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对照组后,我赢了[八零]》 作者:柚苏 第1章 穿越   蔚楠斜靠在床头,目光呆滞而茫然。   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可她依然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穿越了!   上一刻她还坐在温暖的卧室里,边吃巧克力边刷手机。   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这个冰冷潮湿的病房,变成了一个因为晕倒而被送医的二十岁女孩。   因为脑中会时不时闪过一些画面,蔚楠多少知道了一些女孩的情况。   她了解了女孩短暂的一生,却依然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她的现实。   通过画面,蔚楠知道那个女孩儿与自己同名,是刚刚返城的知青。   在办完手续准备回家的头一天,忽然接到纺织厂发去的电报,说她父亲已去世,让她回家奔丧。   那女孩儿十四岁下乡,二十岁返城,一走就是六年,中间一次家都没回过。   她曾无数次给家里写信,哭求爸妈让她回家看一看,可收到的回信永远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几个字:“不行,别浪费钱!”   六年时间,她没有见过家人一次。好容易搭上全员返城的末班车,却没想到人还未归,先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而这并不是让女孩儿愤怒到对这个世界绝望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在回来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   之后整整三年的时间,她往家里写了那么多封信,自己那个亲爹却为了省她一个路费,将这个消息捂得严严实实,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   那是她的妈妈!   是这个世界唯一还给过她关爱的亲人!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女孩儿的心被无尽的愤怒和悲痛所侵蚀,以至于让她做出了放弃这个世界的决定。   而蔚楠,正是因为她的这个决定,莫名其妙的穿到了这个世界,替代了她。   蔚楠心里冤!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算这个女孩再可怜,可是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好端端在家里待着,却非得跑到这里来替别人过生活?   那自己的生活又要怎么办呢?   她也有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家人呀!   一想到爱她宠她的爸妈,还有见面就拌嘴,不见就想得慌的小弟,在发现自己消失的那一刻该有多悲痛,蔚楠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扑簌簌落了下来。   “嗐,别哭了,刚才都哭晕过去了,这好容易醒了,还哭?”   机织车间的小队长魏秋霞递了一条毛巾到蔚楠的手里,一脸的无奈。   “小楠,不是姐说你,你有哭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待会儿你奶来了要怎么办?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爸的丧葬费和补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那个老婆子拿走了。不然以后你可怎么生活!”   魏秋霞是蔚楠母亲的徒弟,进厂后就跟着她干活。   后来因为能力出众做了小组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师父还是打心眼里尊重。   现在对于师父留下来的女儿,也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疼惜。   魏秋霞越说越气,忍不住又替蔚楠打抱不平。   “当初师父去世的时候,按说就应该叫你回来接班。可你奶跟你爸闹了一场之后,接班的人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你那个堂姐。   当时厂人事上不同意来着,说师父有亲女儿,为啥要让一个夫家的侄女接班?结果你奶跑到厂办满地打滚,哭闹的厂长书记都不敢在屋里待。   最后你爸亲自给人事科按了手印,答应把这个工位让给你堂姐,保证以后不会因此给厂里添麻烦,这事才算完。   这是亲爹干的事儿?!   当初你下乡的时候,根本就不到年龄。要不是你那个三叔要结婚,你奶非逼着你爸往家里寄钱,你们家至于为了贪图刘家那一百块钱和五十斤粮票硬要你替她闺女下乡吗?   不是姐说你,你那个爸根本就不配做爸,根本就不配让你哭!你有哭他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那钱拿回来攥到自己手里,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蔚楠不在家,家里发生的事儿她还没有魏秋霞知道。所以她说的时候,蔚楠一直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   也没有去解释自己哭的压根就不是那个所谓的爹。   “小楠回来了?在哪儿呢,她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   随着声音,一个穿着黑棉袄,包着黑头巾的老太婆猛地一下推开了病房门,朝里面冲了过来。   蔚楠住的这是一个八人的大病房,那老太婆进来后明显顿了一下,显然她已经认不出六年未见过面的孙女了。   然后她看到了魏秋霞。   老太婆眼珠子转了几下,对着蔚楠直冲而来。   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哭喊:“我打死你这不孝顺的孩儿啊,你咋才回来啊?你那苦命的爹到死都没见着你的面儿啊!”   她哭着,用手在蔚楠盖着薄被的身上用力的捶打,那唾沫星子更是四溅开来,有好些都要喷到蔚楠的脸上。   蔚楠的父母全是大学老师,自幼接触的人都是文化圈子里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刻,她全身都僵硬了,身体紧绷到极致,脑子也完全停止了思考。   “哎呀她奶,你可别砸了,小楠刚醒,你再给她砸晕过去。”   看到老太婆这个样子,魏秋霞连忙上前阻拦。   她挡在老婆子和蔚楠的病床之间,不悦的说。   “看看你说的是啥话!我砸啥了?我砸的是被子!小楠是我亲孙女,我心疼着呢!”   老太婆王三花不客气的把魏秋霞巴拉到一边,用力的挤出了一个慈爱的表情。   对蔚楠说:“楠啊,走,跟奶回家!这回来了,咋不得回家给你爹磕个头啊,在这医院里住啥?这住一天,不得好几毛钱,恁贵!”   说着,就要去掀蔚楠身上的被子。   蔚楠赶紧往角落里缩了缩,将被子又往下巴处拉了拉,之后才冲着王三花露出了一个苦兮兮的笑,说出了穿越过来的第一句话。   “奶,我也想回家,可医生不让啊!医生说我严重贫血,非得让我住在这儿打几天营养针。不然,他说我可能就得随我爸去了。”   听蔚楠说如果不住院就会死,王三花楞了一下。   可她马上又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你可信那医生的话吧,他们都是骗钱嘞!年轻轻个娃,咋能说死就死?   哎呀,你赶紧跟奶回去,回家病就好了。你这啥也不是,我看就是你爸想你了,嫌你回来晚了,没去给他磕头!”   蔚楠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虽然她早就看出这个世界的蔚楠就是个在苦水里泡大的小白菜,没有人可以指望。   可她还是没有料到她的这些所谓亲人能够无耻卑劣到如此程度!   刚才魏秋霞已经跟她说了,蔚大民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死在了马路边,没有留下一句话。   是被熟人认出后,通知到了厂里。   王三花得知儿子死讯后,做得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给儿子办理后事,而是先跑去厂里要丧葬费和最后那一笔补助金。   因为对她太了解了,也是怕把钱给了她,蔚楠回来会闹。   所以厂领导就让人立刻给蔚楠发电报,并且发话这钱除了蔚楠同意,其他什么人也不能给。   王三花闹了几次后发现这钱确实要不回来,就又把心思打到了蔚大民留下的房子上。   厂里给办的追悼会刚结束,她连儿子的骨灰都顾不得拿,就追着厂领导非要那房子的钥匙,说要带着小孙子搬进去住。   厂办自然不可能把钥匙给她啊,最后还是用必须蔚楠同意为理由把她给打发了。   所以,此刻全天下的人加起来,可能都没有比王三花更盼望蔚楠回来的了。   看自己说了半天,蔚楠依然躺在那儿不动,王三花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   可接连在纺织厂碰了几次钉子,她也知道现在对蔚楠还是得以笼络为主。   王三花努力收起内心的厌恶,扯了扯嘴角再次说道:“起来吧,回家奶给你搅面汤,里面还给你打个鸡蛋。我跟你说那最营养了,啥针也没来碗鸡蛋面汤养人!”   蔚楠摇了摇头:“我不想吃鸡蛋面汤,我想吃牛肉面。奶,你这么心疼我,去给我买碗牛肉面吧?”   听了这话,王三花气得脸上的横肉丝都忍不住抽抽,人差点跳起来!   牛肉面,那是谁都能吃的东西?   她那宝贝大孙子,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一碗呢,这丫头片子她也配!   不等王三花说出反驳的话,蔚楠又继续说道:“奶,出了医院门一拐弯就是清香拉面馆,他家的牛肉面据说可好吃了。我六年前就想尝尝味儿,结果到现在也没吃上。   那时候,我爸接了你的信儿说是让寄钱回去给三叔结婚,我爸没办法就用我去换了一百十块钱,五十斤粮票。   临走之前,我妈哭着求他,说让给我买碗牛肉面,让我在下乡之前好歹吃顿饱饭。可我爸到了也没舍得给我买。   奶,我觉得你说的真对,我这一回来就住院可能还真是我爸想的。   他啊,这是到了地下,想起一辈子也没舍得让我吃碗面,觉得没脸去见我妈,所以才让你来看我,好有机会替他还债。   奶,你这么心疼我爸,又这么心疼我,去给我买一碗吧。对了,顺便你再帮我带一笼肉蒸饺回来。”   说到这儿,蔚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为了赶着回家,我已经两天一夜一粒米也没进了。” 第2章 营养针   蔚楠这一番话说完,原本还闹哄哄的病房瞬间变得安静极了。   所有人全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这对祖孙。   蔚楠住的是纺织厂的职工医院。   现在是一九八一年,正是国家最重视重工业的时候,也是纺织厂最繁荣的时期。   工资高,待遇好,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成为纺织厂的职工,那可以说一家子都吃喝不愁了。   要是两口子都在纺织厂上班,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城市,都算得上是上等家庭。   这样的家庭居然能够出现卖儿卖女的情况?居然还有孩子吃不饱饭?!   蔚楠的话让病房里无论病人还是家属都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惊!   王三花的三角眼心虚的转了转,然后怨毒的朝蔚楠看了过去。   她当然知道这个大孙女刚才说出的那番话是把她给架起来了,要是她不说点啥,今天在这个病房里就得遭人骂!   王三花在心里把蔚楠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一咧却嚎哭出声。   “哎呦你这个没良心的啊!你奶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吃过那什么牛肉面呢,你个小丫头家家的可真敢提!   你没吃过能怨谁?只能怨咱家穷啊!谁不是打那穷日子里过来的?   我三十守寡,一个人把你爸还有你二叔,三叔拉拔大,吃糠咽菜活到现在,谁给我买过碗牛肉面?   你吃!奶给你去买!这医院有卖血的地方吧?我现在就去卖血,卖了就给你去买那牛肉面!”   她说着,擤了把鼻涕,冲着蔚楠的床就甩了过去,然后作势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看到她这样,不等蔚楠反应,魏秋霞先就炸了!   她一把扯过王三花,也顾不得身份了,立时就跟她开始对骂!   “你这么说话要不要脸?这么大岁数了,咋这么丧良心!你们家穷?从我师父嫁给小楠她爸,每个月的工资就没有自己取过!全都让她爸取了给你们寄回家!   这事全车间谁不知道,你敢不承认?!   我师父一个月四十六块钱工资,小楠爸一个月三十七块五,他俩加起来一个月八十多块钱,自己却只能留二十五。这其中还包括十块钱的房租!   他们一家的生活费只有十五块钱,你自己算算,在城里这点钱怎么生活?小楠说吃不饱,那是假话?!   他们一个月要给你寄去五十多块钱,一寄就是十几年,直到我师傅死!你穷?你拍着良心说说,到底谁穷!”   回忆起师父曾经过的日子,想到师父为了赚点加班费补贴生活,拼死拼活的加班,最后累死在岗位上。   魏秋霞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她恨恨的瞪着王三花,用手指着大门:“还卖血,你去卖啊,你赶紧去!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拦着你!你记住了,卖了血可得去给小楠买牛肉面!”   让魏秋霞这么指着鼻子骂,王三花也不装哭了,她瞬间来了斗志!   用那脏兮兮的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把,对着魏秋霞就骂了起来。   魏秋霞在厂里是劳动模范,又常年在车间工作,性格泼辣不说,说话还是个大嗓门。   而王三花更是当了一辈子的泼妇,骂人那简直就是天生的技能!   俩人都攒了一肚子的怨气,一旦撕起来,更是谁也不让谁。   越吵声音越大,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别吵了,再吵都给我出去!你们把医院当成啥了,菜市场?!”   两个人的对骂声终于把医生给招来了。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大夫大步走过来,对着两个人厉声呵斥道。   对医生的敬畏,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可谓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即便是王三花也不例外。   被医生这么训了一句,她也不敢回嘴,和魏秋霞又互瞪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闭上了嘴巴。   医生暗暗的瞥了她一眼,眸底是遮掩不住的鄙夷。   她板着脸,冷冰冰的问:“你们谁是三床蔚楠的家属?”   “她!”魏秋霞毫不迟疑的指向了王三花。   王三花一怔,心中顿感不妙。   可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没法否认。   只得不情不愿的说了声:“我是她奶,咋了医生,她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出院啥出院?还出院!你们这些家属都是咋当的?这又不是旧社会,咋就能把孩子养得重度贫血呢?平时你们都不让孩子吃饭?   你是她奶是吧?那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厂办,咱一起去把这事儿跟领导反映反映。   蔚楠的身体太弱,必须打营养针。那营养针是有配额的,必须够级别的领导才能申请。咱厂就厂长和书记俩人有资格。   你跟我去一趟,把这事跟领导汇报一下,看他们谁能把配额让给你们家?这针不打,你们这孩子将来麻烦就大了!”   听了医生这话,王三花整个头皮都麻了!   她听不太懂什么配额不配额,却听得出那针特别金贵。   那么金贵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给这个小丫头片子打?   “医生,那针,贵不贵啊?厂里会给出钱吧?”她的喉头都逼紧了,声音里带着颤。   医生瞪了她一眼,嗤笑道:“你想啥呢?那针拿钱都没地方买!那是自费针,一针大概是十二块五吧,蔚楠这情况,按一周打两针计算,怎么也得打个十针以上。   对了,除了这针,蔚楠的医药费你也得给结一下。她爸妈都不在了,现在也不算厂里的子弟,住院可是不报销的……”   十二块五一针!打十针以上!   医生后面又说了什么,王三花已经听不到了,她只觉得心都在哆嗦。   “哎呦!哎呦!”她忽然捂着肚子叫嚷了起来。   “哎我这肚子咋这么疼呢?医生你等等啊,我得先去趟茅厕,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她说着,弯腰捂着肚子就朝门口跑去,头也没回一下。   全然没有看到医生和魏秋霞两人脸上带出的不屑表情。   王三花这一走,必然不会再回来。   输完液,蔚楠和魏秋霞一起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这是你凌姐,凌柏兰,我最好的朋友。”魏秋霞介绍道。   “谢谢你凌姐,刚才给你添麻烦了。”蔚楠一脸的感激。   凌柏兰之前对她的帮助,蔚楠怎么看不出来?   王三花进来时,她急中生智信口编了一个要打营养针的借口,转眼医生就帮她把瞎话给补全了,还说的跟真的一样。   这要不是故意在帮她,还能是什么?   听了她这话,凌柏兰摆了摆手:“没事儿,也不全是为了帮你。你那个奶啊,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就不想让她好过!”   “对,你别跟你凌姐客气,我们俩是一批进厂的,刚来的时候她也在车间干过,和师父也认识。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她就行,都是自己人,没事的。”魏秋霞在一旁补充。   凌柏兰也跟着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蔚楠自然不可能随便给别人添麻烦。   她想起之前凌医生在病房里说的话,忙问道:“凌姐,我的住院费是多少钱?在哪里交,我自己去付了。”   “不用。”凌柏兰再次拒绝。   她说着,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皮的小本子递给了蔚楠。   “这是你的职工子女医疗证,我刚帮你补办的。”   说到这儿,她的语气里带出了一抹同情。   “咱这证儿是一年一审,现在才十一月。你爸刚去世,你还能再享受几个月的子女医疗待遇,等过完年换了证儿就不行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到那时候,你的身子应该也养回来了。”   “小楠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吧?”   虽然知道刚才凌柏兰是和自己配合着吓唬王三花的,可她说的那番话还是让魏秋霞心里一阵揪揪。   这时候找着空,赶紧问道。   “是有点贫血,不过没那么严重。我给开点维生素,再给开点鱼肝油,你回去按时吃。吃完了再来找我开。”   凌柏兰说着,拿起一边的处方单刷刷的写了起来。   “凌姐,你再帮我开几天的针吧。”蔚楠赶紧加了一句。   做戏要做全。   虽然王三花今天被吓走了,可难保她日后不会再来试探。多打几天针,也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刚穿过来第一天,就经历了如此的大场面,蔚楠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凌柏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行,我再给你开几天补铁的针。”   …… 第3章 厨房“杀手”   从医院出来,魏秋霞陪着蔚楠一起回家。   早上原主下了火车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了厂办,然后在厂办听说了母亲也去世的消息,惊怒间一时想不开就晕了过去。   厂办通知了和原主母亲关系最好的魏秋霞,同她一起把原主送去了厂医院。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送去的是原主,醒来后却变成了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蔚楠。   魏秋霞把蔚楠一直送到家门口,然后将她的行李放在了门外。   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儿钥匙递了过去。   “这是你爸之前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厂办的人发现后就暂时替你保管了。你爸走后,为了怕王三花搞事情,这屋子一直就没有再进来过人。   屋里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回去看看,看缺什么了记得跟我说。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得先回车间,中午再过来看你。”   蔚楠接过,谢过了魏秋霞,就拿着行李进了门。   这是一套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小两室一厅的房子。   房间大概有七八十个平方,包括一个主卧,一个次卧,一个非常小的客厅还有厨房和卫生间。   但这套房子又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蔚大民已经将它做了改造。   因为房子在一楼,阳台正对马路。   他在阳台上重新开了一个门,把主卧和客厅之间的那堵墙给打了,粉刷后摆上了桌椅板凳,变成了一个小面馆儿。   可以看得出,这个面馆儿蔚大民是倾注了心血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即便已经十几天没进人了,可屋里的桌面,地板上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没有一点陈年的油腻。   蔚楠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次卧的门。   这里可以说是整套房子中唯一可以看得出有生活痕迹的地方了。   可痕迹也不多,房间里的东西少得惊人。   整间屋子,只在靠墙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搭在两摞红砖之上的木板床,床头处放着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个年头的大木箱。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家具。   而且那床,一看就不是正常的尺寸。   即便隔得老远,蔚楠也深深的怀疑那根本不是什么床板,很有可能是把之前主卧拆掉的房门拉过来,凑合用了。   除了这两样东西,屋中唯一的物件就只剩下摆在木箱上的一个缺了瓷,露出锈渍的搪瓷缸子了。   隐隐的能看到里面还有一点点早已变得污浊的水。   十来个平方的小房间,居然能显得空荡荡的!   站在门口,蔚楠震惊极了,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简陋的环境如何能够满足一个人的正常需求?   可她心里明白,从此后这也将是自己要生活的地方。   此时的蔚楠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也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站在这全然陌生的屋子里,回想着自己的家。   这会儿爸妈应该都已经下课了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弟弟蔚齐今年高三,那个小哭包在知道自己失踪后,又会躲着人悄悄哭了吧?   寒冬的天气冰冷刺骨,蔚楠的心比这天气还冷,就像是浸在冰水里。   她缓缓的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处,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   她止不住的发抖,眼泪一滴一滴从眼中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   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可依然有委屈的哭声从指缝中传了出来。   泪水如决堤一般淌满蔚楠整个脸颊。   她终于控制不住,哭倒在了行李包上。   只可惜,连放纵的哭一场,对此刻的蔚楠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长久没住人,连个炉子都没点的房子,那种阴冷仿佛能够侵入人的骨髓。   没过多少时间,她的手脚就冻得麻木,沾满泪水的脸也针扎一样的疼。   吸吸鼻子,蔚楠从行李包上站了起来,擦干眼泪。   她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鼻头更是变得红通通的。   可眼神却变得比刚才明亮。   虽然哭得时间不长,可这样的宣泄还是让蔚楠心里的压抑消散了许多。   至少让她觉得自己又有了能够去面对困难的能力。   蔚楠跺了跺冻得麻木的脚,然后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小屋里。   她不是之前那女孩,对于这个爹更是没有一点感情。   不仅没有感情,蔚楠还厌恶他厌恶得紧。   在意识到自己将不得不独自住在他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一种无法抗拒的膈应感让蔚楠怎么也无法迈进去一步。   站了半晌,蔚楠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咬着牙,先将那搪瓷缸子拿出去丢进了厨房,然后把床上的被褥卷起来,一股脑全都塞进了木箱子里。   打开的时候,她看到那箱子里只有很少的几件衣服,连个箱子底儿都没占满。估计那就是蔚大民所有的家当了。   蔚楠不能理解,蔚大民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迫到这种地步,要过这种苦行僧般的生活?   她也不想理解。   那个人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外人,她懒得把心思用到那样一个让人厌恶的人身上。   说实话,蔚楠都恨不得把这个人的东西全都扔出去!让他的痕迹从自己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可理性尚存,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这么扔东西肯定会遭人骂。   只得暂时将这样的念头按捺下去。   尽管如此,蔚楠还是咬着牙,用尽力气将那个箱子从房间里拖出来,拖到了阳台处。   宁可让它占据饭馆的位置,也不想把它留在房间里碍眼。   处理了蔚大民的东西后,蔚楠去洗了块儿抹布将屋子里里外外全都擦了一遍,连窗户都没放过。   冬天的水寒冷刺骨,很快她的手指头就冻得像是胡萝卜,一跳一跳的疼,可是她还是没有停。   蔚楠是被爸妈宠爱长大的,却并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她和弟弟从小就被要求分摊家务,虽然在做饭方面是真的没有天赋,可洗衣扫地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是轻车熟路。   蔚楠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屋子擦得焕然一新,然后将原主带回来的铺盖卷在那个门板上铺了铺好。   对于用原主的东西,虽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障碍,可除此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安慰自己,先忍忍,待天气好点的时候,把被褥全都拿出去好好的晒晒!   人忙起来是不知道时间的,更何况她也没有表。   所以,直到魏秋霞拿着饭盒过来敲门,蔚楠才知道厂里已经下了班,到了午饭的时间。   “我在食堂给你打了点饭,你先吃着,我回家给你夹块儿煤过来。你这屋里冷得跟冰窟窿一样,得赶紧把炉子点着。”   魏秋霞说着,将饭盒放在了一个餐桌上,然后转身就要走。   “姐,你等一下,这饭多少钱?我把钱给你。”蔚楠连忙拉住了她。   魏秋霞冲她瞪了一眼:“你跟我较这个真儿干啥?我还管不起你一顿饭?”   说着,她甩开了蔚楠的手:“你赶紧吃,别放凉了,我去夹煤。这么冷,就你那小身板一会儿就感冒了!”   说完,不等蔚楠答话直接出门就上了楼。   蔚楠有记忆,知道魏秋霞和她家住在一个楼栋,她家住一楼,魏秋霞住在三楼,楼上楼下倒也方便。   既然阻拦不了,她也只能坐下将饭盒盖打开。   饭盒里放着一份大锅菜和两个馒头。   大锅菜中有白菜,豆腐,粉条,还有好几块儿很厚的大肥肉片儿。   盒盖一打开,一股子带着热气的饭菜香味儿迎面扑来。   蔚楠这才感觉到自己这个身体已经饿得都控制不住要发抖了。   原主从插队的乡下回家,路上要做差不多三十个小时的火车,这还不算来回转汽车的时间。   在她的记忆里,在这将近两天两夜的时间里,那姑娘只吃了两个玉米饼子,两个红薯,喝了半壶水。   还真应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粒米都没进。”   是真饿坏了。   蔚楠拿起馒头,就着大锅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更从来没有过如此好的食欲。   望着那平时她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大肥肉片,感受着来自于身体的那种渴望和满足,这种感觉真是诡异得很。   魏秋霞上楼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用火钳子夹了一块燃烧得正旺的蜂窝煤回来了。   她夹着煤直接进了厨房,蔚楠赶紧放下手里的馒头也跟了进去。   看到她进来,魏秋霞很自然的吩咐:“你把炉子里的废煤夹出来,放块儿底煤进去。”   蔚楠赶紧答应一声,却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底煤,这底煤又长什么样子?   看到她这样儿,魏秋霞有点惊讶:“小楠,你下乡几年连炉子也不会生了?”   蔚楠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年代剧,不禁灵机一动。   她羞赧的低下了头:“我们在乡下都是在老乡家搭伙的,我没自己做过饭。”   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老乡家都烧得柴火。”   魏秋霞了然的点了点头,对那死去的蔚大民更多了几分愤怒!   她叹了口气:“哎,这几年你是遭罪了!好在已经回来了,以后什么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这炉子很好生火,你看着我教你。”   她说着,将那块儿点燃的煤放在了一边,在屋里转了转,走到阳台的角落处掀开一个遮挡的帘子。   蔚楠这才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好几百块蜂窝煤。   魏秋霞从里面夹了两块儿过来,一块儿做底煤,然后把烧着的煤放上去,又在上面压了一块儿。   她一边干,一边给蔚楠讲解着。   蔚楠认真的听着,心里却很发愁。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会了,手却不一定。   在家的时候,她有一个绰号叫做“厨房杀手”。   那真的是炒菜糊锅,煮个开水都能把锅底烧干。   至于把蒸箱搞短路,把微波炉里的鸡蛋弄爆炸那更是常有的事儿。   以至于爸妈出门都要给厨房上锁,就怕一眼看不见她把厨房炸了。   甚至她家到现在都还有两个大大的老式热水瓶放在客厅里,那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妈怕她用电水壶烧水的时候,再把全屋的电路给烧喽。   蔚楠一脸郑重的看着魏秋霞给她演示,用极严肃的面部表情来掩饰内心的绝望。   这么复杂……   蔚楠觉得,可能都等不到王三花那老婆子来找事儿,她就把自己饿死了。 第4章 借钱   因为家里开饭馆,蔚大民在取暖方面总算是没有省钱,每个屋都安装了烟囱。   将炉子点燃,魏秋霞就和蔚楠一起回了客厅,在她的对面坐下。   一眼就能看出是有话要说。   “姐,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蔚楠苦笑了一下:“我也没什么事经不住了。”   魏秋霞叹了口气,怜悯的看了看她。   “小楠,刚才我去厂办把你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又顺便问了问你爸的事儿。   姐之前没跟你说,当年你妈去世的时候,我和几个关系好的小姐妹们实在气不过,跟你爸大干了一场!   这事闹得挺大,当时工会的人调解了好几次,差点没因为这给我一个处分。”   “姐……对不起。”蔚楠伸手抓住了魏秋霞微凉的手,一脸的愧疚和心疼。   魏秋霞笑着反握住她,又用另外一只手安抚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轻斥:“说什么呢,哪儿用你说对不起?我们当时就是为师父抱不平,觉得师父这一辈子过得太憋屈了。”   许是想到了当年的事,魏秋霞的眼眶微微有点发红。   她平静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事儿过去之后,我就和你爸不来往了。虽然楼上楼下住着,这三年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虽然知道他内退,还把工位给了你二叔,也知道他开了这饭馆,可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从来没有关注过。   我刚才想了想,总觉得这事蹊跷。   你爸今年才四十六吧?平时看上去身体也挺好的,怎么就忽然要退休呢?所以我就想着,怎么也得帮你问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看魏秋霞说得如此慎重,蔚楠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这苦水里长大的小白菜,究竟还能再苦到什么程度啊?   魏秋霞磨了磨牙,忽然抽出手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   直把蔚楠吓了一大跳。   “你奶还有你二叔一家都不是人!”她恶狠狠的骂道。   “我刚才听厂办李大姐说,你爸是因为去年年初厂里组织体检,查出他有关节炎,还挺严重。因为他是搬运工,怕长期搬重物让病情加重,所以厂医院就建议厂里给他换岗。   人事科找你爸谈话,他当时也答应了,说愿意去后厨打杂。   小楠你应该也知道,比起搬运工去后厨打杂是多好的活儿啊!又不累,还吃得好,多少人想去都没机会。”   “所以,我那个二叔知道后就又惦记上这个活儿了。”蔚楠平静的总结道。   魏秋霞看了看她,点头:“可不是!都没过两天,你爸就改了口,说身体不好想病退,然后要把这个工位给你二叔。   厂里本来是不同意的,你二叔就比你爸小两岁,谁愿意要他?   可你知道你奶和你二叔一家有多不要脸吗?”   说到这儿,魏秋霞意识到自己说滑了嘴,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小楠,我不是有意骂人。”   “没事,他们就是不要脸。”   蔚楠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他们又干了什么?姐,你继续说。”   “你奶带着你二婶儿,还有她那个宝贝孙子,每天跟上班似的,专赶早中晚三顿饭人最多的时间去干部楼楼底下跪着,整整跪了三天。   见人围观就嚎哭,说厂里欺负人,不按规定办事。说如果不给你二叔安排工作,他们就跪死在楼门口。”   !!!   蔚楠睁圆了眼睛。   她拼命忍住,才终于没有爆了粗口。   这到底是怎样一家人啊?!   她这会儿甚至有点庆幸,幸亏今天在医院魏姐还有凌姐帮她解了围。   不然以自己的战斗力,估计真斗不过王三花那个老婆子。   关键是——人至贱才无敌。   蔚楠觉得自己再努力也做不到她那份儿上。   “你说他们是不是太不要脸了?我那时候去外地学习了,这事我之前真不知道。   李姐说,厂长为这事大为光火,直接要求人事科特事特办,以最快的速度给你爸办了病退的手续,然后让你二叔接了班。”   “不过,”魏秋霞冷笑了一下:“既然是按照规定办事,那饭堂他肯定是去不了了。作为新入厂的工人,只能按照学徒工算工资。   他又没文化,年龄大还没车间肯要他,连搬运组都不要,最后只能去了环卫班。我问了,他来厂里也一年了,现在工资才拿到二十八块。”   “可他毕竟进了厂,还成了正式工,也算是心想事成了。”蔚楠淡淡的说道。   魏秋霞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骂道:“你爸也不知道图个啥?他一辈子就是为了你奶,你那俩叔活的,可死了谁又管他了?   当时他出事,厂办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你二叔和你堂姐,结果俩人死活都不出面。   非要厂里往你老家打电报,把你奶给找来。他们的工作可全是你爸你妈给让出来的!”   “别,这种狗男人才不是我爸!”蔚楠咬紧牙,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哎呀小楠,看我把话题扯远了,重要的事儿还没跟你说!”   魏秋霞猛然一拍大腿,惊得蔚楠快速转过了头。   “我主要是想告诉你,你爸病退之前不仅把工位给了你二叔,还跟厂里借了五百块钱。这事我也是刚知道的,你心里可得有个数啊!”   ……   !!!   蔚楠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她想骂人,想狠狠的骂人!   同时心里像是被谁给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快要窒息了。   她对蔚大民没有感情,也没想占他什么便宜。   在听说他把工位再次给了他的那些“亲人”,一丝半点儿都没有想过自己在乡下插队的女儿。   蔚楠除了心疼那个逝去的女孩子外,可以说毫无波澜。   但!   他欠债让自己还那就不能忍了!   “他借那么多钱干什么了?”   蔚楠气愤的用手在屋子里比划了一下。   “这屋子里所有东西加起来,连一百块都超不过,他的钱花哪儿了?!”   虽然知道这一切和眼前的魏姐没有关系,可蔚楠还是控制不住的两眼冒火,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他借钱是为了给你二叔买房!   那蔚双全虽然来城里工作了,可哪儿有资格分房子?   他那闺女自己还住集体宿舍呢,又有什么能力管爹妈?   最后这一家子的包袱还不又落在了你爸身上!”   魏秋霞比蔚楠还气愤。   看她起身,也气得跟着站起来,两手叉腰,破口大骂!   “你爸他就不配当爹!他天生就是个奴才命!既然他心里只有他娘,只有他兄弟,就一辈子跟着他们过好了,还娶媳妇,生孩子干啥?!”   蔚楠深以为然的用力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附和,魏秋霞的声音更大了:“我问了,你二叔他们家现在住的民房是你爸掏的钱,一共花了四百块。   当时他打欠条的时候你二叔还跟着去了,李大姐说亲眼看见他直接数了四百给他弟,这再也没有错的。   估计剩下的一百块钱确实花在饭馆了,可这才多少?给了工位还不拉倒,他还替人家置办了一整套家业!”   蔚楠听得肺都要气炸了。   她仰头望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屏住呼吸,直到心跳慢慢平复,人也冷静下来才缓缓的吐出。   这是爸爸教给她的。   爸爸说,越是遇到急事,越不能慌。   在心浮气躁的时候不要轻易做决定。   如果真的控制不住,就吸口气,一直憋到受不了了再吐出,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蔚楠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望着魏秋霞出声问道:“所以,借的这五百块钱现在是需要我还吗?”   “应该不用还那么多。李大姐说你爸写借条的时候就和财务说好了每个月从他的退休金里扣。   这好歹也过了一年多了,应该还了不少。”魏秋霞安慰道。   只是她的语气有点迟疑,显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我本来想去财务科帮你问问的,可我去的时候他们都下班了。小楠你先别急,我下午打听打听再说。”   蔚楠点了点头,眸中全是感激:“谢谢你魏姐,拜托了。”   她说着,忍不住低下了头,声音也低落了许多。   “我刚回来,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可以找谁求助,只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说得魏秋霞心里一阵发酸。   她伸手在蔚楠的肩膀上拍了拍,叹了口气:“别跟姐客气,我问明白了就告诉你。”   送走了魏秋霞,蔚楠自己在桌子跟前又坐了好久。   她希望自己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来解决遇到的这些难题。   可想了好久,却发现——毫无办法。   她总共才穿过来半天,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看到的全是糟心事,知道的越多,对眼前的处境就越绝望。   蔚楠站起身,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从带回来的行李中翻出了一个本子,一支笔。   她掀到了一张空白页,默默的写下了一行字:需要立刻去办的。   既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先从能做的事情做起吧。   再艰难,也总得活下去。 第5章 妹妹   蔚楠静下心来,一条一条的开始记录。   首先,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厂里,了解清楚蔚大民欠款情况。别人说的再详细,也不如自己去了解。   一,去了解情况。   蔚楠在纸上认真的写到。   努力的搜索出原主的记忆,蔚楠又在纸上写了一条:二,去知青办落户口。   这也是大事,户口不落下来就意味着没有粮食关系,没有粮票。   那拿什么吃饭?   想到落户口,蔚楠又想起一件事——这个家的户口本在什么地方?   没户口本,她的户口要落到哪儿去?   蔚楠立刻起身,在屋里翻找了起来。   蔚大民是猝死的,这房子之后没有人进来过,所以户口肯定还在屋里。   她转了一圈,最后目光不得不重新落回了自己搬出去的那个木箱子上。   实在是这屋里的东西太少,能盛东西的只有那一个。   蔚楠咬着牙,将蔚大民的东西重新翻了一遍,总算在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破了皮的人造革小皮包。   打开来,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硬皮的户口本,蔚楠这才松了一口气。   除了户口本,她还看到了副食本儿,在皮包的夹层里,蔚楠又找到了一张两寸大小的合照。   那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相纸都有些发黄。   蔚楠好奇的将照片拿起来细瞧。   然后看到照片正中坐着一对眉眼熟悉的中年夫妻,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两个人的腿中间,还有一个被他们扶坐着的小娃娃。   那对夫妻不用问就是蔚大民夫妇,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原主。   可,那小娃娃是谁?   蔚楠的心里一阵恍惚,那有限的记忆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她遵循感觉将照片翻过去,果然看到了一行钢笔写出的有点笨拙的小字:全家福,佩儿百天合影留念。   蔚楠的头嗡地一声!   一些有些模糊了的片段瞬间冲进脑海。   她这才想起来,原主还有一个妹妹!   那个妹妹和她年龄相差很大,算是蔚大民夫妇的老来女。   蔚大民一辈子最大的执着就是想要一个儿子。   据说在女主出生之前,有段时间其实他对妻子还不错。   只是后来生了原主后,她妈一直没有再怀孕,蔚大民觉得自己断了后。   又有王三花在背后戳哄,告诉他女儿都是债,能指望的只有侄子,他才铁了心的用全部身家去贴补老娘和弟弟。   后来,原主的母亲终于怀孕了,可惜生的又是个女儿。   这次后蔚大民简直破罐破摔,更不把自己家当家。   恨不得抽血扒皮去补贴二弟一家,只为了将来自己死的时候,好歹侄子能过来给他摔盆儿。   想到这儿,蔚楠冷冷一笑。   她记得刚才魏姐可是跟她说了,蔚大民死之后厂里通知到他二弟,可人家一家人连个头都没冒。   即便是他亲妈来了,也没把他当回事。   现在骨灰盒还在火葬场存着呢,连给他往祖坟放都没放。   还摔盆儿?   呵。   他那侄子连最后一面都没去见他!   想想蔚大民身后的处境,蔚楠只觉得嘲讽至极。   望着这张原主一家四口一辈子唯一的一张合影,这会儿蔚楠已经顾不得去考虑蔚大民遭的那报应了。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妹妹呢?!   不管她是否情愿,毕竟如今占用的是原主的身体。   这个妹妹应该是留存于世的,原主唯一愿意承认的亲人。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无论如何蔚楠也得把这孩子找到,这是她的责任!   可,为什么她穿来了这么久,听了那么多人说了那么多话,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提起孩子一句?!   莫不是,她也不在了?   想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王三花那一家人最缺的就是人性!   她快速的掀开户口本。   蔚大民的名字还在户主的那一页。   很明显这是还没有来得及去销户。   蔚楠继续往后翻,然后就看到了蔚佩这个名字,她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妹妹还活着,女孩儿总算是还有一个亲人在这个世上。   蔚楠将副食本也看了一遍,发现蔚大民一直到猝死前都还在按月领取小女儿的各种票券。   粮票,菜票,一样儿都没少。   可,票领了,人呢?   她仔细的回忆着今天从清醒之后一直到刚才听到的所有的话,然后确信,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一句关于小蔚佩的。   按照户口本上的生日算,这孩子今年有六岁半了。   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影无踪?   蔚楠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得去问魏秋霞。   她是现在自己能够找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了解情况的人了。   她回到房间,在带回来的行李里搜罗了一阵,然后找出了一袋干香菇。   这是原主一个一个从山里采来然后晒干的,原本想带回来给妈妈吃,却没想到再也没有了机会。   蔚楠去厨房把饭盒中没有吃完的菜盛出来,将饭盒洗干净。   然后拿着香菇和饭盒去了三楼,敲响了魏秋霞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看到她,好奇的探出了头:“你找谁?”   蔚楠知道这是魏秋霞的儿子,刚才她曾经提过。   于是笑眯眯的说:“我找你妈妈。”   男孩打开门,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妈,有人找!”   然后就见魏秋霞两手湿淋淋的从厨房跑了出来:“谁啊?”   看到蔚楠她愣了一下,连忙迎出来:“小楠,你怎么这会儿上来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她们不久前才约好晚上下班后见,这会儿看到蔚楠,魏秋霞不可能不惊讶。   “没什么事,我收拾东西想起带的礼物还来得及给你,所以就送上来了。”   蔚楠说着将香菇和饭盒一起递了过去。   “哎呀,还带什么礼物!和我你还这么客气?那么大老远的多麻烦啊!”   “一点心意,姐,你别嫌弃。”蔚楠略带羞涩的说道。   “嫌弃啥,这么好的东西。”   魏秋霞说着将蔚楠往屋里引:“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口水。”   “不用不用,姐,我上来是还有件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你说。”   听蔚楠说有事,魏秋霞停下了脚步。   “姐,你知道小佩现在在哪儿吗?为什么我回来这么久了都没见到她?”   蔚楠也没转弯,直接问道。   “小佩被你爸送回老家了,你不知道?你妈去世之后他就把小佩送回去了,我们几个当时之所以跟他干架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太不是东西了!   那时候小佩才三岁多,能吃他多少东西?至于省那口粮食非把孩子送到乡下?   乡下那么苦,你奶又那么刁,孩子去了谁知道要受啥罪!   哎,我以为你知道呢。想着再怎么着那是你妹妹,他总得写信跟你说这个事儿吧?”   蔚楠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过,连我妈去世的消息他都一直瞒着。”   “真不是东西!”魏秋霞恨得直磨牙。   “你妈去世他不告诉你,估计是怕你回来和你那堂姐蔚静抢工位。可小佩的事儿他瞒着你干啥?是了,他应该也是怕你知道后会回来跟他干仗。”   魏秋霞叹了口气:“我其实今天一直想问你,打算不打算把小佩给接回来?你爸追悼会的时候,你奶把她带去了。   那可怜见的!啧,啧。   可看你上午那情况,我也不好问,就想着过几天再说。没想到你还跑上来了。”   “今天经的事儿太多了,姐,不瞒你说,我到现在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完全把小佩的事儿给忽略了。   我也是刚才去拿户口本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的。   姐,我肯定得把妹妹接回来。我就这一个妹妹了,怎么也不能任她被王三花磋磨!”   “是得接回来!确实得接回来!”   听蔚楠这么说,魏秋霞猛烈点头,连声应和。   她之前确实担心来着。   蔚楠去插队的时候,蔚佩半岁都不到,小姐俩能有什么感情?   而现在,蔚楠刚回来,自顾还不暇。没工作岗位,没收入,连自己的生活来源都成问题。   她如果把蔚佩当负担不愿意往回接,没有一个人能说什么。   可她却没这么做。   真是个好心眼的孩子啊,和师父一样。   看着蔚楠,魏秋霞的眼中全是欣赏的光。   蔚楠并不知道魏秋霞心里想什么,她出声问道:“姐,我下午和你一起去厂里吧?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你去厂里干啥?”魏秋霞有点吃惊。   “我想亲自去一趟财务,查查我爸在厂里到底欠了多少钱,中间究竟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另外,如果可以我想把剩下的钱取回来,以防夜长梦多。”   听到“夜长梦多”四个字,魏秋霞怔了一下。   然后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事儿最好还是你去。   今天你奶在医院闹了那么一出,回去不知道又会想什么馊主意呢!   赶紧把钱要回来,这是正理!”   既然魏秋霞也这么想,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个人约好下午一上班就去了纺织厂的财务室。 第6章 欠债   这时候纺织厂的办公大楼还没有建起来,所有的办公室全都挤在后面的一排红砖房里。   厂长,书记各占一个套间作为办公室,其他的办公人员全都挤在一个看上去比教室还大一些的大房间里。   之间用桌子的摆放来区分厂办,工会,宣传等等部门。   财务室按照要求,原本应该独门独户。   可受限于条件,也不过就是用三合板在那个大房间里象征性的隔出了一个小空间。   在屋里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魏秋霞下午还要上班,她将蔚楠带过去交给了比较熟悉的厂办李姐之后,就先离开了。   而李姐则带着她去了财务科。   许是因为之前厂里就有所交代,也可能是因为王三花实在太能作,让人烦不胜烦。   所以一听说来人是蔚大民的女儿,财务上的人就像是松了一口气。   没打一点磕绊不说,会计甚至立刻放下手里正在做的工作,开始帮蔚楠算钱。   “你爸是去年四月份退休的。因为是没到年龄病退,基本工资比较低,退休工资全部算下来是二十八块。   他当初在厂里借了五百块钱,说好了一个月从工资里扣除十块。   另外还要再扣十块钱的住房租金,所以每个月发给他的是八块钱。”   会计说着,将借条,还款清单,以及有蔚大民按手印的每个月退休金领取记录本一一拿给蔚楠看。   蔚楠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甚,可看着单据只能点了点头。   会计看她认可,又拿过算盘噼里啪啦的继续给她往下算。   “你爸四月份退休,到现在一共领了十九个月的工资。也就是扣了一百九十块钱的还款,还差三百一十元没还。   按照厂里规定,退休职工去世要给一笔补助,这笔补助是该职工半年的工资。   你爸的工资六个月下来一共是一百六十八元。   厂里还会再给一百元作为丧葬费。   可你爸去世后,你不在家,你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出面,所有的后事全部是由厂里帮忙处理的。   火葬,追悼会场馆出租,还有你爸的骨灰因为没人愿意认领,只能放入骨灰堂,厂里只能又给交了一年的年费。   这总共算下来一共是一百八十七元整。   一百的丧葬费加上一百六十八的补助,厂里一共需要付给你两百六十八元。   但扣除了为你爸代付的费用,以及他还欠厂里没还的钱,现在你需要替你爸还厂里二百二十九元。”   会计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怜悯的看了一眼已经被这一连串数字震得整个人都懵掉的蔚楠,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借据递给了她。   “你爸没了,可账不能死,你重新打一个借据吧。   至于怎么还款,不行的话待会儿我去问问我们科长,看能不能给你通融通融。”   蔚楠盯着递过来的借据单子,只觉得上面红彤彤的几个字是那么的刺眼!   就算是再有思想准备,她也没有想到现实对待她会如此的残酷。   蔚楠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连倒退了两三步。   她用力的摇头:“不,这借据我不签!”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为蔚大民还钱?!   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跪舔他的家人,凭什么把自己也给牵带上?!   蔚楠从来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   这一刻她只觉得的脑子嗡嗡作响,天地一片灰暗。   似乎到处都没有了活路。   “厂长办公室在哪里?我,我要去找厂长!”   站在财务科办公室的门口,她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会计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在她的眼里,蔚楠是一个和她女儿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更何况账是她算出来的,再也没有谁比她更明白这个孩子的委屈。   她站起身,拿起桌子上自己的茶杯塞到了蔚楠的手里。   然后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别难受,借条晚点签也没事,你先喝口水暖和暖和。”   说完,她朝门口指了指:“厂长办公室从这个门出去往左拐,第一间就是。   你去找找厂长也行,看看他们能不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说到这里,她还是没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一下子让蔚楠背负起几百块钱的债务,是为难孩子了。   可即便找厂长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再怎么说,也没有厂子替她垫的道理,不能让国家受损失啊!   可,找找总会有点用处吧?或许真能减免一点儿?   会计大姐自己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蔚楠才好。   经过了最初的惊慌愤怒之后,蔚楠稳了稳神儿。   她接过大姐递过来的水杯,用两只手抱住,直到身体不再发抖了才离开了财务科。   出来后,她没有去看周围人怜悯的眼神,径自去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   她的手刚刚放下,屋子里就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蔚楠推门而入,就发现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横放着一个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国字脸,微微有点胖,脑袋还略微有点谢顶。   他穿着一套这个时候非常流行的灰色中山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穿得太久了,衣服看上去有点乌乌的,带着陈旧感。   望着这个人,蔚楠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他是不是厂长,只得出声问道:“你好,我想找一下厂长。”   那男人看到蔚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你是哪个车间的,叫什么?和厂长事先约好了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蔚楠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厂长,应该是厂长秘书之类的人。   连忙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不是厂里的工人。我叫蔚楠,是咱厂子里的家属。”   “蔚楠?”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快速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比之刚才还要冷上几分。   “你是蔚大民的什么人?”他忽然问道。   “我是他女儿,刚刚回城。”   虽然感受到了对面那人目光中的不悦,蔚楠还是回答道。   听到她这么说,那人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忽然整个身体都朝着椅背靠了过去,一副恨不得离蔚楠八丈远的模样。   他瞪着蔚楠冷哼了一声:“谁让你过来的?你是怎么进到厂子里来的?”   说完不待蔚楠回答,他猛地一拍桌子:“这是厂里的办公重地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外人,没有得到领导批准,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   我跟你说,现在正是抓经济促生产最重要的时候,厂长,书记每天光车间里的事就忙得不可开交!   谁有功夫管你们家的那点儿破事儿!真是分不清轻重,不知所谓!”   说完他站起身,一脸不耐烦的伸手推搡起了蔚楠。   “走走走,赶紧出去!要是因为你耽误了我们干工作,出了什么事情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出去!别让我找人撵你!”   蔚楠从进屋到被推出屋,总共就只说了两句话。   看着贴着自己鼻子关上的屋门,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虽然她站在这儿,可愣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那人鄙夷的眼神,还有语气里的斥责,让蔚楠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屈辱。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   这一刻她完全失去的思考的能力,只恨不得就这么原地消失——   消失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   可消失自然是不可能消失的。   蔚楠盯着眼前的大门,努力压制着心中喷涌而出的绝望和愤怒。   她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因为头脑不清醒而做出什么失控的事,双手却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身边。   蔚楠转头,看到是厂办的李大姐。   李姐正一脸心疼的望着她。   然后,跟过来的会计大姐递过了一块儿干净的毛巾,还轻轻的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湿润。   紧接着又有好些人走了过来,将蔚楠紧紧的护在了最中间。   蔚楠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   她看不清这些人究竟是谁?   却能够感受到那一个个靠向自己的人所表达出的关切与善意。   似乎整个大办公室的人都围了过来。   蔚楠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她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哽咽的腿脚都没了力气。   李大姐用力的抱住了她,而会计大姐则一把推开了厂长办公室大门!   “刘秘书,你厉害得很呢!蔚楠是我让她过来找厂长的,有什么火你朝我来!   这厂长办公室啥时候还变成什么重地,一般人不能进了?你这么说,厂长知道吗?!   刘秘书,说起来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欺负这么一个小姑娘你也好意思!”   会计大姐显然在厂里很有威望。   她这么一通骂下来,那个刘秘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连个屁都没敢放。   不仅没敢辩驳,还咬着牙,点头哈腰的冲着会计大姐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第7章 告状   看会计大姐占了上风,李姐扶着蔚楠,和众人一起回了大办公室。   她将自己的杯子洗了洗干净,又拿出了珍藏的茶叶给蔚楠泡了杯茶。   “小楠,你先喝口水压压惊,那个刘秘书你别搭理他。有乔会计在,他不敢翻腾的。”李姐安抚的说道。   蔚楠接过水喝了一口。   还是没有忍住不解的问道:“李姐,我,得罪过那个刘秘书吗?”   利用这一会儿的功夫,蔚楠翻遍了记忆,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和这个刘秘书挨边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这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啧了一声:“你哪儿得罪过他啊?是你那堂姐,他现在正在追求蔚静呢!”   蔚楠抬头,就看到身边还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儿。   只不过那女孩儿看上去可要比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精神多了。   她穿着雪白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大红色的呢子外套,头发竟然烫成了这个年代少有的大波浪卷,还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耀眼的美。   看到她抬头,那女孩儿朝她笑了笑:“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他就是一个狗腿子,见啥人说啥话。   现在又在追求蔚静,这不用问,肯定是知道你去找厂长要说还钱的事儿,欺负你向蔚静表现呢!”   说到这儿,她一脸厌恶的朝门口的方向呸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   “行了梅干事,少说点。”   李姐伸手推了女孩一下,眼中却是满满的认同。   原来是为了蔚静啊!   蔚楠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李姐和梅干事还说了好些,蔚楠一边听着,一边在脑子里捋着刚才的事情。   一杯茶喝完,她也想明白了。   她刚才想着去找厂长,其实是一种自然反应。   乔会计算的那些账实在是太出乎蔚楠意料之外了。   她第一个想法肯定是要找厂里的一把手说说情况,看能不能寻求到一点帮助。   蔚楠的本意其实就只是去说这笔钱。   把欠款解决了,不让她还这件事就算完了。   以前蔚大民和他家里的那些破事,她根本不想掺和。   可现在看,这事儿还真不能就这么算了。   蔚楠不想把事儿闹大,可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虽然原主脑子里对于那个堂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可三年前能抢了她的工作,现在在她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在背后使坏,让她有冤无处诉。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那个蔚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这样,那事儿就得往大里闹,拼的一身剐,也得让对方先见了血!   想明白后,蔚楠不哭了,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平静。   只是心底的小火苗,已经蹭蹭的燃烧了起来。   待李姐和小梅终于说完了,蔚楠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问道:“李姐,那边的纸和笔我能用一下吗?”   “哪边?”梅干事第一个转过了头。   “那些颜料和白纸。”   蔚楠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空置的座位。   那张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好些大张的白纸还有一些写标语用的颜料。   “那是宣传科的东西,他们现在不在,我去给你拿过来。你要那些做什么啊?”   小梅说着话直接走过去,拿了一叠白纸还拿了好几罐颜料和毛笔过来。   蔚楠道过谢,接过了纸笔。   一边在李姐的桌子上铺开,一边温温婉婉的说道:“我想写一封求助信送到省妇联。   刚才我想了想,之前确实是我找错了地方。刘秘书说的也没错,我不是厂里的人,过来找厂长确实不合适。   可妇联是我们妇女同志的家,他们总不能也不管吧?我想去问问,像我和我妹妹这种情况,以后要怎么办?   为了支援国家建设,我下乡六年。   回来后先接父母的死讯,然后就要代人还钱。   我想问问,这是彻底不给我和妹妹活路了吗?新社会,新时代也要这么逼迫弱小,把人活活逼死吗?”   蔚楠的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旁边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坐在自己工位上,一边工作一边还在小声跟着议论的人们不说话了,一个个忍不住都站起身围拢了过来。   目光一起落在了蔚楠用鲜红的颜料在白色大纸上写出的“求助信”三个字上。   蔚楠的字很好看,清秀中带着风骨。   可这样的字用红色的颜料写在白色的大纸上,依然让人看着心惊!   那淋漓的字迹,不知道怎么就能让人莫名联想到血……   想想蔚家最近发生的事,再看看面前女孩儿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   只觉得那硕大的求助二字刺得人不敢直视。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还有一个月这一年就过完了。   在这个时候,无论哪个工厂机关,都会把安全稳定放在第一位。   生产肯定要抓,可安全稳定更重要。   这时候但凡哪个单位出一点事儿,造成人心不稳,那别说先进,可能领导们一年的政绩都要付之东流。   蔚楠虽然说确实不是厂里的工人,可她是厂里的子弟。   就算她爸妈都去世了,她也是在厂里长大的,甚至现在还住着厂里的房子。   而且她的情况更为特殊的一点是——她是刚刚返城的知青。   现在正是知青返城的最高峰,也是政府压力最大,最不能出事儿的时候。   蔚楠家的事一旦处理不好,万一再引发出了舆论的压力,那可能影响的就不仅仅是纺织厂了。   这事儿蔚楠能够想明白,在场的人们又有谁想不明白呢?   能够在纺织厂这样大厂的办公室工作,哪个不是人精?   看着那赤红的,血一般的求助信,如果说刚才大部分人还是抱着观望,同情的态度来对待的话,这会儿心里就全都紧张了起来。   压力和紧迫感让他们再也不敢小觑面前这个看上去瘦弱不堪的女孩子了。   “小楠,你别急,有事好商量!”   梅干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把按住了蔚楠执笔的手。   “小楠,咱厂里有工会,我就是工会的干事。我们的工作也包括为厂里的妇女儿童服务,保障大家的权益。   你是咱厂里的子弟,你的事儿我们工会肯定要管。你别急,别急啊,你坐会儿,我们主席下车间了,我去叫她回来!”   她说着,抓起旁边李姐的手,毫不客气的拽过来按在蔚楠的手上。   然后也不给蔚楠回复的机会,撒丫子就朝着办公室外面跑去。   她这一跑其他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好几个人一拥而上,围在蔚楠周围,安慰劝说着。还有人拿起她的茶杯,跑去给她续了一杯水。   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人跟小梅一样,朝着办公室外面跑去。   很快,工会主席王秋萍就和小梅干事一起回来了。   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蓝色翻领干部服,梳着短头发,走路风风火火,眉宇间带着英气。   第一眼看上去,一点不像是在工厂里做工会工作,天天和女工们打交道的人,反倒像是一个在部队里工作的女军官。   带着一股气势。   她进了大办公室后,直接就朝着蔚楠走了过来。   过来后双手握住了蔚楠的手,一脸歉然的说:“小楠啊,我是你王姨,你还记不记得我了?以前咱在家属院里见过。   哎呀,这么大冷天你咋跑过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吗?   你看看,这还是我们工作做得不仔细,我刚才还说,等从车间回来了得去医院看看你。”   王秋萍一脸心疼表情,对着蔚楠嘘寒问暖,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晚辈一般。   她拉着蔚楠的手,一叠声的感叹:“看看这小胳膊细的,太瘦了!这是在乡下没吃好啊!   小楠,晚上和王姨一起吃饭!今天咱饭堂有土豆烧肉,跟姨一起去,给你好好补补!”   蔚楠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她知道,人家能够在这上千人的大厂做到工会主席,靠的肯定不仅仅是这样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   人家自然有精明的一面。   之所以这样做,是怕她把事儿闹大,这是特意赶回来安抚自己的。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蔚楠清楚,在她写下求助信这三个字的那一刻,这件事就必须闹大了。   只有这样,才能够引起领导的重视,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利益。   蔚楠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   为了自己,为了那个苦水里泡大的小白菜,她必须把该讨的公道全都讨回来! 第8章 道歉   “谢谢王姨,不过晚饭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我来主要是想弄清楚我爸那笔欠款的事儿。”   说到这儿,蔚楠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我们家的情况领导们都知道。   爸妈没了,我刚返城,没工作,没收入,住院连打针的钱都交不起。   我想着来领一下我爸的丧葬费,结果一来就让我打借条……   主席,不是我不懂事,非要给厂子里添麻烦,实在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王秋萍和蔚楠对视了一眼。   仅一眼,她就看出了这女孩是下定了决心,是要破釜沉舟了。   她做工会工作已经十几年了,可以说阅人无数。   有的人遇事又哭又闹,实际上是没成算的;有的人不声不响,心里却主意大得很。   而这个蔚楠,显然就是后一种。   她也没有再劝,而是点了点头,感叹的说:“理解,理解,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   然后用关心的语气问道:“那小楠,你想让厂里怎么帮你?”   她一个字不提省妇联的事儿,对桌子上那封求助信连看都不看一眼。   可说出来的话却明显在告诉蔚楠,这事儿工会愿意出面,让她不要再往上面找了。   而这也符合蔚楠的本意,能尽快解决当然是最好的。   她当即说道:“我要求厂里出面帮我向我二叔蔚双全讨回我爸帮他代付的四百块钱。”   说罢,她朝四周看了看:“当初我爸办理病退的时候,从财务上借了五百块。   其中一百用来购置了面馆用品,另外四百是替我二叔代借的。   买东西的钱我们肯定还,而且我爸也还完了。可替我二叔借的钱没道理还由我们家还啊?   蔚双全那时候急着买房,又还没有接班,自己不可能从厂里借出来钱。   我爸这个做大哥的没办法,就用自己的名义从厂里借出来,帮他代付了房款。   这事儿咱厂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爸就是在这办公室里把钱给的他。”   “对,这事我们都看见了,蔚大民确实是一拿到钱就直接数了四百给了蔚双全。   其实也不光我们,财务科的人也都看见了。”   李姐当即附和。   旁边人也跟着点头。   这事当初蔚大民做的时候没想着要瞒人。   而且王三花一向爱炫耀自己的儿子们有多孝顺,自己在家里的位置多重要。   这大儿子听她的话给二儿子买房的事儿,让她觉得特别能彰显自己的权威,早就显摆得人尽皆知了。   所有人都知道,自然也没有必要替谁遮掩。   只是,当初蔚大民打借条的时候想的是自己还,而到了蔚楠的嘴里就变成了这笔钱是他替弟弟代借的。   是因为蔚双全急买房,自己又借不出来,他这个做大哥的就从中转了一手。   既然钱是蔚双全用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就没道理让蔚楠来承担这笔债务!   王秋萍当然听明白了她话里面的意思,可说实话,这事儿真没什么凭证。   完全属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结局怎么样,说白了,靠的只能是谁更强势。   蔚楠显然是想得到厂里的助力,可她家那个老婆子也难缠的很。   没脸没皮的连厂长书记都拿她没辙,谁愿意去趟这个浑水?   出力不讨好不说,万一她再寻死觅活起来,这可快过年了,天天忙的要死,谁愿意去和那样一个老泼妇歪缠?   王秋萍不想揽事儿,可也不能让蔚楠真往妇联去。   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小楠,这事儿牵扯到钱,我还真做不了主。你看要不这样,我去和厂领导汇报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蔚楠点了点头:“行,那麻烦王姨了。不过也别回头了,就今天吧。我刚才听刘秘书说厂长去车间了,不行我就等会儿。”   说到这儿,她无视王秋萍的尴尬,用力的抿了抿唇,眼中慢慢的蕴出了雾气。   她垂下了头:“王姨,你别嫌我,主要是我想早点把钱要回来,好早点把妹妹接回家。   我插队走的时候我妹才刚百天,六年了,我六年没有见过妹妹,都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了。”   她的声音又低又沉,听得众人又是一阵安静。   蔚楠没有见过她妹妹,在场的很多人却是见过的。   王三花为了蔚大民的丧葬补助来闹了好几回,为了博得同情,她次次都带着蔚佩一起来。   那黄皮寡瘦,看上去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女孩儿,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此刻听蔚楠提起来,大家心里免不了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王秋萍被蔚楠驳了面子,原本有点暗恼。可听了这话,心也软了下来。   她朝着旁边的梅干事说:“小梅,你去问问刘秘书厂长在哪个车间,然后去跑一趟,就说我有急事要跟他汇报。”   “哎。”小梅答应着就要往外走。   可她刚刚转身,就听到大办公室门口有人不耐烦的对人说道:“告!让她去告!一个黄毛丫头还不得了了!   我说的不是事实?现在厂里工期这么紧,忙工作都来不及,哪个领导有精力去管她那点闲事?!   去去去,别在这儿站着,厂长不在,她再闹腾你让她去找王秋萍,这种烂事不应该他们工会管吗,找厂长干什么!”   王秋萍瞬间挺直了脊梁。   她是部队干部出身,一向好强。   当初因家庭成分的原因转业到纺织厂来做工会工作,她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总觉得自己来这儿是大材小用。   可正因为此,她最在意的就是别人对工会的藐视,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对工会工作的贬低。   今天蔚楠的事儿本来就是一个大麻烦。   而她也听说了,这麻烦之所以激化,全都是因为那个刘强全!   这会儿原本她就累心,又听到刘强全说出这么赖赖哔哔一番话,心里那火气就有点绷不住了。   她冲着门口大喊一声:“刘秘书,有话进来说,你一个大秘书,在门口这么嚷嚷,也不怕人笑话!”   刘强全愣了一下。   刚才乔会计当着那么多人给他难堪,他心里就很窝火了。   可她是工业局领导的家属,大面上该忍耐的必须忍耐。   好容易她吵吵完有事先走了,刘强全还没松口气,就有人来说蔚楠要去告状,让他去找厂长汇报一下。   这他哪里还能忍得了?!   可刘强全是真的不知道王秋萍在大办公室,她不是下车间了吗?   听王秋萍叫他进去,刘强全恨得直咬牙,觉得那个蔚楠就是个扫把星,今天自己碰到她,算是触了大霉头!   可王秋萍是工会主席,级别上比他高好几级。   他再不乐意,也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大办公室。   他进门朝王秋萍笑了笑,解释了一声:“王主席,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我也是被人给气急了。”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蔚楠,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我说你这个人,年龄不大,死皮赖脸的劲儿可不小!你闹什么?再闹我立刻给保卫科打电话,你真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了?!”   “刘强全!”   王秋萍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说话注意点!你以为做厂长秘书就了不起了?你还不是厂长呢!   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是要犯大错误的!到时候没人能救得了你!”   王秋萍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她安抚了半天,让这个王八蛋一句话全给搅合了。   蔚楠要是真被他这些话气得去了省妇联,到时候不说他,自己也得跟着倒霉!   刘强全嗤笑了一声,没有接腔。   表面上像是接受了告诫,可眼神里全是不以为意,明显根本没有把王秋萍的话听进去。   他是纺织大学毕业分到厂里的大学生,和王秋萍那种部队转业的大老粗可不是一回事儿。   现在大学生有多金贵?就为了撵走一个告状的,自己能犯什么大错误?   这话说的,吓唬谁呢?   他这是在替领导分忧,是在解决问题!   蔚楠走上前,看着王秋萍平静的说:“王主席,刚才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让蔚双全还钱,现在我想提第二个要求。”   还有第二个?   王秋萍赶紧打点起精神,问道:“是什么,你说。”   蔚楠看了一眼刘强全,再看回王秋萍:“我的第二个要求是,要刘秘书在全厂干部工人以及家属面前,给我当众道歉!”   在全厂干部,工人面前道歉,那么通常的做法是,写道歉信贴在厂门口的公告栏里,让所有进出的人都能看见。   如果连家属们都要知道,就还得趁食堂开饭的时候,在厂广播站把道歉信念出来,给那些不识字的老头老太太们听   。   真要这样做的话,先不说丢不丢人,刘强全今后的仕途可就算是全毁了。 第9章 白莲花上线   “不可能!”   刘强全就像是被踩了尾巴,蹭得一下就跳了起来!   他用手指着蔚楠:“你做梦!去告吧,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我借你个胆子!”   蔚楠一把拍开他指向自己的手,眼神凌厉而尖锐,像是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的火。   她瞪着刘强全,冷声说:“不用你借,胆子我自己就有。   我确实要去告,就告你身为厂长秘书,随意辱骂羞辱职工家属!   你刚才骂我侮辱我的话这么多人全都听见了,我就不信没人给我作证!   你放心,我不会退缩的。   这事要是厂里给我做不了主,你不给我公开道歉,我就去工业局告!   工业局不做主,我就进京去工业部告!   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没有给老百姓做主的地方!”   蔚楠的声音不大,即便是在吵架可也仪态娴静。   根本不像对面的刘强全一样,脸红脖子粗,一副快要脑充血的样子。   可她的话就像锋锐的刀子一样,一句句全都直冲人要害。   直说得刘强全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明显带出了几分色厉内荏的怯意。   看到他挨收拾,王秋萍心里一阵畅快。   可这事儿真不能闹大。   她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刘强全,上前一步按住蔚楠的肩膀。   安抚道:“小楠你别生气,有王姨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你等一下,已经有人去找厂长了,咱先去会议室坐会儿,喝口水。”   王秋萍连哄带劝的把蔚楠带去了会议室。   其他人一哄而散,找人的找人,办自己事情的办自己事情,全都离刘强全要多远有多远。   虽然他现在还哽住脖子一副强硬至极的模样,可在聪明人的眼里,他这个人已经废了。   今天以后,他丢人是必定的,更关键的是——   蔚楠态度那么强硬,即便是厂长也不可能会为了保一个他,冒被人告状的风险。   厂长唐向阳很快赶了过来。   他的脸色极差,显然路上就已经听人把之前发生的事儿汇报过了。   他进门后直截了当的说:“可以,这个要求可以答应。   刘强全你现在就回去,回去把检查写了,明天早上贴到公告栏里。   我派人和广播室说一下,明天中午的时候你过去读。除了大喇叭,把家属院各家的小喇叭也打开!”   因为之前曾经发生过大地震,后来为了通知方便,厂里在各家各户都安装了小喇叭,这个的总开关在广播室。   一般不会用,一旦使用那就是厂里有重要通知要宣布,每一个人都会认真去听,去执行。   唐向阳这样的安排,那就是把蔚楠的要求执行到底了。   保证全厂所有人都能够知道这件事,也能够听到刘强全的道歉。   唐厂长这话一说完,刘强全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灰败。   他知道,自己以后完了。   处理完刘强全的事儿,蔚楠又提出了让蔚双全还钱的事儿。   唐向阳皱了皱眉。   答道:“刚才我处理刘秘书,是因为他的工作方式确实不对。   身为厂办工作人员,对待上-访人员简单粗暴,态度恶劣,这种事是不能允许,也必须要严惩的!   但你说的让蔚双全还钱的事儿,这是你们的家务事。   我觉得还是你们一家人坐下来自己谈比较好,厂里不适合出面。”   这样的答复本来就在蔚楠的意料之中,她毫不意外。   她可没忘了魏秋霞跟她说的,王三花带着儿媳,孙子在厂长家门口跪了几天的事儿。   唐厂长要立刻答应她的要求那才奇了怪了。   她点了点头,没吵没闹直接站起了身。   “谢谢厂长在刘秘书这件事上还我公平。既然我家的事厂里帮不上忙那就算了,我去找个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说完,她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几步走到会议室门口,丝毫没有一点犹豫的拉门就走了出去。   她如此痛快,反出了唐向阳的意料之外。   望着她的背影,唐向阳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没反应过来,王秋萍可反应过来了!   她急得一下子站起来,以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速度直接冲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她冲到门口的时候蔚楠已经不在了。   很显然那姑娘压根不是吓唬他们,是真的走了!   王秋萍顿时冷汗都出来了。   她冲着大办公室的方向大喊一声:“梅晓琳,去,快去!去把蔚楠给我拉回来!”   梅干事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在厂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了,大冷天跑得一身汗。   这还没刚坐下喝口水,就听到主席这么扯着嗓子喊,吓得她一个哆嗦,杯子里的水撒了一腿。   可她连拍都来不及拍一下,答应了一声就又朝外跑去。   安排完这事儿,王秋萍再次回到了会议室,将之前发生的事儿三言两语跟唐厂长汇报了一下。   说完,着急的看着唐向阳:“蔚楠那小孩儿和她爸妈都不一样,这是个主意正的。   咱厂里要是不替她出头,她可是真敢去妇联告状。”   唐厂长扬了扬眉,可不等他开口,王秋萍就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说是求助,跟告状有什么区别?你可别说咱厂里没亏待她,这事儿闹到上面去,谁会给咱解释的机会?   厂长,这可年底了,二厂,三厂可都看着咱呢!”   云省是纺织大省,他们晋宁市作为省会城市,光纺织厂就有三个。   虽然他们一厂是建厂最早,规模最大的,可二厂,三厂这两年明显直追而上。   这时候,谁厂里出事,另外两个厂必然会看笑话。   光看笑话还是好的。   要是再有谁从中煽风点火,或者撺掇点啥,后果会闹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   远的不说,安一个政治思想工作做的不到家,不关心返城知青,为社会稳定造成隐患的“罪名”,一厂连辩驳都没法辩驳!   一想到这儿,唐向阳的态度也变了。   他朝门口看了看,气道:“哎呀那丫头脾气咋这么急呢?我也没说什么啊?   王大姐,你去看看,别让那丫头犯了倔,梅干事哄不回来。”   王秋萍看他态度缓和了,心里也算是落了定,赶紧答应了一声也追了出去。   蔚楠当然不可能真的走。   王秋萍一下楼就看见梅干事正拉着蔚楠的胳膊,两个人在一起说话呢。   听王秋萍说厂长要找她再谈谈,蔚楠自然很听话的跟了回去。   一进门,她直接走到了唐厂长跟前,冲他很真诚的道歉:“唐厂长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您别生气。   王主席已经教育过我了,身为厂里的子弟,我当然更信任咱厂领导。   我也打心眼里相信,咱厂子不会不管我和我妹妹,你们才是我们姐妹俩最大的依靠。”   听了这一番话,唐向阳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   他朝王秋萍投过去了赞赏的一瞥。   可王秋萍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她哪里跟蔚楠说过那些话?   之前她只觉得这女孩儿犟,有股子刚气,没想到她其实还有这样的处事手段。   看来之前还是小看了她。   想到这儿,王秋萍忍不住深深的朝蔚楠看了一眼。   “你们是厂里的子弟,厂里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不过我刚才说的也确实没错,再怎么说你们那也是家务事,由厂里做决定不合适。   这样,你等一等,我找人去把蔚双全找来,你当面和你那二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唐向阳对蔚楠说道。   “也把财务上的人找来,特事特办,当场解决!”   王秋萍看了蔚楠一眼,连忙补充道。   蔚楠知道,这已经是厂里能够做出的最大妥协了,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把蔚双全和蔚静找来了。   这是蔚楠第一次见除了王三花之外的蔚家人,她认真的打量了一番。   蔚双全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工作服,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还是从哪儿捡来的,上面全是灰。   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一些,四十岁的年龄,头发已经花白。   他进屋后,谦卑的朝着唐厂长和王主席鞠了鞠躬,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看没人搭理他,就耷拉下脑袋,贴着墙边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从进门起,对于蔚楠这个久未谋面的侄女,连一眼都没看。   而蔚静,则先文文静静的朝两个领导笑了一下,就径自朝蔚楠走来。   她走到蔚楠跟前,关切的拉住了她的手。   一脸心疼的问:“小楠,你怎么样啊,没事吧?我中午才听奶说你在住院,还想着下班后就去看看你。   哎呀,你看你,还病着呢,不好好养着还乱跑啥?你这样,不是让家里人担心嘛!”   她的语气熟稔的很,微微的还带着亲人间的抱怨,怎么听怎么都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蔚楠没有接话,她将这个堂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蔚静身材高挑,因为是从车间直接过来的,此时还穿着纺织女工的工装。   一身藏蓝色的工作服外套着一个白色的围裙。   很普通的衣服,可不知道是不是被暗暗做了修改,腰身窄窄的,很是贴合身材。   硬是被她穿出了亭亭玉立,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当她盯着人看,同时再说一些关心体贴的话时,任谁都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   呵呵,好一朵惹人怜爱的白莲花啊!   难怪把刘强全搞得五迷三道的。   蔚楠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第10章 签字   不就是白莲吗,没装过还没见过?   蔚楠二话不说,反手握紧了蔚静的手,一脸惊喜的问:“是吗,奶回家说我住院了?她怎么说的,姐,奶是让你去帮我交住院费吗?   那也别等到下班了,你现在把钱给我吧,我一会儿去给凌大夫送过去。”   说到这儿她略微顿了顿,然后期待的问:“姐,那我的针钱,你是不是也一起给我啊?   凌大夫说了,针钱得先结,结了之后她才能去帮我申请配额。”   从蔚楠说到住院费,蔚静的脸色就变了。   王三花回家确实说医药费和营养针的事儿了,不过是边骂边说的。   直说蔚楠就是个败家精,一回来就作死,要把家里的钱全给造完。   她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骂完后还给家里下了命令,谁也不能去医院看蔚楠,一切都等她出院了再说。   只是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蔚楠这么快就出来了,出来了不说,还跑到厂办来告状!   蔚静试图挣开被握紧的手,可蔚楠显然根本不准备放。   待她连营养针的费用都说了出来,蔚静实在绷不住了,她用力甩开手,朝后连退了两步。   尴尬的说:“那个,钱的事儿以后再说。”   “这怎么能以后说?今天来不就是来说钱的事儿吗,住院了能不交费?”   说到这儿,蔚楠委屈的低下了头。   她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看自己被甩开的手。   又抬头看向蔚静,失望又不甘的再次确认道:“姐,你不给我钱啊?   奶不是说,我妈还有我爸寄回家的钱她都帮我们存着,等需要的时候找她拿。   我现在都病成这样了,这还不是需要的时候?”   蔚静似乎是被她这一连串的追问给说懵了,半天接不上腔。   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这是在哪儿,旁边坐着的都是谁。   她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望着蔚楠一脸歉然的小声解释:“小楠,你别生奶的气,实在是……”   她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父亲,后面的话没有再说,而是冲蔚楠叹了口气。   大度的说:“唉,姐知道你也不容易。可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让咱家太穷了呢!   再怎么说咱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哪儿能这么计较?   老人不乐意的事儿可不能做,那太没良心了。咱都忍忍吧。”   那意思很明显,是王三花不愿意出钱,她这个做孙女的只能听老人的话,不能忤逆。   至于看病打针……能忍就忍,没钱就别看了吧。   蔚楠眨巴了眨巴眼睛,并没有反驳。   她仿佛完全没有听懂蔚静话里的意思,转看向蔚双全。   问:“二叔,我姐舍不得给我交钱,你呢?你是我二叔,你也不管我死活?   还有,在医院的时候,奶不是说回家给我拿钱去吗?钱呢,是不是给你了?你赶紧给我吧,住院费还等着交呢!”   “钱钱钱,就知道钱!不管你死活……你现在死了?你又没死要钱干啥!收尸用?!”   蔚双全很显然从进门起就憋着火呢,听蔚楠竟然还敢问到他头上,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骂了出来。   “蔚双全,你说的这是啥话!”   王秋萍将手里拿着的茶缸重重朝桌子上一磕,大声的喝止道!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蔚家一家子根本就没把蔚楠当人!   六年没见面,一见面就咒人家死,这是当叔能说的话?   这不是亲人,是仇人吧!   唐向阳也听到了蔚双全的话,显然也被气着了。   他没有骂人,而是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座位冷着脸说:“你们俩都过来坐着!   厂里工作那么忙,我没工夫听你们闲扯,直接说正事儿!”   蔚双全被王主席骂得一个激灵。   他畏缩的看了两个领导一眼,再次朝墙边上缩了缩。   他后悔了。   刚才实在是被那个小死妮子给气着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一时没憋住。   要是平时蔚双全连在领导跟前大声说句话都不敢。   他和蔚静按照唐厂长的吩咐在椅子上坐下,唐厂长又让人把乔会计给叫了过来。   之后他也没有啰嗦,把蔚楠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就让蔚双全在借条上签字。   蔚双全整个人都懵了!   他知道蔚楠来厂办闹,可想着应该是来闹医药费。   毕竟他也知道哥嫂都死了,按道理蔚楠看病确实没法报销。   有了娘中午的交待,他是下定决心不出这个钱的。   要是领导非要他出,他也想好了,那就把蔚楠家现在那套房子要过来抵。   出个十来块钱的药钱,落一套房子也是划算的。   反正自己不要,蔚楠也没钱交每个月十块钱的房租。到时候厂里还不是要收回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了自己家,也算是帮她解决了困难。   蔚双全想的挺好,甚至来之前还专门找女儿要了十块钱塞到了兜里。   可他万万没想到,蔚楠竟然找他要的是那四百块钱!   她她她,她咋想得出来!   “我没钱!我不签!”   蔚双全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野兽一般。   接连朝后倒退了好几步,直将椅子咣当一下推倒在地。   唐向阳和王秋萍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得严肃。   蔚静也慌忙站了起来。   她快步走过去将碰倒的椅子扶起来,然后朝两个领导露出了一个歉然的表情。   说:“厂长,主席,对不住,你们别跟我爸计较,他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她看了看蔚楠,用更低的声音说:“实在是被我妹的要求给吓住了。”   说罢,她看着蔚楠,用一种充满了无奈和忍让的语气说:“小楠,你之前不在家,好些事不了解情况,姐不怪你。可你不应该拿这些家事来给厂里添麻烦!   现在厂里多忙?年底了,厂长还有主席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在车间!   你居然为了这点家庭琐事占用他们的工作时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嗯,你懂事那就让你爸赶紧签了,签完咱就解散,让领导们继续忙工作。要是你爸不签,你签也行。”   蔚楠懒得和她废话,用手指了指那个欠条。   蔚静的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不过她的反应很迅速,立刻控制住情绪,换上了一种委屈的神态。   “小楠,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是大伯拍着胸脯说他拿钱。说为了让奶住的舒服一点,他这个儿子该拿!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是大伯的孝心,咋到你这儿,到你这儿就变成了我们欠大伯的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蔚静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似乎在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说话的声音里还是难免带出了哭音,看着泫然欲泣,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生出爱怜之心。   可蔚楠完全没有被打动,相反,她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伸手在胳膊上搓了搓,嫌恶的朝后仰了仰身子,恨不得离那个女人更远一点。   然后问:“所以,你承认那房子是我爸掏钱买的了?不还钱可以,那把房子退给我吧。   我爸买的房子所有权自然应该是我爸的,他没了,那继承人就是我和我妹。   他以前答应你们住在里面那是因为我没在家。现在我回来了,用得着了,那房子自然得还给我。   至于别的,他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是委屈就去地下找他问去。”   这番话说出来,蔚静和蔚双全全都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显然根本没有想到蔚楠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而王秋萍和唐向阳则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显然也是被蔚楠的话给逗乐了。   “小楠!你……”   蔚静还要说话,就被蔚楠不耐烦的打断了。   她转头看向唐向阳:“唐厂长,我改主意了,我叔这样子肯定是不愿意还钱了,那我想请厂里做主,帮我把房子要回来。”   “不行!那是我的房子,谁也不能给!”蔚双全在旁边大声的吼道!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对领导的惧怕了,阴狠狠的瞪着蔚楠:“你敢!你这个不敬长辈的玩意儿,敢来看我不劈了你!”   “蔚双全!”唐厂长顿时怒了。   他猛然站起身,指着蔚双全骂道:“你劈谁?你劈一个我看看!你不要搞错,你现在是纺织厂的职工,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   张口闭口的劈人,吓唬谁呢?你再说我立刻让人送你去公安局!   这样随时会造成社会危害的人我们厂子用不起!”   蔚静一下子急了,她将父亲推到一边,慌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厂长你别生气。我爸……”   “你别说了!”唐厂长伸手制止了她。Ding ding   然后指着那个借条:“要么签字,要么走人。我记得他还是学徒工,这样的人我们用不起,让他结了这个月工资直接回去吧。”   “不不不,我们签,我们签!”   这下蔚静是真的急了。她再也不敢废话了,拿着那个欠条就往蔚双全的手里塞。   可一牵扯到钱,蔚双全反倒不怕了。   他一个劲儿的往外推:“我不签,我没有那么多钱,我还得留钱给你弟交学费,我还不起。”   “你爸一个月就二十多块钱,要让他还那得还到什么时候啊?你这么孝顺,你和他一起还嘛。两个人还很快就还完了。”   乔会计显然刚才也被这对父女的做派给恶心坏了,这时候在一边撺掇道。   “赶紧签,我还一堆事儿,签完走人!”唐向阳明显是真烦了,冷着脸站在了会议室门口。   蔚静用力的咬着牙,那张清秀的脸看上去都有点扭曲。   她拽过欠条先签了名,又把笔硬塞到了蔚双全的手里,冷冷的盯着他。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蔚双全一脸不情愿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第11章 小佩   蔚静和蔚双全终于签了字。   乔会计也动作利索的给蔚楠重新算了账。   将蔚大民多还的九十块钱,还有剩余的丧葬补助全都还给了蔚楠,一共是一百七十一块整。   拿着那笔钱,站在财务室的蔚楠有一瞬间的恍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赢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魏秋霞的脸上闪过怜爱的表情。   她伸手在蔚楠的肩上拍了拍。   “别想太多了,拿到钱是好事。你先回去,姐还得去上班,有啥事咱晚上说。”   魏秋霞的话终于把蔚楠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连忙冲围在自己周围的人们鞠了一个躬,感激的说:“谢谢!谢谢王姨,谢谢乔会计,谢谢魏姐,谢谢小梅……”   听她将知道名字的人挨个叫了一遍,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王秋萍更是笑着说:“别谢了,赶紧回去把钱放好。晚上等着姨叫你一起吃饭啊!”   “不用,不用。”   蔚楠连忙推辞:“家里还有饭,王姨你忙了一天,晚上好好休息,不给你添麻烦了。”   旁边的魏秋霞也接腔道:“主席,小楠这边你别管,有我呢。你家里还有一家子人等着吃饭,晚上哪儿有空啊!”   看这两个人让的实在,王秋萍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蔚楠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从收回的钱里面拿出了六十块,先交了半年的房租。   蔚大民已经死了,她也已经成年。   厂里没有继续补贴的道理。   她要是还想住在那套房子里,每个月的房租肯定得交。   蔚楠可不想再因为这事引出什么后续麻烦,干脆先交了再说。   这是穿越的第一天,按照蔚楠的想法,这天晚上她肯定是要失眠的。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可能白天又哭又闹的实在是太累了,回到房子里连晚饭都没有吃,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蔚楠进了一个房间。   那房间空空旷旷,什么都没有。   只在一面白墙上挂着一个非常醒目的万年历挂钟。   那挂钟是电子版的,黑底红字,方方正正,款式很土。   看着就像是那种小饭店开业的时候,亲朋好友送的开业礼品。   挂钟很大,即便挂的位置很高,可上面的字依然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蔚楠看到在挂钟的最上面一排,写着:2020年11月16日星期一。   中间是此刻的时间:19:59。   在时间的下面,并非正常应该有的农历日期,而是蔚楠现在所处的年代:1981年11月16日星期一。   挂钟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距 14天。   看着这个电子钟,蔚楠有点愣神。   她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上面会同时显示她两辈子所处时代的日期?   还有,那个距 14天又指的什么?   蔚楠琢磨了半天,实在是想不通。   于是下意识的就想凑近了瞅瞅。   没想到这一迈腿,人忽然就醒了。   坐在床上,蔚楠好一会儿缓不过神儿来,满脑子都是那14天。   这会儿她已经琢磨出来了,这应该是指十六号到三十号之间的日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蔚楠就是觉得这个日子对于她来说非同一般。   蔚楠的脑子里蒙蒙的,像是变成了一盆浆糊,越搅越糊涂。   而屋子里也越来越冷,即使盖着被子她依然能够感觉到寒意刺骨。   不想了,可能是什么节气吧?   也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自己太想家了,才会做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根本没什么含义。   收回思绪,蔚楠甩了甩头,穿上衣服直奔厨房而去。   果然,虽然昨天晚上她很认真的按照魏姐交待的那样将炉子封了封好,可这会儿还是灭了。   几块煤全都烧成了灰白色,没有一点热乎气,看上去灭了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   叹口气,用凉水胡乱的洗漱了一下。   看着桌子上那已经冻成了冰坨子一样的剩饭,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蔚楠忍着饿出了家门。   昨天和凌大夫说好了要去打补铁针,所以出门后蔚楠直接去了厂医院。   她到的时候医院才刚刚开门,先去打了针,然后蔚楠才去了凌柏兰的办公室。   看到她,凌柏兰招了招手:“来这么早,吃饭了没?我这儿有包子,过来吃两个。”   蔚楠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好在理智还在,连忙快速摇头:“不用,凌姐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昨天魏姐帮忙买的。”   听说是魏秋霞给买的,凌柏兰没有再劝。   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针打了吗?药要记得吃。”   蔚楠点头,然后把自己从家里拿过来的一小袋干香菇放在了桌子上。   说“姐,这是我从乡下带回来的,都是自己捡的,拿一点给你吃。”   凌柏兰看她放东西,连忙过来阻止:“不用不用,你拿回去自己吃。哎呀,你别跟我客气。”   蔚楠笑道:“姐,是你别跟我客气。乡下东西,不值钱。但是是我一朵一朵摘回来的,收拾的很干净,你别嫌弃,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香菇这东西,虽然说价格称不上贵,可是在城里却很难买到。   更何况蔚楠拿来的全都是原主精挑细选的,每一朵都完完整整,没有半点磕碰。   和菜店里卖的那些碎成一半一半的,完全不是一样的等级。   任谁看上一眼,都舍不得放弃。   听蔚楠这么说,凌柏兰也就没有再客气,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只让她明天早上再来,说想办法给她弄一袋葡萄糖粉拿回家冲水喝。   打完针,蔚楠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   昨天在会议室,她和蔚双全提出了要接妹妹回来。   开始的时候那人死活不同意。   可当蔚楠说出如果不让接,下个月小佩的副食票一张都不会给他们之后,蔚双全当即就同意了她的要求。   全然不在意别人鄙夷的眼神。   蔚楠不知道他们会几点钟送妹妹回来,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不会是另一场战斗。   她必须早点回去做好准备,以便能够占据主动权。   结果她刚一进楼栋门,就看见自家门口地上有小小的一团。   老式的居民楼采光一点都不好,从外面进来,眼前更是黑乎乎一片。   以至于蔚楠根本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她停下了脚步。   那小团子看到来人,不安的动了动。   蔚楠这才发现那一坨居然是蜷坐在地上的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焦黄焦黄。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了,一撮一撮的遮盖住了大半张脸,以至于让人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看到她女孩慌不迭的站了起来,却并没有上前,而是又往阴影深处缩了缩。   蔚楠心里一动,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小佩?”   女孩儿明显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出声,而是悄悄的抬起了一点头,从头发缝儿里朝她这边觑着。   蔚楠走到她的跟前,弯下腰又轻轻的叫了声:“小佩?是不是小佩?”   虽然她从心里已经差不多确定这孩子就是原主的妹妹,却还是有点不能相信。   这孩子太瘦太小了。   从户口本上看,她现在应该已经六岁半了。   即便蔚楠知道不能拿她和后世六岁的孩子相比较,但她这身高,看上去跟三四岁差不多!   蔚楠记得自己小姨家的表妹,在幼儿园上中班,那身量应该都比这孩子更猛一些。   看到她走近,那女孩终于有了动作。   她依然没有出声,却低着头慢慢的伸出了手,试探性的抓住了蔚楠的棉袄下摆。   她的手很丑,像鸡爪子似的,枯枯的没有一点肉。   不仅如此,还黑得很,手指,手背布满了破裂开的冻疮。   女孩儿似乎自己也知道难看,只试探性的伸出了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一小块儿布料。   直到确定蔚楠并没有嫌弃,才用整个手将那布料死死攥住,攥得手指上的冻疮裂开渗出来血,也不松手。   她慢慢的抬头,很轻的叫了声:“姐。”   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怯意。   蔚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分不清楚这眼泪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只觉得心疼得要命。   她伸手将全身脏透了的蔚佩紧紧的搂入怀里,用力的抱了好一会儿,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来吧,这就是咱家。”   她揽住妹妹的肩膀,轻声说道。   音量放的低低的,生怕惊扰了她。   蔚佩跟着她,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她站在门口,细细的打量着整个屋子。   小孩儿看得很慢,很认真,一个角落都不愿放过。   似乎要把这一切都刻进心里一般。   看到她这个样子,蔚佩心疼极了。   她将妹妹带到一个餐桌前,示意她坐下。   然后拍了拍攥着她棉袄的手,温声说:“你坐会儿,我去邻居家借块煤,给你烧口热水喝。”   蔚楠的声音依然小小的,可蔚佩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右手上,两只手一起攥住蔚楠的棉袄。   她不抬头,也不说话。   嘴唇抿得紧紧的,就那么死死的盯住棉袄的一角,似乎手中攥着的是全部的希望。   任谁都不能让她再放开。   蔚楠楞在了当地。   她忽然就明白了小家伙的心思——   她这是怕自己找个借口离开,再次抛下她不要了。   当初,蔚大民是不是就是这样,把蔚佩丢在了乡下然后自己悄悄逃跑的?   想到这儿,蔚楠心里瞬间升上了一种极端的愤怒,只恨不得把蔚大民给弄活了,然后狠狠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对待妻女,他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第12章 蔚家不做人   蔚楠没有再解释,而是伸手牵住了妹妹的手。   “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她说着,拉着蔚佩一起去了厨房。   蔚楠拿起火钳,先把炉子里的炉渣夹了出来。   然后又去阳台上夹了一块儿煤。   只是站在门口的时候,她踌躇了。   原主离家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对于邻居们的印象早已经淡漠。   除了魏秋霞,蔚楠脑子里没有一个邻居的名字。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楼上都住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魏秋霞这会儿肯定去上班了,所以,她该找谁去换块儿煤呢?   蔚佩扯了扯她的衣角。   “嗯?”蔚楠连忙转过了头。   “姐,我会点。”小姑娘怯生生的说道。   “你会点什么?”   蔚佩说话里带着乡下的土音,声音又小,蔚楠完全没有听清楚,忍不住问道。   蔚佩又不说话。   她伸手接过姐姐手里拿着的火钳,再次转回了阳台,又夹了两块蜂窝煤。   然后动作熟练的把三块煤一起拿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转了一圈,明显是在寻找东西。   可是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又扯了扯蔚楠的衣角,往门口看了看。   那意思很明白,是希望蔚楠陪她一起出去。   两个人出了家门。   蔚佩低着头自顾自的往前走,完全没有要给姐姐解释的意思。   可手却依然紧紧的攥着蔚楠。   蔚楠也不问,任她就这么拉着。   直到走到了家属院后面一片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荒草坡前,蔚佩终于松开了手。   她极为熟练的薅了一大捧干草抱在怀里,然后腾出一只手又拽住了蔚楠。   “你要烧火是吗?”蔚楠终于明白了过来。   蔚佩点了点头,拉着她重新回了家。   蔚佩用干草做引子,很快就把炉子点燃了,那利索劲儿一看就是经常干,做惯了一般。   蔚楠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直接回了屋里。   她从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行李里拿出替换的衣服,又找出香皂和梳子。   看得出原主也是个节俭的人,   那香皂差不多还是全新的,晒干了很用心的包裹在软纸里,打开后还有淡淡的香味。   蔚楠又在行李里翻了翻,居然在角落里还发现了一个全新没打开过的百雀羚雪花膏。   白色的瓶子,绿色的瓶盖,用原主那用的毛都磨没了的毛巾包着。   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蔚楠也来不及细想,把它们和毛巾还有衣服一起抱着进了卫生间。   这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整个屋子全都通了烟囱,包括厨房和卫生间。   这俩地方离得近,火一烧起来,不大的卫生间顿时变得暖烘烘的。   蔚大民当初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招揽客人。   现在却让蔚楠姐妹俩终于沾了一点光。   蔚楠把大木盆放好,准备待水烧开了让蔚佩好好的洗一个澡。   她不知道小姑娘有多久没洗澡了,反正整个人都是臭的。   不仅如此,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根本不能看了,估计扔出去要饭的都不拾!   蔚佩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是空着手来的。   换洗衣服这些,更是想都不用想。   蔚楠现在不怕别的,就怕小丫头身上有跳蚤。   她倒不是嫌弃,就怕万一弄到屋里,那就是一场大麻烦!   水很快就烧开了。   蔚佩在门口就被姐姐扒了个干净,衣服被直接扔到了屋子外面。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发出半点声音。   蔚楠看着妹妹黏得像是毛毡一样的头发,发起了愁。   她实在没忍住,试探的问:“小佩,姐把你的头发给剪了,行不行?”   蔚佩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将头发剪短,又足足换了三遍水,才终于将小姑娘洗得能见人。   原主的衣服实在是太大了,穿在蔚佩的身上简直就像是布口袋一样。   可是没有办法。   蔚大民不做人,应该是把小姐俩以前的衣服全都送到了乡下。   蔚楠想找一件差不多能替换的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衣袖,裤腿能挽的尽量往上挽,腰间太空荡了,不得已只得给小家伙系了一根绳子。   “小佩,姐带你去吃饭。咱去吃牛肉面,老清香他们家的!”   折腾了半天,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了。   比起衣服蔚楠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带着妹妹先吃饭。   洗澡的时候,即使有心理准备,知道蔚家那些天杀的肯定不会对蔚佩好。   可看到孩子一身的皮包骨,瘦的简直就像是她曾经从照片中看到的非洲难民一样,蔚楠的拳头还是硬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蔚双全把妹妹往门口一丢,根本不跟她打照面的原因。   这根本就是心虚,怕她看到妹妹的可怜样,怒极了再跟他们对着干!   蔚佩对于穿什么根本不在意。   即便自己的头发被姐姐剪的跟狗啃的似的,即便身上穿的衣服绊得她走路都费劲。   可她还是高兴的很,望着蔚楠的眼睛湿漉漉的,全是孺慕的光。   蔚楠带着妹妹去了厂医院马路对面的那家牛肉面馆,就是之前她忽悠王三花给她买面的那一家。   此时还没有到正式上客的时候,可是面馆里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   这是一家国营饭店,面积不大,内部的装潢也很老旧。   可是味道相当的好。   一掀开门上挂着的厚厚棉门帘,热烘烘的牛肉汤味道扑面而来。   小姐俩忍不住同时咽了口口水。   “来一个二两的,一个四两的。”   按照标价,蔚楠数出了钱票从窗口递了进去。   她不知道蔚佩一顿能吃多少面,也怕一次让她吃太多再给吃顶了。   所以就买一大一小两碗,准备两个人分着吃。   这时候的东西可真是货真价实。   面一端上桌,那四溢的肉香就让人的口水怎么也止不住。   面上有几片切得很薄的牛肉,里面还带着略有些透明的牛筋,一看就是卤得很有滋味了。   面碗里飘了一层黄油,碗中央还撒了细葱和香菜,让人越看越有食欲。   蔚楠将二两的小碗放在了妹妹的跟前,自己又去窗口要了个空碗。   她将大碗里的面拨出来了一些到小碗中,然后把大碗放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之后对蔚佩解释:“你先吃,吃完了这里还有。”   蔚佩依然不说话,却将自己跟前没动的牛肉面往姐姐面前推了推。   蔚楠笑了,指了指自己的碗:“都是一样的,我不够吃也会再盛。”   说罢,怕她不信,又从大碗里夹了一片牛肉放进了自己嘴里。   看她动了筷子,蔚佩才小心翼翼的夹了一根面放入嘴里。   她只吃了一口,忽然就停住了动作,不吭声的用筷子夹着碗里的牛肉,一片一片的往中间的大碗里放。   蔚楠很是奇怪,问:“你不爱吃牛肉?”   蔚佩抬起眼睛,摇了摇头:“这是肉,好吃,给你吃。”   小女孩儿跟蔚楠长得有八分相似,同样都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望着孩子干净到透明的眼神,蔚楠只觉得心里酸软成了一团。   她夹起一片牛肉递到了蔚佩的唇边:“吃了。”   蔚佩将头侧向一旁,捂住了嘴,坚持道:“你吃,吃了长肉。”   蔚楠瞪起了眼睛,又将筷子往前伸了伸:“让你吃你就吃。小孩子要听话,看看你瘦的,再不长肉我就送你去医院打营养针!”   听到营养针三个字,蔚佩瞬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望着那块儿肉,迟疑了一下,终于张开了口。   蔚佩应该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几乎没有咀嚼,就将肉吞了下去。   同时没忍住,幸福的眯了眯眼睛。   看到妹妹这个样子,蔚楠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也顾不得自己吃饭了,将两个碗里的牛肉全都挑了出来,一片一片塞进了妹妹的嘴里。   每当蔚佩露出不愿意再吃的表情,她就瞪起眼睛。   小姑娘看到她这样,就乖乖的全都吃了下去。   姐妹俩很快就将两碗面给分吃完了。   意犹未尽的蔚楠,还去接了两碗面汤和妹妹分着喝了。   直吃得肚儿圆,浑身暖烘烘的,才离开了面馆。   “等姐找到工作了,以后经常带你来吃。”走到门口,蔚楠拍着胸脯承诺道。   蔚佩没有说话,紧紧的攥着姐姐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咱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吧。”   站在路边,蔚楠朝厂区外张望道。   蔚佩看一眼自己身上好好的,连补丁都没有几个的衣服,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   她用力的摇头:“不用,不用。”   “走吧,总得买件棉袄给你,冷日子还在后头呢。”   蔚楠也没什么多余的衣服,棉袄只有身上这一件。   刚才为了让蔚佩不受冻,她把贴身穿的绒衣还有唯一的一件厚毛衣都给了她,这会儿自己也冻得前心后背凉飕飕的。   可蔚佩年龄小,并不理解姐姐的想法。   一听说要给她买衣服,急得拼命直摇头。   不等蔚楠再出声解释,小姑娘忽然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第13章 你男人……   这一吐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蔚佩不仅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了,甚至还吐出了胆汁。   原本就干瘦的小脸更是变得蜡黄蜡黄。   蔚楠简直要吓死了!   不顾妹妹的挣扎,背起她就朝马路对面的医院跑。   边跑还边大声嚷嚷:“大夫!大夫!凌姐!凌姐!”   厂里的医院平时并不是很忙。   她这一闹腾所有闲着的大夫全都跑了出来,凌柏兰更是跑到了最前面。   看到她背的小孩儿,凌柏兰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走过去将孩子从蔚楠的背上接过来,抱着往检查室走。   可蔚佩却紧紧拉住姐姐的衣袖,死活不松手。   “佩佩不怕,姐陪着你。”蔚楠一边把手塞进妹妹的手心里,一边安慰着。   凌柏兰给蔚佩检查了一下,然后问:“你刚才给她吃什么了?”   “牛肉面。”蔚楠老老实实的回答。   凌柏兰使劲儿瞪了她一眼。   “牛肉面?就她这常年不会见荤腥的肠胃你给她吃牛肉面?你心咋这么大呢!这好了,吃出急性肠胃炎了。”   蔚楠整个人都懵了:“肠胃炎?”   旁边帮忙的护士看了蔚佩一眼,解释道:“你妹妹估计没怎么吃过肉,可能饭都没吃饱过。   她的肠胃太弱了,你一下子给她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她根本受不了。”   这是蔚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知道自己好心办了错事,她愧疚极了。   伸手在妹妹冰凉的小脸上摸了摸,自责的说:“对不起佩佩,是姐姐害了你。以后我会注意,再不这样了。”   蔚佩应该肚子很疼,她用手捂着小腹,额头有冷汗沁出。   可听了姐姐的话,却使劲的摇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这一天蔚楠哪儿也没去,在医院里守了蔚佩整整一晚。   她从凌柏兰那里换了些饭票,晚上找食堂的大师傅给妹妹开了小灶。   说是小灶,其实就是一碗焦米粥,稀稀的,加了一点白糖。   现在的小佩只能吃这个。   好在小孩子的生命力总是旺盛的。   几瓶点滴打下去,蔚佩的肚子就不疼了,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魏秋萍就赶到了医院。   显然凌柏兰提前跟她说了,她拿来了好几件六七成新的小孩儿衣服。   “这是我家小虎穿小的,你让小佩先穿着。   买衣服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回头我去厂仓库帮你问问,要是有瑕疵布卖,还是买点布自己做更划算一点。”   她说着,将一套棉袄,棉裤塞到了蔚楠的手里。   那棉衣,明显有改动的痕迹。   而且这花型,一看就是魏姐用她自己的衣服现给蔚佩改的。   不过是怕她们不安才借用了儿子的名义。   看着衣服,蔚佩低下了头。   她咬紧了嘴唇,眼底有水光溢出。   她忽然发现,虽然这个世界有像王三花,蔚双全那样的坏人,可更多的还是像魏姐,凌姐这样的好人。   这里并非如她曾经以为的那样,处处充满恶意,完全没有一点温暖。   说到底还是好人更多。   蔚佩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一点,可是还不能出院。   而蔚楠的户口,粮食关系实在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去一趟知青办。   在反复承诺中午一定赶回来陪她吃饭之后,蔚楠把妹妹委托给了凌柏兰,回家匆匆换了一套衣服,拿着资料就去了民政局。   晋宁市的知青办在民政局大院里,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儿。   因为现在正是最后一批知青返城的热潮,知青办门口人头攒动,特别好找。   蔚楠拿着回城证明挤进了人群里,排了好半天队才排到了跟前。   因为她的手续齐全,倒也没费多少功夫,很快就拿到了落户证明。   蔚楠拿着落户证明又拼命的从人群里里挤出来,准备先拿着去派出所把户口给办了。   其实她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她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问问知青办现在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安排她去干?   哪怕是个临时工也好。   蔚楠是真的不会做饭,指望她做饭,她怕把那房子给点了。   所以说小饭馆儿肯定是没法开的。   但不开饭馆,她和妹妹靠什么生活?   这会儿,在她的心里已经把蔚佩当做自己的责任了。   想想昨天护士说的话,想想妹妹在蔚家受的那些罪,她就想加倍的对这个妹妹好。   所以,找工作是当务之急。   可看这人挤人,工作人员忙得头都没空抬的情况,蔚楠知道今天肯定没有机会问了。   “蔚楠!蔚楠!”   就在她低着头,有点失望的往外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叫声。   她惊诧的回头,就看到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儿,正远远的朝她招手。   看她回头,那女孩儿朝她笑了一下,更加努力的挤过人群,往她这边走。   望着女孩儿,蔚楠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名字——徐巧巧。   她想起来了,这是原主插队时最好的朋友。   两个人当时在一个老乡家住,在一间屋子里生活了好几年。   只是徐巧巧家里条件好一些,爸妈在八零年初的时候就想办法让她回城接班了。   徐巧巧终于挤出了人群,来到了蔚楠的跟前。   她抓住蔚楠的胳膊,激动的直跳,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说一声?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妹了?真是,回来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啊!”   蔚楠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也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她挥了挥手里拿着的资料,解释道:“昨天才回来,一进门就一堆事,还没来得及和你联系。”   徐巧巧的目光落在那些资料中最显眼的落户证明上,忽然怔了一下。   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她忽然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抓住蔚楠的手就往外面走。   蔚楠被她这瞬间变脸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徐巧巧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居然带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看得蔚楠更加的懵了。   两个人走出知青办,走到了一个拐角处。   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徐巧巧才松开了攥住蔚楠的手。   她忽然用手戳了戳那个落户证明,然后磨着牙问:“你怎么要把户口落在这儿?你怎么不去京城?!”   蔚楠更懵了。   “我不落这儿落哪儿?我家在这儿啊!”   去京城?开什么玩笑!   按照她的记忆,老蔚家八百辈子之前也没人能和京城拉上一点关系。   听了她这话,徐巧巧显然更气了!   她恨得用手在蔚楠的脑门上用力戳了一下!   “家?你这个破家还有啥可惦记的?你想着他们,可他们有一个人心里有你?   但凡他们有一个人把你当家人,当初会让你去那么偏的地方插队?   十四岁,他们也不怕你死在那儿!   这些年,谁管过你,谁问过你?谁给你寄过一分钱?   蔚楠,你脑子真的就这么一根筋,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   蔚楠垂下了头,没有吭声。   她真的全忘了。   虽然她接收了原主的身体,可蔚楠知道她并没有接收原主全部的记忆。   好些事,好些人,都是遇上了,脑子里才会出现与其有关的记忆。   就好像她看见了徐巧巧,能够认出她这个人,也能够想起和她相处的事。   但插队时别的片段,却像是隔着一团雾,完全看不清楚。   只是此刻看着女孩儿气急败坏的一张脸,她确定了,面前这个人应该确实是把原主当朋友,是真心对她好的。   蔚楠这垂头敛目的模样看在徐巧巧的眼里,就变成了她还是老样子——   懦弱,温顺,逆来顺受。   直把徐巧巧气得又是一个深呼吸!   她平静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暴脾气压下去之后,这才问道:“姜司锐呢?你把户口落回来,他答应?”   姜司锐?   听到这个名字从徐巧巧的口中说出,蔚楠的脑袋忽然一阵炸裂的疼!   就像是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事忽然被别人扯出来,摊在了面前。   让她羞窘,不安,恐慌……   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蔚楠无法自控的朝后退了一步。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巧巧更气了!   她一把把蔚楠给扯了回来,骂道:“你又这样!躲什么躲?那是你老公,你男人,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你们都领证了,是一家人了,你回城不跟着他把户口迁到京城,落回娘家算怎么回事啊?!   姜司锐什么意思?   你这么做,他没拦着?!” 第14章 太坑爹了   徐巧巧还说了什么,蔚楠已经听不到了。   在她说出姜司锐这三个字的同时,一些记忆忽然涌入了蔚楠的脑海中。   她这才想起来,这个身体的原主确实结婚了,那个姜司锐真的是原主的老公。   这个人是和原主还有徐巧巧一起在乡下插队的插友。   只是原主之前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原来的蔚楠因为家庭的原因,性格内向,胆小怕事。   她在那群知青中年龄最小,天天又独来独往的,和大家伙全都说不到一起去。   除了徐巧巧,因为和她是一个地方来的老乡,加上两个人又在同一个村民家里借宿,关系处的还不错。   和其他人,蔚楠根本没有来往。   女孩儿间都没有什么联系,更不要说和那些男生。   和姜司锐,六年加起来,蔚楠也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   之所以会和这个人产生交集,那还得从八零年的那个夏天说起。   有一天,蔚楠因为来月事,不好意思白天和大家一起洗衣服,所以就攒到了半夜,自己一个人拿着去河边悄悄的洗。   可她忽略了那段日子接连下了好几场暴雨,河水涨得老高。   蔚楠按照平时的习惯,走到常去的大石头跟前。   没想到石头湿滑,她一下子栽到了河里去。   原本只到胸口的河水,此刻轻易的没过了头顶。   蔚楠拼命的拍打水面,尖叫,大声的呼救,希望有人能够听到。   就在她眼看就要被河水冲走,整个人都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人飞快的朝她游了过来,拖着她到了河边。   当时的蔚楠已经被水呛晕过去了,除了下意识的死死抱住救她的人,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醒过来她才听说,救她的人是姜司锐。   当时他正好从知青点出来透气,遇到她呼救就跳水把她救了起来。   蔚楠对他表示了感激,生产队也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了姜司锐,这件事眼看就这样过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姜司锐收到了父母的来信。   说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入伍通知马上就到,让他开始着手办理回城的手续。   那时候,徐巧巧的爸妈也在张罗着给她办理回城的事儿,而且办的差不多了。   除了他们,之前一起插队的插友们,家里都在想着各种办法。   眼看着能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女生里只剩下了蔚楠一个人,还没有任何着落。   蔚楠一次次的给家里写信,求爸妈帮她想想办法。   她甚至提出只要让她回城,她可以一辈子不嫁人,挣得工资全部交给家里。   可要么没人搭理。   写得太勤了,就会得到蔚大民冷冰冰的几个字:“没办法,你好好待着。”   蔚楠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她自己毫无办法,准备就这么认命。   可徐巧巧不是。   她心疼蔚楠,更担心要是知青点的人都走了,留她一个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不知道最后会沦落到什么境地。   于是她思来想去就给蔚楠提出了一个建议——   让她逼迫姜司锐和她结婚。   徐巧巧说,当初蔚楠掉河里的时候大声的呼救了,而且周围很多人也都听到了。   大家都出了门,无非是姜司锐离得最近,所以他冲在了最前面。   他将蔚楠救上来的时候,岸边有很多人。   大家都看到蔚楠紧紧的抱着他。   夏□□服单薄,他们俩可以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身体紧贴在一起的。   徐巧巧说,蔚楠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要求姜司锐和她结婚。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性格内向,腼腆害羞。   这样的人被大家看到和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即便是有特殊原因,可要是想不通出点什么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姜司锐现在正准备去参军,他的档案,他的风评都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瑕疵。   要是有人知道他在乡下有作风上的问题,哪怕是有原因,这兵他也是肯定当不了的。   蔚楠听徐巧巧这么说,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个胆儿。   光想想要用这样的理由去要挟她的救命恩人,还是一个又高又壮,根本不熟悉的男人,她吓得腿都软了。   所以她死活不同意。   可徐巧巧却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   她是真心疼蔚楠,怕她这种性格自己走后,她在这村子里被人给欺负死。   所以,连要挟带恐吓,非逼着蔚楠同意。   徐巧巧跟她说,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脱离这个鬼地方的机会了。   错过了,她一辈子都无法从这里脱身。   等知青们都走了,没人看顾她,她就只能孤单单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准儿还会被逼着嫁给村里人,甚至是那几个恶霸。   蔚楠怕了。   后来,在她的默许下,徐巧巧去找了姜司锐。   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谈的,其实蔚楠到最后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姜司锐答应了她们的要求,在临走之前和蔚楠领了结婚证。   只是他们并没有洞房,领了证的第二天,姜司锐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但那个人还算是信守承诺。   他走之前拜托了村里相熟的领导,虽然后来他不在村子里了,但蔚楠还是受到了照顾。   没人敢欺负她,分工干活的时候还总能分到轻省一点的。   除此之外,姜司锐到部队之后也给她来过几封信,虽然话不多,却每次都会给她寄一些钱和粮票。   正是因为此,蔚楠这次回家才不至于过于尴尬,连车票都买不起。   她甚至还带回来了几十块钱和二十来斤粮票。   这都是当初姜司锐寄来,她舍不得花攒起来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   这样的日子只维持了半年不到,那个人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开始的时候蔚楠还以为他是因为部队管理严格,不方便写信。   可后来,她写过去的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去村委会按照他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也变成了空号,没人接听。   她在村里一直等,一直等。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她等来了返城通知,等来了父亲的死讯,也没等到他的消息。   那时候,她和姜司锐领证一年半,而那人和她断绝联系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年。   村里人都说姜司锐不要她了,说强扭的瓜不甜。   人家有了好的前途,肯定要踹了她。   蔚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之前确实是自己强迫了人家,那人不要她也是没话说。   所以,她就开了回晋宁的落户证明,将那段像是胡闹般的婚事深深的封闭在了记忆最深处。   再也不愿意去想。   ……   接收完这些记忆之后,蔚楠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个来自于现代的大学生,母胎SOLO,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二十岁少女。   穿成一个苦水里泡大的小白菜就不说了,还莫名变成了已婚身份,多出来一个老公?   这,让她如何接受?!   蔚楠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   她疯了,她疯了,她疯了。   是的,她要疯了。   斗极品,找工作,改善生活,这些蔚楠都认了。   大不了咬着牙死磕!   可——特么的忽然出现了一个便宜老公,还是失踪,消失不见了的。   她想去找人办离婚证都找不到!   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样的表情落在徐巧巧的眼中,就是她又受人欺负了!   “姜司锐欺负你了?他,是他不让你把户口办去京城?”   徐巧巧抓住她两个胳膊,气愤的问道。   蔚楠望着面前这个原主的好友,心情很有几分复杂。   从理智上讲,她知道这人是真心对原主好。   可从感情上讲……这人出的到底是什么馊主意啊?   太坑爹了!   把原主和姜司锐都给害了。   可这话还没法说。   当初那主意是原主同意了的,现在她不能因此去指责人家徐巧巧。   蔚楠呕得要疯,却也只能按捺下内心巨大的波动,摇了摇头。   说:“他不知道。他一年多没跟我联系,我也找不到他。回城的事情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他。”   听了她的解释,徐巧巧很是惊诧。   “他一直没跟你联系?我记得我走之前不是他还给你写过信吗?还给你寄了钱和粮票?”   “最后一封信是在你走前三个月收到的。”   蔚楠提醒她:“之后就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了。”   “这人怎么这样!是我之前看错了?不能啊,姜司锐看着不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   而且当时他也跟我说了,既然结婚以后会负起责任。”   说到这儿,徐巧巧的语气里带出了无比的愧疚:“小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怪你。”蔚楠摇了摇头。   虽然主意是徐巧巧出的,可做决定的是原主。   这还真怪不到人家身上。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徐巧巧的愧疚更甚,拉着她问道。   “先把户口办下来,然后想办法找一份工作。”   说到这儿,蔚楠朝四周看了看,问:“巧巧,你现在在知青办上班吗?” 第15章 庆祝   “不是。”   徐巧巧晃了一下手里拿着的文件夹说:“我现在在军转办上班。这会儿是过来给知青办送会议通知的,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了你。”   她说着,扯了蔚楠一下:“哎,咱往里面站点儿,别让我们科长看见我了。她那个人破事特别多,看见了待会儿回去我又得挨吵。”   听她这么说,蔚楠连忙和她一起又往角落里走了走。   再次站定,她开口说道:“巧巧,我也不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我就想问问,你和知青办的人能不能说得上话?   要是可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的?临时工也行。”   听她这么说,徐巧巧的表情有点诧异。   她笑了起来,伸手在蔚楠的肩膀上拍了拍:“行啊,小丫头,好久不见出息了,都敢提问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踹都踹不出一句话呢!”   “……”蔚楠。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个话,抿着嘴笑了笑,没有吭声。   而徐巧巧显然也知道她的性子,生怕几句玩笑话又把她那点胆儿给吓回去。   连忙解释:“我这是夸你的意思!以后就这样,有事就上,有话就问。你都闷心里谁能知道呢?”   “那你能帮我问问吗?”蔚楠赶紧把话题给拉回来,生怕她又扯东扯西。   徐巧巧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小楠,别的事儿我能帮一定会帮你,可这事我帮不上忙。不是我不帮你问,是知青办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空闲的职位。”   “临时工也没有吗?”蔚楠有点失望,可还是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   “临时工?”徐巧巧自嘲的笑了笑。   “我现在就是临时工啊!我爸妈当时为了给我找这个临时工的位置,求爷爷告奶奶,把多少年的老脸都舍尽了。   我哥为了我,把准备结婚给我嫂子买的自行车都拿出来送了人,这才把我给弄进来的。   我都来一年多了,到现在还在干端茶倒水,勤杂工的活儿,连个办公桌都没混上,更别说转正了。   就我这还是好的,好歹算是回来的早,总算安排了工作,现在更难!   现在别说是城里的工作,就是下面县里的,那种最苦的煤场拉煤,菜场搬运工这样的活儿都会被疯抢。   这些也是临时工,一个月二十来块钱,都不够来回车费。可这活儿没关系都抢不到,很多都还得送礼求人。   这还是男人才要,女的就更没戏了,现在的女知青扫马路的活儿都轮不着。   前几天的报纸你没看,现在故宫门口都有知青在卖大碗茶呢!   不是逼急了,谁会去干那种事?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的亲戚朋友自己没本事,没出路了吗?”   徐巧巧的话让蔚楠沉默了。   这些事其实她都是知道的,只是没往自己身上联系,给忽略了。   在现代的家里,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父亲是教历史的,母亲是食品工业方面的专家。   虽然她学的是中文,可从小爸爸就爱在她和弟弟耳朵边叭叭叭,有事没事就谈古论今一番。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蔚楠不能说多熟悉,可按年度来个大事记也不在话下。   她记得知青回城的这些事。   对徐巧巧说的返城知青在故宫门口卖大碗茶也有印象。   她甚至还曾经看过那张照片。   但看照片,听历史和亲身经历的感觉差距可太远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连个临时工的工作都找不到,蔚楠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巧巧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她试探性的问:“你再问问你爸妈,看他们能不能在纺织厂给你找个活儿?他们怎么说也是厂里的老人了,想想办法肯定能有出路。他们也不至于真不管你吧?”   蔚楠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她家里发生的事。   “我爸妈都没了,我回来才知道的……我和厂里闹了那么一场,人家烦也烦死我了,还安排工作?根本不可能。”   徐巧巧听完这番话后彻底呆住了,好半晌没有回应。   她盯着蔚楠看了半天,才蹦出来了一句:“小楠,你是真长进了!”   她的眼神里有赞叹,有心疼,同时还有遮掩不住的怜惜。   她伸手抱了抱蔚楠,然后才说:“小楠你别想太多,这事你干的没错。   就算是我肯定也没你如今做得这么好!   你能这样立起来,为将来谋算,我真得很高兴!”   徐巧巧比蔚楠大两岁。   虽然她一直为蔚楠爹妈不做人,把那么小年龄的她丢出去而愤慨,可其实徐巧巧自己插队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十六岁。   两个还没有成人的小姑娘,真的是相互扶持,相依为命的在那个艰苦的环境里苦熬了五年。   在徐巧巧的心里,和蔚楠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家里没有一起长大的两个弟妹。   刚才听她和姜司锐失去了联系,徐巧巧自责不已,只觉得是自己害了这个和妹妹一样的姑娘。   现在又听她说了回家后经历的一切,徐巧巧心里更难受了。   总觉得蔚楠会忽然长大,忽然换了性格,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样的想法,反倒使她再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道歉有什么用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能解决什么问题?   徐巧巧只觉得自己的肩上忽然就增加了一副担子。   觉得自己以后必须和蔚楠一起担起她的生活,直到她获得幸福为止。   徐巧巧的想法蔚楠自然不知道。   能够和徐巧巧相认她很高兴,这让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亲近的人。   可也仅此而已。   毕竟她觉得自己和对方并没有很熟悉。   听了徐巧巧的话,她笑了笑:“你别替我担心了,总能想出办法的。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也得去派出所了。上完户口我还得回医院,我答应了小佩和她一起吃饭的。”   “行,你先回去。”   既然下定了决心,徐巧巧也没废话。   “我这会儿忙,真不能和你多说。明天你有空吗,明天我去家里找你,也认认门。”   这蔚楠怎么可能不同意?   她笑着点了点头:“有空,你直接过来吧。”   有了落户证明上户口很顺利。   同时,蔚楠还用纺织厂出的证明给蔚大民办理了销户。   最后甚至以那个户口本太破了,拜托户籍室的那个伯伯给她换了一个新户口本。   拿着那本崭新的户口,看着户主的位置上自己的名字,蔚楠的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她觉得,她的新生活从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蔚楠办完手续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去的时候蔚佩已经不在病房,乖巧的坐在凌柏兰的办公室等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回来晚了,我现在就去打饭。”蔚楠抱歉的说。   “不用,凌姐去打了,还有魏姐。她们让我在这儿等你,说让咱们哪儿也别跑。”   蔚佩从凳子上跳下来,对姐姐说道。   凌姐去打饭了?   自己回来的是不是太晚了啊!   听了这个消息蔚楠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不等她说什么,医院走廊里就传来了一阵说笑声。   听声音过来的人还不止一两个。   蔚楠拉开门往外看去,就发现凌柏兰,魏秋霞,还有梅晓琳一起结伴走了过来。   三个人手里全都拿着大饭盒,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很大的油纸包和一个布袋子。   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纸包外沁出的油渍。   蔚楠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她赶紧迎了出去。   “蔚楠,刘强全贴在宣传栏的道歉信你看了没?”   看到她,梅晓琳眼睛一亮,不等她开口说话,先扬声问道。   “还没。”   蔚楠早上走得早,那时候厂里还没有上班,确实没有看到。   “嗐,你应该去看看的。我跟你说啊,早上的时候厂里都炸窝了!你不知道围了多少人,刘强全那表情……哈哈哈哈!”   说起这个,梅晓琳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眉飞色舞。   要不是魏秋霞扯着,把她扯进了屋,这姑娘在走廊里就要比划起来。   “看你激动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道歉信是给你写的呢!”凌柏兰望着她,哂笑道。   梅晓琳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给我写道歉信?给我写也没用!我和那个不要脸的仇怨大了,可不是写封道歉信就能完的!”   “算了,算了,不提那些破事儿了,想起来就倒胃口。”   梅晓琳说着,将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了腾空的办公桌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她冲蔚楠显摆道:“我专门跑到老刘家买的生煎馒头,蒸饺,还有橘子汽水。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咱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说完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个启子,砰砰的将汽水全部打开,一人手里塞了一瓶。   蔚楠的眸光动了动。   她有点好奇梅晓琳和刘强全有什么深仇大怨,可看样子那姑娘明显并不想说。   她自然不会追问。   不过不说也能想象得到。   光想想刘强全那一副眼高于顶,普却信的德性,就觉得如果他不是坐在厂长秘书的位置上,出门就被打死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儿,蔚楠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敬蔚楠!你真是好样的!从今天起我单方面宣布,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梅晓琳举起汽水瓶冲着蔚楠豪迈的说道。   “对,敬小楠。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凌柏兰也跟着举起了瓶子。   “是啊,是啊,看到小楠这样我真高兴。师父要是知道,也能放心了。”魏秋霞也感叹起来。   蔚楠没有想到大家会为了她专门买回来这些吃的,更没有想到她们会为她祝贺。   这让她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捏着汽水瓶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角落里的小喇叭刺啦了几声,然后传出了广播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下面由刘强全同志就在厂办工作期间,对来访人员蔚楠同志态度粗暴一事做以检讨。”   …… 第16章 有钱!   吃过饭,蔚楠和妹妹告别众人,拿着开好的药回家。   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的眼神。   蔚楠甚至察觉到,好些人在看到她们之后,还特意招呼了邻居,家人一起来看。   一些人站在了院子里,还有人打开了楼上的窗户,伸着头盯着她们俩瞅,生怕漏掉了什么一般。   直看得小蔚佩紧张得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随着她们走进家属区,围观的人不仅越来越多,还开始有人冲着她们指指点点。   很显然他们刚才都听到广播了,也都知道刘强全的检讨就是写给面前这个高些的小姑娘的。   平时难得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家属们,此时一个个全都亢奋的跟过年似的。   虽然他们也不至于拦住蔚楠问什么,可议论的声音没有一点要掩饰的意思。   蔚佩的头越来越低,从蔚楠的角度,几乎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了。   忽然,她脚下一个趔趄,如果不是蔚楠抓得紧,整个人都要栽出去。   小丫头羞窘得连怎么迈步都快不会了。   “站直!挺胸,抬头!”   蔚楠把妹妹抓回来,低声命令道。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严肃。   原本就受了惊吓的蔚佩,下意识的再次伸出了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   蔚楠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拉起妹妹的手握入掌心,   语气严肃而又认真的说:“小佩,咱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用害怕,也不用慌。   跟着姐姐一起,抬头!咱往前看,大步往前走!”   她的话,仿佛给小丫头注入了一股力量。   蔚佩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学着姐姐的样子,目视前方,昂首挺胸,硬是走出了胜利者的架势。   -   两天没有住人,家里的炉子早已经熄灭。   进门后,不用姐姐开口,蔚佩就熟练的蹲到了炉子边,用剩下的稻草开始生火。   蔚楠看了看,觉得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就干脆进了里屋,对着那个门板做成的小床开始发愁。   她相信这个家以前绝对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张床,蔚大民那个败家子肯定是在老婆去世后,就把家里的家具全都给他老娘搬了回去。   以前的事儿不去提,可现在小佩回来了,就这么一个一米来宽的门板,怎么睡得下她们两个人呢?   还不止门板的问题,还有被子。   她昨天盖的是原主背回来的被褥,那被子又小又薄,两个人盖肯定是不够用的。   蔚楠叹了口气,走回了厨房。   “小佩,你介意用那人的铺盖吗?”   蔚佩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姐姐说的那人应该指的是她们的亲爹。   她被送走的时候才不过三岁,对那人几乎没有记忆。   更没有感情。   以至于对于姐姐这样称呼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好像这样才是理所当然。   她摇了摇头,眼神中带出了惊讶。   仿佛是在问,有被子盖不就行了,管它是谁的?   蔚楠再次叹了口气。   虽然她心里依然很抵触去碰那个人的东西,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转头去了阳台,将那个箱子重新拉了回来。   蔚楠从箱子里拿出铺盖,又把餐厅里给客人用的长条桌搬了两张进了卧室。   她把桌子拼在一起,试着把被褥铺在上面看了看,觉得也还行。   幸好小佩年龄还小,暂时睡着应该也能凑合一段时间。   虽然如此,可看着那简陋如斯的床铺,蔚楠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转头对生完火跟进来的妹妹安慰道:“等明天天好了,我把这被褥拆洗拆洗你再用,今天晚上咱俩先挤一挤。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尽快把床买回来的。”   对于姐姐的决定,蔚佩没有任何意见。   看她收拾完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姐姐跟她一起去厨房。   蔚楠有点惊讶,连忙跟了过去,这是妹妹第一次主动对她提出要求。   此时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屋子明显变得暖和许多。   蔚佩把姐姐带到碗橱跟前,拉开下面的柜门,指了指里面,说:“姐,咱以后别去饭堂买饭了,咱自己做。”   蔚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柜子里放着满满两袋子面粉,还有大半壶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粮以及诸如盐,干辣椒,花椒大料之类耐放的调料。   不用说也知道,这全是蔚大民之前开饭店用的东西。   看她不说话,蔚佩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紧张。   但小丫头明显想再争取一下。   于是握紧了拳头,干巴巴的继续游说:“我今天问凌姐了,她说一份炒白菜就要五分钱,加点肉就要一毛钱!   一毛钱能买半车白菜了!   姐,咱自己做吧?你不用管,我去菜市场捡菜帮子,那根本不用花钱!”   望着妹妹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蔚楠的内心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她实在不好意思对蔚佩说——   你姐姐我在做饭这件事上根本就是个废物点心。   指望我做饭……   我敢做,也不敢让你吃啊!   可这事儿显然是瞒不住的。   她只得硬着头皮说:“小佩啊,咱还是吃食堂吧。姐姐会努力找工作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咱俩饿肚子。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至于做饭……”   她咳了咳,脸上终究现出了一丝尴尬:“那个,我不太会。你看,我连火都烧不好。”   蔚佩震惊的抬起了头。   用完全无法相信的目光看向蔚楠。   不怪她惊讶,实在是在蔚佩的认知里,乡下的女孩儿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学着干活。   她一点儿大就得去灶房给奶奶打下手了。   “我会!姐,我做饭!”她猛地挺起了胸脯,眼中是满满的骄傲。   “你会?”   这下轮到蔚楠惊讶了,毕竟蔚佩今年才六岁多。   烧火还能理解,做饭……她还没灶台高!   “我会搅面汤,做野菜糊糊,我还会捏窝窝,包团子……”蔚佩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蔚楠却越听越愤怒!   只觉得蔚家的人都是混蛋!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舍得使唤啊?   他们的良心都喂了狗?!   她不由得去想,自己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这一联想,让她简直听不下去了。   她伸手按在妹妹满是冻疮的小手上,温声说:“我们佩佩最棒了,你比姐姐强。晚上的时候你教姐姐做可不可以?咱现在去洗洗手,给小手抹点油油。”   她看着妹妹,就像是面对最最喜欢的宝贝,声音又轻又软,里面就像是带了糖。   只听得蔚佩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默默低下了头,望着和姐姐交握的手。   只觉得姐姐的手心柔软而温暖,被姐姐握着,舒服极了。   她的小脸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抿紧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蔚佩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乖乖的被姐姐拉着倒水,把手按进盆里。   蔚楠给妹妹用温水泡了泡手,又拿出从凌姐那儿开来的冻疮膏给她抹在每一个伤口上。   看着妹妹干巴瘦,布满了细碎裂痕的小手,对蔚家的憎恶又更深了几分。   晚饭是蔚楠做的。   蔚佩站在小板凳上,立在她的旁边做监工。   即便有这样一个“熟练工”在旁边看着,蔚楠依然不出所料的做出了一锅玉米面浆糊。   还是很大一锅,足足够她们俩吃一天也不一定能吃得完。   这都是水少了添面,面少了添水的产物。   从和姐姐做完饭之后,蔚佩整个人都是恍惚了,一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蔚楠看。   似乎是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刚才那个笨得抽筋的人会是自己姐姐!   蔚楠一脸的若无其事,可背过身子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眉心直跳。   被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么赤祼祼的盯着,她也会觉得丑,觉得没面子的好吧!   “看什么看?没事的话过来帮我拆被子!”   饭后,蔚楠终于忍无可忍,在妹妹的脑袋上戳了一下。   蔚静“哦”了一声,乖乖的跟她进了屋。   蔚楠想把蔚大民之前的铺盖拆了,趁晚上没什么事把床单被罩给洗出来。   这样明天就能让小佩睡在餐桌支起的临时床上了。   虽然那也是凑合的,可总比姐俩挤在门板上睡觉要好受一点。   蔚楠没拆洗过被褥,可她见过奶奶给小姑的儿子做过小褥子。   想来流程应该都是一样的。   蔚楠先在炉子上坐了一壶水,准备烧开了待会儿烫洗床单,然后就和妹妹一起将那褥子铺在桌子上,开始顺着边拆那些线。   蔚佩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就去箱子里翻找了起来。   “姐,把这个棉袄也拆了吧,可以絮到被子里。”   蔚佩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件蔚大民的棉坎肩说道。   “行,你拿过来吧,我待会儿拆。”蔚楠看了一眼,说。   “不用,我会。”   蔚佩说着,去厨房翻了一把剪刀过来,坐在姐姐旁边的小板凳上,拆了起来。   看她那么一个小手,拿那么一把大剪刀,蔚楠担心了一下。   可看蔚佩用的很是熟练,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姐俩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蔚佩忽然“啊”了一声,然后惊喜的叫道:“姐,钱!钱!”   蔚楠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去看。   然后就见妹妹手里抓着一大把钱举到她的跟前,激动的一个劲儿的晃:“这棉袄口袋里有钱!有钱!”   蔚楠顿时来了精神,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 第17章 有钱万事足   在棉坎肩的暗袋里有一沓钱。   全是大团结。   蔚楠数了数,足足有十四张,一百四十块。   望着那一小摞钞票,蔚楠有一瞬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蔚大民也会私藏钱?   他不是恨不得拆筋扒骨贴补他娘和他兄弟吗?   蔚楠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钱蔚大民留着究竟是为了要干什么?   是做小饭馆儿的备用金?   还是为了早点把欠款还完?   可不管是为了什么,现在这钱已经属于她们姐妹俩了!   “明天咱就去买床!”   看着那摞子钞票,蔚楠财大气粗的说。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富裕过!   “嗯!”   蔚佩重重的点头,附和道:“买床!”   “还买衣服!给你去买棉袄!”   “买棉袄!”   小姐俩越说越高兴。   反正不管蔚楠说什么,蔚佩都一脸崇拜的跟着点头。   觉得姐姐那么厉害,说什么肯定都是对的。   因为有了这笔飞来横财,虽然这天晚上两个人还是挤在那小小的门板上,可愣是没有觉得有多难受。   有句老话叫做:“有子万事足。”   蔚楠觉得这话到她们这里得改改——   有钱才是万事足呢!   带着笑入了眠,蔚楠却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她又一次到了那个光秃秃的小屋。   小屋里的万年历电子钟时间又过了一天。   这一次最下面那行距离某某日子多少天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3。   很显然,这个钟表显示的日期和现实日子是有关联的。   但具体关联什么,蔚楠完全想不出。   如果只是看到这钟,倒也没有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可今天,电子钟正对着的那面白墙却忽然变成了玻璃幕墙。   隔着玻璃,蔚楠看到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景象!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   不敢相信的盯着那个屏幕,然后忽然冲过去,整个人扑到了玻璃幕墙上。   大喊了一声:“妈!”   是的,蔚楠隔着屏幕,看到了自己在现代的妈妈。   妈妈坐在她卧室的床上,手里捏着她穿越之前穿的睡衣,轻轻的抚摸。   神情麻木,脸色苍白,眼角还有未曾干涸的泪迹。   不过是两天没见,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妈妈,妈妈!”蔚楠用手拍打着幕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知道这是梦。   可又不能相信这只是梦。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她知道——   这就是现代正在发生的事。   爸妈已经发现她失踪了。   蔚楠在现代是一名大四的学生。 Ding ding   因为考的是爸妈工作的本校,家又在生活区居住,所以大学期间她并没有住宿舍。   没课的时候,她往往就猫在家里。   大四基本没有什么课了,她又已经被保研,爸妈懒得管她。   穿过来之前,蔚楠正闲极无聊,自己窝在床上玩手机。   当时她身上穿着的就是现在被母亲拿在手里的那件睡衣……   其实蔚楠这两天一直在想,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儿,替代了那个苦命的小白菜。   那现代的自己怎么样了呢?   是不是小白菜穿过去变成了她,也取代了她的位置?   可看着幕墙那边母亲难受的样子,蔚楠知道,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样。   现代的自己,应该是消失了。   想到这儿,蔚楠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蔚楠隔着玻璃幕墙喃喃的哭诉着,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的难受。   痛苦无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你醒醒,你怎么了,醒醒啊!”   蔚佩是被姐姐的哭声给吵醒的。   她看到姐姐闭着眼睛,抽噎着,哭得满脸都是泪,顿时吓坏了。   使劲儿的推搡着姐姐的身体。   “妈妈!”蔚楠大叫了一声,然后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得妹妹哭得通红的眼睛。   “姐,你想妈妈了?别想了,我陪着你,以后我一直陪着你。”   看到姐姐醒来,蔚佩呜呜的哭出了声。   她扑到姐姐身上,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伤心得浑身发抖。   蔚楠下意识的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抚着她,眼前却一片空茫,很久很久回不过神儿来。   她在梦中看到的情景实在是太真切了,真切到她甚至有点分不清楚究竟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直到寒意透过被她们扑腾的早已经冰凉了的被子,把姐俩都刺得忍不住上下牙想打颤,俩人才一起起了床。   而这时,外面的天才刚刚有点发白。   起床后,蔚佩将炉火升起来,把昨天煮的那一大锅玉米粥舀出一些加热,充当姐妹俩的早饭。   蔚楠则将头天晚上洗好搭在厨房烘着的床单被套还有拆下来的网套拿到阳台外面的小院晾起来。   她们刚刚忙活完,魏秋霞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到蔚楠晾晒在外面的网套,她皱了皱眉。   “这网套都板结了,硬成这样光晾晾有什么用?你得拿出去重新打打!不然就是再晒也不会暖和。”   蔚楠在现代,虽然家里已经很少用棉被了,可记忆里还是有小时候爸妈用自行车推着全家的被褥去弹棉花的店里打网套的画面。   听到魏秋霞这么说,连忙问道:“魏姐,咱院里有弹棉花的地方吗?”   “咱院里没有,不过出了家属院往东边一拐那个胡同里就有。就是清香牛肉面馆后面。”   魏秋霞给蔚楠比划着:“你们早点去,这样到下午就能打好,也不耽误你们晚上用。”   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我今天上早班,不跟你说了。下午你把网套拿回来先放着,等我下班回来和你一起做。”   蔚楠连忙道谢,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确实见过奶奶缝小褥子,可毕竟只是见过,完全没有动过手。   对于自己能不能把这被子缝成型,她真的没有把握。   有魏姐帮忙,蔚楠觉得更靠谱一些。   将棉絮收回去摞在一起用麻绳系好,小姐俩拿着出了门。   家里也没有自行车,她们两个就一起拎着绳子的两边,吃力的拎着穿过整个家属院,将被褥送去了弹花店。   大冷的天,走到地方二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这个时候,弹花店才刚刚开门。   将棉絮放下,和店主说好了取货的时间,两个人从店里走了出来。   弹花店所开的这条胡同早上有自发的早市,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姐妹俩就决定一起转转。   早市上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来买菜的。   因为纺织厂后面就是农田,很多村里的人都趁着早市的时候来卖自家自留地里种的青菜。   这些菜比菜店里的新鲜,价格也相差无几,很受周围的市民喜欢。   蔚楠不会做饭,对于这些新鲜的蔬菜视若无睹。   即便感受到妹妹无数次暗示,也面无表情的装作看不见。   她的目光更多落在路边偶尔出现的卖布的小商贩身上。   这里离纺织厂很近。   即便厂里管控的再严,总会有一些有本事的人能从厂里弄到一些瑕疵布出来卖。   虽然数量都不多,有些瑕疵还挺明显的,可至少不要布票啊!   蔚楠决定在这里买些布给妹妹和自己都做两身换洗衣服。   她现在身上穿的是魏姐给做的棉袄,棉裤,可只有这一套。   蔚楠是从现代过去的,和这时候人们的想法还是有区别,至少她是无法忍受一套棉衣整整穿一个冬季,中间不带换洗的。   蔚楠带着妹妹走到了一个看上去相对大一点的布摊儿跟前。   那个人在靠边的地上铺了一块大油布,上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十几块布。   她蹲在地上开始挑拣。   刚刚蹲下,就听到身后有两个人开始交谈。   一个应该是也来看布的,另外一个则是从布摊后面的临时门面房走出来的中年女人。   那个中年女人和来买布的大嫂应该认识,迎过来问:“我听说你们厂里的一枝花家里出事了?”   “哪个一枝花?”大嫂明显有点不解。   “就是那个织染车间的,人长得白白净净,姓蔚的那个。”   “你说蔚静啊?!”   大嫂笑了起来:“还真是出事儿了。她堂妹闹到厂长那儿去了,非要让他们家还钱。听说蔚静和她爸都在借条上签字了,以后每个月要替她爸还账呢!”   “哦呦,大人欠的债为什么要小孩子还啊?小蔚那个孩子也是拎不清,这时候肯定是要捂紧自己的荷包呀!   就算是亲爸又能怎么样,将来她不要嫁人呀?没钱她爸能给她多少嫁妆?”中年女人不以为然的感叹道。   “你这是心疼她还是心疼你自己的荷包啊?你是怕蔚静以后没钱来帮衬你了吧?”   大嫂显然被她这番话给逗乐了,笑个不停,还学着她的口吻反问回去。   中年女人露出了一个讪讪的表情。   然后也没遮掩,解释说:“哎呀也不全是为了她的钱嘛,主要是小蔚特别有眼光,也特知道怎么好看。她穿我的衣服,我都跟着有面子。   我跟你说啊,你不要看她天天也是白衬衣,蓝裤子,看着和其他女工没什么区别。可人家的衣服讲究的咧。   那腰身都是掐过的,衣料都是最好的,连衣领衣袖都要悄悄滚个小荷叶边的。   你以为人家一枝花的名头是白来的呀?   你随便去看,她和别的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就算穿得差不多,也肯定是最俏,最显眼的那一个。   那是怎么来的?都是钱堆起来的呀!”   中年女人越说越郁闷,俨然一副丢了最大主顾的肉痛模样。 第18章 男朋友必然不会是男朋友……   蔚佩伸手握紧了姐姐的衣角。   蔚楠没有出声,安抚的在妹妹手背上拍了拍。   两个人选好布,并没有在中年女人的裁缝店里做衣服,而是拿着布去了弹花店。   刚才蔚楠就在里面看见了,这个店除了给人弹网套之外,还卖棉花,不要票。   同时也接给人做棉袄,棉裤的活儿。   想来做这种生意的人,通常都是有他们自己的渠道吧?   姐俩交了各做一套棉衣的钱,放下布,量好尺寸就离开了。   虽然新衣服还没拿到手,但想到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心里都很高兴。   二人回家,结果都没进家属院的大门,蔚楠就看到了等在院门口的徐巧巧。   徐巧巧见了她,大老远的就开始打招呼:“蔚楠你快点过来帮我拿东西,重死了!”   小姐俩赶紧一起跑了过去。   徐巧巧大包小包的拿了很多,有萨其马,桃酥,还有开口笑,脆麻花。   除此之外,还有青菜,萝卜,土豆,甚至还有一块儿肉!   看着这一堆吃的,蔚楠傻了眼。   木呆呆的问:“你把副食店给打劫了?”   一句话瞬间把徐巧巧笑崩。   她笑着伸手在蔚楠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嗔道:“一年不见,你这嘴皮子是真利索了。要不是长得还跟以前一样,我都怀疑你换了个芯子。”   说完,她先伸手在蔚佩的脑袋上摸了摸,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那些点心都塞到了蔚楠手里。   熟稔的说:“拿着!赶紧去你家,这风吹得人骨头都要僵了!”   蔚楠也没推辞,接过来三个人一起回了家。   进门后,蔚佩自动自觉的去烧开水,给姐姐们泡糖水喝。   徐巧巧则自来熟的也不用招呼,将屋子里里外外全看了一遍。   看后啧啧出声:“还可以啊,这房子挺大的。比我家房子还大一点儿。我家可住着五口人呢!你们这才住姐俩,真不错。”   蔚楠笑了笑:“住人的地方也没有多大,外面这不是以前开着饭馆呢嘛,也没法住人。”   听到这儿,徐巧巧忍不住问道:“小楠,你把这饭馆接着开起来呗?这条件多好啊,都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你这情况比别的刚返城的知青好太多了,还找什么工作?有工作人家看你家这条件,也不可能优先给你啊!”   “可我不会做饭。”蔚楠闷闷不乐的说。   她何尝不知道,守着这样一个饭馆,任哪个单位也不会优先给自己工作。   但——不会做饭是硬伤啊!   “不会就学!”   徐巧巧翻了个白眼:“谁天生就会?你爸会吗?你们家以前是他做饭?”   蔚楠搜索了一下记忆,果然没有蔚大民在家里做饭的片段。   可——他能学会不代表自己也能学会啊!   不是蔚楠不愿意学,实在是以前砸锅的次数太多,她都有生理抵触了。   但这事儿也不能跟人解释,她不得不换了话题。   “巧巧,以后来玩就来玩,别买这么多东西。你买这些干嘛啊?”   这年头谁工资也不高,这一堆得花很不少钱呢!   徐巧巧翻了个白眼,呵呵了两声。   “你想什么呢?这不是你刚回来我高兴嘛,回头来我肯定不买了啊!   你知道今天花了我多少钱吗,我那点零花全花完了!要是还买,你要肉疼死我呀?!”   说着,还夸张的拍了拍胸脯。   蔚楠没有想到徐巧巧是个性格如此爽利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同时觉得和她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蔚佩端出了烧好的热水。   蔚楠顺势正想问问徐巧巧哪里有卖床板的,然后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蔚楠?蔚楠你在吗?”是梅晓琳。   “我在!”蔚楠连忙答应着打开了房门。   看到家里有外人,梅晓琳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对蔚楠说:“你跟我先去一趟办公室,赶紧,快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蔚楠被她这语气吓了一跳。   “有你一个长途电话,我说要过来找你,让他半个小时后再打过来。你快点,从你家这儿跑到厂里,十分钟都不够!”   听说有长途找,蔚楠自然没敢耽误,跟着梅晓琳就跑了出去。   一直都快跑出家属区了,她才来得及问:“你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吗?对方说什么了?”   “不知道,线路不太好,什么也听不清,对面说了半天我才听出你的名字。   也幸好这电话是我接的,换个跟你不熟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是找谁。”   梅晓琳答道。   “谢谢你啊,晓琳。”蔚楠感激的说。   梅晓琳想了想:“那边是个男的,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大,对了,他说普通话,声音跟播音员似的,特好听。”   说到这儿,梅晓琳笑着冲蔚楠眨了眨眼,问:“小楠,你坦白说,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男朋友必然不会是男朋友的。   可从梅晓琳这简单的描述中,蔚楠几乎可以确定,电话那端的人应该是那个莫名失踪了一年之久的,小白菜的便宜老公——姜司锐。   这人居然找到了这里!   小白菜苦巴巴的等了他那么久,他连影子都不见。   现在寻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白菜都没有了。   不,还是有意义的,得叫他回来离婚!   一想到自己还和那个见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有着夫妻关系,蔚楠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控制不住的又加快了脚步,只希望能赶紧把那个姜司锐找过来,赶紧把这个见鬼的婚姻关系结束了才好!   只可惜,蔚楠赶到大办公室,在里面坐了好久,别说半小时了,一个小时都有了,也没有再接到那个人的来电。   巧巧还在家里等着,她实在没法在这儿再等下去,只能一再的交待梅晓琳,如果那人再打电话过来,让她务必帮忙把联系方式要过来。   最好能要来电话号码。   这样她可以去街上电信局把电话打过去去。   梅晓琳自然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笑得鬼兮兮的。   拍着胸脯承诺一定帮她办到——不过事成之后要请她吃饭。   蔚楠内心一阵尴尬,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徐巧巧也想到了电话是姜司锐打来的,一想到自己当初撺掇的这桩婚事总算是没出大麻烦,她心里简直比蔚楠还高兴。   等蔚楠回去,她居然已经和小佩一起把肉都给炖上了。   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浓浓的肉香。   “是姜司锐吧?他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门一开,都没等人进门,徐巧巧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接着,我等到现在那人也没再打过来,我都不确定是不是他来的电话。”   蔚楠的这一答复,让徐巧巧瞬间苦了脸。   她想了想,然后坚决的摇了摇头,道:“肯定是他,不会是别人。   咱在一起那么多年,就你那闷葫芦样,除了他你还认识谁?除了他还有谁会给你打电话了!”   蔚楠:“……”   行吧,这话竟没法反驳。   毕竟,比起自己,徐巧巧对原主的了解还更多一些。   徐巧巧的做饭水平还行,红烧土豆,萝卜炖肉,蒸米饭,吃得蔚楠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才是家里做出来的饭菜啊!   实在是太香了!   “巧巧,我雇你来给我做饭吧,饭店赚钱了咱俩一人一半儿。”   把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蔚楠抹了抹嘴,满足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感叹的说。   “你一个月能给我多少钱?你能给我养老?”   徐巧巧切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桌子:“行了,吃饱喝足了赶紧洗碗去。不做饭的人,不能连摊儿都不收拾吧?”   “收收!”蔚楠乖巧的连连点头。   虽然徐巧巧嘴巴很利,可显然心却是软的。   说是让蔚楠收摊儿,她也跟到了厨房,还给盆里倒了些热水。   徐巧巧觑着蔚楠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小楠,你下步怎么打算啊?跟不跟姜司锐去京城?”   在来之前,如果知道姜司锐打电话,她肯定想都不用想就要撺掇闺蜜进京。   可现在来了家里,看到蔚佩,徐巧巧也替蔚楠为了难。   她比谁都清楚,蔚楠和姜司锐之前没什么感情。   那所谓的夫妻关系,其中大半还掺杂着勉强的成分。   他带蔚楠走,这没话说。   可,他要是不同意带小佩呢?   现在进京多难啊!   他真提出办不了户口,转不了关系,然后不愿意带小佩走,谁又能说出点什么呢?   但真要那样的话,小佩怎么办?   没见面倒也算了,这一见面,看看小孩儿那瘦骨嶙峋的模样……   就算是徐巧巧再替闺蜜考虑,也说不出再把小佩送回到她奶奶那儿的话。   蔚楠却没想那么多,她也压根没想和那人有什么更深的联系。   听徐巧巧这么问,随口答道:“没想那么多,再说吧。”   说完,她终于想起了之前的话题:“巧巧,你知道哪儿有卖床的吗?不要券的,旧的也行。我想给我和我妹买张床”   听她这么说,徐巧巧直接就将手里拿着的碗拍在了桌子上!   “哎呀,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了,一打岔又给忘了。床你别买了,去我家拿!   我哥之前没结婚的时候和我弟用的是高低床,现在他结婚了,我弟又住校,那床就空着了。   我今天回去和我家里说一声,你放心,我爸妈肯定同意。   我明天下了班后过来找你,然后咱俩一起回去。正好明天我哥休息,让他把床来过来,顺便给你们装上!”   这消息顿时让蔚楠喜出望外。   她当即就同意了。   然后说:“我明天也没什么事,中午的时候我去民政局找你,你就别两头跑了。”   徐巧巧想想,就答应了。   两个小姑娘在家里商量着找床,整理屋子的事儿,却不知道,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之前往办公室打电话的姜司锐已经踏上了寻妻的回程。 第19章 寻妻路   姜司锐刚从前线下来没多久。   部队在做了最初的整休之后,为了振奋军心及时的进行了“论功行赏”。   姜司锐因为在战场上表现出众,不仅早早的就火线入党,还被越级提升为了排长。   又因为他在最后的战斗中带领着排里的战士冲锋在前,连立几个大功,为大部队节省了宝贵的时间。   所以这一次,他不仅拿了一个集体二等功,一个个人三等功的军功章,还再次被越级提拔,成为了全团最年轻的正连职干部。   一个刚满二十二岁,入伍仅两年的“新兵”,能够晋升如此之快,非战时那是绝无可能的。   即便是战时,他如此出类拔萃的表现,也让人惊叹。   授衔大会结束之后,团领导找他谈了话,问他下一步打算。   领导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调回京城,进部委。   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即便是从最底层干起,可必然会受到重视,大好的前程肉眼可见。   二,去云省军事学院指挥系学习,学成后留在军里,工作岗位再行安排。   听到这两个选择,姜司锐的眸光动了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讥讽。   这是……终于发现了他的用处,决定放在身边试炼一下了?   他毫不迟疑的选择了第二项,去云省军事学院指挥专业学习。   听了他的选择,团长沉默了好久。   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复杂的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就让他回去整理行装,即时出发。   而是在整理行装的时候,姜司锐无意中从入伍前带过来的行李里看见了那张结婚证,才倏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办!   他那刚过门的小妻子还在乡下,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呢!   姜司锐丢下东西就往团部跑,找到电话就要了一个外线。   费了好大劲儿,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接通了那个小山村村委会的电话。   然后,他才知道他那小妻子蔚楠刚刚接到家里的电报,说她父亲去世了,让她火速回城。   她是在他电话打过去前一个小时才坐上了去县里的牛车。   放下电话,姜司锐的心里涌上了深深的愧疚。   虽然说这个妻子不是他主动求娶,两个人之间更没有任何的感情,可他毕竟娶了她。   而且也承诺了以后会对她好,会照顾她一辈子。   可他却失诺了。   其实这事怨不得姜司锐。   部队是忽然发布紧急战备命令的。   然后在命令发布后的第四个小时,他们整个营的人就已经全部都上了专列……   这中间根本就没有给大家任何处理私事的时间。   更何况上战场这事原本就是机密,包括他和他的战友,都是在踩到了战场的土地上,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姜司锐根本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提前告诉蔚楠,更没有来得及为她后面的生活提供什么保障。   可再怎么说,他这一走快两年的时间,话都没有留下一句。   任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那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挂着个结了婚的名头,却没有人撑腰。   日子也是很难熬的吧?   望着手里入学通知书上云省两个字,姜司锐下意识的攥了攥紧,更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   -   送走了徐巧巧,蔚楠和蔚佩去弹花店取回了新打好的网套。   重新打过的棉花暄暄软软,抱在怀里都觉得暖暖的,舒服的不得了。   不用说,晚上盖在身上肯定一夜好梦。   在魏秋霞的帮助下,不到八点,两个人的被子褥子就全部重新做好了。   小姐俩早早的上了床。   躺在各自的被窝里,闻着被子上残留的皂香味儿,两个人都满足极了。   哪怕身下的床铺依然硬得厉害,可也好像完全察觉不到。   全都心满意足。   没多久,两个人就全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在梦里,蔚楠再次来到了那间小屋,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那个万年历的电子钟。   只不过这一次钟表上那个距离什么时候的时间变成了十二天。   而这现在已经引不起蔚楠的任何关注了。   她快步的走到了那面正对着的白墙,试图通过那里再看到现代家中的情景。   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妈妈身体一向不好,千万不要因为她伤心,再把身体弄病了啊!   蔚楠想着想着,泪水就溢出了眼眶。   而今天,这个屋子也算通人意,在她趴过去的那一刻,白墙瞬间变成了透明屏幕。   只是对面的场景已经从她的卧室转变成了家里的客厅。   “小宁!”蔚楠下意识的用手在玻璃上挥了挥,惊讶出声。   蔚楠通过玻璃屏,看到了好久没见的弟弟蔚宁。   蔚宁今年高三,正是最忙的时候。   他原本就在住校,平时回家的次数就少。   偏这小子又是个有本事的。   前段时间被招进国家队参加集训,马上就要代表祖国出国参加数学竞赛了。   这个时候,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应该出现在家里。   所以——自己失踪的事,这是连弟弟都知道了。   想到这儿,蔚楠的心里难过得无法言述。   心里像是堵了一坨厚厚的棉花,堵得人要窒息。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弟弟的前途。   她至始至终记得弟弟还在初中的时候,同她聊起梦想学校时那小脸发光的样子。   这么多年,弟弟靠着自己的努力,距离梦想越来越近。   这次竞赛结束,无论获得什么样的名次,梦想大学的通知书肯定能够拿到手。   可现在,在即将要集训结束的时候,弟弟却忽然出现在了家里。   这意味着什么?   蔚楠不敢深想。   她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痛的,心疼得要死。   “小混蛋,笨死你了!姐姐在啊,姐姐还在呢!你回去好好学习。”   蔚楠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却越说越绝望。   此刻,就在她的眼前,屏幕的对面,爸妈,还有弟弟三个人坐在餐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几盘菜。   蔚楠看一眼就看出那些菜全都是叫的外卖,看样子即便弟弟回家,妈妈也已经没有精力做饭了。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围着餐桌坐着,面对面,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全都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蔚楠都以为是屏幕出现问题,画面静止了的时候,对面妈妈终于拿起饭勺,盛了半碗米饭放在了桌子空着的那一边。   蔚楠这才注意到,除了爸妈弟弟之外,空着的那个位置跟前也放着一双筷子。   那是她的位置,妈妈这是给她先盛了一碗米饭。   “妈妈,妈妈!”   蔚楠泣不成声,哭着蹲坐在了地上。   她双手扒着玻璃幕墙,将满是泪水的脸紧紧的贴在上面。   心里一遍遍的喊:“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   可是,对面的人完全听不到……   蔚楠又是哭着醒来的。   醒来之后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总算不哭了,而是在床上坐了好久。   蔚楠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梦是在预示着什么。   不然为什么她在梦里能够看到现代家人们的生活?   而且她心里非常明白,那绝非她的幻想,应该就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她又想起了那间屋子里挂着的电子钟,想起了上面的时间。   今天是十一月十八号,上面显示的距离某某日子还有十二天。   相加在一起不用说,那个日子指的肯定是十一月三十号。   十一月三十号是个什么特殊节气吗?   蔚楠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去看挂历。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一,农历十一月初五。   她将那一天的日历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所以,那万年历上显示的还剩十二天指的并不是到某个节气。   可不是节气又是什么?   蔚楠越想越糊涂,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潜意识告诉她,这个问题很重要,可她就是想不通。   这让蔚楠又烦躁又有点委屈。   特别是她的脑子里还一直停留着在现代家中,爸妈还有弟弟的影像。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降临在她和她的家人身上?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蔚楠想着想着,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姐,你是不是要去找巧巧姐了?你要是不高兴,要不今天就别去了?”   就在蔚楠还沉浸在那份焦灼中时,蔚佩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指,小声问道。   姐姐今天早上又哭了,一上午都不高兴,这一点蔚佩看出来了。   她很害怕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姐姐生气,一早上都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可现在眼看都快中午了,她不得不提醒一句。   蔚楠这才醒过了神儿。   看到小佩紧张的表情,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妹妹吓着了。   于是赶紧挤出了一个笑,伸手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说:“怎么能不去呢,肯定要去的啊!把床拿回来,咱们就可以睡得更舒服了。”   看姐姐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蔚佩的表情也放了松。   她抬起头望着蔚楠,眼巴巴的问:“姐,我也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蔚楠想了想,拒绝道:“姐自己去吧。咱家也没自行车,到时候还不知道去哪儿借车拉家具呢。你太小了,没法跟着车走。   你乖乖在家待着,没事的话把被褥都先给掀了,等姐回来就可以直接装床了。”   蔚佩听话的点了点头。   蔚楠和妹妹告别离开了家。   这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厄运在等待着妹妹。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蔚楠一定会拉紧妹妹的手,绝对绝对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第20章 累了,毁灭吧!(下章上……   徐巧巧父母都在机械厂工作。   她父亲是厂里的技术员,母亲在厂财务室做会计。   哥嫂也都是厂里的工人,所以家庭条件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的不错。   当初是因为派系斗争,她父亲被牵扯了进去,所以才小小年龄被送去下了乡。   可徐巧巧下乡与原先那个蔚楠下乡是完全两回事儿。   徐巧巧是爸妈送出去避祸的,而蔚楠则完全是被用来换了钱。   尽管如此,徐巧巧的家人对于她受了那么些年的苦也心怀愧疚。   不管哥嫂,还是弟妹,在生活上全都让着她。   所以在知道蔚楠是她最好的朋友,来家里是想要淘汰下来的高低床后,徐家里人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就立刻答应了。   以至于蔚楠和徐巧巧一起回去的时候,徐家大哥连架子车都借好了,只等她们到就拉着床和她们一起回去。   蔚楠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五十块钱硬塞到了徐母的怀里,她死活不要。   好说歹说最后又强行退回了二十。   说既然非要给,那就只收个木头钱。   床是徐父和儿子自己做的,又用了这么长时间,工费一分也不能收。   徐家大哥在前面拉着架子车,蔚楠和徐巧巧在后面推着,三个人一起离开了机械厂家属院。   因为想到大家都没有吃饭,回家后徐大哥还得帮忙安装床,路上的时候蔚楠还不顾徐巧巧的劝阻,又就近找了个饭店买了一大袋包子。   这样花费的时间就有些长,等他们到纺织厂的时候,都已经快要一点了。   刚刚拐进家属院大门,就有一个人冲着蔚楠大声的喊:“蔚楠,你去哪儿了?赶紧回家看看吧,你奶和你妹妹打起来了!”   蔚楠吃了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却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并不认识的大嫂。   看她还没有动静,那大嫂急了:“哎呀你快去吧,你奶那样,你妹要吃大亏的!”   听了这话,蔚楠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留下徐巧巧继续和她哥拉车,自己撒丫子就往家的方向跑。   蔚楠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家属院这么有名。   一路上好几个大妈大婶大姐的都冲着她喊:“你快回去,你奶太泼了,你妹打不过的!”   “哎呀,已经有人去叫领导了,小楠你赶紧去送你妹上医院。”   “快去吧,快去吧,你奶那个老泼皮不是人,你也小心点啊!”   蔚楠的心砰砰的跳着,身体控制不住的想发抖。   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自己这个身体太弱,跑不快;憎恨纺织厂家属院居然这么大,她跑了这么久还没有到家。   好容易跑到了家门口,还没有靠近就看到自家门口的楼道里站满了人。   大家看到她,全都纷纷让出道路,还有人喊:“小楠回来了,小楠回来了。”   “哎呀,她奶,你有啥话跟你大孙女说,你们打小佩算怎么回事啊?她才多大?”   蔚楠跑得太快了,胸口火辣辣得疼。   她死死咬着嘴唇,分开众人就往屋里冲。   结果进门后先看到的是被邻居们强行扯住,拉到一边的王三花。   那老婆子被众人拽住还不干休,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眼中全是恶毒的光。   看到蔚楠,她更激动了,用力的挣扎,仿佛一条疯狗要朝蔚楠冲过来。   可蔚楠现在已经顾不得她了,她的目光落向了小屋门口,还死死拽住被子一角的妹妹身上。   昨天她们新做的棉花被此刻在里屋和小客厅之间的地上,小佩一半身子趴在被子上,一半身子在被子的旁边,两只手紧紧的将被子护在身体下面。   她的身边有拖拽的痕迹,屋里之前放进去的餐桌有一个倒了,压在被子的后半段。   在小佩的旁边,这会儿还围着两个大嫂,她们正在跟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撕拽着。   一个大嫂抓住男孩儿的胳膊,另外一个正去抱他的腰。   那男孩儿像个疯子一样的挣扎着。   就在蔚楠快要走近的时候,就见他忽然挣脱出了两个人的禁锢,冲到了小蔚佩的跟前,朝伏在地上的她的后背,狠狠的跺了两脚!   那男孩可不像这个时代的普通孩子,他长得又高又壮,看上去恨不得有蔚佩两个宽。   他那两脚下了死力气,就听得嗵嗵两声,原本就已经昏迷了的蔚佩愣是被他跺得仰了仰身子,发出了一声小兽般的哀鸣。   两个大嫂全都惊叫出声。   蔚楠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   她完全无法思考,甚至已经看不清旁边的人。   她像是一阵风般冲到了那男孩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朝着他的脸上劈头盖脸的,狠狠扇了几个耳光!   那男孩儿没有防备,被她抓了个正着。   根本来不及反抗,蔚楠的巴掌就落了下来。   那巴掌打的很重,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留手。   蔚楠把全部的恶气都放在了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啪啪!   啪啪啪啪!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打死他!打死他!欺负小佩的人都该死!”   直到她忽然听到一阵尖叫,然后脑后一疼,就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抓在了手里!   “啊,你个王八蛋,忘本的小X妇!你敢打小宝,你是要死!打死你,打死你个黑心肝的玩意!你咋不死,赶紧死去!你敢打我们小宝!看我撕烂你个X玩意儿!”   王三花看到蔚楠打了她的宝贝心肝儿大孙子,整个人都疯了!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挣脱了那么多人的包围,冲到了蔚楠的跟前。   她抓住蔚楠的头发,不管不顾,大巴掌劈头盖脸的就冲着蔚楠打了下来!   蔚楠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拽掉了,脸上,身上火辣辣得疼。   她的脑子嗡嗡嘤嘤,连王三花骂她的话都听不清楚。   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什么也看不到。   有那么一个瞬间,蔚楠觉得自己好像离开了这个身体,整个人浮在半空中看着这场闹剧。   看着王三花即便被众人再次拦下,手里还紧紧的攥住她的头发,拳头挥着见缝插针往她身上砸,歇斯底里的又喊又骂。   看着蔚大宝被人按在了一边,还一口一口冲着蔚佩吐唾沫,眼神恶毒嚣张,只恨不得小姑娘去死。   她的内心一阵绝望。   蔚楠想不通了,她想不通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为什么会莫名穿到了这样一个恐怖的世界,要和这样一群人战斗?   累了,毁灭吧!   蔚楠的心里忽然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猛然转头,拼着头皮被撕拽的疼,朝王三花还拽着她头发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王三花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松开,然后抬起脚就要往蔚楠的身上踹,却被邻居们给挡住了。   蔚楠趁机脱身。   她二话没说,越过众人去了厨房,拿了一把切肉的尖刀又重新冲了过来!   蔚楠咬着牙,劈刀就朝王三花的脑袋砍了过去!   “啊!”   “她拿刀了!”   “拦住她!”   “蔚楠,你醒醒,醒醒!”   众人尖叫声四起,全都下意识的往两边跑,再也没谁敢拦在王三花的跟前了。   待有人反应过来试图去拦蔚楠,却发现根本拦不住。   她这会儿已经进入到一种完全与外界隔离的状态,什么也听不清,看不见了。   蔚楠此刻的眼中只有刀,只有王三花!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不活就大家都别活,没准儿死了就能回家了。”   她的眼前一遍遍闪过妈妈的泪眼,闪过爸爸还有弟弟憔悴的面容,无数的委屈,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让她全然忘了一切。   她将那把刀用力的挥舞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即便三四个男邻居冲过来抱住她,也都被她给挣脱了。   她的眼中只有王三花!   王三花也被蔚楠的气势给吓住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哭骂两声。   后来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怒斥了一句:“跑!你孙女是真的要杀你了,你还不跑?!”   她才醒悟了过来——   自己那平时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孙女是真疯了!   她是真的要杀自己了!   “啊!救命啊!杀人啊!”王三花吓得转身就往楼栋外面跑。   边跑边大声的叫嚷。   之前看热闹的人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吓傻了,生怕被误伤,连忙四散开来。   而蔚楠这会儿已经挣脱了众人,举着刀跟着王三花就追了出去!   王三花再有劲儿,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更何况之前在蔚楠她们家里的时候还闹腾了那么久。   她开始的时候还哭叫两声,后来连喊都喊不出了。   看着孙女披头散发,两眼发红,一脸黑气的举着刀追在她的身后……   只吓得腿脚发软,浑身颤抖。   她一个不小心,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然后就觉得裤下一湿,竟然失禁了。   王三花彻底怕了,之前的那股子劲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想爬起来,手脚就像是面条一样软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楠啊,小楠,我是你奶,我是你奶啊!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她护着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蔚楠听不见。   她什么也听不见。   周遭的一切在她此刻的眼中就像是幻影。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都别活了,一起毁灭吧!”   她离王三花越来越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高高的举起了刀……   就在这时,她的后腰忽然被人牢牢的抱住,任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而又有力的在她耳旁响起:“交给我!别怕了,一切交给我!” 第21章 三章合一   这声音蔚楠并不熟悉。   可在听到那人说话的时候, 她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了踏实。   紧绷的身体也终于软了下来。   感觉到了她的放松,姜司锐快速的夺过了她举在手里的刀,远远的丢了出去。   然后揽住了她的身子, 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一边用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一边安抚的说:“没事了, 不怕, 我回来了。以后万事有我。”   他的声音似乎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蔚楠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出来。   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无意识的呜咽着, 泪水打湿了他的军装上衣。   旁边人们看到这样的情景,也终于吁了一口气。   几个围观的人连忙跑过来,拉王三花的拉王三花, 去捡刀的捡刀,还有人慌忙往厂里跑,明显是去传递消息。   徐巧巧和徐大哥也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徐巧巧吓得嘴唇都是白的。   看到蔚楠还没张口, 眼泪先哗哗的流了下来。   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小楠, 你怎么那么傻啊?她一个快死了的老太婆,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跟她拼啊?!”   说完再也控制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徐大哥显然也被这样的场面给惊住了,站在一边很有几分无措。   他安慰的拍了拍妹妹,然后看了眼还被姜司锐抱着的蔚楠,试探的问:“要不, 坐车上吧?我用车把她拉回去?”   “不用。”姜司锐出声拒绝。   说罢他弯腰用手托住了蔚楠的腿窝, 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转头看向徐巧巧,问:“你知道他们纺织厂的医院在哪儿吗?”   不等徐巧巧回答,蔚楠已经醒过了神儿。   她挣扎着要下来, 急切的说:“回家,先回家!要送小佩去医院!”   姜司锐并没有松手,而是冲徐巧巧示意了一下,徐巧巧当即点头,小跑着走在了前面带路。   虽然抱着人,姜司锐走的一点也不慢,几乎和徐巧巧的速度不相上下。   蔚楠开始还试图下地。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手软脚软,头晕乎乎的,即便是下来走,肯定也走不快,索性放弃了挣扎。   等他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邻居们已经有人抱着蔚佩走了出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大嫂,她们用手按住蔚大宝的胳膊,一脸的嫌弃,正在用力的推着他往外走。   看到妹妹,蔚楠再一次挣扎着要下来,这一次姜司锐没有再阻止。   蔚楠跑到抱着蔚静的大哥跟前,看着她被打得肿胀的都看不出原来什么样的脸,心疼的使劲抹起了眼泪。   她伸手要从邻居的手里接,却被那个大哥给避过了。   “你抱不动。小佩的后背有伤,得托着走。”他解释道。   “我来。”姜司锐走上前,伸手过去接。   大哥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放手。   旁边的徐巧巧连忙解释:“他是蔚楠的爱人,蔚佩的姐夫。”   大哥和旁边的邻居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还有几个人立时就惊叹的叫出了声。   显然谁也没有想到面前这解放军同志居然和蔚楠是这样的关系!   大哥这下松了手,小心翼翼的将蔚佩递给了姜司锐。   姜司锐抱着蔚佩,徐巧巧扶着蔚楠,四个人一起往医院走。   刚走出家属楼,还没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了急火火赶过来的蔚双全。   他的手里高高举着一个边角磨得极为锋锐的铁锨,眼神阴戾,带着一股子恶气。   显然是为王三花报仇来的。   看到他,还被邻居们禁锢着的蔚大宝忽然就发疯了!   他跳着脚喊:“爹!爹!她打我!这个小X妇打我,你快打死她!打死她!”   七八岁的孩子,脏话脱口而出,说得熟练至极,一看就是平时在家里跟在大人学的。   他像是个得了势的野狗,眼神都冒了光,立时就开始挣扎,甚至对着拦着他的大嫂撕咬了起来。   姜司锐二话没说,转过身冲着他的屁股一脚踹了过去!   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就听见蔚大宝嚎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飞了出去。   直飞出了老远,重重的摔在了人行道上,摔得他半天也没动一下。   看自己的心肝宝贝挨了打,蔚双全眼珠子都气红了!   他大叫一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句,举着铁锨恶狠狠的就冲了过来!   只可惜还没冲到跟前,姜司锐冲着他的胸口就是一个窝心脚。   然后就见他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然后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铁锨咣当一下落在了旁边,然后反震起来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直把他砸得闷哼一声,再也喊叫不出来了。   而连着两脚踹出去的姜司锐,面对着这样的场面,却全然一副理所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只是看到周围人们震惊到失语的表情,他才适时的提醒了一句:“先去医院,其他以后再说。”   “哦,哦哦。”徐巧巧最先反应过来,慌忙点头答应。   “巧巧,我们自己去医院就行,你别去了。”蔚楠这会儿也回过了神。   “你和大哥先回家吧,等我忙完小佩的事儿再去跟你和大哥赔不是,让你们担心了。”   巧巧连厂医院在哪儿都不知道,和里面的人也不熟悉。   更何况徐大哥还在家门口呢,何必让她跟着跑?   蔚楠强忍晕眩阻拦道。   “看你说的什么话!跟我还用得着说这个?”   徐巧巧抹了把眼泪,心疼的看着蔚楠说。   然后她点了点头:“行,有姜司锐呢,我把你送到医院就回来。我和我哥留在家里,给你们把床先安好。小楠,你别难受……”   说着,她的声音哽咽了。   想想好友受到的那些委屈,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蔚楠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们虽然说着话,可并没有停止脚步,此刻已经快要到厂医院门口了。   凌柏兰已经迎了出来。   她显然是刚刚得到通知,才从家里跑过来。   衣服都没有换,   走到跟前,她先翻起蔚佩的眼皮,用小手电照了照,然后就示意姜司锐和蔚楠跟着她一起去观察室。   徐巧巧看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便转身先回了蔚家。   蔚佩的身上,脸上大部分都是皮外伤,看着凶险,其实并不太严重。   她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在背部。   就是蔚大宝朝她后背踹的那两脚,造成了小姑娘肩胛骨骨裂。   将伤口处理好之后,医生们能够做得也就是吩咐她好好休养,也没有什么快速治愈的办法。   而蔚楠,看上去伤得似乎没有蔚佩严重,甚至来的时候她还是自己走来的。   可进了医院大门没多久,就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蔚楠觉得自己的头闷疼闷疼,只睁了这么一下眼,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吓得她连忙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儿,然后就见是凌柏兰推门走了进来。   “凌姐。”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可别动!都脑震荡了,还敢乱动!”凌柏兰赶紧走过来,一把按住了她。   “啊。”蔚楠呻-吟了一声:“脑震荡了!我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呢。”   “凌姐,严不严重,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她苦着脸问。   “问题不大,先观察观察看看吧。你自己也注意一下,要是头晕,恶心的症状没有减退,记得跟我说。”   “嗯。”蔚楠点了点头,然后问:“小佩呢?”   “她在骨科病房,也要观察两天。没事,我已经和那边的大夫交待过了,你放心吧。”   “你那个小姐妹之前也过来看过你了,我看你也没醒,就让她先走了。她说她明天再过来。”   “嗯,谢谢姐。”蔚楠轻声的回答。   交待完这些事之后,凌柏兰没有再出声,病房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一下。   蔚楠不解的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凌柏兰看着她,眼神里带出了几分戏谑:“小丫头,你很沉得住气啊!”   蔚楠有点不明白,眨了眨眼睛没有出声。   “你都不问问你爱人去哪儿了?”   爱人?!   蔚楠猛地一震!   她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姜司锐来了。   还帮了她的忙。   晕了这么一场,她差点要把那个人给忘了!   “他呢?他去哪儿了?”她不禁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然后问出了声。   “他回学校了。说今天是请假过来的,必须要按照规定的时间回去销假。不过他让我跟你说,他还会再请假过来,让你别担心。”   凌柏兰说到这儿,忍不住啧了一声:“我没想到你看着跟个小姑娘似的,居然这么早就结婚了!   你爱人说你们都结婚两年了。   小楠,你可瞒得真紧,连我和你魏姐也不说,我们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   蔚楠用力闭了闭眼睛,完全不想开口。   她实在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就好像她完全没有想到姜司锐居然会在今天那么混乱的情况下忽然出现一样。   在她的想法中,两个人的初次见面应该是在双方都有所准备的情况下,然后找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把话说清楚。   最好能够当天就带齐各自的证明材料,一次把离婚证办下来。   不被人察觉的把这段关系结束掉。   这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处理方式。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现在,他们的关系众所周知了不说,自己还又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这要怎么还啊?   蔚楠光想想,就忍不住的开始发愁。   她一句话也不接,看在凌柏兰的眼中,就是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虽然知道她已经结婚,可在凌柏兰的眼里,蔚楠还是个小孩儿,会害羞也很正常。   她善解人意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饿不饿,我买的有菜,有馒头。要不要帮你热一热?”   “不了,姐,我还有点恶心,不想吃。”蔚楠出声拒绝。   “不想吃也别勉强,明天我早点过来,把饭给你打回来。明天早上再吃吧。”凌柏兰说。   “行,姐,麻烦你了。你赶紧回去吧,这都几点了,早下班了。”   “没事,家离得近,几步路就到家了。你一个人住这儿怕不怕?   我是想着你头晕,要是住大病房太吵闹,会影响休息。所以就把你安排在观察室了。   你要是害怕,我找个护士过来陪你?”   “姐,你真把我当小孩儿了?”   蔚楠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不害怕。”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儿嘛!”凌柏兰笑着在她的脸上拍了拍。   说实话今天在看到姐妹俩的那一刻,凌柏兰也吓坏了。   就算是提前听说蔚楠她们又和王三花那个老婆子打起来了,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她也没想到居然打得那么惨烈!   一直到这会儿,看着蔚楠脸上的那些青淤血块儿,凌柏兰还气到不行,心疼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连声音都放柔和了许多。   又交待了几句,凌柏兰离开了,蔚楠晕晕乎乎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是被一阵香味给勾醒的。   睁开眼蔚楠先是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保温饭桶,然后才看到了拿饭桶的人。   “把你吵醒了?正好,起来喝口汤,我买了鸡汤,还是热的。”   看她睁开眼,那人语气熟稔的说道。   蔚楠没有说话,抬眼望向对面的男人,她现在名义上的丈夫。   姜司锐个子挺高的,从她这个角度看,需要费点劲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有点黑,皮肤也很粗糙,显然没少经受风霜的磨砺。   可正因为此,也让他看上去很有几分男人的刚性。   他的容貌可以称得上英俊。   鼻梁高挺,眼睛长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很是清亮。盯着人看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能够洞察人心的感觉。   蔚楠没敢盯着他使劲儿瞧,瞥了一眼就把眼皮重新垂了下来。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疏离的说:“谢谢你又跑来看我。其实不用的,我已经没事了。”   姜司锐没有立刻接话。   他将保温桶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上,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碗筷,将鸡汤盛了出来。   他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蔚楠的床边,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鸡汤,好让它凉得快一点。   一边慢慢的说:“对不起,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部队上就这样,一旦命令下来了我们也身不由己。   可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错,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着,将上战场的事告诉了蔚楠,也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蔚楠之前并没有想到姜司锐的失踪居然是因为这个。   她和小白菜的想法一样,一直觉得是这人对那段莫名被捆绑的婚姻不满意,所以干脆把她晾起来。   等她彻底死了心,再来和她谈离婚的事儿。   现在看来,她和小白菜都错怪了这个人。   蔚楠抬起眼,望着姜司锐诚恳的回答:“不,你没有错。你们是为国家而战斗,是英雄,那种情况下不能联系,也不是你故意的,用不着说对不起。   更何况当初是我恩将仇报,用婚事逼迫了你。这件事本就是我不对,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听她这么说,姜司锐愣了一下。   他深深的看了蔚楠一眼,然后有点尴尬的将目光落在了一边,轻声道:“也不是强迫,我同意了的。”   蔚楠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结。   转而说:“谢谢你今天又帮了我。我没什么事的,等我好一点了,就去跟你把离婚证办了。”   姜司锐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他抬起眼,眉头微蹙:“你还是生气了。”   “没有,没有。”   蔚楠摆了摆手:“没有生气,我说的是心里话,这么拖着不合适,早点办了对你我都好。”   “不说这些了,起来喝汤。”   姜司锐不给蔚楠更多解释的机会,站起身将手放在她的颈下,慢慢将她托了起来。   蔚楠想拒绝来着,可是看着他那张过于冷静的脸,却莫名其妙的选择了配合。   蔚楠想把碗接过去,姜司锐却像是没注意,压根没有递给她的意思。   他舀起一勺汤,轻轻的吹了吹,送到了蔚楠的嘴边。   蔚楠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男人,看他一脸的坚持,只得无奈的张嘴咽了下去。   姜司锐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我现在在军事学院上学,要上两年。以后周末的时候都可以回家,家里的事儿我也会多操心。我们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说到这里,姜司锐顿了一下,看向蔚楠,语气坚定:“你放心,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蔚楠没有吭声,内心却无比的震惊!   她甚至都没有听清楚姜司锐后面的承诺,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我们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可,她并不想和一个陌生人一起过日子啊!!!   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个存在感如此强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且要一直在一起。   蔚楠只觉得尴尬的都要死掉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为什么那样对你们?”   就在蔚楠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姜司锐出声问道。   “嗯。”蔚楠心不在焉的胡乱点了点头,压根没去听面前这人问了什么。   姜司锐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又舀了一勺汤喂到了蔚楠的嘴边,语气平淡的命令道:“说说。”   “啊?”蔚楠睁大了眼睛。   “我们结婚快两年了,家里的情况也得互相通个气。”姜司锐解释了一句。   “……不用。”蔚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心很有几分抗拒。   “你不说那我就明天去查。你想让这些家事通过别人的口告诉我?”姜司锐看了她一眼。   蔚楠将脸撇向了一边,忍不住撅了撅嘴,   只觉得这鸡汤咽下去真难!   她当然不想让那些话通过别人的嘴告诉姜司锐。   虽然在心里蔚楠从没有把蔚家的人当过亲人,可和他们之间的那些破事儿,从别的人嘴里说出来,她还是会觉得有点丢人。   但,她自己也不想和这个人说太多。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姜司锐问这些肯定是准备要替她出头。   而且如果有他帮忙,很多事都要比她去和那群畜生拼更有效和更快捷。   但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蔚楠觉得以现在自己的能力,她还不起。   她也不想和这人再有更多的牵扯。   “你都说是家事了。我的家事自己能处理,就不麻烦了。天已经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用手推开了再次递到了唇边的汤匙,疏淡的说。   姜司锐收回汤匙,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桌子收拾干净,把用过的碗和勺子拿出去洗了洗。   再回来的时候,他朝蔚楠伸出了手:“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蔚楠不解。   “家里门钥匙啊!”姜司锐睨了睨她。   蔚楠没有出声,却下意识的攥紧了被子,满脸写着抗拒。   姜司锐直接被她的动作给气笑了。   他不顾女孩儿可能会有的不满,直接伸手在她的发顶rua了一下。   “蔚楠你别这么没良心。   你知道军事学院在哪儿吗?从这坐车过去最少要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公交车都没有了,你是要让我走回去?   还有,我今天下午才回学校以妻子生病,需要照顾为理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现在回去你让我怎么跟教官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带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或者,你是不想自己待在这儿,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蔚楠:“……”   她翻了个白眼,磨磨唧唧的从口袋里拿出了家门钥匙递了过去。   接过钥匙放进口袋,深深的看了蔚楠一眼。   姜司锐没忍住,搓了搓手指。   这是他和蔚楠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的状态下,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直到此刻,他还能感受到手指间那种女孩子发丝所特有的柔软。   他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暖光。   姜司锐和蔚楠即便是做了近两年的夫妻,可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别说亲密,连如此时这般只有两个人待在一个空间的机会都从来没有过。   当初领过结婚证,也是各自回了各自住的地方,第二天一早连告别都没有告别,他就走了。   姜司锐觉得自己甚至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这姑娘长什么样儿。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朝蔚楠又深深的看了一眼。   这一看只觉得——   挺丑。   小脸儿还没他的巴掌大,眼睛肿得只剩下条眼缝儿。   苍白的脸上还有凸起的指头印,嘴角破了的口子甚至直到现在还在微微渗着血。   这惨状直看得他心里一阵发紧。   放在裤袋里的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   把他的妻子打成这样……   他垂下眼帘,眸底溢出了浓重的冷意   姜司锐再次抬起了头,认真的望向蔚楠。   他要把她的这个样子牢记在心底,永远记住。   以此为戒,让这样的事情永不再发生。   可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看着,他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妻子还有几分顺眼。   虽然此刻的脸丑丑的,但那份灵动,娇俏……   即便是在这样的伤痕下也让人无法忽略。   哪怕她刻意的表示出与自己的生疏,哪怕一次次的拒绝自己的靠近,姜司锐也没觉得生气,只觉得如今的她才更真实,更让人印象深刻。   姜司锐走后,蔚楠沉沉的睡了一觉。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过得实在是太累太辛苦,还是因为换了地方,这个晚上她没有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觉得头没有那么沉了,眩晕的感觉也好了很多。   她试着提出出院,可凌柏兰当即拒绝了。   只说让她在医院好好的再观察两天。   最后被蔚楠缠烦了,留下一句:“你男人交待的,他说你今天不能出院。”   直接把蔚楠噎了个半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只觉得尴尬的不行,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你男人”,“你男人”的,怎么就叫得这么顺口?   她们……不觉得别扭吗?   可这话她也没法问。   再加上凌姐和她熟了之后,也露出了本面目。   特别是确定她身体没事了之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和颜悦色,多问两句必然会被她给怼回来。   搞得蔚楠怂怂的,也不敢往她跟前凑。   早上蔚楠并没有见到姜司锐,却吃到了他送来的鸡汤面。   据说他早上来了,只是来得比较早,那时候蔚楠还没有睡醒,他有事情要做,就放下面条离开了。   吃完饭,蔚楠去骨科看了看妹妹,发现小佩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   虽然因为脊背受伤只能趴着睡,可除此之外其他的伤口都在慢慢恢复。   医生说她再住个两三天就可以回去休养了。   之前蔚楠说想回家,其实更多的还是有一点要强的意思在里面。   她不想给太多人添麻烦。   可实际上,真的是撑着一口气,   就走了这么一点儿路,就觉得脚底下都在打飘。   现在看妹妹没事了,又知道自己今天回不了家,精神反倒彻底放松了。   回到病房后一头扎到床上,几乎一分钟不到就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被凌柏兰给拍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囔着鼻子叫了声:“凌姐?”   凌柏兰蹙着眉,叹道:“怎么又发烧了?”   说完心疼的伸手在蔚楠的脸上摸了摸,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事情会解决的,别给自己压力太大。”   蔚楠笑了笑,没有吭声。   看她烧得脸蛋红扑扑,人也昏昏的,凌柏兰很有几分舍不得,可是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办法。   她将身子侧向了一边,将后面的几个人指给了蔚楠看:“小楠,这两位是派出所的同志,想来找你了解一下昨天的情况。”   蔚楠这才发现病房里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凌姐这句话,彻底把她给惊醒了。   她顺着凌柏兰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她身后站着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一男一女。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面容严肃。   女人年轻些,二十出头,面上带笑,看上去和气了很多。   蔚楠连忙试图坐起来。   那女同志上前一步,按住了她:“蔚楠同志你别动。你还发着烧呢,躺着说话就行。”   说完,她指了指身后的男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派出所的孙副所长,我姓曹,叫曹月。是所里的办事员。   我们今天来是想来了解一下你和你妹妹昨天无故被殴打的事情经过。”   蔚楠这会儿脑子里嘤嘤嗡嗡,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的脑子这会儿有点转不过来,想不明白派出所的人为什么会找上门?   她没有报案啊?   毕竟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在后世,昨天那样的事儿也只能算是家务事。   打她和蔚佩的一个是王三花,一个是蔚大宝。   这俩人一个快七十了,一个还没成年。   说到哪儿他俩都是老幼。   即便是告到天边儿,除了让别人为难,也不可能真正动得了他们什么。   抓起来?   万一出点什么事,例如王三花装个死装个病什么的,哪个部门能担得起?   无论是派出所还是厂领导,处理方法都只可能是把他们叫去批评教育一顿,然后不了了之。   根本不会有人能真正替蔚楠姐妹俩做主。   这还不像是之前对付蔚双全和蔚静,他们好歹还有一个工人身份。   所以这件事蔚楠压根就没考虑过报警或者找组织出面帮忙解决。   她想来想去的也都是等自己身体好了,怎么亲自去报仇。   可现在,公安干警却莫名出现在了她的病床前。   看她一直不说话,曹月还以为她是被打怕了,心有顾忌。   目光中就带出了怜悯还有义愤填膺!   她挺直胸膛,大声的承诺:“蔚楠同志你放心,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犯了错就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   更何况你还是军人家属,姜同志还是战斗英雄。   我们绝对会秉公处理,绝对不能让英雄在前方流血,家属在后方流泪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发生!”   蔚楠的眼睛动了动。   曹月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听不出来吗?   不用说,姜司锐今天上午所说的出去办事,应该办的就是这件。   曹月的话说出来,凌柏兰比蔚楠还激动。   她用手轻轻的在蔚楠的手上捏了捏,示意她别放过这次机会。   蔚楠虚弱的朝曹月笑了笑,轻声的说:“谢谢。感谢组织对我们的关心,因为这种家庭琐事给组织添麻烦,我很抱歉。”   孙副所长和曹月是带着所长的嘱咐来的。   所长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上级电话,说他们辖区昨天出了一个恶性伤人事件!   被打的是军人家属,是战斗英雄的妻子和亲人!   所长找他们谈话的时候,那脸上的汗都还没有落,脸色黑的能拧出来水!   曹月他们这次来要做的工作主要是两方面,处理那个王三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做好对蔚家两姐妹的安抚工作。   所长找他们谈话的时候,将这件事的政治性拔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儿处理不好,他们所里今年别说先进了,要不要跟着吃挂落都不好说。   这让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压力很大。   孙副所长和曹月商量了一路,把会遇到的什么场景都想到了,也都做了准备。   可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是,看到的这位英雄的妻子,居然是一个躺在病床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病得晕乎乎的小姑娘。   可即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人家说出来的话还这么妥帖大气,这让他们在吃惊之余,对蔚楠的好感更是嗖嗖的上升。   当然与之相对的,对她那个奶奶王三花还有那些所谓的亲戚,恶感也更上升了一个层次。   曹月和孙副所长并没有让蔚楠说太多,具体的事情他们来之前其实早就调查清楚了。   安慰了几句后,他们又去看了蔚佩,在看到那么点的小姑娘居然被打得如此惨,两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   派出所的同志离开以后,蔚楠就一直在等姜司锐,想等他回来亲自道谢。   这个时候她自然也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早上嘱咐凌姐不让她出院的原因。   可她怎么等也没有等到那人回来。   午饭还是凌姐给买的,说是姜司锐打电话说中午有点事儿实在是赶不回来,拜托她帮忙照顾一下姐妹俩。   经过了昨天和今天上午两件事,凌柏兰对于姜司锐那是越看越顺溜,赞不绝口。   直说蔚楠在挑选男人这一方面很有眼光,是个有后福的。   后福不后福的,蔚楠不知道。   但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她心里依然矛盾得紧,也还是很感激那个人。   蔚楠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因为派出所的同志刚刚走出医院,就有好几个爱看热闹的人跑过来跟她说,王三花这次肯定惨了,因为他们看见那两个同志朝厂办的方向去了。   而凌柏兰也说,让她从现在起就在医院待着,哪儿也别去,只等厂里处理结果。   不给个说法决不罢休!   凌柏兰还专门跟她说,这两天都不许回家。   她已经和骨科那边的大夫碰过头了,连病案也商量着重新调整了下。   有姜司锐在前面打头阵,这一次一定要让蔚家的人栽个大跟头!   这边大家商量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工作。   想起将要发生的事,心里已经有说不出的爽快了。   可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姜司锐的能量居然还不止这些。   就在下午,蔚楠刚刚退烧的时候,有三位穿着军装,一脸严肃的军官同志在厂长唐向阳,工会主席王秀月的陪同下一起走进了病房。 第22章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小楠啊, 这是武装部的同志,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的。”   一进门工会主席王秋月就介绍道。   蔚楠连忙试图坐起来。   可她刚刚退烧,出了一身的大汗, 这会儿还虚得很。   这一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 身体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这副样子看在别人的眼里, 一句话不用说就能看出是受了不少委屈, 身体已经差到不行了。   三位穿着军装的干部眉头顿时蹙了起来,脸色更加的严肃了。   王秋月连忙上前扶住了蔚楠, 态度亲昵的嗔怪道:“哎呀,不用起来,不用起来。你这还病着呢, 身体要紧。”   说完转头冲身后的人们看了一下,笑道:“武装部的同志今天来是为了表示关怀,不会跟你计较的。”   “是的, 蔚楠同志, 身体重要, 你躺着别动。”   三个干部中看着年龄比较轻的那个人上前一步说道。   看蔚楠躺好后,他才继续往下说:“蔚楠同志,我们今天是代表省军区来探望你的。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之前并不知道你住在咱们晋宁市,如果知道早就来了。   姜司锐同志是战斗英雄,身为他的妻子,军功章里也有你的一半!   听说你还是刚刚才返城的知青, 这更是为国家默默付出了青春, 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这个人应该在部队里就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说起话来慷慨激昂, 一套又一套。   听得蔚楠直犯愣。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楷模了?   在此之前,她知道的是——   自己这个前身就是一颗苦水里泡大的小白菜,谁也看不上,躲不及,生怕沾上边就脱不了身的麻烦精。   可现在,在别人的口中,居然这么了不起。   蔚楠听着还只是迷茫,唐厂长和王主席则听得脑门都已经开始往外沁汗。   之前刚刚处理了刘强全,帮蔚楠解决了欠款问题,结果没过两天,这边又传来他们一家子又打起来的消息。   坦白说,得知这件事后,哪个领导都不想管。   唐厂长也不是没得信儿,可他实在是懒得过问。   生产的事儿还忙不及呢,谁耐烦天天管这些闲事儿?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蔚楠居然如此有能量,这事竟会闹这么大!   上午派出所的同志找到厂办取证,说这是片区内今年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暴力事件。   不在暴力程度如何的问题,关键在于受伤的是军属,还是战斗英雄的妻子和家人。   影响十分恶劣。   那时候厂里的人才知道蔚楠结婚了,嫁的人还这么有来头。   唐厂长当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并且立即通知厂领导们下午一上班就集中开会,讨论对策方案。   结果会还没来得及开,武装部就又来人了。   看着来人出示的证件上的衔职,唐向阳和其他厂领导心里全一咯噔,知道这事儿根本不用研究对策了。   上面怎么要求怎么办,能做的就是积极配合,慎重以待。   那人终于讲的差不多了。   然后他身后那两个同志也上前了一步,指了指搬进来的东西,解释道:“蔚楠同志,这里是二十斤精米和二十斤白面,还有十斤鸡蛋,是给军属发放的慰问品。   今天我们来,一来是看看你,再来也是来认认门,以后有什么事咱们经常联系。   你看你还有什么困难或者没法解决的事情需要军区代为出面的吗?如果有可以提一提。”   武装部的同志今天来,肯定跟姜司锐有关。   不用说也肯定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儿。   但那事再怎么说也是家庭纠纷,部队出面不合适。   所以人家来之后一个字都没有提,却叫来了单位的领导一起陪同看望,这明显就已经是在给蔚楠撑腰了。   这种时候要再提什么要求那就是不懂事了。   蔚楠连忙撑起身子,摇了摇头,   语气恳切的说:“谢谢领导关心,我没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帮助。我现在生活挺好的,身为纺织厂子弟,厂里对我和我妹妹都很照顾,帮我们处理了不少问题。”   听她这么说,唐厂长和王主席明显松了一口气,望向她的目光再次充满了欣赏。   “对,小楠说的对。她们姐妹俩都是我们厂的子弟,领导们放心,有我们在,她们肯定不会受欺负的。”王秋月连忙许下了承诺。   武装部的同志们走了。   没多久,厂里管后期的干部就来了。   进门就塞给了蔚楠一沓厂里的内部票证,全是一些紧俏物资,食油,腊肉,熏肠之类的。   说是厂里给她们姐俩的营养品,可以随时凭票去食堂领取东西。   等厂里的人也离开后,天都黑透了。   蔚楠自己躺在病房里,默默的思考着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儿,等待着姜司锐回来。   今天她还没有见到这个人,却先看到了他的办事手段。   自己原本以为像山一样压在头顶上的东西,原来对于他来说,竟然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蔚楠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尽管理智告诉她,她欠那个人的越来越多了。   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竟然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和畅意。   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再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   姜司锐回来的有点晚,他到病房的时候差不多快九点,医院里连灯都熄了,蔚楠更是已经昏昏欲睡。   进门后,他一句话没说,快步走到病床前,担心的伸手在蔚楠的额头摸了摸。   显然是已经听说她白天发烧的事情了。   蔚楠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朝旁边避了避。   再转头时才看到那人停在半空的手和明显有些受伤的眼神。   她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推开他的手坐起了身:“你喝酒了?”   姜司锐闻言愣了一下。   仿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蔚楠到底是在躲什么?   他连忙收回手举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之后才解释了一句:“嗯,见了几个熟人,推不开喝了两杯。”   说完,生怕她不高兴又补充了句:“没喝多少。”   而说这话的时候,他脸的表情比之刚才要好看了很多,望向蔚楠的眼神甚至可以称之为温柔。   只可惜蔚楠并没有注意到,她脑子里只有这人刚才说得那句“遇到熟人,所以喝了两杯。”   是什么样的熟人呢?   自然是帮过忙的人。   蔚楠明白人情都是要有往才能有来。   人家今天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身为她的丈夫,姜司锐肯定是去还这份情了。   至于怎么还,是单纯的就只请吃一顿饭?   还是要付出别的什么去等价交换,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欠下的这份情都大了去了。   大到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还给这个人。   蔚楠默默叹了口气,轻声说:“今天的事儿谢谢你。”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可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彼此都明白。   对于蔚楠的道谢,姜司锐并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病房里一时间静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蔚楠有点坐不住了,这样的沉默让她感到很尴尬。   她拧了拧身子,试图要再寻找一个话题打破这份静寂。   而这时,姜司锐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用手在蔚楠的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   语带调侃的问:“我长得到底有多可怕,你至于吓得连和我说话都不敢看着我的脸吗?”   蔚楠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好说着话呢,这人居然会戳自己的头。   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不由得抬起头朝他看了过去。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此时的姜司锐脸有点红。   可是却没有喝醉了的那种容易让人感觉到的粗鲁。   相反,可能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现在的状态还比平时轻松了一些,不像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多少总还有点端着。   他的唇角带着笑,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亮亮的,直直的盯着蔚楠。   即使面对着她的审视也没有一点尴尬。   反倒在蔚楠与他目光对上的时候,朝她眨了眨眼,朝前探身问:“怎么样,长得还算体面,能拿的出手吧?”   蔚楠没成想他会忽然将头凑过来,心猛地跳了一下,脸腾的就红了。   她快速的朝后仰了仰身子,然后忍不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姜司锐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看蔚楠脸红的都要烧起来了,他笑得更开心了。   不仅如此,还毫不客气的伸出大手在蔚楠的脑袋上撸了一把。   丝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有多好。   直到明显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小动作逗得蔚楠暴躁了,小脾气都要起来了,他才多少收敛了些。   他笑着朝后退了两步,安抚的摆了摆手,说:“行了,我不逗你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煮排骨粥给你们吃。”   他说完,还帮蔚楠把被子重新掖了掖好才回去。   直到离开好一会儿,蔚楠的眼前仿佛还有他的笑脸在晃动,直晃得她又羞又恼   -   蔚佩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吃上姐夫亲手做的营养餐。   因为天刚亮,护士就来通知,说厂里要派专车送她去市里的人民医院做全身检查,要空腹。   人民医院有全晋宁最先进的医疗仪器,医疗水平也是最高的。   蔚楠知道后特意打听了一下,而来人也没有瞒她。   直接告诉她说这钱暂由厂里垫付,然后最后会从打人方也就是蔚家父女俩的工资补助里扣除。   她原本也想陪着去的,却被姜司锐和凌柏兰一起给按住了,直说她刚发过烧吹不得风。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蔚楠才会第一时间知道了厂里对蔚双全的处理结果。   知道结果的时候,她正在男人的强制下乖乖的喝第二碗粥。   “厂里第一批裁员名单出来了,你二叔排在了第一个!”   凌柏兰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也没有进来,而是斜靠在门口,一脸笑意的说。   蔚楠惊诧的抬起头:“这么快?不是说要过完年名单才会出来吗?”   凌柏兰挑了挑眉:“那谁知道,可能提前了吧?”   说完摊了摊手。   这动作表情蔚楠从来没有在凌医生的身上看到过,足以代表她此刻的心情有多好。   其实纺织厂要裁员这是早就确定了的事儿,是大势所趋,大家心里都有数。   因为大批知青返城,政府压力太大,所以就出台了:“严格控制农村劳动力进城做工,控制农业人口转为非农业人口”的政策。①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有那么多知青回城了,城里安排不下了,不是城里的人就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别和他们抢饭吃。   这政策一出,像纺织厂这样的用工大厂,农民工居多的自然首当其冲,政府下派的裁员名额也最多。   可以说厂里那些没城市户口的人人自危。   但毕竟到年底了,不仅工人,领导们也想过个好年,所以大家都觉得这名单怎么也得过年后才会公布。   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名单这边刚一贴出来,厂里的职工们就全都炸了!   因为大家发现,蔚双全的名字不仅赫然在列,还排在了第一个。   按道理像他的情况,真的属于可裁可不裁的,至少不应该第一批裁。   毕竟他和那些农村招来的临时工不同,他是接他哥班进来的,有工位。   看到这个名单,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厂里之所以要这么快公布名单,还把他第一个裁掉,根本就是在为蔚楠姐妹俩出气!   要给她们一个交待。   这姑娘是真有本事啊!   确实有能耐。   一回来就先杀了老蔚家一个下马威,把她爹欠的钱抹平了不说,还把王三花那老泼妇吓得尿了裤子。   现在,又把她二叔的工作给搞没了!   人们不由得议论纷纷,越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儿,越对蔚楠另眼相看。   也不能说大家都欺软怕硬,但慕强的心理多少总是有的。   这一刻虽然厂里的人心里都明白,之所以裁员名单会提前下,让那些被裁的工人连个年都过不好,这事主要是因蔚楠而起。   可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去埋怨她。   大家的矛头全都对准了蔚双全,还有王三花。   觉得都是因为这一家子不是好东西,搅屎棍子一样到处嚯嚯,才逼得厂里提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开始人们也只是嘴上骂骂,可那些被裁的人员这会儿心里都正难受,火正没处发呢。   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起的,忽然就有人带头冲去了蔚双全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一群人团团围住了他们买的那个平房,非要蔚双全出来给个说法。   要么赔偿大家少拿一个多月工资的损失,要么出来让大家打一顿出出气!   不然就要把他们家给砸了!   王三花厉害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遇到了硬茬。   她敢和她儿子,孙女凶,可不敢在一群拿着棍棒,要来拆他们家的硬汉跟前蹦跶。   据说人家都没吆喝几声,她就晕倒在了家门口。   头磕在了石沿儿上,当时就破了一个大洞!   王三花真晕假晕没人知道。   反正蔚楠待在病房里没动,一上午就有好几拨人跑来给她进行了实时汇报。   一个个全都说得眉飞色舞,让人身临其境。   她愣是门都没出,就听了一整场的好戏。   蔚楠听戏的时候,姜司锐好脾气的也在一边陪着。脸上笑盈盈的,一点没觉得烦。   不仅没觉得烦,还时不时的问几句,引得来“汇报”的人说得更起劲儿,把事情说得更清楚。   直听得蔚楠觉得自己头也不疼了,身上也有劲儿了,小腰板儿都比平时挺得直!   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出院,去亲眼看看那家人,那个死老婆子的下场!   不过王三花的下场来得很快,根本都没等到蔚楠提出出院,下场已经来了。   那些被裁员的人堵住了家门,蔚双全吓得在屋里不敢动,蔚静没办法只得自己跑去厂里求助。   可都没等厂里派人出面调解,派出所的同志就先上了门。   当然,人家也不是刻意针对他们家的。   人家派出所这是联合居委会在整个辖区搞得一次外来人口大清查。   政策出台了就必须要执行。   现在又是年底了,排除隐患,搞好安全是各基层单位最主要的工作。   蔚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眼看着都已经变成了隐患,人家怎么可能不登门?!   派出所和居委会的同志上门后什么也没说,只要求查了一下他们家的证件。   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蔚家所有的人,除了蔚静是真命好,早早的接了蔚楠妈妈的班儿,还赶上了最后一批上户口,现在也是妥妥的晋宁市人了。   其他的,无论是蔚双全还是王三花,还是蔚静她妈亦或者他们家的宝贝蔚大宝,户口还全都在老家村里。   现在,蔚双全又被解聘了。   他们全家都符合清查返乡人员的“无户口,无工作,无正当留城理由”的三无清退标准。   这还不说,他们现在还聚众闹事!   不先清理他们清理谁?   于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当场给他们一家子做了登记,派出所人员也做了指示,要求他们立刻收拾行李,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晋宁市!   这时候的离开可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那都是有专人跟踪负责的。   也就是说,你这边被登记了,那边派出所就会跟你原籍那边联系。   这边会派人把你送上火车,汽车,到站后原籍还会有专人接站。   接到后双方还要再进行一个交接手续。   如果中间提前下车没被接到,或者接到后没看住,再次回了城。   那返城人员要被严惩之外,负责接收的专员也会跟着受挂落……   所以,蔚家这次出城容易进城难,离开了晋宁想要再回来可就难了。   而王三花还有蔚双全心心念念让他们家的大宝贝儿来城里念书,将来也变成城里人的梦想也必然会跟着落了空。   这消息是梅晓琳特意跑来告诉蔚楠的。   她班儿都不上了,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就是为了特意来给她解释这中间的厉害关系。   不用说,这除了是因为她们关系好,梅晓琳替她高兴之外,肯定背后还有王主席的点拨。   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梅晓琳这一番解释,还有上午这各方各面的配合,一连串的操作——   是真的把蔚楠给惊住了。   以至于听到一半儿跑回家做饭的姜司锐拿着饭盒再来的时候,愣是被自己媳妇儿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儿给看毛了! 第23章 回家了   姜司锐被蔚楠看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了?”他好笑的问。   “王三花他们一家被遣返了!”蔚楠大声的说。   她坐在床上, 眉眼中都带着笑,神采飞扬的样子是姜司锐从来没有见过的。   “是吗?”他轻声的问。   “是啊!”蔚楠重重的点头。   说着话,她伸手抓住了姜司锐的衣角, 仰着头看着他认真的说:“谢谢你。”   她的眼睛很亮, 眸中似乎有细碎的星子, 望向姜司锐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的光。   虽然这样的眼神并不是姜司锐想要的, 可被这么看着,他的心一下子变得软乎乎的。   只觉得面前这还带着青肿的小脸儿都变得更好看了。   “开心?”他忍不住放柔了声音。   “开心。”蔚楠又一次笑了起来。   姜司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一次蔚楠没有躲开。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太好容忍度高了, 还是太兴奋忽视了,总之这是第一次在姜司锐触摸她的时候蔚楠没有表示出反抗。   这让姜司锐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仅仅这个笑脸,这份亲近, 就让他觉得这两天跑的路,喝的酒都值了。   吃过饭,蔚楠和他商量要回家。   姜司锐点了点头:“等会儿我去问问, 应该差不多了。要是小佩那边也没事, 下午的时候就把你们两个都接回去。”   两个人商量的挺好, 只可惜事与愿违。   蔚佩这一检查才发现,她受的伤还不止是肋骨骨裂。   在肋骨下边还有一块儿小骨头也被蔚大宝那一下给踹骨折了。   因为纺织厂医院的设备不行,之前并没有检查出来。   虽然问题不算太大,但那个地方连打石膏都没法打,为了慎重起见,医生还是建议她晚几天出院,以便于观察。   所以今天想走那是不可能了。   而蔚楠烧也退了, 脑震荡的症状也消失了。   最重要的是和蔚家的官司也解决了。   所以在姜司锐去问的时候, 凌柏兰当时就同意了她出院的要求。   还说他们现在回去都可以,出院手续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回来办。   虽然出院是蔚楠提出来的,可在姜司锐回来把这个情况跟她说了之后,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和妹妹一起回家的。   蔚楠打算的很好。   虽然姜司锐帮了她们很大的忙,可还是不适合和他接触太多。   这不是翻脸不认人,用过就撵人家走。   而是——   他们总是要离婚的,这么一直接触着,对双方都不太好。   她想着家里只有一张床,还是上下铺,她和妹妹回去后自然没有了姜司锐住的地方。   这样即便她不提,那人也应该会主动要求回学校。   毕竟都出院了,她们姐妹俩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用不着特意留下来照顾。   而现在小佩回不去,姜司锐请的假还没到期。   那……未来的几天,家里岂不是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蔚楠越想越后悔之前的提议,只恨不得能够在医院再多住几天。   她的表情姜司锐全都看在眼里。   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人真是连一点都不懂得掩饰,所有的想法都放在了脸上。   一边装作什么也没看懂。   默默的收拾了东西,和医生护士道了谢之后俩人直接回了家。   蔚楠只觉得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一路上都在考虑要怎么和姜司锐商量让他先回学校。   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进楼栋门的时候还差点没被绊一跤。   “小心!”姜司锐用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她这样,心里好笑又好气。   他坏心眼的叹了口气,说:“唉,你看看你,这连走个路都能摔跤,还是身体太弱了。   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呢?我看我还是跟学校再续几天假,或者干脆申请走读吧?   反正咱家现在也算是特殊情况,学校应该会同意的。”   “不用!”听了这话,蔚楠震惊极了。   她立刻避开姜司锐的扶持,挺直了身板:“我没事,我可以。”   说完还一副生怕他不相信的样子,快速往里面走了两步:“我身体挺好的,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了。”   姜司锐呵了一声,越过她先打开了房门。   然后才睨了她一眼,问:“就这么想撵我走?过河拆桥都没你速度快!”   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被人揭穿,蔚楠揉了揉鼻子,没好意思再吱声。   进门之后她才发现了家里的变化。   首先这屋子变得比以前干净多了。   其实她也是个爱干净的,穿过来第一天就把屋里全部打扫了一遍。   可毕竟体力有限,天气又冷,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忽略掉了。   而现在,玻璃窗,天花板,甚至连地上的水泥地都光可鉴人,所有的桌椅家具都擦得锃亮。   这一刻蔚楠忽然想起在现代的时候,经常从网络上看到那些兵哥哥们整理内务,还有打扫营区的照片。   忍不住好奇的问:“这地你也是用牙刷扫的吗?不然怎么这么干净?”   姜司锐不明白这话的依据是什么?   自己为什么好好的要用牙刷扫地?   不过几天的接触,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小妻子脑子里的想法有好些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在他看来,这挺好的。   至少这样的她看上去充满了鲜活气,比以前在乡下认识的那个她看上去生动多了。   他觉得这几天的接触,比之前几年的接触,对蔚楠的了解都更多一些。   他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主动打开了那个卧室的门。   对她说:“那天我回来的时候,徐巧巧和她哥已经把床装好了。这被褥也是她拿回家重新拆洗了送过来的。   改天有空,咱一起请她和她哥吃顿饭吧。”   蔚楠走了进去,看到那原木色的高低床果然已经挨着墙边摆放好了。   虽然有点旧,可擦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也还算顺眼。   而且上下的床铺上都铺了干净的床品,甚至连两个枕头都换成了新的,上面还铺着崭新的枕巾。   她伸手摸了摸,然后嗯了一声,说:“好。等过几天领了十二月份的票证就请,还有这枕巾,床单的钱也得还给巧巧。”   “那倒不用,这些东西是我托她买的,钱票都给过了。”   姜司锐说完,没有去看蔚楠惊讶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你等一下。”   然后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了一边,转身走到了高低床的后面。   蔚楠这才发现,在那边的角落里还竖着一个挂衣服的架子。   这也是以前屋里没有的。   姜司锐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军用书包。   一边从里面往外拿东西一边说:“除了这个架子,我还找人做了一个五斗柜,一个书桌。过几天做好了就会送过来。至于其他缺的,咱一样一样慢慢添置。”   说完,他把取出的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递给了蔚楠。   “这是我之前的津贴,还有补发的票券。除了这几天花了一点,剩下的都在这儿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回头我找人再换一些回来。”   蔚楠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拿了半天东西,居然是拿这个!   她吓得朝后连退了两步,将手快速的背在身后,忙不迭的摇头:“不用不用,我有。”   说罢,一副生怕姜司锐不相信的模样,转过身从棉袄的内袋里摸出了一个手绢包,摊到了他的面前。   她将手绢包打开,略带羞赧的解释说:“我真的有钱。不敢说是因为怕王三花他们找过来闹,这些钱顾着我和小佩的生活足够了。”   那天拆洗被子的时候,蔚楠就多了个心眼儿,在自己的棉袄里面缝了一个内袋。   然后把之前特意跑出去办的存折还有家里的钱票全都放在了里面,贴身存放。   这个家里除了办饭店要用的家具物什,可以说空无一物。   王三花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蔚楠已深有体会,不得不防。   也幸亏她提前想到了这些,所以后来王三花和蔚大宝跑到家里来抢东西的时候,除了被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找到。   看到小姑娘捧到自己跟前的东西,姜司锐的心底涌上了一股子疼痛。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这次回来,第一次见到蔚楠时的情景——   就是为了这点东西,让他的妻子差点拿命去拼!   他愈发坚定的将信封往蔚楠的手里按了按,说:“收好了,明天去存到一起吧。也别存太多,日常该花的拿出来花。”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我工资挺高的,养活的起你和小佩,不用给我省钱。”   蔚楠没有想到,自己都把钱拿出来给他看了,这人还非要这样。   她急得抓住了姜司锐的胳膊,将钱往他的手里使劲塞。   口里一叠声的说:“真不用,这钱是你拿血汗换回来的,我真的不能要。你快收起来吧,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反正,这钱我肯定不会要的。”   姜司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越看脸色越严肃。   他意识到了,蔚楠不是在和他客气,更不是赌气,而是真心实意的在和他撇清关系。   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是夫妻,我工资上交不是正常的吗?就算是血汗钱,赚回来不也应该给你?你这么推来推去的,难道你还想让我拿去给别人?”   蔚楠拿着信封的手不动了。   她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么说。   看到她这副样子,姜司锐的面色更黑了。   他难得的板了脸。   “蔚楠,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他忽然出声问道。   蔚楠抬起了头,一时间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司锐也不等她回答,伸手在自己的军用挎包上拍了拍,然后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军人,咱俩是军婚了?”   蔚楠蓦地瞪圆了眼睛。   看到她这副样子,姜司锐更气了。   之前他还只是猜测,可现在蔚楠的样子,十足十的告诉他,他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这个家伙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离婚的。   如果是在来之前,知道她是这个意思,其实姜司锐也无所谓。   毕竟当初他们两个的婚姻,根本就是拉郎配。   如果蔚楠遇到了更合适的人,要去奔赴更好的生活,他没有拦着的道理。   可现在……   看着眼前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个孩子般完全不懂得掩饰心事的女孩,姜司锐气得用力握了握拳头。   他终于没忍住,伸手在蔚楠的脑门上重重戳了一下,恶狠狠的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同意!”   说完,再也不理会她,转身从小屋走了出去。   蔚楠揉着脑门愣愣的站在床边,半天缓不过神来。   没有姜司锐的提醒,她真的完全忘记了两个人是军婚这件事。   她对这个人印象不坏,可她毕竟是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多年的教育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这种盲婚哑嫁的婚姻。   是的,在蔚楠看来,她和姜司锐的婚姻就是盲婚哑嫁。   两个人一点都不熟悉,彼此没有感情不说,之前简直就是陌生人。   蔚楠才二十岁,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对未来,对爱情自然有她的憧憬。   让她就这样接受一段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委屈。   姜司锐在外面忙忙活活,一直没有再进屋。   蔚楠这会儿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也不想出去。   就磨磨唧唧的待在屋里,没活儿找活儿的干。   两个人一里一外,谁也不吭声,各自忙活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声的喊:“姜司锐!姜司锐!”   那个人站的位置是在阳台那边,也就是小饭馆的正门。   而蔚楠所在的小房间的窗户可以把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她下意识的走过去朝外探望了一下。   可没想到,那人的眼睛恁尖,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仅看到了,还咧着嘴特自来熟的冲她招了招手,大声的喊了句:“弟妹!你出院了,病好了啊?”   听到这个称呼,蔚楠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刚刚走到门口的姜司锐听到这话回过了头,隔着窗户对蔚楠说了声:“出来。”   在外人面前,蔚楠怎么也不可能给这个人难堪,咬了咬牙,跟着走了出去。   看到她出来,姜司锐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   他牵住了她的手,跟她介绍说:“这是裴新宇,我战友,也是现在军校的同学。”   然后他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扬起下巴不无得意的说了句:“我媳妇儿。”   那人的眼角抽了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姜司锐一眼,明显都懒得接他的话茬。   然后转过头看向蔚楠,重新自我介绍道:“弟妹你好,我叫裴新宇,和姜司锐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   你以后跟着他叫我裴哥就行。今天时间太紧没来及,第一次见面,也没能带个见面礼。下回哥特意来,来了给你补!”   “不用,不用,别太客气。”   蔚楠被姜司锐这一番话说的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她几次试图将手挣脱出来,却被这个男人握得更紧。   最后,看她挣扎得厉害,那混蛋直接伸开手指,与她十指交握,亲密的攥在一起。   直把蔚楠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行了,欺负你哥还没找着媳妇是不?给我在这儿显摆?”   裴新宇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露出了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蔚楠更窘了,用力甩了下男人的手。   这次姜司锐终于没有再阻止,他闷笑了一声,松了开来。   柔和的说:“你先进去,我和裴哥说两句话。”   蔚楠尴尬的冲裴新宇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人一个。   直走出了好远,还能听到裴新宇在背后调侃的笑声。   回到屋里,她恨得直咬牙,却完全想不出反抗的办法。   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说:“姜司锐,你完了!这次你真的完了!”   至于他怎么完了,蔚楠暂时还没想出来。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姜司锐在外面待的时间并不长,没几分钟就重新走了回来。   他无视蔚楠表现出的愤怒,越过她快速的走到了衣架处。   一边脱去身上的便装外套换回军装,一边解释道:“有任务,我现在得赶回回学校。”   说罢,将手伸到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沓饭票放在了床边的板凳上。   然后对蔚楠交待:“晚上小佩的饭你记得去送。我已经做好放在锅里了,你等一下热热就行。   炉子不会升就找邻居帮帮忙,别偷懒,你身体才好,别再冻感冒了。   不会做饭就别做,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去饭堂吃饭。不用省,饭票不够自己去买,回来我要检查,剩太多了我可不答应。   我忙完就回来,估计用不了几天。”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没停。   眨眼功夫,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挺拔威武的军人形象。   可再威武挺拔,看在蔚楠的眼中,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她紧紧盯着那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嘴,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和小佩关系这么好了?你俩背地里都嘀咕我说什么了?没你我还能饿死?”   姜司锐顿了顿,然后笑了一声走过来伸手在蔚楠的脸蛋上“恶狠狠”的捏了一下。   故作凶恶的说:“不光不能饿死,还不能饿瘦!我好容易给养出来的这点肉,要是几天不见全没有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蔚楠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转过身不搭理他了。   看到她这副娇娇的模样,姜司锐只觉得心里一阵痒酥酥的,手忍不住一次次的攥起。   心里涌上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留恋和不舍。   只恨不得能将她也塞进口袋一起带走。   他默默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又一次站在了她的身前。   将之前那个信封重新塞回她的手心,然后用宽厚的大手将她的小手连带信封握在了一起。   语带威胁的说:“把你脑子里的念头给我消了!别的什么都可以商量,只有这个事儿不行!”   外面的自行车铃又响了几声,明显带出了催促的意味。   姜司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她的手使劲按了按,宣布了一下主权,就快步走了出去。   ……   不知道姜司锐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估计没有他认为的那么简单。   他说用不了几天,可一转眼快十天过去了,也没有见他再出现。   蔚佩这段日子恢复的挺好,按理说早就能出院了。   可凌柏兰在她背上的伤情稳定之后,又把她从骨科转到了自己所在的内科。   用凌柏兰的话说就是:“你们的子女医疗证过了年就不能用了,还不趁现在年底了,看病的人少,能补的先给小佩好好补补?”   凌医生说到做到。   她不知道怎么运作的,弄回来了好些中药,然后让药房里熬了每天给蔚佩喝。   当然,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自费的营养药,可蔚楠现在并不穷,给妹妹调理身体的药钱她还是出得起的。   所以,虽然蔚佩在医院里多住了一段日子,可小脸眼瞅着圆乎了,也慢慢有了血色。   一转眼明天就是蔚佩出院的日子了。   这天下午,蔚楠跑出去买了些高价水果,还去买了点儿点心。   除此之外,她还在家里进行了大改造,把屋子里可能会妨碍妹妹走路的东西全部更换了一下位置。   蔚楠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差点耽误了去饭堂打饭。   买了饭给妹妹送过去,又跟她约好了明天接她出院的时间后,蔚楠又回了家。   这时候其实家里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了,无非是一些收尾的活儿。   在收拾到厨房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厨房最里面那扇关闭着的窗户上。   那窗户一直是关着的,蔚楠来到这个家之后就没有打开过。   不过她透过窗户往外面看过,知道外面是一个家属楼与院墙形成的死角,是一块闲置的空地。   可能之前蔚大民一直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多地方,所以那空地并没有利用起来。   里面长满了荒草。还有一些掉落的烂树叶,以及楼上邻居不讲卫生扔下来的杂物。   没看见也就算了,可现在隔着窗户看着那脏兮兮的地方,蔚楠越看越觉得难受。   她决定趁着天还没有全黑,跳过去收拾收拾。   别的不说,至少得把垃圾清理一下吧?   这可眼瞅着快过年了,就家门口的地方,脏成这个样子,别说看着,想想就让人别扭。   她拿着扫帚和簸箕,推开了那扇窗。   还没有来得及迈腿,下一秒,蔚楠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了她在现代家中的卧室里。   蔚楠整个人都傻了。   呼吸都停滞了。   她直直的站在那儿,一动都没敢动。   这一刻,蔚楠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站在卧室的正中央,一只手里还拿着扫把和簸箕,傻傻的盯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这是……回家了?   巨大的惊喜让蔚楠的脑子一阵眩晕,让她忍不住用力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   啪!   忽然从厨房里传来了一声瓷器掉在地上的脆响。   不待蔚楠反应过来,挨着她这间屋子的书房门打开,爸爸的身影从虚掩的房门前一闪而过。   然后厨房里就传出了老爸心疼的声音:“都说了让你在屋里好好休息。晚饭等一下我去饭堂打就好了,你又跑过来做什么?”   “我就是手滑了,真没事。我想煮个汤,你好多天都没有正经吃过饭,还要带课呢。”老妈熟悉的声音也从厨房传了出来。   只不过十几天不见,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那么虚弱无力。   太过于真实的感受让蔚楠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步。   小心翼翼的。   生怕一步踏出去,就从这个美好的梦里醒来。   她走了一步,又一步,又……一步!   “妈!”她忽然大喊一声,冲出卧室门,直直的朝着厨房中母亲的怀里扑了过去。   又是一声咣当!   这一次是父亲蔚儒声将手里拿着的汤盆掉在了地上。   “楠楠?”他不敢相信的叫了一声。   “嗯,是我,爸爸妈妈,是我。呜呜呜呜,我好想你们!我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蔚楠紧紧的搂住了妈妈林茹的脖子,将脸贴在她的脖颈处,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哭得泣不成声。   林茹被女儿抱得身子踉跄了一下,眼神眼神里全是震惊。   似乎完全不能相信此刻发生的事情。   直到她的皮肤感受到了女儿湿热的泪水,才颤抖的抚了抚她的后背,喊了一声:“楠楠?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妈妈我回来了!”蔚楠将母亲抱得更紧,在她的怀里哭泣着回答。   “楠楠!”林茹忽然用力的抱紧了女儿。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背后将蔚楠锁得死紧。两只手的手指因为使劲而变得发白。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减少一丝力气,似乎生怕自己稍微松一点,女儿就会再次离她而去。   蔚儒声的脸也被泪水打湿了。   他一句话没说,伸开双臂将妻子女儿全都拥进了怀里。   紧紧的抱住她们,任泪水顺着面颊滴落,落进女儿的发丝里。   三个人在厨房待了好久,相拥在一起。   最后还是蔚儒声先反应过来。   他擦掉脸上的泪水,说:“出去说,出去说。楠楠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你把爸爸妈妈给吓死了!”   而林茹这会儿也终于彻底相信女儿回来了。   她松开了紧紧环住蔚楠的胳膊,然后就发现了问题。   “楠楠,你怎么这么瘦?!”   说完,她倒退了一步,盯着女儿细瞧。   在看到蔚楠穿着的衣服时,顿时变了脸色。   她一把按在了蔚楠的肩膀上,颤声问:“楠楠,你去哪里了?你跟妈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不怕,遇到什么事都不怕,爸爸妈妈都在呢。你跟我们说。”   她说着说着,再次哽咽的说不下去。   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也没了血色。   她似乎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一番女儿可能遇到的灾难,自己把自己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妈,我没事。”蔚楠赶紧再次抱住了林茹。   她知道母亲肯定是想多了。   连忙在她再次发声之前,抢先说道:“爸妈,咱出去说。你们放心我真没事,没被拐卖,也没遇到什么团伙,我就是……遇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穿越的事情蔚楠没准备瞒着爸妈,这也瞒不住。   她根本解释不了自己怎么突然失踪,又怎么突然回来。   更何况她现在穿的还是八十年代的衣服,用的还是小白菜的身体。   虽然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可这身子却又瘦又小,豆芽菜一样。   她不实话实说,怎么能让爸妈相信她没有遇到极端情况,却在十几天的时间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蔚楠拉着爸妈一起去了客厅,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她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他们听。   当然,说起和王三花打架的事儿,她有所保留,并没有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全都说出来。   可就这,已经让蔚儒声两口子心疼到憋闷的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们两个人一生做学问,那些流行的穿越,重生的故事根本没有接触过。   女儿所讲述的如此匪夷所思的经历按道理并不应该如此快的接受。   可是,不接受又怎么可能?   女儿是他们生的,二十年朝夕相处。   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蔚楠。   此刻孩子就坐在他们面前,衣着打扮不说,样貌身材是真的有变化。   他们再不能理解也必须相信,面对着的孩子,灵魂是他们的女儿楠楠,身体并不是。   一想到这个,林茹只觉得心如刀绞,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而蔚儒声则深深的叹了口气,握紧了蔚楠的手。   安慰道:“回来就好,只要能回来!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以后给你好好补补,身体很快就会重新好起来的。”   丈夫的话顿时提醒了林茹,她也意识到只要女儿回来就是最好的结局。   其他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连连点头,一叠声的说:“对对对,妈妈给你做饭!咱们好好补,身体一定会好起来,个子也能长起来!”   曾经的蔚楠有一米六八的个子,而现在这个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身高估计最多一米六出头。   这也是两口子为什么很快就接受了蔚楠穿越了的原因。   个子长起来了,总不能再缩回去啊!   三口人哭了一场,蔚楠能说的也说完了,然后她就问起了家里的近况。   蔚儒声这才告诉她,那天回来后发现她不在家,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在意。   打电话不接的时候,他们发现她的手机在卧室,为此还埋怨了几句。   可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二人就担心了起来。   毕竟这是蔚楠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然后他们就在她的卧室检查了一遍。   这一查就着了慌。   他们发现她不仅没带手机,也没有拿包。   甚至林茹在翻了她的衣柜后发现她的衣服,鞋子都没少。   所有的东西全都在,人却不见了!   两个人开始给所有的亲朋好友打电话。   因为蔚楠自小到大上的都是子弟学校,大学更是考的本校。   她的生活圈子和父母高度重叠,可以说都没用多少时间两个人就确定她没有和朋友,同学出去。   也没有去亲戚家。   这下大家都慌了。   蔚儒声去报了警,学校也组织人手帮忙开始在周围寻找。   大家找了很久,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都翻遍了,全无一点线索。   蔚楠仿佛一滴水注入海里般,彻底消失不见了。   后面的事,蔚楠在玻璃屏幕都已经看见。   一家人被这事彻底搞垮了。   连封闭集训的蔚宁也被叫回来询问情况,全家人的日子都乱了套。   “我给宁宁打个电话。”听完爸妈的叙述后蔚楠当即说道。   “宁宁这会儿在飞机上,他们出国比赛了。你明天早上打给他,他知道你回来不知道会多开心,没准儿还能超常发挥一把。”   说起这个,蔚儒声的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   蔚楠那天在屏幕上看到了弟弟的样子,也知道爸爸说的是对的。   连忙点头,答应道:“我明天一起来就给他打电话。”   女儿回来了,林茹也有了精神。   她站起身心疼的说:“楠楠你去把这衣服换下来,好好洗个澡。我去做饭,今天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对,你去洗澡,爸爸去给你买猪蹄。就买你最喜欢的那家烤猪蹄,再给你买只盐水鸭。”蔚儒声说着也站了起来。   蔚楠知道爸妈这是在心疼自己,不让他们做他们心里更难受,所以也没有阻拦。   点头答应就取了衣服去了洗手间。   在按摩浴缸里放满水,调整到放松模式,然后往里面倒入最喜欢的薰衣草泡泡浴精油。   躺在里面,蔚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刻才真正相信自己回来了。   回到了她想念已久的家,回到了她最熟悉的环境。   心情彻底放松后,蔚楠不知不觉的产生了倦意。   靠在按摩软枕上,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了蔚佩的小脸。   心里不由得猛地咯噔了一下——   小佩还在医院,明天早上是和她商量好的,接她回家的日子!   小丫头掰着指头算了好多天,盼了好多天,就等着自己接她呢。   可现在,她居然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妹妹怎么办?   从此后,小佩又要变成没人养没人要的孤儿了吗?   想到这儿,蔚楠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揪痛。 第24章 满载而归   想到小佩, 蔚楠心里一阵难过。   可是她毫无办法。   就像是她当初不知道怎么就穿过去一样,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又穿了回来。   所以,尽管心疼的要命, 也无能为力。   从小佩, 蔚楠又想到了姜司锐。   想起了他之前待她的好, 还有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唯独不会答应和她离婚。   可现在这种情况,离不离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发现自己不告而别后会失望的吧?   蔚楠抿了抿唇,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人上挑着嘴角,笑得坏坏的模样。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人在她的心里已经占了一席之地。   蔚楠躺在浴缸里, 思绪万千。   在经历了最初回家的兴奋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愁绪。   虽然在那个地方待的时间并不长,可蔚楠发现自己已经有了牵挂。   白天的时候原本就忙活了一天, 穿回家后又大哭了一场。   躺在温暖的水中, 蔚楠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林茹在外面敲响了门:“楠楠, 别洗太长时间。你身体太虚,洗久了会不舒服的,赶紧出来。”   蔚楠这才一个愣怔,醒了过来。   “我知道了妈妈,马上就出去。”她答应了一声。   可答应后,蔚楠却坐在浴缸里久久没有动弹。   虽然浸泡在恒温的水中,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蔚楠又做梦了, 就在刚才那短暂的时间里。   在梦里她再次去了那个空荡荡的小屋, 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电子钟。   她其实已经好多天没有再做这个梦,甚至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而看到那个钟之后,她还是第一眼就发现了它与之前的不同之处。   日期还是那个日期, 可之前显示距离某某日还有某某天的地方却变成了还有某某小时!   她在梦里,看到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而距离的空档处则显示为二十二小时三十分。   在梦里,蔚楠不明所以。   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可醒来后她忽然意识到——   她是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忽然回到的现代。   而和爸妈说了半天话,进来洗澡的时间应该正是七点多。   那显示的二十二个小时,难道意味着?   蔚楠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然后冲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了手机。   可惜因为长久不用,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又跑出来问:“妈,今天几号,现在几点了?”Ding ding   林茹将炸好的带鱼端出来放在了餐桌上。   然后才说:“我手机在桌子上,你自己去看。顺便给你爸打个电话,看他走到哪儿了?让他赶紧回来,咱们好开饭。”   妈妈还说了什么,蔚楠根本没有在意,她已经抓住了妈妈的手机。   盯着屏幕上面显示的十一月三十日七点四十五分,蔚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了。   女儿的归来让林茹和蔚儒声全都欢喜异常。   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之中。   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弥补孩子,怎么能够让蔚楠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身体养养好。   以至于都没有看出女儿强颜的欢笑中隐藏着的那份难过和心伤。   直到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林茹对丈夫说:“今天太晚了就算了,你明天早上记得去派出所销案。楠楠都回来了,还挂个失踪人口肯定是不合适的。”   “对对对,咱们还得想个理由跟大家解释一下。之前那么多人帮咱们一起找楠楠,让大家都跟着着急了一场,总得给个说法。”   听爸妈聊到这个,蔚楠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拒绝道:“爸,妈,明天早上先别去说了。”   蔚儒声和林茹一起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女儿。   蔚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解释道:“就是要给大家解释也要晚一点。不然我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有谁听后非要来家里看望的话,咱们要怎么跟人家说啊?”   蔚儒声和林茹同时一滞,问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女儿现在的样子和以前确实差别挺大的,要是亲戚朋友登门,还真不好解释。   “那就,再等等?等楠楠身体调整一下再说?”蔚儒声望向妻子。   “嗯,等等吧。”林茹叹了口气。   个子的问题,可以让女儿穿一段时间的高跟鞋。   反正她也不住校,平时也没有和谁关系特别亲密的,想想办法总能糊弄过去。   可这小脸儿瘦的,还有那一头明显营养不良的黄毛儿,这是遮掩不了的。   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先窝在家里养养再说。   “反正楠楠也不用去上课,家里现在的情况也没人会来串门。养一段时间,不行等过年的时候再让楠楠和大家见面。至于理由……”   “理由先不用想,到时候再说吧。”蔚楠截住了妈妈的话头。   林茹望着女儿没有说话。   在他们家的家教中,别人说话的时候是不能轻易插嘴的,更别说打断别人说了一半的话了。   只是她并不觉得女儿这么说是没有礼貌。   相反,她觉得女儿一定是又遇到了什么事让她乱了方寸。   “楠楠,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给爸妈听听。”蔚儒声在一边温声说道。   显然,他和妻子想到一起去了。   听爸妈这么问,蔚楠知道自己的想法瞒不住了。   不过她也没想瞒,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苦笑了一声说:“爸,妈,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我可能还会回去。”   蔚儒声给女儿夹鱼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蔚楠问:“你说什么?”   而林茹则直接抓住了女儿的手臂:“楠楠,这样的玩笑不能开,妈妈受不住!”   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出来,她的眼圈就已经红透了。   蔚楠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强笑着拍了拍妈妈的手,安慰道:“妈,你别急,这只是一个可能,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说罢,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爸妈听。   “……之前我算过,按照梦中那个电子钟的计数推断,它显示的最后时间应该就是今天,也就是十一月三十日。   当时我还想着是什么节气,结果查询之后发现并不是。   刚才我又做梦,发现那个到某某日的时间由天改为了小时。   我就在想,之前到了它计数的日期,我穿回来了。   那会不会这次到了它计数的时间后,我还会穿回去?”   “不会!怎么可能?”林茹断然否定。   “你都说了,那上面之前显示的时间是以天为单位的,而现在显示的时间改为小时了。   这分明就是说它是会变的,是不准确的。   再说了,怎么能拿梦当真呢?那不科学!”   说到科学,林茹忽然就卡了壳。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情,根本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楠楠,你真的觉得你还会再回到那个地方?”蔚儒声的眉头紧锁。   他当然不愿意相信。   可女儿说的似模似样的,他又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蔚楠点了点头。   她垂下眼帘轻轻的说:“我不能确定。可是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而且这种感觉很强烈。”   林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蔚儒声轻轻拍了拍妻子,想要安抚她。   可嘴张了张,却吐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夫妻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相互支撑着,却根本支撑不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茹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子哭了起来。   她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失控的样子,从餐桌前起身,转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很快里面就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蔚楠站起来想要去劝劝妈妈,却被蔚儒声按住了。   他叹了口气说:“你过去,你妈心里会更难过。你让她缓缓,等一下她自己就出来了。   楠楠,关于这件事你是什么想法?”   因为想通的比较早,蔚楠难过归难过,却也最早恢复了理智。   听到爸爸问,她安慰道:“还不一定的事儿呢,爸,你们别难受。或者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也不一定。   况且,即便我必须回去,可还是会回来的对吧?   我这次能回来,就说明下次一定还能回来。   大不了你们就当我提前去外地上学了。”   说到这儿,她说不下去了。   这和上学能一样吗?   蔚儒声没有接话。   他将女儿的手握在手心里,慢慢的摩挲。   脑子里反复的想着蔚楠刚才描述的那个梦。   然后默默叹了一口气。   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只能勇敢面对。   他点了点头,顺着女儿的话说:“你说得对,就当你出去上学了。你今年也二十岁了,之前一直在爸妈身边待着,就总也长不大。现在,权当是给了你一个自立的机会。”   “有这样自立的吗?谁家孩子会被逼着这么一夜长大?”   林茹刚刚平缓了情绪,重新走了出来。   结果还没坐下来就听到了丈夫这么一句,忍不住抱怨道。   被妻子呛声蔚儒声也没有在意。   他没接腔,而是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我们来列个单子吧,把楠楠可能会需要而我们能够提供的东西都给她置办齐了。   别的忙咱也帮不了,吃的用的,咱们给孩子带全!”   “你也觉得楠楠还会走?”林茹的声音又带出了哽咽。   “吃的喝的多备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囤货。楠楠不走最好,真要是没办法避过去,咱好歹别事后后悔。”蔚儒声解释道。   “对对对,妈,我要把家里的电饭锅带过去。   我跟你说,那个炉子我真的不会用啊!   武装部送过去了好些大米,要让我用那钢筋锅蒸米饭,我觉得厨房肯定还得烧!”   蔚楠看妈妈还是绕不过这个弯儿,连忙打岔。   “还有,我记得奶奶从老家寄香肠来了,我要带走。那边的肉要票,鸡蛋要票,买个豆腐也要票!什么都要票,妈,我都营养不良了!”   被女儿这么一抱怨,林茹心疼的坐不住了。   自己家姑娘什么情况她还能不知道?   这就是个从小没受过苦的。   现在这个身体原本就营养不良,再没好吃好喝供着,要不了多久就撑不住了。   丈夫说的话,她心里再抵触也觉得说的是对的。   要是真挡不住分离,那能给姑娘带的东西一定要带全。   不光肉,海鲜也得准备,还有蛋,奶。   对了,奶粉,干酪这种营养又能放的东西也不能忘。   “除了香肠,你把这两只腊鸭也拿走,还有这些丸子。明天让你爸开车再去买点米面粮油,另外常备药也得准备一些。   哦,还得去买那边能穿的衣服。你的还有你那个妹妹的都得买。”   林茹一边思索着,一边拉开冰箱,边看边说。   看妻子想通了,蔚儒声总算放下了心。   他想了想,问“咱家地下室是不是还有一个自动炒菜机,之前小平拿来的?”   “炒菜机?什么炒菜机,我怎么没印象?”林茹皱起了眉。   “对,炒菜机!”蔚楠顿时来了精神。   她同妈妈解释:“我小姨之前送过来一个炒菜机,说是我姨夫他们单位年庆的时候抽的奖品。小姨说让我学着用。”   蔚楠说着说着,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厨房杀手的名号得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整个家族那是人尽皆知。   几次炸厨房的经历,更是成了黑历史,所有人说一次就会笑一次。   之前小姨林平特意送了一个自动炒菜机过来,说她不敢开明火的话,可以学着用那个炒菜。   还说那是傻瓜操作,自己四岁的女儿学学都能学会。   蔚楠当初听了要气死了,追着小姨好不愿意,非说她是故意拿来看自己笑话的。   可现在爸爸一提,蔚楠忽然觉得——   那玩意没准儿还真适合她,是个好东西!   经她这么一说,林茹也想起来了。   她站起身对丈夫说:“老蔚,你推个车咱俩现在就去储藏室,看看有什么可以拿上来的都先拿上来再说。顺便也好知道还缺什么。”   因为不想让邻居知道自己回来,蔚楠没有跟爸妈下去。   她留在家里拿出纸笔,认真的记录着她能够想到的,准备带走的东西。   其实究竟会不会重新回到那个世界,能不能把东西带过去,蔚楠心里一点都没有数。   可是,万一呢?   爸爸说的没错,带不走只当家里囤货了,吃的用的,多买一些也没什么,总不至于浪费。   可要是带的走,就会让自己和妹妹的生活状态提高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有好日子过,谁还会嫌弃?   蔚楠犹豫过把这种超时空的东西带过去会不会被别人发现,会不会被人怀疑。   但——   那都是成功以后的事儿了。   能不能行还不知道呢,想那么多干嘛?   事情一样一样做,车到山前必有路。   蔚楠拿出纸笔,认真的写道:“内衣,卫生巾,面霜,洗发水……”   蔚儒声夫妇在地下室的仓库里折腾了得有快一个小时。   再上来的时候除了拿回来了一个炒菜机,两个大号的热水瓶,还有一个很厚的毛毯。   “这热水瓶还是当初你闹着要住校的时候买的。结果买回来了你又不乐意住了,就一直在地下室放着。你要是能用就一起拿过去。   这毛毯的年头就长了,我记得还是生你那年别人送的。咱家暖气足从来没有用过,可这个是全毛的,质量特好,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蔚楠嘴角抽了抽,和父亲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许是小的时候受过苦,虽然家里的日子一直过的不错,可妈妈那什么都舍不得丢的习惯一直都改不了。   以前蔚楠觉得这习惯太烦人了,把家里的空间都占据了。   此刻却忽然觉得——其实,还行?   那军绿色的全羊毛毯子,放在现在看又笨又沉。   可在连床单没票都买不到的年代,可是实打实的金贵东西!   更何况这花型,款式低调的很,拿到那边应该也不违和。   有了蔚楠讲述的那个梦压在心里,蔚家的三个人此时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宝贵。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却都舍不得睡觉。   蔚儒声戴上老花眼镜,亲自拿出记事本按照自己的想法帮女儿列起了清单。   而林茹则难得的把蔚楠拉进了厨房,手把手的教起了她最基本的操作手法。   “调料这些明天让你爸去给你买,你不用操心。你今天晚上必须学会用电饭锅蒸米饭,稀了稠了都不行。还有,那炒菜机是你要的,你也得学会操作。”   “我也不说让你练习切土豆丝了,你好歹给我学会怎么用刀。别土豆没切开,先把手指头给切掉了。”   ……   对于女儿的厨艺,林茹其实是早就放弃了的。   一次次的教训让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会在某些技能方面有缺失。   就好像自己永远学不会打毛衣,女儿就怎么也学不会下厨房。   可现在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刚才蔚楠说的话她也听了。   一想到自己家这原本就没长大的大孩子要去到那么一个艰苦的环境,和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相依为命,还要去做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她都要心疼死了!   但光心疼是没有用的。   刚才丈夫在楼下的时候专门跟她说,必须要教会女儿最基本的厨艺技能。   不然他们就算是能把米面粮油,肉啊,菜啊的东西给她带过去,不会做又有什么用?   这一点林茹打心眼里赞成。   蔚楠心里也明白爸妈的想法,所以她学的很认真。   尽管动作依然笨拙,可好歹也算有所长进。   这天晚上,蔚家的灯关的很晚。   尽管一家人都很疲惫,却谁也舍不得睡觉。   生怕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能够相聚的时候越来越少。   睡得很晚,早上全家却都起的很早。   算准了弟弟下飞机的时间,蔚楠第一时间和他通了电话。   隔着电话,她都能感知到弟弟蔚宁在知道她平安无事后的那份开心,和终于卸下了内心重担的快乐。   这一刻,蔚楠甚至想感恩命运。   她觉得能够让她在弟弟比赛前打这个电话,使他能够心无旁骛的去为了自己的理想冲刺。   这样的机会,已经足以抵消将自己莫名丢到那个世界所带来的痛苦了。   蔚儒声一大早就带着头晚全家商量好的清单出门采购。   林茹有心想跟着去,可又舍不得与女儿分开。   毕竟现在并不适合让蔚楠出门,碰到熟人不太好解释。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不舍也好,心疼也罢,大家全都放在了心底,谁也不想表现出来让对方难过。   家里的气氛比之昨天要好了很多。   林茹再次将蔚楠带进了厨房,竭尽所能的想多教她一些东西。   “蒸米饭你会了,擀面条这个不用学,你根本就学不会。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家属院是有专门压面条的地方的,纺织厂家属院那么大,应该也有。   你到时候记得找人问问,不行就拿面粉换面条回来吃。”   “这炒菜机你也学会基础操作了。   也不指望你能搞出什么硬菜,番茄鸡蛋,炒肉丝,炒素菜这些最常用的方子你给我记熟了。   这些菜配米饭,或者给面条做卤都合适。学会了,好歹你和小佩营养能跟上。”   ……   在母亲填鸭式的教育下,蔚楠深刻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活了二十年摸刀的次数,加在一起都赶不上这一晚上加半个白天多。   更关键的是,她真的学会了蒸米饭,下面条,还学会了用炒菜机炒家常菜!   想起最初她煮一锅玉米粥都能煮得小佩怀疑人生的经历,蔚楠忽然觉得骄傲极了。   自己也是能掌勺,会做饭的人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扬起了下巴。   甚至产生了一种现在就回去,做顿饭显摆给那两个人看的冲动。   哼,再让那人看不起她,觉得除了吃食堂,她能把自己饿死一样。   她一定会让那家伙大跌眼镜的!   蔚儒声买回来了很多东西。   多到蔚楠怀疑爸爸把超市都搬回了自己家。   看着占了大半个客厅的包包袋袋,她坚决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带不了,这也太多了,我就是能带回去也没地方搁。   那屋子就那么大,连个多余的家具都没有,我弄回去藏都没地方藏。   还有,就算是小佩年龄小,我能糊弄过去,万一姜司锐问起呢?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   听到女儿提起姜司锐,蔚儒声沉默了。   他忽然不再试图跟她争辩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而是冲蔚楠示意了一下,说:“楠楠,你跟爸爸去书房,咱们谈谈。”   蔚楠心里一个咯噔,忽然就尴尬了起来。   她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不待蔚儒声开口,率先说道:“爸,我和姜司锐之间真的没什么,我之前都已经和他说了,找时间就去把离婚证领了。   你要相信我,我没瞒着你和妈妈什么事情。”   蔚儒声在书桌前坐下,望向女儿的眼神有点复杂。   自己这个女儿之前实在是护得太好,养得太乖了。   以至于在某些方面过于单纯。   二十岁的年龄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她不能接受情有可原。   别说她了,昨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和妻子也震惊的根本无法相信。   蔚儒声捏了捏眉心。   “爸爸要跟你谈的不是这个,你不用这么紧张。   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回到了那个世界,你能回家这件事具体要怎么瞒?   万一被发现了,你准备怎么办?”   对于那个叫做姜司锐的男孩子,从女儿不多的描述中,蔚儒声也能够听得出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勇敢,有血性,有担当,而且还有能力。   最重要的是有责任心。   即便当初那个婚事是被人算计的,可一旦结了婚,对于妻子还能尽心尽责。   这样的男孩子,蔚儒声觉得已经很优秀了。   如果是在现实中遇到,只要他能和女儿两情相悦,自己不介意有这样一个女婿。   可现在的情况是……   现在的情况是情况未明!   谁都闹不明白事情会怎样发展?   女儿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甚至她以后究竟是要一直这样两边穿梭,还是最终留在哪里,都是未知数。   在这种时候,蔚儒声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要牵扯进任何感情纠纷,一切以安全为重。   就像是女儿说的,那个小佩再聪明也就是个六岁的孩子,很多事最起码现阶段来说还是能够瞒得住的。   可这个姜司锐,侦察兵出身,上过战场,那反应力,敏锐度岂能是自己家傻乎乎的姑娘能比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认识时间这么短,了解都还很肤浅,闹不清楚对方真正脾性的时候,女儿能回家的秘密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不然,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   蔚儒声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女儿好好的打一个预防针,让她明白其中的危险。   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守得牢牢的。   蔚儒声想来想去,觉得唯一能够守护住秘密的方法,只能是和那个姜司锐保持距离。   在听了爸爸的意见之后,蔚楠其实并不是很同意。   她觉得爸爸对姜司锐想多了,对他有偏见。   虽然自己和他的接触也并不多,可她就是能够感觉到他那个人本性是很好的。   她甚至觉得,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姜司锐也做不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但是蔚楠也明白爸爸的心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   特别是还因为自己,刚刚受到了那么大伤害的父母。   他们肯定会特别特别担心自己。   估计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没睡着觉,不知道怎么脑补自己会受到的伤害呢。   但蔚楠认为,虽然自己只离开了十几天,可成长却是非常多的。   至少她觉得现在已经有保护自己,也保护家人的能力了。   但这话她不会跟爸爸说,以免他更加的担心。   “我知道了爸爸,你放心吧,我会很注意,不让自己受伤害的。”她非常真诚的回答。   听着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看着她干净的就像是清水一般的眼睛,即便得到了她的承诺,蔚儒声也没觉得有多少放心。   相反,孩子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挂念了。   一想到自己护在手心里养这么大的宝贝,很可能又要去到一个自己完全无能为力,根本帮不了她的地方,蔚儒声一个没控制住,眼泪就涌入了眼眶。   他站起来,掩饰的背过身拉了拉旁边的窗帘。   然后才回头冲蔚楠笑道:“你知道就好。好了咱们出去,你妈妈肯定把饭已经做好了。”   虽然时间还早,可林茹做了好大一桌子菜。   一想到女儿说的,买什么都要票,连吃个肉都那么艰难,她就恨不得把十八般厨艺全都用出来,把孩子爱吃的所有的东西全都给她做一遍,看着她吃下去。   中午饭才吃完没有多久,肚子还饱着呢,   可面对着爸妈殷殷的目光,蔚楠还是一脸满足的将堆放在碗里的饭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吃到最后,她觉得自己都不能动了。   仿佛走一步,那饭菜就能从嗓子里涌出来。   不管三个人有多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钟表上的时针,分针还是按部就班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五点半的时候,蔚楠换回了之前的那套衣服,重新站在了自己的卧室中央。   因为她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把想要的东西带回去?   更不能确定,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带走,所以蔚儒声和林茹琢磨着将准备的东西按照轻重缓急分了类。   当初蔚楠来的时候,手里是握住笤帚和簸箕的。   那他们觉得如果能带东西回去,手里提着,身上背着的肯定能带走。   按照这样的思路,他们把炒菜机,电饭煲,还有特意买的刨丝器,干货,腌肉,以及药品,营养品……   等最希望蔚楠带走的鼓鼓囊囊的装了两个大编织袋。   这袋子还是蔚儒声今天专门出去买的,特意选了他认为最接近那个年代的花色。   除此之外,蔚楠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包里放着给她和小佩准备的衣服,日用品。   就这夫妻二人还嫌不够,在蔚楠的腿边紧贴着她的地方还放了其他他们希望能带走的东西。   反正,此刻的蔚楠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置物架。   浑身上下背的带的,提的拎的,大包小包简直要把她给压趴下了。   得亏只用站在原地等就行了,蔚楠觉得自己能够保证站姿已经是她最大的能力。   想要往前迈一步都是不可能的。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开始的时候两口子还跟蔚楠絮叨个没停,仿佛有永远交待不完的话。   可真离六点越来越近了,两个人的话就都说不下去了。   两人站在女儿的旁边,一眼不敢错的紧紧盯着她的脸,生怕眨下眼女儿就会从眼前消失。   林茹的眼圈又变得通红,哽咽的浑身都在抖,却连哭都不敢哭。   仿佛是怕泪水糊住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楚女儿的脸。   眼看着墙上时钟的秒针马上就要与时针重合,蔚楠强压下内心的忐忑和难过,强笑着开玩笑。   “妈,你可别哭啊,没准儿我根本不会走,那你不是白哭了?   再说了,我就是走了也还会回来,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一定把小宁给接回来啊!   我想那个臭……”小子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脑子里忽然一个恍惚。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蔚楠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块闲置的空地上了。   眼前正对着的,是之前被她打开了的后厨窗户。   蔚楠一个踉跄,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随之的就是她背的,抱的,拎的,挂的那一堆各种物件散落在了周围。   她,真的就这么回来了。 第25章 一满足,人就飘了   蔚楠赶紧把身上的东西一一解下来。   看着这些爸妈精心准备, 帮她分门别类,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东西,蔚楠的嘴巴瘪了瘪, 心里难受的直想哭。   可她知道这会儿绝对不是哭的时候。   小佩还在医院, 自己消失了一整天, 别说给她办住院手续了, 连饭都没有送。   不知道把孩子给急成什么样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带回来的东西搬回了厨房。   把炒菜机,电饭煲放在了橱柜的最底层, 吃的那些先堆放在了菜柜里。   这时候的蔚楠已经知道了,确实和爸妈想的一样,只有贴着她身的东西可以跟她一起过来, 而那些放在附近的根本不行。   所以,之前买的大袋的米面,还有整桶的油, 以及爸爸买的那些水果, 蛋糕全部都没有带回来。   而被绑在身上的则一样没拉, 甚至连笤帚,簸箕都带了回来。   不过这些已经很多了,多到蔚楠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塞。   她把吃的东西勉强塞到了柜子里。   整理肯定是来不及整理了,现在只能做到不让人一进厨房门就能看到堆放了满地。   然后她拿着那个装着卫生巾,内衣,还有洗漱用品的包走回了卧室。   蔚楠在屋里转了两圈。   可这屋里实在是太空旷了,除了床基本上没什么家具, 完全没有可塞的地方!   就在她拎着包望着屋子发愁的时候, 外面忽然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蔚楠一惊!   她想也没想的,飞快的将包丢在了上铺,然后抻开被子罩了上去。   她这边动作刚刚结束, 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就传来了小佩软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姐不在。”   “小佩!”蔚楠赶紧迎了出去。   然后就对上了背着小佩刚刚进屋的姜司锐的眼睛。   那人的目光在望见她的时候明显亮了一下,继而转成了锐利。   蔚楠心里猛地一紧。   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更没有想到他会跑去接小佩。   那自己之前想的托词还能不能蒙混过去啊?   蔚楠只觉得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姐!姐!”   看到蔚楠从屋里出来,蔚佩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她在姜司锐的身上扭了起来,使劲往前探着身子,吓得蔚楠赶紧跑过去斥道:“别乱动,你把医生的话给忘了?”   蔚佩委屈的撅了撅嘴,带着哭腔说:“你说话不算话!你说早上去接我出院的!”   小家伙刚来家里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跟蔚楠说。   天天就像是个小动物一样,只敢窥视着她,偷偷的跟她贴近。   可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也彻底相信了姐姐会真心待她好,人就一点点的打开了。   甚至也敢对着蔚楠撒娇,埋怨,还敢提要求了。   对于此,蔚楠是很开心的。   她觉得这才是个六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可这会儿,被妹妹当着姜司锐的面怼着脸指责,她还是有点尴尬。   最主要的是,她怕那个人发现点什么。   “你去哪儿了?”姜司锐终于开了口。   “出去办了点事儿。”蔚楠尴尬的揉了揉鼻子,含糊的说道。   “去哪儿办事了,办什么事?”姜司锐并没有准备就此放过她,继续追问。   “买了点东西。”   蔚楠不想解释,张罗着说:“你把小佩放床上吧,下铺那张。医生说她现在不能随便乱动,还是睡下铺方便。”   姜司锐没有吭声,看了她一眼就按吩咐朝卧室走去。   他不说话了,小佩却并没有决定就这么放过姐姐。   一直念叨着:“你去哪儿了?你说话不算话!你说好早上去接我的,我等了你一天!”   说着说着,小家伙委屈的抽泣了起来。   蔚楠一个头两个大。   对于小佩的委屈她有思想准备,回来之前也想好了怎么安慰妹妹。   可那些用来安抚的话,说给小佩听没有问题,说给姜司锐听,问题就大了。   这人万一在话里找漏洞,蔚楠觉得自己可能绕不过他。   他怎么今天回来了呢?   怎么这么会赶时候!   蔚楠和姜司锐一起把蔚佩在床上安置好,然后快速的跑到厨房,拿出了自己昨天买的水果,还有点心。   另外又抓了一把今天早上爸爸专门跑出去买的大白兔奶糖,一起拿了过来。   “对不起小佩,今天早上姐姐是准备去接你的,可忽然听说百货大楼那边有不要票的牛奶糖卖,然后我就跑去排队买糖了。   这糖可好了,据说两块儿糖就能泡出来一杯牛奶,姐姐想买回来给你吃。   是我的不对,再怎么说我也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蔚楠说着,剥了一颗奶糖塞到了妹妹的嘴里。   蔚佩含着糖,那浓郁的奶香味儿让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小姑娘一下子就陶醉了。   她含着,吮-吸着,连嚼都舍不得嚼,甚至连说话都不想张嘴,生怕那糖化的太快,这种幸福太早离开。   这种糖金贵的很,别说她了,以前的时候,连蔚大宝都很难吃得到。   听姐姐说是为了排队买糖才耽误了去接自己出院,蔚佩后悔了。   后悔自己刚才对姐姐的抱怨。   她伸手扯住了蔚楠的衣袖,乖巧的摇了摇头,用很抱歉的语气说:“对不起,小佩不知道。姐姐别生我气,你也吃糖。”   她的眼睛湿润润的,眼神可怜巴巴。   望着她,不知道怎么的,蔚楠就想到了小姨家里养的那个小狗。   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软到不行。   想也不想的抱着妹妹的小脸蛋儿吧唧了一口,说:“姐姐才不会生小佩的气,小佩是最乖最可爱的好孩子,谁还能和我们小佩生气啊!”   小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跟她这么亲近过。   被姐姐亲了这么一口,她羞涩的将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   小脸染上了一层红色。   可眼睛里分明带着光,闪亮亮的,望向蔚楠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欢喜。   姜司锐站在一边,静静的望着姊妹俩,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心里仿佛也被两个人之间的这种氛围所感染,也多出了一种柔柔软软的东西。   只觉得能够待在这个屋子里,看着她们两个什么也不做,都是高兴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蔚佩终于想起了他。   她伸手从姐姐放在床边上的盘子里拿起一块牛奶糖,隔空朝姜司锐递了过去。   说:“姐夫吃,可甜可甜了。”   小家伙这奶奶的一声“姐夫”,叫的姜司锐还没有吃到糖,心就已经像是被浸在甜水里了。   他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微笑。   姜司锐在蔚佩的脑袋上拍了拍,不客气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糖块儿。   可他并没有吃,而是将糖拿到眼前仔细的看了看。   直看到蔚楠的心砰砰乱跳。   生怕他看出了两个世界糖果包装的不同。   好在姜司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上面。   他只拿着糖看了一眼,就趁蔚佩没注意悄悄的给重新放了回去。   然后觑着蔚楠问:“买糖买了一整天?”   看到他的动作,蔚楠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上午去买糖了,排了好长时间的队。   我本来想下午医院一上班就去给小佩办出院手续的,结果太累一下子睡过去了。这才醒没多久。”   蔚楠解释说。   然后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姐,你怎么能睡那么沉?凌姐说她专门过来敲门了,可家里没人。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蔚佩毕竟是小孩子。   蔚楠的话让她又想起了今天的经历。   一想到自己之前怎么也等不到姐姐时的慌张和害怕,忍不住又委屈了起来。   只觉得连嘴里的糖都没有那么甜了,姐姐刚才跟她说的话也差不多忘了,说着说着难过的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的错,姐姐太累了。   我主要是怕你回来走路不方便,昨天把家具重新摆了摆,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然后今天一大早又去排队。是我睡得太沉了,真的不是把你忘了。”   蔚楠无奈的伸手将妹妹搂在怀里,再一次的道歉解释了起来。   这番解释蔚佩听进去多少暂且不说,姜司锐听后忍不住又深深的看了她好几眼。   眼神停驻在她那明显因为没休息好而多出的黑眼圈上,微微皱了皱眉。   他是今天下午才刚刚执行完任务返回的学校。   结果连宿舍门都还没进,先就接到了厂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边凌柏兰跟他说,蔚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也没出现。   今天是小佩出院的日子,小家伙一直哭,饭也不吃,怎么也劝不住。   她说他们几个人已经把附近都找了一遍了,也不知道蔚楠去了哪儿?   让他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回来帮忙找找,或者先把蔚佩接回家。   不然万一蔚楠晚上还不来,小家伙闹起来,怕值班护士们看不住。   姜司锐接了电话就赶了过来。   因为路上用时太长,他怕错过了医院下班时间,到了后没来及先回家,直接去了医院,给蔚佩办了出院手续。   原本想把孩子安置住了就去找蔚楠,没想到一回家,这人居然好端端的待在家里。   其实姜司锐对于蔚楠刚才说的这些话并没有很信,不过他也没想追问。   他能够看得出蔚楠有事不想告诉他,这一点姜司锐觉得能够理解。   谁还能没有不想话与人知的私密呢?   他很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没亲密到,有资格要求蔚楠什么事儿都告诉自己知道的程度。   他不在意蔚楠有小秘密。   只要她别出事,还能回来就好。   一想到“回来”这两个字,姜司锐的心又猛地抽跳了一下。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下午在接到凌柏兰电话的那一刻,心忽然就慌了。   前所未有的慌。   那份感觉……   除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感受过,之后这么多年,姜司锐从来没有再经历过。   就好像自己的亲人要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一般。   想到这儿,姜司锐忍不住用力的握了握拳。   好容易安抚住了妹妹,蔚楠站起了身。   她想再和姜司锐解释几句,这人却并没有给她机会。   他看了一眼腕表,说:“我先回学校了,过几天休息了我再回来。”   “啊?”   蔚楠愣了一下,惊讶的问:“你还要回去啊?”   “嗯,还有点事儿没办。”   他今天刚出完任务就跑来了,连碰头会都没有来得及参加,晚上总是得回去汇报工作的。   “小佩还没有吃饭,你也没吃吧?”   姜司锐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钞票还有粮票。   “点心不能当饭吃,现在饭堂下班了,你待会儿出去买几个包子。   还有,以后家里有事等我回来做。那些收拾东西搬家具的事儿我随手就做了,你折腾什么?”   听着男人的念叨蔚楠无语极了。   她觉得这人是把她和蔚佩当成一样的小孩儿在养。   要不然为什么每次见面第一反应就是给钱?   她伸手按住姜司锐拿钱的手,无奈的说了句:“我有钱。”   话音没落就感觉到了那人的肌肉猛然一阵紧张,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轻易的察觉。   “你怎么了?”她吓了一跳,飞快的收回了手。   “没事。”姜司锐笑了笑,避开她朝后退了一步。   蔚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趁他不注意飞快的再次伸出了手,一把将他的胳膊重新抓了回来。   “我看看。”她难得强势的说。   姜司锐没有再避开,只是在她试图挽他衣袖的时候解释了一句:“受了点伤,不严重,别看了。”   可随着他的话,蔚楠已经将他军装上衣的袖子挽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他右手小臂处缠绕着的雪白纱布。   “这是怎么受的伤?你不是在学校上课吗?”蔚楠惊讶极了。   “配合地方公安出了一次任务。”姜司锐轻描淡写的回答。   “配合公安出任务?”蔚楠喃喃的重复着。   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有了面前这个人是位军人,还是位战斗英雄的意识。   虽然他在读书,可上的是军校。   也是要听从上级组织的召唤,随时做好投入战斗准备的。   哪怕就是笑谈中的一句:“有任务,得回学校。”   没准儿等待着他的就是战斗,流血,危险。   看着姜司锐小臂上已经沁出血的纱布,想到他受着伤还跑这么远回来找她,还将小佩从厂医院背回来,蔚楠都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咬了咬唇,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都又流血了。”   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她这回回来妈妈给她带了好大一包药品,里面也有碘酒,纱布。   姜司锐拉住了她,笑了笑说:“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伤,过两天就好了。”   说完他从窗口看了看天色:“我真的得走了,一会儿没有晚班车,我就得跑步回学校。”   “等一下,你再等一下,一分钟!”蔚楠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急了起来。   反正看到姜司锐那沁血的纱布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她快步跑到了厨房,从菜柜里拿出了今天带回来的,奶奶亲手做的香肠。   找了一个饭盒,装了满满一盒。   然后她用一个网兜装着,拎了出去:“这是我从饭堂买的。你知道的,那天管后勤的人送来了好些票,说是厂里给我和小佩的营养品。   这香肠我蒸过了,可以直接吃,味道很好的,你拿回去当加餐吃。”   说着,她将饭盒塞到了姜司锐的手里。   姜司锐很惊讶,他没有想到蔚楠急慌慌的跑过去居然是要给自己拿吃的。   看着饭盒,他的眉眼中都带了笑。   “不用,我们吃饭是有要求的,不可能让自己带吃的进去。”   他将饭盒重新推回,可语气却比之前听上去欢快了许多。   “那放寝室,没事的时候吃着玩儿。真很好吃的,我吃过了,不骗你。”   蔚楠态度也极为坚决。   姜司锐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而蔚楠头一回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那样子,是必须要他将东西带回去不可。   姜司锐忽然就垂下了眼帘。   他没有再拒绝,而是轻笑一声,一把拉过蔚楠将她揽到了怀里。   蔚楠震惊的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试图挣扎,那人却将她抱的很紧。   她想用力,却又顾忌他抱自己的手臂有伤。   “你松开!”她气急败坏的低喝,伸手去掰那人的手臂。   姜司锐却低头,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男人的呼吸热乎乎的,带着陌生的味道。   蔚楠长这么大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时间手脚都僵硬了起来,连去掰姜司锐的动作都停顿了。   “你快起来!”她又羞又气,声音里甚至带出了哭腔。   姜司锐却将脑袋更加用力的在她的肩上埋了埋。   “你今天吓着我了。”姜司锐低声说道。   “我上战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因为还趴在蔚楠的肩上,他的声音听上去闷声闷气的,却让人莫名能够感觉到其中蕴藏着的委屈。   蔚楠一下子就哑了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对不起。”她默了默,才轻声回了一句。   “不用对不起。”姜司锐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眸最深处。   “你只要记得别乱跑,有什么事要出门,提前和家里说一声,别再让人担心就行。”   蔚楠点了点头。   姜司锐继续盯着她,目光如有实质,又似有千言万语,直看得人忍不住的紧张。   蔚楠被他盯得快速将头侧向一边,只觉得那热烈的眸光仿佛能把自己的皮肤给灼伤。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司锐忽然磨了磨牙,低头在蔚楠祼露在外的细白脖颈处咬了一口。   不重,但也不轻。   将毫无准备的蔚楠给咬得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姜司锐看着她,哑着声音威胁了一句:“再有下一次,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蔚楠再也没有想到这男人居然能有这样的操作!   实在是太狗了!   这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之前刚刚对他产生的那一点敬重,心疼一下子全都无了影踪。   她震惊的退后一步,恼羞成怒的抬手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转身就走。   姜司锐却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回真走了。”他抓回蔚楠,在她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一把。   然后又高声冲着卧室喊道:“小佩,姐夫回学校了,下回回来给你买糖吃!”   他的声音很大,特别是在说到姐夫两个字时,还特意加了重音。   直气得蔚楠抬手照着他的后背又是一巴掌。   姜司锐连躲都没躲,任由她拍了两下解气,这才拎着饭盒眉开眼笑的离了家。   神情中带着餍足,就好像刚才蔚楠拍过去的不是巴掌,而是什么奖励一般。   姜司锐走了之后,蔚楠并没有出去买包子。   她拿出了带回来的电饭锅,蒸了一锅米饭!   这还是她头一次独自操作,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是一直站在旁边的。   她想试试这边的电源,插座什么的和家里那边是不是一样,到底能不能正常使用。   将饭蒸上之后,蔚楠看了看炒菜机。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暂时先不用了。   厨房里只有一个插座头,家里也没见有拖线板。   电饭锅占住之后,她要使用炒菜机就必须要去大客厅那边。   实在是太扎眼了。   看一眼已经完全熄灭的炉子,蔚楠脑海里又想起了妈妈交待的话。   “在家里,你不想学厨房里的事儿没人逼你,可到了那边必须得学着自立。不然你还指望谁帮着你啊?   必备的技能,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咱们家的孩子,到哪儿都不能被环境打倒,不能被这种琐事困住。”   她拿起火钳,将炉子里燃尽的废煤夹出来,然后到阳台上夹了一块儿新的,和妹妹交待了一声就上了楼。   魏秋霞看到蔚楠夹着的煤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她笑着接过来,去厨房重新换了一块儿烧的正旺的,然后问:“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小凌他们到处找你?”   作为生产小组的组长,年底的时候,工作压力也是很大的。   陪着蔚楠度过了之前最煎熬的时刻之后,魏秋霞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   蔚楠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我出去买了点东西,有点着急忘了去跟小佩交待了。”蔚楠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魏秋霞不赞成的看了她一眼:“下次别这样了,你好歹托人过去捎个话,你没看见小凌急的那样子。中午跑到食堂找你的时候,汗都急出来了。”   “嗯,我明天去找凌姐赔不是。”蔚楠低头说道。   魏秋霞最喜欢蔚楠一点的地方就是觉得这女孩儿特别懂事。   看她这样,那种喜欢又多了几分。   “也不用想那么多,小凌肯定不会跟你计较。   对了小楠,你拿几个胡萝卜回去。这是小虎他奶奶今天送过来的,可新鲜了,你拿下去我也不用待会儿再给你送。”   “不用不用。”蔚楠立刻推辞。   “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这你推个啥?”   魏秋霞说着,将火钳递给她,又转回厨房拿纸包了四五根胡萝卜出来。   不过是来换块煤,最后还拿了人家几根萝卜。   蔚楠不好意思极了。   回到家还在琢磨要怎么不显山显水的再给魏秋霞送点什么过去。   将炉子重新点着,蔚楠用小钢筋锅接了半锅水放在火上烧,然后洗干净了刚拿下来的胡萝卜,还有家里有的冬储大白菜。   然后又从菜柜里拿出了一小盒午餐肉。   这是妈妈教给她的最简单的食谱之一——白水煮一切!   反正现在是冬天,权当刷火锅了。   将各种菜放在锅里煮一煮,然后蘸上从家里带来的配料,味道肯定不会差。   蔚楠觉得为了让自己吃上顿饱饭,爸妈估计白头发都得想出来几根。   她惭愧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认真的,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切菜。   不求切的多好,只求别切破了手指头。   她觉得她和厨房大神一定有仇,反正之前在家里但凡她切菜,十次有九次都得出点小状况。   可这回不知道是她太认真了,还是熟能生巧,之前让妈妈带着切的次数太多了,竟然一切顺利的把胡萝卜切成了片,还切得挺均匀。   将切好的胡萝卜片,撕开的白菜叶子还有午餐肉片放进烧开了水的钢筋锅里。   蔚楠拿出了蚝油,沙茶酱,还有碎韭菜花一起调了个料汁。   等米饭蒸好,大锅菜也煮好之后,蔚楠干脆的搬了一个餐桌到了卧室。   反正当初蔚大民准备的餐桌,都是那种两边加在一起可以坐四个人的长条桌。   他也舍不得买好木料的,所以搬动起来也没有很重。   蔚楠一个人就能搞定。   她将桌子搬到妹妹的床头,垫上湿毛巾,将大锅菜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盛了两碗米饭,又把小料分放在了自己和妹妹的跟前。   “尝尝看好不好吃?”   蔚楠说着,自己主动示范,夹了一片白菜在小料里蘸了蘸,放进了口里。   蔚佩学着她的样子也夹了一块白菜,咀嚼之下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使劲的点了点头:“好吃!”   蔚楠得意的笑了。   其实她尝了之后,觉得味道还是和妈妈煮的没法比。   韭菜花和沙茶酱似乎不太搭,味道怪怪的。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顿饭,而且没有翻车!   此刻再听到妹妹的夸奖,只觉得特别满足。   这一满足人就飘了。   她当即放下了大话:“好吃吧?姐现在学会做饭了,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咱再也不去吃食堂了!   还有,回头咱请你巧巧姐还有魏姐,凌姐来家吃饭,我来做!”   蔚楠这话说的其实没过脑子,就是被妹妹赞的一时头脑发了热。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凌柏兰和魏秋霞一起来家里看小佩情况的时候,那丫头会炫耀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不仅说了,还把姐姐做的那顿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我姐做饭特好吃,特别特别好吃!真的,不骗你们。   我姐说了要请你们来家里吃饭,还有我巧巧姐。   凌姐,魏姐姐,你们今天晚上来吧?晚上让我姐做给咱们吃。”   凌柏兰和魏秋霞都是看着蔚佩从一个小可怜一天天变成现在这样活泼的。   对她都很是喜欢。   她们也知道,小丫头哪里是只是为了让姐姐做顿饭给大家吃?   她这是在显摆她也有家了,有人疼,有人专门给她做饭了。   看到蔚佩那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谁又舍得拒绝?   反正大家都住在一个院里,偶尔串个门也没什么。   至于蔚楠会不会做饭,做得好不好吃根本无所谓,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更何况两个人也都打好了主意,晚上的时候自己会带两个菜过来。   于是,蔚楠不过就是去厨房给两个姐泡杯茶的功夫,妹妹就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   两个姐甚至连晚上几点来,各自带什么菜都做了约定。   听她们商量着一下班就过来,到时候帮蔚佩一起做,这样即便徐巧巧来的稍微晚一点,六点半也能开饭了。   蔚楠整个人都傻了。   她望着还侧躺在床上,一脸兴奋的蔚佩,心情极为复杂。   明知道被这小丫头给坑了,却还拿她没辙。   但晚上这顿饭看来是必定要做的。   怎么做?   做什么?   蔚楠想了想,觉得是时候拿出她的秘密武器了! 第26章 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   蔚楠的秘密武器能是什么?   自然是她那个宝贝自动炒菜机了。   好歹她被妈妈填鸭式的也教会了几道菜, 谈不上好吧,至少能入口。   再加上——能耐不够,调料来凑。   老爸给她装了整整一箱子的各式调料, 估计大部分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有那些, 怎么也能把今天晚上的这顿饭给应付过去。   送走了凌柏兰和魏秋霞, 蔚楠拎着篮子就去了自由市场。   之前她和妹妹打网套的时候来过, 知道这儿有一个早市,很多人卖菜, 所以她来碰碰运气。   现在可不是后世,你想做什么出去买什么,现在可是要买到了什么, 才能做什么。   好在蔚楠的运气还不错,因为去的早的缘故,居然真让她碰到了卖肉的。   虽然价格贵一点, 可能有的卖就很不错了, 这会儿可不是挑剔的时候。   除了五花肉, 蔚楠还买了土豆,洋葱,南瓜等几样时令菜,另外还买了葱姜蒜。   这些都是附近菜农们自己种的,倒也没花几个钱。   回到家将东西放下,蔚楠去了民政局。   既然要请客,当然得亲自去通知。   知青办那个小院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院子里都站不下, 很多人排到了院子外面的树荫下。   看着这样的景象,蔚楠有一刹那的恍惚,不禁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刚穿来时, 到这转关系时的情景。   虽然那都还是没几天之前的事情,可现在想起来却仿佛已经很久远了。   这应该是和心境的改变有很大的关系吧?   那时候的蔚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   医院里住着被虐待的妹妹,身边还有老蔚家那家人盯着,时不时的就想窜过来咬一口。   正是前所未有的彷徨和心慌的时候。   即便努力表现出坚强,可那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担惊受怕的心。   而现在,虽然日子没有过去几天,可老蔚家的人都被撵回了乡下,再也不能成为她的隐患。   又和爸妈取得了联系,知道了回家的方式。   虽然生活上还没有什么大的改观,可底气足了。   至少蔚楠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信心无论在哪儿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想到这儿,蔚楠的心里自然涌上了很多的感慨。   穿过知青办的小院,走到了民政局的那栋二层小楼前。   蔚楠正准备去门口的问事处登记一下。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爷,请问宣传科怎么走?”   蔚楠顿时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的她正好站在拐角处,往前一步就能够看到问事处的门口。   可从门口的方向如果不是刻意看,根本看不到她。   她往前面探了探头,然后就看到了蔚静的脸。   今天的蔚静明显是打扮过的,穿了一件灰色的料子干部服,下面配了一条黑裤子。   干部服里是一件蓝色的圆领毛衣,毛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衣。   圆圆的衬衣领子翻在外面,看上去简洁大方。   虽然她这身打扮颜色低调,不过就是最简单的黑白灰。   可这年代大多数人穿的也就是这些颜色,但凡有点小心机就会显得很讨巧。   就好像她翻出来的衬衣领子,捏了一圈很小的荷叶边,一点都不明显,却趁得她这一身格外精致。   蔚楠盯着蔚静看了一会儿,发现她面色滋润,整个人看上去比第一次见还更显精神了一些。   这让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将蔚家的人撵走,说起来是搬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可对于蔚静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蔚双全,王三花再厌恶自己,好歹还没在一起住呢。   蔚静可是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蔚楠之前也听魏姐说过,说蔚静最早是住集体宿舍的,后来家里买了房,她就搬回家住去了。   说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料。   可那么个四五十平方的房子,住着全家好几口子人,连床都放不下。   能有自己住宿舍来的清静舒服?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怕蔚静回家少,他们掌控不住她的钱。   现在,这群人被撵走了,蔚楠觉得她的开心程度应该并不比自己低。   只是蔚静太会做人了。   现在人们提起,说的都是蔚楠用砍刀追杀王三花,把他们一家子给撵走了。   说蔚楠有本事归有本事,可也太泼了。   好歹这是嫁人了,不然这样的姑娘可没人敢娶!   而这些人,提起蔚静,却没人会说她一句不好。   相反,都还会觉得她受了委屈。   毕竟她什么也没做,现在却好好的一家子,硬是被逼的就这么骨肉分离。   这些人,谁也不会去想——   如今的蔚静,工资自己拿着,房子自己住着,头上还没有了压制她的大山,小日子要比过去滋润了不知道多少倍!   说起来,她能够过上如今这样的舒坦生活,全都是拜蔚楠所赐。   只不过她根本不会感谢罢了。   蔚楠倒也不在意这些。   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只要蔚静不来找事,她也懒得和这个人有什么牵扯。   问事处的大爷从里面探出头来问:“你去宣传科找谁,有介绍信吗?”   蔚静咬了咬下唇,解释道:“我找宋坤,没介绍信。大爷,我是纺织厂的,我和宋坤是朋友,之前也来找过他,没要介绍信啊?”   老大爷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冲她摆了摆手:“没介绍信可不行,年底了,咱早就接通知了,安全第一。   要么你让人出来接,要么你拿介绍信进去,不然我也没办法。”   “那,大爷,我能用用你们的电话吗?”蔚静不甘心的问道。   “没有,我们这儿没电话。”   老大爷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就毫不客气的将窗户给关了。   蔚静在那窗口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发现根本没用之后才离开。   脸色看上去十分难看。   她走了,蔚楠走了过去。   其实她这会儿也有点担心。   毕竟她更没有什么介绍信。   只是蔚楠不记得自己之前来还要那东西啊?   她上次来找徐巧巧一起去拉床,当时也是先来问事处打听的。   蔚楠记得那屋里有电话,当时还是大爷主动提出她可以先给徐巧巧打个电话,让她出来接。   蔚楠心里惴惴的,可已经走到这儿了,自然没有放弃的道理。   于是敲了敲窗户,朝里面问道:“大爷,我想去一下军转办,找徐巧巧。”   蔚楠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起了措辞,想着怎么和人商量着能放她一马。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大爷伸头朝她看了一眼,就挥了挥手,说:“进去吧,二楼左拐第二个房间。你之前不是来过嘛。”   蔚楠又惊又喜,连忙答应一声就走了进去。   知道蔚楠来是专门请自己晚上去家里吃饭的,徐巧巧高兴的很,当即就答应了。   还承诺说自己会带烧鸡过去。   蔚楠赶紧阻拦。   “别带菜,我今天买了好多吃的,放心吧,足够咱们吃了。对了,叫上大哥还有嫂子一起来吧,上次让大哥也跟着跑那一趟,辛苦不说还吓了一跳。”   徐巧巧摆了摆手:“年底了机械厂都加班呢,我俩侄子现在都是我妈下了班去接,他们两口子一点空都没有,以后再说。”   既然是这样,蔚楠也没有勉强,说完就准备告辞。   可没想到看她要走,徐巧巧挽着她的胳膊就把她拉到了一边,神神秘秘的问:“你那个堂姐在和我们单位的人谈对象,你知道吗?”   蔚楠一下子就想起了蔚静刚才和老大爷之间的对话,不由得问:“是宣传科,叫什么宋坤的吗?”   “咦,你居然知道?”徐巧巧惊讶极了。   “我哪儿能知道啊?我是刚才遇到她了。”   蔚楠将刚才的事情和徐巧巧说了一遍。   徐巧巧顿时笑了起来。   “她那是活该!谁让她找的是宋坤呢?   那个人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门卫大爷都快烦死他了。   估计今天还是看那蔚静是个女的,大爷说话还算好听。要是换个人,估计说不了两句早就撵人了。”   “那个宋坤是什么人啊?”蔚楠顿时好奇了起来。   徐巧巧撇了撇嘴:“省里分来的大学生,业务水平没有,还总觉得高人一等。人见人烦,还自己感觉自己特了不起。”   她说着,一脸的嫌弃:“行了,别说他了,这种人说起来就惹人厌。   你那个堂姐啊,找他也是瞎了眼,被他那张皮子给迷住了,却不知道那皮子下面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蔚楠笑了笑,没有接腔。   蔚静找什么人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当个八卦听听还行,多了她也没什么兴趣。   事儿说好了之后,她也没在民政局多待,和徐巧巧告别后直接回了家。   蔚楠其实有想过这事要不要和姜司锐说一声。   那人之前提议过要和她一起请徐巧巧吃饭。   可她今天是第一次下厨,而且昨天还被他差点逮了个正着。   她要是忽然把炒菜机和电饭煲拿出来被那人看见,他必然会生疑。   蔚楠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他解释。   她觉得还不如先把自己会做饭这事儿过了明路,其他的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的圆。   谎言就是这样,一旦开始说第一个后面就会跟着无数个。   她也不想骗人。   可发生在身上的事儿让蔚楠不可能将一切都公之于众,所以只能尽可能的找好理由,不让人起疑。   至于这样能维持多久,她也不知道。   只能边走边看吧。   蔚楠原本是想炒几个菜,然后蒸米饭的。   可她在厨房转了一圈,琢磨了琢磨,觉得这样不行。   大米有,蒸米饭按照昨天的方法,应该也没问题。   关键是她没办法保温。   她如果不想让凌姐她们看到电饭锅,就得在她俩来之前把饭蒸出来,然后盛到小钢筋锅中,当做是用那个蒸的。   可用炉火蒸出来的米饭与电饭锅蒸出来的味道肯定不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家里炉子只有一个,饭盛出来倒回锅,很容易就凉了。   这么冷的天,等人来了吃凉米饭怎么也不合适。   更何况她还想用那个小钢筋锅盛红烧肉呢!   所以她决定去换点面条回来下。   这样用炒菜机事先把卤子做出来,人到齐了再下面条,怎么也是热乎乎的。   蔚楠晚上准备了好几样卤子。   首先自然是红烧肉。   这是妈妈特意教给她,并且看着她做了好几遍比较有把握的。   因为是做面条卤,所以肉块切的比较小,每一块儿也就是花生米大小。   按照说明,蔚楠将切好的肉块还有各种配料放进了炒菜机,然后设定好了程序。   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机器去处理,而她则去准备剩下的食材了。   小佩的骨头还没有完全长好,现在虽然也可以偶尔下个床,但按医嘱还是要以卧床休息为主。   所以这会儿的她,只能待在卧室听着姐姐自己在厨房里忙碌。   时不时的哼唧一声:“姐,我没事了,你让我下去啊!   姐,你把蒜拿过来,我在这边剥啊!”   直听得蔚楠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拿了一堆零食过去,试图把她的嘴给堵上。   小佩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过过这样的日子?   嘴里哼哼着,其实脸上一直都是带着笑。   特别是当厨房里开始飘散出了好闻的肉香味时,小佩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场梦里。   或者说,她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能有这样的生活。   蔚楠将炖好的肉盛出来放进小钢筋锅,放在炉子上小火煨着。   然后又用洋葱,胡萝卜还有土豆炒了一个素卤。   待她把这样菜盛出,把炒菜机洗干净收好后,纺织厂的下班铃声也响了起来。   因为厂子还有家属院的喇叭是连在一起的,厂里的铃声还有下班后广播室放的音乐,在家属院都能听得很清楚,所以蔚楠根本不担心算不准时间。   果然,她这边煮面的水还没烧开,那边凌柏兰和魏秋霞已经拿着从饭堂里打的馒头还有小炒肉,萝卜炖粉条走了进来。   “真香啊!小楠,你做红烧肉了?”   魏秋霞进门后第一个说道。   “嗯,做了点儿,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肯定行,光闻这味儿就肯定好吃!”   魏秋霞朝卧室看了看,嚷了一嗓子:“小佩啊,你姐有没有先捏一块儿给你吃?味道咋样?”   “没!我姐说要等大家都到了才能开饭呢。”小佩在屋里回了一句,语气认真极了。   直听得大家又是一阵乐。   说话间,徐巧巧也到了。   为了这顿饭,她今天还特意早退了一会儿。   虽然早上蔚楠一再说不用,她还是专程去买了一只老字号的烧鸡拿了过来。   大家将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摆放在了桌子上,魏秋霞还特意把蔚楠也给撵了出来,自己去厨房煮面条。   说让她出来跟大家先说说话。   “小楠,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做饭?”徐巧巧尝了一块红烧肉,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比我妈做的都好吃!”   这应该感谢蚝油,生抽,老抽,柱候酱,和我真没什么太大关系。   蔚楠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表面还得一派谦虚。   待面条煮好,大家用配好的卤子拌了,再吃的时候就更是一个个全都赞不绝口。   徐巧巧直接问:“有这手艺你还找什么临时工啊?你把这饭馆直接开起来不就得了?”   蔚楠还没回答,凌柏兰先出了声:“对啊,小楠,你这饭馆以后不会不打算干了吧?我跟你说,这店你可别关张,不然可太亏了!你都不知道,咱院里有多少人家羡慕你们家呢!”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魏秋霞问。   “你当然不知道,咱家属院谁不知道你和蔚楠她爸不对付,有什么事也不跟你说啊!”   “嗐,不是我说,蔚大民那人人品不咋样,运气其实还是不错的……”   凌柏兰在医院上班,每天接触的都是厂里的工人和家属。   所处的环境跟个小社会也差不多。   但凡留心一点,厂里,院里的事儿就没他们不知道的。   按照她的说法,蔚大民当初被他娘还有他弟逼着退了休,然后实在是无所事事。   毕竟那时候的他才四十多岁,正是一个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于是他就琢磨着利用家里的房子开了个小饭馆。   那时是七九年底,运动刚刚结束,百废待兴。   不管是国家,政府,还是个人,对前面的路应该怎么走其实都没数,都是在摸索阶段。   这个时候蔚大民开饭店可以说是整个纺织厂的头一份儿。   开始时他做的也是偷偷摸摸。   那时候他只做晚上饭。   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粮食还有菜蔬,他只在晚上七点以后,厂里的饭堂关门之后才开始卖饭。   最早就是粗粮饼子卷小咸菜,后来慢慢的增加了各种可卷的素菜。   再后来配上了粥,最后开始有了面条,馒头……   因为他总是晚上卖,卖的对象都是下了晚班,又累又饿的单身职工,所以这小馆子开起来后还挺受欢迎的。   而且又因为他这个馆子填补了厂里饭堂下班后,晚班职工加餐的空白,其实对于厂里来说也不是坏事。   所以厂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管他。   加上他这小馆子又开在居民区里,还是自己家,除了厂里职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于是,赚不赚钱先别说,至少它存活了下来。   等到八零年底,政策下来了,允许人们搞个体经营。   这时候即便有这个小馆子在前面,可大多数人还是不敢尝试,大家都想再观望观望。   结果这边人们还观望着呢,那边蔚大民第一个跑去办了营业执照,这个饭馆直接过了明路。   他的饭馆过了明路之后,确实有一部分人也跟着去办了执照。   但那些人基本都是没什么出路,或者说没退路只能拼一把的。   纺织厂的职工家属们,再怎么说也比别的地方的人生活条件好一些,与此同时,他们的顾虑自然也更多一些。   所以,外面什么情况不提,整个纺织厂家属院开餐馆,办执照,过了明路的还就只有蔚家这一个。   如今,政策又开始收口,据说个体执照已经暂停下发了。   能办的时候大家有顾虑,想太多,可停办了人们就开始觉得好了。   至少目前家属院就有好几个动了心思,想利用自己家房子也搞点小生意的,结果一个也没办下来。   也有几个人胆子大的,在偷偷摸摸搞的,可大部分人还是胆小,不敢硬干。   生怕哪一天再来个什么突击检查,到时候赔的裤子都找不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万一再把人也抓起来呢?   毕竟无照经营,说到哪儿也是不合规的。   这时候人们就又想起了蔚家的小饭馆,个个都羡慕的不行。   大家都说这小饭馆肯定能挣着钱,觉得蔚楠捡了个金饭碗。   毕竟他家这店在院里已经做出口碑来了,客源不愁还是独一份,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   这么长时间做下来,蔚家小店在单身职工心里已经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味道什么的也没人太在意,最起码在他们又累又饿的时候能有口热乎饭吃。   这已经是培养成型了的习惯。   “小楠啊,其实我觉得巧巧说的不错,你爸留下来的小饭馆,你给开起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谁也不能说什么。   你与其去外面找什么临时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把馆子开起来,守着自己家赚钱不更省心吗?   再说了,你又不是真不会做饭,就你今天做这个面条,我敢说比你爸之前的手艺可好多了!   他那时候没赚住钱,是因为他胆儿小,只敢做晚上那一顿饭。   最重要的是,他还得贴补他妈和他兄弟那一群的吸血鬼。   要我说,你有执照,根本没有必要偷偷摸摸的,把白天的饭也加上,多卖一份是一份。   有这个馆子在,别的不说,养活你和小佩肯定不成问题。”   凌柏兰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   她之前也问过了,知道姜司锐目前就只是在晋宁上学,两年后要重新回部队,重新分配工作的。   到时候分配到哪里,这个真不好说。   可不管分到哪儿,蔚楠都得跟着不是?   总不能年纪轻轻的,就两地分居。   她自己跟着老公走,被老公养着天经地义,可小佩呢?   人家当姐夫的,哪儿有一直养着小姨子的道理?   就算姜司锐乐意,可这样的话蔚楠心里会舒服?   至少花起钱来不会太理直气壮吧?   所以,她怎么琢磨也觉得蔚楠得找个事儿干,得手里有点钱。   能够自己养活妹妹,腰杆才硬,说话做事心里才不会慌。   蔚楠没有了家人,小姑娘有讨人喜欢。   凌柏兰即便有时候嘴上凶巴巴呛她两句,心里也把她当个妹子疼。   这几天她就一直想找机会跟蔚楠说说这个事,今天正好徐巧巧提了这个话题,就赶紧趁势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其实凌柏兰说的话,之前在家的时候蔚儒声也跟蔚楠提过。   蔚儒声当然不是想自己家姑娘能不能指望的上男人。   他是怕如果蔚楠能够像大家设想的那般来回往返,没有收入的话,家里带过去的东西没法解释。   如果这个路径能打通,他和妻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的日子过得委委屈屈。   可他们能买,那边蔚楠也得能理直气壮地用才好。   蔚儒声是学历史的,后面国内的形势走向他心里清楚的很。   所以,在得知有这个一个小饭馆之后,他立刻要求妻子把做饭当做头等大事教会蔚楠,也是希望她能在合适的时候把饭馆开起来。   哪怕就是卖个火锅或者串串,从这边把底料带过去,在那边只准备半成品的话,想来也不是特别难的事。   蔚儒声跟蔚楠说的原话是,暂时不用想着赚钱,有爸妈贴补着,总不会让你的日子过的太过煎熬、   可是你必须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的情况是,只有这个小饭馆才是唯一可以利用的。   可以说,他的想法和凌柏兰不谋而合了。 第27章 没想好要怎么说   “你们真觉得就我这水平能把饭馆开起来?”听了大家的建议, 蔚楠有点没自信的问道。   “肯定行!”徐巧巧说。   凌柏兰用手中的筷子虚指了一下桌子中间的红烧肉,说:“有什么不行的?大不了你再练练刀工。至于味道,我觉得你这做的比你爸之前做的好吃多了!”   “我觉得也是。”魏秋霞附和道。   “你觉得什么啊, 之前蔚大民做的饭你吃过?”凌柏兰白了她一眼, 直接揭短。   魏秋霞不乐意了:“没吃过还没见过?我们楼上楼下的在一起住这么多年, 我从来没有闻到他家做的饭有这么香过!   你说说, 他除了大饼咸菜,还做过什么让人能记得住的吃食?”   “这倒是。”   凌柏兰说着, 在蔚楠的胳膊上拍了一下,给她打气道:“你真的试试,我们都觉得行!”   几个人的话给了蔚楠莫大的信心。   之前爸爸说的, 在她的感觉里那就是老爸爱屋及乌,对她莫名信任。   可这么多年下厨失败的惨痛经历,让蔚楠觉得自己开饭馆儿, 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说笑一下得了, 当不得真。   而凌姐她们不一样。   她们什么前情都不知道, 也不可能会为了安慰她而胡说。那这样的话,可信度就高很多了。   吃罢饭送三个人离开后,蔚楠躺在床上还琢磨了很久。   她觉得凌姐说的对,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蔚楠依然起了个大早,然后直奔菜场而去。   这一次她买了一块儿后腿肉。   因为去的早,肉摊儿前并没有什么人,蔚楠就和老板多说了几句。   在问到如果自己开饭馆, 他能不能每天都给留块肉, 自己可以先付钱的时候,老板笑了。   “你是蔚大民的闺女?”   蔚楠楞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啊, 我是。”   老板啧了一声:“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   看蔚楠一脸的茫然,老板解释说:“你爸以前也跟我商量过让我给他每天留块儿肉,可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先付钱。啥也没说呢,先跟我讲价!那抠抠搜搜的样子,啧啧。”   老板一脸的嫌弃:“我都不爱看!”   这话听得蔚楠很有几分尴尬。   再怎么说,在外人面前她和那人就是一家子的。   被人当面这么说,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   “我不是说你。你和你那爸看上去就不一样。”   老板也看出了蔚楠的尴尬,解释了一句。   然后又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先给钱,都街里街坊住着,你家那点事咱们早听说了。   你能有多少钱?还得养你妹呢!   我就住纺织厂后面,就是蔚双全他们家以前住的那个院子。每天早上出摊的时候我都会从你们家属院门口过。   你要是真决定把那饭馆开起来,每天路过你家的时候我就在门口吆喝一声,你要买就先紧着你先挑。”   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蔚楠简直要被这天降的馅饼给砸晕了!   要知道说起开饭馆,她除了担心自己的厨艺,最担心的还是这时候的食品供应。   别的不说,光肉这一样儿,现在谁能保证天天买到啊!   “谢谢大叔,太谢谢看!”蔚楠激动的朝那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男人冲她笑了笑,豪爽的挥了挥手。   这一刻,蔚楠觉得他那张看上去有点凶的脸都变得慈祥了好多。   除了肉,今天蔚楠还买了洋葱。   配上家里现有的胡萝卜,土豆,她想做一个咖喱饭给大家尝尝味道。   因为出门早,蔚楠买了菜回到家的时候也不过刚刚七点,离厂子上班的时间还远。   她跑上楼,把中午要做饭的事儿告诉了魏秋霞,让她帮忙再叫上凌柏兰和梅晓琳。   知道蔚楠确实打算把饭馆开起来,叫她们去是为了要试菜,魏秋霞愉快的答应了。   和小佩一起吃了早饭之后,蔚楠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淘米,蒸饭。   同时将洗干净,切成小块儿的肉与其他各种配菜一起放入炒菜机,最后放入从家里带过来的咖喱块……   很快,咖喱酱汁那特有的浓郁香味就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   待米饭蒸好,菜也炒好之后,蔚楠将它们分别盛进两个小锅里,然后放在炉子边上保温。   而在炉子上则烧着一壶水,准备等魏姐她们来的时候泡茶喝。   之前这家里连根茶叶都没有。   每次家里来人,小佩就给人家冲白糖水。   把白糖水当做营养品,这一点蔚楠是真的没法接受。   所以这一次回来,她把爸爸的大红袍足足带过来了大半斤!   “哟,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呢,味道这么香!”   就在蔚楠还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将毫无防备的她吓得差点没把手里拿着的盘子直接掉在地上!   蔚楠赶紧跑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入门走廊处的姜司锐和之前见过一面的裴新宇。   蔚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叫了一声:“裴哥。”   然后就在他看不到的位置,朝姜司锐瞪了瞪眼睛:“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忽然回来了?吓死我了!”   说完,她还下意识的在胸口处拍了拍。   姜司锐低头笑了一下。   刚才这姑娘瞪着眼睛从厨房跑出来的样子他就看出来是受了惊吓,只不过他没想到她竟会跑到自己面前埋怨。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至少敢于直接表达情绪了。   他伸手在蔚楠的头顶摸了下,笑问:“我怎么跟你打招呼?”   这年头家里也没个电话啥的,想提前打个招呼确实没有可能。   蔚楠被他说的一噎,只能不甘的又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有什么私房话等我走了再说,看你们这腻歪的。   嗐,你们好歹给点面子,我这么大一个人还在这儿竖着呢,你们别当我不存在啊?”   裴新宇是个黑大个,长相很有几分粗犷。   如果他不张口只看模样的话,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属于那种很严肃,不苟言笑的人。   可谁知道他一开口,竟总是这么一个直来直去,口无遮拦。   直说得蔚楠觉得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先进屋再说。”姜司锐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蔚楠也只得佯装完全没听懂之前的话,将裴新宇往餐厅那儿引。   “裴大哥,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泡茶。”   “行,泡一杯吧,我骑了这么半天的车,也真是渴了。   坐是不坐了,我先去把东西拿进来。”裴新宇毫不客气的接口说。   然后将手里拿的包往旁边一搁,转身就要出门。   “什么东西啊,我帮你一起去拿?”蔚楠说着就要跟出去。   姜司锐拦住了她:“没什么,就是一个折叠床,他拿进来你再看也一样。”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裴新宇真的就从外面提着一个折叠的钢丝床走了回来。   “放哪儿?”他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   “先放里屋吧。”姜司锐说着,引着他进了里屋卧室。   蔚楠有点不明白这是要搞什么,跟着也一起走了进去。   知道姐夫回来,蔚佩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到他们进来,高兴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先乖乖的冲着裴新宇叫了一声“哥哥。”   然后就望着姜司锐笑。   姜司锐将之前的那个包拿了进来,从里面拿出了几个苹果放在了蔚佩跟前。   柔声对她说:“等会儿让你姐切给你吃。”   他们说话的功夫,裴新宇已经将屋里的情况打量了一番。   他转头看了姜司锐一眼,与他对视后,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裴新宇并没有说话,可他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有对于兄弟都结了婚还得睡折叠床的同情,也有明白这是暂时无法改变事实的无奈。   那眼神实在是太过于直白,以至于跟着进屋的蔚楠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她的头嗡的一声!   她这会儿终于意识到,姜司锐这次回来并不是短暂的看看,而是也要在这个屋子里住下的!   “你们放假了?”她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声。   “我们没放假,他这小子又放假了。”裴新宇语带戏谑的说。   “啊,为什么?”蔚楠下意识的问道。   可一问完,她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由得转头看向姜司锐:“你受的伤又严重了?”   姜司锐和裴新宇显然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的敏锐,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蔚楠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盯着男人的手臂紧张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姜司锐上的是军校,管理必然是很严格的。   当初能够请假,一来确实是蔚楠这边真出事了,他作为她的丈夫,很多事必须由他来处理。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那时候姜司锐他们刚刚报道,学校还没有正式开课,管理相对就会松一点。   可现在他们已经开课了啊!   要不是伤的很严重,学校怎么可能随便给他批假?   想到这儿,蔚楠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试图去拉姜司锐的胳膊,想看一眼他的伤口。   而姜司锐则朝旁边躲了一下。   他先瞪了那个多嘴的人一眼,然后安抚蔚楠说:“没事,不严重,以前你不是看过了吗?就是又有点发炎了,需要打几天消炎针。”   而这时裴新宇也知道自己随口是的一句话把蔚楠给吓住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连忙找补道:“弟妹你别担心,他的伤真不严重。就是不能参与训练,还要每天换药打针。   我们学校的医务室没有正式的医生,换药他们可以,但打针输液他们都不行。   司锐这样也没法参加训练,留在学校也各种不方便。然后他就跟领导说你们厂医院可以打针,申请回家住几天,学校就同意了。”   “你放心,真不严重。”最后,裴新宇看了看姜司锐的脸色,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那你让我看看。”   听他们两个人这么解释,蔚楠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一点。   可还是有点不信任的望着姜司锐说。   姜司锐露出了一个苦笑:“等会儿,等这家伙走了我给你看。”   说得裴新宇在旁边连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蔚楠不好再说什么了,再次把两个人引到了餐厅坐好,说:“你们先坐着,我去泡茶。”   姜司锐站起来要跟她一起进去,却被蔚楠直接按住:“你也坐着,我自己去。”   茶水泡好,裴新宇喝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然后他望向蔚楠:“弟妹的品味真不错,这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有的。哎,这样的好茶我都多久没有喝到过了!”   而姜司锐在喝了一口之后,也深深的看了蔚楠一眼。   蔚楠心里一紧。   之前她和小佩都在医院住的时候,姜司锐自己在这房子里住了好几天。对于家里有什么没什么,他恐怕比谁都了解。   他肯定知道家里以前是没有这样的茶叶的。   不过,对于他会怀疑这一点,蔚楠早有思想准备。   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想一点痕迹不露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她也不准备瞒着。   至于知道以后姜司锐会是一个什么反应,什么态度,那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所以对于裴新宇的夸赞,她很坦荡的说:“裴哥喜欢就多喝几杯。”   说完她笑了笑:“这茶是我的一位长辈送的,我也不多,所以不能说给你带一点回去,裴哥你可别介意啊?”   “不会,不会,弟妹你太客气了。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裴新宇急得慌忙摆手。   蔚楠抿唇而笑,并不接话,只是又给他续了点水。   姜司锐看了看蔚楠,然后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垂下的眼眸中带出了一丝纵容与无奈。   他知道她之所以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还故意误解裴新宇的话意,是嫌弃他话太多了。   或者也有一点迁怒的意思在里面,迁怒裴新宇让自己注意到茶叶的事儿。   看来,自己这个小妻子有很多秘密并不想让他知道。   姜司锐默默的叹了口气,扯开了话题。   “你做什么了,怎么这么香?”   “今天中午我请了凌姐她们过来吃饭,然后准备了咖喱饭。”   “咖喱饭?那是什么东西?”裴新宇对于自己被嫌弃的事儿一无所知,听了这话,好奇的问出了声。   “就是用咖喱粉炒出酱汁,然后浇在米饭上,拌了一起吃。”   蔚楠瞄了一眼姜司锐手腕上的表,邀请道:“裴哥,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请的客人们差不多也快到了。”   “不不,不用了,我回学校吃。”裴新宇连声拒绝。   “留下一起吃吧,哪儿有到了饭点还让你回去的道理?   这咖喱饭我也是第一次做,正好裴哥也尝尝我的手艺,看看能不能吃得惯。”   蔚楠再次邀请道。   怼一句两句表示一下不满也就够了,蔚楠也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就凭姜司锐能让这人两次到家里来,就说明他们交往匪浅。   他的朋友,既然带回来了那肯定也得好好招待。   “这,合适吗?”裴新宇有点为难的望向了姜司锐。   他并不知道蔚楠今天中午要在家里请客。   之前进门的时候嚷那么一嗓子,裴新宇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并没有真的准备蹭饭。   毕竟在这个时代,各家各户的生活都还没有富裕到能够随便请客的地步。   请人吃饭是一件很慎重,或者说很隆重的事。   往往要提前几天准备,分量也基本是按人头来的。   并不会准备太多余量。   对于像他这种不请自来的人,要是饭菜准备的不够,往往就会令双方都很尴尬。   “留你就吃,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姜司锐回道。   说完他看向蔚楠:“要不要去饭堂再买点米饭回来?”   “不用,我准备的多。”   蔚楠确实准备的多。   因为在家的时候,小姨他们一家三口经常会来蹭饭,所以妈妈买的电饭锅是大号的,可以一次蒸四到六人吃的米饭那种。   而昨天,她足足换回来了三斤的湿面条,最后愣是差点没够吃。这让她彻底领教了大家的饭量。   所以今天她一共蒸了两锅米饭,按道理是十二人份的。   就算是真不够,昨天魏姐她们拿来的馒头还有好几个,加在一起怎么也不会让人吃不饱。   说话间,魏秋霞她们就已经到了。   三个人依然没有空着手。   因为知道蔚楠要请她们吃的是米饭,怕菜不够,所以她们这次在饭堂里打了番茄炒鸡蛋和芹菜炒肉丝。   另外还多打了满满一饭盒米饭带了过来。   看到姜司锐也在,凌柏兰和魏秋霞顿时露出了笑脸,眼神里也带出了赞赏。   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各自坐了下来。   在听说姜司锐这几天要在厂医院打针,凌柏兰还多问了几句。   看大家都到齐了,蔚楠就将做好的饭菜全都端了过来。   “都是自己人,咱也不讲究,我也不盛到盘子里给大家了。放在锅里凉的慢一点儿。”   蔚楠解释着,将两个锅全都放在了桌上。   说着话,她将两个锅盖分别打了开来,顿时,独属于咖喱的异香在空中弥漫开来。   咖喱的香味本来就是极为霸道的,更何况在座的这些人以前别说吃了,见都没有见过。   顿时就被这种香味给震撼住了。   大家全都不约而同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小楠,你以后就是要卖这个吗?你要卖这个我可就不在食堂吃饭了,我天天来找你!”   “尝了再说,都不知道好不好吃呢。”蔚楠笑着舀了一勺咖喱汁浇在梅晓琳的米饭上。   因为炖煮的时间长,土豆和洋葱几乎全都已经化在了汤汁里,使姜黄的酱汁显得更加的浓稠。   汤汁里包裹着已经煮成为了半透明状的半肥半瘦的肉块儿,还有艳红的胡萝卜丁,光看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待蔚楠动手,大家快速的给自己盛了米饭,然后接过汤勺,为碗里浇上了厚厚的汤汁。   之后的饭桌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再说话了,大家全都埋头在自己的碗里,品尝着这没有吃过的好味道。   只有蔚楠悄悄扯了姜司锐一下,担心的问:“你的伤口能吃这些吗?不然用魏姐她们带来的番茄鸡蛋给你拌饭?”   姜司锐拒绝道:“不用,这还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我得尝尝。”   说罢,他夹了一筷子拌好的米饭放入了嘴里。   “好吃吗?”蔚楠盯着他的脸巴巴的问。   “好吃。”姜司锐点了点头。   蔚楠面上一喜,却扬了扬下巴矜持的回答:“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语气傲娇,眼神里的小欢快却将她的心情全都泄露了出来。   这顿饭自然也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所有人一致认为如果蔚楠的小饭馆卖这个,那必然生意会很不错。Ding ding   只有魏秋霞提出了质疑。   “小楠,这大米是之前武装部的同志给你们送来的吧?要是这大米吃完了,你去哪儿弄?”   晋宁是北方的城市,大米并不属于市民日常吃的主粮。   要是买面,因为周边的村子里都种,村民们手里多少都会屯一点。   想想办法总能搞一点高价的回来。   要是卖这咖喱饭,去哪里买大米必然会成为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那,要不还是卖面条?”   蔚楠犹豫了一下,征询道。   她也觉得大米的问题现在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每个月都能回家一趟,带一些大米回来倒也不是不行。   可关键是带回来了她又要如何解释来历呢?   “先卖面条吧,你做的那个打卤面就挺不错的。   这个咖喱饭你可以等等,以后再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先把饭馆开起来,就比这么干等着强。”凌柏兰也附和道。   旁边的裴新宇这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碰了碰姜司锐,小声问:“弟妹要开饭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姜司锐的眸光闪了闪。   他之前也不知道。   上次回来也没听蔚楠提起。   他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妻子有重新开饭店的打算。   只是这话肯定不能跟别人说,于是他默不作声的朝四周望了望。   裴新宇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看了一圈,然后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他真是糊涂了,此刻他们坐的地方不就是人家的小饭馆吗?   只不过一直都没有开业,他就把这一点给忽略掉了。   人家家本来就是开饭馆的,之前歇业是因为父亲去世,家里又接连出事。   现在一切都安定了,重新开业还不是正常?   想到这儿,裴新宇又看了兄弟一眼,然后提议:“大米的事儿要不你找李刚问一下?没准儿他有办法。”   “李刚?”姜司锐有点茫然。   “就是五十八团过来的那个,和我一个寝室的。”   说到这儿裴新宇想了想:“可能你跟他不太熟,这样,回去我帮弟妹问问。李刚是从东北农场当的兵,他们那边产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谢谢。”姜司锐并没有拒绝。   裴新宇切了一声,似乎对于他的客气很不习惯。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蔚楠并没有听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在为她的前路做起了准备。   今天这个咖喱饭显然对了所有人的胃口,大家纷纷用好食欲来证明了它的魅力。   两大电饭煲外加满满一饭盒米饭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就这,两个男人还意犹未尽,又各干了两个馒头。   让蔚楠再次见识了干饭人的本质。   饭后,裴新宇最先离开。   凌柏兰又跟姜司锐说了他伤口的注意事项,并且和他约好了下午去医院复查的时间,三个人也一起离开了。   蔚楠将碗筷拿进了厨房,姜司锐端着锅也跟了进去。   “不用,你别拿重物,这点东西我自己收拾就行。”   蔚楠抢过他手里的锅,将他拦在了门外。   姜司锐并没有坚持,而是斜靠在厨房门框的位置,静静的看着她忙碌。   背对着男人,蔚楠洗着碗筷,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只觉得连碗都快不会洗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洗了一半的锅铲,转过头:“看什么看,外面待着去!”   看她发飙,姜司锐也不生气,而是轻笑了一下。   他抬了抬手臂:“不是答应让你看伤口吗,我等着你。”   蔚楠顿了顿,然后嗯了一声重新转回身子洗锅。   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姜司锐等着并不是为了要让她看伤口,而是想听她一个解释。   可她,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他说。 第28章 摊牌   蔚楠洗完碗离开了厨房。   她并没有回客厅坐下, 而是去了卧室。   她从床边放着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些识字卡片,递给小佩:“你再把之前学过的复习一下,晚上我教你新的。”   小佩习惯性的接过来, 点了点头。   和妹妹交待好之后, 蔚楠才和姜司锐一起回到客厅找了个餐桌坐下。   她还顺便又倒了两杯茶。   “小佩现在情况怎么样?”姜司锐率先开了口。   “还可以, 已经能下床了, 也能短时间的自由活动。凌姐也说了,小孩子的骨头长得快, 只要不拎重物,不乱跑慢慢养着很快就能好。   我盯得紧是这家伙是个闲不住的,一眼看不见她就偷偷摸摸的干活。我之前出去买了一回菜,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拖地。   所以就不得不说得严重一点,管束的多一点。”   姜司锐点了点头。   他之前也和蔚佩熟悉了,知道这就是个乖巧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归宿感不强, 天天生怕会被再次丢掉, 下意识的想讨好家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蔚楠在, 她的这些念头都会渐渐淡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他沉默不语,蔚楠率先开了口。   “前几天,就是你回来那天,其实我不是去买糖,而是去见了我的两个长辈。”   “长辈?”姜司锐眉头微挑,心里有些惊诧。   他以为蔚楠不会跟他提的, 他甚至也没准备追问。   所以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提及。   但这种相互坦诚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很好, 他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什么长辈?”   “我的亲人。”   蔚楠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她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在我心里, 比蔚大民他们更亲的亲人。”   姜司锐摸了摸手里拿着的茶杯,望向她:“所以,家里多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的?”   “嗯。”蔚楠点了点头。   “那什么时候你带我也见见他们?你的长辈,我怎么也应该拜访一下。”姜司锐说道。   蔚楠垂下了眼眸:“以后吧。他们不想见人,也不是很方便。”   姜司锐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之前曾经有过的那种仿佛珍贵的东西马上就会失去的感觉再次萦绕住了他。   他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争取改变。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总是要见一见的。”   蔚楠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   姜司锐却望着她,态度十分执着。   蔚楠被这目光盯得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她终于抬眼与姜司锐对视:“先不见可以吗?我说了,不合适,也确实不方便。”   她的语气依然是软软的,糯糯的,听上去没有一点战斗力,甚至似乎还带着几分请求。   可姜司锐就是感觉到,如果自己不答应,或者继续追问,那么这个女孩儿就会立刻选择将自己从她的生活中剔出去。   就像当初,她从来不会去主动惹蔚家的人,但当那些人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姜司锐明白了,她说的这两位长辈就是她的底线。   自己不能逾越的底线。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有种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   可他也知道,如果还想一起生活,蔚楠划出的这个杠他不认也得认。   长久的沉默以后,姜司锐轻轻的笑了一下:“随你,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再见吧,我希望以后能有这个机会。”   说完他主动转换了话题:“你确定要把饭馆儿开起来吗?”   话出口后,姜司锐看了看她,又说道:“其实,我养得起你和小佩。”   蔚楠确实做好了坚决不多解释的打算,可姜司锐如此轻易的将这件事放过去,还是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这让她反倒感觉到了抱歉。   毕竟她也知道,那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不好受。   这就让她再听到这句话时,那到了嘴边的“不用”直接咽了回去。   莫名改成了:“先开起来吧。我总得做些事情。现在的工作那么难找,我这么年轻,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在家里待着啊?”   姜司锐迟疑了一下,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或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考大学?咱们那一批的知青,我听说好几个人都考上了。你基础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你如果需要补习的话,我可以找人帮忙。”   “不用,我不考虑,我对考大学没什么兴趣。”   蔚楠说的是心里话,她知道这个时代考大学是一条最靠谱的路,可她真的没有一丁点兴趣。   她现在这种情况,能在一个地方待多久都不好说,最后到底是会留下来还是回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再说了,她现在根本也不敢离开这个房子。   之前那趟忽然回家,又忽然回来的旅程,说实话一直到现在,到底是怎么造成的蔚楠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梦里电子钟显示的最后时间之前待在特定的位置,也就是厨房后面窗户跟前时,她应该能够回家。   既然这样,那这对于她来讲就是天大的事。   是任何其他的都不可替代的。   不管是出去工作,还是上学,哪个能如在家里开饭馆这样时间能够自己掌控?   万一到时候被什么事情牵绊了,后悔都来不及!   更何况,在现代她本科都毕业了,再重新经历一次高考?   还是算了吧。   姜司锐也没有勉强。   他这会儿也想起来了,蔚楠下乡的时候才十四岁,而看她的家庭环境,即便下乡之前,蔚家也不见得会让她怎么上学。   对学习没基础,没兴趣也是很自然的,这个强求不来。   “五斗柜和书桌明天会送回来。”   姜司锐想了想,问:“除了这两样,你说还再添置点什么?我又搞了点木头,要不,再做一个大点的碗柜?既然要开店,碗筷肯定得再买一点,家里现有的不够。我这次搞的木头多,你想要添置什么,一起说,下午他们来,就一起把尺寸定下来。”   添置五斗柜这事儿蔚楠知道,却不知道姜司锐又搞到了木头。   之前她确实有和这个人撇清关系的想法,可现在她也看明白了,应该撇不清。   而且刚才姜司锐的态度也让她很满意。   既然这样,她也不想再矫情,直接问道:“你找的人除了做家具,还能做别的吗?例如加个房顶?”   “加什么房顶?”姜司锐有些不解。   “就厨房后面。”   蔚楠站了起来,领着姜司锐往后面去。   “那天我看这后面有一块儿空地,这么空着挺浪费的。而且我看邻居们差不多都封起来了,所以你看能不能想办法咱们也封起来?这样等于多一个储藏室。”   蔚楠那天从家里回来的时候是掉在这个空地上的。   缓过来之后她就有点后怕。   因为这个空间是露天的,也就是如果楼上邻居这时候恰好在厨房,又恰好往下看的时候,很可能会看到她的突然出现。   所以这个顶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封起来的。   更何况她说的也没错,左邻右舍差不多都封了,在这个家家户户房子都不富裕的年代,这就相当于多出了半间房,谁会舍得不利用呢?   姜司锐知道这儿有一个窗户,之前他还擦过。   但那是晚上,后来他也没想着过去后面看看。   经蔚楠这一提醒,他发现这块儿地方占地还不小。收拾好了,可利用空间能达到四五个平方,简直相当多了半间房。   “可以,下午的时候让他们过来量,正好趁这几天我在家,可以盯着他们把活儿干了。”   有了男人的帮忙,蔚楠发现很多事都变得简单多了。   他们说完话没有多久,就有两个年轻人送来了五斗柜和书桌。   从他们的交谈中蔚楠听出来了,这俩人也都是返城知青。   以前插队的地方和原主与姜司锐待过的村子距离很近。   那俩人和姜司锐以前就认识,也互留过联系方式。   所以这次他们才会这么容易就联系上。   听说他们还要改造屋子,那两个人很高兴,当即就跳到后面去丈量了起来。   姜司锐也过去,三个人商量了一通,蔚楠听都没听他们就决定好,并确定了动工日期。   送走了这两个人,也差不多到了和凌柏兰约好的去医院检查的时间。   蔚楠当然要陪着一起去。   凌柏兰是在内科工作,她把两个人领到了外科诊室就先离开了。   其实她介不介绍都无所谓,医院里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蔚楠姐妹俩的了。   更何况之前两个人都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也没少和这边的医生打交道。   知道是蔚楠的爱人,科主任亲自帮姜司锐检查了伤口,这也是蔚楠第一次亲眼看他受伤的地方。   拆开纱布,蔚楠看到在姜司锐手腕上方,有一条差不多快有十公分的伤口,伤口缝合过,上面现在还有黑色的缝合线。   只是应该之前没有注意保护,现在伤口已经感染了。红肿,渗液,甚至有些地方还有隐隐的溃烂。   “怎么搞成这样?你这手是不是准备不要了?!”   看到这种因为不爱惜身体而搞成的二次伤害,医生很是生气,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很多。   姜司锐任由医生念叨,只在旁赔笑,也不解释。   看着他这副样子,蔚楠莫名觉得这种挨骂的事他似乎经多了,已经熟练至极。   医生帮姜司锐重新处理了伤口,并且为他挂了吊瓶。   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   输上液体,护士离开了,观察室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蔚楠终于开了口:“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公安人手不够,之前让我们帮着出了一趟任务,抓了个犯罪团伙,不小心蹭了一下。”姜司锐回答的轻描淡写。   “什么团伙啊,下这么重的手?”蔚楠看着那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忍不住有点心疼。   刚才看着医生给他消毒的时候,蔚楠觉得自己胃都抽搐了,看着都疼!   “公路抢劫团伙,抓住差不多都要枪,毙,可不就急了眼嘛。”看着她的表情,姜司锐笑了笑,多解释了一句。   蔚楠知道这个时候正是严打期间,对于这样的团伙抓住了确实要重罚,那他们可不是得拼命?   她知道姜司锐上过战场,也知道他是战斗英雄,可那些只是听说。   远不如看着他受伤来得更让人震撼。   望着那纱布重新包裹过的手臂,她叹了口气:“以后注意点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也知道再有同样的事情,这人肯定还是得冲到第一线。   这个想法让她对姜司锐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那种感觉甚至不只是针对他这个人,更多的是针对如他一般守护着人们安全的群体。   她决定趁这个人在家的时候,好好给他补补。   “晚上我做饭吧,做打卤面。就是今天凌姐他们说的,让我卖的那种。正好你也帮我尝尝味道。”她主动说道。   “好。”姜司锐自然答应。   输完液蔚楠拉着他一起去了自由市场。   虽然也知道时间太晚,这会儿再去买肉,能买到的可能性不大,但总需要去试一下。   可结果注定让她失望了。   但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些卖蔬菜的,卖肉的摊子早就不见了。   这时候的蔬菜种类就那么多,买了两个土豆,一个洋葱,还有两根胡萝卜后两个人就离开了市场。   蔚楠有点失望,姜司锐却将目光落在了卖菜人推着的三轮车上。   “你会骑车吗?”他问。   “会啊。”   “三轮呢?”   “不会。”   “学学吧,既然开饭馆了,总能用得上。”   蔚楠其实想过这个事儿,只是她觉得现在就买三轮车有点不太现实。   买自行车还要票呢,而且票极难搞到,更何况三轮车?   所以,她之前想到也不过是,学着院里老太太们出去买菜那样,去哪里搞一个闲置的小孩儿推车。   用那车推着去买菜。   这样虽然不好看,但总比手提要方便一点。   如今听姜司锐说到三轮,她顿时来了精神:“你能搞到三轮车?”   “嗯,找你们厂里出个证明,用自行车票就可以买。”   “那,你有自行车票?”   姜司锐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蔚楠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人又怎么了?   “我之前给你的钱票你是不是连看都没看?”姜司锐的声音有些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   蔚楠顿时沉默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司锐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句话没说,大步走在了前面。   蔚楠有点心虚,   她看出男人真的生气了,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跟在了姜司锐的身侧。   可他黑着脸,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伸手去拿他拎着的网兜。   姜司锐把手往里一撤,低头看向了她。   “你手有伤,我提。”   “不用,这点东西我提得动。”   姜司锐的声音依然很冷,可听他愿意跟自己说话,蔚楠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又伸手在他的衣袖上扯了扯。   那人再次低头,望着她不出声。   蔚楠撅了撅嘴巴:“我没有故意不看,是没用上。这几天我就买买菜,别的什么地方都没去,根本用不上什么钱。”   “我不是说让你把钱存银行吗?”姜司锐一句话就戳穿了她。   蔚楠抿着嘴,再次一言不发。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司锐握住了她还扯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说:“明天就去存,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声音硬邦邦的,脸上的表情也冷的很。   可蔚楠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妥协。   她点了点头,任由男人握着她,没把手抽开。   回到家,蔚楠洗菜做饭。   虽然之前她已经将事情和姜司锐说了,可是让她就这么把炒菜机拿出来,心里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那东西实在是太超前了,蔚楠觉得一般人根本没法接受。   看她站在那儿不动,一脸犹豫的表情,姜司锐叹了口气。   “你要是因为柜子里的东西不知道要怎么跟我解释,可以不说。我就是告诉你一下,其实我已经看到了,刚才进来量碗柜的时候。”   蔚楠:“……”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心里忽然就涌上了说不出的抱歉。   “我不是不跟你说,只是有些事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你等一等,过段时间行吗?”   蔚楠说完,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说辞过于苍白,没有一点意义。   可姜司锐却点了点头:“我等你。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既然姜司锐全都已经看到,那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蔚楠将炒菜机和电饭煲拿了出来:“这就是我忽然会做饭的原因,也是那天拿回来的。”   姜司锐盯着那两样电器细瞧,越看表情越震惊。   而蔚楠的心又一次开始惴惴不安。   虽然在把这东西拿回来之前,蔚儒声已经做了处理,将那些有可能会暴露时间的标识,如出厂日期之类的都给毁掉了。   可这东西随便什么人看一眼也都知道是市面上不可能存在的。   这也是蔚楠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的原因。   吃的喝的,撕了包装说是别人送的,好歹能遮掩过去,这种跨时代的产物要怎么说?   而姜司锐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那两位长辈应该不在国内吧?”   他又指了指那电饭煲:“这东西是别人帮忙给送过来的?”   蔚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以为,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姜司锐则将她的沉默视为了默认。   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神情也松快了几分。   他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电饭煲上敲着,叹声说:“现在不是前几年了,有海外关系也不是什么不能告人的事情。我大舅……之前也托人和我联系过。”   蔚楠:“?” 第29章 一章   “还寄了一堆的东西, 如今都堆在京城的房子里,我看过清单,里面就有电饭锅。应该和这差不多?”   “?”   蔚楠更惊讶了。   她知道在八十年代初期, 国门刚刚打开的时候, 国内一些高的阶层已经能够接触到国外的生活。   也知道那时候在一些大院里, 已经有人家用得起国外的电器。   不过那都是极少数极少数的人, 毕竟那时候国外的东西能得到的渠道极少,且价格贵的一般人家肯定承受不住。   就算是国外有亲属, 可这是八一年,能和国内联系上,并把东西寄回来的亲属, 必然也是有很强的实力和背景的。   “姜司锐,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吧?有什么亲人,都是做什么的?”蔚楠慢吞吞的问道。   说话的时候她望着男人的眼睛, 决定若他有一丝的不情愿, 自己就不追问下去。   毕竟, 自己也有秘密瞒着他。   可显然姜司锐并没有要瞒她的意思。   “我家在京城,这个你是知道的。不过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妈去世之后,我就再没有亲人。”   姜司锐告诉蔚楠,他妈妈是独女,上面只有一个哥哥,还有父母。   解放前期, 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一起去了国外,   当时他母亲因为在和他父亲恋爱,坚决不肯出国。   被逼急了,毅然决然的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两个人一起出走,投身了革命。   开始的时候,他们很恩爱,也志同道合。   并且因为他母亲捐出了家里所剩下的全部家产,父亲的仕途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姜司锐刚刚懂事,运动就开始了。   因为他母亲的出身,家里没少受牵连。最后父亲更是和他妈离了婚。   那时候虽然姜司锐年龄不大,可已经懂事了,他不顾父亲反对坚决跟了母亲。   而他那父亲,则在和他妈离婚没多久,就娶了他老首长的女儿。   “我和妈妈搬出去后,就和他脱离了父子关系,在我心里也早就不把他当爸了。   所以咱们结婚的时候我没跟你提起他,也没把结婚的事儿跟他说。”姜司锐解释道。   “没关系。”蔚楠并不介意。   姜司锐都不认的人,她自然也不会认。   “但你当时参军是他帮的忙?”蔚楠不解。   她记得姜司锐参军的时候,村子里的说法是他父母给找的名额。   如果脱离关系了,那又是怎么回事?   姜司锐冷冷一笑:“他们欠我的。”   姜司锐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因为成分问题没少受欺侮,落了一身病。   后来,眼看她身体越来越差,可那时候运动正激烈,因为成分问题,医院根本不接收她住院。   姜司锐无奈之下,不得不回去求了他的父亲。   可他父亲跟他说,联系医院没问题,但姜司锐也得帮他一个忙。   而他那所谓的忙,则是让姜司锐替他后娶老婆的儿子去插队。   是的,他后娶的老婆是带了孩子的,一儿一女。   儿子比姜司锐还大两岁。   他们结婚之后没有再生,他一直将继子继女视如己出。   姜司锐找上门的时候,正是城里对插队的事儿查得最严的时候。   姜父一向将仕途看得比命更重要,即便他惧内,对继子很好,可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前程去堵。   这时候家里正闹得焦头烂额,姜司锐就自己找上了门。   姜父续娶的老婆跟姜司锐承诺,只要他替她儿子下乡,她保证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医疗资源,尽全力救他妈的命。   姜司锐对姜父厌之入骨,对他那个继妻倒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毕竟,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很有能耐的陌生人。   姜司锐本身其实是不用插队的。   因为他爸妈离婚后母亲并没有再嫁,他是家里的独子。   那时候有规定,独子不用下乡,而且他母亲还重病在身。   就算是家里成分不好,街道上也不可能强迫他去。   因为谁都知道他一走他妈那样子肯定也活不了了。   可为了救母亲的命,姜司锐还是同意了那两人提出的交换条件。   他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妈妈病死,连医院都进不去。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在那个女人的操作下,姜司锐的妈妈当天就被安排住进了医院,而且还开了刀。   而在确定母亲手术成功,并且看到那女人找来的照顾他母亲的护工到位之后,姜司锐替她的儿子下了乡。   姜司锐那时候还是年龄小,他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母亲好。   就算是母亲事后知道生一场气,但总算是保住了命。   可他却无法想象一个母亲,在听说自己的命是儿子用前途和未来换回来后的那份绝望。   特别是,儿子还找的是她和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在姜母完全清醒,并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立刻萌生了死志,姜司锐离开没有多久,她就因为坚决拒绝治疗而病情恶化去世了。   可这时候的姜司锐已经下乡,事情早已成了定局,再无挽回的可能。   “所以,他们最后给你找了一个参军的名额,想以此来偿还他们欠你的?”蔚楠问道。   姜司锐的语气里带出了一丝嘲讽:“也不仅仅是偿还,应该还有幻想,他那个儿子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蔚楠震惊极了:“是……那个意思吗?”   “是。我下乡第二年,他那个继子因为参与派系斗争被波及,伤重不治没了。”   “……”蔚楠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恶有恶报倒也不至于。   从姜司锐的话里能够听得出,他对那人没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感情,好和坏都没有。   所以犯不着这么诅咒人家。   可,她不知道那个人的母亲,在儿子去世后的日子里,想到当初自作聪明拿权势诱-惑别人家的孩子,顶替自己儿子去受苦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毕竟,如果当初她儿子去下乡,就算受苦受累,却很可能会逃过一劫。   蔚楠望着身边面色平静的男人,心情很是复杂。   既有对他那个唯利是图父亲的鄙夷,也有对他的心疼。   他下乡比原主还早一年,也就是说他十五岁就去了乡下。   那时的姜司锐还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   一个人跑那么远,吃苦受累不说,还没有保住母亲的命。   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应该很大吧?   其实在某些方面来讲,他和之前那个蔚楠的经历有几分像。   原主在经历了那些事后,绝望的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而他,则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实力,成了战斗英雄。   想到这儿,蔚楠忍不住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摸了摸:“都过去了,不要想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本意是想给他一丝温暖,却被他快速的反握住。   “心疼我了?”他睨视着她,笑问。   “嗯,有点心疼。”蔚楠点了点头。   她的回答让姜司锐愣了一下,继而耳廓微微开始发红。   “心疼我以后就对我好点儿,别什么事都和我撇那么清。你是我妻子,我的就是你的,不给你我还能给谁?”   他一个使劲儿将蔚楠扯到了身边,环住她的腰,居高临下“恶狠狠”的说道。   蔚楠挣了挣,没有挣动。   男人的手臂如铁环,将两个人紧紧箍在一起。   他望着她,不说话,可那神情却清清楚楚的写明她不答应绝不松手的意思。   真小气啊!   就那点旧账翻起来还没完了?   蔚楠瞪了男人一眼,心里之前涌上的那点子感伤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   “知道了,明天一早起来就去存钱。”她无奈的承诺。   同时握拳朝着他没受伤的手臂重重的捶了过去。   只是她的力量对于姜司锐来说和挠痒痒也差不多。   他见好就收的松开了她,转身又去研究起了那些东西。   嘴里继续说起他大舅。   “我大舅送来的东西我都没见过。家里政策落实之后,之前外公家的房子还回来了,落在我名下。   只是那时候我已经上战场了,放钥匙送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大舅托的人找不到我,就将东西全都放在那房子里了。”   “那个人?”   “我父亲。”姜司锐目露讥讽。   “钥匙给了他?”蔚楠更加惊讶了。   “他不会动我的东西,他现在不缺这些。”   姜司锐语气中的嘲讽更甚:“他那继妻在儿子死后没几年就跟他离婚了。   现在他就孤家寡人一个,巴不得我回京。我妈的房子就是最大的诱饵,他当然愿意给我。”   蔚楠从来没有想到,姜司锐的家里也是狗血一盆又一盆。   好在现在的他看起来应该是真的走出来,完全不介意那些了。   这让她的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与此同时,她又多出了几分担心。   她还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电器,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可和后世的肯定不一样。   姜司锐这是没见过实物,还不会过于惊讶。   可要是见了,再和家里这些比较的话,那肯定立马就能发现差距。   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 第30章 二更   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将来再说吧。   他们在厨房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饭还没有做。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要不要我教你一下这些东西怎么操作?”蔚楠问。   “好。”姜司锐立刻答应。   或许喜欢机械电器是男人的天性, 他对于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明显兴趣高的很。   蔚楠按照步骤一一操作给他看。   虽然原本说好了晚上吃面条, 而且蔚楠还特意去换了一斤湿面条回来。   可看他那么一副跃跃欲试, 只恨不得立刻取而代之的样子, 她没忍住又拿出了奶奶亲手做的香肠,加上土豆和蔬菜丁, 教给他步骤,让姜司锐自己用电饭煲做了一个香肠焖饭。   因为没有买到肉,酱肉卤肯定是做不成了。   但即便是全素的卤子, 因为在里面加了郫县豆瓣,还有其他的调料,味道也是极赞的。   这顿饭自然大家又吃了一个肚儿圆。   特别是蔚佩, 这几天被姐姐, 姐夫如此投喂, 满足的不得了。   原本就乖巧的她,变得更加的听话。   即使饭后姐姐再次拿出了识字卡片考她,都表现的很好,很让人满意。   蔚佩虽然个子小,可年龄在那里放着,过完年就七岁了。   按道理这个年龄的孩子,去年就应该上一年级, 可蔚家的人谁会管她, 别说上学了,连饭都舍不得让小姑娘吃饱。   但既然蔚楠接管了她,自然不能让小家伙继续这么混下去。   所以她自制了识字卡片, 从最简单数字,字词开始,一点点的为蔚佩开始启蒙。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的孩子,最初的时候自然会有些困难。   蔚佩也不高兴学。   可有姐姐的坚持,她又听话,这几天下来,多少还是有点进步的。   最起码,十以内的数字现在已经能够分辨的出来了。   因为要教妹妹识字,蔚楠将卧室那个昏暗的灯泡换成了六十瓦的。   在大部分家庭都还在使用十五瓦灯泡的时候,这大灯泡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晚上开了灯,从外面隔老远都能看到。   今天书桌也运回来了,学习的环境可以说有了一个质的提高。   看到这个情景,原本准备去餐厅做作业的姜司锐默默的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了小姐俩的旁边,也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自己的书包。   蔚楠看了一眼他拿出来的书:《基础语文》,《基础数学》,她挑了挑眉,随手拿过来了一本。   蔚楠翻了翻,抬眼看了看姜司锐。   她没有说话,又拿起了另外一本。   这一次她翻的更快,翻完后重新给他放回了原位,只是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怎么了?”姜司锐停下笔,抬眼看向她问。   “你们在大学就学这些?”蔚楠轻声问道。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表情看上去也很正经,可是姜司锐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似乎有惊讶,还有……嫌弃。   他觉得自己想错了。   可还是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解释道:“我们现在上的那个班儿是后备干部班,是专门为从前线下来的备选干部组建的。   因为我们这批学生之前学习程度不一,所以要从基础知识学起,这半年对我们来说就是补习,专业知识要从九月份才正式开始学。”   蔚楠这才知道,姜司锐他们上的是集中补习的一个班儿。   在此之前她还奇怪,按理说,大学不也应该九月份才招新生吗?   哪儿有年前就开课的。   刚才看了他的课本,看到了其中的一些内容都是她初中学习过的。   语文课本上的一些古文背诵,更是小学五六年级就学过的内容,这让她真的就挺震撼的。   可听了姜司锐的解释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狭隘了。   国家这个时候,正处于运动刚刚结束,知识人才断层的时候。   高考才刚刚恢复招生没几年,更不要说这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人了。   他们之前哪里有机会去学习?   国家能够给他们这样的学习机会,于国于民都是特别好的事情,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呢?   想到这儿,蔚楠的心里只觉得一阵抱歉。   她将书又往姜司锐的跟前推了推,很认真的对他说:“你好好学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说话。”   这话听得姜司锐忍不住的想乐。   自己在下乡之前,好歹已经上了高中。   而且因为母亲文化程度高,从小对他抓得严,姜司锐在学习方面,一直都还是不错的。   学校现在学的这些,对于他来说相当的轻松。   他不知道在功课方面,蔚楠能帮得了自己什么?   可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还是遮掩住眼底的笑意,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的。”   因为姜司锐的伤口炎症最少要打差不多一周的消炎针,这段时间他不用回学校。   所以他和蔚楠商量着,可以趁这段空档,趁他在家把饭馆开起来。   这样多一个帮手不说,初开业期间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也有个可以一起处理的人。   蔚楠觉得他说的没错。   第二天一大早,对于“新玩具”正上瘾的姜司锐,不用任何人催促,早早的就自己去了菜场。   他昨天晚上就琢磨着今天要用那两样机器好好的做几个菜。   而蔚楠觉得,他其实就是想好好玩儿过瘾。   姜司锐去买菜的时候,蔚楠去了厂办。   她今天要去开一个证明,好去买三轮车。   听说她要把小饭馆儿重新开起来,大办公室的人都特别高兴,都说梅晓琳早就在办公室里显摆了一遍儿了,把她做的饭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的。   饭馆开业怎么也得过去好好尝尝。   知道她要买三轮车,负责的人没二话直接就给开了介绍信,在姜司锐还没买菜回来的时候,蔚楠已经拿着回了家。   饭后,两个人一起去了供销社。   也是去得巧,供销社还真有一辆现货。   要知道不管是自行车还是三轮车,现在都属于紧俏商品,很多时候要么靠碰,要么就得等。   二人交了钱之后就将车子提了出来。   可提了货之后蔚楠为难了。   她不会骑。   这三轮车和自行车不一样,骑的方式不同。   虽然自行车蔚楠骑的很熟练,可这三轮儿,她觉得自己推都推不了直线。   “我带你。”姜司锐很干脆的说。   “可你的手?”   “没事,我一只手骑带你都没问题。”   姜司锐说着就跳上了车,还冲蔚楠招了招手。   供销社离纺织厂家属院还有一段距离,去的时候两个人是坐的公交车。   就算是对于姜司锐的手还是有点担心,看他这么熟练的架势,蔚楠也还是跳了上去。   只是一路上都提着心,生怕他刚刚有点消肿的胳膊再出什么问题。   好在姜司锐真的如他所说,一只手骑车都没问题,半个多小时两个人就骑回了家属院。   快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姜司锐忽然捏了下闸。   蔚楠吓了一跳。   “怎么了?累了么,要不我先下来?”   “不是。”   姜司锐用头朝旁边指了一下:“你堂姐。”   蔚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匆匆远去的背影。   即使不看脸,蔚楠也能确定那女的确实是蔚静。   而那男的也挺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这背影很陌生,蔚楠并不认识。   “那男的你认识吗?”姜司锐问。   “不认识。”   蔚楠想了想:“之前我去民政局找巧巧的时候,碰到过她,据说她谈了一个在民政局上班的对象。”   “对象?”姜司锐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蔚楠听出他的笑声不对,好奇的问。   “什么对象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蔚楠:“?”   怎么偷偷摸摸了,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蔚家的后门。”   姜司锐解释道:“当初蔚双全他们可能也想学着你们家的样子开个门儿,然后卖点什么东西。   但这个后街太背了,平时连走动的人都少,估计后来他们搞的生意生意没做起来。但门是早早就已经开了。”   蔚楠没去问姜司锐,为什么自己连蔚家住的具体位置在哪儿都没搞清楚,他竟然连蔚家开个门的事儿都知道?   这个人有他自己的人脉。   而且之前他一回来就见到自己和蔚家的人干仗,估计也是受了大刺激了。   他多做防备,防着那家人再找事也是情理之中。   蔚楠这会儿被姜司锐话里未尽的含义给深深的震惊了!   蔚家的人全都回了老家,那房子现在只有蔚楠一个人住。   按理说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大白天因为正经事带人回家坐一坐,通常为了避嫌都会再找一两个人陪伴。   不然就容易招人口舌。   可她这么悄悄的带人从后门出,还是选院里的人上班的上班,出门的出门,人最少,不容易被发现的时候。   蔚静这是在干嘛?   蔚楠不愿深想,可有些东西你想不想,一旦看到立马就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她懒得管这人的闲事。   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还有小佩,蔚楠才懒得管她要怎么作死。 第31章 饭馆开业   有了三轮车, 再添置东西就方便多了。   因为一直惦记着怕姜司锐的伤势加重,蔚楠主动提出让他找时间把自己教会。   于是,每天小两口在院子里一个教一个学, 骑着车满院子转的情景, 简直要变成了家属院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谁从旁边路过, 都忍不住要称赞一声, 说蔚楠的爱人真不错。   说这俩小年轻看着真配!   蔚楠脸上的伤已经全部好了,最近营养跟得上, 也开始长肉了。   脸蛋儿明显丰润了很多,皮肤也不再干巴巴的。   在现代的时候,蔚楠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长大后更是数得着的美女。   而这个身体除了个头身段因为没长开,和她有所不同之外,长相是一模一样的。   自然也很好看。   加上仪态, 气度肯定有了大的改变, 即使身量看着还有点瘦小, 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经属于那种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而不是干巴瘦的小不点儿。   更何况,如今的她,穿的还是爸妈给买的新衣服。   尽管以爸妈的细心程度,这些衣服低调的很,从外观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抢眼之处。   可时代不同,科技程度不同, 布料, 裁剪总还是有区别的。   这可是纺织厂,厂里最多的是女工,一个个眼睛尖的很。   像蔚静那样, 暗戳戳的去把衣服掐个腰,做个荷叶边大家都能看出来,蔚楠这明显做工,布料都好的新衣服,穿在身上那么好看,谁又能看不出来呢?   只是大家都不觉得这会是蔚楠自己买的,全都默认是姜司锐这几天给她添置的。   毕竟之前为了那笔买房子的欠款,蔚楠和蔚双全闹到厂长那里的事儿才发生没多久。   谁也不会觉得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经济能力能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如今大家说起蔚楠,第一个夸的都是她看人的眼光。   觉得她在找男人方面,比起她那个表姐蔚静,可是赢在了前面。   蔚静之前在厂子里也是出了名的美女。   虽然她的样貌谈不上特别出众,但是皮肤白白的,长得也很顺眼。   加上爱干净,会打扮,喜欢她的人还真不少。   但她吃亏在家里负担太重了,谁都知道她那一家人不好惹,也惹不起。   所以哪个青工想找她,家里那一关都不太好过。   谁找媳妇愿意给自己家找一堆麻烦啊?   还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属于一辈子都甩不脱的麻烦。   所以,条件好的看不上她,条件差的她看不上,这一来二往的,她都拖到二十三了,到现在也没说好婆家。   开始的时候,追求她的还是厂里的青年工人居多,可不知道怎么的,后来找人说媒的差不多都变成了像刘强全那样的二婚头。   好些都还是家里有儿有女,想让她进门给当后妈的。   不过蔚静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文文静静,落落大方。   即便是在婚姻路上并不顺利,她也表现的不急不躁。   哪怕来说媒的介绍的人并不合适,甚至条件很差,她也总是很笑脸相对。   即便是拒绝,也不会给人难堪。   所以,之前即便蔚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可也没什么人说她不好。   大家最多叹一声,说她是被家里耽误了,人还是好人,特别好的一个人,就是运气差了点。   久而久之,她在众人心里还真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亭亭净植的感觉。   可什么都怕比较,货是这样,人更是这样。   蔚楠刚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拿她跟蔚静比。   因为压根比不过。   可现在,眼看着她各方面都好起来了,人也漂亮了,脸上的笑也多了,大家再谈论的时候,自然不自然的都会说一句:“蔚静这下可被她堂妹比下去喽。”   只不过邻居们讨论都是私下里的,蔚楠并不知道。   她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也不关心,毕竟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她的饭馆终于要开业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蔚楠对于自己做饭的手艺还是非常没有自信的。   就算她有神器,可一想到要做饭给很多人吃,她还是很忐忑。   于是,在和姜司锐讨论之后,她决定先学着蔚大民之前的做法,从做夜宵开始。   做夜宵,针对的就是厂里晚班的工人,就算是大家都来吃,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人。   而且他们下班时间固定,都是晚上八点。   那么蔚楠只要七点半至九点半供应两个小时就可以了,相对简单轻松很多。   蔚楠当然不会一直只供应夜宵,但用这个练练手,她觉得比较合适。   她的想法姜司锐也赞成。他也没指望蔚楠赚钱,同意开饭馆不过是因为尊重她的选择。   她只做一顿饭,姜司锐觉得还挺好的,至少不至于太过于劳累。   另外,他还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既然只做夜宵,针对的顾客群是厂里晚班的职工,那么就没有必要把阳台的门打开了。   那个门虽然是饭馆的正门,可朝着的却是大街。   她做夜宵,关门晚,家里只有两个小姑娘的话怕晚上不安全。   蔚楠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八十年代初期的治安远不如后世,这时候真出点什么事,连打110都没地方打去。   所以她从善如流的听从了姜司锐的建议,在阳台外面多加了一道铁门,同时晚上那个门从里面反锁,不再使用。   三天后,蔚楠的小饭馆儿正式开业了。   虽然是新店开张,却没有做什么宣传。   只是让姜司锐从家里扯了根电线出去,在楼栋口安了一盏灯,灯下方挂了一个蔚家小店的招牌。   这样既能给邻居们照个亮,也让人知道这儿有个饭馆。   另外又托魏秋霞,凌柏兰她们帮忙在工友中说一声。   那招牌是姜司锐托给家里后厨施工的那两个小伙子做的,用的就是做橱柜剩余的边角料。   招牌做的普普通通,可因为灯泡选的是一百瓦的大灯泡,晚上院子里的路灯也不多,到处暗的很。   所以真开了灯,就显得特别抢眼。   恨不得一进家属院,隔着多少栋楼人们都能看到那一束光。   关于小饭馆儿准备的食物,蔚楠听从大家的建议只准备了打卤面。   卤就分肉卤和素卤两种。   肉卤是以猪肉为主材,加上各种蔬菜,素卤则是以豆腐干为主材。   肉卤的价格和外面的面馆持平,四两的是三毛五一碗,加粮票,二两的三毛。   素卤的则在肉卤的基础上,各降五分钱。   开业第一天,蔚楠换了十斤湿面条回来备用。   其实她心里觉得肯定卖不了这么多。   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反正现在天气凉,放一晚上也不会坏。   可当天晚上的情况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晚班工人们是八点才下班,按理说她的饭馆差不多快九点才应该迎来第一拨客人。   可谁知道,七点,他们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全做好,就已经有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过来敲门。   或许也是因为第一天开业的缘故,邻里邻居的,知道的人都想着来捧捧场,凑个热闹。   梅晓琳先带着她一个办公室关系处的不错的几个同事来了,然后凌姐也带着几个和蔚楠他们认识的医生护士们赶了来。   最后魏秋霞也和几个小姐妹一起约着过来,光她们,就把屋子里那几张桌子全给坐了个全……   姜司锐脑子活,一看情形不对,立刻骑车出去赶着压面条的店没关门前又买了五斤面条回来。   这才让饭馆不至于在开业第一天,就陷入没饭可卖的尴尬地步。   第二天,蔚楠听从建议,直接买了十五斤面条备用。   可她觉得第一天是特殊情况,今天这么多面肯定卖不完。   可偏偏她又估算错误。   第二天确实没有第一天显得那么热闹,也没有很多的熟人来捧场。   可很多第一天不知道蔚家饭馆开业的晚班工人今天都结伴过来了,于是小饭馆一直开到十点,不是俩人受不了硬性关了门,还陆陆续续往这边来人呢。   而在他们关门的时候,那十五斤面条已经不剩什么了。   连又累又困的三个人想加个餐,最后都不得不又去热了两个馒头。   吃过饭,将屋子打扫干净,撵蔚佩回去睡觉之后,两个人终于有功夫坐下来算账了。   把装钱的盒子拿出来,把里面收上来的钞票数了数,蔚楠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天下来的收入竟然高达二十四块还多!   在这个临时工只有十几块钱工资一个月的时代,就算是去掉成本,这些钱也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更何况,她才只卖一餐饭。   “好多钱啊!”望着摊了一桌子的硬币,纸币,蔚楠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姜司锐即使心里之前多少有点准备,可真发现这么个小饭馆如此赚钱也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他却没有表现的像蔚楠一样兴奋。   “这是刚开业,凑热闹的人多,过段时间这个热乎劲过去了,可能就不会像这两天一样赚钱。”他先泼了一盆冷水。   蔚楠点了点头:“我知道,要是一直这么多人我也受不了。这两天是你在,你要是回学校了,这样的工作强度,我一定做不下来。”   蔚楠来自衣食无忧的时代。   和现如今的人们相比,她很清楚自己缺少那种吃苦耐劳的韧性。   她做不出为了赚钱,起早贪黑,拿身体去拼命的事儿。   她说的全是心里话,要是没有姜司锐这两天帮她顶着,她可能一天都撑不下来。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我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第32章 一章   “我去找一个人来做临时工, 问题不大。”蔚楠几乎没做思考就答道。   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好解决了,不就是找个钟点工嘛,完全没难度。   当初她假期闲着没事, 还去快餐店做过钟点工赚零花钱呢。   别的蔚楠不知道, 她可是知道现在找工作的人有多少。之前她自己想要找个临时工的活儿都苦寻不到。   “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   姜司锐的提议一说出来就被她拒绝了。   “你才来晋宁多久?认识的人还不一定有我认识的多。我觉得要找肯定得找知根知底的, 还最好找附近的。因为上的是晚班, 下班后走夜路,太远了不安全。”   蔚楠想了想:“我明天去问问凌姐, 她在医院接触的人多,要是有院儿里的,合适的人, 最好就在家属院找一个。这样至少晚上回家的安全有保障。”   看蔚楠想的挺全面,姜司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来是想找派出所的战友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可既然蔚楠这么有把握, 让她自己去解决也不错。   二人说完, 各自收拾睡觉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 蔚楠就被门口的车铃声给叫醒了,她知道这是老李叔来给她送肉了。   自从那天在菜市场说好之后,这两天老李叔果然如答应的一般,每天都会先来她家一趟,把最新鲜的肉拿来给她挑选。   看到他,蔚楠忽然想起了昨天和姜司锐商量的事儿,于是顺口问道:“李叔, 我想找个人每天晚上来帮我煮面, 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要求?”老李叔问道。   “找个会做饭的吧。也不要求做的多好, 至少能看个火,下个面条。另外人品要好,勤快干净,还有,最好能住的离这里近一点。你也知道,我现在就只卖晚上这一顿,收市之后再打扫打扫卫生,能下班怎么也得十点以后了。离的太远了路上不安全。”   听了蔚楠的话,老李叔迟疑了一下,问:“年龄上有没有什么要求?”   “年龄?”蔚楠想了一下:“年龄倒无所谓,成年就行。对了,最好是女同志,我们家大多数时候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   “明白明白。”老李叔连连点头。   然后他朝着蔚楠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那,你看让我家老婆子来试试行不?”   说完,他生怕蔚楠不同意,又连忙说:“她那人干活儿很麻利的,也爱干净。做饭也不错,下个面条啥的肯定没问题。”   “行啊,那李叔你晚上带婶子来试试吧,要是大家都觉得合适就留下来。”   蔚楠原本打算是找了一个回城的知青,可如果是个大婶儿其实对她来说也无所谓,反正能干活就行。   晚上,李婶儿是和老李叔一起过来的,这还是蔚楠第一次见她。   虽然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可李婶儿看上去却很显年轻。   可能跟她打扮的利索有关。   齐耳的短发被她用一个头箍收拢到一起,一丝碎发都没有,露着额头。   穿一身半新的黑裤,蓝袄,虽旧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   蔚楠还特意看了一眼她的手,李婶儿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手也洗的很干净。   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李婶儿,我这儿的工作时间就是这样,晚上回去会很晚,这一点你有没有问题?”   “没有,晚上让老李过来接我一下就行,没问题。”李婶回答的很是爽利。   “那行,工资咱们先按一个月十块钱来算,如果需要加时,到时候我会提前和你商量。如果可以,那你看你明天能过来上班吗?”   李婶当然没意见。   十块钱虽然不多,可工作时间短啊!每天七点来,十点走,根本就干不了几个小时的活,能拿这么多钱,李婶和李叔都极为满意。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李婶和李叔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叔从车上拿了一个纸包又重新走了回来,塞到了蔚楠的手里。   “这是今天卖剩下的两根骨头,你留着煮汤。”说完转身就走。   蔚楠自然不让。   这时候的肉那么紧俏,通常大不了下午就能全部卖完,哪里会有剩的?   这分明就是李叔李婶儿专门给自家留的。   “李叔,你等下!”蔚楠赶紧拦住了他。   同时朝着里面喊道:“姜司锐,你拿点钱出来!”   听她说钱,老李叔顿时急了。   “蔚楠,你要是这么着叔就不高兴了。你能给你婶子个活儿干,我感谢都不及,两根骨头算什么?你这是看不起我啊!”   “骨头我收,钱你也得手。叔,一码是一码。婶儿来干活也是来帮我,又不是白拿钱,说起来也是你帮了我的忙,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么合适的帮手。”   两个人说着话,姜司锐已经从里面走出,一看两个人的情景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走过来站在了蔚楠的前面,拿着钱就往李叔口袋里塞。   有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蔚楠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出“战局”。   对于这种拉拉扯扯的事儿她最不在行,刚才那一会儿就让她觉得尴尬极了。   在等姜司锐的时候,蔚楠的目光落在了手里拿着骨头上。   不,是落在了包着骨头的那两页纸上。   蔚楠的瞳孔猛然一缩。   “李叔!”她忽然叫了一声。   刚刚被姜司锐硬塞了钱,正在强烈表示不满的人连忙转头。   蔚楠赶紧上前两步:“李叔,你这包肉的纸哪儿来的?”   “啊?你要这纸啊?”老李一脸奇怪:“你要这纸干啥?”   蔚楠这会儿已经从极度兴奋中清醒过来,她努力收敛起表情,说:“没啥,我就是发现这上面的字儿挺有意思的,以前没见过,有点好奇。我看着这应该是从书上扯下来的吧?看痕迹还怪新的。”   “是,刚扯下来的。你要我给你去拿,就在车上呢!”   听蔚楠对那书感兴趣,老李像是找到了另外还人情的方式,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他转身朝自己的三轮车走去,蔚楠控制不住快步跟上。   老李的三轮车平时是用来装肉卖肉的,可今天显然是用来载李婶儿的。所以上面放了一个小板凳,板凳上还放了一个小棉垫。   因为要载人的缘故,车子上收拾的很干净,一点油污都没有。   老李走到车前,把板凳拉开,蔚楠才看到就在板凳下来放了好几本旧的书还有用过的习题册。   “这是我在废品站买的,平时用来包肉。蔚楠你放心,我买的都是贵的纸,全都是我一本本挑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那些脏的我可是一张纸都没要。”   “我知道,一看叔和婶儿就是干净人,这一点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   蔚楠嘴里应付着,目光却落在了那一摞书本上。   老李也看出她的兴趣了,很大方的将那一摞子全抱到了她跟前,然后指着最上面一本已经没了封皮的老书说:“我刚才撕的就是这本,这是我今天刚开始用的,还挺新,你要全都给你!”   这一次蔚楠没有推辞,她将那一摞子书本全都看了一遍。   只可惜也就只有那么一本是值得收藏的。   她将那本书拿起来,谢过了老李。   然后问道:“李叔,你说这是哪儿买来的?废品站,哪个废品站?”   “就咱居委会旁边那个废品站。”老李说着,还给她指了指路。   蔚楠这一次没有提给钱的事儿,她知道给钱人家也不会收。   这东西在识货的人眼里是宝贝,对于不识货的人来说,也就是几张废纸。   包肉都得一次用好几张。   她决定找机会送点吃的喝的给李婶儿,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   其实蔚楠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识货的人,拿到的这本旧书究竟是不是宝贝她心里也没数。   只是好歹父亲是学历史的,家里藏书众多。   她看这书的装帧还有纸质,越看越和爸爸珍爱的那几本古籍相似。   只是这连书皮儿都没有了,她也搞不懂到底是什么?   只能找机会给爸爸拿回去看了再说。   “这是什么书?”待老李他们离去之后,姜司锐凑过来看。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应该是一本老书,值得收藏那种。被这么撕毁了太可惜。”蔚楠并没有瞒着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说。   姜司锐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说了别的。   “我明天回学校,估计这次回去要有一段日子回不来。你有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打电话。   我有事也会打电话到厂办让梅晓琳给你转告……”   蔚楠一一答应着,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现在不是后世,通讯设备齐全,大事小事一天电话,信息不断的。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谁天天打电话啊?还不够麻烦别人的。   可让蔚楠没有想到的是,姜司锐的电话会来的这么快!   就在他回学校后的第二天。 第33章 回家   当梅晓琳跑过来跟蔚楠说, 姜司锐把电话打到了大办公室,让她赶紧过去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那时, 蔚楠第一反应就是姜司锐可能又接新任务了。   不然, 他刚刚返回学校, 能有什么大事这么着急的要告诉自己?   在她脑子里冒出这一想法的同时, 蔚楠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看到的姜司锐的伤口,顿时就觉得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不由得走得更快了。   “没事小楠,姜司锐说不着急,不是什么急事, 让你别慌。”   梅晓琳都跟不上蔚楠的步伐了,一路小跑的跟在她身边,安慰着。   蔚楠却不信这话。   她上次就是去的晚了, 才没接到那人的电话。   姜司锐之前跟她解释过, 说上次他刚给她打了电话, 还没等到按时再打过来,那边就吹了集合号让全体上车。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白等了半天。   上一次他们上车是回家,这一次要再上车,还不知道去哪儿呢!   好在这一次姜司锐并没有让蔚楠等多久。   她赶到大办公室没一会儿,那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蔚楠拿起话筒,声音里都带着紧张。   “我没事。”姜司锐一听她说话的声音,立刻就猜出了她的想法, 立刻说道。   蔚楠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我打电话是跟你说大米找到了。大概明天中午的时候会运到火车站, 你得找人去接个车。”   “大米?”   蔚楠没有想到姜司锐给她打电话居然是说这件事,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把大米搞回来。   “嗯,大米。这事是裴新宇帮的忙, 搞得东北大米,有五百斤,通过火车运过来。我在学校出不来,你能找到人去接站吧?”   “能,我让老李叔帮个忙,他上午出摊儿,下午一般没什么事。”   “那就好。你记得带钱。”   ……   从大办公室出来后,蔚楠立刻去了菜市场。   看到她,老李很是惊讶。   蔚楠跟他说了要去接车的事儿,老李根本就没有考虑马上就答应了。   他还说到时候让他儿子一起跟着,骑上蔚楠家的三轮车,两辆车去拉足够了。   从菜市场出来,蔚楠转到旁边的副食店里去买了两包烟,又买了一包桃酥。   这两天的时间,她已经和李婶儿混熟了,知道他们老两口最疼的就是他们家的大孙子。   这包桃酥就是给他们那大孙子买的。   大米接到手的时候是下午一点,运回家属院的时候正赶上职工们下午上班的时间。   这下子整个家属院都轰动了。   现在大米可是紧俏货,凭副食本一个月一人都分不到一斤。   因为晋宁不是产米区,就算是每个月分发的细粮粮店也以面粉为主。   所以,平时家里能弄到个五斤十斤的米就是很了不得的事了,更别说这满满当当的二十袋,足足五百斤!   于是,两辆三轮车走在家属院时那受到的瞩目程度,领导视察都比不过。   “小楠啊,你这米是从哪儿弄的啊?能给我家也弄一点不?”   “小楠,这米卖不?高价也行啊!”   纺织厂的职工虽然大部分是从本地招的,可也有一批技术工人是最早南方支援北方的时候从南边随大部队一起过来的。   生活习好还是爱吃米饭。   平时没有了那是没办法,人总得活。   可忽然看到这么多大米,那真的是,恨不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好多人围在三轮车边,寸步不离,似乎这样蔚楠就能匀出来一些给他们分分。   这样的场景搞得蔚楠也很为难,其实她真的没想这么炫耀,也是没办法。   这火车就是中午来的,米卸下来了,她也没法搁在外面。   人家李叔还有李叔的儿子帮忙去拉米,总没道理让人家等到天黑再给往家送吧?   更何况这米不拉回来,放在外面才更招人注意。   还有一点就是,这米拉回来肯定是要卖的,早晚会让人知道。   与其等自己开始卖米饭了,让他们背后各种议论猜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回来,直接堵了众人的口。   于是对于邻居们的追问,她能回答的就干脆的回答了。   至于追着她要买米的,蔚楠也都耐心的解释,没敢说一点得罪人的话。   于是没到晚上,整个纺织厂都传遍了,说蔚楠的男人真是个有本事的,连那么紧俏的大米都能搞来。   看来蔚楠以后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过,这人是个有大福气的!   虽然一路上,蔚楠已经跟邻居们解释了自己这大米是留着要给饭馆增添品种的,可其实她现在真没准备卖。   她现在面条卖的挺好,这几天每天的收入就算是没有第一天多,也基本都在十元以上。   蔚楠还挺满足的。   说起来,她现在饭馆开业真的是赶上了好时候。   这时期本来就是纺织厂最兴旺的时候,现在又是年底,整个厂子里的人都在争分夺秒促生产。   加班加点简直就是常事。   如果说平时上晚班的人有三十,那么现在可能就有五十,六十。   很多劳模,先进分子现在更是连轴转,一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就像是魏姐,蔚楠真的是亲眼看着就这么短短十来天,她的下巴都尖了。   人太累了,就需要补充能量。   下班后,又累又饿,这时候哪里还有比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条更让人舒心的呢?   所以,即便是平时舍不得下馆子的人,现在也基本成了蔚家小馆的常客。   特别是那种单身汉,住宿舍的青年们,更恨不得把这儿当做了新的食堂。   在这种情况下,蔚楠其实并不太想扩大营业,她觉得只做做夜宵就挺好。   这挣的钱足够她和妹妹生活了。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   时间转眼又到了月底,蔚楠的心里越来越忐忑。   一来她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准备,她能不能再次回家。   二来,蔚楠还有点搞不明白,就是如果还能回家的话,那时间怎么算?   她好久没有做梦了,也没有再见到那个电子钟。   所以她现在也说不清之前的计算方式究竟是什么?   是按三十天为一个周期?   还是按月?   要是三十天为一个周期的话,她应该是在十二月三十号下午六点离开,三十一号下午返回。   可如果是按照月份的话,那她应该是在三十一号离开,一号返回。   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元旦就会在家里过。   蔚楠当然愿意回家,可……姜司锐这么久一直没有放假,他元旦会不会回来?   到时候如果发现自己不在家,回来后怎么跟他说?   一想到还要解释蔚楠就忍不住的头疼。   好在,这天晚上她终于做梦了!   在看到截止日期是在三十号的时候,即便是在梦里,蔚楠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内心快乐无比。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一刻她的感觉就像是住校的孩子月末终于可以回家了一样,虽然蔚楠长这么大因为一直上子弟学校,连校都没有住过。   她提前几天就开始激动,然后早早的就通知李婶儿元旦会放假三天。   还特意说明,是带薪假,不扣工资。   李婶儿很是惊讶。   因为这时候可没有小长假一说,连纺织厂都只放元旦一天。   老人家为此还念叨了蔚楠几句,嫌弃她不好好营业,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   蔚楠只得告诉她,自己之所以关门是因为要去外地看望家里的长辈,李婶儿这才理解。   和李婶儿这边说好,蔚楠又去找了凌柏兰。   她要把小佩托付给凌姐。   用同样的理由,告诉凌姐自己要去外地探望两位长辈,希望能够把蔚佩放在她家里住两天,自己元旦当天过来接。   凌柏兰也同样爽快的答应了。   蔚佩虽然现在能走能动,可她骨头还是没有完全长好。   加上她年龄小,现在火车上特别拥挤,蔚楠出远门不带她也实属正常。   连蔚佩在姐姐的说明之后,也乖乖的没有闹脾气,只是反复的说,让姐姐早点回来,回来后立刻接她回家。   蔚楠自然全都一一答应。   所有要交待的事情全部交待好,也到了她盼望已久的日子。   蔚楠将那天得到的古籍揣在怀里,拿着爸爸以前给买的空编织袋,然后锁好家里所有的门窗,怀着紧张至极的心情,再次走到了厨房。   现在的厨房,外面已经重新建了一个屋子。   当初姜司锐的意思是把这个窗户彻底扒了,然后将那屋子与厨房连成一个整体。   可蔚楠死活不让。   她就担心万一自己回家的时候,必须要有这个窗户,必须要有推窗户的那个动作呢?   她可不敢拿这个去试验,蔚楠觉得自己经受不起失败的打击。   眼看着临近了六点,蔚楠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窗户。   她的眼睛一晃,身体摇了摇。   再醒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卧室中央。   “姐?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响,蔚楠都没有来得及回应,身体已经被人紧紧的抱住!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呜呜的哭泣声。   是弟弟。   蔚楠的心猛地一酸,伸出双臂将那个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小孩儿用力抱住。 第34章 第一更   待姐弟俩收拾好心情, 蔚楠才发现爸妈也都在她卧室坐着,看样子这是一家人都在等她回来。   看到她平平安安的重新回到了家,蔚儒声还有林茹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吃饭, 吃饭, 饭菜都做好了, 就等你回来了。”蔚儒声先招呼了一声。   林茹背过身, 悄悄抹掉溢出的眼泪,也赶紧附和:“楠楠先换衣服, 你们两个出来帮我端菜!”   一家人出去,蔚楠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拿起妈妈提前准备好的衣服, 换了回来。   待她再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全都上了桌。   上一次因为回来的太过突然,晚上的菜基本上都是出去买的, 而这一次林茹提前做了准备, 做的全是两个孩子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 蔚儒声和林茹因为有过之前的经历,表现的还算从容。郁宁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眼睛一直盯着蔚楠,连话都没有几句。   直看得蔚楠心里软成了一团,忍不住伸手在弟弟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你这次比赛怎么样?是不是太难了,我怎么看着把人给比傻了?”   “小宁他们拿了团体第一名,他个人也拿了一个金奖回来。”   提起儿子的成就, 蔚儒声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可以啊, 小子你出息了!”   蔚楠和蔚宁相差三岁。   蔚楠从小成绩就好,初中,高中各跳了一级, 所以二十岁就把大学读完了。   她一直是蔚宁的坐标,小家伙从小就努着劲儿想要超过姐姐。   可蔚宁数学方面的天赋是在初三才渐渐显露出来的,之前没少看着姐姐炫耀。   所以,自小最烦的就是蔚楠拿出姐姐的做派,冲他说话。   要是以前,蔚楠敢这么说,两个人早就怼起来了。   可现在,即便被姐姐揉头发,蔚宁也没有说半个字,只是在蔚楠松手之后,问:“姐,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蔚楠沉默了。   “先吃饭,有什么吃完饭再说。”   “对,一会儿汤就凉了,先喝汤。”   蔚儒声夫妻俩连忙打岔。   蔚楠却不想骗弟弟。   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蔚宁的碗里,对他说:“我应该还会回去。不过下个月我还会回来,等我下个月回来,你就放寒假了,到时候你还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是啊,宁宁现在已经拿到大学的提前录取通知了,这个假期也不用补课。到时候你在家里等着姐姐,权当,权当她去上学了。”蔚儒声也在一旁附和道。   蔚宁低沉着头没有吭声,心里也知道这是没法抗拒的。   道理谁都懂,可感情的事谁也控制不住。   在爸妈告诉他姐姐的经历时,他虽然不得不接受,整个人却是懵的,打心眼里不能相信。   可刚才,在看着姐姐忽然出现在家里,又瘦又小,还穿着那么一身衣服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难受极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姐姐真的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再也不能随时和他扯皮,聊天,打闹了。   看出了儿子的情绪低落,蔚儒声岔开了话题:“楠楠,你这段时间怎么样?之前回去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   蔚楠并不想将自己一回去就被撞了个正着的事儿说给爸妈听,省的他们担心。   于是就挑拣着自己觉得能说的事儿说了一下。   特别是将饭馆开起来了,现在生意还不错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蔚儒声和林茹听了,确实欣慰了很多。   蔚宁听说姐姐都能开饭馆了,一脸的震惊!   显然她根本无法想象,连炉子都不会开的姐是怎么做到把饭做熟,然后还能卖出去的?   可他并没有吭声,只是坐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此刻对于蔚宁来说,只要姐姐平平安安,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坐在餐桌前,看着姐姐眉飞色舞的跟家里人说着她的近况,蔚宁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永远无法忘记爸妈告诉自己姐姐失踪了的那一刻。   忘不了那个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坐在这个餐桌前的那份内心的荒凉。   只要姐姐一切都好,在哪里其实也没有什么。   这一刻蔚宁忽然就想通了。   而这时,蔚楠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其实只开一个夜宵就挺好的,虽然赚的钱不多,可养活我和蔚佩足够了。”   她甚至还细细的跟爸妈算了一笔账,证明这个收入足够她们两个人体体面面的生活。   可让蔚楠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说完一向温煦的父亲却忽然说了一句:“天真!”   蔚楠:“?”   在他们家一向是母严父慈,爸爸这么多年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她,今天是怎么了?   看她面露不解,林茹也开了口。   “你爸说得没错,你是想的太简单了。要是能回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你还老老实实上你的学,生活上有我和你爸,用不着你操心。   可看现在这种情况,以后你大部分时间是要在那边过的,要是还抱着小富即安的思想,那可不行。”   “什么小富即安?她现在这种情况离富还远着呢!”蔚儒声驳斥道。   “行行行,你说,你说。”林茹也懒得和丈夫抬杠。   女儿离开这一个月,丈夫可以说没几个晚上睡好过。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林茹知道,丈夫甚至比自己还焦虑。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丈夫对女儿的那份心疼,她心里最知道。   她更知道为了让女儿能够在那边过得更安稳,路走得更稳妥,再也不受人欺负,丈夫费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努力。   她站起来,朝那三个人做了个手势:“你们去别的地方说,别耽误我收摊。”   蔚儒声第一个站了起来:“楠楠,你跟我到书房来。”   蔚楠连忙跟上。   蔚宁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走向书房的爸爸和姐姐。   他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来帮妈妈收摊,可这会儿的他,一分钟也不想让姐姐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你也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你。”林茹看到儿子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   蔚宁连忙也跟着进去。   走到书桌跟前,蔚儒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资料递给了女儿。   蔚楠翻看了一下,是父亲帮她整理的□□十年代的大事记。   特别是在八一,八二这两年,事件整理的极为详细。   因为蔚楠所去的云省晋宁是现代并没有的城市,他们之前讨论过,应该是属于平行世界。   所以蔚儒声将这两年全国各地发生的,但凡他能够查找到的,觉得有用的事件全部都罗列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全部按照重要程度做了标注。   待蔚楠大体翻阅了一遍之后,蔚儒声又将自己分析那些事情后的想法还有见解也跟女儿说了一遍。   然后跟她建议道:“这个饭馆按照我的想法是必须认认真真的开起来。不仅要开,还要开好。   你现在所处的时候,正是纺织业最好的时代。你把握好时机,想赚钱并不难。你其实也体会到了,不然就凭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就开个夜宵店就能养活你和小佩两个人,这换随便一个年代都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蔚楠心里也知道。   她开这个店确实属于天时地利人和。   要是不是现在查的严,别人办不下来执照,也不敢贸然开店,她不会完全没有竞争对手。   要是爸妈不给她配备现代化厨具,还给了她菜谱和调料,以她的厨艺,也做不出味道还不错的卤子。   要不是有姜司锐的帮助,她也没有可能这么快就把饭馆开起来,更不可能弄到大米。   所以说,在这一点上她确实占了先机。   “机会稍纵即逝,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好好利用,过去了后悔都来不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没有竞争对手赶紧把店做起来,把根基扎实了。等有了基础再考虑别的。”   “你爸说的没错,你先把店开起来,至少手里得有点钱。”   林茹用茶盘托着茶壶和茶碗走了进来,一人面前放了一个。   她看着女儿:“在那边不是在家里。在那儿你们没依没靠,有钱才能有胆。你也知道纺织厂的将来越来越难,没落是大趋势。   你那个小店如果一直开在那里,将来不会有任何前途,用不了多久连维持你们两个人的生存都成问题,   难不成,你真的准备向别人说的那样以后就靠男人养?”   说到这儿,林茹有点说不下去了,心里一阵黯然。   如果孩子在家,这些自然根本不用考虑。   她家楠楠从小就乖巧懂事,根本没怎么让大人操过心。   就算是平时娇气一点,可大事上并不含糊。   无论是孩子,还是他们夫妻俩,对她将来的规划都是按部就班的把学读完,然后将来要么想办法留校,要么找一个稳妥的单位上班。   至于赚钱养家这些,他们都没有怎么想过。   所以,对于蔚楠这种不求上进的想法,其实两口子都能理解。可正因为理解,才更发愁。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都看出来女儿能够回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与其大家都抱着虚妄过一天是一天,不如尽快接受现实,努力改善生活。   “我前段时间逛了逛厨具市场,选了几款炒菜机,楠楠你过来看看哪个更合适?我和你妈商量,要是开店的话,光靠那么一台家用的太小了,怎么也得给你再添置两台合适的。”   看妻子说得差不多了,蔚儒声打开电脑,将自己之前选好的机器图片调出来给女儿看。 第35章 第二更   蔚楠凑过去看了看, 然后惊讶的发现,爸爸给她看的都是专业的商用炒菜机。   “这,暂时用不着吧?”她有点迟疑的问。   蔚楠用手指了指电脑上的图:“爸, 这种三个锅同时炒的得是那种一顿饭能同时供应几百人的快餐厅才能用上吧?别说我了, 估计纺织厂大食堂才是它们的用武之地。”   蔚儒声不认可的看了女儿一眼:“做人得有梦想。”   蔚楠忍俊不禁。   她无奈的点了点头:“是, 要有梦想。可单有梦想也没用啊, 就算是真买了,我拿回去也没地方放, 更何况这得多大功率?我觉得我这要是一开始用,一个家属院的灯都得灭了。”   她幸亏是住在纺织厂家属院,和厂里走的是一条线路。   现在国家用电是在朝着这种大厂倾斜, 所以平时停电的机会少。   可蔚楠知道,因为能源不足,其实在晋宁民用电卡得厉害。一周能有个三四天保证用电都是极限了。   “也不用一开始就要这么大功率的嘛, 其实可以买这种单头的。”   蔚儒声显然之前已经进行过了实地考察, 对这些产品的情况非常了解。此刻跟女儿讲解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听得蔚楠动心不已。   可她听完爸爸的讲述之后, 还是冷静了下来。   蔚楠摇了摇头:“爸,我还是不要了。一来我那小饭馆现在暂时规模达不到,没有必要添置新机器,再来,我拿回去根本没有地方放。   那边的房子什么情况我也跟你们说了,要是忽然多出这么一个大家伙,被谁看到都不好解释。”   看爸爸的表情明显带出了一丝失落, 蔚楠赶紧说道:“爸, 其实我这次回来特别想买一个大的蒸笼,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买几个那种简易的蜂窝煤炉子。   就是咱们以前出去玩, 见过农家乐用的炖土鸡汤的小炉子。”   蔚楠其实之前就想过要把饭馆真正的开起来。只不过最近刚刚有起色,她有点想偷懒。   如今被爸妈教育了一通,她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偷懒的实力,所以也开始琢磨起了后面要怎么发展。   “我要是把饭店开起来,单卖面条太单调了。你们知道的,我就会做那两个卤,其实也不是很有特色。晚上卖的好,无非是没有竞争对手,可白天卖,大家甚至可以选食堂。至少离得近,不耽误吃完饭回车间。   我要想卖得好就得上米饭,毕竟现在大米是紧俏货,就算是大食堂也没法保证。   可我的情况肯定不能上炒菜,我也不会炒,那就只能卖盖浇饭。炉子对于我来说,比炒菜机更实用。”   “再给你买一个大的电饭锅。”林茹在一旁补充道。   “对,买一个最大号的电饭锅。这样你可以早点把米饭把蒸出来的放在笼屉里,在炉子上保着温。”蔚儒声也赞同的说道。   既然说到大米,就自然不可能不提起姜司锐。   林茹望着女儿,有点试探的问:“小姜知不知道家里的事?你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同他讲?”   蔚楠摇了摇头:“我没有和他太多,以后怎么办,看看再说吧。”   看得出女儿不是很想讲这个话题,林茹没有再继续追问。   孩子大了,对生活都有自己的考量,做父母的不可以干涉过多。   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连他们自己都纠结,根本给不了孩子什么建议。   父母和姐姐对话的时候,蔚宁一直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插话。   他虽然之前听爸妈说了一些姐姐的情况,可知道的还是很少。   如今听姐姐说起在那边的事,对于蔚宁来说,单接受,消化都需要很多的时间。   毕竟他到现在都还没法接受姐姐穿越了的现实。   而在听到“小姜”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就清醒了,整个人也变得警惕了起来。   “姐,妈说的是我那个姐夫?”   他这一句话出口,屋子里猛然安静了一下。   蔚儒声和林茹都被“姐夫”俩字给刺激到了。   虽然他们在心里已经隐隐的感觉到女儿以后大概率的会在那边安家,可谁也不愿意深想。   就算是他们明知道女儿在那边的身份是已婚,可还是不能把那个姜司锐和女儿联系到一起。   这会儿忽然听到儿子如此称呼那个人,莫名就觉得一阵扎心。   蔚楠天天听蔚佩叫姐夫,早就习惯了,其实反应倒也没有父母那么大。   可看到爸妈同时变了脸,也还是会觉得窘迫。   她瞪了弟弟一眼,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蔚宁没想那么多,也没有去注意家人各异的脸色。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姐,那人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可不会叫一个陌生人姐夫。   你回头给我们带张照片过来,好歹也让我们看看他长得怎么样。爸说他是战斗英雄,我不管什么英雄不英雄,反正配不上我姐的人那就是不行!”   “对对对,楠楠,宁宁说的没错,你下次回来带张照片回来,让我和你妈妈也看看。”蔚儒声也赞同的说道。   ……   因为珍惜这难得相聚的时候,这天晚上,蔚家的人依然聊得很晚。   待蔚楠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了。   这时候她才忽然看到了自己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残缺的旧书。   “爸,我给你带了本书回来,你看看有用没?”   蔚楠拿着那本书就去了爸妈的房间。   蔚儒声这会儿自然还没有睡,听了女儿的话就迎了出来。   “什么书啊?你从那边给我带回来的?”   “嗯。”蔚楠将得到这本书的经历和爸爸说了一下,然后说:“我就是觉得这纸还有这装订看着不像是仿的,所以就拿回来给你看看,万一有用呢?”   蔚儒声戴上眼镜,将那本缺了页的书拿起了细细的瞧了瞧。   “这看着像是一本老《诗经》,对这种旧物我也不太懂,看着应该是清中晚期的东西?”   他一边翻看着,一边摇了摇头:“这我得拿出去让你周爷爷看看,他对这东西了解。”   说到这儿,他将书合起来抬头看向女儿:“你这还要带回去吗?”   蔚楠连连摆手“我要它干嘛,我又不懂?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会有兴趣,专门给你带回来的啊。爸,你留着吧,我要它没用。”   听她这么说,蔚儒声也没有推辞,将书放在了一边:“行,回头我找人看看。”   第二天蔚家的人又一次起了个大早。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蔚楠没有再留在家里,而是和爸妈还有弟弟一起出了门。   为了不让邻居看出来,胡乱猜测,她并没有和爸妈一起走。而是戴上帽子,围巾,口罩,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到家属院门口才上了家里的车。   这一回全家一起出动,目标是城乡结合部的大集贸市场。   这集贸市场还是蔚儒声昨天晚上在网上现查给查出来的,蔚家四口人全都没有去过。   不过蔚楠要的烧蜂窝煤的炉子,想要在城里买那指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到这种地方碰碰运气。   说起来他们的运气还真不错,在这里的土产店还真找到了蔚楠想要的蜂窝煤炉。   不过并不是她描述的那种油桶改造的简易版,而是实打实的铸铁炉。   蔚楠看着忍不住的发愁,她凑到妈妈耳朵边,悄声问:“妈,这东西多沉啊,你觉得要是买五个这炉子,会不会把我压趴下?”   她可没忘记,上回回去的时候,爸妈把她打扮成了一个活体圣诞树的情景。   林茹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可女儿所说的那种炉子,现在在城区早就绝版了,肯定是买不到的。   她想了想,说:“要不,把它们捆在一起,然后把你捆炉子上?”   蔚楠:“……”   旁边的蔚宁听了妈妈的描述,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一直笼罩在孩子身上的淡淡的伤感一下子消散了个差不多。   林茹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太合适,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说:“先买回去,带不走大不了分几次带,反正这东西也放不坏。”   万一要是能带走,可不就省了女儿再到处去找的麻烦?   按照林茹的这个思路,一家人又买了五个大的蒸锅以及配套的笼屉。   蔚儒声甚至还夸张的买了一个超大型的家用炒锅。   说是家用,可在蔚楠的眼里,也比食堂大师傅们用的小不到哪儿去。   一看就是那种能一下炒出来十几口人饭食的大锅。   除了买了厨具,蔚楠还特意买了一些看上去比较有年代感的点心,桃酥,大京果,开口笑这种重糖重油的全都买了很不少。   她之前走的时候,用的是去看亲戚的理由,既然出了远门回去后总得给大家带点礼物。   在出市场门的时候,蔚楠看到了一排卖电动车摩托车专用防寒用品的。   她的目光略过那些挡风罩,挡风板,最后落在了那一排厚厚的男用皮手套上。 第36章 买买买   望着那些手套, 蔚楠的眼前浮现出姜司锐骑着三轮车带着她时那冻得红彤彤的手。   在去买三轮车的时候,蔚楠还是动了信封里的钱。   那里面一共装了三千多块,除了姜司锐差不多两年的工资, 还有他的战时补助。   可以说是他所有的钱了。   对待蔚家姐妹, 姜司锐很大方。   住院期间他每天送饭, 不是排骨就是鸡, 可以说她们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差不多顿顿有肉。   可在那人住在家里的时候, 有一天蔚楠恰好看到洗漱出来的他,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部队配发的绒衣,也不知道穿了多久, 衣服已经洗得快要看不出本色不说,袖口的位置都已经磨得脱了线。   姜司锐和蔚楠说过家里的情况。   她知道他家底厚实,不缺钱。   当初他妈妈确实将家里的产业全都捐了, 可捐的是工厂和商铺, 住的房子可没有捐。   只不过后期被没收了。   前段时间国家落实政策, 将房子还了回来。   可房子能还,屋子里的古董陈设却再也找不到了,于是国家就给他补了钱。   但无论是归还房产的时候,还是给钱的时候,他都在战场上,没人能够联系得到。   姜辉放,作为一方首长, 也是姜司锐的亲爹, 那些东西自然全部由他代为签收保管。   现在,姜司锐虽然回来了,可却一直不愿意回京城。于是这事儿就僵持在了这里。   房子和钱都有, 姜司锐却一分也没拿着。   也就是说,在把自己全部家当上交给蔚楠之后,他口袋里是干干净净的。   “楠楠,你在看什么呢?”   看女儿盯着市场入口处发呆,林茹问了一句。   蔚楠这才缓回了神儿。   “妈,你上次让爸帮我买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远不远?我想去看看。”   “啊?上次的衣服不够吗?是不是缺内衣?楠楠,内衣咱不去那边买,贴身的衣服还是要穿好一点。”   上次林茹通过视频指挥,让丈夫帮她们姐俩买的衣服并不少,听女儿这么问,她第一反应就是要买贴身内衣。   “不是,我想给姜司锐买点衣服。”蔚楠回答的落落大方。   林茹没有再说话,而是与站在一边的丈夫互换了一下眼神。   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现实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和无奈。   林茹点了点头,说:“行,让你爸开车带咱去。正好那地方离这儿也不远。”   蔚家父母之前给她们买衣服的地方距离这里确实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个服装批发市场,和之前去的集贸市场相比更偏僻也更小一点。   从在里面逛的顾客可以看得出,这里面卖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高档货。   顾客群应该是那种更偏僻些的小村镇。   “到了,就是在那儿买的。”   几个人在市场里没走多远,蔚儒声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店说道。   蔚楠抬眼,立刻就看到了那店门上挂着的招牌:中老年服装专批。   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蔚宁也跟着一愣,然后一个没控制住,哈哈的笑出了声。   林茹也跟着笑,不过一边笑一边替丈夫解释了几句:“你们爸爸也算是费劲了,亏得他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不然,楠楠要的衣服还真不好买。”   这一点蔚楠其实也是能想到的。   而就是这些她带回去的,在这种中老年服装批发店里买的衣服,在那个到处都是黑灰蓝的时代,也并不落伍。   主要是布料方面确实要好很大一截子。   蔚楠率先走了进去。   这个服装店是男女装都卖的。   这个时候除了卖外穿的棉外套,羽绒服之外,最多的种类就是各种保暖内衣。   因为他针对人群都是比较偏远的地区,年龄大的顾客,所以那些内衣都更偏重于功能性。   什么红外线啊,德绒啊,驼毛啊,还有加护膝,护腰的,反正怎么暖和怎么来。   至于好看不好看反倒是次要的了。   而这,则和蔚楠的需求极为相似。   她一口气帮姜司锐挑了两套厚的保暖内衣,两套薄的全棉加莱卡内衣,一套单独的护腰,护膝,单皮,棉加皮的手套各一副,然后还给买了两打纯黑的棉袜。   只买的蔚宁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啧啧啧,那酸意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直看得林茹没好气的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才算安生,   蔚楠头都没回。   她知道弟弟这就是心里不平衡了,觉得有人在跟他抢姐姐,要说恶意那是绝对没有的。   可这会儿还有一堆东西要买,她没工夫陪他闹。   给姜司锐买完东西之后,蔚楠又顺便给自己还有小佩各买了一顶毛线帽,还买了一双厚棉手套。   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展示架上居然有小女孩儿穿的棉皮鞋,特别好看。是红色牛皮加上浅黄色毛毛的,鞋袢带处还有一朵小花儿。   她看着喜欢得紧,也顺手给小佩买了一双。   这次出门蔚楠带了自己的银行卡,里面有这么多年她积攒的压岁钱,零花钱,还有利用闲暇时候接翻译材料赚回来的稿费。   这些杂七杂八加起来,大概也有一二十万。   干大事不够,买这些零零碎碎还是没有什么负担的。   从服装店出来,蔚儒声带着儿子把女儿买的那些东西送回了车上,林茹则和蔚楠一起又在市场里转了一圈。   然后她们又发现了一个军品店。   这会儿林茹已经接受了女儿为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女婿买东西的现实,也跟着操起了心。   “军用品的质量还是更有保障一些,咱们去那里看看。”她说着,挽住女儿的胳膊一起走了进去。   说是卖的军用品,可其实店里大部分东西都是仿品。毕竟真军品根本不可能随便流出来,贩卖真军品也是违法的。   可既然店里打出的旗号是军用品商店,东西自然也得跟军品多少沾点边。   所以他们的货大多数都是找军用品的加工厂给代加工的,质量方面还比较靠谱。   就好像那军用皮鞋,店主专门拿下来给蔚楠她们看,也确实前后都加了钢板。踩一脚都压不塌那种。   结实耐用方面没有一点问题,除了真重!   但,重这本身也不是问题。   蔚楠没敢买最新的款式,只捡看上去最普通低调的给姜司锐买了两双。   两双都是头层牛皮内衬纯羊毛的军靴,一双高帮,一双低帮,两双加起来总共才花了五百出头。   看着那鞋子的质地,拎拎分量,蔚楠觉得简直像是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太便宜了好不好?   要知道她之前随便买一双单鞋都不止这个价了!   就在蔚楠还在看鞋子的时候,林茹已经又从旁边拿过来了一件棉衣外套。   那是一件苔藓绿的外套,从表面看是那种类似冲锋衣的防水防风面料,硬硬的,滑滑的,微微有点反光。   而从那翻出来的白色领子能够看出,里面应该有一层是羊毛内胆,而且那毛又长又厚,看上去就极为暖和。   “楠楠,你试试这个。”林茹把外套递给女儿。   蔚楠试了一下,第一感觉就是自己捂了个大被子,整个人都被包裹了进去。   可照照镜子,发现竟然不难看,将腰间的绳子随意的系了一下,反倒有几分慵懒的闲适风格。   而且看着也没有想象的厚重。   “还行,买两件吧,这个男女同款,你和小姜各一件,妈妈付钱。”   林茹说着,又将手里之前就选好了的皮毛一体雷锋帽扣在了蔚楠的头上。   那帽子的颜色和大衣类似,翻在外面的毛毛也是雪白的。   这一扣下来,蔚楠简直要被整个人都埋进了衣服帽子里,除了还能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小脸儿,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连旁边的营业员看到她这副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要去东北玩儿啊?这一身绝对暖和!对了,还得配双靴子。”她说着就要去给蔚楠拿雪地靴。   “不用,买这个。”林茹说着将一双女式的坡跟皮棉鞋递过来让蔚楠试穿。   ……   蔚儒声和蔚宁把那些大包小包的加棉内衣送回车子后再次回到市场找她们娘俩。   原本以为这次大家可以空着手一起再转转,结果一进军品店就看到了被装在了大黑塑料袋里的几大包。   那架势,说不是出来进货的,都没人相信!   蔚宁看到姐姐身上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来的大衣,整个人差点笑飞。   如果不是爸妈喝止,他都想拍个照发朋友圈了。   最后,在蔚宁的死磨硬泡之下,蔚楠无奈的刷卡也给他买了一件,还是和自己同款同色,一模一样的。   也不知道这小崽子平时到底能有什么机会穿?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   一整天,蔚宁都高兴的很,浑身散发着少有的轻松快乐的气息。   直到蔚儒声和林茹开始帮女儿打包东西,小伙子才意识到姐姐真的还得离开,忽然就蔫了。   他也不说话,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蔚楠的身边。时不时的用手悄悄触碰她一下。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姐姐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是他做的一场梦。   面对着他这种小动物般的,丝毫不加以遮掩的依恋,蔚楠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整个下午,她的眼眶都在发酸,一不小心眼泪就想往下掉。   从弟弟住校搬到学校之后,可以说他们姐弟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一起足足待一整天了。   可开心之后,等待着的总是离别。   在蔚儒声将所有的东西全都用绳子绑在了蔚楠的身上,最后还真的如妻子之前开玩笑说的那样,把她和炉子还有锅绑在了一起的时候,蔚宁终于没忍住,嗷的一下哭出了声。   他猛然站起来,眼睛憋得通红,不管不顾就要往蔚楠身上冲:“姐,你别走!你不去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走?拆了!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拆了!”   十七岁的他,已经是一个大人的模样,哭起来却还像一个孩子。   那么肆无忌惮,嚎啕大哭。   哭得蔚楠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跟着落了下来。   她努力冲被父亲强行抱住的弟弟露出了一个笑,嗔道:“多大人了还哭鼻子。姐姐下个月还回来,下次回来陪你一整天。”   这句话刚刚说完,蔚楠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不待她再睁眼,自己先就听到了重重的一声:噗通!   然后她整个身体也跟着震了震。   下次再也不拿这么多东西了!   蔚楠被压在一大堆东西下,努力挣扎了一番,然后揉了揉被震得闷疼的腰,小声嘀咕道。   然后她睁开眼,看着快把她压断了气的大包小包,琢磨着要先解开哪个?   就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窗户推开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男人不可置信的声音传了过来:“蔚楠?” 第37章 我老婆就是你   蔚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她僵在了当地, 一动也没有动,对待那个声音,仿佛完全没有听见。   好一会儿, 才慢吞吞的伸出手揉了揉耳朵。   厨房很安静, 安静到两个人都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 蔚楠终于叹了口气, 抬起头与依然站在窗边,保持着探头出来的男人对视, 说:“过来拉我一把。”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就好像她只是在这边整理东西,顺口说出来的话一样。   姜司锐哦了一声, 翻窗跳了出来。   蔚楠懵,姜司锐更懵。   他人都跳出来了,神儿还没有归位。   明天就是元旦了, 今天一下课他就借了车子满心期待的往家赶, 路上还顺便去买了晋宁最有名的腊牛肉。   姜司锐很多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过节了, 而在此之前,因为妈妈对节日的重视,他们再苦再穷的时候,妈妈也会和他一起过节。   哪怕妈妈都卧床起不了身了,在过年的时候还会撑着病体剪一对窗花让姜司锐贴在窗户上。   所以,潜移默化下,姜司锐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 只是之前并没有什么机会表现。   而现在, 他觉得自己有家了,又有了亲人。   所以即便按道理明天学校才会正式放假,他还是和老师提前打了招呼, 赶了回来。   可姜司锐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进门等待着自己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你帮我把这些绳子解开。对,先解那个炉子的,快勒死我了!”   既然已经把人叫过来了,蔚楠也没有客气,使唤着男人帮她服务着。   姜司锐一声不吭,蔚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认真仔细的帮她解着绑在身上的,那些横七竖八的绳子。把那些大包小包从她身上卸下来。   不是他不想问,实在是——太过于震惊后,人往往无法思考。   更何况,这种震惊还在分分钟反复加巨!   望着那硕大的电饭锅,一排齐刷刷的锅,还有极为紧俏,托人都不好买的,足足五个的铸铁炉子……   姜司锐紧紧的闭上嘴,与此同时也关闭了脑子。   这会儿就是他想帮蔚楠找理由,找借口,他都找不到。   姜司锐的眼前反复浮现着在听到巨大的声响后跑到后厨看到的那一幕——   透过窗玻璃先看到屋子地上多了一堆东西,然后看到妻子凭空出现在了东西中。   姜司锐是侦察兵出身,目光锐利。   他知道,妻子和那些东西几乎是同时出现的,前后相差不过分毫。   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那些东西实在太重,所以才先落了地。   可不管谁先谁后,蔚楠和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到凭空出现的?   她之前去了哪里?   姜司锐的脑子乱糟糟的,蔚楠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   她没想到这个人会忽然出现,还这么巧的直接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蔚楠知道自己得解释。   可怎么解释?   她觉得今天应该要坦白,但坦白多少?   她表面一派平静,心里却扭成了结。   揪巴的不成样子。   再怎么说,这也是蔚楠最大的秘密,不能轻易告知于人的秘密。   不管再墨迹,绳子总是能解完的。   蔚楠指使着姜司锐把炉子还有电饭锅,铁锅这些东西在这个小屋子摆放好,又让他帮忙和自己一起把那些买的衣服,点心之类的拿回了房间。   待一切都做好后,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蔚楠咬了咬唇,正待开口,姜司锐却忽然清了清嗓子,问:“你饿不饿?我买了腊牛肉,要不你先吃点?我现在去做饭,对了,刚才我碰到凌姐了,她说你去走亲戚了,今天晚上会回来晚,让明天再去接小佩。你看要不要先去把小佩接回来?咱晚上一起先过个节?”   姜司锐的语速很快,一说就是一堆,似乎根本就不准备给蔚楠插话的机会。   他甚至说完后,转身就往外走,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照旧的模样。   看到他这样逃避,蔚楠心里反倒不好受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人是怕自己为难。   她出声叫住了他:“姜司锐,我在家里吃完饭才回来的,这会儿不饿。你别做饭了,过来咱们俩说说话。”   姜司锐没有回头,脚步却停住了。   他慢慢的转过身,望着蔚楠:“家里?除了这里,你哪儿还有家?”   蔚楠悄悄的撇了撇嘴。   耳朵真尖,一下子就能听出最重要的部分。   她忽然就有点泄气,觉得这个人的脑子实在是太好使了,要想和他斗智斗勇,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   与其这样,还是实话实说吧。   蔚楠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这个人精,但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   他,不会伤害自己。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整个人反倒镇定了。   她望向男人,坦然的说:“从我家回来,我真正的家。姜司锐,你可能不会信,但我确实不是你之前认识,并且跟她结婚的那个蔚楠,这里也不是我真的家。”   又是一阵沉默。   只是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姜司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回身重新走到蔚楠身边坐下。   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解释。”   蔚楠没有隐瞒,从自己一睁开眼发现在医院说起,一直说到今天和爸妈还有弟弟告别,重新回到这个家为止。   她说的很细,足足说了差不多半小时,直说得自己口干舌燥。   可正因为说得太细,也太过于真实,以至于姜司锐想从中找出漏洞都找不到。   尽管他还是没法相信,可又不得不承认,蔚楠说得这番话,是所发生的这一切唯一的解释。   之前在乡下的时候,他和蔚楠虽然至始至终没有过什么来往,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可大家毕竟在一个地方待了好几年,起码的印象还是有。   老实,胆小,谨慎,这是曾经的蔚楠给姜司锐最深的印象。   他觉得她能够同意给自己使绊子,用参军来逼迫自己结婚可能是那姑娘这辈子做出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而他这次回来,看到的蔚楠第一眼,她正拿着刀在追着王三花砍。   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一起比照,姜司锐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可……   “我老婆就是你。”他望着蔚楠认真的说道。   蔚楠无奈的翻了翻眼,然后瞪了瞪他。   虽然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和她重申这个概念,但如此直接了当的说出还是让她莫名尴尬。   而且,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看到她这个样子,姜司锐又重复了一遍:“我老婆就是你,不管你是谁,我认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蔚楠伸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和这个人接触多了,她现在也明白了,在这件事上他执拗的很,自己是争不过他的。   不过蔚楠也没想争。   娶的到底是谁重要吗?   她也没想着要和姜司锐一刀两断,掰扯这个有什么意义?   “除了这个,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我是讲,关于我的来历,我的经历,或者别的?”   她说话的时候,姜司锐已经站了起来。   待她说完,他径自朝外面走去。   “喂,你干嘛?我还和你说话呢!”看他这样,蔚楠一阵气闷,大声问道。   “生火。这屋里冷成这样,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会儿再感冒了。”   姜司锐拿起火钳去后面那屋子夹了几块煤回来开始重新生火。   一边升一边对追过来的蔚楠说:“你是谁,从哪儿来,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我也尊重你的决定。反正你是我老婆,这一点不能变。   你也说了,你一个月只能回去一天,其他时间想在那边待也待不住,总还要回来。   既然这样,那其他的还有什么重要?难不成我还能一个月一次的娘家都不让你回?那我成什么了?   只是下次你再要回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给家里准备点东西。我就算是去不了,该走的礼还是得走。   爸喝酒不喝,我去买两瓶酒?妈呢,给妈准备点什么合适?   对了,我还有个小舅子,叫什么来着?你说,我得给他备点什么?”   蔚楠:“……” 第38章 麻了……   蔚楠盯着姜司锐, 没有吱声。   那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却看得姜司锐一阵莫名的尴尬。   他转过头,脸上难得带出了表情,却是几分羞脑:“你站这儿干嘛?出去出去, 别碍事!”   蔚楠也不生气, 伸手在他的肩膀上安抚的拍了两下, 转身就走。   她知道, 别看他刚才说出的那番话,听起来一套一套, 像是什么都想到了。   可这个男人的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他现在应该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来自我消化一下。   蔚楠觉得这样才正常。   毕竟刚才那个消息, 除了她这个亲身经历着的人,谁听了也会震惊的。   要是姜司锐真的像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要么说明他没把自己还有自己家当一回事, 事不关己才不在意。   要么说明他进化成佛了。   显然这两种可能都不成立。   那就只能说明, 他之前是装的, 装出镇定的样子,其实内心震惊的都要爆炸了。   蔚楠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因为那个人今天在厨房待的时间过于久了。   生炉子生的,别说炉子了,要是以前这么长时间,差不多连饭都要做熟了。   幸好自己是吃了饭回来的,不然真指望这个人做,估计想吃到嘴里肯定是件难事。   蔚楠默默的叹了口气, 从正在整理的包里拿出了爸爸下午专门去给她买的, 最喜欢吃的那种肉松面包放在了一边。   旁边还放了一瓶牛奶。   姜司锐终于把炉子生好了。   他走过来站在正收拾东西的蔚楠身边,说:“我烧水了,一会儿就能喝。”   蔚楠嗯了一声。   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食物:“吃了吧, 晚上也别做饭了,你帮着我一起把东西收拾出来,别等明天小佩回来还得解释。”   姜司锐没有再拒绝,拿起肉松面包咬了一口。   然后他挑了挑眉,把面包拿到手边仔细的看了看。看后也没再说话,而是更加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包呢,慢慢吃。把牛奶也喝了。”蔚楠在旁边说。   “有这个就够了,牛奶你留着和小佩一起喝。”   “小佩我之前带回来的有奶粉,她不缺这个,让你喝你就喝,还有很多。”   蔚楠说着,指了指腿边地上放的那个大编织袋。   这牛奶是蔚宁非让带过来的。   当时蔚家爸妈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晃,哭丧着脸,看得人心里跟着难受。   后来林茹实在受不了了,就撵他,让他别添乱。   小孩儿不服气,在家里转了一圈,硬搬过来一件牛奶,非让塞到包里去。   说是蔚楠最喜欢的,每天早上都要喝的,没有不行。   其实如果不是怕他再闹别扭,这牛奶大家都没准备拿。   太重也太占地方不说,关键这包装,拿过来万一被人发现蔚楠不好解释。   可蔚宁当时明显是在绷着,谁也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再刺激孩子,就真装了回来。   “赶紧喝,喝完完事儿,不喝完我还得找地方藏。”   蔚楠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姜司锐看了看那精致的塑料瓶子,没有再拒绝,拿起来咕咚咕咚跟喝水似的,几口就干完了。   他吃东西的时候,蔚楠把给他买的衣服,鞋子一样一样全都整理了出来。   看他吃完,又把包装收拾好之后,就招呼他:“你过来试试。衣服应该问题不大,就是鞋子,我有点没谱儿。   不过也没事,我和卖家说了,真不合适我下次回去拿去换,他们答应了的。”   看着蔚楠放的那一床的东西,姜司锐努力了好久才维持住的平静差点再次崩裂!   之前蔚楠是跟他说今天去买东西了,也顺便给他买了一点。   可,这是一点儿?!   这么多衣服裤子,他十年都穿不完!   看他站着不动,蔚楠伸手拉了拉他:“别傻愣着,你……”   话没说完,却被那人一把抱紧,用力的箍进了怀里。   姜司锐用的力气很大,他的手臂就像是钢铁做的。   直箍的蔚楠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嘶了一声,朝他踹了一脚:“你碰着我的腰了!”   刚才她可是直接砸在了那一堆东西上面,就算是穿的厚,也硌得不轻。   姜司锐的手臂往上抬了抬,却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你不会走的,对吧?你说了,你走不了!”   他将下巴顶在蔚楠的发顶,让人完全看不到表情。   可声音听在蔚楠的耳朵里,却总让她有一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总觉得似乎自己的回答但凡带出一点犹豫,这人能活吃了自己。   趴在姜司锐的怀里,蔚楠忽然就笑了起来。   其实在这之前,她心里也是担心的,也忐忑不安。   可这会儿她一下子就放松了,觉得心都跟着定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个人是值得信赖和交付的。   听到笑声,姜司锐磨了磨牙。   他双手按在蔚楠的肩膀上,把她推开一点距离,盯着她的脸问:“你笑什么?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蔚楠压根不吃他的威胁,反手毫不客气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罗里吧嗦的你烦不烦?赶紧过来试衣服!再磨蹭天都亮了我累一天了!”   被妻子这么一吼,姜司锐的表情变得有点讪讪的,带出了一点不自然。   他还是盯着蔚楠,明显还期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正面的回复,可手脚却已经下意识的听起了招呼,转身拿起了放在床上的皮靴。   这一拿起他又愣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在那层羊皮衬里中摸了摸,问:“这鞋你多少钱买的?很贵吧?”   “别问价钱,两个地方的货币等值不同,没法换算。反正我觉得不贵,也买得起,你赶紧试试。”   姜司锐弯下腰开始试鞋,心里却已经笃定妻子一家人在那边的地位应该不一般。   这样品质的军靴,即便是自己父亲那个级别的干部,也不是说弄到就可以弄到的。   看姜司锐开始试穿,蔚楠才在一边貌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要是现在跟你说我再也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其实你也不会信的,对吧?”   姜司锐换鞋的手顿了顿。   蔚楠一笑:“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信,因为将来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之前怎么来的,我不清楚,将来究竟会发展成什么结果,我同样不清楚。我能跟你说的就是,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就会好好过日子,努力把日子过好。”   说到这儿,蔚楠看了看他:“也会善待我身边的人,你和小佩。”   姜司锐握着鞋带儿的手紧了紧,他没有抬头,也没有接蔚楠的话。   直到很久,久到蔚楠都已经他不会再回复,准备继续去做自己事情的时候,他才嗯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定。   蔚楠有点闹不清他这声嗯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问。   她知道这人不会回答,问也是白问。   蔚楠让姜司锐把衣服鞋子全都试了一遍,甚至还逼着他把保暖内衣也拿到卫生间换了穿出来给自己看了看,确定基本上都合适,这才满意了。   天太冷,她才舍不得下手帮这个人洗,于是又强迫他烧热水把那些贴身穿的衣裤全都洗了一遍,搭在炉子边儿烘着,这才算完事儿。   姜司锐的惊讶在看到那个全羊毛内里的防风大衣时达到了顶风,之后就慢慢淡定了下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淡定,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麻了。   与之相反的,这会儿蔚楠的心情很好。   之前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跟姜司锐说?   现在好了,再也不用编借口了,这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   心情好,人也变得宽容了起来。   甚至于看到姜司锐竟然将钢丝床撑在了卧室,也只是挑了挑眉等他解释,而没有立刻出声阻止。   姜司锐被她盯得还是有点不自在。   他咳了咳,努力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镇定的说:“外面太冷了,这里暖和。”   这里暖和?   蔚楠不由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蔚大民之所以舍得装烟囱,为的就是保证餐厅的温度,所以外面的烟囱数量还有环绕的面积是最大的。   卧室不过是他凑手装了几根,连围整个屋子转一圈都没舍得。   更何况外面离厨房,离炉子都更近一些,说这边暖和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蔚楠也没有揭穿。   她觉得这会儿的姜司锐和弟弟蔚宁的情况差不多。   都属于道理都懂,情绪却跟不上,总控制不住的患得患失。   弟弟跟个小狗似的,整整跟了自己一天外带一个晚上。   如果不是被妈妈踹了一脚,昨天晚上他都拿了被子,枕头要来自己卧室打地铺了。   而这个人……   蔚楠看着姜司锐将折叠床贴着自己的高低床,紧紧的靠在一起。   甚至还把枕头也放成了一排。   她啧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绕到床尾从梯子爬到了上铺。   “睡觉之前记得关灯。”   她装作什么也没有看懂,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就钻进了被窝。   只留那人愣了一般,傻傻的站在床沿边上。 第39章 喜糖   没有了心事, 第二天又过节饭店不开门,蔚楠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睡个懒觉了!   一晚上开心的做梦嘴角都带着笑。   可没想到天还没亮,她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给吵醒了。   蔚楠探头往下看了看, 发现钢丝床已经收起来了, 那个人也不在屋里。   不用说, 吵闹声肯定是他搞出来的。   憋着气蔚楠从床上爬起来, 循声去了厨房,然后就见那人正把一个大铁锅从窗户外面往里面递。   看得蔚楠一个哈欠打一半儿硬生生收了回去, 惊问:“你干嘛呢?!”   姜司锐看了看她,回:“起来了?那正好,赶紧去洗漱, 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蔚楠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对了,她现在也是有表的人了!   这还是妈妈从她攒着舍不得扔的那堆乱七八糟东西中找出来的,说什么是外公外婆送她的第一块表, 意义重大, 一直珍藏着。   然后拿去修修发现还能走, 正好便宜了蔚楠。   蔚楠看了看表,看到这会儿六点还不到。   她觉得自己脑子都不转圈了。   也不听吩咐,还是继续追问:“去哪儿啊?这么早,外面那么冷,我不去!不是,今天饭店不开门,不用买菜啊?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她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 声音哑哑的, 话都说的不是很清楚。   又刚打了哈欠,眼睛湿漉漉的,整个人看上去娇娇软软, 是平时清醒状态下根本看不到的模样。   直看得姜司锐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痒痒,就像是爱到了极致,不知道要怎么办一样。   只恨不得把人塞进身体里,甚至揉吧揉吧吞吃到肚子里面去。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想到此,索性一个翻身就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   都没等蔚楠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把她揽过来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然后低头对着她那小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蔚楠傻了。   完全没有防备的她遭受到如此突袭,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她睁大眼睛,半张着嘴看着姜司锐,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已经做好了挨打准备的姜司锐看她竟然这么呆呆站着,完全不懂反抗,一个没忍住闷头笑了一声。   然后趁蔚楠还未发怒,再次低头一下子咬住了她的嘴唇,将她整个小嘴包裹在了自己唇里。   蔚楠只觉得自己头都炸了!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抬脚就朝姜司锐踹了过去!   那人身体一侧,机敏的躲过了她的攻击,大手却还压着她的脑袋,不允许二人之间出现一丝距离。   直到蔚楠开始挣扎,他才意犹未尽的又使劲吮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   这是蔚楠的初吻,她活了二十年的头一次。   竟然是在这种蓬头垢面,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人偷袭得去。   小姑娘又羞又气,握着拳头对着那人就是一阵乱打!   姜司锐也不躲,反倒背过身子任她捶在自己背上出气。   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够不够?不够回来再打,现在得赶紧收拾,天马上就要亮了。”   蔚楠这才想起来那人刚才说的话。   她慢慢收回拳头,平复了半天情绪才瞪着他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因为羞恼,蔚楠的脸粉红粉红,嘴唇红润润,湿乎乎的,连说话的声音都仿佛带着水汽。   姜司锐的喉节动了动,眸色越来越深,忽然就觉得身体变得滚烫,嗓子干涩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的蔚楠急了,再次举起了小拳头,却被姜司锐一把握住。   他哑声说:“带着东西出去转一圈,过个明路,你总不能永远藏着用吧?”   说完,他握着蔚楠的手开始发力,将她攥得更紧,嘴里却说:“你赶紧去洗脸刷牙,一会儿晚了再被人看到。”   蔚楠看了看面前口是心非的男人,又撇了撇被他握着不放的手,咬着牙,脚下一个用力,使劲朝他脚背跺了下去!   姜司锐嘶了一声,松开了手,笑骂:“你这是要报仇啊?谋杀亲夫?踩瘸了正好,那以后我可就赖上你了,你养我啊!”   蔚楠对着他笑得露出雪白牙齿的脑袋就是一拳,然后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往卫生间走。   任那个混蛋在背后装腔作势。   当她真是傻的?   没看见他脚上穿的军靴?   人家店主都说了,那是带钢板,带钢板的!   就自己踩的那一脚,要真能把他踩瘸……   那就瘸着吧!一辈子都别好了!   蔚楠在心里愤愤的骂道。   洗漱完毕再出来的时候,姜司锐已经把锅和炉子搬到了车上。   他还找了块油布,把东西盖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   虽然两个人在屋子里闹了一会儿,可这时候时间确实还早,天都没亮,两个人悄没声息的推着车离开家属院,路上一个行人也没遇到。   姜司锐戴着妻子给买的皮毛一体的大帽子,棉皮手套,棉袄里穿着厚厚的保暖内衣,   即便走在这寒意凛然的冬日早晨,也觉得整个人暖暖和和,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骑了一会儿,他甚至觉得自己出汗了!   “先去吃点东西吧。”   在经过一个小饭摊的时候,姜司锐停下了车子。   因为不想遇见熟人,他走的是平时蔚楠并不太走的一条路,这边的路况她一点都不熟。   听姜司锐这么说,蔚楠也跟着下了车,这才看到他停在的是一个卖豆腐汤的摊子跟前。   那是一个用油布围住的小吃摊,很简陋,连个顶都没有,根本挡不住一点寒气。   可摊主跟前燃得很旺的炉子上却放着两个敞开了盖子的汤锅,里面的汤咕嘟咕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光闻味道就让人食欲大开。   两人一人要了一碗豆腐汤,然后要了一盘子饼丝,就坐在边上的小木桌前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全都吃出了一身汗。   姜司锐更是把衣领的扣子都给解开了。   吃完饭,二人又在外面晃了一圈,直到八点多,确定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要外出活动的时候,才带着那一车的东西回了家。   不用说,肯定是又一次引起了轰动。   不过这一次因为有姜司锐跟着,围着蔚楠非要买她东西的人少了,大家开口都是在问:“小楠,你那饭馆是不是要扩大营业白天也开张了?”   “是啊,我们就是准备收拾收拾,以后白天也卖饭了。婶子,有空过来光顾生意啊!”   蔚楠也没瞒着,谁问都大大方方的回答。   大家都羡慕的直咂嘴,觉得这找一个好男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蔚家,这眼看着从蔚楠开始,就要红火。   对于邻居们的议论蔚楠没在意,回到家之后,她帮姜司锐一起把东西从车上抬下来,然后就拿了给凌柏兰家里买的东西,去接小佩了。   凌柏兰一家是典型的职工家庭。   一家两代人都是厂里的工人。   除了她,她丈夫,还有公婆也都在厂里,全都靠工资吃饭,所以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条件相当不错的。   蔚楠去的时候,凌柏兰一家人早已经吃过饭了,小佩正和凌家的小女儿一起在屋子里翻绳儿玩。   看到姐姐,小佩丢下绳子就跑了过来,紧紧攥住了蔚楠的手。   那样子看上去搞得跟久违重逢了似的,直看得一屋子人都跟着笑。   蔚楠把买的老式鸡蛋糕还有一包大京果放在桌子上,说是自己从外地买的,让大家尝尝味道。   然后就带着妹妹回了家。   路上的时候,蔚楠把自己买了一双皮鞋给她做新年礼物的事儿告诉了小佩。小丫头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往屋里奔。   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喊:“姐夫,姐夫我回来了!我姐说给我买皮鞋了,特别好看!”   蔚楠跟在后面,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背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月前,那个自闭到连话都不敢说的孩子。   蔚佩在屋子里嚷了半晌,却并没有人应声。   撅着嘴嘟哝了几句,自己跑回房间试鞋子去了。   蔚楠也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炉子还有锅都已经重新归位,别的东西也都摆放好了,可偏偏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她正感到奇怪,靠马路的那个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姜司锐拎着一卷大红纸走了进来。   “你买这纸回来干什么?”蔚楠更加的不解。   这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呢,难不成这么早就要买回来存着写春联用了?   “买回来包喜糖。我看你买了那么多糖回来,待会儿我再去一趟供销社,买点瓜子花生,包点喜糖给邻居,熟人他们送过去。”姜司锐解释道。   “谁要结婚?给谁包喜糖?”蔚楠更不懂了。   她在这边认识的人并不多,更不知道谁最近要结婚。   更何况人家结婚也没有他们出喜糖的道理啊?   姜司锐把红纸放在了一边,转过身看着她:“当然是咱们的喜糖,我和你的。咱们也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仪式没办,该走的礼总得走一遍吧?”   蔚楠:“……”   她买糖的时候可不知道,买的竟然是自己的喜糖! 第40章 忙得关不上门   “一定要送吗?我和家属院的人都不熟。”   望着已经开始找剪刀, 要开始剪红纸的男人,蔚楠试图挣扎一下。   “送吧。毕竟咱以后还要在这个院里常住,而且饭店开起来, 总避免不了给别人添麻烦。”姜司锐看出了她的不情愿, 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蔚楠知道开饭店给街坊邻居添麻烦是难以避免的。   在后世那些因为抗议一层门面房出租给饭店而闹上新闻的例子可是太多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扰民?   就算是现在的人们可能还没有那个意识, 但礼走在前面, 总不是坏事。   “行,那咱准备一下。”   姜司锐出门去买了一些花生瓜子, 蔚楠则把之前在市场买的杂拌儿糖都拿了出来。   这糖其实她当时真的是顺手买的。   主要是忽然见有店铺买龙虾糖,花生粘,还有那种红红绿绿的水果糖实在是太新奇了。   这些糖她就是小时候也没有经常吃过, 爸妈怕她把牙给吃坏了。   反倒是在这个世界,见有小孩子显摆,光几张糖纸就能惹一群人的羡慕。   小佩平时很少出门和小孩儿们一起玩, 可蔚楠觉得这是不对的。   她觉得妹妹现在身体不好就先不说了, 等她骨头彻底长好, 一定要催着她出去和院里的孩子们作伴儿。   有这些糖果零食傍身,蔚楠觉得小佩打入到人家现有的群体不是难事。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蔚楠才买了好些糖回来,没想到最后竟派了这个用场。   将喜糖包好,两个人先从自家这栋楼发起,每家每户都送上了一份。   蔚家现在本来就是院子里的红人,加上还是小两口一起上门送喜糖, 谁家开门后都会给一个笑颜色。   至于蔚楠说的, 饭店马上要正式开张,可能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话,邻居们也纷纷表示没事, 不在意,反正白天上班,吵不着什么。   总之基本都表达出了善意。   一栋楼转完,蔚楠忽然就有了自信,也对这些邻里们有了一些真实的认知。   以前她没有和大家有过什么联系,最多就是看着脸熟。   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还是和王三花打架那次。   如今想想,其实那一次也多亏了邻居们的帮忙,不然小佩很可能在她回来之前,就受了更重的伤。   “以后有机会要和大家多接触接触。”   出了楼道门,蔚楠若有所思的说。   姜司锐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心里却总算放下了一点心。   他不懂后世人们之间那所谓的保持距离,适度交往。他就觉得邻里邻居的,把关系处好,自己不在的时候能多少帮妻子一把。   他看蔚楠没有要和邻居接触的意思,也以为是性格原因,就想着自己主动一点,没准儿会有一些效果。   此刻听到蔚楠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也算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两人把熟悉的人家全都走了一遍,姜司锐就建议去一下厂办公楼,给大办公室还有厂长,主席他们也送一份过去。   虽然今天是元旦,可厂里还有很多人加班,干部们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岗。   蔚楠现在和大办公室的人混的不错,自然答应。   梅晓琳今天不在,大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和蔚楠不是特别熟悉,看到他们进来先是一阵好奇,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再得知是来送喜糖之后,则变成了惊讶。   看到大家的表情姜司锐笑着说:“我们送这糖啊 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我和小楠是在插队的时候结的婚,没回来办酒,所以可能咱们家属院的人都不知道。我们过一些明路,也省的大家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姜司锐来的那天,徐巧巧直接告诉大家,说他是蔚楠的爱人。可在此之前,蔚大民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   加上他今天来明天走的,也没在这儿长住,也没听蔚楠提过她的婆家到底有些什么人。   甚至返城之后,连户口都是落在娘家的户口本上。   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两口子,可背后议论的还是大有人在。   倒也没人说他们不是夫妻,就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这话自然不会有人说到他们面前,可姜司锐既然主动提起,那肯定就有人会追问了几句。   姜司锐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说明自己当初在战场,来不及帮蔚楠出具各种手续,所以她才不得不先把户口落回娘家。   又说他们在京城有房子,现在是因为自己还在晋宁上学,只能暂时住在娘家的房子里。   总之,他就如同一个自动应答机一般,把众人的疑问全都解答的清清楚楚。   也让大家对他们小两口的感觉更好了几分。   觉得真是谦虚,低调,且背景深厚。   在来这趟大办公室之前,蔚楠从来不知道对于自己家,众人居然埋着如此多的疑问。   也不知道姜司锐的耐性有这么好。   光一个答疑愣是做了快半个小时!   这一趟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一圈转下来,大家对他们俩人好像一下子变得熟悉了很多。   甚至在姜司锐提出想给家里单独走一路水电,以免用公共电表让分摊的邻居吃亏时,立刻就有人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下午就让电工上门给走线!   这速度快的让人叹为观止。   姜司锐只有一天假,下午就要返校,这一圈转下来眼看着就到了中午。   回去后依然是蔚楠做饭,而他则找出之前剩下的木料,敲敲打打给后厨的窗子里外各做了两个台阶。   家里厨房的地方太小,蔚楠的五个炉子全都放在窗台外面,有了阶梯进出就会方便很多。   蔚楠的新饭馆是在一周后正式开始营业的。   饭店决定做三个饭市,午市,晚市还有夜宵。   魏秋霞帮蔚楠找了一个帮工,是她同车间工友的小姑子。   那女孩儿叫小夏,比蔚楠大两岁,今年二十二。也是回城的知青,因为没工作没房子,不得不和哥嫂暂时住在一起。   也住在纺织厂家属院里。   蔚楠和她说好,每天上午市和晚市两个班,一个月给二十块钱。另外让她早上过来帮忙一起择菜洗菜,多干的这两个小时每月再多给五块。   一个月二十五块钱的工资,都赶上厂里的正式工了,小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而李婶儿,蔚楠也给她加了活儿。   她让李婶儿帮她整治那些猪杂,猪下水。   因为要卖盖浇饭,那菜的种类必然要增加。   蔬菜现在是冬天,能够买到的品种就那么多,想搞点新鲜的也不容易,所以蔚楠就把主意打到了李叔卖的那些猪杂上。   蔚楠和李叔李婶商量好了,每天让他们保证供应一定数量的猪杂。   肠子,肚子,肝啊,心啊的随便,看李叔能进来什么就供什么。   同时再给送五个猪蹄,一盆猪血。   而李婶,则要保证送过来的东西都是洗干净,处理好的,猪蹄上的毛也是拔干净的。   同样,蔚楠每个月再多给她增加五块。   家里的生意有了固定的主顾,老李每天在外受冻的时间减少了很多,同时还多一笔收入,老两口都高兴的很,拍着胸脯说肯定会给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样一分工,虽然工作的时长增加了很多,可工作量也还在大家的适应范围之内。   而择菜,收拾下水这些最麻烦的活儿包出去,也给蔚楠省去了很多精力,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新饭馆中午,晚上只卖盖浇饭,晚上则以卖面条为主。当然,如果白天的饭没有卖完,晚上也会接着卖。   之所以这么定,是为了和饭堂的经营范围区分开,不给别人找麻烦挑刺的机会。   因为具有先天优势,蔚楠知道自己饭馆开业后生意不会差,可她绝没有想到会这么好!   第一天她炒了四大锅菜,分别是红烧猪蹄,韭菜炒猪血,大锅菜,还有咖喱土豆胡萝卜。   然后两个电饭锅一起用,足足蒸了那种大的蒸馒头的笼屉两笼屉的米饭!   她之所以一下子蒸这么多,是想着中午卖不完还有晚上,可万万没想到,十一点开门,不到十二点所有饭菜全都卖了个精光!   屋子太小只有几张桌子,人流最多的时候根本坐不下。   可大家都没有怨言,很多顾客干脆拿着饭盒来打了拿回家吃。   甚至一些不在家属院住的靑工没位置坐,也懒得等,干脆就买了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就着冷风也吃得很是开心。   看得蔚楠简直惊到了失语。   好多人在接过米饭的那一刻就开始感叹,说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吃上过大米饭了。   更有人不仅自己买一碗先吃,还用饭盒装上满满一盒饭菜要给家里人带回去。   以至于卖的盆空碗空不得不关门的时候,还有刚赶来的人挡着不让关,非要蔚楠应承下午还会正常营业才罢休。   直把蔚楠震得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第41章 新房   姜司锐是在年二十七这一天放假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顿时被家里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到,不过半个多月没见,家里的生意居然会这么好!   姜司锐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进去。   回来之前, 他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 终于下定决心回来和蔚楠商量, 让她还有小佩一起和自己回京城过年。   这段时间他接了父亲好几个电话, 这让他意识到很多事情不能再拖,已经到了解决的时候。   可看到家里这一阵的繁忙, 他忽然就又改了主意。   京城也不是必须要回。   跟着忙碌了大半晌,到晚上的时候,蔚楠终于没忍住, 将这些天的收入显摆给姜司锐看。   看着存折上多出来的一千八百块钱,姜司锐再次被震惊了。   他知道家里的饭馆肯定是赚钱的,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会赚这么多!   不到二十天的功夫卖了一千八百多块钱, 还去掉了流动资金……   这, 按照三毛五一碗, 一天平均下来要卖三四百份!   “厂里食堂停办了?”他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蔚楠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没和食堂抢生意,我也抢不了。就咱家这一丁点儿的地方,总共才能坐几个人?   生意好的原因主要是我卖大米饭,这个饭堂供应不了。唉, 说起来这还真是多亏了你两个同学, 你说我是不是得给他们送点东西感谢一下?送点什么才好啊?”   姜司锐知道妻子说的也是事实。   虽然他没有回来,可也听说蔚楠直接和林场专门给各地方送米的人联系上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和人家怎么说的,据说林场那边承诺每趟车都给她带大米过来。   虽然当初确实是自己同学帮忙拉的线, 可后来关系的维护却全是靠她自己。   他没有回答蔚楠的问题,而是问:“你是怎么让林场那边答应给你供应大米的?”   “钱啊,肯定是用钱。不用钱还能靠什么?我答应他们按市场供应价格多一倍付款。   反正都是熟人介绍,知根知底的,他们也不怕我去揭发,自然就同意了。”   姜司锐:“……”   行吧。   这方法,简单,粗暴,却好使。   “对了,我也没机会跟你说,前几天我把隔壁刘大爷家的房子给租过来了。”   “刘大爷?”   “对,就二单元,紧挨着咱们的这套。刘大爷现在去儿子家住了,房子一直空着,他不想交租金,也不想把房子退给厂里。   我就用一个月二十的价格租过来了。他同意咱们搬过去住,也答应我可以把两家后厨隔的墙拆了,两边合在一起。   我觉得这样挺合适的,这房子太小,也太乱,特别是晚上还开夜宵,吵的小佩根本不能正常睡觉。   搬到那边,把这个小屋腾出来,可以多放六张桌子,那边住着也宽裕了。   还有,我这次回家想再买几个炒菜机回来,到时候可以放在那边的后院。   唉,你不知道,这些天每天要炒那么多菜,一个炒菜机根本不够用,我被逼得都自己上灶炒菜了!”   ……   蔚楠这些日子也没个帮手的,什么事都得自己拿主意。   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会儿见了姜司锐,就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儿都跟他说说才好。   一时间竟有点收不住嘴。   姜司锐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还问上一句。越听,感触越深。   他觉得这半个月蔚楠的进步太大了,或许是压力使人成长,她现在看上去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改变。   姜司锐知道这是好事,可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点心疼。   “我这次放假时间长,初五才返校,收拾房子的事儿我来做吧。”他说道。   有人帮忙就是不一样。   刘大爷家门钥匙蔚楠都要回来两天了,只第一天过去看了一眼,后面都没空再去。   而姜司锐在第二天早上,就去把之前帮他们改造后院的那两个小伙子给叫来了,几个人商量着,当天就开了工。   因为快过年了,谁也不想把今年的事儿搁到来年,所以几个人一起赶了赶工,愣是在大年三十当天就把后院给全部改好了。   姜司锐并没有按照蔚楠规划的那样把两边给连在一起,也没把中间的隔墙给砸了。   这房子再怎么说也是借的,将来总是要还,砸了墙回头也是麻烦。   他只是在两屋之间开了一个门,同时还给上了一把锁。   这样,蔚楠再拿回什么先进的东西都可以放在这边院子里,然后做好的成品再通过小门拿到对面。   既方便,也保证了安全。   在姜司锐忙着收拾新家的时候,蔚楠也没闲着。   这几天到了生产最紧要的时候,厂里的工人们恨不得轮番加班加点,别说休息了,正常下班都保证不了。   过于疲劳的情况下,大家通常会下意识的想要吃点好吃的来补充一下营养,于是蔚楠的生意甚至比前段日子还要火爆。   她原本是定在年三十休业的,可二十九的时候把通知一贴出去,就有好多老顾客找上了门。   原来大家都琢磨着,年三十的时候到她这里买几份米饭,打几份菜,回家给晚上的年夜饭给添点好吃的。   她这一关门大家的计划就全都落了空。   无奈之下,蔚楠只得答应三十儿中午再营业半天。   虽然是半天,而且不提供堂食,可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最忙的时候,甚至排队的人都排到了阳台外面,也算是家属院的一个盛景了。   等门终于关了,蔚楠又带着小夏还有特意赶来帮忙的李婶儿一起把屋子彻彻底底打扫一遍,之后再给两个人发了工资和一人十块钱的过节费,另外还给俩人一人送了两包点心,这才终于停止了今天的营业。   虽然这一天下来,所有人都很辛苦,小夏还有李婶儿甚至连自己家里的卫生都顾不上打扫,可全都心满意足。   毕竟,她们拿的奖金还有过节费加在一起,比一个干了多年的工人还要多出很多。   等李婶儿和小夏离开,蔚楠终于有机会去看他们的新家了。   今天一大早姜司锐就带着蔚佩开始忙着搬家,她因为忙着饭店的事儿,竟硬是没空过去看一眼。   这一看,蔚楠很是惊讶。   她没想到不过三两天功夫,那屋子竟然已经大变样!   刘大爷说起来也是一个讲究人,当初蔚楠来看房子的时候觉得这屋子还算干净。   可那也是相比较而言,再怎么说这房子也是十几年的老房子,老房子该有的问题一样也不会少。   可今天再进去,蔚楠发现那屋里竟然重新粉刷过了,不仅如此,厨房,厕所已经生锈了的水龙头也全都换了新。   之前一直有点堵的下水通过了,连家里的灯泡也都换成了大瓦数的电棒,显得屋子亮堂堂的。   她还发现姜司锐重新找人给走了电线,刚刚完工的后院安了一排的插座,显然也为她以后安置电器做好了准备。   这样的改变让蔚楠满意极了。   蔚楠点了点头,正准备夸赞几句,一直跟在身边的蔚佩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朝主卧的位置指了指。   “姐,姐夫买了新床!”   “买了新床?”蔚楠问出声之后瞬间了然。   有了新家可不得买床嘛!   姜司锐那么高的个子,之前一直睡的钢丝床,肯定别扭坏了。   只是刘大爷家本来是有一个单人床的,其实完全还可以用。   哎,估计这人讲究,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吧?   蔚楠想着,和妹妹一起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整个人顿在了当地。   姜司锐新添置的是一个双人床,一个崭新的,做工精细的实木架子双人床。   不仅如此,那床上还铺了崭新的粉色床单,放了新的枕头,新的鸳鸯戏水的枕巾。   另外还做了新的被子,包着花开富贵的被罩,一看就是人家结婚时新房子里的全部摆设!   不过就是一天没过来,这男人……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筹划这些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又是从哪里搞到的?!   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蔚楠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以为的那么生气,相反她心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的感觉。   就有点那种感受到被人珍视,呵护后,暖暖的感觉。   她在屋门口站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而是再次转身去了厨房。   “你先歇会儿,咱们马上就开饭了。今天我也烧了几样小菜,你和小佩尝尝味道怎么样?”   感觉到她进来,姜司锐继续忙碌着自己手里的事,头也没回的说道。   蔚楠在那边忙着饭店的事,姜司锐则在这边搬家,顺便准备他们一家三口的年夜饭。   之前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家里的饭都是姜司锐做的,所以单轮厨艺他比蔚楠不知道要好多少。   虽然他表现的一副什么也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蔚楠还是能够从他声音里的紧绷察觉出这个男人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轻松。   他显然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第42章 二更   “好, 小佩,走,咱们先去把桌子拉出来。”   蔚楠往锅里的鸡汤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语气自然无比。   没有对卧室里的摆设发表任何的评论。   留姜司锐一个人, 眼中流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失望。   因为之前一直忙着搬家, 也没有什么时间去煎炒烹炸,这顿饭姜司锐做的都是快手菜。   除了一锅鸡汤是早早就炖上的, 另外又做了红烧鱼块,芹菜炒肉丝,糖醋莲藕和家常豆腐, 另外还蒸了一个八宝饭。   这八宝饭还是梅晓琳送过来的,说是她妈妈亲手做的,让蔚楠他们尝尝。   因为是过年, 家里难得的开了一瓶酒, 是姜司锐特意买回来的桂花稠酒。   他将黄酒提前加了热, 里面还放了几颗话梅,光闻味道就觉得醇香无比。   小佩自然是不能喝酒的,蔚楠拿了一瓶牛奶给她替代。   这是三个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蔚楠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大家的感触自然都很多。   相互之间说了不少相互鼓励的话,也都对来年做出了不少畅想。   饭后,蔚楠拿出了两件毛衣分别递给了姜司锐和蔚佩。   姜司锐的是藏蓝色的, 平针织的圆领毛衣。   衣服上并没有什么花纹, 可因为织的人手艺好,整件毛衣看上去又平展又厚实,一看就费了功夫。   蔚佩的毛衣是大红色的, 织成了毛衣裙的样式,领口,袖口还有裙摆各加了一圈白色的荷叶边,正是现在小孩子中最时髦的款式。   之前只在画报上见过,至少在晋宁还没有见什么人穿过。   “真好看!姐,这裙子你从哪儿买的?太好看了!”蔚佩一把抱在了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   姜司锐也抬起了头。   蔚楠望着他,笑道:“不用问,肯定不是我织的,我可没这份儿本事。”   她指了指他的毛衣:“这是我买线托李婶儿的儿媳妇织的,李婶说她儿媳妇织的毛衣在周围特别出名,织的特别好。我觉得确实不错,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姜司锐听后,直接脱了外套,现场就试了起来。   别管是谁织的,在他心里,这就是妻子的心意。   毛衣还没有穿到身上,他就已经感觉到又舒服又暖和了。   看蔚佩也凑了过来,蔚楠伸手在她的鼻子尖上戳了一下:“之前小梅姐拿过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呀?那天还是你接过去拿进屋的。”   被姐姐戳蔚佩也不恼,跟着嘿嘿的笑。   小梅姐恨不得每天都要跑过来一趟,她哪儿记得她什么时候拿过这毛衣啊?   反正,别管谁拿来的,小佩就觉得这是姐姐送给自己的。   一想到自己明天就可以穿这美美哒新毛衣,配那双特别漂亮的小皮鞋,小佩就恨不得天现在能亮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跑出去跟小伙伴们显摆了!   衣服架子就是有衣服架子的好处,什么衣服穿到身上就没有不好看的。   普普通通的一件手织毛衣,让姜司锐穿的——   宽肩窄腰大长腿,愣是看着比那些一身名牌的男模也不遑多让。   直看得蔚楠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么样,还合适吗?”姜司锐展开双臂,转了一圈。   “合适。”蔚楠压下心底的那丝悸动,淡定的点了点头。   姜司锐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有蔚楠的新衣服,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没给自己买?”   他在学校,平时出不了门,想给媳妇儿买衣服都没有机会。   这会儿看蔚楠只准备了自己和小佩的,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   “我没买,我之前买过了。”蔚楠说着,悄悄朝一边乐滋滋的妹妹看了一眼。   那意思很明白,她的衣服没在这边买,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我看看。”姜司锐坚持的说道。   蔚楠也没和他争论,从柜子里拿出了爸妈之前给买的新衣服。   这是她回家之前二老就给她准备好的。   蔚父蔚母既然已经知道女儿无法在家里过春节,自然早早的就把新年的衣物都给准备齐了。   不止衣物,两个人连压岁钱也直接给她打进了卡里。   蔚楠试图拒绝,却被两人给呛了回去。   直说这是她和蔚宁都有的,没什么争论的必要。   蔚楠换上妈妈给选的米色羊绒衫,黑色直筒裤,又把爸妈一起挑的驼色中长款羊绒大衣套在了外面,那气质和以前比完全变了。   姜司锐眼中顿时露出了毫不遮掩的欣赏。   “明天咱们带小佩去公园转转。”姜司锐提议道。   “都穿新衣服!姐,姐夫,咱都穿新衣服,一起去!”小佩在旁边激动的补充道。   等把衣服重新再收拾好就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   小佩亢奋的在屋里乱转,还非闹着要守夜,被蔚楠给强行制止了。   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也没个春晚可以消磨时间,难不成就一家人这么干巴巴的坐着?   守什么守?都累了一天了,被窝它不香吗?!   她揪着妹妹的衣领把她压去和自己一起洗漱,然后送进了小屋。   这一进去她差点没直接笑喷。   原本她们姐俩睡的高低床确实搬过来了,可姜司锐那家伙硬是没把上铺给装上!   变成了一个单张的只有九十工分宽的单人床。   这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蔚楠在妹妹屋子里待了好久,一直到把小佩哄睡着,然后悄悄的将一个装着五毛钱新钱的压岁包放在了她枕头下面,才轻轻的离开房间。   一开门就看到了隔壁屋子房门虚掩着,有暖黄色的灯光从缝隙里露出来。   蔚楠推开门,就看到姜司锐早已经换了睡衣,此刻正背对着门坐在床头的书桌跟前,桌子上还摊着他那没有写完的作业。   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看到蔚楠进屋,他转过了身。   “你还要再写会儿作业呀?那你写着,我困了,先睡觉了。”   蔚楠朝桌子上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   说完直直走到了床边,爬上去钻进了唯一的那一个被窝。   姜司锐的脸瞬间就红了。 第43章 姜父到来   姜司锐站了起来。   他立在桌边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妻子。   从那明显紧绷的身形看出她绝非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姜司锐低头笑了一下, 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身上的衣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因为惦记着要去公园,蔚佩很早就醒了, 天都还没有亮。   她顺着墙去摸灯绳儿的时候, 先是摸到了枕头边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打开灯才发现那是一个红纸包, 在纸包的正面写着一行字:“小佩, 新年快乐!”   小佩现在已经在认字了,而且认的还不少。   名字她当然是认识的, 而新年快乐四个字则是这几天看姐姐写春联的时候见过。   看着红纸包,她的心一阵砰砰乱跳,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出去玩的时候, 小伙伴们说起过的压岁钱。   他们说,过年的时候爸妈都会给压岁钱,在大年初一早上, 拜年的时候。   在此之前小佩没有听说过这东西, 往年跟着奶奶过, 从来没人给过她压岁钱,过年的时候连正屋都没有进过。   蔚佩将红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五张新崭崭的一毛毛票。   蔚佩眼睛都睁大了。   好多钱!   姐姐给了她好多钱啊!   她记得之前魏姐家的小虎说过年的时候,他妈给了一毛钱,小伙伴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可姐姐给了她五毛!   蔚佩腾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开了门就往大卧室那边跑。   她要去给姐姐拜年!   只是今天的姐姐睡得太熟了,蔚佩在外面敲了好久, 姐夫才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在听说她是要来拜年之后, 一脸无奈的在她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说不用了,让她回去继续睡觉。   还说公园八点才会开门, 让她睡到天亮才可以再起床。   蔚佩有点遗憾的从房门口退了出来,出来前还不甘心的朝里面瞅了瞅,然后发现姐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她和姐夫说了半天话,姐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哎,姐姐一定是太累了。   想想姐姐这些天一直都在饭店干活,蔚佩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早吵到姐姐休息。   蔚佩在客厅里站了站,一点再睡回笼觉的念头都没有。   她转了一圈,然后决定今天由自己给大家做顿早饭。   蔚佩把昨天年夜饭剩下来的菜热了热,然后又煮了粥。   最后她还把昨天魏姐送过来的,代表着团圆喜庆的大枣馍也给蒸上了。   就在蔚佩还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姜司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到蔚佩,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好笑的过去,直接把小丫头从凳子上给揪了下来。   “让你回去睡觉,你怎么在这儿忙活上了?”   蔚佩探头又往屋里看了看,问:“我姐还没醒呢?”   姜司锐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回去,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柔情。   他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你姐昨天累了,咱们动作轻一点,让她多睡以后儿行吗?”   蔚佩懂事的点了点头。   蔚楠是快八点才醒的。   起来后看到窗户外已经升起的太阳,顿时有点尴尬。   穿好衣服走出门,蔚楠伸手在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写字的妹妹脑袋上揉了揉。   “姐,你起来了,我去给你端饭!”看到她,蔚佩的眼睛一亮。   “不用,我自己去。”蔚楠说着,迟疑的往屋外看了看,问:“你姐夫呢?”   “姐夫去给三轮车打气了,他说骑三轮带咱去公园!”   蔚佩的声音很大,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所有的神情都充斥着满满的喜悦。   看得蔚楠心里一阵柔软。   她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好,姐姐吃完饭咱就出发。”   可蔚佩想去公园的这个愿望最终还是落了空。   就在蔚楠收拾好,姜司锐也把三轮车收拾好,甚至还给她们姊妹俩在后面各加了一个棉垫,三人准备出门的时候,一辆红旗轿车忽然停在了他们家门口的马路边。   然后一个军人从副驾的位置上匆匆下了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姜司锐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蔚楠和蔚佩也同时停下了脚步,三个人一起望向那个走下车的老人。   那人并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可从那挺直的身板,还有站立时的姿势还是能够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他和姜司锐长得很像,即便就这么远远的站着,也能够让人立刻辨认出这就是父子俩。   姜司锐皱紧了眉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反倒是那个老人走了过来。   他走到离三人不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先是将家属楼打量了一番,然后目光落在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屋门处。   “不让我进去坐坐?”他望着姜司锐淡声说道。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姜司锐站在那里,并没有要邀请他的意思,神情中明显带出了不悦。   那人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蔚楠:“你是小锐的爱人?我是他爸。你们这是要出门?我能占你们一点时间吗,不会太久。”   蔚楠还能说什么?   她看了姜司锐一眼,然后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留出了通道。   对老人说:“哦,没关系,您请进,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不管姜司锐和他爸有什么过节,总不能堵在门口说话。   别的不说,就他这车,这气势,站在这儿就得招多少闲话。   姜辉放径自走了进去。   蔚楠推了推还站在原地的姜司锐,示意他跟上。   姜司锐抱歉的用手在蔚佩的肩膀上拍了拍:“小佩,你别生气,稍微等会儿,等会儿姐夫带你和你姐去公园。”   蔚佩听后使劲的摆手:“不气,不气,姐夫不着急。”   蔚楠则在他背上用力推了一下:“赶紧进去!”   姜辉放进屋后将屋子里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问跟进来的儿子:“你们不是开了个饭馆吗,在哪儿?”   “隔壁。”姜司锐淡声答道。   蔚楠跟在后面,明显看出姜辉放的神情里写着想要过去看看,可姜司锐却站在那儿一动也没有动,完全没有答应的意思。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绕过两个人去厨房倒了两杯茶端出来,之后就拉着妹妹去了里屋。   之前姜司锐说过他和他爸之前的关系,所以蔚楠根本没有想到他爸居然会找到这里来,还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   如果他们父子关系正常,那无论从哪方面讲,蔚楠都应该过去张罗一下。   可他们现在的情景,让她有点为难。   既然这样,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把空间留出来,让他们父子先谈清楚,至于以后要怎么做,看姜司锐怎么决定。   蔚楠把妹妹拉到身边坐下,用手给她顺了顺毛。   蔚佩的头发之前被基本剃秃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只能让她长出一层软软的茸毛。   之前的小丫头对于美没有什么概念,头发剃了也没什么感觉。   可现在身边有了玩伴儿,也有了比较的对象,就知道爱美了。   蔚楠就见过不止一次,她照着镜子拉扯自己头发的情景。   那是明显对自己的头发不满意了。   看着妹妹那新长出的,还有点发黄的小卷毛,蔚楠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从家里带过来的卡通小发夹。   那发夹是上下两片的,上面用绒布做出了草莓的模样,萌萌的,很可爱。   蔚楠原本没打算现在把发夹给妹妹,是怕她为了显摆出门故意不戴帽子。   这数九寒天的,头发又少,再给冻感冒了。   可这会儿,实在闲来无事,她干脆把发夹拿出来夹在了蔚佩的卷毛上。   蔚佩背对着姐姐坐着,看不见蔚楠在她的脑袋上鼓捣什么。   直到蔚楠给她戴好,小丫头跑到桌前的镜子那儿照了照,才看到了小草莓发卡。   顿时高兴的蹦了起来。   是真蹦。   小丫头激动的在地上嗵嗵蹦了好几下,然后转回来一下子扑到了蔚楠身上,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身上咯咯的笑。   这一幕,恰好被开门进来叫她们的姜司锐以及站在他背后的姜辉放看得清清楚楚。   姜辉放看着笑闹中的两姐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待再缓过神儿来时,又多了一分遮不住的失落和黯然。   “我爸要走了,出来和他打声招呼吧。”姜司锐冲蔚楠说道。   这是父子相认了?   蔚楠在心里暗暗的问了一句。   可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拉着蔚佩一起走出去,站在了姜司锐的身边。   蔚楠想张口打个招呼的,可那句爸,在嘴巴里滚了几滚,怎么也喊不出口。   好在姜辉放似乎也没指望她做出什么表示,只是态度温和的冲着她们两个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等天暖和了,让小锐带你们回京城玩儿。”   然后就走出了家门。   姜司锐并没有跟过去送,蔚楠自然也只是站在他的身边。   三个人目送着姜辉放重新坐上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看着车子缓缓驶离。   直到看不见踪影才重新走了回去。   进门后,姜司锐用双手在脸上摩挲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对蔚佩说:“走,咱们去公园!”   而蔚楠则眼尖的一下子看到了餐桌上放着的绒布盒子,指着问:“那是什么?” 第44章 满满的钱!   姜司锐走过去打开了盒子, 蔚楠看到里面是一串钥匙,一个牛皮纸的小本子,还有一张折叠着的发黄了的纸。   她先将纸拿出来打开, 发现那是一张土地房产所有证。   那张纸很有些年头了, 字还是繁体字, 最后标注的日期是一九五一年。   她又拿起了那个牛皮纸的小本子, 看到封面上面写着《京城房屋产权证》。   蔚楠现在知道了,今天姜父过来应该是特意来送回这几样东西的。   只是她记得这人跟她说在京城只有一套房子, 房产证怎么有两份,这是什么情况?   姜司锐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主动解释道:“是一套房子, 这房子解放之后我妈去政府登记过。”   他用手指了指那张纸:“这是最初的房产证明。”   “至于这个,”姜司锐指了指那个小本子,默了一下:“我爸重新把它过户到我名下了。”   听他这么说, 蔚楠这才掀开了那个本子, 发现上面的户主确实换了名字, 改成了姜司锐。   看着这两张户名不同的房产证,蔚楠有点惊讶。   之前姜司锐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能够听得出,他一直认为父亲不会很轻易的把房子给他,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失误了。   蔚楠伸手在姜司锐的肩上拍了拍,说了一句:“挺好的,这样你不用再专门去跑一趟了。”   然后就带着妹妹进屋去穿外套, 留那人自己去整理情绪。   姜司锐父子的事, 蔚楠不想过多参与。   他们之间的心结,谁对谁错,她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发表什么意见。   刚才她没有称呼姜父, 一方面是实在开不了口,另一方面也是想看一下姜司锐的态度。   结果那人并没有坚持让她改口,那就说明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父亲。   既然这样,蔚楠自然也不会对姜辉放另眼相待,无论什么情况下,她肯定要和姜司锐站在统一战线上。   虽然姜辉放来这一趟耽误了一些时间,可这天三个人还是去了公园。   不仅如此,从公园出来他们还去了晋宁有名的老字号吃了一顿大餐,吃的大家都满意极了。   因为家里没有长辈,虽然是过年,可蔚楠他们也没有各家跑着拜年,享受了难得的休闲时光。   姜司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寡了那么多年忽然开了荤,自然只觉得时间过得快,恨不得分分钟能和妻子腻在一起。   但再想,也到了要开学的日子。   临走之前,姜司锐打开了自己带回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   “我给爸妈还有宁宁准备了点东西,你回去的时候我可能赶不回来,你记着带回去。”姜司锐边拿边说。   正在旁边收拾东西的蔚楠愣了愣神。   主要是她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人嘴里的爸妈是谁?待听到宁宁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的父母。   一时间蔚楠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睨了男人一眼,嗔道:“你这爸妈叫的可真顺口,我爸妈认你了没啊,你就乱叫。”   “我都把你娶回家了,不叫爸妈叫什么?”   姜司锐也不理蔚楠刺他,心情依然很好。   他伸手扯了妻子一把:“你过来看看,二老会不会喜欢?”   蔚楠走过去,先看到的是一套精装的《花卉》的剪纸。   那套剪纸一共十二枚,梅兰竹菊,牡丹,迎春……每一幅单独固定在烫金边的白色卡纸上,外面包着玻璃纸。   下面还有作者的介绍以及剪纸的名称和寓意。   一看就是名家名作,而包装更是这个年代少见的精致。   “这是给咱妈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姜司锐的语气里明显带出了不确定。   “合适,我妈最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了。”蔚楠拿着那叠剪纸,看得爱不释手。   她这话说得姜司锐顿时自信了许多,他又把一个小纸盒递给了蔚楠:“这是给宁宁的。”   蔚楠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支英雄铱金笔。   她对钢笔不懂,可看那外形还有亮闪闪的笔头,直觉就是不便宜。   她抬头看向姜司锐:“多少钱买的?你哪儿来的钱?”   在说这话的时候,蔚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里已经俨然带出了管家女主人的气势。   姜司锐下意识的揉了下鼻子:“上个月的津贴,还有伙食补助。”   蔚楠皱起了眉头。   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姜司锐一个月的工资用来买这些,必然不可能再有什么结余。   津贴花就花了,这人把伙食费花了,那之前的时间他吃的什么?   因为姜司锐所在的班级特殊,现在还处于补习阶段,还没有正式学籍,所以吃饭是需要自己花钱的,学校并不免费提供。   上次他走之前,蔚楠说要给他带点钱,这人说有工资死活不要,最后也没有拿。   现在看来,他这半个月不知道怎么勒着裤腰带过呢。   看出妻子的脸色不好看,姜司锐也不敢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他连忙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那本集邮册,塞到了她的手里。   “我也不知道给咱爸买什么合适。我本来想买点野山参之类的,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不过我已经托人去找了,大概下个月就能弄到了。”   听到野山参三个字,蔚楠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我爸今年还不到五十,还年轻着呢!没到要吃那东西的时候。”她无奈的说道。   “留着慢慢吃,那东西又不怕放。”姜司锐笑着回了一句。   看蔚楠还要说话,他赶紧把集邮册往她手里又塞了塞:“野山参的事儿回头再说,反正现在还没买到。你看看这行吗?   我实在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才好,正好那天裴新宇买的邮票到了,我看着挺好看的,就让他帮我也买了点。   那家伙最近迷上了集邮,还说这东西有保存价值,说之前的什么邮票现在价格都翻两翻了。我就想着,要是这样的话,没准儿你拿回去,爸也能看得上。”   蔚楠对集邮也不在行,她记得妈妈以前倒是有一本集邮册。不过她看过,里面零零星星放着一些邮票,都是从信封上剪下来的,保持的也不好,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主要是她妈那人爱存旧东西,要说值钱,可真不值什么。   蔚楠想着,随手打开了那本集邮册。   当目光落在夹在册子中那一整版红红的猴票上,心瞬间卡在了嗓子眼!   蔚楠不相信的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心中都要停止了跳动,人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姜司锐看媳妇儿表情不对,吓了一跳。   他连忙扶住蔚楠,问:“怎么了?不舒服了?”   蔚楠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的攥住,眼睛却依然盯着那版邮票上。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话:“这是猴票?是真的?”   “猴票?”姜司锐不明白她说什么,转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整版邮票,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是吧?这画的是猴子。”   然后重新望回她:“怎么了?这邮票有问题?”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   蔚楠这会儿终于缓过了神儿。   她盯着夹在集邮册里那三整版分别发行于八零,八一,八二的生肖邮票,看着邮票上那栩栩如生的猴,鸡,狗的图案,就觉得自己看到的都是钱。满满的钱!   别怪她这么俗气,换谁看到这些估计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就算是再不懂集邮,再闹不清楚价值,但凡是个华国人,谁还能不知道猴票?!   蔚楠印象中,这邮票单枚的价值应该就过万了,更别说这整整一版!   还是没撕开的,还品相这么好,都是全新的!   蔚楠将集邮册放在桌子上,人也在椅子上坐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缓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下次回来把裴新宇也带回来吧,我要请他吃饭!”   姜司锐听得脸都黑了。   他冥思苦想,费了好大劲儿给岳父岳母准备的东西,原本等着媳妇的夸奖。   结果等了半天,媳妇要请别人吃饭?!   姜司锐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蔚楠就将自己知道的,后世猴票的价格和他说了一遍。   说完又指了指另外那两版:“鸡票和狗票多少钱我不知道,但肯定也不会便宜。主要是时间跨度太长,这种东西又是消耗品,后世流传下来的品相好的不多。反正我觉得,这三版邮票在我们那边,一百多万肯定是有的了。”   “多少?你再说一遍!”原本就被妻子说的话震惊了的姜司锐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蔚楠摆了摆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以前说过货币价值不同,你别和现在比。”   她想了想,进一步解释:“差不多够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然后她不得不又给面前的男人普及了一下未来房市价格还有贷款的知识。   姜司锐边听边琢磨,听蔚楠说完后朝她伸出了手:“你给我点钱。”   蔚楠当即站起身,也没问要多少,转身就去了五斗柜前拉开了抽屉。   她之前就准备要给这人拿钱的。   现在家里又不缺吃少喝,干嘛要在饭钱上克扣自己?   更何况,还是在刚刚办出了这么一件值得犒劳的事情之后!   这边蔚楠刚刚把抽屉打开,那边就听到姜司锐在她背后说了一句:“你多给我拿点,我去帮咱爸把整套房子买下来。”   蔚楠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第45章 第45章   蔚楠这次一回家, 就受到了全家人疯狂的投喂。   因为知道女儿不能在家过年的缘故,蔚儒声和林茹决定将一家人的年夜饭提前,改在了蔚楠回来的当晚。   所以她到家后, 首先闻到的是满屋的扑鼻的饭香。   饭间, 一家人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各自的近况。   林茹说起自己的一个学生前些日子来家里探望她:“楠楠, 你还记不记得张鹏哥哥了?”   “记得啊, 你之前带的那个小胖子。”   “胡说,什么小胖子, 人家比你大好几岁呢,得叫哥哥!”林茹瞪了女儿一眼。   蔚楠笑笑,没有反驳。   “张鹏现在所在的公司, 是做中央厨房的设计工作的。那天他聊起来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来,没准儿你将来可以专门走快餐这条路。”   妈妈的话引起了蔚楠的兴趣。   自己什么样的水平, 蔚楠清楚的很。   她的饭馆之所以现在生意好, 其实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可这种优势能够持续的时间不可能长久, 别的不说,粮食管控这一两年就会放开。等大米随时都能买到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再因为一碗米饭往她这里跑了。   更何况,蔚楠又不是那种家学渊源,对厨艺有造诣的人,别说什么特色菜了,即便她现在的水平已经比之前好很多, 可真正经让她做道菜, 也只能说能吃,惊艳是远远达不到的。   所以,蔚楠也知道, 将来走连锁快餐,靠对未来的先知及早占据市场,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发展方向。   “一切都别操之过急,现在还是以稳为主。”蔚儒声在一旁提醒道。   比起妻子,他更熟知政策的走向,蔚儒声知道最少在今后的两三年内,女儿还是得稳扎稳打,不能急于出头。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这两年我就在院里先干着,一来积累一些经验,资本,再来,司锐现在还在上学,将来什么情况还不定,我也不适合把摊子铺得更大。”   来之前,关于这一点他们夫妻两个深谈过,也初步达成了共识。   姜司锐在晋宁上学也就是两年的时间,两年后要回军区听候重新分配。   两个人既然已经确定了关系,成为了夫妻蔚楠也认可他的看法,就是夫妻俩尽可能别离的太远,最好不要两地分居。   他是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是天职,想要不分开,那就只能自己跟着他走。   蔚楠对现在的那套房子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对所谓的那些亲人更没有什么感情,小佩肯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跟着她。   那么去哪里发展,最后把家安在哪儿,其实对于蔚楠来说都没有什么所谓。   她现在唯一顾忌的就是,如果离开现在住的房子,不知道自己回家还方不方便了?   她不确定自己回家的渠道是不是就必须要通过后厨的那扇窗户?   如果这个问题能够解决,蔚楠并不介意离开现在的地方。毕竟如果从长远来说,将饭馆开在纺织厂家属院并不是一个特别合适的地方。   蔚楠将自己的想法和爸妈说了一下。   蔚儒声和林茹听后并没有立刻出声,而是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女儿说起姜司锐时那明显变得柔和的语气上。   两人同时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女婿再不想认也只得认了。。   “我刚才看你大包小包的,都拿了什么东西过来了?你可别惯着宁宁,他什么也不缺。”林茹率先换了话题。   说到这个,蔚楠顿时来了精神。   她拉着爸妈就回了自己的卧室,将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拿出来给他们看。   “真漂亮!”林茹拿着那些剪纸,一张张的翻阅着,口中忍不住的称赞。   而蔚宁则被姐姐拿出来的钢笔直接迷住了:“英雄100,老款,有品位!姐,我姐夫挺有眼光的啊!”   蔚楠笑了笑,“他最有眼光的是这个东西。”   说着将集邮册拿了出来:“爸,这是送你的。”   听她这么说,蔚儒声则笑眯眯的接了过来:“什么东西啊?能让我女儿说一声有眼光?集邮册?这是送我的?你妈妈才喜欢集邮吧?”   蔚儒声说着话将集邮册打开,然后剩下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盯着那三整版的邮票,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的抬头看向家人:“我怎么看着这邮票有点熟悉?”   蔚宁伸着头,盯着那邮票一脸的不确定:“爸,我怎么看着这么像那个猴票?”   “猴票?什么猴票?猴票!”   林茹听了丈夫儿子的话,顺嘴问着,然后也凑了过去。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整版红彤彤的小猴子上时,疑问句瞬间变成了惊叹句!   然后一把扯着儿子,将他拉到了一边,自己坐到了丈夫跟前。   蔚楠也不说话,就在一边看着,眼睛笑成了月牙。   直到父母还有弟弟的目光全都再次朝她投了过来后,她才点了点头:“是,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猴票,很贵的那个。”   蔚宁“啊!”了一声,从口袋里抓出手机就开始上网查,一分钟不到,屋子里就再次传出了他的惊呼声。   林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一惊一乍的干嘛?”   然后顺手抢过了他的手机。   当目光落在那行“最新拍卖价115万”上时,林茹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楠楠这不合适。”林茹直接将邮册再次塞回了女儿的手里。   蔚儒声这会儿也看到了价格,也吓了一跳。听了妻子的话也连连附和:“对对,你拿回去,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留着,我和你妈妈是怎么也不能要的。”   蔚楠早就已经想到爸妈会这么做,也没有惊讶。   她将邮册重新塞到了爸爸的手里,说:“爸,妈,你们忘了我现在是在什么时代了吗?那时候这邮票可没这会儿值钱。”   说到这儿,蔚楠忽然想起了姜司锐之前说的要帮爸爸用邮票买一套房子的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听了女儿的话之后,蔚家父母震惊之余也是感动的。   他们也不全是因为这套邮票,更多的是感受到了姜司锐对女儿的珍惜以及对他们的敬重。   这让他们对于女儿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又多放心了一些。   第二天再次出门大采购,不过这次他们的目的地变成了厨具市场。   蔚楠想买一台商用的炒菜机。   之前她带过去的炒菜机是小姨送的,属于家用型。速度慢不说,每次能够炒的菜实在太少了。   饭店生意好起来之后,蔚楠早上准备的时间不得不一再的延长。   再加上他们现在又重新搬了房子,买了新的设备后可以直接放在新的院子里,保密性强,所以蔚楠想趁这样的机会尽量多添置一些东西。   商业的炒菜机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单独的一个灶头,另外一种是三个灶头的。   蔚楠思考后决定买两个单灶。   因为现在纺织厂的电力供应还是有限制,就算是他们已经单独的拉了一条线出来,可她依然担心要是买的机器瓦数太高,会带不起来。   另外她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太大的机器根本搬不回家,他们家楼栋的电梯都进不去。   蔚楠不确定如果不搬回家的话,她是不是能够带的走?   好在商用和家用的机器从本质上就有区别,效率更高。   即便是单灶的也比她现有的那个更适合饭店使用。   除了炒菜机蔚楠又买了一个最大号的电饭锅,购买后给店主留地址并约定好送货时间后,一家四口又再次去了最初的那个服装市场。   她要去给裴新宇还有他那个帮忙买大米的同学买些东西。   这也是她和姜司锐之前商量好的。   在看到邮票后,蔚楠激动的提出要请裴新宇吃饭,姜司锐替她打消了念头。   因为他们现在的学习已经步入了正轨,每周每个班可请假出校的名额都有限。   他们三个人必然不可能同时离开学校。   所以既然蔚楠有心,想招呼大家一起聚一聚这样的想法也只能等到放假才有可能。   然后姜司锐就提议让蔚楠给他们一人买一套护膝,算是他们两口子的回礼。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曾经受过伤。   平时还好,阴冷的天气总会比一般人更难捱一些。   蔚楠之前带回去的护膝是那种远红外的,店主说得头头是道,说运用了什么尖端的高科技。   尖不尖端蔚楠不知道,但又轻又暖这是得到了姜司锐盖章肯定了的。   他说特别是半夜值夜班岗的时候,穿上它站几个小时,膝关节都不会被刺得直拉拉的疼。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蔚楠自然照办。   在此之前,蔚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姜司锐他们在学校还要值班,还要参与晚上巡逻。   一想到晋宁在她来之前还下了一场雪,温度在大白天都一直处于零下,她就决定要去市场好好转转,看看除了护膝,还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东西,尽量多买一些带回去。 第46章 46   蔚楠他们这次去服装城的时候, 正好赶上年底大促销。   因为距离过年也没两天了,店主们也想早点卖完可以早点回笼资金,方便年后去进春装, 所以价格极便宜。   很多东西差不多都打了对折。   虽然上次蔚楠就买了不少, 可年轻的女孩子有谁会嫌衣服多呢?   更何况原先的蔚楠也没什么存货, 现有的还都是她上次带回去的, 本来也没几件。   而且之前从这里买的衣服蔚楠也都看了,质量确实都还挺好的。   除了样式比较普通之外, 基本上没毛病,而样式普通又是她最看中的。   于是可想而知,这一次又是一场大采购。原本只想着来买两套护膝, 转眼车子整个后备箱全都放满了。   昨天收了姜司锐的礼物,蔚家夫妻心里总有点不得劲。   对于这个女婿,他们俩自己都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说喜欢吧, 谈不上。毕竟面都没见过, 了解的都是从女儿口中听到的, 有没有美化他们也说不了。   说不喜欢吧,那也太矫情了。   先不说人家礼数周全,单单说这几个月对女儿的照顾,就让两口子说不出半个不字。   在这种状态下,忽然收到了他那么重的礼,让两口子都还怪难受的。   不收吧,女儿不乐意, 收吧, 心里有点不安。   昨天晚上,蔚家夫妇俩半晚上都没睡着,今天出门前, 更是商量着要给姜司锐买点什么带回去。   虽然买什么在他送过来的厚礼面前都比不过,可做老人的总得表示一下不是?   所以,论起买东西,蔚家夫妻表现的比蔚楠还热情。   衣服鞋帽这些自不用提,在回去的路上,蔚儒声还专门拐去了市中心的步行街,据说这里有全市最大的一个户外用品专营店。   在这里,他和林茹一起挑选了一块儿一万多块的瑞士军表,让女儿晚上的时候拿回去送给姜司锐。   这是一块儿碳纤维机械表,黑色表盘表带,低调大方。从外观看,并没有那些时兴腕表看上去炫丽,却强韧而轻质。   与此同时,还耐高温,防水,防腐蚀,带夜光,简单又气派。   从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一家四口就都喜欢上了。蔚楠也认为很好看,觉得姜司锐肯定会喜欢。   购完物到家没有一会儿,之前买的炒菜机还有别的厨具也都到了。   那炒菜机在店里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多大,可往家里一放,一台就几乎把整个客厅的空间全都给占据了。第二台搬进屋后,客厅几乎就没有可站人的地方。   走路都得侧着身子走。   看到这样的情景,蔚儒声沉吟了一下,说:“楠楠,这些东西想全部拿到你卧室估计不行,要不你试试看在客厅能不能走?”   蔚楠其实也在琢磨这件事。   她之前从来没敢换过地方,是担心出什么岔子。可其实还心里一直挺想试试换换地方看能不能行。   毕竟谁能保证人永远待在一个地方呢?   别的不说,姜司锐毕业了,他们可不敢保证能一直留在晋宁。   更何况就算是留下,他们现在住的纺织厂的房子还是七十年代初盖的,将来肯定也要牵扯到推倒重建。   真到那时候,难道她就不能回家了?   听了爸爸的话,蔚楠没有迟疑的点头:“行,今天咱们就试试看,看能从客厅走不能。”   既然商量好了,接下来的时间蔚楠,蔚宁和爸爸就开始忙活着打包,收拾,而林茹则去厨房开始做饭。   因为有了前面两次的经历,对于蔚楠这次离开,蔚家的人心里虽然依然不舍,可总算是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大家边收拾还边说着各种家常,气氛比之以前更是温馨了很多。   吃饭之前,林茹回房间拿出了两个红包出来。   一看到这,蔚楠就知道爸妈这是要给压岁钱了,连忙拒绝:“妈,今年我不要了。”   林茹看了她一眼:“每年都有的,你跟爸妈客气什么?”   蔚楠表情有点讪讪的回答:“可我……已经结婚了啊。”   一句话说的蔚家夫妻两人心里猛地一阵难受。   “结婚了也给。只要爸妈在一天,你俩都是我们的孩子,压岁钱都会给。”   稍做沉默后,蔚儒声在一旁说道。   蔚家多年的规矩一直是爸妈给压岁钱给到儿女结婚,不光他们家,几个叔叔,姑姑家里也都是如此。   可今天蔚儒声既然发了话,那以后他们家的规矩就要变了。   听爸爸这么说,蔚楠知道爸妈这是知道自己在这边没有收入,也不好意思总是用他们的钱,这是在暗向的补贴自己呢。   心里有点难受,于是也没有再拒绝。   今年的红包和往年一样,蔚楠和蔚宁都还是一人一万,夫妻俩倒也没有刻意多给蔚楠一些。   蔚宁因为还没有成年,他的钱还和以前一样,无非是过过手,年后会在父母的陪伴下,一起去银行把钱存进他的长期账户里。   这也是蔚家的规矩。   说是压岁钱,其实也可以说是父母帮他们存的一笔成年后的启动资金。   小的时候不可以随意动用,成年后至于用这笔钱创业,成家还是干别的,就是自己的自由了。   蔚楠现在回来花的差不多大部分也都是这笔钱。   距离六点还差十分钟的时候一家人就开始紧张了起来,毕竟这一次蔚楠要拿的东西比较多,而且还换了地方。   好在一切顺利,蔚楠最后如期的回到了纺织厂的家里。   而且,在回来的那一刻,她临时动了一下心思,在脑中反复想着新房子的后院,结果如愿以偿连人带东西直接出现在了新房子里。   这样的结果让蔚楠大喜过望!甚至比发现能够一次性拿回来那么多东西还更高兴一些。   她决定下个月的时候再试试看能不能不在老房子的后厨离开,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个最困扰她的问题了。   有了这些现代化机器的协助,小饭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即使后来,周围也有人找到了购买紧俏粮的渠道,甚至也学着蔚家小馆的样子卖起了盖浇饭,对她的生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因为机器做出来的菜,品控方面比较容易保障。虽然做不出什么特别有特色,非常与众不同的,却能够保持口味长久的一致性。   再来,蔚楠用的毕竟是自己家的房子,不用交房租,这样成本就低了很多。   她将这部分利润全部让给了客人,所以同样一份盖饭大家都卖三毛五,蔚家小馆的总会比别人家的多一些,实惠一些。   一来二去,老顾客越来越多,口碑越来越好。   现在不光纺织厂,周边很多别的工厂的工人有时候也会慕名而来,聚会啊,工友间请个客啊,都习惯性的会选择这里。   大家都说,蔚家小馆除了地方太小,坐的位置太少其他没毛病!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蔚楠都没有扩张或者开分店的想法。   她紧紧记着爸爸的话,在这几年里还是要低调一些,出风头的事坚决不能做。   所以,蔚家小馆不管生意多好,一直没有扩大门面,也没有多招人手。   并且永远保持一顿饭只卖两笼屉米饭,四锅菜,先到先得,卖完即关门的原则。   甚至每个月的月末,还会自己给自己放个假,别管是不是节假日,都会关门休息三天。   这样有钱不赚的开店方式,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不仅经常会有顾客抱怨他们不会做生意,连关系熟的邻居朋友也说过蔚楠。   可她都打着哈哈给应付过去了,承认错误很痛快,过后坚决不改。   时间长看出她的坚持,也就没人再说了。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做法,虽然饭馆的生意红红火火,却并不会挡同行财路。   同样的,她这佛系的开店方式自然也不会招人妒忌。   所以即便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小姑娘家打理着饭店,日子也一直过得平平顺顺,没什么人刻意上门找茬。   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个不争不抢,看上去不显山显水的小店其实真不少赚钱。   蔚楠的月收入从最初的一两千慢慢的朝两三千,甚至三四千增长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少有的万元户。   两年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在蔚楠手中的存款眼看着已经超过五万大关的时候,姜司锐也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   而他毕业后的分配方向,自然也成为了现在全家人最关注的焦点。   姜司锐的老单位在江南,如果按照之前他们团长说的那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么他毕业后应该也会回江南。   可看现在的形式姜司锐自己也觉得不太好说。   因为现在各军区都太缺有文化的干部了!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既有实战经验,又有文化基础的年轻干部,那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这离分配还有一段时间呢,他们班已经接受过好几拨首长的考察了。   说是来考察工作,正常上课的学生有什么可考察的?说白了,还不是都想提前看看,能选些好的苗子回自己军区?   姜司锐本来在班上年龄都是最小的,成绩还很优异,加上又有军功,这样年轻有为,未来可期的干部自然是大家争抢的对象。   以至于还没毕业呢,关于他的去向都已经传出好几个版本了。   而部队又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即便是毕业分配,那也得服从命令听指挥。根本不会有人提前透露或者跟他商量。   所以,不管小道消息怎么满天飞,姜司锐自己也不知道将来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路。   他都不知道,蔚楠自然更不清楚。   她能做的就是同丈夫一起耐心等待,同时更多的赚钱。   经济基础就是实力。   只要手里有钱,不管将来怎么样,总能坦然面对。 第47章 47   分配结果终于出来了, 在看着那张让他去京城部队报道的通知书时,姜司锐的心情很是复杂。   两年前,他拒绝了团长让他回京城的建议选择了来晋宁读书, 没想到,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走了之前的路。   知道了丈夫想法的蔚楠却不以为然:“去京城不好吗?家里的房子在, 咱们早晚要回去, 现在一步到位了省了不少事吗?”   她其实明白姜司锐的想法,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分配方案肯定有他父亲的手笔在里面, 他不想和那个人牵扯太多。   可蔚楠并不这么想。   论起姜辉放,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儿确实让人鄙夷,可说到底他还是姜司锐的父亲。   身为他的独子, 不管姜司锐心里怎么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那个父亲分得清,既然如此, 享受一下他能够带来的便捷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原本也是他应该得到的。   更何况, 自己丈夫有多优秀是有目共睹的, 能够被京城的部队选中,也不一定和那个人有关。   更多的应该也是凭他自己的能力。   在蔚楠的劝说下,姜司锐总算是心里舒服了一些。因为他们报道的时间比较紧,所以夫妻二人商量之后,决定让他先去报道,然后找时间把京城的房子收拾一下。   而蔚楠则留在晋宁处理这边的事情。   虽然在晋宁生活了两年多,可蔚楠对这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除了几位邻居, 朋友确实让她舍不得之外, 其他的诸如什么故土难离,对于她来说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在确定要去京城之后, 她就没有想过将来再回来。   既然这样,纺织厂的房子她也没准备再要。   蔚楠找到了魏秋霞,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另外问她有没有替代自己经营小饭馆的打算?   魏秋霞在听了蔚楠的提议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大馅饼砸中,让人根本不能相信!   整个大院的人谁不知道蔚家小馆的生意好?这么一个小饭店就像是一个聚宝盆一样,天天钱哗哗的自己往里面钻。   现在,蔚楠居然说要把这么个赚钱的馆子送给自己?   “我是觉得这馆子生意挺好的,就这么关了有点可惜。   其实真做的话也不算累人,只有勤快一点,东西做的实惠一点,最起码这三五年是不愁生意的。   姐,虽然你和大哥都在上班,可叔叔,阿姨不是都退休了吗?让他们干就行。真要是人手不够,小夏你们也熟,让她继续干,其实李婶儿人也不错,你们也可以留着用……”   看魏秋霞不说话,蔚楠还以为她在犹豫,不由得继续劝说。   而魏秋霞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楠,你为什么要把这馆子转给我?生意这么好,你明明可以继续做,或者包给别人。”   蔚楠笑了。   为什么转给魏秋霞,这还用问?   她永远都不会忘了,在自己穿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魏姐,不会忘在自己最难最无助的时候,是魏姐带她回家,教她生炉子,给她买饭……   正是从魏姐的身上,让她感受到了温暖,才有勇气在这个对当时的她来说无比冰冷的世界生活下去。   这份情蔚楠虽然不会挂在嘴边,却一直深深的记在心里。   但凡有机会,她总还是希望能够有所回报。   “能为什么啊,咱俩好呗。”   蔚楠伸手揽住了魏秋霞的胳膊,将脸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认真的说:“姐,你一辈子都是我姐,不管我去了哪儿,都不会忘了你。”   一句话说得魏秋霞瞬间红了眼睛。   魏秋霞和蔚楠一起去了厂里提交了换房申请,然后办妥了手续。   按照申请上提出的,魏秋霞一家子和蔚楠自愿换房,他们将搬到蔚楠姐妹俩现在住的房子,而蔚楠则搬到三楼。   手续办完之后,蔚楠就和纺织厂提出一个月后自己会把房子交回厂子,让他们可以安置别的工人入住。   之所以要多走这么一道手续,还是魏秋霞提出来的。   她是厂里的老工人了,对于可能会出现的那些弯弯绕心里门清。   蔚楠现在在这儿住着,没人能说什么,可将来蔚楠走了,她想要搬到这房子里,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所以,怎么也得先把房子占了再说。   办完换房的手续后,魏秋霞又主动和之前租给蔚楠房子的刘大爷联系,将这房子也租了过来。这样现在两家人都不用动,等蔚楠搬走之后他们一家子可以直接搬到一楼这个新房子来。   姜司锐是在半个月后打电话回来的,说京城那边的房子已经整好了,并且已经联系了汽车,让她们做好准备,两天后会去纺织厂接。   接了电话之后,蔚楠的小饭馆就正式歇了业。   蔚楠和蔚佩两个人一起,用老李叔帮忙找的旧帆布还有大纸箱把炒菜机,电饭煲这些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先提前打了包,然后才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虽然蔚楠一再说轻车简行,不重要的东西都不拿了,可这两年家里添置的东西真不少。   不说从家里带过来的那些了,单家具就做了好几样。   床,柜子,书桌……哪一样都是姜司锐找的好木头,自己设计出样子盯着人做出来的,哪一个也不可能随便丢下。   所以再说要少拿,要少拿,最后徐巧巧又把大哥小弟全都叫过来帮忙,好几口子人整整忙了一天才算是把东西给打包好。   临走之前,蔚楠请了徐巧巧,凌柏兰等几个好朋友一起去晋宁最有名的馆子吃了顿饭,算做告别。   席间大家说起蔚家姐妹这三年来的变化,说起这么多年的相处,全都没忍住,掉了眼泪。   可一想到她们的前途,也都为她们感到欢喜,觉得她们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姜司锐找的是运输公司运货的卡车,司机是位老师傅,据说他儿子现在还在部队当兵,之前也帮部队拉过东西。   师傅和魏秋霞的爱人还有其他几个邻居一起,帮着姐妹俩把东西搬上了车。   然后蔚楠她们就和司机一起坐在了驾驶舱。   从晋宁到京城差不多要十几个小时,他们虽然上午就出发了,可到家后也已经是后半夜了。   因为妻子到来,姜司锐特意请了两天假,所以她们到的时候,这人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了。   “厨房晾的有水,还有西瓜。你和小佩先去喝点水,我和师傅一起把东西搬进来。”   看到许久没见的妻子,姜司锐来不及说两句亲热话,就被那半卡车的东西给震撼了,连忙交待道。   七月份的天气,闷在驾驶室里闷了一天,蔚楠这会儿也累极了。   听了丈夫的话,点了点头,拉着困得连路都走不直了的妹妹进了院子。   进去后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宅院。   面积谈不上特别大。   正对着门的是两间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一排厢房。   西边的房间最靠外面那间是厨房,此刻亮着灯。其他都是黑的,也看不出都是做什么用的。   东边一共四个房间,靠里的两间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里面都收拾过了,还铺着床,一看就是他们各自的卧室。   蔚楠很喜欢这房子中的小院儿,青石板铺的地,洗得干干净净,在这闷热的夜晚看上去就觉得清爽又舒服。   院子靠门的位置还种着一棵石榴树,这树也不知道种了多少年,枝繁叶茂。给院子带来了不少活力。   蔚楠带着妹妹走进厨房,从凉水壶里倒出两杯白开水,一人一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喝完水,俩人谁也没有去动旁边的西瓜,人累极了,根本没有一点胃口。   二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水龙头。   蔚佩找出洗漱包帮妹妹草草的擦洗了一下就先送她回去睡觉,自己转回院子里帮着姜司锐一起收拾搬下来的东西。   这一折腾又是好长时间,等沾着枕头的时候差不多天都亮了。   虽然睡得晚,可第二天蔚楠却起了个大早。没办法,院子里还堆着那么一院子的东西,不收拾出来连睡觉都不安生。   蔚楠原本以为自己起来的都够早了,可起床后却发现那男人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屋里屋外根本不见人。   蔚楠先去厨房转了转,发现碗柜里空空如也,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连一粒米都找不见。   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   姜司锐虽然早早的就回了京城,可他回来后直接去了部队,压根也没有在这家里住。   中间几次回来收拾,也都是请了假,来去匆匆的。   家里这些细枝末节没有准备也实属正常。   好在她这次来,是把家里的存货全都带来了。   穿的用的,吃得喝的,就算什么也不添置,支撑个把月都没问题。   蔚楠走到院子里,试图在那些包袱里寻找装食物的箱子,结果东西还没找到,先听到了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此刻出现的人。 第48章 48   来的人是姜辉放。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警卫员, 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看到他,蔚楠愣了一下,连忙站起了身。   看她没有主动开口叫人的意思, 姜辉放的眸色黯了一下。   可他似乎也能够理解蔚楠的纠结, 并没有为难她, 而是冲她摆了摆手, 主动解释道:“我就是过来看看。”   说完也不用蔚楠跟着,自己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虽然一句话没说, 可姜辉放显然对这个院子非常的熟悉。   他将整个小院全转了一个遍,把院子里一景一物都看得仔仔细细。   他并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外面往里面望了望, 即使堂屋那种原本就是待客的地方他也没有进去。可神情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怀念,还有一点近乡情怯般的纠结。   望着他清瘦的背影,还有那挣扎的神情, 蔚楠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想来, 在那场大运动来临之前, 他们一家三口也曾经有过令人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吧?   其实,蔚楠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评价姜辉放这个人。   站在姜司锐的角度,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确实让人憎恶。   可对于蔚楠这样一个从后世过来的人来说,因为没有亲身经历,反倒容易理解姜辉放当时的选择。   在那样一个恶劣的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经受得住人性的考验。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姜辉放当时的所作所为只能说他生性自私, 倒也谈不上十恶不赦。   只是蔚楠也不觉得此刻的他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地方。   既然当初选择了放弃, 现在老了,无亲无故,注定孤独终老也是应得的报应。   就在两个人尴尬的站着, 相对无言的时候,姜司锐提着早点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他先看到的是站在门口那一堆箱子跟前的蔚楠,不禁快走两步说:“坐了一天的车早上还不多睡会儿?这些东西先放着等会儿我来收,我还有两天假呢。”   蔚楠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将目光往院子里面望去,姜司锐这才看到站在堂屋门口的姜辉放。   他脸上的笑纹儿顿时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来了?”他冷淡的问道。   “我开会,从这边路过,过来看看。”姜辉放温和的解释道,对于儿子的冷脸选择了视而不见。   说罢他轻咳了一声:“到时间了,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跟小张说。”   然后还伸手指了指站在厨房门口等待的公务员。   “不用。”姜司锐连眼皮都没有抬,语气依然那么淡淡的。   淡到站在他身边的蔚楠都能够感受到里面蕴藏的冷气。   姜辉放没有再多说什么,朝儿子,儿媳又看了一眼。   蔚楠无奈之下,只得冲着他礼貌的点了点头。   姜辉放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朝蔚楠释放出些善意,然后默不作声的率先离开了这个小院。   看到他们离开,蔚楠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小声说:“他们拿了好些东西,放到厨房了。”   姜司锐垂着头,从那一堆箱子里往外搬着米面,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没有吱声。   知道他这会儿心里不好受,蔚楠也没有多说,拿着早点重新回了厨房。   进去后她才看到,姜辉放拿来的东西全是吃的。   有成串的香肠,大块儿的腊肉,还有剁成块儿的排骨,甚至还有一块儿新鲜的牛肉。   除此之外,还有一袋子里面放的是奶粉,罐头,午餐肉……   反正全部是这个时代很难买到的紧俏货。   看着这些东西,蔚楠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觉得自己甚至都能够想象得出那老头儿准备这些时煞费苦心的样子。   他肯定知道如果自己拿什么贵重的,或者大件儿必然会被儿子退回去,所以选的全都是吃的,那些肉更是根本不能久放。   这样,就算是姜司锐想退,也退不了。   就在蔚楠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姜司锐已经扛着米袋子走了进来。   蔚楠用手指了指:“怎么办?”   姜司锐看了一眼,闷声说:“留着吃吧。”   蔚楠瞥了瞥他,默不作声的将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放进了冰箱。   是的,这房子里已经有了冰箱。   不仅有了冰箱,还有电饭煲,电视机,洗衣机,甚至还有一辆摩托车。   这是昨天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蔚楠才发现的,当时她真的是惊讶极了!   姜司锐告诉她,这都是他大舅通过外交部分批给他寄回来的,当时这些东西能够被入关放行姜辉放也出了不少力。   虽然这些家电和后世的不能比,但在八十年代初期,即使是京城也并不是什么寻常物。   这时候虽然国内也有了电视机,可大部分都还在橱窗里,并没有几户人家买得起。   即便是大户人家舍得买,但能买到的也只是黑白电视,九吋,十二吋是大趋势。   像这种十八吋的彩电,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别说买了,连见都没有见过!   除了电视,洗衣机,电冰箱更是人们连奢望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看到这些东西以后,蔚楠非常的高兴。   她高兴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电器确实能为她带来很多便捷,最关键的一点是它们可以为家里多出来的其他电器起到掩护的作用。   反正现在国门还没有完全打开,普通人出国难得很,对于舶来品也不熟悉。   这样即便将来她的炒菜机什么的被别人发现,也可以用亲人从国外寄回来的打掩护,这会为她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姜司锐在家里待到假期结束就回了部队。   虽然说是分配到了京城,可他的年龄,资历想要进总部机关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姜司锐在距离京城大概五十多公里的一个部队锻炼,担任副营长的职务。   虽说所在部队是在山里,位置也算偏僻,可毕竟直属于总部,说起来还是京官。   即便姜司锐什么也没有和蔚楠说,可她也能够看得出丈夫的未来可期,回总部工作是早晚的事儿。   对此蔚楠是很高兴的。   别说她眼皮子浅,谁不希望往高处走呢?更何况她还是做餐饮生意的。   能在京城扎根,肯定比去小地方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谁还没事找事想给自己增加生存难度不成?   确定了将来的大方向后,蔚楠也没有急着开张。   兜里有钱,心里不慌,家里又不是等米下锅,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在另外一个世界,虽然她曾经去过京城很多次,可和这里肯定不一样。对这儿她一点都不熟。   怎么也得多了解了解再说。   于是,在姜司锐不在家的日子里,蔚楠和蔚佩姐妹俩实实在在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每天两个人睡到自然醒,出门溜达着吃点东西。然后就拿着一张地图,按照上面标出的公交线坐车在城里慢慢的转。   她们去了名胜古迹,也下了那些非常有名的馆子。除此之外,蔚楠还带着妹妹去看了电影,看了木偶剧。   因为家就住在这儿,两个人自然不像来旅游的人那么赶时间,俩人高兴了就多转会儿,累了就随便找个馆子进去喝点凉茶,吃点冷饮。   蔚楠还买了两把这个时代极为时髦的折叠伞,一个粉色一个蓝色,和妹妹一人一把。   反正之后的那整整一个月时间,两个人的小日子简直过得比人家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还悠闲。   中间姜司锐回来过一趟,也亲眼见了姐俩撑着伞,跟着胡同里遛鸟的大爷一起,迈着方步在外面闲逛的情景,真是又无语又好笑。   同时也因为她们这么快就适应了京城的生活,而终于放下了心。   快开学的时候,蔚楠带着妹妹去了一趟高校区。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样的高校城,但京城很多名校所处的位置都很近,基本上都是在一个区域内。   想要一次性逛完也方便。   虽然现在并不流行搞什么高校一日游,可蔚楠还是想让妹妹提前感受一下那里的氛围。   她原本只是想带着妹妹逛逛,却没有想到居然让她发现了新的商机。   在一所全国有名的高校侧门外,蔚楠看到了一条自发形成的商业街雏形。   这里现在还是民房,但很多都对外出租了,租给一些商贩让他们用来开饭馆儿,文具店,书店,磁带店……   总之,就是为高校的学子们服务的商业区。   不来这里,蔚楠都没有意识到京城和晋宁人们生活水准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异!   在这里,她在音像店里看到了进口过来的八个喇叭的收录机,还看到了卖奶油蛋糕的甜品店。   她这才反应过来,能够在京城上大学的学生们,除了一部分家境一般的,还有很多家庭条件极为优越的。   这些人可能人数不多,但他们的消费能力不容小觑。   接下来的时间,蔚楠不再带着妹妹漫无目的的满世界乱转了,她把目标区域定在了各大高校附近。   这一次蔚楠不准备再找民房了,毕竟餐饮生意对周边邻居会带去不同程度的困扰。   而且民房的不确定性还比较大。   既然确定要在这里开饭馆,蔚楠就想把它做成长久的生意。   所以要找到一个可以长期使用的房子成了重中之重。 第49章 49   蔚楠在高校区门口连转了好几天, 直到小佩都已经开学,她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现在国家原本就不提倡经商,也不会刻意给小商贩们提供什么特别的支持, 路必须得靠自己闯。   蔚楠将高校区的四周真的是犄角旮旯都转过来了, 都没有什么合适的选择。她不想找民房, 可这周围也没有什么工厂, 就算是有,也没有可对外出租的房子。   无奈之下, 她只得将目光从高校收回,开始朝周边辐射。   然后蔚楠就注意到了距离她中意高校大概两个胡同外的一个三层小楼。   那个楼是在一个家属院旁边,是一个三层独栋, 在这居民区里也算是比较显眼的所在。   那栋楼一楼的门面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建安区土产商店,可是房子却是空置的。   蔚楠从积满了灰尘的玻璃窗往里面看, 能够看出搬家的痕迹, 地上还有丢弃的杂物。   蔚楠不知道这房子到底怎么回事, 但她觉得这个位置真的可以!   首先它紧挨着一个家属院,这样最基础的客源就有了保障。   另外它距离高校区的位置也适中,虽然一般情况下,学生们在校期间不会跑这么远来吃饭,但,她可以外卖啊!   从快递大国穿到这里来,外卖这一块儿怎么搞, 蔚楠觉得自己太会了!   怎么搞经营, 有了两年经验的蔚楠一点不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房子的问题给搞定。   蔚楠买了一包烟去了旁边家属院的传达室,一番家常唠下来, 从门卫大爷那儿,蔚楠了解了这房子的情况。   原来这个土产商店是市供销社下属单位,因为供销社整合管理,就把这个点儿给撤了,和这里不远的一个比较大的土产店给合并了。   那里周围的居民点更多,位置更好,地方也比较大。   然后这房子就空了下来。   至于这房子供销社下一步要做什么打算,门卫大爷就不知道了。   而这样的消息对于蔚楠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蔚楠并没有贸贸然的跑到供销社去打听情况,不知根知底的,谁也不会把单位的内部情况随便跟外人说,她找了一个邮局先给姜司锐打了一个电话。   没办法,京城不是她的主场,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能找的人只有丈夫。   姜司锐听了她的描述后没有多说什么,只回复了一句:“你先等等,我打听打听。”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房子的事儿交给丈夫之后,剩下的时间蔚楠都用来逛周边了。   她将那房子周边三公里之内全都转了一个遍,哪儿有菜市场,供销社,粮店都摸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她还记录了附近几个自由市场早市的菜价,相互做了比较。   这样在外面转了三天,蔚楠觉得已经把想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就决定早点回家。   这些天她的精力都放在跑市场了,家里饭都是小佩做的。   虽然三年过去,尉佩早已不是当初的小豆丁,可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天天自己烧饭吃,蔚楠还是有罪恶感。   可让蔚楠没有想到的是,还没刚进胡同就被居委会的大妈给叫住了。   “蔚楠,今天有人给你打电话了。那会儿你家也没人,我就替你问了一下,对方也没说是谁,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你抽空回过去。”   现在家里装电话的人还不多,一个胡同就居委会这一个电话,大家留的也都是这里的号码。   蔚楠谢过大妈,接过了写着号码的纸条,心里却怎么也想不起会有谁给她打电话。   毕竟姜司锐的声音大妈早就熟悉了,不可能认不出来。   蔚楠没做多想,按照留下的号码回了过去,可是对面已经没有人接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五点三十五分。这么早就没人接的电话,不用说肯定是公家的,因为这会儿刚过下班时间。   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   蔚楠报着这样的疑惑回了家。   第二天蔚楠没有太早出门,她卡着八点的点儿把电话再次打了过去。   这次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在听她自报家门后直接说:“你是要租土产店那个房子吧?领导都交待过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把协议签一下吧。”   听到这个消息蔚楠简直都要懵了。   好在她反应迅速,当即问清楚了市供销社的地址,需要带的资料就和对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电话挂断好久,蔚楠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这也太顺利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部队的电话。   姜司锐这会儿并没有在办公室,小战士出去找了半天,那人才把电话重新回了过来。   从那急促的呼吸声蔚楠知道他肯定之前正在忙。   蔚楠没敢耽误他太多时间,用极简短的话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姜司锐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明显也愣了一下。   “不是你找的人吗?”蔚楠很是奇怪。   “我不认识那什么供销社的人,之前只是托发小帮忙先打听一下情况,他还没给我回话。”姜司锐在对面解释道。   “那会是谁帮忙?”蔚楠问道。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她没有再吱声。   果然,他想到的姜司锐也想到了,他在电话那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我那发小现在还在部队大院住着。”   “那,我还去吗?”蔚楠小心翼翼的问。   “去!他愿意帮忙就让他帮,这是他应该的!”姜司锐像是想通了一般,果断的回答。   虽然隔着电话线,也看不出对方的表情,可蔚楠还是能够感受出丈夫内心的复杂程度。   她没在多说,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蔚楠觉得丈夫的想法没错,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姜辉放和他的父子关系都是撇不清的。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身为父亲,他这些年对于儿子亏欠的太多太多了,现在就算是给予再多的补偿也是应该的。   他愿意给,就大大方方的收,就像是丈夫说的那般,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有人帮忙,事情自然进展的十分顺利,更何况蔚楠还有钱。   舍得花钱的情况下,店面装修,家具的购买也都没有花费多长的功夫,所以蔚家小馆只用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开张了。   蔚楠依然谨记父亲的话,在这个时代还是要低调行事。   所以虽然租的是三层小楼,可她并没有大肆装修,把店面搞得多排场。   无非就是刷了刷墙,重新走了水电,买了一批桌椅板凳,将二楼两个房间打通做了厨房而已。   是的,蔚楠并没有如一般饭馆那样把厨房放在一楼,而是将它安置在了二楼最里面的区域,远离了一般顾客行走的动线。   另外,她又找人做了两个大的展示牌,还特意让姜司锐帮忙借了一个相机,把做好的饭菜全都摆盘拍了照。   因为想要做外卖的生意,所以蔚楠准备卖套餐。就是那种按照周一到周日排好菜单,然后每天根据菜单做份饭的形式。   这个时代又没有网络,无法手机点餐。   她能够做的就是把一周的菜式全都提前列出来,这样想点餐的人完全可以提前了解饭馆要做的菜式,方便选择。   蔚楠将那些摆盘拍好的照片洗了很多份,又找人做了很多木质的水牌,在上面写下了套餐的名字。   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诸如红烧肉盖饭,酸辣土豆丝盖饭之类的,但她在每一个水牌前都贴上了盖饭的照片,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很新奇了。   连趁休息过来给妻子干活的姜司锐看到后都啧啧称赞,说她的法子好,很吸引人。   蔚楠被夸的一阵无语,这哪里是她想出的法子?在另外一个世界,这实在是太寻常,是基本操作吧?   随便走进一个路边小店,都能够看得到。   小佩在她也不想过多解释,只能转换了话题:“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你找的人什么时候到啊?”   这店和纺织厂那个店不同,比那个大了好几倍,要招的人手自然也要比那时候多。   加上平常姜司锐也不在家,店里全都靠蔚楠自己操持,后厨还有秘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在选择人手的时候,他们都特别谨慎。   姜司锐之前跟她说过,让她不要随意找人,饭馆的人他来找。   听妻子这么问,姜司锐无奈的笑了笑:“这不是离开业还有点时间吗?别急,这会儿老孙他们应该都收到信了。”   听了丈夫的话,蔚楠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知道姜司锐说的老孙是之前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老战友孙旭阳。   他,孙旭阳,裴新宇之前都是一个部队的,关系非常铁。   只可惜孙旭阳运气不好,在战场上收了重伤,跛了一条腿。   从战场上下来之后,他和裴新宇被选中出来上了军校,而孙旭阳则因为负伤不适合留在部队而不得不退伍了。   虽然国家对于退伍军人有伤残补贴,可那钱并不多,最多就是维持个基本生活支出。   孙旭阳文化程度又不高,退伍前也没提干,回去后只能回村继续务农。   这几年虽然姜司锐和裴新宇一直找各种理由想贴补老孙一家子,可那人刚强的很,对这俩兄弟的各种帮助都婉拒了。   现在知道饭馆需要人手,姜司锐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老孙还有他家属找过来帮忙。   他跟蔚楠说,老孙就算是腿受伤了,可本事还在,有他在安全方面自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其实他就算是不说这些,蔚楠也不会拒绝。   别说她很明白丈夫与兄弟们之间的感情,单就说老孙战斗英雄的身份就让她由衷的佩服了。   留他和家属来饭店帮忙,蔚楠怎么可能不同意?   只是,她觉得单单靠老孙两口子自己这个店还转不起来,别的不说,这是在京城,会说普通话的服务员总得招两个吧?   可这也不是那么好招的啊。   本地的小姑娘一个个傲气的很,谁会来她这小饭馆干活呢? 第50章 50   就在蔚楠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店员而苦恼的时候, 接到了小夏的电话。   小夏是最早由魏秋霞介绍给她,在她的小饭馆干了快三年的老员工。   干起活很勤快,接人待物还很活络, 之前和店里的一些熟客关系处的都很好。   对她, 蔚楠一直很欣赏。   所以临走之前她还特意把小夏重新推荐给了魏姐, 希望她能够在饭馆继续工作下去。   “小夏,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接到小夏电话的时候,蔚楠很有几分奇怪。   “蔚楠姐, 我们家小赵考上大学了!”小夏在电话那边兴奋的说。   “哟,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这下你们也要苦尽甘来了。”蔚楠听后也很高兴。   小赵是小夏的丈夫,两人也是曾经一起插队的插友。   回城后,因为都没有找到工作, 而且小赵家比小夏家还不如, 连结婚都没有地方住, 所以他们俩的婚事遭到了小夏家里的反对。   后来,还是小夏在蔚楠这里找到了工作有了工资,才总算是有了底气。   她从哥嫂的房子里搬了出去,和小赵一起在纺织厂后面村子里租了一间房子,然后领证结了婚。   两口子既没有要嫁妆,也没要陪嫁,就那么白手起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小赵也没有正式工作, 一直在外面打散工, 什么活都做一点。   之前店里忙的时候,他还去帮过忙,蔚楠对他印象不错, 觉得是一个和热情爽朗的男人,待人也很实在。   后来她无意中听小夏说小赵还一直在自学,想重新考大学,曾经很震惊。   也因此隔三差五想办法贴补他们小两口一点,毕竟在小赵复习功课的时候,家里的经济压力有很大一部分就压在了小夏的身上。   现在听说小赵真的考上了,她自然也替两个人高兴。   “考到哪个学校了?”蔚楠问道。   “考到京城农业大学了。”   “考到京城了?那小赵很厉害啊!”蔚楠更加的惊讶了。   “嗯,他自己也没想到真的能考上。可能也有点运气的成分存在。”小夏谦逊的回答。   蔚楠算了算时间,现在正是各大高校的开学季,想到小夏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自己,于是善解人意的问:“他什么时候开学,要不要我找人去接他一下?”   “不用,不用,他行李不多,自己能拿,而且学校说了还会派车在车站接。”小夏连忙拒绝。   说完,她迟疑了一下,总算是说出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蔚楠姐,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现在还开饭店吗?缺人吗?”   蔚楠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猜测到的:“你准备一起过来?”   小夏的声音里带出了一点不好意思:“姐,你也知道我们俩还没要孩子,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既然小赵考到京城了,那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什么意思。”   蔚楠顿时明白了。   当初因为他们两个不顾家人反对结了婚,算是差不多把两边父母都得罪了。   小夏这边的爸妈觉得她丢人,好好的倒贴男人,而小赵的父母则认为这个媳妇太强势,这么大的事儿都敢自己做决定,对她一直心有芥蒂。   所以,他们两个人除了逢年过节走走过场,平时和两边家里人处得都淡淡的。   小赵这一出来上大学,怎么也得好几年,而且将来分配还不一定会分到哪里,小夏确实没有必要一直死守着晋宁。   更何况,两个人还没有孩子。   小夏虽然没有明说,可蔚楠也是结了婚的人,而且也在这个世道待了好几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如果说小赵要靠小夏贴补,在家里属于比较弱势的那一方,现在他可是大学生了,考上的还是京城的大学。   将来是前途无量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就跟自己种的树马上要开花结果了似的,不守着万一出点什么事,还不知道便宜谁了呢。   虽然蔚楠不会在背后腹诽别人夫妻间的事儿,可她觉得小夏跟着出来这做法一点没错。   于是她直截了当的说:“我还真开饭馆了,现在也正缺人,你过来吧,和小赵一起来。吃住你不用管了,我全包。”   孙旭阳两口子比小夏早到一天。   之前总是听姜司锐一口一个的老孙叫着,蔚楠还以为对方很老的样子,可人到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孙旭阳今年不过刚三十,正是最年轻力壮的时候。   孙旭阳在战场上小腿被子弹洞穿了,因为医疗条件不好,最后落下了残疾。   那残疾其实也就是走路的时候有点跛,并不耽误正常生活。   只是,这样的伤在做农活的时候就比较吃力了。   现在农村正在实行包产到户,他现在的情况是干不了太重农活的,所以就比较吃亏。   虽然孙旭阳有政府的补贴,可那一个月十五块钱根本解决不了太多问题。   说白了就属于解决温饱,但也仅限于解决温饱。   吃不饱饿不死那种。   想要再做点别的,那肯定是不够。   孙旭阳的媳妇白秀花则一看就是那种很淳朴的农村妇女,脸上还有因为常年下地被风吹得皲裂的痕迹。   看到蔚楠,她窘迫的紧紧攥着自己的行李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蔚楠将饭馆的三楼收拾了出来,两个房间做仓库,剩下的两个房间分别给了两家人做了宿舍。   虽然小赵平时是住学校,但节假日的时候也能有一个让两口子团聚的地方。   人员到齐后蔚楠并没有急于开业,她先带着几个人在市里面转了转,主要去了小饭馆和菜市场。   京城和外地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在晋宁,即便也有一些私人饭馆,可大多数都开得遮遮掩掩,全靠熟客带路,口口相传,或者像蔚楠那样开在家属区,不招人耳目的。   而京城因为是中心城市,外来人口多,景点附近,车站广场,到处都有私人饭馆,数量还不少。   蔚楠带他们转,主要是想让他们了解这些店都是怎么招呼顾客的。   对于店里的人员分工,蔚楠早已经做好了安排。   老孙是姜司锐过命的兄弟,她也没什么不信任的,于是每天的生鲜采买就全都交给他了。   为此蔚楠还特意又去买了一辆三轮儿。   秀花嫂子主要负责后厨洗菜择菜,收摊洗碗,小夏则主要负责前厅的服务。   至于炒菜和收银则由蔚楠负责。   虽然这个饭馆儿的面积比以前的大了很多,可蔚楠依然不准备大干。她还是准备如之前一般,提前将饭菜做出来,然后以快餐的形式售卖。   不卖小炒。   这样做后厨就不需要专门请炒菜的师傅,至少可以省主厨和打荷两个人手。   少两个人就能少很多麻烦。   饭店是选在九月份的一个星期六开的张。开业典礼并没有大办,只是放了几串鞭炮。   不过蔚楠在饭店门口挂出了开业三天八折的招牌,于是宾客如云,一时间简直要把饭馆儿给挤炸了。   对此,老孙两口子开始还有点紧张,可蔚楠和小夏早就习以为常。   她们依然按照之前在晋宁时的方法,提前准备出足量的饭菜,然后卖完为止。   并不因为客人多而疲于应付,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对于蔚楠的这种做法,老孙他们开始的时候还表示了不解,后来慢慢也习惯了。   毕竟他们的人手就那么多,如果不控制售卖数量的话也真的吃不消。   蔚楠开始的时候预想的购买快餐的客源应该是周边的大学生,为此她还专门制作了宣传页让小赵拿到他们学校去派发。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后主要的客源却来自背靠着的这个食品厂。   这个食品厂并不大,之前蔚楠来看房子的时候甚至还觉得应该没什么生意。   可饭馆开了之后她才知道,那个食品厂主要卖的是饼干,还是这个时候最流行的香草饼干。   她之所以总不见什么人,是因为产品太俏。   除了计划内的,每天流出的那一点点计划外的饼干,一出车间立刻就会被蹲守在外面的人一抢而空。   而来她饭店吃饭的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蹲守在外面,专等着抢饼干的人。   据说这些饼干都是残次品,有些是碎了的,偶尔也有一部分是保管不好发了潮,价格比正品一包要低一分五厘。   不要小看这一分五厘,积少成多那可是一笔大数字。   有了固定的客源,蔚楠的饭馆虽然开张时间不长,可生意却很稳定。每天的收入比之在晋宁的时候只多不少。   蔚楠当初租这个小楼的时候,和供销社签的合同一年的租金是五千,可以选择一年一交,也可以选择半年一交。   蔚楠当时毫不迟疑的选择了一年一交,不过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把合同期限由三年改签为五年。   合同期内前三年不涨价,三年后涨价幅度不可超过原有租金的百分之十。   五千一年的房租,这样的价格即便是对供销社这样的单位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能够让他们做不少事情了。   所以蔚楠能够租下这房子确实是上面有人帮她说话,可供销社的领导也是愿意的。   所以合同很顺利的就签了下来。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五千块钱的租金,蔚楠用了不足两个月就不显山显水的赚回来了。 第51章 51   时间飞逝,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   这天早上,不过刚刚九点,一辆人力三轮车就停在了饭店门口。   车子还没有停稳, 正在屋里忙活的小夏就急着跑了出来。   “哎呀, 楠姐, 你怎么又来了?姜哥都说了多少次了, 不让你乱跑,不让你乱跑, 你这是对我不放心吗?我都说了这事儿我能行。”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去扶还坐在车里的蔚楠。   “你现在也学得这么啰嗦!这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呢,至于连门都不让出吗?医生都说了, 这时候得适当多活动。”   蔚楠笑着瞪了小夏一眼,也不用她搀扶,麻利的从车上跳了下来。直看得小夏又是一阵抽气。   此时的蔚楠怀孕已经快有八个月了。   有爸妈, 还有姜司锐, 姜辉放两边人一起照顾着, 营养补充的好,这肚子眼瞅着跟吹起来了一般,站在那儿都看不见自己的鞋了。   姜司锐头一回要做爸爸,紧张得要命。只恨不得把蔚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生怕出一丁点儿的事。   也幸好此时的他已经调回了总部,虽然目前只是在战勤处做一个小参谋,可到底离家近。   只要不是轮到他值班, 每天都能正常上下班。   现在知道他妻子要生了, 领导们也照顾,不再给他安排出差或者加班的活儿,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   这可把早就习惯丈夫不在家, 天天时间自己安排,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蔚楠给憋坏了。   姜司锐现在是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能替她跑的腿儿自己全都替代;不能替的也不惜麻烦别人,把她能干的全给干了。   搞得蔚楠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废物。   闲不下来的她为此没少在家里和丈夫赌气,闹腾了好几次。   可那人现在脾气好得要命,说什么应什么,态度极好,但该拦着的时候也一点不含糊,怎么说都不行。   就像是今天,他们新店招聘厨师试菜的事儿,她这个做老板,要拍板儿的人愣是给架空了。   姜司锐早早就打电话跟小夏交待,让她和老孙他们商量着办。   能确定就确定,不能确定也不着急,大不了新店晚几个月开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蔚楠知道后差点没蹦起来!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那新店都装修好了,人也招的差不多了,晚几个月开业……那每天耗的不是钱?!   于是蔚楠趁那男人上班的时候,还是亲自来了。   这会儿听小夏又在一旁碎碎念,蔚楠越听越头疼,不耐烦地朝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嗔道:“姜哥,姜哥,你到底是站在谁一边的?!”   小夏觉得老板怀孕之后人也变得孩子气了,再没有以前的老成持重。   看她气鼓鼓的真和自己赌上了气,不由得也被逗乐了。   她赶紧连连点头,妥协道:“行行,不说了,我当然是站你这边的。”   说完这句话,小夏还是不放心,实在没忍住又抱怨了一句:“可……唉,祖宗,你下回一定要出门,能先打个电话来吗?哪怕让老孙去接你也行啊!   再怎么说,这肚子里也是两个,你这么一个人到处跑,谁能放心啊?   人家医生不也说了,双胞胎很容易提前生的!你这是要让姜哥上班都上不踏实吗?”   听了小夏这话,蔚楠多少也觉得有点理亏。   她默了默,朝小夏摆了摆手,转换了话题:“来应聘的师傅来了吗,来了咱就赶紧开始,试完了我也好早点回去。”   看她妥协,小夏终于不再啰嗦,将她安置好就火速上了楼。   这两年蔚楠的饭店生意非常好,积累了好大一批的熟客。   饭店开始的时候还维持着在晋宁的那种饭市前先把菜炒好,米饭蒸熟,然后卖完就收市的方式。   可后来提前炒好的菜往往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完了,眼看着那样的方法不大行,他们也就改成了随行就市,只要是饭点儿就正常营业,炒菜机,电饭煲基本上就不带停的。   这样的结果就是营业收入翻了好几番。   以至于半年不到,蔚楠不仅将一年的房租,还有之前投资的成本全部赚了回来,还存了不少。   她给小夏还有老孙两口子都涨了工资,还通过小赵在他们学校找了两个家里生活困难的学生来做钟点工。   没想到这让他们饭店在学生里也博得了好口碑,好多学生也开始把这里当做请客,约会的据点儿。   第二年,她更是一年赚了之前在晋宁三年也赚不到的钱。   眼看着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手里越来越有钱,愿意下馆子的人越来越多不说,形势还越来越好。   国家对于个体经营者的态度也宽容了很多,并出台了很多有利的政策。   于是蔚楠就想着再开一个分店。   开始的时候,她仅仅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可没想到又让她遇到了一个好机会。   小佩现在已经上中学了,她考上的那个学校还不错,是一个区重点。   那学校现在也学着周边厂子的样子,把靠近马路的围墙全给扒了,建了一排的门面房。   因为学校资历深,资金也雄厚,那门面房建的相当的排场。   一长溜的二层小楼,隔成不同大小的套间。每一套里面都有单独的楼梯。   这还不止,那房子每一间都做了大大的窗户,一楼甚至都还做了橱窗,留出了能安装双扇玻璃门的位置。   蔚楠只见了一回,立马就看上了。   而且这片门面房的位置非常有优越性,它背靠中学,旁边就是居民区,不远处还有一个菜市场。   另外,离这儿最多一站地的地方就是物资厅还有外贸局,这两个地方的子弟大部分都在中学上学,所以说如果做得好,那客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地方,可真的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蔚楠当即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来。   其实那个时候蔚楠还没有准备好立马要开分店,可看中了地方后也不会再拖延。   她原本就是个爽利性子,再加上又不存在什么资金问题,几乎当天就做好了决定,随后就去银行取了钱。   蔚楠很快就和学校负责人谈妥,租了整栋楼位置最好的一套门面房。   那房子楼上楼下加起来有四百多平方,坐落在街角最显眼的位置。   蔚楠签合同的时候是和姜司锐一起去的,那人对这房子也很满意,夫妻俩一合计也没拖延时间,当即就找了施工队,直接投入到了装修筹备之中。   既然确定要开新店,蔚楠自然还是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才放心。   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   直到一次她因为太忙碌没按时吃饭,在工地忽然头晕目眩差点栽倒,被人们送到医院,才知道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蔚楠没有生育经验,身边也没个懂的老人。   一月回一次家,一次就待那么一会儿,爸妈也不可能注意到。   她也没什么孕吐的反应,又因为一直绷着劲儿,就算有点不舒服,嗜睡啥的也让她忽略不计了。   所以,才会怀孕这么久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时候姜司锐刚刚调回京城,正在适应新环境中。   忽然知道妻子晕过去了,又忽然知道妻子晕过去的原因是因为怀孕,赶到医院劈头盖脸被医生骂了一顿,才知道妻子居然怀的还是双胎——   那受到的震撼还有后怕可想而知!   自责,紧张,担心,激动……   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使得之后的日子里,姜司锐比蔚楠这个孕妇本人还紧张。   天天谨小慎微的只恨不能把妻子随时变小,走哪儿都揣兜里。   这次试菜很顺利,师傅的手艺让蔚楠很满意。   谈妥了条件之后,蔚楠没有让小夏他们再操心,老老实实的让老孙骑车把她送回了家。   因为试菜结束的早,蔚楠到家的时候也不过十点多一点,还没有到姜司锐下班的时候。   那人早就已经给她和小佩都下了命令,不允许她们在家动火,每天的午饭要么等他回来做,要么等他从饭堂打回来。   所以蔚楠压根没往厨房进,直接回了屋。   此时已经是初冬季节,可因为家里的房子有暖气,而且还烧得特别热,所以虽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蔚楠不仅没感觉到一点寒意,还有点燥热。   她将外套脱下来挂好,自己坐在椅子上,低头在鼓鼓的肚子上摸了摸,忍不住有点出神。   虽然蔚楠一直嘴巴很硬,表现出一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样子,可心里又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怯呢?   再怎么说她也是第一回 生孩子啊,怀的还是双胞胎。   因为月份越来越大,爸妈从上个月开始已经不让蔚楠回去了。   毕竟她在那边一次只能待一天,到时候人就会消失,万一有点什么事处理到一半儿,她忽然换地方了,那还不得把所有人全都给吓死!   可虽然理智上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方式是最好的,可每次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蔚楠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难受。   她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人变脆弱了,还是别的。   总之,打心底里总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第52章 完结章   蔚楠在生产前想了很多, 各种不放心。   可实际上两个宝宝并没有让她遭什么罪,出生的极为顺利。   按照预产期,两宝应该要在星期三出生, 可周一一大早, 姜司锐和放寒假的尉佩就一起把蔚楠送到了医院。   提前两天让她来住院是姜司锐的意思, 毕竟妻子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 大得他打心眼里害怕了起来。   生怕万一俩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还在单位没下班, 家里只有姐俩,尉佩太小不顶事,有点什么状况, 不知道怎么处理……   那样会是什么结果,他都不敢想!   姜司锐觉得与其自己天天提心吊胆,还不如让妻子早点住院, 有医生护士看护着, 总让人安心一点。   两个宝宝似乎也了解了爸爸的心思。   就在姜司锐给蔚楠办好了所有手续, 填完所有表格,准备回病房跟她们姐俩交待一声就先回去上班的时候,就见尉佩腾腾地从病房里跑了出来。   一见到他,尉佩就急得大声喊:“姐夫,姐夫,我姐肚子疼!”   一句话说的姜司锐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汗立刻就下来了。   后面自然有短暂的兵荒马乱, 可乱的并不是医生, 甚至不是蔚楠,而是姜司锐和尉佩。   人家医生护士们对这种阵痛早就见怪不怪,一边替蔚楠检查, 一边还能跟她开玩笑,直夸她东西准备的齐全。   甚至还有心思问,她那奶油巧克力还有小蛋糕是在什么地方买的?看着很高级的样子。   有医生在旁边打趣,蔚楠也表现的很淡定,一边配合着医生,一边还嫌弃那俩人添乱。   蔚楠又在病房里等了好久,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才医生才点头,允许护士推她进产房。   剩下再发生什么事,病房外的两个人就不知道了,俩人全都一脸紧张凝重的坐在产房外,盯着那个红灯出神,连话都说不出来。   蔚楠是快中午的时候被推进产房的,可等她把两个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差不多黑了。   姜司锐和尉佩两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一刻也没有离开。   小夏专门带过来的午饭也没有一个人吃一口,直到那大门打开,护士叫蔚楠家属的时候,俩人才站了起来。   这一起来,尉佩脚下一个趔趄,才发现居然都将腿给坐麻了。   “我是蔚楠的丈夫,我妻子怎么样?”   姜司锐这会儿也顾不得去管小姨子了,冲过去就忙不迭的问道。   “产妇没事,一切顺利,放心吧。”   “那,怎么还没出来?”姜司锐问着,还着急的又朝没有关紧的门里张望了一下。   “快出来了,医生在帮她做伤口的缝合。”护士耐心的回答。   说完,护士看着姜司锐露出的释然表情,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也不问问孩子怎么样,男孩女孩你不想知道?”   这句话问得姜司锐忽然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真的做了爸爸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个护士抱在手里的抱被上,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是大宝小宝?”   他盯着捂得严严实实的抱被,目光热切,却紧张的不敢伸手触摸。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尉佩可没他那么多想法。   一听说姐姐没事,小姑娘顿时就放了心,再听说抱被里的就是姐姐生的宝宝,她腿还没缓过劲儿呢,就硬是跳着过来挤到了姐夫旁边。   凑着脑袋问:“男孩女孩?”   “两个千金。”护士笑着回答。   说完,还不忘偷偷撇了姜司锐一眼。   听到是两个女孩,姜司锐的表情里完全没有带出一丝一毫的不悦或者说遗憾。   相反,嘴角都快要翘到了天上!   特别是在护士掀开抱被,将两个小家伙红彤彤的小脸露出来给他们看的时候,他的眼圈还控制不住的微微泛起了红。   足以证明那欢喜和爱是发自内心的。   这样的场景看得两个护士也很感动。   以至于再回到产房的时候,对着已经清醒了的蔚楠将姜司锐那是一顿好夸!   这个时候计划生育早已经落实到了千家万户,也正是这个原因,重男轻女的家庭就更多了。   像蔚楠这样一胎生了两个女儿的,遇到不讲理的婆家,那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所以,在看到姜司锐这种少找的,最先关心老婆,而且对男孩女孩一点不在意的“好男人”,护士们全都由衷的不吝赞赏之词,直夸蔚楠有福气,找了一个好男人。   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蔚楠自然很清楚,对于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没觉得有什么惊奇。   可就算是这样,在最脆弱的时候,听着医生护士们对他们一家的将来说出各种祝福的话,还是让蔚楠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那术后的苦痛似乎都没有那么磨人了。   对于多了两个小孙女的事姜辉放也很高兴。   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干脆自己打电话到食堂,让帮他准备了好几百个红鸡蛋,恨不得给所有认识的人全都送上一份。   对于他的这种行为两口子也没拦着,再怎么说他也是孩子们的爷爷,只是在最后,他兴奋的非要大摆宴席的时候坚决阻止了。   他现在已经退居二线,成了一个退休老头儿,很多事可以不在意了,可姜司锐还在职呢。   搞那么大的宴席,请那么多人,对他的将来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再说了,蔚楠也没心思搞这些,她现在就想早点回家,好把生了两个女儿的事告诉爸妈。   孩子的小名儿是姜司锐起的,一个叫团团,一个叫圆圆,取团圆之意。   蔚楠听后直撇嘴,说听上去跟生了俩大熊猫似的,说大熊猫才叫这名字。   姜司锐听后要笑死了,却坚决不改口,不管蔚楠乐不乐意,天天团团圆圆的叫。   蔚楠知道丈夫之所以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其实是心疼自己想家,也是因为理解自己想把孩子带回去给爸妈看看的心愿。   他没有办法帮自己达成梦想,就只能和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一起祈愿。   团团圆圆是在一月十九号出生的,月底的时候,蔚楠还在做月子。   她生的是双胞胎,身子还是亏了,出院的时候医生一再嘱咐,说有条件的话最好做一个双月子,千万把身体养好,别落下了什么病。   医生说出来的话,姜司锐自然是当做命令一样严格执行,所以之后的两个月蔚楠也一直没有机会能回家。   算起来她差不多得用半年没有回家了。   现在,随着国家的发展一天天的进步,蔚楠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再回家,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要往回带,更多的时候也就是和爸妈聚一聚,见见面说说话。   如今蔚宁早已经大学毕业,留在本校读博士。蔚儒声老两口儿也都退休了,日子清净却也难免寂寞。   蔚楠知道,爸妈现在不知道怎么掰着手指算自己回去的日子呢!   在团团圆圆百天后的第一个月底,姜司锐提前请了好几天假。   他将洗好的俩孩子的百天照,还有新照的全家福帮蔚楠整好,与之前给岳丈还有岳母买的茅台,顶级龙井放在一起。   嘴里劝慰着:“你放心回去,家里有我呢。奶粉,奶瓶都准备好了,喂奶,换尿布我也都会,你瞎担心什么呢?我还能伺候不了这两个小东西?   你只管走,回来了要是瘦一斤都算是我的错。”   “瘦一斤?她们总共才几斤?你要是敢让我们宝贝瘦一两我都跟你急!”   “行,保证一两也不瘦。”现在妻子说什么姜司锐都不反驳,他好脾气的笑着回答。   蔚楠蹲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睁着眼冲她笑的小姐俩,怎么也放不下心。   虽然她相信姜司锐肯定会好好照顾孩子,但毕竟没有分开过,人还没走就开始惦记。   可她是真的想要回家了,也必须得回家看看。   蔚楠盯着孩子迟疑着,嘴里碎碎念的交待着,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还没有松手。   姜司锐把东西放到了她的身边,伸手要去拉她起来,可就在他的手刚刚和蔚楠触到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觉得一阵恍惚。   待他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同时出现在了蔚楠的那间卧室里。   姜司锐拉着蔚楠,而蔚楠反应快,在恍惚来的瞬间,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两个孩子挨在一起的抱被,就这样一家四口竟然一起穿回来了。   蔚儒声,林茹还有蔚宁此刻全都待在蔚楠的小卧室里。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屋子还一直为她保留着,甚至屋子里的布局都没有怎么变。   因为算着蔚楠这个月差不多应该能回来了,连蔚宁都特意请假赶了回来。   一家三口看时间快到了,全都坐在屋里等着,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万万没想到能见到蔚楠一家四口一起出现。   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刹那,大家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待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狂喜!   姜司锐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能够跟着妻子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以至于此时的他甚至连件外套都没有穿,身上还系着一个围裙。   他觉得尴尬极了,可显然蔚家所有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待大家反应过来后,林茹第一个哭了起来,紧接着蔚儒声的眼泪也下来了。   哪儿有做老人的不想看看自己的下一代?更何况还早早的知道女儿怀的是双胞胎。   光想想就把人给稀罕死了。   可他们知道这只是妄想,所以谁也没有提过,都把这个念头暗灭在了心里。   而现在,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孩子同时回来了,这巨大的喜悦让两个老人全都高兴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   他们抱着两个孩子亲了又亲,甚至连一直惦记的女儿都得往后排排队。   待这份狂喜过去,他们又关注起了这从未见过面的女婿。   蔚楠在惊诧过后是第一个恢复自然的。   在自己家,她也不用跟谁客气。   看爸妈抱着孩子,又拉着姜司锐问东问西,她自己换了衣服,然后窝进爸妈专门给她买的软椅里,抱着弟弟递过来的热牛奶,笑看姜司锐面对爸妈紧张的作答。   望着这温馨和煦的画面,蔚楠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六年前,刚刚穿越到那个时代时的情景。   如今再想起来,那些往事已经在她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   有好日子过,谁还老惦记着过去呢?   如今的她,有家人,有事业,有爱她和她爱的人……   蔚楠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想到这儿,她的唇角忍不住的高高扬起,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展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