边时,许小北的生意简直不要太好,摊子前围了一群人,搞得王桂珍不得不抽身出来维持秩序。   卫童急了,直接挤到最前面去,把饭碗往许小北面前一伸,“我那份赶紧的,我哥还在家等着吃呢。”   许小北:……   不是,你预订就预订,非加后面那句干啥,好像因为你哥我给你开后门似的。   许小北一脸难堪,卫童才觉出自己失言,转头跟后头那些竖起耳朵打算听热闹的人说,“我早就来一趟了,多买了一份没地儿装,这回去取饭才来……”   众人能说什么?   同是天涯没事人,慢慢等呗,你先来你先来,不着急。   卫川碗让人拿走了,卫母在家骂呢:“买啥啊还端着碗去?还非得是盛了饭的碗!疯丫头别在一个跟头把川儿的饭碗给砸喽!”   赵金霞自己先吃上了,听这话差点噎着,“妈,你这话说得可不吉利,川儿的饭碗砸了,你一个月可没那十块的进项了!”   卫母一脸尴尬,愧疚地看着卫川:“川儿,妈说错话了,你说说你妹,能有什么好吃的还至于这么跑出去买?要不再给你盛一碗吧?”   赵金霞打鼻子里哼了一句:“小妹兜里有的是钱,想买啥就买啥,妈你就让二弟等等吧,没准就有好吃的呢。”   卫川很厌恶这种尖酸刻薄的女人。   他把筷子给卫母递过去,“妈,没事儿,你先吃,我等小妹一起。”   其实他这次回来给了大嫂和小妹一人五块零花钱,只不过大嫂觉得她给卫川生了亲侄子亲侄女,卫川应该再多给点才对。而卫童是个丫头片子,给那么多钱干什么?   卫川起身想走,饭都不想吃了,正这功夫,卫童一阵旋风儿似的刮进来了。   饭碗砰地一声放到桌上,卫童指着那碗肉汁饭,跟卫川说,“哥你快吃,这可好吃了。”   卫童刚进来赵金霞就闻到一股肉味,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饭菜顿时不香了。   “小妹,这是啥?哪儿买的?”赵金霞问,“五花肉做的吧,闻着真香。”   “想吃大嫂自己去买,我这自己花钱买的,你别碰。”卫童直接给怼回去。   然后献宝似的看着卫川,“哥,这叫肉汁饭,许小北做的,两毛五一份,你快尝尝。”   卫川愣了下。   这饭的确勾起他食欲了。   不过提到许小北,卫川就想到许家院子里那盆没洗完的衣裳,以及小姑娘睡得妈都不认的面孔……   她,还会做饭呢? 第21章 中邪   肉汁饭卖得很快,一中午过去,盆底剩了没多少,目测顶多有五碗。   这五碗许小北直接带回家,给姜家送去两碗的量,剩下的留着打算晚上吃。   王桂珍进大门就奔许老太屋去了,拉着婆婆俩人开始数钱。   一共数了三遍,肉汁饭卖了十块七毛五。   王桂珍捏着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往老太太身边凑去,“妈……”   老太太赶紧偏头把耳朵递过去听。   “妈,小北买肉花多少钱?”王桂珍用手压着嘴问。   老太太舌头一梗。   我当啥事呢,弄那个风声很紧的样子,吓人一跳。   许老太把偏过去的耳朵正回来,“这我可不知道,她自己跟一个卷发营业员去买的,你直接问你闺女去。”   王桂珍急了,只好上西屋给小北找来,重新问了一遍。   许小北说连肉带肝一共花了三块零五分。   不得了,不得了。   王桂珍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这么说,今天一天连花生带肉,她们家就赚了十八块九毛钱!!   以后要是每天都赚这些,一年就是六千,用不了几年就能在县城里买房了,说不定还能买个工作……   许小北一看她妈那表情就知道这人想远了。   她赶紧把钱拿过来,开始按劳分配。   上午现金收了五块,跟下午的加一起有十五块多,小北查了十块出来把早上买白糖的钱还给她奶,又给了一块钱利息。   手里还剩四块七毛五,许小北拿出一块交到王桂珍手里:“妈,这是我交家里的,往后只要买卖做着,我每天都给家交一块。”   王桂珍把眼一瞪,“挣那么多,就交一块?不是说挣钱都给我?”   这啥时候能买上工作买上房?   许小北往炕上一坐,揉揉肩膀,“妈要是觉得少,那这买卖不干也行,我也觉得累得难受呢。”   王桂珍慌了,“你别的,行,一块就一块,以后妈天天帮你干活,不让你这么累。”   许老太抿嘴直乐。   治服了王桂珍,许小北又拿出一块来,给王桂珍和许小南每人五毛:“这是你们俩今天的工资,一人五毛。剩下的我留着做本钱,妈你就别惦记了。往后要挣多了,家里吃穿就都有我来安排,妈你看这样行不?”   王桂珍没料到还有工资。   供销社营业员的感觉这不是真上来了吗?   范丽霞范丽梅在供销社上班,虽说看着光鲜,可因为是临时工,每个月才给五块钱。   而她要是每天都能挣五毛,一个月就是十五块工资,不比在供销社挣得还多?   “行,小北,妈听你的,那赶紧准备明天的肉汁儿吧。”王桂珍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许小北立马给泼了盆凉水,“妈,别想了,连肉都没有拿什么做?明天接着做花生,做两种。”   相对于花生来讲,肉汁饭不但贵,还需要掏现钱,许小北没打算长期供应,只不过昨天恰巧买到肉了,顺便挣点本钱。   王桂珍舍不得肉汁饭的利润,商量许小北说,要不明天我去县城买肉?   小北就说你可别去。说肉和花生不一样,花生今天卖不完明天接着卖,买一斤回去全家都能吃。肉汁饭不行,做出来当天卖不完就赔钱,而且肉汁虽香,吃两口就没了。   再有就是,花生能卖给别的大队过来办事的人,肉汁饭怎么卖?打个短线可以,长线的话,花生比肉汁牢靠。   长线短线的王桂珍听不懂,但她听过放长线钓大鱼,两下这么一靠,她就觉得自己懂了。   直到晚上吃过饭,王桂珍脸上都笑盈盈的,当天喂鸡都喂得特别来劲。等洗漱好躺进被窝,许正茂问她:“今天怎么没听见你骂孩子?”   王桂珍叹口气:“孩子都大了,懒得骂了。”   许正茂一个翻身,背对着媳妇睡了。   唬谁呢?   两口子之间还不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那骂人的嘴是因为封口费变懒惰了?   王桂珍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久,突然坐起来推推许正茂,“他爸,你发没发现,小北好像变了个人啊?”   不光脾气变了,连见识都长了。   许正茂迷迷糊糊被她推了个激灵,气得一甩手,“大半夜抽什么风,赶紧睡觉!”   心说我都不爱跟你呛呛这事儿,小北那叫变个人?   那叫真正做个人了。   第二天,许小北做了三十斤花生,十五斤糖霜的,十五斤鱼皮的。   王桂珍今儿起得特别早,做完饭喂了鸡,又把院子扫了,而后帮着小北做花生,没喊一句苦和累。   等到出摊时候,才摆上花生,人就围过来了。   许小北见王桂珍张罗卖得挺欢,就想着自己先回家把明天用的花生炒出来,省得一大早现做时间来不及。   她刚跟王桂珍打过招呼要走,范守义来了。   “正茂家里的,忙着呢?”   王桂珍一直低头卖花生,听见说话才抬头,一看领导来了,赶紧抓起一把迎上来,“队长来了,快尝尝小北新做的鱼皮花生。”   旁边马上一帮妇女跟着起哄,“是啊队长,赶紧尝尝,好吃的话让桂珍嫂子一样送你一斤。”   范守义连忙摆手,“不吃不吃,我是来找小北的。”   小北闻言顿住。   找我?   “小北,不忙的话上大伯家一趟,大伯求你点事儿。”范守义说。   王桂珍在旁边纳闷,范守义是大队长,找二闺女能干什么,二闺女怎么还跟政界刮上边了?   坏了,不是因为摆摊的事,要被处理吧?   她赶紧把小北拉一边去,“是不是摊子出事了……我就说这买卖哪是这么好做的,现在怎么办?”   小北小声安慰着,“妈,怎么可能呢,要真是摊子的事,人范队长得让我上大队部去,哪能往家里让?就算真是违反到政策了,那把我找他家去肯定也是有缓和的余地。我去看看,你和姐接着卖花生,不能有啥大事。”   在王桂珍担忧的眼神中,许小北跟范守义走了。   一路上范守义和许小北搭着不疼不痒的话,很快到了家。   范守义家的房子是去年新起的,虽说也还是农村的土坯房,可房顶上不光盖了油毡纸,还上一层瓦。   这低调中就有些透露奢华了。   一进院,范守义就把许小北往最西边的小房引。   到了房门前一推门,嚯,堂屋里可坐着不少人!   有妇女主任黄枣花,知青刘红梅,卫生所的曲大夫,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卫川。   都是大队上扛把子级的名人。   范丽霞正和刘红梅黄枣花坐一起,不知为啥又在抹眼泪。   许小北一进屋,范守义就跟曲大夫说,“小北来了,曲大夫你跟小北说吧。”   曲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搓搓手,一脸为难,“队,队长,是卫川提的让小北来,要不,还是让卫川说吧。”   卫川没推辞,直接站起身,冲着一脸懵逼的许小北道,“许小北,赵临病了。”   “病了,那天在山上看见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范丽霞就哭出声了,指着许小北数落道,“是啊,本来好好的,那天在山上见过你之后,就病了。”   小北哭笑不得,“他病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传染的,丽霞姐你这赃栽得有点勉强吧?”   “怎么就没关系,从山上下来没多久就发烧了,然后就开始说胡话,曲大夫也给看过了,吃药打针都不好。”   许小北还是没听出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笑了:“丽霞姐,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赵临同志一个大老爷们,让我个小姑娘给吓成精神病了吧?”   真是笑死人了。   范守义这时候喝了范丽霞一嗓子,让她闭嘴,“让卫川来说。”   看得出来卫川这人修养很好,被范丽霞插了两句话,也没不耐烦。   “许小北同志,赵临病了,曲大夫如今也束手无策,所以范队长联系到我,看我能不能给联系到省城的医院,不过我觉得赵临多半是心病,所以主张把你找过来试试。”   许小北不乐意了,“心病跟我有关系?”   “赵临一直在说胡话。”   许小北呵呵了,“说什么胡话了?”   说许小北和他都是穿越过来的?   那就更不能承认了!   “许小北。”卫川平静地看着许小北。   许小北:??   卫川又说了句,“赵临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许小北懵B了。所以说,赵临说的胡话就是三个字——许小北?   生活真的不止有诗和远方,还有锅从天降啊。   许小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光在众人脸上绕了一圈。只见范丽霞又气又恨,刘知青一脸不屑,黄枣花摇着头叹气,曲大夫惴惴不安。   只有卫川和范守义的脸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   也就是说,除了范守义和卫川,大家都坐实了,赵临跟她许小北有事儿?   许小北气呼呼地看着卫川,“所以呢,卫川同志,你主张把我找来,是想让我起什么作用?跳段大神驱个邪,还是把我烧成灰给他喝下去?”   卫川的脸刻板得像本数学教科书,“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跟赵临谈一谈。”   心里却在冒泡:像个小河豚,还挺可爱。   许小北想了想。   卫川说的没错,她估计赵临得的也是心病。赵临穿之前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哪知道去读什么穿越小说,今朝死了活,又活在这个制度严苛缺吃少穿的年代,难免产生焦虑情绪。   那天他认出了许小北,本以为找到了队友,可许小北打死没认,所以这货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导致心理出现问题。   如果许小北不跟他把这件事说明白,赵临这样疯癫下去,恐怕真会危及生命。   “好,我答应跟他谈,但是你们谁都不能听。”   一听这话,范丽霞差点冲过来揍她,被黄枣花一把给拉怀里按住了。   “你看看,她还要跟赵临单独谈,我就说他俩有事!不对不是他俩有事,就是许小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引赵临了!”   许小北立马回呛道,“赵临要是轻易就能被我勾引成这样,那这种男人我看你不要也罢!”   范丽霞一梗,气得呜呜哭,许小北一指房门,“请吧,各位。”   没人动弹。   许小北冷笑一声,“你们不是喊我来救人吗,那还不听我的,这人到底是想救还是不想救啊?”   怎么能不救,没几天就要婚礼了。   范丽霞一跺脚,率先哭着冲出屋子。   刘知青紧跟在后面,经过许小北身边时,狠狠瞪了小北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川一眼。   人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卫川走在最后,被许小北喊住了,“卫川同志,求你帮个忙。”   “你说。”   “一会儿出去,把门带上,我会坐到赵临身边去与他谈话,但我希望卫川同志带着外头那些人站到窗外五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们。”   这个位置,可以把屋里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却听不到屋里的人在说什么。   “好。”卫川说话跟做事一样,从不拖泥带水。 第22章 万事大吉   许小北拿了张板凳,推门进到里屋。   赵临在炕上躺着,几天不见憔悴了许多,人似乎是睡着,可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仔细一听,还真是许小北。   难怪这两天范丽霞总给她脸色看,根儿在这儿呢。   那些见证的人在窗外远远站好了,许小北选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坐下,喊了两声赵临的名字。   赵临慢慢睁开眼,愣怔了一会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期间他因为起得太急,差点栽倒,许小北欠起身子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没扶。   “许小北?”赵临几天没吃喝,说话都透着虚。   “赵临,我是许小北,就是你说的在那个世界给你打过电话的许小北。”许小北盯着赵临,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窗外,范丽霞见许小北和赵临一直没有亲密举动,心里舒坦了许多,后来见赵临坐起来了,破涕为笑。   这下子可有救了。   刘红梅却非常赶时候地说了一句:“哎呀,赵临同志怎么见到许小北就能坐起来了?许小北还真是有分量……啧啧。”   范丽霞脸上的笑一下子让她给啧没了。   黄枣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刘红梅,示意她别说了。   刘红梅咬咬嘴唇,知道黄枣花责怪自己,却未就此罢休,而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卫川,“还是卫川哥的决断正确,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黄枣花:……你可闭嘴吧。   卫川正远远瞧着屋里的许小北,心里姨母笑:小姑娘知道让他带着众人远观避嫌,还是只又漂亮又聪明的小河豚。   听到刘红梅的话,卫川连个眼神都欠奉,“刘知青言重了,许小北不曾系过什么铃。”   “可卫川同志不是说赵临得的是心病,找许小北过来不是因为她就是他的心药?”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话说的那肯定没错。   “刘知青曲解我的意思了,赵临的病在现代医学上来讲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许小北过来,只是充当一个心理医生的角色,我并没有说过,许小北是赵临的心药。”   刘红梅秀气的小脸蛋涨得通红,在整个柳树公社,还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她这么冷漠。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屈地辩解:“我知道卫川同志和别的男青年一样,都对许小北有好感,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天看到许小北披头散发面色潮红从家里追着卫川出来,刘红梅就知道这俩人有点问题。   她说这话就是要让卫川知道,许小北手里拿捏的男人,可不止你一个。   卫川这回终于有动作了。   他给了她一个眼神,冰冷冰冷,让刘红梅从头凉到脚。   那个眼神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里的人,一句话都没说。   刘红梅当时就觉得,自己都不如个屁。   这功夫,许小北已经掰开了揉碎了,把穿越这件事说清楚了。   赵临终于接受了现实。   而后,许小北有些好奇地问他:“赵哥你给我说说,你暴雨那天究竟是怎么死的?”   赵临心虚地低下头:“你打电话之前,我恰巧在路上,那会儿路上全是水,我看见路边困住个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惨,我就寻思做把好人把她救到车上来。结果我刚开车门你就打了电话,等我挂了电话后去拉她,哪知道她身边的下水井没有盖,我连那姑娘的手指头都没碰到,就栽里下水道里了。”   就,死得挺草率的。   许小北:……   我还能说什么!见义勇为值得表扬!   “可是,我因为她死的,怎么跟你一起穿过来了?”赵临都挺不解。   许小北翻翻白眼,“人家又被别人救了,没死成呗!”   赵临:……   轻于鸿毛了。   确定找到队友后,赵临精气神立马好多了,他问:“小北,咱们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该干活干活,该结婚结婚,能重活一辈子,怎么都比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可是……才穿过来就要结婚,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嫂子。”   许小北:……   这话说得比肾都虚。   “原来背着我嫂子聊骚时候,怎么没觉得对不起她?”   “你可别瞎说,我什么时候干过那事儿,你嫂子就跟我吵过三次架,还都是因为你。”   上辈子他老婆看他太严,他没什么机会把妹,后来认识许小北,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不过却被他老婆看出些蛛丝马迹,跟他干了几场。   许小北心说,就我当时那功力,你们两个没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算你们夫妻情深了。   许小北就让赵临自己决定,“赵哥,婚结不结,这事儿还得你自己定,也别整的我逼良为娼似的。”   “可要是真结了婚,不是要窝在这农村一辈子了?”   许小北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件事。   “赵哥,现在是1976年,明年国家就恢复高考了,要不你和范丽霞一起复习复习,争取明年一起考上大学?只要考上大学,出路不就有了?”   “考大学倒是行,那既然能考大学,这婚还结吗?”   问题又绕回来了。   “你不想结也行,就赶紧说清楚,退婚从范家搬出去,可别耽误人家好姑娘。”   赵临仔细想想,“那倒也不是……”   不结婚就没饭吃,等不到明年高考人都没了。   赵临最终做了决定,婚礼照常,然后跟赵丽霞一起复习,一起参加高考。   谈话接近尾声,赵临问许小北。   “这几天范丽霞一直骂你,怎么重活一次你还是那么不讨女人喜欢啊…”   许小北真想说你重活一次不也还是个吃软饭的么。   为了防止把磕唠散,她把这话硬憋回去了,反问了一个正八经儿的问题。   “赵哥,你穿越过来,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她有空间,他会不会也有?   赵临,“你指哪方面?”   “就你……没啥特别突出的能力?”   赵临突然一低头,还挺了挺腰。   许小北惊了:?   什么意思?   就听赵临说,“你个没结婚的大姑娘问这个,行,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我……那方面能力……肯定比之前强了。”   每天早起都一柱擎天,这也是一天中最让他感到不后悔穿越的时刻。   许小北:我问的是这个吗?   她脸红了,咳了几声,“那,那也挺好的,丽霞姐有福气了。”   看来空间这东西不是穿越的标配。   那她可不能暴露啊。   谈话结束。   赵临从炕上爬起来,想送送许小北。   许小北没让,自己带上门出来了。   窗外的人呼啦一下迎上去,刘红梅率先开口,“许小北,你和赵临谈什么了,他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许小北笑眯眯看着刘红梅,用她特有的软软的语气回道,“刘知青这么关心赵临同志?丽霞姐还没问你就急着问上了?”   范丽霞不悦地看了刘红梅一眼,搭在她胳膊上的手都放下来了。   “你!”刘红梅被自己的阴谋反噬,气得直跺脚,“我这不是替丽霞关心一下么?”   “我未婚夫,就不劳你费心了。”范丽霞在旁边冷冷地说。   曲大夫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接过话,“小北,赵临怎么样了。”   “应该好差不多了。”许小北很肯定地点头。   “真好了?怎么好的,你究竟跟他说什么了?”范丽霞像个刺猬似的,刚才还在跟刘红梅较劲,这会突然调转矛头开始质问许小北。   小北咳了两声。   “丽霞姐你听我说,赵临同志那天掉河里去脑子受刺激了,他现在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知道我当天和他一起掉下去的,所以想找我核实一下情况,现在我跟他解释清楚了,世上哪有鬼,我们就是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他病就好了。”   范丽霞将信将疑。   许小北给她拉一边去,悄声说,“丽霞姐,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就那天我和赵临同志一起栽河里时候,我听见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呢,他心里就你一个人。这些天他一直焦虑,也是因为怕自己是鬼伤到你。”   “是吗?你说的都是真的?”范丽霞感动完了,“他怎么这么傻,他就算是鬼我也嫁给他!”   还人鬼情未了呢。   “我骗你有用?买白糖你能给我便宜?”许小北正儿八经地演,拍拍范丽霞的手,“行了姐,赶紧进去照顾着吧,你对赵临同志这份感情也真让我感动。”   许小北眼眶红了,“就冲你这个人儿,往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吱声,只要是你,我什么都办,别人不好使。”   “行行。”范丽霞抹了下眼泪,“小北,谢谢啊。”   许小北走了,刘红梅呵了一声,“说赵临不知自己是死是活?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卫川扫了她一眼,“要不你再去跟赵临谈谈?”   刘红梅:……   范丽霞送走许小北,招呼大家进屋,“忙了半天大家快进去歇会,直接看看赵临,看来咱们都误会小北了,她可是个好人。”   ??   刘红梅恨不得现在就扑到许小北的背影上把她撕碎喽。   狐狸精!男人女人都让你迷惑了!   看过赵临,大家就散了一起往外走。   妇女主任黄枣花和卫川边唠边走,“听说你前两天相亲来着,怎么样啊,日子订了没?”   结果卫川笑笑,“没相上,姑娘家开的条件我不太认可,这事算黄了。”   不是,黄了你还有心情笑?   黄枣花急了,“怎么就黄了呢,不是打小就订下的,知根知底的不挺好?我记得姑娘家开的条件就一般化,卫川你为啥不同意?”   “主任你说的是最开始,她家后来变卦了,又要加一辆自行车当彩礼,我没同意。”   黄枣花语塞。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加辆自行车呢?这条件开得也的确过份。   那也是个没远见的家庭,这么好的女婿人选,还要什么自行车!   黄枣花人热心,见一门好亲事没成,就心急,拉着卫川还要问,被刘红梅给劝下了。   等卫川走远了,刘红梅跟黄枣花说,“主任您这心眼也太实了,您看卫川那态度,就知道不是一辆自行车的事,他这是打心底就没看上人家。”   黄枣花回想了下卫川的语气,“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她想了想,“哎呀!红梅!你说,卫川会不会是看上……”   “不会!”刘红梅赶紧打断黄枣花的猜测,“那天咱俩咱俩撞见他们,应该是个误会。卫川在省城工作,有大见识大抱负,许小北身在农村却没有吃苦耐劳的品德,加之名声不好,卫川同志绝不会跟她这样的人有共同语言的!”   黄枣花咽了口唾沫。   我也没说许小北呀,你怎么就知道?   还有,你又不是卫川妈,你怕许小北当儿媳妇啊? 第23章 要什么自行车   卫川和曲大夫结伴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很。   他心里明镜的,许小北最后给大家的解释就是胡诌。   可胡诌又怎样,能在误会那么深的情况下完美解决问题,这就是能力!   至于许小北跟赵临究竟有没有事儿,卫川相信是不可能。   俩人都没有过交集,怎么展开铺垫?   不过,经此一事,卫川越发觉得许小北和卫童口中那个“外表林黛玉内心薛宝钗”的人有些四六不靠。   传说中,许小北为人处事有三宝:委屈、认错、哭着跑。   而今天面对侮辱性极强的事件,虽说她一时气得像个小河豚,可分析起问题来却头头是道。   不但没用她的吉祥三宝,还勇敢面对众人。特别是怼刘红梅那几句,卫川一个钢铁直男,暗地里都觉得爽。   路过井台边时,卫川见到大嫂赵金霞正和一帮妇女在拉呱,他打了个招呼,没做停留,直接往家去了。   赵金霞昨晚鼓了个针眼,从家带段线出来,一边跟人聊,一边往手指头上勒。   见到卫川过去,拿拳头咚咚捶两下前心,使劲叹了一口气:“你们瞧瞧,个一点心都不长的玩意!亲事都黄了,还笑呢,亏他还笑得出来!”   缠毛线的李婶子惊得毛线团都掉地上了,“亲事黄了?为啥?”   “那边要求彩礼加码,非再加辆自行车,卫川不同意,这不就黄了?”   李婶半信半疑,“不都说好的事了怎么又变卦?卫川那对象不就是上河大队老孔家的三闺女孔月儿吗,就卫川这模样这人品这工作,配那孔月儿可一个来一个来的,他家咋想的,白给都合适,还要自行车?”   “就是,她孔月儿下边那玩意儿是镶了金边咋地!可真敢想!”聂大柱媳妇拿双鞋底在旁边纳,忿忿不平道。   赵金霞这火上大了,一提这事儿眼角的针眼就一跳一跳地疼。   她烦燥地把手指头上的线头咬下去,压了两下太阳穴,“还不是因为那个许小北!孔家来人那天,卫川就不咋热络,人家没吃午饭就走了。后来回去,也不知打哪儿听说的,说是卫川和许小北有事儿,俩人一起上山采蘑菇,还一起炖野鸡,还说许小北为了卫川都不跟别的男青年来往了,老许家两口子也老相中卫川……”   赵金霞恨得咬牙切齿,想到板上钉钉的事让许小北整得十拿九不稳了,就越说越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聂大柱媳妇赶紧放下鞋底子拉着赵霞坐下,“你倒是慢点儿,一个小叔子的事,你急这样!”   大柱媳妇刚才听得心惊肉跳。那天王桂珍上河坝上臭显摆去,差点没给她气死,回头就把许小北那点破事添油加醋给嘚嘚出去了。   可她哪想到事儿传这么快,都传孔老蔫家去了?   赵金霞缓了好一会儿,才继上这口气,“我怎么不着急,人老孔家说了,卫川现在在省城住的是集体宿舍,结婚后为了省下租房钱,闺女可以不去省城住,就在咱柳树大队跟着婆家上工干活,要是有了孩子婆婆还能帮着照看,啥时候卫川单位分房了,啥时候再往省城搬。你们说说,这么好的对象,上哪儿找去!”   赵金霞为啥这么上火?她知道卫川是个劝不动的,想赶紧找个软乎弟媳妇,孔月儿人瞅着就好骗,到时候赵金霞撺掇撺掇她少给继母继妹钱,多拉把拉把亲侄子亲侄女,赵金霞这日子不就支愣起来了?   李婶点点头,“你说得倒也是,现在你家卫川是香饽饽,主要因为他在省里立住了脚,嫁他首当其冲图的不就是能进城?这么说孔老蔫一家人不错……就是不明白,为啥非要加辆自行车?”   聂大柱媳妇抢赵金霞前头说了,“那还用说,人家听说卫川跟许小北整一起去了,不放心呗!谁家日子被许小北盯上能有好?不趁早多要点彩礼,省得哪天让许小北搅和黄了,娘家一分都得不着!”   李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这许小北,夺笋呐!   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许小北可不知道自己祖坟都让人家给骂冒烟了。   她在家炒花生呢。   一边炒一边想,自己要不要参加明年的高考。想了半天,摇摇头。   原身今年十六,只念完了小学,连个初中文凭都没有,直接考上大学,这也太不符合自然规律了。   她准备潜伏两年,明年春天就张罗着自学,后年夏天正好参加第二批高考。   炒过花生放到簸箕里拿到院子里晾上,许小北去菜窖抠了几个土豆和胡萝卜,又上菜地拔颗白菜。   秋菜都入地窖了,只是地里还特意留了二十来棵白菜,就等着让霜打过让冰冻过才好吃。   扒下外面不好的菜叶子扔到鸡架去喂鸡,许小北在仓房里翻出点茄子干,而后上超市掏出一瓶老干妈,还带了一斤大米。   今天中午,要做个土豆焖饭和锅包茄子,外加一个白菜酱汤。她打算在焖饭里面加上老干妈,吃起来一定又香又爽!   锅里多加了菜油,放进葱姜和切好的土豆块翻炒,炒到土豆起了焦黄的锅巴,又加了满满一瓶老干妈,而后许小北给锅中添水,放进大米和高梁米,开始焖饭。   另一口锅里没放油,直接加水和大酱,放冻白菜和土豆,等开锅就行。   等饭熟的功夫,许小北把老干妈的包装撕了扔灶膛里,瓶子用纸包上,寻思着一会儿就上河边给扔掉。   许老太这时候闻到香味出来了,“小北你在做什么?闻着咋这么香?”   “奶,我拿辣椒油焖的饭,你不是喜欢吃辣吗?”   老太太站厨房里使劲吸了两口香气,笑呵呵的,“酸甜苦辣咸,我啥都爱吃,有吃就高兴。”   “那正好,我跟县供销社的香兰姐学了一道锅包茄子干,酸甜口的,一会儿做了给奶尝尝。”   许老太点头说好,瞅瞅时钟怕是花生卖得差不多了,就慢悠地溜达着往摊子上去,想帮衬着儿媳妇收摊。   一边走一边还说,“还是人小记性好啊,没见你跟那个营业员唠多长时间,怎么就学会了这么多?奶奶算是完了,唠一天也记不住一样。”   许小北在她奶身后吐了个舌头,“奶你别谦虚,要说心里有数,全家属你第一。对了奶,你先过去,我做好饭就去。”   老太太没回头,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抬起来摆摆,走了。   不多会儿,饭熟了。   许小北揭开锅盖。   今天多加了白米,高梁饭出锅就软软的,每粒米上都裹着老干妈的辣油,香气都要飘到大队部去了!   许小北拿勺子先尝了块土豆。没上化肥的土豆又干又面,外面带着锅巴,跟老干妈的干辣椒和豆豉混在一起进嘴,简直香得人灵魂都在颤抖!   刚盛完满满一大盆饭,墙头那边就响起姜婶的声音,“小北,又做啥呢,这么香啊!”   小北应了一声,盛出一碗隔着墙头给姜婶递过去,“婶子你尝尝,辣椒油焖饭。”   姜婶使劲闻了闻,忍着口水回屋,拿了一饭盒腌蒜给送过来道谢。   许小北把蒜放好,刷锅添油,给泡得半干的茄子干抖上淀粉过油炸了两遍,熬糖加醋,茄子干进锅翻炒挂汁,一道锅包茄子干就做好了。   这道菜本来是用鲜茄子做,不过目前没那条件,七十年代没有大棚,吃的都是地里的应季菜,所以只能用茄子干代替。   做好了,小北尝了一口。   炸过的茄子金黄酥脆,裹汁又酸又甜,配上香辣可口的老干妈焖饭,再来一口白菜大酱汤……   夫复何求啊。   许小北拿起饭盒,一盒装满焖饭,另一盒装了一大半的茄子干,又放了腌蒜和腌黄瓜,给她爸送饭去。   带着饭盒到了摊位,见三十斤花生都卖完了,小北让小南去给许正茂送饭,她则和王桂珍还有许老太抬了花生去供销社。   卖的钱换了一部分糖和淀粉面粉,留下十元现金,许小北和王桂珍抬着三十斤的花生原料回家。   路过柳树河时,只见河岸边有几个男青年在抓鱼。   许小北着急扔老干妈的瓶子,就说要下去看看,想买点回来晚上熬个汤。   王桂珍直接就不走了。   “小北,那河里没啥好鱼,全是嘎巴鱼,一身的刺,你还买啥,跟他们要几条不就行了?去吧,妈和你奶在这儿等你,要完鱼正好让他们帮着把花生抬回家去。”   许小北只能敷衍着说行。   下到河岸边,许小北假装踉跄,把瓶子给丢石堆里了,结果那几个男青年眼尖看到她,“哎,那不是许小北吗!”   许小北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一一打了招呼。   “你们抓了这么多鱼?”   大桶里,巴掌大的嘎巴鱼装了快两桶,应该有好百八十斤。   “今天运气不好,只抓到嘎巴鱼,这玩意刺太多,顶多能熬个汤,也就喝点腥味。”聂二柱是这帮人的头儿,回小北的话。   嘎巴鱼不招人稀罕,肉里全是刺,谁也没功夫吃它,熬汤吧,废火废油废材料的还熬不出白汤,所以即便河里多,也没人特意来捞这个。   许小北瞅着那两大桶鱼,有了想法。   “要不,你们把鱼卖给我吧?”   聂二柱一愣,“你要买?”   “嗯,我会做,做出来好吃。你们卖给我吧。”   聂二柱笑了,“说啥呢,这玩意平常捞了也就是喂鸡,还卖给你?直接送你了,我们帮你送家里去。”   “不用不用。”许小北直摆手,“你们白送的话我就不要了。这东西也没法子过称,这样吧,一桶一块钱,行不?”   聂二柱脸刷地绿了。   知道许小北卖花生能挣点钱,可也不至于这么财大气粗吧?   但卫川有钱,养得起她。   看来,她跟卫川处对象的事,是真的了。 第24章 老干妈焖饭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对象的卫川,这时候正在嫌弃家里的饭菜。   本来大嫂做饭挺香的,可怎么昨天吃了一回许小北做的肉汁饭,就不想吃大嫂做的了呢?   他七岁的大侄女秀儿这时瞪眼瞧着二叔和弟弟面前二米饭,直咽口水,说道,“二叔吃饭。”   似乎二叔吃一口,她就能尝着味儿了。   卫川摸摸卫秀儿软软的发顶,把自己的饭递过去,“给你吃,二叔不饿。”   卫秀儿咧嘴笑了,拿起饭碗没敢吃,看了自己亲妈赵金霞一眼。   赵金霞没好气地,“你二叔让你吃你就吃,你看我干什么!”说着,把那碗饭拨了一大半在自己儿子卫知礼碗里,“乖,吃吧。”   卫童翻了个白眼,“大嫂,知礼才三岁,能吃那么多?那是二哥给秀儿的,你给你儿子干啥。”   哪儿都有你!   赵金霞恨不得撕烂卫童的嘴,不过她不敢,只能笑笑,“秀儿不也吃不完吗?”   她看了卫秀儿一眼,秀儿赶紧点头,“小姑,我自己吃不完,分给弟弟吃。”   卫川无奈,给秀儿挟了点菜,“大嫂,我不是把学费钱给你了么,你今年秋天怎么还没让秀上学?”   赵金霞赶紧解释,“我去问过了,咱这儿上一年级最小的也得九岁,秀儿今年才七岁,我怕去了挨同学欺负。”   其实她就是不想让秀儿去,她想把钱省下来给儿子买奶糖吃。   “大嫂,秀儿聪明,每次回来我教她的字,她都记得,算术题二十以内都会了,她上一年级没问题。”卫川虽然很耐心地在劝,但是脸色却不大好了。   赵金霞最会见风使舵,赶紧向卫川保证,“那行,等明年九月我一定送秀儿去。”   “明年才送啊?”卫童扒一口饭,“那大嫂把今年二哥另给的学费钱退回来吧。”   卫母拍了卫童一巴掌,“吃也堵不住你嘴。”   赵金霞心说这后妈早干什么去了,卫童说半天才想出来教训,还不是娘俩商量好的要在二弟面前给我难堪?   她干脆顺着卫母的话说,“小童,你可别生妈的气,转过年你可就十五了,啥话不能拎起来就说,一样的话你也得想想怎么说才让人听着舒服,有时间你多跟人许小北学学,看人家,多招男青年喜欢!”   说着,眼神偷偷点了一下卫川。   卫川全当听不懂,卫童却气得把碗一推,“谁跟她个小狐狸精学!”   卫童走了,卫川也已经食欲全无。   他起身说不吃了,要出去转转。   这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许小北的摊子前,却见那里空空的。   嗯?这时候不应该在卖肉汁饭吗?   卫川的腿,不受控制地就朝许小北家走去。   进院儿时,许小北正给聂二柱结帐呢,今天捞的鱼不足两满桶,可她还是给了两块钱。   聂二柱开始一分不要,在许小北的坚持下,说要不就收一块五吧。   小北不干,“这离两满桶差得也不多,再说了你们不是还帮我把花生抬回来了吗,给点报酬也是应该的。”   许小北天生是甜糯嗓,谁听着都心软,聂二柱见她依旧跟从前一样冲他笑,可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离自己远了。   无奈,他接过钱,“明天还要吗,要的话我还下河去抓。”   “明天先不要,什么时候用,我再告诉你。”   卫川在院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   许小北的神态语气和动作,都十分得体,不存在他耳闻的那种刻意同男人撒娇的情况。   他正对着小河豚出神,王桂珍出来给鱼倒桶,一眼看见了,连忙招呼着,“卫川来啦,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来的正好,马上开饭。”   卫川也没客气,两大步跨进院内,直接问:“许婶,有肉汁饭吗?”   王桂珍哎哟一声,“今天没做肉汁饭,不过小北做了辣椒油焖饭和酱汤,还有啥锅巴茄子……”   许小南在旁提醒道,“妈,是锅包茄子。”   “啊,对,锅包茄子。刚端上桌,就等你来呢,快进来一起吃。”王桂珍热络地招呼着。   卫川本来就想买份肉汁饭,听说没有就想走,结果王桂珍一说有焖饭和锅包茄子,他还真走不动了。   “好。”他答应着。   聂二柱那张绿脸,已经蓝了,叫了一声卫川哥,狼狈而逃。   跟他一起的几个半大小子拎着桶追上来,“二柱哥,二柱哥!你可别难受了,你没听见人两家都一起吃饭了吗?咱别再想许小北了行吗?”   另一个更绝,“二柱哥,我真替你不值!你说说当初为了给她做件夹袄,你二姐在裁缝铺里攒布头攒棉花,多不容易,后来被客人知道了,觉得二姐偷工减料,生意差点黄铺不说,连婚都好悬离了!她可好,马上这就搭上卫川了?连夹袄都不稀得要了,送许小南穿身上了!我呸!”   前头那个小子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可别逼逼了!”   不管咋说,许小北在聂二柱心里那也是“曾经的女人”,这么说她,聂二柱心里能舒服?!   果然,聂二柱铁青着脸跟那个瞎逼逼地说,“再抓鱼,你就不用来了!”   完了,刚就业就失业了!   瞎逼逼悔得肠子都青了,“哥你别的啊。”   至于吗,这点事兄弟都不要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妻啊!   *   卫川觉得自己鬼使神差就坐到了许家饭桌上。   许家虽家贫,可收拾得干净利索,饭桌看起来用了好些年头,但一点污渍和异味都没有。   许老太笑眯眯地,话不多,许小南则像个隐形人。   而许小北一看就是没料到卫川会在这吃饭,尽管面上礼数到了,但卫川还是从她略鼓起的两腮上,感到她一万个不乐意。   满桌就王桂珍张罗得欢。   今天这一桌真丰盛,没花王桂珍的钱,她还去看了看大米发现也没少,就没骂许小北。   王桂珍给卫川盛了满满一碗饭,“来,多吃,大小伙子呢,吃完了婶再给你盛。”   卫川左手端起碗,就觉得那股熟悉的味道更浓郁了。   “许婶,这是什么饭?”知道许小北不爱理他,他便问王桂珍。   王桂珍看看小北。   许小北吃了一口饭,“辣椒油焖饭。”   “哦。”卫川尝了一口,品了会儿,突然拿筷子在米粒中夹出一颗豆豉来,“这是什么东西?”   许小北心一惊。   “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又可始胡诌,“去县城供销社时,一个认识的大姐自己家做的,人家拿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吃,就跟饭焖一起了。”   卫川点点头,“很好吃,下次再有机会见到那个大姐,帮我买些回来吧。”   许小北没出声。   结果王桂珍赶忙答应了,“行啊,有什么不行的,那大姐对小北可好了,是供销社的营业员,叫啥李香兰?帮着小北买肉买调料,还教小北做花生做菜,嗳,卫川你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是不,你看不认不识的,人就对咱这么好……就冲她这热情劲,你要买她肯定卖!”   卫川默默记下:县供销社,李香兰。   许小北则无语了:……   要说到热情,她妈王桂珍已经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峰顶了!   许小北要气死了,偏还不能发火,小嘴一鼓,问卫川,“卫大哥,你回来好几天了,不回省城了?”   卫川吃相很好,每一口都吃很多,但不会发出声音,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汤,吃得不徐不急。   许小北还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吃饭能把豪放和斯文揉和得这么好的。   卫川偏头看她撅起的小嘴儿,眼底不觉露出笑意问,“怎么,怕我天天来蹭饭?”   许小北泄了气:“……不是……”   王桂珍一口锅包茄子正吃得荡气回肠,心想这东西又香又酥又甜又酸,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明天拿去卖也不知道行不行?   突然听这俩孩子的对话,赶紧拉回现实中来,“卫川,小北不是那意思,她就是关心关心你。这饭啊,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来,小北给你做一辈子饭都行。”   许老太嗯嗯咳了两声。   王桂珍呵呵笑着给自己找台阶,“命都是你救的,这点饭菜还搭不起了?我们老许家不是那样人。”   卫川笑了,“许婶您别再提救命的事了,不过,小北做的饭我的确爱吃。”   “爱吃就多吃点,这孩子现在忙着做花生,也没多少时间做饭,这顿吃上,想吃下顿指不定什么时候了,多吃多吃。”怕王桂珍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许老太赶紧把话拦过来。   卫川点点头,没再出声。   这顿饭吃得好饱,饱到吃完了就想直接顺桌腿躺下,路都不想走了。   卫川尽量收着已经浑圆的肚皮,再三跟许家道了谢才准备回家。   出门时看到外头放着的那几十斤鱼,问许小北,“这是要做来吃的?”   “要做熏鱼。”   嘎巴鱼虽然刺多,但肉不少,如果用油将鱼刺炸酥再用酱料泡上一夜,味道一定不错。   “熏鱼……”卫川自言自语,“卖吗?”   “我还没想好。”   她是真的没想好,味道这里肯定出不了错,但问题是还没核算成本,再者就是熏鱼要用到的材料,供销社有没有卖的。   “哦。那你慢慢想……明天中午要是摊子上有卖的我就去买,没卖的我就过来吃。” 第25章 扫一扫   卫川说到做到。   第二天中午自己去了许家摊子上,发现有熏鱼,就买了一份。   许小北给熏鱼的订价是三毛一斤,买一斤鱼还可以多赠送几大勺汤,连汤带鱼的,省着点吃能吃上好几天。   熏鱼做起来工序复杂些,要先把收拾好的鱼用料腌好,再下锅炸制,而后在事先熬好的汤汁中浸泡一夜,才能入味。   做好的熏鱼咸香可口,鱼刺炸得酥烂,咬一口下去外边韧里边软,和着丰沛的汤汁在唇齿之间逗留,哪个能顶得住。   社员们好久没尝过肉味了,那天许小北家做肉汁饭,虽然两毛五一份,可还是有许多人家舍不得掏这个腰包。   今天的熏鱼不一样了,三毛钱能买一斤!只要你舍得下脸皮,汤汁还可以无限续杯!   一时间许小北家的摊子前排起长队,要不是王桂珍留个心眼替卫川先留了一份,卫川今天又吃不上这口了。   此后几天,许小北一直让聂二柱供货,熏鱼的生意空前火爆,连别的大队都闻风带盆,呼啦啦来买了。   卫川这几日连着去买熏鱼,偶尔称点花生,没再来家烦许小北。   许小北轻松之余,却在考虑,还得去县城一趟。   虽然一想到坐客车她就想吐,但此行势在必行。   因为她的超市已经开放了日用百货区,别的可以先放一放不买,但许小北急需给自己和家人添套保暖内衣。   凭空变出来一套当然不行,所以进城是她唯一的借口。   天太冷了,她现在天天就想呆在被窝里,一出门就被冻得抽抽巴巴的,人冷了还容易尿频,一天不知道上多少次厕所,昨晚上一摸,感觉屁蛋都皴了。   许小北叹口气,掏出护臀霜抹了点,又拿了包姨妈巾。   昨晚她就肚子疼,果然今早来了大姨妈,她姐递给她一卷粉红色的卫生纸让她垫上,许小北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上超市弄了包卫生巾。   这东西用过了好处理,往卫生纸里一裹,扔厕所里就行。好在她穿越过来是在秋冬季,农村不掏厕所给农作物上粪了,不然也得露馅。   这招到了明年春天就不好使了,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且用且珍惜吧。   换上姨妈巾,许小北开始准备明天要用的花生和鱼,同时在心里合计着生意的走势。   粮食已经脱好粒了,明天队里就要给公社上缴公粮,而后分粮到户,就进入农闲阶段。   前天糖霜花生和鱼皮花生卖得不那么好了,许小北又加了酒鬼花生进去,每样每天做十斤。   柳树大队已经内销不动,买的都是别的大队的,熏鱼生意还可以,但总有一天也会饱和。   因为再过些日子,等一下雪,公社就会组织壮劳力去外地参加采伐队,俗称“搞副业”,那活又苦又累又危险,可因为挣得多点,大部分家里都会去。   男人在外头舍命干活,哪个女人还好意思吃吃喝喝?   所以过了这段时间,小摊子必定歇业。   许小北想了,生意要维持下去,也得去趟县城供销社,看他们会不会收她的花生和熏鱼。   炒好花生拿出去晾的时候,卫川来了。   许小北只好打招呼,“卫川同志是要买鱼吗,家里没有,都在摊子上呢。”   卫川同志……   卫川笑笑,小河豚又要跟他保持距离。   “我不买鱼,我来找你帮个忙。”   这倒让许小北挺意外,“我能帮上你的忙?”   “当然。不过,天这么冷,你打算站院里聊?”   就这么一会儿许小北就快冻透了,寒冷战胜倔强,她把卫川让进堂屋。   先给倒了杯热水,问他,“有什么事,您说。”   “你不是一直想报我的救命之恩吗,现在机会来了。”   许小北没出声。   心里合计,你不是说那事儿不提了么,怎么又主动来求报恩。   卫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没把自己往好地方想,喝了口热水问许小北,“你会写字?”   “嗯,会,小学全读完了,没读初中。”   其实我骨子里是个大学生。   “我假期到了,明天就得回省城,能不能麻烦你以后代我家人给我写信?”   许小北一顿,“卫童不会写吗?”   “卫童不爱读书,虽然念完了小学,但连常用字都认不全,一拿笔就头疼,她要是能写,我也用不着来找你了。”   “那,赵临,赵临呢,他也会写。”   “赵临就更不行了,一来他马上就是结婚,二来我听说他跟范丽霞一起复习呢,说万一有可能恢复高考的话,两人要一起考大学,这我哪好意思求他。”   听到高考,许小北心里一慌,加上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卫川见小河豚被自己吓唬得进了包围圈,松了口气,递过一张纸条去,“这上面是我的地址,你收好。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要是高考真恢复了,你不打算试试?”   “我?!”许小北刚拿起纸条还没来得及看,就又受一惊,“我?我不行,我才小学毕业我哪考得上,再说了你看我家这么穷,考上了也读不起……”   “想考吗,想考我帮你。”卫川突然说,“我帮你找复习资料,学费的问题也可以帮你解决,再说……”卫川指指那些鱼,“你现在生意做得不是挺好么,这么干个一年两年的,大学学费根本不是问题。”   许小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卫川同志,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你帮助。高考哪是那么容易恢复的,这事儿先往后放一放再说吧。”   卫川只好打住话题,看了她几眼,“你,怕我?”   他说这话时特意放慢了语速,声音像加了磁性特效,一字一字敲打在许小北耳边,许小北方才怕高考漏馅的担忧顿时给敲没了。   可心却跳得更厉害了,并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自热锅里倒了水,整个人都沸腾了。   这男人的长相本来就在她的点儿上,再加上这个声音……   可是人家有对象了,我跟菩萨发过誓,我不能干那不是人的事儿!   许小北内心深处撕扯了好久,终于把牙一咬,“卫川同志,我不是怕你,我主要是考虑到你已经有对象了,咱们接触过多的话,我怕你对象误会。”   原来的她给大队搅合的姑子不得闲和尚不得安的,现在赶紧消停地得了。   卫川这回是真笑了,笑得都出声了。   许小北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难不成卫川是个鉴婊专家,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太绿茶?   可她刚刚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真心话。   老子现在只想搞事业,不想搞男人!   她想着想着,脸上迷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却听卫川说,“许小北,处处为我着想,给你贤惠的……”   许小北的脸一下红透了,平时的牙尖嘴利也不知跑哪去了,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全,“你,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我是为了你,可你也用不着贤惠这个词!反正我劝你离我远点,我这人名声可不怎么好……”   “我交朋友,从来都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用耳朵去听。”卫川收住笑,忽然严肃起来,“许小北,如果在我自己的观察之下觉得你这个人真的不行,不用你劝,我也会远离的。”   许小北好像被人点了穴似的愣在那里。   一时二人无言,互相看着对方,都没再说话。   忽然,院子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许小北,许小北,你在家吗?”   许小北回神,把头偏了一下顺着窗户看出去。   卫川也看到了来人。   是刘红梅。   他和许小北同时脱口而出:“她怎么来了?”   卫川自打从许小北家出去被刘红梅和黄枣花撞见后,一直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刘红梅几次。   有时候是在他经常转悠的路上,有时候在许小北的摊子前,还有就是在范丽霞家。   这几天更稀奇,刘红梅竟然跑到卫川家去找他大嫂借鞋样子,说要学着做鞋。   连卫童都看不下去了,当着赵金霞的面就臊白刘红梅说,“刘知青,我大嫂这手上的活,也就做饭还能拿得出手,做鞋底绣花啥的她都比不上我,你还找她借鞋样子?哪个不长眼的给你出的主意?”   赵金霞其实也知道自己做鞋手艺不行,一拿起针,她那手就笨得都比不上个粪叉子。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刘知青为了学手艺还给孩子带了几块糖呢,就瞎教吧。   许小北见刘红梅来了,有点慌,悄声对卫川说,“你千万别出声啊。”   “好啊。”卫川笑。   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偷*情的汉子。   许小北摸摸脸,还有点烫,肯定是还是通红的,但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刘红梅就找过来了。   她把卫川的地址往兜里一揣,推门出去了,“刘知青啊,我在呢,找我有事儿?”   纸条落进许小北衣兜的一刻,卫川心里一阵踏实。   在七十年代,当一个女孩答应跟你通信,这就相当于什么?   这就相当于在现代,一个女孩子答应扫一扫加你的微信了! 第26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刘红梅朝堂屋看了几眼,“你脸怎么这么红,忙什么呢?”   许小北摸摸脸,“没忙什么,还不就是家里那点活……刘知青找我有事儿?”   刘红梅把围巾捂严点,寻思许小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么冷的天也不往屋里让让。   不过人家不主动说,她一个省城来的知识青年也不好意思先提,就忍得牙关打架说,“小北,范丽霞来跟你道谢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两本《红小兵》杂志,你拿给我看看。”   前两天,因为赵临病好了,范守义就在供销社买了些吃的,带着赵临和范丽霞来许小北家道谢。   除了吃的,还特意让人从省城捎了两本《红小兵》杂志来,一并给许小北送来了。   这可是七十年代农村最高规格的谢礼。   因为送杂志,说明收礼的人是个知识分子,那《红小兵》是啥人能看的,那都是知青才去买的!   许小北还真心挺喜欢这两本杂志。   她对于这个时代文化的接收,除了墙上的大标语和喇叭里喊的话,再没别的途径了。   多少次夜里醒了她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枕头旁边摸手机。   这两本杂志的到来,第一时间抚慰了她那颗缺失娱乐已久的心和没有手机屏幕划拉的手。   她自己还没新鲜够呢,暂时不想借给刘红梅。   再者说了,那刘红梅怎么说话呢,“你拿给我看看”!   凭什么?   许小北拢拢头发,不客气地回绝,“真不好意思刘知青,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你要是想借,等我看完借你。”   刘红梅不乐意了。   在这柳树大队,她不轻易求人,求人就没有碰壁的时候。   就凭许小北的名声,能让知青来她手里拿书看,那都是对她的抬举,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她还不识好歹!   一生气,刘红梅说话就难听了,“许小北,你不就是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吗,你看得懂《红小兵》吗?别以为范队长送你两本杂志抬举抬举你,你就真是文化人了!”   许小北也不高兴了。   她把头一歪,软着声调不紧不慢地说,“刘知青,我还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求人的。你管我看不看得懂?看不懂我也不借你!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亲妈呀,亲妈也不一定这么惯着你吧。”   白嫖还这么仗义?   许小北发火骂人和屯里站街骂架的妇女不同,她一副甜酥嗓,骂人的语速很慢,声调也不高,表情管理得还相当到位。   冷不丁的你不细品,还以为她跟你商量事儿呢。   刘红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急了:“好啊许小北,天天装得人模狗样的,没男人在跟前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你还挺会骂人?对了,我还听说你当众拒绝男青年对你的帮助了,许小北你又玩什么战略部署呢,欲擒故纵啊!我就不信你刚才那些骂人的话敢在男青年面前说!”   欲擒故纵你妈X!   许小北差点爆粗口。   她刚要回击过去,堂屋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只见卫川同志捧着那个为人民服务的大搪瓷缸子,跟个老干部似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许小北:……   刘红梅:??!!   “许小北知道我在屋里,也知道她骂你的话我会听见。”卫川的眼神凉嗖嗖的,就差再加一句——我就是男青年。   刘红梅懵了。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卫川哥你在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借杂志来看看,我还想着万一小北看不懂我还能帮助她一下,结果她误会我的意思了。”   哟,这小模样,茶味挺浓啊。   许小北心说,跟我来这套,班门弄斧呢你。   我就看你表演。   结果刘红梅说了一通,卫川和许小北都没理她。   这就很尴尬了。   她还等着许小北争辩几句后,她说声对不起而后哭着就跑呢。   这招行不通,刘红梅只好吸吸鼻子,“卫川哥,你快帮我跟小北解释解释,真不是她想的那样,都是我不好,我给小北弄生气了。”   “为什么要我帮你解释?”   “为什么用他帮你解释?”   卫川和许小北突然同时发声。   刘红梅又懵了。   更懵的在后面,卫川紧接着说了一句:“我跟刘知青好像并不熟。”   刘红梅被打击得几乎失了心智,大脑一片空白,嘴唇翕动着,“嗯,不,不熟。”   刘红梅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转身想走,却忽然想起件事来,回头问:“卫川哥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卫川握了握大茶缸,刚说一个字,许小北替他说了。   “他来借《红小兵》”   卫川:“……对。”   刘红梅看看卫川的手,“她也不同意借给你对吗?”她心里忽然爽快了,甚至是有些高兴,“卫川哥,小北还忙,那咱们就别打扰她了,咱俩这就走吧。”   结果卫川清清嗓子,“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许小北却一点没给卫川面子,“你还有什么事?”   扎心。   卫川顿了一会儿,“明早我回省城,想带些花生和熏鱼回去,你做吧,我等着。”   刘红梅一听这话笑了,“卫川哥要回省城?我家也在省城,正好我也想买点花生给家里捎回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在这儿等,等花生做好了,明天卫川哥你帮我带回去吧,我把我家地址给你。”   “不方便。”卫川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看刘红梅,一双深邃的眼望着远处,也不知是不是嫌眼前的人太辣眼睛,“我明天行李很多,实在没法子帮你这个忙。”   刘红梅:……   许小北这时候出来圆场来了,“没事刘知青,你想要多少斤,我做好了直接上邮局帮你寄过去。”   上门的买卖,我不接我就是个棒槌!   刘红梅要呕死了,当着卫川的面又不能太小气,只好一样买二斤,把六块钱递给许小北。   “红梅姐,还有邮费,你先多给我一块,寄完了我拿单子找你,多退少补。”许小北又要去一块。   然后问卫川,“卫川同志你呢,你要多少。”   “一样来十斤吧。”卫川拿出三十块钱来。   “好说。”许小北屁颠屁颠接过钱,钱一进兜马上变脸,“卫川同志的东西明早给你送到车站,刘知青的我直接送邮局,现在你们在这儿等也没用,回去吧。”   卫川实在没理由再呆下去了,回身进屋把茶缸放到桌上,许小北趁机进屋,压低声音问他:“我不是不让你出声吗?”   “你说不让出声也没说不让出门。”   卫川说完,大踏步出了院子,刘红梅小跑着追到院门口时,卫川已经快没影了。   刘红梅在寒风中凌乱,半天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明早不就回省城了吗,那还来借什么《红小兵》?   她想回头问问许小北,结果人家砰地一声把房门关得死死的!   许小北从窗户看着冻得鼻涕哈剌子的刘红梅,以及远去只剩一个黑点的卫川。   啧啧。   这一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   卫母正缝被子,卫川急匆匆进来了。   “怎么了?”卫母了解这个儿子,打小就沉稳,做事心中有成算,从没见他毛燥过。   卫童跟赵金霞在桌旁往泡好的萝卜干里拌辣椒酱呢,见他哥跟平常不一样,伸脖子往大门那看了两眼,“就是啊哥,你急什么,让母狗撵了?”   卫母斥她一声,“多大姑娘了,说话不嫌寒碜!”又比划赵金霞,“大媳妇你帮我给她一下子。”   赵霞肯定不敢真打,装模作样在卫童屁股上拍了一下,问卫川,“二弟慌什么?”   终于摆脱了刘知青,卫川放心地长出一口气,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没什么,风太大,走累了,着急上厕所。”说完,硬着头皮去茅坑挤了几滴,才四平八稳地回来了。   卫川洗了手,卫母把炕头的位置让出来,让二儿子上去暖和着。   卫川坐好,跟卫童说以后争取每个月都给家写封信。   卫童马上想到自己不怎么认字,问,“哥,可是你写的信我也认不全字,更没法写回信,怎么办?”   “早让你好好上学你不听,关键时候掉链子。”卫川假意训她几句,“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收到信就让许小北帮着念,然后想说什么就告诉她,她代你们给我回信。”   “许小北??”卫童一脸的避之不及,“为什么用她?”   “不用她用谁,那你给我挑个人出来?“   “赵临,赵临就会写。”   都不用卫川说不行,卫母就先说了,“赵临是队长家女婿,你多大面子请得动人家?”   “那……”卫童眼睛转了转,“那几个知青呢,刘红梅张娇楚向宇他们不都行。”   卫母没说话,卫川敲敲炕板,“你是想让楚向宇来吧,二哥可警告你,少跟那人来往。”   他找人打听过,楚向宇人品可不怎么好。   卫童哼了一声,“我又没说找他,除了他不是还有刘红梅和张娇吗?”   “知青下乡是来劳动锻炼的,你让人家抽时间帮你写信,万一考核不过关,这个后果你承担?”   卫童吓得没动静了。   卫川板着脸,“我救过许小北,她帮咱家写写信也是应该应份的事……行了,这事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赵金霞一直没插言,暗地里撇撇嘴。   定了还说这些干啥!   尼姑的木梳——多余吗。 第27章 入V三合一   第二天一早, 许小北带着花生赶到柳树车站。   刚转过弯,就见到人堆里面乍眼的卫川。   他穿一件深灰色薄棉衣,脖子上系着黑色的围巾, 戴一副黑色的皮手套。   身姿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正站在树下跟几个等车的人聊天。   卫川话不多,基本就是笑笑,点头, 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说。   许小北拎着花生口袋过去,“卫川同志, 花生给您拿来了。”   卫川正低头笑,听到许小北叫他,抬头的时候笑意还未散去,眼眸亮晶晶的。   他这么大个人了,这一刻的眼神却让许小北想到了纯真的孩子,甚至觉得自家十二岁的许小东看起来都比卫川鸡贼。   “来了。”卫川回应道, 声音浑厚, 或许因为长久没说话, 还带着一点小沙哑, “还挺早。”   许小北听得耳朵微微泛红。   “送完你的还得赶着去邮局寄刘知青的,再晚了来不及。”许小北正色回话, 又问, “给您放到哪儿?”   卫川蹲下身子, 把脚边一个旅行包打开。   旅行包是黑色帆布的, 内衬是防雨绸,看起来质量很好很耐用,最外面还印着省地质队的名称。   包虽大,里头却没什么东西, 稀瘪。   许小北把花生全放进去弄平整,卫川拉上拉链还富富有余。   “你就带这点东西?”许小北奇怪。   说好的行李太多呢?   卫川站起身,两手在裤子的褶皱处抚了两下,又脱下手套拍了拍上衣,沉吟片刻笑着说,“就这些。”   许小北:……   这行李,可真是太多了。   不过这人笑这么坏,怎么还挺让人开心呢?   许小北咬了下粉粉的小嘴唇,“那卫川同志车上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去了。”   一想到卫川故意不帮那个高傲的刘红梅捎东西,许小北心里就痛快,也忍不住回了卫川了一个笑脸。   “好。别忘了让你办的事。”卫川突然说这么一句。   许小北一愣,就见卫川身边那些人一副“你看看我就说他俩有事吧”的表情。   许小北脸腾地红了,瞪了卫川一眼,赶紧跑了。   ——   卫川的第一封信是在赵临结婚前一天邮回来的。   邮递员来送信时是下午,许小北在厨房熬熏鱼用的料汁,许小东今天装病没上课,蹲灶坑那儿拿着几根粉条放炭火上烧着吃。   许小北听说有信来一点没惊喜,倒是许小东蹦起来去把信接了,瞄一眼信封上的字。   “许小北转卫童……二姐,这不是给你的信啊?是卫川哥给他家的?”   “边儿玩去,别在这儿绊脚。”许小北在围裙上把手擦干,抽过信放到碗架柜顶上。   许小东觉得没意思,嘁了一声,打个哈欠拿起粉条就要回屋去补觉。   他是个特困生,春困秋乏夏打盹天一下雪就冬眠。加上学校冬天点炉子,让烟一熏,就跟上岁数了似的,眼睛就没有睁明白的时候。   这不是连着让老师训一周了,说再上课睡觉就找你家长,吓得他今天干脆装病不去了。   他刚迈一步,脚又缩回来了,重新蹲灶前去,仰头看着她二姐的脸,“姐,你说实话,你真没跟卫川哥谈恋爱。”   “没!”许小北给锅里扔了几片香叶,“你不是困了?赶紧睡去。”   许小东没走,“那聂永强他妈怎么说你给卫川哥亲事搅黄了?”   聂永强就是聂大柱儿子,今年上的小学一年级。   许小北把锅盖盖上,拉个小板凳坐下,“卫川哥亲事黄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聂永强说全村都知道了,就是没人在咱家人面前说。聂永强他妈说因为你给卫川哥送蘑菇,卫川哥对象就不跟他结婚了,还说卫川哥是颗好白菜,让你给拱了。”   有这事儿?许小北还真不知道。   她翻翻眼。   那我就算是猪,也是个精致的猪猪女孩。   许小东见他姐沉默,以为确有其事,开始抓着许小北的手央求着,“姐,他们这么说你,我心里能好受吗,你跟妈说说,别让我去上学了,省得我看见他们就心烦。”   许小北啪地一下打掉他的小爪子,“少来,我在你心里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咱俩感情都破裂成什么样了你还跟我这整姐弟情深,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干活挣钱。”   许小东哼了一声,一扭头找他妈去了。   做了熏鱼,许小北又开始炒花生。   前两天下雪,外头的摊子停了。   可队里的人等参加完范丽霞的婚礼,后天就出发上山采伐,临行前家里要给带些适口的,也都想到来许家买花生。   所以许小北这些天起早贪黑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实在没眼看。   等全忙完已经到了晚饭时候,许小北看看那封信——这时候去卫家肯定不合适,人家也要吃饭,去了必定堵饭桌子,干脆就等晚饭后才去。   晚饭是王桂珍做的,一锅白菜土豆汤,又炒了豆角干和茄子干。   吃过饭,许小北拿上信去了卫川家。   卫家刚好吃完,赵金霞在刷碗,卫父和卫川的大哥卫山在门口编筐,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见许小北来,里屋的卫童把手绢叠的小耗子一扔,蹦到地上穿上鞋,“许小北,是不是我哥来信了?”   “是。”小北从怀里把信拿出来。   卫父和卫山放下手里的活,招呼小北进屋,赵金霞也赶紧把碗涮巴涮巴跟进来。   卫童拿信封对着灯照了半天,确认没被人拆开过,才让大家围着饭桌坐好,颇有仪式感地找了把剪刀,顺着信封口一点点给揭开。   把信展开,卫童装模作样看了一遍,发现大部分字自己都不认识,遂递给许小北,“我哥这字写得太草,我眼睛疼,你帮忙给念念吧。”   许小北也没说别的,接过信。   卫川的字刚劲有力,连笔连得恰到好处,写得非常漂亮。   信的内容不多,有大半篇信纸,叮嘱家人天冷了注意身体,说今年雪大,让卫父和卫山去搞副业时注意安全,再就是告诉卫童把课本捡起来自学。   这些话写到信纸一半,就算是写完了。剩下那几行是写给许小北的。   说上次带了花生回去,工友们很喜欢,有很多人想买,希望她方便的时候给寄过去。   除了花生还要熏鱼,或者不拘她新做出来什么吃食,都可以寄。等收到货后,他再把钱寄回来。   许小北默念一番,把信折好。   卫童等了半天,见许小北认真地在看,却没再念信,奇怪地问,“就这些?我看我哥写了挺多,怎么这么几句就完了?”   “这几行是写给我的。”许小北指指信的下面。   “写给你的?!”卫童眼珠子瞪老大,“我哥给你写的什么?”   “没什么,他走时候在这儿买了些花生,工友说好吃,让我再寄点过去。”   卫童扁扁嘴,合着给我们一封家书还帮你带点进项。   信念完了,接下来就开始回信,家里也没什么大事,无非都是些鸡零狗碎儿,他们家人说了上句许小北都知道下句该写什么。   就这么着,写了满满两页信纸。   卫童又装模作样检查了一遍,而后说,“这信先别邮,明天丽霞姐结婚,今天跟我说好了,说赵临哥的命是我哥救的,等明天拍照洗出来了,给我哥寄一张,那就等着跟信一起寄吧。”   许小北闻言站起身,“那行,等你都准备好了,拿去给我就行,我去寄。”   回到家时,许正茂王桂珍都在许老太屋里坐着呢。   王桂珍把那屋的麦乳精桃酥啥的都倒腾回老太太屋去,“妈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天天忙着卖花生,我都给这东西忘了,现在拿回来了,每天想着自己沏一碗喝。”   老太太看了看:“怎么还没喝光,我上老二那伺候月子时候不就说让你们都吃了吗?”   “哪舍得呢?给小东吃了几块糖,我喝了一碗麦乳精,别的都没动。苹果舍不得,后头放烂了,白瞎了。”   “你看你,瞎仔细。”老太太笑说。   “对了妈,我听说卫川对象黄了。”王桂珍把那几样吃食给老太太拾掇到炕柜里,一说起这事不免提高了声调。   许小北恰走到门外,忍不住皱眉,站住了。   许正茂正在修板凳腿,听这放,手上一边用劲,一边问,“听你这话人卫川对象黄了把你高兴够呛?”   “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辞旧迎新,辞旧迎新懂不懂,谁迎新的不高兴?卫川他不高兴?”   许正茂干脆给板凳放下了,“那你啥时候让我高兴高兴?”   王桂珍嗷地一声,指着许正茂跟许老太告状,“妈!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怎么的许正茂,你有啥想法了?”   许正茂见王桂珍一脸气急败坏,不由笑了,“行了别发疯了,我就是想告诫你,往后说话注意着点,咱小北可没想嫁给卫川,你别弄得好像咱多上赶着他老卫家似的,还有啊,明天赵临和丽霞结婚,你去吃席把嘴给我闭严点,别瞎说啥辞旧迎新的!”   “这还用你提醒,我傻吗我?”   许小北寻思,不傻,就是有点五马倒六羊。   看来明天还得嘱咐她奶看着点她妈,省得王桂珍一激动就满嘴跑高铁,有的没的都往外说。   天太冷,听这几句她就已经冻得够呛,赶紧转身回自己屋了。   明天范丽霞的婚礼许家正常上礼吃席,可她还得上超市逛逛去,看有什么合适的,给新人再选份礼物。   范丽霞是大队长的闺女,要想有好日子过就得跟她搞好关系。   要想搞好关系,除了离赵临远远的……   还得以“礼”服人。   进超市前,许小北好好想了想,超市升级都有什么规律。   后来她发现,第一次是在她拒绝男青年送她蘑菇之后。   第二次是她在大客车上拒绝男人给她让座之后。   第三次是拒绝聂二柱他们要白给她嘎巴鱼之后。   果真,只要信守死前誓言,菩萨就不负重托。   了解清楚超市升级条件,许小北进到日用百货区,选了两条大红色的毛巾,两个印花玻璃杯,还有六个纯白骨瓷碗。   第二天,许小北起个大早,找出个干净包袱皮把东西包好,先一步到了范家,省得被人看到这一包袱皮的东西,再说她拍马屁……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最好还是避人耳目。   因为七六这一年走了三位国家领导人,又发生了唐山大地震,所以范丽霞的婚事没敢往太大了张罗。   这节骨眼婚事若是操办得太高调,保不齐会被有心人举报成坏分子。   那帮人,做糖不甜,做醋可酸。   范丽霞的新房就在范家,由于要走个接亲的过场,昨晚赵临就在大队会计家睡的。   这倒好,范丽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把自己嫁了。   许小北过去时,还没到赵临接亲的时辰。   范丽霞穿了件红绸棉衣,脸上抹着腮红,头发前几天上县城剪短烫了,上面别着一串红色的绒花,在范母和范丽梅的陪伴下,正向外张望。   许小北进屋,把东西递过去,“丽霞姐,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姐夫这个称呼对范丽霞来讲甚是妥帖。   她又见许小北顶着两个黑眼圈粉黛不施,不像是要抢她风头的样子,赶紧让许小北坐下。   不知是不是做了新娘的原因,那声调软得跟水似的,“来这么早,吃饭没?锅里有粥,你喝点?”   许小北:……   这该死的温柔,人都要化了。   她赶紧摆摆手,“在家吃过才来的……丽霞姐,你这头发是新烫的吧,可真时髦真漂亮。”   老时髦老漂亮了,比原来看起来至少老五岁。   范丽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端,“就县城供销社不远那个爱美理发店烫的,带介绍信去就能烫,花了我三块钱呢,好看吗,会不会有点显老?”   “不老不老,姐你原来就漂亮,这么一收拾更有女人味了,姐夫看了肯定喜欢。”   “这你就说对了,赵临说好看,喜欢着呢。”范丽霞小声说。   许小北心说,他敢说不喜欢么,你们俩这缘分是月老拿钢筋给牵一起的,赵临他松不起这个手啊。   正这时,范丽梅突然哎呀一声。   只见她跟范母站在地下的立柜前,打开了许小北带来的包袱皮。   范丽梅拿了个小瓷碗出来,对着窗户看,大惊小怪道,“天啊丽霞你快看看这个碗,都快透出人影了,咋跟玉似的呢,还这么白,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碗。”   七十年代家家用的都是蓝边大海碗,釉色普遍发黑,又厚又不透亮,跟骨瓷碗肯定是没得比。   “快给我看看。”范丽霞赶紧伸出手,范母递过一个来。   “真的,这可真好看。”范丽霞爱不释手,“这得挺贵吧,小北你在哪儿买到的,咱们县上都没有吧。”   “我托县供销社一个大姐买的,景德镇的货。”许小北用手捂着嘴在范丽霞耳边说。   这时范丽梅又把两个格外透亮的印花杯子和非常厚实的毛巾递过来了。   范丽霞对着这份厚礼眉开眼笑,“小北,你这礼也太重了。”   现在家家上礼也就两块钱,关系好的能拿五块。许小北这些东西,怎么也得值十块。   “重什么重,你对我那么好,还给我送红小兵杂志,你就跟我亲姐一样,亲姐嫁人,这点礼还重?”   她俩这头寒喧着,范母将范丽梅拉到外屋去,问,“你说小北为啥送咱这么重的礼?”   范丽梅思索了会儿,“小北家摊子开了这么长时间,我二叔可从没给她家找过不痛快吧。”   “那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帮一把,只要上头不查,你二叔哪能管这闲事?”   “那不就得了。”范丽梅压低声音,“这不就是借着丽霞的婚礼来给我二叔道谢来了吗?我瞅着她买这堆东西得不少钱,这么说来,许小北她家最近得挣不少。”   “那还用说,见天天没黑东西就卖完了,不过小北的手艺也真是好,就那鱼皮豆,我试着做过,味道差不多,可就没她做的酥脆,也不知道里头放啥了。”   范丽梅倒没时间考虑人许家往鱼皮花生里放什么了,她考虑的是,她也想要两个碗,还想要两个杯子……   范丽霞没敢把这好东西放立柜上摆着,怕一会儿来人多再给碰坏了,重新包好放进炕柜里锁上。   这时候,陆续有小姐妹来了。   许小北一看。   哟,粉墨登场啊这是。   打头的是刘红梅,后面跟着张娇和卫童,再就是队上的几个年龄相当的,平时跟范丽霞关系不错的女青年。   张娇和刘红梅一样,是知青。刘红梅十八,张娇小点,跟许小北同岁,今年十六。   张娇是个男孩性格,大大咧咧的,在她和卫童的衬托之下,刘红梅人如其名,真就跟雪地里绽放的红梅一样——胭脂和口红抹多了,离远看像个猴腚。   “小北姐。”张娇个没心没肺的,见到许小北就冲上来了,“你来得真早啊,你家什么时候还做肉汁饭,上次吃一回现在做梦都想。”   许小北想说再有机会上县城能买到肉就做。结果刘红梅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刘红梅一想到那天阴差阳错花了好几块钱买花生就生气,恨不得撕了许小北。   就冲张娇说,“张娇你懂什么啊,你小北姐跟赵临哥那可是一起从河里爬出来的,那感情别人能比吗,今天赵临结婚,她能不早点来?”   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叫个人话?   范丽霞脸色当时就变了。   大喜的日子,许小北不爱掐架添晦气,就没理刘红梅,而是抓着范丽霞的手笑笑。   “丽霞姐,你看我这记性,要不是刘知青帮我记着,我都把掉河里的事给忘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和赵临同志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往后姐和姐夫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四两拨千斤呐。   张娇也挺烦刘红梅里挑外撅的这套,于是借着许小北的话装傻说,“可不是么红梅姐,小北姐和赵临哥掉河里,别人早都忘了,天天就听你念叨这事,原来也没见你这么关心小北姐啊。”   说完还看了卫童一眼。   卫童一大早被卫母拎着耳朵警告半天,让她今天少说话,这时候她不敢强行发言,就抿着嘴专业捡笑。   两人掉河里,一个赵临,一个许小北,你关心的不是许小北,那你关心的那个人是谁?   不言而喻吗!   刘红梅气炸了,“张娇你瞎凑什么热闹,我是那意思吗?”   不管啥意思,反正不是好意思。   张娇想回嘴,让许小北拉住了。   多说无益,谁都不是傻子,当然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新娘子范丽霞大喜的日子让人添堵,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可小北那句话说她心坎里去了。   于是把气压下来,跟小北说,“要说有事,还真有,你姐夫想要一套高考复习资料,上次去县里书店,没买到可心的,小北你三叔三婶不是在县上么,有时间就帮忙给留意点,行不。”   “怎么不行,一定给你办好。”许小北答应了。   刘红梅听到了,问范丽霞要高考资料干什么。   范丽霞不咸不淡,也没给她正眼,说就想弄一套没事了翻翻看,万一能重新恢复高考,也省得临时抓瞎。   这也就是她今天结婚没法子往外撵人,不然早就关门放狗了。   刘红梅扯扯嘴角,没出声。   傻子,还想恢复高考呢?别说高考没可能恢复,就算恢复了,你能考上?你靠你爸关系上个工农兵大学还有那么点指望。   小北把刘红梅一脸的不屑瞧在眼里,没搭理她个记吃不记打的二百五。   卫童听到范丽霞说高考,联想到她哥也提过这事,再看刘红梅那损出,也没再搭理她个欠儿登似的二百五。   小姐妹们又聊了会,赵临来接亲了。在屯子里转一圈,范丽霞回到新房等着仪式开始。   仪式开始之前是一轮一轮的拍照时间,刘红梅兴致不高,觉得一群村姑不配跟自己合照,就一直没往前凑。   拍了几张后,范丽霞想起件事,给卫童拉到身边来,“对了卫童,不是说好了给你哥拍一张寄过去吗,来你往中间坐。”   卫童嘻嘻笑着挨范丽霞坐下了。   许小北一听,赶紧退后,却被范丽梅给拥到卫童身边,贴着她耳朵问她:“小北,那碗和杯子可太好看了,多少钱?要是不太贵的话,我想每样买两个,不然我晚上都得做梦。”   许小北这也走不了了,只好说东西不贵就是不好弄,有机会一定给你买回来。   她刚说完,就见刚才还没精打采那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顶着猴屁*股就过来了,直接坐到她和卫童中间,差点给她挤掉地上……   *   一周后,省地质队。   卫川正吃着午饭。   地质队属于吃皇粮的,伙食一向不错,可自打从柳树大队回来后,卫川再吃这些饭菜,就觉得嘴里要淡出鸟儿来了。   带回来的花生早就分完了,他自己留了一小袋,昨晚消灭了最后一颗。   这时候要是有点熏鱼,有点肉汁饭……   越想嘴里的饭越不香,卫川索性把饭盒一盖,就要走。   手下小队长秦大春一把抓住他,“卫大队长干什么去?”   卫川敲敲饭盒,“不吃了。”   “红烧肉你都没动几口,咱食堂高师傅就这么一道拿手菜,你不吃把饭盒拿来给我,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行不行?”卫川用勺子把儿推推帽子,重新打开饭盒,把里面的肉给秦大春拨过去,“就你这么不注意,当心得传染病。”   “嘁还传染病,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讲究,回家相个对象就不是你了,饭也不香了,俺们也埋汰了,你忘了以前进山寻矿你枕着我脚丫子睡觉睡老香的时候了。”   “就是,队长你回个家变矫情了,是不是嫂子做饭好吃又长得好看,你舍不得回来了?”   卫川懒得理他们,拨了饭菜就要去刷饭盒,却听见食堂门口一大姐粗着嗓门喊,“卫川,信和包裹!”   大姐是地质队大门口的门卫,人称马大姐。   她本来就干门卫这一个活儿,后来丈夫死了,她自己养三个娃,求到领导那里,领导就把收发和打杂的活都一并给她了。   马大姐干活认真还勤快,干完份内的活,还帮着队员们洗洗衣裳刷刷鞋,属于有求必应那伙的。   卫川这时候看见马大姐觉得格外亲,把饭盒往桌上一扔,拍拍秦大春:“帮我刷了!”   闪电一样冲门口就去了。   马大姐先递给他一封信,又指指脚边一个挺大的包裹,“你家人给你寄的啥,可挺沉。”   “应该是吃的。”卫川伸手在包裹上拍拍,“等拆开了给您送一份去。这么沉的东西叫我自己去院门口取多好,还劳您受累跑一趟。”   马大姐不过三十多岁,却因为辛苦造得像快五十了似的。   “这有什么累的,要不我就手给你拎屋去得了。”马大姐弯腰就想抓包裹去。   卫川赶紧拦下,“您别的,这点儿我自己就能拿,您赶紧回门口看着去吧。”说着,用右手抓住包裹一角,直接提起来甩到肩上,扛起就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马大姐直叹,“但凡我有个跟你年龄相当的闺女,上个月我都不能让你回家相亲去。”   回到宿舍,卫川把包裹放到桌上。   这是八人宿舍,现在住着六个人,靠门处是一排柜子,里面摆了四张上下床。   上个月临回家前卫川已经从小队长升大队长了,现在手下四个小队,每队十人。他所在地质队隶属国家有色地堪系统,提大队长后总局让他搬到二人间去住,被他谢绝了。   虽说六个人住一起拥挤嘈杂,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臭脚味儿,可住在这儿,他才踏实。   卫川的床在靠窗西侧的上铺,他脱了鞋,脚踩上梯子,一个纵跃直接跳上去。   盘腿坐下后,把信掏出来,拎着一角抖了抖,又冲阳光照照,确保下手不会撕坏里面的信纸,才贴着边把信封撕下一小条来。   随着信掉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卫川眯眼一看。   原来是赵临的结婚照。   卫川一眼看到了许小北。   她坐在范丽梅和刘红梅的中间,身子靠向范丽梅。   刘红梅是一整个正身,范丽梅可能是怕被挤出镜头,身子也往中间靠,这样一来,给许小北挤得只能侧过身,镜头里呈现的只有半个肩膀。   小姑娘梳了个高马尾,光洁的额头全部露在外面,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就是好像没太睡好,被旁边刘红梅那一脸的朱砂红衬得有些没气色。   卫川觉得小北旁边那人有点辣眼睛,干脆拿了一支比,用笔帽把照片上那张脸按住。   这下子顺眼多了。   卫川拿着照片傻呵呵地笑,冷不防房门忽然被推开,秦大春带着吃完饭的兄弟们呼啦一下涌进来了。   其中一个个子最小,精瘦得像只猴,他住卫川邻铺,三两下爬到床上,直接扑卫川身边,“卫队!家来信了?”   卫川没来得及收照片,那小子眼尖,一把给扯了过来,“我看看我看看,这哪个是嫂子?”   底下人起哄,脚丫子踩着下铺就把脑瓜子聚一堆了,围得跟个巨型向日葵似的,“哪个最漂亮就是哪个!”   大家指指点点,最后瘦猴指着刘红梅问,“这个吧,卫队,这个最精神最好看。”   卫川翻他一眼,“什么时候瞎的,这哪儿好看了,长得跟你像一家子似的?”   瘦猴没回过味来,“卫队,在你眼里我长这么帅么?”   秦大春听明白了,骂他,“你个傻X!你看看那姑娘的脸,抹得像啥?”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哄堂大笑,瘦猴挠了两下头,“那究竟是哪个?”   “不告诉你。”卫川把照片往怀里一揣,照瘦猴爪子打了两下,“跟你说多少遍了,挠头的时候从上往下挠,你偏从下往上挠,越看越像猴。”   瘦猴嘴里嚷着改不过来了,一个翻身下床,蹦到桌前去,对着包裹左右看看,“卫队,这是嫂子给做的?”   卫川把信纸打开看,低头嗯了一声,“给我留点,剩下的你们商量着拿,不过我说好了,这次的得付钱。要不这样下去我那点工资可供不起。”   “知道了知道了,抠门样儿。”秦大春听说有好吃的,一边上柜里找了把剪刀,一边说。   卫川安安静静看信。   前面的大致瞅两眼,略过。   下面,是许小北写给他的。   其实只有两句话:第一,感谢他帮着自己招揽生意。第二,关于他和孔月儿相亲相黄了这件事,表示抱歉。   这两句话下面,写着包裹里东西的明细:三种花生各十五斤,熏鱼五十斤,汤汁单装的,白送。   还标明了每样东西的价钱。   许小北给他写的这段话前面,打头的地方写了什么字,后来用笔给划过了。   卫川有些好奇,拿起信纸对着窗好好看了会儿。   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没猜错,那是两个英文字母:P.S   他的眸子陡地一缩,反复确认几遍,将信折好收到信封里。   眼前出现两个女孩儿的面孔,一个是卷发红唇,已经被水呛得神志不清,另一个要稚嫩许多,梳着马尾粉黛不施,两张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卫川忽然笑了。   果然。   有点意思。   下铺的秦大川和瘦猴等人拿剪刀打开包裹,还没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   旁边一个叫王炎的,平时鼻子最尖,常跟人他找矿脉全靠用鼻子闻,这时候脱口而出:“有鱼!”   秦大春只当邮过来的全是花生呢,想抬头问问卫川,却见那人对着棚顶傻笑呢。   “完了完了。”秦大春捅捅瘦猴,“不管多好的男人,遇见对象就玩完。”   瘦猴啧了两声直摇头,“赶紧让卫队结婚吧,不然他天天这样我可真受不了。”   “你几岁就懂得结婚的问题了?毛还没长全呢!结婚能干啥,你给我说说?”   瘦猴才十八,从来没谈过女朋友,被大家一激,拉上硬了,“我咋不懂呢,那结婚不就是我把她整软,她把我整硬么!”   大家一愣,王炎照瘦猴后脑勺就是一下子,哈哈笑着,“哎哟喂兄弟,行啊,你这磕儿真挺硬!”   大家嘻嘻哈哈的,卫川好不容易回神,从铺上探下半个身子去,“你们先别都打开喽,闻闻屋里这味,谁袜子和裤衩没洗呢,包里头有熏鱼,一打开不全串味了,还能吃?”   王炎闻了闻,“卫队虽然你这段时间越来越能穷讲究了,但我觉得你说得对,这屋里的味的确是有点不三不四的。”   得,为了口吃的还得先收拾屋子。   就差沐浴焚香了。   收拾完,瘦猴把东西拿出来,找到其他小队的,一人匀一点给分了,还按卫川交待的收了钱。   卫川特意多给自己留了些,并从自己那份里一样拿了点给马大姐送去了。   马大姐闻着味儿就顶不住先吃了两口,而后跟卫川说,“你这媳妇手可巧,别说我没有这么大的闺女,就是有,让你媳妇这手艺一比,也拿不出手了。”   然后又八卦地问媳妇好看不。   卫川想了想许小北那张脸,点点头,谦虚了一下,“还成。”   他休假探亲时跟队里人都说了要回去相亲,回来后没同大家说亲事黄了。   主要是给他介绍对象的太多了,他嫌烦,没料到他这一犯懒,还正好不用多做解释了。   媳妇就媳妇,虽然现在不是,但你早晚得是我媳妇。   不要个脸的卫川回到宿舍时,瘦猴把卖东西的钱都拿回来了,顺便大家这个月的工资也结了回来。   因为队里汇钱都邮王炎和瘦猴统一去办,所以王炎问卫川,“卫川哥,下午我和猴子上邮局汇钱去,你都涨工资了,还是给家里汇十块?”   其实卫川这次升的大队长,工资津贴加一起八十六块了,他回家暂时没说。   倒不是怕爹娘跟他多要养家钱。   继母很好,一直说一个月十块花不了,让他自己多攒点,不要给家寄那么多。   而他如果要多贴补家里,也就是想让侄女卫秀儿上学。   可这回看他大嫂那态度,卫秀儿能不能上这个学,还两说。无论给多少钱,他大嫂都只会给小不点儿卫子东攒着。   所以卫川就没说涨工资的事。   “还是汇十块,别忘了把花生和薰鱼的钱也汇过去。”卫川答,“我另给你们一份地址。”   瘦猴一腆脸,“嫂子的地址呗?队长你告诉我嫂子叫啥名?反正你现在不说,到时候汇款我也得知道。”   卫想舌头在腮边鼓了鼓,“你嫂子啊,叫……许小北。” 第28章 顺风耳   被人单方面定了终身的嫂子终于腾出功夫去县城了。   早起她套上超市拿出来的保暖内衣, 给军用水壶里灌满热水,掏出几袋简装奶茶倒进去,晃匀后背上一个大背篓, 只身一人上了客车。   到了供销社找到李香兰, 许小北掏出五斤黑芝麻三斤花生,还给拿了一包熏鱼,又塞了二十块钱, “香兰姐,我这次要买差不多半头猪呢, 你看这些换肉票够不,不够我再给你。”   李香兰听她要买半头猪吓了一跳,可马上就被花生和熏鱼把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她打开口袋看了下,“这都是你做的?”   许小北点点头,“我平时做了在队上卖,这次来主要是我三叔食堂要, 我来给送货。”   说得就跟真事儿似的。   李香兰尝了几粒花生, 觉得比国营食品厂做得好吃, 就问许小北, “你三叔在哪个厂子?”   “机械厂。”   机械厂李香兰知道啊,那里食堂的饭菜可是出了名的, 既然人家食堂能订许小北的货……   她转了转眼珠, 抱上那些吃的, 拉起小北就走, “我带你找主任去,看看能不能推销给他,去了就说你是我外甥女,你得跟我叫小姨。”   肖主任五十多岁, 长得白胖,戴个眼镜正看报。   这年头能长成他这腐败模样的,一看就是平时管得住腿又迈得开嘴的,许小北估计有戏。   果然,尝了小北带来的东西后肖主任直接拍板,打算先瞒着上头从许小北那里进货卖。   真有人查,他先顶一顶,但要求许小北尽快办一个食品执照下来。   只是进货价上,肖主任给压了压,算起来许小北一斤也就能赚两毛。   许小北想得长远,就“勉强”答应了,并开始疯狂加戏:“肖主任,您真该庆幸有我小姨这样的员工,她宁愿让我少赚也要让供销社多赚,这简直就是大义灭亲。”   肖主任直接给李香兰给表扬了,“李香兰同志你这个觉悟真是高,你放心,只要小北好好供货,那年底这个人先进的名额,必定有你一个!”   李香兰:……   说点什么好呢?   要知道,她年年考评可都倒数第一啊!   从肖主任那出来,准先进工作者李香兰走起路来嗖嗖带风,领着许小北买了半拉猪,猪头不要多加了六个猪脚,又上二楼帮许小北抢了两件大棉猴和两顶棉帽子,弄了十斤棉花,扯了许多做被子的棉布。   后来听说熟食柜台来了哈尔滨红肠,又去抢了一斤,顺带整了块腊肉。   零儿八碎的东西已经把背蒌装满了,十斤棉花和那半拉猪,全都堆在地上。   许小北这下知道犯愁了,她还想去机械厂一趟看看三叔三婶,这些东西可怎么弄?   最后还是李香兰给出了主意,她给车队队长送了点花生,求人家下午给跑一趟,赶开车前把东西送车站去。   许小北这颗心才有了着落。   人一放松,才发觉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她拧开军用水壸,还没等喝,李香兰凑过来闻了一下,“小北,你这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许小北动作一顿,想着该给这东西取个什么名,脑子一转想到麦乳精,把水壸递过去,“小姨,这是乳茶精泡的,我还没喝过,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喝,给我点白开水就行。”   *   用一壸奶茶贿赂了李香兰,李香兰又给许小北打保票,说只要能把生产队介绍信开出来,执照的事她一准儿帮着跑成。   毕竟她那个年底个人先进奖,要靠许小北才能剪彩。   许小北这就告辞去了机械厂。   结果门卫说他三叔三婶请假带孩子一起回柳树大队去看老太太了。   完美错过。   许小北只好出了机械厂往车站走。   到了车站,离开车还有三个多小时,不过因为太累,许小北不想再逛,就找了个小饭店。幸亏手里还有点粮票,她便点了一盘木须肉一碗米饭,坐下来慢慢吃。   而机械厂那边,于鹏正在车间磨洋工。   他前些天又谈了一个,才不过一周就因为动手动脚让女方给扇了个大巴掌。   一段情算是有疾而终了。   那姑娘小模样不错,于鹏心有不甘,唉声叹气好几天了。   他工友刚出厂子一趟,回来跟另外一个聊天,说在门口看见许工的侄女了。   正在给自己上段感情开追悼会的于鹏听见,小腰板一下子直了,“在哪儿,许工侄女在哪儿?”   那人呵了一声,“早走了,听说许工和嫂子不在,直接就走了。”说完打背后厌恶地皱皱眉。   于鹏拉着长音啊了一声,又颓了下去。   过了没一会儿,突然跟诈尸似的跳了起来,给一个大螺母套大拇指上,摇头晃腚的,“我决定了,我再不能让那些没眼光的姑娘糟蹋我这张白纸了,从今天起,我要为了当上许工的侄女婿而努力!来,工友们呱唧呱唧!”   “嘁!”这车间还有一个跟于鹏平分“姿色”的男青年,闻言万分不屑,“于鹏你别不要你那张B脸了,你还一张白纸?你那张纸百家姓都快写满了吧!还想当许工侄女婿,你连许工他家狗那关都过不了!”   于鹏急了,“怎么说话呢你,你好?我写百家姓也是把姑娘姓写我家纸上,你呢,你把你姓写一百个姑娘家纸上,你个吃软饭的,除了说话硬还哪儿硬!”   这就干上了!   许小北哪知道因为她,两个陌生男青年都快打破头了。   她吃饱喝足,抱着水壸坐小饭店的窗户那儿,盯着车站门口瞅。   屋里起了炉子,正值中午,外头的太阳照进来暖暖的,舒服得她直犯困。   终于,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许小北看见供销社车队队长带着个小弟,开着一辆特别拉风的敞篷车——手扶拖拉机过来了。   卸了货,许小北再次道谢。   之后买了票,找到乘务员给人家塞了一把小糖块,先把东西装上车。   乘务员知道这是柳树公社的许小北,原来道听途说这姑娘品质不怎么好,可今天一见大大方方的还会来事儿,一高兴就先让许小北上车了。   能提前混个座儿当然高兴,她太知道回去的车得挤成什么样子了——不戴口罩的话,都能亲一起去。   许小北上车就蒙上头,直到乘务员扯着嗓子喊说柳树公社到了,她才扒开眼睛。   拖着一大堆货下车,许正茂已经在车站等她半天了。   今年家里工分不多,分的粮食全换成地瓜土豆和玉米才勉强够糊口,按理说许正茂必须去搞副业才行。   可因许小北这段时间挣了钱,就再三劝说,让他爸留家里帮忙。   爷俩前脚把东西抬回家里时,后脚许正国和贾世香就领着两个闺女进门了。   东西还没来得及归置,贾世香妈呀一声,围着那堆东西转了好几圈,问上午到的朱凤琴,“凤琴,这东西都是你带来的?”   朱凤琴正帮着王桂珍拣干豆角,想晚上泡一把来炒着吃,听这话抬头笑笑,“我们吃商品粮,按量供应,我哪有那么大能耐买这些回来。”   “二婶,东西都是我买的。”许小北说着,让她爸把棉花和棉衣啥的都拿她那屋去,说等忙完手里的活再给大家分分。   其实她主要是想上超市再摸点日用品来给混到一起去。   而后将红肠腊肉交给许老太,说这东西金贵,哈尔滨来的,有钱也买不着,东西坏不了,留着过年吃。   贾世香抱着小儿子,眼珠子跟着香肠腊肉转,转来转去,转到地上堆着的编织袋上。   袋子有些渗血,一看里面装的就是猪肉。   果然,等许小北找了剪刀剪开,贾世香差点背过气去。她那双平常看自己男人和闺女时都莫得思想感情的眼睛,现在比看见了亲妈都亲,满含深情。   “这,这么多肉?”贾世香舔舔嘴唇,见没人应她,突然笑了,“这下好了,这一冬天咱全家都有肉吃了。”   许小北正指挥他爸给肉拆解了冻上,听这话,也没抬头,顺口说道,“二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都分家了吧?这是我挣钱买的,我们家的肉。”   贾世香一怔,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你家我家的,要不是你奶给你十块钱,你能把这买卖做起来?”   贾世香早就想说说这十块钱的事了。   小北摊子干了这么久她一直忍着没发作,因为一来她知道自己给老太太惹急了没好果子吃,二来她不知道许小北确切能挣多少钱。   这要是摊子个把月就黄了,挣个块儿八毛的,她闹一场也不值。   这些日子,她一直暗中关注着小北摊子的动象,知道卖得非常不错,再加上今天小北买这些东西回来,就彻底绷不住了。   许小北可没给这个不孝二婶一点脸面,听贾世香这么一说,直接道,“二婶说得没错,我那十块本钱是跟我奶那儿拿的,但不是我奶给我,是我借的,我一个月给我奶一块钱利息。”   说得好听,谁知道这钱是借的还是给的!   贾世香暗忖,不敢硬碰硬,否则今晚这顿肉都吃不上,想了想,半真半假跟老太太撒娇,“妈,人都说你老太太公平,那妈你都借小北十块做买卖了,也借我十块,我也踅摸着干点啥呗。”   许老太送了腊肉回来,手上一股子香气,没舍得洗手,正放手边上闻呢,听这话也没生气,笑呵呵的,“行,就听你的,我老太太向来公平。”   说完,回屋去给手绢拿出来了,数出十块交给朱凤琴,“这十块给你,你爱干啥就干点啥。”   朱凤琴不想要,王桂珍捅捅她,她只好先收下,拿在手里没揣兜里。   “还有你,小北。”老太太笑眯眯的,“我刚给你三婶十块,为了公平起见,本来也得给你妈十块,可我不是借给你了吗,往后你不用给我利息了,你把你那十块还给你妈就行了。”   “行,我现在就还。”许小北掏出十块钱给王桂珍递过去。   贾世香也眼巴巴等着,见老太太半天没动静了,只好把手一伸,“妈,我那十块呢。”   “你花完了呀。”老太太把手绢包上了,“我去伺候你月子,带十块过去,全花完了……哦不对,还剩一毛六。”   许老太重新打开手绢,拿出一毛六来,塞贾世香手里,“好啦,这回都满意了吧,你说的没错,我老太太最公平。”   许小北想笑,不敢笑,肚皮都快抽出腹肌了。   贾世香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可能怎么办,老太太掰扯得一点错没有。   她只能忍气吞怕,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一毛六,揣进兜里。   而老二许正国,也生平第一次,觉得这媳妇丢人丢的鬼见了都愁。   他随即张罗着要回家去,贾世香却坚决不回,“回什么家呀,冷锅冷灶的回去吃什么,再说了,大哥家买这么多肉,不留咱吃一口大哥大嫂心里能下得去吗?你这人就是不懂事儿!”   嘿,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理直气壮的,就跟奉旨来蹭饭似的。   许小北嘀咕两句,开始上厨房忙活上了。   这一天,全屯子都被许家的肉味给馋哭了。   许小北做了糖醋排骨,红烧肉,用干豆角炒了五花肉,割下的肉皮炖了酸菜,还做了萝卜丸子汤。   每样都做了一小盆,加上花生熏鱼和小咸菜,给桌上摆得满满登登。   这么好的菜当然要配大米饭,许小北把家里剩那点大米都给放锅里了,王桂珍心疼得直吸气,小声说,“小北,放点高梁,要不放点小米也行。”   许小北悄声商量着,“妈,你就敞开了吃,我没来得及跟你说,这次到县上我跟供销社谈上买卖了,往后咱家熏鱼和花生都卖供销社去,天天有进项,大米饭天天可劲儿吃。”   她们娘俩这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呢,可架不住贾世香有个顺风耳。   这时候她把孩子往炕上一放,整个人贴到门上问,“小北你说啥?你做的东西都卖县供销社去啦?那你缺不缺人手,二婶来给你搭把手啊。”   许小北寻思你这是戴了助听器咋滴,这么小声都能听见?   她把锅盖盖上,起身歪歪头,“二婶,我可不敢用你,刚还听你说腰疼啥活都干不了呢!”   公社可没规定,哪家做点买卖还必须安排个残疾人就业啥的! 第29章 做代理   贾世香恨不得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   腰子不疼, 是嘴坏事。   刚她们娘几个在屋里聊,朱凤琴跟老太太说,她和许正军都涨工资了, 以后每个月给老太太五块钱孝敬。   就冲每个月这五块钱, 贾世香便想到把老太太接她那儿去住。   她就不信老太太人住进去了,还能看他们一家子吃不上喝不上的,也不拿点钱出来接济?   到底她怀里这个也是老许家的孙子啊。   可她没啥好理由。   当初分家时候, 可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要老太太的。   于是只能又拿孩子说事,说自己给老许家生孙子落下毛病了, 让老太太过去帮看看孩子,屋里活她自己干。   老太太当然不会去,理由也很充分,“当初分家,说好了一年给四十斤粮食,除第一年外, 你们哪年给的够数?这两三年更是一斤没有对不对?你大哥家也不富裕, 可你大嫂从来没因为这四十斤粮食跟你红过脸, 你要接我去, 总不能让你大嫂再给你搭粮食是不是?本来你家那点东西这几张嘴就不够吃,再多我一个, 更不够吃!小北现在买卖做得好正缺人手, 我一天带干不干的她还能给我点工钱, 我在这儿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不去。”   至于腰疼,许正国又没去搞副业,他家大丫许小敏十三岁二丫许小宁也十一岁了,还用老太太跟着去看孩子?   许老太态度坚决, 贾世香没招儿。突然听说小北买卖做到供销社去了,就想着东边不亮西边亮,想在她这儿谋个差。   哪想到小北一句话给堵回来了。   这下好,日食了。   四面不亮。   趁开饭前,许小北打发几个小的去打酒。   三叔家的堂妹许小雪今年七岁,转过年该上一年级了,堂弟许小锋今年五岁,正是皮的时候。   许小雪一直不怎么喜欢许小北,因为原来许小北觉得三叔三婶是工人有地位,每次见面都装乖哄他们开心,许小雪每到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失宠了。   所以她很抗拒回柳树大队。   结果今天堂姐有些不一样,没往她爸妈身边凑,还一直在厨房干活。   刚才叫她们几个去打酒,还给塞了几块大白兔奶糖!   许小雪忽然有点喜欢这个漂亮堂姐了。   酒打回来,饭桌已经支上了,今天人多饭桌搁不下,许小北就说大人们在桌上吃,她带着弟妹们在锅台吃。   于是找了七个大海碗,许小南盛饭,许小北盛菜。   菜直接盛到碗里,每人两块糖醋排骨,一大勺红烧肉,一大勺干豆角炒五花肉。   又弄了两个碗装酸菜和肉丸子汤,花生和熏鱼也各盛了一点,放到灶台上一起吃。   许小东端起自己的碗闻了闻,下手抓了块红烧肉填嘴里,一边吃一边往大人那桌走,才到他妈身边,他妈就嫌弃地推了他一下,“去去,上那边跟你姐一起吃去,搞什么特殊对待。“   许小东含着没咽下去的红烧肉,觉得很苦涩。   自打她二姐整这个小买卖之后,全家人忙得像陀螺,谁都没时间搭理他。   他妈王桂珍每天除了干活就是查钱,再不就上他奶那屋不知道两人嘀咕个啥,剩下的时间就坐炕上傻笑。   就今早,他趁他妈没睡醒呢,在脸上给了个香香。   结果怎么着?   他妈睁眼就给了他一巴掌,说正做梦买手表呢,让他给梦掐断了!   许小东现在是没年龄优势也没性别优势了,他算是看清了,他们母子感情在金钱面前,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许小北见弟弟神情落寞,喊了他一句,“小东,你替姐干点活再吃行不行。”   这要放从前,怎么可能行?   结果许小东麻溜放下饭碗,“行,姐,你说吧,干什么?”   许小北又盛了碗饭,上头铺上红烧肉和排骨,又加一层豆角炒肉,夹了几个肉丸子递给他,“刚听见姜二娃哭着跟他妈要肉吃,他妈给他揍了,你去跑一趟,给送去。”   许小东二话没说,拿上碗就出去了。   朱凤琴夹了一根排骨,给骨头脱了放到许老太碗里,笑了,“小东懂事了。”   “长大了。”许小北大声说,“知道心疼人了,学习也越来越好了,过几年考个大学,就是咱们大队第一个大学生了。”   她声音大得很,眼见许小东回头看了一眼,又装没听见,迅速转过头去往外走。   可那步子,明显已经六亲不认了。   送了肉回来,许小东问,“姐,还有啥活不?”   小北憋着笑,“没了,你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啊,小哥你坐我旁边,快尝尝这排骨,有点酸还有点甜,可好吃了。”许小雪吃得跟小花猫似的,拍拍身边的小板凳,跟小东说。   现在的猪不喂饲料,猪肉用大铁锅做出来特别香。许小雪在县城家里时,偶尔也会吃到爸爸食堂的排骨,但就是没有小北姐做得好吃。   贾世香这时候已经三根排骨下肚了,一边吃,一边还想着,炕上睡着那奶娃娃真是没口福,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吃不到。   吃完排骨,她盛了一大勺子红烧肉拌到雪白的大米饭里。   红烧肉炖得颤巍巍的,裹着一层红亮的汤汁,五花三层的肉不柴不腻,往嘴里一放,一抿就化了。   连饭带肉来上这么一口,贾世香觉得自己应该改名叫“真是香”。   许正国实在看不下眼,小声提醒道,“小敏她妈你慢点吃,喝口菜汤。”   傻啊,有肉谁喝汤。   贾世香根本不抬头,又舀了一勺子红烧肉,夹两块排骨放自己碗里,“你懂什么,肉就得趁热吃,你慢悠的不就凉了,没听小北说吗,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桂珍看着贾世香那两勺子下去,恨不得半盆子红烧肉都没了,赶紧把盆往老太太那边推了推,“他二婶,这肉还烫嘴呢,凉不了那么快,你慢点。”   从打许小北进院,她这心就像被捅了一刀,眼见晚上做了这么多肉菜,再见贾世香的吃相,这刀子越捅越深。   贾世香不说话,吃,就是吃。   饭后许小北没收拾碗筷,回屋弄了两个骨瓷碗和两个印花水杯,套上衣服去了范丽梅家。   范丽梅家男人上山搞副业去了,她正烧水准备给公婆泡脚,许小北进门了,怀里还带着个包袱。   范丽梅一猜,这就是给自己送碗来了。   她赶忙把小北让到自己屋里去。   小北把东西拿出来,“丽梅姐你真有这命,我今天上县城供销社去了,正好还有两个碗两个杯子。”   “这多少钱?”范丽梅眉开眼笑地问。   “我正好还得求你个事儿,所以这就当我送你的。”   “你能求着我?”   许小北就说,县供销社要用自己的花生,照这么收下去,柳树大队的肯定不够用,但个人又不能去别的大队收,只能是柳树供销社出面,号召大家往供销社卖花生,许小北再买过来。   “这不是个轻巧活,你和丽霞姐干不了,可这是帮我管钱的活,我用别人也不放心,咱大队能算明白账的人都在你家呢,丽梅姐能不能帮我问问赵临同志,这活他愿意干不,我一天给五毛的工钱。”   一天五毛,一个月就是十五块!   范丽梅知道许小北不愿意直接去找赵临是怕范丽霞误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当即拍着胸脯,就给应了下来。   把碗和杯子收好,范丽梅就带许小北去了范大队长家。   范丽霞没在,上隔壁借鞋样子去了,赵临正看书呢,见许小北一来,有些拘谨。   范丽梅赶着去隔壁喊人,赵临尴尬地笑笑,“丽霞对我不错,现在我要是对别人有点非份之想,都觉得对不起她。”   早有这觉悟,上辈子也不至于死那么冤。   许小北离他远远的,就在门口站着,像地下党搞接头似的,“记住上辈子的经验教训,别重蹈覆辙就行。”   “那必须的,必须的……对了,你怎么来了?”   “县供销社在我这儿订花生了,我想让你帮我收,一天给五毛的工钱。这事对你有利,收花生的间隙不耽误你复习,一个月十五块的收入在老范家地位也会提高。”   赵临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离高考还有一年多,这一整年闲呆着看书,肯定要遭人非议,今早范丽霞她嫂子就因为自己男人上山了可他却待在家里,还说了几句酸话。   本来赵临还想唠唠穿越的事,结果范丽霞听说许小北在家,火速赶回来了,进门见他们俩人在安全范围之内,才放了心。   后头范丽梅把事情一说,赵临也同意,范丽霞想着这样一来一整天赵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活,甚是满意了。   许小北道了谢,临要走,像是想起什么事来,“对了,丽霞姐,咱这活要想干起来,还得让范队长给我开个介绍信,我上县城办个执照,不然县供销社不敢收,那这钱咱谁也挣不着。”   赵临瞅了许小北一眼。   上辈子就是个猴,这会儿升级成孙悟空了,就没比她再精的了,求人帮着收花生是其次,骗介绍信才是首要吧。   可范丽霞没这个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些,眼看到嘴的肥肉要没,那她哪能答应,直接上旁边屋找她爸去,一分钟没耽搁,到大队办事处就给介绍信开了章也盖了。   许小北开了介绍信回来,二叔二婶已经带孩子回家,王桂珍跟三婶在老太太屋里唠磕,身边围几个孩子。   许小北把介绍信拿出来给三婶朱凤琴,拜托她明天送到县供销社李香兰手里。   朱凤琴将东西收好,寻思半天,问许小北,“小北啊,你跟你奶一起去厂子那回,见到个长得还不错的男青年是不是?”   许小北回忆了会儿,没什么印象。   “就是差点撞你三叔身上那个。”许老太提醒道。   许小北想起来了,偷着笑,“三婶,你们机械厂是实在没人了,还是你们都不爱摸着良心说话,他那样的也算长得不错?”   “你这孩子!”朱凤琴拍了她一下,“他叫于鹏,他爸是供销科科长,这于鹏原本长得还算顺眼,就老是弄那个油腻的发型挺一言难尽的……小北啊,于鹏好像相中你了,问你三叔几回,你三叔没搭理他,又问我几回。”   “那三婶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太小,不着急找对象。”   王桂珍在一旁急了,“不小了不小了,转年都十七了,他爸是供销科科长,能给小北在厂子里弄上个岗位不?”   朱凤琴瞅了大嫂一眼,“小南转年都十八了也没见大嫂你着急。那于鹏要是个好孩子我能不跟着上心?家条件是不错,人长得也凑和,就是品质不好,天天心里头就搞对象那点事……”   而后压低了声音凑到王桂珍耳边,不想让孩子们听见,“我听说在车间里头,看着螺丝螺母都能想起那档子事来,我哪放心把小北给他。”   王桂珍恶心地呸了一声,“条件再好也是个臭流氓,那样的咱不能要。”   许老太幽幽来了一句,“桂珍,你前些日子不是相中卫川了,怎么立场不太坚定啊。”   小北一听,赶紧说自己累了,要回屋歇歇,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跟那个卫川没什么,可一听他名字就耳根子发热,弄得好像他那对象真是自己搅黄的一样。   没理由的心虚,怎么回事…(⊙_⊙;)…   回房搓搓耳朵,许小北赶紧上超市划拉了一些滞销货物出来。   都是颜色较灰暗,花色较土气的保温衣和毛袜子毛手套之类的,拿出来后找剪刀除了标签,又选准地方戳了几个洞,放到一旁备用。   她家这边其乐融融的,她二叔家那头却战事正酣。   平日里许正国总是劝自己,两口子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看在孩子份上他都不跟贾世香计较。   可今天大老爷们实在是造了一脸苞米面没脸了,回去借着酒劲就造次上了。   起头还是贾世香起的,回到家见当家的阴沉着脸,本想来个先发制人,就说:“都说老儿子大孙子,咱妈对大孙子是好,可却不向着你这个老儿子,向着大儿子。”   许正国心里就合计了,舌头碰牙,回回不是舌头吃亏?   看来谁硬谁有理啊!   他一翻身坐起来了,“向着大儿子哪不对?大儿子大儿媳妇孝顺啊!你要是让我孝顺妈,妈也向着我!”   贾世香嘴上还不服软,“王桂珍啥时候孝顺了,原来天天不干活,妈也没说过她一句。她不就长了张会说话的嘴吗,天天把妈哄的高高兴兴的。”   “你又说那话,你有能耐你也长张巧嘴去哄妈呀,手上活不行,嘴里舌头也不行,就枕头风吹得能耐,烦不烦人,赶紧睡觉得了!”   贾世香从打结婚起,没被许正国怼过,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又哭又嚎的,一宿没让许正国睡觉!   *   第二天一早,天上飘起小雪,雪沫子像筛了一层面粉,把路全盖上了。   许小北起早包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王桂珍趁包饺子时候问她兜里钱是不是要花光了。   又说让她多攒点,好帮家里早点进城买房买户口买工作。   许小北捏着水饺没抬头,“妈,省吃俭用进城的事儿我不干,进去了也让人瞧不起,还不如留乡下吃香的喝辣的。”   朱凤琴也赞同,“大嫂,别看城里人说出去风光,那日子过得好的还真没几家。”   王桂珍还想坚持自己的想法,许老太又发话了。   就说你把你手里的活干好,一天挣你一天的工资,自己能攒下房子钱你就买,攒不下也别盯闺女手里的钱。   王桂珍也知道万一许小北甩了耙子她连工资都没了,只能忍气吞声了。   等到锅里水开,满满三大盖帘的饺子下锅,隔壁姜大娃姜二娃拿着一碗腌蒜来了。   他俩眼睛盯着锅里上下翻滚的饺子,一边咽口水一边机械地说,“我妈让给送点蒜过来。”   许小北叹口气,把蒜倒进自家碗里,“回去告诉姜婶,姐家的腌蒜还很多,不用再送了。”   俩娃无动于衷,像是没信号似的,接过碗也没走的意思,一起钉那儿瞅着锅。   小北只好让他俩等等,等到饺子出锅,给装了一碗回去。   朱凤琴看得明白,问王桂珍,“这姜家俩娃是不是总来?”   “可不是,原来总是赶晚饭点儿来,不是送点蒜就是送根葱,谁家缺这东西?可邻里邻居的,既然赶上了,不给吃一口还不好……”王桂珍也是很头疼,“正是馋嘴的年纪,咋整。”   “这可不是孩子的问题。”朱凤琴把饺子往桌上端,“大嫂没听孩子说吗,是他们妈让送的,这是大人教育的问题。”   原来晚饭来,今这是知道他们一家吃了早饭得回县里,这早饭必定有好东西,所以赶早就来了。   昨晚人倒是没来,可打孩子不让馋肉的声音恨不能满屯子都听到了,最后小北不还是主动送去一碗?   诱敌深入呢。   朱凤琴忧心忡忡地朝姜家望了望,“大嫂,我可得提醒你,升米恩斗米仇,你给他家养成这习惯,往后一次不给就得落埋怨。”   许小北把这话听耳朵里,觉得三婶说得甚是有理。   因怕雪越下越大,吃过早饭许正军一家就赶早车回县上了。   许小北这才回屋把保温内衣拿出来,给家里人都召一起,一人分一套,还特意交待王桂珍千万别上外头显摆去,“这东西是人香兰姨当处理品卖给我的,妈你要是说出去了,搞不好人家会受处分的。”   王桂珍拿着三层保暖衣爱不释手,“这你放心,不该说的我肯定不说……小北啊,这怎么就是处理品了,我看着挺好啊?线衣线裤还能做成夹棉的?我还第一次听说。”   许小北把不起眼的地方翻了翻,“这不是有几个洞吗。”   下手不够狠,她妈一眼竟没看出来。   王桂珍赶紧让许小南把针线取来,把每套保温衣都仔细缝好了,王桂珍自己先换上了。   “妈,这衣裳真好,又暖和又软和。”王桂珍摸着保温衣冲许老太说,催老太也换上试试。   许小北刚帮许老太脱了外衣,聂二柱过来送鱼在外头喊许小北,小北连忙推了门出去。   天冷后鱼不好抓,聂二柱今天算运气好,弄了一桶,就给送来了。   许小北正想跟他聊生意的事,把鱼倒出来后,给了聂二柱三块钱,“二柱,往后你给我送鱼,这样一桶我给你三块钱,不过你得给我收拾出来,把鱼肠鱼肚弄干净,还得洗干净。”   聂二柱把钱往回推,“你没时间弄这些我就手就弄了,不用额外付钱。”   “这不是额外付的,你出了力就该收这个手工费。”许小北把钱塞聂二柱兜里,又问他,“还是砸了冰窟窿抓吗。”   “对,砸完了下网抓。”   “那我给你出个招。”许小北想了想,“你找赵临同志问问,能不能做出个自动鱼笼出来用。”   前一世许小北所在超市去山庄搞团建时候,她见赵临用过那种鱼笼,下到河里后,不用人管,过几个小时来收就成。   鱼笼原理很简单,她相信赵临能搞定。   “冬天下河时间久了人容易得风湿病,有了这个鱼笼,隔几个小时过来收一次,鱼好抓得很。”   二柱一脸惊喜,“行,你这主意好,一会儿我就去问。”   说完,他挠挠头,“小北,我妈给我张罗了一门亲事。”   小北挺高兴,“这是好事啊,你早该找个对象结婚了,不然往后屋里没人,后背痒了都没人给你挠,用完老头乐你自己不心酸?”   其实聂二柱听她这话才心酸,这段日子好比抽大烟的强脱瘾,心里头也死去活来好几回。   不过他也深知自己配不上许小北,于是彻底死了这条心,定位以后他们的关系只是合作愉快而已,拎起空桶要走。   “对了二柱。”许小北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鱼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你自己这么抓恐怕供不上我的货,不如你给我做个代理?” 第30章 晒脑子   “代理?什么代理?”聂二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许小北干脆把聂二柱请到堂屋里, 跟他详谈。   给茶缸里放了粗茶冲进开水,许小北给聂二柱递过去,“现在冬天不好抓鱼, 就算赵临同志帮你把鱼笼做出来, 你抓的鱼也不够我用。你可以从别人手里面收鱼,只要质量过关,价钱上你自己把握, 收来的鱼你给去了内脏洗干净送过来,我按四块钱一桶收。”   聂二柱喝着茶水消化许小北的话, “这不是二道贩子?”   “这跟二道贩子不一样。”小北笑着解释,“二道贩子谁都能做,可代理不一样,你做了我的代理,任何人的鱼我都不收,他们要想卖, 只能卖给你, 过了你这关, 才能到我的锅台上。”   这不就等于白让自己捡钱?   聂二柱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太谢谢你了小北,没想到现在变成你帮我了……不过我没做过代理, 你帮我看看, 我从别人那儿收, 多少钱合适?”   “现在天冷, 打鱼也挺遭罪,原来大家都知道我给你两块,你就按两块收吧,把太小的不好的都挑出去, 质量上你把关,我信得着你。”   *   往后这些天,日子按部就班地过,赵临去供销社帮许小北收花生,顺便给自动鱼笼鼓捣出来了。   这东西原理很简单,鱼笼入口处宽敞,越往里越窄,所以鱼进到笼子再想出来就找不到口了。   原理简单成本也不算高,赵临花两块钱做出来,卖给聂二柱三块钱,聂二柱还千恩万谢。   屯子里的半大小子不能出去搞副业,往年就呆家里无所事事,听说聂二柱收鱼,全都下河砸冰窟窿去了。   聂二柱脑子也挺活络,马上在赵临那里又定了二十多个鱼笼借给小子们用,赵临按两块八给了批发价,自己也小赚一笔。   半个月后,李香兰把柳树大队食品加工部的手续跑下来了,朱凤琴特意请假来送营业本,还把这些日子供销社的款项给带回来了。   许小北摸着营业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她从结回来的货款里抽出十块来给朱凤琴,“三婶,这段时间为了我的事你也没少费心,每天下班还得单独跑一趟帮我到供销社去结账,这钱你拿着,自己买点奶粉喝喝。”   “说什么傻话!”朱凤琴坚决不要,“我是你三婶,帮你办点事不应该?提什么钱,多伤感情。”   王桂珍自打跟着小北做生意,思想转变不少,知道有得必有失,现在家里买卖做到县上,以后少不了麻烦妯娌,就接过钱硬往朱凤琴怀里塞,“这钱你必须拿着,没有白干活的道理。小北说了,你帮忙给收账,以后每个月都给你五块。”   这俩人撕巴起来没完,许老太看得直上头,“行了行了,听我一句,这十块钱老三媳妇你就先收下。小北这买卖要是不挣钱我就不让你要了,可现在不少赚,你出力了合该分点钱。以后就这么着,你每个月孝敬我那五块钱就不用出了,我从小北挣的钱里面扣,你看行不?”   这个提议大家都挺满意。   朱凤琴就先把钱收下,而后提了一嘴于鹏的事,“上回小北去找我,于鹏知道了,还因为小北跟另一个小子一言不合动了手,俩人都给了警告处分,现在全车间都知道咱家许正军有个漂亮侄女。那个于鹏更是跟喝上停了似的,天天去宣传科缠我,让给他和小北做个介绍人。”   许小北吓了一跳,“三婶,我不同意!我不嫁人,我这样挺好的!”   “净说气话,三婶知道你瞧不上他,不过嫁人还是要嫁,碰见合适的,也该相看相看了。”   许小北撅着嘴没出声。   嫁人肯定要嫁的。   上一世她男闺蜜虽多,可却没真正处过男朋友,咽气时候也算死而无“汉”。   重活一次,男闺蜜肯定是不要的,但像模像样的丈夫,她必须拥有一个。   虽然说夫妻之间相处开始是摩擦起电,时间长了都是摩擦起球,可生活不就这么回事吗?这一世再不试试,活了两辈子的身子都没尝到个肉味,不亏得慌?   这么想着,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个卫川来,许小北耳朵一胀,赶紧穿上棉猴去抱柴升火做饭。   朱凤琴见小北突然脸就红了,悄声问王桂珍,“瞅那模样,是有心上人了?”   “有个屁!谁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她想找个啥样的!”   自打卫川回省城,屯子里关于许小北和卫川的谣言渐渐也歇菜了,许小北怕她妈多想,替卫家写信的事也没告诉她。   同样,卫家不想让别人知道卫川和许小北有牵扯,也没把写信的事往外讲,所以大家都快把这事儿忘了。   朱凤琴抓了把瓜子吃,没稀得怼她大嫂。   谁都看不上?那还不是你教出来的!   许小北升了火,弄了几碗白面倒进盆里,又掺了两碗苞米面,和好了放一边饧着。   回头让许小南切酸菜,小北舀了半碗大米半碗小米,淘好下锅熬粥。   现在家里的米袋子几乎每天都是满满的,大米白面下得最快,许小北隔段时间就到供销社装样子买点,再兑上超市里拿出来的,竟一直没被发现。   许小北中午想吃酸菜油渣馅儿的二面蒸包,就到仓房去拿猪油渣。   上次买的猪肉,许小北剃了些肥肉下来,许老太熬了猪油渣,就放在仓房冻着。   刚出厨房门,小北就见隔壁姜婶的头探在围墙上往这里张望。   付三妮见到小北,脸上短暂地显出些不自在来,可到底是老油条,马上恢复自如,“小北,你三婶回来了?”   “是啊,姜婶。”小北往仓房走,答着,“回来看看,下晌就回县上。”   “那挺好,你这忙忙活活的,又给你三婶做啥好吃的呢?”   许小北打仓房把猪油和油渣取出来,“没什么,时间太赶也来不及做好的,对付一口,自家人不嫌弃。”   说完进了厨房。   付三妮撇撇嘴,抱捆柴回家扔到灶边去,蹲下身子烧火,嘴里忿忿道,“越有钱越抠,问她家做啥,牙口缝没露,好像我稀罕她家那点吃的似的。”   她男人姜家旺有点木匠手艺,平常农活之余,给大队上修修农具,多给不少工分,付三妮也是把干活的好手,所以家里口粮足够多,姜家旺就留家里没上山干活。   听媳妇说这话,姜家旺放下手里的兽夹子,拿烟纸卷了个旱烟卷塞嘴里吸了一口,说,“吃鱼不吐骨头说话带刺呢?你这些日子还少吃人家的了?一到吃饭点就拿咸菜去换肉,这几次人家没给你,你就口气儿就不顺了?”   自打上次朱凤琴提醒过,王桂珍和许小北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姜家俩娃再过去送咸菜,他们就会回一碗咸菜或者一个干粮,再没给过肉。   付三妮蹲着,右手往腿上一拄,左手拿着根柴火开始比划,“他家这是忘恩负义,往年没粮时候来咱家借,哪次没借过?”   “你行了你啊。”姜家旺皱着眉头,“人家有借有还,哪次还粮不多给你抓几把还回来,啥时候欠过你?倒是你,往年没见你给人送过一根葱一头蒜的,今年这么殷勤为了啥,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能为了啥,邻里邻居的住着,互相帮衬呗,再说了当初小北卖花生,秤还是从咱家借的,她给咱点肉吃也是应该!”   “人家买了新秤不就把咱家的还你了?还送来五六斤花生你忘了?”   究竟是人家忘恩负义还是你瞎几把仗义!   付三妮让爷们一阵抢白,自知理亏无话应对,就摔了柴火躺炕上去了。   姜家旺自己热了干粮,就着糊糊吃饱,上外头找人打牌去了。   没多会儿,俩娃回来了。   付三妮刚看到许小北拿着猪油坛子和猪油渣,就知道老许家今天中午的伙食差不了哪儿去,她越想越生气,直接给娃叫过来,交待了一番。   这段日子,许小北的超市已经全部开放了,她从里面摸了两袋牛奶加到粥锅里,刚把牛奶盒扔灶膛里,姜家俩娃直接就把厨房的门推开了。   许小北吓一跳,一看俩孩子,今天空手来的。   大娃进门就使劲闻了闻,问许小北,“二姐你吃饭了吗?”   许小北看看盖帘上刚出锅不久的酸菜油渣二面包子,摇摇头,“二姐还没吃。”   “我俩也没吃。”俩孩子异口同声道。   许小北真就有些反感隔壁姜婶的要饭行径了。   “那你俩是来请二姐去你家吃饭吗?回去告诉你妈,姐在自己家吃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吃吧。”   俩娃必竟年纪小,被许小北这么一糊弄,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想着要不回去问问妈?   于是使劲盯了两眼大包子,撒腿往回跑。   付三妮在门口张望,见俩孩子跑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等娃一进门,空手去空手回的,傻眼了,“你俩怎么空爪子回来了,没跟小北说你们没吃饭吗。”   姜大娃使劲回忆了下,“说了,小北姐说她也没吃饭,她在她家吃,让我俩回家吃。”   付三妮扯过姜大娃照屁*股就是一下子,“你个废物,讨口好吃的还要老娘教!你们爷仨,有一个算一个,啥也不是,你爹脑子更是进水了,还向着老许家说话。”   她刚骂完,在外头没组到牌局的姜家旺就推门进来了,瞅了付三妮半天,进屋拿了把椅子,上外头找了个背风暖阳的地方,坐下了。   付三妮疯了似的冲出去,掐腰冲姜家旺一顿喊,“你七老八十了搁这儿晒阳阳?不是要上山下夹子抓兔子吗?坐那儿干什么呢!指着你是一口肉都吃不上!”   姜家旺看都没看她,把棉袄领子抿了抿,双臂一摊,葛优躺上了。   “脑子进水了,晒脑子呢。” 第31章 出事了   付三妮让男人给说得一愣, 几秒钟后回过味来,解下头巾就往姜家旺身上抽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个大老爷们就欺负自家娘们的能耐, 你闲家里晒日头都不上山打点野味去, 家里孩子馋啥样了你没看见啊!”   就这么大点的院子,孩子哭老婆叫的,付三妮各种唱念做打老许家听得清清楚楚, 再装聋作哑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没办法,王桂珍一个人出来了, 想劝和劝和。   她站墙头说了姜家旺两句,姜家旺回屋戴上棉帽子,拎着兽夹子上山了。   付三妮还是哭个不停,姜家俩娃抱着他们妈的腿,哭得舔鼻涕都快舔饱了。   直哭到付三妮觉得脸都冻木了,才止住声要回屋。   “嫂子, 你穿这点出来, 你不冷啊。”付三妮抽抽噎噎地问, “天天能吃上肉的人是不一样, 扛冻,你看我这俩孩子没肉吃, 都冻啥样了。”   话说这份上了, 还不给一口?   王桂珍也真有点动摇, 但一想到临出来时朱凤琴和许小北的千叮咛万嘱咐, 就把话咽回去了,顺手把衣袖一撸,露出保暖衣的袖口来,“这扛冻哪是因为口吃的, 是小北给家里一人弄了一套三层保暖衣,穿里头比棉袄还暖和。”   付三妮可从来没见过这种料子,伸手就去摸,“啥叫三层保暖……”   她手刚碰上去,就觉得又暖又软的,还没等好好摸摸,那头许小北出来了,“妈,快点回来吃饭,三婶吃完着急走呢。”   王桂珍答应着,直接转身回了。   付三妮尔康手伸了好一会儿,冻得指头尖发麻,只能回屋炕头暖和着去了。   王桂珍一进屋,许小北就问,“妈,我不是说了这保暖衣不能跟别人说吗。”   王桂珍一拍大腿,“坏了,我忘了,你姜婶刚才说我扛冻就是吃肉吃的,我一着急就把保暖衣说出来了。”   她妈那嘴一直比棉裤腰紧不了多少,小北摇摇头,“算了,说就说吧,往后记着别瞎说了啊。”   朱凤琴是个有素质的,听她们母女说这些,也没好奇多问,只是叫王桂珍赶紧吃饭,说小北用奶粉熬的粥真是香甜。   “对了,小北,供销社肖主任不是让你找时间去一趟吗,要不你今天跟三婶一起回去,上家住一宿明天再回来得了,不然一天折腾个来回,也有你受的。”   小北想了想,“也行,今天熏鱼就先不做了,花生已经做出来了,那我就跟三婶一起回去。”   *   下晌的车到县里时是三点半多,许小北见时间来得及,就让三婶先回家,她自己去找肖主任。   经过一楼,小北还特意到柜台前去看了一眼,只见当天的熏鱼已经卖完了,两种花生各剩了点底儿,后面还有人在排着买。   而国营食品厂的花生,却还剩了一大堆。   顺着柜台往后走,上楼梯,到了肖主任办公室。   肖主任正在打电话,好像在跟谁解释他卖许小北花生的事:“郑县长,这个请您放心,人家有正规执照,是柳树大队食品厂出的,绝对没问题。“   看到许小北站在门前,他就跟见到银子似的两眼发光,冲她招招手,指指对面的沙发椅让小北坐。   而后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哈哈笑了几声,“哎,麻烦呀,你的花生和熏鱼一来,国营食品厂的东西差点变臭狗屎,他们李厂长一气之下找到新来的副县长告了我一状。”   许小北还不太了解这个年代的经营规则,有些忐忑地问,“那是不是对您产生影响了?”   “那倒没有。”肖主任摆摆手,“幸亏咱们手续办得快,不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对了小北,我这次找你来,是因为我买到了你说的青花椒。”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小袋来,“这是样品,你看看要是可以的话,过两天我就让他们给你发一百斤到柳树大队去。”   许小北拿出来看看。比上次在供销社买的货底子强得多,但成色也不是太好。如果拿回去用,兑上点超市的青花椒,倒也能做出像样的来。   她当下点头,并且迅速算了笔账,把酒鬼花生的出货价定在八毛一斤。   “小北同志,除了这事,我还想跟你商量商量,再有十几天就是元旦了,而后就是春节元宵节,所以这两个多月是销售的旺季,你能不能加大生产量,多做些花生熏鱼,或者其他新鲜的玩意来?”   许小北其实有些为难。   就目前她家的人手来讲,一天一百斤花生,一百多斤熏鱼,基本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加大产量,就必须雇人。雇谁?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但肖主任抛出了橄榄枝……   有钱不赚王八蛋,办法总比困难多。   所以她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下来,但没规定具体数量,只说尽量,能做多少就往县上发多少。   肖主任笑得都瞧不见眼了,“只要你做就行,我哪能要求那么多。”   事情谈完了,许小北告辞,肖主任也站起身,“来吧财神,我得把你送走。”   死过一次的许小北一个激灵,心里呸了两句,“主任您是领导,怎么你也得走我前头。”   两个人互相谦让着,到了一楼又聊了会儿,许小北发现大门口里面总是堵着一群人。   “肖主任,那些都是等车的吧。”小北问。   “可不是,一到冬天就这样,外头等公交太冷,就都堆这屋里来了,咱也不能往外撵,只能当没看见。”   这年头公交车就是时间流氓,有时能晚点半个小时,人要站外头等,蛋都能冻硬了。   许小北一会儿也得等公交,这时候突然想到,要是手里有一杯奶茶,那么在外头等或许也不那么难熬了。   她眼前一亮,对肖主任说,“肖主任,其实咱们供销社可以在一楼开个柜台出来卖热饮。”   “热饮?什么意思。”   “肖主任您看,这些等车的人手里基本都带着保温杯或者饭盒,这时候如果能喝上一杯热乎乎的牛奶或者麦乳精,胃里暖和了,人也就不冷了是不是。”   肖主任点头,“有点意思,小北同志请把你的想法具体跟我说说。”   许小北领着肖主任到了大门旁,指着靠门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放上几个大桶,里面放冲好的麦乳精,奶粉,还可以放热茶,有人来买就给打到他们自带的保温杯和饭盒里。像奶粉麦乳精茶叶这些,平常人家里一般不舍得专门去买,因为一罐子得几块钱,但是我们兑上开水,一份可能也就几分钱。几块钱舍不得的东西,花一个鸡蛋钱就能喝上,肖主任你说大家愿不愿意试试?”   肖主任被小姑娘一套一套的理论搞得心服口服,频频点头,“你说这个好,明天我就找人把这块地方收拾出来,就按你说的做!许小北同志啊,你这脑瓜有点东西,以后再有什么新奇的点子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小北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肖主任,这次的情报算我白送给您的,下次再有好主意我可不能白送。”   肖主任摸摸后脑勺,“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你还有好想法。”   这孩子,总觉得一旦拥有,供销社就别无所求了呢。   “暂时保密吧,还不到说的时候。”许小北卖了个关子,“不过我可以告诉肖主任,我的新想法要是能实施,保证供销社的营业额翻一番。”   肖主任再次秒变儿狼外婆,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想骗小红帽。   结果许小北说了一声“车来了肖主任咱们改日再见”,推开门就溜了。   坐公交车到了机械厂厂区,趁着路上没人,许小北进超市划拉了一堆水果出来,正好随身带着包袱皮,往里面一包,拎着到了门口。   门卫认识许小北,登了记痛快放行,许小北还特意摸出两个国光苹果来塞人家手里了。   一进门,朱凤琴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全是从食堂打回来的。   许小北洗过手,先打开包裹,拿出几样水果哄许小雪和许小锋,顺便解释道,“路上碰到一个人,说是亲戚从南方回来带的水果,家里舍不得吃就拿出来偷着卖了。”   然后指指许小雪手里那个绿不啦几的小土豆说,“人家说了,这叫猕猴桃。”   “迷糊桃?”   许小雪吓得啪几就给扔桌上了,“吃完了会迷糊吗?”   上次她感冒迷糊好几天,还咳嗽,打了三天针呢。   许小北扑哧笑了,拿刀切开,用勺子挖了一块塞自己嘴里,“真甜啊。”   这不是夸张,她拿出来的是特级猕猴桃,软嫩多汁,桃香四溢。   自打穿过来,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吃猕猴桃呢。   许小雪□□的小嘴唇蠕动几下,没扛住,拉拉许小北的衣襟,“二姐,我也想尝尝。”   许小北挖了两勺,给两个小宝贝一人一块。   许小雪马上眯着眼笑了,“二姐,这个迷糊桃真是太好吃了!”   许小北刚要再喂一口,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朱凤琴摆好碗筷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惊奇道,“于科长,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于鹏他爸,这些天一直听于鹏念叨许小北。今天下午他出去办事刚回来,路过门卫室门卫给他一个苹果,说是许正军侄女来了给的。   于科长就想见见庐山真面目。   “怎么,不是一个科室的就不受欢迎了?”于科长一进门就开始打官腔。   “哪里,只是没想到会是您大驾光临。”朱凤琴侧身把于科长让进来,跟小北说,“叫于科长。”   “哎?叫什么于科长,叫伯伯。”于科长大手一挥,坐到饭桌前。   “于伯伯好。”许小北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声,拿出个橘子剥好了放到于科长面前。   于科长上下打量几眼。   这姑娘长得的确好看,难怪他那个不着调的儿子日思夜想的。   “正军,这是你侄女?”   许正军坐到于科长对面,点头,“是,我大哥家的。”   朱凤琴这时候站在于科长背后,给许小北了一个眼神,只动嘴形没发出声音:“于鹏他爸。”   又指了指里屋的门。   朱凤琴是想让小北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去,没想到小北没按她设计的走,拿刀切了一个猕猴桃给于科长递过去,“于伯伯您尝尝这个,咱们这边买不到,很好吃的。”   于科长心想这孩子不光长得漂亮,还挺会来事儿,只可惜是农村的,这点来看可配不上他儿子。   于科长打着哈哈一转头,“怎么都坐着,赶紧吃吧,菜都凉了。”   许小北心里翻个白眼。   谢主隆恩嗷。   不过面子肯定得给,虽说这人跟三叔三婶不是一个科室,可真想给人穿小鞋,他们肯定会觉得挤脚。   家里人心事重重地坐下。   只有小不点许小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张着嘴等待许小北投喂迷糊桃。   于科长见小娃娃吃得香甜,忍不住也吃了一块,突然嗯了一声,“这水果真不错,哪儿买的?”   “于伯伯,这东西咱们这边没有,是我对象从省城捎回来的。”   朱凤琴:……   啥时候有对象了?   许正军:……   这孩子随谁,撒谎脸都不红?   于科长差点让迷糊桃汁水呛迷糊了,咳了好几声后,问许正军,“你侄女有对象了?我怎么听说她还没处过对象呢?”   许正军一本正经道,“于科长您消息可能不太准确,小北对象都处一年多了。”   嗯,孩子撒谎随我了。   于科长:……   刚刚还想着不能随便恩准姑娘进老于家门呢,转头就变成他儿子上赶着了?   这还了得!   他老脸一沉,啪地一拍桌子,“胡闹!这么大事儿怎么不跟大家说清楚。”   许正军那脾气,也不是匹好马,管你啥科长,威风耍家里了,还能忍得了?   眼看就要发火,许小北一下子站了起来,再开口眼圈已经发红了,“于科长,我三叔三婶不知道我处对象了,这就是今晚我带水果过来才说。早知道你们机械厂工人的侄子侄女处对象都得跟上级领导汇报的话,我早就跟我三叔说了。”   说完,眼泪啪嗒掉下来了,“于科长,明天我就去找厂长把事情说清楚,您千万别给我三叔处分呀!”   小姑娘声调软软的,带着祈求和不安,跟真事儿似的,听得朱凤琴都红了眼睛。   许小雪和许小锋一看姐姐和妈妈都哭了,吓得哇地一声,跟着哭了!   于科长脑袋都大了!   他当然不能让许小北去找厂长,让厂长知道他因为许正军侄女找对象没告诉他就来人家发发飙,那挨处分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为了避免再次失态,他只能匆匆告辞。   开门的一瞬,有路过的厂职工听到屋里的哭声正好奇地张望,见供销科的于科长从人家出来,里头还哭成一片,顿时懵了。   这什么情况?跨科室上门找茬来了?   于科长人一走,许小北擦擦眼泪,又去洗了条毛巾给孩子擦脸,捏捏他们的小脸蛋,“别哭了,姐姐吓唬那个伯伯的。”   她不运用绿茶技能主动为自己谋取利益,但是不等于不用这个技能进行正当防卫!   朱凤琴这时候嗓子还梗着,“要不是知道你没对象,我差点就信了,你哭那样,我挠他的心都有。”   许小雪还是眼泪汪汪,抽噎着问,“那个伯伯不会继续欺负咱们家吧?”   “他敢?”许小北瞪圆了眼睛,“他要敢欺负人,我就找厂长评评理,你们哪条规定上写着厂职工侄男外女找对象还得跟他供销科的打报告?”   你们机械厂是卖零件还是卖人呢?   *   许小北在三叔家住了一夜,第二天穿起又沉又肥又不保暖的棉猴时,十分怀念羽绒服。   于是出去买了个大帆布拎包,塞上六件从超市拿出来的深色羽绒服,又弄了一大袋苹果和橘子,就去车站了。   中午她还是在原来那个小饭店吃的,正赶上有冬钓的鱼,后厨给做了个鱼汤,做出来的汤浓得像奶,上面点缀着沙土里挖出来的香菜,鲜掉人眉毛。   那一碗汤很多,许小北是个肚里有油水的,喝了一半就饱了,服务员见她剩那么多,也没好意思收碗,就放桌上由着她等车。   她正就着暖阳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几声细碎的猫叫,声音小到她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幻听。   循着声音找了半天,许小北才发现一只小花猫躲在她的帆布拎包旁,那猫看起来似乎刚出生没几天,站都站不稳,一双小爪子扒着包,想上却上不去。   估计是被鱼汤给吸引过来的。   许小北弯下腰去,把小猫抱在怀里。   小家伙的爪尖还是软的,勾在她手心里痒痒的。   “这是谁家的猫呀?”许小北问了一圈,却无人应答。   小猫定定看着小北,轻轻“喵”了两声,鼻子往鱼汤那边嗅了嗅,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她手心舔了两下。   “你饿了么?”许小北心都快化了。   小家伙太瘦太小了,在她手心团成一团,又喵了两声。   小北从大碗里挑出些鱼肉来,把刺拨掉,放到手里去喂小猫。   小猫还不太会吃,试了好几次后才掌握要领,一点点把肉吞掉了。   给它弄第二条鱼时,服务员打过哈欠过来了,见到许小北拿鱼喂猫,吃了一惊,“就是只没主的流浪猫,你拿鱼喂它?”   刚她还在想,这鱼汤姑娘要是不要了,她就捡回去晚上热了给孩子喝。   结果进了猫嘴,她都跟着心疼。   许小北继续给鱼肉拆刺,问那个服务员,“真的是没主的吗?”   “没主,它妈就是流浪猫,生了一窝后死了,猫崽子没妈也都死了,就它命硬活下来了,没事儿就往这屋钻。”   小北想了想,“那我可不可以把它抱家去养。”   “你随便。”服务员现在看那猫是一百个心烦,“拿走也行,省得在这屋里来回溜达,再碰上哪个眼神不好的一脚给踩死了……不过……”   那服务员看看小北身上穿的棉猴,还有头上戴的帽子围巾,就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不过,这猫生了十来天,一直在我们这儿蹭吃蹭喝的……”   许小北秒懂,“我知道,我不会白拿走的。”   许小北拿出两块钱,“算账吧,汤饭一共一元,剩下的不用找了。”   *   小北提着拎包揣着猫,终于到了柳树大队。   许正茂算着闺女回来的时间等在车站,接过闺女的包,爷俩有说有笑地回到家里。   一进屋,小北就把猫拿了出来,“奶,我捡了只猫,我寻思着咱们做吃的,家里千万不能有耗子,正好缺只猫。”   小猫怯生生地,眨着黑亮的眼珠看着每一位家庭成员,最后还是缩到许小北手里去,喵了几声。   许老太一看就乐了,在兜里翻了会儿,拿出块糖来,扒了糖纸逗着,“小馋猫,吃糖不?”   小馋猫歪头看了许老太一会儿,试探着走过去,脚上的软垫悄无声息地踩在炕上,到了许老太身边,舔了两下手里的糖。   而后回头冲小北喵了几声,便闷头开始吃起来。   那乖巧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太脏,王桂珍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两下。   吃了糖,小北和小南兑了点温水拿肥皂给猫洗了个澡。   “奶,你给这猫取个名字吧。”许小北央求道。   许老太想了想,“爱吃糖,就叫糖糖吧。”   “行,就叫糖糖。”许小北抱起小猫亲了亲,交到许老太手里,把包里的羽绒服一股脑掏出来,给家里每人都分了一件,“爸,妈,这叫面包服,穿上特别暖和,咱们一人一件,那两件棉猴咱就放堂屋里,干活时候轮换着穿。”   “怎么又买新衣裳啦?”王桂珍心疼钱,听许小北说是内部价后,穿上试了试。   又轻又软的便舍不得脱下来了,“这要是让你姜婶看见,又得酸倒牙,你不知道,我昨天把保温衣的事儿说漏嘴,她都问我好几遍了,我都不敢出门,就怕碰见她……”   话没说完,就听院外传来扑腾扑腾的脚步声,那声音路过许小北家院子,朝隔壁姜家就去了。   许小北没来由地心里一颤,下地推开门,就见跟在聂二柱手下打鱼的两个半大小子冲进姜家院子,大声喊着,“婶子婶子,你快出来,不好了,你家叔出事了!” 第32章 碰瓷   许家人闻言, 全都套上许小北新买的羽绒服,接二连三到了隔壁。   这时候付三妮已经出来了,手上还拿着抹布, “咋了!快说, 你叔出啥事儿啦!”   “我叔在山上摔了,头上都是血,腿也摔坏了, 二柱哥给送公社卫生所了,婶子你快去看看吧。”   付三妮慌了。   昨天她非要男人上山去下夹子, 今天又追他去看看猎到野味没,姜家旺早起出去,这都下晌了,她刚还在心里嘀咕,哪想到人就出事了!   付三妮嗷嗷哭着,抓着王桂珍的手, “嫂子, 嫂子, 这可咋办啊。”   “咋办, 赶紧去看看啊,让孩子上我家去, 老太太在家给你看着孩子, 咱们都去看看。”   到了卫生所, 只见姜家旺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 曲大夫在做检查,付三妮嚎着就扑上去了。   “大娃他爸,你这是咋了!”   姜家旺意识还是很清醒的,闻言哼了她一句, “你说咋了,你不是要吃肉吗,这下好,摔了!我看你还吃不吃!”   付三妮一愣,拍着大腿接着哭上了。   她后悔啊,早知道这样,她能赶他上山?   曲大夫让她哭得头疼,就给请外屋去等着。   过了会儿,检查做完,曲大夫出来交待伤情。   “头上只是外伤,一会儿清洗消毒,包扎一下就可以了,麻烦的是他的右脚踝,他原来就有老伤,这次又摔了,我估摸着没骨折,但应该有骨裂,最好去县医院拍个片子。”   付三妮一听,上县医院,还拍片子,这得多少钱啊。   姜家旺在屋里听着呢,喊了一声,说不用。   说去医院拍了片子也不过就是打个夹板养着,干脆就让曲大夫给上个夹板得了。   曲大夫征求了付三妮的意见后,就地给上了夹板固定上了。   许正茂找了个平板车,给姜家旺拉回家安顿好,劝他,“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得好好养着,这要是养不好,往后重活都干不得,损失更大。”   姜家旺点头答应。   这时候,大队上的人听说姜家出事,陆陆续续都赶过来看。   知青刘红梅和张娇也来了,旁边还跟着卫童,后面跟着楚向宇。   卫童一面跟张娇说着话,一面偷偷向后去瞧楚向宇。   楚向宇是被张娇逼着来的。   他们知青宿舍条件特别差,今天这儿坏明天那儿坏的,都是求姜家旺给修的,这时候不来看看说不过去。   刘红梅手里提着他们几人集资买的一袋国光小苹果,刚进姜家的门,眼神就被许小北给吸引住了。   确切来讲,是被许小北身上那件面包服给吸引住了。   许小北从超市里拿出的款式其实都很老土,颜色深面料也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才会选的羽绒服。   可在这个时代,这种款式已经时髦上天了。   特别是她现在身上这件,腰身中间加了一条松紧的腰带,兜口还绣了几朵小花,虽然颜色是深藕合色,可配上帽子上的一圈毛边,给许小北的脸衬得跟瓷娃娃似的。   连卫童都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张娇是个爽快性子,一进屋就觉得眼前一亮,冲许小北就去了,“小北姐,你这衣服哪买的,可真好看!”又拉了卫童一下,“卫童你看,是不是。”   卫童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衣服真是太配许小北了。   许小北笑笑,“托人从省城捎回来的。”   她不敢说在县城买的,县供销社就那么大,离柳树公社还近,谁要是有心去问一下,就真相了。   刘红梅心里一忽悠。   省城?许小北认识省城的人?她能认识谁?会不会是卫川?   卫童也同样想到这个问题。但又一想他哥那么忙,再说了不仅许小北身上穿了新面包服,许正茂王桂珍和许小南身上都有,这恐怕不是他哥一下子能买到的。   况且他哥那么疼她,能买到这好东西怎么可能不给她留一件。   卫童也就把小心思放下了。   许小北见屋里人越来越多,就叫上自己家人先回去了。   楚向宇本来蔫蔫的,见到许小北也多看了几眼,临着许家人要走,还顺手给开了个门。   刘红梅白了他一眼,凑到张娇和卫童身边,小声道,“楚向宇刚还说不愿意来,这见到许小北我看他都不愿意走了,还给人家开门,瞅把他得瑟的。”   卫童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张娇瞪了刘红梅一眼,“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队上的人对有知识有文化的知青们还是挺另眼相看的,见刘红梅她们来了,就寒喧几句都回家了。   楚向宇去跟姜家旺打了声招呼,没坐多会,就说出去透透气,先一步上院子里等着。   他一开门,外头忽然涌进来一股香气。   张娇咽了咽口水,“婶子你家做啥了,这么香呢。”   付三妮抹了把眼泪,满腹牢骚道,“哪是我家,那是老许家,又不知道做啥好吃的了。要不是他家天天炖肉把我两个娃馋得直哭,你叔也不能上山打兔子去,不上山能摔了腿?”   张娇没出声。   拉不出屎怨地球没吸引力,你这埋怨来得也太牵强了些。   刘红梅却抓住了要点,叹了口气,“姜婶,小孩子馋嘴那是正常的,我这么大了还馋肉呢,何况是大娃二娃那么小的孩子。要我说这老许家也是有点过份,天天当孩子面做好吃的,这实在是有点欺负人了!”   张娇掐了她一下,“你瞎说什么呢。”   付三妮一看连知青都支持她的想法,一下子来劲了,“小刘知青,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叔这腿摔了,是不是怨他老许家。”   刘红梅叹了口气,“怨不怨的又能咋的,婶子你还能让人家赔点什么?”顿了顿,她又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早几年,我有个亲戚,家里条件好,让孩子学琴,结果邻居娃趴他家门口去听,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那亲戚给人赔了好几块钱呢……不过话说回来,那是县城里,咱乡下人不讲这个,所以婶子你就认了吧。”   张娇惊呆了。   还能编得再悬乎点么?   再呆下去恐怕要出事,张娇赶紧拉着刘红梅出来。   一到大道上,张娇把刘红梅一推,“刘红梅你想干什么,就你家那仨瓜俩枣的人脉我还不知道,我怎么就没听说你有个有钱能让孩子学得起琴的亲戚呢?你说那话什么意思,挑拨人两家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是人干的事儿?   刘红梅委屈上了,“我不过就是同情弱者,许小北她家就是欺负人。”   “许小北?你又冲许小北去的是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最近怎么总看她不顺眼呢,她哪儿得罪你了?”   刘红梅无话可说,又不能承认自己想跟许小北抢卫川,干脆一甩手,“我懒得跟你说。”   哭着跑了。   卫童嗳了两声,跟张娇说,“行了,你不能少说两句。”   张娇都快撞墙了,“怎么说上我了?她哭啥,怎么滴她是祸祸人许小北给自己感动了咋滴?哭就有理了?真是的?”   卫童夹中间也为难,可是见楚向宇追着刘红梅去了,她赶紧跟过去了。   刘红梅哭着跑回知青宿舍,上气不接下气,卫童原本也看不上刘红梅的为人,奈何如果她走,就只剩楚向宇陪着刘红梅了,她只能给楚向宇请走,由她来陪。   卫童倒了杯水,“红梅姐你别哭了,你看你们一个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这样多不好。”   刘红梅哭得眼睛通红,“张娇就是资本主义小姐的心思太重,喜欢许小北那样花枝招展的样子,你看她,一见到许小北的面包服都迈不动步了。”   卫童抿抿唇,小声说,“不过,她那件衣服是挺好看。”   刘红梅喝过热水打了个嗝,“她说是在省城买的,你能不能让你哥帮着买两件,给我也带一件,我倒没觉得有多好看,就是觉得穿上能挺暖和的。”   张娇这时候回来了,听到刘红梅的话,嘁了一声,往自己铺上一躺,拿本书来看。   卫童见两人没再斗嘴,稍稍放点心,想了下,回道,“我哥太忙,哪有时间给我弄这个,红梅姐你家不也在省城,要不你让你家人帮着买呗。”   刘红梅一噎。   当初为了能分到柳树公社这个离家近点的知青点来,她爸妈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她要是再提这无理的要求,她嫂子能把她家祖坟掘了。   “我,我恐怕不行。”刘红梅低着头,突然一指张娇,“你张娇姐家里有能耐,能买到。”   张娇哼了一声,看都没看她,“我不买,我没长许小北那脸蛋,穿凤袍也不带好看的。”   *   许小北从老姜家出来,就开始抱柴做饭。   这一天折腾得有点累,许小北懒得额外炒菜,就弄了些猪油和腊肉,又整点干菜泡好,想弄个杂烩版的腊肉饭。   把火烧旺锅里下猪油,煸炒过葱姜后把干菜放进去,满屋子就都是香味了。   许老太和王桂珍闻到味道跟过来看了一眼。她们没吃过腊肉饭,干脆拿了板凳在旁边烧火唠嗑。   许小北不停翻着锅铲,听王桂珍替姜家犯愁,“这可怎么办,万一真耽误明年出工,可真是得不偿失。”   小北见生米炒得有点发粘了,加了盐和酱油进去,添上一瓢水盖上锅盖,对王桂珍说,“妈,县供销社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咱家里人忙不过来,我看姜婶干活是把好手,要不给她雇过来?她挣点工钱日子不也好过点?”   王桂珍给锅底填了几个柴,叹口气,“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这三人就在厨房聊着等饭熟。没多会,米汤杀下去了,许小北把腊肉放到锅里去,给锅边淋了一圈油,重新盖上锅盖。   直到锅里嘎巴做响,她让王桂珍帮忙撤了火有焖了会儿,腊肉饭就出锅了。   王桂珍又差点香个跟斗。   凑近一看,这饭不光是香,还好看,腊肉已经焖成半透明状,渗出的油把米饭泡得晶莹剔透光看着就觉得好吃。   许小北把饭端上桌,又掏了把超市来的葡萄干洒上头,刚放了桌子要吃饭,付三妮来了。   往常赶饭点老姜家都是两个娃子来蹭饭,付三妮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出现。   许小北一见付三妮气势汹汹的,再联想到那会见到张娇和刘红梅在外头似乎起了争执,就觉得事不太好。   果不其然,付三妮没等说话就开始拍着大腿哭,一屁股坐到饭桌旁,差点把糖糖坐扁。   许老太眼疾手快给糖糖抢过去,小家伙盯着付三妮看了会儿,喵了两声缩到老太太怀里吃糖去了。   只见付三妮指着桌上的腊肉饭就哭上了,“小北啊,你叔就是因为你家做肉才把腿摔坏了,现在他人在炕上躺着,你们还吃得下去?”   许家人互相看了看,王桂珍先开呛,“大娃她妈,你这是咋说话呢?”   许小北示意她妈别出声。她将付三妮从桌旁拉起来,自己坐过去,拿勺子把腊肉饭翻了翻。   “姜婶,是你让我叔上山下夹子的,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家做肉那味儿满村蹿,怎么没看见别人家上山把腿摔了啊?”   想碰瓷?   你也得有那道行才行。 第33章 挨打   付三妮见进展得不太顺利, 坐地上就开始撒泼,“我不管,反正这事儿你们家得负责, 现在大娃他爸在家躺着, 啥活都干不了了,你们得赔,赔钱!”   “想啥呢姜婶, 你咋不出去抢呢?谁给你的自信来我家要钱?”   臭无赖吗这不是。   “刘知青给的自信!人刘知青说了,你这样的, 就得赔我们家钱!”   还真是刘红梅捣的鬼!   看来她才是真正的祸水群群主——祸水头子!   许小北都气笑了,“姜婶,人家装枪你放炮,你还放挺响。咱把丑话说前头,你可想好了,你要真想让我赔钱, 可以, 咱们上公社找书记去, 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规定。要是有, 该多少是多少,我一分不少你的, 要是没有……”   许小北突然顿了下, 笑容没了, 而是冷冷看着付三妮, 付三妮吓得没了底气,“没,没有咋的?”   “要是没有规定,你这就是讹诈!就要进牛棚挨批*斗!”   付三妮差点吓尿裤子, 怔了半天拉着王桂珍哇地一声哭了,“嫂子,你说我可怎么办啊?大娃他爸那腿要是养不好,明天开春都没法上工,我们一家四口不就得活活饿死吗?”   王桂珍原本很同情老姜家的遭遇,但付三妮方才的举动给她惹生气了,她把付三妮的手掰开,别过脸去,“你别问我,你去问刘知青吧。”   付三妮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还是许正茂看不下去了,把小北拉到一边,“往日他们家也帮了咱们不少,你姜婶这也是听了谗言,你就别吓唬她了。”   小北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回头找了条毛巾递给付三妮擦脸,“婶子,我知道你难,可有难处你可以来跟我们说,咱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你整这一出是干啥?”   付三妮抽抽答答的,“我鬼迷心窍了,孩子们天天馋肉,我恨你不给我们家分一口,所以……”   嗐,这倒也是个实在的。   许小北默了一会儿,“婶子你也别哭了,正好我最近做吃的还缺人手,你就过来给我帮忙吧,一天五毛钱,或者管你们四口人的晚饭,你选。”   王桂珍瞪了小北一眼。   原本让付三妮来家上工这事已经商量好了,可她这么一闹,王桂珍怎么可能再用她?   许小北冲王桂珍摇摇头,暗示她先别急。   付三妮没料到来闹一通还得了份工,破泣为笑之余道,“我要钱,要钱。”   “那行,明天开始就来上工,工资一天一结。”小北一点没拖泥带水,“就这么定了,那姜婶你快回去照顾我叔,我们也得吃饭了。”   付三妮麻溜从地上爬起来,一句废话没有。   眼看她人前脚抬起来要跨过门槛,许小北突然冲王桂珍挤了挤眼,“妈,我记得姜叔那脚脖子原来是在知青点帮着干活伤过吧?”   许小北记得很清楚,姜家旺在知青宿舍站在凳子上给刘红梅修衣柜时,刘红梅溜号没把住,导致他摔下来伤了脚。   王桂珍会意,大声说,“可不是,白帮人家干活把脚伤了,曲大夫不是说了么,要不是有老伤,他这次也不至于骨裂!你姜婶就是脑袋不够用,咋还找上咱家了?”   门外的付三妮一阵懵逼,她原来觉得这事除了能跟许家沾点边,跟谁都不挨着。   看来这事儿不是没人赔,是她没找正地方!   刘红梅正在知青宿舍里升火熬粥,柳树大队就他们三个知青,楚向宇是个男的,所以做饭这活就落到她和张娇身上,一人轮一周。   锅里是苞米糁红薯粥,配上村民们给送的咸菜就是一顿。   张娇楚向宇和刘红梅都是省纺织厂院里出来的孩子,张娇家条件好,每次吃饭都从柜子里翻出点东西来就着吃。   楚向宇家条件一般,但他长得好会讨巧,屯子里的姑娘都爱给他送吃的,所以他吃得也不差。   只有刘红梅最穷,要不是那两人偶尔分给她点,她这日子真是两眼一摸黑了。   锅里的粥稀得都挂不住勺,刘红梅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充饥,又把剩下的苞米粥分到三个碗里,楚向宇那碗多一点。   她给锅底的火炭里埋了三个小红薯想着等晚上饿了吃,而后喊了一声吃饭啦。   那两人不知在磨叽啥,刘红梅饿了就自己先吃。   她把咸菜放到粥里扒了两口,心里想着张娇今晚肯定不会给自己留吃的。   实在不行就去跟楚向宇开口要点?   可楚向宇总想趁没人占她便宜,她又不想主动开这个口……   她正愁着,就听付三妮在外面喊她名字。   刘红梅心里一喜。   这肯定是上老许家讹到钱感谢她来了。   她放下饭碗擦擦手就出去了,“姜婶儿来啦,老许家钱给的痛快不?”   谁曾想付三妮二话没说,上来结结实实就给了她一巴掌!   付三妮是下地干活的好手,这一巴掌是她收着劲打的,不然非把刘红梅牙扇掉不可!   “好你个刘知青,你自己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怕我找你赔钱,就嫁祸给老许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   刘红梅脸都被打木了,脑袋嗡嗡的,连辩解都来不及,赶紧护住头脸,嘴里大喊着,“救命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张娇和楚向宇听到喊声一齐跑了出来,附近几家人也撂下饭碗都过来了。   张娇和楚向宇护着刘红梅,“婶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付三妮还想去薅刘红梅头发,被出来看热闹的给拦住了。   “我呸,好好说,行,我就跟你们好好说说!”付三妮把吹了满脸的头发往后一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红梅,“来大家伙听好了,我家大娃他爸上秋时候,帮这个刘知青修柜子,她手上没把稳,大娃他爸掉下来崴了脚,半拉多月才养好。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吧。”   村里这点闲嗑,哪有人不知道的,大家纷纷点头。   “今天曲大夫说了,要不是大娃他爸脚上有老伤,今天就不能摔成那样!可你们知道这刘知青干了件啥事儿不?她上我家去,说大娃他爸是因为许小北家做肉馋着我家娃了所以才上山打猎去,他爸摔了怨许小北,就得他家赔!”   李婶子手里拿着个苞米饼子,咬了一口,笑了,“还有这好事儿,那赶明儿咱都上老许家门口闻闻味上山,都假装摔一跤让他家赔点呗?”   “就是就是,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哈……”   付三妮脸不由得红了,干脆豁出去了,“说得也是啊,可我怎么就被刘知青给忽悠了呢?我就当真把这事怨许小北身上了,不过还好我反应得快,我刚才一想,这事儿不对啊,大娃他爸明明是因为刘知青才受了老伤,我凭什么找许小北,我得找刘知青赔,你们说是不是?”   来的路上她就想清楚了,她来这索赔,但绝对不能卖了许小北,打明天起,她家日子还指着小北往下过呢。得罪谁也不好得罪她。   李婶子呵了一声,“那既然刘知青觉得这事跟能许小北都扯上关系了,那她自己不是更没跑儿,找刘知青赔就对了!”   刘红梅人都快傻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悔又疼。   这时候,范守义接到人送信,也从家赶来了。   刘红梅一见范守义就开始哭,“范大队长,你快帮帮我,姜婶非要让我赔钱……”   “这事儿你找谁帮都没用,今下午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必须赔!”付三妮得理不饶人。   知青点乱成一团,没办法,范守义给这几人叫到队部去谈,顺便让人给许小北和曲大夫都找了来。   付三妮一口咬定刘红梅撺掇自己去跟老许家要钱。   刘红梅不认,“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讲了我家亲戚的事儿,我还劝姜婶这事儿就这么认了吧,我没让她去找许小北。”   付三妮把眼一瞪,“你以为三岁小孩儿呢,你讲那故事,你不就是想把我往老许家引??欺负我没文化?”   刘红梅捂着肿得老高的脸,恨恨瞪着许小北,“姜婶去你家了?那是不是你让她来找我赔钱的?”   许小北很无辜,“姜婶是来我家了,不过是来哭诉她命苦,我看她可怜就安慰了几句,然后姜婶就走了,至于要不要找你赔钱的事,我可没说过。”   “对,不关小北的事,是我自己想到的!”付三妮信誓旦旦,“我今天就要举报你,你不但不赔钱,还诬蔑许小北!”   范守义被吵得头疼,现在这个官司不好断。   姜家旺的确几个月前因为刘红梅受过脚伤,但这不是他今天受伤的必然理由。刘红梅又坚持不肯承认自己唆使付三妮去许家要钱。而付三妮又给了刘红梅一巴掌,已经算是对她造成了人身伤害。   最后,范守义给黄枣花也请来了,调解了好久,最后才达成一致。   互相给对方道个歉,握手言合。   刘红梅哭得眼睛都肿了,等回到宿舍,张娇把粥重新热了端给她,见她脸肿那么老高,也是有点心疼,就从柜里掏了两个鸡蛋煮上了,准备熟了给刘红梅滚一滚。   刘红梅一边哭一边把粥喝了,接过张娇给的鸡蛋,知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又开始有点赛脸,跟张娇说,“我不信姜婶自己有这个脑子,一定是许小北给出的主意,就是她想害我!”   张娇都无语了。   就算是她出主意又怎么了?你不招惹人家人家能原数奉还?没加点料给你那都算心慈手软了。   记吃不记打的玩意!   张娇气得拿过鸡蛋往刘红梅脸上使劲一按,“你啊,活该!”   而范守义那边,在外头呆了个把时辰才解决了问题回家,正巧卫童来家找范丽霞玩,范母问男人干什么去了。   范守义就把这事儿学了一遍。   范丽霞推推卫童,“你下午不是跟他们一起去的,刘知青究竟怎么说的,你跟我爸说实话。”   卫童毕竟年纪小,对大队长这个职务还是很敬畏的,也没敢隐瞒,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描述了一遍,连她们看中许小北羽绒服的事都给说了。   范丽霞听完,又想起来结婚那天刘红梅给她添堵的事,跟范守义说,“爸,那刘知青最近的确总找许小北麻烦,我都碰见好几回,不过许小北都不稀得搭理她,人家小北天天忙着挣钱,哪个像刘知青似的,屁事儿没有就知道算计人。”   范守义听着,脸越来越沉。   刚才在队部,付三妮说张娇可以作证刘红梅说的话是想撺掇她去许小北要钱,张娇一直不吱声。   张娇和刘红梅是一个厂职工院出来的,好赖不济那是一起长大的,关键时刻肯定要护着刘红梅。   所以这事最后处理得很敷衍。   但既然已经有了结果,范守义也不愿再去翻案。   只是,今天上午公社书记刚给他下了个通知,上面给柳树大队额外分配了一个招工推荐名额,范守义一直在犹豫到底是给张娇还是给刘红梅呢。   这下,他心里有数了。 第34章 熏肥肠   许小北吃过喷香的腊肉饭又看了一场大戏, 洗漱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付三妮早早来到许家上工。她本来就能干,现在心存愧疚又一天能多赚五毛, 更是脚不沾地的忙。   许小北都后悔没早点给她雇过来干活。   下午收了聂二柱四桶鱼, 许小北弄出两条小点的用清水煮了,坐在那儿一点点把肉扒下来喂糖糖。   糖糖才一夜就对这个家的成员都熟悉了,也活泼了许多, 虽说大部分时间是跟着许老太混,可小北觉得它还是跟自己最亲。   喂了小馋猫, 小北准备熬熏鱼的料汁,就听她妈在外头喊,说家里的鸡上吊了。   出去一看,原来是鸡不老实,练飞行没练明白,脖子卡在篱笆缝儿里, 被王桂珍发现时候脖子抻老长, 身子都硬了。   这偏航偏得太离谱了。   这只鸡最爱下蛋, 王桂珍向来宝贝它, 这一死王桂珍心疼得要命,烧了一锅水让许小南给鸡褪毛, 她在旁还止不住唠叨:“你瞅你多大能耐啊, 山鸡能变凤凰吗?到底把自己小命扇乎没了吧?”   许小北抱着糖糖蹲旁边看, 看着没了毛的白条鸡, 突然就想吃熏酱鸡腿了。   “妈,既然死了,咱今晚就吃了吧,先酱一下, 再烧点树枝熏熏,肯定好吃。”   王桂珍白了她一眼,“吃什么吃,冻上留着过年吃。”   “过年再杀呗,那不还有四只么?”许小北舔舔嘴唇,“妈,这鸡钱我给你,我就想吃这一口。”   “行,拿钱来吧,这鸡得有三斤沉,给我三块。”   这个年代鸡不好养,而且都是用来下蛋的,所以鸡肉和猪肉价格差不多。   许小北掏了三块钱,买下这只上吊的鸡,做熏鱼料汁时候特意盛出来一盆放在另一口锅里,把一整只鸡放进去焖上,又另加了几味调料。   而后去柴房挑了些细的柏树枝,让她爸帮着剁成小块,又翻出一个家里以前用坏的大锅。   锅沿有个缺口,锅底也有点裂纹,不过不耽误用。   因为熏鸡的时候烟太大,许小北就让他爸帮着在外头垒个简易灶。   爷俩正忙活着,远处传来一阵自行车铃铛声。   许小北一看,公社邮递员往这边来了。   算算日子,卫川也好该来信了,许小北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迎上邮递员,果然拿到了卫川的信。   把信揣到兜里许小北直接往卫川家走。   经过大队部时,里面出来好几个公社和大队的干部,范守义叫住许小北,“小北啊,昨天的事我又找人了解了一下情况,的确是让你受委屈了。”   许小北赶紧鞠躬,“我委屈点没关系,就是给队上添麻烦了,我挺过意不去。”   范守义想到昨晚他闺女说刘红梅总找许小北的茬,由衷地说,“你这孩子是真懂事啊。”   许小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范队长,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你说。”   “我前段时间拿了您开的介绍信去县上,已经把食品加工部的执照办下来了,但这是以咱们柳树大队名义办的,我怕队员知道后,心里会有想法。”   范守义知道自家姑爷赵临是在许小北手里讨生活的,心里自然向着许小北,“那这事咱们就先不说,不让队员们知道。”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早晚会被别人知道,到时候就被动了。”   “那小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许小北想了想,“这样吧,以后每个月我都给队上交五块钱,算我对柳树大队的贡献,赶上年节的,我再给公社那边送点吃的用的,就算有一天这事被人知道了,咱说话也硬气,您看行不行。”   范守义双手背到身后,“你这主意好!”   队上经费太紧张了,平时开会连个茶叶都买不起,有了每个月的这五块钱,他终于能像个正经干部一样喝茶水看报纸了!   范守义一高兴,就和许小北边聊边走,经过一处标语时许小北皱了下眉,“哎呀队长,咱这标语都晒掉色了,马上就过年了,万一公社领导突击检查,又得拿这个说事啊。”   范守义踱了几步过去,“还真是,这得找人重新拿白灰刷一刷。”   “那这人选可得想好了,不会写字的不行……队长您这事可别让赵临同志去做,他还得帮我收花生呢。”   范守义想,就是不收花生我也不能让我姑爷大冷天的干这活啊。   谁合适呢?   他正考虑人选,许小北突然问范守义,“队长,刘知青昨天没事吧,我看她那脸都被姜婶打肿了。”   “刘知青?没事没事。”范守义低着头摆摆手,一下子有了谱。   昨晚范丽霞不是说刘知青一天闲得没屁事就知道算计人吗?那就给她找点活干,省得她一天天起高调。   随即,范守义说自己有事先走,许小北看他急匆匆往知青宿舍去了,给自己比了个耶,开心地笑了。   前几次小打小闹的,许小北没理刘红梅,是因为自己刚穿过来根基不稳。   既然刘红梅乐此不疲地泼她脏水,那这次就烧热了泼回去。   再有下次,那就是烧开了泼!   到卫川家时,屋里只有卫童和卫母两人。   许小北刚要敲门,就听卫童哼哼唧唧地说,“妈~我昨晚一宿都没睡好,你说范队长不会批评刘知青吧?”   然后是卫母的声音,“批评也没办法,谁让刘知青做错事了呢?原来我愿意让你跟那几个知青一起玩,就觉得他们有知识有思想有觉悟,谁想到那丫头怎么还顺嘴胡咧咧呢?”   “谁知道她抽什么风,是,许小北是招人烦,不过昨天那事也的确扯不上人家,刘红梅做得也是过份了。我原本不想说的,但范队长让我说实话,我只好把在姜大娃家听到的都说了。可是说完我这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   许小北这才知道,原来范队长所谓的重新找人了解了情况,那个人就是卫童啊。   她正琢磨这事,院外头似乎有村民走动的声音,许小北赶忙抬手敲门,“卫大娘在家吗?”   卫童一听这声音就是许小北,一个翻身从炕上爬起来开门,“是不是我哥来信了?”   许小北穿的还是那件藕合色的羽绒服,卫童又多看了两眼,拿着信进屋了。   家里就卫母和卫童两个人,卫父和卫山出去搞副业了,赵金霞也不在家,她娘家妈过生日,她带两个孩子回娘家去了。   卫童便给卫家人念了来信。   前面还是那几句磕,后头说地质队在几个会议室都安了电视机,每天吃过晚饭大家就去看电视,还大致介绍了两个自己爱看的节目。   卫童听得如痴如醉。   她现在经常晚上去范丽霞家玩,就是因为范丽霞结婚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   不过范丽霞嫌费电,十次去有八次电视机都是不开的,上面蒙着一块绣花的电视布,跟供佛似的天天供着。   许小北看了卫川的信,也有些活心。   她打定主意,明年一定要买台电视机回来,彩色的不好买,黑白的怎么也要先弄一台。   读完信,卫家人开始口述,小北给卫川回信。   信的内容跟上次的出入不大,许小北都快背下来了。   倒是最后,卫童说要添一句,她想让二哥帮她买件许小北身上穿的这种面包服。   许小北一激灵,手上的笔在纸上划了一道出来。   她昨天撒谎是怕别人上县供销社去买,可她怎么忘了卫川就在省城啊。   卫童见许小北迟迟不动笔,催促道,“小北姐,你倒是写啊。”   许小北还是没动,“卫童,我这衣服你哥也买不到,这是内部货,是我托一个认识的大姐弄到的,你要是喜欢,我想办法再给你弄一件。”   “真的?”卫童紧紧抓住许小北的袖子,嘴也甜了许多,“小北姐,那先谢谢你了,不过,这衣服贵不贵啊,太贵的话我可买不起。”   这衣裳肯定不能让卫母出钱买,不然赵金霞知道了得闹翻天,卫童自己手里有点钱,都是来回卫川给零花钱攒下的,也不知道够不够。   许小北问卫童,“你有多少钱?这衣裳分好几个档次,有多少钱就买多少钱的。”   卫童想了想,“还有八块多。”   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去年夏天她去县供销社看过,好点的连衣裙都要十多块,她手里这八块多怎么可能买个面包服呢。   结果许小北竟然答应了,“八块也行,我就让那位大姐按八块的给你买,不过这事不要过度宣传,内部货不好买,弄不好人家要挨处分的。”   卫童帮自己在范守义面前澄清了事实,就冲这点,白送一件都行。   “我知道我知道。”卫童看了卫母一眼,“妈你也别乱说。”   卫母直点头。   卫童回自己屋拿了八块钱出来,又羞涩地拜托小北:“小北姐,你跟那大姐说说,能不能也给我弄一件帽子上戴毛毛的?”   “当然,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从卫家出来,经过路口时许小北见到刘红梅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标语前,左手拎着白灰桶,右手拿着刷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看来,这活儿是点名指派给她了。   刘红梅也看到许小北了。   小北冲她一笑。   刘红梅怎么都觉得小狐狸精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笑,一下子绷不住了,把白灰桶一扔,两步蹿了过来,“许小北,我知道你跟范队长家关系好,范队长为什么突然让我来刷标语,是不是你捣的鬼?”   许小北的脸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阴下来了,“你说你挺好个人,怎么生这么一张佛头着粪的嘴,昨天诬陷我害姜叔摔伤,今天又诬陷我左右大队长的决策?”   她指一指刘红梅被姜婶呼肿的那半边脸蛋子,“刘红梅,你那脸,是不是不疼了?”   *   收拾了刘红梅,许小北在那货怨毒的眼神中唱着歌,慢慢朝家走去。   许家这时候正忙着。   许老太打开锅盖,拿筷子插了下里面煮着的鸡,觉得火候可以了,想着要不要拿出来,许小北回来了。   “小北,快来看看,这鸡是不是能出锅了。”许老太喊她,见她一脸笑意,又问,“我孙女儿出去捡着宝了,这么高兴?”   “没捡到宝,捡了个笑。”许小北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筷子重新试了试,把酱好的小母鸡拿出来。   没喂饲料的走地鸡肉质滑嫩,煮了这么久肉烂了却不碎,鸡肉的香气飘出来,许小北开始狂吞口水。   强忍下直接吞了这只鸡的冲动,小北来到院里,在那口破锅里面扔了一些柏木碎枝,放了白糖咸盐和一些香料,又把鸡摆在上面,开始升火。   王桂珍横扒拉竖挡的不让弄,“小北你这是做啥,这不糟践东西吗?”   “妈,鸡我都花钱买下来了,你就别管了,糟践了也是我的钱。”   不多会儿,滚滚浓烟从锅里冒出来,很快四散开去。   这会儿到了做饭的时间,屯子里的女人接二连三从屋里出来抱柴,不知是谁眼尖,突然发现有人家冒烟了。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快点救火!”一个妇女扯着嗓子就喊,回屋拿上水盆在缸里舀了水端着就跑。   紧接着,村人从四面八方开始朝冒烟的方向赶。   刘红梅这时还在写标语。   她把自己所有能保暖的衣裳都穿上了,还是冻得浑身打颤。可她不改耽搁,因为时间特别紧任务又特别重。   各个大队为了显示自己积极向上,屯子里每一块能利用的地方上面都写了标语,就连村口老周家的猪圈,都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被钉了块板子,上头写着“安全生产,杜绝一切事故发生”。   本来范大队长今天给她派任务时,张娇想帮她一起干,可范队长马上说快年末了大队部一堆材料没人弄,让张娇过那边去干活。   而楚向宇则被指派了扫盲的准备工作,他工作不重,本可以抽出时间来帮忙。   但刘红梅知道,这么冷的天,楚向宇肯定不会出来。   “贱人,小biao子!”刘红梅一边写,一边气呼呼地骂许小北,突然听到好几个人叫喊着,说有人家着火了,好像是许正茂家。   那些人手里拎着桶,急匆匆往许小北家跑。   刘红梅差点笑出声。   贱人,报应来了吧,烧死你!   她把桶一扔,跟着也往许小北家跑。   可等她跑到地方,傻眼了。   只见许家几口人好胳膊好腿的站在院里,根本没她一路上想像的鬼哭狼嚎的名场面。   许小北正一拨一拨地道歉:“各位叔叔婶子哥姐们,闹了个误会,我家做熏鸡呢,烟大了点,劳烦各位跑一趟了。”   一边道歉,还一边给赶来救火的每人塞了把花生。   屯子里往死里坏的人并不多,他们大都是爱占点小便宜,看不得人家过太好爱看人家热闹爱讲点酸话罢了。   可这一趟没白热心,每人都得了打赏,一高兴这些人就站那儿多唠一会。   李婶子问许小北,“咋个做鸡弄这么吓人,都让烟熏了那还能吃?”   “能吃,还特别好吃呢。”   李婶子皱着鼻梁嗅了嗅,“你还别说,这烟仔细一闻,味道是不一样,挺香呢。”   众人见没着火,放下心也跟着好好品了品老许家的烟,着实觉得味道不错。   几十双眼睛齐刷盯着那口大锅,许小北犯了难。   就一只鸡,也不够分啊。   眼看着熏的时候到了,马上就要出锅,她想到个主意。   “婶子们,正好人都来了,我想跟大家伙说个事儿,我家今后就想做这个熏鸡往县上卖,婶子家养了鸡想卖的,就拿来给我,鸡要活的,8毛一斤,鸡蛋我也要,也是8毛一斤。我今天先收10只鸡……”   话音没落,人群散了。   赶紧的吧,就十个名额,抢吧。   刘红梅看着许小北这一系列骚操作,恨得头发丝儿都快硬了。   连张娇一直在她身后站着她都没发现。   等人群都散了,刘红梅转身,脸上缤纷的表情让张娇瞧个正着。   “怎么,火没着起来让你失望了?”张娇一眼瞧透刘红梅的心思,“我劝你消停的吧,少找许小北麻烦。”   刘红梅一见楚向宇也在旁边,心里更加酸楚了,张了张嘴,声音颤抖着,“张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昨天也不是故意要害许小北,今天我也是关心她才过来看看,你用得着把我说那么不堪吗?”   “我也希望你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张娇撂下一句,转身回队部干活去了。   楚向宇见刘红梅才一下午小脸就造干巴了,上前拉了她一下,“你看看你俩,嘴是租来的啊,见面就斗,行了别哭了,跟我回宿舍歇会儿。”   他最后那话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子压制不住的欲望,刘红梅打了个哆嗦,甩开他,“我不累。”   自己又回去刷标语了。   “德行。”楚向宇看着刘红梅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他再回头想瞧瞧许小北时,发现她人已经不在院子里,只好悻悻地走了。   许小北捧着熏鸡进屋,先给许老太撕了个鸡腿。   走地鸡不大,一家子分一只鸡,每人也吃不了几口。   可越是不够吃,才越觉得香。   许老太端着碗没急着吃,先端详了一下。   只见鸡腿上面的鸡皮就是一种烟熏过的颜色,焦黄焦黄的,鸡腿撕开的地方露着的肉却是白嫩的,这么一对比,还真挺好看。   “奶,别光看,你赶紧尝尝。”许小北把鸡全撕开放盘里,自己拿了个鸡翅尖啃。   王桂珍虽说对这只熏鸡没抱希望,还是给许小东留了另一只鸡腿出来,而后掐了段鸡脖子尝了一口。   “嗯?”一口鸡皮下去,王桂珍眼都直了。她跟许老太喊着,“妈,妈,你快尝尝,特别好吃,这让烟熏过的糊巴味咋这么香呢?”   许老太这才拿起咬了一小口,刚进嘴就笑了,“嗯,真好吃!”   一只鸡很快吃完了,王桂珍把手指头都舔了好几遍,末了给小北炖鸡的汤浇到米饭上拌着吃到撑了,才算有了满足感。   第二天,许小北给县上发货时放了五只熏鸡和一些猪杂,特意还给肖主任写了个条子,让他试吃后如果觉得味道可以,就每天下午车给捐一些猪下水回来,她也可以做成熏酱味道的来卖。   忙完这些,许小北又到邮局给卫川寄了包裹,才回家去继续干活。   卫川收到许小北的包裹正好是元旦那天。   这个年代不重视元旦,大家只认为农历新年才是过年,所以地质队并没有放假。   拿到包裹,卫川就觉得这次的东西不多,才小小的一个。   他便没让瘦猴开箱,而是自己带着上了床。   信是跟包裹打到一起的,卫川一边拆信一边想:小河豚越来越聪明了,会省钱。   卫母总跟他说,找媳妇要找个会管家的,外头有个耧钱的耙子,家里要有个管钱的匣子。   男人挣再多,女人太败家那日子也是没法过。   卫川在心里给小河豚打了个优——符合做我媳妇的标准。   展开信,他先往下看。   许小北这次多给他写了两句:因给县供销社供货太多,所以无法给你的队员继续供应食品。包裹里的熏鸡和猪肠猪肚是送给你的,感谢你照顾生意。   卫川把这两句话看了有几十遍,又往上扫了两眼家里写的。   而后他把信纸叠好。   刚要去拿熏鸡,就看见下铺一排人,每人手里拿个饭盆,齐刷儿地仰望着他。   卫川:……   “你们一人捧个盆,求雨呢?”   王炎砸巴两下嘴,“队长,不求雨,求吃鸡。”   卫川拿眼瞄了下包裹,“你这鼻子……要不我跟上头商量商量,给你送公安那儿破案去?”   王炎直摇头,“我不去,我舍不得队长。”   “滚吧你,你是舍不得嫂子做的烧□□。”瘦猴踹了王炎一脚,非常虔诚地看着卫川,“队长,我们等半天了,刚你看信我们一声没敢吱,你要是再晚两分钟看完信我们都得憋死,看在大家这么懂事的份上,给点吧。”   “是吧,大爷,赏小的口吃的吧。”秦大春跟着起哄。   “不行!”卫川拒绝得很彻底,“这次没给你们准备,有钱也不卖,就这么点玩意都不够我自己塞牙缝儿的。”   “队长你牙没缝儿。”瘦猴已经蹿上铺来了,“就给一口吧。”说着就想伸手。   卫川用胳膊一挡,“你干什么?”   瘦猴嘿嘿一笑,“队长,我就是想帮你……”   卫川一转身子,东西护得严严实实的,“不用你帮,我自助。”   瘦猴扁了扁嘴。   他刚剃了个光头,弄得跟刑满释放人员似的,再加上端个盆配上那个表情,卫川实在没眼看,“行了行了,给我拿毛巾擦擦手。”   王炎赶紧上水盆里捞条毛巾来尽孝了。   擦干净手,卫川给鸡脖子齐根撕下来,放到瘦猴盆里,看了看,也觉得的确是有点苟,于是又撕了一个鸡翅膀一个鸡腿,外加一块猪肚和猪肠,都扔进去了。   对还有个鸡屁股。   瘦猴还拿眼神示意继续呢,卫川把毛巾呼他脸上了,“赶紧下去,三个数……一……”   瘦猴直接蹦下去了。   他了解卫川,说三个数,查到二就能把盆抢回去。   狼多肉少,瘦猴便端着盆给放到炉子上了。   东西冷着的时候还没闻出多大香味来,被炉子一烤,鸡油和猪油直往外冒,那熏酱味和着油香味,差点给他们哈喇子馋出来。   秦大春吞了吞口水,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开饭,咱今天把饭打回来吃吧。”   瘦猴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盆里那段猪大肠。   许小北打包时特意给装了点汤汁,凉的时候汤汁都成冻儿了,现在化开,裹在肥肠上面,靠着盆边的地方被烤得直冒小泡,瘦猴真的快馋哭了,“秦副队,咱一人先吃一口行不行。”   秦大春也馋,“行。”   队员里有个叫孟庆玉的,跟另一个叫谢赢的,马上去找了把剪刀,上水房给洗干净了,回来交给秦大春。   秦大春把肥肠剪成小段,挑着给每人嘴里塞了一块。   太好吃了。   肥肠煮得软烂,最外层因为熏过,还有点脆皮,一口下去直流油。   众人恨不得闭上眼睛陶醉。   门却在这时突然被推开了。   只见门口露出几个脑袋来,是隔壁宿舍的,问道,“你们屋吃啥了,咋这么香?” 第35章 腊八粥   因为被人给抓了个现形, 秦大春十分不情愿地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口肥肠,而后带着饭盒上食堂打饭去了。   食堂做饭的高师傅手艺一般,能在食堂混下去全仗着地质队食材供应丰富。   据他说祖辈在宫里膳房干过, 不过这话没人信, 即便有,估计也是个烧火丫头。   今天高师傅见秦大春他们打了饭就往回走,便问了一句为啥不在食堂吃。   秦大春就说卫川媳妇给寄了吃的, 他们回去吃。   这帮人急着走了,刚尝过肥肠的隔壁宿舍那几个没走, 一边等着盛饭一边跟高师傅说,“高师傅,卫大队长家做的卤味真是一绝,啥时候您跟着学学,也好让我们饱饱口福。”   这段时间高师傅就没少听这话,什么卫川对象做的花生好吃啊, 熏鱼好吃啦, 现在又来个卤味?   这个卫川最近真有点不要脸, 仗着势头猛了点, 这是想让自己媳妇来抢他食堂大师傅的饭碗吧?   御膳房传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一甩袖子走了。   *   过了元旦,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每天许小北到车站去接县供销社送过来的猪下水, 都发现会比前一天的多。   肖主任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因为处理猪下水很麻烦, 加上最近每天都要杀十几只鸡, 许小北人手不够,付三妮就让大娃他爸拄拐过来帮忙,许小北便给她加了工资,加到一天两块钱。   这些人一起上阵, 也才勉强能把县上的货给供上。   腊月初八这天早上,许家喝腊八粥。   粥是许老太前一天晚上熬出来的,放在大铁锅里焖了一夜,早起加了几块冰糖熬化后端上桌,配着腊八蒜和熏豆干,全家人美美吃了一顿。   吃过早饭,小北回屋拿了件羽绒服去找卫童。   为了羽绒服,卫童这些日子觉都没睡安生,几次想找许小北问,都被卫母给拦住了,“你别去追,八块钱的面包服你以为说买就买到?那得看缘份。”   这不今天,缘份终于来了。   许小北进门时,卫母正准备做早饭。   冬季里农家人都习惯吃两顿,所以上午这顿一般都九点多吃。   她家锅里也是昨晚熬上的腊八粥,卫母准备再做个醋溜白菜,配上腊八蒜和高梁面卷子,在柳树大队来讲,也是不错的一餐。   “大娘做饭呢?”许小北进门先叫人。   卫母把手里的面团揉了两下,笑着招呼,“小北来啦,做点卷子配粥吃,你吃过没,一会儿尝尝大娘的手艺。”   “我吃过了才来的,家里我奶也熬的腊八粥。”   卫童此时正蹲西屋地上扒大白菜,赵金霞在炕上坐着,刚给儿子扒了尿湿的裤子要扔到盆里去。   “小北姐!”卫童听到小北说话的声音,手里抓着白菜跑出来,甜甜喊了一句。   赵金霞奇怪地看了小姑子一眼。   卫童把表情收了收,“小北姐,是……我哥来信了吗?”   千万别是,我不想要哥的信,我要面包服。   许小北扬扬手里的包袱皮,“没有信,是面包服。”   “真的!”卫童差点跳起来,赶紧上脸盆里打上肥皂把手洗干净,拉着许小北进屋。   卫知礼光着屁股站炕上,赵金霞也不急着给他找条裤子,眼睛直往包袱里瞄,“卫童,啥面包服啊。”   “啊,大嫂,我让小北姐帮我买了件面包服。”卫童不爱多说。   赵金霞思想波动得越发不规律了。   许小北进屋时她就看到小北身上那一件棉衣了,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会不会卫童说的就是她身上这样的。   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卫童哪来那么多钱?   赵金霞笑得很不自然,“要过年了是该买新衣服,那快拿出来让嫂子看看。”   许小北解开包裹,拿出一件桃红色的来。   这件羽绒服是个短版的,腰间也带个腰带,帽子上是一圈白色的兔毛。   “卫童,没有我这款式了,你看这件行吗?”   卫童的眼睛里全是这件衣服,差点没听见许小北的话。   这面包服太漂亮了!   卫母这时揉好了面,擦过手过来拍了她一下,她才回神,“啊,行,挺好的,我试试啊。”   穿上羽绒服的卫童脸色都好看了几分,卫母止不住念叨,“还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卫童穿上这件衣裳,都变好看了。”   赵金霞眼珠子都红了,心率开始蹦迪。   寻思婆母说那都是废话,我就想问问,这么好看的衣裳,谁穿上能不好看!   谁?!   她摸着帽子上的兔毛,问,“这,这么好的衣服,得多少钱啊。”   卫童就怕这个。   说多了,赵金霞得追问自己哪里来的钱,说少了,万一赵金霞也让许小北帮着买怎么办?   她这边慢了半拍,许小北抢答了,“嫂子,这衣裳原价二十多块钱,但这是别人买了不合适又退回来的,人家着急拿钱走,所以只要了八块钱。”   听好了,不是供销社处理品,跟营业员没关系,这么好的衣服便宜卖是因为前一个买它的人只要了八块钱。   卫童冲许小北眨眨眼。   有你的。   赵金霞嘴张得老大。   “八块?还有这好事儿?那我也要一件,小北啊,你帮嫂子也买一件。”   小北为难了,“嫂子,不是天天都有人退衣裳的,这是我正好碰上了觉得便宜,就把钱给直接给人家了。结果拿回家后我家人又都不合适穿。前两天卫童说喜欢我身上这件面包服,我就把这件拿来给她试试,没想到还正好。”   赵金霞:……   事儿办完了,许小北就想回家,卫童穿着羽绒服给小北送到院门口,刚要再说两句感谢的话,就见小路上绕过来两个人。   卫童皱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许小北顺着卫童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那女的又黑又胖,加上冬天穿了棉衣,一眼瞅过去跟个熊瞎子似的。   卫童咬了咬嘴唇,“这就是上河村那个孔月儿她哥和嫂子。”   孔月儿?   许小北想起来了,不就是卫川前头相的那个对象吗?   两个不是因为一辆自行车散伙了吗?   这功夫,孔月儿的哥嫂就走到近前了,孔嫂子突然一指许小北,“是你?”   许小北仔细一看。   冤家路窄啊。   这不就是她头一次上县城回来时候,在客车上抢座那女的吗?   许小北抬抬眉,“嫂子好。”   孔嫂子本想发威,一听许小北叫嫂子,不知道这姑娘的确切身份了。她今天是想来求合的,肯定不能这时候发飙,所以把一堆骂人的话赶紧收回来,默默咽到肚子里。   卫童这时回头冲屋里喊了声,“妈,嫂子,孔家哥嫂来啦。”   许小北趁机告辞。   卫母和赵金霞迎出来,孔月儿嫂子指着许小北背影问,“那姑娘是你家亲戚?”   卫母把人往屋里请,“不是,就是一个屯子的。”   她心说幸亏孔月儿哥嫂不认识许小北,否则不得打起来。   结果她那嘴贱的大儿媳妇正恨许小北不给自己买面包服呢,回头看了一眼,凉凉地来了一句,“哦她呀,她不就是许小北吗?”   “啥,许小北?她就是许小北!”孔月儿嫂子粗着嗓子大声喊道,要不是她自重大,都能蹿房顶去。   卫母赶紧拉住她。   就这号人物,要是跟许小北动起手来,一巴掌下去许小北就得拍成肉饼,铲子都锵不起来的那种。   卫童瞪了赵金霞一眼,赵金霞就当没看见,热情地招呼着,“月儿嫂子,咋得空过来了?”   孔月儿嫂子还沉浸在许小北给的阴影里呢,给自己男人又说了一遍自己客车上遇到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就是许小北。   屈辱的记忆这辈子都不可能删除。   这下子,许小北在孔月儿她哥那里,两条罪名算是坐实了:抢妹夫,气媳妇。   他很想问问许小北:你抗我媳妇揍不?   不过这次来有正事,孔月儿大哥赶紧示意媳妇进入正题。   他那黑胖媳妇终于把声音放低了,调子也柔了些,跟卫母说,“婶子,上次我家月儿跟卫川相看完,回去后不是说想要辆自行车吗,其实那不是月儿的主意,也不是我们家人的意思,是我那几个叔觉得还没结婚卫川就跟那小狐狸精不清不白的……”   卫童不爱听了,一翻眼皮呛了一句:“我哥正派着呢,跟任何人都没有不清不白,嫂子你要再这么说我哥,就请回吧!”   月儿嫂子脸上的笑僵了,心道要不是为了月儿的婚事,我现然就能一巴掌呼死你。   卫母这时候抓起炕上的条帚照卫童后背就是一下,“回你屋呆着去,大人说话你小孩儿插什么嘴!”   卫童气得要死,呼地站起来,“行,我碍眼,我走。”   正好想穿新衣服出去显摆一圈呢,这下有机会了。   月儿嫂子心里痛快了些,却假意心疼般把卫母手中的扫帚抢下来,“婶子你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她那小腰还抗你这两下子啊……哎,卫童妹子你别生气啊,外头冷,多穿……”   哐,房门被卫童甩上了。   麻烦精滚蛋了,月儿嫂子开始尽情发挥。   “婶子我这次来的意思吧,就想解释一下,那自行车真不是我们家想要的,你看月儿跟卫川也真是挺般配的,咱就把那事儿翻篇行不行?”   卫母与赵金霞对视一眼。   这是后悔了?   卫母笑着,握了握月儿嫂子的手,“你说自行车的事啊,我们家也没往心里去,知道你家不是爱财的主。不过说川儿跟别人采蘑菇吃野鸡处对象那事,的确是瞎扯淡。”   “是是,我家也没好好问清楚,这事也是我们的不是……那婶子你看,这马上就过年了,要不趁年前,咱给孩子事儿定下来?过了年就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呗。”   卫母瞧瞧月儿嫂子,“这事……咱们直接定不好吧。”   “我家的事我就能做主。”月儿嫂子当机立断。   他们老孔家的确是她做主。   孔老蔫一家特别穷,可以归档为贫下中农里的困难户。   他们全家还都是好磋磨的性子。   当初人家给孔月儿大哥介绍这个黑胖媳妇时,孔老蔫家就这么穷一人家,那都没同意。   因为这姑娘不但长得难看,还好吃懒做性格泼辣,要不是她脱单比脱贫还难,也不会说亲说到孔家来。   就这样的,进家门不得把公婆小姑子虐个半死?   可月儿大哥不争气,不知怎么就上了人家的炕,这下子赖上了,不娶也得娶了。   其实孔月儿一直是喜欢卫川的,上次相亲回去,虽说听了点风言风语,但她没怪卫川,反而更急着嫁。   可她嫂子却瞅准商机,想多要辆自行车,没料到卫川不同意,直接拒了婚事。   开始月儿嫂子以为老卫家拿把,过不了几天就得去她家重新提亲。因为毕竟许小北名声不咋地,她不信卫父卫母能同意卫川娶这么个女人进门。   可眼瞅着进腊月了,卫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孔月儿天天在家哭,月儿嫂子也有点慌了。   卫川这条件,过了这片苞米地,可没有下一片等着啊。 第36章 有人要打我姐   月儿嫂子说她能做孔家的主, 这话卫母信。   可卫母想了想,说了,“她嫂子, 可我做不了卫川的主啊, 那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又常年不在家,我们家里的嚼用都是川儿出的, 咋敢强做他的主。”   月儿嫂子急了,盘腿坐在炕上往卫母身边蹭了蹭, “婶子,我知道你们家这情况,你是个继母的确不好做川儿的主,那我叔呢,赶紧给我叔找回来,我跟我叔说。”   “你叔没在家, 上山搞副业去了……不过我劝你一句, 这事儿你叔怕是也做不了主, 要不你等过年川儿回来, 到时候我再问问他的意思?”   其实这就等于婉言拒绝了。   月儿嫂子可以不要脸,可月儿是个大姑娘, 她得要脸, 这卫家要真谈不成, 也不能死乞白咧的上赶子, 真传出去月儿这辈子不用嫁了。   那不得让老孔家一直养着?   月儿嫂子就做了退让,“那行,婶子,等卫川过年回来婶子再问问, 那我先回去了,等婶子信儿啊。”   卫母笑着应下,“那你们慢走,大媳妇快去送送。”   赵金霞哎了一声,跟着孔月儿哥嫂一起往外走。   月儿嫂子才出了院门,脸就啪嗒撂了,跟赵金霞说,“你这后妈究竟啥意思?她是看不上我家月儿?”   赵金霞斜眼往屋里看了一眼,一边嘴角扯起,“嫂子你可别抬举我这后婆母了,卫川的媳妇还轮得到她选?到底我男人跟川儿才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她一个后妈说话能有什么份量。”   月儿嫂子懂了,“那他嫂子你说说,你家小叔子跟我家月儿还有戏没?”   “这我也说不准,我倒是希望他俩有戏,我稀罕月儿给我当妯娌。”   那孔月儿在娘家就听娘家嫂子的话,到了婆家,敢不听她赵金霞的话?   月儿嫂子一把拉住赵金霞的手,“哎呀他嫂子,我们月儿也稀罕你呢,我们全家都看好你。你当我为啥想让月儿嫁过来,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好大嫂。你想啊,卫川远在省城,那月儿嫁过来是先在你们柳树大队过日子,婆婆是后的,她能倚仗的不就是你这个大嫂吗?你要是个不好相处的,我是断不能让月儿嫁过来的。可我们家好好打听过,都说你这个嫂子啊合格!不只是合格,还优秀得很!”   赵金霞一下子给说飘了,“要我说月儿她嫂子,你这事就不能听屋里那位的,还等到过年卫川回来问,这还差二十多天过年呢,事儿得赶早,你们就自己问!”   “自己问,咋问?卫川不是在省城?”   “写封信不就得了?”   孔月儿嫂子啊了一声,“我们家人都不会写字啊。”   “啧,那玩意还用自己写啊,你们屯子总得有个会写字的吧,找人代笔不就得了?我家来回给卫川写信都是许……”   赵金霞说到关键时刻突然刹车,把舌头尖给咬了一下,疼得咝咝哈哈半天才接着说,“我家给卫川写信也是找人帮着写。”   月儿嫂子一跺脚,“那就更不行了,这事儿找人代笔咋写?让人知道我们找卫川问这事不笑掉大牙?”   “你傻啊,还非得直接问啊,你信上就唠唠家常,问问他在那边吃得好不,啥时候回来不就得了,卫川又不是二货,他能不懂月儿的意思?”   *   腊月二十八这天,许小北终于能歇了。   她跟肖主任说好,从腊月二十八休到正月十三,十四复工,为元宵节做准备。   上午一家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又烧了几大锅水痛痛快快洗澡洗头,许小北还把糖糖也给洗了,毛干以后给脖子上系了一根红头绳,更招人稀罕了。   午饭时许小北弄了点猪里脊肉,拿刀背拍散后裹上前些天特意晒干的馒头渣,下油锅炸了,做成猪排饭,家人好好吃了一顿。   吃过饭后许正茂和王桂珍就步行上高坡大队去了。   王桂珍娘家在高坡大队,离柳树大队有十几里地,说是娘家,其实早就没直系亲属了,只剩下一个瞎眼大舅和两个表哥。   往年王桂珍家里也穷,过年拿不出啥,也就好些年没来往。   今年手里有了钱,王桂珍就想回去看看,也好在娘家风光一把。   因为是步行去,两口子就没带孩子。   许小北吃过后睡了个午觉,爬出被窝时想起来村口老周家今天杀猪。   前两天提前跟他家定了一副猪下水,她打算取回来,赶天黑之前做成熏酱味的自己家过年吃。   周家这会儿正赶上杀猪菜要出锅了,酸菜五花肉和血肠在大锅里咕嘟着,香气飘出好远,在村口久久散不出去。   公社邮局离周家近,里头两个工作人员闻着味早就坐不住了,就盼着赶紧把活干完好去尝上一口。   因为临近年根,这些天信件比较多,小孙一边整理一边止不住抱怨,就见门帘子一掀,进来个姑娘。   小孙一见她进来,便一脸的不耐烦。   那姑娘脸冻得通红,进屋后把手放嘴边哈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小孙:“同志我问一下,有上河大队的信吗?”   小孙皱着眉头,“你都连着来问好几天了,都告诉你了要是有信我会送到你们大队去的,你不用再来问了。”   姑娘讪讪地,试探着问,“你看你手里那么多信,会不会是落下了,能不能再帮我找找……”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工作不严谨吗?”小孙不乐意了,“天天来问,人家没给你邮信我拿什么给你送,变一封出来啊!”   姑娘的脸更红了,被抢白一顿还是不愿意走,“那,马上县里的大客车不又来一趟吗,我再等会儿,没准这趟车就有信过来呢?”   小孙翻了她一眼,“你随便!”   姑娘瑟缩到墙角去等了。   小孙气闷,不再说话,专心干着手里的活。   不多会儿,他拿起一封信,嘴里嘀咕着,“挂号信,我还得单送一趟。”   正这时,许小北带着许小东一起去周家,从邮局路过时,小孙眼尖从窗户看到,直接敲了敲窗子。   许小北吓一跳,一回头,就听里面大声喊道,“许小北,有你的挂号信!”   挂号信?   会是谁?   前些天卫川来过一封信,信上说接到紧急任务,即刻出发去华西省,在那边大约要呆四五个月,过年也不回来了。   卫川让家里人不用给他回信,还告诉许小北暂时不用给寄吃的了。   那这时候能是谁给她写信?   许小北转过身子,打开邮局的门,看到角落里缩着个姑娘。   许小北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问小孙,“是我的挂号信吗?哪里寄来的?”   小孙看了一眼,“省地质队,卫川。”   “哦?”小北挺惊奇。   拿过信一看,的确是卫川的,还是让她转给家里的。   许小北道谢签字,拿上信先往周家去了。   而邮局角落里那个姑娘,在听到卫川的名字后,一直在盯着许小北看,在小北出门后,踉踉跄跄跟在她身后,也出了门。   周家正热闹着,出去搞副业的男人们明天就该回了,屯子里的妇女们都喜气洋洋的,一部分在周家帮忙一部分在不远的车站那里头拉呱。   取了猪下水,老周家还给了块煮过的猪肝,许小东一手拎着猪下水,一手抓着猪肝啃,嘴里还嫌弃着,“姐,这肝煮得太老了,照你做得可是差远了。”   “不好吃还吃,要饭还嫌馊。”许小北拿指头戳他脑门一下。   刚想问小弟晚上想吃点什么,就听车站那儿传来一声狮吼:“许小北,你给我站住!”   听这声音还是头母狮子。   许小北回头,只见孔月儿哥嫂从车站指着她就过来了,那架势,手指头再长点都能当倚天剑直接把她干穿了。   许小北再仔细一看,这夫妻俩身边还跟着个姑娘,长得倒不赖,就是缩着肩驼着背,一副没底气的样子。   这不就是刚刚邮局屋里那个?   近了,小北看到这姑娘在哭,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许小北突然想到刚才在邮局,小孙说卫川给自己寄挂号信了。这姑娘听得是一清二楚。   恐怕她就是孔月儿了。   KAO!   小北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这招锅体质也是没谁了。   许小东见三个人来找茬,其中那婆娘壮得跟黑铁塔似的,当时就怂了,“姐,你得罪人了?咋,咋办?”   小动静都成抖音了。   许小北偏偏头,“去找范大队长。”   “行。”许小东刚说完这个行字,一下子就没影了。   许小北:……   就没犹豫一下,想留下来保护我吗?   这头,孔月儿嫂子那倚天剑已经到了近前,嘴里还喊着,“许小北,你别跑。”   许小北定定站好,把快戳到自己鼻孔里的手指头拨拉开,“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跑了?”   小丫头瘦瘦弱弱,一张嘴还是把甜酥嗓,可那眼神和语气瞅着半点害怕的劲儿都没有。   孔月儿嫂子生气了。   这是继大客车抢座事件之后,再一次挑战她王者的尊严!   “行,你不跑,有种!许小北你个小浪蹄子,你抢人家对象还挺有理呀?”   孔月嫂子那把破锣嗓子一喊,顿时围上一群村妇。   大家伙也的确听说过卫川和许小北的绯闻,加上原来小北名声不好,现在虽说不跟男青年暧昧了,可家里又太能挣钱。   总之就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所以没一个人站出来替小北挡一挡。   许小北也明白,这帮娘们儿,不落井下石踩她两脚都算她们慈悲为怀,这时候只能靠自己了。   哦,不对,还希望范大队长赶紧赶过来。   可范大队长这时候也没在柳树大队,他上县里去了。   许小东上村部没找到范守义,干脆往供销社跑。   小北的生意暂停,但赵临还在收花生。这会儿正巧没人,他就靠在窗边和范丽霞一起看一本许小北托他三叔带来的复习资料。   许小东这时候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赵临哥,快点,我找范大伯没找到,你快去车站,有人要打我姐!” 第37章 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   赵临一下子弹了起来, 可又怕范丽霞误会,站起来却没迈步子,本能地回头看了范丽霞一眼。   范丽霞这时候也站起来了, 满脸焦急地推了赵临一下, “看什么看,赶紧地啊,去晚了小北吃亏怎么办!”   赵临这才撒腿往外跑。   范丽霞也紧跟其后。   车站这头, 许小北不急不躁,任那泼妇歇斯底里地咆哮, 慢条斯理地问,“孔家嫂子,你话别说这么难听,我抢谁对象了?”   “还抢谁对象了?猪鼻子插大葱装的什么象啊你?你抢我们家孔月儿对象了,你敢说你刚才没收到卫川的信?”   许小北点头,面不改色, “没错, 我是收到卫川的信, 但那是他让我转交给他家人的信, 嫂子凭这封信就污蔑我抢孔月儿对象了?再说了,嫂子你说卫川是孔月儿对象, 我怎么不知道?我听说他们俩根本没相成啊?没相成卫川就是没对象, 谁跟他处都不能算抢孔月儿的吧!”   “你放屁!你还腆个B脸说他俩没相成, 没相成还不是因为你!”   “嫂子, 柳树大队都知道,他俩没相成是因为你家要辆自行车,你喜欢扣屎盆子也别往我头上扣,你自己留着用吧。”   孔月儿这时候哭得都快晕过去了。   她一边气许小北臭不要脸, 一边又觉得事情闹到这步太丢人,同时又看许小北长得太好看而心生自卑。   三重打击,她咋顶得住啊。   她扯了扯她大嫂的衣襟,“嫂子,咱回吧,别吵了。”   她嫂子一把甩开她,“哭个屁,就知道哭,都让这小骚货骑脖梗接稀屎了你还硬气不起来?今天我这个当嫂子的护不住个小姑子,我就……我就跟她许小北姓许!”   她从开始就想揍许小北,可这毕竟是柳树大队,不是她上河大队的地盘,所以她不敢轻易动手,就只能往死了埋汰许小北。   结果许小北不吃她这套,她无论怎么臊白许小北,许小北都不在乎,小嘴还叭叭地跟跑缝纫机一样,怼她一个来一个来的。   许小北一听她这话,笑了,“别的嫂子,你这年纪给我爸妈当闺女有点大了。”   “你……”月儿嫂子气得像个八月十五的大癞ha蟆,嗷地喊一嗓子,“全都出来看啊,看这个不要脸的小biao子,抢人家对象还不知羞,你们大队长呢,我就想问问,有这样臭不要脸的队员,你们也不管一管?”   刘红梅和张娇这时候也赶过来了,刘红梅心里这个痛快,巴不得许小北赶紧被打死。   张娇有点看不下去了,冲月儿嫂子掰扯上了,“你怎么说话呢,你哪儿的,敢上我们大队上来撒泼!”   孔月儿嫂子一看张娇就是个知青,知青要脸,她就专捡不让她要脸的话骂,“你谁啊你替她说话,你是不是也想学这个狐狸精抢人家对象!?”   张娇气得脸通红,一下子没话了。   孔月儿嫂子再一看周围那十来个妇女全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有几个脸上还幸灾乐祸的,心里有底了。   于是又往前凑了一下,“有娘养没娘教的,今天我就替你娘教教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早晚让你脖子上挂破鞋游街示众!”   说着,伸手就往许小北脸上扇。   许小北早就看出来她想动手,已经处于防备状态,眼见一巴掌扇过来,赶紧把身子一低躲过去,抬脚就踹到月儿嫂子的腿上。   她观察过了,那女人又高又膀,肚皮比母猪的都厚,要是踹肚子上,不但没有杀伤力,那后坐力都能给她自己干个跟头。   所以最佳选择就是踢膝盖。   一脚下去,孔月儿嫂子疼得哎哟一声,回头推了自己男人一把,“你死人啊,还不赶紧给我打她!”   孔月儿大哥是个孬包,可再没能耐也知道娘们打架男人不能掺和,所以刚才一直在精神上支持媳妇,没出过一声。   现在被媳妇点了名,只好硬着头皮上。   许小北慌不择路跑到了大道中间,却听到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差点被县上回来的大客车给撞到。   她赶紧退回来,正巧被孔月儿他哥一把给抓住了胳膊。   孔月嫂子也赶到了,伸手薅住小北的头发就要动手。   张娇扑过来拉着孔月儿嫂子,“你凭什么打人!”   却被孔月儿嫂子一推,直接出去好几米,撞到了一个土堆上,当时疼得就说不出话来了。   许小北头发被拉得生疼,心想完蛋了,这一疙瘩一块的,今天算是交待这里了。   她闭上眼,想着别亲眼见巴掌落下来,可能会少点心理障碍。   耳边掌风响起,她却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厉喝:“放开她!”   这声音……   紧接着,孔月儿大哥和嫂子都啊地惨叫一声,许小北随后觉得身子一松。   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卫川一手擒着孔月儿大哥的肩膀,一手紧紧抓着孔月儿嫂子扬起的手腕。   他剪了新发型,寸头,没戴帽子,面上的线条更加刚毅了,两道浓眉微蹙,释放着恼怒的情绪。   而他这种恼怒又被一种沉稳给包住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傲慢不羁。   这让人感觉到,他处理手里的两个人,就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许小北懵了,不是做梦吧。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卫,卫川?”许小北掐了自己一下,疼。   卫川将冷对孔月儿大哥的眼神挪到许小北脸上,表情忽然变柔和了,“是我,我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许小北穿越过来这么久,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哪怕被王桂珍毒打都没哭过,可这一刻,她鼻子忽然酸了。   眼泪控制不住往外狂奔,她红了眼眶,却死死咬住嘴唇,倔强地昂着头,不让它们掉下来。   不能哭,不能哭,你不是靠哭驳取同情的许小北了。   不能哭。   卫川看着眼前的小河豚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心疼极了,如果没有这些人在,他一定会把她拉进怀里哄一哄。   可这个时代不允许,眼下的情形也不允许。   许小北到底把眼泪逼了回去,哽着嗓子问了一声,“你,你不是不回来过年了吗?”   卫川声音温暖得很,“计划有变,所以回来了,过会儿跟你解释。”   孔月儿嫂子一看,这还聊上了?   她破口大骂,“看见没,看见没?这俩人什么关系,卫川回不回来过年许小北都知道?许小北你个臭不要脸的,还敢说你没抢人对象?”   卫川偏了偏头,眉头拧得颇深,冷冷的调子响起来,“注意你的措辞,我从来不打女人,不过……”   不过我今天想破例。   他话没说完,旁边突然有个男人伸出一只手来,掐住孔月儿嫂子的手,轻轻一掰,说道,“不过,我和卫队长不一样,我专爱打女人。”   许小北一看,那男人身材跟卫川很像,长得不错,看着年纪比卫川稍轻点,背上也背着地质队的背包。   孔月儿嫂子疼得妈呀一声,一下子跪倒地上,彻底怂了。   她眼泪流到满脸横肉的沟壑里,简直丑得别具一格,“卫,卫川,嫂子没别的意思,你看看你跟月儿处得好好的,这许小北硬往里掺和,要不是她,你和月儿这婚期都该定了吧,你说你也是,这丫头名声这么臭,你怎么就跟她牵扯上了呢。”   这时,屯子里又跑出来一些人,有赵临和范丽霞,还有黄枣花和卫家的人。   卫童最先冲上来,冲孔月儿嫂子大喊道,“你放什么臭屁呢,跟你说了一百遍了,我哥跟许小北没关系,我哥跟孔月儿没成不是因为许小北,我哥是那样人吗,你这人属驴的,要犟回自己家犟,盯着我哥不放干什么!”   “就是就是。”赵金霞在旁边溜缝儿,“她嫂子你是不是误会啥了?”   “误会?你们说他俩没事,那卫川为啥给许小北写信,那信现在就揣许小北兜里呢,她敢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不?说我误会,刚许小北一见卫川的面就问他过年不是不回来了吗,许小北咋知道的?”   “那是因为我家人不会写字,跟我哥通信都是许小北代写的,前些天我哥来过一封信,说过年不回来了,信是许小北帮着念的,她能不知道吗?”卫童恨恨道,“你就是条疯狗,天天乱咬人!”   而后又跟小北说,“小北姐,你把你刚收的信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许小北掏出来,递给范丽霞。   范丽霞接过一看,“这不写着许小北收转卫童吗,这是卫川写给家里的信。”   孔月儿嫂子傻眼了。   她身子一软,一屁股瘫地上。   卫川和身边的王炎把手松开,孔月儿和她哥来拉月儿嫂子。   卫川喊住孔月儿,“你家的信我收到了,我没回信,是因为我觉得我不回信你们就会明白我的态度。孔月儿同志,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之间从没有过交集,更谈不上感情,我知道你也是被家人所迫才同意跟我相亲,今天咱俩就把话说明白了,今后我们只是好同志的关系,咱俩都是自由的。”   卫川这话已经给足了孔月儿面子。   孔月儿被这一幕幕快打击疯了,她跟个木头似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拉起她嫂子准备回家的时候,孔月儿嫂子忽然回过味来,指着赵金霞就骂上了,“你个遭瘟的娘们,你明知道许小北帮你家给卫川写信你不告诉我,还撺掇我让月儿给卫川写信,你肠子烂透了!要不是你,能闹这么大误会!我撕烂你的臭嘴!”   她一个箭步蹿起来,就往赵金霞身上扑,赵金霞吓得直往卫童和范丽霞身后躲,可卫童范丽霞自动给孔月儿嫂子让路,众人“一个没留神”,赵金霞被孔月儿嫂子狠狠扇了一巴掌! 第38章 你儿子不中用了   赵金霞哪扛月儿嫂子的打, 挨这一下,又惊又痛的,当时就晕过去了。   月儿嫂子一看惹出了事, 捂着自己的手腕子就开哭, 硬说被王炎把手弄折了,哭着哭着一翻白眼,也“晕”过去了。   众人皆懵:你那手折了?那刚才是拿什么扇的赵金霞?   不管怎么说, 大家还是连拖带拽的,给几个人都弄公社卫生所去了。   这时候许小南和许老太听到信儿也过来了。   赵金霞伤得最重, 醒来后吐了两次,半边脸肿老高,比那天刘红梅的脸还吓人。   曲大夫说观察两天,要是再吐,就得上县医院去看看,别弄出脑震荡啥的。   张娇伤得也不轻, 她被推到土堆上, 冬天的土堆冻得梆硬, 跟石头没啥区别, 幸亏被旁人拉了一下,不然那腰估计要废。   现在腰倒是没事, 就是屁*股摔坏了, 疼得走路一瘸一拐的。   孔月儿嫂子其实没什么大事, 王炎手下有准星, 掰那一下子是让她疼够呛,但不至于伤到骨头。   但她见赵金霞和张娇都伤了,怕自己摊上事,硬说胳膊动不了了, 在她的示意下,连她男人也按着肩膀直喊上疼了。   最后还是黄枣花把事调解了,说先回家去过年,年后要是还有问题,上县医院去看,看出毛病来再说。   就这么着,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许小北此时感觉自己又疲惫又狼狈,如同去中东打了一仗,现场人太多她也没和卫川过多交流,在许老太和许小南的陪伴下往家走。   许小东在家里似乎听见他姐说话的声音,推开堂屋的门,冒了个头。   而后竖着耳朵,踮着脚出来,一点一点往大门口挪。   他还没挪到地方,就被许老太她们给看见了。   许小南横他一句,“你干啥呢,踩粑粑上了?”   小南平时可不敢这么跟许小东说话,今天是真气了。   因为那会儿许小东回来送信说小北在车站那里被打了,让许老太跟许小南赶紧去看看。   而后从没管过家里一针一线的许小东,硬说家里值钱东西多。   他要留下看家!   许小东被大家呲哒一句,朝门外伸头看看,见那个黑铁塔般的女人没跟上来,这才把脚步放实了,冲到许小北身边,一张嘴还哭上了。   “二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吧,我听你的去找人,一路跑,把我累坏了,赵临哥去的及不及时,你有没有被打?”   许小北:……   怎么你自己还给自己感动够呛?   我还得敬你是条汉子呗?   她实在是累,懒得搭理这货,摆摆手,回屋洗把脸,躺炕上睡了。   许老太叹了口气瞧瞧天色,让小南抱柴把饭做上,估计许正茂跟王桂珍也该回了。   许小东看他奶那眼神,总觉得是要清理门户了。   就乖乖在王桂珍屋里坐着,再没敢往他奶面前凑。   许正茂和王桂珍一进村口,就觉得那边站着拉呱的女人们眼神不对劲。   贾世香那时候没赶上看热闹,这会儿正津津有味地听聂大柱媳妇给她重播,听到将近尾声的时候,见大伯哥大伯嫂的身影在村头出现了。   她赶紧迎上去。   “大哥大嫂,你们这是干啥去了,小北出事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出什么事?!”夫妻俩异口同声地问。   “啧,你说这事儿闹的,孔老蔫他大儿子大儿媳妇带着孔月儿来了,骂小北是破鞋,说抢了卫川当对象,差点把小北给揍了。”   “放她娘的屁!”王桂珍当时就不乐意了。   对于卫川,一直是她有意让小北跟卫川处,她可没看出来小北对卫川有什么心思。   她了解这二闺女,所以骂起人来腰杆子也硬,“那孔老蔫家凭啥埋汰小北?”   倒是许正茂冷静,问贾世香,“小北怎么样,他们打她了?”   “哪能啊。”贾世香翘起一边嘴角,同侧颧骨耸动着,“巧得很,正要动手呢,卫川从客车上下来了,差点把孔月儿哥嫂给揍了,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王桂珍白她一眼,“谁跟谁商量好了?你会不会说话,狗嘴吐不出象牙!”   骂完,两口子赶紧往家跑。   贾世香捡个骂,在背后呸了一口,“你姑娘当破鞋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好妈,还好意思骂我!”   刘红梅拎着白灰桶,从老周家猪圈那里直起腰。   终于把所有的标语都刷完了。   她看看贾世香,又回头看看王桂珍,冷笑了一声,拎着桶向贾世香走过去,“婶子,你家小宝满百天了吧,我宿舍里有两块手绢,可软着呢,给孩子用正好,晚上吃过饭,我带上去你家给你。”   其实刘红梅以前在柳树大队人缘一直不错,见人就笑,不摆什么知青的架子,特别是跟大队上的几个干部处得特别好。   贾世香对刘红梅印象也不错,觉得比假小子张娇漂亮懂事,现在一听人家要送小宝手绢,刚才有王桂珍那里挨骂的不快一扫而空,笑着拉住刘红梅的手,“你看你这两天干这活,把脸都冻坏了,我也不认字,要是认字的话还能帮帮你。”   “都写完了……没事,都是为了革命。”说着,眼圈有点红。   贾世香拍拍她的手,低声说,“你不是跟队上那几个干部处挺好吗,怎么张娇和楚向宇都在屋里干活,就给你自己指派过来了。”   刘红梅叹了口气,“同人不同命,谁让得罪人了呢,就得在外头吹冷风。”   “得罪人了?你能得罪谁?”贾世香想了想,忽然想到前段时间付三妮因为许小北把刘知青打了的事,一下子瞪大了眼,“你是说,小北?”   “没有没有,婶子,不是她不是她。”刘红梅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一副委屈至极又十分惧怕许小北的样子,拎起桶就走,“婶子,我晚上过去,你等我。”   贾世香看着刘红梅远去,朝许小北家的方向又啐了一口,“作孽哟!”   *   卫川一家人进了门,卫母的心半天才安稳下来,问卫川,“前几天不是来信说不回了?”   “计划变了,要年后才走,所以回来了。”   卫童手里还举着那封挂号信呢,“哥,这信……”   “信上就是告诉你们说我要回来了,不用看了。”卫川说着拿过挂号信,阴沉着脸直接塞到灶膛里。   卫童吓得一缩肩,嘴角向下弯了弯。   要不是这封信,今天也不能闹这么大动静,他哥这是迁怒于自己一手写出来的玩意儿呢。   烧完信,卫川把王炎介绍给家里人,“这是我队上的队员,家离着远,一来一回的赶不上年后出任务,我就给招来咱家过年了。”   王炎爹娘早就死了,老家就剩大伯和叔叔,他小时候在两家轮着住,两家人都当他是累赘,干着活挨着打,连饭都吃不饱,活得都不如条狗。   他的过去正经是一本青春“疼痛”文学。   前年地质队到王炎老家去,王炎那时候才十六,就被他大伯给送到地质队当小工,为了钱根本不管孩子死活。   后来工程结束卫川见王炎可怜,就给带回地质队去,王炎也就此成为卫川直系马仔。今年,终于通过招考正式进入编制了。   王炎再不想回那个家去,不过也没忘本,过年前还是给大伯和叔叔一人寄了十块钱。   “好好,来了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大娘这就去给你把铺盖收拾一下。”卫母说着,想上卫川平时睡的那屋去。   王炎喊住卫母,“大娘您等等,我们还给家带了点年货,您先给收了吧。”   说着,从背包和手提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年货来。   有腊鸭,腊肉,麦乳精,还有奶糖和糕点啥的。   卫童看着王炎变魔术似的,一样一样往外掏,好奇地坐到炕上去,盯着王炎看。   差点给王炎看不会,拿手抹了抹脸,“小妹,我脸上有灰?”   卫童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看啥?”   “我好好看看大英雄长什么样。”   村头战争发生的最初卫童没赶上,她没见到最经典的英雄救美那一幕,不过在卫生所时,张娇都告诉她了。   王炎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这算什么英雄,我们大队长,你哥,那救人时候才叫真英雄呢。”   卫童回头看看她哥,“可惜我没瞧见,不过王炎哥你今天可真是盖了,张娇姐都说你帅呢。”   “张娇就是那个唯一上前拦着孔月儿嫂子,还受伤了的女知青吧,你们是朋友?”张娇被孔月凶嫂子推那一下时,卫川和王炎还没下车,不过在车上看得是一清二楚。   “是啊,张娇姐人可好了,王炎哥你这几天在这儿要是呆着没意思,我也可以带你去找张娇姐玩。”   王炎想了想,“行啊。”   说完,他用肩碰碰卫川,拿下巴点了点卫川带回来的几个包。   王炎知道那里面全是卫川让秦大春帮着选给家人的新年礼物,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却不料卫川没表示,自己反而直接把包拿回房了,还跟卫母说他带回来的东西先别动,赶明儿得拿一部分上许家给赔个礼去。   从房间出来,卫川拿出烟来递给王炎一支,“陪我出去抽一口。”   王炎屁颠屁颠给卫川点上,而后给自己对了个火,两人到了院子里,上苞米楼子那里找个背风的地方,一边抽一边聊。   王炎试探着问,“大队长,我瞅着你跟嫂子不熟啊?”   卫川瞥他一眼,吐个烟圈,“在家就叫哥,别叫大队长……你眼睛不比鼻子差多少啊?”   王炎嘿嘿笑了,“你就是不说我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是没看上先头那个,看上现在这个嫂子了,不过还没正式跟人家表白吧。”   “嗯。”卫想眯眼盯着白晃晃的日头看了会儿,“等明天上午,你跟我上你嫂子家去一趟,这事儿因我而起,我得去赔个罪。”   “好说。多带点东西。礼多人不怪。对了,卫川哥,省劳模那荣誉,你真不想要了?”   “不要了。”卫川皱了皱眉,“副书记找过我了,希望我能让给高志强,再说我今年刚提了大队长,要去争这个省劳模,树大招风,恐怕以后工作也不好开展。”   王炎手里正捡着掉地上的几个苞米棒子,嗖地一下扔到楼子里去,愤愤道,“凭啥让给高志强!他一天天干点活磨B蹭吊的,抢荣誉倒是比谁都挺麻溜,哥,你这不是争,这个省劳模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要不是你,郝家屯那十几口人早就没命了!高志强怎么腆个B脸当这个省劳模呢,要不是他测绘出了问题,咱们队能干电缆上?我看他是想谋杀!”   “那事不是澄清了,是他下面的小崽子跟他有仇,偷着改了测绘图?”   “这话也就你信,那小子分明就是替高志强当替死鬼呢,反正他水平不行也进不了编制,所以拿钱走人他也不亏。”王炎嘀咕着。   卫川没出声。   最初他是觉得,自己这个灵魂占了卫川的身子,再占用他的荣誉,他都觉得挺没脸。   今天王炎一劝,他要改主意了。   属于这个身体的荣誉,我凭什么要让出去?   这是这具身体拿命换回来的。   况且如果卫川原身真因为高志强的错误而死,那这个荣誉就更不能让了。   王炎跟卫川呆久了,卫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以被他解读。   他知道大队长有些动摇,接着跟进,“哥你要是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人家就觉得你好欺负,咱们自己的弟兄也不觉得你大度,反而会觉得你孬种,这样下去,你自己的队伍怎么带?还有你就不用惯着他们老高家的人,哥你不知道,高志强一天逼逼赖赖也就算了,他那个爹,食堂的高师傅,也是那个损出。自己厨艺不行不知道进修,还不让我们夸旁人做东西好吃。这些日子大家伙夸嫂子夸得勤了些,他一见我们就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据说怕你给嫂子弄咱食堂去抢了他的位儿……”   “还有这事儿呢?”卫川笑了,“他们爷俩还真是一个德行,草木皆兵。”   “那我还能骗你啊。真事儿。”   “行了,明天早上跟我上邮局,我给副书记发个电报,这个省劳模我不让了,让他高志强凭本事跟我争吧。”卫川掐了烟头扔脚下踩了踩,“发完电报再去你嫂子家……对了,去的时候别瞎乱喊人,别叫嫂子,叫小北同志,知道不。”   “得令!”王炎一个大跳起身,敬了个礼。   第二天,卫川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出好大一部分,跟王炎拎着出门。   赵金霞原本见兄弟两人带回一堆年货来,脸都不怎么疼了,今早一见一大半被拿走了,顿时又难受上了,捂着脸蛋子站窗前,口齿不清道,“不是给家带的吗,怎么全拿走了?”   卫母在揉面,准备炸面果子,本来这活该是赵金霞干,可她一低头就脑袋疼,所以卫母亲自上手了。   听了大儿媳的话,平时性子极为温和的卫母忍不住了,“你问谁呢,问问你自己,要不是你给老孔家出那么个馊主意,能出昨天那事儿,没那事儿你二弟还至于拎一大包东西上老许家赔礼去?”   卫童揪了一块面搓成条压扁,拿小刀在中间划了一道,分开后拧成个小麻花的样子,扔到洒了干面的盖帘上,瞪了赵金霞一眼,“就是,我看我哥这还拿少了呢,我要是许小北,凭白无故被扣这么大个屎盆子,还差点让人揍了,给我座金山我都不带让的。”   昨天王炎一直在家,她就没好意思骂她大嫂,今天看他哥带着那么多礼出去,她也心疼,正没地发泄呢。   这好不容易王炎跟着卫川出去了,她必须得掰扯掰扯出出气。   赵金霞自知理亏,可还想嘴硬,“妈你和小妹不能这么说我,我还不是想让卫川早点结婚早点安顿?我都是为了他好,又不是为了我自己。这事出了怎么能怪我,怪他老孔家的人蠢,不把事儿弄明白就打人!”   卫童噗嗤笑了,“人家再蠢人家怎么没受伤,你不蠢你叫人打得像个猪头!”   赵金霞一下子炸了,“妈你听听有小姑子这么跟嫂子说话的吗,我看卫童你是让许小北给收买了吧,自打穿上许小北帮着买的面包服,处处向着她说话!我看呀她再给你买点东西,你都能直接跟人叫二嫂!”   卫童抓起一块面剂子,使劲搓了两下,把头左右晃着故意气赵金霞,“对,我就是让她收买了,我都不用她再给我买啥,我就跟她叫二嫂怎么了,不行啊?人许小北长得好看还聪明,不像你似的,蠢得没边!”   “你……”赵金霞气得直抖,“我蠢也比她当狐狸精强,天天就知道勾搭男人,我看你二哥的魂也让她勾走了,你们都一道号的,放着孔月儿那么好的姑娘不要,偏要个破鞋,也不知道你们图个啥!”   虽然许小北能挣钱,可赵金霞听说了,她挣的钱都自己把着,只是给自己爹妈开那么点工资罢了,就这么个精明的主,有万贯家财嫁进卫家也不带给她赵金霞一分钱的。   所以,只要她有一口气儿在,就不能让许小北进门!   卫童一下子把脸撂下了,缓了一会,偏着头看赵金霞,声调极平静,慢悠悠地说,“嫂子,那一会儿我二哥回来,你问问她,图许小北那个破鞋点啥?”   她这副样子跟卫川生气时候像极了,赵金霞吓得一哆嗦,赶紧回自己屋哄孩子去了。   卫川带着王炎到许家时,许正茂正在打孩子。   昨下午回来,许老太就跟儿子儿媳妇直说了许小东临阵脱逃的事。   许正茂当时就要下手,但被王桂珍拦住了。   昨儿晚饭时,许小南特意烙了一大锅牛肉萝卜的馅饼,熬了稠呼呼的白米粥,拌了白菜心和萝卜条,就想让小北多吃点顺顺气。   可喊了两次,许小北都说不饿没起来吃。   倒是许小东一顿就造了五个大馅饼,吃得满嘴流油,本来全家心里都不痛快,再看他没心没肺的吃相,顿时全没了胃口。   王桂珍心里也难受。   现在许小北是家里的顶梁柱,王桂珍愈发重视起她来,见她连饭都不吃了,就上闺女屋里看了几次,然后又去老太太那儿了。   老太太还气着,就说:“三岁看到老,桂珍啊,我看你这儿子是不中用了。”   王桂珍讪讪地,“他不是还小吗,碰到那场面害怕也正常。”   “小?他转年十三了,大个子比小北和小南都高,回来给我和小南送了信,让我老太太上车站去救小北,他个大孙子怎么想的,等着我去跟孔月儿她嫂子去支黄瓜架?你用不着那么偏着他,还指望小北挣钱上县里给小东买房子呢?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要不是气到点儿上了,许老太可不是轻易管闲事的主。   王桂珍脸臊得通红,等回屋后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睡。   今早许小东又开始作妖,嫌弃许小南做饭不好吃,许正茂抓起凳子就往小东身上削,王桂珍便没再拦着。   许小东叫得跟狼嚎似的,听着都瘆人。   许正茂一边打一边骂,卫川和王炎站外头听了一会,就知道许小东为什么挨打了。   王炎问卫川,“你小舅子挨打了,你不进去拦一下?”   卫川拉着王炎躲到篱笆下去蹲着,“不去,等打完了咱再进去。许叔那人有担当,也不知养这儿子像谁,该打。”   王炎:……   虎父有犬子了这是。   许小北在自己屋坐着,手里抓着本《红小兵》,仅凭哭声她就能想象到许小东抱头鼠窜的样子有多美。   可她也没出去拦着。   她昨晚其实偷偷哭过两场。   昨天孔月儿嫂子要打她,十多个妇女看着,竟没一个出手相助,唯一上前的,还是城里来的女知青张娇。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现代人口中的内卷,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女人之间也同样存在。   村里那些看热闹的妇女就是想看她出丑,只有她臭在表面了,那些女人才能像给腚上拍了痱子粉似的,让男人觉得她们不臭,她们是喷香喷香的。   羞耻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让许小北心理拧巴得难受,可更难爱的是,她睁眼闭眼都是卫川突然出现救了她的那一幕。   就连卫川仅有的那几句对话,都像被按了单曲循环键,停也停不下来。   每当他的面孔出现一次,伴随着他那句“是我,我回来了”,许小北鼻子就酸一次。   酸着酸着,到底没忍住,趴被窝里偷偷哭了……   院子里面,许小东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直到哭得差点没气了许正茂才停手。   卫川偏着头听了听,问王炎,“是不是要结束了?”   王炎偷偷冒了个头瞅了眼,点点头,“不打了,再打你就没小舅子了。”   卫川拍拍屁股站起来,拎起地上的东西,叫上王炎,“走吧,该咱们闪亮登场了。” 第39章 小北醉酒   王桂珍刚刚太心疼许小东, 不忍心看他挨打就回屋去了,听见许正茂不打了才出来,结果一抬头就见到卫川拎着大包小裹的, 进了自家大门。   心尖子的屁股都给打烂了, 她正没处发火呢,卫川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王桂珍的脸快沉胳吱窝去了,没好气地哼他一声, “你来干什么?还嫌害我们老许家不够惨呐。”   她原来的确支持小北跟男青年来往,但那也都是“哥哥心甘情愿照顾妹妹”式的来往, 这回可好,闺女没捞着一点好处还背了个臭名声,买一赠一连儿子都受了牵连。   王桂珍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王炎:……   进来就撞枪口上,这登场是挺闪亮。   但你要是这么说话,就我哥那暴脾气……   卫川这时看了一眼被王桂珍搂在怀里的许小东。   棉裤扒在膝盖那里,剩一条裤头遮着关键部位, 屁股被打狠了, 王桂珍一提裤子, 他哭得更厉害了……   的确是挺惨的。   卫川就当没听见王桂珍的话, 弯腰朝王桂珍鞠了个躬,“许叔许婶, 我是真心来道歉的。对不起, 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让小北受委屈了。”   王炎:……   这暴脾气……能屈能伸。   卫川表现得太真诚了, 王桂珍没好意思再损他,瞪他一眼,低下头去给许小东擦鼻涕。   许正茂到底是个大男人,虽然心里不舒服, 但还是招呼了一声,“进来说吧,外头冷。”   给人叫进堂屋,王桂珍让许小南把小北喊过来。   许小北放下书,先洗了把脸,又把头发梳好。   因为要见卫川,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磨蹭半天才出屋,在堂屋门口又做了好久心里建设才进去。   小北一脚踏进门里,王桂珍惊呆了。   这时候,不是应该面色苍白披头散发地出来吗,就算自己已经调整好了,不也得做做样子给卫川看吗?   你这精神焕发的为娘还怎么给你讨公道?   许小北主动跟卫川打的招呼,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卫川同志来了。”   卫川看她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往常见了他,这小河豚总是一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才不得不搭理你一下下的样子。   今天这么热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北同志,昨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卫川眼神在许小北脸上巡视一番,总觉得她昨晚应该偷偷哭过。   “都是误会,昨天不也说清楚了,你不用单独再跑一趟的。”   许小东还在小声地哭,王桂珍却一把甩开他,径直到了许小北身边,皱着眉去摸摸闺女的头,“还难受不,昨晚上连饭都没吃,我瞅着你这脸色还是不好。我闺女这委屈受的,搁谁身上能受得了?等晚上妈再给你叫叫?”   王桂珍这温柔都似酒了,许小北再不喝大一下有点过意不去。   “妈,昨天的确是有点头晕,可今早不是好了吗?我那就是干活累的,睡一觉就没事儿。”   “什么叫干活累着了,往常天天活不比这多,也没听你喊声累,你昨天分明就是吓着了!”王桂珍拿眼睛剜闺女。   许小北:……   顿时觉得昨天没让孔月儿嫂子的巴掌吓着,今天让她妈抽筋的眼睛给吓着了。   “行了妈,多大点事儿就吓着了?都说了那就是个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许小北盯着王桂珍,别着脸没敢多看卫川。   刚一进门,见到他在屋里她泪意就上涌。   感觉自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见到家长了。   卫川坐在桌旁,右手三指搭在大茶缸的把儿上,轻轻点了几下。   上次在范丽霞家跟赵临谈完后,这姑娘撒谎说赵临以为自己是鬼的时候,也是这么淡定。   这次估计除了他,谁也看不出来她在故做轻松。   昨天那事儿,放在这个年代别的姑娘身上,半夜起来上吊都有可能。   他不信许小北能心大到完全不在乎,一夜之间满血复活。   来之前卫童还给打过预防针说许小北这时候肯定在哭唧唧,卫川都做好跪洗衣板的准备了,这下还没法发挥了。   卫川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小姑娘见到他出现的那一瞬。   那时她眼泪马上就要出来了,却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他心口抽紧,王炎顿时瞧出他脸色不太对,在旁边,“小北同志,卫川哥昨天一直很愧疚,一夜没怎么睡。”   “哦。”许小北淡淡地冲王炎笑,依旧不看卫川,“其实真没什么,本来卫川同志就救过我一命,我欠他的,这次的事就当扯平了吧。”   她停下想了一会儿,终于漫不经心地给了卫川一瞥,“既然扯平了,往后你家的信,我就不帮着写了,我现在给县供销社供货,也的确挺忙的。”   说完还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卫川终于知道许小北为什么那么热情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想到微信刚加上就被拉了黑名单,卫川一万个不愿意。   可眼下只能无奈答应,“这事听你的。”   小北便又指指卫川带过来的东西,“那既然这样,这些东西卫川同志还是带回去吧,当初你救我,我家也没给谢礼,今天你也不用给我。”   卫川:……   他把手从茶缸上拿开,十指交叉,拇指相对点了点,很坚定地说:“救命和背锅两种性质,不能混为一谈。”   话音一落,卫川直接把那几个包打开了,一样一样往外拿。   “这条香烟是给许叔的。”卫川掏出一条大前门来,塞到许正茂手里。   许正茂抽了二十多年旱烟,这是第一次拿到香烟,还是一整条,一下子怔在那里,激动得手都抖了。   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杀伤力?   “这羊毛坎肩是给许奶奶的。”   王炎在旁边盯着看,在心里数着:烟是你爸的,坎肩是你后妈的。   “猪肉脯和糖块给小东,麦乳精给小南。”   这是你侄子侄女的。   “这个……”卫川见目前领到礼物的许家成员脸上表情柔和了些,从包里掏出一条枣红色纯毛针织的长围巾来。   围巾里夹着金丝,被窗外透出的阳光一照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谁围上都是村里最靓的仔。   “这是给许婶的,许婶你皮肤白,这个颜色最衬这种肤色。”   王炎差点喷了,这明明就是条年轻姑娘的围巾,刚拿出来时王炎就给定义了,这是把卫童的给拿来了。   他以为卫大队长会说这是许小北的,没想到竟是许小北……她妈的?   王桂珍自打卫川掏出那围巾来心就痒痒,就想这孩子在省城呆久了眼光是不一样,怎么这么会买东西啊。   她也以为围巾是许小北的,结果卫川递给了她。   “我,我的?”王桂珍双手十指朝内在胸前点了点自己,随后就笑了,“这,我戴是不是太艳了点?”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接过围巾去直接围上了,还打开房门出去在门口左右转了两下,问许小北,“小北,这颜色在阳光下还真挺好,妈觉得戴这颜色好像正合适,你看呢?”   王炎心说:卫川哥,你丈母娘这人也太狠了,连自己都骗。   许小北则配合地点头。   嗯嗯合适合适。   你心里合适就行,管别人眼里合不合适呢。   王桂珍对那围巾爱不释手,却听卫川又说,“对了,这两瓶雅霜和护发素都是给您的,这个牌子的雪花膏和护发素只有省城才卖,过年都断货了,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抢到这几瓶,冬天风大,皮肤和头发都得好好养一养才行。”   王炎:艹,高啊。昨晚没睡好是打了一夜草稿吧。   待卫川双手奉上雅霜和护发素,王桂珍绷不住了。   她心里是不想这么快原谅卫川的,奈何脸上的表情捍卫不住她的尊严,试了几次都破功,干脆放开了。   她笑着把东西接过来,“你这孩子,在外面挣点钱也不容易,怎么买这么多,乱花什么钱……那个这都快中午了,小北啊,和你姐做点饭,中午卫川和……”   她指了指卫川身边的人,王炎哈腰行礼,“许婶,我叫王炎。”   “啊,中午留卫川和王炎在这儿吃饭!”   许小南:……   您那底线能不能固定一下?   王炎这时捧着茶缸子瞅着卫川,心想等自己处对象时候一定找卫川取取经,就今天这事如果换成王炎来办,那肯定是裤裆里耍大刀,够几把呛了。   许小南撅着嘴做饭去了,王桂珍把卫川带来的一套《红旗》期刊送到小北屋里,而后拿盘子抓了花生和瓜子出来让卫川配茶喝。   她气儿一顺,脸色也好了许多,嗑了几颗瓜子问卫川,“卫川啊,就昨天那事儿,你们家彻底跟孔老蔫家说清楚了没?”   “昨天我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跟孔月儿说明白了。”卫川恭恭敬敬地答,保证道,“您放心,他们绝不会再来找小北的麻烦了。”   “这事你是得好好说清楚了,不然就得被孔月儿那泼辣嫂子给讹上,以后柳树大队哪个姑娘还敢跟你说句话?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的责任可不只在人孔老蔫家身上,你自家那大嫂……”   许老太在旁边咳了几声,“桂珍,你说这些卫川心里都有数,咱不掺言别人家的事,你去取块猪肉剁点馅儿,明天就三十了,咱中午就包点饺子吃。”   王桂珍脸一红,“行,妈,想吃啥馅?”   “包两样吧,萝卜和酸菜的。”   王桂珍乖乖出去了,许老太又让许正茂上供销社打点酒去,“打点酒,今天你们爷几个好好喝点,趁年前把疙瘩都解开,咱新的一年就不提这事了,顺顺当当地过。”   许正茂也答应着,说要直接把姜家旺和许正国找来,陪着喝点。   王炎一听,自告奋勇要去打酒,许正茂便找了两个酒壸交给王炎。   供销社今天就范丽霞一人值班,范丽梅在家忙活做年糕,赵临则停了收购花生想在家歇歇。   农村人重视农历年,想买什么基本前些天就置办完了,这时候供销社里没人买货,就卫童和三个知青在,正围着炉子嗑瓜子呢。   王炎一进门,卫童就迎上去了,“王炎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打酒。”王炎把手里的酒壸抬起来给卫童看,“对了,中午我和卫川哥不回去吃饭了,你跟卫大娘说一声。”   “哦,行。”卫童答应着,指指炉子旁边靠墙的那个姑娘,声音小了些,“王炎哥,那是张娇。”   王炎把壸往地上一放,走了过去,朝张娇伸出手,“张娇同志您好,我叫王炎,是卫川同志手下的队员。昨天没下车时,就从车窗见到你对小北姐出手相助,你这种不畏艰难永往直前的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   张娇噗嗤笑了,伸出手跟王炎握了握,“王炎同志这么夸人,都快吓着我了。”   王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这姑娘挺大方,于是偏头看了一下,问,“哦,你那个……嗯……没事了?”   不能说屁*股,就只能用嗯代替了。   张娇呵呵一笑,“嗯还是疼,但也不能总躺着,适当活动活动能好得快点。”   楚向宇原本在王炎没进来时,就一直懒懒地坐在角落里那张平时赵临坐的椅子上,等王炎进来,他抬了抬眼皮,扯了下唇角。   一副他算个屁的表情。   王炎同张娇聊了几句,范丽霞那头问他要打哪种酒,王炎才回到柜台去,“挑最好的,把壸打满。”   而后他在柜台边蹓了一圈,买了些果丹皮和红虾酥,分给卫童她们当零嘴吃。   刘红梅原本一言没发,拿到红虾酥后,才挺直了后背,甜甜地说了句谢谢。   王炎嘴里说着不客气,抬头看了刘红梅一眼,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我在照片上见过你。”   刘红梅假装不解,“什么照片?”   “就是卫川哥的家书啊……”王炎好像又想起什么,回头看范丽霞,“啊,应该是这位女同志结婚时候照的,上面还有卫童和许小北同志。”   一提到许小北,刘红梅刚才的兴奋劲就有点变味,酸溜溜地说,“许小北那么漂亮的人在照片上,你还能看见我和丽霞姐,也挺不容易的。”   “那哪能看不见。”王炎说,“说实话许小北不怎么上相,照片上真没看出来漂亮,就看见你和那位丽霞姐了。”   “为啥?”   “她是新娘子啊,坐中间。”   “那我呢?”   “你?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你抹了挺厚的粉吧,还抹了红脸蛋和红嘴唇,卫川哥说了,你长得挺像我们一个队员的。”   刘红梅皱着眉,心说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抹了挺厚的粉。不过她还是抱着点希望问,“你们还有长得像女孩儿的漂亮队员呢?”   王炎一咧嘴,“漂亮啥啊漂亮,又黑又瘦跟猴儿似的……”话说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再看刘红梅脸都快黑成炭了,赶紧拎上酒壸,说要赶不上吃饭了,一溜烟没影了。   角落里,楚向宇没憋住,都笑出声了,“刘红梅,你听懂他刚才啥意思了吗?”   刘红梅咬着嘴唇,把大虾酥差点扔地上,冲卫童说,“你哥手下都这个素质的?他不才到咱们柳树大队上,就跟你哥上别人家吃饭去了?真够自来熟的。”   卫童呸地一声把瓜子皮吐地上了,“这素质咋了,他就是心直口快有啥说啥而已。再说了他既然跟着我哥回来,当然我哥上哪儿吃他就上哪儿吃了,今天我哥上许小北家道歉去,他跟着有啥不对?”   刘红梅脑子一忽悠,瞪大了眼,“你哥去许小北家道歉?凭啥?许小北他家看上你哥的事全屯子都知道,本来她就是个狐狸精,事儿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凭啥你哥道歉?”   卫童不想明说因为他哥让小北帮着写信,加上自己嫂子没给孔月儿出好主意才惹出这些烂眼子事,一生气抓过刘红梅手里的大虾酥揣兜里,出门走了。   临走时撂下一句:“我哥乐意!”   张娇在旁边看着,忽然明白了点什么,嗤了一声,“刘红梅,卫川哥去道歉,人卫童都不管,你管什么?”   刘红梅脸涨得通红,“我是就事论事!许小北这算什么?孔月儿嫂子没动着她一指头,她还在卫川那里驳了一波好感,真够高明的!”   “那非得她挨顿揍你才高兴呗?”张娇慢悠悠埋汰她。   刘红梅听出张娇的不屑,把眉毛一竖,“张娇你别一天天跟我说话居高临下的,刚跟王炎说话怎么不这个态度?不就一个地质队的普通小队员吗,昨天他还说自己打女人呢,用得着你这么巴结?”   “小队员怎么了,你瞧不起谁呢,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别天天真把自己当知识青年,你还真以为咱们能回城啊。”   提到回城,刘红梅顿了下。   每年全县回城招工名额就那么几个,轮到柳树大队的机会更是渺茫。   但是她相信,只要有名额,就一定是她刘红梅的。就凭她把那几个村干部哄得服服帖帖的,这名额谁也抢不去!   她一生气,豁出去了,“张娇,别咱们咱们的,你能不能回去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有机会,但凡柳树大队有个名额,那一定是我的!”   张娇与楚向宇对视一眼,没出声。   张娇明白,刘红梅说的没错。   如果有推荐名额,一定是刘红梅的。   王炎回到许家时,姜家旺和许正国都到了,本来贾世香也想跟来,被许正国给拒绝了。   他知道今天大哥家人多,不想媳妇给他丢人丢到外人面前去。   许小北和许小南忙着做菜,许老太跟王桂珍包的饺子,包好后放到一边,说等酒喝差不多了再煮。   今天吃饭的人多,小北在厨房费了些时候才把菜全部炒完上桌。   王炎鼻子好使,馋得早就在厨房门口转不知道多少圈了。   好不容易等到开饭,王炎一看,桌上有熏鱼熏鸡,红烧肉锅包肉,一道乡下人常做的土豆泥,还有一盘炒干菜。   但还是有好几个菜他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吃了。   王炎忍着口水把酒给各位满上,许正茂特意打开一盒大前门给一人分了一支,姜家旺和许正国都没舍得抽,别在耳朵上,许正茂一见,又给他俩各拿一支。   有烟有酒有菜有肉,这气氛就很容易搞上来。   没多久,把酒言欢共叙桑麻,大家处在同一片热情的沙漠当中,昨天的不快很快便被淡忘。   一直喝到两点多时,男人都喝差不多了,许正茂就让许小北也喝一杯,“来吧二闺女,这半年来你受累了,跟爸喝一杯,爸谢谢你。”   许小北一下子想到她的前一世。   许父每到节假日,爷俩也会炒上几个菜喝上一杯,她爸也会说感谢女儿照顾他饮食起居之类的话。   许小北喉头酸涨得难受,拿起杯来一饮而尽,为了不让自己在饭桌上掉泪,她抹了抹嘴,“爸,喝差不多了,我去煮点饺子吧。”   她出逃似的推开堂屋的门,躲进厨房里。   卫川酒量很好,他清醒地看到许小北眼圈红了。   待了一会,卫川借口去厕所,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的门没关严,小姑娘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抱着双膝等水开。   她身边还有一只小白猫,小猫脖子上系着红头绳,屁*股坐在地上,前脚踏在许小北一只脚丫上,立着身子偏着头,乖乖地看着许小北。   门缝透进的阳光照在一人一猫身上,给她们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把厨房里别的东西都虚化了。   卫川沉眸看着如同动漫般静止的画面,过了会儿,轻轻推开门。   许小北刚把眼泪憋回去,现在晕得厉害。   刚刚她直接喝了一杯白酒,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酒量不错,等到头晕时才反应过来,这身体已经不是从前的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想着赶紧把饺子煮出来就回屋睡觉去。   眩晕感越来越重,这时,门被推开了。   外头的日光明晃晃照进来,她看不清来人,张了张嘴问,“谁?”   小姑娘满面酡红,眼神也迷离起来,那一声谁懒懒地带着尾音,像小猫的爪子挠在人心上。   痒痒的。   小北的身体有些摇晃,卫川进屋直接把门带上,俯视着小姑娘,“是我,卫川。”   “卫川……”小北鼻子又开始酸了。   “对,是我,小北,你是不是不舒服?”   卫川又问了一句,许小北忍着忍着,眼泪却还是不听话,到底落下来了。 第40章 投怀送抱   小姑娘眼巴巴仰望着卫川, 唇线向下压得扁扁的,眼泪顺着白晰的脸蛋往下滑。   那双泪蒙蒙的眼睛,真的就杀人放火般差点掠夺卫川的思想, 他又心疼又心慌, 连忙蹲下身去,低声问,“怎么了?”   糖糖喵了一声, 转到许小北右边去,将上身直起搭在小北的右腿上, 歪着脑瓜盯着卫川。   看得出小东西很警惕,但又自知干不过卫川,所以既想保护小北,又想寻求小北的保护。   许小北努力压着哭声,抽抽嗒嗒小声说,“不, 不知道……我就是一见你, 我我就想哭……”   说完这句, 好像更委屈了。   卫川人生经历里就没有过哄女孩子这一项, 他有些不知所措,本能间向小北靠近了些, 沉声问她, “怎么不早告诉我?”   小姑娘哭个不停, 有点小撒娇, “我不想说……”   “好,不说不说。”卫川双手轻轻拍打着小北的肩膀以求给她些许安慰,看着她醉意朦胧的眼睛问道,“是不是喝醉了?”   许小北歪头想了想, 脸上挂着泪珠突然憨憨笑了一下,语速很慢,“没有。”   卫川:……   目测已经醉了。   小姑娘随即打了两个哭嗝,嗓子里发出低低的气声,“我累。”   “那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不是那个累。”许小北好像思考了一会,舌头有点捋不明白,嘴里的话也开始含混不清,“就是吧,我有特别多的好东西,但是那些东西都不敢拿出来吃拿出来用,所以心累……”   她还用双臂划了个大圈,以此显示她有多少好东西。   卫川开始哄她,“那就不拿了,小北要是累了以后就不用干活,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我给你买。”   说完后自己想了想,这要换成别人,他一定骂一句这逼趁人之危。   许小北怔了怔,眼神开始涣散,“你的意思……我就做条咸鱼,就躺平?”   卫川点点头,“对……”   许小北嗯了一声,身子突然一软,一头栽进卫川怀里。   被投怀送抱的卫川:……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卫川轻轻把她圈住。   小姑娘个子还没长太高,一米五五多,骨架又小,缩在卫川怀里像个孩子,卫川觉得稍一收紧双臂就能把她揉碎。   他更心疼了。   为了确认小姑娘刚才那句“嗯”不是呓语,而是认真地在回复他,卫川喊了许小北两声,想再次印证一下。   然后就发现,小姑娘整个身子挂他身上,软得像面条。   呼吸也非常均匀……   卫川:……   睡着了?   说好的投怀送抱呢?   糖糖喵了两声。   在卫川把许小北刚抱过去时,糖糖就非常焦急地在两人脚边转来转去,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警告。   耐何猫微言轻,实在是起不到什么警示的作用。   幼小的糖糖很受伤。   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水早就开了,热气氤氲在狭小的厨房里,卫川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   可偏就这时候,外头响起王炎说话的声音,“饺子还没煮好吗?”   接着是许小南的回答,“应该好了,小北自己端不过来……”   话音未落,门被两人推开。   就见许小北蜷缩在卫川臂弯里,偏着一张通红的小脸,睡得正香。   不知是不是被开门声惊到了,许小北蠕动了一下,脸蛋在卫川肩上蹭了蹭,咂吧两下通红的小嘴儿,又睡过去了。   许小南惊得目瞪口呆!   王炎喝大了,嘿嘿笑上了,“哥你这速度够快的。”   卫川横了他一眼,冲不知所措的许小南说,“小北喝多直接在灶台上睡着了,我刚给她弄起来,正想去找你。”   许小南慌乱地伸手去接许小北,想扶她回屋。   卫川避让开小南的手,很自然地说,“已经睡实了,你弄不动她,我给她抱过去吧。”   许小南只好点点头,带着卫川回房。   铺好被褥,卫川轻轻把小姑娘放到炕上,脑袋挨到枕头的一瞬,许小北突然半睁开眼,朦胧中看到卫川后,委屈地吭唧了两声,“说好了,我要做咸鱼。”   卫川揉揉小北的头发,“说好了说好了,你快睡吧。”   许小北乖乖地答了一声嗯,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许小北醒来时已经七点多,可头还是疼得要命。   她喝断片了,就记得自己在煮饺子,然后卫川进来了,后面的事都记不清了。   外面阴着天没有太阳,可许小南早就升了火,屋里暖洋洋的。   许小北拿起炕沿边她姐给她备好的蜂蜜水喝了几口,觉得东西一进胃,直想吐,甚至觉得像是又喝了酒,眩晕感又上来了。   她便拱在被窝里趴着,偏头枕在枕头上,开始回想昨天卫川见到她后,都发生了什么。   啊。   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心烦地用头蹭着软软的新棉被,郁闷得不行。   许小南这时候端着粥进来。   “醒了?”小南凑到小北跟前闻了闻,皱了鼻子退了一步,“还这么大酒味。”   许小北嘟着嘴,把自己圈在被子里忍着眩晕坐起来喝粥,恹恹地问,“姐,我记得我要去煮饺子,卫川进来了,然后呢?”   许小南表情暧昧地看她一眼,“然后你就睡着了。我和王炎见你一直不回来,去厨房找你,发现卫川哥抱着你,你在人家身上睡着啦。”   “啊?”许小北差打把粥碗给打了,“我睡着了?那我为什么在他身上睡?”   “我哪知道,不过卫川哥说你是在灶台上睡了,所以他才给你抱起来的。”   我的天呀。   许小北顿时脸臊得通红。   她上辈子这辈子加一起都没有过男朋友,也没被男人抱过啊!   “那……”许小北舔舔酒后干裂的嘴唇,“都谁看见他抱我了?”   “我和王炎。”许小南想了想,“还有糖糖。”   许小北总算松了口气,“姐,这事儿你没跟别人说吧,咱爸咱妈咱奶,都不知道吧?”   “我没说。”   感谢她姐为她守口如瓶。   小北心里安稳了点,就见许小南憋着笑,小北问她,“怎么了姐……你笑什么,不会,不会是我出什么丑了吧,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她不会把超市的事儿给说了吧。   结果许小南说,“你说要给卫川哥做咸鱼吃。”   许小北:……   “姐,咱家又没买咸鱼。”   “所以说你这话才奇怪吗。”许小南顿了顿,“看来女人跟男人一样,喝多了也会吹牛。”   许小北:……   伙食好起来,她姐不仅长高长胖变好看了,嘴皮子也溜了,看来好饭菜不仅养骨头养肉,还养舌头。   喝过粥,许小北又躺了会儿,想到今天都年三十了,自己大队的“月钱”和礼品都送了,可公社干部的礼还没送呢。   于是赶紧起来洗脸刷牙,拎上两包自己做的卤味和从超市里掏出来的几沓红袜子,上公社办事处去了。   公社领导今天上午有内部茶话会,许小北把东西放到那里,跟副书记马彪交待几句,又拜了早年,就出来了。   刚出门,外头急匆匆过来个人,差点撞许小北身上。   她停下定睛一看,是楚向宇。   楚向宇一手捂着耳朵,一边腋下夹着东西,那东西长方体,包了层油纸,目测应该是香烟或者糕点之类的。   见到许小北,楚向宇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把腋下的东西遮住,脸上堆满了笑意,“哟,小北妹妹啊,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人长得不算赖,是个小白脸的模样,可身材瘦得像根黄豆芽,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就跟抽大烟了似的。   他平时见到姑娘还爱油嘴滑舌的,所以许小北不想搭理他,就说了句,“办点事。”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向宇皱眉看着小北的背影,眼神渐渐阴鸷起来,舌头顶了顶下嘴唇,轻轻啐了一下。   之后进公社屋里去了。   回到家时,王桂珍刚打好浆糊要贴对联。   许小东在屋里伸脖子看了半天,虽然屁股还疼,但到底没忍住,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昨晚他痛定思痛,已经认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出来后见到许小北状态还是不太好,以为他二姐还在生他的气,就慢慢挪到许小北跟前,拉拉二姐的手,“姐,我错了。”   许小北从开始也没对这熊孩子抱啥希望,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见许小东低头认错,就逗他,“你哪儿错了?”   “我那天不该扔下你就跑……二姐你放心,以后孔月儿她嫂子再来打你,我一定会冲上去保护你的。”   许小北:……   我谢谢你了。   能不能盼我点好。   许小东发现他下了保证后,他姐的脸色更不好了。   为什么呢?   他正纳闷,卫川来了。   今天他没带小弟,自己来的。   一进院子,就说昨天把手套落在这了,是过来取手套的。   王桂珍赶紧把手中的对联交给许小北,应了声,“我给收到我屋去了,你等着,婶这就去拿。”   许小北低着头没出声,不敢看卫川,就一遍遍往对联上刷浆糊。   卫川到她身边把快湿透的对联拿起来,先贴了左边,叫了许小北一声。   许小北被迫抬头,心虚地看着卫川。   卫川笑容里有些许暧昧,“见到我,没什么想说的?”   许小北昨天的确喝多了,到现在大脑都是麻木的,加上知道自己昨天丢了脸,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   说什么?   该说什么?   她懵懂地看着卫川,可能酒没醒脑子还在醉驾,抽风说了句:“欢,欢迎光临?”   卫川的脸一下子臭了。   怎么不问问您有几位呢?   这么能装傻,卫川觉得小姑娘真是眼保健操第二节 ,得对她刮目相看了。   许小北眼见他跟吃屎一样变了脸,咽了口唾沫,晃晃头,“卫川同志,我听我姐说,昨晚答应给你做咸鱼,我那是喝多了瞎说的,但我家有熏鱼,一会儿我给你装上点带回去吃。”   卫川:……   这是咸鱼的事儿?   小姑娘说自己喝多了,提上裤子就不认帐,卫川就很惆怅。   昨晚觉得自己上岗了,一夜之间又下岗了。   许小北吓得赶紧低头,拿起另一张对联开始刷浆糊。   王桂珍这时从屋里拿着手套出来了,问卫川,“你爸和你哥昨天到家了吧,也不知道今年挣得多不。”   卫川接过被他故意遗落的手套,用一只手抓着,“雪大,活不太好干。”   “我听说高坡大队好几个骨折的,咱大队一个受伤的没有那就是万幸,别管挣多挣少,人好好地回来过个团圆年,比啥都强。”   “是。”   王桂珍边说着边上小北手里把对联接过来,说,“你去给你卫川哥装点吃的拿回家去。”   “嗯。”许小北小声答应着,去厨房找了个平常收鱼用的大盆,上仓房去把吃的一样给装了一些。   她家年货准备的充裕,一样抓一点也凑了一整盆,许小北端给卫川,“卫川哥,这些东西拿回去吃吧,祝你新年快乐。”   她以为这么一大盆能抵扣自己吹下的牛B,没想到这种安慰对卫川来讲只是杯水车薪。   卫川对她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这时候糖糖从屋里溜达出来,见到卫川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到他腿边停下。   抬头看着卫川用奶猫音喵了两声,还拿脖子蹭了蹭卫川的裤腿。   卫川心里一软,蹲下身去把糖糖抱起来。   小家伙直接把身子一蜷,趴进卫川的臂弯里,闭上了眼。   许小北:……   脸都让你丢尽了!   她嘟着河豚脸,慢腾腾蹭过来,伸手想把糖糖抱回来,因为昨晚喝多了,糯糯的嗓音里带着点哑,听起来比猫叫还勾人。   “糖糖,你怎么这么黏人?赶快回来,卫川同志要回家啦!”   卫川想骗她多说几句,没直接把糖糖交给她,而是撸了两下,小东西舒服得都打呼噜了,卫川低声说,“猫都比你懂事儿。”   昨晚小东西还挺警惕的,大约是目睹了卫川抱着许小北给放到炕上,许小北第二天还活着醒过来了,所以开始对卫川解除了戒备。   许小北咬着嘴唇,心想这人真小气。   多大点事,还至于这么挤兑她,她也来了脾气,“我不是装了一大盆东西给你吗,你怎么还没消气。”   卫川瞄了一眼大盆。   这一盆如果摆他家饭桌上,也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他突然就想逗逗这个没良心的,于是把糖糖往小北怀里一放,笑着说,“行,挺孝顺的,我爸妈一定高兴。”   许小北:……   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要孝顺你爸妈?   卫川看小河豚脸涨得通红,他达到目的后便一脸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的样子,端上那盆厚礼告辞回家了。   王炎正好来迎他,走到半路了,见到卫川端着盆,主动上来接,“这么多好吃的?我嫂子给拿的?”   下岗青年卫川斜他一样,冷冷地说,“你就知道吃。”   王炎有点摸不着头脑,从昨天回来,他卫川哥就不太爱搭理他,今天上许小北家也没带他。   他不知道哪儿给卫川得罪了,“哥,我昨天喝多给你丢人了?你咋不待见我了。”   “没丢人,烦人。”   卫川撂下一句,大步往家走。   要不是王炎嘴馋着急吃饺子找到厨房来,他和许小北不是还能多独处一会儿么?   王炎见卫川不愿意细说,也没再胡思乱想,哪个爷们喝多了不招人烦?   再说了,他卫川哥那深情的嘴最爱说薄情的话,他也不是不知道。   不在意,不在意。   卫川走后不久,许正军一家四口也回来过年了。   放下置办回来的年货,朱凤琴跟小南小北上厨房忙活着。   许小北问,“三婶,那个于鹏他爸没再找你们麻烦吧?”   “没有。”朱凤琴坐小凳上扒着蒜回道,“他跟你三叔还有我都不是一个科室的,他想找我们茬也不容易,再说了,因为这事他要是敢找茬,我就使劲给他宣传宣传,看看他要不要这个脸。”   许小北笑了,“三婶,我都忘了你在宣传科工作了,宣传这事儿你拿手。”   “那可不。”朱凤琴扬扬头,“于科长这人不地道,原本于鹏看上你了,他爸觉得你是乡下人配不上他儿子,那天听说你有对象了,又觉得自己儿子太上赶着他没面子了,一点气度都没有。”   许小南正淘米,闻言抬头,“小北,你啥时候有对象了?”   许小北啊了一声,“我哪有,我那是骗于科长的。”   正说着,贾世香推开门冒了个头,“谁有对象啦?”   许小北一怔,回手把菜刀递贾世香手里,“谁也没对象……二婶你来得正好,把这肉切成大片,我做个锅包肉。”   贾世香:……   却也只好接过来,一下下切着,跟朱凤琴说,“凤琴,小南转年就十八了,你那么有能耐,在你们厂子给小南找个婆家呀。”   朱凤琴厌恶地一皱眉。   没见过这么坏的。   机械厂的职工,哪个会缺心眼上乡下找对象?就于鹏那样的,也是瞎张罗,真要谈婚论嫁,他家人绝不会同意。   小南小北都在,朱凤琴没直说,只道,“行,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就给小南介绍。”   “你别光动嘴,要我说你这三婶当得也不咋合格,孩子多大了你心里早就有数,就应该趁早……听你这话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吧?我倒是撒目着一个。”   许小南这半年养得白了许多,个头蹿了些,脸上身上都有肉了,比原来标志了好几倍。   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许小北漂亮,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许小南不仅能干性子还好,捏扁团圆任婆家说了算,谁家娶她不得偷着乐?   贾世香就想把许小南嫁给自己的侄子。   一来亲上加亲能和许小北一家套个近乎,二来许小南跟着妹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花生,她能学不会?   她人嫁到婆家去,手艺肯定也要带去的,到时候挣钱养家,贾世香她哥家日子得美成啥样?   她意淫得都快笑出来声了,许小南造得脸通红,推门出去了。   许小北看看她姐的背影远了,才转过身,冲朱凤琴说,“三婶,我姐的对象不急着找,你和二婶都别费心了,等以后我姐到了县上工作,再找也不迟。”   朱凤琴笑眯眯的,“好啊。”   贾世香差点把手指头给切掉了。   安全起见,她把刀放下,问许小北,“你姐到县上工作?你姐有工作了?”   许家就许正军两口子是工人,人家干得好好的不可能把工作让给小南,小南要想找工作只能花钱买。   厂子里最次的工种也得五六百,贾世香不信许小北能挣那么多钱。   再说进县城上工不得整套房?就算不买也得租一套。   就许小北这馋样,挣点钱都吃肉了,哪来钱弄套房?   弄套煎饼果子还差不多!   她正心里嘀咕,果真听许小北说,“现在还没有,不过以后肯定能有。”   许小北想好了,攒点钱,有机会的话就先给许小南在县上买个工作,她姐的确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不能让她留在这穷山僻壤里。   贾世香听许小北这么说,翻了个白眼。   那不就是没影吗?还整的跟真事儿似的。   她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工作都有了呢?小北啊,你别干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事儿,我真给你姐相了个不错的对象,就我那亲侄子,比你姐大两岁……”   许小北一听就恶心。   她对贾世香的侄子倒是没印象,但一想到跟贾世香有关系,就知道万万不行。   她冷着脸,“二婶,你就别操心了,这事儿也不用再提了,我不同意。”   说完,出门去拿许正军买回来的鱼,想收拾一下做糖醋鱼。   贾世香气得要疯,“你看看你看看,挣俩钱这都狂成啥样了,有她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朱凤琴笑了,“二嫂你就是热心大发劲了,你为人家好也得看人需不需要,以后学学咱妈,别瞎管闲事,那小北咋不这么跟我说话呢?”   贾世香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全家就知道排挤她。   为了能好好吃上顿年夜饭,贾世香没再出声,可心里依旧打算着尽快把侄子和许小南的事促成。   万一真如小北所说,能给小南在县城弄上个工作,那她老贾这不更赚大发了? 第41章 上门来找茬   许正军一家四口在柳树大队过了个年, 因为还要去朱凤琴父母家,所以初四就搭车回去了。   贾世香一家,不算吃奶的娃也是四张嘴, 年三十儿那天来就带了十个鸡蛋两包冻豆腐, 白在许小北家蹭了五天饭。   等许正军一家子走后,许正国也不好意思再在大哥家扮孝敬,于是也张罗着回家了。   然后商量媳妇, 说带孩子回丈母娘家看看去。   贾世香不干,“年前已经回过了吗, 我妈不是说过完年不用回去了?这天寒地冻的你来回折腾个啥?”   许正国闷头抽着大前门的烟屁,“你妈那是怕咱折腾吗,她是怕咱吃她家饭!”   年前二十六回去一趟,只喝了口热水就给撵回来了。   那一家子奸懒馋滑,家里穷得叮当响,是他们大队的精准扶贫对象。   贾世香为了娘家不饿死人, 克扣许老太的口粮都填补给他们了。   享用着闺女给的低保, 可贾老太对闺女却依旧很抠门。   总之就是耗子钻油壸, 有进无出。   贾世香听到许正国的话噎了一下。   她自己就够抠了, 可跟她妈和她大嫂比起来,人家那抠得真是发自肺腑。   但那毕竟是自己娘家, 她总要护着点, “少瞧不上我娘家, 嫌我娘家抠, 那还不是因为穷?我要是找个有能耐的,像卫川那样的,我娘家不也跟着借光!”   许正国这个年过得特别憋屈。   许正茂一家备了丰富的年货,许正军大包小包也没少往回拎, 就他家弄那点玩意去白吃好几天,他那脸啊……   稀碎。   现在又听媳妇埋怨他没用,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看看你自己啥样,有大能耐的谁要你?你想让我学卫川?你怎么不学学小北,你要是小北那样的,那我家还跟着借光呢!”   说完,把棉袄大襟一抿,抱着膀人走了。   过年这些天屯子里敞开了玩,手里有点钱的都凑一堆打牌去。   许正国前些年也玩点小的溜的,但贾世香管得严,越没钱越没底气,每每都四输五惊,时间久了他心脏受不了,也就不玩了。   今天他兜也没钱,所以也就去看看热闹。   贾世香没拦住,气得摔了尿芥子骂闺女撒气。   刘红梅恰在此时进门。   自打年前给贾世香拿了两条小手绢,这二人越走越近。刘红梅见贾世香两个闺女眼红红的,从兜里掏出两块糖哄她俩,问贾世香,“婶子,大过年的怎么骂上孩子了。”   贾世香就开始数落,说自己男人不光没钱,脾气还见长。   刘红梅说,“没钱这事好解决,许小北那儿生意不是挺好的,我看隔壁姜叔姜婶都在她家忙活,小北不可能白用人家吧?婶子你怎么不去挣这份钱,白让个外人给挣了。”   一提这事贾世香就来火,“我倒是想啊,人小北不用我就用付三妮,人家花钱买屎吃专得意那个味儿,我能咋招?”   这对话很有味道,刘红梅皱皱鼻子,“那倒也是,现在许小北在咱大队可是说一不二,连卫川都怕得罪她,因为孔月儿嫂子来闹一回,卫川还特地给许小北道歉去了。”   “可不是。”贾世香来了劲,“那天把俺家你叔也叫过去陪着了,我看卫川算是被王桂珍笼络住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小北就得嫁他们家去。都这样了还说卫川和孔月不是小北搅黄的?嘁!”   那娘们是骗鬼呢?   刘红梅一激灵,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些天王炎和卫童总去知青宿舍找张娇玩,刘红梅不着痕迹地就套出王炎的话,知道卫川已经当了大队长。   卫童傻傻的不觉有什么区别,可刘红梅知道,地质队的大队长,一个月至少也得有八十块的工资。   就这八十块,养活一大家子富富有余,哪怕媳妇不上班,家里都得吃香的喝辣的。   回城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所以有这好事,加上卫川的模样也让她魂牵梦绕的,她必须得争取!   争取的第一步,就是把许小北给干掉。   于是她想了想说,“不会吧?许小北家婶子那么傻,能让小北嫁卫川?”   贾世香不明白了,“那卫川咋的?分明是小北高攀他好不好。”   “婶子你见卫川原来搭理过小北吗?自打小北干了这个买卖,俩人就走近了,卫家主意打得多好,小北要是嫁他家去,那挣的钱不都是他家的了?”   贾世香一愣。   屯子里的人都说是王桂珍看中卫川了,上赶着要嫁闺女。   不成想还有这一层。   刘红梅见贾世香愣了,接着说,“婶子,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话该提醒就得提醒,心意尽到了人家才不把你当外人,不当外人了,那小北家帮工的活,还能让付三妮抢去?”   “可……原来是我自己说的,我腰不好干不了活。”   “婶子腰不好,可你闺女腰没事啊,大丫啥活干不了?”刘红梅压低声音,“婶子,你就把今天咱俩说的话跟小北妈说去,她一定能同意让大丫去干活。”   贾世香赶紧把小儿子交给两个闺女看着,下地穿鞋,“行行,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去。”   *   许小北连吃好几天肉,给自己腻住了,上超市掏了两包辣条和许小南许小东分着吃。   正吃得来劲,卫川拿着许小北家的大盆来了,里面还装着卫母做的炸果子。   小北迎出去,接过大盆放到厨房,再出来时,卫川隐隐闻到辣条味,把眼神移到许小北红艳艳的嘴唇上问,“偷吃?”   许小北抿唇想了想,“自己做了点小零食,可惜吃光了,不然就给卫川同志尝尝了。”   许小北喝多那天晚上跟卫川说,她有很多好东西不敢拿出来,卫川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   他其实几乎可以确定许小北就是上一世在超市仓库里与他“同归于尽”的那个女孩儿。   但不幸的是,他上一世是个打游戏都不用外挂的部队大直男,所以即便说服自己的确穿越了,他也根本想不到许小北会有线上超市这个作弊器。   思来想去,他认为许小北说那些话的意思就是:我挣了不少钱,可是我怕别人仇富,所以买了好东西不能让别人知道。   至于他吃到过的老干妈和今天许小北身上的辣条味,卫川都归功于许小北高超的厨艺。   小姑娘警惕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卫川忍不住笑了,“那真是可惜了……对了,明天我和王炎回省城,之后出发去华西,等安顿好了我就给你写信。”   许小北正回想他这个哑巴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话这么多了,突然听他这一句,顿时有点激动,“咱不是说好了,不用我帮你家写信了吗?你不是也答应了?”   “我是答应你不用帮我家代写,但以后我会单独写信给你……”卫川又痞又坏地笑笑,慢声说道,“你,要给我回信。”   许小北:……   文字游戏……就这么玩她恐怕要落地成盒。   她拿脚尖戳戳地上的雪,嘟着嘴嘀咕,“我不会回信的,所以你最好也别给我写。”   卫川一脸被骗的吃惊相,“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这几天卫川没怎么出门,就在家憋着坏屁,想怎么搞定许小北。   他一天天在家里出神,问句话好半天才回,说得还吭吭哧哧的,弄得王炎都想给他上点开塞露。   终于,在卫川的不懈努力下,想出这么个损招来。   许小北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脸也红了,“瞎说什么,我怎么说话不算话?”   “你啊。”卫川说得特别真诚,“就那天晚上你在厨房里答应我的,说会给我回信。”   “不可能!”小北差点跳起来,“喝多少我也不能答应你这事儿!”   “你就这么肯定?你不是说那天喝多了,事情都忘记了?那你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了?”   许小北唇线抿得直直的,瞪着小鹿眼,气鼓鼓地看着卫川。   说什么?   说我记得?   不行。   既然记得,那肯定就没喝多,没喝多你让人家抱,你那不是故意的吗?   说不记得?   也不行。   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人家提醒你说答应给人家回信了,你有什么理由否定?   许小北进退两难,就一句话不说,又气成了小河豚。   卫川将身子略弯,用天底下最童叟无欺的眼神看着许小北:“我没骗你,王炎可以为我作证。”   被卫童带到知青宿舍跟张娇打扑克的王炎,此时啊啊啊打了三个大喷嚏。   许小北跺跺脚,握着拳哼了一声,“你随便,你想写就写,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回信的!”   真不明白他这人怎么对第一代通信系统这么情有独钟。   “行,那就好好等信。”   卫川将小姑娘逼得都战略性后仰了才算满意。   许小北一直瞪着他,默默将他列入极端恐怖分子的名单。   这时候贾世香忽然来了。   卫川只好先告辞。   贾世香神情暧昧地看了两人几眼,上王桂珍那屋去了。   进了门,贾世香就把跟刘红梅商量好的那些话说了。   王桂珍想了半天,觉得贾世香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人事儿。   所以当贾世香提议让大丫头许小敏来帮忙时,王桂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小敏那孩子我挺喜欢,正好家里人手不太够,每天老太太都得跟着忙,让小敏来吧,我让咱妈歇着。”   贾世香顿时觉得妯娌之间的感情升温了,趁热打钱就提了下要给许小南找对象的事。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没说是给自己侄子。   结果王桂珍直摇头,“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的,那卫川家要是看中小北是因为她手艺,别人家看中小南就不是了?往年没见着谁跟小南示个好,现在来提,这事儿我肯定不能答应。”   “往年小南不是长得不出众又太瘦吗,那瞅着苍蝇踢一脚都能卡个跟头,谁家敢娶?”   “那现在我好不容易养胖了,就马上送婆家去,当我傻呢?”   贾世香:……   大意了。   算了,有得必有失,再从长计议吧。   许小北纳闷自己亲妈今天咋跟二婶唠那么久没急眼,更纳闷的是等二婶走了,王桂珍就说要让许小敏过来帮工。   这倒没啥,正如王桂珍所说,家里缺人手,小敏还老实,许小北赞成王桂珍的提议。   只是说完这事她妈脸就撂了,问卫川今天又来干啥?   许小北寻思,人家一条红围巾两瓶雅霜一瓶护发素就换你五天笑脸?   这保质期也太短了。   “没什么,就是来送盆,送完就走了。”许小北观察着她妈的脸色。   就见王桂珍板着脸嗯了一声,“你是大姑娘了,要自重,往后别和卫川过多来往。”   许小北:……   自重?   我没听错?   不过她没反驳,本来她也不想跟卫川过多来往,于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卫川走后,许小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正月十四又重新忙了起来。   付三妮照旧来帮忙,加上许小敏,就不用许老太再忙活了。   这样一直忙到二月初一那天上午,从县城到柳树大队的客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他们下车就问车站里等车的那些人,许小北家在哪。   那些妇女们一瞧这架势,估计又是哪家家长来扇许小北嘴巴子了,便隐讳地朝许小北家的方向指了指。   正巧卫童路过,见这一幕赶紧往大队部跑,找到范守义报告了情况。   范守义连忙往小北家赶,在半路上拦住了那三个人。   定神一看,其中一个不就是县供销社的肖主任吗?   肖主任便给介绍了另外两人,一个是县国营食品厂的李厂长,另一个是食品厂管人事的曲干事。   “范队长,我们是来找许小北的,李厂长想让小北做他们的技术员。”   范守义一听,这是好事啊。   就把三人先请到队部,然后让张娇往许小北家跑了趟,给人喊来。   许小北听说是供销社的肖主任带着食品厂厂长来了,估计是因为自己抢了人家客源的事。   于是翻出营业本,跟着张娇回到队部。   李厂长和曲干事是第一次见到许小北,心里就开始乐癫癫。   只见小姑娘梳了马尾辫,穿深色面包服围条白色围巾,巴掌大的小脸上长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眼神一点都没露怯。   曲干事上前拉住许小北的手,“哟,这姑娘这么漂亮啊,我还以为见到的应该是个泼辣的乡下妇女呢。”   许小北:……   “您过奖了。”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是个漂亮丫头,你们都不信。”肖主任把眼镜拿下来在衣角上擦了擦,控诉道。   许小北很忙,也没太多时间跟他们寒暄,就单刀直入,问找她有什么事。   “小北同志,我们尝了你做的花生和卤肉,觉得味道还可以,所以想请你到我们厂子去当技术员,试用一年就能转正式工,你愿意吗?”曲干事和蔼可亲地问。   其实味道哪是还可以,曲干事自己就吃过,跟许小北的一比,自己厂子生产出来的食品,样样水裆尿裤。   可许小北却直接摇头,“对不起曲干事,这个我不能答应。”   天可怜见的,患有社交牛B症的曲干事直接懵掉。   她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重复一遍。   “一个月二十多块工资,每个月还有奖金,咱厂子包吃住还给你提供宿舍,一年后就能转正就有铁饭碗了,你不去?”   就这条件,二傻子才不同意呢。   许小北面色微苦。   那碎银几两虽没她挣得多,可铁饭碗的确有吸引力,奈何她的秘方摆不上台面,这个技术员还真没法当。   雪白的淀粉,特级青花椒,香酥的泡打粉……   但凡有一样能拿出手,妹妹我都跟你走。   李厂长初见许小北,就在心里合计开了。   这要是去上班,正赶上春天万物复苏,厂里那些个没对象的,不知道蠢蠢欲动成啥样?   他正脑补群雄逐鹿的场面,就听说许小北不同意进厂。   李厂长脸上挂不住了,“许小北同志,让你加入我们食品厂,是为了共同发展,你看你在这里,做来做去都是个小作坊,为什么不寻求更宽广的前途呢。”   许小北特别不明白这些好打官腔的人是怎么炼成二皮脸的。   她璨然一笑,软乎乎地回答,“李厂长,您之所以来找我做技术员,不就是因为我做的东西比你们国营食品厂的卖得好吗,如果我去,那也是你们受益,为什么说得好像我占多大便宜似的呢?”   李厂长脸一下子僵了,抬手指着许小北,回头看了肖主任一眼,表情就像年久失修的破城墙,“这……这……”   肖主任呵呵笑着过来打圆场,“还是个孩子吗,率真的很,有什么说什么,挺好挺好。”   李厂长:你特么这是替我解围吗……   其实肖主任并不希望小北到国营食品厂去。   供销社和食品厂之间的贸易摩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那边拿到技术,必定垄断市场,到时候进货价居高不下,供销社的利润就会被压榨成纸片人。   只是李厂长给郑副县长打了电话,说一定要来争取一下新生力量,肖主任才不得不陪着走这一趟。   国营食品厂厂长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许小北这么当众扯下遮羞布,的确有些难堪。   曲干事也十分不悦,拉长了脸说,“许小北同志,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要跟你对着干,你是无法对抗到底的,仅仅打价格战,你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这我知道。”许小北一本正经起来,端庄得像要给菩萨上香,“所以我今天来,也是要感谢李厂长大人大量对我手下留情了。但我真的因为个人方面的一些原因,无法到贵厂就职……要不这样吧,我可以放弃做花生,只做熏肉熏鱼,来表示我的歉意,可以吗?”   曲干事看看李厂长。   李厂长显然不会同意。   这时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已经上升到荣誉的问题上了。   他气儿都有点喘不匀了,想了想,提出个建议,“要不这样吧,我们各使本事打个赌,要是你输了,县供销社这里的货你全都不要供了,要是我输了,往后我再不来打扰你。”   许小北皱眉。   欺负小孩不识数?   我输了就输掉全部身家,你输了却没有任何损失?   “李厂长,这不公平。既然我输了要撤掉我的柜台全部换上你的货,那么你输了也应该撤掉你的柜台,全部换上我的货。”   嘿,小丫头片子,不好骗啊。   李厂长不敢再小瞧许小北了。   农村小姑娘,面对三个县里来的国企干部,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抓住他语言上的漏洞?   这小姑娘不简单呢。   范守义早就听出李厂长在玩心眼,没想到被许小北给发现了。   大队长赞许地冲小北点点头,转头对李厂长说,“李厂长,我也觉得小北的提议更公平些,虽然我们的作坊小,但在县供销社那里的营业额可不比你们食品厂的少,而且我们也有正规营业本,所以如果要赌,咱是不是应该一视同仁。”   我们不怯大,你们也别压小。   人家家长护犊子发话了,李厂长只好同意。   接下来,就是选赌盘的问题了。   曲干事给出了个主意,“许小北同志,供销社里卖热饮这件事是你给肖主任出的主意对吧,可现在热饮柜台已经撤了,要不咱就重新建起来?我们食品厂下面也有个供销社,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比一下热饮的销售提升率?”   供销社热饮柜台建起来后,的确火爆了一阵子,但后期好多国营饭店也跟风,甚至各大厂区也直接弄了热饮桶,厂里下班的人直接在厂子接满就走,还省得往供销社绕一趟了。   等过了年天气稍暖点,更是没什么人了,无奈,肖主任只好撤了柜。   许小北没有半点犹豫,爽快答应了,“当然可以。”   热饮撤柜她早就料到了,奶粉麦乳精茶水这些,原料谁都能买得到,模仿起来成本极低。   供销社之所以坚持了几个月,是因为这个年代人们的“抄袭”意识还不强。   所以,要想把顾客夺回来,就必须在口味上做文章。   只有别人无法抄袭复制的味道,才能永远站的住脚。   也就是说,自制版的奶茶芋圆和珍珠,该上场了。 第42章 自愿放弃   心里有了谱, 许小北看看也差不多该到午饭时间,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原则,邀李厂长和曲干事到家里去吃饭。   这算是主动求和解, 李厂长也没法跟个小丫头继续计较。   但又怕吃人家嘴短, 于是决定去范守义家吃,许小北可以回家弄几个菜友情赞助一下。   定下来后,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一推开门,愣了。   只见大队部外头围了一群妇女, 正三三两两地聚做一堆窃窃私语,等待吃许小北的瓜。   刘红梅也在,但她站得比较远,不那么显眼。   范守义一眼把聂大柱媳妇给叨住了,沉着脸问,“都在这儿干什么呢?”   聂大柱媳妇原以为能看见许小北被人打一顿哭着跑出来。   没想到不但没被打, 瞅着那气氛……   似乎还挺融洽?   大柱媳妇把手往袄袖子里一插, 呃了半天, “呃, 那个啥,队长, 我们是怕小北出点啥事再给你惹麻烦, 想来看看。”   “胡说八道!有我在她能出什么事, 这不好好地吗?还惹麻烦?你们都消停的我就没麻烦!一天天就传老婆舌快, 我大喇叭喊你们集合都来得没这齐没这快!”   范守义还不知道这帮人?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哪个能有那份好心。   来看什么?   来看生米如何煮成一锅稀粥吧。   “赶紧都回家去,别耽误我的正事!”范守义抬抬手,跟撵鸡似的轰她们。   众人瓜没吃成, 吃了个寂寞的瘪,只好一轰而散了。   给肖主任李厂长他们送到范队长家,许小北赶回家做饭,送饭的时候怕王桂珍跟着再知道她拒绝去食品厂当技术员的事,就让许小敏跟着去的。   小北做了四个菜。   先用打发的蛋清做了雪衣豆沙,上面撒上白糖,又拿秋天熬好密封的西红柿酱做了番茄土豆炖牛腩。   素菜做了洋葱鸡蛋炒木耳,然后拿面瓜土豆茄子干豆角干加上五花肉做了农家一锅出,还贴了几个饼子。   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吃雪衣豆沙,打发的蛋清经过油炸后,咬在嘴里跟吃云彩一样,里面还裹着甜甜的豆沙,吃完后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李厂长不喜欢甜食,但是那道番茄炖牛腩正对他口味。他舀了几勺盖到饭上,浓稠的汤汁沙沙的土豆还有软烂的牛肉跟米饭混在一起,一口下去别提多带劲了。   一边吃,李厂长一边觉得自己这赌打大了。   恐怕是要输。   等到吃完饭,肖主任问许小北要不要下午跟他们一起回县上指导一下,许小北想了想,说有些东西要准备,她等隔天再去。   还特意嘱咐肖主任这回在一楼柜台附近弄点桌椅,去买的人可以一边聊一边喝热饮。   本以为这事便这么过去了,可第二天一早,队上的大喇叭喊上了,说让全体队员到大队部前面的场院去开会。   与此同时,范丽霞慌慌张张地来了,“小北,出事了。”   许小北刚找了些空罐子,把奶茶一袋袋倒进去装满了,听了这话洗洗手,问道,“丽霞姐,出什么事了。”   “我爸刚在大喇叭喊说开会,就是要说你的事。昨天肖主任他们不是来了吗,不知道外头那些妇女怎么就知道了,说你用大队的名义做食品加工挣自己的钱,那些人现在非要个说法呢。”   许小北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不然她也不用月月给大队上供。   闻听此言拍拍手,将羽绒服套上,“走吧,是疖子总要出头,趁今天就给弄利索了。”   许小北赶到场院时,王桂珍许正茂和付三妮已经先到了。   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自己闺女的屠戮,正跟旁人互相打听着,大队长这么急着找大家来,是什么事。   小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放下手里的板凳,安静地坐在上面等。   聂大柱媳妇这时跟几个村里的长舌妇坐在一堆,时不时朝许小北看两眼,呸呸往地上吐口水,而后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刘红梅那里飘。   刘红梅今天低调极了,裹着棉袄低着头,根本不往聂大柱媳妇那里看。   是了,这次事就是刘红梅暗中操作的。   之前许小北往县上卖东西,刘红梅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许小北把东西卖到黑市上去了。   第二种,许小北的确供货给县供销社。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许小北必定要办营业本。国家不允许私人办厂,许小北只能以柳树大队的名义去领营业本。   可这两种情况都是刘红梅的猜测,她一直没有确切证据,不然她早就出手举报了。   直到昨天,她见几人从大队部出来,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又听到范守义称呼那两个男人为肖主任和李厂长,刘红梅心里笃定,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跟聂大柱媳妇来了场“偶遇”,两三句就给那娘们弄上道了。   这不,聂大柱媳妇没等范守义上班就到队部去了,撕着队长衣服,说必须给个明确的说法。   范守义其实有点心虚,无奈之下被聂大柱媳妇逼着,打开了广播说要开个会。   许小北镇定得很,倒是看范守义紧皱眉头,一副天塌的样子。   终于等人差不多到齐了,范守义清清嗓子,“队员们,今天把大家找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我们柳树大队建食品加工厂的事。”   底下顿时一片嗡嗡声。   “要建食品加工厂了?加工啥?”   聂大柱媳妇一下子蹿起来了,“大队长,你这话不实事求是啊,说得不明白,究竟是要建,还是已经建好了?”   范守义:“这个……”   “你可别这个那个了,平时说话挺溜,一到关键时候咋还嗑巴上了?”聂大柱媳妇歪着头抱着膀嘲笑着,突然上前几步,走到范守义身边去,“大队长说不明白,那我跟大家说说,咱柳树大队的社员还不知道吧,咱们早有食品加工厂了,而管着这厂子的人,就是许小北!”   全场院所有男男女女的目光刷地投到许小北的身上。   人生的高光时刻啊。   许小北觉得自己就像在马栏山走秀的国际名模一般,备受嘱目。   既然被点名了,许小北便不能装哑巴了。   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了,“大柱嫂子说得不错,咱大队是有食品厂了,营业本是我跑下来的,本来这件事呢,范队长是想过些天跟大家说的,但既然有人已经知道了,干脆就说明白吧。”   屯子里都是些雁过拔毛水过地皮湿的主,听完大柱媳妇的话马上感觉出自己的权益被许小北侵犯了,便有人开始起哄。   “说说吧,为啥用大队的名义挣你自己家的钱?你这是资本主义思想的毒瘤,能说得明白吗?”   “就是就是,全大队就你家吃得好,天天炖肉炖鱼的,合着是占大家伙的便宜呢?”   王桂珍吓坏了。   这要是真出事,钱没了不要紧,人也要完!   别看她平时在娘们堆里挺能咋呼,一遇到大事就堆裆,听了两句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就要晕。   付三妮和李婶子赶紧架着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的,好不容易给弄过来了。   这下可好,人家一看王桂珍吓这样了,更助长了大家伙“为民除害”的气焰了。   “我没占过大家伙的便宜。”许小北一字一句的解释,“这营业本办下来也就三个多月,这三个月算是我试营业,我是在用自己的本钱给大家积累经验。你们应该感谢我,而不是指责我。”   “哎呀妈呀,还有这么臭不要脸的人,自己挣着钱,还让我们感谢你!”聂大柱媳妇几近癫狂。   她已经想好了,今天必须可着许小北一个蛤*蟆攥出尿来。   为啥呢?   因为聂大柱他妈特别偏心,就宠着二儿子聂二柱。   从前聂二柱整天游手好闲挣不了几个工分,天天就知道跟许小北腚后面给人家当长工。   大柱媳妇实在气不过,去年夏天硬是干了三天架,把家给分了。   可分家后没几个月,许小北就干上买卖了,天天让聂二柱抓鱼卖给她。   眼瞅着小叔子的腰包越来越鼓,大柱媳妇开始睡不着觉了。有时后悔自己没多挺几个月再想要不要分家,有时恨许小北原来不待见聂二柱,怎么又偏偏相中他给供货。   所以今天,为了以后大家要穷一起穷,为了她能睡个踏实觉,她也必须把许小北给搞垮!   许小北冷眼瞅了大柱媳妇一下,“我是挣着钱了,可我也给大队上交了!我每个月交五块,队上都有记录,这些钱也都用在大队的活动上了,怎么能是我占你们的便宜?”   范守义这时回过味来,腰板一下子直了,“小北说得对,每个月交五块,这都有账可查……就年前咱队上重新刷那些标语,买白灰的钱就是从这里头出的!”   刘红梅身子一震。   一听到刷标语,她有就种冷得来尿的感觉。   她咬着后槽牙,偏头看了许小北一眼。   简直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聂大柱媳妇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一时语噎。   到底有人比她聪明,回想到许小北刚才说的话,问了一句,“那许小北你说说,什么叫做你在用自己的本钱给大家积累经验,我们又为什么感谢你。”   “我的经验就是只要手艺好,就能挣到钱。”小北一脸真诚。   众人嘁了一声。   这不是废话吗。   “下面就看谁想接受我千辛万苦积累的经验了。”小北笑了笑,冲范守义说,“大队长,我的试营业期已经过了,为了公平起见,大家可以竞争上岗,看谁能把这营业本拿自己家去保管。本儿是我办下来的,花了不少钱托了不少人,这些我都不计较了,就算我给队里做贡献了。当然,我也同样有资格竞争这个岗位。”   她视线放远,扫向全场。   场上此时雅雀无声,大家都被许小北一番竞争上岗的言论给弄震住了。   “范队长,如果队上继续让我接这个营业本,我会每个月给大队上缴十五元钱,至于这笔钱的用途,就队上领导做决定,我相信都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是一定。”范守义终于弄明白了许小北的意思,板着脸扫视了一下这帮见钱眼开的村民,“许小北愿意每个月出十五块钱把营业本领走,你们呢,谁能出得起比这个更高的价钱,谁就把本拿走。”   这谁出得起,一个月一毛五倒是有人愿意试试。   底下没人说话了。   王桂珍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这一落停,眼泪还出来了。   心想着,光这么个营业本都闹这么大动静,小北一趟趟往县上跑推销那些货,不得更不容易?   她第一次打心眼里心疼起了二闺女。   “没人愿意竞争是不是?行,那既然这样,你们就算自愿放弃了,营业本还是归许小北。这么着吧,散会!”   结果聂大柱媳妇举手了,“我不想自愿放弃……”   众人跟看二傻子似的看着她。   手艺手艺没有,钱钱拿不出,还起什么高调?再把大队长惹毛了,干活时候不给你好好记工分,哪头轻哪头重?   范守义又慢腾腾坐回到坐位上,“行,那你说说,你出多少钱?”   “我,我没钱,可我也不想自愿放弃。”   众人开始翻白眼了。   撒泼,不要脸是不是。   聂大柱媳妇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出来哪不对。   她用脚踢踢刘红梅的小板凳,“刘知青,你说句话,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自愿放弃。”   刘红梅气得直咬嘴唇,硬着头皮回头,笑着说,“嫂子,这是你们大队上的事,我是个外来的知青,你这事问我?不合适吧。”   说着人转身就走了。   大柱媳妇喛了两声,旁人也不耐烦了,有人嘀咕着嫌聂大柱媳妇没事找事,这大冷天给大家弄出来吹冷风。   有人说自己没那手艺没那命,不自愿咋整,还不如等着许小北每个月给大队交点钱,年节的兴许一家还能给发点瓜子。   最后人都快走光了,聂大柱媳妇还坚挺。   范守光皱着眉背着手,“大柱媳妇你还不自愿啊。”   大柱媳妇没出声,但是一脸不情愿。   “行行,那你进来。”范守义指指队部的屋子,“你进来,我给你唠自愿了。”   聂大柱媳妇:……   *   王桂珍回到家,喝了热水暖过来后,上老太太那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开了。   就番然醒悟似的,说小北的难,说自己这妈当得不合格。   反正挺情真意切的,弄得老太太也跟着哭了一场。   许小北看不了这种场面,不想祖叔三代哭成一团去,安慰了王桂珍几句,回自己屋去了趟超市,拿出木薯粉来,准备做珍珠和芋圆。   家里正好有南瓜和白瓤地瓜,可以做黄白两色的芋圆。   小北在厨房忙着蒸南瓜和地瓜,打发许小东上供销社给她买点红糖回来。   许小东不一会儿便回来了,除了红糖,还带回来一封卫川的信。   “姐,卫川哥这回是单独给你写的信吧?”许小东八卦地问。   因为他没看到“转卫童”三个字。   许小北瞪他一眼,没出声,把信拿到自己屋塞被垛里,给许小东了两个果冻,“信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放心,我一定不说。”   许小东已经对这些新奇的小零食见怪不怪了,也不再问哪儿来的,反正每次问,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县供销社香兰姨帮着买的。   托了李香兰的福,许小北时不时能犒劳一下家里人的嘴巴,因为东西吃光了就等于销毁证据了。   但超市里大部分东西还是没办法拿出来用。   好在穿过来这么久,许小北已经快适应了目前的生活状态,也不再对着一超市的东西干着急了。   掀了锅盖,许小北把南瓜拿出来晾凉捣碎,一边往里面加木薯粉一边想,要尽快想办法让肖主任进到木薯粉。   做芋圆和珍珠对木薯粉的消耗太大了,她卖一份亏一份,长此以往,有几个超市也不够她亏的。   之所以想用奶茶去跟李厂长竞争,也是她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她的目的是县供销社的两个食品柜台,以及柜台批下来后,柜台后头那份营业员的工作。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活儿干得就快。   等搓完芋圆要做红糖珍珠时,王桂珍哭够了。   她进厨房来准备帮小北炒花生,跟付三妮随便聊了几句。   付三妮说聂二柱下个月就结婚了,“许嫂,那新媳妇你可能还认识。”   王桂珍头闷闷的,鼻子也没完全通气,一说话直大喘气,“我认识?是我娘家那个大队的?”   “不是,原来是咱村的,那姑娘原来跟你家小北还挺好,长得跟个小子似的,叫啥来……你看,名就在嘴边,想不起来了。”付三妮懊恼地敲敲脑袋。   小北听了,手里的铲子翻着锅里的糖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泡泡,问道,“姜婶,你说的是李三春吗?”   “对,对就是她,李三春儿。”   王桂珍也给这人名想起来了,“啥?是李三春儿?妈呀,她嫁回咱们大队,要嫁给聂二柱了?那孩子那么老实,二柱他娘那么厉害……啧啧啧,这不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吗?”   许小北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李三春了。   如果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那许小北也有。   但许小北混得不如秦桧。   因为她只有一个朋友,就是李三春。   三春儿和小北同岁,实打实的狗不理命,打小没了爸妈,跟着大伯李富贵家过。   她大娘王秋凤不把她当人看,家里活都是三春儿的,还动辙打骂。   大概四年前,三春才十三,她大娘就给她找了个外县的婆家,要嫁个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跑腿子,为的就是换点彩礼给她儿子李四平娶媳妇用。   于是三春儿在许小北的支持下,有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反抗——她拿柴刀差点抹了她大娘的脖子。   后来家里怕闹出人命,就给三春儿送到关里她姥娘家去了。   三春儿走的时候,许小北哭成了个泪人儿,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三春儿嫁回来了?   就听付三妮跟王桂珍说,“这事儿还真未必,听说三春儿在咱村时,二柱娘就挺喜欢她,现在三春儿模样变俊了,二柱也能挺相中,人一辈子不都三起三落,哪能一直那么点背,没准三春儿嫁进去还享福呢。”   “那孩子不是上关里姥姥家去了,咋回来了?”   “咱这儿困难,关里那头更是穷得都要吃人了,实在没招,她舅舅给范大队长写了封信想把三春送回来,二柱他娘听说了,就说想给二柱当媳妇,这不凑巧吗,该着就是聂二柱的人。”   “那还真是……”王桂珍唏嘘几声,见许小北一直没说话,抬头问她,“三春要回来了,你知道不。”   “嗯,听着呢。”许小北没忘了手里的活,把糖水盛出来,倒进木薯粉开始搅拌,“回来好,二柱人不错,二柱娘虽说泼辣点,但只要二柱护媳妇,她也不能把三春咋样。”   付三妮忽然笑了,“可不,大柱媳妇在家为姑娘时就出了名的歪,那会儿柱子娘就相中她当儿媳妇,还说啥找个蔫巴登的婆媳吵架都没对手,结果可好,俩人一吵起来大柱没一次向着娘,可把柱子妈气没半条命,去年夏天大柱媳妇非要闹分家,到底没制住人家,这不是分了?”   付三妮的话让小北有一瞬间分神,想到今天在场院那里,聂大柱媳妇向刘红梅求救那一幕。   今天这事,跟刘红梅一定脱不了关系。   “那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手。”王桂珍充分总结道,又晃晃头,“哎呀,要说谁家媳妇有福啊,还得是老许家的,看我家老太太,多好一婆婆。”   “那正国家媳妇不也不满意?”   王桂珍啐了一口,“就好像谁满意她似的。”   小北咳了两声,瞅了瞅在院子里晾花生的许小敏。   那两人才不出声了。   忙完手里的活,许小北又试着用茶叶和牛奶熬奶茶,之后加入了大白兔奶糖,放了做好的芋圆和珍珠,给家里人试喝。   直到确定了最物美价廉的配比方法后,才回屋去躺了一会儿。   吃过午饭,又忙了一下午,许小北下午上车站接了县上捎回来的猪肉猪下水,回到家后上超市拿了一篮子鸡蛋。   这季节鸡不下蛋,王桂珍瞅着鸡蛋稀罕得什么似的,突然抬头:“小北,你奶最会摸鸡崽,咱留几个吃,剩下的让你奶摸吧。”   小北一咧嘴,“啊?”   这都是养鸡场出来的鸡蛋,别说我奶了,就是送子观音来,都保佑不了它出鸡崽啊。 第43章 你在这儿趴活呢?   许小北只好跟王桂珍说家里太忙, 没时间养鸡。   王桂珍思忖片刻,觉得小北说得没错,也是这么个理。   一来没人管理, 二来家里做吃食卖, 活物养多了太脏。   遂把这心思放下,安安心心把鸡蛋放到厨房去,待晚饭时拿了六个蒸了一大盆鸡蛋羹吃。   吃过晚饭, 许小北想着明天要去县里,就想早点歇着。   洗漱过后她去铺被, 一打开被垛,卫川的信掉了出来。   小北拿起信看了看,扔到枕头边。   许小南见了,问她为啥不看信,“一定是卫川哥给你写的吧,你不是说不给他家代写了?”   许小北双手抱膝, 下巴杵到膝盖上, 盯着信封回道, “这不是给他家的信, 是给我的。”   “给你的?”许小南愣了愣,忽然想到那晚卫川把许小北抱在怀里的样子, 顿时明白了什么, 悄悄问,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那你咋不看他的信, 你俩闹别扭了?”   许小北偏头看她姐一眼,“写信就是看上我了?一定是想让我给他寄吃的,他那些队员,一个个比咱糖糖还馋。”   “这事儿你还墨迹啥, 赶紧看信啊。”   说完,许小南先脱了衣裳钻被窝里,“你慢慢看吧,我先睡了,一会儿你关灯。”   许小北嗯了一声,想了半天,慢吞吞拿过信。   看就看,看了我也不会给你回信!   撕开信封,小北发现里面不仅有卫川的信,还有一个贴好邮票并写好回寄地址的信封。   她又好气又好笑,把新信封压到枕头底下,开始读信。   卫川写了整整两页。   他们这次去的是华西省梧县下面一个叫康家坝的村庄,那里民风淳朴,饮食极具特色。   在卫川的描述中,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冬天的最低气温也不会低于零下。   地质队到了之后,在当地找了许多老乡帮忙,有做向导的,有做方言翻译的,还有做厨师的。   信的最后,他还提到当晚吃的饭菜,吃了老友粉,柠檬鸭,还有木薯粉蒸肉……   许小北眼神本已从“木薯粉蒸肉”几个字上滑过去,要看下一句了,结果顿了一下,又滑回来了。   木薯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许小北腰板一下挺直,用手揪着头发想了想。   对,华西省梧县那边的确是木薯最大的种植地,木薯在当地就好比东北人手里的土豆。   产量高又容易储存,能当主食还能做菜。   这样的话,木薯粉卖得一定很便宜,加上包裹费用寄过来,一斤也绝不会超过一毛钱。   她蹭蹭爬起来,到窗台上拿出纸笔,埋头就开始回信。   全然忘了就在刚刚,还提醒过自己一遍,绝不会给某人回信!   第二天,许小北把信装到贴身口袋里,背上背蒌出了门。   信是到了平早县城后到邮局寄的,这样可以快一点到达卫川的手中。   寄过信,许小北到了供销社,肖主任算计着时间已经等在门口,抽着烟不停朝这边张望。   他给小北请到自己办公室去,没寒喧几句,就让小北把方案拿出来看。   小北把背蒌里的货一件件掏出来,还带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如何炒奶茶,茶和奶粉还有奶糖的比例。   最后许小北给定了价,“肖主任,一杯加上几颗芋圆和珍珠的奶茶,成本五分钱,您可以卖一毛二。”   “一毛二,会不会有点贵?这相当于两个鸡蛋的价格了。”   “肖主任,一分钱一分货,我相信奶茶的味道值得他们掏一毛二来买,况且这不是普通的热饮,这里面的珍珠和芋圆也顶饱,喝这么一杯,连饭都能省一顿。而且,我还有个秘密武器。”   肖主任一听来了精神,“什么秘密武器。”   许小北伸出两根手指,“第二杯半价。买两杯的人,第一杯一毛二分,第二杯只要六分,也就是说两杯卖一毛八分钱。”   肖主任觉得这很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地开始算账:“一杯的成本是五分,卖一毛二,能挣七分。买两杯的成本是一毛,卖一毛八,能挣八分钱。虽然看着单杯利润低了,但总利润提高了,而且顾客觉得买一杯太贵,买两杯就占便宜了!”   他一拍大腿,“许小北啊许小北,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许小北没被肖主任那押韵的夸奖所迷惑,趁肖主任高兴,直接提出要求。   “肖主任,茶饮的配比和制作方法我都告诉你了,但是这珍珠和芋圆我不能告诉你怎么做,你得从我手里进货。”   “这……小北啊,我觉得照你这个方法,李厂长必输无疑了,到时候他的货在我这里下架,整整两个柜台都是你的货,你还在乎芋圆这点小钱?”   一到关键时刻,肖主任良心也有点下垂。   许小北可不上当,“肖主任,那两个柜台可是我跟李厂长打赌的赌注,跟奶茶生意可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我这人年纪不大但是却挺贪财,您可别克扣我了,万一我心里不舒坦把赌局弄砸了,就李厂长那脾气,以后供销社日子可能也不大好过。”   肖主任被小丫头噎得一句话没有了,但思想难免离家出走,想着权宜之计先按许小北说的来。   等日后自己找能人研究一下,看看那个奶茶里的珍珠和芋圆是怎么做的。   两人协商好后下了楼,小北找了个炉子开始炒奶茶,特意指了李香兰来学。   又让肖主任找了几个营业员假扮客人,坐在热饮区早就摆好的桌椅前当“托儿”。   没多久,热乎乎的奶茶新鲜出炉,几个营业员演得情真意切。   来供销社买货的人一进门,就闻到诱人的奶茶香味,忍不住四下张望,“这是什么味道,太香了。”   “是啊,闻着又香又甜,比麦乳精和奶粉都好喝吧。”   众人循着香味找到热饮柜台,只见那里立着两张黑板。   第一张写着“奶茶特饮,第二杯半价。“   第二张写着“新品上市,我们不一样!!!”   这广告做得新鲜,第二杯半价的说法从来没人听过,马上就有人开始向李香兰打听,李香兰耐心地解释一番,没一会儿就开了张。   不到半小时,眼瞅着两桶奶茶要卖光,李香兰只好再去做新的。   肖主任笑得眼睛就剩一条缝儿了,非要上国营饭店请许小北吃一顿,许小北婉拒后,带着事先准备出来的奶茶和芋圆珍珠到了机械厂。   因为怕于鹏知道了又纠缠,她便没进厂,只是把东西交由门卫转交给三叔说是给堂妹吃,之后到车站等车回家了。   到了柳树大队一下车,许小北看见车站那儿有个女人。   进二月后,天渐渐暖了,到了中午积雪开化,路面甚是泥泞。   而那个穿花棉袄的女人围着头巾,两手互相插袄袖子里,脑袋放胳膊上,就在一块大石头上半坐半趴的。   跟路面交相呼应,那画面怎么瞅都是大美叙利亚风。   那人听见车停的声音,揉揉眼起身,一见许小北,跟蹿天猴似的就射过来了,“小北姐!”   许小北吓得倒退好几步,“你谁啊?”   那人把围巾一扯,“小北姐,咋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我可是一眼就瞧出来是你了。我是三春儿啊!你瞅你,咋一点笑模样没有,咋今天过得不完美啊?”   这是李三春儿?   许小北一愣。   说起当初她们这朋友交得也挺有特色,是李三春儿她大娘王秋凤跟别人唠嗑,三春在旁边听。   就听她大娘说,“我要有个闺女,我也让她跟许小北学,你看那王桂珍,啥活不用干,二闺女哭一哭撒个娇,就有人帮把活干了。”   李三春为了讨好她大娘,就来找许小北交朋友,还把原因说了一遍。   许小北当时就告诉她,你大娘恐怕不是那意思。   但这孩子轴,不听劝,铁了心跟小北屁股后头,许小北一想,有这么个糙的跟身边,更能显出她的娇弱来,也就不排斥了。   时间长了处下去,两人感情还真好起来了。   “三春儿?你回来了?你吓我一跳,我刚还以为谁在那趴活儿呢。”小北认出三春,赶紧抓着她手问。   “我回来跟聂二柱成亲。”三春还有点害羞。   “昨晚听我妈和姜婶念叨这事儿来着,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啊?”   “今天上午。我回来就上你家去了,许婶说你去县城下午回来,我就来等你。”   李三春还是从前那个直爽的性格,但是头发留长了,身子也抽条长高了,眉眼漂亮了许多,只是皮肤有些糙,也有点黑。   “不是个把月后才是婚礼吗,这期间你住哪儿?”   这话一下子把李三春问住了,她低头想了想,“这事儿我还没想好,带回来点东西都在大队部呢,范大队长说没结婚直接住二柱家不好,要不就先上他家住……不过我觉得一天两天倒是行,这一个来月呢……”   “去我家啊!”许小北捶了她一下,“傻不傻,原来你大娘一打你你不就往我家跑吗,和我姐咱仨住我屋那铺炕的时候你忘了?”   李三春眼神明显亮了,但还有些不好意思,许小北拉着她往家走,“行了就这么定了,正好我家里活多忙得很,你要是有心就帮我干干活,我给你工资。”   “要什么工资,白吃白住还要工资,我还是要脸吧。”   小北呵呵笑了,“行,那结婚前就以身抵吃喝住宿,等结过婚二柱同志要是舍得让你来我家干活,我再给你工资,行不?”   李三春脸一下子红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家走,李三春先到大队部取了行李,出来时是张娇送的,李三春跟她摆手,回头问小北,“这个知青人挺好,那个叫刘知青的不行。”   “刘知青,刘红梅?”许小北皱皱眉,“你才第一天回来,她难为你了?” 第44章 张娇回城   李三春点点头, 又摇摇头,“我上午才到大队部她就来了,问我识不识字, 我说不识, 她说过几天大队要开扫盲班,她让我必须去学习。学完了还得考试,要是考不过还得扣工分。本来范队长通知我大伯大娘来队上接我去他家, 一听这话直接就走了,说我马上是聂二柱家的人了, 要扣也是扣聂家的工分。”   说罢想了想,“扫盲的事是上头的命令,倒也算不是她难为我,就是吧,她看我那眼神,还有说话那腔调……”   三春说到这儿, 停了。   许小北想像得到, 刘红梅一定又拿鼻孔看人了。   “三春, 你一个字都不认识啊?关里那边不扫盲?”小北问她。   “倒也象征性地办过班, 可谁家有那闲人去学,我去过几次, 会认几个字, 会写自己名字, 其它的都不会了。”   三春迟疑了一下, “小北姐,万一考不及格,不会真扣二柱家的工分吧?”   小北揶揄她,“怎么, 还没嫁过去就开始为人家操心啦?”   “我哪有!”李三春羞得用手捂脸,“我这不是觉得还没等嫁就擎等着让人家吃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吗?”   “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及格。”小北拍拍胸脯,给李三春打了包票,“我教你,包会。”   说着,两人到了家门口,小北拉着李三春,大声朝门内喊着,“妈,我回来啦,猜我把谁带来啦!”   听到动静,家里堂屋门开了,王桂珍和刘红梅一起出现在门口。   刘红梅见小北亲热地拉着李三春,没出声地嗤笑了一下。   上门即是客,许小北笑着打了个招呼,“刘知青在呀。”   王桂珍这时走过来,笑着道,“三春上午就来找过你,你还让我猜?”   小北搔搔头,“我倒是给忘了……妈,三春没地儿住,我想着结婚前就在咱家住吧,跟我和我姐一屋。”   “行啊,那快进屋说。”   三人一齐回头往小北屋里走,完全给刘红梅忽视了。   刘红梅咳了两声,王桂珍才回过味来,拉住小北说,“哦,对了,刘知青说咱家得出一个人去扫盲班上课,说让你姐去。”   刘红梅这时向前几步,忍着心里的厌恶,挤出点笑容来,“是啊,小北,咱队组织扫盲,最少得出十个人去上课,你家许小南符合条件,还有许二婶家的许小敏,对了还有姜婶付三妮……以及眼前这位李三春同志,都要去。”   许小北一听,这妥妥地打击报复啊。   我们家就这么几个干活的人,都得上扫盲班去?   总共十个人的班,我这里占了四个,合着我家是文盲根据地?   刚才李三春说要去扫盲班的时候,许小北也没怎么多想,就觉着三春可能是脑子笨了点,她多指导指导,考试时候一定能及格。   可刘红梅整这一出,还能给她脸么?   小北让王桂珍先领着三春回屋放行李,自己跟刘红梅谈。   “刘知青,这扫盲班的事原来不是楚知青管着,现在怎么由你出面选学生?”   “楚向宇是男同志,咱班上几乎都是女学员,他教不合适。咱大队从前没有充分考虑这一点,但今年考虑到了。”   其实这是刘红梅拼命争取来的。   眼瞅着天越来越暖,过不了多久就要育种种地,一想到又要面朝黄土北朝天,刘红梅脑瓜仁就疼。   所以她去找黄枣花,说男老师教女学员不合适,特别是女学员中十几岁的女孩子居多。   黄枣花一妇女主任,特别重视妇女权益,立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找到范守义就把事儿说了。   刘红梅原以为范守义会提议张娇来当老师,没想到大队长只思考了一会儿,就答应让刘红梅管这事。   弄得她还挺意外的。   许小北听刘红梅这么说,点了点头,“刘知青说的这点倒也对,不过我姐姜婶和小敏都算不上文盲了,这半年多来我一直教她们认字呢。”   “是不是文盲你说了不算。”刘红梅脸冷下来,“你自己恐怕都算个半文盲呢,能教明白什么?”   仗着自己看过几本《红小兵》,装模作样帮卫家代写过几封家书,还真把自己当知青了?   许小北也不气,“要不刘知青现在就出张卷子考考?要是她们合格了,你就再另外找学员去,要是不合格,就让她们每天晚上跟班去学。”   刘红梅想了会儿,抬抬眉,“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说完,小北回屋把纸笔拿出来。   刘红梅一见小北拿纸笔就又想起她之前假借代笔名义跟卫川通信的事,一颗心就跟让猫抓了似的难受。   回到堂屋,刘红梅先抓起笔写了十个字,让那几人来认。   结果除了付三妮没把“世”字念出来,小南和小敏都过关了。   许小北指着那个“世”字对刘红梅说,“刘知青,这个字好像不在扫盲范围内吧。”   刘红梅神色淡淡的,就跟没听见似的,也没搭理小北,而是又开始下一项听写。   听写也是十个字,都比较难,最后还是付三妮差一个“娇”字没写上来,剩下两人虽说字写得分家又不正,但好歹能写出来。   刘红梅脸色不大好了。   许小北就当没看见,高兴地跟那三个应试人说,“小南和小敏两个一百分,姜婶九十分,都是优秀,你们不是文盲了。”   刘红梅啪地把笔放下,“即使她们三个勉强过关,那还有李三春呢,李三春必须跟我去扫盲。”   许小北想了想,“要不,李三春也由我来教吧,三个月后到了公社考试的时候,我保证李三春绝不会拖咱大队的后腿。”   “不行。”刘红梅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凭什么信任你,万一到时候她拖了后腿,挨处分的可是我而不是你许小北。”   “这好办,咱可以找范队长把事情说清楚,如果到时候李三春考试不及格,我就认罚,等到今年农闲时我可以义务帮村里所有人扫盲,你这个城里来的知青,就可以省下力气做别的活了。”   许小北说着,自己差点笑出来。   她就知道刘红梅不能让她帮着扫盲,否则大队上没文盲了,刘红梅天天都得下地干活去。   刘红梅听了这话,差点气个倒仰,如果按许小北说的找范守义商量,凭她对范守义的了解,一定会同意。   这样的话,最后吃大亏的还是她自己。   无奈,她只能板着脸,迫不得已答应了。   从许小北家出来,刘红梅本应再去另外几家通知扫盲的事,可被许小北气得全无心情,于是闷闷不乐回了知青院。   一进屋,她看到张娇在收拾东西,楚向宇也在,正靠在窗台那里跟张娇说话。   刘红梅脸色不好,想去床上躺会儿,就跟楚向宇说,“你不在自己屋呆着,又晃我们屋干什么?”   相较于平时,楚向宇有些冷漠,瞅着刘红梅那张拉长的脸半晌,又忽然笑了,“看你这张脸,你也知道张娇的事了?才把扫盲的事从我手里抢过去,还没得意够吧,这么快就给你来个打击,是不是有点受不了?”   张娇啧了一声,瞪了楚向宇一眼,“楚向宇,你有完没完。”   刘红梅一头雾水,也顾不得解释扫盲班的事了。   看着张娇大包小裹的,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声音都开始抖了,“张娇,你,你要去哪儿?”   张娇正收拾几本书,闻言手一顿,慢慢转过身,尽量把说话的节奏放缓,不想刺激到刘红梅,“红梅,咱队上给我做了招工推荐,今天省城来通知了,我明天就回城了。”   “什么!”刘红梅觉得四周的景致及两个人迅速离自己远去,又快速拉回到她身边。   她的心开始狂跳,血液全涌到脑袋上,手脚就跟被冻住了似的,冰凉又麻木。   “你,你回城了?咱大队推荐的?咱大队什么时候有名额了?”   张娇看出刘红梅不对劲,连忙把她拉到床上坐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公社特批了一个,年前报上去的,刚走完审批流程昨天发回来的。范队长今天就是直接给我开了介绍信,说让我明天回城,说省塑料厂有招工名额。”   刘红梅目光呆滞地看了张娇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住张娇的肩,“这是我的名额,你凭什么抢?”   “这不是我抢的,我原来也认为如果有名额那一定会是你的,我不知道队上为什么推荐了我,红梅你相信我,我没背着你做过那样的事。”张娇平时虽然经常怼刘红梅,但眼下看她可怜,便好好地劝。   “你胡扯!一定是你在背后捣鬼了!张娇,平常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想到你最阴损,最不要脸!”刘红梅眼珠子通红,一把推开张娇。   张娇刷地变了脸,蹭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刘红梅,“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什么都没做过!还有,刘红梅,你是不是太自负了些,你凭什么说这个名额是你的,凭什么说是我抢的?谁规定的这名额就是给你刘红梅盖帽下来的?” 第45章 秋后算账   张娇干脆不管她, 回身继续收拾行李。   看这样子,今晚在这儿也睡不消停,张娇决定收好东西就去找卫童, 去卫童家住一夜。   刘红梅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把嘴唇咬得煞白,突然下了决心,站起身要走, “我去找范守义问问!”   张娇赶紧拉住她,“你疯了?”   刘红梅奋力挣脱张娇, 楚向宇冷眉冷眼冷笑道,“既然队里决定让张娇回去,一定有他们的理由,就象张娇说的,这名额没有规定一定是你刘红梅的,你凭什么去找?张娇你别拉她, 让她去, 只要她一去, 范队长就得记她一笔, 往后就算有机会,也再轮不到她了!”   刘红梅瞬间愣在原地, 牙齿咬得咯咯响, 站了许久后身子一软, 倒在了自己床铺上。   楚向宇说得不错, 这一去,她千辛万苦跟大队部领导建立起来的那点情分,就全没了。   可是招工推荐千载难逢,这次没了, 下次得猴年马月,难道她要窝在这儿一辈子吗?   她用指甲死死抠着被褥上,突然想到一件事:难怪今天范守义同意她来负责扫盲班,因为他知道张娇马上就要走了!   人家张娇都回城了,她还在这因为想少干点活跟楚向宇争破头。   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大笑话。   她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她是个囚徒,也要让柳树大队对她囚之不得,她就算被困,也不应该被困在这个地方!   张娇这时收好了行李放到铺位上,跟楚向宇说,“我去跟大队上的人告个别,晚上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卫童那儿住,你好好劝劝红梅吧。”   等到张娇的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到了,刘红梅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楚向宇过去坐到她床上推推她,“行了,别哭了,事情到这一步只能说咱们技不如人,哭有什么用?”   刘红梅缓缓坐起身,这么会儿哭得眼都肿了,抽噎着说,“我不相信她什么都没做就拿到推荐了。”   “我其实也不信。”楚向宇耸耸肩,“你不想想,张娇这人是冒傻气,但她这半年跟许小北关系不错,许小北是个人精,她能不给张娇出主意?”   刘红梅想了想,“不会吧,张娇虽然有几次向着许小北说话,但平常没见她们怎么来往,关系没见多好许小北为啥要帮她。”   “这你就不懂了吧。”楚向宇并排坐到刘红梅身边,“张娇跟谁好,咱柳树大队谁最希望她回城?”   “卫童啊。”   “那不就得了。那许小北不是看上卫川了吗?她为了进卫家的门不得讨好卫童?如果她促成张娇回城这事,卫童肯定在心里感激她,那进卫家门不就有希望了?”   刘红梅恍然大悟,“许小北跟范队长家关系一直好,赵临帮着收花生一个月肯定也不少给钱,就凭这层关系,范队长也能帮她这个忙。”   “她不只跟范队长关系好,她跟公社的人也不错,年三十那天上午我上公社去,还看见她拎了一堆吃的去打溜须。”   刘红梅当时就觉得自己跟许小北比起来,那心眼子是弱毙了。   原来她觉得自己挺聪明,可如今才知道,自己脑子里分明缠了裹脚布,那些主意都又臭又长。   她怔了半晌,忽然偏过头,问楚向宇,“年三十?年三十你上公社干什么去了?”   楚向宇一噎。   他那天跳过范守义去给公社领导送了条烟,也是想让人家记着有他这么一号人,万一有招工推荐一定先想到他。   他没料到在他送烟前范守义已经把名单报送到省里了。他鸡没偷成还蚀了把米,想到那条烟心都疼抽抽了。   今天他光顾泄私愤,没料到刘红梅怀疑到这一层,于是撒了个谎,“我说错了,我是路过公社看到的。”   刘红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一想到被算计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抹眼泪。   楚向宇把毛巾递给她擦脸,轻声哄她,“怎么又哭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哪儿好了?这次名额归了她,咱俩可能一辈子都得在这柳树大队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正好啊,你跟我好吧,咱俩直接在这儿结婚生孩子,有啥不行?”   刘红梅一阵恶心,起身一把推开楚向宇,“你想得可真美,这破地方你要呆自己呆,想娶媳妇生孩子你找村姑去,别拖累我。我可告诉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等到八十岁,我也得回省城去!”   她一边骂一边推楚向宇,直把他推到门外闩了门,才放心回到自己铺上去。   另一边,张娇上供销社买了些糖果,找到卫童在屯子里转了一圈,跟平时相处不错的几家告了别,最后到了许小北家。   许小北听说她要回城,也是打心里替她高兴,装了好些吃的让她带回家去,还跟卫童说,“等张娇回去,抽空还能去地质队瞧瞧你哥和王炎,你也能放心不少。”   卫童吃着许小北给拿出来的苹果直点头,“是啊,这回我得好好学写字了,以后就算不给我哥写,我还得给张娇写呢。”   张娇闻言揪了揪卫童的小辫儿,“那等我回去给你买两本字帖,不然你写完了信我都看不懂。”   王桂珍看着二闺女跟卫童的关系较从前好了许多,脸上不大高兴,觉得自己都提醒过二闺女别跟卫家人来往了,怎么不长点记性。   可她知道她这闺女天生反骨,也没敢多说什么。   倒是李三春儿瞧出来,晚上就提醒小北,“许婶不爱让你跟张娇和卫童玩啊?”   小北想到前些日子王桂珍提醒她要自重的话,突然想到她妈可能不是非要让她自重,而是不想让她跟卫川走太近。   这又演的哪出,原来不是挺相中人家那一个月三十块钱……   对了,卫川那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都不如王桂珍一个月挣得多了,该不是王桂珍因为这个又看不上他了吧。   *   张娇回城的事在柳树大队被热议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平息。   这里面也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觉得刘红梅挺可怜,比如黄枣花,隔三岔五上知青点去看看刘红梅,还承诺再有机会一定帮她争取。   可刘红梅根本不信。   她心情低落得要命,也没心思上扫盲课了,每天对付对付就完活,脑子里全是怎么回城的事。   她越是焦虑回城的事,就越是恨许小北。如果没有许小北这个障碍,张娇的名额就是她刘红梅的,甚至退一万步讲,就算得不到名额她也能得到卫川,不照样跟着卫川进城?   她这喝凉水都塞牙呢,许小北家的好消息却接二连三。   头件事就是李三春跟聂二柱结婚。   从打李三春住进卫家,小北就在为她准备嫁妆。她把超市里最土最老旧的东西都给翻腾出来了,可这些在柳树大队人眼里,却都是最时髦的。   王桂珍每天晚上都来小北屋里把三春的嫁妆欣赏一遍,每样都爱不释手,后来小北长了心眼,再从超市给三春拿东西,就拿两份,直接给王桂珍一份。   还跟王桂珍这么说,“妈,这次三春从咱家出嫁,这东西都等于你给置办的,往年大队上人都说你爱财,现在看谁还敢这么说!咱给三春风风光光嫁出去,你也当回实习丈母娘,等以后我姐结婚,你也有经验不是?”   于是,在小北坚持不懈地忽悠下,王桂珍俨然将李三春当成了编外闺女,脑子里天天除了干活就是幻想着婚礼细节。   结果把李三春她大伯娘王秋凤给气的,这天刚到上工时间就找几个妇女疯狂吐槽,“你瞅瞅把她王桂珍浪的,就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我家三春结婚,给她忙够呛。”   李婶子慢悠悠拾着地里的杂草,斜瞥王秋凤一下,“你眼馋啦?眼馋你咋不给三春接回来?你也像王桂珍似的给三春准备嫁妆,你也浪一浪?”   王秋凤呸了一声,“我凭啥给三春准备嫁妆,小时候一直在我们家白吃白住,我对她多好你们都看见了吧,现在这小白眼狼回村都不跟我打照面,我这个做大娘的不跟她要米面钱就不错了,还给她准备嫁妆?”   那高颧骨小媳妇笑了,“婶子你也不用这么生气,现在聂二柱那么能挣钱,三春去他家得多享福,也不差你家那点嫁妆。”   李婶子嗯了一声,“王秋凤,就是可劲让你准备,你能准备出来啥。我可是看见人王桂珍给三春的嫁妆了,光缎子被面的大棉被就有六床,两床厚的,两床薄的,还有两床不厚不薄的。”   “还有锅碗瓢盆,都可好看了。“   “衣裳也买好几套,还有红皮鞋。”高颧骨小媳妇羡慕得眼睛都冒星星了。   聂大柱媳妇这时候也凑过来了,“这么热闹,说啥呢?”   李婶子一抬头,“哟,大柱媳妇来了,这不正说二柱的婚事呢,你老婆婆多有福,三春那孩子老实能干,王桂珍家还给准备了一大车的嫁妆。”   大柱媳妇不咋高兴,“那我得去恭喜一下我婆婆了。”   高颧骨小媳妇往这边靠了靠,张开手压住嘴角低声说,“二柱娘对儿媳妇也不错,我还听说他们家给三春买手表啦。”   “啥,手表?”大柱媳妇脑袋嗡地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是啊,许小北帮着弄的票,昨天就给买回来了,真没想到三春这么有福……范队长家的丽霞结婚时候也没买上块手表呢。”   聂大柱媳妇鼻子都快气歪了,她结婚时婆家啥啥没有,就给做了两条新的花裤衩和两床粗花布的薄被。   这怎么老二娶媳妇,就砸锅卖铁地把手表都给买上了?   她蹭地站起来就要去找柱子娘理论,被一旁的王秋凤瞧出了意图,给拉一边去了。   “你要干啥?找你婆婆理论去?”王秋凤单刀直入,“我劝你别歘这个尖,这手表的事只是个传说,还没戴三春手腕上呢,等结了婚戴上了你再去吵去闹也不迟。”   王秋凤有自己的小九九,眼看就结婚了,这时候再闹出点事了,三春这烫手山芋再扔不出去可咋整?   其实她现在肠子也悔得发青,当初三春她舅来信,想把三春送回来时,范守义来问过。   王秋凤是坚决不接收,后来柱子娘说要娶三春进门,王秋凤为防柱子娘反悔,就说婆家不用出彩礼,她娘家也不出陪嫁,让直接给接老聂家去就行。   早知道这事能办这么风光,她当时就该给三春接回来,高低也得要点彩礼。   聂大柱媳妇听了王秋凤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于是堪堪压住心里的火,想着秋后一并算帐。 第46章 别天天拿嘴出溜人   李三春婚礼这天, 柳树大队着实热闹了一番。   去年范丽霞结婚时因为当年的政治情况不允许,没敢大办。   今年风声过去了,聂二柱手里还有钱, 自然要扬眉吐气一番。   聂二柱还是跟着娘住, 因为时间仓促并未盖新房,只给老屋里外粉刷了一遍。   但家具是新打的,聂二柱给三春买了手表金耳环, 给自己添了辆自行车,还给老娘买了个收音机。   要不是柱子娘和三春都不会用缝纫机, 三转一响就买齐了。   就这,聂二柱还承诺给李三春,等手里攒点钱就盖新房,还要买台电视机。   就连王桂珍都啧啧称奇,不明白聂二柱为啥对李三春这么好。   小北适时给王桂珍解疑答惑,“妈, 这不明摆着吗, 咱们娘家重视三春, 婆家自然拿她当宝贝。二柱娘心里明镜的, 二柱挣钱的活是咱娘家给他的,以后三春也跟咱干活, 照样给工钱, 二柱娘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   王桂珍被捧得心花怒放, 婚礼前一天准备讲话稿准备到二半夜。   第二天婚礼时因为三春没到领证年纪, 范队长就借赵临和范丽霞的结婚证装装样子。   而后王桂珍上台发了个言,途中也情真意切掉了眼泪。   王秋凤本也准备了台词,奈何范大队长和聂家都不待见她,她一肚子话没派上用场, 气得差点没咬舌自尽。   聂大柱媳妇看到三春那些好东西也是红了眼,一把一把掐自己爷们。   刘红梅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吃席时故意跟王秋凤和大柱媳妇坐到一桌去,先是问王秋凤,为啥她不上台王桂珍上台。   王秋凤阴阳怪气的,“老话说得好,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谁让咱穷呢,亲侄女都不愿相认。”   刘红梅给她夹了块扣肉,和和气气地劝她,“婶子你也别生气,我瞅着三春不像那忘恩负义的人,恐怕是有人没在中间说好话,给她蒙骗了……对了,我听说三春那年去关里家之前跟婶子闹了点矛盾,究竟咋回事?”   王秋凤正转脑子想呢,李三春那孩子小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好磋磨着呢。   经刘红梅这么一提醒,她猛地想起李三春当年差点给她脖子抹了,就是许小北给出的主意。   王秋凤脖子一凉,再回想最近的种种,顿时在心底埋下了对许小北仇恨的种子。   因为聂二柱准备的席面丰富,全村人铆足劲吃,也还是有富余。这是平常不会存在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是饿两顿带张嘴来,没人带碗盆拿剩菜。   聂大柱媳妇家离得近,连忙跑家里弄了两个大盆,等大家实在吃不动撂下筷,赶紧开始把剩菜往盆里折。   王秋凤瞅着眼馋够呛,可也不好意思开口借盆,就帮着大柱媳妇捡菜,一边嘴上还跟她唠着嗑,“大柱媳妇,手表那事你还打算去找你老婆婆说说不?”   大柱媳妇头也不抬,“说啥说,刚婚礼时人范队长不是给解释了,那东西都是二柱买的,我找啥理由去闹,难不成让小叔子给嫂子也买块表?”   王秋凤抓起一块拔丝地瓜填嘴里,打了个饱嗝,含糊不清道:“我还想问你呢,二柱那么挣钱,你咋不让大柱跟着他一块干。”   大柱媳妇把一条吃剩的鱼尾倒进盆,盘子往桌上一扔,“我跟大柱说过,大柱说不能跟亲弟抢食儿吃,我劝不听他,能咋整。”   她这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王金凤哪能放过,就给她支招,“你傻啊,大柱不干你不是有亲弟?让你弟抓鱼卖许小北不就得了?”   “可我听说许小北只收二柱手里的鱼,说二柱是她的啥……代理商?”   王秋凤嘁了一声,“许小北那是拿这事吊着二柱的胃口呢,她啥人你还不知道?你看三春跟二柱结婚给许小北娘俩得瑟那样,还不就是剥削二柱子上瘾了,这是打着巴掌给点甜枣。谁不知道二柱心里有小北?这事到最后啊,许小北和聂二柱都不吃亏,我看吃亏的就得是三春!也别说她不收别人的鱼,我就不信同样的东西你少要她五毛钱,她还不收?”   大柱媳妇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心里开始活泛上了。   端着大盆回家,大柱媳妇把里面的肥肉炸丸子之类的单独挑出来两大碗放好。   剩下的菜全混到一起,到了晚热了两大盘子吃。   席面上的菜油水太大了,混在一起后拌在高粱饭里,竟然格外有滋味。   大柱媳妇吃了满满两大碗,一想到二柱家天天都有这好生活,一宿没怎么睡。   第二天就拿上那两碗肥肉炸丸子回了趟上河村娘家,把捞鱼   这事跟弟弟说了。   可她弟嫌现在捞鱼水凉,直拖到又过了半个月,到了五月份了,才捞了两桶拿过来。   大柱媳妇带着亲弟找到许小北,可许小北看了一眼,就说拒收。   三春儿在厨房忙着,大柱媳妇还不想跟妯娌撕破脸,就把小北找到大门外去,“他们别人卖给二柱是两块一桶,二柱卖给你肯定要加不少价吧?我这都按两块二给你,不行?”   许小北摇摇头,“嫂子,二柱卖给我是加了价,可他把鱼都挑好了鱼肠鱼肚也都弄干净了,你看我家这么多活,我哪有时间收拾鱼?再说了,我跟二柱算是签了口头协议的,我只能收他的鱼。”   “嫂子知道这事。”大柱媳妇陪着笑,“他是你的代理商是不是?嫂子正想问呢,你这代理商只要一个?你看我弟在上河村,那里鱼也多,要不你再招我弟一个代理商呗?”   这是抢生意来了。   小北心底厌恶,面上却只能笑着回她,“嫂子,这可不行,代理商只能有一个,嫂子的弟弟如果以后再抓鱼,可以卖到二柱那里去,我是肯定不收,不过这次这鱼连二柱也不能收。”   “啥,你啥意思?”大柱媳妇直咽唾沫,“我弟天天到大队去上工,一天累得臭死,好不容易抽点功夫去河里抓点鱼,你为啥说二柱不收?”   “我这两个月不收鱼,过了七月再收。”许小北从桶里拎出一条来,捏捏肥硕的鱼肚,“现在是嘎巴鱼的繁殖期,这时候抓鱼,再过两年鱼就得绝种。”   她和二柱早商量好了,为了这生意货源长期稳定,绝不执行一揽子收购计划,小鱼不抓,敏殖期也不能抓。   所以二柱这些天不做生意,不过他也没去大队上工,而是在家垒土坯,想早点把新房盖起来。   大柱媳妇一听这话急了,“那你怎么不早说?”   许小北笑了,“嫂子你早也没问过我呀,你就算不问我,那去问问二柱也行啊,也不至于白跑这一趟。”   大柱媳妇被怼得倒仰,声音一下拔了高,“许小北,你别欺人太甚,什么敏殖期不收鱼,我看你就是只想收聂二柱的鱼,你还要不要脸,我家二柱都结婚了,媳妇还天天在你家干活,你个小丫头还藏这坏心思,我看你是把我家三春儿当二傻子耍呢?”   屋里的付三妮和李三春听到她这一声喊,全都跑出来了。   三春正洗猪下水,手里还拿着猪大肠就出来了,问大柱媳妇,“嫂子你这是咋了?”   “咋了?你个二傻子,可醒醒吧,还把这死丫头当亲姐妹呢?被人耍得团团转你都不知道?”   李三春早就知道大柱媳妇是什么货色,接着她的话装傻,“我是团团转,不过是忙得团团转,但也没白转啊,小北姐给我工钱。”   大柱媳妇一把给李三春拉到自己身边去,“所以我就说你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二柱原来追求过许小北!”   这人真是疯了。   付三妮连忙扯扯大柱媳妇的衣袖,“你个当嫂子的咋这样说话,给你妯娌填堵就能卖出去鱼了?”   许小北则无语极了,心里盘算着怎么跟三春解释这事呢,却听三春说,“嫂子说这事我知道,二柱都跟我说了,不过这事儿都过去了,二柱现在就想跟我一起好好过日子。”   大柱媳妇咋舌,“你都不在乎?”   李三春表情十分困惑,“我为什么要在乎?原来也只是二柱一厢情愿,小北姐又不喜欢他,他俩啥事也没有过。再说了,我觉得二柱追求过小北姐这事我挺骄傲的,他被拒绝也很正常。嫂子你想啊,要是他以前追求的不是小北姐而是……”   李三春四处看了看,觉得拿谁作比喻都不合适,于是伸手朝大柱媳妇一指,“他要是追的是大嫂这样的还被拒绝了,那我也不会同意嫁给他了。”   她大嫂这长相的确太具灾害性了。   聂大柱媳妇:……   二柱究竟娶了个什么玩意儿?   许小南这时打外头端着大洗衣盆回来了。   天好不容易晴起来,她刚把冬天的衣裳都洗了一遍,才回到家门口就见聂大柱媳妇叉个腰在那撒泼。   许小南性子软也不会骂人,本想站小北身边给壮壮气势,一听三春那些话,觉得没自己啥事了,就端着衣服上院里,一件件拿出来往铁丝上晾。   她刚把那件夹袄晾上,就被眼尖的大柱媳妇给看到了。   就见大柱媳妇一指那夹袄,跟三春说,“三春你看见那件拼花的夹袄没,当初二柱为了送许小北这件夹袄,让他二姐偷摸攒材料给做的,为这事儿他二姐的铺子差点关门,好悬没让老周家给休喽!这许小北就是个祸水,你还替她说话帮她干活?你可长点心吧。”   三春知道二柱追过小北,可不知道还有这么疯狂的一段,她听这话心里也有些不舒坦,委屈地看看小北,没说话。   许小北深吸了几口气,哄李三春,“三春你别听你大嫂瞎说,这夹袄的确是二柱让他二姐帮着做的,但不是白送的,我早就说了我给钱。”   大柱媳妇要的就是这话,把眉毛一抬,“话说得倒是好听,你倒是给啊!别天天拿嘴出溜我们老聂家人!” 第47章 不要招惹柳树大队正道的……   眼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许小北压住火气,冲大柱媳妇笑笑,“那嫂子你觉得这夹袄多少钱合适?”   大柱媳妇见小北跟自己商量价钱, 转了转眼珠子, “连工带料咋不得十块钱!”   她盘算着,就这风口浪尖上,就是要一百块, 许小北为了息事宁人也得给!   付三妮倒吸一口凉气,“十块钱, 大柱媳妇你咋不抢呢?”   旁边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就是就是,撑死块八毛的东西,咋腆脸要十块钱?”   “指着她小姑子给人小北做的夹袄发家致富呢?”   许小北也没想到大柱媳妇嘴能张这么大,不过她可没恼。   因为她瞧见二柱和他娘都来了,一起往这边来的还有二柱二姐的婆婆。   二柱二姐婆家姓周, 住村口, 猪圈上都钉了木板子写标语的就是他家。   小北让小南把那件夹袄拿过来, 两人合力把水拧差不多了, 重新展开看了看,略思量一会儿说, “嫂子你说值十块, 那我就给十块。”   小南一瞪眼, “她要多少你给多少啊。”   十块钱都能买一件棉衣了。   许小北嗯了一声。   大柱媳妇把手一伸, “拿钱吧。”   许小北假装掏钱,忽然一抬头,冲二柱娘说,“大娘你来啦。”   二柱娘看看大柱媳妇她弟, 还有地上那两桶鱼,就猜到这大儿媳妇又犯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了,拉脸问她,“老大媳妇你上老许家来干啥。”   大柱媳妇没敢说实话,指着许小北手里的夹袄说,“我来要夹袄钱。”而后跟二柱娘显摆道,“我要十块,许小北答应给了!”   这钱要回来,她就是大功臣,不管咋说也能分个三两块买点肉吃吃吧。   许小北趁机笑道,“是啊大娘,这夹袄当初说好了我得掏钱买,只是我原本想给十五块,可大嫂非说给十块就行。”   大柱媳妇直接懵了。   二柱娘听罢,剜了大柱媳妇一眼,“关你屁事,用你在这儿给你二姐的东西定价!”   这时候二姐婆婆也挤进来了,呸了大柱媳妇一口,“就是,我老周家人没说话呢,哪有你说话的份!”   大柱媳妇没捞着表扬反倒挨了顿臭骂,都快气死了,“你们别听许小北胡说,这破夹袄撑死值两块,她是傻子啊,能给十五块钱?”   二柱娘气得两眼发黑,差点上去扇她的嘴巴子,“你放屁,怎么就是破夹袄了?”   二姐婆婆随即也破口大骂。   眼瞅着骂战逐渐进入胶着状态,许小北就站旁边看热闹,直到见着黄枣花跟另一个干部往这边赶,才出言制止。   “婶子你们都别吵了,这夹袄究竟值多少钱,等我再上县上到铺子里找二姐问问就知道了,放心,我绝不能让她亏了。”   吵架的三人这才闭了嘴,渐渐回过味来了,合着三人骂了一通,全是给聂二柱他姐做嫁衣裳了?!   而聂二柱不傻,他关注的重点一直在那两桶鱼上,等三人不吵了,他便问大嫂是怎么回事。   大柱媳妇支吾半天,许小北哪能给她找借口的机会,直接把大柱媳妇想卖鱼并且挑拨关系的那些话全给复述了一遍。   二柱的脸马上黑了。   他原来的确是挺喜欢许小北,可自打下了决心远离她后,就没再动过不现实的心思。   如今他跟李三春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晚折腾三回都算少。   今早李三春还指着他那玩意笑骂不是个好鸟,结果现在见到他,小脸冷落落的。   他这大嫂,既想断他财路又想断他情路,他能忍?   二柱直接跟他大嫂说,“许家的货都是由我代理,大嫂早就知道吧,别人家拆台也就罢了,你这当嫂子的这么干,不地道吧。”   大柱这时候也被人给了通知来了,听到这话转身给二柱赔了不是,拉着媳妇往家走。   这场大戏就算落幕了,可大柱家还没闹腾完,他们前脚才回家,大柱媳妇的弟后脚就跟上来了,非说听他姐的话抓鱼,耽误了挣工分却一分钱没挣到,非要让他姐赔钱。   大柱媳妇不但娘家这一场脱贫攻坚战没打响,自己还赔了她弟两块钱,因为这点事婆家娘家两头不待见她,弄得众叛亲离的,一上火嗓子发炎了,吃小药又花了五毛。   而许小北就幸运多了。   那天跟黄枣花一起赶来的是新上任的公社治保主任,本来见到村里妇女打架,是想抓反面例子。   这可给黄枣花吓够呛。   后来黄枣花把许小北叫过去了解情况时,小北说她之所以与大柱媳妇闹矛盾,是因为不想在这季节收鱼。   “我听说咱国家西边那头土地沙化得厉害,所以现在特别重视生态保护,我就想着这鱼也不能乱抓,万一繁殖期给抓没了,以后河里不就没鱼了?”   西边那头的事她是通过卫川的信知道的,不过她不能说,治保主任问她从什么途径得知的,她的回答是:“李三春结婚时候不是买了个收音机吗,她天天听,听完了就给我讲,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可巧的是,县上才开过动员会讲这个生态的问题,因为北方土地没有沙化,怎么树这个典型还挺棘手。   黄枣花一听小北这番理论,当时就与治保主任达成一致,决定把小北重视河流生态的事报到县里!   *   再来说说老许家第二件喜事。   县供销社那里,一个月的PK期限到了。   许小北直接把热饮的同期利润提高了八倍,可李厂长那头,好悬赔了本。   他一个大厂长,初起因为许小北拒绝去厂里心里还别扭着,这回真是心服口服了。   李厂长将自己的产品迅速下架,并且在郑副县长那里把许小北表扬了一番。   肖主任把空出来的柜台又加了一节,专门辟出来卖许小北的食品。   许小北趁机提出让许小南到县供销社自己家的柜台上去卖货,工资不用肖主任出,利润五五分。   肖主任考虑再三,跟县上做了汇报,最后点了头。   王桂珍这下子就跟斗胜的小公鸡似的,有事没事满屯子转悠。   许小北逗她,“妈,这几天你腿累疼了吧。”   王桂珍一扬脖,“腿倒是还行,两个脸蛋子笑得有点疼。”   许小北现在就是柳树公社正道的光,王桂珍这个当妈的既高兴又自豪,嘴合不拢自然就有点废脸。   然后就张罗要吃顿红烧肉补补。   肉是前一天许小北到县上割回来的,还从超市掏了些水果,假装从县上黑市买到的。   许正茂听了,说小南明儿就到县上了,干脆给许正国一家子也找来,一起高兴高兴。   许小东自告奋勇去请人,刚到家门口就让邮递员小孙给拦住了,“许小东,这里有你二姐的包裹单,让她拿单子自己上邮局取去。”   许小北盼这张包裹单盼了好久,又不知道卫川究竟给买了多少,就跑出来问小孙,“包裹大不大?重吗?”   小孙对这单还是有印象的,因为是华西远地方邮过来的,他指指包裹单,“那上面有重量,你自己瞧瞧。”   小北眯眼看看,200斤木薯粉。   自己可拿不动这些,许小北便让她爸推了平板车,两人一起去取。   许正茂不知道大包裹里是什么东西,抬到平板车上后,套上套子拉着往回走,顺便问了一句。   小北说是用来做芋圆的原材料,也没说是卫川给寄过来的,只说是从华西省弄来的。   许正茂也没多问。   可巧他们这番谈话到了晚饭时,又被许正茂给提起,便被贾世香听了去。   隔天上午这话便传到刘红梅耳朵里。   刘红梅记得很清楚,王炎跟张娇聊天时候说过,等过完年就要去华西省做项目,用脚趾头想想,刘红梅都知道那东西是卫川帮着买的。   她觉得许小北天生就是自己的冤家,自打去年卫川回来后,她们俩人就处处犯冲。   可恨的是每次都是刘红梅吃亏,许小北就像先天长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啥坏事遇到她都给让道。   正赶上今天是周日,刘红梅不用开扫盲班,满心冒火的她刚想好好歇歇,范队长就派人来告诉她,说村头老周家猪圈被猪拱坏了,标语牌子弄得全是猪粪,让她赶紧找块牌子写起来,好让人钉上去。   刘红梅刚刚在宿舍洗了个澡,浑身都是香胰子味,一想到要上猪圈去写标语,心里就阿臜得要命。   她慢腾腾起来上屋外找了白灰,放到桶里兑好了拎着往村头去。   刚到老周家,就听一群人在议论,说范队长带着省报记者去采访许小北了!   *   许小北家厨房里,李三春手里扒着蒜,偷着问许小北,“小北姐,小徐和马青两个记者为啥来采访你,你是不是要上报纸了?”   那天李三春因为夹袄的事跟聂二柱生了一小下的气,可晚上到了炕头没两下就让二柱鼓捣服了,从那以后再没提这茬。   “说是要竞选省生态保护模范,估摸着要上报纸。”许小北在熬糖色,勺子不停在锅里转着,“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感谢你大嫂。”   “谢我大嫂?为啥?”   糖色熬得差不多了,小北将剁好的猪脚倒进去炒了炒,“要不是她非这时候抓鱼来找我卖还闹腾一顿,也不能让公社人知道,那这好事咋能找上我。”   三春一本正经点点头,“这我得赶紧告诉她去,气死她!”   付三妮也跟着附和,“说得对,等晚上吃了饭我就上别人家串门去,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许小北笑笑,给锅里倒了酱油又炒了会,添了水进锅里,扔进大料和香叶,盖上锅盖。   往灶膛里扔了两根柴,小北瞧着另一口锅里的包子该出锅了,就掀开锅盖。   这锅包子本来是准备给自己家吃的,既然省里来的记者赶上了,就先可着他们吃。   李三春看了一眼。   嚯!满满一大锅又白又胖的大包子,里面的馅油把包子皮给洇了一部分,瞅着油亮油亮的。   小北把包子一个个拣到盖帘上,给三春和付三妮每人装碗里两个,“你俩先尝尝。”   付三妮拿起一个使劲吹了吹,咬下一口后,眉毛快鲜到发际线去了,“这是什么馅儿,怎么这么好吃?”   “这是麻婆豆腐包。”小北看了一下包子馅,又指指他碗里另一个,“那个是豇豆酱肉包。”   麻婆豆腐包里面不光有豆腐,还放了肉馅,豆腐和肉馅裹在红油里,加上葱花和青花椒粉,别提多香了。   付三妮几口把麻婆豆腐包吃了,又拿起那个豇豆酱肉包。   一口下去,酱肉的香气在嘴里化开,配上豇豆,不油不腻,是付三妮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吃过肉包,付三妮和李三春嘴里香了一下午,她俩就等着晚上去宣传许小北当上学习对象的事呢,结果这事儿没轮到她们宣传。   因为下晌时,在许小北家吃了红烧猪脚大肉包子后喝大了的范守义就上广播上喊了一番。   一边表扬着许小北,一边还打着饱嗝。   刘红梅躺床上听得清清楚楚,气得两只脚直往床板上捶。   要不是三春和二柱结婚那天她嘴贱想挑拨王秋凤以及大柱媳妇和许小北的关系,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怪谁?   她觉得不怪自己,怪只怪王秋凤和大柱媳妇太蠢!   她这里心焦魔乱的,楚向宇正巧来敲门撩骚,刘红梅骂了他一句滚,蒙头在被里憋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窝里氧气快耗尽了,她才钻出来,套上衣服上外面透气去。   才出知青院,迎面碰上卫童,卫童见她面庞浮肿,主动打了招呼,“红梅姐,你不舒服啊,脸有点肿呢?”   刘红梅便说这两天没太睡好,又问卫童去哪了,卫童说刚去邮局取了包裹,张娇给她寄了字帖。   刘红梅打了个哈欠,神色疲惫,漫不经心地问,“不是你哥给你寄的包裹呀?前两天他给许小北寄了个大包裹,瞅着挺重,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卫童,你哥不会只给她寄没给你寄吧?”   “我哥?”卫童停住脚步,在刘红梅面前站定,“你确定是我哥给她寄的?”   “我也不敢肯定,但那包裹是从华西省邮过来的,不是你哥能是谁?”   卫童皱了下眉头,思量了一会儿,突然说了句我有事先走,转身就往许小北家去了。   刘红梅对着卫童背影笑了好久,用手摸着辫梢往供销社去了。   供销社是卫童从许小北家出来后回家的必经之地,一会那两人打成什么样,在供销社等着看就成了。   许小北把小徐和马青两个大记者送上客车后,刚回到家想直直腰,就见卫童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卫童来啦。”小北招呼着她,转身上厨房给装了两个包子出来。   中午的剩菜剩饭能打包的都让小徐和马青带走了,小北留了两个包子本想晚上饿了吃,卫童来了就贡献了。   卫童有些不好意思,但禁不住包子太香,就拿起来吃,直到两个全下肚,她才想起来问许小北,“小北姐,我哥是不是给你寄东西了?”   “对啊,你哥现在不是在华西吗,那边有我做奶茶要用的材料,我让你哥帮我进的货。”   许小北很坦诚,以为这事是卫川给家里写信提到了。   卫童心想,原来是这样。   小北抿嘴笑笑,又上厨房给卫童冲了杯奶茶,放了足够份量的芋圆和珍珠递给她,“你尝尝,这是我做的奶茶,里面黑黑圆圆的那个叫珍珠,其余的叫芋圆,这些都是用你哥帮我进的材料做的。”   卫童刚吃了包子,嘴里有点咸,一口奶茶下去解腻又解咸,整个人都觉得顺溜了。   她又拿勺子舀了些芋圆和珍珠,直觉得软软糯糯地,有点像年糕,但是比年糕更有嚼劲更好吃。   她一口接一口吃起来,直到一大杯奶茶见底肚子都鼓起来了,卫童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她跟许小北说,“小北姐你把我哥地址告诉我呗,我这段时间把课本捡起来学习呢,张娇还给我寄了字帖,等我练好了我就给我哥写信。”   许小北转身抄了一份地址给卫童,递过去那一瞬,她问卫童,“你哥没给你们家里写信啊,那你咋知道你哥给我寄东西了。”   卫童把地址看了几遍,折好了放进口袋里,“刘知青告诉我的,说我哥给你寄包裹了。”   她怎么会知道?   小北纳闷半天终于想起来,华西省寄来包裹这事,除了自家人就二叔二婶知道,消息应该二婶说给刘红梅了。   可二婶只知道东西是华西寄过来的,不知道是卫川寄的。   她便问卫童,“刘知青知道你哥在华西?”   “知道。”卫童直点头,“我和王炎找张娇玩时,王炎提过好几次说年后要去华西。”   这就对了。   小北想了想,“你在屋等我会儿,我给你拿点好东西。”   说完去了仓房,在那里进了趟超市,拿了几个发夹出来回屋递给卫童,“这是供销社大姐帮我买回来的,咱省里都不一定有这样子,我留两个,剩下这五个你拿着,你自己先挑三个换着戴,一会儿给范丽霞一个,再给张娇寄一个去。”   发夹都是小花图案亚克力材质的,颜色搭配得极其大胆,花心部分还点缀着水钻。   卫童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不断道谢。   小北喝了口茶,趁卫童兴奋着跟她说,“那个刘知青,好像特别关心你哥的事啊。”   卫童呃了一声。   静下心来细细回想。   原她以为刘红梅只是看不惯许小北,毕竟许小北从前是真招人烦,后来张娇告诉过她,说刘红梅也许对她哥有点意思,所以才处处针对许小北。   今天许小北再这么一提醒,卫童把一桩桩一件件捋了下,还真就觉得,刘红梅是盯上他哥这块五花肉了。   她顿时觉得刘知青这人太不光明正大了。   恐怕今天把他哥给小北寄包裹这事告诉她,也是盼着她来跟许小北干仗吧。   许小北和刘知青这两人,卫童都不怎么喜欢,但这大半年来许小北的确像是换了个人,再加上卫童白得人家不少东西。   所以要是真选的话,卫童肯定选许小北做嫂子。   许小北可没想上赶着给卫童当嫂子,她只是在提醒小丫头,你让人给利用了。   这刘知青还真是不嫌累,为了对付自己,她恨不能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   相声小品魔术杂技,评书笑话说唱艺术~再给个舞台,她都能主持一台曲苑杂坛了。 第48章 卫川受伤   刘红梅在供销社一直等, 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卫童就要跟许小北吵起来,再不就是卫童被许小北气得哭着跑出来。   可许家那个方向一直安静如正在下蛋的鸡,刘红梅心里直纳闷。   她魂不守舍地来回在供销社门口踱步, 还不时向外张望, 范丽霞被她晃荡得闹心,便放下手里的参考书伸手拿过毛衣打了两针,问道, “刘知青,你等人呢?”   “也没特意等, 刚卫童不是去小北家办事了吗,我等她回来聊聊,张娇回城后卫童去知青院没之前那么勤,我还真挺想她。”   范丽霞打着毛衣,没吱声。   心说要不是楚向宇还在那院儿住着,就冲你自己, 卫童一次都不带去的。   两人不疼不痒聊了几句, 卫童蹦蹦跶跶回来了。   刘红梅觉得不太对劲, 卫童看起来怎么还挺高兴?   她几步跨出门迎了上去, “卫童,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我都担心你了, 再不回来我就得去许小北家找你了。”   卫童嘁了一声, “你有啥可担心的, 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两人说着话进到供销社屋里,赵临一看都是姑娘家,再看这天色也没人来卖花生了,就先回家去了。   范丽霞放下手里的活, 站起来舒展下筋骨,问卫童,“你上小北那儿去了?”   “是,我去找小北姐要我哥的地址。等我练好字了,我想给我哥写信。”说着卫童冲刘红梅一笑,“刘知青,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告诉我说我哥给小北姐寄包裹了,我还找不到我哥的地址呢。”   刘红梅神色一滞,缓缓开口,“你走那么急,就是去找许小北要地址?”   “对啊,不然我去干啥?去吵架?”卫童连讽带刺的。   范丽霞瞧出卫童对刘红梅有意见,拉了卫童一把,“你不早说去她那儿,早知道就让你给她带个话。你看现在几乎没人来卖花生,干脆跟小北说这两天就让赵临停了收购吧,不能一天白得人许小北的工钱。”   卫童低头从口袋里往外掏发夹,“这有啥,等吃了晚饭咱俩再去一趟说说,正好小北姐让我给你带个发夹,这两个里面你选一个,其余那个我给张娇寄过去,咱晚上过去再给道个谢。”   范丽霞把东西拿到手里,“呀,怎么这么好看……”   这两人只顾着看手里的东西,把刘红梅忘得一干二净,刘红梅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也没往前凑,东西没自己的份,凑过去凭白给自己添尴尬。   范丽霞好不容易选出一个,卫童将另一个收好,“对了丽霞姐,我还没写过信呢,你说我给我哥写信的话,都写些啥啊。”   “就写家里那些事呗。”范丽霞把发夹别到头发上,拿起小镜子看了看,满意地放下后,突然发现刘红梅还在。   卫童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看了刘红梅一眼,而后恍然大悟,“对了,我不光能写家里的事,还能写咱大队上的新鲜事啊,大队长今天广播不是说小北姐被评为县生态保护学习对象了吗,以后还有可能成为省级学习对象,这可是柳树大队的大新闻,我得说给我哥听听。”   刘红梅被卫童当头一棒砸得眼前发黑,都快站不住了。   她扯了扯嘴角,中气十分不足,蔫蔫说道:“丽霞姐你也快下班了吧,那我就先走了,还得回知青院做饭。”   从供销社出来,刘红梅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知青院的,到了宿舍,她一头扎在床铺上,眼泪很快流了出来。   她算计许小北这么久,却没一件能达到目的,不但没伤着许小北,还桩桩件件都做了许小北的跳板。   原以为她自己多聪明呢,没想到,只不过是孤芳自赏。   她这生了窝囊气,加之天热,急火攻心就病了,胸闷气短满嘴起燎泡,拖拖拉拉两三个月才好。   她也因此沉寂了一整个夏天,等到嘴里的泡全消了,已经九月份了。   许小东今年九月本该上初中,他磨了王桂珍整一个暑假,说要辍学帮家里做卤肉熏鸡。   真别说,王桂珍还真就动了这个心思。   她一直怕小北以后找了婆家把手艺带走,如果把这技术传给小东,那往后也不怕小北嫁人。   她话没好意思直接跟许小北说,先是夜里临睡之前跟许正茂意思了一番,许正茂翻身起来喝水,“我听你说这话都觉得齁咸,你那个脑子是让盐卤过了?现在又想让小东下来挣钱,当初不是你挣命喊着说家里得有个读书人?”   “读书有啥用?小北不也就读了小学,现在挣得不比县长都多?”   “那你以为挣得多就是天大的好事了?照你这么说还没人读书当官了,都卖卤肉熏鱼得了!你觉得小北这钱挣得轻松,这也得有脑子才行,不然同样是做吃食,怎么别人不行她就行?你以为谁做点吃的都能把国营食品厂比下去上县供销社弄个柜台呢?就你儿子那两下子,祖传秘方交给他都能让他给败喽,你可消停的吧。”   王桂珍对怼得没话,第二天不死心又去找老太太说,结果又被突突了一顿。   许小北瞅着她妈这几天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王桂珍没说因为啥闹心,但许小东透露了那么点,小北又猜到她妈一定被她爸和她奶给教育了,忍不住发笑。   一边笑,她一边往大盆里倒面粉,而后又倒了些盐。   还有个把月就到中秋节,小北要做些月饼出来,拿到县供销社去卖。   早在六七月天热起来时,许小北就在柜台上撤掉花生,卤肉的供应也相对减少,换上了不容易变质的酥皮糕点。   酥皮糕点做了四种,有枣泥酥,香芋酥,绿茶酥和绿豆酥,因为面团和馅料里面放了超市黄油,所以县上几个食品厂虽然很努力效仿,但还是没仿明白。   酥皮糕点不光好吃,还好看。许小北又去印刷厂定制了一批包装盒,如果要送礼,加上两毛就能得到一份精美的点心礼盒。   因此从上市开始,点心便供不应求。   将面粉和盐搅匀,小北用鸭蛋在面粉上印出二十多个坑来,将鸭蛋黄一个个磕进去,上面又铺层盐面粉给盖好。   许正茂正按小北的要求用红砖搭土烤炉,回头看看石桌旁专注的小北,忍不住凑近了瞅一眼,说,“你这方法能行?我看原来你奶你妈腌咸鸭蛋都是整个放缸里腌。”   “爸,我只用蛋黄,这蛋白咱放点韭菜烙盒子吃,我奶那方法腌起来太慢,我中秋用可来不及。”小北抬头笑笑,又跟旁边的三春说,“你就按我这方法,把现在这些全腌上,我去趟供销社把新收的鸭蛋拿回来。”   花生不收了,赵临无事可做,正好小北想收鸭蛋,便让他继续帮忙。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小北戴上凉帽背上背筐,快到供销社时,就见到她二婶和聂大柱媳妇各自抱着洗衣盆,要往河边去。   “二婶,大嫂,洗衣裳去啊。”小北打了声招呼。   贾世香自从小南去了县供销社上班,便断了让他侄子娶小南的心思,加上她家大丫许小敏还在小北这帮工,她这段时间倒是消停。   而聂大柱媳妇因为抓鱼的事在这吃了亏后,曾记恨了许小北一个阶段,后头因为李三春对她家俩孩子还不错,气儿也渐渐消了。   最近,不光是聂大柱媳妇,整个柳树大队全体队员对许小北一家的态度都有了明显变化。   因为一个夏天过后,柳树大队的人上工干活全都晒黢黑锃亮,只有许小北一家子和帮工的那几人是白生生的。   先前屯子里总有些人不服气,可一出出事闹到最后不但没把许小北搞臭,反而她要平步青云。   久而久之,就有人传许小北生辰八字好,好些妇女都开始好好收拾屋子梳洗打扮,给家里和自己弄干净利索的,上赶着跟王桂珍搞交往。   就盼着啥时候许小北把业务扩大,自己也好应聘去打个下手。   那不但挣得多,还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想想就美。   聂大柱媳妇听见小北打招呼,笑了,“小北啊,背这么大个背筐干啥?”   “我上供销社一趟,让赵临同志帮着收鸭蛋了,我去取回来。”许小北指了下供销社,又冲门口站着的范丽霞摆摆手,嘴里回着大柱媳妇的话。   大柱媳妇收住脚步,“听三春儿说你收鸭蛋是要做月饼?那做月饼不都用青红丝花生瓜子啥的做吗?咋还用鸭蛋?”   “嫂子你说的那是五仁馅,月饼还能做豆沙的枣泥的咸蛋黄的,比五仁的软乎还好吃。”   大柱媳妇一听,口水流出来了。   因为今天她没上工要在家收拾屋子拾掇菜园子,所以也没舍得吃早上饭,就喝了点热水,原不觉得饿,可让小北这么一说,肚子就开始咕噜。   贾世香因为许小敏能挣工钱家里经济条件有所改善,倒是喝了点苞米粥,不过架不住小北说那几样食材太诱人,一听也觉得肚里空落落的,就问小北,“你说这月饼听着就好吃,卖得贵不?”   “二婶,我这月饼主要是卖县里去挣钱,咱大队的人买我都按本钱给,不过你们两家不用另外掏钱买,三春和小敏都在我这帮工,到中秋时候我给发月饼。”   “那敢情好。”大柱媳妇将口水好好收了收,又掰掰手指头,“还有二十来天……”   小北刚想说用不着等中秋,提前十多天就要开始做,便听车站那边传来汽车喇叭声。   这不是客车到站的时间,几人不由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一辆皮卡车从车站方向驶过来,后面的车斗里还载了几个人。   这还是柳树大队第一次见到大客车以外的四轮子车,贾世香和大柱媳妇衣服也不洗了,赶忙过去看热闹。   小北也不由自主跟上去,到了范丽霞身边。   她刚站定,皮卡车就在供销社门口停了。   车斗里忽然站起个人来,冲许小北兴奋地招手,“嫂……”   小北一看,这不王炎吗?   王炎刚想喊嫂子,又意识到不对,临时改口,拿胳膊肘杵了一下刚刚冒头的瘦猴一下,“嫂……少来这套!”   瘦猴大概是被大卡车晃荡懵了,一时没打好配合,“我咋了,你让我少来哪套?”   王炎没稀得理他,用手撑在车栏边,一个起身跳到地上,“小北同志,丽霞姐,好久不见。”   许小北把背筐卸到地上去,看了眼车斗,里面没有卫川,遂问道,“你怎么来了?”她指指大卡车,“不会是柳树大队有矿,你们来勘探?”   “不是。”王炎一脸严肃,语气突然沉重起来,“小北同志,卫川哥受了伤,我们送他回来养伤。” 第49章 能割的都割了   许小北有一时的怔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卫川哥受伤了?”   她再次向车斗后看了一眼,的确没有卫川的身影。   她有些焦躁, “人呢?你不是说他受伤了?”一急, 冲王炎说话的语气也急起来。   这时,左后座的车窗被摇下来了,卫川的脸出现在那里, 痞坏痞坏地冲小北一笑,“这儿呢, 看把你急的。”   许小北脸刷地红到耳根。   自打卫川帮她买到木薯粉,两人通信便频繁起来,每每卫川的信都是夹在包裹里,所以她家里人并不知道。   其实两人的信上倒没什么暧昧的话,都是话些家常,但就是信纸越写越长, 话越唠越多。   小北咬了下嘴唇, “你这不是好好的, 王炎怎么吓唬人。”   王炎这时连忙分辩, “你也没看全乎啊,他上面好的, 下面你没看着……”   许小北当时心里一凉, 完了。   这人不是把腿炸没了吧。   卫川这时收了脸上的坏笑, 伸出手拍拍车门, 冲王炎道,“别吓唬人,赶紧上来,回家去。”   王炎哎了一声, 跳上车斗,皮卡车重新打火,朝卫川家方向去了。   贾世香脖子伸老长瞅着车屁*股,问大柱媳妇,“我怎么听着那么吓人呢?”   范丽霞也变了脸色,跟赵临说,“你快跟过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许小北心里也没底,便一把抓住范丽霞的手,“丽霞姐,咱们都去看看吧。”   大柱媳妇和贾世香也把洗衣盆放到供销社屋里,“走吧,一起去。”   这几人赶到卫家时,王炎和瘦猴还有秦大春已经把担架从车斗中拿出来放到地上,几人扶着卫川让他平躺到担架上,又给盖上薄被,正往屋里抬。   卫童这时已经哭开了,刚哭几声,就让卫母支使到地里去找卫父和大哥卫山回家。   许小北也顾不得避嫌,跟着担架到了卫川那屋,上炕帮着卫母一起把被褥铺好,又搭手从担架上给卫川抬到炕上。   这期间,卫川身上一直没离被子,小北也不确定他的腿是否完好。   往炕上放卫川的时候,他屁股挨到床铺一震,眉头皱了下。   虽未吭声,但许小北知道一定是弄疼他了。   秦大春拍了瘦猴一下,“小心点小心点,该割的都割了,他疼着呢,你不缓冲一下伤口该裂了!”   瘦猴心说不就骨折手术时候卫川自己要求医生顺便把bao皮给割了么,咋说那么邪乎,可细一想秦大春这话也没毛病,他又自知刚才手滑理亏,于是直挠着头说,“我错了我错了。”   门口的贾世香一听这话,差点吓掉半个魂,连忙拉着大柱媳妇往外跑,“咱可别在这儿看了,没听那人说能割的都割了么,那这人还能活不?”   大柱媳妇想了想,“该割的都割了”和“能割的都割了”好像意思也差不多,也怕起来,两人前后脚往供销社跑,取了大盆也没上河边去,放家里又出来了,忙着散布消息去了。   没多会儿,托贾世香和大柱媳妇的福,来卫川家里打听消息的人越来越多,公社上和大队上的干部都来了,屋里挤满了人。   许小北只好先退出来,回供销社取了鸭蛋回家。   卫家这头,地质堪探局的副局跟过来善后,等外人散了后,大致跟卫父讲了卫川受伤的事。   总结起来一句话,作业时塌方了,卫川的左腿三段骨折,已经在华西当地最好的医院做了手术,后期只需静养好好恢复。   不过卫父也听出这副局话里有的那句话:卫川可以带薪休假十个月,如果腿可以恢复好,那就接着回去上班,但大队长的职务肯定不能保留了。十个月后,如果恢复不好,那地堪局一次性给两千块赔偿,卫川便跟地质队无任何瓜葛。   还说这些事已经跟卫川谈过,卫川已经同意了。   卫父是个老农民,觉得事情深奥到自己也无法判断,但既然卫川同意,他也不便再说什么,留这些人吃了顿饭,饭后他们便要走。   吃饭时,秦大春瘦猴和王炎陪卫川一起吃的,开始气氛还好。   瘦猴问卫川:“哥,那玩意必须割吗?我原来也没听说过谁好么样的非自己上医院挨那一刀去啊。”   卫川脸色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好,食欲也不错,喝着萝卜汤说,“这你要去医院查一下,要是长的话必须割了,对自己和配偶都好,否则容易发炎。”   瘦猴哦了一声,瞅瞅秦大春和王炎,“那等这次活干完了,假期时候咱仨一起去啊。”   秦大春闷头吃饭,“我不去,拢共十天半月的假,我再带点伤回去用不了,你嫂子不作死我!”   “你瞅你那点出息!”瘦猴和王炎异口同声。   笑闹了会儿,秦大春放下碗筷,问卫川,“川儿,副局那意思你都听明白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这腿弄这样,咱们可不能白饶了高志强那逼,回去哥几个就收拾他一顿给你解解恨。”   这次卫川出事,就是高志强故意画错测绘图导致的。   王炎跟着附和,“大春哥说得没错,不能饶了他。”说罢饥不择食地操了一下高志强他大爷,而后道,“他自己没能耐就一直瞧不上你,还有那个省劳模的事,他就恨你不死。”   卫川不同意把省劳模让给高志强后,自己顺理成章拿到了荣誉。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为我报仇就免了,揍他一顿除了让你们白挨个处分,对他那种癞皮狗来讲,不伤筋也不动骨,没啥意思。”卫川喝光最后一口汤,神色平静得跟在海南岛度假吹牛逼似的。   瘦猴在些泄气,“哥,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卫川懒洋洋地说,“不能算了,但也不用心急。”   “还不心急呢?”王炎都快蹦起来了,“哥,你这腿万一恢得不了可就永远回不了地质队了,就算十个月后能回去,大队长当不了了,高志强现在跟你一样是二队的大队长,到时候落你好几级,你猴年马月能追上他报仇?”   卫川把手腕在空中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十个月后就算腿好了,地质队我暂时也不会回去,但过几年我有招儿回去,而且我回去也不是为了追上他,而是……”   他双手合十拍了拍,“铲除他。”   王炎去摸卫川的额?头,“哥你说胡话了?”   “你才发烧呢。”卫川拍掉他的手,“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们配合我就行。”   三个脑袋一齐聚过来了,“说吧,哥,怎么配合。”   卫川正了正神色,指着秦大春,“咱队大队长的位置不能被高志强的人取代,大春你回去后给头儿送点礼,争取来当大队长。”   又指着瘦猴,“你去散布言论,就说一直不满意我带队的方式。”   “至于你。”卫川看着王炎,“你任务比较重。你要跟我决裂,而后投奔高志强。”   这就很离谱了。   王炎刚要反驳,秦大春拉拉他,“别着急,听卫川安排。”   *   卫川家人来人往闹哄了一两天,渐渐便安静了。   这两天他那儿人多,许小北每天只在晚饭后过去坐一会儿,一般是给卫川带点吃的,跟他说会儿话,安慰安慰卫家的人。   慢慢她也弄明白原来卫川的腿还在,只不过骨折比较严重,传言中卫川还割了几个器官,至于是什么,别人说不清楚,她也没好意思问。   但卫川看起来气色不错,也不知是他强撑,还是身体底子牢靠的缘故。   第三天头晌,贾世香端了一小盆自己生的绿豆芽过来,一边帮王桂珍择菜,一边说着卫川的事。   许小北依旧在石桌旁跟三春腌蛋黄,脚边蹲着糖糖,默默听着。   “大嫂,你说这卫川不是废了么?刚开始我听说他带着工资休十个月,还合计这单位领导挺是个人,其实哪是那么回事,这明摆着要开除他了。”   “不是说十个月后要是养好了还能回去上班?”王桂珍弄了把茴香,中午要包饺子吃,一边择菜根一边问。   现在活太多,她家就跟付三妮她们几人商量好,午饭都在这儿吃,省得一来一回耽误工夫。   许家吃得好,那几个当然乐意。   “啧,那话还不是听听就好,什么叫养好?好不好的还不得地质队说了算,人家就说你这脚再受不了力干不了重活了,不让你回去,你能咋整?”   摊上这事,谁看着都觉得卫川可惜了,王桂珍也是有些心疼,叹了口气,“这年纪轻轻的可咋整,我看那腿就算养好了,不废也得瘸,原来多光鲜一个人,现在媳妇都难找了。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跟孔月儿了。”   “人现在老孔家可不带要他的了,他那腿在咱柳树大队都没法子下地干活,工分都挣不来,谁跟他?”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王桂珍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抬头跟许小北说,“小北,往后你别天天往老卫家跑,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姑娘大了得自重?”   许小北把刚埋好面盐的一盆鸭蛋黄递给三春让拿仓房去,又拿过个盆来,“妈,你是不是忘了人家救过我一命了?现在卫川哥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我本来决定每天晚上给他送点吃的,刚听你和二婶说这番话,更觉得他可怜了,往后啊,我中午晚上给送两顿,就从今天开始。”   说着,起来拍拍身上的面粉,跟三春说,“三春你来把剩下的活干了,我再剁点肉馅去,中午茴香馅的饺子给卫川哥也送一碗。”   小糖糖跟着喵了两声,小北把它抱起来,点了下它温漉漉的小鼻子,“带你一起去,去给卫川哥解解闷儿。” 第50章 你这人可真坏   王桂珍要让小北气死, 一手抓着茴香一手指着小北,跟贾世香骂,“你说说她, 她是不是天生长了副反骨, 不让她干啥她偏干啥。”   这事她当妈的必须把控,禁止随缘。   小北却不气,抱着糖糖取了肉, 洗手开始剁馅。   许老太打自己屋慢悠出来,到了小北身边, 笑眯眯问,“又惹你妈生气啦?”   小北吐了个舌头,“原来我妈天天想让我找卫川去,现在人家遭了难,她偏不让我去了,关心一下不行?人家毕竟救过我一命。”   “就为了人家救你一命?不为点别的?”老太太蹲下身拍拍腿, 糖糖跳她身上, 蹭了两下就开始呼噜, “你跟奶说实话, 是不是偷着跟卫川处对象了?”   小北耳垂开始泛红,“奶, 没到那程度, 就是通过几次信, 我觉得他这人人品还成。现在他受伤躺炕上了, 乡里乡亲的咱也得照顾着点,何况人家救过我。”   就是经常使坏逗她这点,总让她抓狂。   许老太点点头,“我孙女儿做得没错, 可你妈这关你不好过。”   小北没再切肉,停下想了想,神秘地跟许老太说,“奶,你帮我把我二婶叫进来。”   许老太猜到她有了主意,就给贾世香叫进来,说让帮忙和面。   贾世香往盆里舀着白面,心想这是留她中午在这儿吃饺子了,一高兴和起面来特别有劲。   小北往剁好的肉馅里加葱姜水,一边搅打一边问,“二婶,好像有日子没听你念叨腰疼了?”   贾世香嗯嗯两声,“好多了,一般不疼,你看我这和面啥的都没事。”   真疼她也不敢说,还指望在小北这里混份工。   “县供销社的肖主任说让明天就开始做月饼,再加上要去卫家送两顿饭,我原想着人手不够还得让二婶来上个工,可我妈这态度二婶你也看到了,是坚决不让我上卫家去……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大不了让大队上人骂我两句忘恩负义,活儿我自己干吧。”   贾世香揉面的手一顿,一脸的正义,“那哪行?小北啊,你如今这名声可不像从前那么糟,现在咱大队上的人谁不说你句好,连你妈都跟着沾光,哪能因为这点事让那些人再在背后嚼舌根子。一会儿我跟你妈说去。”   小北没吱声,看起来很无所谓。   贾世香手上动作加快,赶紧把面揉好盖了块湿布在上头,重新回王桂珍身边去了。   许小北跟许老太竖着耳朵,就听贾世香说,“大嫂,你原来不是挺相中卫川的,现在人出事了,就不让小北接触他,不好吧?”   “胡说,我什么时候相中他了?”   “我哪儿胡说,那当初不是你自己上大河坝跟大柱媳妇她们几个说卫川给小北送小野鸡炖蘑菇了?要不是你说,这话能变了花样传孔月儿家去?人卫川也不能因为这事跟孔月儿黄了,再往后也就没有月儿她嫂子来打小北的事对不对?”   人家救你闺女一命,你又给人对象弄黄了,不赔个媳妇能行?   许小北差点笑出声。   打蛇打七寸,她二婶还真狠。   王桂珍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别让小北和老太太听着。”   贾世香果然把声音压了压,“大嫂,我知道你不想让小北和卫川处出感情来,可这事你怕是没想太周全。”   “咋不周全了?”   “小北不是得了县上的啥学习对象荣誉?”   “生态保护学习对象?”   “对,就是那个。”贾世香给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听小北说,县上的报省里了,没准还能评上省里的先进,大嫂你想想,当初要不是卫川把小北救下了,小北坟头草割下来都能养头猪了,还能捞着这荣誉?全村人都看着呢,你这不是让人家背后说咱忘本么?整不好都得影响小北拿这荣誉。”   王桂珍半天没说话,再开口就很没底气,“那万一他俩真处上了咋整?”   “要真想处,你看得住?顺其自然吧,现在年轻人跟广播学的,讲民主讲自由,你越别愣她越不听话,没准你不管她,两人相处段时间觉得不合适,自动就散了。大嫂你看我这话在理不?再说咱小北也不傻,你当她会心甘情愿伺候个瘫子一辈子?”   许小北偷偷跟许老太说,“我二婶这嘴皮子可以去竞选下界妇女主任了。”   因为有了贾世香神一样的助攻,王桂珍再没过多干涉小北的事。贾世香第二天起就到家来上工,看在钱的面子上,活儿干得也不错。   几天后,许小北将烤好后回油过的月饼给县供销社发去第一批。   她一共做了六种口味:红豆沙、绿豆沙、枣泥、蛋黄莲蓉、纯莲蓉、玫瑰豆沙。   五仁馅的没做,一是因为麻烦,二是觉得没必要去争夺老式月饼的市场。   发货后到中午时,她将米饭上面盖了层卤肉,加上焯过水的小生菜和胡萝卜,又把月饼每样带了一块去给卫川送饭。   赵金霞的小儿子卫知礼早就等在大门口。   他知道每天许小北都在固定时间段出现在家门口,还会带好吃的来。   “姑姑。”他甩着小短腿扑到小北腿上,眼巴巴看着她,“姑姑今天做了什么饭饭?”   “做了月饼。”许小北怀里还抱着糖糖,腾不出手来拉他,就弯下腰说,“咱们别在外头站着,进屋去吃饭啦。”   卫知礼下巴上全是口水,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往屋里跑。   卫童此时皱着眉跟赵金霞说,“大嫂,小北每天送的饭是给我二哥增加营养的,你别总让知礼缠着她,你没瞧见她拿的饭越来越多,弄得跟给你家送饭似的,多不好。”   赵金霞自打卫川回来气儿就不顺。   小叔子满打满算就只能拿十个月工资了,往后万一瘫炕上,拖累得不还是他们老大一家子?   这些天晚上她就跟卫山一直商量,十个月后万一卫川起不来炕,那就必须分家,他们一家子单分出去。   卫山闷不登地问她,“你原来不是说二弟跟咱们才是一家子,那分家凭啥把二弟分给后妈,不是应该分给咱?”   赵金霞就骂她爷们傻,“凭啥分给咱,这些年他交的钱可都在后妈手里。”   说起钱,卫山就问这都九月份了,不是说好了送闺女卫秀上学,怎么又没送。   “原本要送,可她二叔这样回来了,我还怎么送?这学期学费她二叔出,下学期什么爷爷奶奶样还不知道呢,赶紧省俩钱过日子吧,一个丫头上学有啥用,以后送刘知青扫盲班去,会写自己名字就成。”   卫山也不好多说啥,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媳妇,所以给他也憋屈够呛,最后说等十个月后再说吧。   今天卫童这么说赵金霞,她就很不乐意,“小童,什么叫知礼缠着小北,那小孩儿懂啥,有奶就是娘!谁手里有好吃的他不就冲谁去了?再说了,小北给你哥送饭,她也不差知礼这一口,小童你也要认清形势,给知礼吃那都不白吃,万一你二哥以后下不来炕找不着媳妇,我们家知礼可是老卫家唯一的孙子了!”   卫童便怒了,喊着你说谁一辈子下不来炕,就要上去打赵金霞。   卫母连忙给拉住,“你们姑嫂两个这么吵让你二哥听见心里多难受?让小北听见不丢人?”   赵金霞翻了个白眼上厨房端菜去了,卫童气得直哆嗦,眼泪也止不住流出来。   许小北进屋见卫童脸色不对,给她也叫到卫川那屋去,拿了个月饼掰开,给了卫知礼一半打发他出去,剩下一半给卫童,“怎么还哭上了。”   卫川在屋全听见了,瞅着妹子眼睛通红也挺心疼,拿手拍拍炕板让卫童坐过去,   糖糖这段时间跟卫川更熟了,刚给它放炕上,它见卫川拍炕板还以为在叫它,马上蹦进卫川怀里去蹭。   卫川撸了两下猫背,把自己的毛巾递给卫童,“我还第一次见你跟大嫂吵架给自己吵哭了,原来的能耐呢?”   卫童这下哭得更厉害了。   许小北瞪卫川一眼,“你这人可最坏。”   “你还知道我坏?我记得没让你体会过。”卫川笑得很不正经。   许小北脸通红,假装听不懂,“卫童还不是心疼你才哭,你不知道那句话么,关心则乱,原来她跟大嫂吵架没输过是因为吵的事没让她惦记。”   卫川点点头,“有点道理。”伸手指着卤肉饭,一副乖巧样,“饿了。”   许小北把饭递过去。   卫川冲卫童说,“别哭了,二哥根本没事,你就让大嫂作,有她后悔那天。”   卫童眼里一泡泪,抽抽嗒嗒说,“二哥,我想好了,你要是真的起不来炕了,我就不结婚,我照顾你一辈子。”   “哎呀哎呀。”卫川放下饭碗开始夸张地捶着心口,“我妹让我太感动了,行了,就冲你这句话,等你结婚时候哥把三转一响都给你陪送到位,这谁要是娶你,可捞着喽!”   卫童让他逗得破涕为笑,卫川却收了笑,盯着许小北,“刚小童说那话表忠心你听到没,你不想说两句?”   “我说什么?我又不是你妹,没什么好说的。”许小北装傻,嘟着嘴道。   卫川摇摇头,“啧,我记得第一次上你们家吃饭时候,许婶跟我说,如果爱吃你做的饭,你给我做一辈子都行,怎么现在我腿伤了,你就不认了?”   许小北又气成了小河豚。   这人怎么净记些没用的呢。   她红着脸,慢吞吞怼他一句,“腿都伤了还不消停点。”   “伤腿又没伤嘴,你还不让我说实话了?”   小北不想理他,干脆抓过毛巾,“我去给你洗洗。”转头出去了。   卫童此时打了个哭嗝,吃了两口月饼小声跟卫川说,“哥,就算小北姐原来对你有点意思,可你看看你现在都这样了,这时候你逼她跟你处对象,不好吧?”   “我咋样了?”卫川笑了,“二哥今天跟你说实话,二哥真没事,那地质队是我不想回去,等我想回去那天,谁都拦不住。”   “真的?”卫童终于放松了点,“你腿真没事儿?不是说你割了啥?也没事儿?”   “放心放心,不耽误吃喝,往后也不会耽误走路,更不会耽误结婚生崽,你赶紧吃饭去……对了,月饼就放我这屋,等晚上你过来给爸妈拿两块过去。”   卫川可不傻,媳妇给做的东西,往后可不往赵金霞嘴里填乎了。   卫童点点头,刚下地人又转回头,偷偷问卫川,“哥,你就告诉我吧,你究竟都割了啥?”   平常卫川都是自己擦身子,目前为止除了腿伤,家里人都没瞧见他还什么地方有伤。   卫川:……   这就这很难跟一个姑娘家解释,他寻思半天,压低声音说,“哥跟你说实话,其实就割了个……鸡眼。”   “鸡眼?真的?”   “真的。”卫川把肚皮掀开让卫童看了一眼,“你看哥身上哪有伤口。”   卫童腰板顿时直了,卫川一看她那样,冲她嘘了一声,“跟谁都别说,就让他们以为我不行了,看看这些人究竟能作出什么花来。”   卫童点点头。   原来就割个鸡眼。   这下放心了。   许小北洗过毛巾回来,卫童已经出去吃饭了。   卫川捧着卤肉饭吃得正香。   他也很会吃,没有一口饭一口菜,而是把卤肉和米饭全拌匀了,让每一粒米饭都裹上汤汁,才慢慢吞下去。   他吃他的,许小北帮他把被褥周边收拾了一下。   卫母和卫童给卫川伺候得很干净,屋里没有一丝异味,衣裳每天都换。   许小北看看手里那两本杂志,“都快背下来了吧,我回去看看家里还有几本给你拿来,省得你无聊。”   “小北,不急着拿杂志,我着急买台电视机。”   卫川吞着饭粒,突然说。   “电视机?”小北想了想,“其实我也想买一台,要不我明天上县城去一趟跟香兰姨说一声,让她给我弄两张电视票,不过那玩意不好弄,你可得耐心等等。”   “我这儿就有。”卫川指指自己的大包儿,“帮我拿过来。”   许小北给他递过去,卫川放下碗从包里面翻出两张票和八百块钱,“给你,明天直接拿县上去,让你那个香兰姨帮你排上,有票也得看供销社有没有货。”   “你早准备好了?怎么还准备两张?”   “就是要送你一张。”卫川接着吃饭,偏着头冲小北笑,“我在地质队每天晚上看电视时候都在想,要是能跟你一起看就好了。那时候想着给我家买一台,你家买一台,咱俩就算不能坐一起看,但是同一时间看的是同一台节目,那就无限接近于坐一起看了。”   许小北:……   怎么还有点感动了呢。   卫川见她眼中亮晶晶的,抬抬下巴,“被我感动了?要不要答应做我对象,以后我每天都会对你很好。”   许小北脸腾地红了,收起电视票,数出四百块给卫川塞回去,“你能不能有点正形……这四百给你,我家的我自己出钱买。”   说完直接下地穿上鞋要走。   鞋才穿上一只,卫家院子里传来刘红梅的声音,“卫童,许小北在你家吗?”   卫童纳闷,找人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她放下碗筷跟许小北一同开门,只见刘红梅带着马青小徐,还有另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已经进了卫家院子。   许小北赶紧迎上去,就听刘红梅说,“刚省报记者下车让我碰上了,我就说这个时间你应该在陪卫川同志吃饭,就特意给他们带过来了。”刘红梅见到许小北,亲切地站到她身边,亲热得不行。   许小北:……   你热心大劲了吧。 第51章 行走的锅包肉   小徐给傅主任和许小北做了介绍。   两人搭着指尖握手, 傅主任笑说,“早听马组长和小徐说你这个同志不光觉悟高手艺好,人长得还漂亮, 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红梅在旁边听得就像吃了糖醋排骨。   就是没有排骨没有糖的那种。   自打卫川受伤回来, 刘红梅便不停打听他的伤情。   结果当然是不容乐观。   先不说他那条腿能不能站起来,就说他身上能割的都割了这事儿,刘红梅便觉得自己没能横刀夺爱跟卫川扯一起去, 那是上天垂怜。   这要是他们俩谈上了对象,此情此景, 是她继续放手去爱还是别怕他伤心?   可骑虎难下了。   正好,卫川和许小北不是情投意合吗,那得推许小北一把,让她往后余生就跟这破烂溜丢的人过去吧。   所以当许小北跟傅主任说这是卫家,在人家打扰不方便要回自己家的时候,刘红梅便说:“小北姐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和卫川哥的关系咱大队的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都快成一家人了, 在哪里采访还不一样?”   许小北:……   求你闭嘴。   傅主任背着手笑眯眯,“是啊小北同志, 来的路上刘知青已经把你和卫川的关系大致跟我们说过了, 你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 也值得我们大力宣传啊。”   许小北无奈, “傅主任,您误会了,我和卫川真的只是普通同志关系,并不是恋人。”   说罢她看看刘红梅, “刘知青说我和卫川谈恋爱?这玩笑不能随便开。”   刘红梅把责任往外推,“大队上都这么传,所以我也当真了。”   许小北大方地拍拍刘红梅的手。   “没关系,知错就改,我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刘红梅:……   马青不屑地看了刘红梅一眼。   马青她这人不光打扮得像个保险柜一样严谨,思想上也守旧较真儿。   来的路上刘红梅一直爆许小北的隐私,马青心里就直犯膈应。   于是正色跟刘红梅说,“刘知青,虽然你下乡了,但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是个知识青年,不能去学乡下妇女传闲话的坏毛病。”   刘红梅造得满脸通红,狠狠咬着嘴唇才没哭出来,羞愧道,“对不起马组长,今后我一定注意。”   傅主任这时指指屋里说,“小北同志,既然你和卫川不是恋人关系,那你对他这种无微不至大公无私的照顾,更应该提倡当代青年学习。”   许小北:……   也不知卫川是有什么吸引力,这篇还翻不过去了?   她头都大了,“傅主任,我也并非多么无私,事情是这样的,卫川同志在省地质队工作,去年休假回来,正赶上我落水他救了我一命,所以这次他受伤我照顾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哦?还有这事?”马青看着小徐往笔记本上速记,抬眼瞟了刘红梅一眼,“这等大事刘知青应该是知道的,刚才路上怎么一句没提?”   刘红梅嗫嚅着,“我,我忘了。”   马青呵了一声,“人命关天的事能忘,刘知青脑子里就能记着谈恋爱那点事?”   刘红梅恨不得挖个坑就地给自己埋了,上面立块牌子,写上此地无淫三百两。   小徐记到这里,拿笔在“省地质队”下面划了两道,推推眼镜问许小北,“小北同志,你说的是省地质队的卫川同志?”   许小北点点头。   小徐眼珠子瞪成两倍大,“马姐,我好像原来采访过卫川同志……”   马青眨眨眼,“确定是同一个人?你还记得那人长啥样不?”   “记得记得。”小徐回忆道,“高高大大的,皮肤有些黑,但是模样特别帅气,跟我一起去采访的小姑娘一见他就脸红,连最挑剔的宋姐都说做新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有牌面的省劳动模范。”   许小北:……   怎么听着像青*楼里头选花魁……   ……   五分钟后。   小徐兴奋得眼镜都掉了,“傅主任,马姐,太好了,真的就是省劳模卫川!”   赵金霞一听,嘴张老大,啥啥啥省劳模?卫川是省劳模了?家里人怎么啥都不知道?   那既然这样,她不就是省劳模的嫂子了?   刘红梅也被这荣誉给惊呆了,木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心里实属不甘。   可转念一想,省劳模有屁用,荣誉是暂时的,残疾可是一辈子的!   卫家屋里热闹起来,马青显得异常激动,“卫川同志,你这次受伤还是因为救人吗?”   小徐说得没错,卫川这模样是帅气,哪怕是卧病在床,也绝对是老中青三代妇女心中的偶像。   卫花魁摇头否认,“这次是因为作业时塌方,所以还烦请你们不要过度宣传此事……不过说起来我这次事故,就是因为当地没注重生态保护引起的,许小北同志不正是省生态保护模范的候选人么?马组长写新闻时可以把我这事带上一笔,完全呼应了选题。”   “说得是。”马青觉频频点头,“另外我们这次后续报道还有另一个选题:舌尖上的柳树大队,这选题还是许小北想出来的。”   自打确定了这个主题,马青都魔怔了,看啥都能想到吃,今天在村口下车看到老周家的大肥猪,觉得那就是行走的锅包肉,   卫川不由笑了,“选题名字倒是新颖。”   小河豚给自己做个报导还知道为家乡植入广告,也算富不忘本。   卫川冲小北竖起拇指,小北被自己剽窃还收到表扬的的行为臊得满脸通红。   马青却灵机一动,“我有个想法,许小北同志不是一天给您送两顿饭吗,为了新闻效果,我准备就从她做饭开始,直到给你送饭喂你吃下去,进行一个全方位的跟踪报道,就是不知道卫川同志是否方便配合?”   许小北连忙阻止,“马组长,卫川同志刚做完手术不久,伤口疼得厉害,需要多多休息,别因为我的事打扰到他,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却见那二货伸出手掌制止了她,特别坦诚地看着马青,“我方便得很,我不就负责吃吗?反正吃饭也有许小北来喂,也扯不到我的伤口,我肯定全力配合啊。”   许小北很想把中午卤肉饭的碗扣到卫川脑袋上去。   伤了腿也没伤了手,吃饭还得喂?   刘红梅一直在角落里听着。   虽说她决定放弃卫川,但听见卫川话里话外帮小北拉好感,她心里还是不顺溜。   特别是因为卫川省劳模身份,许小北照顾他的事又成了加分项,刘红梅气极了。   她便想跟马青说一下孔月儿嫂子来打许小北的事,一来证明自己先前说许小北卫川是对象关系并非空穴来风。二来想告诉马青,许小北没那么好心凭白照顾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   趁众人从卫家告辞出来的间隙,她跟在马青身后出了院子,瞅准时机喊住她,“马组长,有件事恕我直言……”   未料马青连个眼神都欠奉,“你别直言,我不想听。”   马青看刘红梅那吭哧瘪肚的样就没憋好屁,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刘红梅被怼得脸红脖子粗的,等一行人走远了她还气得没回神。   仇恨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妇女主任黄枣花急匆匆过来了,“刘知青,你在这儿干啥呢,我满世界找你。”   刘红梅使劲把怒气压了压,问黄枣花:“黄主任找我有事?”   “你赶紧上大队部去,把扫盲的工作再交接回来。”   春季扫盲班刘红梅不是费了好大劲从楚向宇手里抢过来了么,可后头因为张娇回城的事她闹情绪,根本没好好上课,以至于夏天全公社考核,柳树大队十个文盲除了李三春,没一个及格的。   公社书记一气之下问范守义跟哪儿弄的业余扫盲教员,范守义没脸了,回来便跟黄枣花说,坚决把楚向宇换回来。   所以这段时间刘红梅一直跟着队员浇水锄草,身上的皮肤黑了至少三度。   本以为扫盲这活再轮不到她出手了,黄枣花又上她去接?   “怎么了,大队长不是点名让楚向宇教么?他出问题了?”刘红梅幸灾乐祸地问。   黄枣花摘下草帽,给刘红梅拉到树下荫凉处去,“小刘知青,实话跟你说了吧,楚向宇要回城了。”   “楚向宇要回城?”刘红梅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主任,您是不是搞错了。”   “这种事怎么会搞错。”   “张娇才走几个月?咱大队就又给招工推荐的名额了?黄主任您不是跟我保证了,再有名额一定优先推荐我吗?那楚向宇哪点比我强,你们凭什么送他走!?”   刘红梅越说越激动。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你小点声!”黄枣花去拉刘红梅,试着安抚她,“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咱队上哪能这么快又来名额,是楚向宇家给他弄了个工位,才给他来的信,人信上写得清楚,他二哥受伤上不了班了,让他回去顶替。”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刘红梅更怒了,她一把甩开黄枣花,“我要去公社告你们!柳树大队的领导就是一群大骗子,你们收了楚向宇多少好处来替他欺骗我?他哪来的二哥?他就两个姐一个弟,他弟今年才十五!”   黄枣花让她一说也懵了,“红梅你别急,这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是楚向宇拿着信到大队上,说他家里让他回去顶二哥的位置……信我没看,倒是范队长和会计都看了,这,这不能有假啊。”   “又是范队长!”刘红梅抹了把眼泪,“一定是他跟楚向宇做的扣儿!他就看我不顺眼是不是,我豁出去了,今天必须上公社告他去!”   黄枣花死死拉着刘红梅,“你不许去,事情没弄明白呢,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是诬告革命干部!你不要命啦!”   这时,一群半大小子姑娘扯完野菜猪草啥的,路过这里,都跑过来看热闹。   乡下孩子一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大人们天天忙着上大队挣工分没时间管孩子,每一天小脸都造得不像个人样,身上补丁摞补丁,鞋子都破了,露在外头的脚趾黑黢黢的全是泥垢。   刘红梅看了那些半大孩子一眼,想到张娇和楚向宇都回城了,就剩她自己在柳树大队,或许就是半辈子一辈子,哪天撑不住了找个男人结婚生孩子,孩子以后也会这样……   她彻底绷不住了,抹着泪就往知青院跑,“我去问问楚向宇,究竟怎么回事!”   楚向宇此时正哼着歌,一样一样往箱子里装东西,刘红梅砰地一声推开门,红着眼进来,劈头便问,“听说你要回城?”   楚向宇把一件衬衣扔到箱子里,弓着背把里面的东西整理平整,斜睨她一眼,扯着嘴角笑了下,“哭什么,舍不得我?”   “少整没用的,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城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妈还给你生过二哥?”刘红梅进屋,扯住楚向宇的胳膊问。   楚向宇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拉,“我就说你心里有我,还一直给我整那清高样,离我这么近干什么,想让我亲你?” 第52章 再嫁也得提速   他低头朝她嘴上啃, 刘红梅拼了全力推开他,退到门边去。   她浑身发抖,但事情没弄明白, 她舍不得离开, 便恶狠狠地盯着楚向宇。   “少耍流氓,你说,是不是范守义帮你弄的名额, 然后你们俩合起伙来骗大家,说是你什么鬼二哥给你腾的地方?”   “嘁!”   楚向宇嗤笑一声, 也没再为难刘红梅,继续收拾他的东西,“刘红梅,你都能有个家里弹琴的亲戚了,我就不能有个受工伤给我腾地儿的二哥?我妈没生,我伯伯姑姑姨妈舅舅啥的, 就不能给我生一个二哥?”   “你少唬人, 现在一个工位至少千八百块, 人家能白白给你?”   楚向宇收了笑意, 眉头拧紧,“那这就是我自己家的事情了, 没必要跟你多说, 你要是怀疑我和范守义有猫腻, 那你就去公社告吧。”   说完他便不再答理她。   刘红梅见他这个态度, 似乎这事真和范守义无关。   估计就算去公社上告也是临死打哈欠白张嘴。   弄不好还会惹自己一身不是。   于是渐渐冷静下来,呆立了一会儿回屋了。   傍晚那顿饭楚向宇没在院儿里吃,他也学张娇上供销社买了点东西,去大队和公社领导家里感谢这些年的照顾, 顺便在范守义家吃了点,还喝了点酒。   回知青院时已经九点多了,刘红梅那屋熄了灯,楚向宇便回屋,脸也没洗直接进被窝了。   睡意很快袭来,他刚要眯着,门便被人推开。   楚向宇登时惊醒,“谁?!”   “是我。”刘红梅低声回答,顺手关门,还从里面闩上了。   刘红梅刚洗过澡不久,身上还有股香胰子味儿,让体温一烘,顺着楚向宇的鼻孔钻进心里并顺势下行。   月光从窗外酒进来,照在刘红梅露出的半截胳膊上,楚向宇呼吸不稳,问她,“有事?”   刘红梅在他床铺边坐下,低垂着头,“楚向宇,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现在你要回城了,我想了好久,要不,咱俩就把关系确定下来吧。”   她的声音莫名湿滑,楚向宇喉头滚动,恨不得直接把她拉被窝里去给办了,可最后他还是掐了自己一下,迫使脑子清醒。   他向床铺里面挪了挪,拉开俩人的距离,“刘红梅,跟你说实话吧,我妈给我找对象了,这个工位就是我对象她二哥受伤后腾出来的,我回城就得结婚,所以咱俩算是有缘无份了。”   他不是不清楚刘红梅心里的打算。这时候把她办了,万一她赖上自己,要怎么收场?   刘红梅身上直打颤,“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有对象了?”   “骗你干什么?!”楚向宇怕自己受不了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再犯错误,赶紧钻被窝里蒙上头,背对着她说,“你赶紧回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刘红梅小声啜泣了一会儿,只好拢起衣裳,起身回自己屋了。   *   第二天一早,楚向宇坐上大客车回城,马青他们的采访也正式启动。   许小北做了一上午月饼,马青和小徐除了上厕所,几乎是寸步不离。   傅主任不用拍照也不用记录,便只用他那双慧眼到处撒目,同时嘴也没闲着,一会儿塞块熏鱼,一会儿扯个鸡腿,再不就吃块月饼来块绿豆酥。   吃也不白吃,他大早上就把这几天的出差补助拿出来给许小北了,小北不收他便说她嫌少。   一直坚持到许小北把那十五块钱放口袋里,他才安心——于是吃得更心安理得了。   因知道有记者在小北家跟踪采访,大队上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队员们一个个都收拾干净利索的,时不时找理由往小北家跑,还带点拿手菜来给省报记者品尝。   许小北差点被错觉洗脑,以为自己受欢迎的程度已经满星了。   聂大柱媳妇便是其中之一,今儿起早上山采了一筐蘑菇给送来了,说要让省里来的记者吃点新鲜的。   许小北收下后给回馈了一斤月饼,大柱媳妇浮夸地推脱一番才勉强收下,要不是李三春跟她叫大嫂,许小北真怀疑眼前这个根本不是想讹自己十块夹袄钱的大柱媳妇。   送走大柱媳妇,许小北开始准备午饭。   主食除了两大盖帘的饺子,许小北还焖了白米饭。   菜做了六个,有锅包香菇,牛肉煲,香酥茶树菇,麻辣豆腐,红烧鸡块,排骨炖豆角。   菜式不多菜量却大,加上现成的小咸菜,足够院儿里的人吃得肚儿圆。   许小北发现卫川喜欢用菜拌着米饭吃,所以每天下厨时不由自主便会做一道能拌饭的菜。   今天做的就是牛肉煲。   是许小北从超市里拿了牛排酱加上洋葱粉丝平菇和牛肉卷一起炖出来的,味道偏甜口,和米饭拌在一起那是一绝。   小徐盛了一大碗米饭,在牛肉煲里舀了一勺,连菜带肉浇到米饭上拌好,吃了一大口。   平菇和胡萝卜吃起来有点脆,粉条却是黏糊糊糯叽叽的,加上软软的洋葱和韧劲十足的牛肉卷被浓稠的汤汁裹着进嘴,香气直冲脑门,舒坦得他差点喊妈。   “小北同志,这菜真是绝了。”小徐咽下一口,竖起大拇指,“没想到牛肉跟粉条炖一起这么好吃。”   “我家里没有年糕,要是有的话,加点切成片的年糕进去更好吃。”许小北告诉小徐。   “我家有年糕,等回去让我妈试试。”小徐又夹了块排骨吃,“不过上次你教我包那豇豆包子,我妈做出来可照你做的味道差远了。”   马青闻言直点头,“可不是,我回去也做了,根本不是那个味儿。”   傅主任不懂厨艺,也懒得讨论这些,他一边吃一边想的是,如何能让许小北的手艺出现在省城。   他总感觉这姑娘有股深藏不露的劲儿。   别的不说,就那道家家都能做出来的排骨炖豆角,就是他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还有今天的饺子,皮薄馅大一咬一包汁儿,他都恨自己胃小没办法多吃几个。   因为范守义和许正茂吃饭时候爱吃生蒜,桌上的没一会儿吃光了,所以王桂珍跑去厨房拿出一个小口袋来,把蒜瓣扔到里面,搓搓搓,没两下就搓出一把干净蒜瓣来。   马青很感兴趣,给嘴里塞了两块锅包香菇问王桂珍:“大姐,你这小口袋是专门用来扒蒜的?”   许小北一看。   那是她从超市拿出来的搓澡巾,还没等用就让王桂珍发现了,那天她正好在厨房扒蒜,王桂珍来问这口干啥用的,小北随口撒谎说搓蒜皮的。   结果王桂珍真就把蒜扔进去搓,没想到还真挺好使。   王桂珍把搓好的蒜洗干净拿回来,跟马青说,“这东西可好使了,等你回去时候,让小北给你拿两个使。”   马青把搓澡巾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嘴上说那怎么好意思。   许小北看她是真喜欢,便直接回屋翻了三个干净的出来,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个。   傅主任接过,反问许小北,“小北同志,你想没想过把货卖到省城供销社去?”   许小北把盘子里的饺子折到另一个盘中避免粘连,笑着回答,“暂时没想那么远,眼下县供销社的货我供起来也踉跄,腾不出人手来多做。”   “你再找些人来帮忙。”   “找人倒是可以,可我家厨房就这么大,锅就那几口……再说了,省城那边没人跟我对接,这酱肉熏鱼也不方便运过去。”   从早平县坐火车过去八个多小时,天气稍热点东西就得变质。   傅主任却不这么认为,“你做的月饼和酥皮点心都禁放,不如拿这些去试试?”   小北本想拒绝。   她现在白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还得复习准备明看看高考,实在分身乏术。   不过看傅主任恳切的眼神,又不忍心驳他美意,便说如果傅主任能帮忙联系,试一试未尝不可。   马青这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喝了些饺子汤后说,“傅主任,您小舅子媳妇不是在供销社上班,让她联系一下不就成了?”   傅主任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傅主任心里有自己周密的安排。   他这边报纸上对许小北进行了大肆宣传,笔下的美食不但味道好还被打上了省先进的烙印,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必定受到追捧。   他如果真能促成此事,光是提成,都能拿到手软。   *   傅主任他们在柳树大队采访了三天,收集了满满的第一手材料,这期间还有二十多个村民贡献了自家拿手菜,虽说味道赶不上许小北做的,但也很有特色。   马青给这些人都拍了照,范守义特意跟大家说明,此次有机会上报,全因为许小北的提议。   许小北的口碑因此又迈上一个新台阶。   送走傅主任的第二天中午,许小北做了孜然牛肉和萝卜汤,自己吃了点,打包去卫川家。   走到卫生所附近时突然想起许老太这几天有些咳嗽,便想去买点药,正好看到卫童从小路上过来,于是把饭菜交给她,“我先去卫生所买点药,你带着饭先给你哥送过去吧,别饿着他。”   卫童看起来蔫蔫地没什么精神,许小北急着买药也没多后,安排好后进到卫生所里,跟曲大夫说了许老太的症状,付钱开药。   她正往心里默记用法用量,便听得里屋有人喊她名字。   进去一看,赵临正坐在病床上吊点滴。   点滴瓶子是玻璃的,用一个网兜吊着,下面的点滴管子是那种黄色橡胶的。   这东西不是一次性的,用完后要高温消毒后再给下一个病人用。   “赵临哥?你怎么了?”小北见他面色萎黄,问道。   “感冒好几天了嗓子也发炎了,一直发烧,今天撑不住了过来打一针。”赵临嫌弃地看一眼胶皮管子。   显然要不是病得太重,他一定不会来吊这个玩意。   他有些虚弱,说话声音也很沙哑,说完后拍拍病床,“你坐,我跟你说会话。”   从打去年许小北给他做了心理治疗后,这两人说过的话怕是几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虽然每天许小北去供销社取花生和鸭蛋都能见面,但通常两人就点个头,有事许小北都直接跟范丽霞说。   “有事?”许小北靠近了些,但没坐下。   赵临仰头看看她,苦笑一下悄声问许小北:“我这些天发烧,身上难受心情也不好,总是想起你嫂子,昨晚梦见她又结婚了。”   许小北:“……怎么的,你要去送亲?”   赵临一口气差点撅过去,哀伤地问,“你说咱俩这过来一年多了,你嫂子会不会又改嫁了?”   许小北哭笑不得:“你嗓子发炎是因为想这事想上火了吧?我嫂子要是知道你刚穿过来一个月就结婚了,她不得更上火?”   这么一说,赵临心理仿佛平衡了些,但嘴上却不承认:“那我不也是迫不得已……”   许小北真想骂他一句你就是犯贱,自己为了生存选择结婚,人老范家对你一百个好,你还弄个迫不得已?   她把声音压下去,“怎么当初丽霞姐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洞房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一年多相处下来,许小北发现范丽霞那人虽然把赵临当食儿护,但总体来讲人品非常不错。   赵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咳两声。   许小北也没打算跟他继续啰嗦,“赵临哥,你就不用惦记我嫂子嫁不嫁的事了,她能守寡一年再找那就不错了,现在啥啥都提速,那再嫁不也得提速?”   说完,她拿着自己的药走了。   赵临:……   他发现他现在就不能跟许小北唠嗑,她魂穿过来了,可人完全变了! 第53章 书被偷了   帮助赵临同志醍醐灌顶后, 许小北转去卫家。   卫川捧着饭碗吃得正香。   他吃一口米饭喝一口汤,再吃一口米饭塞一口孜然牛肉。   卫童倚在墙角看着他,自己一点食欲都没得。   “拿碗去, 给你拨点。”卫川怂恿卫童。   卫童摇摇头, 吐了口怨气,“不想吃。”   卫川把饭扣到孜然牛肉上拌了拌,吃进去一大口。   他故意吃得很香, “你不用在这顾影自怜,就是十顿不吃楚向宇他也不会知道, 范队长说了楚向宇回城就结婚,连工作都是媳妇二哥让出来的,你还想他干什么?”   小姑娘眼圈有点红,“可是他前段时间对我挺好的,还开玩笑说他妈就想要一个我这样的儿媳妇。”   “早跟你说离他远点他人品不行你不信,但凡有点责任心这话能随便说?”   糖糖这些天一直在卫川家住着, 卫童为了疗情伤, 招招手想抱, 糖糖高冷地瞄了她两眼, 却蜷进卫川怀里。   卫川撸了两把糖糖,安慰卫童, “你这年纪的感情充其量算是没找到定位的喜欢, 连情窦初开都算不上, 你不用着急, 往后哥给你把关找个好的。”   卫童撇撇嘴,“什么是好的?在你眼里就你们地质队那些好?我不喜欢。”   “地质队的哪儿不好,上次来的王炎不好么?你那眼光真是不行,偏喜欢小白脸模样的。”   卫童瞪了他哥一眼, “反正我不喜欢王炎那样的,不过张娇喜欢,他俩好像有点意思。”   “有这事?王炎可没跟我说。”   这小子还有秘密了。   见色忘友。   兄妹俩正说着,许小北进来了。卫川恰巧吃完,卫童拿了碗去刷。   小北悄声问卫川,“卫童怎么了?瞅着心情像是不大好。”   “没事,小孩儿闹情绪。”卫川不以为意,问许小北,“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我让我三叔帮赵临和丽霞姐弄资料时顺便给我带了一份,我觉得自学还是很有成效的。”   “我临从省城回来时嘱咐王炎让他去新华书店勤看着点,有好资料就给邮过来,这是他刚寄过来的,你看看。”   小北拿过来一看,是一本《数理化自动全书》。   许正军一直说这书好,但是在县城始终买不到。   小北拿过去翻了翻,问卫川,“我今年不考,想明年考,要不这本书先借丽霞姐?”   卫川抬了抬眼皮,“书是送你的,你说了算……不过,听你这意思,好像觉得今年能恢复高考?”   许小北:……   身子发僵,舌头发麻,脑子很乱。   嗯,说错话了。   好在她机灵,“我觉得能有什么用,我年年觉得能恢得高考,哪年都没如意,我是说,如果,如果的情况下。”   卫川没戳穿她,“行,你自己先翻一遍吧,然后再拿去给范丽霞。”   说过后,从枕头旁拿出个大钢球来,握手里开始上举。   小北盯了半晌,觉得眼熟,指着大钢球问,“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这好像是她从超市里拿出来的,当时拿出来是当武器吓唬许小东用的,正巧被范守义看上了,说要拿回家砸核桃,许小北便送他一个,自己留下另一个放炕柜里了。   卫川把钢球放手里转了转,“范队长送我的,说砸核桃好使,你想要?”   她直摇头,“不想要,你留着吧。”   卫川把球往炕上一扔,拍拍手,“话说这球应该是一对啊,你既然这么感兴趣,另一个不是在你那儿吧?”   范队长已经告诉过他,这东西是许小北给的。   许小北不承认,“当然不是。”   “哦,不是最好。”卫川一脸的无所谓,“这东西本来一对,既然分开了,那就跟定情信物似的,人手一个正好,你那里要是没有,赶明儿我问问范队长,另一个在哪儿呢。”   许小北翻了他一眼,那句“定情信物”像烙铁一样印在脑子里,把她耳朵都烧红了。   *   傅主任回去后第三天,许小北收到他的电报让尽快往省城发月饼。   她连忙让许正茂又垒了几个土烤炉出来,还到县里跟三婶说明情况,让每天接车往省里火车上发货。   因为人手不够,许小北又招了五个人进来干活,连卫童都招进来了。   这样一直忙到中秋那天,期间卫川没再让她送饭,说忙过这阵子再说。   八月十五当天,许小北给帮工的放了假。   早起家里人睡了个懒觉,到将近九点才起。   随便喝了点粥,开始和面包饺子。   王桂珍问等过了中秋省里的订单是不是就没了,小北使劲揉着面,“傅主任又给我写信了,说过了中秋继续发酥皮点心,我寻思着新用的这五个人还得继续留用,趁着天不太冷让我爸找些人过来盖一趟简易板房,多多垒几口锅出来,外面的那些土烤炉上面也搭上棚子,不然下雨下雪就用不了了。”   生意好王桂珍当然高兴,“那就照你说的做。”   “对了妈,我三婶厂子有个男青年不错,三婶想介绍给我姐,你啥时候跟我爸去县城一趟吧,给我姐把把关。”   王桂珍不太在意:“你三婶看好的人准没错,她眼光好,我和你爸去了能有啥用,顶多就看看长得周不周正,这事儿听你三婶的。”   等面和好了,许小北揪面剂子。   王桂珍翻出小擀面杖,刚擀了两个皮儿,就听广播喇叭想起刺耳的嗡鸣声。   公社副书记马彪呼呼呼吹了几口气,开始播报最新通知。   “社员们请注意,刚刚公社接到县里通知,从今年起将恢复高考,高考时间初步定在十二月份,有想报名的社员马上跟自己大队去联系。”   许小北揪剂子的动作一顿。   真的恢复高考了!   王桂珍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拿着擀面杖打开门,站那儿又听了会儿。   马彪一口气儿播报了五遍,后续又说了报名条件和一些鼓励的话,语气严肃到村子里鸦雀无声,连几声鸡叫听着都很突兀。   随着啪嗒一声,广播关了。王桂珍确认了消息的正确性,回到厨房里,“小北你听见没,恢复高考了!”   许小北没表现得多激动,手上的活一点儿也没落下,抬头看看王桂珍,“妈你想让我参加高考?”   王桂珍噎了下,“你会写字会算账不假,可到底也只念了个小学,高考你就不要想了,好好把买卖做起来,你弟这不是已经上初中了?四年后他就能考大学,你给他供下来,到时候咱家也有大学生了。”   “妈,你那么想让咱家出大学生?”   “那可不?这是光宗耀祖的事。”   “那再上坟时候告诉咱家祖宗一声,不用等四年后才光耀,我就能考上。”   王桂珍特别不信,“小北你也要去报名?”   “今年不报,明年吧。妈你也说了我就是个小学水平,咋也得复习复习再报。”   王桂珍有些兴奋。   小南指定是考不了大学,如果小北和小东都能考上,那她老许家就是出了两个正经八百的大学生,到哪儿不被人高看一等?   可万一小北真考上了,这家里的生意怎么办?   她心下两难,本想问问小北,后头又想到大学哪是那么容易考的?   于是干脆没张嘴,心里还觉得自己给闺女留了个面子,这个妈当得实在合格。   而这时,整个柳树公社都骚动起来。   高考已经中断了十一年,每年私下都有小道消息说要恢复,可一直没等到那一天。   而今终于恢复了,并且报名条件十分宽松,几乎相当于只要你是个人,那你就可以报。   大队部的门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范守义和黄枣花一遍遍给大家确认消息的正确性和报名的必要条件。   刘红梅此时也在人群外围,她没往前冲,只是默默听着。   自打楚向宇在张娇之后也回城后,刘红梅沉寂很多。   每天她除了在扫盲班上课外,还主动跟着队员去挣工分,把自己忙得团团转,给黄枣花心疼够呛。   范守义也瞧出她有些不对劲,主动找她聊过两次想安慰安慰,但刘红梅只是听着,却是不太爱交流的样子。   后来干脆随她去了。   大队部里头的青年们俨然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提的问题五花八门,刘红梅自己想问的都在他们的问答中有了结果。   她站着沉思了一会儿,转身往供销社走。   刚走到半路,正好碰上公社副书记马彪。   马彪年逾五十,又黑又干巴,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上戴着帽子,遮住半秃的头顶。   人都在大队部集合问答呢,路上此时几乎没人,马彪笑呵呵地同刘红梅打招呼,“上大队部去了?”   刘红梅停下脚步,眼神不停躲闪着,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马彪向四周望了一圈,确定近处没人,把脸拉了下来,“那么麻烦干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得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晚上我去你宿舍单独给你解答。”   刘红梅两手捏着衣角,眼圈泛红,眼神里透着忍耐和愤怒,冷冰冰道,“想问的都有答案了,就不麻烦马副书记了。”   马彪一双小眼睛透出狠,冷笑一声,“怎么?刚得到高考的消息这态度就变了,昨晚上谁在我身下叫得欢来着?你真以为你能考上?我可提醒你,就算你考上了,也得大队盖章公社盖章才能上这个大学!”   刘红梅上下嘴唇直抖,“无耻!”   “我无耻?”马彪声音一下子拔高,看了看有人往这边走,又压了下来,“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主动找上我的,我扒你衣裳时候也没拿刀逼着你,你不是也没反抗?你想要回城的名额,我想要你的身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怎么无耻了?”   “可是,你并没有帮我弄到回城的名额!”   “你急什么?你以为名额那么好弄的?要不你就别参加高考了,再等等,我一定给你弄个名额回来。”   刘红梅哪能上当,摇摇头,“不劳你费心了,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再来找我,我要好好复习,争取考回去。”   马彪搓搓下巴,“那可不行,万一你真考出去了,往后我可再尝不到你的滋味了,我还想趁这两个月,好好享受享受呢。”   “你……”刘红梅浑身打战,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滚,却敢怒不敢言。   “我什么我,又想骂我无耻?小刘知青,记住一句话,当婊子不可耻,可你这样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才最可耻……”   刘红梅恨不得一刀捅了眼前的马彪。   她现在极度后悔。因为从来没想过会有恢复高考的这一天,否则打死她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张娇和楚向宇相继回城后,刘红梅疯了似的想找到回城的出路,以至于她便走向了荒唐——她去找了公社副书记马彪,想求人家帮她弄个名额,而后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跟人家睡了觉。   第一次发生这事时候,刘红梅回到宿舍洗了一个多钟头,一想到那个比自己父亲年纪都大的男人喘着粗气在自己身上蠕动,她就吐个不停。   想当初临下乡之前,她那个已婚的大姐曾找她好好聊过,隐讳地提醒过她:知青到了乡下,再想回城难上加难,实在不行的话就别把这身子当身子,只要能回来,该牺牲的就得牺牲。   她就是在那个节骨眼想到大姐的话,所以才酿成了大错……   刘红梅哭成了泪人,从大队部出来的人看到,在背后指指点点了一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马彪和刘红梅的事,队上早有所非议,只因当事人一个是公社干部,一个是孤苦无依的下乡知青,大家才没说到明面上。   马彪见路人渐多,冲大家挥挥手,指着刘红梅叹了口气,“恢复高考了,刘知青都激动哭了,你们赶紧想办法弄资料,争取考出去,给自己家自己大队都争争脸。”   他人模狗样的造势,刘红梅趁机躲开他的纠缠赶着往供销社去了。   高考的事一时成了热议话题,大家跃跃欲试之时,也都开始羡慕赵临和范丽霞有先见之明。   这消息在许小北家没惊起什么波澜。   中午吃了饺子后家里人好好歇了个午觉,晚上王桂珍和小北一起张罗了六个菜拿到外头石桌上,还摆了西瓜和月饼,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赏月。   夜里有些凉,许小北怕许老太撑不住,把卫川过年时给买的那件坎肩给翻出来了,正往许老太身上披,范丽霞和赵临慌慌张张地来了。   “小北,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范丽霞急得直哭,“书丢了。”   许小北的心咯噔一下,“是后给你们那本?”   赵临黑着脸点头,“对,就是那本《数理化自动全书》”   王桂珍连忙把人往屋里请,“丽霞你别哭,先进屋说。”   小北给他俩让到堂屋去,王桂珍把许小东送许老太那屋,自己去新切了盘西瓜送过来,而后坐一旁听。   “公社不是发通知要高考吗,这些想报名的就一批一批往供销社涌,刘红梅先开口问我,说之前复习过的资料如果不打算用了,能不能借给她。我一想现在手里有自动全书就行,离高考没几天,那些资料留着我也没时间看,就答应了。”   范丽霞说的那些不用的资料,也是许小北托她三叔在县上买回来的。   “等她走了,后来的人就问我还有没有多余的,我说已经全给刘红梅了,他们就打听那些资料的名字,我和赵临一直忙着给他们写书名,等下班时候就发现那本《数理化自动全书》不见了。”   小北知道这本资料很重要,便问她,“那这本书你复习到哪儿了?”   “我一页也没看呢……”范丽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脑子笨学得慢,所以让赵临先复习,想着他看完了再给我讲,这样我能学得快一点,他也能再复习一遍。”   许小北心凉了半截,转头问赵临,“那你看到哪儿了?”   “我差不多都复习到了,还差最后两章。”   “你今天最后一次见到这本书是什么时候?”   “刘红梅来的时候,丽霞把不用的资料全给她包好,她看到柜台上放的这本还问我了,我说这个我和丽霞需要用,不能借给她。她说那她就先翻一遍。而后屋里人越来越多,她可能是怕别人抢她的资料,就走了。”   “那,会不会……”范丽霞突然小声问赵临,“会不会是刘红梅?”   赵临摇摇头,“不可能,她拿走那么多资料能看完就不错了,哪有时间再看这本?再说她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声,说书给我放柜台上了。”   小北追问,“那你去看了没?在不在柜台上?”   赵临摇头,“当时围着我的人太多了,我哪有功夫去看,可既然她说了,那就不会有假。”   许小北没出声。   范丽霞一直在哭,“小北怎么办啊,我没复习到一定考不上了……”   小北安慰她,“别泄气,你之前看了那么多资料一定有用的,就算本科考不上,上个专科一定没问题。”   “真的?”   “我相信你,一定行。”小北顿了顿,“那丢书的事,要不要让大队长找人查一查?”   赵临不赞成,“算了,就一本书,说销毁就销毁了,上哪儿找证据去,再说我觉得拿书的人也不一定是要参加高考的人。”   范丽霞不解,“不参加高考偷我书干啥?”   小北叹了口气,“有可能这人觉得自己没复习也没资料根本考不上,恨你们提前复习了一年把握太大,所以把书拿走出口恶气。”   “谁这么坏?我从来没害过别人呀!”范丽霞觉得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太委屈了。   小北拉着她的手,“丽霞姐,这个世界上不一定你害了别人别人才会害你,有时候仅仅因为你比别人优秀那么一点,她们心里就会不舒服。”   范丽霞脸蓦地一红,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小北,其实我原来也挺妒忌你的,你长得好看会说话,大队上的男青年都喜欢你,虽然赵临没跟你说过几句话,可我总怕他被你勾走,所以我对你态度也不大好……不过小北,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许小北噗嗤笑了,“丽霞姐,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如果害过我,我还会帮你弄资料吗?”   范丽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北,我以后再不胡思乱想了,你是个好姑娘,赵临也是个好丈夫,我对你俩绝对信任!”   小北捏捏范丽霞的肩,“行了,咱们现在不说这些,要不……咱们再去供销社找一找?”   赵临嗯了一声,起身先行一步,范丽霞跟许小北慢慢在后面走。   范丽霞哭过一场,不满的情绪释放了许多,这会儿平静了下来,趁着夜色跟小北说,“赵临今天说,我万一考不上那也是老天的安排,就让我在家供销社上班,怀孕生孩子。我现在想想也是这个理,赵临一定能考上本科,等四年后他毕业就能找到好工作,养我养孩子都不是问题。”   许小北停下脚步,亮晶晶的双眼盯着范丽霞,“丽霞姐,如果赵临哥考上大学,你也必须考上,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   范丽霞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考,他上学工作,我在家相夫教子不是挺好吗?”   “那怎么行?丽霞姐你想过没有,一旦他上了大学,就会有更广阔视野更复杂的交际圈子,如果你不上进,你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连共同语言都没有,怎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你是说,他会甩了我?”范丽霞一惊,捂着心口摇头,“他不会的,赵临不是那样人。”   “我不是说他一定会甩了你,但就算他不甩你,你们在一起连句话都没法聊,这日子过得有意思?”小北鼓励她,“丽霞姐,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就算真的不行,那接下来咱们就一起复习,明年和我一起考。”   赵临这时进了供销社把灯点亮,许小北随后进去,范丽霞晚一步,被外头经过的马彪喊住唠了几句。   许小北弯腰找书,对上赵临的双眼,“赵临,你为什么要给丽霞姐打退堂鼓?你读大学她能跟着照顾你不是挺好?不然你新婚一年两人就分居图个啥?距离产生美啊?”   赵临的确是有了私心,想独自风风光光地去上大学,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已婚。   心思被看破,他叮嘱许小北小点声。   许小北笑笑,“还没等考上就开始筹划着单飞了?我可得提醒你一句,现在不是2020年,社会对男人撩骚出轨这件事可没那么大的包容度,你一旦有了苗头,光是捕风捉影都能给你送进去!” 第54章 三不女人玩挺好   要不是范丽霞丢了书非要去找许小北, 赵临今晚根本就不想去许小北家。   因为他现在完全不想跟许小北对话。   刚穿越过来时候是因为怕范丽霞往歪了想他才跟许小北保持距离,到现在就是他主动排斥她。   说一千道一万他是想自我保护。   他就不明白原来说话办事娇滴滴一女孩,怎么现在说话专掐重点往你肺管子上捅, 那个痛点辐射范围还很广。   好在范丽霞很快进来, 许小北再没了教训赵临的机会。   “是公社马副书记,又往知青院那边去了。”范丽霞跟他们俩说。   许小北有所耳闻那点事儿,但她不愿掺和有关刘红梅的一切。   很显然, 其实刘红梅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只不过从前因为许小北表现太过突出, 才掩饰了她这小绿茶的锋芒。   若真来场绿茶争霸赛,刘红梅绝对能入围三甲。   许小北于是岔开话题,说也不知道卫童想不想考大学。   范丽霞说够呛,卫童自己不爱学,倒是下午她来过一趟说她二哥要考。   但也没准备今年考,说是看看腿恢复得如何, 大概率明年会报名。   “小北你不也说明年考, 你和卫川约好的?”   “哪有!你别瞎说, 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考大学。”   范丽霞笑起来, “至于这么激动?”   许小北撅着嘴不理她了。   翻了一圈,到底也没把书翻到, 最后赵临决定凭记忆帮范丽霞复习。   没过几天, 上头又下来通知, 说今年的高考十二月份举行, 来年三月入学,明年高考在七月,九月份入学。   这下许小北也紧张起来,白天干活的空隙时间都会抓着书来看。   王桂珍看在眼里, 思来想去好几天,这日就找许小北来谈心。   “小北,妈看你是真想考大学,妈倒是支持你,不过就想问问你怎么打算的,要是明年真考出去了,咱家这生意还做不做?”   小北正闷头算一道数学题,闻言放下笔,回头瞅着王桂珍,“妈,生意肯定得做,不然我哪来的学费?”   “那你走了,谁熬熏鱼的汁,还有卤肉用的老汤,该怎么调?这些都没人做,不擎等着黄铺?”   说完后她怕小北多想,还紧着给自己找补,“妈可能是上岁数了,啥事都爱往远了想。”   小北呵呵笑了,“妈,人家上岁数的人都是越老越糊涂,你咋越老越清醒?”   老来浪这本事,许小北就服她妈。   “我哪儿清醒了?”   “知道来跟我要配方,这还不算清醒?”   “那妈这点意图都让你看出来了,你不也挺清醒?”   小北没料到她妈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唔了一声,“我这不是随你了?”   王桂珍干脆直说,“小北,你姐现在在县里挺好的,对象也处上了,这配方你也就能教给我了,跟亲妈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吧?”   小北想了想,“妈,这事吧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这几天跟你商量,我想好好复习,所以打算再招两个人进来,所以往后家里这摊就交给妈你来管理,挣的钱给你,每年帮我交上学费再给我点生活费就成。”   王桂珍没成想小北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连忙说,“行,行,妈都听你的。”   “可有一样我得提前说明白了。”小北正色道,“材料该用多少用多少,妈你绝不能偷工减料。”   王桂珍赌咒发誓,绝不干那丧天良的事。   小北这才一样一样的,把配方都给了王桂珍。   因家里人多太热闹,许小北便在卫童的建议下和卫川一同复习。   卫父和卫山如往年一般去山上搞副业,卫童要在小北家干活,所以卫家白天比较清静。   又因为屯子里的小青年们现在都组队一起复习,还三五不时地有人来向卫川请教问题,所以对于小北在卫川家复习的事,也没人多说什么。   这天上午,肖主任用大客车给捎了两台电视机回来。   供销社卖奶茶后,肖主任不甘心从小北这里进芋圆卖,私下里找所谓能人鼓捣了两个月,可钱没少花,能人在芋圆面前却变成了废人。   两个月也没把芋圆的配方破解,肖主任最后只能放弃这个梦想,老老实实进芋圆配奶茶卖,同时悟出个真理——千万要供奉好许小北这尊财神。   所以小北求他帮着买电视机后,他便舍下老脸挤破头,第一时间给弄了两台回来。   为了庆祝电视入户,午饭时小北跟卫母一起烙了几盘猪肉葱花的馅饼,又用大米和小米做了一锅二米粥,还炒了盘白菜做了糖醋荷包蛋。   卫川腿上石膏没拆,但可以拄拐下地活动,所以不再在炕上吃,而是到堂屋饭桌上跟大家一起吃。   许小北先给卫知礼装了个馅饼到碗里去,嘱咐他慢点别烫着。   卫知礼点点头,咬了一小口。   饼皮放了油酥,烙得两面金黄,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里面的猪肉馅滑嫩多汁,卫知礼吃得直哈气,“小北姑姑烙的馅饼真好吃。”   赵金霞上午看到家里买电视,稀罕了好一会儿,后来赶着上外头跟人拉呱显摆去了。   直到饭菜上桌她才从外头裹了一身寒气回来,洗过手后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到粥碗里拌着吃了两口,又咬了口馅饼,才聊起刚搜罗来的新闻。   “妈,昨晚知青院出事了。”她冲卫母说。   自打小北来复习并帮着做饭后,一到饭点儿时候赵金霞就没影,就算在家也顶多帮忙扒个蒜,所以卫母心里不大痛快。   但卫母一直摆得正自己位置,知道自己是个后妈,跟卫童什么打骂的事都能做,但对两个不是自己肚皮爬出来的儿子不能。   对赵金霞更是不能。   所以尽管卫母心里不顺当,也没多给她脸色看,只是淡淡问发生什么事了。   “马彪家婶子昨晚上知青院去抓人,结果把刘红梅和楚向宇从宿舍给逮出来了。”   她光顾着说话,粥碗倾斜了都不知道,那上面的白菜周围全是黄澄澄的油花,在米粥上浮着,差点洒出来。   许小北扶了下赵金霞的手腕,“大嫂,不会吧,楚向宇不是回省城了?”   “昨天回来了,说是考大学需要下乡证明,回公社来开了个证明盖了个章,当天没车了回不去,就想今天回,结果昨晚上就让人逮了。”   赵金霞满脸都是吃瓜吃到兴奋得不能自已的表情。   “马副书记的媳妇为什么要去逮他们俩个?”卫川不解。   “那说法就多了。她去砸门时候,说的是有人偷了她家鸡往知青院这里跑了。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她的托辞。至于真正的原因,有人说她原本是想去逮马彪和刘知青,结果逮错了。还有人说她恨刘知青,但不敢捉刘知青和马彪的奸,正好楚向宇来了,她就去捉他们俩好出出恶气。”   卫母知道卫童一直对楚向宇有点意思,听这事与他有关,难免多打听几句,“真就抓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赵金霞撇撇嘴,“开门时候俩人穿得倒是板板正正的,可那门是砸了五六分钟他们才开的,谁知道这几分钟俩人是不是忙着穿衣服呢。”   “那说不定就是弄错了,人家就是聊聊天,毕竟原来都是知青院的。”   “马彪媳妇去的时候是后半夜两点,谁聊天聊到两点?”   “那后来怎么处理了?”   赵金霞摇摇头,有些意犹未尽,“后来马彪书记来了,本来说要严惩,可没当场给按被窝里,他俩就是不认。一直拖到今早范队长去给说情,这事才算完。”   歇了会儿,她吃了块馅饼,又道,“听说楚向宇交了点钱,也不知是真是假。”   许小北估计交钱这事跑不了,要是公社硬把他跟刘红梅的奸*情坐实,这两人还考什么大学,前途直接一片失明。   破财免灾这点道理,楚向宇和刘红梅难道还不明白?   不过她倒有些奇怪。   那两人自打张娇走后可有的是机会厮混,怎么那时候没听说也没看出来,等楚向宇回城了两人又整一起去了?   要是两人早就有这份情,楚向宇怎么能在城里找了对象又接人二哥的工位?   她想不透,卫川也同样想不明白楚向宇跟刘红梅怎么会是这种关系。   但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刘红梅被捉的原因他倒是另有一番见解。   他在饭桌上没说,等下午跟许小北学习学累的时候,当做消遣说了,“其实马彪媳妇去知青院逮人,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马彪指使她去的。”   刘红梅想要考大学,现在恨不得离马彪远远的,好多人都知道马彪这阵子去知青院就没被放进屋去过。   马彪因此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但刘红梅没什么短处掐他手里。   正巧楚向宇回来了,马彪不知怎么知道这俩人在一个房间,就让自已媳妇去捉*奸。   他媳妇恨刘红梅恨得牙痒,因为怕影响自已男人的前程一直隐忍着,这回的机会大好,既能保住自已男人,又能搞臭刘红梅,当然蹦着高儿地去。   许小北被卫川提醒,很快想到了这一层,同时她又想到一件事。   “有没有可能,楚向宇跟刘红梅之所以那么晚在一个房间,也是马彪搞的鬼。“   这个卫川不敢确定,“怎么搞鬼?马彪不可能给他俩下药抬一个房间去吧。”   不是当事人,此事无解。   卫川抬眉,“不过这事出了,对卫童来讲倒是好事。”   果不其然,卫童在许家也听付三妮和贾世香说了这件事。   她先是觉得心痛,后来又觉得害臊。   自已怎么就那么不开眼喜欢上楚向宇那样的流氓了呢?   一下午功夫,她对楚向宇仅存的一点幻想和念想便戛然而止了。   王桂珍这些天已经把配方背得滚瓜烂熟,听贾世香说这些时,她正在大锅里熬豆沙馅,“刘知青原来跟男青年距离保持得还挺好,怎么今年突然就这样了,前有马彪后有楚向宇,她是女色鬼上身了?原来也没听说她跟楚向宇有点啥……你跟刘知青不是走得挺近,听她说过她跟楚向宇处对象?”   “我啥时候跟她走得近了。”刘红梅一出事,贾世香赶紧往外择自已,“回回都是她主动找的我,给小宝送手绢给俩丫头送糖的,我可没掺和过她的事。”   王桂珍呵地一笑。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三不女人,玩挺好啊。 第55章 母蚊子也要见色起意   楚向宇和刘红梅的事很快就成了清早的猪舌——今日头条。   在柳树大队被私下热议了好一阵, 才被许小北获了省生态保护模范的话题给取代。   王桂珍得到消息后,当即在公社场院中表态:这至高无上的荣誉不仅仅是许小北的,也是柳树大队和柳树公社的!   所以去省里那天, 许小北是在王桂珍许正茂范守义以及公社孙书记这四大护法的陪同下, 登上领奖台的。   再加上省报那里有马青和小徐的加持,许小北顿时成为乘风破浪的妹子。   许小北在省里风光无限时,卫川拄着拐棍到县医院拆了石膏, 只保留钢板。   没了石膏卫川活动方便不少,每天拄拐练走路, 腊月底的时候就卖拐了。   刘红梅见卫川没瘫没瘸,心里懊悔了好一阵。觉得自己吃屎不但赶不上热乎的,连凉的都抢不上。   或许是否极泰来,腊月二十八那天,刘红梅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总算填补了吃不上屎的空虚。   这次高考, 整个柳树公社只考上两人, 一个是刘红梅, 另一个便是赵临。   赵临上了省大的本科数学系, 刘红梅上了省大的专科数学系,其余人等都毫无悬念地落了榜。   范丽霞也是毫无悬念中的一员, 在家哭了好几天, 后来不知道退堂鼓表演艺术家赵临给她演了几出戏, 总之她又想放弃重考, 要蹲家里怀孕生孩子。   许小北听到消息,带着卫童一起去劝她,“丽霞姐,再有几个月就又开考了, 这回我和卫川哥陪你一起复习,你一定能考上。”   卫童也说,“是啊丽霞姐,你都复习这么久了,不差再哆嗦这几个月,张娇也没考上,打算今年再考呢,到时候你们没准能在同一个班呢。”   张娇给卫童写信说她落榜了,不过楚向宇倒是考上了,可他考的不是省大,而是考去了京市大学。   听说张娇也没考上,范丽霞才又振作起来,可始新一轮备考。   *   七八年的高考定在七月的七/八/九/日,考场设在早平县一中。   七月五号这天上午,许小北卫川范丽霞三人便提前到了县里。   下车时,范丽霞憋了一泡尿。赶着去公厕放水,急匆匆进去慢悠悠出来,她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赵临。   范丽霞知道这几天是赵临放假回来的日子,但不知他具体哪天回来,没料到在车站碰上了。   赵临侧身对着她,正在一个摊位前买茶叶蛋,看样子刚下火车不久。   范丽霞想给他个惊喜,悄悄走到他身后,刚要伸手拍他肩膀,就见他把两个茶叶蛋抓手里,抬头冲南张望,仿佛在等人。   南边是个卖包子的地方。   刘红梅捏着赵临给的五块钱和粮票,花了四毛买了八个大包子,又要两瓶橘子水,付过钱转头,就见赵临冲她摆了摆手。   她会心一笑,捧着包子跑了两步。   却突然定住,直直看着赵临身后。   赵临奇怪地侧身回头,吓了一跳。   范丽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斜后方,面色不虞,脸拉得老长瞪着他。   那眼神分明在说:解释解释。   赵临头上汗珠子往外滚,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舔了舔嘴唇,最后选择按兵不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卫川和许小北在他们五步之遥处冷眼看着这一幕。   许小北心想,赵临要废。   这时,刘红梅回过神,蹬蹬跑了过来,把手里的包子往赵临手里一放,亲热地拉住范丽霞,“丽霞姐,你这是提前来县上备考啦?昨天才放假,赵临哥紧赶慢赶往回走,就想赶紧回来陪你考试。”   范丽霞抬了抬眉,“那你呢,你家不是在省城,你回县上来干啥?你也来陪我考试?”   那两人去省城读了几个月书,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赵临本来长得就好,现在有了大学生的身份,加上穿了新的海魂衫,整个车站望过去,除了卫川就没人比他打眼。   刘红梅长相也不差,可能是因为回城上大学心情好,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活力。   范丽霞看了一眼,她大队长闺女的自信立时变成缩头乌龟。   赵临直到这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许小北与卫川对视一眼。   真行,去省大进修成聋哑NPC了。   刘红梅这时眼圈一红,“丽霞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回县城来是因为有个女同学家在这儿,她邀我过来玩,我想着给赵临哥送上回柳树大队的车就去她家。”   赵临终于动了动,拧着眉头去看范丽霞。   这表情范丽霞解读得最明白,于是脸色变得讪讪地解释,“不是我非要误会,我这才下车,就见你俩在一起,换成谁都得有想法。”   赵临十分不悦,“这是你老毛病,怎么还怪起别人了?原来不放心我和许小北,现在又不放心刘红梅了?母蚊子盯我一下,你都觉得它见色起意。”   小夫妻分别好几个月,再次见面却是这种情形,范丽霞窝了一肚子火,绞着衣襟不敢再言语。   许小北走上前来,冲赵临道,“赵临同志,也不怪丽霞姐误会,既然你们是一起下车回来的,那女同学怎么不陪刘知青一起来送你?”   赵临:……   时隔半年,许小北依旧是他的灭顶之灾。   他无言避开这个话题,接过范丽霞手边的东西,冲卫川点了下头,“既然在这里碰上了,我就不回大队上去了,就在这陪你考试,考完后还得马上回省城。”   “这么急?”范丽霞不乐意,“不是放假了吗,你又回去干什么?“   “班里同学给我介绍了几份帮人辅导的工作,一天能挣五块钱,假期有将近两个月,这钱不挣就白瞎了。”   范丽霞显然不愿意跟赵临刚见面又分开,但她也舍不得这将近二百的收入,于是想了个招儿,“那等我考完,跟你一起回省城?”   刘红梅在旁说话了,“丽霞姐,你跟着回去住哪儿呀,赵临能住学校宿舍,可是你进不去。”   范丽霞犯了难,赵临也没去瞧她的脸色,拎着包催促道,“走吧,先吃点东西去。”   许小北赶紧拦着,“别出去吃,我三婶在家准备饭菜了,外头的东西不干净,现在天又热,吃了容易坏肚子。”   刘红梅好好将她打量一番,醋不丢儿地问,“国营饭店的也不敢吃?你真是越来越金贵了。”   许小北:这么酸,你怕不是颗溜溜梅??   许小北今天扎着马尾,耳侧别了一个小夹子。   身上穿了一件嫩黄色的格子连衣裙,小V领花苞袖,腰间一条同色腰带。   刘红梅不知她那裙子是什么料子的,瞅着薄得像是泡泡纱,但不像泡泡纱那样轻飘飘的,十分有垂坠感,把许小北身形衬得特别好。   这模样和打扮,放到哪条街上都是最靓的崽。   许小北听刘红梅这么说,笑着应了一声,“刘知青上了大学眼光就是不一样,我这金贵劲儿都让你看出来了?”   我不和你犟。   刘红梅脸色发僵:……   赵临怕她俩掐起来,赶紧做决定,“那就去小北三叔家吧,就是太麻烦三叔三婶了。”   小北嘴上说着别客气,带大家往公交站走。   刘红梅也跟在后面。   许小北有些吃惊地回头,“刘知青,你已经把赵临送到丽霞姐手里了,不是急着去找女同学么?”   刘红梅:……   赵临出来打圆场,“大家好久没见面了,刘红梅也十分想念大家,要不就一起去三叔家吃点叙叙旧?”   许小北眯眼笑了,“既然赵临哥都发话了就一起去吧,多添副碗筷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小北突然转头问刘红梅,“你那个女同学家在哪儿?”   刘红梅被问得一愣,脱口而出,“……我没去过,她说一会儿来车站找我。”   小北收了笑容,“那你跟我们走了,你同学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一个大活人无故失踪了,她不是要急死了?”   刘红梅没办法,只好说自己不去吃了,又跟赵临说,“你放心去吃饭吧,我就在车站等,一会儿就能见着她。”   赵临的脸色十分难看,还想说什么,公交车到了。   他只好跟着大家伙上了车,到了机械厂。   一顿饭赵临吃得难熬,好不容易等撤了桌,赵临突然摸兜,说在火车上刘红梅怕自己保管不好钱再被偷,就把自己的二十块钱放他这儿了。   “我去车站看看,或许刘红梅还没走,我得把钱还她。”   范丽霞起身要跟着去。   许小北没多说什么,只是给灌了壸凉开水给带上,嘱咐说再渴再热也别在外头吃冰棍,办完事就早点回来。   送走小夫妻,小北和小南到厨房去洗碗,许正军朱凤琴拉着卫川和小南的对象郑爱国聊天。   大约一刻钟左右,房门突然被敲响,朱凤琴去开门,一愣,“丽霞?你怎么回来了?”说罢看看她身后,“赵临呢?”   范丽霞显然是哭过后擦了眼泪回来的,朱凤琴一问,她刚憋回去的泪珠啪嗒又掉下来了。   许小北从厨房出来,见状忙给范丽霞拉到卧室去,“你怎么了,赵临呢?”   “他,他去找刘红梅还钱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你哭什么?”   范丽霞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说,“刚我和他到楼下,他就说天太热让我回来,他要自己去,我偏要跟着,他就生气了,说哪个有文化的女人这么跟脚?我一生气就问他是不是上了几天大学就开始嫌弃我了?他就说,如果我考上省大,也绝不能跟别人说我是他老婆,否则会影响他的发展,还说我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干脆就别参加高考了!”   “然后呢,你俩吵起来,你就生气回来了?”   “不是。”范丽霞擦擦眼泪,“是他一生气就甩下我自己走了,他走得太快,转个弯我就找不到他了,我怕自己走丢,只好先回来了……”   赵临那个魂有多骚包许小北比谁都了解。   她心里涌上不详,估计赵临的脑子和jing子又相见恨晚了。   可这临考的关键时刻却只能拍拍范丽霞安慰着。   “行了,你别哭了,无论有什么事,都等高考以后再解决。你放心,他送完钱就得回来,晚上我三叔带他和卫川到厂子的宿舍去住,咱俩在三叔家住。”   范丽霞抽噎着点点头。   另一面,车站那里。   刘红梅在饭店里要了份阳春面,边吃边等赵临。   板凳都快把屁股磨穿了,赵临才姗姗来迟。   给刘红梅拿了些钱让她一会儿自己找个旅社去住,他便想回去。   刘红梅不让他走,“你陪我去。”   赵临叹了口气,“咱俩没介绍信,去了只开一个房间人家也不能让我进去。”   刘红梅拉着赵临的手甩了几下,“赵临哥,要不,你直接跟她说明白离婚得了,我怕她要是真考上了,开学时候嘴上没把门的,再告诉别人她是你媳妇……”   “你以为我不想跟她离,我天天做梦都想着正大光明跟你在一起,可你忘了我的学费是谁出的?我要是跟她离了,这大学四年的学费饭费从哪儿弄?”   刘红梅摇晃赵临的手臂停住,渐渐松开来,抿着嘴唇叹气,“行吧,那就按你说的来,等大学毕业了再离。”   她费了好大心思才让赵临相信自己跟马彪楚向宇都没事,如今赵临已经上钩,她不能太着急了。   凡事,从长计议才是王道。 第56章 高考出意外   范丽霞因为赵临不允许她公开夫妻关系, 心情十分糟糕,连着两夜翻来覆去如同烙饼,许小北与她同睡一张床, 捎带着也煎熬得没怎么合眼。   到了高考这天, 才五点两人就躺不住了,干脆起来穿衣洗漱。   早饭是朱凤琴亲自起来做的,红糖二米粥和猪肉葱花大包子。   怕她们喝太多稀的跑厕所, 那粥就熬得稠稠的,还在里面放了红糖。   吃过早饭, 许小北把军用挎包里考试要用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拉着范丽霞下楼往机械厂外走。   她们跟卫川约好六点半在厂区大门口集合,而后一起坐公交去考场。   七月的天,太阳一早就热辣辣的,许小北涂上厚厚的防晒霜,还给范丽霞抹了些, 俩人一起打了把遮阳伞。   范丽霞很紧张, 刚下楼就开始冒冷汗, 说话声音都开始打颤。   许小北低声安慰她, 两人出厂区门时小北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十五。   厂门前的路上没什么人, 许小北给范丽霞拉到一棵大榆树下, 刚收了遮阳伞, 从她们后方突然冲出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的车速很快, 骑车的是个戴草帽的男人,经过她俩身边时一伸手,直接把范丽霞肩上的背包给抢了去。   范丽霞吓得大叫一声,“包, 我的包!我准考证在里面呐!”   那男人一愣,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抢。   许小北趁他迟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背包带就往回拽。   范丽霞完全慌了,大叫几声之后浑身软成面条,想上去帮许小北,却发现站都站不起来了。   卫川这时正好走出大门,见此情景直接冲了上来!   那男人见来了帮手,顿时慌了,书包也不要了,松开手照着许小北狠狠地推搡了一下。   许小北抓着包倒在院墙边,右手正巧杵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她汗直往上冒。   男人俯身拉起地上的自行车,腿一甩,骑上就跑。   卫川跑到小北身边给她扶起来,想追,让小北给拉住了。   小北摇摇头,“卫川哥别追,东西没被抢就是万幸了,你忘了今天咱们还有重要的事,跟他这种人耗不起。”   范丽霞哭成一团烂泥,这时候慢慢爬过来,哆哆嗦嗦拿过书包斜挎到胸前,看着小北的手叫了一声,“小北,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办?”   卫川拉过小北的手腕,只见破了几处皮,上面粘着土,血珠子从剐蹭处一点点往外渗,手腕也肿了。   “这得处理一下,看着像脱臼了。”卫川皱着眉,“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许小北转转手腕,觉得活动有些受限,手腕处发麻发胀。   但马上要考试了,根本耽误不得,她便说自己觉得还好,把皮外伤处理一下就行。   于是让卫川回三叔家拿了些纱布的消毒水,简单包扎后,几人连忙去赶公车。   在车上,许小北觉得自己的手腕越来越严重,伤处闷闷地跳着疼,等到进考场后,她发现她握不住笔了。   以至于语文考试她只勉强答了前面的部分,后面的作文才写了二十多个字,就被收了卷子。   为了不影响卫川和范丽霞接下来的考试,许小北一直忍着没说。   第一天考试终于熬过去后,从考场出来卫川依旧不放心,把小北带到医院做检查。   因为许小北白天伤处一直包着,卫川没看到她手碗严重到什么程度,问她她也回答没大事,所以卫川以为她尚好。   结果片子拍下来一看,倒是没骨折,但手腕确实脱臼了。   那医生有五十来岁,不知怎的额头上敷着一块纱布,纱布片渗出点血,看来是受伤了。   他建议上夹板固定,许小北不肯,“大夫,我还要参加高考,您把我手给夹上了,我怎么答题?”   医生想了想,“权宜之计那我只能给你做一下复位,今晚夹板还是要上,明天考试时候你拆下来,晚上再过来重新固定。”   “行,就这么办吧。”小北点点头。   医生开始拆她手上的纱布。   纱布一层层打开,直至露出手腕。   她原本白晰纤细的腕子,现在肿得老高,闷青闷青的,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发紫,活像皮蛋成精。   医生推推眼镜惊讶地看了小北一眼,“小姑娘,你今天是怎么答的题?”   这手还能写字?   有纱布绷着时,痛感还被束缚了些,现在一拆开,疼痛像钱塘江的潮,一波一波涨上来,许小北瞬时鼻尖冒汗。   她强忍着苦笑一下,“就是拿这猪蹄答的,慢慢写,写得很丑,题都没答完。”   卫川心疼得眉头快拧成麻花,用手轻轻托住小北的胳膊,“疼轻了?还笑得出来?都这样了怎么不早说?”   小北弯了下嘴唇,“说了也没用啊,又不能放弃考试来医院,说完了你还要担心,所以就憋着了。”   卫川臭着脸腾出另一只手在许小北头上揉了下,“我是不是该敬你是条汉子。”   他上辈子在部队摸爬滚打,这辈子在地质队攀岩走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什么样的没受过。   所以他清楚手腕伤到这个程度,那疼痛可不一般,更何况这丫头还强撑着答题。   骨科大夫觉得这气氛有点僵,于是趁冷打铁,“这位男同志,你去交费,把小姑娘交给我吧。”   卫川看了医生一眼,“现在要给复位?我陪着她,等做好复位了把她押这儿等着,我去交钱行不行。”   小北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推了卫川一下,“你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可以。”   “我怕你疼。”卫川虎着脸,不高兴。   许小北:“……那你在这儿我该疼不还得疼?”   卫川:……   医生摇摇头。   这嗑唠得稀碎啊。   他伸手托过小北的胳膊,冲卫川抬抬手,“快去吧,我看这丫头坚强着呢,你在这盯着,不光她手疼,你还得跟着心疼。”   许小北在疼痛中让医生浪漫了一脸。   卫川不肯走,医生就不肯做复位。   无奈,他叮嘱医生手法一定要快,这样能少遭点罪,而后抓起单子转身出去交费。   医生握住小北的胳膊,嘴里说,“看得出你对象是真心疼你了,你也别因为他冷言冷语地就生气,我们男人都这样,说不出那些娘们叽叽安慰的话,我媳妇有时候切菜切了手,我也是一边骂她笨,一边帮她包扎……”   许小北想说那不是我对象,才张嘴,就听嘎巴一声,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她没忍住叫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下子涌了出来……   医生还在旁慢悠悠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一出让你对象看到……啧啧,我倒不怕他伤心,其实怕他一时忍不住再伤了我的身。”   许小北默默看看医生额角处的纱布:……   看来无论哪个年代,医患关系都很紧张啊!   卫川回来时,复位已经做完,医生正往许小北手腕处安夹板。   许小北脸痛得通红,额角青筋直蹦,眼底有些细碎的泪。   见卫川进来,她把脸偏到一边去。   卫川抓着缴款单的手一紧,走过去把单子放到桌上,轻轻把手搭在小北肩上轻轻拍了拍。   “是不是很疼?”   “还……行。”   医生瞄她一眼,对卫川说,“你这对象真刚强,赶明儿生孩子你都不用跟着操心。”   卫川语调忽然欢快起来,“谢谢医生的夸奖。”   许小北:……   终于重新绑好绷带挂到脖子上,卫川护着小北从医院出来,边走边问她,“你这样能坚持考下去么?”   小北吸吸鼻子,“总不能放弃吧,尽力吧。”   卫川了解她这把倔脾气,况且高考的确是大事,也实在没法劝她放弃,便带她坐上公交车,到站后去买了一大袋冰棍,回到许正军家里后用冰棍给小北冷敷。   因为范丽霞这两天情绪不好早上又受了惊吓,这会儿她人在朱凤琴家里,担心得惶惶不安。   赵临也在,听了范丽霞对早起被抢那事的描述,责怪她出门时不直接把背包斜挎好。   “我也没想到一大早会被抢啊,那包里又没值钱的东西,全是考试要用的!”范丽霞哭着说。   赵临很烦,摆摆手,“行了行了,就知道哭!”   眼看俩人要吵起来,朱凤琴便劝赵临,说这几天不要刺激范丽霞,赵临这才作罢。   吃过晚饭后,朱凤琴怕许小北夜里跟范丽霞一起睡手不方便,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宿舍住,把自己的大床让给小北住。   这一夜,虽然没有范丽霞在身边翻来覆去了,可因为手腕疼得厉害,小北又是一夜没怎么睡。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回忆起早上的情景。对于抢包这件事,她不认为是个意外,可她没有证据,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猜测之中……   三天考试过后,赵临回省城,卫川许小北带着范丽霞回柳树大队。   不久,高考结果出炉。   他们三人都考进省大,卫川本科班,范丽霞和许小北是专科班。   这次考试许小北比范丽霞还低了三分,是省大这批录取的最低分,堪堪压线进到专科班。   对于这成绩,许家人相当高兴,王桂珍觉得小北小学水平的人能考到大学去,真是走了狗屎运。   卫川考了全省第二名,婉言谢绝京市大学的邀请,执意留在省大,为的就是能和许小北在同一所学校里学习。   柳树大队去年见卫川受伤就认定他这辈子没了前途的人全傻了,人家没瘫没瘸,地质队不去了却考上了大学!   一时之间十里八乡家里有适龄女青年的,都来给卫家道贺,想混个脸熟。   赵金霞这大半年来没少作妖,对卫川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此时一改往日的嘴脸,谦卑得都低到尘埃里去了。   她娘家妈还怕卫川回过头来折腾她,赵金霞说卫川倒没有,不过卫童没少拿话怼她。   赵金霞她妈劝她,“话是人说的屁是人放的,都是出口气而已,让卫童怼两句你就当听不见,只要卫川出息了管着你家卫知礼就行。”   赵金霞直点头,打那以后就当卫童在鞭策她,整个暑期不是在外头吹嘘小叔子,就是在家里溜须小姑子。   **   九月一日,几人收拾行囊坐上绿皮火车,向省会青市出发。   火车是晚十点从早平县始发,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到。   刚出站台,三人就见张娇跳着扑过来。   “卫川哥,小北姐,丽霞姐,欢迎你们到青市来!咱们是校友啦!”   张娇这一年多长高了许多,现在有一米七五了,还是留着短发,冷不丁看上去,就像个俊俏的男青年。   许小北给了张娇一个拥抱,问她,“长这么高了!怎么就你自己,王炎呢?”   张娇倒腼腆上了,“太早了他不方便从队上出来,咱们先去我家歇着,他九点多就能请假来。我把菜都买好了,中午在家吃。”   许小北眨了下眼,“看你这意思,王炎已经见过你家人了?”   “见过了,我爸妈都挺喜欢他。”   卫川这时伸过一只手,冷着脸将许小北拎到自己身边,“你们俩太黏糊了,容易让人误会。”   张娇翻个白眼,“我的醋你也吃……出息。”   几人说笑着,上了公交到了张娇家。   张娇家里条件不错,房子挺大,姐姐出嫁了,两个哥哥也都结婚买了房单过。   她父母还都在棉纺厂上班,因此这个时间家里没人。   进屋后,张娇催他们洗脸再去歇歇,张娇则到厨房去忙。   小北洗漱后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张娇在跟王炎说话:“卫川哥在西屋,你过去吧……小声点别吵到小北姐她俩,忘买豆腐和黄瓜了,我出去一趟买回来。”   随后张娇出门,厅里静了下来。   小北偏头看看范丽霞。   范丽霞是第一次坐火车,兴奋得一夜没合眼,现在睡得正香。   小北轻轻把毛巾被从身上拿下来,捧着床头的杯子喝了口温水,推开门到了厅里。   她侧耳听听,北屋传来说话的声音。   卫川醒了,在和王炎说话。   小北刚往西屋走了两步想看看王炎,就听王炎说,“高志强提了副科长,却还是没忘了你。过年那会儿不知从哪弄了份报纸,把我找过去,说你现在腿残了还不忘出风头,跟在许小北身后蹭热度。”   卫川笑了一声。   他跟王炎在一起时特别放松,偶尔会溜达出来几句口头脏话。   “我特么腿残也有能耐蹭,也有人蹭,他个全乎人怎么啥都蹭不上……他还说什么了?”   “他身边那两个狗腿子提醒他,说这报上的许小北应该就是卫川哥你的对象。他那人太阴损,我怕他再有啥坏念头,就说啥对象啊?卫川好好的时候这女的也没答应他处对象,现在人残了人家要是能答应那就是这女的脑残了!”   说完他哎呀一声。   许小北估计是让卫川给敲脑袋了。   不过卫川敲完还是表扬了他,“这么说也未尝不可,省得他为了对付我再把主意打到你嫂子身上……秦大春和瘦猴那儿怎么样?”   许小北:……   她才知道,这俩人私下里聊天,已经把她定性为“嫂子”了。   她耳根一红,竟觉得有些甜甜的。   然后听到王炎说,“大春哥当了大队长,大家也觉得瘦猴和你绝交了,我现在混在高志强身边,虽说和他没走太近,但也算他第二梯队的兄弟……卫川哥,我们发现,高志强好像跟上头几个领导,在倒卖地质队的物资。”   卫川沉吟半晌,“这事儿就大了,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收手,别轻举妄动了,不然万一被发现,可太危险了,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等你毕业回来都四年后了,那时候再查会错过许多重要线索。”   “高志强有没有怀疑你?”   “目前看来是没有怀疑,他常嘲笑咱们这帮人是树倒猢狲散,觉得自己就是核心,是凝聚力,觉得大家都巴结他那是正常现象。”   “他那脑子还真是不行,真当咱们这帮兄弟跟他们那帮一样呢,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稀的,不过你也别太大意,一定要提高警惕,记住,安全第一。”   许小北听得出神,张娇却在这时候回来了,见到小北后问,“小北姐,你睡醒了?”   卫川屋里的两人顿时噤声,王炎拉开门,冲许小北一笑,“小北同志,好久不见。”   许小北点点头,而后趁王炎上厨房帮忙的时候,进到卫川屋里,“你有麻烦?”   卫川装傻,“什么麻烦?”   “我刚才听到了。”许小北单刀直入。   难怪卫川腿没问题了却依旧选择高考而不是回到地质队。   看来他是想念四年大学后,以大学生的身份重回地质队,到时候他得到的职位绝不是一个大队长那么简单。   而以他的学历以及许小北对他未来成就的预测,他毕业后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就业之处。   看来,他执意要回地质队,是跟那个叫高志强的有关。   卫川此时懒懒地看她一眼,“听到什么了,听到我想跟你处对象?”   “你别贫,高志强是怎么回事?”   卫川见她真的听全乎了,啧了一声,“听墙根啊,这毛病不好。”   许小北直直盯着他,大有你不把话说明白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行吧,我告诉你。”卫川起身,双手举过头顶抻了抻,“高志强他看我不顺眼,害过我几次。最严重的一次……要不是我机灵,你们都该在去我家吃席了。”   要不是他穿过来,其实已经吃了。   他又拍拍自己的左腿,“还有这个,也是拜他所赐。”   “所以你要报仇?”   “不行么?”卫川估计许小北不赞成他,“我干不出以德报怨的事。”   却不料许小北点点头,“我同意……恶人须有恶人磨。”   卫川怔了下,从鼻息之间笑了笑,拿手在许小北头上揉了揉,“是当我媳妇的料。”   “可是……”小北迟疑了下,“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卫川看着小北亮晶晶的双眸,“我要保证自己好好的,也要保证你和王炎他们都好好的。不过这事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要当成负担,知道吗?”   许小北点点头。   卫川歪头,“走,帮他俩做饭去。”   小北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就听卫川在她身后嘀咕:“其实,我还得谢谢高志强,要不是因为他,我也见不着你。”   许小北带着疑问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秘密。”   那是一个用生命换来的秘密。   他此生最该感谢的,其实不是高志强。   而是那个被高志强搞到不知魂归何处的……   卫川。 第57章 以卵击石   隔天, 几人一起到学校报到。   省大分东西两个校区,东区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是本科部, 从正门出入。   西区只占三分之一, 是专科部,从西门出入。   本科部和专科部各有各的食堂和宿舍楼,在校园内被一列纵向围栏给隔开, 围栏两侧各种两排垂柳。   此时正值夏末,柳树叶依然茂密, 把两个校区隔得密不透风,苍蝇串门都得绕道嫌麻烦。   卫川领着许小北和范丽霞先到专科部报到。   今年专科招了六个班,每班三十人左右,许小北在一班,范丽霞在三班。   两人不在一个班,宿舍自然也分不到一起去。   范丽霞心里便开始打怵。   许小北倒是挺开心。   上一世她的大学生活不如人意, 她是一路被霸凌着过来的, 那四年她的天都是灰色的。   重来一次, 那些已经在黑暗中逝去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都要攫取回来,让它们布灵布灵闪着光, 变成最耀眼的画面。   卫川把两人送到宿舍楼, 他是男生不方便久留, 便回到本科部去报道。   因还没有正式开学, 三人约好中午一起出去吃,卫川顺便可以在那边把赵临和张娇也叫上。   许小北先到了自己宿舍。   这是八人寝,她敲门进屋,见里面已经有个女的正在西边靠窗的下铺铺床。   那女的看起来比小北大得多, 身体也比较壮硕。   见许小北进来,她主动打了招呼,“同学你好,我叫李铁菊,今年二十九了,是乐川县的。”   许小北知道今天要收拾寝室,就没穿连衣裙,而是套了一件的确良短袖衬衫,配了绿色军裤,脚下一双塑料凉鞋。   她笑着伸手同李铁菊握了下,“菊姐,我叫许小北,今年十八,我是早平县来的。”   说着,把自己的行李扔到南边靠窗的上铺,“菊姐,你这人一看就热情心肠好,那我和你睡斜对面的上铺,还方便咱俩说话。”   “行啊。许小北同学,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你比电影明星都好看。”李铁菊呆呆看着小北,“我可得多看看你,没准下一胎能生个跟你这么漂亮的闺女。”   “姐你都结婚有娃了?”   “都生两个了,全是小子,我就想要个闺女。”   两人聊了几句,许小北看一眼在门口默默等着她的范丽霞,从包里翻出两包饼干带上,拉她上楼。   小北寝室在二楼,范丽霞的在三楼。   一边上楼,小北一边问,“丽霞姐,怎么心事重重的?”   范丽霞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小声说,“我想家了。”   “才出来就想家?”小北讶异道,“赵临哥不是就在隔壁校区,他在哪儿家不就在哪儿?”   一提这个范丽霞更上火,“我以为都在一个学校,就算不能睡一间房,最起码早中晚三顿都能在一起吃。结果你看看这破学校弄的……两边的人见个面还得绕这么远,没个二三十分钟都过不到那头去!咱俩还不在一个班,寝室也不在一起,我心里没底。”   小北安慰道,“怎么会没底?还怕你室友吃了你?你没见我们屋那李铁菊人多好么?你这屋的也不能差。”   范丽霞一筹莫展,心说但愿吧。   到了范丽霞寝室,已经有三个人先来了,其中两人占了上铺,剩余那个占了个靠窗的下铺。   范丽霞不敢睡上铺,正好窗边还空一个下铺,小北便帮她一起收拾。   整理妥当后,许小北把饼干留给范丽霞,让她自己留一包吃,剩下的等会儿人到齐了给大家分分。   往外走到范丽霞寝室门口时,她迟疑了一下。   她发现这屋柜子摆放的方向跟自己那屋不大一样。   不过她也没多想,叮嘱范丽霞过了十一点去二楼找自己吃饭,快速下楼。   一进门,许小北见屋里满满登登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而她方才占的那个铺位上,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正背对着门在收拾东西。   环顾四周,小北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放到了靠门处下铺的床板上。   这房间的布局是进门右手边一排柜子,左手边一排脸盆架和水桶,墩布抹布也都在这位置。   现在小北的行李就放在进门左手边的床上,也就是说,每天大家都会到她床头来拿脸盆和暖水瓶,她不仅要忍受这份打扰,还要忍受墩布和抹布带来的异味。   李铁菊见到许小北,表情讪讪地,“许小北,你回来啦?”   许小北嗯了一声,笑着问,“菊姐,谁把我行李拿这儿来了?”   李铁菊看了眼对面上铺的白裙子,没说话。   寝室里顿时安静下来,那个占了小北床铺的连衣裙女生直起腰,回身往床上一坐,两条长腿放到栏杆上,直接耷拉到下铺的头顶,晃晃儿地。   她把许小北上上下下打量了两圈,眼神最后停在小北漂亮的脸蛋上,神情十分不悦,“我放的。”   许小北收了脸上的笑意,“你为什么动我的行李?”   连衣裙一嘴的理,“我要睡这个床,当然要把你的东西拿走。人来了不铺床你怪谁,谁铺好就是谁的。”   她下铺那女的头顶她的两只臭脚,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只把身子往床里面缩进去。   许小北看了眼李铁菊,“菊姐,你没告诉她这个床是我的吗。”   “我,我说了的……”李铁菊嗫嚅着,朝小北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你想睡靠窗的位置对不对,那我跟你换,我睡哪儿都行。”   “不用了。”许小北实在没办法迁怒于她,“你床都铺好了,折腾起来太麻烦。”   这时,一个梳麻花辫的劝许小北,“睡哪里不都一样,现在还有上下两个铺让你选,你赶紧的吧,过会儿再来人更由不得你了。”   表面在劝,其实就是口头拉偏架。   另一个穿黄格衬衫的更绝,“是啊,瞅你年纪也不大,遇事千万别较真儿。”   说着,还谄媚地看了白连衣裙一眼,一副巴结的嘴脸。   这期间,只有李铁菊的上铺一直没出声。   许小北粗略看了下,寝室目前到了七个人,只有她现在这个位置的上下铺是没整理的。   这七人里,杨铁菊年纪最大,其余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李铁菊这时伸手去拿小北的行李,先放到上铺的床板上,“小北你想睡上铺还是下铺,我来帮你铺。”   这边床头不靠墙,许小北觉得上铺不些不牢靠,便选了下铺。   李铁菊便在门边拿起抹布上水房去洗,想帮小北擦床板。   许小北这时注意到,放脸盆和抹布墩布那面墙上,有两个插座。   而从墙上的痕迹来看,对面的衣柜原来应该是在这个位置的。   她又联想到范丽霞房间的摆设,抿抿唇,把网兜里的洗脸盆毛巾往外掏。   那个连衣裙见许小北没再坚持抢床铺,讥讽地牵了下唇角,甩了个白眼又重新收拾东西。   李铁菊在许小北去水房换水的时候,跟了出来,“小北,你别生气啊,那个高明媚有点来头,你没回来的时候,她跟我们说她家认识校教务处的主任,还说以后大家有什么难事就跟她说,所以……”   许小北笑笑,“所以才巴结她?你们不打架不斗殴,怕教务处主任干嘛?”   李铁菊噎了一下,“我倒没有,我比你们都大好几岁,就想让你们都好好的别吵架。”   典型的和事佬。   小北哦了一声,“菊姐,不就换个床吗,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李铁菊这才放下心来。   许小北和李铁菊铺了下面的床后,直接把上铺的床和窗前的桌子抹干净,还把地给拖了。   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秋老虎的余热开始发威,外头的热风一阵阵吹进来,知了也开始叫得人烦燥。   许小北去洗了手,从旅行包里拿出个大铁罐子。   这铁罐是家里原来装普通饼干用的,许小北倒空后,在里面装了超市里拿出来的曲奇,为的就是给同学们一份见面礼。   她先给李铁菊拿了几块,而后递给菊姐的上铺,再回到对面递给高明媚。   高明媚没想到小北会给她饼干,愣了下。   不计前嫌也没见过这么快的。   她又打量了许小北一番,翘了下嘴角。   看那许小北虽然长得不错,可看打扮就是乡下来的,到底是底气不足,看来是不敢以卵击石与她软碰硬。   这乡下土妞一个,高明媚不觉得她能拿出什么好吃的饼干来。   但饼干桶一递过来,她就闻到一股香味儿,鬼始神差地伸手抓了几块。   一圈发下来,许小北把这几人名字记住了。   李铁菊上铺那姑娘十九岁,叫李颖,高明媚二十岁,她下铺的叫孙丽,今年二十二岁。   另外梳麻花辫的叫郑燕,睡高明媚临铺,黄格衬衫的叫王佳佳,睡郑燕下铺。这两人都是二十岁。   目前房里的七人里,除了许小北和杨铁菊,其余五人家都在青市当地。   所以也格外有优越感。   郑燕吃了块曲奇,惊为天人,问道,“许小北,你这饼干哪儿买的?”   许小北开始收拾自己带过来的衣服,没抬头,“亲戚从外地带回来的。”   郑燕家其实生活条件很差,她去年十二月高考落榜了,今年要再考不上,家里就给她安排亲事嫁了。   她甚至连普通的炉果都没吃过几次,这样好的曲奇连见都没见过。   这时,从进屋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李颖问,“小北同学,这饼干是不是叫曲奇?”   许小北惊愕,“……好像是吧?你知道?”   “嗯,去年有个伯伯给家里送过一盒,说是国外带回来的。”   小北只好说,“李颖姐,可能你原来吃的跟这有点像,但我这不是国外的。”   “就是。”王佳佳停下往嘴里送食儿的手,“她怎么可能有国外的饼干?”   郑燕也紧跟着呵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李颖你真的假的啊,不就是块普通饼干吗,口味好点而已,还弄国外去了?你这是崇洋媚外,这思想要不得。”   李颖没再吱声,把饼干放嘴里尝了尝,往床上一躺,拿了本书看。   小北也塞了片饼干进嘴,拿出一件连衣裙在身上比量着,想一会儿吃午饭时候穿。   郑燕这时把身子探到高明媚床上去,低声道,“你看她还拿饼干来讨好咱们,一定是杨铁菊跟她说了你认识教务处主任的事了。”   高明媚斜倚在被子上,瞟了郑燕一眼没出声。   郑燕讨个没趣,开始收拾饭盆。   许小北选了件白底小绿花的连衣裙,又拿出一双白色粗跟凉鞋,回到床上拉了帘子把衣服换好下地,拿起洗脸盆到水房去洗脸。   她一出门,郑燕就跟高明媚说,“看见没,换件衣裳马上好看不少。”   李铁菊没心没肺道,“许小北本来长得就好看,她一进门时,我还以为仙女下凡了。”   郑燕斜了一眼,“有那么夸张?不就长得白了点……明媚姐,我看她长得也就那么回事,你说呢?”   高明媚瞟她,“你眼神不太好啊,她要是算长得也就那么回事的,你算什么?顶多看起来算个人?”   下铺的孙丽噗地笑出声。   郑燕脸通红,高明媚却不以为意。郑燕跟她在一个院里长大,从小就跟屁后巴结她,所以高明媚从来不用给郑燕留面子。   高明媚不得不承认,许小北是美的。   打小北进屋,她心里就没痛快过。   好不容易安慰自己说许小北长得再好也是乡下人,可等人家一换上衣服,她就感觉这丫头根本不像乡下的,而像是京市来的。   不说别的,就她那件衣服和凉鞋的时髦款式,高明媚在省供销社就从未见过。   年龄相近的少女间特有的攀比,在高明媚心底暗暗滋生起来。   郑燕被高明媚斥了一顿,颇没脸,讪不搭地回到自己床上,跟下铺的王佳佳商量起中午要换多少饭票的事。   “先换五块?”王佳佳打听过,省大有补贴,女生正常饭量的话,一个月五块差不多够了。   “我先换两块吧,等助学金下来再换。”郑燕脸一红。   王佳佳嗯了一声,叹道,“咱这边助学金太少,不够一个月的饭费,还是本科生那边好啊,每个月助学金就够了,要是学习好能领到奖学金,都等于挣工资了。”   这时,许小北洗过脸回来了。   把脸盆放好,她坐到床上,从小包里翻出润肤霜,然后又拿了瓶防晒霜涂好。   然后问李铁菊,“菊姐,我今天中午要出去吃,一会儿能不能帮我换十块钱饭票?”   郑燕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十块!   这人什么来头,这么有钱?   她扭过头去看高明媚。   显然高明媚也很吃惊,但她很快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眼神淡淡地避开许小北,拿出梳子把头发梳好,也开始收拾起饭盆来。   房门这时被人敲响。   许小北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外头进来两个留荷叶头的女生,袖子上戴着红袖箍,写着“检查”二字。   打头的先做了自我介绍,眼神止不住在许小北身上脸上来回徘徊。   这两人是学生会管舍务的,先是让屋里的人都填了床头卡,而后给发了一张寝室管理条例让大家学习,然后说,“你们屋有个同学开学前出了车祸,人在医院躺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复学,所以这屋暂时空一个铺位。”   她俩指指许小北的上铺,问小北,“你住这下面对吧。”   “对。”   “那以后这个铺位交给你管理,最好铺上床单看着美观些,不过没有富余的床单就不用铺了。以后未经你允许,其他人不得将无用的东西放到上面影响室容。”   “是!”许小北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而后她指指衣柜,“剩余的那个空柜子我给锁上吧,方便管理。”   个高那个学姐点点头,却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柜子说,“你们自己把衣柜移对面去的?”   小北摇摇头,“没有,我们进来时就是这个摆设。”   “真是胡闹!”个矮那个用脚尖点点另一侧的墙,“这边有插座,脸盆拖布抹布放这里多危险……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换过来啊。”   插座每个寝室都有,但不容许学生用电,所以都是藏在衣柜后面。   李铁菊闻言连忙奔过来,余下几人纷纷跟上。   不一会儿,就把柜子和脸盆架拖布抹布调了个个儿。   许小北心里舒坦极了,郑燕和王佳佳却跟吃屎了一样。   郑燕在上铺,没了衣柜的辅助,总觉得床不牢固,上下梯子都胆战心惊的。   王佳佳也没好哪儿去,虽然不用担心从床上掉下来,但她从此就要忍受大家取盆的杂音和拖布的味道。   俩人一齐向许小北望去。   许小北甜甜一笑,“睡哪儿都一样,千万别较真儿。”   郑燕王佳佳:……   换铺是不可能的了,刚才舍务学姐已经把床铺登记完了,谁也不敢乱换。   不过刚才她们听到李颖问可不可以把她的书整理好放到许小北上铺去,许小北答应了。   这边两人一想到柜子那么小,还有一大堆东西堆在自己床上,便问许小北她们的东西能不能放过去。   许小北把披着的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扎起来,而后笑弯了眼。   “不行。” 第58章 天之骄子不能谈恋爱……   中午, 范丽霞来找小北,两人出了寝室楼往学校西门走,却见张娇独自等在那里。   “怎么就你自己?卫川和赵临呢?”小北把手上的遮阳伞往张娇头上挪过去。   “赵临哥临时有点事, 卫川哥在等他, 让咱们先去点菜。”   三人过了街,往东走了二三十米,进到国营饭店里。   张娇和范丽霞看菜单, 许小北去买了几根冰棍回来,先给张娇递过一根去。   张娇一口咬掉大半根, 吐出一口浊气,舒服得直摇头,“这天儿也太热了,接下来还要军训一周,怎么活啊。”   许小北给范丽霞也递一根,“军训时候要多喝糖盐水, 我给卫川哥准备了, 他那里糖和盐都有, 你去跟他蹭点。”   张娇上手摸了下许小北的脸蛋, “哎呀,真会疼人儿, 川儿哥有福了。”   小北打掉她的爪子, “出来前我让铁菊姐帮我换了十块饭票, 你俩换了没?”   “我也换了十块。”张娇说。   “我换五块。”范丽霞慢吞吞道。   “丽霞姐, 一个月五块也就能管个饱,可吃不到什么好菜。”小北提醒道。   “没事,我吃得少。”   张娇心直口快,不解地问, “赵临哥每个月助学金就有十五块,他每学期还有奖学金,本科部一等的给二百,二等给一百五,三等给一百呢。我看喜报上赵临哥上学期得的是一等奖学金,这些钱平常生活根本都用不了,丽霞姐你在嘴里省什么?你别把身体亏坏了。”   范丽霞愣了下,抓着筷子的手一紧。   “他有那么多钱吗?张娇你弄错了吧,赵临发不了那么多钱,我家里每个月都得贴补他十五块呢。”   每学期发那么多钱还跟老丈人家要钱?这人真是见了苍蝇都想撕条腿,贪得无厌啊!   张娇一瞪眼珠子,想反驳,被许小北扯了下衣角。   这事说到底,是牙齿咬舌头纯属内部纠纷,是人两夫妻的家事,又与钱有关,点到为止即可,外人实在没办法继续深剖。   张娇只好摸摸鼻子,“哦,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再说赵临哥总买学习资料可能花得也多。”   许小北见范丽霞脸色平和了些,给她俩倒上凉茶,“我换的饭票多,自己也吃不了,丽霞姐要不咱俩做饭伴吧,正好我屋七个人,俩俩一伙的话出个单数。”   范丽霞摇摇头,显然不愿接受小北的施舍,说自己那屋八个人她要是出来的话又有人落单了。   小北也没勉强她。   等菜快上齐时,卫川和赵临才来。   两人身高都过一米八,赵临穿着海魂衫,相对瘦弱一些,不折不扣的白面书生。   卫川则穿了件长袖白衬衫,袖子挽到肘间。   他皮肤略黑,肌肉线条明显,跟赵临两人混搭在一起,对比之下让人忍不住要馋他身子。   饭店里那几个大龄女服务员马上聚作一堆开始交头接耳。   “海魂衫那个真不错。”   “啥眼光,白衬衫那个又帅气又爷们你看不出来?一会儿我去上菜!”   “我去!”   “我去!”   上个菜要打起来了,领头的大姐听见,过来压低声音吼她们,“就你们几个,长着本来无一物的脸蛋子,咋还总想四处惹尘埃?”   众女:……   大姐嗓门不大,可许小北听得清楚。   就……屈才了。   小北揶揄地看着卫川那张尘埃脸,他却装小龙虾,招手喊服务员上了几瓶橘子水。   大姐亲自给送过来,卫川依次起开瓶盖,最先给小北递过去,“明天开始军训,记得多喝水,防暑降温。”   “知道。”   “我打听过了,省大没有统一作训服,要穿自己的,记得穿舒服点,最好穿长袖,热是热了点,但能避免晒伤。”   “知道。”   “你那手腕这两个月肯定养不好,记得把病历给辅导员交一份,提前告知她有些训练你是不能参加的。”   “知道。”   “食堂打饭多吃点好的,我今天饭票没换呢,等晚上多换点,下周末见面给你拿些,别吃太辣的,上火。”   许小北嘟着嘴,“知道。”   而后盯着他,“……妈。”   刚认识卫川时觉得他跟个哑巴似的,谁知现在会变成这样。   你瞅瞅这架势,跟她说起话来就不肯与啰嗦失之交臂。   真的比王桂珍还唠叨。   卫川:……   他拿指关节敲敲桌子,“良心呢?关心你还嫌烦?”   “不敢。”小北摇摇头笑了,“不烦,我就当多了个……姨妈,还……挺好的。”   被他唠叨的感觉还真有点幸福。   卫川:……   倒也不必这么迁就。   差辈了。   这边小北和卫大姨妈有说有笑闹得挺欢,赵临和范丽霞却很别扭,一直没怎么说话。   饭后卫川掏钱结账,赵临默了半晌,后来说他目前手头不宽裕,等下次再聚他请。   小北和张娇互望一眼,微微摇头。   深深觉得对手头“不宽裕”这个词的释义,从前可能都是误解。   **   许小北回到205寝室,刚进门就听李铁菊在跟高明媚理论。   “为啥非要拉个帘?这大热天儿你们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小北抬头看,见几个床铺除了李铁菊的,都已经把床帘安上了。   高明媚半倚在床上,拿了本书在扇风,闻言伸手把床帘拉上一半给李铁菊做示范,“换衣服时候总要挡着点啊,你不能当着大家面换衣服吧。”   “大家不都是女人,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王佳佳这边气呼呼道,“大姐,你结婚生娃了不在乎,我们全没结婚呢,你没结婚时候就好意思当别人面脱衣服吗!”   小北轻轻走过去坐到自己床上,喝了半杯凉好的水,拿过扇子。   李铁菊冲王佳佳笑了,“你看我,我倒把这茬忘了。那什么你们都有帘想拉就拉,我就不用拉了。”   高明媚翻了个白眼,“铁菊同志,就算你看不到我们,可是你不挡帘我们能看到你啊。”   “我不怕看。”   “这不是你怕不怕看的问题,是我们不想看到你换衣服的问题!”   高明媚觉得说不通李铁菊,显然生气了,呼地把自己的床帘拉死,用脚狠狠捶了两下床铺。   床板上掉落些许细碎的灰,呛得下铺的孙丽直捂鼻子。   她鼓了半天劲,到底因为不想得罪高明媚,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拿抹布轻轻又把上面的床板擦了两遍,也拉帘进床里去午休了。   李铁菊很委屈,忍不住跟小北嘀咕,“我哪知道还得拉个帘,也没准备啊,再说了买这么块布还得钱呢,干啥花这冤枉钱。”   一边说,一边翻出十块的饭票给她,“你换这么多能吃了吗,要贴身收好。”   小北道谢后接过饭票锁到自己的小柜子里,在里面掏了半天,翻出一块花布递给李铁菊,“菊姐,我多准备了一块床帘,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等我有时间去买了,再把这块还给你。”   小北也没推托,“也好,那这个你先用着,买了新的再说。”   随后,她帮李铁菊把帘安好,“等到冬天这帘还能保暖,你就觉得安帘好了。”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这么说我能接受,她们刚才那些话说得我心里就不舒服。”   高明媚在自己床里听着,冷哼了一声,烦燥地喊了一句,“废话真多,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许小北冲李铁菊吐吐舌头,回到自己铺上,拿出耳塞塞好。   睡了没多会就到一点了,学校大喇叭开始放进行曲,许小北因为戴着耳塞,根本没听到。   后来被李铁菊推醒,她揉揉眼摘掉耳塞,“谢谢你啊菊姐,我睡觉太死了,以后可能得麻烦你喊我起床。”   那边王佳佳讥讽道,“是够死的,那么大呼噜声你都睡得着。”   小北有点懵,“我打呼噜了?”   李铁菊脸红了,“不是你,是我。”   李颖这时从上铺下来,李铁菊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你在我上铺,一定听得最清楚。”   李颖虽然不爱说话,但看得出家境可以,人也有教养,反过来安慰李铁菊,“没事菊姐,过几天适应就好了,我爸就打呼噜,我妈说刚结婚时候也睡不着,后来听不见我爸呼噜声反而睡不着了。”   王佳佳都撅成猪拱嘴了,“就你会当好人,这事那么容易适应吗,天天睡不好怎么学习?”   “王佳佳,实在适应不了的话,你可以去跟舍务部交涉试试换寝室的。”许小北开诚布公。   王佳佳一瞪眼。   跟舍务部去反应情况调换寝室?   老虎拉车谁赶哪?   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去了不是擎等着挨批吗?   王佳佳被噎得没动静了,许小北给李铁菊建议道,“菊姐,你再睡觉时候侧躺,打呼噜就会轻很多。”   “是这样?那晚上我试试……或者这样,晚上我晚点睡,等你们都睡了我再睡。”   目前这就算最佳方案了,屋里的人也明白,哪个屋能担保没个奇葩?   果然到了下午大家串寝聊天后,发现205就李铁菊一人睡觉有点毛病都不算啥。   有的宿舍,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的一个不落。   睡个觉比赶集还热闹。   205那些人心里才平衡了些。   晚饭时,几人一起去打饭。   王佳佳和郑燕跟在高明媚身侧往外走,跟俩贴身大太监似的。   李铁菊跟李颖一起叫上许小北,就剩孙丽形单影只。   许小北好心喊她一起走,她却说自己晚点再去。   结果等到小北她们三个打完饭坐下吃上,却见到孙丽连跑带颠坐到高明媚她们一堆去了。   孙丽怕跟小北一起吃得罪高明媚,经过权衡还是站了高明媚的队。   可她不像郑燕和王佳佳那样能舍下脸来说好话巴结高明媚,于是就成了那三个人的老妈子,被支使着一会儿去打水,一会儿去添饭。   最后那几人的饭盆都是她一个人刷的。   李颖看得直摇头,“那么爱作践自己呢,中午好几个人的饭盆都是她刷的。”   李铁菊叹了一声,“别管了,随她去吧。”   吃过饭歇了会儿,大家到了教室。   许小北她们三个是踩点儿去的,一进门,原本乱成一团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几秒,又嗡嗡响起对许小北的议论声。   “这是谁,长得这么漂亮,眼睛真大!”   “你们看她穿的裙子多好看,外头的小开衫我在供销社见过类似的,可贵了。”   “长得可真白啊,看她像是市里的,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李铁菊跟在许小北身边,听到这些赞美觉得自己脸都开了光,见最后还有三个座位,拉着她俩过去坐好。   一个留平头的男生主动过来搭话,问李铁菊叫什么名字。   李铁菊报上自己的,顺便又报了李颖和许小北的。   “你就是许小北?”平头男生叫张杨,眼珠子瞪溜圆。   小北挺意外,“你认识我?”   张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说你是最后一名进到咱们学校的……”   许小北:……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问那句话。   张杨顿感气氛不对,连忙找补,“其实管它高考成绩多少呢,能进来就算胜利,你最后一名和本科那边的第一名,不同样戴省大的校徽?能压着线进,说明你这人运气特别好。”   小北深以为然。   不是谁死了都能重活一回的,也不是谁穿越了都能有个超市的。   更不是谁写不完卷子都能压线进省大的。   其实高考成绩出来后,小北曾考虑过是否来年再战本科。   但仔细一思量,虽说她是穿过来的能“预测未来”,却难保一切都按历史轨迹运行。   这年代的政策瞬息万变,万一来年高考制度又夭折了,她岂不是没奶的娃给活活饿死了?   况且她考大学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不圆满的人生缝缝补补一番,所以两年四年专科本科,于她来讲区别不大。   李颖是个贴心的人,怕小北尴尬,主动换了个话题,说,“你们知道吧,本科那边第一名叫卫川,听说京市好几所学校抢他,他都没去。”   张杨卧槽了一句,“为啥?”   “那就不清楚了。”   小北没接话。   就她这高考成绩,目前为止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认识卫川。   张杨还想再说点什么,小北突然想起件事,问张杨,“张杨,你考了多少分啊?”   张杨登时蔫吧了,支吾半天才一狠心道,“比你多零点五分……比你高一个名次……”   那不就是全校倒数第二?   许小北怔住:……   同道中人啊。   真难为他还藏着掖着地来开导自己。   张杨心虚半天,直到辅导员拿着一撂登记表进来,他才重新支愣起来。   辅导员姓马,叫马申,今年四十四岁,头秃如同半林区半沙漠,黑瘦,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像个小老头。   张杨在底下悄声说,“这模样,叫什么马申,应该叫马户。”   周围顿时响起隐忍的笑声。   马申透过镜片朝这方向扫视一番,板起脸来,“笑什么,我长得有那么好笑吗?”   张杨闷头接了一句,“有……”   小老头一瞪眼睛,“站起来!报名字。”   张杨吓一跳,站起来解释,“老师,我说的是有趣,您真是个有趣的老师。”   小老头脸色好了点,“你过来,把表格发下去。”   张杨长吁一口气,接过表格开始发。   这边马申开始训话:“今天发的表格,主要是调查一下大家的婚姻感情状况。你们考到省大来,就是天之骄子!将来是祖国最强有力的建设者!已经结婚的学校管不了,也不可能为了上个大学让你把婚离了,但是!!!”   他重重说了两个字后,顿了一会儿,“但是,目前没有结婚的,坚决不允许谈恋爱,特别是校园恋爱,如果抓到,学校必定严惩!特别是咱们专科部,只有两年,这两年我希望你们能忍一忍,再忍一忍,把精力都用到学习上,把学业搞扎实了,才能更好地报效祖国吗!能不能做到!”   底下稀稀拉拉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能”,马申不大满意,想继续洗脑,听见有个男生问,“马老师,那本科部那边四年就不用忍了吗?可以谈吗?”   “可以谈你也得考得上啊!”马申气笑了。   男生唉了一声开始捶胸顿足,一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模样。   马申等他捶够了,才笑着说,“本科部是国家建设的重要人才,更不允许谈恋爱!”   他学那男生捶捶胸,“所以,你白捶了。”   众位哄堂大笑。   许小北终于找到了向往大学生活愉悦点。   她笑得正欢,张杨小声喊了她的名字,把表格递过来。   接过一看,是报考前就填过跟随进了档案的那张,上面的婚姻状况她填了未婚,还盖了柳树大队的章。   马申拿起最前面同学的表格,解释道,“表是你们自己填过的,现在重新确认一遍,如果在报考到开学这期间有结婚的,过后来找我重新更改。”   许小北不用改,她无聊地把登记表看了两遍,忽然想到个问题。   赵临在省大一直宣称单身,还不允许范丽霞承认是他媳妇,可这站不住脚啊。   登记表上写了已婚,他是怎么装的单身?   许小北看了一眼李铁菊的表格,指着已婚那栏悄声说,“这里不用填上丈夫的名字吗?你用不用问问老师。”   李铁菊便举手问了下,马申摆手,“写上已婚未婚就好,不用写配偶的名字,学校不需要认识你们的妻子和丈夫。”   许小北明白了。   范丽霞的表格肯定填的已婚,但不用写丈夫名字,所以并不会暴露赵临是她丈夫。   而赵临在高考前填登记表时,就有可能给自己婚姻那栏填的未婚。   至于他是怎么盖上柳树大队的公章的?   公章是范守义管着的,赵临要盖,范守义根本不会在意表格的内容,所以赵临直接蒙混过去了。   许小北叹口气。   看来赵临早有所准备,他温饱问题解决后,就已经开始考虑精神层面的问题了。 第59章 增白/粉蜜   晚自习后回宿舍洗漱关灯上床, 便是例行卧谈会。   经过一个晚自习,大家互相交流到不少讯息,令许小北吃惊的是, 热议的话题竟然是卫川。   小北拉上帘, 躺着偷偷敷面膜,听见郑燕说,“本科部那叫卫川的是不是傻, 那么高的分不去京市,非要在这儿读?”   王佳佳说, “傻能打那么高的分?估计咱学校给开出特殊帮扶条件了,肯定诱惑比去京市大,人家就留这儿了……我可是听说他人长得可帅了。”   一兴奋,王佳佳翻身就大了点,床一晃,吓得郑燕哎呀一声, “你轻点, 再晃我就掉下去了!”   她那边没了柜子作依靠, 现在床一晃郑燕气得就想给许小北坟头去点香。   王佳佳也没好哪去, 没办法把头放拖布这边,就只能头朝南, 这样一来孙丽的脚丫子正好在她头上。   她都快郁闷死了。   高明媚坐床上抹护肤油, 把胳膊腿都涂了一遍, 又给脸抹了雪花膏, 一边抹一边说,“我也听说他长得不错,不过怕是绣花枕头一个。”   王佳佳问,“明媚姐, 这啥意思?”   “听说他受过伤,腿断了又接,身上好几个器官都被割了……”   许小北揪着线毯上的毛毛,心想,这人倒是个小灵通。   李铁菊这时喊了两声小北,问她睡了没。   许小北没出声。   就听郑燕说,“又睡着了吧,一天天觉可真大,难怪考那么点儿分数,就这么睡能考进省大来,她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李铁菊接了一句,“多睡觉好,你没看到小北皮肤多好,又白又嫩的。”   “那你没看她多矫情,出门就打伞,明天开始军训,等结束了你看看她还白嫩不?”高明媚一想到许小北那身细皮嫩肉就不爽,于是转移话题,拍拍床板,“孙丽,你学号是一啊?”   临下晚字习前,马申在黑板上贴了张表,上面上大家的学号。   孙丽是一号,许小北是三十号,也是最后一号。   “嗯,我是一号,许小北三十号。”   许小北默默翻白眼。   好像别人没看见似的,用你再提醒?   高明媚嗤笑,“马老师说这是按成绩排的,也就是说你是咱班学习成绩最好的,许小北是最差的。”   孙丽憋屈了一天,终于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话多起来,“我那也是超常发挥了,不过我语文好,我们老师说了,语文好的话审题就快所以数学也差不了,我们老师还说……”   “行了行了。”高明媚又拍了下床板,顺势滑进被窝,“还没完了?你们老师还说该睡了!”   孙丽立刻安静如鸡。   宿舍渐渐没了声息,许小北闭着眼,脑子里浮现出卫川一身白衬衫的样子。   的确有点帅,还有点优秀。   绝对是那种老天爷赏了饭,还在他后面追着哄他吃的人生赢家。   “啧,这得惹多少女生想入川川呀!”小北自己默了一句,扯下面膜,把他的模样踢出脑海。   睡觉!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大喇叭就把大家喊醒了,李铁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大家她昨晚打呼没。   李颖说后半夜呼了一会儿,但时间不长。   李铁菊嘀咕道,“小北说侧躺着睡不打呼噜,看来真好使。”   大家起床拿脸盆去洗漱,一趟趟到王佳佳铺位旁去。王佳佳昨晚有点认床,没怎么睡好,本想再眯一会儿,却被吵得没法闭眼。   她气呼呼拉开床帘,瞪了许小北一眼。   许小北心里乐得不行,就当没看见,擦过脸后开始涂面霜,然后换上一件白棉T绿军裤,脚下穿了双运动鞋,上身还加了件防晒衫。   运动鞋和防晒衫都是超市货,她选了最朴素的样子,显得并不怎么违和。   鞋没太受到关注,倒是防晒衫让大家多看了好几眼。   连李铁菊都忍不住问她,“小北,今天军训,你穿长袖不热吗?”   “我怕晒。”小北拿出防晒霜往脸上涂,“晒大劲了脱皮,还不如热着点。”   李铁菊点点头,“瞅你皮子那么嫩,是得护着点,不像我们这皮糙肉厚的,晒也晒不坏,顶多就是黑点。”   王佳佳不乐意了,“铁菊同志,你说你自己,别我们我们的,谁跟你一样皮厚啊?”   李铁菊呵呵笑着赔不是,“我这人说话不讲究,你们多担待。”   高明媚本来要穿短袖,听了小北的话,默默去柜子里拿了件长袖衬衫,李颖也换了件长袖,冷着脸冲王佳佳道,“我觉得铁菊姐也没说错,咱屋除了小北,哪个不是皮糙肉厚?王佳佳你最黑,你还优越啥?”   李颖是一般不发言,发言就能送人离开千里之外。   王佳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露出小爪子,“谁说我最黑,李铁菊比我黑!”   许小北闻言,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两圈,平静又公正地点评,“王佳佳你比铁菊姐黑,你脸上看着白一些是因为抹了增白/粉蜜,你脖子胳膊腿比铁菊姐黑多了。”   王佳佳气结,“还好意思说我,你白不也是因为你把增白/粉蜜抹了全身?我都看见啦!”   刚才她亲眼看到许小北不光抹了脸,还往身上抹了好几层,连脚丫子都没放过。   手拿防晒霜的许小北:……   我如何解释好呢?   她干脆不解释,“是啊,所以说你还是抹得太少了,要是像我抹这么多,你就白了。”   小北戴上帽子,放兜里一支防晒霜,拉上李铁菊和李颖去吃饭。   饭后军训正式开始。   省大是用训练有素的民兵来给大学生军训。   整理好队列后,民兵教官做了自我介绍,而后问,“谁是许小北?”   许小北出列,“报告教官,我是许小北。”   张教官认了认脸,因为小北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脸上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好。今后的训练项目,有吃不消的就及时提出来,记住了吗?”   “报告教官,记住了!”许小北一把甜酥嗓,偏一脸严肃攒足力气铿锵有力地答,强烈的对比可爱极了,男同学纷纷侧目,心跳超速。   王佳佳站郑燕旁边,疑惑地问,“什么来头,教官给开绿灯?”   郑燕抿着嘴没出声。   许小北气质不像是乡下来的,花钱也很大方,现在教官还给了优待……   她猜这人肯定不一般,或许比乍乍呼呼的高明媚来头更大。   接下来,便是一上午的队列练习,中间休息两次,许小北都去了水房,将手脸冲洗干净后,再次涂上防晒霜。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的训练结束,几人冲到食堂去打饭。   许小北排队,李颖上窗口处先观察了一阵,回来说今天有绿豆汤,两人商量着多打点喝来消暑,忽然听旁边那列队伍中,张杨的声音传来,“王佳佳你搞什么鬼?”   她闻言看过去,只见班里同学围着王佳佳,几个男人已经开始爆笑,女生也捂着嘴吃吃地偷笑。   张杨嫌弃地揪了下王佳佳的发梢,“都淌到头发上了,你抹啥了……你看你胳膊,我天,你把面汤抹身上了?”   王佳佳那张脸别提多色彩缤纷了。   她今早见小北涂了全身,于是自己也狠狠心把增白/粉蜜涂厚了点,不光涂了脸,还涂了胳膊。   可增白/粉蜜不防晒也不防水,一上午训练下来出汗太多,早就花了,粉蜜随着汗水一溜溜往下淌,她的脸也黑一块白一块红一块的……   她自己看不见脸,但看得见胳膊,窘得差点扒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跑出去洗,可那东西不拿香皂洗不干净,等她洗的差不多回来时,高明媚她们饭都快吃完了。   “你丢不丢人!”高明媚差点让王佳佳气得原地去世。   男同学见王佳佳顶着一张黑红的脸回来,更是笑得不行,张杨又忍不住嘴贱,“王佳佳原来你这么黑啊。”   王佳佳气得连饭都不想吃,但想到下午还得训练没体力不行,便勉强吃了几口,把饭盒甩给孙丽刷,自己捂着脸往宿舍跑。   许小北回到宿舍时,王佳佳正抹眼泪,见她进门便吼,“许小北你真够坏的,你故意让我出丑是不是?”   小北拿出自己的脸盆和毛巾,一脸平和地看着王佳佳,“我怎么让你出丑了?不是你说的我白因为我全身抹了增白/粉蜜么?你想学我,自己没学明白能怪谁?我按着你往你身上抹的?”   “你……”王佳佳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小北没再理她,上水房去接了冷水,把毛巾浸湿敷在脸上。   李铁菊问这是在干啥,小北回说给脸降温,这样能保护皮肤。   李铁菊连忙有样学样,还帮李颖也洗了毛巾。   对面那几人也跃跃欲试,但高明媚没动,她们三人也没敢动。   直到小北揭去毛巾,高明媚见她原本有些红的脸又重新变白了,才下床去也弄了湿毛巾敷上。   只是这样一折腾,她午睡就没睡多久,起床时头疼得厉害。   郑燕今天中午一直没多嘴刺激许小北,小北还挺奇怪。等到高明媚按着太阳穴去厕所,郑燕瞅准机会,好声好气地问许小北:“小北,教官为啥给你开绿灯?你们认识?”   小北实话实说,“我手腕受过伤,没完全好,有些动作做不了,昨天给马老师递过病历了。”   要是跟教官认识他还至于问谁是许小北?   郑燕哦了一声,“那小北你家真是乡下的?”   “是呀,这还能骗你么,早平县乡下的,怎么?”   “没事,就是见你花钱挺大方的,不像乡下来的。”   “这个呀。”小北笑得可甜了,“我亲戚多,都愿意帮一把,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所以告诉我说千万别苦了自己。”   郑燕的语气明显不如刚才谨慎小心了,变得不屑起来,“这么回事啊。”   原来是喝家里人的血享自己的福。   害她胡思乱想一上午,真是浪费感情。   倒是李颖细心,下床后问小北什么时候伤的。   “高考当天。”小北撅撅小嘴,“我是不是很幸运?”   李颖帮她揉揉手腕,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些印记没完全消除,“高考当天?!那你就用这伤手答的卷?天呐,要不是手伤了你应该不止这点分数吧?”   小北眨眨眼,“估计会高一点点。”   孙丽把床单抚平,嗤之以鼻。   倒数第一名,给你十只手,你能考到正数第一名?   答题是用手答吗,那得用脑子!   *   下午依旧练队列,晚饭后去教室,马申找了几个男生去教务处搬书,给大家发下去。   考虑到军训太累,领了书学校允许大家回宿舍休息。   许小北照常猫在帘子后面敷面膜,顺便听王佳佳八卦。   “本科部那边也做了婚姻状况确认,那个卫川是未婚!”   “未婚你激动什么,你还准备跟他发生点啥?”郑燕撅她。   “我倒是想!不过你说他绝不绝,他明着跟老师说他虽然未婚,但是有正在追求的女孩儿,说他正争取把人家变成未婚妻,还说对他来讲爱情和学业同样重要。”   “这么嚣张?那老师怎么说?”高明媚开始打听。   “老师肯定不能惯着他,给叫走谈话了呗,不知后续如何了。”   许小北:……   卫大姨妈刚入学就开始作死了?   高明媚幽幽来了一句,“未婚妻也不是妻,王佳佳你还有机会。”   王佳佳傻笑了会儿,“你们说,卫川那么优秀那么帅,他未婚妻会不会很漂亮?”   一直闷不登的孙丽这时说了句,“他学习那么好,一定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怎么可能见识浅薄只看外表。”   高明媚拍拍床板,“你的意思是他应该喜欢你这样学习好的?”   孙丽:“……我不是那意思。”   王佳佳和郑燕同时嘁了一声。   这臭味相投的劲,许小北都替她俩觉得相见恨晚。   虽说都没见过卫川长什么样,可宿舍里已经因为这个男人剑拔弩张了。   许小北临睡过去前,想着下次见面一定问问卫川,每晚定时耳根发热打喷嚏的滋味好不好受。   周六下午,全学年队列评比,各班早早到了操场,都不愿意放弃最后临阵磨枪的机会。   一周下来,全体同学都黑了两三个度。   除了许小北。   她随了王桂珍,妈生白皮,再加上防晒做得好,基本没变化。   反倒因为天热脸上多了点红晕,看起来又纯又欲。   弄得男同学私下里直呼大热天支愣一天有点受不了。   一圈评比下来,许小北所在的班得了第一,马申掩不住笑意,派许小北上台领锦旗。   孙丽很不服气,在张杨身边嘀咕,“她成绩那么差,又没好好训练,干吗让她去领?”   张杨大直男,眼珠子在许小北脸蛋上都转不动了,回道,“可她长得好看啊,这就是咱班的门面,不让她领让谁去?你成绩好你去?还是李铁菊训练得好让她去?你俩要是上去了,咱班男生得让其他班笑话两年。”   孙丽狠狠瞪他一眼,“肤浅。”   “不肤浅还配叫男人?”张杨一点都不介意。   领完奖,大家原地休息,马申让张杨和杨铁菊出校门去给大家买冰棍,剩下的人就聚堆聊天等着。   这时,从校门外走进来一个男生,看样子是上一届的学长。   男生手里端着一个饭盆,里面放着几根冰棍,一路询问着来到这边,找到高明媚坐的那棵树,把饭盆给她递过去。   同学们开始起哄。   高明媚矜持半天最后还是接过饭盆,道了谢拿出冰棍给附近的人分了。   那人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临走时却看到不远处白得发光的许小北,忍不住回头多瞧了几眼。   吃完冰棍,马申大赦天下,让直接回去休息。   周六没有晚自习,本市学生可以回家,高明媚往包里收拾东西,郑燕好奇地问了她今天送冰棍的男生是谁。   高明媚说是学生会体育部的师兄,入学当天帮忙提的东西给送到宿舍,两人就算认识了。   “明媚姐,那师兄是不是喜欢你,毕竟你长的这么漂亮又是本市人?”郑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别瞎说,咱们不能谈恋爱。”高明媚假装生气。   郑燕看出她还是很受用,于是接道,“可你也不能拒绝人家喜欢你呀。”   高明媚脸有些红。   许小北听着她们没营养的磕,无趣至极,突然发现李颖没收拾东西。   “李颖,你不回家吗?”   李颖把换下的衣服扔到盆里,“我不回去,一到周末我爸妈就去我姐家,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宿舍呆着。”   “那也好,正巧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一整天,你留下还能陪陪菊姐。”   郑燕听了,跟高明媚打了个眼色,问小北,“要出去逛街啊?”   “不逛。”许小北懒得跟她们多说,也拿起脸盆要去水房。   刚到门口,就有人在外头敲门。   许小北直接推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个男生,男生袖子上别着“检查”的袖标,张口就问,“请问高明媚在吗?”   这不是白天送冰棍那个吗?   许小北侧了侧身,给这个戴了袖标以权谋私的学长一片广阔的视野。   高明媚这时候从上铺已经下来了,“师兄找我?”   许小北趁机拉着李颖去了水房。   那师兄欲言又止,墨迹半天道,“我本来想跟你打听个人,没想到跟你是一个寝室的。”   “打听谁?”高明媚的表情渐渐变得不自然。   她甚至已经猜到师兄要打听谁了。   “就刚才出去那个漂亮姑娘,长得白白得那个。”   高明媚恨不得一巴掌给他呼出去。   郑燕刚当着全寝人的面说他一定喜欢她,结果他马上出现,却是来打听许小北的?   高明媚嘴角眼角一起抽搐。   “许小北,她叫许小北。还有别的事儿吗?”   师兄乐得都快开花了,“没了没了,谢谢你啊高明媚同学!”   高明媚:……   同学?!   这么快就撇清关系了?   她砰地一声关上门。   郑燕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明媚姐…”   “闭嘴吧你!”高明媚狠狠瞪她一眼,拿上书包,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 第60章 挑拨   许小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就跟205寝扛把子结了梁子。   要不是回寝室时李铁菊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下,她死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闭眼。   事实上,她心里是理解高明媚的那种难堪的。   你以为的人家攻打西域是为了葡萄干, 其实人家惦记的是羊肉串~   你让葡萄干怎么想, 怎么想?!   **   第二天是周日,因为事先约好在张娇家吃饭,早上七点许小北便到了校门口, 跟等在那里的张娇一起去农贸市场买菜。   许小北挑土豆,张娇在她耳边絮叨, “小北,川哥帅呆了,前两天班里调查婚姻感情状况,他偏在未婚那栏后面打了个破折号,写了一句未婚未育心却已单方面登记,辅导员问这是啥意思, 他说有个正在追求的姑娘, 而且他确定人家以后一定会成为他媳妇。”   小北耳朵一热。   这么臭不要脸的话, 也就卫川这样的人敢说, 并且不会引起他人反感。   不但不反感,你看看人家还觉得他帅呆。   她扔秤上两个土豆, 又挑了两个西红柿, 状似不经意地说, “我们班也调查这个了, 但老师说了,已婚的约束不了,未婚的绝不允许恋爱,特别是……校园恋情。”   “所以说川哥帅啊。”   “……后来呢, 辅导员没管?”   “哪能不管,这影响也太不好了,辅导员给川哥单独叫出去谈的,说了啥我们都不知道,反正回来后川哥把他写那几个字用笔划了之后上交的。”   许小北:……   淫威面前人人平等。   就知道卫川他这快乐的作死有些盲目。   哦了一声,小北又挑了几样蔬菜和水果后,带张娇到供销社去买肉。   买肉的队伍排得老长,许小北让张娇在一楼等她,她去找了主任,先把这阶段酥皮点心的账给结了,又求人家帮着买了排骨和五花肉。   今天恰巧有牛肉,小北也买了点,想着去张娇家做点牛肉酱带回学校去吃。   两人买了一堆,手里满满的,临走时许小北回头看了供销社卖自家糕点的专柜,本想自己去买点回来吃,但见人太多也就做罢了。   可这一回头,她恰巧看见孙丽在糕点队伍里,并且孙丽也已经瞧见她了。   她刚想打招呼,就见孙丽迅速把眼睛挪到别处。   许小北顿了下,把头转过来。   张娇奇怪,“怎么了?”   “没事,碰见个同学,她假装没见到我,我也不方便去招呼,咱走吧。”   坐公交车回到张娇家,刚放下菜,卫川和王炎前后脚也来了。   张娇抓着王炎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事,卫川嫌吵,给他俩赶到方厅里,他留在厨房给小北打下手。   “张娇刚跟我说了你的英雄壮举。”小北洗了个国光苹果递给卫川。   “哪一件?我壮举太多,想不起来。”卫川咯嚓咬了一口,直接递到小北嘴边,“你快吃一口,可甜了。”   小北嫌弃地别开头,自己重新洗了一个,倚在灶台上边吃边聊。   “就是婚姻状况那事儿。”   卫川站她对面,后背倚着墙,似笑非笑的,“她说了?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不?”   “挺好奇辅导员跟你说什么了?”   “哦,这个啊。”卫川想了想,“他说,要以学习为重。我就说了,要是不让我跟这姑娘好,我就学不下去。后来他没办法,就说只要成绩不退步,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学校的面子得给,所以不能明目张胆写纸上,否则人人效仿,不乱套了?”   至于辅导员最初劈头盖脸骂他“别人搞学习你专门搞对象”那句,他守口如瓶了。   他这话标准的凡尔赛句式,许小北垂头盯着脚尖,叹道,“啧,成绩好的人利好政策真多。”   “羡慕了?”卫川靠近一步,在她头上揉了揉,“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说要追那姑娘是谁?”   许小北心尖一颤,慌忙转身,“我没兴趣。”   “对你自己的事都没兴趣?”卫川弯下腰,把上身拉长,偏过脸去盯着小北,“再不答应我,小心川哥让别人抢跑了。”   这厮总想尽快给自己讨个名分。   “你有那么受欢迎?”她嘴硬回了一句。   说完马上闭嘴,因为想到205寝室每天卧谈会的主角就是他,想必别的女寝也一样。   没等卫川回答,张娇过来取水果,替他答了,“川哥当然受欢迎,军训这一周,一到休息时间别的班女生就结伙从我班路过,有时候我都心疼川哥,皮都让她们拿眼神扒好几层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班就成动物园了,免费让人参观。”   “那你就是猴。”卫川显然对张娇突然的回返打扰怀恨在心。   “是,我是猴,你是狮子。”张娇洗了几个苹果递给卫川,“出去吧王者,厨房交给我,王炎等你呢。”   等卫川出去,张娇嘿嘿直笑,许小北问她笑什么。   “打扰到你们了呗,你没看川哥刚才那眼神,恨不得杀了我。”张娇伸出两根手指直戳自己眼窝子。   许小北瞪她一眼,“不过说实话,他在我们专科部这边也是鼎鼎有名,一个个的都没见着他人呢,就已经明争暗斗了。”   “吃醋了?”张娇用胳膊碰了碰许小北,“其实你在本科部一样有名,要不是两边校区间隔着栏杆,本科这边的男生早蹿过去看你了。你以为川哥为啥着急说他有追求的姑娘,其实他特想告诉别人那姑娘就是你!他这是想圈地呢。”   许小北瞪圆了眼,“不行不行,我这边规定死死的,我倒数第一考进来的你忘了?我们专科部可不给我这个面子,本来成绩就不好,还去拖你们本科状元的后腿,我是想找骂还是想找死?”   “那你就考个第一名啊。”卫川不知啥时候又来了,身子倚门框上,“对你来讲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许小北:……   嘴角一翘,她说,“我闲得吧我。”   卫川:……   果然追爱的路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话说的。”卫川吐了口郁气,“就那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跟你扯关系有什么好?”   “我保护你。”卫川踢踢她的脚后跟,“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那我求你了,离我远点。”许小北双手合十笑嘻嘻地拜托他,“你可别隔岸观火了,一众女生等着跟你扯关系呢,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你要想保护我,就离我远点。”   不是卫川不好,也不是她心里没有他。   只是,她想安安静静地过完大学这两年。   上一世那些灰色的记忆,她想用这两年来完全覆盖,往后她再回想自己的青春岁月,可以踏实地告诉自己,你的二十岁,也很美好。   *   四个人在张娇家混了一整天,早早吃过晚饭才散的伙。   在学校附近下了公交车,小北不让卫川送,卫川便远远看着张娇给小北送到校门口,才放心回本科部。   许小北手里拎着牛肉酱往里走,快到宿舍门口时,见到昨傍晚来宿舍打听自己的师兄,正不停往这边张望。   见了她,师兄兴奋地跑过来,“许小北同学,你回来了?”   许小北定住身形,“师兄找我有事?”   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波动,丝毫不见惊喜,学长心比风吹裙起的屁屁还凉。   但还是强打精神举起手里的饼干,“亲戚送了些吃的,我觉得这饼干好吃,你们小姑娘不都爱吃甜的吗,这个送你。”   许小北淡淡的,“师兄对不起,我不爱吃甜的。”   学长一怔,不知道接什么话好,许小北又问,“师兄还有别的事?”   他本能地摇摇头。   “那我上楼了。”她转身就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回到宿舍,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间李铁菊和李颖应该去吃饭了,而其她人还都没从家回来。   许小北把牛肉酱放到窗台边,眼神掠过楼下操场,一滞。   只见孙丽一路小跑追上那个学长,两人不知说着什么,孙丽还往宿舍方向指了两下。   小北远离窗台,拿了水盆去洗脸。   洗完回房,孙丽已经回来了。   她看了小北一眼,欲言又止。   许小北干脆也没搭理她,放好脸盆回到床上,拿出面霜往脸上涂。   而这时李铁菊和李颖也回来了。   宿舍一下子热闹起来。   李铁菊问小北天天抹的是啥雪花膏,因为没看到牌子。   这些护肤品都是小北从自己超市拿出来的,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找了几个分装瓶把乳液和面霜倒进去,所以看着就三无产品。   她只好又开始胡诌,“有亲戚在化工厂工作,内部买回来的,我用着还挺好,但不知道具体成份是啥。”   说着,小北把面霜给李铁菊和李颖脸上抹了点,李铁菊摸着脸蛋说抹完后又软又嫩,难怪小北皮肤那么好。   她话音才落,高明媚王佳佳和郑燕一起进门了。   高明媚心里还是膈应许小北的,进门也没跟这边三人说话,放下东西洗过手就爬到自己床上。   孙丽原本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却发出让人倒极了胃口的声音,“许小北,这是昨晚来找你那个师兄让我带给你的。”   说完,孙丽从自己床头抓起一包饼干,径直走到许小北床边,伸手递给她。   许小北:……   她坐在床上,不解地看着孙丽。   孙丽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小北将雪花膏收好,看了高明媚一眼。   高明媚在床上俯视她,脸拉得老长。   许小北笃定高明媚并不是真喜欢那个师兄,高明媚和师兄两人也不过几面之缘,但这事就恶心在那天郑燕把高明媚推到了那个位置,说师兄想追她。   结果师兄却来追许小北了?   这放谁身上都觉得别扭吧?   好像高明媚多自作多情似的。   许小北淡淡问道,“你有什么权利替我接受礼物?”   “我……回宿舍,顺便就……”   李颖在上铺幽幽怼了一句,“你这顺便挺让人感动啊,师兄给你什么好处了?”   孙丽看起来很慌,语无伦次,“没,没有好处。我本来也是不想帮的,但他求了我好久,再说了他好像是学生会的,我不敢不帮。”   说得自己好像被鱼肉的百姓。   许小北一直没接那包饼干,“我不要,你哪儿拿来的,就送哪儿去。”   “你别这样啊。”孙丽已经先哭为敬了,“你和他之间的事,别难为我啊。”   她哭得委屈又无措,可许小北分明从她眼底见到十足的幸灾乐祸和计谋得逞后的抑制不住的兴奋。   许小北恶心死了,“我和他的事?我和他什么事?你说话过脑子了吗?”   王佳佳这时见缝下蛆地发言了,“许小北,你冲孙丽来什么能耐,人师兄为啥偏送你饼干,你自己不反省一下吗,难为自己室友算什么?”   “我难为她了?”许小北揉揉手,穿上鞋站到地上,对王佳佳说,“我第一个回宿舍,孙丽第二个回。我俩回来时,李铁菊和李颖都不在,她为什么不在那时候把饼干给我?”   郑燕个二货都没理解许小北的意思,嘁了一声,“许小北,难怪你发无名火,你是想要师兄的饼干,但是嫌孙丽没私下把饼干给你?丑事让大家都知道了,你脸上挂不住了吧。”   许小北笑笑,看向郑燕,“我不是想要饼干,我回来时师兄就在宿舍楼下等着,给我了我没要,我如果想要,还轮得到孙丽替我带上来?”   孙丽眼神闪躲,“对不起,我刚回来时候给忘了。”   “忘了?”小北冷笑一声,“在楼下答应帮人办事,到了二楼就忘,你记性不大好啊?咱俩在宿舍你没想起来,李铁菊她俩回来你还是没想起来,等高明媚回来你就想起来了?你不是不知道昨天有多尴尬,你要想给我饼干,完全可以把我叫出去单独说,为什么偏等高明媚回来当着她的面说?”   孙丽哭得直颤。   许小北直戳重点,“孙丽,你处心积虑挑拨我和高明媚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 第61章 狗命不保   高明媚闻言挑了挑眉。   “我没有!”孙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就是帮个忙,怎么变成挑拨了……”   “是吗, 那要不要把那个师兄叫过来问问, 究竟怎么回事?我在楼上分明看到你主动追上师兄,去给自己谋了这样一个所谓顺便差事!对不对?”   高明媚表情复杂地看着孙丽。   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孙丽一下子闭上嘴,哭都忘了, 面皮发抖地看着许小北。   这回,她是真的害怕了。   小北紧接着说, “孙丽,我拒绝接受这包饼干时候,清清楚楚地说过我不爱吃甜的,要不是你鼓动他,他会蠢到再让你把饼干带上来吗?”   孙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进校门时,看到许小北拒绝了师兄。   而后她主动跟师兄搭话, 说小北一定是不好意思直接收下, 哪有女孩子不喜欢吃甜的, 说她可以帮忙带上楼。   “把饼干送回去。”许小北冷冷道, 眼神颇狠厉。   孙丽默默转身,套上外衣拿起饼干, 一边哭一边往回走。   许小北无语, 她这样子去还饼干, 用不了多久全校都得知道她帮忙帮出个仇来, 被许小北欺负了。   “算了。”许小北喊住她,“给我吧,我自己去送。”   郑燕呵了一声,嘀咕着, “还不是想见师兄一面。”   许小北冲郑燕一笑,“郑燕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对他那么念念不忘?要不我带你一起去?”   郑燕又气又慌,扭头去看高明媚,却见她满脸讥讽,脸上摆了个大大的蠢字给自己看。   郑燕把话憋回去,眼睁睁看许小北商量李铁菊和李颖陪她,不一会儿三人一起走了。   高明媚双臂抱起,幽幽道,“孙丽,要不是许小北提醒,我还真没想到你心机这么重……”   孙丽哭哭啼啼地,站在地上望着高明媚,苍白无力地解释,“我没想挑拨你俩关系,我真的是怕得罪师兄,真的。”   高明媚又不是傻子,“行了吧你,是你主动找的师兄,又不是人家逼的你,都这时候了还拿师兄说事儿你有意思吗?”   孙丽:……   竟无言以对。   高明媚一看她那白切黑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讨厌许小北,就制造矛盾借我的刀杀她的人?你可真够坏的!只是没想到你学艺不精,直接让人许小北给当面戳穿了!呵呵,看来你不仅坏,还很蠢。”   “我没有,你相信我,我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算计你呀……”   此时孙丽的辩驳要多苍白就有多无力。   高明媚都懒得看她,转过身去拿了本杂志看,“别挤猫尿了,多大点事儿哭得跟家里死人了似的,烦不烦?不过我提醒你,往后离我远点,我可没时间天天防着你算计我!”   孙丽吓得噤声,悄悄爬到床上去了。   许小北带着两个室友找到师兄,把饼干还给他,颇给面子地说是他检查女寝时落在宿舍窗台上的。   师兄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明白人,接连两次被拒后虽有些难过,但知识青年懂得及时止损,免得越陷越深成了人家不待见的狗皮膏药。   第二天,学校开始正式上课。   马申按个头重新排了座位,许小北坐在第三排,左手靠窗,右手同桌是张杨,前面是王佳佳,后面是李铁菊。   男同学纷纷表示羡慕,张杨大言不惭说自己前一晚求了半宿菩萨,果然显灵了。   这话让王佳佳听见了,回头冲许小道,“你可真招风。”   许小北没理她,张杨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你想招风也得有那本事啊……说真的王佳佳,你那脸蛋还真不允许你招风。”   王佳佳气得拿书打了张杨一下,这时上课铃响了。   第一天第一节 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就是马申。   站到讲台上,马申首先公布了一则消息:十一月份期中考试后,将在学年抽取物理成绩前三名的同学,跟本科班的十五名同学一起组成课后培优班,明年三月参加全省选拔赛,筛选出最出色的十名,代表省里参加全国物理竞赛!   更加重磅的是,学校内定了卫川作为培优班班长!!!   马申还特意点了孙丽的名:“孙丽,从你高考成绩来看,你是很有希望的,加把劲,为咱们班争光,为专科部争光。”   孙丽感到一股热血在心中噗呲噗呲沸腾起来。   她想考进培优班,不仅仅是为了专科部和班级争光,更重要的是,她要同那个人坐到同一个教室里。   入学当天她走错了校区,跑到本科部那边去了,问路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同学。   男同学皮肤颜色略深,脸上的五官如同被精心刻画出来的,细心地帮她指路,那一刻,孙丽就沦陷了。   她恋恋不舍离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喊那个男生:卫川。   孙丽憧憬着日思夜想的男人,一再向马申保证会加倍努力。   马申激动得面部表情都控制不住了,又怕学生认为他偏袒成绩优异的孙丽,于是假惺惺地跟许小北说:“许小北同学也不能气馁,只要努力,人人都有希望。”   许小北:……   太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了。   难为你了老师。   马申给许小北的鼓励相当于一个充满善意的笑话,全校第一名和最后一名,能坐到同一班板凳上?   那比马申拥有一头浓密黑发的几率还小。   同学们憋不住笑,孙丽的头抬得更高了。   她非常不喜欢许小北。   她不仅讨厌许小北漂亮的脸蛋雪白的皮肤,讨厌她时髦又得体的装束,还讨厌她那种不肯臣服于高明媚的高姿态。   更讨厌她无视卫川这个省大之星的高傲模样。   这些日子,205寝室每晚卧谈会的主题都是卫川。   其中高明媚王佳佳和郑燕说得最欢。   李铁菊和李颖在这话题上偶尔也会接几句。   只有许小北,每一次谈到卫川她都不出声,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就是已经睡了的模样。   可孙丽知道她根本没睡。   许小北她凭什么这种态度?   相比之下,好像她们都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只有许小北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孙丽不断在心底打压许小北给自己长志气。   美则美矣,可只不过是草包美人一个,高考成绩压线录取,省大的最后一名,她也配对卫川不屑一顾?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专科部都在为物理培优班努力。   这其中女生努力的程度堪称惨绝人寰,用张杨的话来讲,学校此举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女生们明着暗着努力,其实都是骨子里想在卫川面前扬帆起航一下。   这话糙理却不糙。   就拿205寝来说,卧谈会时间大大缩短,除了许小北,大家都秉烛夜读,生怕别人比自己多学一秒钟。   女生忙着为培优班内卷,卷到十月中旬的球类比赛都无人问津。   许小北倒是跃跃欲试,她现在个头蹿到了一米六五,上一世又会打排球,但考虑到手腕有伤,也就歇了这个念头。   倒是李铁菊人高马大的,原来在乡下和大队青年比划过几次,所以直接让专科部给选走训练排球去了。   球类比赛选在十月第二周的周末,五六日三天。   第一天,张杨要参加男篮比赛,在班上喊了半天,除了李铁菊李颖许小北三个女生,没一个愿意去给他助威。   全班同学的酒馆都对张杨打了烊,他很是惆怅。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最后还是马申出面,从班上选了十人去陪张杨参赛。   赛场在本科部操场上。   这次男篮分四队,本科两个年级和专科两个年级。   赛制为淘汰赛,本科两个学年比一场,专科两个学年比一场,胜出的进入决赛,也就是说决赛是本科和专科部中进行。   许小北挨着李铁菊李颖坐在小板凳上,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她们三个,别的女生脸都很臭,出来看比赛手里还拿着物理书。   同时,许小北在专科二年级的助力队伍里,看到刘红梅来了。   自打她入学以来,刘红梅异常消停,两人在学校里只碰过两次面,但刘红梅皆装做不认识她的样子。   小北还纳闷过一阵,按以往的经验,刘红梅应该会在许小北入校第一天就四处散布她在柳树大队当绿茶的光荣历史,可刘红梅没漏任何口风,弄得小北颇不适应。   后来,许小北想明白了。   如今的刘红梅应该特别想隐瞒自己在柳树大队下乡时的那些事,特别是关于马彪和楚向宇的,所以她是不会跟许小北扯上任何一点关系的。   她正思量着,比赛哨声吹响。   第一场是专科部两个年级间的较量,场上最惹眼的就要数张杨了。   怎奈他虽然个人技术抢眼,但团队配合太拉,等到上半场结束时,场上比分拉稀一样地呈现着25:4。   张杨累成狗,湿得跟水里刚捞出来似的,回到教练身边去休息。   高明媚坐在许小北身后,抬头瞄了一眼比分牌,问,“打完了?谁赢了?”   李铁菊瓮声瓮气地答,“咱们4分。”   “臭手。”高明媚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不来不来,马老师非拉着咱们来,这不是浪费时间又浪费脸吗?”   她吐槽完,发现没有理她。   因为专业捧臭脚的王佳佳和郑燕今天没来。   而自打送饼干事件后,孙丽就被踢出了高明媚的随身太监队伍,现在除了晚上睡觉俩人必须上下铺,平时孙丽根本不敢往高明媚身边凑,连吃饭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刚开始不适应,孙丽还试着讨好郑燕和王佳佳企图迂回回到队伍,但后来她发现那俩人根本没真心帮她,反而不停戏弄她。   不仅如此,她们两人还私下里跟同学说了孙丽挑拨许小北和高明媚的事,弄得大家都不怎么爱搭理她。   所以孙丽渐渐断了这个念想,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当中。   比如现在,她就坐在高明媚身后,正闭着眼背物理公式,嘴里念念有词就跟黄皮子上身了似的。   高明媚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了紧迫感,也赶紧低头去翻物理书。   只有没心没肺的许小北有时间左右张望,把大院儿的自然景观瞄了个够,又打心里期望能在本科部的山头上见到卫川和张娇。   这时,有个男同学跑到篮球架下,跟裁判说了些什么,裁判急匆匆跟着他走了。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下一场不马上开始了吗,裁判怎么走了?”   “不知道啊,这得等到啥时候,赶紧比完得了,反正都是个输,有什么可看的。”   “可不是,早知道这么没对抗性,我就把毛线拿来了,我那毛裤还差条腿呢,再不赶紧织上,天儿就冷……嗳,快看,换裁判了!!快看快看!”   许小北没找到卫川和张娇,正无聊地低头抠指甲,听到这一声,心想换个裁判你激动个啥?   抬头一看。   只见卫川穿了一身宝石蓝的运动服,胳膊和腿两侧各带三条白杠,脖子上挂着口哨跑到篮球架下。   他人高腿长,后脊挺得非常直,脸上没过多表情,看起来冷冷的。   饶是这样,当他出现在裁判桌旁时,连许小北这不好男色的,都想说一句。   帅惨了。   她第一次见人能把全套宝石蓝的运动服穿得这么好看,加上今天阳光不错,顿时眼里只容得下卫川的身影。   而脑子里却在单曲循环杨坤捻着烟头唱的那首《答案》: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无处躲避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然后就真的始料不及了。   因为卫川像是有感应般突然抬头看向许小北,在确定是她后,扬起右手挥了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许小北差点被那货晃瞎眼睛。   刚刚处于沸腾边缘的人群却如同被人浇了一碗凉水的饺子锅,顿时安静下来。   操场周围几十号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许小北。   许小北把板凳当成蒲团正襟危坐,觉得卫川那个招呼就像灭霸对她打了个响指。   她狗命怕是要不保。 第62章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许小北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茫然一些, 吃瓜群众见她没互动,眼神开始在她附近搜寻。   她身后两排的孙丽这时见始终无人回应卫川,有些坐不住了。   目前来看, 大家只觉得场上新来的裁判长相出众, 却不知道这人就是卫川。   也就是说,这里面除了她之外,没人认识卫川。   难道是卫川记住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自己?   孙丽心跳加速, 两只拳头攥出了汗,颤巍巍地一点点上举, 右手五指也渐渐张开。   她才将右手摊平,还没等扬起来,神奇的一幕上演了。   许小北身边的李铁菊呼通一下站了起来,两只手像大蒲扇似的,冲卫川不停挥舞着。   画面太美,众人被冲击得眼珠子直疼。   孙丽僵在那里, 右手石化了。   与此同时, 懵逼的许小北抬头看着李铁菊兴奋到通红的脸蛋。   ……   什么情况?是自己人品大爆发, 铁菊姐主动出来背锅了?   而卫川也是一愣, 但看清人是李铁菊后,还是绅士地冲李铁菊点点头, 而后目光自然地在小北脸上滑过, 切换上那副标配冷漠脸, 低下头去看赛程表。   他身边的同学吕航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问, “川哥你在跟那女的打招呼?你认识她?”   “嗯,认识。”卫川很是无奈。   之前专科部女排那边让他去做了一次指导,他知道李铁菊是小北室友且人还不错,便爱屋及乌多指导了一些。   却没想到他一个招呼许小北没接, 倒让李铁菊给失物招领去了。   吕航再次看看李铁菊,默默估算了下她的腰围,委婉道,“川哥你口味……神农尝百草啊。”   卫川都没听到人家说什么,他一直在骂自己:……我手好欠。   李颖这时也从震惊中回神,隔着许小北把李铁菊硬生生给拉板凳上,“行了铁菊姐,收了神通吧。你认识那个裁判?”   “我认识啊,就是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前两天排球队训练,这个年轻裁判去给我们做指导了。”李铁菊哇啦哇啦声音老大了。   高明媚在身后把头凑过来,“这么年轻不像老师啊,该不会是学生吧?他叫啥你知道不?”   “就知道姓卫,他让我们叫他卫教练……”   “卫?”高明媚瞳孔一收,“他该不会就是本科部那个……”   李铁菊思路瞬间活跃起来,声音更大了,“卫……卫川?!”   她吸了几口气,“天呐,他不会就是卫川吧,我怎么没想到!”   她侧过身子摇晃着许小北,“天呐,小北,没想到卫川主动跟我打招呼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许小北:……   卫川可能也没想到你还记得他。   李铁菊的大嗓门一出来,大家都知道刚才两人之间的招呼不过是礼貌的问候,没有半点粉红色的回忆。   于是嗐了几声,都把竖着的耳朵收起,转头去瞄场上的卫川了。   下半场,张杨所在队伍仍旧没有起死回生,成绩也如上半场一样,拉得很稳定。   不过大家已经不在乎比分了,谁眼睛里还有自己的球队,大家眼里只有卫川。   许小北眼神也跟着卫川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卫川运动起来的样子,他的每一个眼神手势,每次举手投足都刚劲有力,毫不拖泥带水。   以至于围观队伍里的欢呼与掌声,有一半是送给了卫川这个裁判。   有了他,大家感觉下半场时间过得飞快。   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张杨喝过水恹恹地走过来,班里同学热情地扑上去。   张杨热泪盈眶,感动完了:“不用安慰我,我撑得住……”   没成想接下来一番话,直接让他泪崩了,“张杨,那个新上来的裁判就是卫川吧?”   “他不是学生吗,怎么当裁判了?本科部比的时候他上不上?”   “你刚才离他那么近,我比了一下,他比你还高一点,张杨你多高……”   张杨终于爆发了:“艹,卫川卫川,你们就知道卫川,他又不是老子的儿子,问我干屁!”   孙丽顿时不乐意了,“张杨,问你是看得起你,你还狂上了?你还想让人当你儿子,不看看你那样,生得出那么优秀的儿子吗?”   张杨:……   他本来输球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被孙丽炮轰,气得眼珠子通红。   若非对方是个女生,他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   张杨拎起外套往肩上一搭,“我是他儿子,行了吧!”   场面僵到快要失控,许小北赶紧和李铁菊李颖架着张杨往班级走。   高明媚冲孙丽嘁了一声,“你那么护着卫川干什么?人家又不认识你,人家只认识李铁菊。”   孙丽正斗志昂扬,为自己给卫川争了名声而感动呢,听到高明媚的话毛就耷拉下来了,小声道,“我是就事论事,张杨也太不识好歹了。”   高明媚轻蔑地白了她一眼走了。   孙丽就着高明媚的话开始琢磨。   她刚才很仔细地盯着卫川看,所以在李铁菊站起挥手的那一刻,她注意到卫川愣了一下,而后看向了许小北。   孙丽有些心慌。   她觉得,卫川方才极有可能是在跟许小北打招呼,却让李铁菊给错认了。   再想想事情发生后,许小北一声没吱,她更觉得有问题。   她心里揣着疑虑,直到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后,才主动跟许小北搭话,问,“许小北,下午卫川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啊,我觉得不像是跟李铁菊挥手。”   李铁菊因为这事在班里风光了一整个晚自习,听到这话一愣。   许小北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孙丽,“怎么,你打听这么清楚,是想接着帮卫川给我送饼干吗?”   她真不知谁给孙丽的勇气敢公然问这样的问题。   自从孙丽上次同时得罪了许小北和高明媚后,在寝室活得就跟个隐形人似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在物理知识的海洋中沉浮,从来不会主动招惹谁。   结果自打下午卫川露面,这人就疯颠无状了,先是差点把张杨气死,现在又来挑恤她了?   孙丽没料到许小北会高傲到这种程度,一气之下立即反唇相讥,“我帮卫川给你送饼干?那也得卫川想给你送啊?”   小北笑了,“那要是他想给我送呢?”   “他想送我当然会帮他。”孙丽嘴角在颤抖,“不过,你别以为你长得漂亮点,人家就看得上你了。”   许小北咯咯地笑,“所以说,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让他给我送饼干,而你呢,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只配帮着他跑腿给别的女生送饼干,却永远没机会让他给你送一包饼干。”   “你……”   孙丽的眼泪又出来了,气血都涌到头上,满脸通红。   她本想羞辱许小北,却被小北的牙尖嘴利给自己带到坑里,成了个大笑话。   王佳佳和郑燕都快笑岔气了,孙丽咬了咬牙,不声不响回到床上,拉了帘进去,没再出声。   李颖冲许小北眨眨眼,竖起大拇指,许小北笑了下,心里却不轻松。   这才入学多久,卫川这个名字就快成了省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说不得骂不得的。   这要是让大家知道她跟他扯上关系。   她怕是真要活不得了。   第二天是周六,班里正常上课,本科部那边操场上比赛依旧进行。   一大早,马申到班里,给垂头丧气的张杨打了针强心剂:“鉴于你昨天在场上表现特别突出,把你调到二年级队伍里去打配合,今天上午本科部两个年级间男篮预赛,你得过去观摩。”   福无双至今日至,祸不单行昨夜行啊。   张杨美了,披上衣服就往外走,王佳佳喊了一嗓子,“别自己走啊,我们去给你加油。”   紧接着好几个女生跟着附和。   张杨没理她,两步就没影了,马申咳了一声走到讲台上,冲王佳佳道,“今天本科部比赛,张杨只是去学习,你去加什么油?昨天让你们去就跟要杀了你们似的,今天怎么回事,回光返照啊!”   王佳佳顶嘴,“那除了本科男篮,今天不还有专科女排吗,我们不得去给李铁菊加加油。”   “那是下午!现在才上午七点!”马申吹胡子瞪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啥,昨晚自习我在后门看了一节课,全班三十个同学,就五个在学习,剩下的在干啥在说啥,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我昨晚就想骂你们,刚要发火就看着邓主任了,我只好忍住,他要是知道我为啥骂你们不得又教训我一顿啊?算了,家丑不可外扬。今天都给我好好上课,再让我听见卫川这个名字,你们就别想再踏进本科院一步!”   许小北用钢笔戳着下巴,听得很认真。   马申嘴里的邓主任,就是传说中认识高明媚的教务处主任。   省大第一恶捕,啥都管啥都抓的那种。   她突然打了个寒战,幸亏昨天李铁菊冲出来了,不然卫川拉快恋情公开进度条这事万一露了马脚,她就算不被女同学打击报复死,也会被省大第一恶捕折磨死。   许小北只想着苟活,心里不断骂卫川是祸水,却不知道因为自己昨天的露面,本科部那边的男生也都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今天上午马申不允许她们出去,本科部那些人不断搜寻许小北的身影,险些把脖子抻歪了,后头不知谁打探到许小北是张杨班的,那些人就都来找张杨发问。   张杨不知道为啥自己这么命苦,那么多人来找他,昨天问卫川,今天问许小北,就是没人问一问他自己!   他憋着气熬到那头比赛结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作为中华第九大菜系的食堂菜,省大搞得还算不错,因为这两天有球类比寒,食堂还给特地加了菜。   张杨拿着空饭盆找到许小北,“一上午都是找我来打听你的,我烦都烦死了,你赶紧给我补补。”   许小北帮他打了一份黄瓜拌猪耳朵,跟李颖李铁菊四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才问张杨究竟怎么回事。   张杨吭哧吭哧吃了几口菜,忿忿道,“还不是本科那帮臭男人看你长得漂亮,全来问我。”   小北身子一僵,“你怎么说?”   “我能说啥,我把马申不允许谈恋爱那话给他们背了一遍。”而后嘀咕着,“一个个的都觉不出来呢,要是让谈恋爱,爷早就上了,还轮得到他们?”   小北把自己饭给张杨拨了一半过去,“吃也堵不住你嘴。”   张杨道了谢,含糊不清道,“你也别怕,他们就是打听打听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谁敢谈恋爱啊,你们不知道吧,邓主任前两天下晚自习后在本科部那边抓了一对谈心的,已经给记过了,再有一次过失,直接就开除了!”   李铁菊妈呀一声,“幸亏我结婚了。”   孙丽这时经过,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步子一顿。   想到那天在供销社看到许小北跟个男生在一起,孙丽睫毛颤了几下。   咬着嘴唇走了。 第63章 川哥一笑,生死难料……   午休过后, 李铁菊要去参加女排预赛,女同学陪同前往的劲头照上午衰减了不少,李铁菊也不在乎, 跟大家说预赛就别去了, 等着看她明天的决赛。   所以啦啦队最后女生只剩李颖和许小北,男生倒是多些,由张杨带着, 一共去了十几个。   专一这场女排预赛打得比较顺利,李铁菊的扣球稳准狠, 对方就没有接住的时候。   所以晚饭时许小北特意打了一份红烧排骨和酱牛肉,给李铁菊庆祝初战告捷。   还偷摸从超市里拿了几根蛋白棒,把包装去了,放到事先准备好的糖纸里,让她拿着明天做补给用。   第二天周日没课,本市学生可以回家, 但因为是决赛日, 好多人都选择了留下。   205寝更是一个没落, 全员出席。   许小北明白她们并非要给张杨助力, 因为张杨虽然技术过硬,可如今自己球队输了, 他被招到专二队去, 也只能做个替补。   不到万不得已, 根本不会让他上场。   她们留下来的目的, 只不过是期盼着有机会再见卫川一面。   男篮决赛在本一和专二之间进行,卫川果然在场,但却没有换比赛服。   这是许小北早就料到的。   他腿上钢板还没取,根本做不了对抗性动作, 今天是本一和专二的比赛,他又不能做裁判。   估摸着只能做个场外指导了。   哨声吹响,比赛开始。   队员们跑动起来,迎着九点钟的阳光,活力在赛场上蔓延。   最初,专二势头很强,上半场开局十分钟就压了本一有七分之多。   本一那边马上叫了暂停,队员齐齐聚到一起,把卫川围在中间。   卫川微低着头,一边打着手势,一边不停做着战术分析。   许小北静静望着他,听到一向沉稳的李颖叹了一声,“小北,难怪这个卫川被誉为省大这星,他真的就像在发光啊。”   许小北没出声,只是配合地点点头。   嗯,卫大姨妈认真起来的样子,的确很勾人儿。   暂停结束后,局势瞬间扭转。   经过卫川的指导,本一像是开了挂,没多久便追平比分,最后领先一分结束了上半场的比赛。   专二教练脸上hold不住了,把场上表现不佳那位臭骂一顿,“你手是粪叉子?连个球都接不住?”   随后指了指张杨,“下半场你上!”   张杨美得灵魂差点没跟上脚步,一起身打了个踉跄,特意跑回自己班里知会一声,“下场我上了,给我加油,口号记着没。”   王佳佳嫌张杨挡了她看卫川的视线,给扒到到一边去,嫌弃地说,“记着了记着了,不就是临危受命,看张杨发挥稳定,舍我其谁,把冠军一把夺回吗?”   “对对对,背挺好,一会儿一定要大点儿声啊。”   许小北:……   咱是替补,能低调点不?   高明媚也让张杨那得瑟样恶心着了,问张杨,“你别美,我看人家那头卫川指导得挺厉害的,万一他上场,不打趴下你们?”   “他上不了场。”张杨把刚在球队那边刺探过来的消息跟大家分享,“他受过伤,听说腿折过,所以不敢上场……再说了,有些人就是理论型选手,他场外看得明白讲得明白,一上场八成就啥也不是了。”   这时,我方教练朝张杨吼了一嗓子,让赶紧回去准备上场。   许小北握起右拳给张杨打气:“去吧,全村的龙把最硬的鳞都给你!打赢了晚上请你吃肘子!”   不得不承认,张杨篮球打得实在好。   哪怕跟这个球队只在昨晚上练了半个小时,今天上场张杨依旧是配合最默契的崽。   五分钟内就进了两个球,一个二分一个三分。   有了张杨,本一那头仅靠卫川的场外指导便有些吃力,最后一次暂停时,比分定在32比36。   本一落后。   这时离全场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双方队员们体力消耗巨大,专二立即决定在场上多运球不投篮,以消耗时间为主。   而本一那边,卫川再一次调整战术后,点了一名队员去休息,自己将外套一脱扔到板凳上,露出里面的篮球背心。   一直在他身边的吕航拿过卫川的衣服抱在怀里,在他肩上拍了拍:“加油!兄弟!”   卫川要上场了!卫川要上场了!   观众席上的女同学们差点失控,要不是看到恶捕邓主任也在看比赛,大家早就欢呼起来了。   许小北替卫川捏了把汗。   他腿上钢板还没拆,骨头具体恢复到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么逞强真没事吗?   许小北的眼神在本一那边游走,希望有人会劝劝卫川。   却一不小心看到抱着卫川衣服的同学,将卫川的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   许小北突然觉得他的举动和看卫川的眼神都很怪异。   盯了几眼,许小北终于知道怪异在哪里了。   开始她以为那是个男同学,现在她发现了,那是个女同学。   一个外表比张娇还像男生的女生!   小北心里有点不舒服,强迫自己将视线收回,落回到赛场上。   这一眼,正瞧见一帮人在篮球架下争球,而卫川孤零零站在圈外很远处。   他表情淡淡的,状态非常松弛,猛地一看还以为他是看热闹的。   这时,混乱的圈内,本一的队员瞅准时机将篮球扔了出来,卫川松弛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上前一步稳稳接住。   而后顿了一秒,在没有运球没有助跑的情况下,右腿发力左腿配合,原地起跳!   起跳的瞬间,他身体后仰手腕一抖,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孤线,迎着日光,稳稳地砸进篮筐里!   球进了!   全场都被这个投篮惊呆了!   两三秒过后,欢呼声四起,专二这边嚎得甚至比本一那边还严重。   王佳佳更是在欢呼过后,喊出了一连串的口号:“临危受命,看卫川发挥稳定,舍我其谁,把冠军一把夺回!”   许小北:……   这是张杨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口号啊。   王佳佳你良心不会痛吗?   可怜的张杨的确也听见了,他面色发青看了王佳佳两眼,但却很有风度地冲卫川比了个大拇指。   卫川这个三分篮把比分拉到了仅一分之差,专二顿时紧张起来。   双方暂停次数都用完了,只能靠队员在场上自由发挥。专二的队长王猛开始心急,自己直接从内线拉出来去防卫川。   卫川还是站得远远的,看得出他是想保护自己尽量少参与对抗。   王猛比卫川矮了一个头,像膏药似的快粘卫川身上了。   卫川皱起眉头,提醒了他一句:“兄弟,你贴我身上了,你这样容易让我误会……我对男人没举趣。”   王猛不为所动,回他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战术,你想扰乱我的防守。”   卫川:……   就很无语。   而这时,篮球再次冲出包围圈,朝卫川飞过来。   卫川身体绷紧,正待起跳接球,王猛背对着他,突然用屁*股拱了他一下。   正拱在那不可描述的地方。   卫川……   我X你大爷。   疼倒是不疼,他在意识到对方有这个举动时第一时间就躲开了。   但这很羞耻。   这情景让场外观众看得清清楚楚,同学们不干了,“要不要脸啊,怎么拿屁*股拱人卫川那里!”   许小北:……   心疼川哥三秒钟。   幸亏这是七十年代,要放在二十一世纪,这场比赛下来,那两人就得直接让观众强行组了CP。   卫川躲过那一拱后,接球动作有些变形,但还是勉强接住。   “兄弟,有点玩埋汰了啊。”卫川再次提醒。   可那人没脸没皮,“教练又没吹我。”   卫川脸色发冷,这次没有原地起跳投篮,而是运了两下后稳住身形,依然站在三分线外。   再次起跳!   球没进。   与此同时哨声吹响。   王猛打手犯规了!   王猛很是得意,如果刚才那球进了,就是三分。   现在罚篮两次,他不信卫川全能命中。   结果没等他得意完,卫川从他身边经过,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了。”   王猛懵了。   他听人说过一句话:川哥一笑,生死难料。   他猛然回想起方才卫川投篮的动作,发现自己上当了。   卫川刚才的位置和手势都不是特别好,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想投篮,他就等着对方犯规呢!   王猛快气疯了,恶狠狠道,“你阴我!”   卫川盯着球筐,没看他,回道,“不行么?反正教练又没吹我,这是回敬你的,受着吧。”   话音一落,卫川将篮球抛出去。   球进了。   双方打成平手。   第二投了。   场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小北手心全湿了,不错眼地盯着卫川。   卫川这时突然回头,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许小北顿了下,这次没躲,扬起右手回应了他。   而后许小北发现,老天再次眷顾了她。   因为回应卫川的不只她自己,这一片所有人,都冲卫川扬起了手。   简直就是在为她和卫川之间的“奸情”保了驾护了航。   卫川眼里却只有许小北。   他又笑笑,收回扬起的手,回头,出手!   没有丝毫犹豫!   球进了!!   *   许小北在李颖的陪伴下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X光片的结果,久久不能平静。   一切发生的得太快,好像一场梦。   卫川进球后,比赛踩点儿结束,本一以一分的优势胜出,整个赛场和观众席都沸腾了!   专二的队员虽说觉得可惜,但自知技不如人,卫川几个球进得又实在太漂亮,所以都衷心地向对方道贺。   只有专二那个队长王猛非常恼火,一直在为卫川“阴他”的事耿耿于怀。等到快散场时他气儿也没消,拿起篮球狠狠地砸向地面。   就是这么寸,许小北正往张杨身边凑,想借机好好观察一下卫川身边那个同学,验证一下他究竟是不是个女的。   她聚精会神地看人家有没有喉结,完全没注意弹起的篮球正巧向她砸来。   眼瞅要砸上了她才反应过来,顺手挡了一下,结果右手腕当时就肿了。   张杨和卫川发现时为时已晚,张杨登时跳起来,冲王猛吼道,“你发什么疯,这么输不起吗?”   王猛仗着自己比张杨高一届,根本没把他放眼里,两人就要开战,卫川拦住张杨,“先送人去医院,这事因我而起,我陪你一起去。”   卫川知道小北手腕有旧伤,耽搁不得,和张杨还有李颖赶紧带小北到医院检查。   等片子的间隙,两人男人相谈甚欢,卫川明白许小北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没过分造次,表现得很正常。   许小北趁张杨和李颖上厕所的机会问了卫川为什么没看到张娇。   “张娇嫂子生孩子,她请假了。”   许小北哦了一声,点点头,慢吞吞问,“刚开始我还把你身边那女生认成张娇了呢。”   结果卫川一抬眉,“你说吕航?你竟然能看出来她是女生?”   这就对了,确切答案来了么这不是。   “怎么能看不出来,难道别人看不出来吗?”   卫川摇摇头,“她进女厕所经常让人骂出来,跟我们都是兄弟相称,说实话,谁也没把她当女人。”   吕航跟张娇不一样,张娇打扮得像男孩,但说话做事都有分寸。   可吕航简直就是比爷们还爷们,开玩笑荤素不忌,剔牙放屁也从不避讳,跟男同学勾肩搭背起来也是毫无压力。   班里男生都把吕航划分到男人这类生物里了,除了卫川会刻意跟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其他人就差跟吕航一起洗澡上厕所一个被窝睡觉了。   卫川见许小北不说话,左右看看没人,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笑问道,“吃吕航的醋了?”   许小北嘁,“我至于?”   “就是,吃谁的醋都行,吃吕航的真不至于。”   许小北没反驳。   可直觉让她认为,吕航没卫川认为的那么单纯。   片子出来后,医生说没大问题,只是挫伤,让吃点药贴几贴膏药就行。   卫川嘱咐小北记得一个月后再来检查一下,几人出了医院吃口饭,回到学校。   下午的比赛李铁菊所在的专一队得了冠军,马申大赦天下,自费买了瓜子贡献了他的铁观音,破天荒在晚自习时搞了个小型庆祝活动。   李铁菊一高兴,拉着张杨给大家扭了段秧歌。   同学们玩得尽兴,一个个睡觉时候都是含着笑的。   结果等第二天到了班级,谁都笑不出来了。 第64章 捉*奸   马申为了多送几个学生进物理培优班, 直接给来了个摸底考试。   宣布这个消息时,全班一片哀嚎,不一会儿大家又将同情的目光投向“成绩最差”的许小北。   这凭空而降的考试对于一个没复习的差生来讲, 堪比飞蛾扑火, 怎么能让人不同情。   而许小北却非常淡定。   搞得李铁菊都心疼她了。   要血命了,孩子这是吓傻了。   卷子题量很大,连考了两节课, 许小北一直闷头作答,连马申都忍不住在讲台上直点头, 顺便教训了一下几个答不上卷子的,“你们几个,就算不会答,态度也要端正一下,学学许小北,人家可没像你们似的东张西望。”   奋笔疾书的许小北:……   没这么夸人的。   考试终于结束了, 马申收起卷子马不停蹄地去办公室批改。   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向厕所去放水。   等回来后, 发现大家都在找孙丽对答案, 李铁菊和李颖照顾许小北的情绪, 忍着没上前。   张杨却没心没肺的问许小北,“许小北, 真的假的啊, 我看你全写上了, 对不对啊你就瞎写。”   里面的题张杨有一大半都不会, 所以他觉得许小北就是瞎划拉。   “我觉得我答得都对啊。”小北擦着手上的水认真地说。   张杨笑成猪,“哎哟,你可真对哥的胃口,哥就喜欢你这样自信的……不过……”   “不过什么?”   张杨摇摇头没敢继续说。   不过你这是盲目自信。   马申考过试后就再没露面, 等到晚自习时终于出现了。   他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摔,先指着张杨,“来张杨你说说,你这次发挥的怎么样。”   张杨有点心虚,“老师,我状态不太好。”   马申呵呵冷笑,“状态不太好?还没到特别不好的地步?那就是还有下降空间?”   张杨:……   空间不仅有,估计还挺大。   马申让张杨先坐下,正色道,“这次摸底,除了个别人,大部分同学的成绩让我非常不满意!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个水平!还能再洼点不?”   这底摸得马申头疼一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是自杀式袭击。   马申训了有五分钟,大家都垂着头听,气氛十分凝重。   “行了,我先说这些,下面把卷子发下去,你们自己看看都考成什么爷爷奶奶样了。”   马申开始发卷,嘴里喊着名次和成绩,“这次是百分卷,第一名,许小北,99分。第二名,孙丽,85分,第三名李颖……”   许小北从座位上起来去拿卷子,张杨一下坐正了,举手道,“老师,你是从倒数第一名念的吗?”   马申透过眼镜剜了他一眼,“倒数第一考99分?你听不懂中国话啊。”   张杨不敢BB了,等小北回来小声问她,“你,第一名,差一分满分?”   许小北神情淡淡的,把卷子递给他,“应该是吧。”   周围同学都伸过头来看马申是不是批错卷了。   结果看着一个个鲜红的大对勾和醒木的99字样,全都震惊了。   原来老师说的个别人就是许小北啊。   张杨卧槽了五次,“许小北你可真厉害,刚听见没,你拉下第二名孙丽14分啊!”   孙丽此时坐在座位上,脸埋得深深的,拿着卷子的手直抖。   这次的题量很大题目也很难,她能得到85分已经是个奇迹,可许小北竟然得了99分?   那草包不是倒数第一压线进的省大吗?平常也没见她学习,怎么进步如此神速?   照这样下去,物理培优班必将有许小北一席之地,那自己是不是希望渺茫了?   这次摸底考试让许小北出尽了风头,用马申的话来讲,这张卷子能做到80就算成绩突出了,而要想打到99分,省大也没几个人。   于是班里同学一下课就拥到许小北课桌旁让她帮着讲题。   小北脾气好,有求必应,还特意叮嘱张杨跟着听,说是熏久了也会提高成绩。   在这次考试之前,班里同学有了搞不懂的题都是去找孙丽,她不太乐意帮着解答,一是怕浪费自己的时间,二是怕大家成绩超过自己。   所以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而许小北却十分热情地给大家讲解,没有对比没有伤害,众人的情感迅速朝许小北倒戈。   孙丽名声本来就让王佳佳和郑燕给败差不多了,要不是学习成绩好,都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这下可好,她不是不愿意给人讲题吗,现在一个去问的都没有了。   对于许小北的成绩,高明媚也很吃惊,同时又挺佩服。   到了卧谈时,高明媚多跟许小北聊了几句,特意问了小北为什么这么好的成绩高考却没考好。   许小北解释了一番,“原来说过的,我高考当天手腕受伤,根本没办法握笔,所以连卷子都没答完。”   高明媚哦了一声。   原来高人大隐于市。   一次摸底让大家有了紧迫感,更加用功了。   到了周日这天,市里几人只有郑燕自己回了家,其余人都留下来学习。   许小北自然不会把弦绷得太紧,她周六夜里已经在超市里选了好些婴儿用品,自己处理过后装到袋子里,就等周日这天到张娇家去探望她嫂子。   张娇嫂子生产后要在她家坐月子,卫川和王炎去了不方便,因此决定等孩子满月后再恢复小团体的活动。   到了校门口,张娇依旧等在那里,两人说说笑笑往公交车站走,上车后坐到最后一排,小声谈着班里的趣事。   小北趁机问起吕航,张娇说,“人倒是很好,就是玩得太开了,毕竟是个女生啊。我说了她几次,她也不听,只好随她去了。”   两人下车时天上下起了毛毛雨,被秋风一打,浑身湿冷,张娇脱下自己的大外套拉过许小北,两人一起在大外套的掩护下往家跑。   进屋后,小北刚把东西交到张娇妈手里,刚要去洗手,身后就响起沉重的敲门声。   张娇不悦,大声嘟囔道,“这谁啊,不知道家里有奶娃子吗,敲这么大声。”   张母嘘了一下,“你小声点,可能是厂里的人来给你嫂子下奶的。”   张娇撅着嘴去开门,刚开了条门缝,外面的人便大力一推,房门直接撞到张娇头上,疼得她哎呀一声。   紧接着,一男一女出现在她们面前。   许小北觉得这些人面熟。   这不是在省大公交站跟她们一起上车的人吗?他们跟到家里来做什么?   结果那女人直接问许小北:“你是省大的学生许小北?”   小北点点头,“是,请问你们……”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男人打断小北的话,指指张娇。   张娇气得要骂娘,“你们什么人啊,凭什么闯我家里来问话,你问我我就得告诉你啊!”   她一出声,那两人愣了下,有些迟疑,“你,是女的?”   张娇更疯了,“看不出来吗?怎么头发短点个子高点我就是男人了?你们究竟干什么的!”   两人这才详细解释起来。   原来,几天前学校教务处收到一封举报信,信上说专科部的许小北每周日都会在校门口与陌生男子相会,并且会进城里厮混。   第一恶捕早就知道许小北的名号,长得最好看学习成绩却最差,想必私生活也不会规矩到哪儿去。   本科部那边已经被他杀鸡儆猴,看来专科部也得上演一出重头大戏才行。   省大第一恶捕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今天出现这两个就号称他的带刀侍卫,只要出手就没有抓不到的时候。   这不今天,再次抓到张娇老巢来了。   张娇闷气偷偷挺胸问许小北,“真能埋汰人,说我是男的,我有那么平?”   小北很认真地看了看,“你有。”   张娇:……   那这事儿可能不怪人家?   张母这时候跟带刀侍卫理论开来,“你们省大不允许学生谈恋爱这个我支持,可也不能把我闺女当男的往人小北姑娘身上安啊,你瞅瞅你们刚刚砸门那架势,现在邻居都出来瞧热闹了,你们让我们家怎么去跟人解释!”   两人不停道歉,张娇可不干,“邓主任派你们出来的是吧,走吧,现在就回学校,把事儿说清楚去!我一堂堂省大本科女学生,让你们给当成社会流氓男青年抓,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说罢,她拉上许小北,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就往学校赶。   回到省大时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多,教务处的两人一路上窃窃私语,“这回里外不是人,谁想到举报者都没弄清男女呢,掉脚掉得恶心了点,她俩要是没完没了,邓主任又得骂咱办事不力。”   “谁能想到呢,那姑娘长那么高,头发那么短,一路上对许小北呵护有加的,我看着都羡慕了,压根没想到性别出错。”   到了教务处门口,张娇哐哐凿门,继而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张娇一瞪眼,刚要开口,却突然泄了气,“川儿哥?你怎么在这儿?”   卫川看看并排站着的俩姑娘,“替学生会跑个腿,过来送份材料……你俩不是回家看你嫂子去了,怎么回来了?”   许小北慢悠悠来了一句,“我俩被教务处当成一对男女捉*奸了。”   卫川:……   他慢慢转过身,笑呵呵问邓主任:“主任,咱专科教务处是抓不到异性之间谈恋爱的,弄俩女的滥竽充数来交差吗?”   邓主任:……   卫川你能耐了。   *   事情很快澄清,邓主任亲自给许小北张娇道了歉,说自己是接到举报信后,觉得万一真如上面所说省大学生利用周末时候去外头跟男人独处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所以未经核实,直接派人掐时间想拿到证据再说。   这就导致前期调查不足出现纰漏。   许小北问,“邓主任,是什么人举报的,既然是乌龙,那举报信我能看看吗?”   也不知道是哪位朝阳区群众干的好事。   邓主任没同意,“无论如何,我们教务处都要保护举报人,再说了,信也没署名,你拿去看了也不知道是谁。”   “我们可以查查笔迹。”张娇说。   “那就更不能给你们了,清者自清就好,别搞到同学间不团结。”   卫川打着圆场,“邓主任说得对,张娇你想过没,人家举报你也不一定自己写举报信。”   张娇有气没地儿撒,快气成球儿了,“别的我倒不在意,我就想问问举报那人,我头发是短点,怎么就把我看成男人了?”   “也是,这的确挺侮辱人的。”卫川若有所思,对邓主任说,“主任您要是今年抓捕名额不够,我可以奉献下自己,千万别再制造冤假错案了,您瞅瞅给我同学委屈成啥样了。”   邓主任:……   他一会儿要给本科部那边打个电话,以后跑腿的事就别安排卫川来了。   邓主任跟卫川算老相识,前些年高校教师强制下放,邓主任被下放到外省,正巧卫川的地质队去搞项目。   知道邓主任是自己老乡,卫川给了他很多照顾。   今年卫川考上省大,邓主任主动找到他,如今的卫川在记忆里搜索好久,才想起来原身与邓主任是相识的。   张娇见第一恶捕让卫川气得头顶都快冒白烟了,她心里舒服不少,便没再计较。   卫川带她俩到校门口饭店吃了一顿压惊饭,顺便安慰张娇:“不要因为性别的事生气,管别人认为你是男是女呢,王炎知道你是女的就行。”   许小北:……   你还不如不安慰呢。   张娇使劲往嘴里怼了一口饭,“下乡时觉得短发好打理,结果就习惯了,要不我把头发留起来吧。”   小北直点头,“留吧,你长这么漂亮,长发一定好看。”   卫川却说,“光留头发没用,你这穿着也得改改,还有言行举止也要温柔些,不然留了头发更吓人,成不男不女了。”   张娇差点把筷子摔了,“川哥你确定这请的是压惊饭?不是想气死我的鸿门宴?”   *   饭后许小北回到寝室。   进门时,屋里五人正准备休息,见到许小北,李铁菊坐起身问,“小北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吃过晚饭再回吗?你中午饭吃了没。”   小北说午饭吃过了,而后叹了口气,“铁菊姐,我让邓主任给抓了。”   “啥?”   205寝全员从床上蹿起来,纷纷拉开床帘。   孙丽等到大家都露头了,才慢慢打开帘,坐起来默默看着许小北。   李铁菊问,“究竟怎么回事?”   许小北就把事情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   李颖从床上爬下来,到小北床铺上坐下,小声问她,“吓坏了吧?”   小北一扁嘴,“虽然事情是个误会,但当时那情景也真挺吓人,关键是憋气,还不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   高明媚直接跨到郑燕床上去,从上铺应道,“这人够损的,万一那张娇是个男同学,你们俩个都完蛋了。”   王佳佳躺在床上,把头偏出床铺,瞅着高明媚,“明媚姐,你不是认识邓主任么,你给私下里问问呗,看能打探出来不,是谁干的这事?”   高明媚一愣,骂道,“你是不是傻,人家教务处有自己的规矩,邓主任那么讲原则的人,会告诉我?”   事实上,她跟邓主任并不认识。只是她妈厂里有个工友,跟邓主任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曾夸海口说过如有需要可以让邓主任帮忙照顾照顾高明媚。   高明媚入学当天为了当上205的扛把子才灵机一动吹了个牛,没想到大家全当回事了。   王佳佳嘀咕两声,“那这事就这么忍过去了?”   高明媚哼道,“这人得想办法找出来。”   孙丽抓紧被子,问,“怎么找?你不是说邓主任不会告诉你这人是谁吗?”   高明媚紧皱眉头,没理孙丽,而是看着许小北,“小北你别急,这人做了坏事早晚得露马脚,我会想办法找出来的。”   许小北感激地道了谢,躺到床上,把方才大家的表现全过了一遍。   李铁菊和李颖绝对可以排除,高明媚也基本可以排除。   能排除她并不是因为她今天的表现,而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许小北认定高明媚这人虽然霸道了些,但她绝不是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而剩下三人的品行来讲,都有嫌疑。   从直觉出发,许小北觉得孙丽嫌疑最大。   且不说两人之间因为送饼干有过矛盾,关键孙丽在供销社曾见过小北和张娇在一起,见到后又别过头,假装没看到,这就很是问题。   午休后大家起床去教室自习。   王佳佳挽着高明媚的胳膊走,小声问她,“明媚姐,许小北这事你怎么这么热心?”   高明媚甩开她,十分严肃地问,“你说实话,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王佳佳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咱们每周六晚上都回家,谁知道她周日跟谁出去玩啊?除了那个范丽霞,我可从没见过她跟别人来往,我上哪有理有据地编排出一封匿名信去告她!”   高明媚盯了她半晌,“不是就好。”   王佳佳呼出口长气,“你咋了,怎么看着你比小北还生气?”   “你是真傻假傻?你不觉得这事就是咱寝的人干的?这人出卖室友这么专业,要是不查出来,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屁大点事就能让她记个仇,今天能告许小北,明天就能告咱们。”   王佳佳恍然大悟,“姐,还是你高瞻远瞩。”   许小北这边挖空心思在查始作俑者,本科部那边,张娇也在教室里跟同学们大吐苦水。   吕航替张娇鸣不平,“他们教务处的人瞎吗,你这一看就是个女学生吗,这都能给认成男的?”   “谁说不是?”张娇郁闷道,“不过,也有可能举报那人着急往许小北头上扣屎盆子,所以主观上相信我一定是个男的吧。”   吕航攀住张娇的肩,“这个许小北就是上次让篮球砸了川哥给送医院去那个吧,没想到你俩是朋友。”   张娇点点头,“我下乡时在许小北他们大队。”   吕航一惊,“你不是在川哥大队吗?这么说川哥和许小北就是一个地方的,他们早就认识?”   张娇:……   小北,我不是故意泄密的。   话说出来又不能缩回去,张娇只好默默点头。   吕航回想起那天卫川冲李铁菊打招呼的场景。   她记得很清楚,李铁菊身旁坐的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出众的许小北。   吕航咳了几声,嘻嘻笑着,撞了撞张娇的肩,“嗳,张娇,你说说,川哥说他追那姑娘,会不会是许小北啊?你猜川哥是不是喜欢她那样的……就又白又好看,身形好还会打扮的。我听说许小北是咱这届倒数第一,川哥不会也不能免俗,只看脸蛋不看脑容量吧?”   张娇:……   心说人许小北脑容量比你大多了,要是手没伤着,保不齐都考卫川前头去。   张娇突然有点厌恶吕航,用手掸了掸被她撞过的肩膀,也笑嘻嘻回道,“川哥喜欢啥样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   吕航眼里倒映着张娇的小脸,紧张地问,“你知道啥。”   “我知道,川哥反正不喜欢咱俩这样的。” 第65章 你嫌我脏?   许小北被冤枉这事, 邓主任过后找了马申,把情况说了下,让马申再安抚一下许小北。   所以当天晚饭时, 马申在食堂找到小北, 两人谈了会儿。   郑燕刚从家回来,见此情景不明所以,用手指指许小北跟高明媚说, “看见没,自打上次物理摸底后, 马老头对许小北可是关爱有加啊。”   高明媚瞥一眼,把嘴里的土豆丝咽下去,“估摸着还是因为白天那事儿。”   “白天啥事儿?”   王佳佳这时声情并茂运用倒叙插叙方式给郑燕讲了一遍,而后学高明媚当初质问她的语气问郑燕,“这事儿不会是你干的吧?”   郑燕一凛,“说什么呢, 关我什么事儿!没弄清对方男女就写举报信, 我会那么蠢?”   王佳佳试探着问, “明媚姐想把这人揪出来, 你觉得能是谁?”   郑燕其实第一时间想到孙丽,但她没说, “这哪能猜出来, 我看这人也不一定是咱寝室的, 许小北树大招风, 不知道招多少人恨呢。俗话说叫唤的狗不咬人,咱们平常看不惯她不代表一定会去给她使绊子,真正想阴她的,谁会表现出来?”   高明媚踹了她一脚, “怎么说话呢,说谁是叫唤的狗呢?”   郑燕连忙陪着小心,“对不起,口误口误……不过,明媚姐,我觉得你真没必要为这事出头,人家告的又不是你,何必趟这浑水呢,真揪出来人家恨的可是你,受益的却是许小北。”   高明媚中午那会儿义愤填膺,现在冷静下来也觉得着实没必要,于是就坡下驴,“你说得也对,不过往后咱们说话办事都小心点,省得让别人在背后捅刀子。”   “明媚姐你认识邓主任还怕这个,要怕也是我们怕啊。”郑燕又开始拍马屁。   高明媚神烦,“行了行了,以后别总提这事儿,没准也让人当把柄。”   这事在许小北心里放了几天,因为惦记着培优班的事,渐渐也就淡忘了。   205恢复了平静,只是孙丽有些反常。   许小北发现孙丽这些日子不怎么去食堂吃饭,有一次她临时有事回到寝室,发现孙丽自己在床上啃冷馒头。   “你怎么就吃这个?又凉又硬的,对胃不好。”既然没证据证明那事是孙丽做的,一个房里住着,正常的交往必要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孙丽有些尴尬,“最近胃口不好,对付一下就行,再说我脑瓜不如你聪明,还是省点时间多看点书吧。”   许小北不好再多说什么。   李铁菊和李颖也发现孙丽不对劲。   这天吃饭时,李颖说,“她晚上偷偷哭过几次,现在连饭都舍不得吃,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李铁菊点点头,“我也几次见她早起时眼睛是肿的,原以为她是学习累的,看来是有事,但她不想说,咱不好多问啊。”   许小北挑着黄豆芽进嘴,“有时候过度关心反而不礼貌,咱们还是别多嘴了,她想求助时候自然会说。”   高明媚她们三个正巧打了饭菜从身边路过。   王佳佳叽叽喳喳的,问郑燕,“又打肉包子了?最近你家咋给你涨生活费了?你这伙食水平快赶上明媚姐了。”   郑燕唔了两声,没多说什么,却心神不宁地往许小北那里看了几眼……   *   期中考试如期来临。   因为大部分人把功夫用在了物理上,所以其他学科的分数惨不忍睹。   相比之下,许小北的成绩就顺眼多了,说是雨露均沾也不为过,每科的卷面都没丢几分,而物理和英语更是直接考了满分。   许小北毫无悬念进了培优班,而原来呼声最高的孙丽却连培优班的门槛都没够着。   孙丽这成绩比第一次摸底时候还差,许小北也很疑惑。   看来孙丽家真的是出什么事了,导致她生活费缩减,学习状态也非常不好。   培优班名单公布的当天晚自习,许小北跟另外两名专科班同学一起到本科部去上课。   刚爬上二楼教室楼梯,身后追上来两个本科部的女同学。   其中一人小碎步挪得飞快,“快点快点,别迟到了,第一天上课,我可不想给卫班长留下不好的印象。”   另一个被她拽得直踉跄,“哎呀你慢点,我这小短腿跟不上你,你给人家留好印象有什么用,没听他班级同学说吗,人家心有所属了。”   高个儿女生拢拢头发,“只要没结婚就有机会!”   许小北:……   原来七十年代的大学生已经这么自由奔放了吗?   那两个本科部女生抢在许小北这三人前面进了教室。   小北慢腾腾地走,刚到教室门口,差点让里面出来的人给扑倒。   定睛一看,是张娇。   “刚在楼上看着就像你,你真考进来了?”张娇伸出右臂圈住小北往教室里走。   许小北恍恍惚惚的,“张娇你也在培优班?”   “我纯属被川哥考前恶补进来的,小北,为了让我考进来,川哥最近差点给我折磨死。”   张娇拉着小北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教室能容纳三十人,培优班学生只有十八人,所以空间足够。   多余的桌椅被整整齐齐码放在后排,前面九张双人桌,横纵都是三排。   小北坐在靠窗第二排,张娇挨着她坐好。   小北拿手在她头上比量了一下,“头发长了,准备留起来了?”   “嗯,留起来,不过这半长不短的时候好难看啊。”   小北从兜里掏出个卡通头绳,拍拍张娇的肩,“我教你梳个漂亮的发型。”   张娇乖巧地转过去,小北给她半扎后绑上头绳,又将两侧碎发往下顺了顺,拍拍她,“这样扎好看多了。”   可惜没有镜子,但张娇相信小北的眼光。   这时,有人停在她们身边,揪了下张娇的发绳,“这么弄挺好看,我周末也去买个头绳这么扎。”   许小北抬头,见吕航站在桌旁,俯视着她俩。   张娇拍了吕航一下,“你别给我弄乱了……什么意思,你也要留头发了?”   “你不是想留长发吗,我陪你一起呗。”吕航说完,在小北前座坐下,托腮直直盯着许小北,“张娇,不介绍介绍?”   小北让她盯得脸都红了,张娇啧了一声,“吕航你不知道你长得像个男生啊,你以为人小姑娘像你脸皮那么厚呢,这么盯着看谁受得了?还用我介绍吗,这是许小北,就我那绯闻女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吕航伸手跟小北握了下,“久仰大名,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和张娇是最好的朋友,我叫吕航。”   张娇嘁了一声,“吕航你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谁是你最好的朋友了,你天天跟男生一起混好不好。”   吕航也不气,问张娇,“你俩就坐那儿了?那一会儿我跟川哥坐。”   张娇撇嘴,“你爱跟谁坐跟谁坐,不用跟我打报告……话说,川哥哪儿去了,马上打铃了,他不是第一天就想迟到吧。”   正说着,预备铃响了,教室里的人全都闭上嘴,板板正正坐好等着上课。   卫川直到预备铃响过,才顶着正式上课铃响之前冒了头。   许小北看了眼刚在外头火急火燎怕迟到想给卫川留个好印象的高个女生。   ……到底一片真心是错付了。   天冷了,卫川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黑色薄棉衣,配条同色运动裤,脚下一双回力鞋。   他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左边腋下夹着物理书,左手揣在裤兜里。   可右手却端着一个大茶缸!   茶缸还冒着热气,目测里面装的热水。   没等他走进来,他身后老师已经到了。   老师姓周,女,五十多岁一小老太太,也是卫川班里的物理老师。   周老师个头小,被卫川挡得严实,在后面催了一句,“不往里走,你搁门口迎宾呢?”   卫川赶紧侧身,弯腰行礼,“周老师好,迎宾不得面向外头吗?”   “贫嘴。”周老师忍不住笑,瞅了眼他的大茶缸,“还挺养生。”   底下学生吃吃偷笑,周老师一抬下巴,“赶紧的,找地儿坐下吧。”   卫川刚才之所以在门口迟疑,是因为目测了下班里如今只剩一个空座。   就是吕航的同桌。   刚他在宿舍给许小北冲了一缸姜糖水,所以才来晚了,这时候心里后悔没早点来,红糖水明天再冲也行啊。   许小北瞥他一眼,便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用余光跟踪他的一举一动。   结果卫川快走到她这桌时,张娇突然站起来跳到后桌去,指指自己方才的座位,“川哥你坐这儿,小北基础差,你帮着给补补。”   卫川:……   亲人啊,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呢。   他没作声,看起来十分不情愿地拉开椅子,坐到许小北身边。   吕航斜眼看了张娇一下,“我基础也不好啊,就等着川哥帮我补呢。”   “你还能有她不好?”张娇用手捂着嘴小声道,“不是你说的吗,她脑容量不够!”   吕航冷哼,“这时候你记性倒好了,她都能考进培优班来,能差到哪儿去?”   她私下打听过了,许小北在专科部可是风头正劲,连第一恶捕教务处邓主任看着许小北先抑后扬的成绩单都说,这孩子绝对是高考失利了。   但卫川已经坐过去了,吕航又不能把人硬拉回来,只好闭嘴听课。   培优班跟晚自习同步,是两节课,每节课四十分钟,中间休息十分钟。   周老师讲得很好,但速度偏快,一节课下来,许小北虽说不上太吃力,但有两个知识点没太弄清楚。   下课铃一响,她赶紧埋头演写。   卫川用脚蹬着地,将身子抬了下,顺势将椅子往后一滑,而后全身放松,伸了个懒腰。   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许小北的右边侧脸。   她扎着马尾,穿了件圆领的白毛衣,脖子上围了条红色的围巾,把皮肤衬得雪白。   小北碎发比较多,柔软地贴在脖颈和耳边,乖乖地,卫川心头一痒,失神间忍不住伸手照许小北脑袋揉了过去。   许小北吓了一跳,手上钢笔刺啦一下刮破了演算纸。   偏过头,她直直瞪着卫川。   气鼓鼓的,又变成小河豚了。   这个动作私下里卫川总做,小北也没阻止过他。   可这是在教室!   她四顾一圈,好在同学们都出去上厕所了,没人注意他们。   不过……   她慢慢转过头,只见张娇托着腮一脸惊讶,吕航抱着臂一脸困惑,两人不声不响盯着自己。   小北眨眨眼,忽然回头,冲卫川委屈道,“你打我干什么!”   卫川:……   张娇:……   要不要这么机灵。   戏精上身啊。   卫川咳了两声,配合她,“讲这点东西你都要浪费时间重新演写,太笨了!”   “你一点都不团结同学,本来就笨,不是越打越笨吗?”小北甚至带了些哭腔。   卫川都想原地给她颁奖。   坐直身子,他顺手摸了把大茶缸,发现如今温度正好。   他握住杯把,刚想给许小北推过去,跟她说笨就多喝点姜糖水给脑子活活血。   结果话还没出口,后头吕航突然站起身,两步跨到卫川桌旁,拿起茶缸仰头就喝,喝完后抹抹嘴,“姜放多了,有点辣。”   许小北幽怨地看着卫川,这回是真生气了。   卫川也没料到吕航会演这一出,脸色顿时不好了,“谁让你喝我的水了?”   吕航貌似很吃惊,“咱们兄弟平常不都这么喝水吗,什么你的我的?”   说完,也不等卫川反驳,拉着许小北的手,“小北,你别怕他,以后他再欺负你的话,我给你作主,他这人只有我能治他!”   卫川:……   真是日了狗了。   许小北咬咬唇,默默站起身。   卫川只好给让了路。   张娇都呆了,这时候赶紧跟上,生怕吕航再语出惊人把许小北给气背过气去。   课间休息回来后,许小北再没看卫川一眼,又听了一节课,她收好书本直接跟专科部的两人往外走。   吕航伸手去揽卫川的肩,“终于下课了,走。”   卫川躲开,翻着书,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没正眼看她,“吕航,你是女的,能不能别这么糙?”   吕航笑了,“川哥真能开玩笑,你们啥时候把我当过女生啊。”   “我一直没忘了你是女生。”卫川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还是没看她,顿了下,“你自己也别忘了。”   卫川说完便走,吕航愣在原地,问张娇,“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娇反问她,“我应该问问你,你今天是怎么了?说实话,你是故意的吧?”   吕航装傻,“什么故意的?”   “喝人家红糖水啊。”   “平常我和他们相处喝水从没忌讳过你的我的。”   “说别人我信,你说跟卫川也这么共用一个杯子我可不信,川哥这人我知道,他洁癖。”   吕航脸色发灰,“你是说他嫌我脏?”   张娇挠挠头,“也不是说他嫌你脏,他的东西谁都不能碰,包括我。”   “我看他就是在许小北面前装矫情。”   张娇不乐意了,“那你呢?你跟人许小北说就你能治川哥,你装什么仗义?”   吕航振振有词,“咱们天天跟川哥在一起,许小北是外来的,川哥欺负她,那我不得给她壮壮胆?”   张娇噗嗤笑了,“吕航你少自作多情,还许小北是外来的?人家生下来就认识川哥了,我都犯不着给她壮胆,啥时候轮到你了?”   吕航脸上的笑垮了下来,没再多说,想着川哥似乎真不高兴了,便趁熄灯前跑了趟男寝。   刚进门,就见寝室老三从垃圾桶里捡出个茶缸来,一手举着冲卫川床铺喊着,“卫川这不是你新买的吗,怎么扔了?你这人也太败家了。”   卫川躺床上闭着眼,扔出两个字,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脏了。”   吕航:…… 第66章 消失的雪花膏   许小北回到寝室时, 大家都洗漱好了正在等她。   一进门,李铁菊就先迎上来,接过小北的书放到她床头, 问, “怎么样小北,课听得懂吗?”   许小北苦着脸,“别提了, 对我来讲简直太难了,我看啊, 除非我下十倍的功夫,否则下一轮就得淘汰,我都会悔进这个培优班了。”   从课堂出来时,同行那两个同学说两节课下来几乎都没听懂,连笔记都没记全。   她还听到几个本科那边的学生说讲得太快太深根本跟不上节奏。   所以小北估计,完全能消化的也就卫川一个人, 而她自己在班里应该处在中上游水平。   但她不想在寝室表现得太轻松, 说难说苦点, 205的姐妹们心里才会平衡些。   果然, 孙丽和高明媚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高明媚还特意喊小北赶紧去洗漱,说过不了多久就要熄灯了。   小北忙不迭地拿上脸盆去了水房, 洗过脸后端了半盆凉水回来, 拿过暖瓶兑上热水开始泡脚。   高明媚从上铺滑下来, 站到小北床边, “你去培优班时候范丽霞来找过你,你不在她就回去了,说明天中午吃过饭让你在寝室等她。”   “嗯,好。”小北仰头冲她笑, “谢谢你啊明媚姐。”   “嗐,带个话的事,有啥好谢的。”高明媚用手卷着自己的头发,笑眯眯地,“范丽霞头上带了个小夹子,可漂亮了,她说是你送的?”   小北这才想起来,是让卫童给范丽霞捎过那么个小夹子,遂点点头,“对,我送她的。明媚姐你喜欢?”   高明媚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好看的东西谁能不喜欢?你在哪儿买的,我也想去买。”   “那是我一个表姨帮着买的,具体在哪儿买的我也不知道,要不这样,你要喜欢的话我写信帮你问问,我让我表姨帮着买了寄过来。”   “行啊!那谢谢你了小北。”   “明媚姐你太客气了。”   这俩人的对话旁人听得清清楚楚,王佳佳也看到了范丽霞的夹子,觉得挺好看,问许小北那玩意贵不贵。   小北回想了下,在超市里有好几种档次的夹子,款式差不多但质地不一样,所以价钱相差不少。   于是说,“范丽霞戴的那种贵了点,我记得是七八块钱。还有样子差不多但材料差点的,一两块一个。”   “这么贵啊。”王佳佳有点舍不得了。   李颖倒是觉得价格很公道,便跟小北说一两块的那种她要买两个。   小北就问,“你们还有谁想要,我让我表姨一起买了邮过来。”   李铁菊说自己家都是臭小蛋子,用不上这东西。   出乎小北意料的是,郑燕说她要一个。   而孙丽一直闷在床上拉着帘没出声。   泡过脚,小北出去倒了水,回来要抹护肤霜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翻了半天,高明媚从上铺看到了,问她,“你找什么呢?”   “抹脸的雪花膏不知哪里去了,我记得早上抹完就放这个小包包里了,真是奇怪。”   这时熄灯铃响了,宿舍直接拉电,屋里一片漆黑。   高明媚把窗帘拉开一些,让外头的月光透进来,顺手把自己的给小北递过去,“那么小的一瓶,可能不知滚哪儿去了,你先用我的对付一下吧,不抹不行,脸太干了睡不着。”   小北道了谢,挖了些抹在自己脸上,又把窗帘拉好,钻进被窝。   李铁菊躺床上问了句,“你早上抹完扔包里,我好像还看到了。”   小北“唔”了一声,“反正那瓶也快用完了,找不到就算了,我明天再开瓶新的吧。快睡吧。”   宿舍里安静下来。   小北瞪着眼睡不着,眼前总是划过吕航喝红糖水的模样。   耳边也总是响起她说的那句:只有我能治川哥。   小北有些难过。   不仅因为卫川身边有了另一个亲近的女性,还因为她觉得自己竟然能小心眼到因为这点事而不爽。   她讨厌自己的不大气。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小北才迷迷糊糊睡了。   众人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孙丽的床抖了一下,床帘被拉开,她披了外套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打开门去厕所。   七十年代的大学是没有室内厕所的,去一次要绕大半个操场上室外的公厕去,所以大家尽可能晚上少喝水,免得起夜遭罪。   孙丽拿着宿舍公用的手电筒,裹紧了衣裳往厕所跑。   厕所里面的蹲坑间没有隔板,通长的一趟,这时间里面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好在头顶有一盏昏黄的灯,否则尿泡尿能吓出精神病来。   孙丽快速解决了自己,站起来提上裤子,手在衣服兜里掏了会儿,拿出个东西来。   刚要扔到蹲坑里,却被人喊住了。   郑燕出现在门口,迅速跑过来,一把抢过孙丽手里的东西,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你偷的,晚上趁大家去水房洗漱时候偷拿的吧?”   孙丽又冷又怕,上下嘴唇直打哆嗦,一声不吭。   郑燕拧开护肤霜的瓶盖看了眼,如许小北所说,里面的雪花膏不多了,只剩了个底儿,于是讥讽道,“偷都不会偷,这都快用完了你偷它有什么用?”   孙丽颤着声音说,“我,没想自己用,我就是想让她心情不好一下……”   许小北今天去培优班,孙丽都快炸了。   晚自习后,大家都去洗漱,孙丽自己在寝室恹恹的,看到许小北装护肤品的包,突然就有了偷她东西的念头。   孙丽知道小北很宝贝她那些护肤品,所以想气她一下。   孙丽是这样打算的:小北东西丢了,一定会怀疑同宿舍的人拿了,这样便会与别人起隔阂。   然后等到她把事情闹大,孙丽就把护肤霜偷着还回去。   如此一来许小北就会被啪啪打脸!   结果东西没了小北根本没当回事。   这下孙丽难受了。   她第一次偷人家东西,那瓶护肤霜就像块烙铁似的烫得她直疼。   辗转反侧半天,她决定出来扔到厕所里。   却没想到被郑燕给发现了。   郑燕见孙丽吓得快瘫成一团了,把护肤霜放到自己兜里,挽起她说,“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白瞎,我替你收着了。”   孙丽直摇头,“别……要不,我拿去还给她,就说我在地上捡到的。”   “你想得美!”郑燕把脸一板,“事儿都做了,还回去就不算偷了?对了孙丽,你最近成绩太不稳定了,你得加把劲呀,争取期末拿个一等奖学金给我,我看中一件大衣,等下学期开学正好能穿,三十多块,咱专科的一等奖学金够买一件了。”   孙丽一下子哭了,“郑燕,不是说好每个月给你五块钱饭票就行吗,怎么还让我挣奖学金呢?”   “饭票是解决你写匿名信告许小北的事,奖学金解决的是你偷东西的事,能混为一谈吗!”   前些日子许小北被邓主任“捉*奸”后,让郑燕抓住了商机。   郑燕直接找到孙丽,唬她说自己知道是她告的许小北。   孙丽被郑燕一咋,竟然默认了。   郑燕趁机威胁孙丽每个月给自己五元钱饭票,否则就把这事告诉许小北。   于是,孙丽就成了郑燕的打工仔。   再次被郑燕抓到把俩,孙丽只好认栽,接受不平等条约后,默默跟着郑燕往宿舍走。   快到楼门口时,孙丽好像认命了,讨好地问郑燕:“那个面霜啥的,你要是喜欢,我找机会再拿了她的,也给你用?”   郑燕家里穷,天天看小北那些新鲜玩意儿眼馋得要命,一听这话心里直痒,但依然昂着高傲的头颅不愿承认自己的下作:“你自己看着办,不用问我。”   “我知道了。”孙丽咬咬牙,温顺地答道。   *   许小北第二天依旧没找到护肤霜,她到自己柜子里重新拿了瓶分装好的放到洗漱包里,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晚上临去培优班前,小北找了个大红色的保温杯,杯子是她自己在供销社买的,内胆是玻璃的,跟暖壸一个性质。   说是保温杯,其实长得巨大,就跟个饭桶似的。   她拿了块从食堂用饭票换回来的生姜,用小刀削成片装到桶里,加上红糖,冲了满满一杯。   又带上三个新的小茶缸,拎着去上课了。   小北去得早,教室里没什么人,张娇和卫川都没来,倒是吕航先到了。   瞅一眼小北手中的东西,吕航问,“过日子来了?”   小北把东西放到窗台上,“昨天你喝川哥的红糖水不是说姜放多了辣吗,今天我特意少放了姜,你肯定喜欢。”   你今天就别找借口喝卫川的了。   她又提起小茶缸给吕航看,“我连茶缸都带来了,一人一个。”   吕航查了查数,“三个?没川哥的?”   “他不是自己带过来么,我就没给他准备。”   吕航哦了一声,突然挑了下眉,问小北,“川哥说希望我有点女人味,别那么糙,小北你说我怎么打扮能好看?”   许小北:……   川哥希望你有点女人味?   “换个头吧。”许小北脱口而出。   吕航:???   许小北假装口误,“不好意思说错了,换个头型吧。”   “就昨天你给张娇梳那样的行不?”   “不行,你这头发比张娇的短不少,梳不起来。”   “那等我留长了试试看?”   “那也只能这样了,不好看再剪短呗。”   吕航两眼一亮,“小北,我留长了梳张娇那样的是不是也能好看?再长点我就梳你这样的,应该也差不了哪儿去吧。”   小北深吸一口气,“实在想象不出来,等留长再说吧。”   吕航脸一冷,觉得小北在敷衍她。   然后就瞧见卫川拿着书进来了,屁后还跟着一溜小跑的张娇。   卫川落座,张娇气喘吁吁问,“没听见我喊你吗,跑那么快干啥?”   吕航又开始星星知我心了,“张娇你不知道啊,川哥心情不好时候就不爱理人。”   “又咋心情不好了?”   吕航小声道,“食堂没肉了,大师傅拿苍蝇凑了个数,贡献到他们寝老二碗里了,结果人家没啥反应,川哥差点吐了,你不知道吗川哥有洁癖。”   她一副大明白的样,现学现卖却好像自己多了解卫川似的。   张娇:……   洁癖是我昨天说给你的好不。   许小北低头抠着指甲不说话,   卫川突然抬头,嘴角往上弯,冲那个自以为是的“卫川发言人”说了一句,“那你真是看差了,我现在心情特别好。”   吕大明白愣了下,自己解围道,“这么快就好了?我还想着你晚饭没吃多少,等下课了给你送包饼干呢。”   真贴心。   许小北继续抠指甲。   她太懂得“婊”这个物种了。   当着男人面,她不直接戳你,你就让她自由发挥。你就看破不说破,否则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送你个小气不懂事的帽子。   就看川哥求生欲强不强了。   结果卫川表现优秀,指指窗台说,“不用,我喝点红糖水就行。”   张娇这才注意到许小北的巨型保温杯,她吸吸鼻子,果然有糖水的味道,“带红糖水了?”   小北点点头,“要喝吗?”   张娇摆摆手说下课再喝,然后坐到小北前桌去,问卫川,“川哥,你昨天那大茶缸呢?”   吕航看张娇坐过去,欠欠儿地坐到她旁边,屁*股刚挨板凳,就听卫川沉着嗓子说,“扔了。”   张娇:??   “扔了,好好的茶缸你扔了干吗?”   吕航生怕卫川再说茶缸脏了,拿手拍了张娇一下,“川哥有钱,不行啊。”   张娇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卫川为什么扔茶缸了,斜眼望了吕航一下,而后逗卫川,“那川哥今晚拿什么养生?”   结果那货拿下巴点点许小北带的茶缸,“这不是小北给我带了吗?”   许小北:……   真没你的份儿。   “许小北就带仨杯子,没你的,谁让你昨天打人呢,小北生气了,没给你带杯子。”吕航赶紧提醒他。   戳我了我就不能惯着你了。   许小北适时纠正:“我没生气。”   吕航这是按套路出牌了,把人说得那么小气。   刚才明明告诉你我带三个杯子的原因了。   “我以为川哥今天会自带茶缸,所以才没准备的。”小北冲吕航笑笑,“刚跟你说过,你怎么就记差了。”   吕航讪讪地,“我跟川哥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小北无辜地望着她:“吕航你这么容易惹别人生气吗,怎么总觉得我们在生气呢?”   吕航无语。暗暗咬牙。   而卫川却因为这句“我们”,心情大好,长臂一展直接从窗台上把保温杯拿过来,打开后往杯盖里倒了一杯,慢悠悠喝开了,“这不正好吗?”   吕航回神:“……你不是洁癖吗,你用人家杯盖喝水?”   “我又没嫌弃她。”卫川翻开物理书,低着头说,又喝了一口,“她也不能嫌弃我。”   吕航僵在座位上,脸色极差。   许小北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卫川会把昨天的大茶缸扔掉了。 第67章 孕妇手里的保证书   接连被卫川刺激了两天, 接下来的日子吕航消停了不少。   许小北每天裹着面包服在专科部和本科部之间穿梭,虽然累了点,但能看见卫川, 便是幸事一件。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这天上了一节物理课后, 卫川提醒许小北周末去复查一下手腕,“我和王炎周日上午出去办点事,下午陪你去医院吧。”   许小北把脸侧的碎发整理了下, 重新用小夹子夹好,摇摇头, “不用那么麻烦,你俩去你俩的,张娇陪我去就行。”   张娇在后面嗯了一声,“我陪小北去,查完了再去逛街买两件衣裳。”   卫川转过头,“那你俩上午去医院, 中午一起吃饭, 下午咱四个一起逛逛?”   “那敢情好喽。”张娇也把头发重新扎了一下, 眨眨眼, “我还要给我哥买条围巾,川哥眼光好, 正好帮着参谋参谋。”   卫川会意, “那中午直接在医院附近那家国营饭店集合, 谁先到了谁先点菜, 我要吃酱大骨。”   周老师上节课讲的课吕航听不懂,这时候气闷地趴桌上闭着眼休息。   听着他们的对话更心烦了。   卫川这人平常话很少,惜字如金,让他多说两个字跟要他老命似的。   可他一跟许小北张娇聊天, 就立马开始接地气,一言一行都家常了不少。   你冷不丁一听,还以为他们仨是一家子。啰哩啰嗦的啥都能说半天。   吕航突然双手往桌上一拍直起后背,啪地一声打断了谈话。   张娇吓一跳,“诈尸呀你。”   吕航翻翻白眼,“正饿着呢,说什么酱大骨啊,真是。”   她嘟囔着跟许小北要了杯奶茶充饥。   那仨人见她醒了,也不再聊了,闷下头开始准备上课。   周日早上,许小北吃了饭后洗了个战斗头。   其他人都回家了,就剩李铁菊和李颖轮番拿毛巾往她头上招呼,还止不住唠叨,“一大早洗什么头,不怕感冒。”   “就是,今天又降温了,可冷了,你瞅外头那树让风吹成什么样了,就你这样一出去,就得冻满脑袋冰溜子。”   许小北抱着胶皮热水袋让她俩擦头发擦得左摇右晃的,“再不洗都味儿了,我今天下午要去买衣服,可不敢味儿着出去给省大丢脸。”   李铁菊听罢,放下毛巾去门口捅了捅取暖炉,皱眉道,“火早就熄了,现烧也没那么快热起来。”   小北摇摇头,“算了,再擦擦就半干了,我戴上帽子出门就坐公车,没问题的。”   冬天取暖这儿,许小北的超市真是无能为力,那里取暖用品不少,可全是用电的,所以只能多备几个胶皮热水袋御寒。   但她弄了许多发热贴出来,管了大用,就是不敢给别人用,看着李铁菊和李颖冷得嘴唇泛白,她心里挺难受。   想了想说,“张娇家里通过特殊渠道弄了许多便宜的蜂窝煤,我今晚带回来些,白天你俩该烧就烧,晚上我把数对上就行。”   因为学校给发的蜂窝煤数量有限,所以到了周末其他人不在宿舍时,李铁菊和李颖就不好意思烧火取暖。   李颖便说等煤拿回来她俩跟着摊点钱。   小北头发差不多半干了,就坐到床上去打开洗漱包,“摊什么钱,人张娇家也不要我的钱,我哪能要你们的……咦,我的润唇膏怎么不见了?”   李颖瞅了一眼,“再找找,昨天早上我还看你涂了。”   “就是啊,怎么没了?”小北的东西规置得很好,她清楚记得是放在包包里了。   三人找了一圈,床底脸盆里柜里全翻遍了,还是没有。   “奇怪了。”李颖若有所思,“你前段时间不是还丢了瓶雪花膏?”   小北愣愣地点头。   “那你再仔细排查一下,看丢了别的东西没?”   平常饭票和钱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锁在柜子里的,放在外面的也就是几本书和护肤品,再就是当天穿的衣服了。   小北翻了翻,表情有些凝重,“杂志丢了两本。”   李铁菊一惊,“是《故事大王》?”   “《故事大王》和《妇女杂志》一样丢了一本。”   这些杂志都是卫川买来送给小北的,原来她经常睡前翻看,自打进了培优班,看书的时间都没了,所以没注意到丢了两本。   李颖抓着床栏,小声道,“小北,咱宿舍有贼啊。”   小北点点头,“快看看你们的东西丢了没。”   李铁菊比较节省,非必要的东西绝不会买,所以她查了一圈,没丢。   倒是李颖说自己饼干桶里的糖块似乎是少了些,可她之前也没查过数,所以也不敢确定。   小北一听,也去查了一下自己的饼干桶,发现里面的曲奇和大白兔少了许多。   李颖忽然指指小北的发夹,“这个你查没查?”   前几天小北假装老家给她寄了包裹,拿了一大把发夹出来,宿舍人买完后,还剩了十多个,她给范丽霞张娇吕航每人分了两个,自己还剩五个,就随意扔到洗漱包里了。   小北连忙去拿包,这才发现里面的发夹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的她都不知道。   快到出门的时间了,许小北来不及多想,叮嘱那两人先不要声张,便套上面包服戴好帽子围巾,全副武装出去找张娇了。   去医院的路上,小北说自己丢了东西。   张娇皱眉,“你没住过宿舍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其实常有,你就是太大大咧咧了,以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   小北瞪着车顶在思考这事究竟是谁干的。   张娇劝她,“一个宿舍好几个人,哪那么好查的,再说你丢的东西,吃了用了证据早销毁了,你上哪儿查去?长点记性比啥都强。”   小北哦了一声,张娇换了个话题,“元旦晚会本专两边搞联合汇演,你们班出什么节目?”   “好像是歌伴舞。”   汇演没他们培优班同学什么事儿,为了不耽误他们学习,学校不允许培优班的学生参与进去,只在元旦那天能让他们带着眼睛去看一看。   “赵临他们班拍了个短剧,赵临是男主角,为了争女主角,班里三个女生都打起来了。”张娇呵呵笑着传递消息。   赵临和卫川是本科部两大男神,不光学习好,还长得帅会打扮。   卫川太冷,天天一副女人勿近的模样,所以大多数人只能远观无法亵玩。   赵临就不一样了,自打上了大学,一改从前不和女人搭话的优良传统,现在整个一烧火炕的大暖男,因为暖,身边苍蝇似的天天围着一群女生。   车上太冷,小北往张娇身边靠了靠,“也不知道丽霞姐他俩现在怎么样了,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一次,看着不太高兴,说周日也抓不到赵临的影,他天天说自己学习,忙。”   “我看他啊,忙倒是真的,学习真就未必。”张娇撇撇嘴,“我总觉得他跟刘红梅不大正常,我嫂子说撞见过两次有人送刘红梅回厂宿舍,形容那男人的样子,就是赵临。还有啊,我听说赵临班有个玻璃钢厂厂长家的小闺女,跟赵临看对眼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小北叹口气,“丽霞姐也够可怜的。”   两人聊了,很快到了医院,挂号排队,等到医生看完确认无事后,已经十点多了。   出了医院门,小北想吃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个胖胖的年轻女人,穿着花棉袄,头上围着围巾,裹得特别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因为天冷,她围巾和睫毛上都是白霜。   小北买了两根,付过钱后拉着张娇想直接到国营饭店去,才转身,就听噗通一声。   原来是那卖糖葫芦的年轻女人脚下没踩稳,滑倒了。   小北连忙把糖葫芦重新插到草垛子上,伸手去扶。   却发现那女人太沉,根本拉不动她!张娇赶过来帮忙,那女的道了谢后,捂着肚子呻吟了两声。   小北这会儿看清了,这女的不是胖,而是肚里揣着货。   “大姐,你肚子疼?那我送你去医院吧。”小北和张娇好不容易给她拉起来,问道。   女人摆摆手,“不用,我回家歇会儿就好了。我皮实着呢,没那么娇贵。”   说着,女人上手就要去拿草垛子。   小北于心不忍,“大姐,我们帮你送过去吧,您家在哪儿?”   女人不大好意思,但可能的确不舒服,便说,“就在医院后头的胡同里,那就麻烦两个妹子了。天这么冷,正好去我家暖暖,喝点热水。”   路不远,但三人是顶风走,加上有个孕妇不敢走太快,等到了这女人家里时,小北脸都冻木了。   进了门,女人先捅着了炉子,又拿暖瓶倒了三杯水喝。   小北双手抱着茶缸取暖,劝女人,“大姐,你这得有七八个月的身子了吧,天冷路滑,不能再出去了。”   女人解下围巾,摸了两下肚子,“再有半个月就该生了,可不出去也不行,我爱人在京市上大学,得要学费啊。”   张娇看着女人露出的脸,怔了下,迟疑道,“你……是不是楚向宇的爱人啊。”   女人啊了一声,“你认得我?”   张娇笑了,“太巧了,我是张娇,跟楚向宇住一个大院儿的,嫂子你们结婚时我还参加婚礼了。”   “知道知道。”楚向宇媳妇展开笑脸,“你们不是一起下过乡吗,向宇总提起你呢……真是巧呢,那什么,也快中午了,你们就在这儿吃吧。”她又指指许小北,“张娇,这是你同学吧,一起留下来吃,嫂子给你们做饭去。”   许小北连忙阻止了她,“嫂子,我们中午跟同学约好了出去吃,你就别忙了。我们喝点热水暖暖手就走。”   说罢,小北环顾四周。   楚向宇的家不大,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电器,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一进门的方厅里摆了个高低柜,旁边是张大书桌,书桌上放着本毛主席语录,楚向宇和那女人的结婚证被镶在一个相框里,挂在书桌上方的墙面上。   见小北的眼神落在结婚证上,楚向宇爱人想到什么,便说,“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去医院还得拿结婚证,你俩要是方便的话,能帮我把结婚证取下来吗?”   “可以啊。”许小北放下手里的茶缸,抽过一旁的高凳,“我踩这个帮你拿行吗?”   “行行。谢谢你啊。”那女人一迭声地答应着。   张娇怕小北摔着,过来帮她扶着凳子。   小北小心翼翼取下相框递给张娇,一偏头正巧瞄到高低柜上有个纸箱。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两排参考书。   大约是为了找起来方便,那些书码放的方向都是书脊朝上。   而那两排书里面,有一本《数理化自动全书》。   这本书的书脊上,在“数理化自动全书”六个字的上下两侧,被钢笔勾勒过的抽象线条填得满满的。   许小北认出来了,那是她画的。   这是她上一世留下的习惯。   那时候她被霸凌,便开始封闭自己,为了不去回想起那些令人窒息的场景,逮到时间就在纸上画纹路分散注意力。   上课时不敢明目张胆往纸上画,就拿了书往书脊上画。   去年卫川送给她这本参考书后,小北也在上面习惯地描绘了纹路,当时感觉给这书加了自己的图腾,而后才送给范丽霞和赵临去复习。   小北心跳得有些不规律,她舔舔嘴唇,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指着纸箱问楚向宇媳妇,“嫂子,这里面有本资料我找了好久,能拿下来看看吗?”   那女人扬扬手,“看吧,不过只能在这儿看不能拿走,向宇很宝贝他那些书的,你看完了得放回原位,我不识几个字,所以平常怕给顺序弄乱了,都不敢去碰。”   小北忙点头应着,“好的嫂子,我看看就放回去。”   她记了下书的位置,伸手取过来。   打开扉页一看,里面是卫川写的老土赠言:以你的自信,以你的开朗,以你的毅力,还有我的祝福,你一定能够驶向理想的彼岸。   落款是卫川。   可寄语的抬头却被人给篡改了。   扉页最上面原本写着“赠小北”三个字的地方被人剪下去了,在后面重新打了个头,写着:赠红梅。   许小北后背发凉,胃里的热水开始往上反。   张娇见她看得出神脸色又不对,嘴里问着,“这参考书那么好?”等小北从凳子上下来,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张娇一惊。   碍于楚向宇家嫂子还在,便小声说,“上面那三个字分明就是刘红梅自己的笔迹啊。”   再看下面卫川的落款,张娇懂了。   丢书这事卫童写信跟张娇说过,看来这就是被赵临和范丽霞弄丢的那本参考书。   可这书怎么会在楚向宇这里?   “你过去陪嫂子聊天。”许小北催促道,随后说,“嫂子,这里面有个题有点难度,我研究一下。”   楚向宇媳妇很乐意,“你坐那里慢慢看,不着急。”   小北背过身去,大略翻了下,结果在书的中间掉出张纸来。   仔细一看,许小北倒吸几口凉气。   这竟然是刘红梅给楚向宇写的保证书!   通过这封保证书,许小北轻而易举还原了当初赵临弄丢了书,以及赵刘二人为何被马彪捉奸的真实场景!   头一年高考在即,刘红梅为了一举摆脱马彪的纠缠,便在供销社趁乱偷拿了这本参考书复习。   书到手后,她看到卫川写的寄语,嫉妒心作祟,用刀裁掉许小北的名字后,重新写上自己的。   后来楚向宇回柳树大队去办高考手续,本来想在刘红梅经常藏零食的地方给她放点好吃的,却摸出了这本书。   楚向宇看到扉页就知道这不是卫川送给刘红梅的,在他的逼问下,刘红梅承认书是她偷拿的。   楚向宇醋意大发,趁机睡了刘红梅,却发现刘红梅早就不是处*女了。   两人争执起来,刘红梅便说自己让马彪给欺负了,还没等楚向宇想招治马彪,当晚反被马彪媳妇捉了奸,弄得人尽皆知,差点连高考都参加不了。   后来这事被压下来,楚向宇掏了不少钱,他怀恨在心,逼刘红梅写下保证书并拿走参考书做证据。   保证书上面不仅写了刘红梅偷书以及与马彪通*奸的事,还下了保证说只要楚向宇想要,她就得随时与他发生关系来补偿……   许小北脑子嗡嗡的。   刘红梅楚向宇,远比她想象得要肮脏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张娇见小北一直没动静,过来碰碰她,“算明白没有。”   小北把那保证书给张娇递过去,“我没弄明白,你试试。”   *   从楚向宇家出来,已经十一点了。   两人快步往国营饭店赶,张娇有点后悔没把那封信拿出来,“就应该把那保证书和《数理化》甩刘红梅脸上,不对,应该交到邓主任那里去,省大怎么能收留道德这么败坏的学生!”   “未经人同意就把信拿出来,如果楚向宇回来发现保证书不见了,一定会跟他爱人起误会,我看他媳妇人挺好,别因为咱们的事给她找麻烦。”许小北心情沉重得不行,“我现在倒没功夫计较以前的事,我考虑的是,如果刘红梅真和赵临有点什么,就她那心机,丽霞姐哪是对手啊。”   “可不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小北想了想,“往后我会多关注着点丽霞姐,你也多打听着点赵临的事。我在想,今天这保证书,没准以后会帮上丽霞姐。”   “楚向宇会不会一直想用这个要挟刘红梅跟他保持那种关系?”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想想刘红梅天天因为这保证书担心受怕的,我心里倒舒服多了。””   张娇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一折腾,我逛街的心情都没了,你还想去吗。”   “我也不想去了。”   “那吃完了咱们去我家呆会儿吧,顺便把这事跟川哥和王炎说说。我嫂子回自己家了,我妈太久不见都想你们了。”   事情敲定,两人一溜小跑到了国营饭店。   推开门,见卫川和王炎已经到了。   不过桌上不只他们两人,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小北眯了眯眼。   真行,都追到这儿来了。   张娇看清那边的第三个人,靠了一声,“吕航?她来凑什么热闹?”   许小北咬着后槽牙,小声道,“还用问吗,那天咱们说周日约这儿吃饭,吃完了下午去逛街买衣服,她不是都听到了吗?你等着吧,她跟咱吃完饭,肯定说正好也要去买衣服呢。” 第68章 红毛衣   张娇走过去, 往王炎旁边一坐,问吕航,“你怎么在这儿?”   吕航大咧咧地, “还不是那天川哥说要吃酱大骨, 给我说馋了,我问了几个同学,都说这家店好吃。结果我来晚一步, 最后一份让川哥给点了,我只好厚着脸皮跟你们蹭一口了, 你不介意吧。”   “介意,怎么不介意,一份酱大骨就那么几块,本来就不够吃。”张娇直言。   吕航神情尴尬,站起来作势要走,“那你们吃吧, 我改天再来买。”   卫川和许小北都没出声, 王炎二货连忙起来挽留, “别走别走, 我把我那份给你吃,都是同学, 张娇跟你开玩笑的。”   卫川给王炎一个眼神。   兄弟保重。   王炎看了卫川的暗示心觉不妙, 可吕航已经稳稳当当坐下了, “我还真舍不得走, 倒不是因为酱大骨,而是因为王哥你太会唠嗑了,跟你聊天真过瘾。”   张娇斜睨王炎一眼,“会唠嗑?”   王炎嘿嘿笑, “都是兄弟,唠的兄弟磕。”   张娇冷笑了一声,王炎连忙转移话题问,“你俩去哪儿了,川哥都去医院找了两次了,这会儿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就出去登寻人启事了。”   小北刚刚缓过来,解开围巾搓搓脸,语速迟缓,“买糖葫芦去了……”   吕航啊了一声,“买糖葫芦去了?不是我说你啊,你也太不懂事了,川哥他俩找不到你们都快急死了,你倒是先过来说一声再出去买啊。”   许小北:……   我不懂事?   你但凡懂点事儿今天也不会坐这里啊。   她懒得跟她犟,干脆眨巴眨巴眼,顿时蓄进来两汪泪。   张娇恨不得把吕航的嘴缝上,“吕航你过分了啊,你知道什么呀,就在这教训上人了?”   吕航让许小北说来就来呼之欲出的眼泪给干服了,生怕她真掉几个金豆子出来,砸在卫川心上也砸在自己脚上。   卫川刚才点了一大碗鸡蛋汤,后厨做好给端上来了,他取了筷子勺给小北递过去。   又给舀了两勺汤放到小碗里,哄许小北,“吕航今天估计走太急把脑子忘学校了,就带嘴出来的。你别委屈了,刚才话没说完吧,买糖葫芦遇着事了?”   吕航从没见卫川用如此温柔的腔调跟谁说过话,一时之间喝着茶都有些酸得倒牙,“川哥你这么说我好吗?”   卫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相当好,我跟兄弟一向这么说话。”   吕航:……   没法反驳。   吕航的嘴拔了电,小北开始慢慢说,“卖糖葫芦的是个孕妇,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跟张娇把她送回家了。”   “大冷的天学雷锋去了?冻坏了吧?”卫川看着小北红通通的手和脸蛋,心疼得不行,上后厨那里拿了两个大碗,倒进热水去,让小北和张娇捂手。   吕航还没吃,光看他俩互动就已经看饱了。   这时候她已经可以确定了,卫川原来说自己追求的女孩,就是许小北。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   不出许小北所料,吃饭的间隙,吕航果然说自己要去买衣服,“我今天必须去买件大衣,你俩也要去对吧,要不咱仨一起?”   小北抿唇。   既然那天听到她们要买衣服了,就应该听到卫川说吃过饭他们四人一起去了,还说什么“你俩”也要去?   小北貌似有些为难,“你必须买啊?现在身上这件不挺好吗?”   “这都穿两年了,我妈给钱让我买衣服了,等回家时候没看到,她得骂我。”   “那也不急着非得今天买啊。”张娇道。   “反正已经出来了,干脆买了回去,省得还得折腾出来一趟。”   小北差点笑出声,“你说得也对,既然出来了,你就去买吧。不过我们不去了,刚才送孕妇回家有点冻着了,我下午去张娇家休息休息,反正我也不急着买衣服。”   吕航:“……那川哥呢,你去逛不?”   卫川把最后一块酱大骨夹到许小北碗里,“我们的事没办完,下午接着办,也不去了。”   *   饭后四人分成两队甩了吕航,而后到张娇家会合。   张娇进门就扯王炎的脸蛋,“聊得挺欢啊。”   王炎很无辜,“她跟男的没啥区别,这你也吃醋?”   “要不说你就是不如川哥聪明,你不想想,她要是真的把你们单纯当兄弟,川哥能对她那么冷淡?”   王炎傻了,“可是川哥对男的也没多热情啊,除了小北,川哥见谁能火热起来?”   卫川笑了,“曲线救国啊你。”   于是劝了张娇几句,张娇才松开王炎的脸皮。   许小北去洗了手,回来后问卫川,“我想用点夜光粉,知道哪里有卖吗?”   其实小北的超市里就有夜光粉,但她怕自己拿出来用,万一被人问起来她没办法解释。   “这不远就有个卖化工原料的地方,歇一会儿就出去给你买。”   卫川靠在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置让小北坐过去,“你要夜光粉干什么?”   “我有用,以后告诉你。”   小北没细说,然后想到楚向宇的事,从头至尾给讲了一遍。   王炎都听呆了。   “这,贵村这也太乱了吧。”   小北挠头,“没那么邪乎,也就那么几个宝,承包了全村的绯闻。”   卫川问,“那小北你想怎么处理这事?”   “先静观其变吧。自打我们考进省大,刘红梅从没作过妖,只要她消停地呆着,我就先不惹她。”   只可惜,刘红梅却马不停蹄地辜负了许小北的这一片良苦用心。   她的坏心眼就像曹操似的,说到就到,一点都不经叨咕。   当天傍晚,许小北在校门不远处买了十块蜂窝煤拎回宿舍,刚刚填进炉子里,范丽霞就来找她了。   范丽霞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的。   小北给她拉到走廊里,找个僻静的地方,问,“怎么了?”   “小北,赵临好像外头有人了。”   “你听谁说的?他那么优秀,有女生喜欢他也正常,喜欢卫川的人也不少,你别道听途说就给他扣帽子,夫妻间要相互信任。”小北其实说这话,心都很虚。   她太了解赵临的为人了。   有时候她都后悔,当初还不如不去给他做那个心理辅导,病死他算了,还省了他活蹦乱跳地糟蹋范丽霞这么个好姑娘了。   范丽霞落泪了,“不是听别人说的,是我自己发现的。”   这就很重磅了。   “你发现的?在哪儿?”   “没,我没发现人,但今天我跟他出去逛供销社了,我想给他买件衣服,他脱了外套试的时候,我在他兜里发现了这个。”   范丽霞摊开手心。   是一个手绢,手绢上还放着一个胶皮发圈,上面缠着几根长发。   这种胶皮发圈很普通,省大有一半的女生绑头发用的都是这个。   但这手绢,许小北认识。   刘红梅跟小北她二婶贾世香交好的时候,给小宝送过两块这样的手绢,质地特别软,用起来很舒服。   这种手绢偏厚,一般人不会买。因为省大的姑娘们买手绢不仅用来擦脸擦手,有时候还用它来绑头发,范丽霞手里这块绑在头上是不好看的。   许小北猜,这百分之八十是刘红梅故意放在赵临兜里的。   只是,她沉寂了这么久,怎么忽然搞起事来?   万一范丽霞发现了她跟赵临的事,对她来讲并没有一点好处。   校园谈恋爱会被处分,像她这样不但在校园谈变爱还破坏人家庭的,这妥妥地开除啊。   刘红梅那么精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点,她怎么会这样鲁莽?   或者,自己判断得不对,范丽霞手里的东西,不是属于刘红梅的?   脑子里想法有点多,小北也很头疼,于是先不去想这东西是谁的,而是问范丽霞,“你发现这东西之后呢,不会是跟赵临吵了一架吧。”   “那肯定要吵架啊,这谁忍得了。”范丽霞觉得自己的冒进有理有据。   吵架方便实惠又迅速,当然要吵。   小北:……   “那他一定说他也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说你无理取闹,而后你们俩不欢而散吧。”   范丽霞擦着泪瞪大眼,“小北你怎么知道,你今天也去供销社了?我俩吵架你看到了?”   “我没去,我猜也猜到了。”   范丽霞就是这样,对赵临好的时候是真好。   恨不得一把屎一把尿,使出吃奶的劲照顾他。   但只要遇到感情问题,范丽霞就搂不住,第一时间吵架,能多快就有多快。   反正一定要把之前对赵临的好,全都颠覆在舌战里。   小北叹口气,“吵架能解决问题?你看看现在,闹得更僵了。”   “那怎么办,吵架解决不了,还怎么解决,动手?”   “……你别,动手也是你吃亏,千万别有这个念头。”小北想了想,“你们俩之间,一直是你追着他跑,其实你也不差,但你这么追着他,他反而觉得自己比你优秀太多。既然吵架解决不了,要不你干脆晾他一段时间试试?”   其实小北觉得这招对赵临这种已经移情别恋又自恃甚高的男人也不会奏效,但最起码两人会冷静一下,不会立马加深矛盾。   范丽霞自己也没主意,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   元旦联欢会定在十二月三十日。   二十八号这天,许小北趁午休时间上超市逛了好久,最后选了一件西瓜红的短款毛衣开衫。   开衫是鸡心小翻领,翻领做成荷叶边,配上泡泡袖,一换上就惊艳全寝室。   泡泡袖和荷叶边鸡心领在七十年代是常见款式,许多夏天的连衣裙都做成这样的,但没有把毛衣织成这样的。   因为这年代多数是自己在家织毛衣,冬天为了御寒,大都是棒针织的厚毛衣,如果再做成这种款式,穿身上分分钟变绿巨人。   小北这件是薄款,西瓜红的颜色谁都没见过,穿身上把她皮肤衬得更白了,短款的毛衣下摆正好卡在胯骨上,显得腰肢十分纤细。   李铁菊稀罕得就差抱住许小北亲两口了,“老天,小北你这衣服可太好看了!”   高明媚身子都快从上铺垂下来了,“小北,你这衣服哪买的。”   许小北转了两圈给她看,“我表姨夫出差去京市给我买回来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三十多块钱呢。”   这价格令人咋舌,高明媚听得牙疼。   她有个表姐在糖厂上班,说单位供销科新来个年轻主任,才二十六,小伙子人长得精神,虽然照卫川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可在人堆里那也是皎皎者。   表姐想把年轻主任介绍给高明媚,高明媚说学校不让谈恋爱,她表姐说又不在学校谈,谁能知道?   于是高明媚就有点动心。   只是因为那小伙子条件太好,张罗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太多,姑娘们条件一个个也都不差,要想于其中胜出,第一印象就很关键。   如果能穿上这件毛衣去相亲,高明媚就有九成把握了。   许小北见高明媚欲言又止的,便问她,“明媚姐你想买一件?”   高明媚脸有点红,“我倒是很喜欢,可先不说这价钱有点高,单说是京市买来的,谁能帮我买去。”   说完有些失落,“还是算了吧,看你穿过过眼瘾就行。”   小北见她脸红,笑着问,“你是要见什么重要人才穿吧?”   高明媚点点头,“过年家里来个亲戚。”   其实谁心里都懂。   自打上次许小北和张娇被误抓后,学校领导就学生恋爱的事开过几个小会。   有人说了,“学校的学生普遍都是二十多岁,进校前就算没结婚,大部分其实已经有恋爱对象了。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是不是正好合了某些人的意?毕竟真人品差的上了大学就觉得对象配不上自己想换人的,学校不正好做了他们的垫脚石?”   还有人说,“十八岁就可以领结婚证了,二十多岁进学校却不允许谈恋爱,这的确有些左了。”   还有,恋不恋爱这事很难界定。除非你真抓到一男一女单独在小树林约会并做出亲密举动了。   否则人就说同学之间正常交流,生活上进行互助,你敢硬下结论说人谈恋爱了?   都这年龄你还抓早恋呢?大学毕业再谈都要成黄昏恋了。   只要不影响学习,没必要抓那么严。   经过几轮小会,原则上学校的规定没变,但大家都嗅到了空气中轻松的味道,同学间谈话也没那么警惕了。   小北猜高明媚是想相对象去,于是说,“这衣服我是为元旦联欢那天准备的,你要是不嫌弃,等我穿完了洗洗就借你。反正你亲戚看不到我穿,就以为衣服是你的呗。”   其实七十年代根本不在乎撞衫这件事,反而是时兴什么,大家都一窝蜂地穿。   女人间的装束求的不是个性,而是大众潮流。   高明媚都快乐傻了,“真的呀小北,你可真好,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放心,衣服拿回去我绝不乱穿,我就过年时候穿两次,行吗。”   “行。”小北把毛衣脱下来,“你先试试。”   高明媚穿起来也很合身,颜值因为衣服提高不少,连李颖都说了句好看。   小北拍板,“等我后天穿完就给你。”   “行行,你不用洗,拿过来我洗就行。”   因为这件衣服,大家兴奋得都没午休,小北找个衣挂将毛衣挂到床铺里的墙面上,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最后一个出了宿舍。   去班级的路上,小北给李颖和李铁菊咬了咬耳朵。   “今下午下课后,你俩再别靠近我的床,不要去我床上坐,也不要碰上面的东西,特别是我那件毛衣。”   李铁菊没明白,“哦,新衣服怕脏了?你放心我们不碰。”   李颖聪明,“小北,你是不是想抓贼了,用不用我们帮忙?”   “不用,我都准备好了,你们记住我的话就行。”   下午上过课回来,毛衣好好地挂在墙上,吃过晚饭后也在,直到小北从培优班回来,都好好的。   李铁菊自打知道小北的计划后,就有些神经质,见衣服一直没丢,还偷偷问小北,这能行吗。   结果第二天中午,大家从食堂吃过饭回来,许小北的红毛衣不见了!   “谁看见我毛衣了?”小北冷着脸问。   高明媚急了,“小北你毛衣丢了?!”   “嗯,早上离开宿舍时候还在,中午回来就没了,我再问一遍,谁动我毛衣了?”   王佳佳不乐意了,“许小北,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咱们屋人偷你毛衣了?”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没人承认是吧,那我告教务处去了。”   小北环顾一圈,仍旧没人站出来。   “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许小北穿上外套,开门就往教学楼那边跑。   她一出门,郑燕便把书一摔,“莫名其妙,东西没了就怪屋里有贼?谁知道她不是不想把衣服借给明媚姐,在这儿搞事儿呢!”   李铁菊直皱眉,“郑燕你这话太难听了,小北可不是那样人!她要是不想借,昨天何必主动开口说要借?”   郑燕吃了个瘪,想起中午又换的饭票还在兜里揣着,哼了一声,“行行,有贼行了吧,我赶紧把饭票锁起来,省得被偷了。”   她从上铺爬下来,看了孙丽一眼。   孙丽拿了本书面朝墙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郑燕这段时间没少指使孙丽去偷东西,孙丽也数次表示过这样风险很大不想做了,但郑燕怎会同意。   可这次丢毛衣的事跟郑燕可没关系,她没想过偷毛衣。   她跟高明媚住一个院儿,偷件毛衣过来,早晚要被发现,这不是找屎吗?   郑燕笃定是许小北自己搞事,拿了钥匙打开自己的柜子,刚要放饭票,差点叫出声来!   许小北的红毛衣被揉成一团,就放在她柜子里。   她动作要是再大点,那毛衣都能直接掉地上去! 第69章 水落石出   怎么办?   郑燕脑子很乱。   许小北的毛衣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柜子里?   许小北她人现在已经去教务处找老师了, 过不了多久第一恶捕肯定派人来查。   要是人家知道毛衣在自己柜子里,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郑燕强迫自己冷静,可两只手还是止不住地颤。   她踮起脚尖, 哆哆嗦嗦扯过床头搭着的棉袄, 然后在衣柜里鼓捣半天,将那件毛衣揉成一小团,侧过身子塞进自己的棉袄里。   幸亏小北的毛衣又薄又小, 这要是件棒针的,塞都没地儿塞。   李颖和李铁菊在斜对面, 虽然看不清郑燕在干嘛,但觉得她不对劲。   郑燕塞好毛衣直接背过身子往外走,李铁菊一直观察着她,手里的书拿倒了都没察觉。   眼看郑燕要出门了,李铁菊大声问,“郑燕你去哪儿?”   “去厕所。”郑燕头都没回, 答道。   门一开一合, 没等李铁菊反应过来, 郑燕已经没影了。   李铁菊翻身起床, 穿上鞋就往外追,连棉衣都没来得及穿。   高明媚和王佳佳看得一愣, “她俩这是咋了?”   郑燕跑得很快, 李铁菊下楼时, 她已经出了宿舍大门, 正往室外厕所狂奔。   小北这时候正巧带着教务处的人过来,在门口碰到李铁菊,“铁菊姐,你怎么出来了?衣服都没穿, 多冷啊。”   李铁菊指着郑燕的背影,“……郑燕……我觉得她不对,她好像把什么东西藏怀里往厕所跑了。”   李铁菊要去追。   小北拉住她,“你别去,去了反而说不清,毛衣要真是她拿的,她就跑不了。”   随后她跟教务处的两个师姐说,“恐怕要麻烦师姐跟过去看看了。”   那两人会意而去。   许小北拉着李铁菊,和教务处的一个女老师进了宿舍楼,在一楼等着。   不久,郑燕被两个师姐拉着从厕所回来了。   郑燕一直在哭,嘴里说着东西不是自己拿的。   两个师姐气得脸色铁青,“毛衣让她扔蹲坑里了,暂时没办法往外拿,她承认是她扔下去,但不承认是她偷的!”   于是几人一起先回205寝了解情况。   里面几人见到这架势,全吓坏了。   郑燕不停为自己辩解,“真不是我拿的,我刚才起床往柜里放饭票,才发现毛衣在我柜里,我怕小北误会我,只好把毛衣扔掉。”   “在你柜里,你柜子没上锁吗?”   “上锁了,我也不知道毛衣是怎么进去的。”郑燕都快吓瘫了。   女老师开始查看郑燕的柜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许小北一下子看到自己的润唇膏。   “这是我的!”她拿起来拧开盖子看了看,“老师,这也是我丢的,我这段时间丢了好几样东西,有雪花膏,有润唇膏,还有饼干奶糖和杂志。”   女老师眼镜都快气掉了,接过润唇膏问郑燕,“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郑燕脑子已经完全短路了,“这,这是孙丽偷的,孙丽偷了送给我的。”   还真是不假思索。   孙丽腾地从床上站到地上,满脸的不可思议,“郑燕,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偷东西了,如果真是我偷的,我自己用就好了,为什么会给你用!你一直欺负我,是不是这屋里的人除了我之外,你就没有能陷害的人了?”   看样子孙丽十分生气,已经气得浑身筛糠,眼泪也马上出来了。   她跟女老师说,“老师,这宿舍里,高明媚王佳佳跟郑燕好,许小北李颖李铁菊关系好,所以郑燕能栽赃的只有我一个,她平常就总欺负我,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班里问问。”   女老师脑瓜子嗡嗡地,严肃地告诉郑燕,“郑燕,不要一错再错,好好交待你的问题,否则这事学校必须移送到派出所去。”   一听派出所,郑燕更不能认了,“老师,真的不是我,是孙丽干的!原来那些东西是她偷了送给我的,今天这件毛衣一定也是她偷了放到我柜子里的!”   孙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老师,其实我也有错。我早发现郑燕偷东西了,但她说如果我说出去,她就找人弄死我,她还说高明媚认识邓主任,只要她跟高明媚说一声,我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你放屁!”郑燕跳起来要去打孙丽,“我啥时候说过明媚姐能通过邓主任不让你毕业了?你这是挑拨离间!”   高明媚吃瓜接了个锅,听这话差点气得原地爆炸!   她早就提醒过郑燕不要再提邓主任的事,这人究竟是没记性还是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东西都是郑燕偷的!我可以作证!”孙丽半步不让。   女老师觉得事实胜于雄辩,赃物摆着呢,没什么好质疑的,于是问郑燕,“这里只有润唇膏,别的东西呢?”   郑燕闭嘴不言。   孙丽提供线索,“饼干糖块吃了,别的肯定拿家里去了!”   “那就去家里看看吧。”女老师问,“你家在哪儿?”   郑燕差点给老师跪下,“老师,求求你了,别闹到我家里去……”   这要查到家里,不管找不找得到赃物,全厂都得知道这事儿,她爸妈怎么做人,她以后怎么嫁人?   结果高明媚跳了出来,“老师,我知道她家在哪儿,我带你们去!”   正恨郑燕嘴上没把门的宣传她跟邓主任相识的事儿呢,惩罚的机会来了!   郑燕:……   交友不慎啊。   高明媚带着教务处的人回到厂宿舍,把郑燕房间翻了个底儿朝天,许小北丢的东西一样没落,都翻出来了,连大白兔和曲奇饼也翻出来了。   郑燕舍不得一次性吃完,全成了证据。   郑燕还是一口咬定这些东西都是孙丽给自己的,但孙丽坚决否认。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天黑。   两个女生之间互骂对方陷害,第一恶捕都变第一饿捕了,事情还没查清。   没办法,邓主任打了饭在办公室吃,寻思着怎么尽快弄清真相。   许小北见天黑了,“不经意”说出件事来。   “邓主任,前两天我买了包夜光粉想等放假了回家哄我弟玩,结果不小心全洒我那件毛衣上了,还没来得及洗就被偷了,我有个想法,郑燕不是说毛衣是孙丽栽脏她的吗?要不咱关灯试试?孙丽要是动过我的毛衣,她手上应该会有夜光粉的残留。”   在此之前,教务处问过孙丽无数次,孙丽一口咬定自己从没碰过许小北的毛衣,连她的床都没靠近过。   邓主任:“靠谱。”   他几口把饭扒进嘴里,跟许小北到了隔壁。   又问了孙丽一次,孙丽坚持说没动过毛衣。   邓主任直接伸手把灯绳一拉。   办公室一片漆黑。   黑暗中,却在两人的手上,有大片的光显现出来。   邓主任重新开灯,声音低沉,“孙丽,说说吧,怎么把衣服放到郑燕柜子里去的!”   孙丽:……   X你妈许小北,你他妈阴我。   **   证据确凿,问起来顺畅多了。   原来,郑燕在诈出孙丽写了匿名信举报许小北后,要挟她给自己饭票,又在发现孙丽第一次偷面霜后,要挟她挣奖学金供自己挥霍。   后期更是不断指使孙丽去偷东西满足自己的私欲。   孙丽恨郑燕,也知道继续偷下去早晚东窗事发。   于是决定栽赃给郑燕,让她出局。   平时小来小去的东西许小北丢了也不在意,昨天许小北拿出这件毛衣,孙丽觉得这是个机会。   因为许小北说三十号穿完就要给高明媚拿回家,所以孙丽决定立即下手,在二十九号瞅准机会,没吃午饭就回宿舍,拿了毛衣塞到郑燕的柜里。   至于柜锁怎么开的?   孙丽她哥在机械厂上班,在决定陷害郑燕的时候,她跟她哥要了模具泥,趁郑燕不备取了钥匙按在模具泥里。   然后跟自己哥说帮她配一把衣柜钥匙。   就是这么简单。   真相大白,孙丽求许小北原谅她:“小北,求你原谅我吧。你要是不原谅我,学校会开除我的。毛衣三十多块钱是不是,我赔给你行吗?”   许小北心说我这毛衣其实花了一千多,你赔我三十多就想了事?   再说了,这是毛衣这么简单的问题吗?   她可不是圣母。   她问了孙丽一个问题:“为什么写匿名信举报我谈恋爱?”   孙丽一愣,想了下,刚要回答,许小北打断她,“不要编理由,我要实话。”   孙丽眼圈红了,“实话?实话就是我嫉妒你,信吗?”   “嫉妒?因为我成绩超过你,你变成千年老二了?”   “是。”   “那你为这份嫉妒心付出的代价可真够大的。”   孙丽变了脸,“你什么意思?不肯原谅我是吗?”   “孙丽,想当初你举报我谈恋爱时,一定知道万一那是事实,我将面临着什么?一旦坐实我跟男人去家里同居的事实,我同样会被开除,并且名声尽毁。你当初要置我于死地,今天又有什么脸来求我原谅?”   她许小北没做过一星半点对不起孙丽的事,孙丽仅仅因为嫉妒,就要举报她,良心呢?   你不仁,凭什么要求我要义?   况且这事的前因后果过于复杂,孙丽不仅偷了毛衣,还陷害了郑燕。   郑燕要挟孙丽这事一定会被处罚,所以即便许小北肯原谅,郑燕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孙丽?   孙丽积压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许小北,别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我!你不就长得好看点,成绩比我好一点吗?仅仅这样你就不可一世了?”   许小北笑了,千娇百媚地,“就这,还不够吗?”   她的笑美得惊心动魄,落在孙丽眼里便是极致地嘲讽。   孙丽疯了一样,撕去最后一点伪装,“许小北,你别在这儿假清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205宿舍每晚都在谈卫川,就你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既然没兴趣,又为什么拼了命考进培优班去?还不就是为了接近卫川?还有那次,你不过被球砸了一下,就让人家陪你去医院……”   许小北眉心一动,迟疑道,“所以说,你喜欢卫川?你是怕我考上培优班接近卫川,才举报我谈恋爱,对吗?”   “对,我喜欢他,你也不用瞧不起我,全校女生有几个不喜欢他的,我不信你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许小北:……   说什么来着?她早就跟卫川说过,要想保护她,就离她远点对不对?   唉,心好累。   这时,马申作为班主任被找到教务处来了。   他念在孙丽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来劝许小北,“孙丽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跟教务处求求情从轻处罚,她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都失足多少次了,得恨几千年?活成王八都不够她忏悔的!她这种人根本不懂得感恩。”   卫川都不认识那傻缺,傻缺就把自己当成她竞争对象了,这种没脑子的人,让她留下来就是给自己挖一个不得好死的坑!   马申:……   这丫头平常说话软软呼呼的,没想到这么有主意。   因为今天处理这件事,小北没去培优班也忘了请假,卫川和张娇心里惦记,下课后跟周老师打了招呼,两人直接找到专科部。   后来李铁菊告诉他们事情经过,两人这时找到教务处。   卫川到门口时,正好听到许小北用最甜嗓音说着最狠的话,一时之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丽的混搭。   简直要爱死了。   卫川敲敲门,“老师,孩子小,你不能诱导她放过坏人啊。”   孙丽:……   卫川来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经过一个学期,全省大大到校长小到门卫就没人不认识卫川这张脸的,马申自然也认得。   马申脸一黑,“卫川,这有你什么事儿?”   卫川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指许小北,“孩子受委屈了,家长不能来给讨个公道?”   “家,家长?”马申都磕巴了。   张娇赶紧补充,“对,家长,这个我作证,他俩是发小,小北来上学之前,她妈亲手把她交到卫川手里让他照顾的,孩子要是受了委屈,小北她妈不得找卫川算账?”   许小北:……   我咋不知道我妈还有这出。   听了张娇的话,全场都变O型嘴。   特别是孙丽和郑燕。   真有你的许小北,卧谈会上天天谈卫川,你就没说过一句话。   都熟成啥样了,你硬装不认识?   而孙丽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二逼大笑话!   若非这里是教务处,孙丽能把许小北祖宗从坟地里扒出来骂三天三夜!   张娇都说这话了,马申只好跟卫川谈,“郑燕和孙丽都是我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痛心,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总要给个机会?”   卫川都没看那两个知错能改的一眼,他把小北往自己身边一拉,冲马申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俩这不是犯错,是犯法!想要机会?可以啊。”   马申眼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结果就听卫川说,“送派出所吧,听公安的,他们说给机会,那就给机会。”   马申蛋都快气碎了:……   这脾气,这语气。   这不是许小北发小,这怕是她亲爹吧! 第70章 欠收拾   有卫川铁汉柔情地护着, 邓主任很快表明态度。   郑燕和孙丽暂不移交公安局,但会立即停课。学校领导班子将给予高度重视,必定严肃处理。   许小北其实已经预判了结果:校方怕丢人, 加上事情已经查清, 所以一定不会交由公安来干涉。   但孙丽和郑燕两人的行为过于恶劣……这是一个讲品质讲出身的年代,所以想都不用想,全都得开除。   从教务处出来, 张娇和卫川送小北回宿舍。   路上,张娇屁颠颠地, “川哥,就你刚才在教务处那一出,挺护犊子啊。”   许小北:……护犊子……这姐妹还能要?   夺笋呐。   卫川的自信如同八*九点钟的太阳,“谁家的犊子谁不护?我够有涵养了,这要把小北换成你,谁求情王炎就能给谁削哭。”   张娇心说哥你嘴下留情了, 王炎分明能给人脑瓜子削放屁喽, “我谢谢他了, 到时候他进局子里了, 我还得求爷爷告奶奶救他去。”   王炎行事的确莽撞,张娇决定以此事为示范教材, 找机会正面引导一下她家那个莽夫。   到了宿舍楼下, 卫川揉揉小北的脑袋瓜, “回去洗脸泡脚, 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焕发地去参加联欢会。”   小北用脚尖踢了踢面前的石子儿,“卫川,你还不知道吧, 其实事情起因就是你,孙丽她暗恋你……我就说吧,为了让我好过点,你就要离我远一点。”   卫川觍着脸,“可现在都知道我是你家长了,也没法远一点了,闹不好,咱还得近一点。”   小北:……   瑟瑟发抖,好没安全感。   “那我,上去了。”   小北恹恹道,像家里刚娶了后妈的娃。   卫川从怀里掏出两个橘子塞小北手里,又开始唠叨模式,“去吧,别瞎想,好好睡一觉,不论遇到什么难事,想一想,一切有我。”   许小北心说,唠叨时候像妈,替孩子出头像爹,这为了找个媳妇,又当爹又当妈的,确实也不容易……   “嗯。”小北应了一声。   “除了川哥,还有我!还有王炎!”张娇也在旁边拍着胸脯说,“往后有事儿早点吱声,再不许自己憋着!”   许小北鼻子发酸,眼圈红了。   穿越这一遭,有家人,有卫川,现在还有张娇。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北挥挥手,转身上楼。   回到寝室,李铁菊第一个冲过来,“小北你回来了,怎么样了?她俩呢。”   “教务处停了她俩的课,通知父母来给领回家去了。”   李颖和高明媚这时也爬下床,几人纷纷围住小北,“回家去了?究竟怎么回事?是孙丽陷害郑燕?”   “郑燕真的跟孙丽要钱要饭票了吗?”   许小北把橘子放到床头,脱下外套,疲惫道,“我先去洗脸,回来跟你们细说。”   许小北慢腾腾一样样开始收拾,看得高明媚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小北上床围上被子,高明媚第一个开口询问事情经过。   小北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期间伴着各种唏嘘惊叹声。   直到最后,小北说她要求按规章制度处理,宿舍陷入沉默。   本来高明媚之前听说小北的红毛衣让郑燕那败家玩意扔厕所屎堆上了,气得在宿舍狂骂了一晚。   现在看小北的态度,郑燕极有可能被开除,高明媚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毕竟两家家长在同一个厂子,要是知道经她参与助力,导致郑燕被开除,她不得落下个蛇蝎骂名?   对象还相不相了?   别说穿红毛衣了,穿凤冠霞帔都得让男方骂回来。   沉默半晌,她问,“小北,真的会开除她俩?”   小北摇摇头,“还不知道,怎么决定是学校的事。”   高明媚与王佳佳对视一眼,“小北,她们考上大学也不容易,这样子前途全葬送了,你坚持不原谅她们,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   许小北心情差到极点,她都没力气跟高明媚周旋,直接怼上去,“我狠心?你带教务处人上郑燕家搜东西的时候,也没看你下手轻啊!”   猫戴眼镜哭耗子,瞎慈悲什么?   高明媚语塞。   李颖这时帮着许小北说话,“就是啊高明媚,你刚才不是还在寝室说,偷东西的人就该开除,不然放在哪个宿舍哪个宿舍就倒霉吗?现在又菩萨心肠说开风凉话了?”   “可东西是孙丽偷的,又不是郑燕偷的!”   “孙丽偷东西是被郑燕逼得好不好?郑燕坐享其成还不想摊半点风险,要不是她把孙丽逼急了,孙丽能想这招陷害她?”   李铁菊也闷声道,“确实,郑燕比孙丽还可恨!”   倒是王佳佳开口说了句“公道话”,“行了别吵了,那俩都不是什么好饼!”   高明媚瞪了王佳佳一眼。   嘴里小声嘀咕着声讨许小北:“平常一副大肚宰相的样子,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怎么这次揪着不放了?”   许小北平躺在床上,用手按按太阳穴,“明媚姐,你要是心里实在下不去,可以去找邓主任求求情,看他能不能卖给你这个面子。”   在教务处里孙丽提到高明媚与邓主任关系良好这件事,邓主任懵逼得面孔都模糊了。   那时候许小北才知道,高明媚只是“单方面”被邓主任照顾了而已。   提到邓主任,高明媚就变哑巴了,蹭蹭爬上床,没了动静。   第二天一早,许小北摸出一件嫩粉色的毛衣,跟之前那件一模一样的材质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高明媚见了,就像没事人似的,上手摸了摸,“这件也是新的?这颜色也好看!”   红色显得人气色好,但这件嫩粉色显得人很娇软,高明媚见小北穿上,恨不得把她抱怀里揉搓一番。   她估计那相亲对象要是看到她穿成这样,也会生出同等心思。   结果小北看着高明媚娇羞的脸笑了笑,只是说了句本来不喜欢这颜色,没想到穿上还挺好看。   逼不得已,高明媚咽了两口唾沫觍着脸开口,“小北,这件能借我吗?”   “这件不行,我答应借给张娇了,不好意思哈明媚姐。”小北早就想好了借口。   一件毛衣,教高明媚做做人。   高明媚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许小北没再搭理她,帮李颖和李铁菊盘了头发,三人去食堂吃饭。   许是上大学后体力劳动减少的缘故,李铁菊这一学期又胖了不少,腿比小北腰都壮实。   小北见李铁菊已经往嘴里塞第三个馒头了,连忙抢下来,“铁菊姐,少吃点馒头,你又胖了。”   李铁菊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小北手里的馒头,低头瞅瞅自己五花三层的膘,“原来我男人总说女人太瘦晚上睡觉就跟搂柴禾棒子似的硌得慌,这下好,我成猪肉绊子了。”   “铁菊姐,你得减减,人瘦点精神,身体健康穿衣服也好看。”小北劝道,“没听过那句话吗,狭路相逢瘦者胜。”   “哈……”李铁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猛然发现周围桌上吃饭的学生们都在偷偷看她们,还指指点点的。   铁菊同志开始以为是自己笑声太大引人侧目了,后来才发现,那些异样的眼神和举动,都是冲许小北去的。   许小北也注意到了。   没有人面对这样的情形会无动于衷,她也同样。   小北脸色有些不自然,这时张杨端着饭盆冲了过来。   他一屁*股坐到小北对面,问道,“昨天真的出事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小北扫了一眼周遭竖起耳朵的那些人,回道,“事情是真的有,不过我不知道你耳闻的是什么版本。”   张杨也挠头,因为他听到的也不只一个版本。   有说郑燕偷许小北毛衣的。   也有说孙丽偷许小北毛衣的。   最离谱的一版,是说许小北和孙丽争卫川,而后孙丽技不如人,让许小北活生生用计陷害的……   许小北着实没想到,在一个没有网络的年代,事情一夜之间能发酵成这样!   她只能尽量说服自己不去理会,想着等学校正式公布处分决定,一切流言都会平息。   但这的确影响了她的心情,导致上午的联合汇演演了什么节目,她完全没看进去。   卫川的座位与小北相距甚远,却还是发现小北兴致不高。   趁李铁菊去厕所的间隙,卫川出去等到李铁菊,向她打听小北的状况。   铁菊同志如实相告。   卫川思索片刻,“回去多陪陪她,告诉她,晚饭后我到你们宿舍楼下等她。”   上半场汇演结束后,吃过午饭,卫川摸了两盒烟来到邓主任办公室,寒喧了两句,问学校究竟什么时候能出通报决定。   “今天不是汇演吗,下午结束后学校领导班子要开会决定,我认为,不会超过后天。”邓主任安抚道,“怎么,才一夜就着急了?”   “我倒没想那么快处理孙丽和郑燕,可是学校不通报这事,大家一直在猜测,如今外头的话可不怎么好听,我怕影响小北。”   邓主任喝口茶,语重心长地问:“卫川啊,开学填表时你闹过一出,这事儿我也知道。你心里那丫头,就是许小北吧?”   “这都看出来了?”   “我瞎么?”   卫川呵呵笑着,“不瞎,邓主任高瞻远瞩。”   邓主任笑骂他一句拍马屁,“追上了没?”   卫川一脸警惕,“您别想钓鱼执法。”   “臭小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卫川无奈地摇摇头,“还没。”   那英的那首《征服》,听起来容易唱起来难啊。   邓主任不真不假地鼓励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我看得出来,你俩命中注定会到一起。”   “呦,邓主任,您这教务处经营范围还挺广,算命都干?”   “总得有点别的本事傍身,万一啥时候高考又停了呢?”邓主任自嘲道。   停了片刻抽支烟,邓主任问了卫川一个问题,“看过你履历,去地质队前,你当过兵?”   “嗯,在炮兵部队当了三年大头兵。”   这一世,他当了三年大头兵,可上一世,他在特种部队摸爬滚打了近十年。   提到部队,卫川血管里的血流速都变快了,他收起懒散样,挺直后背坐好,双手分开搭在膝盖上。   邓主任点点头,突然切了个话题,“你物理不错,化学怎么样。”   卫川笑得有点小骄傲,“数理化三科,都很好。”   “那……”邓主任迟疑了下,“如果国家需要你重回部队,你愿意吗?”   卫川愣了下,理了半天思绪,“邓主任,不瞒您说,我来上这个大学,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再回到地质队去,那里有我务必要回去解决的事情。”   “如果部队很需要你呢,需要你的参与来完成某项重要任务呢?”   卫川摩挲着掌心。   再过一天,就是1979年的元旦了,这一天,中美正式建交。   元旦后不久,春天的时候,那位伟人将在南边划下改革开放的圈,同时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国家从此走向繁荣昌盛。   而在改革开放的背后,将会有一支国家新成立的神秘军队,做着特殊的后勤保障工作……   这个节骨眼,邓主任试探性的这些话……   是否如他所想,是要他加入到这支队伍里去呢?   卫川想了想,下定决心,“邓主任,我之所以要回地质队去,想做的事情也是于国家有利,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在解决那个难题后,再回到部队,参与到您说的那个重要任务中去!”   邓主任眼神悠远,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好。我知道了。”   *   晚饭后,卫川在张娇的陪伴下,到了小北的宿舍楼下。   昨天的事情发生后,本科部那边已经爆出卫川追求许小北的料,而张娇因为之前封锁相关线索有功,在同学中喜提新绰号:娇娇大护法。   娇娇大护法心急,让卫川等着,她直接上楼去找许小北。   迈开大长腿进宿舍大门时候她还在想,幸亏头发留起来了。   不然非让宿管老师把晚饭从下面打出来不可。   到了205寝门口,张娇刚要敲门,就听到屋里响起争执声。   经过一个夜晚和一整个白天的酝酿,事件已经被传得面目全非。   变成了孙丽和许小北情同姐妹,孙丽倾心于卫川,将心事全部说给许小北听。而“小姨子”许小北暗恋卫川,利用发小身份暗中作梗,不但抢了卫川,还把孙丽送进了教务处,顺便还牵连了工具人郑燕。   许小北真佩服这些传闲话的人,编了好一场恩怨情仇的大戏,这是要在她坟头演甄嬛传的节奏。   还情同姐妹,还小姨子抢姐夫?   一个个都是江南皮革厂出来的吗?   别人也就罢了,偏205也有两个脑残编剧。   高明媚和王佳佳听说昨晚卫川为许小北出面了,俩人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昨晚王佳佳还说孙丽和郑燕都不是什么好饼呢,今天口风就变了,阴阳怪气道,“许小北,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不打算给她俩个机会?”   许小北这人吃软不吃硬。   上辈子被霸凌成那样她都挺过来了,如今这点破事,不至于让她心甘情愿让步。   “金不换?王佳佳,你别侮辱金子了,行吗?”   王佳佳本来就黑,被许小北呛这一句,脸又黑又红,跟关公似的。   她看看高明媚。   高明媚咳了一声,“许小北,我听说卫川昨天替你出头了?你也真够能装的,一学期了,班里宿舍里每天都在说卫川,你愣是没出过声,硬装不认识。”   一想到自己原来意*淫卫川的那些话都让许小北听去了,高明媚和王佳佳就觉得羞耻。   许小北一定打心底瞧不起她们吧。   “我是没出声,可我没说过不认识他,你们也没问过我认不认识他,而且,装不认识,总比装认识好。”   许小北已经很给高明媚面子了,没直接揭穿她假装认识邓主任的事。   高明媚猜到许小北已经知道了某些真相,不料她不但不领情,还认为许小北挟私羞辱,登时火了。   她轻嗤一声,“许小北,你喜欢卫川吧?所以你发现孙丽对卫川有意思后,就伺机报复。偏孙丽不争气让你抓了把柄,所以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放过她呢?”   高明媚就是这样一个一点屁都憋不住的人。   许小北和高明媚一直以来没什么真正的交情,肯定不会惯着她,“明媚姐,你对我和卫川的事很有兴趣啊?不过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我暗恋他,是他在追求我,不过,我还没答应。”   许小北决定不再隐瞒。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隐瞒。   如果大家早知道卫川追求她,或许今天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室内一片安静。   不一会儿,高明媚和王佳佳大声笑起来,看村头二傻子似的看着许小北,“哈哈哈,疯了吧你,他追你?你还没答应?”   闺蜜舔狗王佳佳,“是啊明媚姐,你也听到了?我以为我听错了。”   李颖实在忍不住了,“人卫川追许小北又不是追你俩,至于把你俩高兴得抽疯?咱寝室事儿够多了,你俩别笑过去了又给添两桩喜事。”   高明媚两眼一瞪,“李颖你咒谁呢?”   张娇在门外听着,想踢门进去讨个公道。   脚都抬起来了,她又放下了。   礼貌地敲敲门,张娇把自己夹门缝处,神神秘秘地招呼小北:“小北,卫川哥有点事,要晚半个小时过来,你别急着下去再冻着了,你好好在寝室等着,一会儿我来喊你。”   说完,张娇滋溜没影了。   卫川在楼下仰望小北的房间,张娇气喘吁吁跑下来,拉着卫川往本科部跑,“川哥,小北跟宿舍人承认你追她,不过有俩彪货在笑话她!真是欠收拾!走吧,你准备那些家伙事儿这下子能用上了!”   听说要来女寝收拾人,卫川兴奋得直搓手,“张娇,你觉得应该按哪个应急预案走?”   “黑灯瞎火的,你说用哪个?”娇娇大护法瞪他一眼,“C方案,当仁不让啊!” 第71章 要了老命   今天学校破例, 没有晚自习,培优班也没课。   卫川和张娇回到本科部宿舍楼门口时,想起来什么, 跟张娇说, “你去女寝搜罗点吃的,记好了都从谁手里拿的,明天买了还回去, 或者直接给钱也行。”   张娇直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你赶紧回去准备东西和兄弟,我这边搜罗好了就下楼找你。”   爬上楼,张娇冲进寝室,“快快,柜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给我,明天还你们!”   吕航正翘着二郎腿躺床上看连环画, 闻言起身道, “晚上不是吃了不少吗?干什么饿成这样?”   “川哥要用, 赶紧的。”张娇一边说, 一边到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一盒新的麦乳精和一包奶粉, 还有两包饼干和一些麦芽糖。   一听说川哥要用, 吕航连忙跳下床, 从柜里扒拉出来半包奶糖两瓶汽水, 还有一把果丹皮和几个国光苹果。   其他人也翻箱倒柜弄了些,张娇找了两个空书包,东西装进去,晃了晃。   她不太满意, “太少了,咱们再去其他寝室看看。”   张娇人缘好,室友有求必应,跑到其他寝室去化缘,最后连烤地瓜都算上了,终于凑够了。   张娇拍拍鼓鼓囊囊的书包,拿起手电筒风风火火就要走,“谢谢你们,明天加倍奉还。”   吕航听说川哥要用这些东西,哪能让张娇这么走,抬手拦住她,“你干什么去?”   “看热闹去,你去不?”   “什么热闹?”   “当然是看川哥了,想不想看看川哥最帅的模样?”   这谁顶得住?   当然要去啊!   不仅是吕航,几个室友也都套上棉袄围上围巾,跟着张娇到了男寝楼下。   没多会儿,卫川带着他寝室七个兄弟,手里同样拎着几个书包下楼了。   “走吧。”卫川一声令下,一行十多人出了本科部大门。   往专科部那边走时,吕航心里觉得不妙,问张娇,“这是要去专科部?川哥不是又要给许小北出头吧?他带那么多人干啥?打群架?”   张娇想保密,没直说此行的目的,“跟着就完事儿了,问那么多干吗?”   吕航不乐意了,“不是,张娇你可真行啊,川哥去打架你都不拦着?枉你觍着脸接受娇娇大护法的绰号了!”   张娇啧了一声,“你急什么?谁说要去打架了?”   真要打架谁有闲工夫跟你这叽叽歪歪?   我早就上了!   吕航还要墨迹,张娇把她的手一甩,“跟你说了不是打架,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这时候临阵脱逃像什么样子,吕航咬咬嘴唇,一跺脚跟上了。   到了小北宿舍楼下,卫川把书包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倒。   乒乒乓乓一阵响。   吕航和那几个女生吓一跳。   这声音……   倒出来一书包的锤子吧?   结果卫川蹲下身子,拿起个物件来,啪地一声,一道光直冲吕航面门而来。   吕航伸手一挡。   卫川书包里装的竟然都是手电筒!   卫川此前跟张娇和王炎设计过很多表白场景,手电是他提前买出来的,原想着找机会去校外表白,没曾想今天用上了。   卫川选了块空地,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同笔,把手电一个个摆上去。   摆好后,他叫了声张娇,“差不多了,去吧。”   吕航她们根本没看明白卫川在搞什么名堂,傻傻地盯着他跳在神似的上蹿下跳。   卫大神忙活够了,一脸冷峻双手插兜,开始默默背着台词。   楼上,许小北看半小时差不多到了,梳好头发穿上面包服等着,宿舍门被敲响。   小北去开门,张娇却拉着她朝屋内的窗户走去,“小北,川哥在楼下,要送你个惊喜。”   李颖闻言,伸手拉开窗帘。   高明媚顺着窗户往下看,只见楼下黑漆漆一片,隐约能看到有人影晃动,却根本分不清人是谁。   张娇拿起自己的手电筒朝楼下晃了晃。   许小北不解地看着她,“还要对暗号?”   话音刚落,就见楼下黑呼呼的空地上亮起一盏灯。   李铁菊新奇道,“小北快看,有灯。”   紧接着,灯光接二连三亮起来,缓缓形成一个大大的“北”字。   当初在这个环节的设计上,卫川与张娇起过分歧。张娇认为应该摆一个爱心,而不是摆个名字。   但卫川知道许小北身体里那个瓤是网络时代穿过来的,他若真弄个恶俗的爱心,怕是征服没唱明白呢,小北先送他一首凉凉了。   李颖惊呼,“小北,快到我床上来,这儿看得更清楚,是用手电摆了个北字,是你的名字!”   这时,女生宿舍都发现楼下亮起灯,所有寝室都推开窗,对着卫川指指点点。   手电的光照着卫川,为了防止光从下面打上来把自己照成僵尸,卫川还特意让三个兄弟从前方打开手电筒给他正面追了个光。   光束打到他脸上的一刻,女寝沸腾了。   “卫川!快看,那是卫川!”   “地上摆的是个字,北,是北对不对!我天,卫川这是要干什么?”   猜测声不绝于耳,许小北浑身发颤。这个年代的学生或许还猜不到卫川要做什么,可她猜的到!   “许小北!”   卫川忽然大声喊道。   “许小北!我是卫川!”   女寝已经炸了!   “许小北,我知道自己不够优秀,无法与你比肩。”   妈呀,卫川说他不够优秀?   还有比他更优秀的人吗?   女寝的孩子们就差呼天抢地了。   这个时代,年轻人对恋人之间相处方式的理解,仅停留在谁家娶媳妇买了三转一响,谁家彩礼给了几块钱是否买了金耳环。   至于浪漫是什么,没听过也没看过。   所以,今天的场面对他们来讲,已经震撼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此时,卫川正接着喊话。   “可是小北,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陪你钻研学问,共同进步,成为最团结的革命伙伴!”   上等的舔狗往往只需要最通俗的语言来表白,卫川做到了!   许小北扁扁嘴。   好土啊。   不过,怎么这么感动这么开心呢?   楼下的吕航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卫川究竟在干什么。   她从头冷到脚。   吕航伤心到极点,伤到自己都想笑。   她来干什么的?   来看卫川耍帅啊。   帅不帅?   帅。   可是,他这个帅是耍给别的女生看的啊!   张娇这时拉拉许小北,一脸坏笑,“怎么样,惊喜不?高兴傻了?”   许小北:……   “走吧,下去,川哥等你呢。”   张娇不由分说拉起小北,要出门时想起自己还肩负重任。   她折回到许小北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室友面前,把身上两个大书包打开,东西一股脑倒在李铁菊的床上,“铁菊姐,这是川哥让我带给你们的,小北是你们寝室最小的,一直以来颇受大家的照顾,川哥让我代表他谢谢大家了。”   这一大堆吃的,看得王佳佳眼睛冒绿光,嘴里直说都是应该做的干吗这么客气。   高明媚没出声,心里则是又羡慕又嫉妒。   许小北望着铺了李铁菊一床的零食无语了:……   这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了?   室友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张娇收起书包直接拉着小北重新出门。   走出寝室时才发现,走廊里的门都开了,每个门口都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往205张望,想看看许小北有什么动作。   小北有些羞涩,垂着头,在众人的注目下来到楼下空地上。   “小北,都听见了吗?”卫川凝视着她。   “听到了。”小北呼吸有些急促。   “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卫川指指手电排成的北字,“你在我心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发着光,没有你的照耀,我的前途将是一片黑暗。”   此时已经有两个张娇的室友,被感动得快哭晕过去了。   “谢谢你。”小北狠狠压住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小声说。   可眼圈已经红了。   而这时,煞风景的一道声音出现了,吕航冷冷地说,“许小北,光天化日之下你勾搭川哥搞事,不大好吧,你只顾着你自己风光得意,没想过川哥会因此受处分?”   而同时,卫川寝室老三低呼一声,“艹,完了川哥,恶捕邓过来了!”   邓主任那头刚开完会,得了开除孙丽和郑燕的决定,出门就见到女寝宿舍楼下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隐约还看到有光亮。   他还以为自发搞了篝火晚会呢。   结果他人还没完全走到近处,突然听到卫川的声音响起。   “男同学们,为了心爱的姑娘,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女同学们,为了可爱的小伙,我们一定要天天向上!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邓主任:……   觉得自己该让贤给这二货了。   邓主任扒开人群,只见没有什么篝火,勾魂的字倒是用手电排了一个。   他看一眼卫川张娇和许小北,黑着脸,“又是你们三个,搞什么搞!跟我去办公室解释清楚!”   这三人跟着邓主任走了,却不妨碍大家的激情继续蔓延。   直到川哥寝室的兄弟们把手电筒全收走,大家才陆续散去并缓缓苏醒过来。   男神卫川和女神许小北,好像谈恋爱了?   也不能说是谈恋爱,按川哥的话来讲,是成为学习上共同进步生活上互相帮助的革命伙伴了?   这一夜,注定男默女泪。   教务处里,邓主任把眼镜摘下来,放到衣角上擦了擦,重新戴上,冲卫川点点下巴,“学校三令五申不准谈变爱,你弄这么大动静,让我的脸往哪搁?”   卫川倒茶又递烟,“没谈恋爱,今儿白天不是文艺汇演吗,我这节目没上,晚上拿出来练练。”   邓主任就知道他不会认,无奈道,“卫川,你这开的不是个好头啊,大家要是全都效仿,成绩还上得去?”   “这你放心,我刚才不是喊话了,您没听见吗,为了心爱的姑娘和小伙,个个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口号归口话,行动归行动!”   卫川想了想,“那您是实在不放心,我这有个备用方案您试试?”   邓主任不信他,觉得他又要出什么歪招,斜他一眼,“啥?”   “您下个令,试题难度上调不就完事了?一个个的分数都在及格线徘徊,看谁还有心思谈恋爱。”   邓主任笑了,“我看行。”   许小北没什么表情。   张娇不淡定了。   “川哥,你还能做个人不,太狗了你。”   小北拉了拉张娇衣袖,“你别叫他狗,不然别人会叫你狗腿子。”   张娇:……   断交吧。   行吗?   这姐妹谁要谁拿走吧。   狗比川哥带着俩姑娘毫发无损地从教务处出来了,张娇懒得搭理他俩,自己闷头在前面走。   卫川趁天黑偷偷拉住小北的一只手,还在她头上揉了揉,“刚才你宿舍楼下的程序还没走完呢。”   小北眨眨眼,抿抿唇,慢吞吞道,“还要走什么程序。”   “答应我吗?”   小北:………   默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好。”   卫川心里大石落地,揉着她后脑勺的手用力,将她按在自己心口处。   小北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闭上眼。   很踏实,很温暖。   邓主任一出门,就见到拐角处相拥的二人,他一个踉跄收住脚,转身就往回走。   我啥也没看见。   因为刹车太急,脚下有冰,他差点栽雪堆里去。   邓主任好容易稳住身形,打心底叹了一声。   要了老命了。 第72章 我就蹭蹭   元旦过后就要期末考试。   成绩好的还想多复习几天再考, 像张杨这种就骂骂咧咧说早死早托生,还不如赶紧考完,也好提前放假。   考试这天终于到了, 试题难度果然堪比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张娇跌跌撞撞地答题, 一边写心里一边骂卫川狗比,直到成绩出来后她勉强过关,才算咽下这口恶气。   不过还有不少人没她这么幸运, 毋庸置疑地挂了科,要不是校长安慰大家说开学后补考完了还是一条好汉, 估计孩子们年都过不去了。   发了成绩,寒假来临。   卫川提前跟医院联系过,放假当天在小北的陪同下去取了钢板,等半月后出院,已经到了年根。   因为他手术过后伤口还需要恢复,所以决定不回柳树大队过年, 可许小南大年初六要结婚, 许小北必须回家。   张娇就帮卫川在厂家属院里租了间小房, 给卫童拍了电报, 卫童赶到省城照顾卫川,换小北回家过年。   年后, 省大为了配合物理竞赛, 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学了。   开学第一周的周日, 因为卫川伤口出行不便, 小北也没去张娇家。   中午在学校吃过午饭,许小北和李颖开始跟着李铁菊学织毛衣。   高明媚和王佳佳则在整理东西。   教务处给了通知,许小北上铺决定休学跟下一届,加上孙丽郑燕被开除, 宿舍多出三张床来。   王佳佳搬到高明媚下铺去,她那边空出两张床,于是舍务处申请了下,铺上床单放她俩的私人物品。   因为郑燕被开除,高明媚让郑燕她妈堵家门口骂了整整一个寒假,相亲对象也给骂没了。   所以自打开学,高明媚就天天拉个大驴脸,跟谁欠了她八百吊似的。   特别是当小北提到卫川时,高明媚脸上的债更是肉眼可见地增加。   宿舍的人已经习惯高明媚这种态度,都把她摆的脸子当空气,就连一直嚷着家和万事兴的李铁菊都累觉不爱,不再搭理高明媚了。   “小北,你拿回来那牛肉干咋做的,教教我呗,等再放假回去我给孩子做。”李铁菊一边打毛衣一边问。   “那个做起来比较麻烦,用料多工序也复杂,一两天做不完,你等我给你写一份制作说明你回家照着做就行。”小北捡起掉在地上的毛线团说。   “我也要一份。”李颖说,“那个牛肉干太好吃了。”   高明媚往旁边床上放叠好的毛衣毛裤,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   她刚翻完,205的房门一下被人推开了。   只见范丽霞披头散发地闯进来,“小北,我惹祸了!”   “你怎么了,快进来慢慢说。”小北连忙放下手里的毛线,去拉范丽霞。   范丽霞直往后退,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进去,小北你出来,出来我跟你说。”   小北觉得不妙,穿上外套跟范丽霞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我,我推了刘红梅一下,她受伤了,头流血了……”   “她人呢?”   “赵临送她去医院了……小北,她不会死吧?”范丽霞吓得浑身发抖。   小北拍拍她,“你别怕,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不去,我不去!她一定会让警察来抓我的!”   小北叹口气,“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推她?”   范丽霞哭得脸都花了,说话也语无伦次,经过小北一再确认,才弄明白事情经过。   午饭后范丽霞从食堂出来,刘红梅主动找上她,说有些事想跟她说。   两人到了校外一个僻静处,刘红梅直截了当让范丽霞跟赵临离婚,说赵临早就不爱她了。   范丽霞其实已经开始怀疑赵临和刘红梅的关系,寒假时还提醒过赵临,像刘红梅那样的女人容易让男人满足也会让男人失足。   赵临当即告诉范丽霞,刘红梅主动过,但他没沦陷。   所以刘红梅让范丽霞离婚,范丽霞便破口大骂她是一厢情愿送上门的货。   刘红梅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让范丽霞等等看。   结果没几分钟,赵临突然出现了。   赵临是被刘红梅约过来的,显然没料到范丽霞也在,着实慌得一批。   范丽霞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俩人肯定有事儿,刘红梅借机言语上多番刺激范丽霞,导致小范同学一时失控,顺手推了她一把。   “小北,我真的没使多大劲,况且赵临还在边上拦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红梅就摔地上了,她头磕破了,当时就出血了,小北,怎么办啊?”   刘红梅是什么人?   许小北合计,这一切都是她早就设计好的。   刘红梅太了解范丽霞了,知道小脾气一上来必定对她动手。   想必她跌倒也如明星走红毯,就等这一摔呢。   “丽霞姐你先别哭,咱们现在去找张娇,陪你一起去医院。你放心,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你的确推了她,可她也破坏了你的家庭并恶意挑恤,是她有错在先。”小北尽量安抚范丽霞,找到张娇后,三人一起到了医院。   刘红梅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片子也拍了。   检查结果尚好,可她偏说头痛欲裂,闭眼打着吊针,坚持要告到派出所去。   许小北只好把赵临找到外头去谈。   “赵临,你忘了自己上辈子怎么死的了?范家给你供上大学了,你马上过河拆桥移情别恋?就你这良心,狗都不爱吃吧?”   赵临却振振有词,“别说得好像老范家对我有多大恩德似的,范丽霞当初要不是看中我长得帅,能上赶着跟我结婚?”   许小北气笑了都,“怎么滴穷的就剩脸了还挺值得你骄傲?我就告诉你,如果不是人家好吃好喝供着你让你复习考大学,你现在就只靠这张脸却啥文凭没有,看谁能跟你!就那刘红梅,当初看过你一眼吗?”   “她那是知道我和范丽霞结婚了,所以才没敢示好……”   “你是猪啊,她当初知道你是有妇之夫就不敢示好,怎么她现在不知道你依然是范丽霞丈夫吗?现在就敢示好了?”许小北真被他俩恶心到了,“别说,你们一对白眼狼,还挺般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配狗,天长地久。”   赵临让许小北骂怒了,“许小北,你是个大学生,怎么能骂人?”   “大学生不能骂人?你是大学生刘红梅也是大学生,你能劈腿她能当三儿,我怎么就不能骂人?”   赵临一下子哑巴了。   “行了,咱也别废话了,刘红梅要告范丽霞,这事儿只有你能摆平。”   “我怎么摆,受伤的又不是我,刘红梅坚持要告丽霞,我也没办法。”赵临嘀咕着。   许小北呸了一声,“赵临你挺狠啊,如果刘红梅告了范丽霞,她不但要被学校开除,还要被拘留,你就可以顺理成章要求跟她离婚了是不是?”   赵临摸摸鼻子,没出声。   在许小北面前,他已经不愿伪装了。   关键是无论怎么伪装,都会被看穿。   刚才他已经跟刘红梅通好口风,让刘红梅坚决否认跟范丽霞说过的那些话,就说范丽霞是乱吃飞醋出手伤人。   这样一来,所以的责任都在范丽霞的身上。   而赵临认为范丽霞唯一能威胁自己的,便是他的已婚身份。这点他也提前做了功课,跟教务处那边说了自己是已婚,表格也已经更改过来,但是同学们那里,他没有特意去说明情况。   小北对赵临失望至极。   “赵临,这事你不管,那只能是我管了。”   “你怎么管?”赵临不屑地笑,“你有什么能耐左右刘红梅的决定?”   小北笑了,“我还真有这个能耐。”   跟这种人多说无用,小北别过头,转身往输液室走。   刚拐过弯,就见范丽霞定定立在那里,眼泪糊了满脸。   刚才许小北和赵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小北……”范丽霞脸色煞白,“赵临他,真的不想要我了?”   许小北上前抱住范丽霞,“这事以后再说,咱们现在首要解决的,是不能让刘红梅去告你这件事。”   让张娇把范丽霞看好,许小北找到刘红梅。   她单刀直入,问道,“刘红梅,我高考那天,有人抢范丽霞的书包,这事是你找人干的吧?”   刘红梅紧闭的眼皮一颤,慢慢张开,强装镇定,“你胡说什么,没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小北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对,我没证据,所以没办法惩罚你,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理论这件事,而是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意思?”   “谢你,要不是你找人抢包伤了我的手腕,后期我被球砸了后就不会到医院去复查,如果不复查,我就遇不到楚向宇的爱人。”   刘红梅在听到楚向宇爱人这几个字的同时,双眼猛然瞪大,身子却向后缩了缩。   显然,她很怕。   许小北向刘红梅靠近,盯着她的眼睛,“如果遇不爱楚向宇爱人,我就不会在她家里发现那本丢了的《数理化自动全书》,还有,夹在书里的……”   小北掀掀眼皮,“你的保证书。”   刘红梅像被鬼掐了脖子似的,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吸气声,急促地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红梅,要我给你背下来听听吗?”   刘红梅摇头,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瘫到病床上,眼泪刷刷往下掉,“别,小北。我答应你,我不告范丽霞了,你也答应我,把你知道的都咽肚子里,行吗?”   “还想让她和赵临离婚吗?”   刘红梅顿住,想了一会儿,“小北,你应该知道,这不是说我想让他们离婚的事儿,赵临不爱范丽霞了,范丽霞拖着他有意思吗?”   “赵临不爱丽霞姐了?”小北轻嗤,“那他爱谁?你吗?”   赵临那样人,他谁都不爱,他只爱自己。   刘红梅眼神闪烁,小北直视她,“你突然向丽霞姐发难,想必就是要尽快确定你和赵临的恋爱关系,你为什么这么急?是发现赵临身边不止你一个女人吧?”   小北见刘红梅不出声,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就算再不爱丽霞姐,丽霞姐也正经八百做过他的妻子,你呢?别处心积虑地破坏了人家婚姻,到头来成了一颗弃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应该知道吧?像你这种人,运气好点混成嫂子,运气不好就混成婊*子,刘红梅你觉得你一路走来,运气如何呀?”   **   范丽霞不懂为什么许小北找刘红梅聊聊,刘红梅就不再追究了。   不但受伤这事不追究,也没再逼范丽霞离婚。   倒是范丽霞经此一事认清了赵临,赵临也干脆放飞自我,直言两人不合适就不要再纠缠在一起。   范丽霞也想过拖一拖,没准有了孩子赵临的心就安定了。   许小北劝她:“先不说现在赵临都不会给你机会生孩子,就算生了,你没有丈夫疼爱也就罢了,难道想让孩子也没父亲疼爱?”   思虑再三,范丽霞给家中写信商量此事,范大队长到底见过世面,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再拖下去于自己闺女无益,趁劳动节学校放假时,俩人就把婚离了。   离也不能白离,许小北帮范丽霞算了笔帐,赵临这几年的吃喝用度以及大学后的生活费学费全部折现,赵临想办法凑了八百块退还给范家。   可就在他们两人离婚后没几天,赵临便和班里那个厂长家闺女半官宣了。   刘红梅不甘心鸡飞蛋打,找赵临闹过几次,后来被赵临威胁说要让她毕不了业,她才拿了点钱忍气吞声偃旗息鼓了。   至于赵临,后来下场十分凄惨,当然这是后话。   **   端午节这天学校放假,张娇让父母提前泡了糯米,她和许小北回家去包粽子。   许小北准备了三种馅料,豆沙馅,猪肉蛋黄馅,还有传统的蜜枣馅。   张娇学了好久也学不会,便搬个小板凳在旁边看,问许小北,“小北,你能跟上物理班的进度吗?”   三月份省里重新考试进行选拔,全省选了十名学生在省大集训。省大入围五人,卫川许小北吕航都选上了,还有卫川同寝室的老三秦上进和老六郝华兵。   张娇被卫川抓着恶补也没补进来,她反倒松了口气,因为赶鸭子上架的滋味实在太烧烤了。   许小北折了个粽叶,放了点糯米进去,“我还可以,实在不会了就问问川哥,川哥说我聪明,一点就透。”   “你俩真让人羡慕,金童玉女啊。”张娇叹了一声,突然把脸凑过去,“不过,科大选进来那吴学知是怎么回事,我听吕航说他门路很硬,根本没把川哥放在眼里,已经对你展开猛烈的追求?”   这次集训的十个人里,除了省大的五人,科大入围三人,师大入围两人。这十人停了原本的课,被重新编到同一个班里,每天只上物理课。   吴学知父母都是设计院工作,父亲还是设计院的院长,他不但家境好学习好,就连长相都不俗。   身高过一米八,与卫川不相上下,一张浓眉大眼的脸,还带着一丝混血的味道。   许小北瞪张娇一眼,“你别听吕航瞎说,他那人就是热情过了头,对谁都一个态度,只不过大家知道我和川哥的关系,所以只要吴学知跟我多讲几句,他们就乐得看热闹。”   “那川哥质疑过没?”   “他寝室的老三老六看到吴学知就没好脸,不过川哥倒真没有。”小北说到这儿,心里还有些失落。   两人边说边干,没到十点粽子就包好了。   粽子要煮久点才好吃,中午两人就把剩饭剩菜倒在盆里,拿小北带过去的辣椒酱做了一盆拌饭吃。   吃过饭,小北把粽子锅撤了火,跟张娇吃着砂糖橘,聊着聊着就睡了。   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小北推醒张娇,问,“川哥王炎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来?”   张娇揉揉眼,“说今天有重要的事去办,可能会晚点,不过这都三点了,啥事啊办到现在还没办完?”   因为知道卫川他们一直在调查高志强的事,加上这些天他们两人互动频繁,小北不由担心起来。   果然,晚饭时卫川还是没露面。   许小北和张娇心急如焚,但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眼看要过了公交车的时间,两人只好先回学校。   张娇回宿舍楼,许小北则去了物理教室。   今天物理教室也停课,不过还是有人在里面用功,其中有师大两个女生,还有一个就是吴学知。   小北把粽子给他们三人各分了一个尝尝。   吴学知第一次吃到猪肉蛋黄馅的粽子,惊为天人,吃完后絮絮叨叨问小北是怎么做的,说回去后要让自家保姆做着吃。   小北哪有心思给他讲这个,敷衍一句以后再说,拿了本练习册开始做,却半天也没做出一道题。   吴学知见小北一直咬着笔尖却不动笔,伸头看了一眼,“这题不会?来我给你讲讲。”   师大两个女生见此情景,懂事儿地悄悄收拾好书本,拿上粽子回宿舍了。   两人边走边聊。   “那许小北怎么回事啊,她究竟是跟卫川还是跟吴学知啊?”   “这谁知道,卫川和吴学知都那么帅,她是不是不好选择啊?”   “啧,我看啊,她就是铁打的营盘,这帮男生是流水的兵……”   话没说完,两人转过墙角,愣住了。   卫川倚在那里抽烟,见到她俩眯了眯眼。   两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狗撵了似的往楼下跑。   “妈呀,他是不是都听到了?怎么办啊。”   “不知道啊,你瞧见没,他好像受伤了,嘴角肿了……”   “我哪敢细看,不过他怎么敢在学校抽烟啊?原来都没发现他这样?”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跟许小北闹别扭了心情不好啊……”   卫川连吸几口,回想刚才俩傻妞那套铁打营盘流水兵的理论,一口把肺里的烟吐净,推开窗将烟头掐了扔下去,转身往教室走。   许小北脑子乱糟糟的,吴学知还一直在她耳边嗡嗡,要不是怕卫川万一来教室找不到她,她早就回宿舍了。   她垂着眼,不经意间瞄到吴学知的皮鞋上有几粒掉落的糯米,于是提醒他,“你皮鞋脏了。”   求你了,擦鞋去吧,别在我这儿扮唐僧了。   吴学知瞅了一眼,打书桌膛里拿出块长条抹布来。   那是他专门用来擦鞋的,一天能擦十几二十遍,小北估计他鞋没穿坏都得先擦吐噜皮了。   “你等等,我先蹭蹭鞋,等蹭完了接着给你讲。”   小北没出声。   吴学知把糯米粒弹出去,一边擦一边说,“我很快的,就蹭蹭,蹭蹭就行。”   门外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的卫川:……   去你妈的蹭蹭啊。   劳资忍你很久了!   他哐地一脚踢开门,却见许小北靠窗坐着瞪大了眼望着他。   而吴学知手里拿着擦鞋布,哈着腰抬着头,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卫川:……   好像会错意了。   “那个……吴学知你继续蹭蹭你的蹭蹭,小北,出来一下。”   吴学知啪地挺起腰,“小北,我还没给你讲完题呢。”   卫川方才舒展开的眉眼又渐渐聚拢,“大端午的你讲什么题?这一天天的,活得够紧凑的。”   许小北:……   别人紧不紧凑不知道,不过川哥你那嘴角肿得已经很紧凑了。 第73章 我把他弄丢了   许小北带着粽子跟出来, 两人到了侧面楼梯拐角处,小北问卫川是不是打架了。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关心我?”卫川用手指抹抹嘴角。   “怎么不关心你了, 你跟王炎去哪儿了, 我和张娇等了一天,急都急死了。”   “上派出所了。”卫川伸手拿过一个粽子,小北抢下来, 替他扒好了递过去,“在派出所呆一天, 一天没吃饭?”   “那儿的饭是牢饭,给我吃我也不吃。”卫川接过粽子连咬两口,看得出来是真饿了,平常吃相斯文的他,今天狼吞虎咽的。   “你慢点,我去给你倒点水。”小北想回教室。   卫川一把拉住她, “不许去, 我不渴, 倒是你回去了我怕吴学知渴。”   幼稚。   “渴不死你!”小许骂他一句, “究竟怎么回事啊?你和王炎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打架啊, 是不是跟高志强有关。”   卫川点点头, 咽下最后一口, 噎得蹦了两下, 好容易喘口气道,“小北,我把高志强解决了。”   许小北吓了一跳!   “解决了……”她用手抹了下脖子。   “傻不傻。”卫川腾出干净的手在她手上揉了揉,“我又不是法盲, 公安给高志强抓起来了,这回他死定了。”   前些天,瘦猴和王炎拿相机偷拍高志强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   王炎在瘦猴的掩护下先跑掉,没被高志强发现,紧接着,瘦猴就失踪了。   高志强作为地质队中层领导,给出的理由是派瘦猴去执行紧急任务,但王炎知道瘦猴一定被高志强抓去了。   于是王炎找到卫川,经过周密部署,联合警察找到了高志强关押瘦猴的地点,同时解救的,还有两名被拐骗来的孩子。   孩子是一男一女,都只有六岁。   原来,高志强不仅倒卖地质队的物资,还在外头接工程私活,并且为了确保工程质量,他常给人出阴招——打生桩。   就是把活着的童男童女生生埋进地基里来作祭祀!   证据确凿,加上卫川他们这两年搜集的其他资料,高志强就算不死,也得在监狱里呆到老。   卫川寥寥将事情经过数语带过,许小北还是听得心惊肉跳。   她摸摸卫川的嘴角,“疼吗?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腿没事吧。”   原本卫川还好好的,小北这一问,他突然眉头紧锁,哼唧了几声,“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浑身都疼。”   “啊?”小北急了,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四处试探,“伤哪儿了,我陪你去医院……”   她背对着教室门在卫川身边上蹿下跳,卫川面对教室方向,冲那边门口站着的吴知学抬抬眉,“小北,没外伤,都是内伤,疼得厉害,要不你给我揉揉吧。”   吴知学:……   怎么不疼死你呢!   **   公安那边后续找卫川来做了几次笔录,此事自然而然惊动了校方。   不久,高志强伏法,公安局特意到省大对卫川进行表彰。   一时之间卫川风光无限,成了人人敬仰学习的对象,同时许小北配不上卫川的言论,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同学们的口中。   卫川和小北都不理会这些传言,吴学知却更坚定了追求许小北的信心。   他一天三次请安,时不时提醒喝热水,见了许小北说话声音自动降低分贝,跟他的体贴比起来,卫川就像个欺男霸女的社会流氓。   流氓卫神自打解决了高志强心中了无牵挂后,学习成绩更是突飞猛进,次次测验都压着第二名吴学知十几分,弄得每次周老师念成绩时,都想替吴学知一声长叹。   吴学知也为此请教过周老师,除了刷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进步得更快点。   周老师都快让他问哭了,“教物理这么多年,有些题我也没见过,题太多了刷不完啊……所以说啊,要想提高成绩,最重要的是掌握方法。那怎么掌握方法呢,还是得多刷题。”   吴学知:……   当我没问。   **   时间在卫川与吴学知暗暗较劲中消消流逝。   六月底,全国物理竞赛吹响号角。   卫川许小北他们十人在校长和邓主任的带领下坐上绿皮车,晃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首都。   比赛场地设在京市大学。   抵达京市大学的当天下午,邓主任带大家去看考场。   许小北还是扎着高马尾,穿一件水蓝色的碎花连衣裙。她如今个头蹿到一米六八,体重九十多斤,鞋码只有36号。   水蓝色的裙子清爽,露在外面的小腿又白又细,配上一双纯白的半跟凉鞋,在人堆里扎眼得很。   就连其他省的领队都忍不住朝邓主任打听,“你们队那蓝裙子小姑娘长那么漂亮,也是队员?”   谁也不相信长这么好看的姑娘学习还好。   邓主任洋洋得意,“我们队全是人才,不光姑娘好看,小伙也不错。”他指了指卫川和吴学知,“仔细看看,那俩男生咋样。”   跟其他队里长相普通又老气横秋没精神头的学生们比起来,邓主任手里的简直就是人间宝藏!   人家不服气,“又不是来选美的你骄傲个啥,等分数出来有你哭的时候。”   邓主任都懒得跟他们犟这些没营养的,“那你就等着看我哭吧。”   我哭?到时候哭不死你我不姓邓!   对于这次比赛,卫川心态很好——比完后可以直接在京市带小北逛一天,就当提前蜜月了。   许小北却有些焦虑,导致一夜无法安睡,以致第二天上了赛场还有些头疼。   比赛分两部分。上午答题,下午实验。   实验比赛进行到一半时,突然进来几个巡考的考官。   那些人转了两圈,最后停在卫川的实验台前。   卫川和吕航挨着,那几人气势不同一般人,吕航看了两眼,有些心慌,手一歪,试管掉地上了……   啪地一声试管碎了,除了卫川,做试验的学生几乎同时抬头,朝吕航看过来。   幸亏试管是空的。   吕航慌乱地说了句对不起,将破碎的试管打扫进污物桶里,重新拿了一支。   那几个考官站在卫川面前看他做实验,直到整个过程结束。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男考官,还多看了吕航好几眼。   出了考场,吕航心情极差,许小北和另两个师大女生安慰了她许久,可她还是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傍晚才会出成绩,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邓主任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分数,所以不敢出校园。   于是同学们自行制定了出行路线,决定去故宫和颐和园逛逛。   早上三点多,许小北就被两个师大女生给喊醒了,因为不到五点就要升旗,所以要赶第一班公车去天an门。   吕航还要闷头睡,许小北叫了她两次,她说心情不好不去了。   大家只好由她去。   结果到大门外集合时,卫川和吴学知也没来。   卫川寝室老三秦上进说,“卫老大和吴学知昨晚一边聊一边喝,全都喝多了,这会儿天上下刀子都起不来,咱们就别等他俩了。”   小北有些担心,“要不我留下照顾他们,你们去吧。”   老六郝华兵摆摆手,“不用不用。刚我给川哥叫醒过一次,他说让咱们先去故宫逛一上午,中午十二点在国旗下见,下午他跟咱一起去颐和园。”   “那好吧。”许小北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可她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把卫川弄丢了。   中午十一点半,许小北带着大家提前半小时到了天an门国旗下,可左等右等,直到十二点半了,还没见到卫川。   大家又累又饿,也不敢找饭店吃饭,小北只好去买了些包子让大家分了吃。   一直等到一点钟,小北等不下去了,给其他人送上去颐和园的公车,她跟秦上进回京市大学去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到了卫川宿舍,只有吴学知一个人在,还躺床上睡呢。   卫川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可他随身带的书包却不见了。   小北推醒吴学知,“吴学知,卫川呢,卫川去哪儿了?”   吴学知一身酒气,嗓子都喝哑了,“卫川?不知道啊。我一直睡着,他没跟你们一起去玩吗?”   秦上进看了看卫川的床,安慰小北,“被子都叠好了,应该已经醒酒了,会不会是跟咱们走岔了?”   “可咱们不是约好了十二点在国旗下见吗?”   “没准他睡过头了,赶过去的时候咱们都走了。有可能这会儿他们在颐和园都会合了呢。要不,咱赶过去看看?”   小北看了下表,摇摇头,“算了,这样出去没准又走岔了,咱们就在学校等吧,早晚他都得回来。”   因为吴学知宿醉的味道太大,秦上进怕熏到小姑娘,也怕卫川回来见自己给这两人创造了相处机会再要他狗命,他就让小北先回女寝去,说等卫川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小北。   小北点点头回到女寝。   吕航也不在,被子叠好了,背包也拿走了。   进屋的那一刻,小北甚至想,是不是卫川和吕航一起出门找他们去了?   一想到这儿,她还有点醋意。   吕航如今的头发已经过了肩,她没像别人似的扎起来,而是披着,在头上戴了个发箍。   这发型很时髦了,加上吕航刻意往女人味儿上打扮,现在的她往那儿一站,就跟个模特似的。   许小北冲了个澡,躺到床上去休息,心里发狠,这么难得的机会,卫大姨妈竟然跟吕航出双入对?   看来最近真是给他脸了。   收拾一顿,势在必行。   晚上六点的时候,郝华兵带着大家回来了。   这时候许小北才发现,卫川和吕航根本没与那些人会合!   郝华兵听说吕航也不见了,脱口而出,“什么意思,卫川和吕航把咱们甩了自己出去玩?”   秦上进:……   这时候闭嘴不影响你长寿。   许小北神情颇不自然,郝华兵发现自己说走嘴后,赶紧找补道,“这北京也太大了,一个地方得逛一天,可能川哥他俩去找咱们了,但是没碰到。咱先吃饭去吧,顺便问问成绩出来没有。”   又安慰小北说,“你放心吧,他们那么俩大活人,出不了事,顶多就是迷路走丢了,一会警察叔叔就给送回来了。”   小北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众人见时间已晚,连忙往食堂赶,刚进去就见到邓主任跟校长两人已经打好饭菜,正低头说着什么。   “校长,邓主任。”小北跑上去问了好,之后问成绩出来没。   “已经出来了,不过还没公布,不过知道我们队成绩不错,过一会儿吧,八点,都到大礼堂去,现场公布成绩。”邓主任见到小北明显愣了下,想了会儿还是回答道。   “八点……”小北焦急地看看表,“可是邓主任,卫川和吕航出去玩还没回来呢。”   邓主任与校长对视一眼,“许小北同学,不用等他们两个了,他们没出去玩,而是另有学习任务,已经收拾东西出发了。”   “学习任务……已经出发了?”许小北愣愣看着邓主任,“什么学习这么紧急,他们俩都没跟我们告个别?”   卫神突然就不见了,俩师大女生也很伤心,“就是啊邓主任,如果真的是选拔优秀学员,那也轮不到吕航吧,她本来就是咱班上打狼的,这次实验比赛又失误了,怎么可能会选她?”   邓主任一瞪眼,“怎么制定选拔标准是上级部门的事,你们不许议论这些,总之卫川和吕航现在已经离开京市,今后有更好的发展,你们不用瞎操心!”   许小北有些愤怒,人说走就走,没留下只言片语,只通过邓主任给大家个口头通知就完事儿了?   “邓主任,请问卫川去哪儿学习了?”   “保密。”邓主任避开小北的视线。   “保密?”小北很吃惊,“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就一句保密可以解释吗?您又怎么跟他家人交待?”   “回去后我们会联系卫川的家人,许小北同志,卫川很安全,他和吕航相当于提前被用人单位选中,而后去培训了。不过用人单位要求保密,所以细节你们不用知道。”   许小北:……   “那,他们多久能回来?或者说,多久以后我们才能恢复联系?”   邓主任把头埋了埋,“这个,很难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或者更长,都有可能。”   许小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秦上进和吴学知眼疾手快扶住她。   就听师大女生怒斥一句,“这算什么?用公派名义私奔了吗?” 第74章 两年后   卫川和吕航就这样从大家生活中消失了。   那次物理竞赛, 省大拿了大满贯。   团体获得一等奖,许小北和吴学知获个人一等奖,其余八人都是二等奖。   而卫川和吕航, 却榜上无名, 甚至连参赛名单上都没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省大拔得头筹,但除了校长,人人脸上都看不到获奖的喜悦, 包括邓主任。   回到省大后,卫川和吕航提前被用人单位录取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校。   众人羡慕之余, 皆想到同一个问题:许小北怎么办?   听说卫川走的时候都没跟小北说一声,这摆明了就是甩了她的意思吗。   开始,大家是同情和心疼,可两天后,学校突然爆出许小北还是个小姑娘时,在家乡就周旋于多个男人之间换取免费劳动力的丑闻。   于是, 同情转成了猜疑, 渐渐发展成奚落远离谩骂和幸灾乐祸。   一个品行如此不端的女孩子, 卫神离她而去, 不是天经地义吗?   虽说除此之外没有更激烈的校园霸凌,但这种冷暴力, 已经足矣摧毁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   大家等着许小北哭闹和崩溃, 但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吃饭上课睡觉, 按部就班。   就连猜到是刘红梅在背后捣鬼,她都没去理论。   只是,她越来越沉默,饭也越吃越少。   李铁菊和李颖心疼得不行, 跟那些背后辱骂小北的人吵了N架,却永远吵不回小北的清白名声。   多少个夜里,许小北无数次地想,这是个梦吧?   或许她一觉醒来,梦醒了,卫川就回来了?   再或者,她的穿越也是个梦呢?   她宁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孤魂野鬼,而这七十年代的人和事都是她喝下孟婆汤后的一个鬼梦。   然而,日复一日,无数个闭眼与睁眼,她还是那个王桂珍的女儿许小北,也还是那个被卫川告白后,他又突然消失的许小北。   从天堂到地狱,究竟是什么滋味?恐怕只有她才懂。   她甚至觉得,相比之下,上辈子的霸凌都没那么痛了。   她浑浑噩噩参加完期末考试后,没有回柳树大队去,给家里发了封电报谎称在省城做家教。   她不愿以这副面孔面对家人惹他们担心。   张娇和李颖不放心小北自己住在舍宿,两人轮流来陪她。   长长的暑假,热风一阵阵吹,知了叫得人烦燥无比,可许小北永远觉得冷,永远觉得孤单。   她犹如一只困兽,那些思念和委屈均无处发泄,有时候她对着空气滚动喉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来。   卫川,你在哪里?   卫川,你还好吗?   卫川,你回来吧。   卫川,我好想你……   她越来越瘦,如雪的皮肤渐渐没了光泽,失血般苍白。   她大把大把地脱发,锁骨完全陷下去,身板脸蛋皆薄如纸片。   七月末的一天下午,李颖和张娇临时有事俩人都出门了。   许小北迷迷糊糊睡到六点多,起床后望着楼下的空地,想起那个冬日里,卫川带着寝室的兄弟,在楼下用手电给了她一个告白。   她喝了口水,转身下楼。   楼道里空荡荡的,放假后除了个别学生需要留在省城勤工俭学,其他人都回老家了。   小北出了宿舍楼,又出了大门,脚步不由自主往本科部走。   这条熟悉无比的培优班之路,她闭着眼睛都能到目的地。   到了本科楼时,正巧赵临和他的本命女友从楼上下来,赵临想打招呼,但小北眼神空洞,没看到他们似的,直接擦身而过。   赵临本命女友拉拉他的手,“她太吓人了,鬼一样,咱们快走吧。”   赵临点点头,陪着小女友离去。   小北来到培优班教室。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眼前出现上课时的一幕幕。   卫川永远像是没在听课,吴学知永远瞪着黑板。   还记得临去北京参加大赛前的最后一次测验后,周老师抖着卷子问,“卫川,你格尺呢,又拿教科书比量着划直线?你画得对厘米数?你要是没钱你吱声,老师给你捐根格尺行不行?”   卫川拿右手捶捶心口,“报告教师,画得绝对准,因为小北在我心中!”   全班十人哄堂大笑,吕航和吴学知脸色如同喝粪。   周老师:“……你再说一遍!”   卫川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口语口误,我想说的是,尺子在我心中!不信您可以拿格尺重新量量我画得准不准!”   周老师不信邪,当场把卫川的卷子扔给师大一个女生,人家拿格尺比了半天,瞪着眼珠子说,“报告周老师,一毫米也不差,完全正确!就是……”   “什么?”   “就是直线不太直!”   废话,用书比量画的,能直吗!   那节课下课,许小北怪卫川嘴上没把门的,卫川嘿嘿笑,“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把尺子,我就按你画的方向走,你说往东,我不往西。”   可是卫川,如今尺子还在,你人去了哪里?   或许,你真的如师大那女同学说得一样,你的线想跟着尺子走,可却永远都画不直?   许小北慢慢走到卫川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坐到他的位置上。   她坐在这里,凝视着自己的课桌。   卫川就是这样,每天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周老师的课,然后等下课了踹一脚她的椅子让她回头来跟他讲话,跟她要一杯红糖水,说着有的没的不着调的,故意把吴学知气得脸上没个好颜色。   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从京市回来后,小北焦虑过迷茫过,对同学的讥讽和冷遇也曾恼怒过。   但她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日复一日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每天盼着早点天黑睡觉,就是想一觉把卫川睡回来。   可现在知道,这一切都像泼出去的一盆水,落到地上渗进土里,变成泥化成浆。   可那盆水,再也回不来了。   事情发生后,这是她第一次流泪。   第一滴落下后,就再也收不住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想念和惦记,伴着泪水奔涌而出。   她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身体太虚弱,小北哭了一会儿后,头晕得厉害,趴在卫川的桌上,渐渐睡过去了。   许小北做了个梦。   梦中的她在超市中购物,点进主页面后,发现超市管理后台上传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是超市的仓储地点,里面摆着一排排未开封的货物。   小北在梦中想,这是要让顾客看到超市的实力,吸引客源。   她看着无比熟悉的仓库,已被遗忘许久的上一世的遇难镜头突然卷土重现。   她又淹在了水里,赵临迟迟不现身救她,水渐渐没过她的口鼻,意识开始模糊。   而后,有人将她拉出水面。   这一回,小北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拼尽力气去看那张救她的面孔。   她惊呆了!   那张脸,分明就是卫川!卫川望着她的眼睛,还看了一眼她湿成一团的长发。   许小北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她嘲笑自己,你这是相思成灾了吗,把那个倒霉蛋看成卫川了。   没等她自嘲完,电缆崩出火花,眼前的卫川一抖。   许小北惊呼一声,紧接着自己身子也一抖。   她醒了。   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喊着她的名字。   许小北出了一身汗,慢慢从臂膀中抬起头来。   是邓主任。   邓主任看到小北的脸,心揪在了一起,想到家中的女儿,鼻腔深处开始发酸。   这丫头已经瘦脱相了,巴掌大的小脸一点肉都没有,还挂着满满的泪痕。   “小北,醒了?”   邓主任叹了一声,在小北的座位上坐下。   “嗯。”小北拿手背抹了两把脸,把泪水和汗水擦了擦,“邓主任,你怎么来了?”   “在学校外面碰到赵临,他说看到你来本科部,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谢谢邓主任,我没事。”许小北小声回道。   邓主任默了半晌,终于,艰难地给小北透露了个消息,“小北,本来这话我不该跟你说。但是我知道你跟卫川的感情很深,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也不忍心看你这样难受。实话告诉你,卫川和吕航现在有可能已经在国外留学了,他们的行程是保密的,这是我好不容易通过交情才跟上级部门打听出来的,你要守口如瓶,知道吗。”   “留学……”小北顿了顿,“所以他才没办法跟我联系对吗?”   “对,他人在国外怎么联系你?就算他回来了,得不到允许也不能随意联系你。小北啊,卫川没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就走,实属情非得已,当时来了大领导,让他即刻就走,我看得出他很纠结,一定是不放心你,但是小北你要知道,有国才有家,国事始终要大过儿女情长,懂吗?”   许小北的心跳异常加快,她突然有了力量,无神的眼眸也开始晶亮,“邓主任,我懂。您放心,我会支持他的。”   “只是,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卫川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国,就像我跟你们说过的,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好孩子,你也要做两手准备啊。”   说到这儿,邓主任也止不住哽咽,“我是非常看好你和卫川这一对,但他已经属于国家,他身在何处已经不由自主,你也不能荒废了大好时光……老天真是作弄人,这么好的俩孩子,怎么就……”   许小北这时却不哭了,反倒安慰起邓主任来,“邓主任,您也说了我们俩个都是好孩子,我们家庭成分好,长得好学习还好,老天爷为了显示自己公平,总要给制造点麻烦出来不是么?今天我确切知道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知道他没有危险不是故意失联,往后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许小北起身,给邓主任深深鞠了一躬,“邓主任,谢谢你。”   李颖和张娇办完事回到宿舍,发现小北不见了,两人慌了,一面自责一面疯了一样开始找人。   在校园找第三圈时,张娇忽然想到小北会不会去了本科部,两人连忙往那边赶,正看到小北从本科部大门出来。   张娇哭着冲上去,打了小北一下,“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了!”   小北拉住张娇的手摇了摇,突然冲她笑了,“我错了,你俩别生气,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张娇,我饿了,想吃烤鸭,还想喝绿豆汤……”   张娇:……   李颖:……   见鬼了?   ********   两年后。   许小北嘿嘿笑着,扔出手里最后一张红十,拍拍手掌,“赢了赢了,王炎瘦猴头伸过来!”   王炎脑门上已经贴了三张纸条,不情愿地将右脸递过去,嘴里还在埋怨瘦猴,“刚才你就不应该那么打,她手里就剩一张牌了你还打一张?你不会出个对儿?”   瘦猴正懊恼着,“我哪知道她剩一张红十?我还以为我跟她一伙呢。”   秦大春撕着纸条欢快地往许小北手里送,“哎呀瘦猴那脸都贴满了,咋整呢,要不往肩膀上贴吧。”   瘦猴翻了翻白眼,不小心翻掉两张,又让王炎捡起来给他糊上了,“你别乱动!”   瘦猴一气,干脆拿手一划拉,把纸条都扯下来了,“不玩了不玩了,再玩脸都没了,洗洗脸歇会儿吃饭去!”   许小北也放下手里的牌,“算了不完了,贴纸条贴得我手都酸了。”说罢去洗了手,抓住床上的梯子一步跨到上铺去,躺下来,问王炎,“张娇定下时间没,明天去烫头吗?”   王炎点点头,“嗯,明天不是周日吗,你陪她去吧,她就要烫你这样的。”   王炎和张娇还有一周结婚,她不想烫现在流行那种已婚妇女标配卷,就相中许小北这种长长的大波浪了。   “行我陪她去,还是长发烫了漂亮,等结婚那天我给她盘上去,平时再放下来。”小北捏了颗瓜子放到嘴里,“昨晚你们又去医院看赵临了?他现在怎么样?”   王炎摇摇头,“还是没起色,这都三个月了,腿一点知觉都没有。”   小北长叹一声,“虽然看着挺可怜,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苍天有眼。”   许小北一年前毕业,因她成绩出众,前途自是一片光明。   省大要保送她直接上本科,或者不想上本科的话就留校任教。省里各大局,设计院,都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   但许小北全都婉拒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非人类的决定。   毕业后她进了地质队!   这种高材生,地质队都不知道该给她安排在哪个部门,她倒是省心,直接要求去最基层队伍,指名道姓进了秦大春的组,成了一名跟男人一同摸爬滚打奋战在第一线的地质队员。   当然,以她的体力人家不能让她扛着锹镐去挖矿,她做的是野外测绘工作。   有一次喝多了,她曾跟王炎说,有她做测绘,等以后卫川回来,再不用担心别人做手脚害他了。   那一句话,让王炎个大老爷们哭了半宿。   许小北毕业那个暑假,范丽霞到了县供销社当会计,两个月后就跟丧偶两年的郑副县长结婚了。   这门亲事是供销社肖主任给介绍的,郑副县长比范丽霞大六岁,前头那个妻子车祸没了,两人也没孩子,范丽霞婚后生活得甜蜜幸福,有滋有味。   范丽霞婚后不久,赵临那天命小女友跟家里说自己处对象了。她爸是玻璃钢厂厂长,知道赵临离过一次婚,不怎么放心,就找了人去打探赵临的底细。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赵临吃软饭忘恩负义抛弃发妻,与刘红梅纠缠不清的那点破事被探了个底儿掉。   这种人,难保他不是看中自己家的钱和地位,等有一天踩着自己家发达了,闺女不也落个范丽霞的下场?   厂长直接给小闺女圈禁在家里了,并光速给介绍了个高富帅。   于是那小闺女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被那高富帅拿下了!   厂家又怕闺女再跟赵临死灰复燃,直接把打探来的破事全举报给了省大。   省大向赵临追讨之前发过的奖学金,并且将他拉入推优的黑名单。   也就是说,赵临毕业后别想被铁饭碗单位录用,能进大厂当个小工都算他能耐。   赵临一无所有开始迷茫,便去找刘红梅求复合。   彼时刘红梅进了纺织厂当干事,被一个“社会人”看中,那人发现刘红梅与赵临纠缠不清,一气之下给赵临教训了一顿。   哪曾想书呆子不抗打,就那么寸,把脊椎给伤了。   腰以下没知觉了。   社会人判了五年,而赵临还没拿到毕业证就瘫了,他如今是个孤儿,连个端屎端尿的都没得。   目前,刘红梅迫于舆论压力在伺候他,但谁知道她能伺候几天呢?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王炎去拿饭盆,“我和张娇昨天去的时候,赵临直说对不起范丽霞,张娇直接告诉他丽霞姐都怀孕四个月了,让他赶紧别惦记人家了,赵临听完那哭得……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谁说不是呢。”小北轻叹一声,问,“张娇不是说让我帮你们写请柬吗,拿来没?”   “拿来了,在川哥枕头底下呢,你看看。”   小北唔了一声,伸手在自己枕头下掏了掏,把东西拿出来,“喜糖没买吧,明天烫完头发直接去买。”   进到地质队后,小北自己在地质队附近买了个小房子,房子是二手的,三楼。   原来住的是一对老夫妻,房龄五年,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北平时都住在这小房子里,但她在秦大春他们宿舍要了张床,就是卫川原来那张。   卫川腿受伤那年,一直说他迟早会回来,所以行李什么的都没拿走。   许小北把被褥晒了,床单被罩洗干净重新铺好,平常就用他的杯子喝水,看他看过的杂志,白天也会到卫川床上歇着,默默感受卫川睡在上面的样子。   但她很少提到他,大家也都很自觉地避开卫川的话题。   瘦猴出去洗了半天脸,回来后也去拿饭盆,问小北,“许小北,食堂那熏鱼不是你教着做的吗,咋个味道不太一样?”   小北笑笑,“不花钱买我的鱼,白让我教,最重要的料和步骤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   瘦猴摇摇头,“无奸不商啊,难怪那么有钱连省城的房都买得起,只可惜哦,吃不到最好吃的熏鱼了。”   “这还不简单,拿钱,我给你做。”   瘦猴捂紧自己的小钱包,“算了,食堂做的口味也不差,又不要钱,我对付对付算了。”   “抠死你得了。”许小北笑道,从床上跳下来,拿了饭盆跟大家一起去食堂打饭。   正是夏末初秋的黄昏时候,夕阳还有些晃眼,几人说说笑笑地,许小北用手搭在额前挡着刺眼的阳光。   刚下两个台阶,就听王炎说,“哟,被他爸妈用圆规卡尺画出来的那人又来了。”   听他这不痛快的语气,许小北就知道。   是吴学知来了。   许小北失笑,将吴学知上下打量了几番。   有时候她觉得王炎形容得真没错。   吴学知这人从长相到言行都让人挑不出来错,好看到规规矩矩没意外,可同时也规矩得没什么生气。   真就像是被他设计院的爸妈画出来的机器人一样,连他的热情都像是被框在一个特定的框里。   有,但绝不会出格。   就比如他上学那会儿一天三遍请安,再比如他现在一周一次地探望。   “你们先去食堂,我过会儿就去。”小北跟王炎说。   王炎翻个白眼抱着饭盆走了。   小北朝吴学知迎过去,“来了。”   “来了。”   “吃饭了吗?”   “没吃,带你出去吃吧。那边新开了家馄饨店,猪肉韭菜的特别好吃。”   自打改革开放后,个体工商户渐渐兴起,城里的小饭店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家家都有特色。   许小北摇摇头,“你忘了我不爱吃外面的饭菜了,还是跟我去食堂吧,今天有熏鱼。”   吴学知有些不好意思,“每次来请你吃饭,最后都变你在食堂请我。”   “好朋友之间计较那么多干嘛?”小北把头一摆,“走吧。”   夕阳黄色的光晕照在小北的黑发上,如缎子一般丝滑,吴学知看得喉头有些发紧。   “小北你漂亮得像个公主。”   许小北嘁了一声,“学知兄你这么说就俗了啊,我可不喜欢别人叫我是公主。”   “那你喜欢别人叫你什么?”   许小北一愣,脑子里瞬间冒出几句话来:小河豚,傻不傻,小没良心的……   她蓦地反应过来,那些年,卫川竟一句漂亮都没夸过她。   吴学知不知小北为何表情变得有些哀伤,喊了喊她。   小北回过神,“我喜欢?我就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小北。”   “那好,小北。”吴学知乖乖应道,“小北你这个发型不错,上学时候很清纯,现在很……美艳。”   小北笑笑,“饿了吧,赶紧吃饭去吧。”   那年她在卫川的座位上睡着做了梦后,再回到超市里,竟然看到首页真的被人上传了仓库的视频。   从那以后,她没事就进超市去,不为拿东西,就为看看视频。   看得多了,她梦也越来越多,每次梦境都是那两个。   一个是她前一世在仓库里被人拉出水面,那人长着一张卫川的脸,望着她的眼睛,又看了她的长发。   还有一个梦是她在柳树河边醒过来,身边围着一群人,有个男人的背影渐渐远离,后来转过头看她一眼,那人也长着卫川的脸。   有一次,她突然想起在张娇家时,卫川曾跟她说过她发质好,等毕业了直接去烫几个大卷披散着或许不错。   那时候张娇还嘲笑卫川乱设计,就没听说有人这么烫头的。   许小北联想到梦中的卫川总是看一眼自己的卷发,于是毕业后就直接到了烫发店,让人家按自己要求弄了个发型。   开始人家怕砸了招牌不愿意给烫,结果烫完后立马带小北去照了张照片挂他们家门口了,并因此免了小北的烫头钱。   可后头小北再去的时候师傅说,也有人看到照片来烫过。   但没长她这张脸,烫出来效果一般,加上不会打理,一觉醒来形象尽毁,最后要么剪短重烫,要么直接扎起来。   渐渐地师傅便不再推荐人烫这个,烫发店也把小北的照片摘下来省得天天跟别人解释。   许小北便重新付了第一次烫发的钱,把照片拿了回来,挂在自己小房子的卧室里了。   吴学知父亲和地质队一把局长是好友,这是全队上下都知道的秘密,所以他一进来,大家都主动打招呼。   而王炎和秦大春他们早料到两人还是回食堂吃,饭菜都多打了两份出来。   为了减少二人独处的时间,这几人热情地让吴学知和小北过去一起吃。   洗过手吃上饭,吴学知问,“你们知道吧,地质队马上要改制。”   这个消息大家只是在私下疯传,一直没接到上面板上钉钉的通知,秦大春便问,“具体怎么改,知道吗?”   吴学知吃两口熏鱼,“听说有其他部门接管地质队,同时会有很大一批队员要被淘汰。”   “淘汰?我们干这么多年了,说淘汰就淘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表达有误,应该说是被接管部门淘汰,但会编到其他地质队去。”   瘦猴一下子伤感了,“就是解散,再重新入队呗。那日子可不咋好过了,去了人家的队伍就是后娘的孩子,哪还有人疼。”   “那你就好好表现留在现在的队伍。”   “怎么好好表现?”   吴学知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个改制很复杂,我也没得到确切消息。倒是你们,如果觉得改制后日子不好过,可以提前找找单位接收。”   而后,他引出他此行的目的,“小北,你还是去设计院吧。”   王炎一瞪眼,“嗳,没你这么挖墙脚的嗷,改制这事该不会是你为了挖许小北编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吴学知连被人冤枉了进行辩解都很冷静,“我怎么能干这事?”   “最好别干!”王炎举起拳头,“你要是耍阴招,我饶不了你!”   许小北打了王炎一下,“你干什么,能不能斯文点,我告张娇去!”   这句话好比干粉灭火器,王炎的气焰顿时没了。   吃过饭,小北给吴学知送到公交站,吴学知再次劝她去设计院,“小北,你提前走还能走得漂亮点,总比接收单位撵人强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刚在食堂有些话没直说,这次接管你们地质队的是个特殊部队,你想啊,你们现在这些人有几个可以能耐到让部队选中留下来?所以你还是早为自己打算的好。”   许小北谢绝了他的好意,“这不是还没改制呢吗,到时候再说吧。”   她之所以来到地质队,就是因为卫川的一句话。   卫川跟她说过,他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地质队的。   她来了,在这里等他,不到最后解散的那一刻,她不会走的。   第二天周日,许小北早起吃了两片面包,赶到烫发店。   进门时张娇还没到,高明媚倒是来了。   “你这么早?你也烫头?”小北收起遮阳伞放下包包,问道。   “我不烫,我不得早点来给张娇占地方啊。”高明媚说完,捏捏小北的脸蛋,“一大早上打伞,难怪你这脸怎么都晒不黑。”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给你的面霜要一年四季天天用,出门能遮就尽量遮,这样就晒不黑。”   “太麻烦了,总想不起来。”高明媚从包里拿了两块糖,给小北分了一块,“尝尝,百货新进来的,内蒙产的,可香了。”   在卫川消失后,高明媚开始也同其他人一样,嘲笑过许小北一阵。   可后来有一天,她在厕所听到有人说205寝被下了咒,先是一个出车祸的上不了学,紧接着开除两个,现在又一个长相一流学习一流的被甩得那么惨,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呢。   高明媚一怒之下给了那女生一巴掌,被记了个过后,加入了李颖和李铁菊捍卫许小北的战线。   许小北和她渐渐冰释前嫌,等到毕业后反而成了好友。   小北接过糖放进嘴里,问高明媚,“李颖呢?”   “她帮铁菊姐给孩子买了几本书,先去邮局寄书,过会儿能来。”   毕业后,高明媚和李颖都进了百货公司上班,高明媚当出纳,李颖当库管。   高明媚当年举报郑燕的事臭了满厂,所以不想在家住,就在外头租了个小房。   而李颖因为父母偏心姐姐,一直跟家里关系比较紧张,所以干脆搬去跟高明媚一起住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张娇和李颖相继到了,烫了三个小时的头发后,四个人一起去吃午饭。   张娇第一次烫头,让烫发水熏得直淌眼泪,“小北,这东西啥时候才能没味儿啊。”   “洗两次就没了。”   张娇哀嚎一声,“天啊,让我三天后再洗头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小北咯咯直笑,“没办法,要想美总要付出点代价。”   高明媚接道,“所以让你提前一星期烫啊,不然结婚当天王炎都没办法跟你洞房。”   张娇红着脸拍了高明媚肩膀一下,“瞎说什么你!倒是你和李颖,你们真准备一起办集体婚礼啊。”   李颖点点头,“新事新办,现在国家不提倡这个么?一起嫁了也好,省得剩一个人在那房子里孤单。”   说罢,李颖看看小北。   小北吸了一口面条,斜她一眼,“看我干什么,我天天在地质队让他们烦死了,晚上自己回家难得清闲,一点都不孤单。”   张娇叹了口气,“小北,我看那吴学知挺好的,连王炎都承认,要不是因为川哥,他早就劝你跟吴学知结婚了……咱不是外人我就有啥说啥了,这都两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还继续等啊。”   “我又没等他,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你心里装着他,看谁都不合适!吴学知那样的你都看不上,你说说你能看上谁!”   “行了行了,我这样的八十了都有人要,老子最美,别瞎操心了。”   张娇摇摇头,“你跟王炎他们天天在一起,都学糙了。”   “不好么,我觉得挺好。”小北嘻嘻笑着。   刚和这帮地质队的队员相处时,他们不好意思在小北面前说脏话,干啥都拘谨。   现在脏话说来说来,放屁都不背着她了。   她倒觉得这样挺好。   吃过午饭,四个人去买了些喜糖和零碎的生活用品,而后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周一,许小北晨跑过后洗了澡,掏出一件连帽卫衣一条运动裤套上,穿上运动鞋背上包去上班。   在地质队就这点好,几乎全是大男人,从来没有人问她的衣服鞋是哪里买的。   其实除了小北,地质队是有四个女人的,但人均年纪四十五,人家见了也顶多说句好看而已。   倒是门卫马大姐最开始问过衣裳在哪买的,小北先说了价格,两次过后马大姐再没多嘴过。   小北家离地质队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她轻快地走着,离老远就见王炎和瘦猴在大门口抽烟。   两人见了她,抬腿跑过来,“你可算来了。”   “今天咋这么热情?”小北给他俩一人塞了个苹果问。   “大事,大事,接管部门来人了,八点钟找咱们谈话,决定去留问题,第一个谈的就是你!”瘦猴抓耳挠腮的。   小北也没料到改制来得这么快,她被两人推着往里面走,问,“知道是哪个部门来接管吗?”   “是部队。”王炎说,“我来得晚了点没看到,他们说来了两辆军车,上面下来了四五个军官打扮的人。”   小北皱眉,看来吴学知的消息无误。   真是部队来接管,她留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小北,你怎么想的?”王炎问她。   “我?”她顿了顿,“尽量争取留下吧,哪怕去食堂做饭也行,实在不行的话再说。”   瘦猴惊得目瞪口呆,“做饭你也要留在这里?”   “有什么不行?我做饭不好吃?”   “不是不是,好吃是好吃,可你去做饭多屈才啊。”   说实话,小北虽然干着测绘的工种,但她其实相当于全能,除了体力活比不上这些老爷们,哪个部门出了难题不都得来找小北帮着解决?   “没事,反正我喜欢做饭。”小北轻声说。   王炎摇摇头,“先进去吧。”   到了一楼,许小北看了下表,七点五十五分。   会议室大门紧闭,门口放了两排椅子,被通知到的队员神色紧张地坐在那里,却连窃窃私语都不敢。   现场静得可怕,小北手心也直冒汗。   她把双肩包抱在怀里,戴上卫衣的帽子,想把别人的紧张隔绝在外。   “许小北。”七点五十九分,会议室大门被推开,曾副书记亲自来喊人了。   小北迅速起身,将背包交给王炎,拿下卫衣帽子,深吸一口气,走进会议室里。   地质队会议室的布置原本十分简陋,今天却做了特殊调整。   正对着会议室大门的地方摆了一排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五个穿绿军装带红领章的人。   他们对面原本放满全凳子的地方全部被清空,孤零零地放了一把椅子。   因为肩上没有肩章,许小北分不清他们的官职,但根据国际惯例,她也知道C位坐着的肯定官最大。   这些军人手边摆着军帽,正低头看桌上的资料。   小北穿着运动鞋,脚步很轻,到了椅子旁,她没有立即坐下去,而是等待领导发话。   “坐吧。”   一位女军人坐在左数第二位,抬头看了小北一眼,淡淡开口。   许小北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记得。   她向左挪了一步,坐到椅子面的三分之二处,挺直后背并拢双腿,双手交叉放到小腹前,深深看了那女军人一眼。   而后,将眼神缓缓移到正中那位男军人的脸上。   男人依旧低着头,手里的笔没打开笔帽,一下下点在面前的资料上。   许小北喉头一梗,心呼地沉了一下,又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七百多个日夜过去。   她终于见到活着的他了。 第75章 她也配让我生气?   “姓名。”吕航一句清冷的问话把许小北神智拉醒。   “许小北。”小北指尖泛凉, 气息散乱,声音略有些发抖。   卫川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来。   两人互望一眼。   一眼万年。   他瘦了些, 清俊的脸庞棱角分明, 眉眼愈发锋利,眼神也犀利许多。   他头发更短了,薄薄一层贴着头皮, 不但不丑,反而更加突出五官的优秀。   大学时那份漫不经心的不羁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是的无比厚重的沉稳与坚定。   卫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调也无任何感情,接着问,“年龄。”   谁也不知道他的镇定之下压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两年时间,小姑娘长大了,褪了婴儿肥, 留起长卷发, 淡淡描了眉眼, 还涂了口红。   她长发卷曲着垂在两肩, 左边掖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 上面戴着一颗细小的珍珠耳钉。   真是, 美得风情万种。   吕航眉头微皱, 看了卫川一眼。   这些基本信息本应由她来问, 卫川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21岁。”许小北答得规矩。   怕卫川再次破例,吕航把双手放到桌上,迅速念出一段文字。   “许小北同志,这里是中国人民jiefang军特别行动营x营, 将于即日起接管你单位,我们看了你的资料,认为你有资格继续留下配合我们工作,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地质队会安排你入编其他队伍。”   许小北的变化是吕航没想到的。   这种变化不仅是外形上的,更重要的是她气质变了。   从前的许小北,清纯甜美,处事低调,像一朵香水百合。   而现在的许小北,莫名有种她这个军人都压不住的气场。   她有了野性,像一朵带刺的野玫瑰,又像等待捕食的豹子。   “我选择留下。”许小北这时已经镇静下来,想也没想答道。   这答案是吕航早就预料到的。   “如果你留下,编制上也有两种选择,一,进行培训考核,进入部队成为一名军人。二,继续保留地质队员编制,成为协助部队执行任务的地方力量。无论哪种编制,都要签定保密协议,对外绝不能提及你的工作性质。”   许小北思考了三秒,“我保留地质队员编制。”   卫川眉心一动。   吕航也十分讶异。   他们均没想到许小北会做这个选择。   有机会成为一名军人是当代青年无尚荣光的梦想,她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何况成为军人,就有希望与卫川比肩,她等了两年,难道为的不是这一刻?   卫川像个石像,只有嘴唇动了动,声音愈发低沉:“请重复你的决定。”   “报告领导,许小北决定保留地质队员编制,成为协助部队执行任务的地方力量,愿意签定保密协议,对外绝不提及我的工作性质!”   除了卫川和吕航,其他人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记性,也是没谁了!   “好。”卫川气息突然有些不稳,他轻咳一声加以掩饰,“安全起见,部队还要了解一下你的人际关系,请如实回答。”   “是!”   “吴学知,你们什么关系?”   这一环节并不会让人产生异议。除了家庭成员,其他人际关系不会显示到纸质的个人资料上面,部队经过信息搜集到可疑人际关系后,必定会向预备队员加以证实。   可吕航知道,卫川问出这话,百分之一百零一那是为了私心。   “报告领导,我们是同学,是朋友。”   “男女朋友?”话一出口,卫川也觉得自己过了,他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每个人的情感婚姻状况我们都要了解,希望你不要有思想负担。”   许小北:……   “报告领导,我和吴学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卫川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是……”许小北忽然来了个转折,“但是吴学知一直在追求我!”   神特么不要有负担。   这就是实话,说出来了,只要你卫川没负担就行。   我反正是没负担。   卫川:……   他掀了掀眼皮。   许小北,你厉害,哥给你鼓掌。   卫川突然没了动静。   许小北眨眨眼,“领导,是我说得不够详细吗……吴学知在追求我,他父母也很喜欢我,还有他奶奶和姑姑……”   “可以了。”卫川身边的教导员老严一直等着吕航打断许小北,侧目却见吕航似乎听得意犹未尽,一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好自己发声了,“可以了,不用这么详细。”   许小北马上停下来。   她看了卫川一眼。   卫川咬了下后牙,右腮鼓起一块,又迅速消了下去。   严教导员低声问卫川,“卫副营长,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卫川凝视许小北,很轻地点点头。   轻到许小北都怀疑她眼花了。   卫副营长……   两年时间就当上副营了?   能耐大了。   许小北心里乱成一团麻,说不上什么滋味。   邓主任说他被公派出国学习,又说要高度保密,她有过无数设想,想到过他成了科学家,想到他去研究飞机大炮甚至核弹,就是没想到他去了部队。   刚才的谈话虽没说到细节,但小北有她的历史知识,她已经猜到卫川所在的是怎样一支特殊的部队了。   黄金部队。   中国后续改革开放需要充盈国库,绝大部分功劳都属于这支部队。   询问完毕,许小北起身鞠躬,走出会议室。   她转身的一瞬,卫川扫了眼她的侧影,眼眸深处有些情绪跃跃欲试向外涌动,被他强行压下。   就当他要低头那一刹,他忽然又将头抬起,盯着许小北的脚,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是不是看错了,她穿的那双鞋……   李宁?   卫川还在回想那鞋的样子,秦大春进来了。   看到卫川的一瞬,秦大春愣了一下,“卫川?”   难怪许小北出去时表情那么奇怪,原来对接部门来的领导竟然是卫川!   卫川点点头。   吕航冷声道,“秦大春同志,这是我们的卫副营长,请你坐到椅子上回话。”   秦大春坐下,一句句答着吕航的问话,但显然心不在蔫,他急切地想知道,卫川为什么在失踪两年后,突然以军人的身份出现。   他与卫川相识多年,对方一撅腚要拉什么屎都清清楚楚,可卫川却跟没看懂他为何坐立不安似的,像块冰一样摆在那里。   秦大春有些泄气。   这时,吕航问他的去留问题。   秦大春说留。   再次问到编制归属选择问题时,秦大春竟然反问道,“许小北怎么选的?”   吕航有点压不住情绪了,“问的是你,跟许小北有什么关系?!”   “我跟着她选,她选什么我选什么。”秦大春强硬地回答,显然不满吕航的态度。   “她选择了地质队编制,不入伍。”卫川突然接道,“不过秦大春同志,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地质队编制的工作量其实与部队编制没什么区别,我们要一起训练一起工作,但部队编制的工资要高出很多。”   秦大春想了想,“可是地质队编制不直属于部队,所以有些不想去执行的任务,可以选择放弃,对吗?”   卫川又在心里给秦大春鼓了一次掌。   这两年变聪明了。   “对。”   “那我还是跟许小北一样,选地质队编制。”秦大春下定决心后,嘀咕了几句,“我家有老母,有老婆孩子,我可不想哪一天一个部队任务扔我头上,两三年不能团聚,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家里人的心得比刀剐了还难受。”   卫川的心尖被他这句话割了一下,痛得不轻。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一去七百多天,这些日子里,许小北的心每一秒都在被刀割吧?   秦大春出去后,瘦猴王炎相继进来。   很神奇的是,这两人也反问了同一个问题——许小北怎么选的。   轮到王炎时,吕航着实忍不住,问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队长是秦大春吧。”   “是。”   “那你们究竟是听秦大春的还是听许小北的?”   “当然听秦大春的,听队长的啊。”王炎顿了片刻,“但是秦大春听许小北的。”   吕航:……   **   改制见面会结束,吕航惹了一肚子气。   其他人倒是挺开心。   严教导员比卫川大五岁,是个脾气好的,这时候正跟地质队的曾副书记寒喧,“你们地质队还真团结,选什么出路都没悬念。那个许小北,核心凝聚力啊。”   提到这事曾解放一点都不谦虚,“我们地质队其实跟你们部队差不多,同样能吃苦,同样讲队友感情,许小北吗,人聪明业务能力强,长得还那么漂亮,地质队这些大老爷们,都把她当亲闺女亲妹子疼。”   卫川板着脸。   曾解放今年四十多岁,原来就是地质队的队员。高志强出的那事牵连了地质队绝大部分领导,局里来了个大换血,曾解放是个老好人,便被提拔成了副书记。   论起来,卫川也算是他的贵人。   眼看到了中午,曾解放留卫川他们在食堂吃饭,“食堂有熏鱼,味道不错,在这儿吃一口吧。”   卫川拒绝了,“部队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在这儿吃了。”   上午谈过话后,地质队百分之九十的人被淘汰,要重新编到其他地质队去。   这顿午饭注定充满离别的伤感,并且这份伤感还是他带来的。   他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那我就不留你了,部队要是忙,你就不用总往这跑,这几天我把该送的队员都送走,留下那二十多个马上按你们要求开始训练。”   “好,那就麻烦曾副书记了。”   几人出了会议室走到院子里,在军车旁站定,吕航问曾解放,“王炎要结婚了?”   “对,这周末结婚。”   曾解放试探着问,“这不影响他的考核吧。”   “哦,不影响,请问他未婚妻是张娇吗?”   “是啊,吕航同志认识?”   吕航笑了笑,“我和张娇是大学同学。”   “这么巧啊。”   卫川这时摸摸衣兜,“我钢笔落在会议室了。”   曾解放马上转身要帮他去拿。   却被卫川拦住了,“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吧,顺便去个卫生间。”   这事旁人无法代劳,卫川又了解地质队的地形,曾解放便让他自己去了。   卫川刚走,许小北跟王炎他们拿着饭盆从宿舍出来,路过两辆军车往食堂走时,听到严教导员笑着问吕航,“你和同学们两年没见了,周末王炎结婚,是不是得去参加?”   “看时间吧,有空一定要去,张娇人缘好,她结婚一定很多同学参加,我还真想他们了。”   严教导员笑得跟个老父亲似的,“你同学都结婚了,你呢,你跟卫川定下来没有?”   小北脚下一个踉跄。   吕航见到小北过来了,跟她点了个头,略带羞涩地回复老严,“我和卫川还年轻,不急着考虑个人问题,况且这新部队还没走上正轨,总要以国事为重。”   瘦猴差点上去挠吕航。   “真他妈不要脸!她故意的吧,故意当小北面这么说。”   小北把瘦猴拉住,“让她说去,等她跟卫川结婚时候你再挠她也不迟。”   瘦猴直勾勾瞪着吕航,让小北王炎拉走了。   “你还真沉得住气。”到了食堂,瘦猴打了一大盆红烧肉,一边吃一边说许小北。   “有什么沉不住气的,现在人回来了,最起码我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可以直接去找他。两年多见不到人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有什么熬不住的。”   “那死丫头就是故意气你的,你不生气?”   “生气?”许小北想了想,“她也配让我生气?”   瘦猴噎了一下,冲许小北伸出个大拇指,“北姐,牛B。”   王炎去其他桌转了一圈,被传染得有些伤感,回来后默了会儿,说,“那吕航的确不值得小北生气,我仔细看了,她衣服上就俩兜,不过就是个小兵不是干部,哪儿比得上我们小北。”   “就是就是。”瘦猴跟着附和,心情也好多了。   他们这组算幸运的,在今天对接询问之前,光看资料已经刷下百分之六十的人,剩余百分之四十都想留下,但又被淘汰了大部分。   而秦大春这组,他们几个全部入选了。   “你们都跟着我选地质队编制,不后悔啊,大春哥和王炎也就罢了,人家有老婆,瘦猴你个光棍啥编制都是光棍,怎么不当兵试试?”   “我不想离开你们。”瘦猴扁扁嘴,问许小北,“小北你呢,为啥不进部队?女军人多好看哪。”   “我不穿军装也好看。”许小北抬抬眉,几人异口同声,“老子最美!”   小北咯咯笑了,“当兵太不自由了,我又不差那点津贴,干吗给自己拴得死死的。”   其实这不是她不进部队的主要理由。   她拒绝的重要原因,是做了军人后时时事事有人盯着,超市暴露的危险就会大大增加。   虽说她如今不常去里面拿吃的,可其他日用品还是习惯用超市里的。   她是爱卫川没错,进了部队有可能见面次数增多,但是,爱情已经让她这么苦了,生活上总要让自己甜一点吧。   吃过饭,几人回到宿舍。   许小北爬上床,愣愣看着天花板。   秦大春去帮一些关系好点的兄弟收拾行李回来,许小北突然说,“大春哥,很奇怪啊。”   “奇怪什么?”   小北坐起来,直直看着秦大春,“我怎么有点恨卫川呢?这两年,无论怎么难受,我都没恨过他,为什么我今天见到他,反而有些恨呢?”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不叫恨,它很难说清,是多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在你心里脑子里不断撕扯的感觉。   有思念,有开心,有失而复得有喜及而泣。   可大多数的,好像还是恨?   不料秦大春闷声道,“我也是。”   小北:??   “自打在会议室见到他,我这心里就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你刚才一说,我觉得,我也挺恨他的。”   瘦猴王炎这时也一起搭腔,“我们也是。”   许小北突然笑了,“是不是我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即便有一天回来,他也会一身疲惫满眼风尘,结果人家穿着军装,不但人模狗样还当了副营长?一句话,过得没我们想得惨呗。”   王炎噗嗤也笑了,“好像是。”   小北幽幽道,“咱们可真够坏的!”   大家哈哈笑起来。   小北心底却钻进一丝酸楚,犹如游走在心间的小蛇,将她舔舐得发冷。   他肩负荣光精神焕发地归来,似乎辜负了亲朋好友日夜不停的思念与担心。   可是,两年时间他做到副营,这背后,难道不是吃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才换回来的?   至于吕航,许小北承认,她今天确实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了。   做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感情的人,在这两年内,许小北也无数次跳出那样的念头:卫川是不是跟吕航在一起了。   但她会立即将这念头掐死。   她相信卫川,也相信卫川与自己的感情。   可今天,当她听吕航说那句话时,还是犹疑了。   方才她与大春他们对话过后,这份犹疑更深了。   她和这些队友,当初那么爱他,今日却都生出了复杂的恨。   那么,两年的时间,是不是也会改变他对她的那份初心?   何况还有吕航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人日夜相伴?   **   午睡后,卫川来到办公室。   不久,吕航来敲门,“川哥。”   卫川没抬头,“叫我卫副营长。”   吕航咬了咬嘴唇,“卫副营长,蒋师长来了,今晚找你吃饭,地点定在省宾馆。”   卫川放下手里的材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蒋师长来,我不过是个副营职,不够级别陪他吃饭。”   “可我们不是留学回来的吗,黄金部队这边你是主官,提正营也用不了多久吧,何况你不去,谁做汇报啊。”   卫川在德国学习时间,就破译了探测器的几个数据,传送回国后,他人不在可是职位一直在升。   半年前他被接回国内实验基地,又解决了地质爆破的几个难题,还计算出好多国家正在攻关的关键数据。   所以前些天升了副营,正营也是指日可待。   吕航怕卫川不赴宴,有些心急。   她知道卫川很排斥蒋师长。   蒋师长是吕航的亲舅舅。   两年多前的物理竞赛,部队派蒋师长去赛场选一人出国留学,学成归来组建黄金部队。   那天,蒋师长到了实验室,被吕航认出来后,她一激动失手打碎了试管。   而后,她知道卫川被选入部队执行特殊学习任务,当即要求同行。   蒋师长严词拒绝,“这不是儿戏,不仅花费高,还有生命危险!”   但吕航骗舅舅说她和卫川是情侣关系,两人一同出去可以互相照应,反而降低危险系数。   “舅舅,我实验成绩绝对没问题,出现那个小失误也是因为看到舅舅失手了,我卷面成绩虽说在团队不是拔尖,可好歹也入围了全国决赛,还有我化学数学也都不错,一定不会给舅舅丢脸的。”   按她的意思,不仅不会丢脸,还会为国争光,“舅舅您想想,两个人的思路总比一个人强对不对,卫川自己去,遇到难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是吗?”   她磨了好久,说得蒋师长都动了心,最后从中协调,吕家自掏腰包,吕航跟着卫川去了德国。   卫川从开始就质疑为何国家选派的是他和吕航。   按成绩,这个人选应该是吴学知。   如果必须要选一个女性,那么这个人选必定是许小北。   对此,吕航给出的解释是,她的身高体型比一般女性突出,是个军人的苗子。   卫川将信将疑,直到回国后偶然间发现当初选派他出国的蒋师长是吕航的舅舅,他才明白真相。   吕航见事情败露,告诉卫川说蒋师长一直被蒙在鼓里,卫川内心撕扯了一夜,虽没在内心鄙视那位首长,但就此便再也亲近不起来。   不过,今天吕航说黄金部队的报告必须由他跟蒋师长报告,这个倒是毋庸置疑。   公事私事要分开对待,卫川没有不去吃饭的道理。   不过他问了句,“晚上还有谁?为什么不在部队食堂吃,非要去省宾馆?”   “蒋师长最近总犯哮喘病,省宾馆离医院近,心里有底些。晚上王团长曲政委都去。”   “好,我知道了。再过半小时就出发吧,我要先去地质队一趟取一份档案。”   去省宾馆要路过地质队,吕航点点头,“那我下楼等你。”   “吕航。”   卫川突然叫住她。   “地质队接洽工作已经完成,今后你就留在部队这边给战士们上课,不用去地质队那边了。”   “可是。”吕航声音有些干涩,“团长说让我继续跟你学习,尽快把我在国外期间没学会的都掌握好。”   “大可不必。”卫川直视她的双眸,“你是自费出国留学,部队无权要求你必须进修到我的水平。明天我会跟团长打报告说明情况,你做好准备。”   **   卫川要下楼时,突然变天了。   秋风裹挟着枯枝打着旋吹上天,天空乌云密布,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到玻璃上,劈啪作响。   卫川从衣架后拿出雨伞下楼。   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伴着雨水瞬间下降,司机小贾跑过来给卫川开车门,收好雨伞后说,“卫副营长,我再帮您取件衣服吧。”   卫川说好,小贾蹬蹬跑到营房取了一件大衣回来要放后座。   吕航坐在后面,卫川朝小贾伸出手,“直接给我吧。”   小贾愣了下,把衣服给卫川递过去。   吕航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呵气。   小贾:……   他进到驾驶室,回头,“吕航同志,您房间方便我进吗,要是方便的话,我帮您也取一件?”   “不用了,走吧,暖风打开,一会儿就到了。”吕航淡淡道。   车子在雨中缓慢前行,车上二人没有一句交流。   小贾心道这是吵架了?   与此同时,在档案室翻拣资料的许小北被同事一声喊,招呼得提着耳朵抬起头。   “许小北,曾副书记那里有你电话!”   许小北莫名,谁找她这么急,还打书记屋里去了。   她急匆匆赶过去,曾副书记正对着话筒讲话,见小北进来,冲那头说,“来了来了,你跟她说啊。”   小北接过电话,原来是吴学知他爸打过来的。   “小北啊,真是不好意思,伯伯想问问你,会不会修计算机啊。这不是前天刚给咱省设计院拨来两台吗,其中一台还联着打印机,人家给调试好后回京市了,结果刚才要用就不好使了。这好几万的东西谁都不敢乱动,怎么办啊,那设计图还在电脑里呢,杭州的工程师只要打印版的。”   许小北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搞定。   “吴伯伯您别急,这样吧我过去看看行吗?”   吴父连连答应,“好啊,那谢谢你了小北。不过设计院两台车都出去了还没回来,这么大的雨……你在地质队等着,我让学知坐公交去接你。”   “吴伯伯您别麻烦了,这一来一回坐公交太费时间了,我也不是不知道设计院在哪,我们门口就是公交站,我穿雨衣再打伞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上车了,没关系的。您千万别让吴学知过来啊。”   吴父那里都急冒烟了,虽说觉得这天气让小姑娘过去帮忙太失礼,但也只能这样。   小北回宿舍取了一件卫川原来留下来的雨衣,扣上帽子又打上伞,赶到公交站去等车。   卫川的车快行驶到地质队时,一眼瞧见等车的许小北。   彼时风雨大作,雨水顺着伞面打在小北的身上。   那伞起不到任何遮挡的作用,反而被风吹得带着她直踉跄。   “停车。”卫川突然说道。   一直静默的环境让司机小贾不适应,陡地一踩刹车,轮胎在水膜的作用下打了个滑。   他心惊胆战地等着挨骂,却见卫川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面,而是指了下许小北的方向,“开过去。”   “是。”   风太大,小北背对着公车来的方向,听到引擎声后她回头,发现一辆军车缓缓停在自己身边。   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卫川的脸出现在内侧,“上车。”   小北愣了下。   精明的小贾立即跳下驾驶室,走到小北身边,将她引到车旁,打开后座的门给她请进去。   小北身上有雨衣护着还好,但头发和鞋已经湿透了。   她脸色青白,嘴唇有些发紫,止不住抖着说,“卫副营长,不好意思,身上都是水,把你座位弄湿了。”   “没关系。”吕航竟然和卫川同时回道。   小北又抖了一下,心里冷得厉害了点。   卫川伸手将暖风又调大些。   “去哪儿?”卫川沉声问她。   “去设计院。”小北再次抱歉道。   设计院?   卫川记得,那个吴学知他们一家三口都在设计院工作。   他微皱了下眉,“这么大的雨,很急?”   “对,很急……其实我等公交车就可以,应该马上就到了,别耽误了部队的正事。”   “顺路,不耽误。”卫川目视前方,“小贾,去设计院。”   小贾:……   好吧,您说顺路就顺路。   他调转车头往回开。   吕航穿得少,刚在车上缓过来,就被许小北带进来的寒气和水气弄得打了个喷嚏,“卫副营长,你不是要去地质队取档案吗?”   “不急。”   吕航:……   许小北坐在卫川的后方,尽管有暖风,但她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来。   她低着头抱住肩膀,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冷到吸气的声音。   突然,她头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一抬头,只见卫川没回头,却反手从前面递过一件大衣来,“换上,别感冒了,明天就要训练了。”   许小北道了声谢,默默接过,把雨衣脱掉,套上卫川的大衣,再把雨衣穿上去。   换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停响起,卫川鼻尖有些冒汗。   直到小北全部换好安静下来,他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吕航刚热乎起来的身体却瞬间冰凉。   凉到她鼻子喉咙全都发痒。   她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又打了三个喷嚏,还咳了几声。   许小北惊道,“吕航同志,你是不是冷了,要感冒吧?”   反正我有大衣,我现在不冷。   “我不冷。”吕航回,但已经有了浓重的鼻音。   司机小贾:……   什么情况?   我要疯了!   快到设计院时,许小北再次致谢,“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正事了。”   不料吕航突然热情起来,笑眯眯道,“不耽误,我们就是去吃顿饭,家宴,我爸我妈我大伯,都是自己家人没关系的。”   卫川咯地咬了下牙,咬出了声。   小贾见他脸上阴云密布,差点把车开沟里去。   小北脸色微僵,却不失礼数,“家宴更难得,你们千万别迟到了。”   终于到了终点,小贾紧张地都快哭了。   卫川见到吴学知站在大门处张望,便让小贾把许小北送过去。   小北下车时雨势小了许多,她没急着走,站在车旁对卫川说等把衣服洗干净了再给他。   卫川的大衣和雨衣太大了,套在身上把她显得像个孩子。   卫川心尖发软,扫了眼她的雨衣:“不急,你这件不也是我的么?”   许小北:……   这句话的尾音让小北想到他从前对自己的宠溺,心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似的。   她轻轻甩头,笑道,“领导好敏锐的眼神啊。”   卫川又扫了眼她的运动鞋,“哪买的?”   小北顿了下,“两年前,京市物理竞赛时买的。”   卫川眼眸一深,迅速从她脚上挪开眼,摇上车窗。   许小北:……就知道这么说你不敢接着往下问。   吕航和卫川目送小贾护着许小北去找吴学知。   吕航冷冷道,“这天气约会,还说不是男女朋友?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着跟她再续前缘吧。”   “前缘?我和她又没分手,怎么能叫前缘?”   “两年不见面还不叫分手?”   “你跟你妈两年没见,回来还叫妈不?”   没有别人在面前,卫川根本不会给她脸。   吕航气得发抖,“卫川,你一点没变,不对,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坏。”   “那就离我远点。”   司机小贾送许小北回来,发现车里气压更低了。   “卫副营长,还是先去地质队吗?”   卫川看了下表,“直接去省宾馆吧。”   吕航昂起头,有些得意。   无论怎么样,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结果到了省宾馆后,卫川没下车,“你刚说了是家宴,我就不出席了,麻烦你跟蒋师长说一声,明天上午我再跟他汇报。”   吕航眼圈发红,央求着,“都到这儿了,一起吃点吧,不然你吃什么啊?”   “我也去吃顿家宴。”   家宴?   吕航眼神有些困惑,突然想到了那个穿着雨衣的背影。   她紧抿着唇,奈何没法子在小贾面前撒泼,只好忍着满腔不快走了。   小贾问卫川晚上用不用来接吕航同志。   “不用,团长政委都在,能把她拉回去。”   人都是部队的人,可吃的却不是部队的饭,他今天如果坐到桌上,那就是一顿逼婚的鸿门宴。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设计院。”   “啊?”   “回设计院……”卫川手指在膝盖处敲了敲,“吃顿家宴。”   小贾见卫川表情柔和下来,松了口气,“卫副营长家不是在柳树大队,咱们上周不是回去了?在省城也有家人吗?”   “有一个。”   卫川半年前回国,直接被接到实验基地。他在里面攻关,依旧没有办法见家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什么地址,连写封信的可能都没有。   好不容易,一系列难题解决了,上周他出了基地回了趟柳树大队去探望父母。   他至今还记得卫童见他那一刻,扑到他怀里哭着说,“哥,我差点都以为你死了!”   她这样以为,许小北怎么以为?   卫川曾换位思考过,如果他是许小北,他会怎么样?   应该会崩溃吧!   一定会崩溃的。   车子重新到设计院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大片的乌云散尽,夕阳还露着一个头,日光洒在湿透的地面上,像铺了一块块金色的镜子。   卫川让小贾将车停在远处,他下车点上一支烟,定定看着设计院大门。   十多分钟后,许小北出来了。   她不是自己出来的,身边陪着吴学知和他的父母,还有几个设计院的工作人员。   “小北,你帮伯伯解决了大难题,伯伯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其实真没那么难,就是东西太金贵你们不敢试。”小北婉言谢绝。   “不行不行,这饭必须吃,你要是怕拘谨,咱吃饭就不谈工作的事,你就当这是家宴,我们就是你的伯伯伯母哥哥姐姐。”   卫川听得出神,指尖被烫,他陡地将烟弹了出去。   司机小贾大气不敢出。   领导自己的家宴好像吃不成了吧?   小北跟那几人说说笑笑往饭店去了,卫川笔直地站着,那背影孤单得小贾鼻子发酸。   卫川上车,“走吧,去地质队。”   说罢,他闭上眼养神。   方才那一瞬,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走上前去把小北接走。   可现在的他突然觉得,不该打破这完美的画面。   还有,即便他上前,小北会跟他走吗?   两年多,他把一个女孩生生抛下,在所有人眼中,他带着另一个女孩远走高飞了。   他的小北,是怎么熬过这七百多天的?   他一想起来,心就会疼到抽搐。   他真的配再去找她吗?   吴学知哪里比他差吗?   越想越乱,卫川有些头疼。   在德国的日子,他疯了一样地想她。但他又要拼命压制这种思念。   因为他要暂时忘掉她,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尽快掌握技术,才能早日回国。   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她,原本三年的课程他用一年学成,原本最早五年可以相见,他缩短到两年。   正因如此,吕航根本跟不上他的进度,最后基本等于放弃学业了。   这一切,除了他和吕航,谁也不知道。   这段痛苦经历,他不想告诉许小北,因为他知道跟小北的痛苦比起来,他经历的都不算什么。   汽车行驶进地质队院里时,有零星几人从食堂出来。   卫川交待小贾,“你去食堂看看,如果有饭菜的话,打点回来,记得多打点熏鱼。我去看看档案室有没有人。”   小贾小跑去食堂,卫川关上车门,才走两步,正巧看到秦大春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脸盆出来。   看样子要去洗澡。   “卫……副营长?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来取份资料,档案室有人吗?”   “这么晚应该是没人了,下班了。怎么卫副营长都不记得地质队的作息时间了吗?”   卫川一噎,“还是叫我卫队长吧,以后我带队挖矿,还是叫队长。”   “不敢。”秦大春笑着,但语气疏离。   从前如果他这样说话,卫川一定会上去踹他一脚,嘴里骂着你再不敢一个试试?   可现在他是个军人。   卫川拍拍秦大春的肩,“秦大春同志,才两年没见,怎么这么生疏?说好的不离不弃呢?”   高志强被抓之前他和秦大春为了安全起见,也有两年没见,等到见面时完全没有隔阂。   可见,此两年非彼两年啊。   秦大春面庞抽动了下,有股子怨气浮上来,“是啊,说好的不离不弃呢?你跟我说过忘了也就罢了?跟许小北说过的也能忘?”   卫川:……   你这些年地质队别的活没搞明白,拆台练得不错。   看来他的兄弟们,也都在怨他。   卫川顿了顿,“我会弥补。”   “你怎么弥补?你知道你走后小北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许小北从来没说过,但是他们听王炎说过。   所以这几个老爷们才像爱自己孩子一样爱着许小北,不掺杂一丝邪念地爱着她护着她。   她越是神采飞扬,他们越是难受。   因为他们知道她把痛都埋在了心底。   就像瘦猴说的,都不敢结婚了,就算结婚也不敢轻易生孩子,万一生个闺女摊上许小北这样的事,当爹的心得碎成多少瓣啊。   卫川默然。   秦大春眼圈都红了,“你还不知道是吗?问问王炎,不,问问张娇去吧!”   秦大春扭头就走,小贾打了饭菜回来,踌躇不前,这时候才敢走过来,“卫副营长,东西剩的不多,不过够咱俩吃了,就是熏鱼有点碎。”   “上车回部队。”   在车上,卫川夹了一筷子熏鱼,咽下去后把饭菜全推给小贾。   “你都拿回去吃吧。”   “那卫副营长您吃什么?”   “我不饿。”   不是小北做的。   不好吃。   **   第二天上午,蒋师长到部队来,卫川向他做汇报。   汇报过后,蒋师长单独将卫川留下。   这是卫川第二次与这位首长见面。   第一次是在京市,他被首长选中去留学。   “卫川,昨晚吃饭怎么没来,航航说你不太舒服,是不是疲劳过度?”   卫川敬了军礼,“报告首长,听说昨晚是您的家宴,我认为我不适合出席!”   蒋师长愣了下,“你放松坐下,现在咱们不是上下级之间谈话,你不用拘束。”   卫川再次行军礼后坐下。   “你刚才说什么,家宴不方便出席?正因为是家宴你不才应该出席吗?”   卫川想了想,下定决心说出真相,“蒋师长,其实,我和吕航不是情侣关系。”   蒋师长大为吃惊,“怎么可能呢?去德国之前航航亲口告诉我说你们是情侣,不然她为什么跑去陪你?”   “首长,我一直都有女朋友,她叫许小北,跟我一起长大,也是上次物理竞赛的队员之一。您若不信,可以去省大打听打听。”   “这,这简直太荒唐了!”蒋师长气息开始不稳,“你是说,航航单方面喜欢你,她骗了我?”   卫川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   “首长,我的女朋友许小北,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我抛下,整整两年多她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不知道我是死是活,她唯一知道的是,我带着吕航走了。”   蒋师长快炸了。   他干了件怎样的蠢事?生生把好好的一对给拆散了?   作孽不?   “那,现在你那女朋友在哪里?怎么样了?又找对象了吗?”   “她正巧在地质队,已经通过考核成为我们黄金部队的地方力量成员之一。她没有找男朋友,我也正试图尽可能地弥补,只是,吕航这里……”   “给你捣乱了?”   卫川苦笑一下,“首长,您还是劝劝吕航为好。毕竟我和她在异国他乡共同战斗过一年,她又是个女孩子,我不想撕破脸。”   他顿了顿,“首长,我的小北是个好姑娘,我很爱她,至死不渝。”   蒋师长:……   卫川知道蒋师长有哮喘病,他没有再过度刺激他,点到即止。   告辞出门时,蒋师长叫住他,“卫川啊,有机会的话,替我跟许小北同志……道个歉吧……”   卫川心头发堵。   “谢谢首长。”   从蒋师长处出来,卫川拿着一份材料去找团长。   “团长,吕航同志即日起不用跟着我去地质队,留下给战士们上课吧,这是我做的情况说明。”   团长一脸困惑,“可是吕航同志一大早递过来一份给地质队的培训计划,我已经批了。”   说着,团长把计划书给卫川递过去,“吕航同志说得没错,地质队员们首要的不是体能训练,因为平常他们自己的训练也很专业,他们首当其冲应该解决的是用物理化学知识进一步组装头脑。”   卫川双唇紧闭,看着眼前的计划书。   课程从这周四一直排到十月末,整整三十多天。   “团长,能不能撤销?”   团长见他脸色不好,问,“怎么,课程安排有问题?”   “没问题。”   “那为什么要撤销?再说我已经根据这个课程计划安排了别的训练计划,这个一撤销,全都要打乱。”   卫川拿着计划书的手一紧。   过了会儿,他眉头忽然又舒展开了。   “团长,吕航去地质队上课的话,团里战士的课怎么上?”   “吕航每天给他们留习题。”   “那太浪费时间了。既然地质队员要跟吕航学习物化知识,那么我们的战士也应该多学习些地质知识。干脆交叉上课吧,我找地质队员来教。”   “有合适人选?”   “有。并且,为了监督,我可以跟课。” 第76章 我偏不走   曾解放上午给了队员们开了个动员会。   现在院里剩二十来人, 只有两个女的,一个许小北,一个管档案的郎大姐。   收发室的马大姐辞退了, 直接由郎大姐一肩挑。   整个动员会, 许小北几乎一直按着太阳穴。   好不容易听完曾解放激情四谢的演说,大家分到一张学习计划表。   小北认真地看着,瘦猴凑过来, “你咋蔫了,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   “是因为川哥?”   “不是。”   王炎也凑过来, “那咋了。”   “昨晚跟吴学知他们设计院出去吃饭,喝了点红酒,那酒后劲有点大。”   瘦猴问,“他们家是不是想把你灌醉生米煮成熟饭?”   小北斥道,“瞎说,一家子人品都不错, 不至于那么下作。”   几人笑闹了一会, 小北去档案室帮忙, 一边理档案一边说, “我早起迷迷糊糊把挂沙发上面的相框打碎了,中午吃完饭还得去重新装上。”   郎大姐伸手往外指了指, “街口右转那家照相馆装得好, 价格还便宜。”   “行, 我就去那家。”   卫川在部队吃过午饭, 让小贾开车去地质队。   到了街角时,小贾提醒道,“卫副营长,您昨天说要照相片吧, 这里就有一家。”   卫川想起来,抬眼看了下,指挥小贾将车停在路边。   他独自进到照相馆。   老板正比划着切玻璃,旁边放着一张大约30寸的照片。   卫川一眼看到,照片上漂亮的姑娘是许小北。   老板热情地招呼他,“哎哟首长,是洗照片还是拍照片。”   “拍照片,二寸证件照。”   卫川多看了几眼小北的相片。   照片是彩色的,但色彩对比度不够,整体偏黄,却带着浓浓的复古风。   许小北披着一头长卷发,静静看着镜头,她嘴角上翘,可眼角的弧度却差了些,不但没配合唇角,反而有种莫名的忧伤感。   即使如此,她还是美得惊人。   老板见卫川眼神挪不开,主动说,“这姑娘漂亮吧,她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卫川嗯了一声,“我认识她,是我对象。”   老板又哎哟一声,“恕我眼拙,你们俩这长相还真配,真配。”   卫川没再出声,到里间去拍了照。   小贾同志不明白为什么卫副营长拍了张照片出来整个人心情都好了,反正不管咋样,领导心情好了,他小日子就好过。   到了地质队,卫川进到自己办公室。   曾解放之前问卫川想在哪里办公,卫川选了一楼,“院子太大人太少,在一楼能看到剩下的队员来来往往,热闹些。”   办公室宽敞明亮,收拾得很干净,卫川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自己的培训计划书,给曾解放送去,顺便让小贾把王炎叫到自己办公室。   “卫副营长,您找我?”王炎进屋便道。   “坐下吧。”卫川说着,脱掉自己的军装上衣挂到衣架上,拿起一件新的地质队服穿上了。   王炎心里一热。   “王炎,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以领导的身份,而是以兄弟的身份。你可以叫我川哥。”   王炎毕竟是地质队里跟卫川感情最深的兄弟,思虑一番,缓缓开口。   “川哥,找我有事?”   “嗯。”卫川点了两根烟,给王炎递过一根去,“你一会儿回去,帮我把床铺收拾一下,我过几天就搬这边来住。”   王炎一噎,“可是,川哥你的床……许小北占着了。”   “什么?”一口烟呛在鼻息之间,卫川咳了一声,“她睡我的床?”   “不是不是,川哥你别误会,小北把你的床重铺了,她有时候会在上面坐一会儿躺一会儿,大都是下班后到晚饭前这段时间里,平常她回自己家住。女寝那边也有她睡觉的地方,她午睡的话都在那边。你应该知道小北这人很注意的,夏天穿得少的时候,她轻易不来的。”   卫川没出声。   王炎接着说,“她用你的杯子,看你的书,也穿你的衣服……川哥,你不知道,我们看在眼里,真的疼在心上。”   卫川眼角有点潮,“我走后,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王炎狠狠吸了两口烟,“别提了,那段时间张娇天天哭……你走后,学校女生谣传她在家乡时就不是个好姑娘,天□□三暮四,说你甩了她选择跟吕航远走高飞是顺应民意。这两年来,她没说过你一个不字,她本来有大好前程,却放弃了,坚持要来地质队,就是因为你说过你会回来。”   王炎给自己说难受了,声音开始哽咽,“川哥你知道小北为什么干测绘吗?”   卫川想了想,“为了不让我再受伤?”   王炎眼里带泪,突然笑了,“你俩还真是绝配。对小北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这话之后,不瞒你说,川哥,我和张娇哭了半宿。”   卫川站起身,走到窗边,强行将眼泪憋回去,背对着王炎,“她住哪里,桌上有纸,给我写个地址。”   王炎抹了把眼睛,抓起桌上的稿纸,刷刷写了几笔,“离这儿不远。”   卫川平静了片刻。   他跟王炎手里的烟都抽没了,王炎又点上两根,“川哥,你看着小北是不是比以前活泼了?”   “装的。”   “嗯。”王炎很佩服卫川,“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出来,反正我和张娇知道,她是装的。就好像笑得越大声,就能把对你的想念和那些悲伤赶跑似的。川哥,都说男愁唱女愁哭,可小北真的很硬,她从来不哭。”   卫川狠狠咬牙。   她不是不哭,她的泪都流在了心底。   卫川抓起小北的地址看了看,“她自己住?”   “不然她能跟谁住?”王炎冷眼,讥讽道,“吴学知?”   “不是,我只是想问有没有人陪她,家人朋友之类的。”   “没有,就她自己。”王炎顿了顿,“川哥,小北现在特别像你。”   卫川:??   “对,像你。”王炎自我肯定,点点头,“像两年前的你。不光我这么觉得,大春哥他们也这么觉得。要不是她留着长头发,我们真就觉得跟我们一起吃饭打牌那人是你。有一次瘦猴还说,是不是川哥的床有什么魔力,谁躺上去谁就像川哥了,他还偷着上去试了试,让我给告许小北了,小北气得一星期没给瘦猴吃好吃的。”   卫川:……   听王炎这么一说,他脑子里就出现所描绘的画面。   那个姑娘,可不真的很像自己么?   “王炎,那你先回去吧,床铺的事先放一放,另外,你周日就结婚了,最近队里没什么事,你就休徦吧。”   “可明天开始吕航要过来讲课。”   “拿着课程表回家给张娇看,她都能给你讲明白。”   王炎起身,“那谢谢川哥了。”   “休假的事去跟曾副书记再说一声,然后,你把许小北叫到我办公室来。”   王炎步子一顿,最后还是说,“好。”   他走了两步,卫川在身后又叫住他。   “对了王炎,昨晚我看到小北跟吴学知一家出去吃饭了。”   王炎回头,“小北一早就跟我们说了,是去帮设计院修计算机淋了雨,人家过意不去请她吃顿饭,川哥我说句公道话你也别有想法,说实话吴学知跟许小北真挺配的,只可惜,许小北不稀罕人家。”   眼看卫川嘴角上扬,王炎心里骂了句狗比。   装什么不经意才问?你最想问的就是这一句吧。   听说卫川找许小北,秦大春问王炎,“他想干什么?求小北原谅?”   瘦猴跳过来,“小北,你不能心软,不能那么轻易就原谅他,不然我都瞧不起你。”   许小北:……   “别那么多戏行不行,你们怎么知道人家是求我原谅,少自作多情了。”   到了卫川办公室,小北第一句便说,“卫副营长,衣服我洗了,还没干。”   卫川:“……不是跟你要衣服。”   他看了眼小北的装束。   今天雨后降温,她穿了件短的毛衣外套,裤子是条普通的黑色长裤,涤卡料子,很肥大,但是她脚上穿了地质队的蹬山靴,把裤腿扎在里面。   很利落,也很帅气。   “坐吧。”卫川指了指右侧的沙发,而后踱到她身后,将门关好。   随着门啪的一声关上,小北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换掉了军装上衣,穿着地质队的队服,仿佛时光倒流,那个吊儿啷当痞帅痞帅的川哥又回来了。   “许小北,现在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卫川坐回到桌后。   小北心里叹了一声。   大家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请指示。”   “明天开始,你要到部队去给战士们上课。你手边是课表,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沙发扶手上放着两页纸,小北拿起来,认真看了看,“我去上课没问题,但这上面的时间正好跟吕航的冲突了,她不是明天开始来地质队上课吗?”   “她的课你还用听?你哪节课不会,我给你补。”   许小北一噎,“那,好吧。明天早上我直接去部队?”   “我会派人来接你。”   “好,那我七点半到地质队,咱们再出发。”   卫川张了张嘴,想说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最后没说出口。   许小北见他欲言又止,想了想,“卫副营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小姑娘的声线变得成熟了些,不如之前那么甜酥,却多了几分性感。   卫川心头直痒,“说。”   “您这么安排,是不是因为吕航不想看到我?”   卫川:……   冤死我算了。   “不是。许小北同志,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公事私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哦。”小北低下头,摆弄着那两张纸,显然她对这个安排有些困惑,但被卫川否定后,又理不出头绪了。   她小脸纠结得有些皱巴,嘴唇不由自主嘟起来。   “小河豚。”卫川低声叫她,声音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小北茫然抬头,“啊?”   在确定卫川叫她小河豚后,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是害羞,是激动。   多久了,多久没人这么喊她了。   她呆萌的样子让卫川的血都倒流了,他起身往沙发处走。   小北紧盯着他。   卫川快走到她身旁时,伸出手。   许小北知道,他又要揉自己的头。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紧接着曾解放直接推门进来了,“卫川!”   卫川把身子挺直。   曾解放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许小北,没多想,冲卫川招手道,“卫副营长,吕航从部队那头打电话来了,说是有急事,我听着她是哭了。”   许小北冲卫川抬了抬眉,然后从沙发上站起。   卫川闭了下眼,把情绪压了压,“你回去把课程细化一下,下班前送过来。”   “好。”   许小北心口发冷,大步流星地走了。   卫川跟着曾解放到了楼上,接过电话,就听吕航在电话那头哭着问,“卫川,你为什么全告诉我大伯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卫川捏捏眉心,对曾解放说,“曾副书记,这电话涉及到机密。”   曾解放吓得麻溜出去了。   卫川重新拿起电话,“吕航,两年前你说谎之时,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能不能做人,取决于你自己的言行。”   吕航哭得更厉害了,“你现在马上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回不去。”   卫川直接挂了电话。   从屋里出来,卫川说,“曾副书记,明天让电话局的人来,给我那屋拉根电话线,装部电话吧。”   卫川脸色不大好。   曾解放频频点头,“好好,明天我亲自去办。”   部队的事都是机密,在别人办公室接电话不方便,肯定得办啊。   许小北从卫川那里出来直接去了资料室,一点点将课程细化,有些还调整了顺序。   弄好后,她回到宿舍去找秦大春,把课表拿给他看,“大春哥你帮我看看,给战士上课的话,这么排行不行。”   “卫川找你去就为了这事儿?让你去部队上课?”   小北笑笑,“不然呢?”   秦大春没个好脸色,看了一遍说行,没忍住跟小北说,“你去之前他不是找王炎了吗,他跟王炎说想回咱宿舍睡。”   小北看了眼床铺,“那就,让他回来?我反正是有地方住,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床。”   她看了看几人的表情,“你们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吧,一想到他那么对你,有点别扭。再说了,他现在是大领导,跟我们住一屋多不自在。”   王炎想了想,“要不跟他说,让他重新找个房间吧,反正现在到处都是空房。”   瘦猴指指王炎,“那你去说。”   王炎一怔。   许小北干脆道,“我过会儿要去把课表拿给他,我直接说吧。”   看许小北一脸坦荡,那几人都不好意思了。   可谁都觉得那话不好说出口,便点头答应了。   卫川被吕航一通电话弄得很没心情,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他起身脱掉队服,拿起衣架上的军装穿好。   刚走到门口,外头响起敲门声。   他想起许小北要来送课表,整理了下领章和帽子,伸手开门。   却见吕航站在门口。   她眼圈还是湿漉漉的,卫川眉一皱,言语间藏不住不耐,“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去我就来了。”吕航硬往里挤,都快跟卫川贴一起了,卫川只好抽身,吕航顺势进到屋内。   “卫川,你有没有良心?”   卫川脸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陪了你两年,回来你就上我大伯那告了一状,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都快成笑话了,我爸差点让我气死!”   “吕航,是我让你陪我的吗?你未经我同意,对蒋师长谎称与我是情侣关系,你知道这样做给许小北造成多大的伤害吗?我之所以今天才告你的状,是因为我在国外时不知道真相!回国后也没有机会见到蒋师长!”   “可是卫川,我们一起渡过两年最难熬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陪你过来的,这对我公平吗?”   卫川深吸一口气,“吕航,这两年,除了在教室,我跟你没有任何接触,如果你要个说法,那么教室里每一个一起学习的同学,你都要去跟人要个说法吗?还有,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两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许小北陪我熬过来的。”   他右手握拳,抵在左胸,“她在这里陪着我,从未离开过。”   卫川不想继续跟她吵下去,万一被旁人听到,有损军人形象。   “你走吧。”他打开门。   “我不走。”吕航倔强地看着他。   “行,你不走,我走。”   卫川侧身穿过房门,径直出了地质队大门。   吕航见他没坐车,猜到他一会儿还要回来。   她关好门,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那个他心心念念地男人,背影越来越模糊。   许小北将整理好的课表拿在手中,敲响卫川办公室的门。   就听里面有人喊请进。   可却是吕航的声音。   小北愣了下,本能地想转身就走,吕航却直接开了门。   “许小北?”   小北将已经侧过去的身子扳直,“卫副营长让我过来的。”   “他不在,出去办很重要的事了。”   “那我过会儿再来。”   吕航却伸手拦住她,看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送材料吗,给我就行。”   小北摇摇头,不卑不亢道,“对不起,我要亲手交给他。”   她戴了个小耳坠,一摇头耳坠在腮边直晃,看得吕航火大。   吕航眸色渐深,“许小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打扮得跟个狐狸精似的。   许小北直懵,“我样子怎么了?我应该什么样子?像你这样?”   许小北看看吕航光洁的额头高扎的马尾,“吕航,你这样子不是学我两年前的吗,都是我玩剩下的了。”   吕航没料到许小北敢这么放肆,一时间找不到回怼的话,嘴皮子抖了半天,“说话没有半点分寸,天天跟男人混一起,哪像个好女人。”   许小北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冷笑一声,“吕航,我给你脸了是吗,既然你不要脸,我就成全你。你说我天天跟男人混一起不像个好女人,那请问你在省大不是天天跟男人混一起?你不仅混一起你还勾肩搭背你还跟人用一个杯子喝水一个饭碗吃饭你忘了?再有,现在你在部队,不也是天天跟男人混一起,那你也不是好女人?”   吕航差点窒息,她突然觉得,许小北的眼神动作表情,都太像卫川了!   这让她更加厌恶眼前的姑娘。   吕航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许小北,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卫川从你身边夺走,但这已是无法改变的定局,你恨就恨吧。”   许小北浑身的血都快凝住了。   她握了握拳。   不会的,不是她说的那样。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   “吕航,我想贴心地提醒你一下,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往后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说,万一不如你愿,卫川娶的不是你,你多打脸?多难看?”   这话扎到吕航的心里,她差点抓狂,“不娶我,难不成娶你么?许小北,实话告诉你,我们两人在国外奋斗一年多,但是半年前就回国了,如果他心里有你,回国会不联系你吗?”   小北感到自己的心呯地一声摔到地上。   回来半年了?   半年没联系她?   难道他不知道,他不在的每一秒,她都是走在刀尖上吗?   她在努力控制,可怨气还是渐渐滋生,并迅速蔓延。   见许小北脸色变得青白,吕航快意万般。   还以为你破茧成蝶,以为你无所畏惧。   可我照样能掐住你的七寸,让你生不如死!   孤独感席卷而来,许小北觉得自己站在无垠的雪原上,除了空白和冰冷,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好久,她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强撑着回了吕航一句,“吕航,是不是把我逼走了,你才会像个人,才会不这么恶毒?”   吕航有一丝兴奋。   眼前的许小北眼里一片茫然。   这是被她击垮了吗?   “所以呢,离开地质队吧,对你对我对他,都好。”她咬着牙说。   许小北眨了眨眼,突然醒过来似的,盯着吕航,“哦,我离开地质队,对我们三个都好是吗?”   “是。”   “那好……”许小北用坚定替换了眼里的茫然,“我不走!再说一遍,我不走!”   吕航比小北高,她方才说那几句话,是俯下身子贴近许小北说的。   听到许小北这么个转折,她一时以为自己没听清。   刚想确定,突然觉得气氛不大对。   她缓缓抬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是卫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许小北渐渐回神,顺着吕航的视线看过去,从男人的头打量到脚,目光最后停在男人的手上。   卫川板着脸走过来。   许小北冰冻过的身子随着他转过来,突然笑了,虽然控制不好气息声音有些不稳,但却十分清晰。   “刚才吕航说卫副营长有非常重要的事出去了,看来卫副营长办的这事还真是……很重要。”   吕航低头,也看向卫川手里的东西。   他出去取照片了。   那是一张带相框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留着柔软的波浪长发。   巴掌大的小脸上镶着宝石样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   ……正翘着嘴角对她微笑。 第77章 真相   “卫川, 你……”吕航张嘴说了几个字,又哑巴了一样,后面的话都梗在喉咙里。   她想解释, 她没有为难欺负许小北, 也想问卫川,许小北的照片为什么在他手里。   可男人紧拧着浓眉,脸上已经有了杀气。   他低头看了眼她的姑娘。   小姑娘脸上有点吃惊, 显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照片会被他拿着,可她眼睛里更多的是委屈和愤怒。   嗯, 还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人之常情,换作谁,被吕航这样刺激后,都会有这些情绪。   刚才卫川是从吕航那句“所以呢离开地质队吧,对你对我对他,都好”开始听的。   卫川想, 如果他是个女人, 他会直接给吕航一巴掌。   “许小北, 跟我走。”卫川声线平静得没什么起伏。   许小北:……   什么?   吕航不想看到我, 你就要把我弄走?   “为什么?我还没下班。”   “现在你下班了,跟我走。”男人语气果断, 容不得丝毫拒绝。   小北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走。”   卫川直接抓起她的手, 将她手里的资料拿过来折了下放到衣兜里, 而后抓着她的手腕,一路拉到院里子,直接给塞到车上。   吕航:……   如同堕入冰窖,她冷得发抖。   “你要带我去哪儿!”被强行带进车里的小北因愤怒而喘息, 长发凌乱地披在一侧肩上,有一部分发丝被她吃进嘴角。   卫川没答她,给小贾塞了张纸,“去这里。”   小贾都快犯心脏病了。   当初卫川回来时,他被分配过来做司机,让连里其他战士羡慕得哈刺子流半尺,哪知道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出状况。   小贾寻思,实在不行申请回去吧。   他还年轻。   日子这么美,他想多活活。   卫川和许小北并排坐在后座上,小北心里揣测他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结果车拐了两个弯,她开始困惑。   “你,你这是要去……”   “安静点。”卫川声音不大,但不怒自威,许小北下意识收了声,往旁边缩了一下。   车子很快到了许小北家楼下,卫川拿上照片下车,许小北也推开车门。   “回地质队等我。”卫家关好车门吩咐道。   小贾一脚油门没影了。   许小北住的地方算是这个年代比较好的房子,楼里有好几户比较有闲的老头老太太。   这时候离正常下班还有半个多点儿,老头老太太正好晃悠出去买菜回来了,经过卫川和小北身边时,都好奇地打量着。   许小北伸出手,“照片给我。”   卫川没动,“我帮你拿上去。”   “不用。这点东西我还拿得动。”小北赌气说,“你赶紧回去陪吕航吧。”   “陪她?理由呢?”卫川见小北这副模样,心里竟升出一丝安慰来。   她很在乎自己。   “理由??”小北瞪着眼,没了婴儿肥的脸蛋也被气得略鼓,“因为她在国外陪了你一年半,回国又陪了你半年多,这个理由够不够?”   卫川显然没料到吕航把这事都说了。   他静静看了小北半晌,“她还说什么了?”   小北咬着唇,想起吕航的话,快哭了。   卫川再次开口,“上楼。”   许小北与他僵持着,“不上。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的?”   卫川一咬牙,“我既然知道你房子在哪里就知道你住哪个门儿!”   他再次抓起小北的胳膊,大踏步往楼里走。   他腿长步子大,小北被他带得东倒西歪。   到了家门口,卫川把照片倚到墙边,一伸手,将小北双手反剪到背后。   他身子朝她贴过去,气息拂在她脸上。   小北脸开始发烫,“你,你干什么!”   “放心,干点什么也不能在楼道里。”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摸她的衣兜,最后在后屁*股兜里摸到了钥匙。   小姑娘长期跟着地质队跑,肌肉结实弹性十足,那触感让卫川气息开始不稳,伸进两根手指去把钥匙拿出来,大概看了眼门锁,拣起其中一个,一捅。   门开了。   他抓着小北没松开,回身拿起照片进屋,脚一勾,门便锁上了。   “说,关于我回国的事,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卫川将小北压到墙上,手指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从前从未这么对过她,小北的眼泪在眼圈里转,“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我做错什么了吗?对,我错了,我不应该留在地质队是吧?卫川,我是不是很碍眼。”   卫川抬眉,直视小北的泪眸,“对,很碍眼,所以呢,你走不走?”   小北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在他这句话说出口后,只觉得脸上一热,而后视线又变得清晰起来。   “卫川……”她小声哽咽,“你走后,我去过集训教室,在那儿碰到了邓主任,当时他跟我说老天作弄人,我们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到不了一起,那时候我安尉他说,因为我们两个太好,所以老天爷要制造点麻烦出来。那时候的我,依旧坚信你我总会走到一起,可惜啊,那时候我没想起来那句话……”   小姑娘带着颤音和哽阻的声音字字句句敲在卫川心上,他恨死自己了。   “没想起来哪句话?”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卫川,我过于自信了,对吗?如果,连你也觉得我碍眼,我可以……”   “可以什么?让位吗?”卫川腾出手,将小北的脸蛋捏在自己手里。   他手指朝着天棚方向,小北的下巴正好卡在他的虎口处。   他稍稍收一下虎口,小姑娘的脸蛋受力,嘴巴嘟嘟起来。   “吕航的确看你碍眼,不过,我看你倒挺顺眼。”   说罢,他低头朝小北的唇上压下去。   许小北惊呼只发出一半,剩下那半声被堵在嘴里,她吓得瞪大了眼,想叫,却在喉咙处发出一声嘤咛。   眼前是卫川拉近放大的眉眼,她发出这一声后,只见卫川的眼角处弯了弯,笑意里带着几分满意。   “你笑……”   ……什么?   话还是没说出来,除了吸进去点新鲜空气,口中还游进来条温热的舌。   卫川在她口中滑动几下,一勾,将她的勾到自己口中。   小北如坠云里雾里,两腿发软,不自觉地闭上双眼。   室内温度陡然升高,小北后背抵着墙,身子一寸一寸顺着墙板往下落。   卫川一只手放到她后背和墙板之间,另一只手扣在她腰上,向上提了两次,可没多久她又滑了下来。   两人喘喙不停,心跳快而沉重。   卫川扣住她腰的那只手向下,挑在她腿弯处,一打横把小北抱起来,放到几步之遥的沙发上。   小北觉得自己在云里飘了好久,终于落到实地上,她刚睁眼,那人便又凑了上来。   “小北,我很想你。”他把小北放到扶手旁,自己一条腿半跪在沙发上,两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低声道。   小北像中了魔咒,呓语般吐出几个字。   “卫川,我也很想你。”   说完这句,她忽然想起瘦猴和秦大春说,你要是这么轻易原谅他,我们都瞧不起你。   小北的脸不由皱巴了一下。   这时就见卫川开始解自己的军装扣子。   小北往旁边挪了一下,耐何已经在扶手旁,她这一挪还当真纹丝不动。   “你干吗?”   是不是太快了点?   卫川脸也有些红,解扣子的手却没停,痞坏地笑着,“想多了啊,穿着这身亲你有犯罪感。”   那个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川哥回来了。   小北脸刷地红了。   这说得,好像自己思想多不端正似的。   卫川已经脱下上衣。   上衣里面是衬衫,他比两年前壮了,肌肉在衬衣下若隐若现。   许小北忽然想摸一摸,她指间动了动,眼里情绪忽明忽暗,最后还是挣扎着放弃这个想法。   她略一抬身子要跑,卫川笑,“要去床上?”   小北一僵,跌坐回沙发里。   那人又笑,“哦,还是想在沙发上继续。”   小北面红耳赤,“你!”   就觉得眼前一转,再回神时候她已经和卫川调转了位置——卫川坐着,她则跨坐在他腿上,腰部两侧被他钳着,动弹不得。   “想骂我?”卫川声音低哑,眼睛里跳动着火焰,不等小北做答,他又说,“过会儿再骂。”   他左手移到她脑后,自然而然一带,小北身子扑向他,双唇再度被他卷了过去。   吻越来越深,小北在其中沉浮,过往那些痛苦的委屈的渐渐开始模糊,她从抗拒变为配合,渐渐主动回应。   她的毛衣不知什么时候蹭上去了,露出一截细白的腰,卫川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北只觉得那里痒得发烫,忍不住嗯了一声。   卫川被她嗯得难耐。   这时,楼道里传来争吵声,吵声由远及近。   小北慢慢回神,嘴上回应卫川的动作也开始变慢。   卫川听了听。   似乎是一对父子在争吵,当爸的骂儿子不好好念书,儿子正处在变声期,应该是初中生,他爸说一句他回十句,两人越吵越凶。   突然,房门呯地一声,小北身子一僵,把自己拉离卫川,盯着房门,心有余悸。   就听外面那位父亲吼起来,“反了你了,敢跟你老子动手!”   卫川:……   那爷俩儿就在小北家门前打了起来,肢体互相冲撞着,纠缠之间小北的门受了罪,颤抖着承受两人的体重,随时都要被他们破门而入似的。   卫川把小北拉回来,双手圈在她身后,轻轻拍着。   别怕。   小北把头埋在他颈间。   外面狂风暴雨,他怀里温暖安宁。   她慢慢平静下来。   那位父子被过路邻居给拉开了,父亲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地往楼上走。   好一会儿,楼道里安静了。   小北羞得不敢抬头,任长发糊在自己脸上,咳了一声,“我该做饭了。”   卫川不舍,但再缠绵下去,他该把她骨头都拆了吃了。   于是拍拍她的背,“去吧。”   小北迅速起身去洗了把脸,回屋换了身衣服,来到厨房。   这期间,卫川打量了下小北的房间。   房子打扫得很干净,东西摆设得很有条理,被褥床单颜色清淡,不似平常人家那样小枝大花的。   他把电视打开。   屏幕上一片雪花。   没到晚上六点,电视台不输送节目。   他又把电视关掉。   见旁边有台收录机,按下按键调了个电台出来。   电台音质不好,声音忽远忽近,还带着电流声。   这总比什么动静没有的好。   卫川呼出一口气,拿过上衣把烟摸出来点上,左右看看,来到南边的小阳台。   这是三楼,他吸了两口烟,把窗推开。   小北这时系上围裙进到厨房,见他在阳台抽烟,脸又红了,原地站了会儿,往他这边走过来。   阳台的地上放着菜,小北弯腰去拿,嘴里说着,“没买肉,就做个西红柿炒蛋和地三鲜吧,行吗。”   那人没出声,小北一抬头,就见他正打量她弯着的腰。   “看什么呢你!”小北有点恼。   “好看还不让看了?”他吐出个烟圈,眉眼间是浓浓地笑意。   小北想,脱下衣服就不是卫副营长了,你角色转换得如此娴熟。   她懒得理他,拿了菜回到厨房去洗。   水流冲过手指,她低声问,“半年前就回来了,怎么不联系我?”   “回国后进入实验基地,我连基地所在位置都不知道,没办法联系你。况且,部队也不允许我联系家人。”   他说得很平静。   小北手下一顿。   果然是吕航又骗了她。   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却还是没办法联系家人爱人,他心底那份煎熬,该比她更甚吧。   她瞟了他一眼。   他还在抽烟,背对她眼望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北安心去洗菜。   卫川抽完烟,想掐灭,发现没有烟灰缸。   他四处看了看,眼神一顿。   小北那双运动鞋洗过了,正晾在阳台侧面。   他往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将鞋舌掀起。   顿了三秒,他将手收回。   将烟掐灭,回到厨房扔进垃圾筐,卫川从背后抱住小北。   “小北,你想不想你的家人。”   小北身子绷直,手上不停忙碌,“白天还好吧,晚上会想,原来觉得王桂珍女士太唠叨,现在想想,被她唠叨也是种幸福。”   “我是说……”卫川说了三个字,停住了。   你那个世界的家人。   “什么?”小北歪过头看着他。   “哦,我是说……别人呢,比如许奶奶。”   小北回过头去,把菜挪到菜板上,“也想啊。”   卫川没再说话,从背后认真地看小北切了会儿菜,忽然说,“小北,对不起,这两年,你辛苦了。”   小北鼻子好难受,她轻轻说,“不辛苦,我过得挺好的,你别瞎想。我几乎每晚都能梦见你,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总想着,或许一觉醒来,你就回来了。”   “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来救我,我落水了,快淹死了,你来救我。卫川,有时候我在想,我欠你一条命,无论等你等得多辛苦,都值了。”   究竟是一条命,还是两条命,她也不清楚。   卫川一直贴着她,抱着她,静静听她说。   “你知道吗,我时常后悔,那天不去看升旗就好了,这样就不至于把你弄丢,就算你必须走,我们也互相能有句交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也没有,两人就分开了,我连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卫川将小北身子扳过来,“你没见到我给你留的话?”   小北莫名,“什么话?我们中午一直等到一点多你都没来,就让其他人先去颐和园,我和秦上进回学校宿舍去找你,你已经走了。”   “我写了张纸条放在床上了,还拿了你一个发夹压住,你没看见?”   小北脸刷地白了,“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和秦上进一起回去的,就算我没看见他也不会看不见啊,你写的什么?”   “我只有十分钟时间回宿舍取个人物品,当时吕学知还在睡觉,我把他叫醒,因为事情要保密,我不能过多解释,就让他转告你说我去外地学习几年,让你等我回来。后来我见他一脸迷茫,怕他还没醒酒记不住我的话,就找了张纸,没敢多写别的,只写了六个字:小北,等我回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小北头嗡嗡地,“吴学知说他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也没见到你写的字!如果我见到了,我不会想你想到差点活不下来!”   卫川神色发紧,“差点活不下来?说实话了?刚才不还骗我说你过得很好?”   小北把嘴唇闭严,过了半晌,“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你给我留的字条,是不是被吴学知藏起来了?”   卫川鼻息处狠狠呼出一口气,“或许吧。”他顿了顿,“其实到德国之后,我发现我归期不定,所以在拿不到数据的日子里,我开始后悔不应该留那张字条写那句话给你,我怕自己回不来,以你的脾气再空等一辈子。”   小北心疼地回身抱住他的腰,“川哥,在国外的日子,你过得很苦吧。”   “还好。”   “她,对你好吗?”   “谁?”问完,卫川反应过来,“吕航?”   小北点点头。   “我没有时间留意她对我好不好,我每天只想着尽快拿到数据,尽快学成回国,尽快见到我的姑娘……小北,虽然我们分别两年,但有一点值得你为我骄傲,我学得很快,至少三年的课程我一年多就完成了。也因为如此,吕航跟不上我的进度,对她来讲回国太早,她学业等于荒废了。”   “学业荒废了?那她为什么还会来地质队给队员上课?”   “回国后我们进入实验基地,吕航原本应该直接去一个空军基地搞内勤,但因为某种原因,她又被指派了新任务,她去跟一个会看金脉的专家学习,那位专家其实是一位连字都不识的农民,吕航把他传授的知识整理成册,这方面的经验她的确比我多。我当时去国外是学习探测仪等各种高精机械的原理和材料应用,所以国家希望我和她的两套理论能结合到一起,拿出最好的寻金方案。吕航最近要讲的课,除了最基本的物化知识,后面几节就是她所学到的判断金脉的方法。”   许小北想了想,“卫川,当时吕航能一起跟你出国留学,也是因为你刚才所说的某种原因吧。”   她是聪明的,一点就透,不用过多细究。   “对。”卫川也没多说,“因为某种原因……不过,即便有了这个原因,她也是自费才出的国。”   小北很震惊,震惊过后又有些酸溜溜的,“川哥,她还真爱你。”   “肯定没有你爱。”卫川揉揉小北的头,“关键的是,我爱的是你。”   许小北甚是满意他的回答,“你出去歇着吧,不然咱俩别想吃上饭。”   小北做饭很快,半个小时,米饭焖好的同时,两个菜也出锅了。   她给卫川夹菜,“多吃点。”   “是。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卫川扒了一大口饭,迟疑半晌,“吴学知对你好吗?”   “好。原来我一直挺愧疚的,他这样一个好人,一门心思地我好,却得不到回应,不过,我现在知道他做的事,也就不愧疚了。”   “那件事我不想计较了,你也别问他了。”卫川说。   “嗯。”小北点点头,“我还是会说,换种方式吧,不会让他太难看的。”   小北吃了口米饭,“川哥,照你这么说,吕航最后那几节课我应该回去听听的,但我要给战士们讲课,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单独给我辅导吧。”   收录机这时信号忽然被什么干扰到,发出刺耳的鸣叫,小北跳起来去关掉。   卫川瞥了一眼,指指收录机,“让秦大春帮你把课录下来。”   小北笑了,“还是你主意多。”   饭后,两人洗了碗,在沙发上抱着聊天。   “川哥,你这么优秀,在国外除了吕航,有没有别的女孩儿追你啊。”   “有,怎么没有。”卫川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揉着她头发,“不同国家不同颜色的呢。”   “那有没有你喜欢的?”   “没有。”   “那你是不是会好多国语言了?”   “英语德语日语法语,都会说一些。”   “哪国话说得最好。”   “中国话。”   小北:……   卫川在她头顶笑了,“傻不傻。”   许小北一激灵,想起件事,“川哥,你总说我傻,说我是河豚,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我漂亮。”   卫川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这还用说吗,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你漂亮。”   小北嘟着嘴,气呼呼看着他。   卫川失笑,“好好,我说。你是最漂亮的,你美得像个小公主。”   许小北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土。真俗。   吴学知也这么说的,说她美得像公主。   可为什么卫川说起来这么好听?   是不是因为他在公主前面加了个“小”啊?   两人浓情蜜意在沙发上厮磨着,等卫川起身去卫生间,发现挂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半。   他去洗了脸,出来说,“小北,我得走了。”   许小北的心一颤。   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无助和担心。   他要走了。   他会不会走了之后,又消失不见了?   孤独感潮水一样席卷过来。   上一世,妈妈不见了,后来爸爸也不见了。   这一世,他也不见了。   好不容易回来,她真想把他抓在身边,一秒钟都不分开。   卫川迅速从小北脸上的神情中察觉了小北想法,他连忙拥住她,“我要按时回部队去,明早就来接你去上课,我保证。”   小北手指冰凉,把头埋到他胸前,紧紧搂住他,“你一定会来对吧。”   “一定会来。”卫川拍拍她,“我回去打报告,争取下周就搬到地质队去,这样咱们就能充足的时间多在一起了。”   小北嗯了一声,迟迟不愿松手。   又过了几分钟,卫拍狠心把她拉开,“小北?我得回去了。”   “好。”小北松开他,看他穿上衣服,把他送到门口,待他下楼,又返回到阳台上去。   俩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挥挥手。   直到卫川身影转出大门,小北才回房,瘫坐到床上。 第78章 光会从缝隙中照进来   许小北这一夜睡得特别不好。   期间醒了无数次,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来当初在京市时卫川不见的一幕,一会儿想起来那天在会议室里重逢的一幕。   更多的是昨天傍晚羞羞的一幕。   失而复得的滋味很美, 可正因为太美, 她才更害怕再次失去。   辗转反侧到五点,她躺不住了,和了点面后, 去洗头护肤,化了淡妆。   而后烙了几张薄饼, 切了几个土豆和一根胡萝卜炒了盘土豆丝。   昨天卫川没和她约定来接的时间,她一遍遍跑到阳台去看,生怕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七点整,军绿色的汽车开进院子,小北的心总算安稳下来。   车停在楼门口,卫川下车后没有上楼, 而站在车旁, 点了根烟。   小北穿上外套, 拿薄饼卷了两份土豆丝, 拎着下楼。   “卫副营长好。”出了楼门,她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早上好。”卫川轻轻点头, 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小北微低下头, 将手里的卷饼递过一份去,“这么早,没吃饭吧,这是给您和……”   她用手指指驾驶室。   “小贾。”   “哦, 给您和小贾做的。”   “谢了。”   卫川将烟掐灭,两人上了车。   小北将手里剩下那份给小贾递过去。   小贾受宠若惊,看了看卫川。   卫川面无表情,“拿着吧,人家一片心意。”   车行出院门,卫川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拆开了手里的油纸,一口一口,安静地吃起来。   小贾光闻味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偷看了下卫副营长,发现他虽没太多表情,但眼睛略眯起来,看样子,竟然有点享受?   这位副营长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今天在车上吃东西已经震惊到小贾,再加上这享受的表情。   ……   小贾觉得今天车上可能拉了个贾副营长。   小贾赶紧加大油门,快点往部队开。   到了大院,卫川把许小北带到教室去,小贾则躲到车里吃卷饼。   他咬了一口,天啊。   真香!   香香香香香!   这饼跟平常吃的不大一样,有股奶香味,外面一层皮是酥脆的,中间超软。   饼里面卷的土豆丝很清爽,仔细品还有点蒜香味。   卷饼做得很大,小贾吃一个就吃饱了,但没吃够。   他握着油纸摇摇头。   长那么好看的姑娘,做饭还这么好吃,要是能上咱团部食堂来,战士们可有福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实现,那么每天跟着卫副营长去接人,是不是都能吃上点好的?   小贾顿时打消昨天的念头,不想再就业了。   他正出神,吕航来了。   她敲敲车玻璃,小贾连忙跳下驾驶室。   虽说两人都是普通战士,但现在大家都听说吕航同志是蒋师长的外甥女,自然会高看一眼。   “偷吃呢?”吕航板着脸问。   她昨天差点让卫川气半死,一夜都没怎么睡。   小贾赔着笑,“没偷……是卫副营长给我的。”   小子很知道如何保命。   吕航面色不臾,“卫副营长呢,怎么还不下来?”   “哦,卫副营长说他今天不去地质队,让吕航同志自己去上课。”   “我自己去上课?我怎么去?”   “坐公交!”小贾眼望着别处,根本不敢与吕航对视。   吕航的脸更青了,“他为什么不去?”   “卫副营长没有告诉我。”   吕航心烦得不行,“他昨晚回来住了吗?”   小贾寻思你这是想啥呢?   “卫副营长昨晚回来住了。”   吕航的气儿这才顺了点,拿着教案急匆匆赶公交去了。   还好,没有迟到。   吕航带着教案和一撂习题卷子进到教室。   教室不大,是用原来的办公室改成的。   点过名,全体学员都到了,除了王炎和许小北。   吕航皱眉,极不耐烦,“这俩人干什么去了,上课第一天就迟到?太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卫副营长给王炎放假了,放了二十多天。”瘦猴懒洋洋地答话。   “一个婚假放二十多天?”   “谁说不是呢?可能卫副营长心疼王炎吧,新婚燕尔的,累。”瘦猴嘻嘻笑着。   教室里乱哄哄地笑起来,吕航闹了个大红脸。   “王炎休婚假,那许小北呢,她干什么去了?休宾相假?”   宾相就是伴郎伴娘。   教室里安静下来,秦大春像模像样地举手,挺有个学生的样子,“吕老师,我们许小北上你们部队当老师去了,你不知道?”   一早上曾解放在食堂碰见秦大春,告诉他的这件事。   “你说,许小北?去给战士们上课?”吕航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会讲什么?”   秦大春不乐意了,“小北会的可多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别人不敢比,肯定不比吕老师您差。”   吕航冷笑一声,“你们地质队决定的?谁派她去的,曾解放?”   管档案的郎大姐忍半天了,吕航那满脸讽刺的样子让她忍不下去了,“妈呀,咋能是我们曾副书记让小北去的呢,你自己是个当兵的也不是不知道部队的规矩,谁有那能耐说让她去上课她就能去了?当然是卫副营长让小北去的啊。”   “卫副营长?”吕航眼露狐疑。   这事没听卫川提过。   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上面什么时候批的?   瘦猴这时候跟郎大姐开始做起拍档,阴阳怪气组合诞生了,“郎大姐,你说,咱队里这么多人,卫副营长咋偏选小北去了呢?”   “那还用说,业务好,长得漂亮,讨人喜欢,这样的不选选你呀?”   “说得也是,郎大姐,我觉得两年不见,卫副营长更聪明了。”   “这话怎么讲?”   “你看他,把小北换过去,把吕老师换过来,里外里不是他赚了咱吃亏?”   “那你说的,谁换东西不都拿自己家不好的换人家好的啊……”   他俩就跟唠家常似的,也不看吕航。   就是这家常唠得声音有点大,连门外都听见了。   吕航气得直突突,真想摔门就走,这时候门开了,曾解放走进来,笑着说,“吕老师啊,忘了跟你说了,王炎休婚假,许小北让卫副营长要走了,说去给战士们上课。”   吕航:……   二次暴击。   Dabble kill。   曾解放看出来吕航脸色不大好,眼神往对员身上扫了一通,指着瘦猴,“一点坐相都没有!”   瘦猴连忙把脚从前排椅子上撤下来坐好。   曾解放做了个请的动作,笑眯眯的,“吕老师,开始吧。”   说完,他疾步踱到后排,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吕航:……   默默将要走的腿往回收了收,她低头整理片刻教案,好不容易镇静了些,开始上课。   而另一面部队的教室里,气氛截然相反。   许小北一进教室,战士们小胸脯挺得更直了。   纪律不允许他们交头接耳,只能用持久的掌声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小北上课不大看教案,一节课一个小时,讲二十分钟专业课后,她会讲一些地质队员中流传较广的工作中遇到的趣事。   地质知识非常枯燥,她画了思维导图,大大加速了记忆过程。   战士们第一次见到这种学习方法,很新奇,课堂频繁提问,小北用最具趣味性的回答,一一解开难题。   一上午许小北要上两节课,中间休息半小时,这半小时她除了去趟厕所喝口水,基本也没闲着——身边围着一群战士问东问西,乐此不疲。   卫川今天上午比较忙,等签完文件,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他刚要去教室,王团长过来了,“我刚从教室那边过来,卫川啊,你找的这个老师我很欣赏,把战士们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了。”   从前吕航讲课,一到下课时战士们做鸟兽散,就跟教室里有毒气弹似的。   战士们也不愿意多问吕航问题。   因为上课讲过后再去问,吕航首先会反问:上课没好好听课吧。   而后才会给讲题,一遍讲不会的,吕航又会将眉毛一横,“上过初中没,怎么那么笨呢?”   卫川听团长赞赏小北,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便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道,“团长和战士们满意就好。”   趁着王团长心情好,卫川提出要住到地质队去,“咱们黄金部队成立先遣队我是队长,先遣队的队员百分之八十是地质队的,所以我想住到那边去,跟大家多熟悉熟悉。再说,我过去后,大家可能就习惯叫我队长了,不然天天喊我卫副营长,我浑身都不舒服。”   其实这是早就决定的事,王团长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你早点过去更好,将那边军事化管理一下,反正这边宿舍还有,你想在哪住就在哪住。”   王团长拍拍他,“你是自由人士,我都羡慕。”   跟王团长商量好,卫川赶到教室。   他从侧门悄悄走进去。   进去时许小北正在板书,没留意到教室里多了个人。   卫川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处,他身边的战士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做笔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他还以为是一起学习的战士。   他也没看一眼,小声说,“尿泡尿用这么长时间,这都上课好几分钟了,咋想的?这么好看的老师我可舍不得上厕所。”   “憋死?”   旁边那人突然出声。   小战士一歪头,差点吓得骨碌到椅子下面去,“营,营长。”   卫川没看他,“听课。”   “是。”   小战士胆战心惊地,这回真吓出尿来了。   好不容易忍了二十多分钟,他实在忍不住了,趁许小北讲奇闻轶事,便准备举手报告。   卫川看出来他要干什么,打断他,“自己悄悄出去,别打扰别人。”   小战士灰溜溜跑了。   尿完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回去坐哪儿?   还坐原来位置?   卫副营长从来部队就没笑过,天天拉着脸,太可怕了。   去别地方坐?   那卫副营长会不会觉得自己讨厌他?   他纠结得要命,悄悄推开侧门。   卫川见了他,把腿往旁边一偏。   意思让他进来坐原来地方。   小战士硬着头皮过去了。   心想,卫副营长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许小北让大家放松了一会儿,又讲了二十多分钟,而后临下课时,讲了个她出任务时,亲眼所见的一件事。   当时地质队驻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村里就有三十几户人家,几乎与世隔绝。   入驻第三天,当地开始下雨,百年一遇的暴雨。很快山体滑坡了,有六七户山脚下的人家直接埋在了山石下。   地质队与另外几户人家开始实施救援。   因为后续一直有新的滑坡出现,救援进行得十分艰难,到第四天,还剩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没被找到。   几乎所有人都泄了气,认为这个孩子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但孩子的爸爸不肯放弃,他跪下来求大家再试试。   为了给这个爸爸些许安慰,大家便继续挖掘。   结果第八天的时候,大家找到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腿折了,严重脱水,可他真的还活着!   后来,孩子养好了伤,许小北跟他聊天,问他那几天怎么坚持下来的。   孩子说,他一直看到头顶有光透进来,他就在想,爸爸一定会来救他,他一定会活下来。   可许小北知道,那孩子所在的位置虽说有空气流通,但根本见不到阳光。   或许是恐惧让他产生了幻觉,他才见到那一束光,也正是他心里的这束光,让他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故事的最后,小北说。   “我的战士们,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场自我救赎的过程,只要你坚信心中有个太阳,只要你愿意给自己和爱你的人一个机会,光就会从缝隙中照进来!”   她没有激情四射,没有斗志昂扬,她只是将这段话娓娓道来,却说进了许多人的心里。   有小战士在偷偷抹泪。   卫川闭了闭眼。   她的小北,何偿不是他心中的太阳?   她站在讲台上,她是发光的,她在他心里,同样也是发光的!   教室静了片刻。   卫川睁开眼,伸出双手,鼓掌。   紧拉着,掌声一片片响起!   有这样的老师,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许小北这时才发现卫川在听课。   她脸一下子红了,耳朵也染上粉色。   她不知道她的战士们激情澎湃的时候,地质队那边的课上得如同一潭死水。   曾解放听了十几分钟就跑了,秦大春听了二十分钟开始犯困,咬着牙跟瘦猴嘀咕,“两个黄鹂鸣翠柳,到底还要上多久。”   瘦猴打了个哈欠,“一行白鹭上青天,真他妈想去抽根烟。”   郎大姐:……   人才啊。   午饭时,许小北在部队食堂跟战士们一起吃。   严教导员带着许小北打饭,而后坐到卫川那张桌子上。   人真正开心的时候是隐藏不住的,大家都觉得卫川平常百米之内闲人勿扰的气场有所松动。   严教导员话也多了点,问卫川,“你今天没跟吕航一起去地质队?”   小北低着头,挑了两粒米进嘴。   卫川嗯了一声,“她自己去那边,我在这边跟许老师的课。”   严教导员看看许小北,“那许老师可千万别有压力啊。”   小北笑笑,“我尽量。”   严教导员用手指扣了扣桌子,“卫副营长不要天天板着脸,别把小姑娘吓坏了。”   “好。”卫川答道,仿佛为了验证自己能做到,冲许小北笑了一下。   小北脸又腾地红了。   严教导员见姑娘这害羞劲,估计没对象,想问问如果没有的话给介绍一个?   直截了当又觉得太唐突。   于是从卫川入手想挑起话题,“我那天问吕航,她说你们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你也老大不小了,结婚这事儿不能女方先说,你主动点。”   许小北:……   卫川不知道吕航还弄过这一出,眉头一皱,“严教导员,吕航不是我女朋友。”   “啊?”老严有点懵。   从打这两人回来,部队私下里都在说他俩是一对。   “你俩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   “那是啥关系?”   “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老严成了复读机。   “对,战友。”   战友这个词很玄学,很多时候它代表了一种至高无上的亲密,而此时此刻用在男女关系的澄清上,它又显得无比冷漠疏离。   瓜太大,严教导员有点吃不下,嘴张着。   卫川看了小北一眼,“我有自己的女朋友。”   “啊?没听你提过。”   “嗯,这不是今天告诉你了?”   卫副营长今天话比起平日多了许多,旁边桌一个平日里就不服天朝管的战士,仗着胆子大,也仗着卫川看起来心情不错,问了一句。   “卫副营长,那你女朋友是不是很好看?”   卫川低低笑一声,“嗯,好看。”   许小北抓着筷子的手都冒汗了。   “那跟咱们许老师比呢?”   “差不多。”   战士们笑起来,又有旁人追问一句,“卫副营长,你们啥时候结婚啊?”   卫川看了小北一眼,轻轻放下筷子,“这得听她的。”   战士们兴奋起来。   卫副营长也怕对象啊,卫副营长接地气啦!   一顿饭吃得小北差点消化不良,匆匆洗过碗,卫川到她身边说给她安排了午休的宿舍。   “你中午好好睡一觉,下午上完一节课后去找我,我送你回去。”   “嗯。”小北低着头不敢看他。   清水流过她细白的手指,卫川想到昨天看到她洗菜的样子,说,“晚上带你出去吃,吃完了回家歇会我就今晚地质队住。”卫川又快速说了句。   “嗯。”小北脸通红,怕别人看出来,赶紧走了。   下午上完课,许小北到了卫川办公室,发现他门没锁,但人不在。   她不敢贸然进去,在门口徘徊了会儿,被一个战士看到,告诉她说卫川去开紧急会议。   小北想了想,出了营房找到小贾,让她转告卫川自己先回地质队去等他。   坐上公交车到了地质队,正赶上秦大春他们下课。   这帮老爷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了教室赶紧上院子里跑了几圈舒展筋骨。   瘦猴第一个看见小北,从跑道上斜插过来,到小北面前后抖抖手脚,“小北你回来了?上课累不累?”   “不累,很开心。你们这是?”   “憋一天了,太难受了,跑一跑舒服点。”瘦猴原地踏了几步,“那人来收拾宿舍了,是你告诉他另换一间了吧,他上二楼去了,自己住。”   许小北:……   完全把这茬忘了。   吕航这一天被地质队员们气的不轻,收拾好东西出门,见小北和瘦猴正在一起说笑。   看起来心情挺好。   吕航心情更不好了。   她走过来,“许小北,我们单独谈谈。”   许小北依旧笑着,“行啊。”   两人转到大院一角,吕航冷笑,“行啊许小北,知道我来地质队上课就使手腕让卫川把你弄部队去上课?跟我玩阴的?”   小北懒得跟她解释,“不行么?你也没跟我玩过阳的啊?”   吕航一怔,“他跟你说什么了?”   “全都说了,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以及回来后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吕航的恨意有眼角都快淌出来了,“他说什么你都信?”   小北好笑,“不然呢,不信他难不成信你?哦,忘了告诉你,除了这些,他还说他在德国有多想我,以及,他很爱我。”   “你!”吕航气得满脸通红,“许小北,你真不要脸。”   笑容从小北脸上滑走,她眸子渐冷,“吕航,你这话说得有意思,如果我这样就叫不要脸,那你这样的,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你一个入侵者,怎么有脸说这话?照你这么说,八年抗战都不用打,因为被侵略的才是不要脸的那个啊!”   当男人给了底气,而对觊觎者时说出这些话……   真是太爽了!   吕航没料到许小北如此牙尖嘴利,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军装,她就动手了。   “许小北,别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们的爱有多伟大?真要那么伟大,他会抛下你去德国?”   “你说得对,他当初的确抛下我走了,但那是为了国家,正因为我们为了国家舍弃了儿女私情,所以才更伟大!我爱他,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他不会让我去死,但如果有一天我的死能换回他的平安,我会为了他而死。”小北眼神坚定。   吕航一时之间恍惚了。   这话好耳熟。   在德国时,卫川对她的关心示好无动于衷时,她也曾哭着问,许小北就那么好?你就那么爱她?她让你死你也去死吗?   而当时,卫川的回答竟然跟许小北一模一样。   小北见吕航的眼里全是泪,将落不落的,她长舒一口气,平静地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吕航苦笑了下,眼泪掉下来,她用手抹去,“许小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感情很高贵,身边人都得配合你高贵?既然卫川把什么都说了,你也应该知道你被吴学知骗了吧?一想到你这些年被他耍得团团转,我心里舒服多了!”   吕航转身先走了,许小北怔怔回味她的话。   挑拨离间呢?   姐有那么蠢被你挑拨?   姐现在重点不是想去找吴学知算账,姐想知道的是……   你是怎么知道吴学知骗我的? 第79章 喵~   吕航离开后, 小北跟秦大春他们在院子里聊了会儿。   “大春哥,吕航的后几节课很重要,我很想听, 但我时间串不开, 明天我把家里的收录机拿来,从第三十课往后,你听的时候帮我录一下。”   秦大春自然愿意效劳, “放心吧,一定给你办好, 到时候我把录音机搂怀里录,肯定不让别人碰。”   “那可真不行。”小北说,“你离得远,录完了听不清,把录音机放讲台旁边就行。”   秦大春一咧嘴,“她那人事太多了, 万一发现了问我录这个干什么, 我说许小北要听?那她尾巴不翘天上去?”   瘦猴翻了一眼, “你不会伪装伪装让她看不出来?”   “那这事交给你吧。你行你上。”   瘦猴接过任务, 让小北回宿舍跟他们打会扑克,完事儿一起去食堂吃饭。   小北跟卫川约了晚饭, 自然是不能去吃。   她有些心虚, 说起话来声音不大, “部队那边伙食特别好, 我中午吃多了还不饿,晚上就不吃了。我想歇会儿就不跟你们打牌了,我去那头宿舍躺躺。”   她说的是女子宿舍,在一楼, 现在就剩她和郎姐了。   郎姐家在本地,也不在宿舍住,所以两人都是去歇歇脚而已。   小北把窗开了条缝,这样就可以听到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她心不在蔫地躺床上一边翻书一边等。   结果竟然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队员们结伴打饭去的声音,有唠着小黄嗑的,有敲着饭盆的,还有猜猜看今晚能不能做红烧肉的。   许小北突然张开眼。   心里想着糟了,卫川怕是找不到她了。   结果就看到卫川穿了件黑色的棒针圆领毛衣,里面搭着白衬衫,衬衫领子和袖口在毛衣处露出一个边儿,正拿着书,侧坐在她的床上。   书是小北睡前看的那本《儿童文学》,他看得很认真,窗外夕阳笼着橘红的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发着温柔的光。   他睫毛很浓,在眼下投出一抹朦胧的阴影,那张脸看起来更立体了。   小北出神地盯着他,卫川睫毛忽然动了动,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猝不及防地,他笑了,“醒了?”   卫川怕小北着凉,已经把窗关上了,小北赖在床上躺着没动,轻轻点点头,“什么时候来的?”   “十多分钟了。”   “刚醒的时候,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呢。”   卫川把书放下,往前坐了坐,把散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去,看着她,“你无论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小北扁扁嘴,“不公平哦,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   “往后再也不会了,我无论到哪儿,都把你带在身边。”   “真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刚睡醒的小北身上带着特别慵懒的劲儿,加上她一头柔软的长卷发,卫川便觉得她像只小懒猫。   他笑了笑,小北问他笑什么?   “我的小河豚长大了,像是高傲又媚惑的波斯猫。”   小北脑子一抽,“喵~”   声音软得像柳树大队养那只糖糖。   卫川后背收紧,盯着她,“再叫一声听听。”   小北觉得这眼神昨天好像见过,她往床里面滚了滚,挣扎着想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再叫一声听听,乖。”卫川声音低哑,带着魔力一样响起来。   小北抿抿唇,脸蛋红了,极小地叫了一声,“喵~”   这动静更像是只小奶猫,卫川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放在她的腰侧,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北心慌慌地,却忍不住闭上眼。   队员们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这时候只要有人过来看上一眼,就能见到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   她很害怕,又很新奇。   想挣脱,却又不断沉沦……   几分钟后,卫川放开小北。   小北双唇通红,眼眸里含了水一样。   卫川轻笑一声,拿起那本《儿童文学》,“这么大人了还看这个,难怪喵起来奶声奶气。”   小北吁了两口长气,挥挥手,“你坐到门口那张床上去,我要起来了,别让他们看见。”   卫川听话地走过去。   小北起身坐好,用手将头发通顺了,踩上鞋,伸手去拉衣服上的褶皱,“你不觉得这书很好看,看的时候什么烦恼都忘了,还是孩子好,没心事。”   “那我们生一个没心事的小孩出来玩玩?”   小北的手一顿,头慢慢转过去,“什么?”   卫川指指窗外,“这里不适合谈这个话题,我去车上等你。”   小北挥挥手,“你们把车开到公交站去,我去那里跟你会合。”   卫川嗯了一声。   将衣服整理好,小北去水房洗了把脸,只涂了点面霜,素面朝天地出门了。   卫川带她到一家新开的私家菜馆,据说锅包肉做得特别好。   小贾给两人送到地方就开车回部队了,他们点了一份招牌锅包肉,一盘炒豆芽,又加了一份萝卜汤。   老板先给上了盘瓜子让嗑着,还给冲了壸茶水。   卫川把茶水倒进茶碗中,抓了一小把瓜子放到小北手心,“别吃太多,不然一会儿吃不了饭了。”   小北磕了两颗,问卫川,“你搬二楼去了?怎么没回你原来的铺位去?”   “昨天之前是想回去的,现在不想了。”卫川抿了口茶,放下茶碗后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眼尾透出笑意,“我要是跟他们一起住,来回去你那里就不方便了。”   许小北:……   理由还挺充分。   卫川见她脸又红了,便不再逗她,“你弟弟,小东,明年该考大学了吧。”   “嗯。”小北放下瓜子喝茶,“小东在县高中上学,学习成绩很好,他想考京市的医科大学。”   “想当医生?这个还真没看出来。”   “可能因为我姐去年生孩子大出血差点没命吧,那儿之后,小东就说他要考医科大。”   “长大了,懂事了。”   聊了会儿,菜逐盘上齐,卫川觉得锅包肉做得一般般,小声说,“照你做得差。”   小北呵呵笑,“地质队出去干活时候,都是我给他们做饭,一个个地吃完都说等退了休,让我开个饭馆。”   “不开。”卫川摇头,“不给别人吃,只给我吃。”   许小北骂他一句小气鬼。   吃过饭,两人步行回到小北家,卫川去了趟阳台,见小北那双运动鞋已经不见了,被收起来了。   他点支烟在阳台抽,许小北将路上买到的馒头放到阴凉处去,“明早你在队里食堂吃,还是我给你煎馒头吃。”   “煎馒头吧。”卫川答,又问她,“周日张娇结婚你当宾相?”   小北拿起扫把弯着腰扫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张娇原来说让我和吴学知当宾相,后来王炎不干,说我们俩比新郎新娘还好看,抢风头就没人看他们了。”   卫川没回话。   小北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她慢慢直起腰,“卫川……”   卫川狠吸几口,把烟碾来扔进垃圾筒,“没事,我没那么小气。”   他接过小北手里的扫把开始打扫,小北看他真的没什么情绪,转身拧了抹布开始擦窗台。   全清洁一遍后,卫川懒懒地在沙发上坐下。   小北问他几点回去,卫川抬了抬眼皮,“不回去了。”   小北吓了一跳,“能行?”   一抹痞笑跃到卫川脸上,“怎么,我看起来不怎么行?要不要试试?”   小北打了他一下,脸通红,“你怎么那么坏!”   卫川捉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其实严教导员今天说得没错,我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的问题了,这事不能女方主动,那我主动点……”   小北的心砰砰跳得乱了节奏,垂下眼去不敢看他。   “小北,嫁给我吧。”   **   卫川最后还是回了地质队住,没有机会向许小北证明他很行。   小北答应嫁给他,他兴奋了半宿,连夜打了结婚申请,第二天接小北到部队后,直接给政委递了上去。   政委满心以为申请上写的会是吕航的名字,结果一见“许小北”三个字,登时傻了。   “换,换人了?”   “始终就这一个,吕航是你们误会了。”卫川把从地质队调出来的小北的档案一并奉上,“政委,加个急。”   许小北今天比昨天精力还充沛,教室里听课的战士也越来越多,连炊事班都偷偷溜过来仨,就是为了一睹许小北芳容。   上完一天课后,卫川还是忙,小北自己先回了地质队。   今天她没撞上吕航,直接回秦大春宿舍呆着去了。   没多会儿,瘦猴从外头进来找小北,“吴学知来了,外头等你呢。”   小北在床上静了会儿才下地。   小北出门,头一句还是以往那句话:“来了。”   吴学知回,“来了。”   两人静默了会,小北说,“卫川昨晚找我出去吃饭了。”   吴学知点点头,“应该的。”他看了小亲半晌,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来,“这个,还给你。”   小北低头一看,是她的发夹。   卫川说过,他给小北留言在一张纸上后,用这个发夹压在了床上。   小北伸手接过,轻轻抚摸两下。   “对不起,小北……”吴学知眼神有些闪躲,“我不知道他是为了国家才做了这个残酷的选择,如果知道,我不会选择隐瞒。”   下大雨那天小北和吴学知还有他父母以及同事出去吃饭,吴父提到地质队已经改制的事情,同时提到卫川。   吴学知和许小北都没多说什么。   但那天吴学知看到军车送小北过来,他就猜,这两人已经和好了。   所以他思考了几天后,过来找许小北道歉。   小北心里很难受。   吴学知是个好人。   从卫川走后,他一直对小北很好,不论外界怎么评价卫川,他一个不字都没说过。   “吴学知,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和卫川已经把过程看淡了,现在结果是好的,我们已经很知足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愧疚……如果我是你,或许当初也会做这样的决定吧。”小北安慰道。   “很感谢你们。”吴学知眼神黯淡,“那我先回去了。”   小北看着他转身,突然在背后问道,“吴学知,卫川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吴学知脚步一顿,回过身牵了牵唇角,“卫川回来了,你可以问他啊。”   “我想听你说。”   “你信不过他?”   小北向前两步,定定看着吴学知的双眼,“我信得过他,可是,我还想听你再说一遍。”   吴学知挠挠头,“他写了很多,具体的我都忘记了,大概就是他要去外地学习,让你等他之类的话吧。”   小北突然眼圈了红,“吴学知,你怎么那么傻呢?”   卫川说了他只写了六个字。   吴学知根本就没看过那张纸。   他又隐瞒了一些事。   吴学知道,“你不是更傻,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就一直干等着。”   小北吸吸鼻子,“吴学知,你是个好人。”   好人心酸得不行,强忍着泪意跟小北挥了挥手,告别。   **   两年多前,京市大学男生宿舍。   吴学知酒量很一般,但前一晚跟卫川喝了很多,以至于喝到断了片,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直在宿舍昏睡。   后来被卫川给推醒了。   卫川看样子很着急,对着他爆豆似地说了一大堆。   大意是他要去外地上学,要好几年,让吴学知转告许小北,好好等他。   吴学知头痛得要命,傻呵呵地问,“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我也喜欢她,你让我去跟她说等着另一个男人,你喝多了吧。”   卫川快急疯了,把东西收拾好后,找了张纸,到窗台那里刷刷写着什么,然后放到他的床上,还拿个小东西给压住了。   “以后别喝酒了。”卫川临走,平心静气地跟吴学知说。   吴学知看着卫川跑出去,缓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卫川跟他说的是真的。   卫川真的走了?   吴学知头痛欲裂,坐在自己床上盯着卫川的床看了一会,慢慢爬起来想去看看那纸上都写了什么。   他刚穿上一只鞋,吕航就冲进来了。   她一眼看到卫川的留言,直接抓到手里揉成一团握住,见吴学知顶着个鸡窝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走近问,“卫川跟你说什么了?”   吴学知想了想,“他要去外地学习,让许小北等他。”   吕航眼神寒凉,“他不是自己去,他带着我一起去。吴学知你不是喜欢许小北吗,今天卫川让你转交的话你还是彻底忘了吧,你就当卫川没来过。反正我们俩走后也不会回来了,你要是让许小北苦等,她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嫁给你?”   吴学知在那一瞬间,动摇了。   吕航走后,吴学知在地下捡到小北的发夹,这么多年,一直安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后来,当许小北痛苦到几乎活不下去的时候,吴学知也心软过,想过把卫川的话告诉小北。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原因有两点:第一,他的确爱许小北,他想得到她。   第二,他恨卫川,卫川带着吕航走了,卫川配不上许小北。   不过时至今日,吴学知是真的后悔了。   正如他所说,如果他知道卫川是为了国家才离开,他绝不会隐瞒。   吴学知选择将吕航和自己那两分钟的对话隐瞒,是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他错了。   他是有私心的,否则他不会跟从吕航的诱导,选择将事实淹灭。   既然错了,何必再找借口。   来之前,他想过许小北会骂他,会打他。   可他没想到,许小北说她和卫川已经放下了。   也没想到许小北会说他是个好人。   吴学知输得心服口服。   他输给了卫川,更输给了卫川和许小北的感情。 第80章 新任务   许小北再见到吴学知, 是在张娇的婚礼上。   今年年初,省里就大学生是否可以在校结婚颁布了指导意见,原则上到了法定年龄的在校生就可以登记结婚。   但考虑到这样一来肯定会影响学习成绩, 省大特别制订了自己的一套方案。   只有单科成绩都在85分以上的, 才可以在校期间结婚,或者已经找到接受单位的,由单位开具证明, 可以结婚,但不允许在校期间生育。   方案下发时候张娇还是大三在读, 王炎恨不得当天就去领证,张娇不同意,但最后没禁住他软磨硬泡,准备了一个暑假,特意将婚期选在开学后,就是为了让同学们都来热闹热闹。   王炎提前一天回了地质队, 一大早起来穿上白衬衫梳了背头, 又在外面套上件中山装, 胸前戴上小红花, 飘带上写着“新郎”二字。   地质队院子里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把上绑着一朵大大的红花。   这是王炎今天接亲的坐骑。   六点半, 队员们簇拥着王炎正要出发, 院子外头开进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在王炎身边停下了。   副驾驶的车门推开, 卫川从里面下来,看看王炎推着的自行车,“要用这个接亲?”   王炎跟卫川已经合好,但不敢在别人面前表面太明显, 生怕瘦猴他们知道他这么快叛变,再挨骂。   王炎便只是点点头。   瘦猴嘁了一声,“不用这个用哪个,要不卫副营长把你开进门的轿车借我们用用?”   卫川没出声,上前几步抓住自行车上的大红花,开始解上面的绑带。   秦大春拦着,“你干啥?”   “轿车上没花,不得把这个解下来安上去才能接亲?”卫川顿住,反问道。   王炎与秦大春对视一眼,“川哥你说啥?你让我用那小轿车接亲?”   “嗯。”卫川继续开始摆弄红花,“我早几天托人借的,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位,所以先没通知你。”   王炎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谢谢川哥,谢谢川哥。”   可刚谢完,人就犯愁了,“川哥,我不会开啊,怎么办。”   瘦猴捶他一下,“你傻?哪有新郎自己开车的,你没见那车里有司机?”   “对对对,我都高兴傻了。”   王炎四顾一圈,“那,咱们上车?”   秦大春和瘦猴与王炎最要好,大家自然不会跟他俩抢,这两人跟王炎一起坐到后座去,把副驾驶留给了卫川。   轿车缓缓向张娇家行驶。   瘦猴稀罕地在车里四处摸,秦大春打了下他的手,“别乱动,摸脏了。”   “我昨晚搓澡了,今天早上也洗手洗脸了。”瘦猴辩解着,接着摸。   卫川在前面说,“没事,摸摸又坏不了。”   卫川今天换了便装,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威严了。   王炎为了尽快让兄弟感情升温到原来的状态,问卫川,“那个川哥,吕航今天去不去?”   “我不清楚,没问过。”   卫川递申请要跟许老师结婚的事在部队已经传遍了,吕航不聋不瞎,她一定知道了。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出现在婚礼上让她自己尴尬。   王炎放心了,他就怕三人都到了,再搅了他的婚礼。   卫川静默了会儿,问王炎,“王炎,你们婚房附近,还有没有新房出售?”   “有啊,有不少呢?川哥你要买房?”   “嗯。”   秦大春的心提起来,阴阳怪气问,“吕航不是说你们不这么早考虑个人问题吗,怎么这就考虑买房结婚了?”   王炎用手肘杵了秦大春一下,“老子今天好日子,你少起刺。”   秦大春赌着气不出声了。   卫川这些天也感觉到了,兄弟们一天不知道他跟小北和好了,一天气儿就不能顺。   既然今天是个好日子,卫川便想把牌亮了。   他转过头,看着秦大春,“大春哥,今天王炎婚礼你好好帮着张罗张罗,有了经验,等我和小北的结婚申请批了,婚礼也让你张罗。”   “啥……啥!你说啥,你和小北?结婚?”   “对,申请已经提交了,就等过政审呢,等过了立马选日子结婚……老子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   小北给张娇盘好头发化好妆,看看时间差不多接亲队也该来了,便派几个半大小子出厂区大门去瞧。   没多会儿,张娇表侄撒开两腿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报~接亲的小轿车进来了!”   张娇愣了下,“哪来的小轿车,你看错了,你小姑夫骑自行车,上面带朵大红花!”   “没看错,我姑夫从车里跟我挥手了呢!”   张娇连忙跑到窗边去看,见楼下真的停了辆黑色小轿车,车头上扎着大红花,楼下一帮男女老少正围着车瞧呢。   小北拉拉她的衣襟,“应该是卫川找来的。”   张娇疑惑地看她,“你怎么知道?你俩不会和好了吧?这么快?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你别激动,你是新娘子,管理好表情,别管我。”小北笑嘻嘻安抚她。   张娇咬牙切齿,“狗比卫川,真有他的。”   她才骂完,外头就开始敲门了。   一群人堵在门口不让王炎进,王炎开始隔着门缝往门里面塞红包。   红包塞了不少,张娇有点心疼了,给小北使了个眼色,小北走过去把反锁打开,顺便给门开了个大缝儿。   外头的队员们一拥而进。   王炎打头,卫川断后。   卫川到底已经进了部队,没瘦猴他们那么放得开。   进门后他一直在门旁站着,微笑地看着一帮人又笑又闹。   等到闹差不多了,张娇看了卫川一眼。   卫川走上前,“新婚快乐。”   张娇瞪他一眼,“狗比……”   卫川突然笑了。   张娇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好久没听你骂我这句话了,倍感亲切。这话谁骂都没你骂得好听。”   张娇被他这话把眼圈弄红了,别扭了一会,问,“川哥,你这两年还好吗?”   “还好。”他云淡风轻,眼光落在房内的队员身上,“就是想他们,想听他们打呼噜放屁。”   又看看张娇,“想听你骂我狗比……”   眼神最后落在许小北身上,“特别想的是小北,想看她一边让我气得噘嘴,一边又给我倒红糖水的模样。”   瘦猴嗷地一声开始起哄,“妈呀,我太不务正业了,我必须也找个对象去!”   众人开始哄笑。   过往的那些怨和愁,都在笑声里散了。   正如卫川所料,吕航的身影没出现在张娇和王炎的婚礼上。   那以后,她突然沉寂下来,每天去地质队上课下课,见到卫川除了敬个军礼问声好,再没多余的话。   或许因为她实在不想面对地质队员,吕航加快了讲课的进度,删掉中间相对应用少一些的课时,半个月后就结束了课程。   就在她结束课程那天,政委找到卫川。   “卫川,有两件事正式通知你。第一,政审过了,组织上同意你和许小北结婚。第二,我们接到上级命令,两天后你带领先遣队出发去滇省占丌山村,确定金脉位置。”   卫川沉吟片刻,“也就是说,我没时间结婚了?”   政委点点头,“辛苦你了卫川。要不,明天先把证领了吧,免得你夜长梦多。”   卫川敬个军礼,“政委知我心,谢谢政委!”   接下来,卫川到团长那里,确定了此行的人选。   团长指着名单上许小北的名字问:“你确定让许老师一起跟着去?占丌山村自然条件气候条件都非常恶劣,女同志去了我怕适应不了。”   “团长,我答应过她,以后无论去哪,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团长无奈,“那好,快回去准备吧。设备车今天已经出发了,部队这边出一个班的槽探兵和一个班的钻探兵,地质队那边的十人由你通知。”   许小北结束了下午的课程,正被战士们围着解疑答惑。   正经问了几道题后,有小战士问,“许老师,你真的要跟我们卫副营长结婚啦?”   小北也不扭捏,点点头,“申请递上去了,不过能不能结成得看政审啊。”   “那肯定没问题啊,许老师你们啥时候办婚礼啊?”   卫川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小北出来,一推门便听到小战士问的这句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给那战士,“一会儿去买瓜子糖块给大家分了。”   小战士一愣,“卫副营长,申请批了?”   “批了。”   许小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小战士们拿着钱蹦跳着往外跑,卫川看了下手表,跟小北说,“抓紧时间,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去哪儿?回地质队吗?你今天不开会了?”   卫川扬扬手里的资料,“去登记。”   许小北:……   “用得着这么急?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不知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有些退怯了。   拿到那张纸,她的身份就此改变,她将是卫川的妻子,是需要陪伴他一生的人。   她能不能把这个角色做好?   卫川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已经没机会临阵脱逃了,心里没准备好没关系,领完证你慢慢适应。”   许小北:……   这么快就要嫁了?   尽管她一路纠结得小脸都快皱成抹布了,但卫川这次可没惯着她,到了登记处就把人从车上拉下来,几分钟就办好了手续。   盖着大红章贴着照片的结婚证到手,卫川拿在手里,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小北忽然想哭。   她也搞不清自己这是什么情绪,毕竟是第一次结婚,她也没什么经验。   卫川终于意识到小北不对劲了,他让小贾把车开到小北家。   两人默默上楼,才关上房门,小北的眼泪就掉了。   卫川把她拉进怀里,“怎么了,怎么哭了?你不想嫁给我?”   小北摇摇头,“不是……可我就是想哭,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想家了?”   小北想了想,“好像有点。”   虽然平常也不跟父母住在一起,但她一天没结婚,一天就是许家的二闺女,如今领了证,她就是卫家的二儿媳妇了。   “那等从滇省回来,我陪你一起回家看看。”卫川温声说道。   小北抬起一双泪眼,“滇省?”   “对。刚接到命令,去滇省,那边有一个占丌村,村里应该有金矿。”   小北忘了哭,“什么时候去。”   “两天后出发。”   “我要一起去。”   卫川捏捏她的脸,“不哭就带你一起去。”   小北扁扁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不哭了。”   看得出来小姑娘方才的情绪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只是被卫川的话打断了。   但她为了能跟着卫川同行,便讨好似地将委屈压下去了。   卫川看得心疼,在小北额头上吻了一下,“川哥晚上回来哄你,现在你去洗把脸,咱们要回地质队去召开紧急会议了。”   小北乖巧地去洗脸,洗到一半时想起卫川方才的话,便将头伸出来喊着说,“既然要准备出发,你一定很忙,晚上别上来陪我了,还要折腾回去,太累了。”   卫川闻言走到洗脸间门口,等小北擦完脸后,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结婚证,“媳妇儿,证都领了,还不让我跟你睡?”   许小北:“……可还没办婚礼呢?”   “非要办完婚礼才能一起睡?”   小北脸红了,“你干吗问这么直接!”   卫川笑了,把小北拉近,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对,这种话哪能直接问,情到深处自然浓对不对?”   小北连耳朵都红了,推了他一把,“我换衣服,你下楼等我。”   两人赶到地质队时,队员们还没来得及去打饭,卫川点了十人开会,王炎瘦猴秦大春小北都在名单里。   开过会,大家已经饥肠辘辘,食堂给留了饭菜,卫川又让小贾去外头饭店买了烤鸭卤肉之类的,一共弄了十二个菜。   主题有二,壮行和报喜。   地质队出任务,每次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需要大家有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   这也是卫川为什么要带他队里原班人马上阵的缘故。   秦大春听说两人的结婚申请批下来了,老父亲似的,莫名有些伤感。   可细想一下,拱自家白菜的还是自己家的猪,他骂卫川的话还就没法说出口了。   最后只能祝人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催着说等从滇省回来赶紧办婚礼。   饭吃到一半时,值班的人来食堂找卫川,说部队让他回去开会。   卫川咝了一声。   小北问,“牙疼?”   卫川看起来真疼似的,低声道,“不是牙疼。”   “那你这是咋了?”   卫川心说这一去今晚别想回来了。   牙不疼,别地方疼。 第81章 阿康小伙很精神   接下来的两天, 卫川忙得几乎不见踪影,夜里都睡在部队。   直到第三天一早地质队全体在车站集合时,才见到眼珠子熬得通红的卫川。   他身后跟着二十四个战士, 加上许小北他们, 一行共三十五人。   从省城到滇省需要倒两次绿皮火车,全程共计四天半。   前半程倒车前需要坐八小时,全体都是硬座票, 到了中转站休息几小时后再次踏上列车,才给换了硬卧。   许小北腰酸背痛, 到了车上洗脸刷牙,爬到中铺去睡觉。   可其他队员们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凑到一起又打起牌来。   卫川没参与,一直趴在许小北对面的中铺上头对着图纸写写算算,不时看一眼熟睡的小北,中间还给掖了两次毯子。   列车缓缓行进, 离滇省越近, 气温便越难以让人适应。   团长之前提供过这个季节的气候数据, 每年到这个时候, 滇省的昼夜温差便拉到最大,如果遇上雨水, 夜里上冻的可能性都有。   这点队员们在火车上就体会到了——到达目的地的前一夜, 大家都是蜷着身子睡的, 早上起来鼻尖耳朵都冻得冰凉。   第四天下午一点多, 终于到了滇省省会。   歇了一会儿吃顿饭,三十几人又坐上去占丌村的客车。   确切地说,是到镇子上的客车。   客车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占丌山村离镇子还有二十多公里, 当地不通客车,只能在镇上找拖拉机或者其他农用车过去。   卫川先到接头地点找到部队拉设备的车,清点了工具后,安排大家住进招待所,因为人数多,分了三家住才算安排好了。   许小北和卫川住在最后一家。   开房时,店主看看他们,用生硬的汉语问,“住一起吗?”   当地全是少数民族没有汉族,各民族的地方语言讲起来跟外国话没什么区别,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不得已学了点汉语,但因不常用,讲起来非常不正宗。   小北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卫川嘴角勾了勾,偏头看许小北,给中译中了一下,“住一起吗?”   许小北:……   她垂着眉眼,从包里摸出结婚证,递给店主,“住一起。”   店老板往照片上看了眼,瞅瞅许小北,又看一眼,瞅瞅卫川。   仔细核对好了,才做了登记开了房间。   拿到房门钥匙,两人往楼上走,小北回头问,“老板,有热水吗?”   “干什么用?”   小北:??   卫川猜她想洗澡,没直说,而是回道,“洗脸洗头洗脚用。”   老板指指后厨的方向,连说带比划的,“晚上八点以后可以自己过来烧,不过没有大盆,热水要另加两块钱。”   卫川点点头,“喝的热水现在有吗?”   老板矮下身子,弯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暖瓶,呯地一声放到柜台上,伸出两个手指,“两毛钱。”   许小北:……   全都另付啊。   结果没等她暗自吐槽完,那店主又指指暖瓶,伸出五根手指,“坏了的话,赔五块!”   小北这回听明白了。   卫川回身掏了两毛放到柜台上,推着小北先回房,许小北进门便嘀咕了一句,“房费那么贵,还什么服务都不提供,用点热水都要另外算钱,这店是黑店吧。”   卫川拿出自己的大茶缸倒上热水,把两人随身用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大包裹放到门旁的大木桌上,“他们这地方一年遇不到多少外地客,不宰一把怎么生活?算了,反正只住一夜。”   小北没话了,伸手将房间角落都摸了遍,发现这店竟然十分干净。   喝了几口热水,她点点头。   行吧,冲他家干净这点,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卫川这时把脸盆拿出来,看了看觉得太小了,“应该给你弄个洗澡用的木桶。”   “没办法拿啊,我就先用热水擦擦吧,到了占丌山再说。”   卫川看看表,催小北下楼,“快八点了,咱们得赶这之前下去吃东西,吃完了正好烧水给你洗澡。”   到了一楼,卫川问老板要菜单,结果老板说这里不能点菜,都是他们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许小北只好说,“那就炒两个菜做一个汤吧,可以吗?”   “等着。”   不多会儿,菜端上来了。   满满一大盘葱花炒鸡蛋,小葱嫩绿,鸡蛋金黄,有的鸡蛋上还冒着油滋滋的小泡泡。   在火车上接连几天没吃好没睡好,这盘鸡蛋顿时勾起小北的食欲。   她拿起筷子用热水洗了洗,刚要去夹,就听上菜的人说,“为什么洗筷子?”   上菜这人不是先头那个老板,而是另一个精瘦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汉语说得不错。   许小北见他身上围着一条围裙,知道这人就是厨师。   她刚要张口解释,卫川先开口了,“她刚才筷子掉地上了,不想麻烦你们换,就洗洗再用。”   那黑瘦男人审视了卫川和许小北一番,回厨房接着做菜去了。   小北不解,悄悄问,“你为什么说谎?”   卫川压低声音,“少数民族的禁忌很多,看他刚才的样子是不高兴了,肯定是因为你吃饭前洗筷子。”   “是觉得我嫌弃他们了,所以生气?”   “或许是,在这里,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卫川上大学前跟地质队出任务时,从未来过滇省。这里少数民族多,几乎是外地人的禁区。   要不是为了尽快充盈国家金库,这次也不会把地点选在这里。   许小北点点头,小心翼翼吃了一口鸡蛋,“所以我才要跟你一个房间的。”   卫川叹口气,“所以,如果不害怕的话,就不跟我一起住了?”   小北伸了下舌头,“算了,当我没说。”   这时候,第二盘菜上来了。   是用蒜粒炒的一种小青菜,这菜许小北从来没见过,吃上一口觉得又香又脆,咽下去嘴里还有些回甘。   她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炒鸡蛋都失宠了。   等到那厨师又来送汤时,许小北跟他套近乎,“大哥你汉语说这么好,是汉族人吧?您厨艺真好,这叫什么菜啊?”   那黑瘦男人冷冰冰地盯了许小北两眼,自动忽略她前面那个问题,只说了一句:“福鸡菜。”   小北本来还想问哪个福哪个鸡,一见那人眉头都皱了,吓得赶紧闭嘴。   卫川给她盛碗汤,温声问,“吓着你了?”   小北摇摇头,“没事,有你在。”   这汤其实算不得汤,其实是一碗米线。   跟小北上辈子吃到的不一样,这碗米线的味道没那么冲,但汤底是真鲜,里面的料除了米线,还有干豆腐和绿豆芽,另外放了两种青菜,一种大白菜,一种就是刚才那个福鸡菜。   米线很好吃,许小北吃得额头上冒汗,暂时忘了方才的不快。   吃完饭,那个黑瘦厨师过来收了碗筷到厨房去刷,卫川在得到店老板的许可后,同小北一起进到厨房去。   厨房不小,里面有好几口灶,其中两口大灶,上面垒着大铁锅,其余的都是小灶,用来炒菜用的。   那厨师见两人进来,没多说什么,闷头洗他的碗。   小北看了一圈,厨房也非常干净,没有黑乎乎油腻腻的感觉。   大灶这边没升火,但灶旁放着一大捆柴。   卫川指着柴问,“兄弟,我可以用这烧柴吗?”   那人背对着他们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这边灶里还有火,你直接挪过去再添柴吧,不然这边的也得用水泼灭。”   卫川道了谢,拿起小铁锹把小灶里烧了一半的柴挪出来扔到大灶底下,又填进去几块柴。   火舌很快舔了上来,小北指指两口大水缸,“大哥,这水我们可以直接用吗?”   黑瘦厨师已经洗好碗并将灶台都抹干净了。   他点了根烟,倚在灶台上看他们俩忙活,又嗯了一声,吐了两口烟后道,“不够的话就要自己去后院挑了。”   “够了,我们用不了多少。”小北拿起水瓢往锅里添水。   那人一直没走,抽完一根烟,问卫川,“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卫川见火已经旺了,从灶前直起身子,“我们就在镇上歇一夜,明天就走。”   “去哪儿?”   “占丌山村。”   厨师眼皮抖了一下,“去那儿干什么?”   卫川没说实话,“有朋友在那儿,邀我们去做客。”   男人突然笑了,很鄙夷的那种,“撒谎。”   卫川:……   他与小北对望一眼,再去看那厨师时,神色很轻松,“为什么这么说?”   “占丌山很封闭,不允许村民往村里招人,多少年了一直如此,你朋友让你们去,除非他想被村民赶出寨子。”   这点卫川没想到。   来之间当地民情分析会上,团长提到过,说这里不大欢迎外来人,但没说得这么严重。   大多数少数民族地区都会如此,所以大家没太放在心上。   卫川不知这人说得是真是假。   那人看出卫川不信他,问,“不管你们去占丌山的目的是什么,明天应该会去找翻译吧。”   要想跟村民沟通,必须找一个翻译。   卫川本打算明天去镇政府找镇长帮忙找个靠谱的,听这人问,便反问,“怎么,你有认识的翻译?”   那人摇摇头,“认识的有很多,但没人愿意去占丌山,不信明天你就去找,你找不到的。”   说完他就走了。   许小北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怎么让他说得,那个村子好像很可怕似的。”   卫川安慰她,“提高警惕是必须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危险,明天找翻译时,顺便了解一下情况吧。”   烧好水,卫川回屋取了盆回来打水。   连换几次水,两人轮流放哨洗干净换好衣裳,已经夜里十点了。   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靠墙放着,小北一直没往床上去。   她不想被卫川误认为太主动。   夜里降温降得厉害,她又刚擦过身子洗过头,一直没进被窝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卫川顺手拿过外套披在小北身上,拥着她往床上去,把被掀开后给塞到被窝里。   而后拉灭电灯,再一掀被子滚了进去。   他刚挨到床板,就听见“嘎吱”一声。   小北一愣。   卫川挪了挪身子。   “嘎吱,嘎吱……”   也不知是这床太旧了不堪重负,还是偷工减料床板做得太薄。   总之翻个身都嘎吱个不停……   这要是在上面开车,估计整个客栈的人都能听见。   不仅如此,恐怕明早都得给人赔床。   许小北突然憋不住暴笑起来,“哈……”   卫川:……   怎么就么难。   他平躺在床上四肢僵硬地躺着,找了无数理由安慰自己。   后来想了想,“小北,看来老天不想让我在这么破旧的地方拥有你……我也想好了,没有像样的婚房,不是在自己家里,的确也太委屈你了。等任务结束回去再说吧。”   许小北笑够了,翻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川哥,你真好。”   卫川用手圈住她,一使劲拉到自己身上来。   床“嘎吱”一声,还颤了两下,许小北吓得要下去,卫北抱着她没让动,瞅准她水润的唇吻了上去。   两人吻了好久,许小北完全瘫软在卫川身上,卫川兄弟抬头抬了二十多分钟,眼看要擦枪走火了,卫川给小北放开,自己下床灌了一大杯凉水后,冷静了半天。   他将小北在被子里裹好,抱着往床里面一放,从脚下又拿起一床,跳进新被窝后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北侧身,拿指头点了点卫川的脸,“站军姿呢?目不斜视的。”   卫川咬牙,“一人一个被窝,快点睡,你要是再碰我一下,别说床塌,天塌我也不管了!”   小北浑身的血也在沸腾,她想说其实无论在哪都行,我不觉得委屈。   可一想到身下这张老掉牙的床,还是做罢了。   第二天,一夜没睡好的俩人早早起床下楼。   早饭是烤牛奶和虾饼,还有两碗米线。   吃过后,卫川和小北去镇政府找镇长。   介绍信是从地质队开出来的,说要到占丌山探探地下是否有燃煤,如果有,在当地挖煤的话,相应会给村民补偿,希望镇里能配合,帮助寻找一位向导和一名翻译。   一听这个,镇长一脸为难,“中国这么大,你们上哪探煤不好,非去占丌山?再说了,没听说那里有煤。”   卫川耐着性子解释,“矿产埋在地下,用肉眼是看不出来,有没有要去用仪器查探过才知道。”   镇长没办法,回答说找翻译还有些可能,钱给得多的话应该有人愿意试,但向导肯定找不到。   “镇上干向导的没人进到占丌山村里面过,所以请了也白请,他们不了解地形。”   “那从前没人去过占丌山玩的吗,他们没有向导就自己玩吗?”小北问。   “肯定是有人去过,如今改革开放了,好多外地人来我们这里游玩,估计他们在村里找的向导吧……”镇长欲言又止,“算了,我帮你们问问看吧。”   这一问一直问到中午十二点。   镇长好不容易领了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过来,“这人愿意去当翻译,但一天最少要十块钱。”   许小北:……   这是相当高的价格了。   地质队员一天也挣不上十块。   那汉子怕卫川讲价,直接说,“一天十块不能压价,要压价的话我直接走,不和你们多费口舌。”   眼看又要耽误一天,卫川只好点头答应,想着到了村里也许会有便宜的翻译。   那汉子像是看出来卫川的想法似的,“价格虽然高了点,但到了那儿你们可以找别人啊,村长儿子就会翻译。”   许小北觉得他这话很诡异,一天十无的高薪,他竟然说要让给别人?   既然达成协议,那汉子便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叫我阿晃就行。”   卫川给阿晃了些钱,让他帮着去找车,而后他带着小北回客栈去喊秦大春和战士们到镇政府集合。   回去取行李往外时,黑瘦的厨师刚好提着一捆菜进大门,见他们要走,皱了下眉,说,“注意安全。”然后专门跟卫川说,“这么好看的女娃子,别弄丢了。”   阿晃找了几辆拖拉机,因为有个战士突然闹肚子,卫川便让战士和小北一起坐到设备车的空位上,他则跟秦大春他们一起坐的拖拉机。   村路难行,拖拉机速度又慢,两个多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   此时是午后三点多。队伍先停在了村口处。   白天的占丌山温暖如春,小北穿着薄毛衣热出一层薄汗,她推开车门下车,发现这个村子非常大。   站在村口的高坡上一眼望去,村中集中的住户少说也要有二百多户,不仅是房子多,村子面积也很大。   只是这村子三面环山,只她们进来这处是有出口的,就像是一个收口略小的U型形状。   卫川让大家等在原地,他带着翻译、小北和秦大春先到村部去找村长。   或许是听到汽车的声音,田里劳作的村民陆续停了手里的活,三五结伴来到村路上。   小北冲他们挥挥手。   大人们都没什么表情,有的孩子会向小北摆手,但马上会被大人制止。   小北发现这个地区的人普遍都是黑瘦的体型,面孔也十分沧桑。   他们的这种黑瘦和沧桑跟柳树大队那些长年劳作的人还有很大不同,看起来似乎把一辈子的辛苦和四季的风沙全刻进身上脸上的纹路里了一样。   接受着村民的“夹道欢迎”,几人找到村部。   村长姓张,五十多岁瘦小的老头,虽然只会讲几句简单的汉语,但为人很热情。   在阿晃的帮助下,卫川表明来意,说是要看看是否能采到煤。   张村长直摆手,说不可能,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从未听说过地下有煤。   但卫川好声好气地:“我们就打扰几天,如果能找到煤矿,也算是造福了村里的老百姓。如果没有,给村里造成的破坏,也会相应给到补偿。”   并且拿出了地质队的介绍信。   张村长这才答应下来,并说自己小儿子会汉语,这会儿到镇上卖菜还没回来,等回来后,沟通起来就方便了。   见接洽成功,阿晃就说反正村长小儿子能翻译,便要跟拖拉机回镇上,卫川没同意,“说好了一天十块,现在才两个多小时,你明天下午才能走。”   阿晃非常不情愿,但舍不得那十块钱,只好同意留下。   卫川便问张村长,能不能提供住处和伙食。   因为这两年陆续会有人来游玩,偶尔也会借宿,谁也没有白吃白睡的,走的时候都会给钱。   为了公平起见,村长便在村子西侧带着村民建了几间房,还有一间厨房,外头打了一口水井,房后还挖了厕所。来游玩的人住下的话住宿费每人每天三块,这些钱统一交到村部,算是村里的共同收入。   饭菜要自己动手做,米面菜肉油盐酱醋可以到村部小卖店去买。如果实在想吃地方特色,可以到村民家里去买,这个收入归村民自己所有。   卫川他们人多,村长说每天一共给五十元住宿费就行。   小北听了半天,这地方有点共产的意思。   游客房没有几间,但都是满铺炕的那种,队里全是大男人,挤挤也够了。   只是这样一来,小北就没了睡的地方。   村长婆娘也是个热心的,当即表示可以让小北去她家住。   卫川猛地想到镇上那厨师跟他说,这么好看的女娃子别弄丢了。   于是告诉村长婆娘,“这是我媳妇,刚结婚,我舍不得离开她。”   村长婆娘抿着嘴笑,后来给出了个主意。   说她侄子家有间没人住的房,离她家也不远,卫川可以带小北去那里住。   就是那间房离游客房有些远。   条件有限,也只好这么将就了。   众人忙着安置一番,小北去买了菜,晚上给大家做了几样简单的。   她才要上桌,有人来敲门。   小北折回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个年轻小伙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子,黑脸膛,长得却很精神。   那小伙子见到小北也是一愣,笑了笑,操着一口标准的汉语说,“我是阿康,村长的小儿子,来请白天那几位领导到我家去吃饭。” 第82章 动了谁的奶酪   卫川刚刚坐到桌前, 闻言站起身,朝阿康伸出手,“本来应该我们主动去拜访的, 但今天刚安置好太匆忙, 所以想明早过去的。”   阿康点了下头,伸出右手握了握,“父亲母亲跟各位合眼缘, 所以让我来请,平常有游客过来, 我父亲从未这么热情过。”   卫川便叫了秦大春,又叮嘱小北去行李里取些像样的东西出来当礼品。   小北收拾好东西给卫川递过去,犹豫了一下,“川哥,要不你们俩去吧,我在这儿吃一口就行。”   一直默默吃饭的阿晃这时候开口说, “这里的规矩, 不接受邀请是非常不礼貌的事。”   小北有些尴尬。   阿康出来打圆场, “没那么严重, 就是我母亲很喜欢这位姑娘,想着让姑娘去尝尝她的手艺。”   小北颔首, “盛情难却, 那我一起去。”   阿康家的房子在村子最西边, 是自建的二层小楼, 一楼是厨房饭堂和招待客人的厅堂,二楼是睡觉的地方。   许小北原以为这种边境小村落经济水平会非常落后,村民就算没有衣不蔽体,也就勉强混个温饱罢了。   可到了这里才发现, 这村子的生活水平比想象中好得多,村民穿得很有地方特色,看气色吃得就不错。   最让小北惊奇的是,这村子非常干净。   包括现在他们所在的村长家,也是窗明几净,饭桌上看不到一丝沉年的油腻。   村长家晚饭准备得很丰盛。   其中一道菜小北在镇上吃过。   她问阿康,“这个叫福鸡菜?”   阿康点点头,“对,这菜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耐热又耐寒,一年四季都有,味道还不错吧。”   “是,很好吃,只是这福鸡究竟是哪两个字?福气的福,公鸡的鸡?”   之前阿康说他在镇上念过高中,现在就在村子里给孩子们当老师。   他摇摇头说不是这两个字,回身拿起纸笔,重新写了两个——扶乩。   小北一怔,觉得嘴里的菜都不香了,“这个扶乩?”   阿康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不好听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菜最初长在西坡,西坡那边有一处遗址,旧时用来举行某种仪式的……”   “那这菜都是从那边采过来的?”   “当然不是,这菜现在遍地都是,只不过名字没改。”阿康想了想,“明天你们可以四处走走,但从我家里往西不远有一个西坡,那边立着一个没有字的石碑,不要跨过石碑到里面去,那是我们这里的禁地。”   卫川把话接过来,“这点你放心,我们尊重当地的文化。”   阿康酒量不好,加上卫川说明天要开始工作不宜饮酒,所以大家都以茶代酒,阿康敬了卫川一杯,“听说你们是来采煤的,村子里要真能开出煤矿来,那可要重重谢你。”   卫川饮下一杯,问,“在镇上找向导和翻译的时候,过程并不顺利,我还以为这里很闭塞。如今看来,当地村民淳朴又热情,看来是我多虑了。”   阿康忍不住笑了,“外头那些人只是被传言吓坏了,不愿跟我们占丌山村的人过多接触。”   “哦?什么传言?”   “我们这里地形特殊,容易塌方,还山崩地裂的闹过几次,说来也巧,每次这样的事情发生,都是在外头的人私自进到石碑里面之后,那些人难免受伤,这十多年回起来也的确是死过几人,所以外面传得很玄。”   “哦。”卫川点点头,“那些人不知道那里是禁地?”   “当然知道。他们到了村子我们就第一时间告知了,前年开始我还在石碑那里立了块牌子,但他们就是好奇……”   小北问,“那怎么不在石碑那里加人手看着?”   “家家都有农活,没人愿意去看着,话已经说过了,他们非要犯禁……”阿康摇摇头,不说了。   这顿饭虽然准备得很丰盛,但小北吃得并不舒服。   等吃过后到游客房取了行李,小北跟卫川到了住处。   村长婆娘已经找人给打扫过了,虽说房子破旧了些,但里面还算整洁。   睡觉的地方是张床,床上有现成的被褥,小北看了看,干净的,没什么异味,但她还是取了新的床单被罩出来换上,才满意地拍拍手。   此时将近夜里九点,山风越来越凉,小北和卫川看了下厨房,只有一个简易的窄口炭盆,里面的炭还没完全熄灭,上面放着一壸温水。   卫川把类似瓦罐的炭盆里添了几块炭,拿到睡觉的屋里,放到门口,把温水倒进杯子,又从水缸里装了些凉水进水壸,重新放到炭盆上去。   两人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卫川搂着小北,小北说,“明天咱们先出去转转。”   “行,记得确认下队员们都知道不能到石碑后面去。”   后来再说了些什么,两人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说着说着就睡了,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   卫川醒来时怔了半晌,他竟然都没来得及亲一下小北就睡着了?   小北也说自己太累了,睡得很沉,似乎刚闭眼就睁眼,可睁眼已经天亮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就去游客房,队员们昨晚睡得都不错。   吃过饭,卫川叫上大春王炎,还有两个战士,一起出去观察地形并做土质取样。   因为地形的缘故,占丌山村清早的雾气很大。等上上午八点多,浓雾转薄,渐渐散开,阳光从云层里缓缓露出,照在村舍和小河石桥上。   吃过早饭村人们拿着农具牵着牛,身边跟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一家家到地里去做活。   他们脸上见不到行色勿勿,牵牛的手里也没有鞭子,任耕牛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   像是一副静?的山水画。   小北东瞅瞅西望望,路上遇到村里人,就笑眯眯地招手,村里人看起来有几分警惕,但孩子们性子单纯,多半会回应她。   这时候她便招招手,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送给那些小孩子。   小北心情很好,跟着卫川他们一起走,不知不觉到了西坡。   这村子三面环山,出口在东侧,所以西坡那里是死胡同。   看到石碑,几个停住脚步。   往里张望,可以看到四根用大块碎石垒成的石柱子,柱子有两米多高,上面插着幡,还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条。   目测,这是举行什么仪式要用到的,再想到那个“扶乩菜”,小北估计,是做祭祀或者迷*信活动的地方。   几人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后能看到村长家的房子,几人要回游客房时,突然见树从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卫川反应快,迅速追了上去。   结果那人熟悉地形跑得飞快,卫川只见到背影是个孩子,怕跟着追再迷路,只好折返。   王炎纳闷,“他跟着咱们干什么?是不是监视我们?这村子奇奇怪怪的。”   大秦说,“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过惯了,再说这禁区总有人闯,或许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派个孩子过来看看,也情有可原。”   “真就那么邪性?只要有人进去,就落石滑坡山崩地裂?”   秦大春回道,“昨晚我找阿晃问过,他说得跟阿康说得没差,据说有个导游跟着进来过,他阻止一对情侣不让他们进去,结果两人不听,进到里面后全死了,这导游因此惹上官司,公安以为是他谋财害命,后来再没导游来。”   卫川也说,“我们的目的不是人家的隐私,所以还是尊重他们的忌讳为好。”   几人边说边往住处走,吃过午饭后阿晃收了钱便回镇上了,卫川则指挥队员们把设备卸到村子南边山脚下。   下午,钻探兵开始作业了。   临打眼前,卫川还特意去村里的学校跑了一趟,跟阿康说明下午开工,噪音会比较大,让多担待些。   阿康别的没说,再次确认他们是要找煤,并且没进过禁地,便让卫川开工了。   占丌山土地肥沃,但地下的结构却很复杂,钻探机下去,比预料得硬度要大得多。   卫川和秦大春定了五个钻眼取样,钻机上的钻头是卫川在国家时提供数据研制出来的,比地质队原来的钻头好用一倍。   机器启动时,村民陆陆继继过来看热闹了。   钻探工作持续到第四天午后时,到达了之前计算的位置,之后取了样出来。   这些数据是根据吕航上课讲的要点,经过多人演算过的,五个钻眼都取了样后,要用自带的设备检验一下成份,如果含金量足够,成份合格,就要开始槽探接着取大样。   晚饭时小北多做了几个菜,众人庆祝阶段性胜利,村长和阿康还特意过来问了问,究竟有没有采出煤来。   卫川说要等化验结果。   阿康有些奇怪,“煤是黑色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为什么还要等检测结果。”   卫川只好想了个理由,“煤也有好有坏,热量值相差很多,热量如果太低,或许我们就放弃了。”   阿康问,“那再往下试试看呢?”   “基本就定在这个深度了,接下来要横向作业,看看能不能拿到合格的矿样。”   阿康没再多说什么。   结果等小北和卫川回到住处后,阿康又来了。   这次阿康手里提着一个筐,里面装着几块矿样。   卫川不解,问他这是做什么?   阿康拿出一块矿样,指着上头一处问卫川,“你们是冲这个来的,对吧?”   卫川瞥了一眼,只见那矿样上绿油油一片,还闪着光。   那是块玉。   卫川摇摇头,“真不是。”   他今天拿到采样时,也看到了玉石,当时觉得不对劲。   于是找到秦大春他们,让他们又重新计算了下钻的深度,发现没有错。   按道理玉脉和金脉没有在同一个深度共存的道理,所以卫川打算明天去镇里打个电话,重新跟吕航核对一下数据。   不过现在看阿康这样子,地质队这次取样,恐怕是动了村民的奶酪了。 第83章 终章   “如果你们是为玉脉来的, 我劝你们尽早收手。”阿康脸色十分难看,警告卫川和小北,“会出事的。”   小北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一个念头形成。   那个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禁区后面, 很有可能是一个采玉厂, 那些不听劝告的游客进去后,发现了采玉厂,所以被村里人给处理了, 而后伪装成天灾造成的伤亡,就是想隐藏村里的秘密。   难怪这么闭塞一个村子, 却生活得这么好。   小北顺手拿起自己的帆布包斜挎到肩上,而后回到卫川身边。   卫川几乎与小北同时想到了那一点,解释道,“阿康,你真误会了,我们要的不是玉石, 现在采样结果不好, 明天我们跟上级部门联系后, 有可能直接就撤了。”   阿康眼神有别有深意, “你们两个最好马上走,现在就去跟队员们会合, 明早直接出村, 以后不要再来了。不管你们想要的是不是玉石, 都别来了。中国那么大, 去哪儿挖不到煤,非要来边境的小村子?”   卫川觉得阿康的话不对劲,这时小北打开挎包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声说了句话。   与时同时, 房门突然被人给踢开了。   十几个村民带着绳索和匕首闯了进来,随后村长进门,直接给了阿康一个大嘴巴!   两人用土话争执起来,虽然听不懂,但小北猜得到。   阿康是来报信的,而村长显然是来抓他俩的。   村长一摆手,上来两人直接把阿康按地下了。   小北吓坏了,小声问卫川,“怎么办,我们跑得出去吗?这些人你能不能搞定。”   刚才那两人制服阿康时,卫川就看出来了,他们不是普通村民,个个都经过训练,联想到这里是边境,卫川几乎可以断定,村里有一大半可能都不是中国人。   这种情况下,卫川只身脱险倒还有点可能,但问题的关键是,许小北在这儿。   他不能把她自己扔下。   卫川不动声色,“有点麻烦,不过我们可以跟他谈。”   “怎么谈,只有阿康会说汉语,不过村长显然不信任阿康……如果可能的话,你先跑,去跟大春他们会合。”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回头再想找你我都找不到了。”   村长见他俩一直私语着,皱着眉头说了句什么。   阿康给翻译道,“村长问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许小北眉心一跳,反问一句,“你不是他儿子,对吧。”   阿康没出声。   卫川想了想,“我们就是来探煤的,不想要玉,但大约是我们计算出现了失误,所以钻机正好下到了玉质层,你们放心,既然没找到煤样,我们即刻就可以动身。”   阿康翻译了一遍,又把村长的话转达给卫川——他还是不信卫川说的。   这当口,村长显然没了耐心,挥了挥手,身边剩余的人迅速向卫川和小北靠近。   突然,卫川喊了一句“喷”!   小北和他同时举起手里的东西,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只见一股雾气从他们手中释放出来,靠近的几人顿时惨叫连连,用手捂着眼睛不停咳着,村长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卫川像只豹子一样跃起,两步蹿到他面前,举起手又是一喷。   擎制着阿康的两人见状要跑,被阿康反手拉了一把,跌跌撞撞之时卫失给那两人也送上了几喷仙气。   卫川和阿康捡起地上的绳索,将那些人捆了起来,又把床单撕了,塞到那几人的嘴里。   阿康让他和小北马上带着人跑,“现在其他人还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事,一旦他们发现,你们就跑不掉了。”   “你跟我们一起走。”   “不行,我走不了,我真正的家人还在他们手上。你们快点走,这些人交给我处理,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就报案。”阿康说完,走到厨房去,从水缸下面取出一个油纸包交给卫川,“这里面是封信,你交给公安,我和家人还有村民等着你们来解救。”   “你自己留下能行吗?”   “放心。我留下才能牵制村里的剩余力量!你们先回去准备,二十分钟后我这边就能处理好,二十分钟后你们开车出发,他们就不会发现我反水了。”阿康眼神坚定,“快去找你们的队友,你们人太多,村长他们不敢一下子对所有人下手,万一都弄死了必定引起公安的注意,他们只是想把你们俩弄死后伪装成私自走入禁区遭了天谴,逼迫你们的队伍撤离。”   卫川和小北只好说句保重,而后撒腿就跑。   队员们已经入睡,卫川悄悄给叫起来。   因为设备全在施工现场,所以三十几人都上到设备车的后车斗里,卫川掐着时间,二十分钟一到,汽车启动!   马达的轰鸣车惊醒了村人,幸好村里没有交通工具,但还是有几个训练有素的“刁民”,跟车追了好远。   车上,卫川拿出阿康的信看了看。   占丌山村原来是不过五十来户的小寨子,村里人全是屯亲,互相都能瓜葛成亲戚,这些人靠山吃山,日子过得虽闭塞但却不至于十分紧巴。   西坡那块无字石碑后面,从前叫扶乩坡,过年过节村里的人会去祭祀。而这扶乩坡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入口,入口渐渐向下去,有一个玉矿。   据说这玉矿是这五十多户人家的老祖宗留下来的,留的时候还给了古训,只有每年的十月能下矿开采,能采多少算多少。   除却这个季节下矿,必遭天遣。   最开始大家都遵循得很好,直到阿康父亲这一辈,出了岔子。   阿□□父也姓张,是当时的村长,他这人耳根子软,被身边人劝久了,就干了件蠢事——同意村里人大肆开采。   结果采着采着,由于没有测量工具都是采到哪算哪,有一天竟然跟某支正在打地道的队伍会合了。   这支队伍打地道可不是为了采玉,而是为了囤罂粟膏。   既然这么有缘,人家想当然地跨过边境线坐上了占丌山的热炕头了。   送上门的被侵略,人家哪有不侵略的道理?   这些人到来后,将村子慢慢扩大,阿康也成了他们的手下。   阿康原来不会汉语,有一年村里来了个外地姑娘,那姑娘是孤儿,跟阿康看对了眼,直接就嫁了。   阿康因此学会了汉语。结果有一天姑娘发现了边境人的秘密,被那些人弄死了。   从那以后,阿康一直寻找机会报仇……   而卫川他们到村子后,村里人一直怀疑他们是来找玉矿的。   玉石也有脉,如果卫川找到了,他总有一天会开采到扶乩坡那边。   到那时,罂粟膏的秘密就暴露了。   所以他们才会痛下杀手。   *   到滇省后,卫川迅速与当地政府和部队取得联系,经过周密布置,一举端掉了占丌山村的窝点。   解救了阿康重现了事情经过后,当地公安找到卫川和许小北,问当时制服歹徒时用的是什么东西。   卫川说,“用的辣椒水,我爱人常长独居,自己研究出来的,把辣椒泡水后再浓缩一下,灌到瓶子里,遇到歹徒就浇上去。”   公安:……   听着就很疼。   这边事情解决完,卫川的部队闻听此事,下令终止此次行动即刻回城。   又折腾了四天,众人终于回到了省城。   火车到站是上午十点,卫川直接回到部队去开会,许小北则直接回了家。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小北刚洗完澡,卫川回来了。   小北穿了件纯白的睡裙,外面披了件毛衣,去给卫川开门。   他看起来神色不怎么轻松。   “累了吧?”小北拉住卫川的手,指指卫生间,“我给你烧了洗澡水,去泡一泡,会舒服点。”   卫川脱下外套,盯着她的赤足,“怎么不穿袜子,女孩子脚底下应该暖一点。”   小北吐了下舌头,“洗完澡就进被窝等你了,所以没穿袜子。”   “哦?”卫川脱掉衬衫,“进被窝等我了?那我得快点洗,免得你等急了。”   他身上只剩件背心贴在身上,能看到结实的胸肌和若隐若现的腹肌,小北脸一红,把他甩开,“脱了军装你就没正形。”   “不然怎么样?总不能让我在床上喊一二一吧?”卫川这时已经把外裤脱掉,两手拇指插在薄绒裤腰部的松紧带上。   小北歪着头看,卫川顿住,“要看?”   小北:……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再脱就只剩内裤了,或者直接将内裤一起拉下来也未可知。   她腾地转身去了厨房。   一边烧水,一边平复心情。   卫生间响起水声,小北竖着耳朵听。   这声音,他在洗脸吧。   该洗头了。   该泡澡了。   怎么没动静了?   是不是要出来了?   小北连忙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杯子里,踮着脚往卧室走。   刚路过卫生间,才转过身去,身后的门哗地开了。   小北手一抖,热水泼了出来,正好浇到脚上。   “咝!”她烫得差点跳脚,但怕动作大了手里的水洒得更多,只好强忍着把水杯放到一旁的桌上,才低头去查看伤势。   卫川出来时正用大毛巾擦头发,听到小北那声咝明显就在呼痛,扬起毛巾看到小姑娘把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到桌上,就知道她烫着了。   他将毛巾一扔,一步跨过去,直接给小北抱起来,一边走一边问,“烫哪儿了?”   “脚。”小北答,“就一点点水,不严重。”   其实还是挺疼的。   卫川把小北抱到卫生间放到凳子上,见她脚背红了一大片,连忙拿起盆放到水龙头下,用手托着小北的脚,拧开水龙头,“很凉,你忍着点。”   凉水冲下来,小北冷得一哆嗦。   这可是北方的十一月啊。   她咬着嘴唇,白生生的脚趾止不住蠕动,想赶走那份冰冷。   “要多冲一会儿,不然会起泡。”卫川蹲在小北身旁,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北打着寒战,点点头,“嗯~”   卫川让她嗯得心头一痒,偏头看了她一下,小北鼻尖冷得发红,瑟缩着问,“怎么了?”   这一句颤音更大,还奶唧唧的,卫川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她的脚。   小脚丫的皮肤白晰细腻,脚趾甲修得干将整齐,被冷水一冲,皮肤反着光,跟白玉一样。   渐渐的,小北的脚背不那么红了,卫川将水关掉,拿毛巾轻轻把水按下去,俯身将她抱在怀里。   卧室里,小北弄了个电暖炉,温度刚好。   卫川将她放进被窝,又看了看她的脚,“感觉怎么样?”   “不疼了。”小北哆哆嗦嗦道,“冻麻了好像。”说完自己呵呵笑了,“你刚说完女孩子脚下要暖和些,就给我脚塞水盆里了?”   “还不是因为你毛手毛脚?”   “还不是因为一直听你洗澡!”小北顶嘴,脱口而出。   “说什么?”卫川靠过去,坐在床边把小北裹在被子里抱着,“再说一次?”   小北的手脚都被束缚在被里,她左右动了动,无法挣脱。   于是把脸使劲往被子里埋,假装是只驼鸟。   卫咱轻轻笑了几声,掀开被子坐到小北对面,把她那只被水冰过的脚放到自己肚子上,“来,先给你暖暖,一会儿可劲儿给你看。”   小北咬着嘴唇想挣脱,“太凉了你多难受啊。”   “我太热了,你先给我降降温,否则怎么同步?”   小北:……   这人真是坏死了。   脚丫在卫川怀里回温,卫川默默看了她半晌,问,“小北,辣椒水是怎么回事?”   在占丌山村那天,小北将一瓶防狼喷雾塞到卫川手里,偷偷告诉他按一下就能把人喷倒。事后卫川问她,她说那是辣椒水。   小北:……   公安调查的时候卫川问过她一次,后来再没提过,她以为他把这事都忘了。   “就是辣椒水啊。”   “辣椒水我能理解,那个瓶子怎么回事。”   小北哽住,过了好半天,尝试着说了一句:“卫川,其实我不是我……”   卫川啧了一声,“是爱我爱得失去自我了?”   小北:……   呸!   “卫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吧,我好像能记起自己的前世,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前世也叫许小北……”   “你前世也叫许小北,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在2020年的一天,你所在的城市突降暴雨,你被困在超市仓库里,临死之前有个男人去救你,但非常不幸的是,电缆漏电,你们两个都没了。”卫川接过小北的话,象在讲一个故事。   小北惊得半张着嘴,“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那个去救你的男人,你信吗?”   小北怔了半天。   卫川也是穿越过来的?   这是真的?   她拉了拉自己的脸蛋,还挺痛,“你说的都是真的?难怪我经常做梦,梦见那一世救我的人长着跟你一模一样的脸,我还以为是自己魔症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小北一激动,脚趾在卫川肚皮上勾了一下。   卫川腹底一硬,抓住她的脚试了下已经回温,便欺身上到床上,滑进被窝搂着小北。   “是真的。小北。”他反手揉揉她的发顶,“你欠我两条命是不是?以身相许吧。”   小北扁扁嘴,“以身相许之前,我想跟你说件事。”   “关于你的球鞋卫衣和防狼喷雾的事?”   小北瞪大了眼,“你知道那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   小北正了正神色,“卫川,我有个用意念可以控制的超市,类似于隔空取物。”   卫川:……   有点上头啊。   他想了想,“那你给我表演一下。”   “好啊,你想要什么?”   “杜蕾丝吧,大号。”   **   小北被卫川折腾得腾云驾雾,连声音都像含了水。   可卫川那货每每歇上半个小时,便说自己上一次好像没发挥好,要求重考一次。   他哄着骗着,一夜要了她好多次,直到她直接睡了过去。   小北睡得很沉,第二天睁眼时,已经上午九点。   卫川还没走,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看。   小北想起昨夜种种,脸红得像番茄,“你不去上班?”   “不去,请假了,也顺便帮你请了。”   小北:……   卫川笑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怕我?”   可不是怕了么,感觉被拆了重组了一遍。   小北怕他又来劲,赶紧起床去洗澡。   冲过澡,身上舒服多了,小北从浴室出来,见卫川正在煎荷包蛋,桌上还冲了两杯奶。   “还疼吗?”卫川将煎蛋拿过来,拉开椅子让小北坐上去,在她耳边问。   小北脸腾得红了,连脖了都变成了粉色,嘟着嘴低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   小姑娘又奶又凶的样子把卫川逗笑了,他低头瞄一眼小北的脚背,“我问的是你的脚,想什么呢?”   小北的脸更红了,恼得上去要咬他,卫川给抓过来,回咬过去。   两人在桌前吻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才好不容易分开。   “小北,跟你说件事。”卫川冷静了一会,说道。   “什么事?”小北见他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很奇怪。   “吕航应该会走。”   “去哪儿?”   “还不知道,总之不会呆在这里。”卫川顿了顿,“钻探数据有误,是她教错了。”   “啊?”小北含了一口荷包蛋愣了,“她不是系统学习过,怎么会错。”   “她故意的。”   卫川发现占丌山的数据有问题后,昨天回来便找吕航去核对,结果吕航说秦大春他们计算有误,根本没按她给的公式计算。   基于吕航过去的种种,卫川对她的说法持观望态度,调出了她去地质队上课的教案,发现她教案是对的,但秦大春他们运用的公式是错的。   一筹莫展之际,卫川想到许小北曾上帮大春帮她录吕航上课的音频,于是折返到地质队将收录机取来。   于是真相大白了。   吕航忌恨地质队员对她不敬,忌恨卫川小北相恋,上课时故意讲错公式,为了规避自己的责任,存档的教案却是正确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讲台旁,有瘦猴伪装的一台收录机。   **   一个多月后,1982年的元旦这天,卫川和小北举行了婚礼。   半年后,许小北怀孕,1983年4月初,小北生下一个女孩儿。当年年底,卫川工作调动,小北随军,两人正好到了前一世的城市。   小北从那时起便开始寻找自己上一世的父母,希望能见他们一面。   然而,通过记忆里存留的信息去查,却始终没找到这两个人。   同样,卫川也没找到自己上一世的任何一个亲人和朋友。   有时候他们在想,或许上一世的记忆只是一场梦,但超市呢,超市怎么解释?   许小北的超市一直存在,但她很少去用了,随意日子一天天过去,超市里的东西一样样出现在市面上,直到他们的2020年,她出事的那一天。   这时的小北虚岁已经六十,也有了孙子孙女,她和卫川偶尔也吵嘴,但每每服软的都是卫川。   这天,市里同样突降暴雨,电视台不断播着滚动新闻。   她知道目前她的现实世界中不存在她上一世的那个超市了,可她还是莫名地紧张。   暴雨下了一整天,到晚上时,小孙子要喝牛奶,可家里没有存货了,许小北才想起,好久没进超市了。   她回到卧室,闭上双眼。   却突然发现,她的超市没了。   无论她说多少遍“哦北北北北北北哦”,她都唤醒不了那个界面。   她躺着,泪如雨下。   **   全文结束   **   这世上,人来人往,事出事了,无论是美好的,还是邪恶的,都不会长久存在。   凡事都有它出现和终止的节点,或为因,或为果,无论好坏,都不要过多计较。   且过几年,你再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