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八零做首富/年代文女配沉迷搞事业后 作者:口红清单   文案:   秦秋意是公认最美且最有前途的服装设计师,一次意外她穿进一本《八零年代真千金》的小说中,成了那个喜欢撩骚作死的女炮灰。   面对真假千金的鄙夷和轻慢,以及原主被摧残玩弄、被酒鬼丈夫殴打致死的悲惨结局,秦秋意勾起绯唇不屑地一笑:   难道搞事业它不香吗?还是金钱的味道不够迷人?   八零年代可是个动动手指就能暴富的年代,她可没有时间去陪书里那些男男女女玩恋爱游戏。   她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赚钱大业中。   于是,她靠卖设计图挽救纺织厂率先成了万元户;   靠投资房产意外得到了房屋土地拆迁款;   靠开办时尚杂志成功月入百万……   然后,一不小心成了当地炙手可热的大企业家,资产是曾经看不起她的真千金家的数百倍。   边赚钱边虐渣,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至于被未婚夫退婚什么的,秦秋意完全不在意:爱情是她事业上的绊脚石,男人,只能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素来冷漠疏淡的柯靖墨喜欢上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少女,为了她,不惜忤逆父亲,和秦家退婚。   不过,在发动追求攻势的前夕,偶然间得知少女竟然和他前未婚妻是同一个人……   别问,问就是追悔莫及,就是懊悔不已。   他还能怎么办,自己凭本事退的婚,跪着也要把人重新追回来。   内容标签:种田文,甜文,穿书,爽文,现代,年代文   主角:秦秋意┃配角:柯靖墨┃其它:   一句话简介:谈恋爱不如搞事业   立意: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 第一章   “秋意,你没事吧?马上要上台表演了,你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摔倒呢?”   秦秋意伸出手摸向摔倒时被磕肿的额角,疼得轻轻“嘶”了一声,她眉头微蹙,脑袋还有些发懵,好像处在似梦非醒之间,没有一丝真实感。   “呀,你说你摔倒就摔倒吧,怎么还把要表演的衣服给弄坏了?啧啧,这条裙子至少得三四十块钱,你赔得起吗?”   秦秋意闻言抬头看着眼前那张满含嘲讽的脸,与她对视两秒钟后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后淡然地移开视线,不再理会。   奇怪,她刚刚明明才把给某明星最新设计的一套礼服熬夜做完然后洗漱睡觉,怎么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个类似后台化妆间的地方?   环视后台一圈,秦秋意看着稍嫌简陋的化妆台和用蓝色布帘隔出的几个试衣间,以及旁边落地衣架里看上去有几分复古土气的衣服,不禁一愣。   一股不好的预感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   唐曼见秦秋意竟然一反常态地无视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很快,她强压下脾气,略显刻薄的薄唇一勾。   转身走到房间门口,唐曼抱臂讥嘲道:“我早就说过让你离建设哥远点,你非得不听,偏要贱巴巴地往上凑去勾引他。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一个从村里出来的小村姑,也敢觊觎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挑战我的底线,我会让你在整个南桥市身败名裂!今天的事就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说到这里,唐曼稍作停顿,目光紧盯着起身正在轻轻拍打裙子上的尘土的秦秋意,不想错过她的一丝狼狈和害怕。   可惜,秦秋意只是淡淡地抬眸扫了她一眼,一向让她嫉妒的漂亮脸蛋不见以往的畏缩,琥珀色的桃花眸更是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波光潋滟,不复从前那一潭死水的模样。   一瞬间,唐曼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脱离掌控。   “哦?”秦秋意轻笑一声,自打她拒绝成为几家奢侈品牌的专属设计师,成立自己的品牌店后,很久没见过威胁她的人了。   至于上一个敢威胁她的人,早就被她抓住把柄扔进监狱反省了。   思及此,秦秋意眯了眯眼睛,目光变得越来越深沉。   被她凌厉的视线一扫,唐曼陡然瑟缩一下,但对于胡建设的爱意和势在必得又让她忽略心底不断预警的危机感。   “你也知道唐家在南桥市的势力,得罪我的话,你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说到这里,唐曼话音一顿,眼珠转了转,开始诱哄起来:“如果你乖乖离开这里,保证以后不再纠缠建设哥,我也许还会看在咱们俩有血缘关系的情分上给你100块钱,让你体面地回到村子里,再帮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风风光光地出嫁。”   随后,她撂下一句“你好好考虑清楚”便像被烧了尾巴的猫一样跑出化妆间,不愿意再多停留片刻。   此时秦秋意也顾不上拦住唐曼把事情问清楚了,一大堆陌生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胀得她用力按压住太阳穴来缓解疼痛。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才把那股陌生的记忆消化完毕,捏了捏眉心,秦秋意差点爆出她人生中的第一句粗口。   原来她是穿进了一本前几天看过的叫《八零年代真千金》的小说中,成了小说里那个虚荣假千金的极品妹妹,一个在文里连女三号都排不上的恶毒炮灰。   小说中的女主秦秋朵是和女配唐曼在刚出生的医院被互相抱错的孩子。   秦秋朵考上大学后因为秦家太穷出不起学费所以跑去市里打零工赚钱,打工时正巧被唐建国和于书芹看到,于书芹发现秦秋朵和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便留了个心眼偷偷调查,最终发现两家孩子被抱错的事。   后来,真千金秦秋朵回到唐家改名唐秋朵,假千金唐曼因为不想放弃唐家优渥的生活,所以同样留在了唐家。   唐秋朵顺利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进入唐父的工厂工作,凭借专业知识带领研发团队研发出几种小家电,把工厂做大做强,最后嫁给了家世显赫的潘尚,走上人生巅峰。   唐曼的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但是唐家把她安排进纺织厂吃铁饭碗。   在当了一年半的女工后,唐曼十分厌烦那种一成不变的工作,恰巧这时纺织厂领导受到沪市第一个时装表演队在京市举办的全国五省市服装鞋帽展销会上大放异彩的刺激,也要给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组织一个时装表演队,唐曼暗恋的胡建设入选,她也义无反顾地追了过去。   至于原主,在发现唐家的富有后就背着秦父秦母悄悄巴了上去,反正她的成绩不好,高考也没有希望,索性赖在唐家,想让唐家帮她找份工作留在市里。   毕竟自己的亲生女儿被秦家养大,加上原主是唐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唐曼的亲妹妹,于书芹为了名声总不好把她赶出去,于是给她在纺织厂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的工作。   直到纺织厂组织时装表演队招人,原主的外形条件很出众,和唐曼一起入队,同队一共20个人,其中12个女生,8个男生。   女生中属原主最漂亮,同队的胡建设第一眼便看上了她,这可叫唐曼打翻了醋坛子,一方面处处针对原主,想方设法让她退队,一方面对胡建设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嘘寒问暖、送吃送喝。   胡建设本来也只是看原主好看又出身农村没有背景,想玩玩而已,根本没走心。   面对唐曼的追求,在权衡利弊之后胡建设自然选择跟对他的前途更有帮助的唐曼处对象、结婚。   原主被唐曼陷害回农村后彻底黑化,她通过一些手段嫁给一个城里的工人,回到城里后故意勾引胡建设出轨,用来报复唐曼。   等到唐秋朵结婚,原主又故技重施引诱男主潘尚,最终被男女主双双揭发,被原主的丈夫以及婆婆活活打死。   “……”回忆了整本书的情节,秦秋意眉心微微蹙起,纤长的睫毛跟着颤动两下,头疼地扶了扶额。   这都是什么烂剧情啊?   她不仅穿进书里,还成了一个好吃懒做、作天作地的恶毒反派?   看书时她对这个和她同名的反派炮灰恨得牙痒痒,发誓如果能穿进书里一定要狠狠抽原主几巴掌,可等到秦秋意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穿进书里,还穿成了原主后,她只能揉着眉骨无奈地笑笑,假装根本没有发过那个誓。   秦秋意根据原主的记忆和小说情节确定了现在是1984年3月中旬,原主是高三学生,一个月前确定自己考不上大学之后一边骗秦父秦母说她在学校学习,一边跑到唐家找出路。   如今她已经在时装表演队训练了一个月,今天市里的领导和纺织厂的领导要来考察,还承诺谁表现得好就给奖励,比如给正式工加工资,或者让临时工转正之类的。   原主是临时工,一直盼着可以转正,不过这个机会却被唐曼破坏了。   秦秋意对着镜子前后照了照,发现身上这条红色长裙的肩膀和后背的位置各撕扯出一条不短的裂口,估计是唐曼故意绊倒原主时弄坏的。   八四年国内还没有“模特”的概念,直到八·九年举办第一届模特大赛,“模特”一词才取代了原来的“时装表演队队员”这一称呼。   整个八零年代直至九零年代早期,绝大多数模特都是自己负责自己的穿搭,没有专业的搭配师指导。   这次表演,每个人自选两身衣服上台,原主除了身上穿的这条红裙子还有一条白色波点裙,秦秋意检查了一下,波点裙的下摆也被剪得乱七八糟,相当于两条裙子都作废了,完全没法参加表演。   正在秦秋意思索解决方案时,叽叽喳喳的人声出现在门口。   “秋意,刚才最后一次彩排你怎么没来?李老师都要生气了。”李老师是负责训练她们的一个文艺演员,平时比较严肃,整个表演队的人都有点怕她。   张蕾推开房门后看见站在化妆镜前的秦秋意,以为她又在臭美,嘟囔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照镜子呢。咦,你的裙子怎么了?”   后面那句问话的声音伴随着她的着急与紧张渐渐变大,吸引了另外几个走进化妆间的人的视线。   唐曼去而复返,拉着和她关系亲近的赵艳、杜爱芳在一旁幸灾乐祸:“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李老师和咱们纺织厂的领导有多重视这次表演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样还怎么上台啊?”   赵艳点头附和:“果然是农村出来的村姑,做事没有一点分寸,也不知道李老师当初干嘛非得让你进时装表演队,简直是拉低我们的水平。”   “就是,如果因为你一个人搞砸了整个表演,我们绝对会集体抵制你,让你退出表演队!”   --------------------    第二章   张蕾听到唐曼她们恶意诋毁秦秋意的话,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大声反驳:“你们胡说什么?衣服又不是秋意自己弄坏的,你们在这儿一味指责她干什么?”   唐曼掀起眼皮瞥了张蕾一眼,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呦,你怎么跟个护鸡仔的老母鸡似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张蕾气结,抬手就要拽唐曼的衣领,秦秋意连忙拉回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架。   “小蕾姐,马上该上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   “都围在这里干嘛呢?演出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你们是都准备好了?”门外一道严厉的女声传来,围在秦秋意身边看热闹的人迅速散开,只留下秦秋意、张蕾和唐曼三个当事人。   李文静抬脚迈进化妆间,在看到秦秋意身上破了两道口子的连衣裙后眉心狠狠一皱,“到底怎么回事?衣服怎么破了?”   秦秋意看了用眼神威胁她不要乱说话的唐曼一眼,知道即使自己说出真相,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唐曼。   更何况李文静本人和唐曼的养母于书芹关系很好,肯定会偏心唐曼,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唐曼的。   “李老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秦秋意刻意模仿原主的性格,低下头装作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声音映着室内明亮的灯光,听起来闷闷的。   以为秦秋意再次向她妥协了,唐曼勾起唇角,面露不屑地笑了笑。   幸好她当初没有离开唐家回到农村那个穷兮兮的秦家,唐建国是南桥市第一个万元户,于书芹是市第一纺织厂工会主任,只要她在纺织厂的一天,谁也动不了她。   如果想不开回了秦家,那么她也许就会像秦秋意一样,遇事只能朝别人摇尾乞怜。   她可不承认她和秦秋意是亲姐妹,也绝不认可自己身体里流着秦家那贫穷肮脏的血液。她生来就是城里人,是人上人。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文静语气不太好,多少有些埋怨秦秋意,“既然你自己准备的衣服不能穿了,就从我带来的厂里的几件备用衣服中挑两件穿吧。”   第一纺织厂制作的的衣服基本都是一些肥大的传统款式,颜色是席卷七八十年代的蓝绿灰经典三色,穿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改革开放以来,衣服的销量是一年比一年差。厂里的领导想做出一些变革,因此才有了时装表演队的试建。   为了这次表演的观赏性,李文静让表演队的成员自己带些衣服来,而她们为了给领导留个好印象,自然高兴地答应了。   八四年内陆刚刚流行起牛仔裤、喇叭裤和长裙,秦秋意观察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的女队成员都选择了及膝的长袖长裙,还有个别的穿着的确良衬衣和喇叭裤,说实话,有点土土的。   当然,秦秋意知道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她们已经是很“潮”的一类人了。   “秦秋意,你是女生组第五个上场的,快点来挑衣服,耽误表演的话你就给我离开表演队!”说完,李文静又对其她人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后台,去观众席陪领导。   唐曼料定秦秋意翻不出什么风浪,扭过头不再关注她,而是挨着杜爱芳坐下,对着镜子做最后的补妆。   拿出粉饼,时不时的和杜爱芳聊两句天,中间穿插着几声娇笑,简直刺耳极了。   张蕾气得跺了跺脚,拉住秦秋意纤细的手腕,“你看看她,还是你的亲姐姐呢,就这么对待你?”   她知道唐家抱错孩子的事,也清楚秦秋意和唐曼的渊源,正因为如此,才对唐曼的冷眼旁观和落井下石越发寒心。   秦秋意用空着的那只手随意翻了翻落地衣架上的几件衣服,声线轻柔地说:“我们可不算姐妹,她姓唐,我姓秦,好了,表演马上开始了,你也去准备准备吧。”   “可是你的裙子……”张蕾面色难看地盯着那几件版型难看的衣服,咬了咬牙,“要不我把我的第二套衣服借给你穿吧,省得你没有一身能拿得出手的衣服。”   秦秋意一脸惊讶地抬头:“你把另一条裙子借给我的话,那你和我一样可能都转不了正了。”   整个时装表演队,只有秦秋意、张蕾和男子组的吴博皓是临时工,其他都是原来纺织厂的正式工。   张蕾和吴博皓正在处对象,两人有多想转正、分一间屋子留给以后结婚用,她是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秦秋意对张蕾表达出来的善意才更加动容。   “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晚些时候再转正嘛,总比让你一个人离开表演队要好多了吧?”张蕾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话里话外都在劝慰她接受她的提议。   伸出白皙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秦秋意桃花眸微弯,声音添了三分温暖,“小蕾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暂时不需要你的裙子,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就等博皓哥走完第一场秀把他的西装上衣借我一下。”   这次演出安排的表演顺序是男子组的8人先出场,然后是女子组的12人,再接着分别是男子组和女子组的第二套衣服展示。   “你要他的西装上衣?你又穿不了那个……”   “你现在去和博皓哥说一声好不好?我稍微把衣服改造一下,重新做个搭配。”   虽然不明白秦秋意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身为她的好朋友,张蕾还是走出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找吴博皓说明情况。   秦秋意前世做为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天天和布料、服装打交道,别说只是衣服开了几道口子的小问题,就是唐曼把衣服剪得七零八碎,她也能完美解决问题。   刚才秦秋意之所以不跟李文静打唐曼的小报告,除了没有证据的原因外,还有就是不想和她们扯皮,她需要利用最后的几分钟时间做出补救。   秦秋意一把扯下头上那朵当配饰的大红花,散下头发,弯腰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几剪刀下去直接把那条波点裙的下摆给剪下来,然后捏住下摆一端随手撕了几下,撕出两三条布条和一个宽一些的布块。   布料发出的“哧啦哧啦”声惊动了整个化妆间的人,不过这时门外的男队员已经陆续开始往舞台那边走,报幕员的声音远远传来,演出即将开始。   所有人没有心思再去看秦秋意,而是纷纷起身跟着往外走。   “秋意,我和博皓哥说过了。”   张蕾回到化妆间听着舞台的音乐声不禁紧张起来,这是她们时装表演队第一次登台亮相,绝对不能有任何失误。   可是越是知道这一场秀的重要性,她越是紧张,到最后甚至手指、手腕和手臂全部微微颤抖着。   秦秋意正在重新编头发,编完后用波点布块充当发带松松地一系,额角两旁用手指一勾,勾出了两绺头发散在两颊,精致的五官霎时平添了几分魅惑。   她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基础款的黑色细纹毛衣,往肩膀后一披,毛衣的袖子搭在胸前简单的微微一系,恰到好处地遮住红裙上肩膀和后背处的裂痕,时尚感十足。   时间太急,秦秋意来不及对衣服大动,只能先凑合一下。   对她来说是凑合,但对张蕾来说可就不是了,“哇,你这样一搭好漂亮啊!”   秦秋意微微一笑,看着暂时忘记紧张的张蕾轻轻眨了眨眼,拿出两条刚才撕好的布条,“我也帮你改造一下。”   张蕾穿的是一条短袖的白色连衣裙,在三月这个天气比较冷的日子,她选择了这么一条裙子,秦秋意真的有点佩服她不怕冻的勇气。   张蕾的腰很细,这条连衣服在腰部的位置有些松垮,显得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加上她的皮肤偏黄,配着纯白色不太好看。   秦秋意将手里的黑白波点布条一条系在张蕾腰部偏上的位置充当腰带,拉高身材比例,一条在她的右手腕上绑了一个蝴蝶结。   简单的两个配饰,瞬间提升了她整体造型的时尚度。   “好了,你跟我一起去舞台边候场吧。”秦秋意拍了拍张蕾的肩膀,“在上台之前闭眼做几个深呼吸可以缓解紧张,如果上台后还是紧张的话,就把台下的人想象成一种你讨厌的蔬菜,无视掉就好。”   紧张感只能由张蕾自己慢慢克服,以后走台步走得多了逐渐会好很多,秦秋意只能稍微安慰她两句,给她提点小建议。   “你们这不是在胡闹吗?咱们的厂子是纺织厂,你们不想着怎么搞生产,非要组织一个什么时装表演队,弄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   孙同军副厂长拽着时装表演队的负责人也是纺织厂文艺部副主任的钱杨走到观众席后排低声训斥。   孙同军早在一个多月前钱杨提交拟建时装表演队的提案时就明确表示过不同意,同样不同意的还有几个比较古板守旧的人。   不过和他分属于不同派系的厂长葛大川却表示同意钱杨的提议,在会议没讨论出结果后居然给钱杨出主意,让他带着更详细的计划书去找纺织厂的直属上级单位——海云省轻工业部的陈秘书去提这件事。   陈秘书留过两年学,对时装、表演之类的接受良好,在他的帮助下纺织厂火速拉起了一个临时的时装表演队。   对于这个新兴队伍,纺织厂内部会议上没少进行过争论,各派系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表面上看是在争论时装表演队应不应该建,实际上是厂长和副厂长在争夺厂内的话语权。   今天就是领导们一起来验收成果,看看这个表演队有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 第三章   钱杨属于厂长那一派,又是时装表演队的发起人,听到孙同军的话自然十分不乐意,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明面上反驳领导绝对不可以。   思及此,钱杨挠了挠头,憨憨一笑,装傻充愣道:“孙副厂长,表演马上就开始了,您赶紧入座吧,那边几个市里的领导还有陈秘书都在等您呢。”   孙同军满肚子批评的话被钱杨一堵,憋得脑门直抽抽。   四目相对,钱杨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让孙同军看不出他的丝毫真实想法。   孙同军绷着脸,锐利的视线仿佛刀子一样割向钱杨那张假笑的脸,“以后再找你算账。”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往市领导那边走去。   “得意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市政厅有人吗?”   钱杨收起笑容,嘴角轻轻勾起,眼底划过一丝讥讽,“还好意思说什么抓紧时间搞生产,也不想想仓库里都积压了多少库存了,再不想办法做出变革,一味守着‘第一纺织厂’过去的荣光,迟早完蛋!”   *   国内八零年代的走秀舞台用的基本都是各个影剧院的舞台,没有专业的“T”字台,时装表演队的队员也被成为“演员”,走秀的时候表演性质居多,走、转和简单的手臂舞蹈动作结合,与后来专业的台步差别比较大。   同时,表演队上台表演时突出的是个人魅力,而不是淡化个人特色,专注于展现服饰魅力。   秦秋意前世在早期创办个人服装品牌时,曾经多次充当过自己品牌的模特,无论是T台走秀还是平面杂志的拍摄,经验十分丰富。   不过,因为舞台的限制,她并不准备走专业的台步,而是按照李文静设计好的一部分表演动作来表演。   即便如此,秦秋意比其他人更加突显的长相和气质、自信优美的步态以及简约的造型和穿搭,一出场依旧让台下的所有人眼前一亮。   原本对前几个表现不太好的队员略有微词的陈秘书也不禁坐直了身体,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惊艳和欣赏。   及膝红裙衬着秦秋意的肤色如玉般无瑕,明润的桃花眼微弯,琥珀色的眼波流转,映着舞台不住变幻的灯光愈发动人心魄,像神话故事中下凡到人间的仙女似的。   她的肩背挺直舒展,天鹅颈的弧度优美,台风也很稳,不像其她人穿着高跟鞋走起来时总有些手忙脚乱、束手束脚的样子,她好像就是专为舞台而生的人。   长裙飘飘,腰肢纤细柔韧,瞳孔中仿若盛满了迷人的星光,一颦一笑,都让人沉醉。   就连不看好她们的孙同军,在秦秋意上台后也被震撼到身体微微后倾,悄悄吞了吞口水。   与他隔开两三个座位的钱杨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食指微屈,扣了扣座位扶手,不大的“哒、哒”声吞没在现场的音乐声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秦秋意下台后遇到正在候场区等她的吴博皓,吴博皓把搭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递给她,寒暄两句后回到男子化妆间换第二套衣服。   秦秋意将衣服打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几下,然后披在肩上试了试长度,心中有了大致的尺码数据后回到屋里对它重新改造。   她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   先简单地给西服后摆贴近她腰线的位置做了捏褶处理,然后缝了几针固定,这样不仅缩短了西装的长度使它不至于过于拖沓,而且增添了几分设计感,把原本偏向硬朗的西装柔和化。   秦秋意换上只剩半截的白色波点裙,从衣架上挑了一条灰度浅一点的阔腿裤,将裙子塞进裤腰里,接着挽起裤腿,露出纤细的脚踝,把裤子变成九分裤。   最后把改良的西装往肩上一披,直接登场。   如果说第一套衣服是三分性感加上三分休闲,那么第二套衣服就是时尚的职场风,把秦秋意衬得格外飒爽干练,却不失女性的优雅美。   尤其是两条比例完美的大长腿,十足□□。   黑色的高跟鞋随着乐点一步一步踩在舞台上,声音被明快的背景音乐盖过,可是台下的众人,分明能听清它们在心尖上踩过的余音。   “刚才那个穿西装的女同志很不错嘛,谁规定了只有男人才能穿西装?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同样能顶起半天边。”   南桥市妇联主任汪娟连连点头称赞,“那位女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男女平等就应该在各个方面体现出来,服装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全国从前些年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不但是为了有效控制人口,还是为了将女性从无休止的生育功能中解放出来,用来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   女人不应该被困在灶台和孩子之间,而是要到社会、工作中发挥自己的能量,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   汪娟见多了围着一家人转,辛辛苦苦伺候一家老小却没有话语权,甚至被丈夫和婆婆动辄打骂的女人。   所以她一直强调女性要自强自立、工作赚钱,提升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   秦秋意的职场穿搭和她展现出来的自信独立恰好契合了汪娟的思想,令她忍不住夸奖了好几句。   孙同军低咳了一声,似是为了掩饰刚才见到秦秋意的失态,他眉毛一扬,开口贬低道:“不过是奇装异服加美女,有什么好看的?”   汪娟侧过半张脸,斜斜地剜了孙同军一眼,“孙副厂长这么说就不对了,改革开放是时势所趋,你所说的‘奇装异服’是开放带来必要产物,‘时装表演队’也是。”   “你可不能再守着老一套的思想了,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汪娟了解孙副厂长和葛厂长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没兴趣掺和,今天只是就事论事。   闻言,孙同军皱了皱眉,嘴角下压,被一个女人当众说教让他内心十分恼火,汹涌的怒火像滚烫的火炭一样在胸腔内来回翻滚。   坐在他右手边的周海洋暗中掐了他的大腿一下,示意他冷静下来。   周海洋是南桥市财政部的部长,也是孙同军的姐夫,护短得厉害。   如同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孙同军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端起桌子上的搪瓷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凉白开解气。   周海洋上眼皮轻轻一耷,手指在手表的表盘上细细摩挲,不咸不淡地开口:“汪主任的话我不能完全认同。”   “你说‘开放’是趋势,那我问你,即使是国外的糟粕咱们也要照搬照抄吗?当年虎门销烟的事情不知道汪主任还记不记得?再者,‘老一套’的思想就是因循守旧吗?那华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就必然被历史抛弃吗?十年运动时期多少文化瑰宝被破坏的教训难道你忘了吗?”   “你这纯粹是诡辩!”汪娟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周海洋说话。   观众席的唇枪舌战秦秋意并不知道,在她表演完下台后,她和其他表演完成的人一起等待最后的谢幕。   唐曼是最后一个上台的人,能成为这场走秀中类似压轴的存在,全赖李文静的有意安排。   她得意地轻扬下巴,勾动唇角露出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慢慢登上舞台。   秦秋意的手腕微微一抖,趁着别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唐曼身上,把刚才在化妆间悄悄装在西装口袋里的几个小发夹扔在地上,然后脚踝轻轻一提,精准地把它们提到唐曼走秀的必经之路上。   她信奉的选择是有仇当场必报,绝不留着过夜。   既然唐曼故意绊倒原主把原主的衣服弄坏,想让原主丢脸,退出时装表演队,那她就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唐曼才走了几步路就踩到其中一个发夹,尖叫着摔倒在地,舞台上发出“嘭”地一声,连外放的音乐都遮盖不住她的惨叫。   唐曼这一摔不仅摔懵了自己,同样震懵了台下的领导。   “怎么回事?”   “人家前面都好好的,怎么到她这儿就摔倒了,也太不专业了。”   台下没做掩饰的窃窃私语声被李文静听个正着,一瞬间她冷汗直流,生怕唐曼搞砸了整场演出。   她连忙站起身,拼命朝唐曼比手势,让她站起来继续表演。   唐曼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重新起身,这次的表演李老师有多看重她是清楚的,绝不能再出错了。   可当她才调整好状态,脚下又是一滑,鞋跟断裂,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引得台下的人哄堂大笑。   唐曼趴在舞台上低着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猛地抬头看向让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心中怒不可遏:到底是谁扔的发夹?故意害她出丑!?   她突然回头,视线一一划过候场区表演队其他队员的脸,最终锁在秦秋意那张可恶的笑脸上。   被唐曼恶狠狠的好像要吃人的目光一盯,秦秋意若无其事地挑挑眉,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轻嗤一声,张开樱口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一句“活该。”   秦秋意的轻慢和嘲讽彻底击垮了唐曼的理智,她的整个脑袋都被愤怒湮没,扔掉高跟鞋跳起来就冲秦秋意撕扑过去,想要抓花那张得意的脸。   “是你毁了我的表演,我要掐死你!”   唐曼骤然的发疯吓得后台一片混乱,李文静连忙跑过去劝阻:表演失误不要紧,喊打喊杀可是会给领导们极其不好的印象的。   如果唐曼因为这个原因在领导那里挂了名,那么以后谁也保不住她。 第四章   “唐曼,领导还在呢,你发什么疯?”李文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候场区用力拉住眼里沁出红血丝的唐曼,眉峰倒竖,音调严厉地喝止她。   唐曼被李文静的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气得怒火更甚,手臂虽然被李文静和另外两个人抱住,脚部却依然不甘心地往秦秋意的方向使劲蹬踹。   “是她!是她故意害我摔倒的!”唐曼的面容扭曲,狠毒的眼瞳直直地盯着那个让她恨不得大卸八块的秦秋意。   李文静顺着唐曼的视线看向站在人群中装作若无其事的秦秋意,她知道唐曼不可能无的放矢,对唐曼的说法不禁信了几分。   “秦秋意,这次表演的重要性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吧?你为什么要故意害唐曼?”   听到李文静明显偏听偏信的话的一瞬间,秦秋意就知道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定了罪,甚至还准备推自己出去为这件事负责,当炮灰承受领导的责难。   尽管这件事确实是她所为,但她可不想当这个炮灰。   秦秋意委屈地瘪瘪嘴,一向清甜的声线带上几丝轻微的颤抖,“李老师,我并没有害过唐曼姐啊?大家都看到了,是她自己在走秀时不小心摔倒的,干嘛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啊?”   “我知道唐曼姐对我有些误解,可是她是我的亲姐姐,我一直对她十分敬爱,就算她误会我、冤枉我,我也不会怪罪她的。”说着,她轻轻咬了口润嘟嘟的下唇,硬生生地挤出两滴眼泪,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   秦秋意娇弱到我见犹怜的姿态把很多队员拉到了她那边,纷纷开口为她说话。   “秋意没事害你干嘛?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就是,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关秋意什么事?秋意下场后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她怎么当着我们的面去害你?”   “唐曼,你自己平时不好好训练,在舞台上出了个大丑不说,出事后还要把责任推给其她人,让别人背锅,真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人。”胡建设见喜欢的秦秋意被欺负,连忙站出来英雄救美。   光线不算明亮的候场厅里,台前的舞曲声不时掠过耳廓,唐曼清晰地看到胡建设望着她时眼里闪烁着的鄙夷,毫不掩饰。   最爱的男人居然为了别的女人斥责她,而那个女人还是她最讨厌的秦秋意。   唐曼抓住胸口的衣服,用来缓解胸腔中渐渐弥漫的疼痛,粗喘了几口气后,视线落在假惺惺的装柔弱小白花的秦秋意身上,怒意直灌脑海。   “贱人!我今天非得挠花你那张只会勾引男人的脸!”唐曼突然发力挣脱李文静她们的束缚,十指弯成利爪,饿虎扑食一般扑向秦秋意的位置。   秦秋意立刻收起眼里的眼泪,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动作却丝毫不慌地躲到胡建设身后,边躲边不忘继续刺激唐曼。   “唐曼姐,你又发什么疯?就算你不喜欢我,但你一会儿陷害我,要我为你的失误负责,一会儿又诋毁我的名誉,还要动手打我,呜呜呜,枉费我那么敬爱你,我也是会伤心难过的好不好?”垂下眼睑,秦秋意遮住眼底的狡黠,脸上一片楚楚可怜。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把台下的领导全吸引过来。   胡建设察觉到素来对他若即若离的秦秋意,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到他身后寻求帮助,倏地一股豪迈之气涌上心间。   他张开双臂,护住身后“柔弱美好”的女人,与面前状似疯癫的唐曼对峙起来。   “建设哥,你给我让开!你们都被那个女人骗了!”唐曼面对她暗恋的对象一时有些束手束脚,企图拆穿秦秋意的真面目。   除了李文静、赵艳、杜爱芳三个人外,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站在秦秋意那边。   毕竟一个娇柔可怜,一个恶毒癫狂,众人自然是倾向于柔弱的那一方。   见到众人明显不相信她,唐曼更是怒火攻心,发疯一样挠向秦秋意。   秦秋意动作灵活地扭身一躲,避开了唐曼的毒爪,不过胡建设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唐曼的指甲直接在他脸上划出了五道细长的伤口。   “嘶,该死的唐曼,”胡建设疼得耸起眉峰,咬牙切齿地用手捂住受伤的部位,“你这个疯婆子,如果我被毁了容,我是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唐曼发现她误伤到胡建设后,顾不上再找秦秋意的麻烦,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要给他擦拭血迹,瞳孔深处笼罩着一层惊慌的水气。   “滚开,别碰我。”胡建设一把推开唐曼的胳膊,力气大到径直把她掀翻在地。   唐曼攥着手帕哭出声:“对不起,建设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了,别吵了,吴博皓、魏彬,你们两个赶紧带胡建设去职工医院找大夫。”李文静眉头紧锁,清了清嗓子后立刻发出命令。   “好。”   唐曼眼巴巴地看着胡建设被带走,迈开脚步也要跟上去,却被离她不远横着一条手臂的李文静拦了下来。   “李老师,建设哥受伤了,我想去看看。”   “光拿眼看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又帮不上忙。”李文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再说,他那伤口就是被你抓的,你以为他看见你能高兴?”   唐曼喉间一哽,嗫嚅着说不出话。   “先别管胡建设的事,你说说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曼伤到胡建设后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被秦秋意牵着鼻子走,完全着了她的道。   唐曼心里清楚,秦秋意绝对是对她弄坏她衣服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报复她、激怒她。   甚至不小心弄伤胡建设也许都有秦秋意的手笔在里面,不然现场那么多人,她为什么偏要跑到胡建设的身后。   秦秋意明明知道胡建设就是她的逆鳞,还屡屡出言挑衅她,为的就是让胡建设厌了她,自己坐收渔利,真是好算计。   想到这里,唐曼心头的恨意更浓。   “李老师,之前我表演时不是不小心摔倒的,而且舞台上有几个发夹,我是踩到上面才滑倒的。”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当即有些炸了。   这次舞台事故竟然不是偶然,而且人为?   “你说的是真的?”   李文静下意识地抓住唐曼的肩膀求证,不过没等她回话,便语速加快继续道:“赵艳,你去台子上看看,把地上的发夹拿过来。”俨然已经信了唐曼的说辞。   不到一分钟,赵艳一手握着两个黑色小发夹的“尸体”,一手捏着两个完整的小发夹回来了。   “李老师,给。”她把手里的东西交到李文静手上,然后目光犹豫地扫了一眼正站在唐曼身边看热闹的杜爱芳,欲言又止。   杜爱芳正在密切关注事情的进展,根本没有留意到赵艳的视线。   “李老师,我说的没错吧?肯定是秦秋意故意把发夹丢在地上让我滑倒的,她就是嫉妒我,成心搞砸这场演出。”   唐曼拽了拽李文静的衣袖,不停给秦秋意上眼药,“李老师,这种人实在留不得,她今天能因为嫉妒心破坏队友演出,明天就能毁了整个表演队,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李文静对这个时装表演队很重视,可以说她在这里投注了全部的心血,绝不能容忍有人来破坏它。   唐曼正是掐准了这一点,张口闭口就把秦秋意针对自己的个人报复行为故意往败坏整个时装表演队上引,试图利用李文静把秦秋意彻底除掉。   果然,听完唐曼的指控,李文静将怒气转移回秦秋意的身上。   “秦秋意,你待会儿回纺织厂马上给我收拾东西走人,我这里容不下你这种恶意破坏团结的坏分子,从哪儿来你给我滚回哪儿去。”   李文静的语气极为严酷,赶走秦秋意的决心十足。   秦秋意侧耳听到前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因此她特地垂下长翘的睫毛,任由细碎的头发散落在额前。   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片刻后,她抬起眼帘轻声反驳:“李老师,你就这么轻易地判了我的罪?公安局在给人定罪之前还有一个调查取证的过程呢。”   “我知道你和唐曼姐的妈妈——于主任关系十分要好,所以你处处偏袒她。但是,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话就定了我的罪吧?”   李文静和唐曼想要张嘴辩驳,秦秋意立即打断她们,不让她们有开口的机会,“唐曼姐喜欢胡建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胡建设却不喜欢唐曼姐一直在追求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唐曼姐开始故意处处针对我,今天还冤枉我要害她。”   秦秋意挑明了胡建设根本不喜欢唐曼,成心往她心口上撒盐。   “你胡说八道!”性格火爆的唐曼又被秦秋意轻而易举地激怒了。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胡建设就是不喜欢你啊。”   唐曼气结,抬腿上前要动手教训秦秋意,“你给我闭嘴!” 第五章   “你给我闭嘴!我没有冤枉你,你分明是恨我在开场前故意绊了你一脚,还剪坏了你的演出服,所以才蓄意报复我。”   唐曼气得有点口不择言,只想迅速锤死秦秋意,坐实了她对自己的报复行为,以免她那张破嘴再说些什么自己不爱听的话。   她不允许秦秋意张口闭口就是胡建设不喜欢她。   胡建设只是一时被秦秋意那个小妖精迷惑住了,只要她对他一心一意,锲而不舍地继续追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看清秦秋意的真面目,被她感动。   她今天一定要撵走秦秋意,不给秦秋意接近胡建设的机会。   秦秋意动作一顿,神情微妙地抬眸望向唐曼,她看过小说,知道唐曼这个人脾气暴躁而且说话做事经常不过脑子,要不是有唐父唐母在背后保她,恐怕她的后半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没想到她才激了唐曼几句,唐曼就迫不及待地抖落出自己对她做过的破事,啧啧,真是……干得漂亮。   唐曼的两句话让李文静脸色陡然一变,恨不能时光倒流几秒钟捂住她的嘴巴。   实在太蠢了。   “李文静,这位同志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秘书、孙副厂长等人听到了后台的争吵声,于是过来察看情况,正好听到了秦秋意诉说委屈和唐曼谋害秦秋意的一番话。   陈秘书万分震怒。   时装模特队是他在市委·书记面前力荐的项目。   书记从去年年底就有意提拔他,暗示过几次他至少要完成一个有建设性的项目,得到一定的政绩以便服众。   钱杨提出的通过组建时装模特队打响市第一纺织厂的名声的计划书恰好入了他的眼。   去年沪市的时装表演队在全国五省市服装鞋帽展销会上登台演出,她们身上穿的都是沪市服装公司自己生产的衣服,据说不到三天,她们的柜台就把几十车衣服销售一空,当时市民们疯狂抢购衣服的新闻还上了好几家报纸的主板,轰动了整个京市。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逐渐没落的现状同样引起了陈秘书的注意。   如果能够仿照沪市服装公司建立一个自己的时装表演队,在全国各个服装展销会上参与表演,那以后第一纺织厂的衣服不就不愁卖了吗?没准声誉还能响彻全国,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海云省有一个南桥市第一纺织厂。   到时候这妥妥的都是他的政绩啊。   因此,第一纺织厂的时装表演队不能有任何闪失。   今天的整段表演除了其中一位女同志特别出色外,剩下的所有人都表现一般,并不能让他满意,尤其是最后一个女同志竟然出现了十分严重的舞台事故,给台下的很多领导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表现不好也就算了,毕竟她们才训练了一个月,情有可原。但是吵架闹事、破坏表演队的团结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   在陈秘书出声的一刹那,唐曼和李文静同时打了一个激灵,他凌厉的视线几乎要把两人刺穿。   唐曼紧紧咬住唇瓣,不知所措的把求助的目光投注在李文静身上。   这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非但没把秦秋意钉在耻辱柱上,反而泄露了自己的丑恶行为,而这些,还被领导们听个正着。   “是这样的……”李文静轻轻咽了一下口水,绞尽脑汁的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跟陈秘书他们解释。   这个该死的唐曼,说话做事不经大脑,长个脑子难道就是当装饰品用的吗?   秦秋意唇角扬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这个弧度转瞬即逝,没有人在她那张瓷白的巴掌小脸上捕捉到其中的冷意。   “这位领导,是这样的,”秦秋意抢在李文静找好借口之前堵住她的话,“唐曼姐一下台就冤枉我用发夹害她在台上摔倒,还要动手打人,而李老师不做任何调查就认定是我的错,让我滚出时装表演队。”   “陈秘书,您听我解释,事实不是那样的。”李文静额头冷汗直冒,顾不上害怕急忙打断秦秋意的话。   她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背包上的细皮带,侧头瞪了一眼秦秋意让她不要再乱说话。   秦秋意似是对李文静带着威胁的视线毫无所觉,声线清凌凌的,“李老师,事实是什么样的在场的人都看到了,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敢当着领导们的面说谎。反倒是李老师,真是勇气可嘉。”   她在暗示李文静胆子大,敢在领导面前说谎。   和秦秋意清冷的目光一对上,李文静瞬间听懂了她话里的潜台词,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辩解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是啊,大家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她说再多有什么用?谎言一拆就穿,不仅会给领导们留一个不好的印象,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她未来的工作和前途。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尽量保持沉默,说她只是一时被唐曼的话给蒙蔽了而已。   “对,我们都看到了,我可以给秋意作证。”张蕾站出来力挺好友。   几个平时和秦秋意交好的女生也纷纷出来站队,支持她。   对她们来说,秦秋意被唐曼和李文静针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完全属于无妄之灾。   陈秘书用眼神示意秦秋意继续,秦秋意是刚刚表现最好的人,他对她的起始好感度就比别人高。   秦秋意感激地看了看大家,像是从她们的身上汲取了足够的勇气,斟酌了一下后轻声说:“唐曼姐是我的亲姐姐,虽然她因为胡建设同志对我有点误解,时不时地打压我,但是我对她真的一点怨恨都没有。”   “她说我是故意报复她,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话到中途,秦秋意走到赵艳面前从她手上拿起一个发夹,然后递给陈秘书,“唐曼姐就是踩到这个发夹才摔倒的,不过,这个发夹和杜爱芳同志用来做发饰的发夹一模一样,而且杜爱芳是倒数第二个上台的人,正好在唐曼姐前面。”   “也许发夹只是杜爱芳同志不小心掉在台上的呢。不信,你们可以看看她的头发上是不是少了几个跟它一样的发夹。”   杜爱芳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然后表情一变。   她的发夹真的少了几个,这怎么可能!?   看到杜爱芳惊疑不定的神色,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陈秘书哪能不知道一切都被秦秋意说中了,他挑了挑眉头,视线围绕着众人环视一圈,把她们的表情一一记在心里。   “呀,赵艳手里的发夹真的跟杜爱芳头发上的一模一样。”   “估计是她在最后一次走秀的时候没留心掉在舞台上的,正好唐曼是最后一个走的,所以她才摔倒了。”   “嗯,肯定是这样,要不然舞台上有四个发夹,怎么我们都没踩到,偏偏让唐曼踩到了呢。”   大家看到杜爱芳头发上留着的几个小发夹和赵艳捡回来的发夹没有差别,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唐曼气急败坏,双手用力地拽住杜爱芳的胳膊,几乎把她的胳膊掐出紫红的印痕。   “原来是你!”   杜爱芳眼角飚出泪水,拼命摇头否认:“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发夹怎么会落在舞台上,我之前明明都夹好了的。好疼,唐曼,你放开手好不好?”   杜爱芳的发型专门找理发师设计过,为了美观需要大概十几个小发夹进行固定。   现在她用来固定发尾的四个发夹不翼而飞,去哪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毁了我的表演,还想让我放手?我没教训你就不错了。”唐曼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手下的动作更加用力。   孙同军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就是说造成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是这位女同志喽?呵,你们时装表演队人不多,事儿倒是不少。又是冤假错案又是打架斗殴的,戏真够足的。”   他早就反对成立这个表演队,这不是瞎胡闹吗?   “才第一次演出就闹成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干脆就地解散得了。”   陈秘书似笑非笑地看了孙同军一眼,没接他的话茬,沉吟了几秒,扶了扶眼睛框,眼睛盯在低着头偷偷退到角落里的李文静身上。   片刻后,忽地一笑,“李文静,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听孙副厂长的意思,如果这次处理不好,那你们的队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后面赶来的钱杨听到陈秘书要解散时装表演队,急得口舌冒火,他没听全前因后果,生怕自己多说多错,不由得把求情的目光投向陈秘书。   陈秘书向下压了压手腕,让钱杨冷静下来。   “既然是误会一场……”李文静脑子转得飞快,闹剧的起因不过是唐曼诬陷秦秋意,只要秦秋意不追究,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思及此,李文静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对着秦秋意说道:“秋意,你和唐曼毕竟是亲姐妹,就原谅她这一次行不行?别把事情闹得不好收场,要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俩也不好相处对吧?”   唐曼见状,跟着赌咒发誓。   “秋意,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看在我劝说唐家把你安排进纺织厂的面子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的。”   秦秋意从头到尾设计了这么一出戏,还把领导们引过来,可不是为了跟唐曼来个世纪大和解的。   她忍住心底的不屑,双唇紧抿,故作犹豫地看向陈秘书,眼中水色淋漓,似是有千万种委屈无处诉说,绝口不提原谅唐曼的话。   李文静有些着急,隐约捕捉到了她的意图,慌忙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扳向自己。   “秋意,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原谅唐曼和老师的,对不对?”   秦秋意垂眼,细长的睫毛在她颊上落下阴影,抿着唇瓣一声不吭。   “好了,”陈秘书有点看不过眼,“李文静,这就是你给我的解决方法——逼着一个小同志原谅你们?你也不想想,今天的事如果没有我们的介入,那队里最好的苗子已经被你们泼上脏水赶出纺织厂了。”   唐曼和李文静胸口莫名紧缩了一下,不安的惶恐感笼罩上心头。   “不管这个小同志原不原谅你们,今天的事必须严肃处理!”陈秘书一锤定音。   就在这时,吴博皓从职工医院跑了回来,“李老师,医生开了单子让我给胡建设拿药,可是我们都没带钱。”   “多少钱,我先替他垫上。”李文静顶着众人的视线,翻开背包拿出钱夹,硬着头皮开口。   “这……胡建设说谁把他划伤的就让谁出医药费,所以,我是来找唐曼同志要钱的。”吴博皓面向唐曼手心一摊,“一共是3块5毛钱。”   唐曼感觉格外难堪,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零钱数也没数就塞进吴博皓手里,“他没事吧?”   “嗯,医生说问题不大,擦了药之后别沾水,等以后结痂自然脱落就行,大概率没有毁容的风险。”吴博皓低头认真数了数,最后挑出多出来的2毛钱还给唐曼。   “李老师,我先走了,医生还等着给胡建设上药呢。”他除了孙副厂长和钱杨,并不认识其他领导,所以只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便离开了。   吴博皓一走,陈秘书的额角跳动得愈发厉害。   “看不出来这位唐曼同志不止会诬赖好人,还有抓人脸的习惯,李文静,我可不希望以后你们时装表演队的人去表演时,每个人脸上还带着几条被抓的伤口。”他的胸口起伏着,看起来气得不轻。   陈秘书停顿了一下,沉下脸,最终发了狠:“今天要不然让唐曼同志离开表演队,要不然你们整个表演队直接解散。”   以唐曼特别能折腾的那股劲,他怕以后她们出去表演都顺利不了,保不齐哪天就能让整个表演队传出恶名。   到时候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第六章   唐曼听到陈秘书的话,瞳孔剧烈地一缩,吓得“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连被她攥着胳膊的杜爱芳都被带着趔趄一下。   杜爱芳趁着唐曼呆愣住的瞬间,扭了两下胳膊,挣脱了她的魔爪。   各种念头在李文静脑海里一一闪过,她握紧拳头,最后选择了明哲保身,“唐曼,从今天开始,你回去原来的生产车间吧。”   “陈秘书、孙副厂长、钱副主任,我以后会好好管教她们的,保证不再出现任何问题。”   她快速低下头,压制住从眼底深处翻涌的一丝怨念,微微弯下腰向领导们发着誓。   陈秘书点点头,收敛起脸上严肃的表情,“就按你说的办吧。”   李文静苦笑一声,这哪里是她做的决定,分明就是陈秘书自己的意思,不过是借她的口做出一个损失最小的选择而已。   “如果领导们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带她们回厂了。”   “等等,”陈秘书分别扫了一眼李文静和唐曼,沉声道:“既然你和唐曼同志冤枉了那位小同志,是不是应该给她道个歉?”   “确实应该道歉。”李文静拉起地上的唐曼,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她的手心一下。   唐曼被骤然出现的疼痛弄清醒,噙着眼泪猛地摇摇头,“不,我不要道歉,凭什么让我给那个小贱人道歉?”   李文静见她依然冥顽不灵,气得喘了一口粗气,然后踢了她一脚,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领导们还在呢,难道你想让他们对你的印象直接触底吗?那样一来,说不定你连纺织厂女工的工作都保不住。”   李文静的话像一记耳光一样,彻底把唐曼吓醒,两人当着领导们的面乖乖道了歉。   离开临时租借的影剧院,李文静宣布给大家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拉着唐曼匆匆忙忙地走了。   为了这次演出,她们不眠不休地加紧时间训练,差不多将近两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听到放假的信息全部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三五成群地讨论起休息一晚之后的两天要去哪里玩。   不过成群结队的人中,只有杜爱芳一个人形单影只,平日里和她玩得最好的赵艳都下意识地远离她。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杜爱芳害得唐曼离开时装表演队是不争的事实,赵艳内心有些复杂,暂时不想再往她身边凑。   “你说杜爱芳怎么那么不小心,把发夹掉在舞台上了?”张蕾扫了一眼神色落寞的杜爱芳,悄悄用手肘捅了捅秦秋意的胳膊。   秦秋意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耸了耸肩,“也许是上台前太紧张了,发夹没戴好吧。”   哪有那么多不小心,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   秦秋意特意在化妆间找到了几个和杜爱芳一样的发夹,装在西装的口袋里,然后利用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舞台的时间,把发夹踢到唐曼脚下。   最后,趁乱偷偷捏掉杜爱芳发尾的几个发夹,让她成为完美的替罪者。   “明明是杜爱芳的责任,唐曼和李老师竟然一起欺负你,幸好陈秘书在,要不然你就惨了。”张蕾轻而易举地信了秦秋意的话,一路上还替她打抱不平。   秦秋意搂过张蕾的肩膀,眉眼含笑,温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好了,不聊她们了,说说明后两天你有什么计划吗?”   提到放假的话题张蕾眼睛一亮,右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吴博皓的家里弄来了两张侨汇劵,我俩准备抽时间去趟友谊商店买点东西。正好明天放假,明天就去转转好了。”   南桥市友谊商店里卖的基本都是舶来品,必须要有侨汇劵才能购物。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秦秋意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你和吴大哥约会,我跟着去干嘛?再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明天我准备回家一趟。”   原主从过完春节之后到现在,借口说高三学习任务重,一次也没回去过。   “嗯,是该回家看看了。”张蕾赞同地点点头。   她们住在纺织厂的职工宿舍里,宿舍房间不到十平米,住着四个人,除了她和张蕾外,还有同队的王晓晓和吕云姗。   王晓晓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眉毛是女生中罕见的剑眉,显得整个人英姿勃发,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吕云姗则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长相,说话温温柔柔的,从没见她和谁生过一次气。   由于时装表演队是大陆慢慢摸索着建立的,所以挑人的时候是按照符合国人审美的标准来的,女生挑的全是身高在1米65到1米7之间,长相秀美的人,男生挑的则是1米75到1米8之间,长相比较英气的人。   和后世选模特的标准不太一样,直到八零年代晚期,国内女模特的身高才固定成1米74以上,男模特在1米83以上,而国际模特的标准身高比国内还要高大约5厘米左右。   这也就明确了她们时装表演队几乎不可能走向国际,成为国际级模特。   秦秋意的身高大约1米68,身材是黄金比例,大腿至少要比同身高的女生长出3到4厘米,目前来看很适合做模特,不过她志不在此。   八·九十年代是经济飞速发展的黄金时代,她想要延续前一世的梦想,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甚至比以前的公司更进一步,成为享誉国际的著名品牌。   秦秋意把装着红裙和黑毛衣的袋子放在床上,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叠好,接着换上薄毛衣和裤子,再套上一个白色的长款呢子外套。   即使到了三月中下旬,天气仍旧很冷,穿着演出服一路走回来,差点把她冻感冒。   秦秋意想灌个暖水瓶放在被窝里暖一暖,于是起身拎起桌子底下的写着自己名字的铁皮暖壶,准备去锅炉房那边打热水。   “小蕾姐,我去打热水,用不用我帮你打一壶?”秦秋意尾音微扬,抬头看着在被子里包得严严实实的张蕾问道。   “阿嚏!”张蕾把脑袋从棉被里伸出来,“那麻烦你了,我好像有点感冒了,要不然我肯定陪你一起去。”   秦秋意暗暗摇了摇头,张蕾穿着夏天的短袖裙子上台表演,不感冒才奇怪呢。   她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张蕾的额头,“幸好没发烧,你在宿舍好好休息,我去打水了。”   俯身拎出张蕾的空暖壶,秦秋意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锅炉房。   锅炉房外有长长的一排水龙头,里面装的是热水,整个纺织厂的人都来这里打热水,每个水龙头后面少说排了十几个人。   不过打水的过程很快,秦秋意没等多久便轮到了她。   “秋意,你也来打热水啊?”   秦秋意把暖壶盖打开,壶口对准水龙头的出水口,刚拧开水龙头就被斜后方的人拍了一下肩膀。   秦秋意回头,发现拍她的人正是原主刚进纺织厂当临时工时认识的一个工友,因为两人并不熟悉,所以她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算作打招呼。   “听说你们那个表演队今天去影剧院演出了?好多领导都去看了吧?”姜絮十分好奇。   当初时装表演队招人,她也报名参加了,可是因为身高长相不符合要求,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热水已经满了,秦秋意关上水龙头,把壶盖盖好,继续灌第二壶,然后才分心回复姜絮的话,“嗯,是今天表演,咱们厂里的领导加上市里的领导大概有十几个人。”   姜絮半捂住嘴“哇”了一声,“那领导岂不是比厂里开动员大会的时候还要多?”   纺织厂一年只在春节后开那么一次大会,剩下的两三个小会都是各个部门或车间组织的。   秦秋意笑了笑,一手拎一个水壶,给身后的人让位置,她温柔带笑的眉眼沐浴在锅炉房昏黄的灯光下,白嫩的脸颊被寒风吹得粉粉的,仿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女。   姜絮眨眨眼,呼吸微微顿了一下。   “我要回宿舍了,有个室友在等热水喝呢。”秦秋意礼貌地道别。   姜絮对于不能继续聊天有些失望,但她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挽留秦秋意,她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只得挥了挥手,“再见。”   等到秦秋意向外走出几步后,姜絮忽然叫住她,“那个,前两天我妈老家那边来人给我送了点特产,你现在住哪个宿舍?我去给你送点尝尝。”   第一次主动跟人示好,她耳尖都红了,垂着脑袋不敢直视秦秋意的眼睛。   “就当是之前你帮我的谢礼。”   秦秋意闻言一愣,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相关剧情。   姜絮是制衣部的临时工,原主也在那里干了两天,当时车间的小队长安排姜絮来带原主,可是原主惯会偷懒,跑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睡觉。   巧的是姜絮的一个爱慕者跟姜絮告白失败,恼羞成怒之下想摸她的手,却被原主的咳嗽声打断,吓跑了。   这年头耍流氓可是大罪,情节严重的可能要被抓走枪毙。   姜絮的爱慕者自然不敢顶风作案,所以灰溜溜地逃走了。   其实,那阵咳嗽声根本不是原主想帮姜絮,而是她睡觉睡得有点着凉,这才咳嗽醒了。   “……”   秦秋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姜絮,看着姜絮害羞的样子,她的唇动了一下,“我住三楼304,你有空可以来找我,不过特产什么的就不用带了。”   “我住在226,以后咱俩可以互相串串门。”姜絮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回视着秦秋意,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很单纯,心思仿佛一看就透。   秦秋意不禁跟着翘起唇瓣,微笑起来,再次道别后回到宿舍。   拿出张蕾的搪瓷杯,就着里面的凉白开兑了小半杯热水,然后把杯子递给缩在床上的张蕾。   “来,喝点温开水,我帮你调好温度了,不烫嘴。”秦秋意抬眸,把搪瓷杯往上铺递去。   张蕾皱巴着一张小脸,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直到杯子里的水见底,才把搪瓷杯还给秦秋意,“秋意,谢谢你。”   “不用客气。”秦秋意摇了摇头,揉了揉张蕾的脑袋,“我去帮你灌热水袋,你好好休息,争取明天能精神百倍的去约会。”   “我都感冒了,你还不忘取笑我。”   张蕾吸吸鼻子,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像个气呼呼的小仓鼠。   “我可没有取笑你,你今天晚上发发汗,明天估计感冒就能好,到时候还不是要按照计划去逛友谊商场?”   秦秋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张蕾的脸颊,把小仓鼠戳的只剩一个鼓鼓的腮帮子,看起来莫名好笑。   张蕾双手扯住被子两头往上一罩,整个人埋进里面,“你还说,我不理你了。”   知道自己有点惹恼了张蕾,秦秋意笑着道歉:“好啦,我不逗你了。”说完,拎着铁皮暖壶和热水袋向水房走去。   等秦秋意出了房门,张蕾把脑袋悄悄露出半个。   “她说话时语调轻轻软软的,性子也和善了不少,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张蕾喃喃自语,“不过,现在这样挺好的。”   以前都是她帮秦秋意打热水、打饭,秦秋意从来没帮住过她。   宿舍四个人轮流打扫卫生时,她也没伸手干过活,就连自己的衣服都是堆了好几天才洗一次。   真是懒得出奇。   今天秦秋意竟然主动去打热水,还顺手帮她打了一壶,又是给她倒水又是灌热水袋的,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第七章   秦秋意灌好热水袋后交给张蕾,然后撸起袖子把床铺、柜子和书桌全部整理了一遍。   还在床底下的角落里翻出了两件皱巴巴的脏衣服,放在搪瓷盆里重新洗了一下搭在阳台上。   她有点洁癖,如果不是时间太晚了,她恨不得把床单被罩、枕巾毛巾什么的全部洗一遍。   原主实在太过好吃懒做,小小的床铺弄得像个大型灾难现场。   第二天一大早,秦秋意从床上爬起来,把后半夜踹出被窝的热水袋拿去水房倒掉,然后洗脸刷牙,仔细涂上一层雪花膏,围好厚实的围巾才出门。   原主的家在南桥市鹿桂县的闵家村,她先要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去县城,再步行大约40分钟才能到家。   她原本想给家里人买些东西,可是翻遍了书包,只找了5块8毛钱,哦,还有两个一分钱的钢镚。   囊中实在太羞涩,所以虚头巴脑的客套和礼节就算了吧,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想到这里,秦秋意便心安理得地空着手往主干道上走,脚步停留在公交车的站台前。   从南桥市发往鹿桂县的汽车,一天只有三趟,早上八点半一趟,中午十二点一趟,下午四点半一趟。   每趟汽车到达鹿桂县后,会停靠10分钟左右再返回市里。   秦秋意到站台时,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等车,时不时地交谈几句唠家常。   一阵寒风吹来,秦秋意连忙把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几乎被围巾遮住一半。   虽然马上要到春分了,不过南桥市仍有些倒春寒,秦秋意的体质又偏寒,她只能把手揣进呢子大衣里,偶尔靠跺几下脚来缓解冷意。   早知道就不来这么早了。   秦秋意左右环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巷子口发现一个卖包子的早点摊。   热腾腾的蒸汽,随着女人每一次掀开蒸屉的动作,一股脑地冒出来,里面白白胖胖的包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夹出来递向其他人。   秦秋意藏在兜里的手指颤动一下,随即迈开脚步直奔那个诱人的摊位。   “大娘,你家包子都有什么陷的?怎么卖啊?”   大娘忙得脚不沾地,在这气温偏冷的天气里,脑门竟然沁出几滴细密的汗水。   “一共三种馅,香菇青菜馅、胡萝卜三鲜馅,还有猪肉粉丝馅,素的一毛五一个,肉的两毛一个。”   一个包子大约有半个拳头那么大,秦秋意要了一个胡萝卜三鲜的包子,又花一毛钱买了一个水煮蛋,握在手心里当迷你暖手宝。   大娘的蒸屉旁很暖和,秦秋意站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吃完包子才离开。   胃里暖和上来了,再加上手里的鸡蛋在源源不断的提供热量,秦秋意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不再冷得难受。   这时,三个女生边叽叽喳喳地聊天边走了过来,停在秦秋意身旁。   “听说这次省城的百货大楼来了好多港城那边的货,上次我看中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可惜没抢到。”圆脸女生暗暗发誓,“这次我一定要抢到一条款式一样的裙子。”   这个站台是好几辆汽车的停靠点,发往省城的汽车也从这里路过。   一个扎着麻花辫,身材瘦小的女生撇了撇嘴:“是不是咱俩同时看上的那条?我伯父听说后,特意从友谊商场那儿给我买了一条更好看的。”   “哇,你伯父对你真好!”圆脸女生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另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生虽然嘴上没说,但眼中闪过的艳羡骗不了别人。   瘦小女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当然,我伯父最疼我了。这次听说我要去省城买东西,直接掏了四张大团结给我。”   要知道现在国企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四五十块钱,买个东西就掏四十块钱出来,真是大手笔啊。   秦秋意不禁暗暗咋舌,再捏捏自己兜里的五块八毛两分钱,哦,不对,买完早点后只剩下五块五毛七分钱,只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不止是她,就连和瘦小女生一起的两个女生同样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瘦小女生顾不得再享受她们的羡慕的目光的洗礼,拔腿便冲出去,拦住正往这个方向行驶的黑色轿车。   等轿车停下后,她弯腰拍了拍驾驶位的车窗,“堂哥,你要开车去哪里啊?”   车窗慢慢摇下,一个墨发黑眸、眼神冷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贵气息的男人抬眸淡淡扫了女生一眼。   “有什么事吗?”声线足够凛冽,像裹了一层冰霜,毫无温度。   就连离他几米远的秦秋意都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哆嗦,太冷了。   瘦小女生仿佛没看出来男人的冷漠,自顾自的说道:“我和朋友们要去省城,既然堂哥你开了车,不如直接送我们去省城吧,在这里等公交车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   蓝衣女生走到瘦小女生身边,耳尖红通通的,声音小小的,“靖墨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没等柯靖墨答话,瘦小女生已经转到副驾驶那边,拉开了车门。   “没事,只要是我的要求,堂哥没空也会变成有空的。你们俩快上车,外面冷死了。”话音刚落,屁股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尽管瘦小女生吆喝得起劲,但圆脸女生和蓝衣女生并没有立刻上车,因为车子的主人还没有表态,她俩可不敢自作主张地坐上去。   更何况,柯靖墨那张冰块脸,一看就不像好说话的样子。   柯靖墨扶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下车。”   “什么?”瘦小女生错愕的一愣,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让你下车,我没功夫跟你耗。”他的耐心似乎即将告罄,声音越发低沉冷凝,“即使有时间,我也不想载你。”   大概是气愤于男人的态度,在好友面前丢尽脸面的瘦小女生气得尖叫一声,嘶吼道:“柯靖墨,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羞辱我?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因为你妈,我们家会被害得那么惨吗?”   “这是你们家欠我们的,你们当牛做马都弥补不了!”   尖利刺耳的话响彻方圆十几米,柯靖墨却不为所动,漆黑的瞳孔盯向面前因为过度发泄情绪而有些气喘吁吁的柯小颖。   车内的气氛降至冰点,柯小颖在说完那些话后暗暗懊悔,可是现在正在和柯靖墨对峙,她梗着脖子,强撑着不肯低头。   柯靖墨墨眉一蹙,“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柯小颖心头一颤,哪里敢说是她的父母一直在背地里抱怨柯靖墨一家,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就有学有样。   她们一家现在都住在柯伯父家,她可不敢彻底得罪柯靖墨。   柯靖墨勾起唇角,冷笑一声。   她不说,他也能猜到。   推开车门,柯靖墨长腿一迈,走到柯小颖旁边站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下车,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大约是慑于柯靖墨强大到极具压迫感的气场,柯小颖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柯靖墨,今天的事你就不怕我告诉伯父吗?”   柯靖墨目光锐利,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吧嗒”一声,眼泪掉出眼眶,柯小颖一边抹眼泪一边下车,下车时鞋子还被车门绊了一跤,整个人趴到地上,狼狈极了。   这下,里子面子彻底没有了。柯小颖第一次这么丢人。   她“呜呜”地哭着跑走,临走前不忘撂下一句狠话:“柯靖墨,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蓝衣女生和圆脸女生对视一眼,匆匆和柯靖墨说了声“再见”,便急急忙忙跟在她身后追了过去。   秦秋意眼神奇怪地扫了扫柯小颖的背影,怎么听着她最后那句话那么耳熟呢?   哦,对了,小时候看动画片,每当反派被打败后,不是都会留下同样的话吗?有时还要再加上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摇了摇头,秦秋意收回视线,继续等车。   就在这时,巷子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抓小偷啊!”   秦秋意扭头一看,喊叫的女人正是卖包子的大娘,她一瘸一拐地追着小偷跑,可惜腿脚不方便,眼看着小偷就要钻进人群。   一旦让小偷跑了,她连续几天起早贪黑就白忙活了。   大娘急得不行,可是小偷已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前面的路人不敢贸然冲上去,到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不定还会没命。   “闪开,通通给我闪开!”小偷挥舞着刀子向着秦秋意她们的方向跑过来。   秦秋意在他经过时,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右脚,小偷被绊了一下,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摔出去两三米,刀子甩到一旁,偷的钱也散落一地。   这时候,柯靖墨上前,三两下制服了想要起身逃跑的小偷,刀子也被人群中的一位男同志捡了起来。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们。”大娘鞠了几躬连声道谢。   秦秋意蹲下,把地上的零钱一一捡了起来码整齐,起身递给大娘,“大娘,不用客气,呐,你数数看钱少没少。”   大娘看着手里那一大把失而复得的人民币,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的腿脚不好,到处找不到工作,家里全靠老头子一个人的工资撑着,日子勉强过得去。   一个多月前儿子查出得了一个叫慢性肾衰竭的病,医生建议他每隔两三天去省城医院做透析。   可是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她一咬牙,自己支了个早点摊,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发面、剁馅、和馅,蒸完包子再推着三轮车出摊,辛辛苦苦地赚着儿子的医药费和家里的生活费。   老头子提前办了退休手续,每周带儿子去省城做三次透析。   如果刚才没逮到小偷,那么儿子下周去看病的钱就没了。   所以,她是真心感谢秦秋意和柯靖墨。   不多时,马路上跑来两个公安,他们接过属于小偷的凶器,一人扭着他一只胳膊背向身后,将他按住,“走,跟我们去公安局。”   小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秋意和柯靖墨,尤其是秦秋意,要不是她突然伸出脚绊住他,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在被公安带走的一刹那,小偷出于报复心态,猛地一用力,撞了秦秋意一下,想让她尝尝摔倒的滋味。   很快,他就被两个公安用更大的力量控制住,疼得他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秦秋意一个趔趄,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直挺挺地扑进旁边冷冽男人的怀里。   柯靖墨坚硬的胸膛磕得秦秋意鼻尖一痛,琥珀色的眼眸霎时酿出两滴泪花,眼尾泛红,像是刚刚承接过雨露的桃花,动人心魄。 第八章   少女的柔软与馨香乍一入怀,柯靖墨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他素来冷淡,厌恶和其她人的肢体接触,无数想要接近他的女人,都被他冰冷无情的态度弄得铩羽而归。   早年和父亲一起下放的凄苦生活,让他体会遍了人情冷暖,也为自己的心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城墙,不让任何人轻易踏进。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秦秋意揉了揉鼻子退后两步,眼尾的微红愈发夺目。   怎么回事,刚刚那个意外的拥抱,怎么那么像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桥段,啧。   秦秋意前世没有谈过恋爱,她的所有心思都在工作和事业上,闲下来的时间偶尔看看小说,追追剧,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在她心里,男人就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她身边的几个女性朋友结婚后就没有一个不后悔的,她们不仅需要努力赚钱,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尤其是有了小孩以后,每天夜里要起三四次,给孩子喂奶、换尿不湿。   她们从原来的精致女孩,熬成皮肤暗沉、黑眼圈严重、深受脱发困扰的已婚妇女,为家庭几乎奉献了所有。   而那些臭男人呢?   除了上班赚几个臭钱之外,他们干过什么?   怀孕、生孩子、带娃养娃的痛苦,他们一概不理,甚至直言说什么女人天生就该如此,别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只有她们天天抱怨连连。   家务他们从来不动手,回到家就知道打游戏,更有甚者,孩子都长到一两岁了,他们连尿不湿都不会给孩子穿。   在婆媳闹矛盾时,只会躲进屋里继续玩游戏,或者直接和稀泥,没有丁点担当。   这样的男人,要来究竟有何用?   还不如一件装饰品呢。   装饰品起码还能做到赏心悦目,而他们,啧啧,不堪入目。   这也就导致了秦秋意完全无心恋爱,埋头只想搞事业。   柯靖墨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视线在秦秋意明丽精致的眉眼间停顿片刻,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没关系。”   声音依旧是清冷无比,像是初春才融化的泉水,击打过岸边犹自裹着一层坚冰的石块,发出的凌越之声。   柯靖墨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围了一条浅咖色条纹围巾,脚下是黑色皮靴,配上宽肩窄腰大长腿,生生把灰扑扑的街道衬成巴黎时装周的T台。   他的眉眼深邃疏离,气质淡漠矜贵。   单单站在那里,一股禁欲到极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配上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人不禁望而却步。   是一朵高岭之花,还是十分不好惹的那种。   秦秋意在心里默默下了批注。   只是不知道这朵高岭之花最终会被谁摘走。   摇了摇头,秦秋意甩掉脑子里纷杂的八卦念头,不管他被谁拿下,都不关她的事。   开往鹿桂县的公交车到站了,秦秋意毫不留恋地跟在站台的人群后面上车。   柯靖墨朝公交车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开车离开。   花三毛钱买了车票,售票员在票板上撕了三张写着一毛钱的小票,并在上面分别用红铅笔在代表她上车站台的数字上画了一道,然后递给秦秋意。   “把自己的票收好,下车的时候还要检查。”   售票员挤在人群里,大着嗓门继续喊:“上车买票,下车查票。还有没买票的同志没有?如果逃票被我逮到的话,直接送你们去公安局。”   车上人很多,呜呜喳喳的说话声不绝于耳,加上还有人带着活鸡活鸭上车,味道可想而知。   秦秋意没找到座位,扶住扶手站到靠近车门的位置,车门那里被售票员留了一道缝,并没有关严实,冷风飕飕地往里灌,引得前排的乘客怨声载道。   可是,冷风过境,同样带来了新鲜干净的空气,秦秋意此时早就顾不上冷不冷的问题,只想多呼吸点纯净的空气。   因为,车厢里的味道,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秦秋意在给售票员验过票后下了车。   鹿桂县是一座临山的小县城,交通并不发达,县里都是沙子路,最高的建筑也只有两层而已。   清晨,橙黄色的太阳挂在山体的肩膀,就像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蛋□□淇淋一样,不仅不温暖,反而静静地挥发出一丝冷气。   街上的行人没被寒冷的天气堵在家里,而是仰着淳朴的笑脸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闵家村距离县城不过十几里地,秦秋意顺着一条窄小的乡间小路往回走,不多时,那座看起来贫困灰暗的小山村便出现在视线中。   “大嫂,听说你娘家嫂子给你买了两块新布?”陈然领着小女儿来到秦大嫂家串门,身体斜倚着门框,边嗑瓜子边说话。   刘思艳正坐在床边补衣服,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我三嫂有个亲戚在市里的纺织厂当临时工,时不时会给我三嫂拿一些处理的布头。”   “三嫂有时也会给我拿点布过来。”她诚实地说了前因后果。   陈然翻了个白眼,嘴里的瓜子嗑得“咔咔”响,她来可不是听刘思艳说这些的。   才8岁的秦甜甜轻车熟路地跑到刘思艳家的橱柜旁,把脑袋往里一探,手下动作不停地翻来翻去,却什么好吃的也没找到,不禁委屈得瘪了瘪嘴。   “大娘,我想吃好吃的。”   听到秦甜甜的话,刘思艳为难地看了看她,“甜甜,大娘家里只有早上熬的红薯粥,要不大娘给你去热热。”   把针线和破了洞的衣服放在床头的笸箩里,刘思艳掸了掸身上的碎线头,起身打算去烧火热一下红薯粥。   “我不要吃红薯粥,一点也不好吃。”秦甜甜不依。   “可是,大娘家里没有别的了……”她们一家过的有多艰苦只有她们心里清楚,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半花,怎么可能会奢侈到去买秦甜甜喜欢的零食。   陈然将瓜子皮吐到地上,把秦甜甜拉到身后,“大嫂,不是我这个做妯娌的说你,你这也太抠了吧?连点零嘴都不舍得给甜甜吃,怎么,不把我们当一家人呗?”   “不是,你听我解释……”刘思艳一向嘴笨,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行了,”陈然开口打断她,把手里的瓜子装进上衣的兜里,“大嫂,你是咱们一家人里的老大,做事可不能有偏有向啊。”   “听说你前几天把其中一块布给了二嫂,那剩下那块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三房啊?再说,甜甜马上快过生日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收到过你给的礼物,怎么着,你这个当大娘的也该表示一下吧?”   刘思艳皱皱眉头,嘴唇嗫嚅:“但是那块布是我留着给秋意做衣服用的。她马上该高考了,等以后和秋朵一样上了大学,需要一身新衣服。”   “哈。”陈然嗤笑一声,“就凭那个死丫头?还考上大学?大嫂,你快醒醒吧,别做美梦了。”   “不许你胡说!”   陈然继续火上浇油,“我怎么胡说了?你是没看过那个死丫头的成绩单吧,别说参加高考考上学了,我估计她连预选都过不了。”   她认识一个在县高中的老师,特意打听过秦秋意的成绩,排名居然在全班垫底,亏得秦秋意在家总自诩是高材生,天天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回想起秦秋意经常不拿正眼看她,还嘲讽她的儿子是个蠢蛋的一幕幕,陈然恨不得直接扒下她伪装的那层皮。   一个臭丫头片子上什么高中、考什么大学,她以为她能跟唐秋朵比吗,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有那个命读书,她拿什么和人家比?   还不如干脆早点找个人家嫁了。   大哥大嫂家又没有儿子,以后还不是要指望侄子养老,她家跃华从小就孝顺,大哥大嫂还不如把赚来的钱供跃华读书,以后跃华没准还能对他们尽尽孝。   “咦,三婶,你又来我家打秋风了啊?”秦秋意把两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意识到刘思艳被陈然碾压住,连忙出声支援。   “是秋意回来了呀,什么‘打秋风’,你可不要瞎说。”陈然有点讪讪的。   刘思艳被女儿的突然出现转移走注意力,笑着把秦秋意拉到屋里,“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妈给你捂捂。”   说着,撩开下摆,要把秦秋意的手塞进她的衣服里。   秦秋意的嘴角隐约抽搐了一下,默默抽回手,“妈,不用了,家里有热水吗?我喝点热水就行。”   “有,有,我这就给你倒一杯。”刘思艳提起地上的竹皮暖壶,迅速倒了一杯热水给秦秋意。   天气虽然有些冷,不过秦秋意走了40多分钟,身上微微出了一点汗,倒不感觉冷得难以忍受了。   “对了,三婶,听你刚才提到甜甜要过生日了,让我妈给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我觉得您说的对。”秦秋意顿了顿,形状姣好的樱唇微扬,笑意盈盈地看着陈然。   陈然触及到她比以往更加明艳的眼眸,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突,一股怪异的感觉一闪而逝。   只是,没等陈然琢磨明白这种怪异感的由来,秦秋意便偏过头望向刘思艳。   “妈,我知道那块布对于你来说很重要,但是甜甜要过生日,你就送给她吧。”   刘思艳仍旧犹豫不决,想拒绝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是啊大嫂,你从来没送过甜甜东西,这次你可不能再那么抠了。”陈然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打蛇随棍上。   刘思艳垮下肩膀妥协:“那行吧。”这块布就送给甜甜做衣服吧,大不了,过两天她再厚着脸皮跟三嫂要一块布,然后给秋意做条新裙子。   秋意在过年之前就吵着要一条新裙子,她也答应过她了。   “那我替甜甜谢谢你啦。”陈然得意地翘起嘴角,声音贴着刘思艳的尾音响起,生怕她改变主意。   虽然不知道秦秋意为什么突然向着她说话,但到手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对了,三婶,”秦秋意吹了吹搪瓷杯上的热气,抿了一口水,“我比甜甜的生日早两天,三婶好像也从来没送过我生日礼物吧?”   秦甜甜的生日是4月18号,原主的生日是4月16号。   “既然我妈都把家里最珍贵的布送给甜甜了,那三婶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我看三婶手上那块手表就不错。这样吧,我也不嫌弃它是二手的了,勉强就算作是我的生日礼物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秦秋意:二手手表VS新棉布,你到底选哪个? 第九章   陈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秋意。   神特么二手手表,这块表可是前几年她在黑市上花了100多块钱买的,一块不值钱的破布,也想换她的手表,真是想得美。   想到这里,陈然勉强牵起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秋意,你是在跟三婶开玩笑吧?”   秦秋意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桃花眸轻轻眨了眨,露出一个纯稚到有些无辜的微笑。   “三婶,我这人打小就不爱开玩笑,你是知道的。”顿了一下继续,“再说,我马上要高考了,那块手表不如同时算是生日礼物和考上大学的礼物吧。”   “这样的话,等我考上大学就不找三婶再单独要一份礼物了。”   玻璃窗擦拭得干净明亮,橙黄的日光穿透玻璃窗时,像是卸下周身的清寒,只留下通透灼热的亮点,给室内烘出一丝热意。   秦秋意解下围巾,她的语气闲散且笃定,投来的目光又格外诚挚,这下,陈然连脸上仅有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等你能考上大学再说。”陈然的声音幽幽的,“大嫂,我带甜甜先走了,布我也不要了,你还是留着以后给秋意做裙子吧。”   说完,拽着秦甜甜的手落荒而逃,生怕跑得慢了,自己的手表变成别人的。   秦秋意看破不说破地挑挑眉,眼角微弯,脸上不明显的酒窝浅浅浮现出来。   原主的父亲秦峰和母亲刘思艳都是性格老实的老好人,平时没少被上面的老人和陈然一家占便宜。   原主的爷爷奶奶偏心小儿子一家,也就是秦岩和陈然他们,爷爷秦伟德是大队会计,退休后跳过大儿子秦峰和二儿子秦立,直接让秦岩接了他的工作。   没分家时,秦峰和秦立定时要往老两口手里交钱,供一大家子人吃喝嚼用,秦岩的钱则被陈然牢牢攥在手里,不进公账。   后来家里借钱盖了五间大瓦房,秦峰和秦立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地盖完房,还没在新房子里住过一天,就被秦伟德赶到了老屋住。   同时,秦伟德找到了辈分最大的族叔和生产队的队长,二话不说直接分了家。   分家时家里外债一堆,秦峰和秦立不仅没分到什么,而且欠账还要和得了新房子的秦岩平分,但是秦伟德没少偷偷往小儿子手里塞钱,替他还钱。   二老和小儿子一起住,秦峰秦立每个月交粮食给他们养老。   后来村里分地,他们两人的口粮地不仅交给秦峰和秦立两家种,收的粮食全部返还给两人,每个人每月还要额外给他们一部分赡养费。   那时候,秦峰秦立两家盖瓦房时欠的外债还有不少。   辛辛苦苦一年,能赚200多块钱就不错了,又要还债,又要被老两口压榨,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后来,唐秋朵考上大学,尽管当时的学费只有30块钱,秦峰却根本掏不出来,甚至一度想让唐秋朵放弃上大学。   这也是唐秋朵和秦峰两口子产生隔阂的其中一个原因。   种种原因的作用下,导致她离开秦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秦秋意在看小说时,就觉得女主唐秋朵过于凉薄了。   不管她对秦家有什么不满,秦峰和刘思艳毕竟把她供养到了18岁,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到她。   “秋意,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学校还没放假呢吧?”刘思艳拿起针线笸箩里浆洗到发白的衣服,低头继续细致的缝补起来。   这是秦峰为数不多的能干活穿的衣服,她得赶紧补好,他明天还要跟着闵二牛他们去隔壁市当泥瓦工呢。   秋意马上要考大学了,她打听了一下,今年大学的学费已经长到100块了,她们必须在九月份之前赚出来。   秦峰做小工一天大约能赚4块钱,赶上活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干20多天,比绝大多数端着铁饭碗的城里人挣得都多。   等到秋意开学的时候,她们家不仅能供得起秋意读书,还能把外面欠的债还清。   日子,一天总会好过一天。   秦秋意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三,学校要周五晚上才放假。   她摸摸鼻子,心虚地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脑子一转找了个借口:“妈,我这次回来是想拿秋朵姐以前的复习资料的。”   “我最近感觉学习有点吃力,秋朵姐不是成绩很好嘛,我想看看她的笔记和练习册。所以跟学校那边请了一天假回家。”   秦秋意没把她已经进了纺织厂的消息告诉刘思艳,其一是刘思艳和秦峰对她要上大学的期盼十分强烈,她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大概原主当初也是抱着这种心思,所以才一直瞒着她们。   其二就是秦秋意不准备在服装表演队待太久,她要在高考预选前回到学校,以后还是要上大学。因为她知道那一纸学历的重要性。   既然她和秦父秦母的心愿殊途同归,那么中间的插曲就没必要再提了。   刘思艳拍了一下大腿,“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我前阵子刚把秋朵学习用过的东西送给你二婶家的家宣和家美。”   她始终以为秦秋意的成绩很好,不需要那些复习资料。现在听到女儿说学习有些吃力,不禁着急起来。   秦家宣和秦家美是一对罕见的龙凤胎,和秦秋意同岁,都在县城唯一的一个高中读书。   原主能不声不响的逃学一个多月,没被家里人怀疑,全是靠他们两个人帮她打掩护。   秦秋意说要找复习资料不过是打个幌子而已。   前世她能以全省前十名的成绩考进名牌大学,她强大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次的高考她同样有信心能考个好成绩。   拍了拍刘思艳的肩膀,秦秋意柔声劝解:“反正我跟家宣家美在同一所学校,我回去再找她们抄一份资料就好了。”   闻言,刘思艳这才松了心神。   “你跟老师请了一天假?会不会耽误学习?要不然待会儿吃完午饭,你就赶紧回学校去吧。”刘思艳收了最后一针,打了个线结后,用牙齿把多余的线头咬断。   秦秋意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爸呢?”   刘思艳回答:“他和你二叔去地里追肥了,最近麦子返青,对肥料的需求量很大。”   秦秋意对田里的事了解的不多,抿紧嘴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想吃什么?你们学生最费脑子,中午给你好好补补。”把针线笸箩放在家里唯一一个三屉柜橱上,刘思艳看了眼座钟,已经将近10点半,该准备午饭了。   她们家和老二家共同住在一个院里。她和秦峰住正房东屋,秦立和妻子丁春兰、儿子秦家宣住正房西屋,秦家美则跟秦秋意一起住在东厢房里。   两家共用一个厨房,除了农忙的时候搭伙做饭外,其余时间都要想办法错开时间。   刘思艳一般会在11点前把饭做好,丁春兰11点之后做饭。   “妈,你做什么都好吃,随便弄一些就行。”秦秋意跟在刘思艳身后,想到厨房帮忙。   记忆中刘思艳的厨艺很好,即使在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也会变着花样给原主和唐秋朵做好吃的。   就连苦涩难吃的野菜都能让她做出几种不同的口味。   刘思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平时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今天怎么主动要帮忙了?不会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吧?”   秦秋意眉心跳了一下,白皙纤长的手指挠了挠侧颊,撅起嘴巴:“妈,我这不是长大了嘛。以前是我不懂事,只会偷懒耍滑,以后我会勤快起来的。”   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刘思艳便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找了个摘菜洗菜的活。   秦秋意把枯黄或者发烂的菜叶子摘掉,准备拿去洗的时候,发现水缸里的水已经没有多少了,勉强只遮住了缸底。   闵家村一共有两口井,全村人洗衣做饭都是去井边打水,其中一口井离她们家不远。   拎了一个不大的水桶,秦秋意往水井那边走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一一和她闲聊几句。   “这不是秋意吗?你们高中放假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笑眯眯地问道。   秦秋意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不是,我今天有事回家,所以临时请了一天假。”   “秋意又变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一个用扁担挑着两桶水的大婶,上下打量一番秦秋意后不住赞叹。   “大婶,您可真会挑我爱听的话说,您家小芳也随了您,嘴甜得很,咱们整个村谁不喜欢小芳妹子啊。”   大婶听到女儿被夸,乐得合不拢嘴,“哈哈,你这丫头,论嘴甜可没人比得过你。”   两人又商业互吹了几句才分开。   水井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排队,片刻后就轮到秦秋意打水,她第一次弄这个,摇了几次井绳都不成功,水桶好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倔强地飘在水面上。   “噗嗤!”秦秋意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秦秋意扭头,身后站了一个高大清瘦,留着寸头的男人,“田志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邓田志,是秦秋意大姑的大儿子。   “我来帮你吧。”邓田志长腿一迈,接过秦秋意手里的绳子,手腕灵活地一抖,水桶立马顺服地歪倒在水面上,只消几秒钟,便打满了水。   秦秋意:“……”   这水桶上辈子肯定跟她有仇。   “好了,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我顺便帮你拎回去。”邓田志单手提起水桶,动作利落地走在她前面。   把水倒进水缸后,邓田志见缸里差了不少水,又往返三次,直到把水缸灌满。   “田志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年不节的,你怎么突然来闵家村了?”秦秋意支着下巴,眼神清凌凌的,好奇的继续问道。   小说中描写邓田志,只用了几句话:“再看到他时,原本高大的青年,被妻子的欺骗和背叛打击得老了将近十岁,唐秋朵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温暖的人,一时唏嘘不已。”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养成的大大已经从第一本的几千收藏,到现在单本几万收藏了,真是超级棒!   (星星眼)有没有小天使想养成我啊?快入股,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哒~ 第十章   秦秋意琥珀色的眸色偏浅,微微托着尖巧的下颌看向邓田志时,像一汪澄澈的清泉里缀满了明明灭灭的星光。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根本说不出什么谎话。   邓田志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有些支支吾吾,“是我妈带我来的,找三舅妈有点事。”   “哦,来找你三舅妈啊。”秦秋意不感兴趣的拿出塑料盆洗菜。   原主的大姑秦红梅和秦伟德老夫妇俩一样,偏心小弟秦岩一家。   秦红梅嫁到了县城里,丈夫邓武是县城一家副食厂的工人,他时不时的会带回些厂里的糕点和饼干之类的,给妻子和两个儿子吃。   不过这些都被秦红梅送回了娘家,绝大多数进了陈然和她的儿子、女儿的肚子。   不只是吃的,邓武发的钱和工业票糖票之类的,秦红梅也没少往小弟手里塞,但是从没给过大弟和二弟两家任何东西,妥妥的一个精准“扶弟魔”。   秦红梅经常往秦岩家那边跑,偶尔也会让邓田志骑着自行车帮忙运东西,秦秋意见怪不怪了。   “田志,谢谢你帮我们打水了。”刘思艳揉好面团,盖上盖子饧面,“待会儿我要煮饺子,你干脆留下来吃午饭吧?”   邓田志摆摆手,“不麻烦了,我在三舅妈家吃。”   刘思艳从秦秋意手里接过洗好的菜,随意切了几刀切成几段,然后麻利地剁了起来。   “嗯,要不我多包一些出来,你拿回家当晚饭也行。”   邓田志依然不好意思,张口就想拒绝。大舅和二舅家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他不想占这一顿饭的便宜。   刘思艳直接拍板:“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你在你三舅妈家吃完饭再过来拿。”   邓田志在县城的一家私人皮具厂做工,那里伙食不是很好,这点从他的体型上就能看出一二。   秦秋意凑到刘思艳面前,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却被刘思艳嫌碍事,和邓田志一起被推了出来,“厨房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两个被嫌弃的人相视一笑,邓田志借口有事离开了。   大约11点半左右,秦峰和秦立从地里回来,秦峰舀了两瓢水在洗脸盆里,两人依次抓着肥皂揉吧两下,然后洗手。   见他们回来,刘思艳往灶台下添了两把柴,等水烧开立刻往里下饺子。   “阿峰、大弟,准备吃饭吧。”刘思艳把煮好的饺子和炒菜端上桌,秦秋意帮忙拿了碗筷。   秦立坐下后端起碗,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热腾腾的饺子咬了一口,被里面滚烫的汤汁烫得“嘶嘶”吸气。   他早上就没吃饭,又干了一上午活,肚子早就咕噜咕噜抗议半天了。   “也不知道春兰什么时候回来。”秦立放下吃了一半的饺子,叹了口气。   丁春兰是临省来的知青,虽然家在城市,但是家里条件还不如农村,十几口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的筒子楼里,天天摩擦不断。   她是主动要求下乡的,在闵家村遇到了秦立后,两个人便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前些年的知青返城潮,不少人背地里说丁春兰肯定会抛夫弃子,回城里过好日子,秦立也暗暗担心了很久。   不过,丁春兰并没有像其他知青那样回城,反而为了爱人和孩子留了下来。   昨天丁春兰的家人发了电报,说她有个侄子过两天要结婚,她这个当姑姑的自然要到场,所以坐车回娘家了。   而秦立因为要给小麦追肥,过几天还要浇地,所以才没跟着一起去。   听到秦立的话,秦峰埋头吃饭,什么也没说。   刘思艳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给他盛了一碗饺子原汤,“快吃吧,别想了,春兰怎么着也得后天才回来呢。”   秦立点点头,收起心思。   咬了两口饺子,秦立转向秦秋意,“秋意,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学校不是还没到周六日吗?”   秦秋意夹了一筷子青菜,含糊道:“回来拿复习资料,跟老师请了一天假。”   秦立“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   饭桌上气氛十分和谐,吃完饭,秦秋意抢着把碗筷洗了,得到刘思艳一个三分诧异五分欣慰的眼神。   就连秦峰都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感叹一句:“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秦秋意:“……”   原主到底是有多懒,有多不懂事?怎么秦父秦母对她的要求这么低。刷个碗而已,他们的反应搞得她以为她是做了什么感动他们大事呢。   “对了,爸,我听说你要和村里的二牛叔出去当小工?”秦秋意单独找到秦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秦峰沉默着点点头,粗糙的大拇指摩挲着搪瓷杯的杯柄。家里太穷,他不能只守着田里的地,必须出去打工赚钱。   听说二牛去年只出去了几个月,就挣了足足500块!这在他眼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一大笔巨款。   为了供女儿上大学,为了让辛劳了半辈子的妻子过上好日子,他厚着脸皮找闵二牛要到了两个去打工的名额。   大弟一家同样不富裕,他想让大弟跟他一起去,但是大弟和他媳妇似乎商量好了要去县城做点小买卖赚钱,所以他拒绝了他。   秦秋意眉心微蹙,想起小说里提到的剧情,斟酌了几句后开口:“爸,你能不能不去?”   小说里提到秦峰做小工时,一次不小心被几块砖头砸个正着,中指和食指直接被砸断,可是黑心的老板不仅一分钱赔偿都没给,反而指责闵二牛带来的人不靠谱。   闵二牛带着秦峰去医院,被医生告知需要交300多块钱做手术。   刘思艳知道后跑去找公公秦伟德借钱,结果公公一分钱没借。她又匆匆跑去找唐秋朵借钱,结果没碰到唐秋朵,反而被亲生女儿唐曼嘲讽一顿,说她骗钱的手段太拙劣,然后被赶出了唐家。   最后是她娘家的几个哥哥嫂嫂掏钱给她应急。   秦峰的两个手指最终也没保住。   秦秋意这次回家的主要目的就是阻止悲剧的发生。   编了不算谎言的谎言,她语气郑重地说:“我听说二牛叔认识的那个老板可黑了,以前有个跟着他做事的人出事受伤,他一分钱抚慰金都没给掏。”   “那是因为那个工人自己不注意安全,你就别瞎担心了,我会小心的。再说,我都跟你二牛叔说好了要去,可不能临时反悔。”   秦峰喝了两口水,态度坚定,“更何况,咱家也需要钱。”   见实在劝不动秦峰,秦秋意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小说里写的秦峰出事的时间在五月初,现在是三月中旬,距离那场意外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还有时间做安排。   眼睫低垂,秦秋意拧着眉仔细回忆小说的细节,想从里面找到突破点。   奈何小说都是围绕着唐秋朵展开的,因为她回到唐家后就没再主动回过秦家,所以涉及到秦父秦母的情节极少。   刘思艳把之前借出去的鞋样拿回来,坐在床边开始纳鞋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峰聊起来。   “听说大弟和大弟妹要去县城做点小买卖。”她的中指戴上顶针,用锥针先在鞋垫上穿一个洞,然后用带线的针划几下头皮,再把针线穿进扎好的洞里。   秦峰手指蜷了蜷,他的思想比较守旧,格外不看好做生意的这件事,“他们俩准备做什么营生?”   “好像是要熬粥卖早点。”   “谁家不会熬粥啊?他们能卖出去吗?”秦峰直接唱衰他们,“丁春兰做饭的水平很一般,秦立又是个没进过厨房的主,他们去卖粥,还不得赔死?”   刘思艳“噗嗤”一笑,“所以他俩想拉我入伙。”   秦峰闻言眉峰一皱,“你不许去,这些抛头露面的活交给我就行,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养活不了咱们这一家子吗?”   他的思想带着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坚信他可以赚钱养家,他的女人只需要做好家务就行。   刘思艳跟秦峰生活了半辈子,当然了解他的想法,所以笑了笑没再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秦秋意听到两人的对话,心头一动。   如果刘思艳两口子能跟着秦立一家去做生意,那么秦峰不就不用跟着闵二牛去做苦力了?未来自然不会出事。   思及此,秦秋意想了片刻,表现出一副对秦峰的老旧思想极为不认同的样子,“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她坐到刘思艳旁边,眉眼弯弯,嗓音清甜:“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这思想得与时俱进,不能再守着老黄历过日子了。‘妇女顶起半边天’,我看城里好多女人在外面做买卖赚钱,她们一天卖东西的钱甚至比男人工作一个月挣得都多。”   “不说别的,今天早上我见到一个卖包子的大娘,听她说一天能至少卖出300多个包子,素包子1毛钱,肉包子1毛5分钱,即使按照一个包子一毛钱算,那也足足有30多块钱。”秦秋意抛下重磅炸·弹,不信她们不上钩。   果然,刘思艳震惊得被锥针直接扎到手指,鲜血凝成血豆冒了出来。   十指连心,她痛呼一声后连忙把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真的吗?能赚那么多?”   秦秋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刘思艳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第十一章   秦秋意只是抛个引子,具体秦峰和刘思艳要不要去做吃食生意,还要看他们的商量结果。   不过秦父秦母并不准备当着孩子的面讨论,两人明显意见不和,必然会产生争论。秦秋意正处于学习的关键时期,不能因为任何事分心。   “大哥,咱们下午给爸妈的两亩地施施肥。”秦立把秦峰叫走,继续劳动。   等秦峰一走,刘思艳弯腰从衣柜深处掏出一个手帕包,里面是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面值最大的是一块钱的纸钞。   刘思艳数了两遍,数出10块钱递给秦秋意,“秋意,这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营养。”   “妈,不用了,我还有钱。”秦秋意摆手拒绝。   算算日子,纺织厂应该快发工资了,她手里的五块多还能坚持到月底。   秦秋意把钱塞回刘思艳的手中,抿唇一笑:“这钱你就留着吧,万一以后和二叔二婶去做个小买卖之类的,当个本金也不错。放心,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缺钱了,下周周六日放假我再回来找你要。”   其实,原主曾经找唐秋朵和唐曼要过几次钱,开始是两三块钱,慢慢的增加到十几二十块钱,后来索性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一百块钱。   唐秋朵和唐曼也因此对原主的无耻和死皮赖脸有了新的认知,为了防止被原主缠上,她们最终决定和她彻底撕破脸。   在这期间,原主大概从两人那里陆续要了将近两百块钱。可别小看这两百块钱,它们在这个时候,相当于普通工人四五个月的工资。   至于为什么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五块钱,秦秋意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和围巾,无辜地耸耸肩。   原主拿到钱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顿顿吃肉,另一个自然就是置办新衣服新鞋。   二三十块钱一件的衣服,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就买了好几件,然后享受着周围别人歆羡的目光,借此提升优越感。   花钱大手大脚的原主,当然攒不下钱,能剩5块多已经很不错了。   “那好吧,缺钱的话记得一定要回家跟妈要,还有……”刘思艳犹豫的目光落在秦秋意的一身新衣服上,指节微微掐紧。   秦秋意偏过头:“怎么了?”   刘思艳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你以后尽量少去唐家,毕竟秋朵是唐家的女儿,别总是找她要钱要票的,免得让唐家看不起。至于唐曼……就当我没生过她吧。”   得知大女儿是和唐家在医院抱错的孩子后,刘思艳和秦峰曾经带着家里仅有的两只老母鸡,去唐家看望她们,也想把亲生女儿唐曼的户口转回去。   可是,进了唐家之后,唐父唐母高高在上的态度和唐曼从上而下扫视他们的轻蔑的眼神,至今犹如一根刺横亘在她的心里。   从秋朵认回唐家到现在,足足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但是无论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唐曼,还是从小养到大的唐秋朵,一次也没来过闵家村,没有看过她们一眼,委实让刘思艳寒心。   今天秦秋意回家时,刘思艳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新衣服,以她对秦秋意的了解,女儿肯定是去唐家撒泼耍赖找两个姐姐要过钱了。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被唐家的人看不起。   就算她们家穷,可是也不能丢了尊严和底线。   秦秋意点点头,“妈,放心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唐家要钱了。”她本来也是计划着不再和唐家有牵扯,所以答应得异常迅速。   没有钱,她可以自己去赚,没必要跟原主一样向唐家摇尾乞怜。   听到秦秋意的保证,刘思艳眉眼微松,嘴角掠过一丝淡笑,“钱的事交给爸妈,你只要专心学习就行了。”   “好了,一会儿你就回学校吧,别耽误课程。”   说完,刘思艳轻轻推搡着秦秋意,用铁杆从厨房的火塘里扒拉出两个烤好的红薯,吹了吹上面沾满的灰,然后拿出备好的纸包好,递给秦秋意。   “拿着这两个红薯在路上暖手,到学校还能当晚饭吃。”刘思艳说着话,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大把红枣,塞进秦秋意的呢子大衣里,“还有大枣,平时当个零嘴吃。”   等秦秋意被刘思艳送到村口,挥手告别,她的口袋已经被塞满了红枣和花生。   全是过年时准备的干货,刘思艳和秦峰一口没动,都留给了她。   父爱母爱,往往只体现在细枝末节。   “妈,你先回去吧,不用送了。”秦秋意勾着唇瓣,眸光清亮,在刘思艳依依不舍的凝视中,沿着凹凸不平的村间小路离开。   *   柯家   柯小颖撅起嘴巴,语气中满是责怪和抱怨:“伯父,你说说堂哥他这样像话吗?开车带我去趟省城怎么了?有必要这么冷漠无情吗?”   没等柯荣开口,柯平立刻应和道:“就是,大哥,你得好好教育教育靖墨了,把我家小颖弄哭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让他道个歉都不行?”   柯平翘着二郎腿,顺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橙子上下掂了掂,然后把它抛给柯家的保姆,“小曹,给我切个橙子。”   橙子在北方可是个稀罕东西,尤其是如今这个月份,汁水还这么足的,更不多见。   柯荣在南桥市商检局当局长,家里的好东西供应不断。   要不是他当初在柯荣平反后,第一时间扒了上来,哪有这种好日子过。   思及此,柯平的眼中渐渐升起一丝得意。   曹秀萍手忙脚乱地接住突然飞来的橙子,无语地撇撇嘴:见过不要脸的,就是没见过像柯老二一家这么不要脸的。   从柯荣平反以来,柯老二便赖在柯荣家不走,赖了足足五年。   柯荣被烦得没办法,不仅给弟弟弟妹两人安排了正式工的工作,还自掏腰包供侄女上学。   可以说,柯平一家的吃喝穿戴全部都由柯荣来解决,纯粹是三个吸血虫。   真不知道柯荣在官场上那么精明果决的一个人,遇到自家亲戚的事怎么这么糊涂。   曹秀萍默默摇了摇头,从果盘里又挑了两个汁多的橙子拿到厨房去切。   柯荣听着侄女和弟弟柯平的控诉,转头就对上了满脸漠然之色的柯靖墨,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靖墨,小颖说的是真的吗?”眼看着柯小颖的眼里又蓄上不少眼泪,柯荣不得不向儿子例行询问。   柯靖墨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扭头分别扫了柯平和柯小颖一眼。   他眉峰冷冽,瞳色深黑,音调的温度几乎降至冰点:“我开车是要去办正事,没工夫载你。”   柯小颖打了个哆嗦,内心涌起一层怯意。   “大哥,你看看你儿子,这就是他的态度?”柯平仗着辈分比柯靖墨大,耍起了混不吝,“我不管,今天要是柯靖墨不给小颖道歉,不答应下午带小颖去省城买衣服,我绝对饶不了他。”   柯荣面对耍无赖的柯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有些暗暗恼他,却顾及着兄弟情没有多说什么。   柯靖墨向上挽了挽衣袖,露出一小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的小臂,狭长的凤眼微眯,平添一股深沉:“哦?小叔准备怎么不饶过我?不如让我现在就领教领教,如何?”   他的声音中隐隐压着怒气,像冰层下蠢蠢欲动的活火山,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柯平被他此时的神情震慑住了,慢慢放下二郎腿,原本脸上带着三分威胁的表情也僵硬起来。   柯靖墨修长的长腿往前一迈,低头看向柯平,身体的阴影笼罩在他的上方,压得柯平几乎喘不上气来。   “小叔,既然你让我爸给你找了正式的工作,那就好好干,别总搞些偷鸡摸狗的事,否则别怪我给你捅到公安局去。”   他手里有柯平不少的黑料,如果柯平识相点别惹他,也许他还能看在同是亲戚的面子上饶过他一码。   柯平听到柯靖墨的话,手里的梨子“啪叽”一下掉到地上,滚了两圈后撞上柯靖墨的皮鞋。   柯平语气颤巍巍:“靖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柯靖墨弯腰捡起梨子,随手扔进柯平的怀里,把他砸得痛呼一声,却丝毫不见往日的趾高气扬。   他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淡到极致笑,意味不明地说:“小叔听不懂的话,也许公安能听懂呢。”   “公安”两个字被柯靖墨刻意咬重语气,听得柯平愈发胆战心惊。   他确实偷过厂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卖了不少钱。只不过这件事只有他和他的两个哥们知道,他们做的很隐秘,柯靖墨是怎么发现的?   柯平额角不住冒出汗珠,心思电转间不断想着解决方案。   柯荣看到柯平的表现,就算不清楚柯靖墨具体指的是什么事,大致也能猜出一部分,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柯平,你竟然偷东西!”   桌上的杯盘被震得发出声音,柯平的心脏在柯荣的怒吼声中止不住地颤抖。   “哥,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辩解苍白无力,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柯荣生平最厌恶监守自盗的行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监守自盗,“下午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你负责的仓库,我要带人重新清点一下物资。”   完了,一切都完了。   柯平“啪”地一声摔到地上,一向高扬着的头颅忽地垂下,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模样。   柯靖墨勾起一侧唇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哭泣打闹的柯平一家,转身上楼。 第十二章   秦秋意回到纺织厂职工宿舍时,同宿舍的三个人都没在宿舍。   她从储物柜深处翻出来几本被原主遗忘的高中课本,然后拿出钢笔和记事本开始详细做规划。   时装表演队的日常训练总共只有六个小时,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其余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秦秋意列了一张时间规划表,把自由活动时间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复习时间,一个是画设计稿的时间。   她计划在高考预选前回到学校,南桥市今年的预选定在5月2日和3日,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复习时间。这段时间她不仅要复习,还要想想办法赚钱。   打开原主的课本,上面除了名字和班级以外,干净得宛如一本新书。   秦秋意神情复杂地笑了笑,影子被窗外的斜阳拉得越来越长,她用笔头轻轻戳在原主写的“秦秋意”三个字上,陷入沉思。   原主的父母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考上大学,摆脱一辈子务农的命运。   没想到原主不仅撒谎欺骗她们,还在成绩单上弄虚作假,最后甚至直接逃学跑到市里,弯下脊梁去向看不起秦家的唐家人寻求帮助。   秦秋意摇了摇头,把有关原主的剧情甩出脑外,专心看起书来。   秦秋意大致扫了一遍教材,确定难度不大之后,重新调整了一下复习计划。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秦秋意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按压眼眶四周的穴位做了一套简单的眼保健操。   “秋意!”   楼下传来一声呼喊。   秦秋意推开窗户,双手撑着窗台,探出小半个身子往下看,只见姜絮正抱着一个搪瓷盆,眼神晶亮,咧开嘴角,拼命朝她招着手。   姜絮显然十分高兴:“秋意,我今天上午去你们宿舍找你,结果你们宿舍一个人也没有,害我在外面敲了半天门。”   秦秋意桃花眼微弯,她的双眼皮弧度长而翘,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配上卷翘浓密的睫毛,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我上午回了趟老家,抱歉啊。”   她的声线柔和软糯,任谁听了都忍不住酥掉半边身子。   姜絮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她呲着一口小白牙:“没事,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找你。”   说完,她就像一阵旋风冲进了楼道里,消失不见。   片刻后,秦秋意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秦秋意把课本合上,放到一边。   姜絮不知何时把手上的搪瓷盆放回了宿舍,还给秦秋意带了一小袋小米酥,“这是我妈老家那边的亲戚带来的,里面除了小米,还加了鸡蛋、糖和牛奶,你尝尝看。”   秦秋意没有推辞,直接拿出来一条小米酥咬了一口,“嗯,好吃,谢谢你。”   姜絮笑了笑:“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那边除了小米酥,还有大米发糕、红糖糕、盐酥饼干等等,都挺出名的。”   秦秋意:“行,下次我掏钱买。”   把刘思艳给她塞的干果和零食掏出来,找了一张纸在底部折了几折,做成一个倒三角形的纸兜,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地装进去。   秦秋意把刚做的“零食袋”递给姜絮,“这是家里人给我拿的,送给你。”   她这人讲究礼尚往来,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姜絮呵呵傻乐两下,接了秦秋意的吃的。在她心里,两人互赠了吃食,就是朋友了。   “秋意,你能和我讲讲你们昨天的表演吗?我真的挺想进时装表演队的,可惜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姜絮捏开一颗花生,坐在凳子上和秦秋意闲聊。   秦秋意闻言,仔细看向姜絮。   姜絮的身高大约1米73左右,比绝大多数女生高了不少,脸部五官比较明朗,鼻梁挺直,线条不够柔和,缺乏了一丝女性应有柔美。   她的五官和整体气质不符合当下国人的主流审美,自然直接被刷下去。   可是如果放眼后世,姜絮的长相却比较符合模特界流行的那种高级脸范畴,再搭配上化妆和造型,想必会十分出众。   秦秋意咬了一口小米酥,细细咀嚼,甜度适中的小米中混合着淡淡奶香,“姜絮,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进时装表演队。”   姜絮瞬间抬头望向离她不远的秦秋意,之前熄灭的期待慢慢重燃,可是在看到秦秋意精致娇美的长相后,她又缩回了身子。   姜絮的声音有些沮丧:“秋意,你就不用刻意安慰我了,我长得不好看,连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她至今还记得参加初选时,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还有李文静那一番嘲讽的话,说她纯属“白日做梦”、“丑小鸭居然也想混进白天鹅的队伍。”   一字一句,像一根滚烫的烙铁,把她灼烧的体无完肤。   秦秋意俯身拍了拍姜絮的肩膀,“我并不觉得你长得不好看啊,是她们没有眼光,总有一天你会在自己的舞台大放异彩的。”   姜絮心思简单,被秦秋意一哄,立刻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开开心心地听她讲起平时的训练和昨晚的表演。   “那个唐曼也太过分了,不仅弄坏了你的衣服,还冤枉你!”姜絮握紧拳头,想象不出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妹妹那么坏。   想到她的几个姐姐一个比一个疼她,姜絮注视着秦秋意的目光不免带上几分同情。   秦秋意粉嫩的指尖轻轻刮了刮化学书的封面,慢悠悠地开口:“说起那两条坏掉的裙子,姜絮,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姜絮拍拍胸脯:“说吧,什么忙?我一定尽全力帮你。”从动作到语气,俨然像一个讲义气的社会大姐。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声轻笑,声音柔柔软软的,像极了一根洁白的羽毛在耳廓扫了一圈。   “你不是在制衣部嘛,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缝纫机和几块碎布头。”制衣部每个人在裁剪完衣服后,除了比较大块的布外,剩下的碎布头都可以留下来给自己用。   很多制衣部的老员工甚至每裁几件衣服,就能精准的留出一件衣服的布料,绝对不浪费一片碎布。   秦秋意长睫一眨,笑靥温婉:“我也不白让你帮忙,我看你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正好我会些服装设计这方面的知识,不如我帮你做身新衣服吧。”   姜絮本身就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平时穿着也大多是黑白灰色系的宽松衣服,看起来十分像个路人。   难怪参加时装表演队时第一轮就被人刷了下去。   “真的吗?”姜絮兴奋地跳了起来,双手紧握住秦秋意的肩膀摇了摇,“你还会设计服装?”   秦秋意被她晃得差点吐了,声音也随着身体的晃动弯出了至少三个变调:“停!停!你弄得我头晕死了。”   姜絮听到秦秋意的控诉,赶忙松开手,偷偷吐了吐舌头,耳根泛红。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太激动了。”   她捏住衣角□□了几下,抬眸看向秦秋意依旧带着盈盈笑意的瓷白脸颊,小声解释一句:“第一次有人要给我做衣服,我好高兴。”   虽然姜絮的姐姐们很疼她,但是家里条件太差,所以她一直穿的是几个姐姐穿剩下的衣服,极其不合身。   她做梦都想有一件专属于自己的漂亮的新衣服。   秦秋意的眼神清清亮亮,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条软尺,在姜絮唧唧喳喳的兴奋声中一一量好数据,记录在一个新的本子上。   她仔细对比了姜絮的肤色、脸部线条和身材比例,低头拿出钢笔画出两张草稿图,一张是荷叶领连衣裙,一张是简T配半身百褶裙。   “喜欢哪张?挑一个吧。”秦秋意合上钢笔帽,把本子递给姜絮。   姜絮接过本子,视线在两张图片上来回移动,根本下不了决心去取舍,“怎么办,两款衣服都好喜欢。”   无奈地勾唇一笑,秦秋意满脸对姜絮没有办法的样子:“要是你手里有足够的布,我可以把这两身衣服都给你做出来。”   “真的吗?太好了。”姜絮的眼睛“嗖”地一下变亮,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秋意,谢谢你。从现在开始,我单方面宣布,你是我最好的好朋友了。”   说着,拉起秦秋意柔软细腻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秦秋意有些不明所以。   姜絮手臂一揽,半搂着她说:“走啊,还等什么?你不是要用缝纫机和布吗?我的那台机子随便你用。”   “嗯,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   秦秋意穿上大衣,拿起宿舍钥匙和装着两条损坏的裙子的手提袋,跟在姜絮身后出门。   这两条裙子是秦秋意在唐秋朵那里借的,之前说好表演完后就给她送回去,但是因为白色波点裙早就面目全非,所以秦秋意准备重新裁改一番再还给她。   制衣部经常有人用厂子的缝纫机做私活,姜絮带着秦秋意去自己的工位做衣服,自然也没人注意。   秦秋意先是拿出红裙,把裂开的地方缝补好,然后顺着它的纹路,挑出几块白色及淡粉色的布料剪成叠瓣花的模样再绣缀到上面。   同时在腰线那里打出六到七层菱格纹,做出抽褶的设计,使整条裙子的立体感更强,穿上更显腰身。   第二条裙子被剪得只剩上半部分和几块布条,秦秋意索性把腰部剪开的地方收了个边,袖子去掉半截改成灯笼袖。   然后给布条收边,收成长度和宽度一致的两条带子,用缝纫机围着衣领内侧走一圈边,绑个水手结,大功告成。   “哇,这两件衣服真好看。”   “是啊,原本普通的款式让她这么一改,一下子时髦了不少,比省城百货商场里挂出来的衣服还好看。”   在秦秋意进行服装改造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吸引了好几个制衣部的工人过来,她们望向秦秋意的目光中闪烁出一丝兴奋。 第十三章   秦秋意笑着婉拒了几个女工提出的让她帮忙做衣服的请求,推说时装表演队太忙,没有多余的时间。   其中一个高颧骨三角眼的女工,听到秦秋意拒绝她们的话不禁翻翻眼皮。   她不屑地“切”了一声,扭着屁·股回到自己的工位,一路上摔摔打打的,显然十分不满。   姜絮皱皱眉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被秦秋意拉住手腕。   秦秋意不在意地耸耸肩,凑到姜絮耳边小声说:“太优秀的人总会被其她平凡的人嫉妒,我早就习惯了。”   “……”姜絮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现在是说嫉妒不嫉妒的事吗?那个孙三花和厂里的副厂长孙同军据说沾点亲戚关系,今天你拒绝帮她做衣服,小心她以后给你小鞋穿。”   见姜絮神情紧张,秦秋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今天要是松了给她做衣服的口,以后怕不是要天天帮她干活了,一旦哪次拒绝她,像她那种小心眼的性格,你觉得她会不记恨我吗?”   秦秋意曾经在制衣部待过几天,大致了解孙三花的为人。   听说之前有个人得罪了孙三花,被她想尽办法赶出了油水比较足的制衣部,进了最底层的染色部。   姜絮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   秦秋意收起改好的两件衣服,放进带来的手提袋里,“再说,当时咱俩旁边有好几个人,我要帮她做衣服,帮不帮别人?”   “也是哦,你平时训练那么忙,哪有时间总来做衣服。”姜絮点点头,“要不我的衣服也不用你给做了,你把手稿给我,我去外面找个老裁缝做。”   至于为什么不让制衣部的人帮忙,一是因为制衣部常年只做那老五样衣服,手艺大多一般,二是一旦被其中一个人知道制作方法,那么出不了几天,整个制衣车间的女工都能有和她相同款式的衣服了。   这是秋意特意为她设计的,姜絮可不愿意这两身衣服变成烂大街的款。   秦秋意反倒没有像姜絮一样考虑太多,“不用,我来帮你做吧,有些小细节我怕别人处理不好。”   她抬头看了眼车间的挂钟,起身:“已经六点多了,咱们去食堂吃饭吧,再晚就没有好菜了。”   “嗯,等我拿饭盒和粮票。”说着,姜絮走进车间靠近内侧的一个小储物间,从写着自己名字的储物柜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和两张二两的粮票。   海云省在今年年初取消了农副产品的统购统销,改为议购议销,菜价肉价全面放开。   国家统一限量供应的只剩粮食和食用油。   也就是说,除了主食以外,素菜和肉菜之类的,只要有钱就可以随便吃。   不过自从农村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大调动农民积极性,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多,现在农村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有盈余。   多出来的粮食运到城里,转手卖给还在被粮食限量政策束缚的城里人,所以,现在几乎全省全市的人都能吃饱饭。   体现在纺织厂的食堂,就是更丰富的菜式,更多的主食和每个人的餐盘餐盒都不约而同的装着至少两到三道菜,其中还少不了一个肉菜。   比起几年前大家扣扣索索的打一两个清汤寡水的素菜配咸菜吃的场景,不可同日而语。   姜絮打了四两米饭、半份红烧肉、一份芹菜炒香干、一份炒土豆丝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秦秋意按照前世的饮食习惯,要了二两米饭、一份素炒豆芽和半条清蒸鱼,一共花了四角钱。   “你就吃这么一点?”姜絮喝了口汤暖胃。   秦秋意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嗯,我们时装表演队的人要注意体型,所以吃的都比较少。”   姜絮咽下汤,顿时觉得饭盒里的菜不香了,尴尬地笑了两声,“原来你们这么辛苦的啊。”   秦秋意把鱼夹进嘴里,侧目一瞧,只见姜絮正用筷子戳着红油赤亮的红烧肉,油滋滋软糯糯的肥肉被她戳得稀碎,却并不往嘴里送。   “你怎么不吃?”   “没什么胃口,我也想注意注意体型。”   “哦,”秦秋意放下筷子,“我吃的少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胃口小,表演队里有个女生的饭量几乎是我的三倍,通过训练,体型保持的依然不错。”   姜絮眼前一亮:“真的吗?”   秦秋意微微一笑:“当然,合理安排饮食和运动,就能保持良好的身材。”   见姜絮有兴趣,秦秋意又和她聊了一些关于减脂、增肌、调整饮食结构的话题。   不知不觉,姜絮已经吃完了一整饭盒的菜饭。   吃完饭,在食堂的洗手台那里洗完饭盒,秦秋意向上扬了扬手里的手提袋,“我去还衣服,明天中午等你们歇工的时候再帮你做衣服。”   “好,那我明天中午在车间等你。”   *   “爸,我不甘心就这么被赶出时装表演队,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唐曼一手抓着唐建国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语气哀软。   唐建国前几天一直在出差跑业务,今天才回来,结果一回家就被唐曼缠住。   董淑慧坐在餐桌前,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乖孙女,“小曼,那个什么时装表演队真有那么好?”   “奶奶,她哪是离不开时装表演队,是离不开那个叫胡建设的男人才对。”唐俊延坐到唯一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把手里提着的进口收录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放,嘲讽着开口。   唐曼收起眼泪,眉头一纵:“唐俊延,你不要胡说好不好。”   唐俊延冷嗤一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晃悠两下,语调不带任何感情,话却是相当不客气:“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俊延是唐家唯一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最喜欢和唐曼对着干,两姐弟碰到一起必有一吵。   唐建国头疼地捏捏额角,“你们两个先别吵,小曼,你先说说你的工作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曼哪里敢说实话,只说是昨天的舞台表演有人害她,让她在领导们面前丢了个大丑,所以才被退队。   “那个李文静就这么把你赶出来了?亏得我和你妈今年给她送了不少礼,真是光想拿好处却不干人事,心可够黑的。”   唐建国的眼底浮现一层愠恼:“那个时装表演队不去也就算了,我看要不了多久也会解散的。”   于书芹从厨房端了一盘切成丁状的西瓜出来,在上面分别扎了几个牙签,挑出插着最大最红的西瓜丁的牙签,递给唐俊延,“俊延,渴不渴?来,吃块西瓜。”   “妈,哪儿来的西瓜?这才三月份,就有西瓜吃了?”唐俊延就着于书芹的手,一口咬掉西瓜丁,“还挺甜。”   于书芹笑了笑:“这是你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据说壶榕县那边在搞什么大棚种植,试钟了不少反季节瓜果。”   “你不是爱吃西瓜吗,你爸特意给你买了十几个西瓜回来,你就敞开肚皮吃吧。”   唐俊延高兴地直起身,“谢谢爸,等会儿我给我的几个哥们带两个去。”   谁知,唐建国听到唐俊延提起的哥们脸色立刻一变,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俊延,你以后尽量少跟那些社会闲散人员来往,最近形势比较紧张,公安局那边在严打,你可别被牵扯进去。”   过年的时候,有几个地方又出了几起大案,有三个逃犯尚未抓捕归案,光是南桥市的市区通缉令就贴了上千张。   受这几起案件的影响,公安局重新开始严厉打击各种犯罪行动,一旦犯错被抓,一率从重处理。   唐俊延瞬间拉下脸,带着几分侵略感的眉眼微凝,语气也凉了几度:“他们不是你口中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是我的好哥们,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干出什么违法的事的。”   唐建国被唐俊延一噎,气得脑壳嗡嗡直疼。   “天天就知道招猫逗狗,没事总往录像厅跑,穿着奇装异服游手好闲的一群人,你跟着这群二流子混,迟早完蛋!”他虎着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唐俊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唐曼见事情走向离自己的预期越来越远,唐建国早已顾不上她工作的事,全部心神都被唐俊延的顶撞勾走,不由得咬了咬牙。   每次都是这样,在唐父唐母心里,儿子的事情永远排在第一位。   她竭力压下心底的不适,轻轻拍着唐建国的后背帮他顺气:“爸,俊延还小,还没树立起成熟完整的是非观,难免被其他人带歪。你和妈好言好语的教育教育他就行,别总跟他呛着来,万一他越来越叛逆怎么办?”   唐曼一边劝说唐建国,一边不着痕迹地上眼药。   果然,唐建国的火气越烧越旺,“什么‘好言好语’,老子又不欠他的,没打他一顿就不错了。”   说着,他俯身把于书芹放在唐俊延面前的西瓜撤走,然后把收录机扔到电视旁边。   “我看你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从今天开始,你不跟那几个二流子断了,就别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唐俊延怒视着唐建国和躲在他背后看热闹的唐曼,抬腿踹了一脚茶几,茶几上的水杯和花瓶受到冲击后倒了一地。   他沉声吼道:“我才不稀罕花你的臭钱呢,你的钱干脆全留给那个假女儿花吧。”   发泄完怒火,唐俊延“噔噔噔”几步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唐建国气得捂住胸口,大声嚷嚷:“这个该死的臭小子,真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在唐家的客厅一片兵荒马乱时,秦秋意按响了门铃。   于书芹见到秦秋意完全没了好脸色,语气嘲讽:“你来干什么?不会是又来要钱吧?我们家又不是搞慈善的,你要是实在缺钱,不如拿个碗去马路边多蹲蹲,说不定有人看你可怜能给你点钱。”   她话里话外把秦秋意贬低成一个要饭的,格外看不起。   唐建国喘着粗气,仍旧没从唐俊延的叛逆和顶撞里缓过劲来,没有心思和秦秋意周旋,直接开口赶人。   “小秦同志,我们唐家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唐曼是我们养大的,你不要仗着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无休止地要吸她的血。你再三天两头的来我家要钱,小心我去公安局告你敲诈。”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评论区就不一一回复了,我在抓紧时间码字存稿。   还有,以后更新时间定为每天的凌晨12点,么么~ 第十四章   秦秋意像是没听到唐父唐母的话似的,面容十分无辜,她缓缓地眨了眨眼。   “我来给秋朵姐还衣服。”   唐建国的动作一僵,声音犹带着三分怀疑:“只是来还衣服?”   秦秋意歪了歪头,“不然呢?”   于书芹一把从她手里把手提袋拽过来,“既然衣服已经还回来了,以后就别来我家了。”她差点把“不欢迎”三个字写在脸上。   秦秋意静默两秒,忽而笑了:“既然伯父伯母不欢迎我,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站在客厅深处的唐曼突然出声,“妈,我记得秋朵姐借给秦秋意的衣服被她弄坏了,要不还是让她赔钱吧。”   说着,唐曼略带仇视的目光狠狠地向秦秋意扫去。   唐曼昨天仔细检查过杜爱芳的发夹,发现她的夹子每个都很结实,根本不像是会随意松脱掉下去的样子。   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杜爱芳和她。   是谁对她和杜爱芳同时抱有敌意,唐曼思来想去,除了秦秋意没有第二个人。   她弄坏了秦秋意表演要用的衣服,杜爱芳是在秦秋意刚进时装表演队时,故意往她的饭里扔虫子,带头作弄过她。   这件事事后唐曼跟李文静提过,想让李文静重新把她调回时装表演队。   但是李文静表示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她当时的表现太差,给领导们留下的感官十分不好,估计以后再也不能回表演队了。   思及此,唐曼的恨意越发浓烈。   她绝对不会放过秦秋意那个小贱人,让她舒舒服服的在队里待下去。   “什么?你把秋朵的衣服弄坏了?”于书芹突然拔高音调,眼神不善。   “这两条裙子,是我在百货大楼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抢到的,秋朵一次都还没穿过,要不是你当初低声下气地求我和秋朵,我们才不可能借给你。”   于书芹越说越气:“借衣服的时候,你跟我保证过,不把它们弄脏弄皱。今天要不是小曼提醒我,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把衣服弄坏了,什么也别解释了,赔钱吧。”   “红色的那条裙子35块钱,白的那条28块钱,还有10尺布票。”于书芹一摊手,眼底俱是不耐。   面对于书芹机关·枪一样的语速,秦秋意眉眼一抬,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伯母,是不是谁把衣服弄坏的就应该找谁要赔偿?”   于书芹:“当然,你别废话了,快赔钱和布票。”   秦秋意耸耸肩:“那你还是跟唐曼姐要赔偿吧,毕竟衣服都是她故意弄坏的,跟我没关系。”   “什么?”于书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诧异的目光落在唐曼身上,满脸不可思议。   唐曼没想到素来胆小怕事的秦秋意,竟然敢拆穿事情的真相,她狠狠皱了皱眉,那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又在心底蔓延。   她一向把秦秋意吃得死死的,秦秋意为了从她这里得到好处,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   这两天秦秋意的变化太大,到底她是因为什么事或者因为什么人才发生的改变?   难道……   唐曼悄悄攥紧拳头,指节绷紧。   难道是秦秋意和胡建设有了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秦秋意不再需要依附唐家,也不怕得罪她了。   仅仅是做出这种猜想,唐曼就恨不得撕碎秦秋意。   “妈,你别听她胡说。那条红裙子,是她在踩了我的脚后摔倒时弄裂的,至于那条波点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曼仗着秦秋意没有证据,肆意颠倒黑白:“秋意,你怎么能为了不赔钱就故意冤枉我呢?我自认为对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她的眼红了一圈,垂着头,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与打击。   唐家人毕竟养了唐曼20年,了解她的品行,一致站在唐曼那边,把矛头对准秦秋意。   “秦秋意,你在我家还想冤枉我们的女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恶毒。”唐建国对秦秋意的观感越来越差,“衣服你也不用赔了,赶紧走吧,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于书芹不依:“不行,必须得赔!”   秦秋意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你们就这么相信唐曼?”   “废话,不相信她,难道相信你?”于书芹的眼白差点翻上天。   秦秋意微微侧身,看着低头不语的唐曼,然后把目光投向唐建国和于书芹,“即使是知道唐曼偷了家里的东西,你们还是相信她?”   话说到这里,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她体贴地给唐家人留出了反应的时间。   唐曼皱眉,抬起脸直视秦秋意,想知道她是不是故弄玄虚。   她偷东西的事情当初已经全推到了之前的一个保姆身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伯母的珍珠项链和私房钱、唐俊延的手表、董奶奶的凤头缠丝钗和碧玉手镯。”秦秋意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每说出一件东西,唐曼的脸便白了一分。   直到秦秋意的话落,唐曼的脸颊早就惨白一片,不见丝毫血色。   她的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秦秋意,你不要胡说。”身体也跟着慢慢抖起来。   秦秋意莞尔一笑:“我是不是胡说,你的心里很清楚。”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你处理赃物的手法太稚嫩,卖家的底细也不打探清楚。尤其是买走金钗和手镯的那个人,他一喝酒可是什么事都能往外秃噜。”   她曾经在书里看到过关于唐曼偷东西的只言片语的描写,联系到其中某些隐晦的暗示,大体推测出了事情经过。   秦秋意的声音轻且浅,落在唐曼耳中,却堪比震雷,惊得她险些骇破胆。   一贯最疼爱唐曼的董淑慧首先发难:“小曼,她说的都是真的?奶奶的传家宝被你偷偷拿出去卖了?”   她用拐杖使劲敲了敲地板,“难怪先前家里人说要把保姆送进公安局,你不同意,还劝我们看在她伺候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饶过她一次。原来那时候不是你心善,而是你害怕真相败露。”   “小曼啊,奶奶从小最疼的就是你。你缺钱了就和我说,我难道还能不给你?”   董淑慧微驼的后背彻底佝偻下来,看起来瞬间老了好几岁,“那两个老物件,本来奶奶就打算在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当嫁妆的,你这是何苦啊。”   唐曼跪在董淑慧身前,哭泣着忏悔:“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知道了我不是唐家的孩子后,不敢再开口和你们要钱,担心你们会不要我、把我赶出去,所以才偷偷拿几件东西出去换钱应应急。”   “我以后会把东西再换回来的,我保证。”唐曼举着手发誓,生怕唐家人厌了她。   于书芹拧了一把唐曼的耳朵,“小曼,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秦秋意没时间听她们扯皮,仰着脸发出灵魂一问:“这样,你们还相信她吗?”   “如果你们依然相信她,不相信我,那咱们不如一起去趟公安局吧。相信公安叔叔一定会对一年前的偷盗案感兴趣的。”最后几个字,泛出淡淡的笑意。   唐建国眉心紧锁,把于书芹手里的袋子抢过来还给秦秋意,“我们选择相信你还不行吗,既然衣服是小曼‘不小心’弄坏的,那我们也不需要你赔偿,你拿着这两件破衣服走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关于丢东西的事,是我们唐家的‘家事’,希望小秦同志出去不要乱说。”   “不小心”和“家事”五个字被唐建国咬着牙加了重音。   秦秋意露齿一笑:“那你们继续处理‘家事’吧,我就不打扰了。”   这下唐曼可有得忙了,再加上有把柄在她手里,想必有一段时间没工夫来找茬了。   秦秋意提着手提袋心情愉悦地离开,白得了两件衣服,想想就开心。   至于刚刚改衣服,完全是按照她的尺寸来改的这件事,还重要吗?   她一开始就没准备把衣服还回去,秦秋意可没有费心劳力为她人免费做嫁裳的兴趣。   至于唐家的一地鸡毛,跟她没有一分钱关系。   秦秋意回到宿舍楼,正巧张蕾也约会回来了,和吴博皓在楼底下依依不舍。   “吴大哥、小蕾姐,你们回来了?”   张蕾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和吴博皓保持距离,她心虚地转过头,羞涩地和秦秋意打了声招呼。   吴博皓把脸转向一旁,无措地挠挠后脑勺,轻咳一声。   “小蕾姐,你的身体今天好彻底了吗?还是尽量少在外面待着吧,免得感冒复发。”秦秋意好心提醒一句。   吴博皓神色一慌,“你感冒了?怎么不和我说啊。早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不带你出去溜达了。”   张蕾扬起笑脸:“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我去帮你打壶热水,你现在先回宿舍,乖乖去床上躺着,不许再出来。”   吴博皓把上衣口袋里装着丝巾的盒子递给张蕾,“逛友谊商场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很喜欢这条丝巾,就背着你买下来了。呐,送给你。”   张蕾一愣,接过盒子,嘴角轻轻翘了一下,语气却是嗔怪不已:“十几块钱一条,太贵了。”   秦秋意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感觉必须有一个“棒打鸳鸯”的狠心人来分开他们,为了张蕾的身体着想,她索性拉着张蕾上楼。   “吴大哥,你等我一下,一会儿我把小蕾姐的暖壶送下来,顺便把昨天跟你借的西装外套还给你。”   *   “怎么样?沪市的设计师请来了吗?”纺织厂厂长葛大川叫秘书帮对面的周志宏倒杯热茶。   周志宏刚从沪市坐车回来,晕车的劲还没缓过来,就被葛大川急匆匆地召唤到厂长办公室。   秘书把茶杯放在周志宏面前的办公桌上,周志宏尽管口渴的厉害,却没有心思喝上一口,任由茶气蒸腾。   “我找了三个比较有名的设计师,有两个设计师表示不想离开原来的工作单位。”周志宏垂下眼,叹口气。   葛大川走了几步,离开办公桌,转到周志宏身前,单手撑住桌子,目光灼热,“剩下的那个呢?”   “他倒是同意过来……”   “真的?太好了!”葛大川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咱们厂子有救了。”   周志宏因为他的打断沉默片刻,索性心一横,直接把那个设计师的要求说了出来:“不过,他每个月要200块钱的工资,工作时间由他自己决定,厂里不能限制他。”   “还有,每卖出一件他设计的衣服,他要抽其中百分之一的利润。” 第十五章   “200块钱的工资,加上每件衣服利润的百分之一,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葛大川的眉头拧成疙瘩,他伸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坐回椅子默然不语。   周志宏的手指捏着茶杯的杯柄,把脸几乎埋进茶水氤氲不定的水汽中,心下感受复杂难言。   他一路奔波,为了接近这三个设计师,几乎是用尽了手段、豁出去这张老脸,可是结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想到当初他自己拍着胸脯,向领导保证一定完成任务时的踌躇满志,周志宏恨不得抽过去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国内的设计师太过稀少,我去接触那三个设计师时,他们周边还有十几个隶属于不同纺织厂、制衣厂、工艺美术公司的管理层,都在想尽办法挖人。”   “这些人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好。最后那个设计师,明显在待价而沽。”   周志宏说的很平静,前提是忽略他紧绷到发青的指节,“即使他进了咱们的厂子,不久的将来,也许会被其他人开出的更好的条件而挖走。”   葛大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认同了周志宏的观点。   “以前咱们只负责生产,国家负责购销,那个时候可谓是咱们纺织厂最辉煌的时刻,甚至接待过大领导的南桥市第一钢厂,也比不过咱们厂的年利润。”葛大川点了根烟,夹在两指之间,并没有吸。   他苦笑了一下。   “现在,咱们厂的订单越来越少,除了一些工作服和批往农村的劳动装,几乎没有新的订单了。各个百货商场,也再没有‘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服装的一席之地。”   “要不,”周志宏抬头,试探着说,“咱们也跟其他厂子一样,仿照港城和国外的那些衣服……”   没等周志宏说完,葛大川的目光沉凛下来,如同冬日里,终年照不进阳光的寒潭,“你把咱们厂子当什么?一家只会复刻别人商品的代工厂?”   “鼠目寸光。”葛大川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倒是周志宏被他一刺激,猛地拍起桌子站起身,“你的目光长远,有本事你去亲自请个设计师回来啊。”   周志宏气得鼻子直喘粗气:“我出差的这半个多月,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不说,还要天天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受尽了白眼。”   “我快50岁了,马上就要退休了。在这里,我工作了30多年,几乎奉献了一生,”他的目光陡然变暗,声音渐低,“我比你更舍不得看着它一步步走向衰落,比你更希望它能恢复往日的辉煌。”   “可是,我尽力了,我放下了所有的颜面和尊严,也没能力请回一个专属于咱们的有实力的设计师。就这样吧,我也累了,我的能力有限,过阵子到了时间就退休吧。”   周志宏心里堵了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难受的何止是他,葛大川同样如此。   “抱歉,周叔,我刚才不是有意说你。”葛大川弹了弹烟灰,掐灭了手里的烟,浓重的眉峰沾染上一丝悔意。   周志宏摆摆手,转过身不想再谈,两人终是不欢而散。   *   秦秋意利用最后一天休息时间,完成了整本英语书的复习工作。   她曾经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会到世界各地旅游寻找设计灵感,去的最多的就是时尚之都法国,而英语又是世界通用外交语言,所以英语和法语对她而言,就像第二母语一样简单流利。   国家从去年开始,重视起外语成绩。   高考时外语是在英、俄、日、法、德、西班牙六国语言中选择一种考试。   以前成绩按外语分数的30%计入总分。   1983年高考改革,将外语成绩100%算入总分。   这对于擅长英语和法语的秦秋意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可以添上不少分。   文理分班时,原主选择的是理科,语文、数学、外语和政治是文理科必考科目,理科要加物理、化学和生物,文科加地理和历史。   按考试科目来算,文6科,理7科。   在分数设置上,除了语文和数学满分各120分,生物满分50分外,其他科目均为100分。   虽然秦秋意前世已经脱离高考近十年的时间,但是毕竟底子还在,在翻书复习的过程中,慢慢重拾起来不少知识点。   中午的时候,趁着制衣部大部分女工吃饭和午休,秦秋意手脚麻利的帮姜絮做好了两件衣服。   碍于姜絮提供的布料,材质和颜色都没达到秦秋意的满意,所以做出来的衣服差强人意。   尽管秦秋意对它们有些看不上眼,但是姜絮简直高兴坏了,二话不说,就跑到储物间那边的角落把衣服换上了。   “秋意,你做的衣服真好看!”姜絮美得不行,在车间唯一的一个半身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秦秋意抿唇轻笑:“你喜欢就好。”   姜絮依依不舍地照了半天,引来几个女工见猎心喜的打量目光。   她警觉着连忙转身,跑回“临时试衣间”把衣服换了回来。   秦秋意纳罕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没试第二身衣服?”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其实我觉得那个T恤的颜色比较衬你,而且它有很多种不同的穿搭方法,不一定要配那条半身裙。”   她原本计划做一条白色或者乳白色的百褶裙,可惜姜絮那里适合用的布料太少,加起来才两三块手帕那么大,而且材质不够轻盈。   因此,秦秋意只得用粗纺布裁了一条标准的蓝色格子裙。   “嗯,改天你再教我一些穿搭方法吧。我看你每次穿的衣服都好好看,明明大街上也有人和你穿的衣服差不多,她们就是穿不来你那种感觉。”姜絮笑嘻嘻地说。   她把裙子仔仔细细地叠好,没把自己的小心思说给秦秋意听,担心秦秋意觉得她太过小气。   这是秋意特意为她做的衣服,她不想被其她人觊觎,而且觊觎的人还是那些和她不对付,没事就喜欢嘲讽她的人。   姜絮的身材很瘦,个子比较高,下颌又偏方,她们给她起了一堆诸如“瘦竹竿”、“傻大个”、“方块脸”之类的外号。   她还因为这些不好听的外号,偷偷哭过好几次。   姜絮才不愿意让她们白嫖走新服装的设计。   秦秋意起身拿起包,笑岑岑地跟她告别,回到宿舍继续复习。   第二天八点,秦秋意和张蕾一起来到时装表演队的训练室。   说是训练室,其实不过是工会组织活动时,用来表演、演讲、跳舞的小礼堂,临时被时装表演队征用而已。   秦秋意她们到的时候,表演队的人已经齐了,只不过李文静还没有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先去换衣间换好训练服,秦秋意跟着大家的动作做热身,然后是压腿、开肩。   她们20个人,哦,不,除去唐曼,是19个人。   她们19个人,几乎全部是在纺织厂的工人中选拔·出来的,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练起基本功来尤其费劲。   秦秋意的身体天生柔软,拉筋下叉不在话下,在一众呲牙咧嘴的训练生中十分惹人注目。   “秋意,你来啦。”胡建设看着秦秋意比以往更加柔软的身段,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落在她弧度优美的前胸和翘臀上,眸色微闪。   秦秋意一条长腿正搭在墙上,双手微微扶着脚踝,把头往高举的右腿膝盖贴,整个人犹如一支翠挺的嫩竹,纤细柔韧,秀美迤逦。   “嗯”了一声当作打招呼,秦秋意连个眼神都不甩他,继续压腿。   见秦秋意态度冷淡,不复往日的温情脉脉,胡建设眉头一皱,唇角下拉。   “秋意,我为了保护你,差点被唐曼毁容。这两天你不来看我也就算了,怎么还不愿意搭理我了?”   胡建设揉了揉下巴上长出的青茬,挑挑眉,自以为顺气地向后捋了一把头发:“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气?”   秦秋意眼皮一掀,不经意间扫了他一眼。   胡建设却以为秦秋意被他说中了心事,单手插着兜,低声解释:“那天我带唐曼去北桥公园那边玩,只是想还她一个人情,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男人的脸上有几道抓痕,结了淡淡的血痂。   可能是伤口愈合有点痒,但担心毁容的他又不敢去抓,只能时不时挤眉弄眼的活动一下脸皮,看上去怪异好笑极了。   秦秋意收起右腿,抬起左腿接着拉筋,“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你随便说一句话就能糊弄?”   胡建设的脸霎时涨红,显然被秦秋意直接戳穿了心事。   在他眼里,秦秋意就是个胸大无脑的草包美人,他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今天是怎么回事?   本想借着因为保护她而受伤的名义,在几天内把她搞定,玩弄到腻为止的。   胡建设垂涎地看着秦秋意白皙紧致的肌肤,樱红水润的嘴唇,婀娜多姿的身材,光是幻想她被自己玩弄到香汗淋漓、哭泣求饶的模样,下腹便涌起绵密汹涌的热意。   这样的尤物,只有在床上才能发挥她最大的人生价值。   既然骗不了,干脆来硬的,一旦占了她的身子,她以后只能由着自己随便玩。   --------------------    第十六章   胡建设满脑子色·欲熏心,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偷偷做着邪恶的计划。   秦秋意对别人的恶念比较敏感,她轻轻勾起唇角,琥珀色的眼眸划过一丝讥诮,目光清清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   胡建设被她一扫,心里痒得愈发厉害,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着,偶尔会发出一声吞咽的声音。   他伸出不老实的右手,要去触碰秦秋意白嫩水灵的脸蛋。   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这两天的皮肤状态和气质越来越好,就像……就像是一个吸饱了精气的妖精。   胡建设被脑海里闪过的形容词吓了一跳,紧接着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嘶,你敢打我!”胡建设抱着被打肿的右手,横眉怒视着秦秋意。   这个臭婊·子,简直反了天了,等哪天把她弄到手,非要让她尝尝他的厉害。   秦秋意轻轻转了转手腕,嗤笑一声。   她眼神轻蔑:“我当然敢打你。如果你再动手动脚,我不介意给你另外半张脸添上几道对称的伤口。”   胡建设看了一眼被她特意磨出棱角的指甲,下意识地捂住那半边完好的脸,不再上前。   这张脸,是他用来勾搭小姑娘们的,无往而不利的武器,绝对不能被毁。   至于如何秦秋意,他需要从长计议。   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偷偷搞定她的,既然她性子这么烈,干脆叫上大哥,他们两个一起……   “胡建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收起你那恶心的目光,你以后最好离我远点。”说完,秦秋意径直收回腿,远离满脸扭曲的男人。   胡建设在那一瞬间,差点以为他的阴暗心思暴露了,陡然惊出半身冷汗。   等秦秋意走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散去,他才从先前的情绪中缓了出来,手指轻轻抚上那几道抓痕,心底倏尔涌上一股莫名的兴奋。   一朵无趣的唯唯诺诺的小白花,忽然进化成冰冽娇艳的冰凌花,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不是吗?   胡建设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喃喃自语:“真带劲。”   张蕾在秦秋意离开胡建设的时候,便挪了过来,压低声音:“秋意,那个胡建设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秦秋意:“?”   张蕾左右看了看,神情严肃,“我听说胡建设之前有过两个女朋友,他把人家的肚子都搞大了,结果一点责任也不负,竟然让她们自己去打胎。”   “那两个女孩怎么不去告发他?”   如今流氓罪还是挺严重的,被公安抓住有可能被枪毙。   胡建设这种行为,完全构成流氓罪了。   张蕾撇撇嘴,一只手臂搭在椅子背上,端起写着自己名字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那两个女的就是傻子,不知道被胡建设怎么骗的,居然还在等着他回心转意,回去娶她们呢,啧。”   话到一半,张蕾停顿了两秒钟,然后把怀疑的目光投到秦秋意身上。   “你不是一直对胡建设有好感吗?可别被那个人渣给洗脑了,知道不?”张蕾差点操碎一颗老母亲的心。   秦秋意“噗嗤”一笑,“放心吧,刚才我已经跟他决裂了。”   张蕾不放心:“总之,还是小心为上,听说他有些手段,亲戚中有个大哥是混黑的,咱们惹不起。”   听张蕾这么一说,秦秋意倒是想起一些书中的剧情。   原主被唐曼和杜爱芳她们合伙设计陷害,被李文静驱逐出时装表演队后,其实找胡建设寻求过帮助。   胡建设当时正和唐曼蜜里调油,商定起订婚日期,但原主主动送上门,胡建设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直接花言巧语把她带上了床。   两人的地下情,有一次被胡建设的一个大哥发现,那个男人便威胁着要把他们的事情说出去,胡建设没有办法,只能把原主送给他玩了几天。   渐渐的,胡建设和那个男人不顾原主的反抗,变成了三人运动。   纸包不住火,唐曼察觉到胡建设和原主的女干情,派人狠狠打了原主一顿后,在乡下把她半卖半送的给了一个又丑又瘸的老男人。   这一系列的变故,最终导致原主黑化。   其中威胁过原主和胡建设的那个男人,就是张蕾嘴里提过的“混黑”的大哥。   想到这里,秦秋意不由有些重视起这件事,她微微垂着眼睫,表情有些凝重。   胡建设和那个男人是两个没有底线的人渣,这种人不得不防。   她伸手在发尾处卷了卷,为了不让张蕾担心,她露齿一笑,“嗯,我会注意的。李老师来了,咱们开始训练吧。”   李文静从后台走了上来,手上握着根细竹竿当教棍。   她敲敲墙壁:“过来集合。”   接下来的三小时就是枯燥乏味且痛苦的训练,中途只有十分钟休息时间,等李文静宣布训练结束的那一刻,大家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瘫,累得呼呼直喘。   “秦秋意、张蕾、吴博皓,你们三个跟我去趟主任办公室,其她人先自由活动,下午两点集合,不许迟到。”   李文静把教棍放在腰后,两手分别抓在竹竿两头,面容严肃。   秦秋意和张蕾对视一眼,眼底闪烁着一丝彼此都懂的光芒。   整个时装表演队只有她们三个人是临时工,上次表演之前,领导也答应过她们,如果表现得好,可以给她们转正。   看来,是有结果了。   时装表演队的组织者和直系领导都是文艺部副主任——钱杨,她们的档案也在他那里。   李文静站在钱杨办公室门口要敲门时,恰巧厂长葛大川从里面开门出来,他愣了一下,然后朝李文静点点头。   “葛厂长。”秦秋意乖乖打了声招呼。   三月的风温柔中带着浅浅的寒意,吹拂过脸颊,撩起秦秋意前额的碎发,鸦青色的柔软发丝弄得她的皮肤微痒,纤长的睫毛跟着轻轻颤动,仿佛脆弱浓丽的蝴蝶,扑闪着翅膀。   风不时鼓动一下她的长裙,将柔软得恰到好处的线条勾勒出来。   葛大川第一时间被惊艳到,心里清楚她是时装表演队的演员,眉梢一扬,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不错,好好干。”   尔后,回身和办公室里的人说了一声“你好好弄个计划和章程,明天开早会要用”后,扬长而去。   秦秋意几人目送葛大川离开,李文静在敞开的大门上轻叩三声,得到钱杨的允许后,才带着三人进去。   光线明亮的办公室,钱杨正站在一个煤球炉子前,蹲下身,拿着一根铁丝棍在炉底开口的位置捅了几下。   炉膛的火焰瞬间红亮了不少,把屋内的温度熏染得上升几分。   钱杨提起地上的铜质水壶,放在炉口上方,压到一半的位置。   “李文静,你把桌上的转正申请拿过来,让她们填一下,填完交给我签字,然后你再带她们去政工科,找冯科长盖章。”   “是。”李文静应了一声,把三张转正申请递给秦秋意三人。   张蕾和吴博皓接过薄薄的纸,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两人迫不及待地趴在墙壁上开始填表。   秦秋意也随意找个地方,低头写了起来。   很快,三人填完了转正申请,钱杨在最下面的“领导意见”栏大笔一挥,“同意”两个字直直落在纸上,后面还有他的签名。   “好了,你带着她们去政工科吧,事情处理完,不要耽误训练。”钱杨把表转交给李文静,接着又勉励秦秋意她们几句,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临走前,秦秋意的视线落在钱杨的办公桌上,上面凌乱的字迹圈出来的“设计师”和“招收”五个字格外明显。   这字体明显和钱杨的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许,是刚才离开的葛厂长留下的。   秦秋意微微咬咬下唇,脑中倏尔闪现出一些片段,小说中提到唐曼在和胡建设结婚后不久,纺织厂的时装表演队便面临解散,后来是南桥市文工团把她们表演队整个接收,才避免了两人被迫下岗的命运。   那么,纺织厂轰轰烈烈组建起来的时装表演队,还在全市领导那里挂了名,为什么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解散?   结合书中隐晦的指出第一纺织厂日渐没落,最终被国企改制的大潮碾碎瓦解,数千人集体失业的惨状,秦秋意浅淡的眸底划过一丝了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南桥市第一纺织厂面临着国家改革开放以来,所有纺织厂面临的共同困境,或者说是所有国企的困境。   八零年代开始,国家加印钞票,物价上涨,造成通货膨胀,恶性循环之下,再加上一些政策上的失误,导致财政亏空。   1984年,为了扭转财政亏空的局面,国家实行“拨改贷”政策,将危机转移到企业身上。   “拨改贷”政策,顾名思义,“拨”就是国家从财政上拨款给国有企业,进行初期运营所需要的设备、材料购买、科研投入等,而企业则将盈利上交国家。   “贷”就是国家不再拨款,转而让企业向银行进行贷款,这样一来,国企不仅要支付给银行高额的利息,获得的利润还要上交给国家。   两方夹击之后,自然慢慢被抽干资金。   而资金,则是一个企业安身立命的资本。   纺织厂不仅正接受着双重压榨,还面临着国外新兴服装产品的冲击。   它们设备陈旧、布料老套、款式老土、工人工作散漫,生产的服装越来越少,产品积压却越来越多,再加上原本不多的利润还要全部上交,甚至出现运营一个月,反倒负债累累的情况。   八零年代后期到九零年代,国家为了吸引外资,为国外的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广开方便之门,进一步压缩了本土企业的生存空间。   本土的绝大多数纺织厂都没能走出困境,纷纷陨落在八·九十年代。   归根结底,这是政策驱动下的必然结果。   葛大川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步履维艰的困境,在尝试做出改变。   招聘“服装设计师”,是目前把企业拉出泥潭的一种有效途径。   可是,现阶段在国内排得上名号又有实力的服装设计师,寥寥无几。   他们每个人都是各个服装厂的掌心宝,要请他们来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工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国家最早在1982年才成立了服装设计专业,也就是说我国培养的第一代服装设计师要在1986年毕业后才会正式步入工作岗位。   所以他的招聘“服装设计师”计划,估计会触礁。   不过这样一来,意味着她的机会也就出现了。   秦秋意抬起手,把飞散的几缕发丝勾到耳后,眉眼弯成银月钩,姣柔美好。   是时候回去画些设计稿了。   打定主意后,秦秋意跟着李文静来到政工科,李文静笑着和冯科长说明来意。   冯科长点点头,扫了一眼转正申请表,确定无误后,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印章,在红色印泥上按了两下,然后在表上盖好章。   “朱干事,你把这几位小同志的临时工作牌收一下,换成正式工的。顺便把档案替换、记录一下。”冯科长对着门口办公桌旁的女人命令道。   朱干事笑着应下:“知道了,冯科长。”   政工科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秦秋意三人便拿到了热乎的新工作牌,她们也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   李文静抬起手腕,看了眼梅花手表上的时间,声音不耐:“行了,我要去吃饭了,真是麻烦。”   她说话时微微皱着眉,尽管语气不好,可是并没有影响到张蕾和吴博皓的好心情。   张蕾朝着李文静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薄唇一拉:“天天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扬的,在领导们面前却跟个哈巴狗一样,真是个十足的两面派。”   秦秋意笑了笑,“好啦,没必要跟她置气。”   张蕾似是想到什么,肩膀微动,发出细碎的笑声:“哈哈,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我没事生气干嘛?”   吴博皓的目光完全黏在张蕾身上,他摸了摸她的头,引来张蕾的一眼瞪视。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小孩子,不要总摸我的头。”   吴博皓连忙收回手,眉眼带着三分宠溺:“不要生气,我不摸就是了。”   “哼。”张蕾扭过头,表达了一秒钟的不满后,拉住秦秋意的手,说:“走,咱们今天去大吃一顿。不去食堂了,去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四个字被她说得荡气回肠。   今天是她们三个人转正的重要日子,必须庆祝一下,庆祝地点当然首选国营饭店。   秦秋意提出不同意见:“我记得沙井巷那边有一家私人菜馆,老板娘的手艺,听说是跟过去宫里御厨的第三代弟子学的,比国营饭店的大厨做的好吃多了。”   她也是在小说里注意到的这家私人菜馆,唐秋朵和男主潘尚就是在那儿相识的,后来两人约会,也经常会去那里吃饭。   据说菜馆的饭菜滋味非常不错,特别是燕奶金丝球、鲜虾马蹄盏、浇汁春花饼等菜,征服了不少领导的胃。   南桥市领导在招待外宾时,十次有六次都会带他们到这家私人菜馆,可见老板娘的厨艺惊人。   张蕾有些茫然:“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家菜馆?”   吴博皓倒是知道一些消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秦同志说的应该是沙井巷巷尾新开的‘悦客菜馆’,老板娘姓孟,是个寡妇。”   “她的手艺都是跟她丈夫学的,‘悦客菜馆’刚开张时,她丈夫突然出了意外,大家嫌晦气,基本没人去那里吃饭。”   吴博皓回忆完,不经意地问道:“小秦同志从哪儿听说她家饭菜好吃的?”   听到吴博皓的问题,秦秋意头皮一紧,小说里第一次提到“悦客菜馆”是唐秋朵和潘尚第一次见面时,也就是大约在一年后。   那时候“悦客菜馆”已经小有名气,而不是现在被人忌讳着不敢去的地方。   秦秋意在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以后可不能仗着对剧情的熟知,说起话来不经大脑了。   她把围巾又围了一圈,小巧的下巴整个缩进围巾里,只露出半张莹白的小脸。   垂眸装无辜。   “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在厂子里听女工们闲聊时提到的吧。”   吴博皓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秦秋意的话。   秦秋意纠结了两秒,清了清嗓子:“要不,咱们还是去国营饭店吃饭?”   张蕾反倒被两人的对话提起了好奇心,“就去你们说的‘悦客菜馆’吧,既然你们都说老板娘的厨艺不错,不去尝尝不是可惜了吗?”   “可是……”吴博皓仍有些踟蹰。   张蕾把肩上的军挎包拿下来,往吴博皓手里一扔,“可是什么?你不会也觉得那家菜馆晦气吧?”   她的嘴巴微张,表情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老板娘的男人是出了意外,又不是老板娘害死的,有什么晦气的?再说,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已经够惨的了,还要强撑着身体做生意,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话到一半,张蕾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母亲遇到过每个寡妇都会遇到的事:夫家人索要财产、娘家人逼迫改嫁。   为了小小的她,温柔善良的母亲愣是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刻薄好斗的女人,用来保护她们两人不被欺负。   张蕾从小就见证过一个寡妇的不容易,自然也能理解悦客菜馆老板娘的境况。   吴博皓觑着张蕾的脸色,露出一丝紧张,他把张蕾扔给他的军挎包往肩上一甩,右手去拉她的衣角。   张蕾瞥了他一眼,甩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吴博皓了解张蕾的身世,猜测到自己可能捅了马蜂窝,“咱们就去那家菜馆吃饭,我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我发誓。”   “我不想听你解释。”   吴博皓挠了挠头,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张蕾,索性闭紧嘴巴,像个小媳妇一样第二次去拉她的衣角。   张蕾拧眉,目光落在吴博皓脸上,看他紧张兮兮的怂样子,正要开口说话时,隐隐听到旁边有人在笑。   她猛地转过头,正巧看见秦秋意拉平唇线,抿紧红唇,把笑意压回喉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眼里的笑意却骗不了人。   张蕾注视着她憋笑憋到脸颊泛红的样子,手指揪了揪麻花辫,心底的一点气忽而散了:“想笑就笑,看你憋成什么样子了?”   “我不是,我没有,”秦秋意摇了摇头,“我只是羡慕你和吴大哥感情这么好。”   张蕾声音渐低:“好什么好啊,他天天就会气我。”   秦秋意不置可否。   吴博皓见张蕾心情好些了,连忙凑上前:“快12点了,咱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2点还要集合呢。”   秦秋意一行人来到悦客菜馆时,菜馆里只有一个客人在。   悦客菜馆并不大,大堂只有六张桌子,桌子上铺着干净的桌布,碗碟摆放的位置很讲究,白墙青砖,干干净净的,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你要的清蒸桂花鱼和菌菇滑豆腐来了。”孟丽擦了擦手,把菜端上桌,注意到新来的三个客人,不禁一愣。   她很快反应过来,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你们好,想吃点什么?”   秦秋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再抬头时才注意到菜馆里之前唯一的一位客人,竟然是个熟人。   是上次在汽车站碰到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逆光而坐,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脸部的五官在强烈的光影对比中,愈发显得比例完美,有种精雕细琢的俊美。   察觉到秦秋意的视线,柯靖墨抬眸,身体一顿。   随着记忆的复苏,他的鼻尖仿佛又沾染到那天的馨香,以及猝不及防的半个拥抱间,一闪而逝的柔软。   柯靖墨握住筷子的手蓦然一紧,眉峰微敛,冷漠地冲她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低头夹菜。   秦秋意一怔,没想到柯靖墨那个冰块脸居然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只是还没等她回应,他便毫不在意的低头吃饭,仿佛她只是一片没有存在感的空气。   秦秋意:“……”   所以他跟她点头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患有“点头”症?点头的行为不受大脑控制?   秦秋意无语地倒了杯热水,烫了一下碗碟和筷子,张蕾和吴博皓挨着坐在她对面。   “你们想吃点什么?”孟丽从吧台拿来纸笔和一个简易菜单,把菜单递给秦秋意。   秦秋意大致看了一遍菜单和价格,发现价格意外的亲民,比国营饭店要便宜不少,不过碍于囊中羞涩,只点了一盘素炒小油菜。   张蕾和吴博皓点了红烧肉和辣子鸡丁。   孟丽声音温柔:“抱歉,因为菜馆的客人不多,所以我准备的菜色也比较少,今天没有炖红烧肉,要不给你换一道菜?”   “哦,没关系,那我跟那个人一样,要份清蒸桂花鱼吧。”张蕾耸耸鼻子,闻到了从柯靖墨桌上飘来的清淡的桂花香和鲜甜的鱼香,咽了咽口水。   孟丽在单子上写好菜名,点点头:“稍等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们做。”   不多时,三人点的菜陆续上桌,张蕾夹起诱人的鱼肉大口朵颐,“唔,真好吃。”   说着,她还分别给秦秋意和吴博皓一人夹了一筷子鱼肉:“你们也尝尝,我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   张蕾又依次尝过素炒小油菜和辣子鸡丁,油菜口感脆嫩,鸡丁鲜辣爽滑、满口生香,纺织厂食堂的饭菜跟这一比,就像猪食一样难吃。   吃到一半,她不忘抬头夸赞孟丽:“老板娘,你这厨艺,绝了。”张蕾伸出手,竖起大拇指。   孟丽唇角上扬,“多谢夸奖,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常来就行。”   张蕾笑道:“放心吧,我以后会经常来的。”她已经被孟丽的厨艺征服了。   反正她也转正了,工资从22块钱涨到了40块钱,她和吴博皓加在一起就是80块钱,想吃什么都有条件。   况且,老板娘这里的菜价也不贵,每天过来吃一顿还是可以的。   柯靖墨撂下碗筷,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把饭钱放在桌子上,“孟姨,我走了。如果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派人过来帮你。”   孟丽走过来把碗碟摞在一起:“行,如果出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间房子是她丈夫分家之后分到的唯一财产,后来被她们打通了挨着巷子一头的墙,装修了一番后开的小饭馆。   结果在开张当天,她丈夫出了意外,而她丈夫的家人却像闻见了腐肉的苍蝇,围过来想要回房基地,还说房子是宋家人的,她是外姓人,没资格住在这里。   要不是好友的儿子——柯靖墨帮了她一把,她恐怕真的保不住这间饭馆。   柯靖墨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围巾,声线低沉凛冽,有种金石相击的质感:“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都说了不要你的钱了,这顿饭就当孟姨请你。”孟丽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钱要塞回他的手里。   柯靖墨披上大衣,手抄进口袋,侧身避开孟丽的手。   “不用你请,孟姨,这钱你要是不拿着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来吃饭了。”   深沉如墨的眸子直视孟丽,孟丽从里面读出了柯靖墨的坚决果断的态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先收下。”   柯靖墨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视过饭店大堂的另外一桌客人,然后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秦秋意三个人吃完饭,AA制地付过钱后,张蕾拉着吴博皓去遛弯消食,秦秋意不想当电灯泡,笑着和她俩告别。   离下午集合训练大约还有半个多小时,秦秋意想了想,走到距纺织厂只有一站地的新华书店,看看里面有没有她需要的辅导书。   八四年相较刚恢复高考的那两年,辅导书和练习册多了不少,秦秋意隔着玻璃柜台看着琳琅满目的书架,视线锁定在几本教辅书上。   “你好,请帮我拿一下那套理科教辅书。”   新华书店的两个售货员坐在柜台里面,正在边嗑瓜子边聊天,像是没听到有人说话似的,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   秦秋意只好大声重复一遍:“你好,请帮我拿一下那套理科教辅书。”   一个嘴角长着痦子的女人翻着白眼站起来,“喊什么喊!我们又不是没长耳朵。”   秦秋意两瓣樱唇微翘:“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们耳背呢,要不然怎么我说话你们听不见。”   “你!”痦子女人气得用食指指着秦秋意的鼻子,大声骂道:“你才耳背,给我滚,这里的书我一本都不会卖给你。”   秦秋意素来沁着三分温软的桃花眸立刻冷了下来,她一手拍在玻璃柜台上,声调冷硬:“你的领导是谁,给我把他叫下来!”   她清楚,这些自持身份的售货员,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只要她一怂,就只能任由她们欺负。   态度强硬一些,或许还能让她们忌惮几分。   果然,秦秋意的话音刚落,痦子女人骤然瑟缩一下,另外一个看热闹的灰衣售货员也赶忙起身走过来。   “请问您是?找我们领导有什么事?”   秦秋意假装没听懂灰衣女人的试探,冷哼一声:“别废话,赶紧把你们领导叫下来,我要投诉她,让你们领导把她开除。”   痦子女人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手心的瓜子撒了一地。   灰衣女人神色一僵,意识到秦秋意可能大有来头,她们可能得罪不起,她用胳膊肘悄悄捅了同伴一下,示意她赶紧道歉。   可是痦子女人早就呆怔住,暂时没有反应。   灰衣女人皱了皱眉,对这个只会惹事的同事暗啐了一声,然后扯起一个笑容:“我替她跟你道个歉,你刚才说要哪套书?我帮你拿吧,咱们就没必要叫领导了,好不好?”   秦秋意也没想过真要闹到领导那里,既然有人递了梯·子,她自然借坡下来。   花了1块2角钱买了一套教辅书,秦秋意摸了摸越来越瘪的钱包长叹一口气。   她必须想办法赚点钱了。   下午训练继续,不知道是不是秦秋意的错觉,她总感觉有两道充满恶意的视线围着她转。   秦秋意利用敏锐的直觉,不着痕迹地探查一番,最后锁定了李文静和胡建设两个人。   胡建设就不用说了,她早上得罪了他,依照他的个性,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李文静嘛,估计是因为唐曼的事在迁怒她。   也许唐曼事后反应过来,知道被踢出时装表演队其实都是她的设计,李文静得知真相,自然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难怪李文静今天的训练量忽然加大,还拿着竹竿当教棍,专门站在她身边挑错呢。   可惜,秦秋意的动作十分标准,甚至仪态方面比李文静还要强上不少,她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训练结束后,秦秋意利用休息时间,复习和画设计图交替进行,没钱了,就和姜絮搭伙做两条裙子卖,日子倒也充实。   转眼到了三月底,纺织厂的领导再次给时装表演队下达了一个表演任务。   “这次是在咱们厂子内部表演,舞台就定在这个小礼堂,到时候会有市报社的人过来拍照和采访,表演完厂子会给你们每个人五块钱的演出费。”钱杨笑着说。   “要拍照?还有采访?难道咱们要出名了?”   “钱副主任,真的有演出费?那这样的表演不如多来几次。”   钱杨听着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忍不住清咳一下,“你们这次表演至关重要,一定不能有任何失误,明白吗?”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   “好了,继续训练吧。”   钱杨找了个空位坐下,看着众人的训练情况,眉心微锁,并不满意。   他招了招手,把李文静叫到身边:“李文静,你怎么回事?你看看她们一个个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姿势,你觉得能这样上报纸吗?”   李文静低头,声音弱弱的,“训练的时间太短,她们以前从来没穿过高跟鞋,需要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钱杨眉目间含着隐而不发的怒气,导致他说话的音调异常生硬:“如果真有那个时间让她们慢慢适应,我会这么急着安排表演吗?”   “这次表演会做为一次宣传,和征召服装设计图的活动放在一起。报纸出版后,我们会运作一番,争取把这期报纸发往海云省各大城市。”   李文静为钱杨沏了一杯热茶,钱杨却没有心思喝,“其实葛厂长的意思是直接招设计师,但是设计师太难招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征收一批设计图应急。”   “如果遇到不错的设计图稿,厂里准备以每张图100块钱的价格买断。”他揉了揉太阳穴,神态疲惫。   连着几天写计划书、开会连轴转,钱杨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家躺在床上休息。   李文静惊叫出声:“100块钱!?”   随随便便一张图就值100块钱?厂里的领导疯了吧?   钱杨不悦:“你小声点。总之,你先让她们加紧训练,要是过几天表演达不到我的满意,我就直接撤了你的职。”   李文静闻言立刻闭紧嘴巴,沉默下来。   秦秋意离他们的位置比较近,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正着。   她眼眸清澈,修长白皙的手指勾了勾发尾,娇软的脸蛋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她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十七章   第二次表演流程和第一次类似,服装依然是由表演队人员自备,李文静检查过衣服,确定合格后开始调整她们的演出顺序。   男装相较于女装,款型相似,不容易出彩,所以李文静把两个组打散,将男组人员穿插在女组间。   她还亲自设计了一套有别于交际舞的慢拍舞蹈动作,并且增加了许多表演性的内容,争取弱化女生们穿上高跟鞋后有些僵硬的步态。   尽管李文静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秦秋意是这些人中最出众的,因此只能捏着鼻子把她排在了第一位。   秦秋意准备的服装,依然是上次的两条裙子,只不过经过裁剪,变成了一条收腰红裙和一件波点水手结上衣。   她单独去了趟国营百货商场,抢到两尺精纺细布,用姜絮工位上的缝纫机,做了一条春绿色高腰包臀裙。   李文静并没有发现秦秋意用“同样”的两件衣服糊弄她。   “也不知道厂里的领导怎么想的,非要弄一个时装表演队,一堆男男女女穿着奇装异服,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有什么可看的。”   “就是,而且我听说她们在舞台上随便走几步,还能额外拿到5块钱演出费,凭什么啊?”   “真的?领导们也太偏心了吧?像咱们这种在厂子奋斗终生的老员工都没有多余的补贴,真是不公平。”   “我还听说他们表演队男女关系特别混乱,一个个的不知羞。”   钱杨和葛大川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两人听着台下的窃窃私语声,脸色铁青。   孙同军惬意的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里端着搪瓷杯,用杯盖轻轻磕着杯口。   孙同军轻轻一笑,语气里满是洋洋自得:“葛厂长,不是我说你,之前我就不同意弄这个时装表演队,你非要一意孤行,现在捅了娄子了吧。”   他吹吹搪瓷杯上汩汩而出的热气,喝了一口水,发出“哎”的一声长叹,“听上面的意思,如果厂子今年的生产量和利润不达标,可能要撤了你这个厂长的职。”   葛大川内心焦急无比,面上却一副云淡风轻,仿佛没听懂孙同军的变相嘲讽。   “这件事就不劳孙副厂长费心了,毕竟,即使上面革了我的职,厂长的头衔也落不到你头上。”他直击孙同军的痛点。   孙同军把搪瓷杯重重撂到身前的木质长桌上,压着怒气做了几个深呼吸,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我看你这个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   今年上面下达的任务量将近是往年的一倍,纺织厂在这之前,已经连续三年完不成既定任务,今年更是难熬。   他倒要看看,葛大川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葛厂长,市报社的记者和摄影师到了。”林秘书带着两个人走到葛大川旁边,为他们互相引荐。   葛大川起身分别和两个握过手,“来,请坐。林秘书,你给这两位同志倒两杯好茶来。”   记者顺从地坐在葛大川右手边,摄影师却摆摆手拒绝:“我就不坐了,等会演出开始,我要找个合适的位置拍照。”   他提着摄影箱,扛着支架,走到距离舞台中心大约四五米的地方,放下行头,开始调试设备。   记者落座不久,小礼堂的灯光忽然变暗,舞台晕黄的灯光也从上而下倾泻而下。   秦秋意身着一袭红裙迤逦走来,束腰处的菱格纹衬得她柳腰纤纤,长身玉立,仿佛风中的一束红玫瑰,妖娆多情。   她半披着长发,两边的头发松松的编成麻花辫,发尾在身后交缠,头上带着一个小花环,衬着红裙上绣的几支叠瓣花,宛若森林里的花妖。   白嫩的小脸未施粉黛,配上清冷疏离的微笑,生生把这种妖媚压下几分,露出几许不谙世事的纯真。   舞台朦胧的灯光为秦秋意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一瞬间,小礼堂原本嘈杂的人声忽然褪去,所有人沦为背景,只有她独自绽放。   摄影师全身一震,手下动作不停,完全不顾及剩余的胶卷量,也忘了当初最多给纺织厂拍五张照片应付了事的初衷。   被闪光灯一照,秦秋意下意识面对镜头摆出两个专业的拍照姿势,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直到她转身,摄影师才停下疯狂的拍照动作,心里的激动却久久不能平息。   同样激动的还有之前议论纷纷的女工们。   “她身上的衣服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款型。”   “我也想要这样一条裙子!和她身上的裙子一比,我前两天在国营商场买的裙子简直没法看。”   “即使你有和她一样的裙子又如何,你有和人家一样的脸蛋和身材吗?”   “那我不管,我一定要买到一条和她同款的裙子。”   小礼堂因为位置有限,只能同时容纳300多人,受邀的女工都是各个车间的“三八红旗手”、“劳动模范”等人。   葛大川听着她们叽哩哇啦的讨论声,头疼得揉揉耳朵,第一次模糊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带货能力”。   秦秋意站在舞台侧面并没有下台,而且等着她身后的魏彬和吕云姗走上台,魏彬半牵起两个女生的手,秦秋意和吕云姗像跳圆舞曲一样,动作轻缓地转了两圈,最后三人一起走下台。   这是李文静设计的舞台动作。   虽然在秦秋意看来土到掉渣,但是对于第一次接触时装表演的工人来说,她们简直太好看太时髦了,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一扇新的审美大门。   接下来的表演,让工人们目瞪口呆、目不暇接。   摄影师在秦秋意下台后,随手拍了两张应付差事,等她换好衣服第二次登台时,一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闪光灯一直闪烁不断。   波点上衣前的水手结,不仅把人们视线的焦点集中到秦秋意的胸前,还在视觉上修饰了胸型,让两个小兔子看起来更加饱满。   高腰包臀裙把她的曲线衬托的尤其凹凸有致,再加上裙子下摆的开叉,纤腰、翘臀、美腿,无一不带有致命的吸引力。   有人说男人喜欢欣赏美女,但其实女人比男人更喜欢欣赏美女。   “哇,这身衣服也好漂亮!”   “我也想要这套衣服。”   “她的衣服怎么比别人的看起来好看那么多?”   秦秋意的出现,果不其然地引发了女工们第二次热议。   葛大川和钱杨相视一笑,指腹轻轻摩挲着搪瓷杯的杯盖,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组建时装表演队这个决定并没有做错,起码穿在她们身上的衣服,他听到很多女工都有购买意向。   等纺织厂有了自己的设计师和新服装,让表演队穿着新衣服去各地演出,起码不愁销路。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缺服装设计师和设计图。   葛大川叹了一口气,微微拧了拧眉心,看演出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钱杨做为文艺部的副主任,看过的服装服饰不少,其她表演人员的衣服几乎在各大百货商场都看到过类似的样式,不过秦秋意穿的衣服却没怎么见过。   难道那两身衣服是她自己设计的?   想到这里,钱杨吞了吞口水,正想和葛厂长说出他的猜测。   转而一想,他还是确认一下再说比较好,要不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孙同军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这次的表演也就那么回事,除了个别小演员还可以,其她的人就像土包子进城,恨不得把所有的颜色都穿在身上似的。”   孙同军的犀利点评,引得和他隔着一个座位的记者“噗嗤”一乐,“孙副厂长真会开玩笑。”   葛大川和钱杨脸色一僵,心里暗骂孙同军,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大家纷纷告别了黑、蓝、灰、绿的暗色调衣物,开始追求鲜艳夺目的服装和造型。   大红、大黄、大紫,对比度越高越好。   时装表演队的很多队员,身上至少披着五六种颜色,个别人还烫了卷发,把头发同样染得五颜六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孙同军弹了弹烟灰,“呵”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了四个字:“不伦不类。”   葛大川额角的青筋直蹦,但碍于记者在场,他并不想把纺织厂厂长和副厂长不和的消息,弄得人尽皆知。   正巧在这时,演出已经全部结束,小礼堂的灯光陆续亮起,摄影师向他们招招手:“纺织厂的领导们,来跟表演队员们一起合个照吧,我们可以当做素材。”   葛大川和钱杨起身,孙同军则懒懒地耷拉着眼皮,姿态闲散地坐在凳子上并不起身。   钱杨见状,三两步绕到孙同军身前,再次邀请:“孙副厂长,咱们去拍照吧。”   孙同军斜着眼睛扫了一眼葛大川,葛大川站在舞台正中间的位置,19个演员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他站立,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你们去照相吧,留个纪念,说不准过不了多久时装表演队就解散了呢。”   钱杨假假地憨笑一声,不理会市报记者满含八卦的眼神,回孙同军了一句“孙副厂长说笑了”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走到葛大川身旁站定。   演出结束后,钱杨和林秘书请市报社记者和摄影师去国营饭店吃饭,顺便谈起征稿事宜。   记者深入问了一些问题,做为采访素材,吃完饭带着摄影师离开,走之前还表示过几天会给他们寄样刊。   钱杨送走他们,和林秘书匆匆告别,这才马不停蹄地找到正在食堂吃饭的秦秋意。   “小秦同志,你今天表演穿的两身衣服很漂亮,我好像没有在百货商场看过,你是在哪儿买的?”   跟秦秋意一起吃饭的姜絮,代替她回答道:“这两件衣服是秋意自己用坏了的裙子改的。”   姜絮没见过秦秋意她们表演,只记得她拿着两条破破烂烂的裙子重新裁剪,手下仿佛鬼斧神工一般,把它们改造成现在的让人惊艳的样子。   钱杨眉毛微挑,庆幸自己的观察力惊人,要不然可能会错过一个好苗子。   “我想花钱买下你这两身衣服的设计稿,你觉得怎么样?”   姜絮听到这里,神情激动地拉着秦秋意的衣袖摇了摇,眼睛冒着光。   秦秋意的瞳色很浅,无形中给人一种纯澈通透的感觉,当那双眸子染上笑意,就像是流动的蜂蜜糖浆,甜蜜到沁人心脾。   她轻轻拍了拍姜絮的手,脸颊上的酒窝在水润光泽的奶油肌上浅浅浮现,“钱副主任,设计稿我当然可以卖,不过厂子准备花多少钱来买呢?”   最后一个“呢”字天然带着一丝清甜的风情,似娇非嗔。   钱杨支着下巴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坑一个小女孩,按照和葛厂长商定好的购买服装设计图的价格,报给秦秋意:“100块钱一张。”   “100块钱!?”姜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叫道。   随后,她紧张地捂住嘴巴,避开食堂周围的人好奇的目光,凑到秦秋意的耳边小声说:“足足100块钱啊,秋意你快答应吧,一张图就相当于正式工两个多月的工资。”   秦秋意用眼神示意姜絮暂时不要说话,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姜絮不明白秦秋意为什么还有心思吃饭,难道她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一张图100块钱,两张图就是200块钱,那么多钱摆在眼前,为什么她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秦秋意清楚姜絮的焦急,也心知她不懂得谈判心理,所以只得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秋意咽下最后一口菜,笑盈盈地抬眸,并没有回复钱杨,而是突然说道:“钱副主任,你觉得姜絮身上穿的衣服如何?”   钱杨怔愣一瞬,顺着她的话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姜絮,仔细打量一番后点点头,“不错。”   “她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我做的。同等质量的服装设计图,我那里还有不少。”秦秋意轻飘飘的抛下重磅炸·弹。   钱杨:“!” 第十八章   “她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我做的。同等质量的服装设计图,我那里还有不少。”   钱杨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在秦秋意脸上移动,眼中带上几分审视,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秦秋意撂下碗筷,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眼神坦荡的任由钱杨打量。   钱杨喉咙微紧,扯着嘴角说:“小秦同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秦秋意单手支着侧脸,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我拿这种一戳就可能破的谎言开玩笑干嘛?”   姜絮在一旁附和:“我见过几次秋意画图,她确实有一个本子是专门画衣服用的。”侧面印证了秦秋意的话的真实性。   钱杨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派平静的表情近乎土崩瓦解,他的声调不自觉微微拔高:“小秦同志,我能看一眼你的那些设计图吗?”   天啊,如果秦秋意的每张图的质量都和今天演出的衣服差不多,那他们还到处找服装设计师,到处征稿干嘛?   这不是“骑驴找驴”吗?   钱杨后背挺直,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秦秋意,她的五官小巧秀美,皮肤雪白·粉嫩,在他眼里仿佛会发光一样圣洁。   秦秋意歪了歪头,在钱杨过分热切的眼神中依然淡定如初,“当然可以,不过钱副主任得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洗手台洗饭盒。”   钱杨蹭地一下站起来,被秦秋意不紧不慢的做事风格弄得分外焦急,甚至一度想要抢过她手里的铝制饭盒:“要不我帮你洗吧?”   秦秋意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等秦秋意洗完餐具,把饭盒放进食堂的置物架上,钱杨踱着步子问:“现在可以带我去看你说的设计图了吗?”   尽管钱杨的内心万分焦灼,恨不得立刻看到画稿,但是秦秋意所在的宿舍楼的宿管阿姨并没有给他面子,直接将他拦在楼外。   “我不管你是什么领导什么干部,这是女生宿舍,男的一律不准进。”   钱杨憋屈得手指直颤,耐着性子和她解释了几句,宿管阿姨依旧不为所动,残酷地拒绝他进入。   他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秦秋意见状,连忙打圆场:“钱副主任,你在楼下等我两分钟,我拿了东西马上下来。”   钱杨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像防贼一样防他的宿管阿姨,勉强笑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   姜絮陪着秦秋意一起上楼,如同一个快乐的小尾巴围着她转,“秋意,你太厉害了,随便画画图就能赚那么多钱。我记得你好像画了一整本的设计图,我的天啊,那得卖多少钱啊!”   秦秋意轻笑一声,“一次性买断”可不是她的目标,她最擅长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这些说了姜絮也不懂,秦秋意便没在她面前做过多的解释。   而是轻声问了一句:“你还想进时装表演队吗?”   “想啊,做梦都想。”姜絮不假思索地说道,然而下一秒回忆起李文静说她是“丑小鸭”、“癞□□”的恶言恶语,才露出头的期盼又生生缩回壳里。   姜絮拧了拧手指,薄薄的单眼皮遮住不算大的眼睛,“你去和钱副主任谈正事吧,我就不下去了。”   秦秋意注意到姜絮的情绪不好,大致猜出了原因,不过她没有立刻去安慰她,而是试着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她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成功,所以暂时按下不提。   “对了,你昨天做的裙子卖了18块钱,这是10块8毛钱,你收好。”姜絮收拾好心情后,拍了一下脑门,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秦秋意。   秦秋意和姜絮合作卖衣服,秦秋意负责裁剪,姜絮负责出布料加售卖,两人四六分账。   原本姜絮一分钱都没打算要,在秦秋意的坚持下,给了她四成的分红。   两个人合作了大约一个礼拜,秦秋意每天利用制衣部女工午休的时间,去姜絮的工位做衣服,一共做出10条裙子。   裙子售价定为18块钱一条,比国营商场的稍微便宜一些,加上款式好看,很快就能脱手,供不应求。   秦秋意一共赚了108块钱,姜絮则赚了72块钱。   “嗯。”秦秋意接过钱,打开储物柜,放进钱包里锁起来,“我下楼去找钱副主任,你们今天的午休时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我就不去你的工位上做衣服了。”   姜絮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掰着指头计算这几天总共赚了多少钱,美滋滋地回宿舍休息。   秦秋意抱着手稿本锁上宿舍门,下楼。   “小秦同志,快给我看看。”钱杨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秦秋意盼下来了,他的眼睛黏在秦秋意怀里的本子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理智尚存,钱杨恨不得下手去抢。   毫不夸张地说,秦秋意手里的本子,可能关乎着纺织厂的一半未来。   看着面前连眉梢眼角都挂着焦急的钱杨,秦秋意非常体贴的把手稿本递交给他,没有说话。   钱杨接过本子,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风格多变的设计图,越看越兴奋,眼里的火光激越。   “好,好,好!”接连三声“好”字,充分表达出他的激动之情。   制衣部的周志宏主任,前些日子去沪市请服装设计师却一个没请回来的事,早就在纺织厂管理层间传遍了。   上周葛厂长找到他一起商量对策,因为最初成立时装表演队是他提议的,葛厂长希望从这个新兴的队伍里找出一线希望。   去年沪市的时装表演队,能在一次演出之后,卖出几十车衣服,葛厂长对本厂的时装表演队还是报以极大的热情的。   可是光有表演人员,没有本厂独立设计的服装依旧解决不了困境。   服装这种东西,其实很容易被模仿,厂里的很多领导都表示,他们根本没必要去花钱花精力请服装设计师,只要照着电视里的影视明星和国营商场的衣服样式去裁制服装就行,肯定不愁卖。   葛厂长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不止一意孤行要请服装设计师,还特意成立了一个设计部,要跟原有的老三部——纺织部、印染部和制衣部平起平坐。   因为这件事触及到了其他各部门的既定利益,所以遭到很多领导的反对。   葛厂长最终妥协,把设计部降为制衣部的下级单位。   钱杨是坚定的厂长派,和葛大川又沾着些亲戚关系,因此,葛大川十分信任他,遇到问题经常跑到他的办公室商量。   之前钱杨提议让葛大川去请一些老裁缝来厂里,老裁缝常年和布料、服装打交道,一般都懂一些简单的设计。   但是改革浪潮袭来,绝大多数老裁缝另起了炉灶,选择下海经商,挣的钱比在工厂上班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看不上工厂开的那点工资,根本请不动。   所以钱杨又支了一招,就是面向全省人民征召服装设计图,利用时装表演队的表演来吸引眼球,然后看看能不能筛选出几个天赋出众的人,加入服装设计部。   这招勉强算是死马当活马医,暂时解解燃眉之急而已。   钱杨垂下眼睑,深情地望向手里的画稿,一股澎湃的情绪瞬间湮没了他:纺织厂有救了!   手指渐渐收紧,他咽了口口水,嘴唇开合几次才发出声音:“小秦同志,这些都是你独自设计的衣服?”   秦秋意看着宿舍楼前冒出花骨朵的玉兰花,脑中闪现过一丝新的设计灵感。   在听到钱杨的问题后,她侧过身点点头:“嗯,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画出这么多。”   脑子里有根弦蓦地断开,余威似乎让钱杨失去了思考能力,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心跳却久违地混乱加速。   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钱杨大笑着握了握秦秋意的手,左手像对待宝贝一样抱着她的画册:“小秦同志,走,你跟我去一趟厂长办公室。”   秦秋意倏尔一笑,初步达成目的的喜悦让她的眸光闪了闪,潋出些许璀璨星光。   调皮的额发在光洁的额头逗留片刻后,柔顺地半贴在脸颊上,最后被主人残忍地撩到耳后,失去了行动自由。   秦秋意跟在钱杨身后,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前,正要敲门时,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却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孙同军,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让你姐夫卡咱们厂子引进新设备的审批流程。”   葛大川愤怒地摔了搪瓷杯,热水和茶叶撒了一地,“你是不是非要看到咱们纺织厂完蛋才满意?”   孙同军嫌弃地看了一眼脚底的一片狼藉,对着不远处的林秘书命令道:“林秘书,赶快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说完,似笑非笑地朝葛大川投过去一个事不关己的眼神,“葛厂长误会我了,周部长做的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小舅子就听我的话。至于他为什么卡新设备的审批,大概是因为觉得即使纺织厂引进来新设备也是浪费资金吧。”   从今年开始,国家财政不再给企业划拨资金,但是国有企业想要引进新设备、新生产线还是需要财政部门审批同意。   孙同军的姐夫周海洋,是市财政部部长,掌握着所有厂子的命脉。   葛大川完全不相信孙同军的解释:“孙同军,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一旦把整个纺织厂逼停产,你也得跟着完蛋。”   孙同军耸耸肩,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土,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泛起的冰冷的光。   片刻后,他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声音不紧不慢:“我只知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孙同军得到了一些内部消息,明年国有企业会大规模改制,实行厂长责任制。   也就是说,只要厂长花上一笔钱,就能得到整个厂子,自负盈亏。   为了坐上厂长的位置,得到纺织厂,今年必须把葛大川挤下去。所以他才和周海洋商量,彻底断了葛大川的后路。   孙同军开门出去之后,葛大川气性未消,用力踢了一脚办公桌发泄情绪,忽然感觉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瘫坐在地上。   “葛厂长,你没事吧?”   林秘书注意到葛大川的双手紧捂着胸口,连忙从葛大川的内兜里掏出硝酸甘油,放在他的舌下含服,然后扶着他在沙发上躺平。   钱杨、秦秋意刚和孙同军打了个照面,没等打声招呼就听到葛大川犯病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查看情况。   孙同军眯起眼,对钱杨和秦秋意无视自己的表现有些不满。   等他当了厂长,葛大川那一派的人一个也不留,尤其是那个整天跟在葛大川屁股后面拍马屁的钱杨,看着就烦。   冷哼一声,孙同军转身离开,不理会厂长办公室内的一片兵荒马乱。   钱杨蹲在沙发旁边,动作轻缓地帮葛大川捋着胸口顺气,等葛大川发紫发绀的嘴唇渐渐恢复成正常的血色,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个孙同军就是个小人,就是个搅屎棍,你干嘛和他置气,气坏了身体最后还不是要便宜他。”他忍不住出声劝慰道。   钱杨帮葛大川重新倒了一杯温开水,扶着他起身,半靠在沙发背上。   葛大川就着钱杨的手,低头喝了几口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沙发上,不仅没有增添一分暖色,反而让他感觉遍体生寒。   葛大川苦笑一下:“孙同军为了得到厂长的职位,就这么不顾一切吗?难道他想让整个纺织厂一起垮掉?”   当初他们两个一起竞争厂长的位置,葛大川承认自己是用了一些小手段,拉拢了一批人,最后得到了前任厂长的任命书。   可是孙同军心性不定,做事容易钻牛角尖,并不适合做厂长,这点大家有目共睹。   也正是如此,才让前任厂长彻底下定决心,把他推上厂长的岗位。   孙同军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缺点,一心认为是他抢走了他的位置,十几年来一直致力于跟他唱反调,天天对着干。   以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现如今纺织厂马上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孙同军竟然还联合财政部夹击纺织厂,不给厂子留活路。   实在是糊涂。   以纺织厂现在的经济状况,连工人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再过几个月,恐怕会彻底停工停产,全厂几千人的生死全压在葛大川的肩上,他这几个月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而孙同军居然枉顾全厂职工的利益,跑来落井下石,让本就严峻的形势愈发雪上加霜,简直是卑鄙、无耻、龌龊、毫无底线!   葛大川在心里彻彻底底把孙同军骂了个狗血喷头。   林秘书把地上的水和茶叶清理干净,然后拎起铁皮暖壶往搪瓷盆里兑了些热水,用温水打湿毛巾递给葛大川。   “葛厂长,来,擦擦汗。”   葛大川接过温度适宜的毛巾,擦了擦刚刚犯病时满脑门的冷汗。   他慢慢坐起身,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不再难受得慌,笑着感谢林秘书:“多亏有林秘书在,及时喂我吃了药,要不然我今天可就栽在这里了。”   林秘书摇摇头,“葛厂长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拿过葛大川手里的毛巾,仔细打了一遍香皂洗干净,然后拧干水分搭在洗脸架上。   “对了,小钱同志,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葛大川看向钱杨和秦秋意,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人怎么走在一起。   “是这样的,”提起这个话题,钱杨依然抑制不了自己的激动,“葛厂长,你先看看小秦同志的画稿。”   钱杨把本子递到葛大川手上,葛大川见他神色不似往常,不由得更加郑重几分。   “这是?”葛大川疑惑地打开画册,在看到第一张图时猛地睁大双眼,紧接着他像饥渴的旅人发现绿洲一样,快速翻看后面的内容。   直到看完最后一张设计稿,葛大川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时间仿佛停滞了十几秒,葛大川僵着脖子慢慢抬起头,心里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但又担心这是自己没睡好产生的幻觉。   “小秦同志,这些衣服都是你自己设计的?”良久,葛大川轻声问道。   秦秋意微微侧过头,尖巧的下巴恰好被阳光撒遍,漂亮的五官隐在光影中,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她的声音清甜动人:“是的,而且我还有很多关于服装设计方面的灵感。今天演出时,我穿的两身衣服就是自己裁改设计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女儿前两天买了一条蓝色碎花连衣裙,那条裙子也是我设计的。”   葛大川回忆起女儿的新裙子,款式确实不错,她天天穿着,宝贝得很。   再加上秦秋意今天的惊艳表现,让葛大川不禁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少女。   秦秋意面对葛大川审视的目光,轻轻抬了抬下巴,姿态大方地微微一笑,任由他上下打量。   钱杨单手撑在葛大川的办公桌上,打断室内的静默:“葛厂长,你觉得怎么样?干脆就让小秦同志来当咱们厂的服装设计师吧。”   葛大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还是忍不住要确定一下。   “小秦同志,既然你说除了画册上的这些设计,你还有一些其他的灵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画出两套新的设计图?”   秦秋意知道葛大川是有意试探,毕竟画册上的服装设计图他们没有亲眼看到她画,不能确定是不是全部来自她的个人灵感。   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关系到纺织厂的半个未来,不得不慎重。   秦秋意点点头,“请给我一支笔和两张纸。”   葛大川使个眼色,林秘书赶紧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支钢笔,顺便打开会议记录本,沿着中线撕下两张纸,递给秦秋意。   秦秋意接过纸和笔,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就着茶几画起图来。   她表现得十分胸有成竹,寥寥几笔便画完了一张图,然后开始抠细节,直到两张设计图全部画完,在场的三位男士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快?”葛大川和钱杨面面相觑,一人拿起一张纸看了起来,接着互换了设计稿。   葛大川放下画稿,深吸一口气,然后翘起嘴角握了握秦秋意的手:“恭喜小秦同志,正式成为咱们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   钱杨高兴地说:“是啊,恭喜小秦同志。”   秦秋意笑了笑,慢腾腾地抽出手,声线清软:“葛厂长,不急,咱们还没谈待遇问题呢。”   服装设计师的工资,和普通的工人工资自然不一样。   葛大川显然心情不错,乐呵呵地说:“小秦同志,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们会想办法满足你的。”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终于有了一个正式意义上的设计师,葛大川心里的大石头慢慢落了地。   他的手指一一划过秦秋意的设计图。   有了这些新的设计图纸,现在就可以立刻投产,那么半个月之后的春季广交会,他们纺织厂也许再也不用被同行嘲笑了。   秦秋意捏了捏室内窗台上一株绿植的叶片,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落在叶子中间小小的芽苞上,抬头,与葛大川对视片刻。   下一秒,她的脸上浮现出盈盈笑意:“葛厂长,相信你对其他地方的服装设计师的待遇有了一定的了解,无非就是底薪加抽成的模式。”   她说话带着几分温柔的笑音,却让葛大川有一瞬间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他恍然想起沪市的某个服装设计师提出的要求:“200块钱的工资,加每件衣服利润的百分之一”,冷汗霎时冒了出来。   葛大川走到洗脸架旁边,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谨慎地问:“小秦同志,你对工资待遇的心理预期,是多少?”   为了留住这个难得的服装设计师,他在心里偷偷决定,只要秦秋意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都会想尽办法满足她。   否则,让他去哪里找一个和她一样天赋异禀的设计师,大海里去捞针吗?   秦秋意了解纺织厂的现状,懒懒开口:“我可以不要底薪,不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木马~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那个营养水可以给一些吗?(卖萌哭求) 第十九章   秦秋意语调轻缓:“我可以不要工资底薪,不过我要我所设计服装利润的千分之一,没问题吧?”   有了前一个设计师要价百分之一的利润留成的刺激,秦秋意提出的千分之一反而让葛大川舒了一口气。   钱杨揉着眉骨,侧目看向秦秋意,“你的这种要求不合理,咱们纺织厂是国有企业,和私人企业的性质不一样。大家拿的都是死工资,没有提抽成的先例。”   “既然没有先例,”秦秋意浑然不在意,“那就算了。”   她从葛大川的办公桌上拿回自己的设计稿,“其实我也觉得国有企业规矩太多,还不如出去单干。或者去个私营企业上班,他们可是答应给我一个点的利润呢,怎么着,都比留在这里赚得多。”   秦秋意确实不算说谎,近几年服装设计师特别吃香,不管是国企还是私营公司,抢人抢的都十分厉害。   她记得曾经有过一份报道,有家私人服装公司,为了留住一个知名设计师,不惜把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了他,让设计师成为除了老板外最大的股份持有者。   葛大川扫了钱杨一眼,后者扶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钱杨本想压压这个小丫头的锐气,顺便重新进行谈判,没想到她不仅丝毫不惧,还反手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这还怎么谈?所有的优势都集中在秦秋意那里,现在是他们有求于她,而不是她要委曲求全的留下。   秦秋意的桃花眸清澈动人,看上去温婉又纯粹,弧度流畅优美的眼皮一眨,眨得钱杨心脏一紧,太阳穴突突地跳。   葛大川把手里的毛巾搭回去,“你的要求确实不太合理。”   他的话引来对面四道视线的凝视,然后话音一转:“不过,凡事都有特例,我可以为你申请一个特殊外聘专家的名额。这样你的工资就不用走财务室的账,由我亲自给你发。”   其实这其中还有不少问题,但葛大川为了能留住秦秋意,也是下了血本。   他笑着抓住秦秋意手里的画册,试着往回抽,发现她并没有阻止后,已经猜到她的答案了。   就在他即将完全把画册抽出时,秦秋意的手指微微用力,葛大川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她。   秦秋意:“葛厂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听到这话,葛大川的眼皮动了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要底薪,是因为我想屏弃厂里固有的坐班制,改为每个月固定给纺织厂提供一定数量的服装设计稿。”   秦秋意勾动唇角,一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既然葛厂长可以为我申请到特殊外聘专家的名额,那正好跟我的要求不谋而合。外聘专家也不需要实行坐班制。”   葛大川纵起眉头,心下有几分犹豫:“可是……”   秦秋意轻声打断他:“葛厂长,服装设计是需要出去寻找灵感的,关在办公室里搞设计,只会限制我的想象力。‘江郎才尽’这个词,我不希望出现在我的字典里。”   她还要复习、参加高考,以后会上大学,如果被关在纺织厂工作,那她的未来也会被限制在这里。   这跟她的初衷不符。   葛大川没有立刻答应秦秋意,而是问了一句:“那你准备每个月提供给厂里多少份新的设计图?”   “5张左右吧。”秦秋意并没有把数字说死,灵感这个东西,一旦来了,挡也挡不住。如果没有的话,绞尽脑汁可能也画不出一幅满意的作品。   不过以她多年的设计经验,一个月5张左右的高质量设计图还是可以保证的。   葛大川尝试抬价:“7张,其中女装5张,男装2张。”   秦秋意想了想,点头同意。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相应的,我的要求你也必须答应。”葛大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表情严肃,身上溢出一丝久居高位的威慑力。   秦秋意的视线与他交汇,没有丝毫闪躲。   葛大川放下茶杯,杯底和茶几发出“哒”的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在场的所有人却没人在意,注意力全部放在葛大川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上。   “第一,除了南桥市第一纺织厂,你的设计稿不允许供给其他厂子或者其他个人。第二,你私下不允许以盈利为目的,做衣服进行售卖。第三,每个月至少保证有五天时间在纺织厂坐班。如果你能答应,那么咱们可以马上签合同。”   秦秋意逐条分析了葛大川的要求,发现他不是一般的沉稳谨慎,把她的后路全部锁死,彻底绑在纺织厂的这条大船上。   她的眼睫微垂,垂落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尔后,翘起唇畔轻轻笑了起来。   秦秋意的声音铿锵有力:“好,我同意。”   闻言,葛大川和钱杨纷纷松了心神。   别看秦秋意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他们生怕哪条不如她的意,她掉头就走。   接下来的时间,葛大川和秦秋意就合同的各项规定展开了一系列的辩论和商定,最终在秦秋意的强烈要求下,暂时签订了一份五年的聘用合同。   钱杨和林秘书在旁边,时不时的添上两条补充条款,等到最后秦秋意落笔,葛大川盖章,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所有人不禁同时松了一口气。   按照合同要求,秦秋意画册中的19幅设计图加上演出时的两身服装,加起来一共21幅,算作她4月份到6月份三个月的工作产出,即刻投入生产。   每件设计图秦秋意都需要打版,一些裁剪过程中的细节处理,也需要她手把手亲自去教制衣部的女工。   “对了,关于我之前在时装表演队的正式工工作,”秦秋意似是不经意间提起,修长干净的手指绕着发尾打了个圈,“把我掉离之后,加上之前还走了一个人,这样一来,就有了两个空位。”   钱杨很有眼色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是有两个岗位空下来,小秦同志有推荐的人选吗?”   秦秋意笑了下,特意看了葛大川一眼。   葛大川被她看得一愣,想不明白她看他干嘛。   秦秋意暂时没有说出姜絮的名字,而是谈论起厂里的时装表演队,“葛厂长、钱副主任,我觉得咱们厂的时装表演队选人的标准,有些和建立它的初衷本末倒置。”   钱杨是发起人,闻言连忙问:“怎么说?”   秦秋意把签字笔扣在桌子上,“时装表演队建立的初衷,是让表演者充分展示服装的魅力,以便更好的卖出服装。”   “但是在选人的过程中,过于重视表演者的颜值;表演过程中,又过于重视个人表演,使得观众的视线大多围绕着表演者本人转,而不是专注于她们身上的衣服。”   钱杨喉结轻滚,意识到秦秋意说的话确实不错,他点点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一是改变选人标准,二是改变表演形式。”秦秋意直接开口,“我说的再多也没用,不如你们给我个机会,我亲自挑8到10个人,拉练出一个新的模特队,以后一上台你们就知道了。”   钱杨迟疑地看向葛大川,“这……”   葛大川同样犹豫不决,好半晌,才准备拒绝。   纺织厂已经有了一个时装表演队,没必要再弄第二个。而且,秦秋意究竟能不能成功还两说,万一不成功,不是白折腾了吗?   现在厂子的现况,实在折腾不起。   秦秋意看穿了葛大川的想法,她抬手止住葛大川的话:“我选人的标准,参照葛小瑛同志的身高和相貌。”   她和姜絮卖衣服的时候,接触过葛小瑛一次。   葛小瑛是葛大川的女儿,今年21岁,身高175cm,在女生中几乎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因为身高的原因,没少被人嘲讽,其中甚至包括了她暗恋的那个男生,给她造成的打击非常大。   加上前阵子的几场相亲,不断被男方挑剔嫌弃。   这就导致了她越来越自卑,走路时不自觉的驼着背缩着肩膀,像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矮一些。   葛大川看着从前开朗活泼的女儿,变成现在这样畏缩沉默的模样,自然十分不忍心,可是又想不出办法解决。   直到前两天女儿买了一条新裙子换上,才在镜子前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如果葛小瑛能加入我的模特队,我保证让她可以从里到外的焕然一新,重新恢复自信。”秦秋意加重筹码。   葛大川吞了吞口水,最终疼爱女儿的心战胜了理智:“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之后,你所谓的模特队不能让我们满意,那就直接解散。”   “放心吧,她们的表演质量关乎着服装的销量,服装销量又关乎着我拿到手的提成数量,我当然不会应付了事。”   秦秋意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葛厂长,别忘了通知葛小瑛一下,明天早上找我报道。”   葛大川点点头,“具体的训练地点和选人流程,你同钱副主任商量,他是这件事的负责人。”   *   “小瑛,你别闹了好不好?”一道无奈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这次的人是钢厂那边的妇联主任介绍的,听说是她们运输部的司机,你去看看好不好?”   葛小瑛把被子一拉,盖住脑袋,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去。”   郭珍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门:“小瑛,你先把门开开,妈跟你保证,这次介绍的人绝对靠谱,你就去看一眼行不?”   “妈,我说过了,我不想去。”葛小瑛忍着翻涌情绪,眼睛却红了。   她从去年开始,按照郭珍的要求,相了四次亲,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男方那边的理由无非是嫌她长得太高,或嫌她长得不好看。   他们私底下说,如果不是她有一个厂长爸爸,他们压根就不想来相亲。   这样的相亲仪式,每多一次都会对她多出一次伤害。   郭珍抬起手,想要再敲一次门,停了一秒又收了回去,“小瑛,妈不逼你去相亲了,你起来吃点晚饭吧。”   郭珍了解女儿的心结,正因为如此,才更不愿看着她被打击到继续沉沦下去。   “那些男人攻击你的身高,是因为他们长得太矮,跟你站在一起看起来还没有你高,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她站在门外开导女儿。   葛小瑛听着郭珍的开导,不知为何感觉更扎心了,她忽地拉开被子:“妈,你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她今天碰到了曾经暗恋的那个男人,而他手里牵着的,正是从小跟她不对付的女人——杜爱芳。   杜爱芳最喜欢跟她抢东西,不论是玩具、班干部的职位、好朋友,还是她喜欢的人,杜爱芳一个也不放过。   两人看到她后,尖利的奚落声言犹在耳。   “看,那个傻大个不是葛小瑛吗?听说她还暗恋过你呢,你自豪不自豪?”   “被这样的人喜欢过,我都觉得恶心,爱芳,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扫兴的话。”   “扫兴吗?她可是我们纺织厂厂长的女儿,你要是娶了她,可就平步青云了。”   “哈哈,别逗我了,就是让我直接当厂长,我也不愿意啊。好了,爱芳,你知道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别总拿一些不相干的人考验我。”   “真肉麻。”   “肉麻也只对你肉麻。”   直到两个人离开,葛小瑛大滴大滴的眼泪才落下来,不知是因为他们难听刺耳的话,还是因为恼恨自己当初眼瞎,喜欢上了一个人渣。   回到家,她拉上窗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葛小瑛睁大空茫的双眼,注视着满屋弥散的黑暗,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如同这片黑暗一般,黯淡无光。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葛大川提着公文包回家,在门口换上拖鞋,“我回来了。”   郭珍走过来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拍了拍土,然后搭在衣架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葛大川为了纺织厂的事,天天废寝忘食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今天难得按时回家。   葛大川神态轻松,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放,“咱们纺织厂有自己的服装设计师了,我的一块心病是解决了。”   “是吗?是之前周主任从沪市那边请来的人吗?”郭珍好奇地问。   葛大川摇摇头:“是时装表演队里的一个小丫头,她很有设计师的天分。听说小瑛新买的那条裙子,就是她做的。”   郭珍心里一惊,微微蹙眉,“一个小女孩,靠谱吗?”   “放心吧,我已经试探过了,她确实有点本事。”葛大川说到这里,轻轻一顿,“对了,提起秦秋意,她还要重新组建一个什么模特队,就是类似时装表演队那种。”   郭珍有些不明所以:“有一个时装表演队还不够?还要再建一个?”   葛大川:“她亲口说要把咱家小瑛招进去。”   “可是,依小瑛现在的状态……”   葛大川拍拍郭珍的胳膊,“正因为小瑛现在的状态不好,所以才要做出一些改变。也许秦秋意确实有那个本事,打造出一个全国一流的模特队,把小瑛打造成一个闻名全国的模特。”   想起秦秋意说出那句话时明丽夺目的眼神,不禁对她的话信任了几分,同时产生了同样的憧憬。   郭珍握紧手指,咬了咬牙,“好,那我去跟小瑛说一声。”   “爸,妈,我同意去。”葛小瑛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眼眶微红。   “我要去那个新的模特队,我一定要超过时装表演队的杜爱芳,成为最出名的模特,将来站上她可望不可即的高度。让所有歧视过我的人,未来只能仰望我!”   郭珍看着女儿恢复了精神,忍不住轻轻环抱住她:“小瑛,你在爸爸妈妈眼里,永远是最棒的,我们相信你可以做到。”   葛小瑛回抱住郭珍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肩膀,含在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浸湿了她的衣服。   郭珍感受到湿意,叹了一口气,安慰性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别哭了,妈做了你爱吃的炸虾球和糖醋排骨,今天吃得饱饱的,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葛小瑛仍挂着浓浓的鼻音,破涕为笑:“嗯。”   *   秦秋意没有从原来的时装表演队调人,因为她准备打造一个贴近后世的专业模特队。   时装表演队的演员,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身高普遍都没达到她的标准。再者,她们已经适应李文静的表演形式,要重新纠正,恐怕会费一些功夫。   她的目标也是半个月后的春季广交会,准备带着模特队一鸣惊人。   秦秋意一个光杆司令,带着姜絮和葛小瑛,来到葛大川批下来的服装设计部的办公室,把桌椅板凳全部堆到墙边。   这间办公室大约有近100平米,办公桌、缝纫机、打版纸型和立体剪裁假体模特等一应俱全,看得出来葛大川为了请到服装设计师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现在,全便宜了秦秋意和她的模特队。   因为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方便模特队训练的场地,钱杨只能出了偏招,把空置的服装设计部交给模特队使用。   反正秦秋意一个月也坐不了几天班,这个服装设计部绝大多数时间都没有人,干脆让她来训练模特吧。   “秋意,你真的觉得我们适合当那个所谓的‘模特’吗?”姜絮揪着衣服下摆,咬了咬下唇,不确定地问。   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的葛小瑛,同样向秦秋意投去不自信的目光。   秦秋意轻轻一笑,微微扬了扬下颌:“当然,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   秦秋意的肌肤清透雪白,腰肢纤细柔软,浅咖色的裤子衬得她的腿纤长且笔直,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股自信从容的淡定。   葛小瑛满眼艳羡地看着她。   姜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模特吗?没有其她人?”   秦秋意摸了摸半身的假体模特,接着用粉笔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小T台的形状,“暂时只有你们两个,不过我让钱副主任在市报上加了一条招聘信息。等后天报纸发行以后,这里还要暂时充当一下面试现场。”   她把粉笔放回缝纫机上的粉笔盒里,拿出手帕,仔细把手上沾染的粉笔灰擦净。   “你们这两天先训练一下站姿的形体,来,我给你们示范一下。”秦秋意直接开始教学。   “抬头挺胸收腹,下颌微收,肩膀自然向后下方下垂。”秦秋意边做示范边讲解,姜絮和葛小瑛笨拙地跟着她的动作做。   秦秋意:“葛小瑛,你的后背挺直一些,回家以后多多靠墙站立,把驼背纠正过来。”   葛小瑛:“是,小秦老师。”   秦秋意转头把视线的焦点对准姜絮,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压在她的下巴上:“姜絮,抬头的时候要稍微收收下巴,这样脸型看起来更好看。”   姜絮照做:“是。”   “你们先把站姿体态纠正过来,明天开始,我带着你们做拉伸训练,等模特队的人招齐,再学习走台步。”   上午的时间飞逝,秦秋意放姜絮和葛小瑛去休息后,才抽出时间打版。   秦秋意利用中午和下午她们的训练时间,把画册中的19幅设计图全部打好版,在钱杨的带领下,找到制衣部主任周志宏。   周志宏上次和葛大川闹得不欢而散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但想到纺织厂的现状,还是决定哪天再去一趟京市。   既然沪市的服装设计师请不来,那就换个地方去请,左不过一张老脸皮,他是豁出去了。   “这是?”周志宏正戴着老花镜,翻看京市的几个服装设计师的资料,被钱杨忽然放在桌上的一大摞纸样吓了一跳。   钱杨笑着把纸样往前推了推:“这是咱们厂的服装设计师——小秦同志,为新的衣服做的打版。”   周志宏诧异地摘下老花镜,看了秦秋意一眼后,视线立刻被桌上的纸样吸引走。   他把资料表折了两下塞进抽屉,把秦秋意的纸样一一摊开,重新戴上老花镜细细查看。   “原来还可以这样设计?”   “真是奇思妙想。”   “这个打版至少需要三四种车法,对技术要求很高。”   随着周志宏把纸样从头看到尾,他的嘴里不时发出几声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最后,他抽出其中一张设计图,眼睛发光:“小秦同志,我想车一下你这款‘叠翻领A型大衣’,你过来帮帮我。”   秦秋意点点头,从周志宏工作室的一面挂满各种布料的布架墙上,挑出一块黑色的混纺平纹细布,接过周志宏递来的剪刀,三下五除二便裁剪好。   周志宏坐在心爱的蜜蜂牌缝纫机前,将线分成两股,穿过底梭和压脚等几个位置,按照秦秋意指点的方法和尺寸踩起踏板。   钱杨不懂服装裁剪里面的道道,安静的在一旁听周志宏和秦秋意你问我答,半个多小时以后,一件崭新的大衣便做好了。   周志宏收完最后一针,迫不及待地拿起大衣,往身上一套,走到穿衣镜前欣赏起来。   “不错,这件衣服的款型很好看,很适合我穿。”   秦秋意:“……”那是女款大衣,谢谢。   钱杨“扑哧”一乐,“周主任,我看这件新衣服穿在你身上怎么有点怪怪的呢。”   周志宏之前是有点激动,现在热情冷却下来,确实发现大衣的版型偏瘦,抬胳膊的时候有些许的紧绷感。   秦秋意接了一句:“这是女款。”   周志宏尴尬地脱下大衣,强行挽尊:“款型设计的不错,我觉得可以改改尺寸,再做一版男款出来。”   秦秋意善意地一笑:“嗯,等我回去改改数据,再打一个版。”   周志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情,叫来助理给秦秋意和钱杨泡了两杯茶。   “小秦同志,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设计?”周志宏边翻看纸样边拉着秦秋意闲聊。   懂服装设计很重要,会打版同样重要。   秦秋意“嗯”了一声,“周主任,接下来的一两周内,葛厂长准备全力赶制这批衣服。他还委派我给制衣部的女工们,讲解一下缝纫方法和注意事项。”   周志宏闻言点点头,笑容和煦:“你的设计确实比从前厂里那些直来直去的车法要复杂很多。”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安排一下时间,把她们中技术比较好的女工抽调出来,再分成几个组。你就费点心,多教她们几次。等她们学会了,再去教下面的人。”   秦秋意:“行,我听周主任安排。”   “对了,小秦同志。”   “怎么了,周主任?”秦秋意偏过头,视线落在周志宏的脸上。   周志宏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刚才做的那件大衣就送给我……送给我爱人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志宏:我还是觉得这件大衣适合我穿。 第二十章   “赵家妹子,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家没有垃圾要扔,你去别人那里看看吧。”   一道微带着烦躁的女声响起,随着她的声音出现,四周卖菜的小贩看向赵雨洁的目光全部带上一点莫名的看不起。   “走、走、走,我这儿刚摆摊,没有便宜的剩菜叶子给你。”一个大婶甩着手驱赶赵雨洁,像赶一只苍蝇一样。   “大婶,我就站在旁边,不会碍着客人买菜的。”赵雨洁抹了一把脸,苦笑着厚着脸皮继续说:“客人们挑菜时扔下不要的烂菜叶,您就便宜些卖给我行吗?”   大婶竖起眉头,神态愈发不耐:“滚开,别在我面前待着,我就算把菜叶子扔进垃圾桶,也不想便宜卖给你。”   赵雨洁愣了一下,两秒后佝偻着身体慢慢挪开,最后在离商贩五六米的地方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贩们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赵雨洁仿佛被遗落在失地的一个小可怜,只能孤独地舔舐伤口。   等早起买菜的人流散去,小贩们推着三轮车离开,赵雨洁才缓缓起身。   用破了几个洞的衣袖擦掉眼泪,她捡起地上被挑剔的客人撕下的,或枯黄或软烂的菜叶。   一个大娘有些不忍心,从车上抓了两颗土豆给赵雨洁:“给你吧,我家里人不爱吃土豆,拿回去也是浪费。”   赵雨洁的眼泪刷地落下,她忙不迭地接过土豆,连连鞠了几躬:“谢谢,谢谢大娘。”   大娘摇摇头。   这个赵雨洁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吃着百家饭长大。   等她长大嫁了人,丈夫又是个赌鬼,把家里的家底全部赔了进去,欠下一屁股债后跳河自尽了,给她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一个瘸腿的婆婆和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她为了还债,每天要打两份工,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装卸工的活,即使如此,他那个赌鬼丈夫的赌债也像个无底洞一样,根本填不满。   她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三个人挤进只有几平米的窝棚里,卖房的钱勉强够还掉三分之一的债款。   赵雨洁打工赚的钱也全部用来还债,平时只能靠捡些菜叶子之类的维生。   “哎,小赵啊,你这样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啊。”大娘叹息一声,“大人能熬,可是孩子还小,长期只吃烂菜叶肯定会伤到根子,以后想补回来可就难了。”   赵雨洁的儿子今年不到四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瘦瘦小小的,只有脑袋奇大无比。   赵雨洁的手指捏紧怀里的菜叶和土豆,眉头深锁:“我也是没有办法,再忍忍吧,等过两年把债还清了,我再给小宝补一补。”   说着,她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再多打一份工……”   大娘把三轮车推着三轮车往前走,赵雨洁和她顺路,碰到一处陡坡时,在车子后面帮忙往前推。   等过了坡,大娘还没来得及道歉,猛然想起来早上老伴儿读的一份南桥日报的内容。   她上下打量着赵雨洁,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小赵,你有多高啊?”   赵雨洁一怔,努力回忆着刚怀孕时,去医院检查顺便量的身高,“好像是1米74吧?”   正因为身高足够高,她才拿到了装卸工的工作,领导也能无所顾忌地把她当男人使。   “够了,足够了。”大娘一拍巴掌,“咱们市里最大的纺织厂在招工,听说福利待遇特别好,你快去报名。”   “纺织厂招工?还有身高要求?”赵雨洁听着感觉那么不靠谱呢。   像纺织厂这种国企单位,出了名的难进,像她这样的人想进去端铁饭碗,还是做梦比较实际。   见赵雨洁不信,大娘解释了两句:“说是招模什么特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她们写明了只要大高个儿。”   说完,语重心长道:“依你的身体状况,装卸工的活只怕是干不下去了,不如趁现在有机会赶紧换个正式工的工作。再说,小宝岁数也大点了,该去上幼儿园了,你婆婆根本看不住他。”   赵雨洁停下脚步,内心十分认同大娘的话,她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领导正有意向辞退她。   还有小宝,越来越调皮好动,有几次婆婆都差点看丢他,吓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大娘,您知道纺织厂招人的具体信息吗?我怕我不符合她们的招工标准。”赵雨洁下定决心搏一搏,眼中染上一抹从未有过的神采。   “我记不清了,不过南桥日报上有,你跟我回趟家,我把报纸拿给你看看。”   “谢谢大娘!”   *   “小凤,你有想去的单位吗?”严母捏起一颗葡萄,剥掉葡萄皮,把果肉放进严向风的嘴里。   严向凤咬了两口,微酸的果汁在唇舌间爆开,她皱了皱眉,推开严母递来的第二个葡萄:“有点酸,我不吃了。”   严父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扫了两人一眼,隐隐压着怒气,“你就惯着小凤吧,早晚把她惯坏了。”   严母把严向凤拒绝吃的葡萄果肉塞进嘴里,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沾满汁水的指尖,提起整串葡萄放回果盘。   “我怎么惯着小凤了?她一个人出去留学两年多,前阵子才回国,难道我不应该把这两年的母爱给她补回来吗?”   严母气势汹汹地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严向凤时,又恢复温和慈祥的笑脸:“小凤,我让保姆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珍珠豆腐丸子和玉米烧麦,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不?”   严向凤摇摇头,“妈,我在国外习惯了不吃早餐,你们不用给我准备。”   她戴上新买的项链和手镯,欣赏了两眼涂成大红色的指甲,起身拿起手包和大衣:“一会儿我和几个小姐妹还有个聚会,你们自己吃吧。”   严父听到严向凤又要去聚会,“啪”地一下把报纸甩在桌子上,拉下脸,面上一片阴沉。   “不许去,今天你给我乖乖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他沉着嗓音命令道。   严向凤气得跳脚:“你这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不同意!”   “别跟我来你在国外那一套,我说不许出去就是不许出去。”严父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严向凤,“天天跟一群不着五六的纨绔子弟混,不是搂搂抱抱地跳着不知羞耻的舞,就是穿着奇装异服在街上混,我看你去国外读书把品性都给读坏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你出国。”严父的话越来越难听,严向凤和严母不由得齐齐变了脸色。   严向凤情绪激动地反驳:“我看你才是封建老古董,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现在时代变了,你能不能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就看着你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见面就跟人脸贴脸?”严父冷嗤一声,嘴角向下拉得老长。   严向凤把手包和大衣往沙发上一扔,“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只是在跳交际舞,不是搂搂抱抱。还有,脸贴脸是外国人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就跟你和别人握手是一样的意思,你别总上纲上线的,行不行?”   严父:“我不管你在国外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咱们华国必须遵守我定的规矩。”   严向凤气不过,跺了跺脚向严母寻求帮助:“妈,你看看我爸……”   严母刚要张口打圆场,严父便斜了她一眼:“小凤变成这样,跟你的溺爱脱不开关系,这样下去,你会毁了她的。”一句话,把严母怼得哑口无言。   他勾起指节,敲了敲桌子,“小凤,你今天想好要去哪个国企工作,我托人去给你办入职手续。从明天开始,你给我乖乖去上班,和之前的所有狐朋狗友都断了联系。”   严向凤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以后注定被工厂呆板无趣的生活禁锢住,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正要绝食抗议的严向凤,视线忽然被桌子上散乱的报纸吸引住。   她拿起那张南桥日报,指着其中的主版面说:“我想好了,我要去这里上班。”   *   来纺织厂面试“模特”的大约有20多个人,秦秋意筛选掉低于172cm的女生和低于183cm的男生后,剩下15人。   再根据三围、身材比例、腿型和长相等,最终只留下了5个人,4女1男。   女生分别是赵雨洁、严向凤、李雪、祝宁,男生叫潘明亮,加上葛小瑛和姜絮,暂时组成了一个7人队伍。   “你们有的人可能第一次接触‘模特’这个概念,模特——就是进行时装表演,用肢体语言向别人展示服饰魅力的一个职业。”   秦秋意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下了她们的主要训练内容和时间安排。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你们的实习期,如果表现得好,那么一个月之后就可以转成正式工。如果练习得不认真,达不到我的考核要求,”秦秋意刻意停顿一下。   视线一一从她们面露不安的脸上扫过,语调严肃地说:“那么我只能遗憾地把不合格的人请出去了,我的队伍不需要浑水摸鱼的人。”   赵雨洁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刚刚被留下时,那种从未体现过的如坠云端的轻松感觉,瞬间被紧迫感取代。   她要好好训练,然后留下来!   不只是为了挣钱还债,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她想为自己而活。   秦秋意讲完注意事项后,领着新来的五个人去找钱副主任,在钱杨那里填了临时档案,然后去找政工科的朱干事弄工牌。   接着是安排宿舍、去找食堂负责人转粮油关系等等零七八碎的事情,全部忙完已经到了中午。   秦秋意放她们去食堂吃饭,自己则拿着钥匙和钱包,施施然往悦客菜馆的方向走。   最近她一直在忙,上次跟张蕾、吴博皓去过一次悦客菜馆后,总是抽不出时间去那里吃饭。   秦秋意到悦客菜馆的时候,厅堂依旧干干净净的空无一人,老板娘孟丽正坐在一个矮几前,神情温柔的教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做功课。   注意到秦秋意的到来,孟丽抬起头笑着打声招呼:“欢迎光临。”   她摸摸宋棉枝的头,“妈妈去招呼客人,你自己在这里写作业好不好?”   宋棉枝扬起粉嫩软糯的小脸,点点头:“妈妈去忙吧,我乖乖哒。”   孟丽亲了她的脑门一下,起身把吧台上的简易菜单递给秦秋意,“今天素菜比较齐,肉菜只有牛肉炖土豆和压锅小鲫鱼两种。”   菜馆开张到现在,每天也就两三桌客人,孟丽准备的肉菜比较少,要不然卖不出去也是浪费。   秦秋意微微一笑:“那就要份压锅小鲤鱼和时蔬汤,主食的话,给我一个油酥烧饼。”   孟丽收起菜单,给她倒了一杯大麦茶,“好的,稍等一会儿。”   等孟丽一离开,宋棉枝一边咬着铅笔,一边偷偷观察屋里唯一的客人。   秦秋意笑着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姐姐这里有糖,你要不要吃?”她的声音异常温软,声线里几乎沁出一缕缕甜意。   宋棉枝歪歪小脑袋,头顶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偏了偏:“谢谢姐姐,我不吃,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秦秋意“扑哧”一笑,故作遗憾地摇摇头:“那好吧,姐姐只能自己吃掉它了。”   宋棉枝抿抿粉嘟嘟的嘴巴,眼神十分不舍,但良好的教养,仍旧让她没有开口讨要秦秋意手里的奶糖。   她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目送着那颗诱人的奶糖,慢慢地进了秦秋意的嘴里,白色的糖块被粉嫩的舌尖一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像个小大人似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秋意被她可爱的反应逗乐,变戏法一样,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奶糖,轻轻放在矮几上。   “姐姐,我不能要的,你不要引诱我做坏事。”宋棉枝的小脸上一片凝重,肉乎乎的双颊鼓了起来,头上的小揪揪也正正经经地翘着。   秦秋意含着奶糖,嘴里的奶香和宋棉枝说话的奶声奶调交汇在一起,让她觉得意外的舒适。   “一会儿姐姐把这些糖交给你的妈妈,让她给你吃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算吃陌生人的东西了。”   宋棉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小脑袋,“好~”   孟丽一手端着木质餐盘,一手掀开厨房门口的半扇门帘,把秦秋意点的菜和烧饼一一在饭桌上摆好。   “这位同志,我们真的不能要你的糖,你快把糖收回去吧。”她把矮几上的几颗糖拿起来,就要塞回秦秋意手里。   秦秋意自然不收,她侧身避开孟丽的手:“给你家小姑娘吃吧。这糖算是我两个朋友的喜糖,我自己又不爱吃糖,放在我这儿最后也是放坏了。”   “对了,我那两个朋友你也认识,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来吃饭的那两个人。”   秦秋意说的是张蕾和吴博皓,这两个人在转正之后,火速互相见了家长,敲定了订婚和结婚时间,所以给秦秋意发了点喜糖。   经她一提,孟丽自然想起了张蕾和吴博皓,她们两个在这一周多的时间,几乎隔一天就来一次,孟丽对这对小情侣印象比较深刻。   孟丽勾起唇角笑了笑:“棉枝,过来谢谢姐姐的糖。”   宋棉枝跳下小板凳,“啪嗒啪嗒”走到秦秋意身前,努力抬头扬起小脸,“谢谢姐姐~”   秦秋意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眉眼弯弯:“不用谢哦,我帮你剥一颗奶糖吃。”   她撕开小小的包装袋,在宋棉枝殷切的目光中,把奶糖放进她的嘴里。   宋棉枝幸福地捧起脸颊,腮帮子随着奶糖位置的移动一鼓一鼓的,像只正在囤食的小仓鼠。   秦秋意的手指动了动,没忍住,悄悄俯下身,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戳向宋棉枝的脸颊,即将碰到她的小脸时,大门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响。   宋棉枝吓了一跳,赶忙跑到孟丽身后躲起来。   秦秋意眉心微纵,直起身往门口看去。   “小婶,我跟哥几个最近手头紧,从你这儿借点钱花花。”   一个穿着机车夹克,带着□□镜的男青年走进门,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说“借点钱”这个词的时候,差点把“明抢”两个字摆在脸上。   他身后跟着三个小年轻,一个烫着一头小卷发,一个拎着台收录机正放着聒噪的舞曲,另一个则穿着条紧身牛仔裤,眼神滴溜溜乱转。   孟丽狠狠皱起眉头,“宋国栋,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了,我没有钱。”   宋国栋踢了饭桌一脚,桌腿与地面拉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钱?呵呵。”宋国栋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一条腿大摇大摆地踩在椅子上,“没钱那就请我们吃几顿饭吧。”   “来,哥几个快坐下,大家别客气,快点菜,点肉菜,捡贵的来。”   孟丽拍了拍宋棉枝的手,让她回屋学习,然后扭过身不再理会宋国栋几人。   宋国栋见孟丽居然无视他,愤怒地起身,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小婶,你要是不请我们好好吃一顿,信不信我砸烂了这间屋子?”   穿着牛仔裤的青年拽了一下宋国栋的胳膊:“大哥,别生气,相信老板娘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还记得你上次掀她桌子的事的。”   他表面是劝,实际上是威胁。   孟丽没有办法,只能憋屈着进了厨房。   走到厨房,宋棉枝哭唧唧的小脸倏地出现,“妈妈,那些坏人又来了吗?”   孟丽抱住宋棉枝,叹了一口气,“别哭了,妈妈会保护你的。”   宋棉枝摇摇头,“妈妈,找柯叔叔,打坏人。”   孟丽一愣,找柯靖墨?   宋国栋三天两头地往小菜馆跑,每次一来不仅要吃要喝的,还要把零星的客人赶跑,纯粹是不给她留活路。   自从她家老宋一死,宋家大房和二房像疯了一样要从她这里咬下一块肉来。宋国栋经常带着小混混来,为的就是逼走她,把房子弄到手。   既然如此,也不要怪她不念旧情了。   思及此,孟丽贴到宋棉枝耳边小声说:“棉枝,你认识去叔叔工厂的路,待会儿你从正门出去,去找你叔叔来。”   悦客菜馆打通了通往巷子的墙,当作菜馆的大门,院子里原本的正门并没有封死。   宋棉枝点点头,像接了鸡毛信的任务一样,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呲溜一下溜出厨房往外跑。   大堂内,宋国栋眯着眼睛吸了口烟,望向单独坐在另一桌吃饭的秦秋意:“喂,那个谁,这里被我们包了,你赶紧滚。”   秦秋意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装作没听到他说话。   宋国栋猛地起身,三两步走到秦秋意面前,敲了敲桌子:“喂,你是聋子吗?”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劣质烟味席卷而来,令秦秋意不适地咳嗽几声。   她闻不了烟味。   午后的阳光透过缭绕的烟气,为空气铺染上大片的朦胧。   秦秋意软嫩的小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精致的脸庞白到发光,配上晕出丝丝水汽的桃花眸,比宋国栋在录像厅里看到的电影明星漂亮许多倍。   秦秋意没注意到他瞬间变幻的眼神,“我在这里吃饭,你没资格赶我走。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味道熏到我了。”   因为宋国栋对孟丽的态度太差,所以秦秋意也对他没有好感。   宋国栋听到她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呲牙一笑,露出一嘴黄板牙,坐在秦秋意对面。   “小妞,性子挺倔啊,哥就喜欢你这样的。”说着,他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秦秋意被他恶心得瞬间没了胃口,“你放尊重点,信不信我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   宋国栋哈哈大笑:“哎呦,送哥去公安局,你舍得吗?”右手直直伸向秦秋意的下巴,想要捏住她漂亮的脸蛋,好好调戏一番。   秦秋意身体后倾,躲开宋国栋的手,紧接着抄起那碗冒着热气的时蔬汤,猛地泼到他的脸上。   “嘶,烫死我了!”宋国栋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吼道:“臭婊·子,我他妈非得弄死你!”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三个小混混便把秦秋意围了起来。   “上,给我打死这个贱人!”宋国栋扭曲着一张丑脸,目光阴狠地盯着秦秋意。   没等卷毛三人逼近秦秋意,孟丽就拎着一把菜刀从厨房冲了出来:“我看你们谁敢在我的菜馆闹事。”   看到老板娘冲出来袒护她,秦秋意从衣兜里抽出手,悄悄放下了那瓶自制辣椒水。   自从得罪胡建设以后,熟知剧情走向的她,便自制了一瓶超级辣椒水,放在随手可拿的位置以防万一。   刚才向宋国栋泼热汤,她也是早有预谋。   宋国栋这个人,正是小说中提到的胡建设的混混大哥,他有些S倾向,没少折磨原主,是造成原主黑化的一个重要人物。   “孟丽,你要敢拦着我们,我们今天连你一起揍。”宋国栋气得连“小婶”都不叫了,直呼其名,不讲丝毫情面。   “你要揍谁?”   菜馆内陷入一片胶着时,柯靖墨抱着宋棉枝,长腿一迈走了进来。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每个人手里都抄着家伙。   柯靖墨放下宋棉枝,拍了拍她的头。   宋棉枝脚一落地,跑到孟丽身边。   柯靖墨:“宋国栋,我上次说过,如果你再敢来孟姨这里找事,我会派人直接打断你的腿。”   卷毛三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看着对面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吓得缩着脖子躲到宋国栋身后,不敢吭声。   宋国栋同样吓得腿肚子打哆嗦,顾不上脸疼,连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找事的,只是吃个饭而已。”   柯靖墨挑了挑眉,“来吃饭?那怎么不见你们付饭钱?”   柯靖墨身后的男人们气势汹汹地往前一步,嗓音浑厚粗壮:“饭钱呢?”   宋国栋四人战战兢兢地掏遍裤兜,一共掏出来十几块钱,胡乱往桌上一扔,“钱全在这里了。”   柯靖墨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快滚。”声线里像淬了一层寒冰。   宋国栋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出悦客菜馆,最后他狠厉的视线扫过孟丽、宋棉枝和秦秋意,恨不得扒了几个人的皮。   “孟姨,你没事吧?”柯靖墨把宋国栋他们留下的钱递给孟丽,然后挥了挥手,让过来撑场面的员工们离开。   “我没事,倒是连累了那个小同志。”孟丽指了指秦秋意,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柯靖墨在进屋的一瞬间已经察觉到秦秋意的存在,只不过刚才忙着处理宋国栋这个麻烦,没来得及把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   秦秋意今天穿了一件微微露着锁骨的乳白色薄毛衣,天鹅颈和锁骨线条优美流畅,下身是驼色的高腰直筒裤,显出一派素雅的温柔。   阳光散落在她松松扎着的丸子头上,为她镀了暖暖的柔雾光晕。   琥珀色的眼眸似是一汪空灵的泉水,长睫垂落间,柯靖墨忽而心中一悸。   他怔愣片刻,深邃的瞳孔浓到发黑,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心尖像是被温吞的火苗舔舐过,依稀听到了坚冰破裂的声音。   秦秋意勾起唇角笑了笑:“没关系,其实也不算连累我,毕竟我也泼了那个宋国栋一脸热汤。”   孟丽看着她桌上的一片狼藉,愧疚不已:“我看你没怎么吃东西,要不然我重新帮你上一份。”   “不用了,”秦秋意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下午还有工作,我就先走了。”   她特意弯下柔韧的腰肢,单手支着膝盖,跟宋棉枝挥了挥手:“小棉枝,拜拜。”   最后,她想起上次柯靖墨跟她点头打招呼的事,不禁起身侧目看向他,同样朝他点了点头。   柯靖墨仍沉浸在刚刚那股莫名的情绪里,等回过神,秦秋意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巷子中。   “柯叔叔。”宋棉枝拉了拉柯靖墨的衣袖,“你将来是要娶棉枝的,不能再看那个姐姐啦。”   孟丽边收拾碗筷边用抹布擦桌子,听到宋棉枝的童言童语后,嘴角抽了一下。   “棉枝,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柯哥哥’。他叫我‘孟姨’,你再叫他‘柯叔叔’,那不是差辈了嘛。”   宋棉枝歪歪头,“可是,他比我大那么多,让我叫他‘哥哥’,他不会因为年龄的问题自卑吗?”   孟丽:“……”   “你嫌弃他年纪大,还想长大之后嫁给他?你不怕等你长大了,他已经老了吗?”孟丽捏了捏宋棉枝的耳朵,像捏住一只顽皮的小猫咪。   宋棉枝皱了皱眉,小脑袋里堆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人生思考:“唔,那算了,我长大后,可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   柯靖墨:“……”   *   “邓田志同志,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陈翠看着走在前面沉默不语的高大男人,咬紧下唇。   将近半个月前,两人经过邓田志的三舅妈——陈然介绍认识,中间又私下见了两面,可是邓田志绝口不提结婚的事,这可把陈翠急坏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长得那么好看,工资挣得也多,还三番两次暗示过邓田志,结婚可以不要彩礼,邓田志应该上赶着追求她、娶她回家。   可是没想到,邓田志对待她总是木楞楞的,她只要提起结婚的事,他就憨憨一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陈翠同志,咱们一共才见了三次面,这么早就提结婚是不是不太好?”邓田志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   他以为她愿意这么早就结婚啊?   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马上两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就可能要显怀,她才不会随便找一个人结婚呢。   孩子的亲生爸爸是港城那边来的大老板,可惜娶了一个母老虎,他害怕她怀孕的事被那个母老虎发现,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打胎。   陈翠拿着钱气哭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长大了再去港城那里分财产。   为了让孩子顺利出生、长大,她需要找个老实人结婚,替她养孩子。   不过,这个老实人也不是随便找的。   长相必须高大端正,工资不能太少,家庭条件不能太差。   最后挑来挑去,陈翠挑中了邓田志。   可惜邓田志是个呆楞的性子,和港城那个会说情话的大老板比起来,差得太远。每次她主动提起结婚的话题,他都一副木讷青涩的模样,急得她恨不得抽他两鞭子。   不行,她得想个别的办法。   陈翠心里窝着火,下一秒,她眼珠一转。   干脆生米煮成熟饭,再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不信他不马上结婚。   想到这里,陈翠放缓表情,眉眼带上几分媚意,那种媚意是男人在床上反复揉弄出来的浪荡:“是不太好。不过,我之前就喜欢你了,可能你从没注意过我。”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漂亮女人的告白。   邓田志感觉耳根发热,天边红彤彤的晚霞笼上脸庞。   陈翠见状立刻发动下一波攻势,她“哎呀”一声假装摔倒,准确地摔进邓田志的怀里。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以退为进,起身退出邓田志的胸口。   然后故技重施,假装没有站稳,第二次摔到他的怀里。   经过两次肢体接触,邓田志果然被她挑逗得浑身僵硬,脸上热的能煮鸡蛋。   “你的脚没事吧?”邓田志没有推开陈翠。   陈翠叹息一声:“好像是扭到了,不如你背着我回家吧?”   “咦,田志哥,你怎么来市里了?”秦秋意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女人往邓田志怀里撞,像在碰瓷一样,“她是?”   邓田志轻咳一下,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留下面目有些扭曲的陈翠站在原地。   “她叫陈翠,是三舅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哦~”秦秋意笑得意味深长,“你好,我叫秦秋意,是田志哥的表妹。”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小说里提到过的欺骗、背叛邓田志的那个妻子。   秦秋意的眸光上下移动,把陈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目光游离、眼睛眨动次数过于频繁、手指不自觉地抠弄背包的背带,种种表现看来,这个女人确实有问题。   陈翠被秦秋意看得毛骨悚然,仿佛被彻底看透了一般,她挤出一个笑容:“表妹你好。”   “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毕竟你跟田志哥没有结婚呢,提前改口不太好。”秦秋意给了一个软钉子。   陈翠笑容一滞:“你说的对,那我还是暂时叫你秋意吧。”   秦秋意:“对了,我刚才看到你‘不小心’把脚扭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待会儿让邓田志同志背我回去就好。”陈翠仍不忘被她打断的计划。   秦秋意夸张地捂住嘴巴:“不是吧,你看起来也不像很轻的样子,让田志哥把你背回家?我怕他会累到吐血耶。”   “你!”   邓田志会不会累到吐血陈翠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气到快吐血了。 第二十一章   秦秋意一抬眉,懒洋洋地戳了一下陈翠的军挎包:“陈翠姐,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吧?”   她脑袋稍稍往后一歪,眼神无辜地看向邓田志,“田志哥,陈翠姐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你知道的,我这人心直口快,只会说些大实话惹人不高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茶香四溢的一席话,差点惊掉了陈翠的下巴。   邓田志回忆了一下秦秋意刚刚的几句话,发现并没有什么会惹人生气的内容,他呵呵一笑:“她不会生气的。”   陈翠怎么不会生气?她明明马上要气死了好吗。   手腕突然一紧,秦秋意春桃一样的小脸凑了过来,“陈翠姐,你在哪里住?我去借辆自行车送你回去。要不然万一田志哥中途背不动你了,再把你摔着怎么办?”   陈翠磨了磨牙:“不用,太麻烦你了。”   秦秋意:“没事,不麻烦的。”   陈翠用力吐出一口气:“真的不用了,我突然发现我的脚已经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吧,我跟田志哥一起送你回去,省得路上出状况,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秦秋意说完,视线放回邓田志身上,寻求他的意见。   邓田志抓了把头发,思索几秒钟后直接同意:“是啊,让我和秋意一起送你吧。”   陈翠用力抠着军挎包的背带,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了,她淡淡瞥了邓田志一眼,努力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但是,邓田志没有接收到她发出的信号,“万一路上你又扭脚了,我背你走不了太远怎么办?”   她看起来有那么重吗?她那叫丰满,丰满懂不懂?不是重!   陈翠气得在心里土拨鼠尖叫,一通发泄之后勉强平静下来,“我在红旗大街那家青·墨科技公司上班,平时在公司里的宿舍住。”   秦秋意知道她的地址后点点头,准备有时间再找人打听打听陈翠的事。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陈翠的肚子上,冷笑一声。   找老实人背锅,居然找到她表哥身上了,啧。   秦秋意前世经常和服装、模特打交道,能够准确的通过模特走路时细微步态的变化,判断出她们有没有怀孕。   所以,一眼便看穿了陈翠的计划。   说她看起来不轻,也是意有所指。   两个人的体重,当然要比一个人的重。   青·墨科技公司位于红旗大街偏北的位置,离沙井巷那边比较近,公司占地面积不小,办公大楼看起来有种肃穆的冷寂感。   他们管理的也比较严格,没有工作牌一律不放行。   所以秦秋意和邓田志只把陈翠送到了大门口。   目送她离开后,秦秋意抬头:“田志哥,你家在县里,怎么这么晚到市里来约会?回县里的公交车早都没了。”   “是三舅妈临时通知我来市里的,说是陈翠同志约我见面,我下午请了假就来了。”邓田志轻声道。   秦秋意继续问:“那你晚上住哪?”   邓田志:“我走路回县里,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家。”   行叭。   秦秋意玩味般地眨眨眼,“田志哥,听说你在一家私人的皮具厂上班?赚的钱多吗?”   邓田志表情认真:“工资一个月大概40块钱,和很多国企的正式工差不多。不过,我还是学徒阶段,每个月要给师傅孝敬18块钱,所以一个月能拿到22块钱。”   秦秋意挑挑眉:“工作一年半了,还是学徒工?”   邓田志语气发闷,从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老板和师傅说我比较笨,做出的皮包还不合格,需要再学两三年。”   哦,无良老板和师傅,故意在压他工资。   秦秋意神情古怪地看着邓田志,难道他一直没有怀疑过老板和师傅?   “对了,忘了问你了,你不是在县里的高中上学吗?怎么会出现在南桥市?”邓田志猛然意识到问题,“你不会又逃学了吧?”   原主去年逃学过几天,被邓田志抓住一回。   秦秋意:“……”   “咳,这不重要,反正我是不会耽误高考的。”   邓田志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所以,你是真的逃学了?”   秦秋意尴尬地闭紧嘴巴,桃花眸左顾右盼,偶尔用手指缠着发尾转圈,不敢再看邓田志。   邓田志的眼神中带上不认同,“大舅和大舅妈一心盼着你能考上大学。大舅为了给你赚学费,居然跑去隔壁市做小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与高强度劳动不对等的工资。”   最后,他语重心长道:“秋意,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他们的辛苦和期待,知道吗?”   “走,我送你回学校。”   秦秋意沉默片刻,声音透出几分弱气:“田志哥,其实我在市里找了个工作……”   “你才18岁,高中都没有毕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秦秋意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轻声说:“我现在在南桥市第一纺织厂上班,当服装设计师。”   她舔了舔嘴唇,又补了一句:“是正式工。”   “什,什么?”邓田志掏掏耳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听到了什么?表妹在那个出了名难进的国企单位找到工作了,还是正式工的工作?   八零年代前期,改革开放浪潮袭来,涌现出一批私人企业和个体商贩,他们确实赚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资金。   但国民受过去的思想影响严重,依然认定铁饭碗是最值钱的,偷偷看不起那些做买卖的人。   直到八零年代末九零年代初兴起了轰轰烈烈的“砸三铁”运动,铁饭碗、铁工资、铁交椅被砸,大规模国企工人下岗运动开始,人们才彻底打破了旧观念。   而现在,在邓田志看来,她那个还没毕业的来自农村的小表妹,居然成了铁饭碗的拥有者,实在是太玄幻了。   秦秋意的一双桃花眼格外清澈,恰似一望到底的清溪,容不下任何谎言与欺骗。   “真的?”   “真的。”   邓田志彻底震惊了。   当初别说是进市里的工厂,就连想进县城里那家副食厂,他父亲不知托了多少人走了多少关系,都没把他弄成正式工。   秦秋意居然就这么成功了?   没等邓田志消化这一爆·炸性消息,秦秋意又抛出来一条对邓田志来说无异于惊天动地的消息。   “田志哥,纺织厂的模特队正在招人,我看你的条件不错,要不要来?一个月之后就能转正,除了工资之外,还有演出费补贴,比你现在的皮具厂强多了。”   她正愁模特队的男模太少呢,邓田志就送上门了。   邓田志捏捏挺直的鼻梁,额头不时紧蹙一下:“你先让我缓缓。”   大约过了五分钟,邓田志的手才慢慢放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你没骗我吧?你说的那个什么模特队真的在招人?”   秦秋意耸耸肩,“我骗你干嘛?招工启事在南桥日报上刊登着,不信你去买一份看看。”   听到她的保证,邓田志松了眉心,“我要去。”   秦秋意唇角上扬,声音软甜:“田志哥,今天你就别回鹿桂县了,在市里找家私人的旅馆住一宿,明天我带你去纺织厂报道。”   正规一些的招待所需要介绍信,邓田志没有介绍信,只能住“黑”旅馆。   邓田志本来想立刻回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但是转念一想,他不一定能被招进去,所以准备等明天事情尘埃落定,再回去跟家里人说。   正巧离青·墨科技公司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亮着几个小灯牌,写着“住宿、提供热水”等字样,正是私人旅店。   秦秋意带着邓田志过去办入住手续,单人间一宿1块2角钱,搪瓷盆和毛巾都是公用的,热水自己去水房打。   就在秦秋意和邓田志走进旅馆时,她没注意到的是,柯靖墨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盯了足足两分钟,眼底墨色深沉。   两分钟后,见她依然没有从旅馆出来,他垂下眼,紧紧握住方向盘。   随后自嘲般地冷笑一声,眼底恢复一派漠然,驱车离开。   *   唐家。   “秋朵,你们学校放假了?”于书芹让保姆去给唐秋朵倒杯花茶喝,她则端了一盘玫瑰酥坐到她身边。   唐秋朵捏了一个玫瑰酥,另一只手垫在下面,轻轻咬了一口:“嗯,今天周六了。正好学校社团也没什么活动,我就回来了。”   唐秋朵在南桥大学的商学院读书。   南山大学分为商学院、文学院和化工学院三个学院,除了文学院校址在南桥市里,商学院和化工学院都在前两年新建的长桂山校区,在长桂山的半山腰上。   从长桂山到市区每天只有一班公交车,车程两个小时,唐秋朵一般隔周的周六日才回唐家。   “你中午想吃什么?在家吃,还是去国营饭店吃饭?你弟弟俊延正好也放假,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于书芹也捏了一块玫瑰酥吃了起来,只吃一口,便皱了皱眉头。   不是用新鲜玫瑰做的玫瑰酥,味道差了不是一点。   “随便吧,看小弟的意思。”唐秋朵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不论她提什么意见,最后于书芹都是听唐俊延的。   唐秋朵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接过保姆递来的花茶,双手捧着暖和的杯壁,小口小口地喝着。   唐秋朵:“我爸呢?还在忙?”   于书芹轻哼一声:“他哪天不忙啊?自从开了那家电风扇加工厂,恨不得住在厂里,整天整天的不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呢。”   前两年唐建国通过倒卖电风扇成了万元户,身边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明里暗里地往上凑。   要不是她们家老唐有定力,说不准私生子都一大堆了。   唐秋朵抬眸扫了明贬暗褒的于书芹一眼,笑了笑:“妈,要不我去我爸的工厂帮帮忙吧。”   “正好我大学读的是商科,对于管理小企业什么的,还是有点能力的。爸一个人也管不过来那家加工厂,不如每周我趁着周六日放假的时间,去爸的工厂帮助一下他。这样,他也能抽出时间多回家几趟。”   听到唐秋朵的话,于书芹仍是有些犹豫:“你爸厂子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他也不想让我插手。”   唐秋朵一把拉住于书芹的手,声音中仿佛掺了几斤糖精,“妈,我只是想帮帮爸,爸一个人支撑着整间工厂,实在是太辛苦了。您是我爸的爱人,您提的意见他肯定会听的。”   于书芹见唐秋朵居然这么关心唐建国,心里十分熨帖。   到底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即使失散了十八年,也比唐曼那个只知道要钱花的养女强太多了。   提起唐曼,于书芹就来气。   上次偷家里东西的事,因为婆婆董淑慧一心护着唐曼,最后不了了之。   但这件事到底在于书芹心里划了一道口子,对唐曼产生一些隔阂。   于书芹反握住唐秋朵的手,掌心温热的温度,传递到她的心尖,同样温暖异常:“秋朵,还是你体贴懂事,这样吧,等你爸回来,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这件事。”   唐秋朵的睫毛微垂,轻轻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她刚被接回唐家时,唐家所有人对她有意无意的疏离态度,她至今铭记于心。   既然亲情靠不住,那金钱总不会背叛她。   为了能够取代唐家唯一的儿子——唐俊延,顺利接管唐建国的工厂,她特意选择留在南桥市上大学,甚至放弃自己喜欢的学科,改选了商贸专业。   事情正一步步的按照她预设的轨迹走。   她相信,只要能让她进入唐建国的工厂,未来,它一定会被她完全掌握在手中。 第二十二章   “这是咱们模特队的最后一名成员,大家欢迎。”秦秋意领着一大早来到纺织厂门口的邓田志,迅速找钱副主任办了入职,然后介绍给模特队的其他人。   “邓同志你好,欢迎欢迎。”大家热情地鼓起掌,尤其是混在女生队伍里,唯一的男模潘明亮,差点把手掌拍红。   天知道他天天面对六个女队员加一个女训练员,压力有多大。   现在好了,又来了一个难兄难弟。   秦秋意状似无意地瞥了潘明亮一眼,潘明亮心中一紧,咧到大开的嘴角登时收紧,变成一副乖巧的小媳妇模样。   严向凤看着潘明亮那副怂样子,不给面子地“扑哧”一乐。然后,目光便放在高大清瘦的邓田志身上。   邓田志昨晚激动得一宿没怎么睡,早上来到纺织厂雄伟气派的大门前时,心里的忐忑感愈发强烈。   他真的能进纺织厂吗?不知道纺织厂招工要考核什么,题目难不难。   邓田志虽然有高中文凭,可是毕竟已经毕业好几年了,学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等门卫通知秦秋意来接他时,他几次开口想问关于考核的事,但秦秋意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三个字:“放轻松。”   这可是关乎他能不能进国企的大事,他怎么可能放轻松?   就在他紧张到浑身发抖、手心冒汗的时候,秦秋意居然直接带他找领导办了入职手续……   在他懵然的目光中,又带他到办公地点,向同事做起介绍来……   他的小表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好了,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咱们直接开始形体训练。”秦秋意轻轻推了一下依旧呆愣在原地的邓田志,“邓同志,入队。”   邓田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哦,是。”   上午练习了将近三个半小时,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纷纷瘫在椅子上,一个个叫苦不迭。   严向凤揉着发酸的小腿:“小秦老师,以后每天的训练量都这么大吗?”   秦秋意正在记录她们的身体数据,准备根据个人情况,调整训练内容。   闻言,她停下笔,抬眸望向严向凤,“当然不是。”   在严向凤准备松一口气时,秦秋意淡淡一笑:“以后的训练量只会越来越大。”   “!”严向凤注视着秦秋意的目光,宛如在注视着一只恶魔。   她在国外留学过的最艰辛的时候,也没有这几天这么辛苦。   “怎么,坚持不住了?”秦秋意拍了拍严向凤的肩膀,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陡然严厉起来,“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春季广交会就要开始,你们要在那里进行第一次表演。”   她环视一圈众人:“我希望你们在那里能够惊艳全场,向所有人证明你们的实力与魅力。”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将训练量加倍,如果有谁嫌辛苦,坚持不下来,那就赶紧退出我的模特队。我这里不需要娇小姐、娇少爷。”   秦秋意的视线着重在严向凤身上停驻两秒。   严向凤自然不可能退出,她在国外接触过几个模特,私下一直非常羡慕她们,所以才不顾严父的阻拦,指着南桥日报上的招聘信息,点名要加入模特队。   为了以后经常有新衣服穿,有新首饰戴,有新包包背,她当然要留在这里。   况且,一旦她回省城,她父亲肯定会立刻把她塞进枯燥无趣的工厂,做一个两点一线的死板工人。   接下来没有意外的话,就是相亲—催婚—催生一条龙体验。   想想就窒息。   她必须留在模特队。   除了严向凤这个大小姐,模特队的其她七个人都是吃过苦的,这种训练量对于她们来说,显然比以前的工作轻松多了。   秦秋意看着模特队的八个队员,满意地点点头,“广交会上的表演场地有限,我不要求你们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学会走台步,但至少要保证,穿上高跟鞋后的站立仪态必须达到我的要求。”   “我会从你们八个人中,挑出表现最好的几个人跟着我去。厂里每天会支付你们5块钱的额外演出费,5天就是25块钱。”秦秋意使出万能的金钱攻势,在她们面前吊胡萝卜。   “不仅如此,我还会给参加的人,每人送一套厂里的新衣服。”   秦秋意的话音刚落,姜絮、赵雨洁她们顿时眼前一亮,暗暗发誓一定要刻苦训练,拿到这次的名额。   严向凤倒是不在意钱和衣服,不过她比较爱玩,听说春季广交会十分热闹,全国各地比较知名的企业都会参加,一定十分有意思。   这个名额,她拿定了。   秦秋意见她们全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   “好了,大家先休息吧,下午再继续。”她拍拍手,让她们原地解散。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秦秋意叫住邓田志,恢复“田志哥”的称谓,“下午给你放半天假,你回趟鹿桂县,跟大姑和姑父说一声转到纺织厂上班的事,然后把铺盖什么的带过来,跟潘明亮一起住厂里的宿舍。”   邓田志点头应下。   秦秋意:“记住,千万不要和她们说我在纺织厂的事,我怕大姑知道之后告诉我爸妈,到时候我就没有清净日子了。”   “可是……”邓田志依然放不下她高考的事,“大舅和大舅妈一心想让你读大学。我瞒不了多久的。”   秦秋意微微勾动唇角,柔声说:“放心,等春季广交会结束,我5月初就去参加高考预选,然后再跟他们坦白。”   邓田志见她有自己的计划,便不再多说什么,“那我去坐车了,待会儿12点有趟回县里的公交车,下午我收拾好东西,坐末班车回来。”   秦秋意戴上帽子,把大衣搭在手臂上,点点头:“去吧。”   秦秋意没有在纺织厂的食堂吃饭,而是随便在一家街边摊买了两个豆沙包和一杯豆浆,三五下解决了午饭后,直奔昨天的青·墨科技公司。   路过国营商场时,她停下脚步,想了想,走进烟酒柜台买了一盒游泳牌香烟。   秦秋意来到公司门口,被门卫直接拦了下来。   “这位女同志,你好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吧?”   “大爷,是这样的,我是来找人的。”秦秋意微笑着递上香烟。   大爷接过香烟看了看,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烟后慢悠悠地问:“说吧,来找谁的?”   秦秋意咬咬下唇,装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白嫩的脸蛋上憋出几分羞赧之色。   “我对象在这里上班,可是最近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回家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说我完全比不上他公司的一个叫陈翠的女人。”   说着,她垂下眼睫,愣是挤出两滴眼泪,要掉不掉地缀在眼眶里,“我这次是背着我对象偷偷过来的,就想看看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女人。”   大爷抽烟的动作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打量几眼秦秋意。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放着这么漂亮的对象不要,非要出轨啊?   是的,不用怀疑,那个臭小子指定是出轨了。不是身体出轨,就是精神出轨。   “按照规定,不是本公司的员工,一律不准进去。”尽管大爷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小姑娘,但是职责使然,他不能随便放行。   秦秋意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善解人意地说:“大爷,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不进去,你跟我说说陈翠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她抽泣一声:“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大爷看着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同情心一泛滥,把头伸出保卫处的窗户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经过,才小声说道:“你说的那个陈翠我知道,是四五个月前来我们公司的。”   如今这个年代,保卫处的人熟悉厂里的每一个员工,他们是除了爱八卦的大妈外,知道最多消息的人。   大爷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窗棱夹角的位置弹了弹烟灰,“她有一段时间跟我们老板的一个表亲走得很近,厂里的人都在传他们两个已经睡过了,甚至有人还说陈翠怀了那个人的孩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你对象跟陈翠应该不太可能,陈翠怎么可能放着有钱人不选,选一个厂里的普通员工?人家眼光可高着哩。”   秦秋意冷笑一声,原来陈翠真的是拿邓田志当冤大头了。   难怪小说里写到邓田志被妻子“欺骗和背叛”,估计其中一部分指的就是喜当爹这件事。   “大爷,那你知道跟陈翠好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吗?”她眸子微闪,轻声问道。   大爷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往墙上一按,“他是从港城那边来的大老板,叫夏文博。”   “谢谢大爷,既然我对象不可能和陈翠出轨,那我就先回去了。希望大爷能帮我保密,我不想让我对象知道我来过这里的事,行吗?”   大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从始至终,对面的小姑娘也没告诉他她对象的名字,真是小心谨慎。   秦秋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自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   她在门卫大爷抽出第二根香烟点燃之前,挥挥手和他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爸,妈,我回来了。”邓田志回到家时,已经一点多了。   秦红梅狠狠皱着眉头,差点指着邓田志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死哪去了?不回家怎么不知道找人捎个口信?你知不知道上午皮具厂的老板找到我,说要是你下午再不去,就开除你!”   不等邓田志说话,秦红梅伸手打开房门,把他往外推,“赶紧去上班。当初我托了多少人才帮你找到的这份工作,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罢休?”   邓田志按住门把手,重新把身子挤进屋里:“妈,我不去皮具厂上班了。”   “什么?”秦红梅踮起脚尖,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你再说一遍试试。”   邓田志俯身握住耳朵,脸部的表情疼到扭曲。   “妈,你听我说,”他急忙开口解释:“我现在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工人了,领导说如果表现得好,下个月就给我转成正式工。”   秦红梅一愣。   趁着她愣住的瞬间,邓田志赶紧把耳朵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邓武听清他的话后,把搪瓷杯放到桌子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你没开玩笑?你进了咱们市里最大的那家国营工厂?”   “嗯,今天早上正好赶上他们招人,我就进去了。”   邓武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走到邓田志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你个臭小子,不愧是爸的儿子,蔫不吭声地就把这么重要的工作搞定了。”   与邓武的盲目乐观不同,秦红梅抓住邓田志话里的漏洞,狐疑地问道:“怎么那么凑巧呢?”   邓田志挠挠后脑勺,过短的头发弄得手心毛毛渣渣的,“我是……我之前看过爸的报纸,就是那个南桥日报,上面写着招工信息呢。”   怕他们不信,邓田志又补了一句:“陈翠在市里上班,我想着离她近一点,所以就去纺织厂试试看,没想到真的被挑中了。”   邓武所在的副食厂,给所有工人都定了海云省早报、南桥日报和鹿桂县新闻报,不过,邓武很少看。   邓田志第一次跟爸妈说谎,语气有点结结巴巴的,不过邓武和秦红梅都没有发现。   从旧报纸堆里翻出这几天的南桥日报,邓武果然在3月30号的那刊主版面看到了招聘启事。   邓松才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哥,你进纺织厂了?”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那你可得帮帮我,我这儿还没有工作呢。”   “对,田志啊,你看看你们厂里还招人不,让松才也跟你一起去。”秦红梅附和一句。   邓田志为难的低下头,好半晌,他才艰难出声:“厂里暂时不招人了,而且小弟也不符合我们队的招聘标准。”   秦红梅:“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松才。松才这几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这个当大哥的还不说拉拔他一下。”她语气里全是责怪。   “行了,纺织厂又不是田志开的,你说往里面塞人就塞人?”   邓武了解自己的小儿子,他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过就是借口,一个为了给自己的懒惰和怕苦怕累打掩护的借口。   “再说了,纺织厂这次招的人要1米83以上,松才连1米8都不够,怎么去?”邓武的手指在招工标准上点了点,瞪了秦红梅一眼。   秦红梅一噎,耷拉着脸,坐在凳子上不说话。   邓武不理会犯脾气的秦红梅,而是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好的散装点心,递给大儿子:“你去纺织厂上班,一定要注意和领导保持好关系。这盒点心是我们副食厂最新生产出来的苏式糕点,你拿去给你上面的领导尝尝。”   秦红梅按下点心盒:“这是我要拿给小弟一家吃的,你怎么能说送礼就送礼呢?”   “啪!”   邓武一巴掌拍开秦红梅的手,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语气十分冷硬:“你能给那群白眼狼吃,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儿子拿着去送礼?”   这么多年,他没少往家里拿吃的,可是秦红梅一心只有娘家小弟,有点儿东西就往他家送。   可是他们呢?每年只有过年来拜年的时候才登门,次次都是空着手来,提溜一大堆东西走。   他和秦红梅说过无数次,不许她总往娘家跑,可是她从来不听。   这次更是过分,他要拿给大儿子送礼的点心,她也不放过,还要去喂那家白眼狼,实在是拎不清。   邓武态度强硬,把糕点盒塞进邓田志手里,“这个你拿着。”   然后,他虎着脸对秦红梅说:“你要是心里只有娘家小弟,不如从今天开始,你搬过去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吧。”   秦红梅张了张嘴,一脸震惊,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   “邓武,你这个负心汉!你是在赶我走?我不到18岁嫁到你们邓家当牛做马,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就这么对待我?”   邓田志把点心放回橱柜里,回到自己屋里收拾行李,对客厅的一片兵荒马乱充耳不闻。   因为他知道他妈战斗力惊人,闹到最后,他爸还是会向他妈妥协的,糕点依然会进入三舅和三舅妈一家人的肚子里。   *   “葛小瑛,注意你的表情管理,自信一点。”   “赵雨洁,走路的时候头部要随着脚的动作轻微移动,不要完全定住,迈步的时候可以微微抬一点下颌,这样看起来律动感更协调。”   “李雪,你平时多穿高跟鞋练习一下,走路的时候要把小腿踢出去,膝盖绷直,然后后脚跟再落地。”   “潘明亮,你的高低肩平时自己注意纠正。”   秦秋意一一点出几个人的不足之处,看着她们疲惫却认真的神情,笑着点点头。   经过十天的魔鬼训练,她们终于有些后世模特的影子了。   虽然台步走的依旧不合格,但是站姿仪态和表情管理学的不错,起码往舞台一站,还是蛮唬人的。   她拍拍手,“好了,大家停一下。”   “今天上午的时候,钱副主任找到我,让我给出这次去春季广交会的模特名单。”秦秋意停顿两秒,视线一一扫过她们。   “我根据你们最近的表现,选出来四个人。”   设计部的室内忽地陷入一片沉寂,大家紧张地屏住呼吸,用期待的眼神望着秦秋意。   秦秋意没有卖关子,开口点出四个人的名字:“严向凤、葛小瑛、赵雨洁、邓田志,你们四个人跟我一起去。”   随着事情的尘埃落定,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你们几个没被选中的也不要气馁,在厂里好好练习,以后上台表演的机会多的是。”秦秋意声线清甜地安慰姜絮她们,同时不忘给她们画大饼,让她们不要懈怠。   姜絮垮下肩膀,有气无力道:“是,知道了。”   秦秋意失笑。   其实按照厂里领导的意思,是在李文静的时装表演队和秦秋意的模特队分别挑两个人,跟着运输车队一起去。   不过秦秋意依仗她服装设计师的身份,据理力争,最后把四个名额全部握在手里。   她至今还记得开会那天李文静的脸色,像要吃了她似的。   纺织厂的运输部一共有5辆卡车,葛大川厂长孤注一掷,决定派出所有的运输车去参加广交会。   一向喜欢跟葛大川对着干的孙同军,这次居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静静地坐着喝茶,满脸惬意。   偶尔瞥向葛大川的目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深意,像是嘲讽又像是幸灾乐祸。   葛大川可不管孙同军在憋什么坏心思,难得没人故意阻拦他,他迅速敲定了参加广交会的相关人员和全部事项。   4月12日,一行十几人坐着租来的客车,跟在装着满满的服装的卡车后面,轰轰烈烈地开往广州。   14日晚上,到达广州。   只是,她们才来到展场外,一个意外的消息却让她们大惊失色。   “什么?我们纺织厂的展位被撤消了!?” 第二十三章   “什么?我们纺织厂的展位被撤消了!?”钱杨瞠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大声叫道,提着公文包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握紧。   工作人员:“是的,不好意思,你们的参展商证我不能发。”   钱杨面如死灰:“怎么可能?我们厂子的人来之前不是跟你们确认过了吗?”   工作人员翻了翻工作记录本,“是这样的,两天前你们纺织厂的领导撤销了展位申请,南桥市领导把展位安排给其他企业了。”   “不可能!”钱杨情绪有些失控。   他们怎么可能撤销申请?他们为了这次展销会下足了苦功,领导层、工人、模特队,全部都在加班加点,他们怎么可能撤销申请?   秦秋意眉梢微敛,轻轻拍了拍钱杨的胳膊,然后转头问工作人员:“参展商证不能发给我们,那个国内采购商证总能给我们了吧?”   纺织厂这次不光带着服装参展,采购部还准备来广交会采购一些原材料,所以同时申请了采购商证。   工作人员翻出证件递给她们,“你们别堵在门口,别的人还要领证件呢。”   钱杨不死心的站在那里,他和工作人员僵持片刻,在工作人员准备叫保安之前,被秦秋意和采购部主任马昌盛齐齐拉走。   “你们拉我干什么?我得跟他把事情问清楚。”钱杨甩了甩袖子,甩开马昌盛的手。   秦秋意放开钱杨的另一只衣袖,“钱副主任,当务之急是你应该去给葛厂长打个电话,让他去调查这件事。”   这件事有蹊跷,她们出发前特意确认过,展馆展位的位置号也报给她们了,中间不可能再出岔子。   除非,是有人故意捣乱。   一瞬间,孙同军那张油腻的脸闪过秦秋意的脑海。   钱杨脸色同样不好,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   难怪前几天开会的时候,孙同军一反常态,原来是在背地里给他们挖了一个大坑。   钱杨抱住头,愤怒而无奈地把头发揉成鸡窝状,“即使调查清楚又怎么样?参展位被撤,我们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厂长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儿了,这下完了,全完了……”   嘴里反复呢喃着“完了”两个字,钱杨跌坐在展场外的长椅上,眼神涣散。   马昌盛跟着坐下,拍着钱杨的肩膀,沉默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既然纺织厂迟早完蛋,他也没了采购材料的兴趣。   倒是秦秋意,无视了他们凄惨黯然的心情,拿起马昌盛随手放在长椅上的采购商证看了看。   她在脑海里搜刮着解决方案,突然,灵光一闪,“马主任,你的采购商证借我用一下,我去会场看看。”   马昌盛无力地挥挥手,“去吧。”   秦秋意她们参加的这一期广交会,主要交易的是各类服装、饰品、鞋、箱包、纺织品、床上用品等物品。   她大致转了一圈,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一个拐角位的饰品展台上。   范江前几年在港城靠开出租车赚了第一桶金,然后回到老家,为了女朋友开了一家小的饰品店。   可惜销量很差,饰品店也一度濒临倒闭,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女朋友见他没有本事,和他分手之后嫁给了他对面猪肉铺的老板。   两人总是在他面前秀恩爱,说些尖酸刺耳的话讽刺他。   他为了证明自己,在猪肉铺老板的刺激下,一狠心掏出全部家当在广交会的展厅租了一个展位。   无奈的是,一般激·情之下做的决定,通常事后会很后悔。   范江,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与他设想的大批大批订单如雪花般源源不绝的情况相反,他的展位好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   偶尔有人来预定饰品,但数量不多,抛去原材料和人工成本、运输费,几乎赚不到什么钱。   看来,他这次是赔惨了。   “你好。”   就在范江眼巴巴地盯着那些采购商的时候,一道温柔软糯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范江转过头,面露惊艳地看着秦秋意,站起身伸出右手,语气结结巴巴:“你,你好。”   秦秋意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请问你是‘江美手工饰品公司’的负责人吗?”   范江的饰品店叫“江美手工饰品店”,为了在展厅提高逼格,改成了“江美手工饰品公司”。   范江耳尖微红,轻咳一声:“是,我是公司的老板,我叫范江,你是……”   他看了一眼秦秋意的证件,“你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采购人员?你要在我这里订购饰品吗?”   生意上门,范江自然热情地招呼起来,更何况是那么漂亮的采购人员。   “我这里有耳环、耳挂、胸针、项链等十几种类型的饰品,你可以挑挑看。”   范江见她的视线被展台上的饰品吸引,推销得更加卖力:“饰品的花样不光是展台上的这些,如果你们厂子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提供定制服务。你们想要什么样子的,只要给我图纸,我就可以给你们做。”   他和他手底下的几个工匠都是手艺人,接定制的活不在话下。   秦秋意挑了足足十几样,微微一笑,“我不是来买饰品的,我是来谈合作的。”   范江听到秦秋意说不买东西,顿时一阵泄气,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什么合作?”   “先说好,我可一分钱没有啊。”他不忘警惕地补充一句,生怕遇到骗子。   秦秋意:“放心,不用你出一分钱。相反,我还能让你赚上一大笔钱。”   范江勉强提起精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能让你在五天的时候,至少拿到一万块钱的订单。”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清亮亮,澄澈无比。   “真的!?”范江心里惊疑不定,脸上却是一派郑重。   秦秋意淡淡地点点头:“当然,这是有前提的。”   “你说说。”如果真的能拿到一万块钱的订单,那他不仅能赚回展位费,还能从中得到不少利润,这种好事岂能错过。   秦秋意弯起绯唇:“前提是你要让出一半的展位给我。我们纺织厂有专业的模特,可以免费帮你展示饰品。”   范江蹙起眉峰,有点想拒绝,可是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在港城待过两三年,知道模特是干什么的,不过对于她们能帮他卖出饰品这件事依旧存疑。   秦秋意笑容温柔又平静,“我知道你担心我在说大话,那不如这样,如果五天之内我们没帮你卖够一万块钱的订单,我们会拿出一半的展位费给你,你看可以吗?”   最简单的对赌协议,只不过,无论从哪方面看,秦秋意都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范江揉着下巴想了想,觉得无论怎么样,他好像都不吃亏。   如果能卖出一万块钱的订单,他能大赚一笔;即使卖不出去,他起码能收回一半的展位费,不至于亏损太多。   范江再次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秦秋意全程云淡风轻却又有股运筹帷幄的气势,让范江深深折服,他主动吩咐店员收拾起另外半张展位的饰品。   “范老板,麻烦你带着参展商证,跟我去接一下我们纺织厂的人。”   八零年代的广交会没有后世那么严格,要求人手一证,没有证件不能进场。   不过,一个证件能带进来的陪同人数依旧有限。   钱杨、四个模特加两个销售部的销售员,分成两批进场,进来时推了四辆跟场馆工作人员租借的手拉车,车上是成套的衣服。   钱杨看向秦秋意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差当场跪地拜一拜了。   秦秋意浅淡的两瓣樱桃唇,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跟范江那里拿来了之前挑好的十几种饰品,依次搭配在模特们的身上。   她在出发前,已经在招待所给葛小瑛她们化好妆,“好了,你们几个就负责站在咱们的展台前就好,记住,拿出自信来,你们将是整场广交会的焦点!”   原本秦秋意觉得,模特身上只有服装未免过于单调,时尚的秘诀在于搭配,饰品同样重要。   幸好遇到了正在发愁销量范江。   一个“双赢”的点子,倏地划过脑海。   她可以帮他卖饰品。   他不仅可以给她提供场地,还能提供饰品提升模特们的时尚度,使她们更具吸引力。   果然,饰品的添加,让葛小瑛几人身上的服装散发出更大的魅力。   不多时,她们四人身边便围上来一圈人。   “她们穿的这几条裙子是什么材质的,怎么拿货?”   “这两件大衣看起来不错,我们百货大楼想进一批货,谁是你们的负责人?”   “这位男同志身上穿的西装,很适合我们出外做商务洽谈的时候穿,我想给我们部门的干事,每人订两套西装当职业装。”   “她戴的耳环和项链真好看,我以前没见过这种款式。从你们这里订购服装,送饰品吗?”   一群人好奇地围着四个模特不停地看,把拐角的位置差点堵得水泄不通。   她们的身高,让她们在人群中,注定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此,大量的采购商依然接踵而至。   不止是她们,秦秋意身上的衣服,同样被采购商们询问了无数遍。   钱杨和两个销售部的同志忙得脚不沾地,秦秋意被抓了壮丁,负责坐在展台前记录订单信息。   “没想到在你们内地,居然还有这么专业的模特。”夏文博向下拉了拉墨镜,目光从那群乌央乌央的人群中穿过,落在三个女模特身上。   他在港城的时候,曾经包养过一个国外的女模,那个女模玩得很开。   来内地后,只养过陈翠一个小情人,而陈翠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躲着他不让他碰。   夏文博至少半个月没发泄过了,心里火气正旺。因此盯着站在展区的严向凤三人不放,试图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玩玩。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长相都不符合他的审美。   柯靖墨冷淡地瞥了夏文博一眼,漆黑的眸子深邃漠然。   夏文博和他的目光一对上,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心底的龌龊心思被他看了个通透。   夏文博讪笑一声,把墨镜推到头顶卡住,强行解释道:“我就是看那几个模特身上的衣服款型不错。你也知道,夏家在港城开了好几家大的百货大楼,对服装的需求量很大,我准备找她们定一批货。”   柯靖墨收回清冷疏离的目光,懒得理会这个不请自来的所谓的表哥。   他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从他踏入内地找到自己的那一刻起,柯靖墨便早已察觉。   动乱的年代,两个舅舅带着大笔的钱财,抛弃了病重的姥姥姥爷,连夜逃往港城。现在国内形势稳定了,他们又惦记上姥姥姥爷的遗产。   大舅家的儿子——夏文博,就是闻着铜臭味而来的第一只苍蝇。   平均一个小时,秦秋意便让葛小瑛四人休息一下,然后去洗手间换一套衣服。   等她们换了衣服回来,秦秋意会根据服装的不同,找到范江换不同的饰品。   短短两个小时,范江乘着秦秋意她们引流过来的人群,成功签了七八笔订单,乐得合不拢嘴。   秦秋意帮严向凤戴上耳挂、项链和胸针。   严向凤身上的这套衣服是纯粹的职场风服装,双排扣亚麻灰小西装、白衬衫、藏蓝色直筒西裤,看上去精明又干练。   “严向凤,拿出你刚来模特队的时候那种睥睨天下的眼神来,对,就是这样,就要这种‘老娘天下第一’的感觉。”   说完,秦秋意拿起三个不同颜色的Bangle手镯走到赵雨洁面前,叠戴在她的右手腕上,又挑出两个树脂耳环帮她戴好,最后是当作点睛之笔的锁骨链。   赵雨洁穿着一身素净的浅卡其绑带连衣裙,戴上饰品后,整个人的气质再度提升一节。   葛小瑛则换了一件白色蝴蝶袖上衣,下半身是蓝色碎花鱼尾裙,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又淡雅,秦秋意在范江那里给她拿了两条假的珍珠项链,缠在腰线那里当装饰性腰带用。   又找出几款纤细小巧的戒指和项链,一一搭配好。   最后是邓田志,他穿着精纺的深灰色大衣,里面是浅咖色内搭,黑色的西装裤。   秦秋意想了想,只给他拿了一个镀金胸针和一个金丝眼镜。   在她们重新在展台前站好后,人群中又是一阵疯狂抢购潮,包括被秦秋意挑出来的饰品,全部成为整个会场的爆品。   在秦秋意起身帮模特们戴配饰的时候,柯靖墨便发现了她,只是那张清俊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哇,那个小妞不错啊。”耳边传来一阵猥琐的抽气声,“脸蛋漂亮,身材也好,哈哈,我正好可以借着采购的名义接近她。”   夏文博难得见到这种千年一遇的美女,兴奋地直搓手。   柯靖墨拧起眉峰,眉眼里全是冷厉,不带丝毫温度:“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她有对象了。” 第二十四章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她有对象了。就是站在她旁边那个男模特。”柯靖墨绷紧面孔,眼睫微敛,遮住眼底的沉寂。   被他冰冷到让人牙颤的声音一吓,夏文博刚升起的那点旖旎心思立刻被按在地上。   他是喜欢美女,但更喜欢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有对象的女人就算了,他怕麻烦。   “你认识她?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这么小就搞对象了?”到底是心有不甘,夏文博不禁嘀咕两句。   柯靖墨莫名有些烦躁,像是有股郁气堵在心口一样,他向前走了几步,“你不是要去采购吗?下完订单给我赶紧回港城。”   夏文博挑了桃眉,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把柯靖墨惹恼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柯靖墨除了冷漠之外,竟然还有会其它的情绪,他一直以为他是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呢。   柯靖墨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整个人就像行走的衣架子,宽肩蜂腰,身材也是完美的倒三角比例。   两条大长腿往前迈动时,肌肉在西装裤下隐隐隆起,显示出一种带有侵略性的力量美。   他气质清冷出尘,宛如寒冰美玉,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秦秋意第一眼就看到了柯靖墨,她先是一愣,尔后秋湖似的眸底忽地泛起丝丝涟漪,浅笑着冲他点点头打招呼。   柯靖墨插在兜里的手指微微一动,侧过脸,同样点了点头。   随着订单的增加,秦秋意不仅要负责记录订单信息,还要安排采购商签订购货合同,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柯靖墨把视线投向站在她不远处的邓田志身上,仔细在心里评估起来。   嗯,身高没他高,长相没他帅,肯定也没他有钱……   柯靖墨用手指撑着额头,凤眸一敛: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对她的对象抱有莫大的敌意,呵,真是够了。   等等,那个男人怎么总跟其中一个女模特眉来眼去的?   柯靖墨看着两人的互动,眉头轻蹙,深黑的眸子像结了一层冰,这件事,她知道吗?   夏文博没注意到柯靖墨的异常,而是动作敏捷地挤到了展台前,抻出一张采购申请表,呲牙一笑:“这位女同志,我是港商,你们这里所有款型的衣服我都要,每款先来,嗯,先来3000件左右,两周之内交货可以吗?”   内地衣服的价格十分便宜,秦秋意她们厂里的衣服质量不错,款式新颖,可谓物美价廉,转手到港城,至少能翻个三四倍卖出去。   妥妥的暴利啊。   在内地平均工资仍在三四十徘徊时,港城的平均工资早就已经破千元。   所以夏文博拿出去商场抢尾货的架势,一下子下了一笔大单。   受他的刺激,周围的采购商又迎来一波订购小高潮。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的五辆运输车装载的大约10万件衣服全部被订购一空,手上还积了不少订单。   钱杨激动地抱着半纸箱的采购合同,热泪盈眶:“天啊,这都是我们纺织厂的单子吗?”   销售部的林茂和任益对视一眼,同样激动不已。   原本他们以为在这个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上,跟以前一样能卖出一车衣服就不错了。   两人私下还一起嘲笑过葛大川做的决定太冒进,没想到打脸来得这样快。   秦秋意喝了口温水,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揉了揉写字写到发酸的手腕:“不行,下午得再弄进来几个人帮忙,光靠咱们四个实在忙不过来。”   说着,她扭头看向范江,“范老板,待会儿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帮我再接几个人进来。”   范江一个上午已经拿到了近5000块钱的订单,笑得见牙不见眼,看向秦秋意的眼神就像在看财神爷。   别看这5000块钱的订单,看起来钱数不多,但实际上数量却不怎么少。   一件饰品的售价大多在几毛钱到一两块钱之间,5000块钱的订单大约是六七千件饰品左右。   既之前他担心赔本之后,他现在改为担心人手不足,不能及时完成订单了。幸好有一些是长期订单,分周期固定交货,要不然真的是捉襟见肘。   “没问题,没问题。”范江连连答应,态度特别积极,“别等一会儿了,我现在就去。”   秦秋意起身,走几步松松筋骨,一个抬眸间,蓦然发现柯靖墨依旧站在离她们展位不远的地方。   视线正落在……落在邓田志身上?   柯靖墨压着情绪,冷锐十足的眉眼线条绷直,他左手的指尖,在右手的手表表盘上轻轻敲击着,随着秒针的走动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他盯着那个男模总共一小时零二十三分钟,期间他看了另一个女模特不下二十次,那个女模特看他的次数更多。   可是,那个男模只看过秦秋意两次。   秦秋意察觉柯靖墨望向邓田志的眼神,有种莫名的冷到极致的攻击性。   揉了揉眼睛,她再看过去时,那丝攻击性又好像消失不见了。   秦秋意摇摇头,走到邓田志身边,递给他一瓶汽泡水,汽泡水是范江请她们喝的。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邓田志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田志哥,那边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邓田志拿着气泡水往展柜的犄角一磕,打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哪个男人?”   秦秋意的嘴巴往柯靖墨的方向一努。   “哦,不认识。”说完,他弯腰拿出一瓶气泡水,依照刚才一样打开瓶盖,几步走到严向凤面前,“给。”   严向凤一愣,接过气泡水后抿唇一笑,“谢谢。”   邓田志挠挠后脑勺,憨憨一笑,“不客气,你先喝吧,要是一会儿还想喝,我在帮你开瓶盖。”   严向凤:“嗯。”   秦秋意:“……”所以,他们是什么时候暧昧上的?谁能跟她说一说。   她只记得,她把陈翠怀孕的事情告诉邓田志的时候,他还稍微失落了一阵子。   怎么短短的十几天不到,他就和那个傲娇大小姐互生好感了?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把视线转移到正坐下来捶小腿、揉脚腕的葛小瑛和赵雨洁身上。   葛小瑛累到有气无力:“他是你表妹,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穿着高跟鞋站了将近两个小时半小时,实在是太考验人的忍耐力了。   秦秋意点点头,她看出葛小瑛她们几个都十分疲惫:“这样吧,中午你们先出去休息一会儿,下午一点的时候再过来。这里有我和钱副主任盯着。”   她们平时几乎不穿高跟鞋,训练的时间不足半个月,还没完全适应高跟鞋。   柯靖墨耳尖微动,收回扣着表盘的手指,双手交叉扭动几下指节。   表哥?   原来只是表哥。   他喉结清滚,唇角拉平的弧度,若有似无地上扬了一厘米。   不知道为什么,柯靖墨看向邓田志的眼神立时舒缓了几分,眸底的冰层渐融。   串完整个会场,浪回来了的夏文博奇怪地扫了柯靖墨一眼,“你好像,心情不错?”   柯靖墨冷漠的眼神淡淡一瞥,瞳孔映着会场内的灯光,依旧是晃眼的极地冰川。   夏文博猛咽了一口口水,就差给自己一巴掌收回刚才说的那句话了。   他错了,柯靖墨肯定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秦秋意放葛小瑛她们去休息,只留下邓田志这个唯一的男模。   钱杨跑出会场去招待所找电话,通知葛厂长再运至少十辆卡车的衣服过来,尤其是那十几款夏装的裙子,多多益善。   葛厂长撂下电话后,仰天长笑一声,一边打电话跟其他国营工厂借卡车,一边让林秘书通知生产部(包括纺织部、印染部和制衣部)的所有员工加班,并且大笔一挥,许下大笔加班费。   纺织厂那边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秦秋意暂时不知道。   她正和两个销售员一起,按照订单的数量和时间先后顺序重新整理单据,时不时还要接待新的采购商,甚至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你好,是你们在我们御坊糕点店定的点心和鲜榨果汁吗?”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提着一个食盒走到秦秋意面前轻声问道。   秦秋意正奇怪她是怎么进入会场的,看到食盒后眨眨眼,“我们没人定过吃的。”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再对照她们展台前拉的横幅看了一眼,“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没错,就是这里。”   说完,她把食盒放在展台上,向两边一拉,从里面取出包装精美的两盒糕点和8瓶橙汁,然后合上食盒,转身就要走。   “哎,请等等,”秦秋意叫住她,“我们真没订过你们店里的吃食,我们连你店铺的位置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那里买吃的?”   女人疑惑地歪歪头,“可是,订货的人给的地址就是这儿。”   秦秋意一时有些不确定,想着也许是钱杨买的东西,“那订货的人长得什么样?你形容一下,我看看到底是谁。”   女人点点头,把手举过头顶,比划一个很高的位置,“是个年轻的男人,大概有这么高,长得挺俊的,就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秦秋意:“……”   一个高大清俊、眉目凛冽的男人不经意间闪现在脑海中。   女人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转身离开,她的店里很忙,要不是那个男人掏了200块钱跑腿费,又掏出证件领她进场,她才不会跑这一趟呢。   秦秋意的嘴角隐约抽了一下,她拆了丝带,打开点心盒,望着里面精美异常的糕点,抬了抬柳眉。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午,繁忙的工作继续。   只是,秦秋意再也没看到柯靖墨的身影。想问他为什么送吃的也无从问起。   晚上,秦秋意她们回到招待所,一个个累到连手指都不愿意动。   躺在床上,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缓过劲来。   因为招待所没有洗澡间,所以秦秋意她们拿着洗漱用品,按照招待所老板娘的指示,去一家公共浴池洗了个澡。   回来的路上,几个人把湿头发包进毛巾里,神态放松地边笑边聊天。   葛小瑛她们第一次体会到自信洋溢的感觉,曾经她们因为身高的原因多少有些自卑,但从今天开始,她们会为了自己身高骄傲自豪。   葛小瑛清楚的记得,展场的采购商们用惊艳的目光看着她们,张着嘴大声抢购她们身上的同款服装的情形。   直到现在,她还沉浸在那种梦境般的美好中。   “你们说,那些人是不是疯了?十几二十块钱一件的衣服,像是不要钱一样,至少订100件以上。”赵雨洁捂着胸口,肩膀微颤,笑容异常明媚。   葛小瑛跟着笑起来:“是啊,尤其是那个港商,每款衣服订3000件,一共21款,就是63000套,啧啧,真是大手笔。”   严向凤撩了撩散落在眼前的碎发,下巴一抬,“那还是因为咱们当模特的表现好,你们看看别的服装厂,谁有咱们销量高?那些采购商们,眼睛恨不得黏在咱们身上。”   说完,她觑了眼正在擦头发的秦秋意,话风一转:“当然,最主要还是咱们小秦老师的功劳。无论是服装设计,还是训练模特,小秦老师劳苦功高!”   葛小瑛和赵雨洁“噗嗤”一笑,“你这马屁拍的真够响的。”   严向凤甩了甩头,头上的毛巾包一下子散开,头发凌乱地披在肩膀。   她不紧不慢地重新把头发包好,继续说:“我这个不喜欢虚伪客套那一套,只会说些大实话,真的。小秦老师,你要相信我。”   把手里的洗漱用品往严向凤怀里一堆,秦秋意点点头:“‘爱说大实话’的严向凤同志,请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房间,我去找钱副主任和马主任,商量点事情。”   “没问题,我的荣幸。”严向凤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夸张的骑士礼,把几人逗得大笑不止。   秦秋意心情大好地弹了严向凤的脑门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饱满微翘的唇瓣勾勒出一条极其优美的弧线。   找到钱杨和马昌盛的房间时,两人正笑呵呵地喝着小酒,一人手里一把花生米。   “小秦同志来了啊,要不要喝点?”钱杨眼中带光,翻涌的热烈情绪依然没有平息。   秦秋意摇了摇头,“我到明天才正式成年,就不喝酒了。”   钱杨一愣:“明天是你生日?”   “那咱们明天可得好好给小秦同志庆祝一下,就当我和钱副主任提前给你办庆功宴了。”马昌盛放下酒杯,掸了掸掉落在身上的花生米碎皮。   钱杨点点头,举着酒杯笑眯眯地说:“对,明天我们一起给你这个大功臣过生日,我去给你订个外国人喜欢吃的那种生日蛋糕。”   秦秋意见两人情绪高昂,便没有直接拒绝。   她轻轻一笑,用热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这次其实是来找马主任的。”   “找我?”   “嗯,”秦秋意神色变得郑重不少,“马主任肯定知道,一件服装能不能大卖,不仅跟设计出来的版型有关,还跟它的颜色、材质息息相关。”   “咱们纺织厂的设备比较陈旧单一,生产出的服装面料只有寥寥的几种,还有印染方面,颜色也太单调。”   马昌盛神色一黯,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可是国外新设备的引进流程,被市政厅那边卡得死死的,厂里也是没有办法。   “关于新设备,其实你们可以把目光往国内的一些科技公司看看,不一定从国外引进的,就是最好的。”秦秋意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整个八零年代,因为国家政策问题和腐·败现象,许多地方政府掀起了“洋跃·进”运动,大量引进国外落后淘汰的设备和技术,无底线地开放市场、引进外资。   也就是说,即使纺织厂能从国外引进新设备,大概率也会是已经被他们淘汰的设备。   花大价钱买落后的设备,实在不合算。   秦秋意粉嫩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杯壁,莹白的手背上几条浅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我来的目的,主要是有几款染料想要大批量的购买。”   现在的服装颜色,大多是正红、大黄、明紫等对比度和饱和度偏高的鲜艳色系。   秦秋意想多调出一些后世流行的马卡龙色系、莫兰迪色系以及冰淇淋色系的染料,这样颜色的衣服看起来会更高级一些。   她刚开成衣店的时候,事事亲力亲为,不仅要亲自设计服装,从面料的选择,到染料的配色也样样经手,对相关行业颇为精通。   马昌盛沉吟片刻:“纺织厂每年采购的染料都基本是固定的,如果要采购新的染料,需要递交材料申请,审核人员认可申请的可行性再上报给上一级领导,等领导们开会表决,超过半数的人同意,才能最终定案。”   “……”她就知道这种国营企业办事的手续过于繁琐。   “不过,”马昌盛低头轻咳一声,“有些事情可以特事特办。”   无视秦秋意和钱杨诧异的表情,马昌盛扬起嘴角:“我在今天的一天时间里,亲眼见证了小秦同志的能力。无论是搞定展台的事,还是将服装卖爆的事,都让我十分佩服。所以……”   他故意卖了三秒钟的关子,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所以,我暂时代表纺织厂同意你的提议。你把想要的染料名称和数量写个单子给我,我们采购部去买。”   秦秋意弯了弯眼角:“谢谢马主任。”   “不用客气,帮你就是在帮纺织厂,而帮纺织厂就相当于帮了我自己,咱们的利益是一体的。”马昌盛看得十分透彻。   他以前并不属于任何派系,也不参与派系斗争,如今看来,是时候该站队了。   一个前途光明,一心发展生产的派系;一个手段猥琐,一心搞内斗的派系,该选择谁,一目了然。   帮助秦秋意,就是他的投名状。   钱杨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了马昌盛是在站队,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右手虚握成拳锤了他的胸口一下。   “马主任,真是爽快人。”   见目的达成,秦秋意便退出了房间,留下两人继续喝酒。   昨天安排住宿的时候,因为只有四个女生,便给她们开了两间双人间,秦秋意和严向凤住在一起,葛小瑛和赵雨洁住在一起。   秦秋意回来的时候,严向凤正在泡脚,她手里拿着一本《巴黎圣母院》的法语原装书,书签随手放在床头。   本来想询问一下她对邓田志的看法,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   她们两个暧昧是她们的事,无论以后结局怎么样,都是自己的选择,跟他人无关。   严向凤出身好,又是留过学的海归,而邓田志不过生生自普通的工人之家,为人也有些木讷不够圆滑。   两人从家世到性格,差距太大,在一起恐怕困难重重。   秦秋意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去提醒一下邓田志,这段感情注定艰辛,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你在看《巴黎圣母院》?”秦秋意端出搪瓷盆兑了些温水,仔细洗着刚才用来擦头发的毛巾。   招待所的搪瓷盆毛巾什么的都是公用的,看起来不太干净,因此秦秋意自己带了盆子和洗漱用品,哦,还有枕巾、床单、被罩。   她有轻微的洁癖,受不了招待所灰扑扑的床铺。   严向凤抬头看向秦秋意,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得懂法语?”   国人一般学俄语和英语的比较多,学法语的很少。   秦秋意点点头,用流利的法语跟严向凤聊了几句,严向凤把书签夹在书里,双手撑着床沿,乐颠颠地同她聊天。   “你的法语讲的真不错啊,感觉比我这个当过留学生的还要好。”严向凤叹息一声,拿招待所的毛巾擦了擦脚。   秦秋意沾沾自喜:“我很有语言天分。”   “……”严向凤一噎,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娇柔温婉的秦秋意,缺少了一种国人独有的名为“谦虚”的高贵品格。   不过,这样的秦秋意,她很喜欢。   “我这里还有从法国带来的很多原文书,你要不要看?”严向凤献宝一样地从床底下的行李箱中拿出了几本书,“这次出差只带了这几本,下次我带你去我家看。”   秦秋意把毛巾拧干,擦干净手上沾的水后搭在晾衣架上,然后走到严向凤床前,挑出一本经典名著《悲惨世界》,躺在床上细细回顾起来。   书里的个别法语语法,和她学习的法语口语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次日   秦秋意她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因为叫进来帮忙的人多了几个,显得展台的位置太拥挤,差点转不开身。   正在秦秋意琢磨再去租半个展位的时候,她们隔壁展位卖箱包的老板笑眯眯地找上门。   “你好,我姓谢,叫谢诚,是‘诚心诚意’皮包公司的老板。”谢诚态度放得很低,见人三分笑。   秦秋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皮包公司?”不知道是真的皮包公司,还是“皮包公司”。   谢诚并不知道“皮包公司”会在未来十几年内被冠上另一层含义,而是认真地解释:“嗯,是皮具箱包公司。”   “请问谢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谢诚神色有些忐忑,他咽了一口口水,声线不自觉绷紧,“我看你们租借了江美手工饰品的半个场地,连带着帮他们卖货。如果我也可以免费让出半个展位,那可不可以让你们的模特帮我带带包卖?”   秦秋意闻言,和站在一旁的钱杨对视一眼,后者的眼中充斥着兴奋,恨不得立马答应下来。   正愁展位太小,就有人送来了及时雨。   秦秋意用眼神压下钱杨要点头的冲动,而是走到谢诚的展位前,大致扫了几眼各种皮包和皮带的款式,然后叫来在皮具厂干过的邓田志,让他检查一下它们的质量。   等邓田志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后,她才走到展位后面,跟谢诚谈判。   因为是主动送上门的,所以谢诚直接承诺,无论秦秋意她们帮他卖出的皮包是多还是少,都不收展位费。   “我刚才看了一下,为了配合模特的穿搭,我只能从你所有的箱包和腰带中挑选出十几样来进行搭配,这个条件你能同意吗?”秦秋意直直盯着谢诚的眼睛,语气淡淡的,仿佛完全不在乎谢诚出让的半个展位。   谢诚被秦秋意一唬,差点以为自己“雪中送碳”,顺便谋取更大利益的打算,已经完全被看透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十几种也行,也行的。”这和他的预期差了不少,秦秋意光是昨天给范江带的货,就至少三十多种,让他十分眼热。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让秦秋意她们帮忙带货卖,本就是他有求于人。   更何况,皮具的利润可比小小的饰品利润高太多了。   秦秋意点点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仔细看,其中却能看到一丝丝暗流,似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谢诚摸了摸肉感十足的大肚子,正想琢磨琢磨她的笑容时,秦秋意忽然开了口:“谢老板,我们模特辛辛苦苦地帮你带货,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她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搓动两下,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陡然变成了精明市侩的商人。   谢诚:“……”   本以为找了一个最好拿捏的谈判者,没想到这个看着好骗的小姑娘,居然是个千年狐狸精。   最后两人唇枪舌战,在钱杨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达成协议:   1.谢诚免费出让半个展位给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而纺织厂需要借出模特帮他卖包。   2.无论卖出多少订单,谢诚需要每天单独支付模特150元的展出费。   3.模特展示过的皮包和皮带的订单,加起来如果超过50000元,谢诚需要将利润的千分之八支付给纺织厂,如果未超出,则不需要付钱。 第二十五章   谢诚和秦秋意签订过书面协议后,便着手安排员工把挨着江美手工饰品展位的半个皮具展位腾出来。   两个半展位一拼,合成了一个完整的新展位。   至此,秦秋意在没花一分钱的情况下弄到了一整个展位。   不仅如此,增加了饰品和腰带、包包等配饰在身上的模特,看起来愈发洋气,魅力值直线上升,同时也吸引到了更多的采购商。   也就是说,秦秋意不仅免费得到了展位,还免费得到了配饰,同时,未来还可以拿到谢诚公司的部分利润,简直是稳赚不赔。   钱杨在想通一切后,悄悄朝她竖了几次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秋意微微颔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广交会的第二天,许多拿着国外采购商证的高鼻深目的外国商人进驻,同时也出现了不少国内和国外的记者。   “华国能有什么好看的服装?一件件土的不行,要不是价格便宜,我才不会来这里呢。”   詹姆斯用手指向上推了推帽檐,皱着眉头看向拥挤的会场,“哦,天啊,那边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人群是怎么回事?我进去一圈,身上的贵重物品不会被挤丢吧?”   “哈哈,亲爱的,放轻松。”安娜挽着詹姆斯的胳膊,“华国人绝大多数素质还是很好的。去年我来广交会时丢了一个钻石项链,一个华国小姑娘在门口等了我足足一整天,就是为了把捡到的项链还给我。”   埃里克森点点头,“这儿的人很美好,你才第一次来华国,以后多来几次就会了解了。”   詹姆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听说的华国人可不像他俩说的那样。   “华国的东西确实很便宜,听说近几年的政策十分不错,我父亲准备来这边开家大工厂,华国的人工费也很低。”埃里克森这次陪同詹姆斯过来,不是为了买东西,而且来做市场调研。   他父亲说过,如果将来在华国开办工厂,那么他将是这里的负责人。   詹姆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希望你和你父亲不会被赔掉裤子。”   安娜闻言,朝埃里克森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两指夹住詹姆斯胳膊内侧的嫩肉,用力一拧。   “嘶,好疼!”詹姆斯跳了起来,护住被拧的地方,“亲爱的,你疯了吗?”   安娜翻了个白眼,松开挽住他胳膊的手,“赶紧去挑衣服吧,要是办不成事,小心你的老板解雇你。”   詹姆斯呼痛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和同公司的威廉在竞争部门主管的位置,这次的采购就是考核的一部分。   可是威廉耍手段去了目前发展更好的H国,他则被下放到华国采购。   众所周知,华国的服装除了便宜外,基本没有什么大的优点,材料不够好,款式总是那几种,颜色更是乏善可陈。   看来,他这次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把主管的位置拱手相让了。   詹姆斯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视线在门口的一些展位上一一扫过,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安娜知道他的难处,但还是提起精神拉着他四处寻找,万一能从其中挑出一些合适的服装呢?   这样,詹姆斯回到公司,也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就在安娜和詹姆斯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拐角处的一家展位倏地吸引住他们的视线。   他们的身高在华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此,很容易注意到同样鹤立鸡群的四个华国模特。   看清模特身上的穿搭的一瞬间,安娜兴奋地抱住詹姆斯的胳膊疯狂摇了几下,“看,她们穿得好时尚,我们快过去看看吧,没准还有别的惊喜!”   三个外商的加入,让原本拥挤的人群刹那间静默一秒。   “你好,请问模特身上的这几身衣服怎么卖?还有款式相似的衣服吗?”埃里克森在安娜和詹姆斯的拜托下,操着蹩脚的中文向秦秋意询问道。   安娜和詹姆斯不会讲中文,他们带的翻译因为水土不服进了医院,只能暂时委托埃里克森当他们的翻译。   秦秋意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英语跟他们进行对话。   詹姆斯三人霎时松了一口气,有个会讲英文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担心以埃里克森的中文水平,会在洽谈途中出问题,造成合同内容错漏或者个别条款不明确。   秦秋意把除了模特身上的另外17套服装一一摆在展台上,让詹姆斯他们挑选。   她看了一眼时间,正好一个小时,便让模特队去洗手间重新换套衣服。   五分钟后,严向凤她们换好衣服回来,秦秋意分别从江美手工饰品和诚心诚意皮包的展位挑选出合适的饰品、包包,帮模特们搭配好。   詹姆斯和安娜瞪大眼睛看着忙前忙后的秦秋意,在得知她既是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又是穿搭师之后,内心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把这个小姑娘拐带回国的冲动。   “哦,亲爱的秦小姐,不知道你对去英国发展有没有兴趣?”安娜左手拿着一件珍珠白混纺开衫,右手拿着一条酒红色半身裙,笑着试探秦秋意。   秦秋意长翘的睫毛一眨,声音清甜:“不好意思,安娜女士,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安娜听完耸耸肩,“我想你应该没去过英国吧,那是个美丽动人的城市,全世界的绅士都集中在那里。”   “如果你去的话,肯定会爱上那里和那里的人。”   她说着撬墙角的话,仍不忘把手里的衣服往自己的身上比划。   “谢谢你的好意,”秦秋意拿出两个发卡,给赵雨洁梳了一个低丸子头,然后用发卡固定住,“相信我不论走到哪里,去往哪个城市,最爱的依然是我的国家。”   安娜顿了顿,意识到可能拐不走她,便转换策略:“秦小姐,如果这次咱们能够合作愉快,我想邀请你来英国参观我的庄园。”   秦秋意抬眸,眼角自带娇艳之色,眸中的纯净中和了那抹艳丽,显得又纯又欲。   她唇角上扬,两颊处散落的一缕纤细柔顺的发丝,随着她的笑靥轻轻动了一下,秦秋意不在意地把头发撩到耳后。   “谢谢安娜女士的邀请,咱们还是先来谈谈合作事宜吧。”   安娜见秦秋意软硬不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条件反射地捏了捏眉骨,生意场上最怕遇到这种对手。   詹姆斯反倒没有安娜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一本正经地检视过所有的衣服,兴奋到手指轻轻颤抖。   过于亢奋的状态,让他脸上蔓延出些许的热度,他松了一颗衬衫扣子,“你们纺织厂的女装每套给我来2000件,哦,男模身上的这身衣服给我自己来一套。”   詹姆斯他们公司做的是女装生意,没有男装业务,所以他只定了女装。   安娜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把订单下好了。   “……”还没谈价格呢。   安娜扶了扶额,无语地撇撇嘴。   秦秋意倒是喜欢这种直来直往,不讲价格的采购商,她露出贝齿,笑容愈发真诚:“好的,詹姆斯先生请过来填一下合同,这两份是中文合同,那两份是英文合同,如果确认没问题的话直接签字就行。”   她详细询问了定金金额和定金支付方式,截单日期等问题,填在采购合同上。   在詹姆斯签完字后,留给他一份做凭证。   秦秋意起身依次和詹姆斯三人握过手,“合作愉快,为了咱们的友谊,詹姆斯先生单独要的那件男装,我就代表纺织厂送给你了。”   谈生意不谈感情,素来是秦秋意信奉的原则。   所以安娜在谈生意前和她套近乎那套,她不吃。   不过既然合同已经签好,秦秋意不介意向国外友人表达一下善意。反正是厂里的顺水人情,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安娜神情复杂地看着收到赠品后看上去很高兴的男朋友,有些话在舌尖上滚了几遍,最后依然没有说出来。   算了,他高兴就好。   反正采购花的是公司的钱,也不是他们的钱。   一时间,不同国度的两个女人,思维出奇地达成一致。   送走詹姆斯三个外商后,环绕着纺织厂展位的采购商们,采购服装的热情更甚。   那些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都认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衣服,肯定证明她们的衣服好。   想想看,如果他们穿上和外国人一样的衣服,那多有面子。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国人多少有些崇洋媚外的情绪,总觉得外国的东西就是比国人自产的东西好。   继詹姆斯几人后,秦秋意的展台又接二连三地接待了五六名外商。   钱杨和销售部的干事们张大嘴巴,看着秦秋意分别用流利的英语和法语接待外商,然后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一跟国外采购商签订了采购合同。   甚而有几个记者闻讯而来,围着他们的展位拍照,尤其是四个模特,差点被镜头怼到脸上。   国外的两个摄影师,也抓拍了严向凤她们凹造型的照片,以及秦秋意和国外采购商谈判的部分照片。   最后,钱杨他们整理订单的时候,都有些木了。   广交会第二天,不算国内采购商的合同,光是国外的订购合同的金额,就已经高达240多万。   而范江和谢诚也分别签订了两笔国外的购买合同,两人特意邀请秦秋意做翻译,帮他们给合同把关。   仅仅一天的时间,模特们帮谢诚代言的包包、腰带,交易额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更不要说秦秋意在和采购商们签订合同的时候,都会顺嘴推荐一下范江的饰品和谢诚的皮具,无形中又帮他们引流了一部分客人。   场馆关门的时候,谢诚找到秦秋意,悄悄往她包里塞了500块钱。   秦秋意似笑非笑:“谢老板,你这是干嘛?这钱我可不能要。”   “这是感谢费,要不是有小秦同志的推荐,我也不可能拿下那么多订单,尤其是那两个外商的订单。”谢诚乐呵呵地摸摸肚子,语气里全是谄媚。   秦秋意:“那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咱们签了合同嘛。”把钱推了出去。   谢诚理解了她的潜台词,侧身避开:“小秦同志,这是你应得的辛苦费。放心吧,合同里答应给的利润我会交给你的领导,这笔钱是单独给你的。”   “你别嫌少,我只是希望你后面三天,仍旧能像今天一样帮我推推产品。”说完,像是担心秦秋意拒绝,谢诚挥挥手后直接离开。   八四年的时候还没有发行百元大钞,最大面额就是十块钱的大团结。   谢诚给秦秋意的500块钱,是整整50张崭新的大团结。   秦秋意把钱塞回包里,轻声哼起了歌。   她拿钱拿的并没有心理负担,这是她应得的推销费。   晚上洗完澡回到招待所,一进屋,秦秋意便看到小小的房间里挤着不下十个人,桌上放着一个奶油蛋糕和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见秦秋意回来,钱杨带头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严向凤点燃蛋糕上的一根蜡烛,把她推到蛋糕面前,“按照外国人的传统,你应该闭着眼睛对着蜡烛许个愿望,然后再吹灭它。”   钱杨他们不知道这些讲究,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起哄。   “快许愿,许完愿吹蜡烛。”   秦秋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前世最忙碌的时候,连续好几个生日都是在加班中度过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累到猝死在家里。   一抹湿润的情绪堆上眼角,精致的五官仿佛含了一层委屈。   她眨眨眼,把泛起的情绪收拾好,盈盈地笑着许愿,“我希望大家能越过越好,未来可期。”吹灭蜡烛。   屋内的所有人,没想到秦秋意会许一个有关她们的愿望,不禁感动异常,笑着闹着让她切蛋糕。   秦秋意给她们分好蛋糕,自己单独端了一小份品尝起来。   尽管它比不上后世蛋糕的味道,但在她心里,却是比蜜糖还甜,从心尖往上沁的一种甜。   “小秦同志,因为时间太赶,所以只给你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钱杨只吃了几口蛋糕,像是适应不了其中超标的甜度。他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秦秋意。   “谢谢钱副主任,礼物我很喜欢,让你破费了。”   “哈哈,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接着马昌盛送出了“谢馥春”的胭脂饼和鸭蛋粉,几个销售员攒钱送了她一双红皮鞋。   “谢谢你们,我都很喜欢。”秦秋意噙着唇角一一道谢。   他们送完礼物陆续离开房间,最后只留下模特队的四个人。   严向凤从礼物盒中挑出自己的那份,递给秦秋意,“我们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跑到百货大楼那边给你挑的礼物,快打开看看。”   葛小瑛、赵雨洁和邓田志也纷纷拿出自己那份。   进口口红、丝巾、围巾,还有一小瓶香水。   秦秋意弯着眼眸收好礼物,下一秒,脸色蓦地一板:“葛小瑛、严向凤,你们把手里的蛋糕放下。这种高糖高油高热量的甜食,每天最多吃几口,我记得我跟你们反复强调过很多次了。”   严向凤夸张地垮下肩膀,悄悄跟葛小瑛嘟囔:“我刚才都跟你说了,要抓紧时间多吃几口,这下完了,连我也吃不成了。”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剩下的小半块蛋糕,挥泪和它告别。   葛小瑛抿唇一笑,乖乖地放下手里的餐盘和叉子。   “对了,”秦秋意恢复笑脸,柔声细语道:“我今天在和谢老板签协议的时候,让他每天额外支付你们每个人150块钱的演出费,他同意了。”   葛小瑛一脸惊讶:“150块钱?”   “一天150块钱,那四天就是600块钱,天啊,这么多钱!”赵雨洁捂住嘴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有了这600块钱,她不仅能还清欠债,还能剩下将近100块钱,给婆婆和小宝买些好吃的。   婆婆和小宝这两年身体亏空得厉害,她天天担心她们撑不下去。   要是有钱了,她们就不用再受苦了。   邓田志同样吃惊地张着嘴巴,按照他在皮具厂每个月拿22块钱工资算,600块钱相当于他两年多的工资,怎么能有这么多!   严向凤兴高采烈地跳到秦秋意身边:“小秦老师,你可真是太棒啦,来,亲亲~”   说着,趁秦秋意没反应过来,强行在她软嫩的右脸蛋上亲了一口。   严向凤噘着嘴巴准备亲她的左脸时,被秦秋意伸手挡住嘴,一脸嫌弃地推开。   “别亲了,这又不是在国外,不流行这个。”   “我只是太激动了嘛。”   严向凤又撒娇耍嗔地闹了一会儿,“从今天开始,我要死心塌地地跟着小秦老师干,做你忠实的狗腿子。”   “去,去,去,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秦秋意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让大家散了去休息,接下来还有三天要忙。   4月19日,是春季广交会第一期的最后一天。   纺织厂租借的十六辆卡车运载着满满的衣服,如期而至。   销售部的十个人连同司机一起,按照订单分货派货,忙碌了整整一天,把车上所有的服装销售一空。   加上之前运来的五车,一共是21车的衣服,足足42万件,全部卖光!   即使如此,钱杨和秦秋意手里还握着许多订单没有配货,因为库存告急。   钱杨牙关发颤,抖着手拨拉算盘,计算这次广交会所有的订单数量和金额。   109万件服装,成交额是2098万块钱,定金收了485万块钱。   才五天的时间,秦秋意的服装产值就超过了纺织厂近几年年总产值的总和……   每当他以为看清了秦秋意的高度,她总能给他新的惊喜。   他现在终于看到了,跟去年沪市第一个时装表演队三天内卖出几十车服装一样的盛况。   当初签下秦秋意,真的是他们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范江同样激动不已,在秦秋意的帮助下,他拿到了足足4万7千块钱左右的订单。   他私下偷偷塞给秦秋意和四个模特一人300块钱的红包。   谢诚那里,被秦秋意挑中的皮包和皮带,订单金额达到将近400万,利润也有300万,是其他皮具总和的几十倍。   按照协议内容,谢诚给了四个模特每人600块钱的展出费,另外给钱杨他们2万4千块的“好处费”。   钱杨差点把嘴乐歪。   这次来广交会,不仅没出展位费,反而白得了2万4千块钱,简直不要太爽。   最后钱杨和马昌盛两位领导一商量,决定给所有的随行人员每人包个100块钱的红包。   采购部、模特队、司机队、销售部,一人一个。   秦秋意功劳最大,钱杨单独给她一个500块钱的大红包。   剩下的钱全部交回厂里。   当天晚上,秦秋意带着模特队四人和一部分销售部的销售员往回走。   钱杨留下来处理一批后续订单,马昌盛和采购部的赵干事则留下来参加广交会的第二期和第三期。   染料和大型设备,分别在第二期、第三期进行交易,马昌盛他们还需要在这里待上半个月的时间。   严向凤、葛小瑛、赵雨洁、邓田志每人揣着1000块钱,在大巴车上激动得睡不着觉。   秦秋意装着1300块钱的红包,掰着修长的手指,美滋滋地算着她设计的服装能拿到多少抽成。   2098万块钱的衣服,利润至少有五分之四,也就是说,她至少能拿到1万6千多块钱。   她扬起精致的小脸,单手贴着下颌,望着车窗外昏暗的景色,眼神晶亮,眸中流光涌动。   回去之后,她也是个万元户了。   *   “妈,小宝,我回来了!”赵雨洁飞奔着回到那间小小的窝棚中,她抱着装钱的帆布包,第一次感到心情轻松愉悦是什么感受。   仿佛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忽然被搬走,整个人开心到要飞起来。   “妈妈,小宝想你。”小宝一周多没见到赵雨洁,天天晚上哭的厉害,一直哭着要妈妈。   赵雨洁一把抱住瘦弱的儿子,用力亲了亲他的脑门,“妈妈也想小宝。”   母子俩亲昵了一小会儿,赵雨洁奇怪地问:“小宝,你奶奶呢?”   小宝吸了吸手指,手脚胡乱地比划两下,“妈妈,奶奶热热的,烫烫的,她不能起床了。”   赵雨洁听后悚然一惊,连忙放下小宝,冲进婆婆的房间,只见婆婆正发着高烧,干到爆皮的嘴微张,不停地呓语。   “妈,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她半抱起婆婆的身体,用手背试了试她的温度,被滚烫的热度吓了一跳。   察觉到赵雨洁回来,婆婆费力地睁开眼,“不要送我去医院了,浪费钱。雨洁,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家大根对不起你,是我们连累你了。”   她猛喘几口气,“我这个瘸老婆子就不拖累你了,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好工作,以后跟小宝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赵雨洁满脸泪痕,哽咽着说:“妈,你在我眼里就和亲妈一样,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了,我和小宝都离不开你。”   小宝见奶奶和妈妈抱在一起哭,也跟着坐在奶奶床上哭了起来。   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赵雨洁打开帆布包,“妈,我这次赚了好多钱,不仅能还清大根哥的赌债,还能富裕不少,我们从今天开始,就要过好日子了。”   “走,咱们去医院。等你养好身体,我们找一所大房子住,我天天给你做你喜欢的红烧鱼块吃。”说着,赵雨洁背起瘦骨嶙峋的老人,领着小宝向医院赶去。   她后背上的老人泪流满面。   终于苦尽甘来。   柯家   柯荣坐在餐桌前,手里打开一份报纸,边喝茶边看新闻。   柯靖墨神态略带疲惫的回到家,鞋子一踢换上一双拖鞋,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搭,解开两粒衬衫的扣子,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诱人的锁骨。   “你不是跟那个夏文博一起,去春季广交会场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柯荣撂下报纸,问。   “公司那边临时通知我有点事,我就回来了。”   他才准备主动去追心仪的女孩,公司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说是科研处有人泄密,把他们最新研制的机器图纸卖给了外国人。   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解决问题,等抓住叛徒,重新加密图纸后,时间已经过了几天。   “事情解决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柯靖墨摇摇头,右手插进额发间揉了揉,发型变得有些凌乱,“解决好了。”   “你那个港城的表哥,送走没有?”   “嗯。”   几句之后,父子两人之间便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曹秀萍给柯靖墨倒了一杯温开水,柯靖墨仰起头,喉结微微滚动着,一口气直接喝掉半杯水。   “中午想吃什么?曹婶给你做。”   “都可以。”柯靖墨不挑食,况且曹婶的手艺不错,粤菜、鲁菜、苏菜都会一些。   曹婶回到厨房后,客厅里的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好半晌,柯荣看着把头枕在沙发背上小憩的柯靖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开口:“你还记得你跟我一起下放到牛棚后,有对姓秦的夫妻曾经帮助过我的事吗?”   柯靖墨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我一直跟他们家有来往,我和你秦叔叔,曾经口头给你和他女儿定过亲。”   柯荣话音未落,柯靖墨抬起头,蹭地一下坐直身体,声线冷漠:“你定的亲事,我可不承认。”   柯荣没理会他的抵触情绪,继续道:“本来定的是和你年纪更相近的秦家大女儿,不过因为一些事情,换成了他家的小女儿。”   “算算时间,你秦叔叔的小女儿今年应该正好成年。你有空,就跟我回闵家村一趟,带点礼物上门,和秦秋意互相熟悉一下。”   柯靖墨深沉的瞳孔冷结成冰,盯着柯荣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说了,我不会承认这门亲事,我的感情生活也不需要你过问,将来娶谁,我自己说了算,你只需要等通知就行。”   那一汪琥珀色的水眸在脑海中盈盈一闪,温柔带笑的模样早已悄悄在他心尖的位置驻扎。   他不会娶别人。   他已经心有所属。   柯荣狠狠纵起眉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面的报纸和杯子里的水跟着颤了颤,“那些年日子有多艰辛困苦,你是知道的。要不是有你秦叔叔在,咱俩可能早就没命了。你秦叔叔就相当于咱们爷俩的半个救命恩人。”   柯靖墨打断他的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要牺牲自己儿子的婚姻?我还记得那个秦秋意,又黑又瘦,又懒又无知,你让我娶这样一个女人?”   柯靖墨最后一次见秦秋意,是7年前,那个时候他17岁,她11岁。   柯荣平反回城后,柯靖墨再也没有回过闵家村。   柯荣一噎,“你这7年来,完全变了模样,说不定人家秦秋意也完全变样了呢。那句话怎么说着,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其实柯荣也有些拿不准,每次他过年去秦家拜年的时候,都正好赶上那个丫头不在家。所以对她的样子和品性,都不太了解。   不过秦峰和刘思艳两个都是老好人,养出来的女儿人品应该不会太差。   “如果你感念恩情,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正式工的工作,请不要牺牲我的幸福。”柯靖墨神情冷漠,死不松口。   见状,柯荣长叹一声,无奈地妥协:“好吧,那我抽时间去找你秦叔叔,把你和秦秋意的婚约取消。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是做不了柯靖墨的主了。   哪天他厚着脸皮去和秦峰说道说道吧。 第二十六章   “小秦同志,你可是咱们纺织厂的大功臣啊!”葛大川激动得脸泛红光,一直抓着秦秋意的右手不放,使劲上下摆动。   秦秋意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语调软糯糯的:“葛厂长不用客气,毕竟我也是咱们纺织厂的一员,为纺织厂做贡献是我分内的工作。”   窗外的阳光明媚,透过玉兰花盛放的缝隙照在她脸上,也将花影投放其间,为她精致的五官染上三分春色。   也显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加娇嫩白皙,皮肤通透得过分。   葛大川听了她的话更觉得熨帖,心里暖融融的,“不行,我一定要为你开一个表彰大会。”   □□大可不必,她只想立刻拿到分成。   秦秋意微微一笑,“葛厂长,表彰大会以后再说,全厂所有的人都在赶制订单,恐怕没时间开这个会。”   “哦,也对。”葛大川点点头。   除了一批长期订单外,纺织厂还欠着四五十万件的服装订单,近期都抽不出时间干别的。   林秘书为秦秋意敬上一杯茶。   “小秦同志,你可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是咱们厂妇联主任说的那种新什么女性。”林秘书马屁拍到一半,却尴尬地发现忘词了。   葛大川体贴地提醒:“新时代女性。”   林秘书恍然大悟:“对,对,就是这个,新时代女性。”   “你夸的太夸张了。”秦秋意樱唇一勾,端起茶水吹了两口,热气稍散够惬意地抿了一口。   葛大川像是受到启发,击了一下手掌:“即使暂时不办表彰大会,我也要把你的事迹向妇联主任提一提,让她专门给你写一个报道,给你贴红纸。”   贴红纸是纺织厂的说法,纺织厂进门的位置有一个大的公告栏,优秀人物事迹、好人好事、劳模报道等会贴一张红纸公示。   与它相对应的就是贴蓝纸,迟到早退、作风不正的人的通报批评会被记录在蓝纸上,贴上去公开处刑。   见两人真的开始商量报道的事,秦秋意无语地轻咳一声,开门见山:“葛厂长,你答应给我的分成,是不是应该先兑现一下呢?”   葛大川听到她的话,猛地拍了一下脑门,“你看我,太激动了,把这么重要的是给忘了。小秦同志,不好意思啊,我这就算算账。”   林秘书把整理好的订单表格,递给葛大川。   葛大川拿着表格纸坐回办公桌上,吩咐林秘书关紧办公室的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然后拿出纸笔核算成本和利润。   得到最终数据后,他抽了一口冷气,牙酸到发抖。   “小秦同志,按照咱们的协议,你可以拿到你所设计服装利润的千分之一。”他顿了一下,“我刚才算了一下,你这次能拿到的分成将近一万七千块钱,我给你按一万七算。”   “还有展位的问题,你帮纺织厂省了4000块钱的展位费,这笔钱我再私下拨给你一半,也就是一共一万九千块钱,你自己去点一下吧。”   葛大川闭紧双眼,把秦秋意之前交给他的一个大皮包又推了回去。   皮包是谢诚送给她们的。   皮包里装的是谢诚给他们的“好处费”,给大家发完红包后,还剩下两万一千多块。   秦秋意:“……”   葛厂长真的是很会康他人之概,白得的钱一点儿也不心疼。   不,他也是心疼的,要不然怎么闭着眼不想看她拿钱呢。   秦秋意也没跟他客气,从里面掏出两摞钱和一些零散的大团结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自己则留下皮包和剩下的19摞钱。   “小秦同志,你这一趟出去,直接成了咱们厂最富有的人了……”葛大川的声音幽幽的,他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全部存款加起来也没有2000块钱,啧。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出门的时候,用不用林秘书护送一下?”葛大川担心她带着这么多钱会被抢。   秦秋意拍拍皮包,笑了一下,“不用了,等会儿我表哥送我去银行把钱存起来。”   葛大川闻言摆摆手,“你快走吧,要不然看着这么多钱在我面前飞走,我会心疼死的。”   秦·新晋小富婆·秋意扬起唇角,弯弯的桃花眸中染上一丝狡黠:“葛厂长要尽快适应呀,以后厂子的效益会越来越好,我拿走的钱也会越来越多。”   “如果每年都能有这样的产值,别说是千分之一的分成,我连百分之一的分成都愿意给。”葛大川感叹道。   秦秋意拉好皮包拉链,用手拎起来试试重量,嗯她喜欢这种沉甸甸的感觉。   “葛厂长,这可是你说的,利润的百分之一。”她略带深意地笑了笑,当初签的聘用合同,她特意强调是五年一签。   五年之后,她在纺织厂的影响力加大加深,筹码当然也要随之增加,厂里需要给她的分成只会更多。   邓田志兜里揣着1000块钱站在厂长办公室门外,有些坐立不安,他的两只手心全部是汗湿的状态。   每当有人路过他身边时,他都会紧张地捂住装钱的内兜,生怕别人看出来他有钱,也害怕别人把钱给偷走。   秦秋意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见邓田志整个人紧绷得不行,双手捂住前胸的位置,视线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人。   秦秋意:……   她走到邓田志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侧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田志哥,你放松点,就你现在这个状态,任谁看了都知道,你不是藏着宝贝就是藏着钱。”   邓田志心里陡然一惊,“真,真的吗?”   “是啊,你的眼睛不要时不时盯着口袋的方向,手也不要总去摸它们,装作和平常一样就好。”秦秋意轻声细语地告诫。   邓田志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放松心情,结果低头的时候,看见秦秋意又把那个装满钱的皮包提了出来,心脏几乎停跳,手脚愈发僵硬。   “你,你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语气惊疑不定。   秦秋意奇怪道:“这是我应得的钱,我为什么不能拿?”   邓田志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他隐隐约约知道表妹可能赚了不少钱,可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原本以为他手里的1000块钱就是一笔巨款,可是现在可能连表妹的零头都不到……   胸口剧烈起伏着,邓田志情绪波动得十分厉害,耳朵一阵嗡鸣,直接和外界失去联系。   直到秦秋意的纤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的声音才渐渐重新出现在耳朵里:“田志哥,你听到我刚才的话没?”   邓田志向下扯了扯衣角,让表情尽可能看起来自然一些:“什么?”   秦秋意:“我刚才问你,那1000块钱你准备怎么处理?”   接过秦秋意手里的皮包帮她拎着,他试图忘记手里沉坠的手感是因为装着什么,“我没什么计划,应该都会拿回家吧。”   秦秋意撇了撇嘴,如果他全部拿回家,相当于羊入虎口。   秦红梅是扶弟魔,邓松才是败家子,钱进了她们手里,肯定有去无回。   “我觉得你不应该拿回家,甚至得到这1000块钱的事最好也不要跟家里说。”捏了捏被皮包勒得发红的手指,太阳晒得衣服温暖干燥,望着天空中明媚的蔚蓝色,秦秋意心情愉悦地伸了个懒腰。   邓田志眼神疑惑:“为什么啊?”   秦秋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想想你妈和你弟弟是什么德行。如果你这1000块钱拿回去,还能再拿回来吗?”   邓田志沉默片刻,“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秦秋意截断他的话茬,“你今年已经24岁了,一般男人到了你这个岁数,孩子不说满街跑,至少也应该结婚了。”   “可是你看看大姑,不仅没给你准备婚房也没存下结婚钱,所有的钱全部填补给三叔三婶一家了。好不容易给你介绍个对象,还是不要彩礼的陈翠,可是陈翠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大姑和三婶合计着让你当便宜爹呢。”   邓田志听到后面,直接握紧拳头,显然是有些认同秦秋意的话。   秦秋意再接再厉:“你喜欢人家严向凤,严向凤是省城来的大小姐,过不了苦日子。如果你想娶她,至少要有个房子吧?彩礼钱也不能太少吧?多多少少还要有些存款吧?”   灵魂三连击,让邓田志彻底沉默下来。   前两天两人在车上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是在那时候,他才知道严向凤的爸爸竟然是省铁路局的副局长,而她还有留学背景,他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的。   但是,他是真心喜欢她,想要娶她。   以他现在的条件,她家里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邓田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头脑灵活的表妹身上:“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秦秋意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既然你相信我,就把钱交给我,我来帮你投资。”   “投资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简单来说,就是你把钱给某个人或者某家公司,等他们的赚钱后,可以拿到相应的分成。就是‘以钱生钱’。”   邓田志哦了一声:“那你准备把钱投给谁?”   秦秋意神秘一笑,“待会儿先跟我去银行存钱填支票,然后陪我回趟家。”   “把钱存银行靠谱吗?你不如回家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邓田志认真提出建议。   这个时代的国人对银行的信任度不怎么高,认为自己把钱藏在家里最保险。   秦秋意失笑着摇摇头:“就存银行吧,放在家里万一受潮了或者被老鼠啃了,到时候怎么办?”   再说,她这笔钱还有别的用处,总是拎来拎去的太麻烦。   两人来到中国人民银行。   秦秋意把皮包里的1万9千块钱全部存进银行,给她办理业务的小姑娘险些惊掉下巴,最后请来了她的主管来负责这件事。   银行主管拼命游说,让她办理八年的定期存款,八零年代的定期存款利率还是很高的。   “现在八年的整存整取利息率是9%,也就是说八年以后,你能拿到19000×0.09×8,也就是13680的利息。”   邓田志瞪大双眼,嘴里恨不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光是利息就有1万3千多,天啊,秋意,你快办理一个这个业务吧。”   秦秋意笑着拒绝:“谢谢主管,你还是帮我把支票簿拿来一下,我填一些基本信息。”   现在的年利率是很高,不过秦秋意知道以后每年的年利率都会上涨,等到九零年代甚至个别银行会涨到14%左右。   年利率的上涨幅度永远涨不过通货膨胀的幅度,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银行主管见秦秋意态度坚决,便叹息着不再劝。   倒是邓田志,着急到额头冒汗,他拉了拉秦秋意的衣袖,“那可是1万3千多的利息啊,是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数,你怎么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拒绝了?”   邓田志在银行主管报出利息的时候,恨不得代替秦秋意点头同意。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手的巨款都能往外推。   “把钱存在银行,需要等到八年之后才能得到1万多块钱的利息,期间做为本金的1万9千块钱一动也不能动。”   秦秋意自信地撩了撩头发,“要是把本金拿出去投资的话,能在一年内就得到比这个数字多得多的钱,那我干嘛还要多等这八年呢?”   邓田志被震惊得彻底失声,嘴巴一张一合的,像在表演默剧。   等秦秋意收好支票本,拉着邓田志出门的时候,他依旧是一副恍然如梦的模样。   “等等,前面的两位同志,请等一下。”   秦秋意回头:“?”   “你们好,我想给你们推荐一份保险,只要每个月固定存一笔小小的钱,连续存十年,等到你们50岁退休的时候,每个月就能领到40-50块钱左右的返额,一直可以领到去世。”   卖保险的人从秦秋意她们进银行开始,便在一旁默默关注着她们。   见她们手上有大笔的现金,一看就是有钱人,立刻把她们列为重点推销对象。   所以,秦秋意前脚一出银行大门,后脚他就跟了上去。   秦秋意抬眸,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谢谢,我们不需要。”   “小同志,这个真的特别合适,你想想看,现在正式工的工资也就是40块钱左右,办了这个保险之后,你们就相当于除了退休金外,每个月能多领一份工资,你看看怎么样?”他着急地挡在秦秋意身前,试图说服她。   怎么样?她看不怎么样。   反正她知道的办过这个保险的人,在二三十年后,每个月领着连一顿饭钱都不够的40块钱,没有一个不后悔的。   邓田志有些意动。   卖保险的人很会看眼色,立刻放弃秦秋意,改成向邓田志推销。   就在邓田志准备点头时,秦秋意刻意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嘟起嘴巴:“你刚刚不是说,要把你所有的钱都交给我(投资)吗”。   “投资”两个字被她含在舌尖,用的是小小的气音。   邓田志挠了挠后脑勺:“额,我是说过……”   秦秋意:“那就听我的,不许买保险。”说完,拉着他去车站坐车。   不理会后面“如果你们不满意这个,我这儿还有健康险、寿险、学业险,你们先别急着走啊”的喊叫声。   两个小时后,两人一起回到了闵家村。   “妈,我们回来了。”秦秋意看到正在厨房做饭的刘思艳,立马出声打招呼。   刘思艳用围裙擦干净手,“秋意,你怎么和田志一起回来了?大姐不是说田志去广东那边出差了吗?”   邓田志去市纺织厂上班的事,秦红梅逢人就说,弄得整个村的人全部知道了,知道她家又出了一个正式工。   前几天,她特意跑到秦岩家,说邓田志去广东那边出差,肯定会给她带不少好东西回来,到时候她再给他们拿过来。   陈然还拿这件事到刘思艳和丁春兰面前显摆了好几次,所以刘思艳才知道邓田志去出差了。   邓田志看了秦秋意一眼,含糊道:“昨天晚上回来的。”   秦秋意拉着刘思艳和邓田志进屋,“妈,田志哥这次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她在路上把自己的计划跟邓田志详细地说了一遍,并把手里剩下的1300块的红包钱拿出1000块一并交给他。   邓田志点点头:“大舅妈,我知道你想和二舅妈她们一起去做些早点的生意,我这次出差赚了一笔钱,想投资你们的早点摊。”   刘思艳被他说的有些懵,“你等一下,我去□□兰她们过来。”   秦立和丁春兰这几天每天都是凌晨三点多就起来熬粥、蒸包子,然后推着三轮车徒步走40分钟去县城卖早点。   收摊之后,十一点左右到家补觉。   刘思艳见她们辛苦,主动承担了给她们做午饭的工作。   现在,秦立和丁春兰还在西屋补觉。   刘思艳敲敲门把两人叫了起来。   秦立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在凳子上,“田志找我们有什么事?”   邓田志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按照秦秋意教他的话说:“你们这样两头跑太累,不如在鹿桂县县城买个房子或者直接去南桥市市里租个店面。”   “光卖早点赚的钱太少,有了店面之后,就可以开成饭馆,卖早中晚三顿饭,这样赚得更多。”   他的话音未落,秦立已经睡意全消,刘思艳和丁春兰更是以一种诧异的眼光不住打量他。   “田志啊,你的想法是挺好的,可是我们手头上的钱,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一百块钱,买房、租店面什么的,需要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和丁春兰为了支起这个早点摊,就连买三轮车的钱都是跟别人借的。   秦秋意帮邓田志倒了一杯白开水,冲他挤挤眼睛。   邓田志会意:“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由我来负责。”   “你负责?”秦立轻哼了一声,“你不过是当了个正式工,工资是固定的。就算你这次出差赚了钱,能赚多少,我看最多不会超过200块钱。”   邓田志看了秦立一眼,没有吱声。   在秦秋意鼓励的视线中,他“霸气”地掏出那2000块钱,忍住羞耻,说出她反复强调过的台词:“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再跟我提,我有的是钱。”   “天啊,你哪来的那么多钱?”秦立趴到桌子上,看着一堆大团结,脑子震惊到混乱成一团。   刘思艳想的更多,她目露怀疑和担忧:“你不会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吧?要不然怎么赚了这么多钱?”   丁春兰瞪大眼睛看看桌子上的钱又看看还维持着“霸总”表情的邓田志,脸上的怀疑和刘思艳如出一辙。   被她们盯着,邓田志下意识地望向秦秋意。   秦秋意拿着鸡毛掸子,假装在掸橱柜上的土,和他的视线一对上,立刻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笑意,语调软糯无辜:“田志哥,你看我干什么呀?这钱又不是我挣的。”   “额……”邓田志被她一句话说的浑身一颤,差点破功。   对,这钱确实不是她挣的,都是她从别人那弄出来的红包。   而她挣的钱,正好好的躺在银行里呢。   秦秋意察觉到他有点招架不住,放下鸡毛掸子,出声帮他解释了几句:“妈、二婶,你们放心吧,田志哥不是那种会做坏事的人。回来的路上他跟我提了一下,说是有一些国外摄影师看田志哥气质好,要请他拍一些杂志,这些钱都是拍照片的钱。”   刘思艳她们不了解国外的杂志,只觉得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我们去拍照片要给别人钱,田志拍照片竟然能挣钱,真是厉害。”秦立拍了拍邓田志的肩膀,语气格外自豪。   邓田志“嘿嘿”笑了两声,“咱们拿着这笔钱一起投资个小饭店吧。”   “比起县城,我觉得直接去南桥市比较好,人流量大,市里的人也舍得去饭店吃饭。而且市里能拿得出手的私房菜馆根本没有几家。”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皮包的拎带,努力回忆着秦秋意的话,争取不说错一个字。   “我相信以大舅妈的厨艺,还有二舅妈的勤劳,这个饭馆一定能开起来。”   刘思艳仍有些顾虑:“可是,你拿出这么一大笔给我们,你妈知道吗?她会同意?”   不得不说,刘思艳的顾虑很实际。   以秦红梅的性子,这笔钱只会“借”给三弟一家,怎么也不可能到她们大房和二房手里。   秦立和丁春兰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把目光投注到邓田志身上,想听听他怎么处理。   邓田志叹息一声,“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笔钱除了你们,我谁也没告诉。我妈那个人的脾性,你们也知道,这钱给了她就相当于给了三舅一家,很难再要回来。”   “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结果家里什么也没准备,我自己的结婚钱和婚房都要自己去挣。”   他眼睛闪过一丝羞涩和忧郁,“不瞒你们说,我在纺织看上一个女孩子。可是她的家庭条件太好,像我这种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她家里的人是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说完,邓田志攥紧拳头:“所以我想挣更多的钱,为自己和她挣一个未来。”   一番话八分真两分假,不过邓田志关于严父严母对待女儿和他处对象的态度的设想,确实不是杞人忧天,所以他的这一段话可谓是真情流露。   要不是担心穿帮,秦秋意都想为他的演技鼓掌了。   刘思艳她们也正式被说服,于是几人围坐在一圈开始商量去南桥市哪里租店面、大家怎么分工、饭馆应该弄什么特色菜、赚的利润怎么分等等一系列琐碎的问题。   秦秋意坐在旁边准备听一耳朵时,被刘思艳赶去厨房看火。   她撇了撇嘴,即使不让她听,最后的利润分配方案,估计也是按照她跟邓田志说的那样。   三家三三三分成,留出一成利润,年底时根据所有人在饭店的贡献大小再分配。   秦秋意掀开锅盖,低头看了一眼锅底的水量,又往灶台底下添了一把柴。   回到屋里时,正巧听到最后一耳朵,“我给你们投钱的事,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对外就说是你们在南桥市给一个老板当雇工。还有,饭店里只有你们三个人干活根本忙不过来,大舅妈你去把大舅喊回来帮忙吧。”   刘思艳点点头,“行,他过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拉着他一起干。”   秦秋意听到她的话,不禁舒了一口气。   书里写着秦峰五月份会在工地上出事,这次他换了工作,就不会再出问题了。   大家说说笑笑一阵,刘思艳起身:“饭差不多熟了,田志也留下来吃饭吧。”   “嗯,好。”   刘思艳今天蒸的南瓜发糕,底下炖的是杂鱼豆腐,把饭菜盛出来让秦秋意端上桌后,她又快速炒了两个青菜。   秦秋意拿着碗筷,在桌上一一摆好。   秦立回西屋翻了两瓶私藏的啤酒出来,被丁春兰斜了一眼后,傻乐着说:“今天高兴,我得和田志喝点酒庆祝一下。”   秦秋意笑着帮他们洗了两个水杯出来,当酒杯用。   尽管菜色简单,但是大家心情很好,所以饭桌上一直是热热闹闹的,再加上刘思艳的厨艺不错,最后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之后,邓田志借口有事回了县城,丁春兰拉着有些醉态的秦立回了西屋。   秦秋意跟刘思艳一起收拾桌子。   “妈,我以为你还要犹豫一阵子,才会同意去市里做买卖呢。”   “这几天你二叔二婶家卖早点挣了钱,我看着当然也眼热。咱们两家的条件在那里摆着,不去拼一把,以后只能穷一辈子。”   刘思艳把脏碗摞在盘子上,“至于你爸那个老顽固,等他回来我亲自去说服他。”   “还有你,”刘思艳把矛头指向秦秋意,“我刚才没好意思说你,你今天是不是又跟老师请假了?还有不到十天就该考试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秦秋意吞了吞口水,糟糕,挣到钱之后情绪太激动,忘了今天不是周末放假时间了。   “妈,我一会儿就回去。”她收拾起碗筷放到洗碗池,浸湿了一条抹布把桌子擦干净。   刘思艳看着她小蜜蜂一样的背影,悄悄叹了一口气。   联想到陈然最近总是说秦秋意成绩太差肯定考不上大学的话,不由得信了几分。   秦秋意跟她说自己的成绩很好,可是成绩单一次也没给她看过。每次她跟秦家美秦家宣打听秦秋意在学校的表现,她们俩也是支支吾吾的糊弄她。   再加上秦秋意三天两头地请假,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   “秋意,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今天考的不好的话,明年咱们可以再复读一年。”   秦秋意:“?”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   她鼓鼓腮帮子,眼眸清澈,“妈,你放心吧,我成绩很好的,肯定能考上大学。”   刘思艳用一种仿佛看透她的眼神扫了她一眼,“这话你以前跟我说过好几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放心吧,就算实在考不上大学,到时候你跟着妈学点厨艺,咱们继续开饭馆赚钱。”   秦秋意:……说不通。   *   “秦秋意,你的病好了?”   秦家美和秦家宣帮她请的病假,一拖就拖了两个多月。   秦秋意点点头:“田老师,我的病已经彻底好了,所以才急着赶回学校上课。”   田燕不置可否,没有戳穿她们的谎言。她看了一眼秦秋意的穿着,皱了皱眉。   一件白色泡泡袖上衣加柔粉色束腰半身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短靴,配上一个薄荷绿的手包,整个人洋气又时尚,就是不像个学生该有的样子。   “回学校就要好好学习,别只知道臭美,离高考预选还有不到十天,你暂时把心思收收,要不然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田燕在一沓卷子上点了点,语气语重心长。   她见过太多的孩子走上歧路,想把她们拉回来,却是毫无办法。   想到班上成绩排名前三的某个学生,因为去省城参加过一次竞赛,被大城市浮华的生活腐蚀,成绩一落千丈的事,她真的痛心疾首,恨不得打醒她。   眼前的秦秋意,在她心中就像是被腐蚀的第二个学生。   秦秋意微敛着下颌,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薄薄的唇线向上勾起:“我知道了,田老师。最近我一直坚持在家复习,绝对不会落下进度的。”   周围阳光笼罩,细密的阳光撒下来,给整间办公室渲染出一种温暖祥和的气氛。   只是,这种祥和被一阵尖锐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一个年级成绩垫底的学生,也好意思说自己不会落下学习进度。啧啧,你就从来没跟上过进度好吗。”许玉婷挑起一侧眉毛,笑着大声讽刺道。   看着秦秋意越来越漂亮的样子,她用力捏紧手里的钢笔,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这个小妖精,不是偷偷跑去市里浪了吗,怎么又回学校来了?   秦秋意偷偷去市纺织厂上班的事,许玉婷正好知道,也把这件事跟她的班主任——田燕提过一嘴。   “许老师,我真的一直在坚持复习,而且我能保证预选考试可以考过。”   许玉婷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也带她们班的数学课。   “呵,说大话谁不会。天天穿的妖里妖气的,不知道想来学校勾引谁。”许玉婷翻了个白眼,合上钢笔帽塞进抽屉,背过身无视秦秋意。   秦秋意弯起眼眸,明明是一张精致温柔的笑脸,但眼底的深沉却和表面的纯稚完全不沾边。   “我是不是说大话,考完试自然见分晓。不过,如果我考过了,我希望许老师能够跟我道歉,收回那些对我不实的评价。”   许玉婷冷笑一声:“行,如果你考过了我会道歉。但是,你要是没考过,那就离我儿子远一点,不要耽误他考大学!”   “一言为定。”   许玉婷的儿子姚健舟,从去年开始就在偷偷追求秦秋意,今年过完年之后,秦秋意没再去上学,许健舟便像得了相思病一样,成绩掉得厉害。   从年级第一掉到了三十名开外,按照她们县城的升学率,这个成绩非常危险,再退步,肯定考不上大学。   所以许玉婷才对秦秋意的意见那么大,认为是她耽误了自己的儿子。   田燕揉了揉太阳穴,见两人间硝烟四起,她起身推了推秦秋意:“走吧,先去班上上课。”   秦秋意脑袋稍侧,前额饱满,鼻梁的曲线流畅清晰,她望着许玉婷无声地开口:记住你说的话。   许玉婷“啪”地一下拍了一下桌子,被秦秋意直白的挑衅气得怒气上涌。   这该死的秦秋意,她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第二十七章   下课,秦家美和秦家宣跑到秦秋意的课桌旁。   “秋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俩都快坚持不住了,大伯娘最近好像发现什么了,只要我们一回去,就拉着我们问关于你在学校的一些事情,有好几次差点穿帮。”秦家美拉着秦秋意的手大吐苦水。   秦家宣点头附和:“是呀,你再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秦秋意微微一笑,摸了摸两人的头,“谢谢我可爱的弟弟妹妹,你们辛苦啦。呐,我给你俩带礼物了哦~”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袋大白兔奶糖、一盒雪花膏和两套理科练习册。   秦家宣撕开包装袋,快速往口袋里塞了几块奶糖,然后打开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口,“秋意姐,你可真扫兴,练习册算什么礼物啊。”   秦家美端起白瓷盒的雪花膏仔细端详,杏眼里挂满喜爱,“秋意姐,这个雪花膏是不是只在市里的百货大楼才有的那种?”   “嗯,喜欢吗?”   “喜欢,谢谢秋意姐。”   “你们两个人一人拿一套练习册去做,听说这套练习册是今年新出的,跟高考考点重合度很高。我跑了好几家新华书店才买到,你们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秦秋意想帮秦家美和秦家宣提升一下成绩,最好能考上大学改变命运。   小说原文写着她们两个并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留在县城的私人作坊里打工,被老板压榨了半辈子。   后来两人相继结婚,婚后的生活也不尽如人意。   “嗯,好!”   “嗯,好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语气却截然不同。   秦秋意正打算询问她们的学习进度,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激动又压抑的男声:“秦同学,你真的回学校了!”   她的身体稍微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轻抬,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个眼神泛光的男生。   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眉眼清秀,像是后世经常出现在电视剧中的那种校园初恋的样子,干净、纯然。   此刻他偏褐色的眼珠正专注地注视着秦秋意,眼睛不舍得眨一下,生怕眼前出现的少女是自己的幻觉。   秦秋意扶了扶额,苦恼地垂下眼帘:又原主留下的桃花债……   秦家宣起哄似的“哦”了一声,在秦秋意举起书本作势要打他时,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书里并没有提过姚健舟这么个角色,不过,原主的记忆中却有他的影子。   姚健舟追求了原主大概半年的时间,原主偶尔也会跟他暧昧一下,但对他更多的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玩弄于股掌之间。   年后原主去了南桥市发展,更是把他忘在了脑后。   秦秋意没有继承原主鱼塘的意思,起身准备和他划清距离,劝他好好学习,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早恋上。   姚健舟见她起身向自己走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原来她的腰线这么细,他悄悄伸出右手在心里比划一下,两只手就能合握住了吧。   紧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些不太正经,姚健舟慌忙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不过……   不过秦秋意这身衣服真好看,她看上去也更漂亮了,莫名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秦秋意不知道她才走了几步的距离,姚健舟的思想已经活跃到绕操场跑了两圈了。   “姚同学,咱们单独聊聊吧?”秦秋意忽略身后满教室满脸八卦的同学,声调轻柔地开口。   姚健舟的脸轰地一下红了半边,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上衣衣摆搓动着,“哦,好。”   秦秋意带着他来到楼梯拐角的位置,停了下来。   天边桃红色的晚霞撒落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秦秋意完美无瑕的五官被染上丝丝淡粉,凝脂一样白皙的皮肤像是沐浴过后毛孔微张的模样,湿润而温暖。   琥珀色的眸子也像含了极淡的水气。   姚健舟赶紧把眼睛移开,不敢再直视她,生怕再看下去,自己心里会闪现出什么亵渎的想法。   “姚同学,关于上次你让我考虑的那件事,”秦秋意决定快刀斩乱麻,“我的回答是‘抱歉’。”   姚健舟曾经在放寒假之前,鼓足勇气跟原主告白,可惜原主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咱们年纪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上了大学以后再考虑感情的事。”秦秋意直直地盯着姚健舟,面无表情地发了张好人卡。   姚健舟瞬间脸色惨白,他紧紧咬住下唇不说话,睫毛颤抖着,看起来下一秒可能就会哭出来。   被他无助的表情弄得一愣,秦秋意的眼皮轻跳:“你不会是要哭了吧?我是真的对你没那个意思,我喜欢那种高大强壮款的猛男,总之,咱俩没戏。”   她胡乱说了几句,随即火速逃离了现场,再待下去,她怕看到某人泪洒楼道。   回到教室,正赶上许玉婷教的数学课,许玉婷瞪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始上课。   秦秋意支着下巴,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回敬她一个白眼。   “秦秋意,你给我滚出去罚站!”   秦秋意双手撑着桌子慢慢起身,眉梢一挑,声调慢悠悠的:“许老师,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我犯了哪条课堂纪律?”   言下之意,许玉婷要是找不出她触犯纪律的罪名,她就不出去。   许玉婷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看着秦秋意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的笑,直接折断了手里的粉笔:“你刚才对我翻白眼了。”   “哦,原来课堂上不能随意活动眼珠子啊。可是不动眼睛,我怎么看黑板?”   “你别给我强词夺理。”   “我看是许老师无理取闹才对吧?”   巡逻的教导主任见教室里许玉婷正跟一个女学生对峙,用教棍敲了敲门口的玻璃:“许老师,没事少折腾学生,赶紧上课,不要耽误同学们学习。”   许玉婷经常体罚学生,有几次学生家长甚至闹到学校来,学校领导没少给他们赔不是。   教导主任说过她很多次,她就是不听,依然我行我素的,因此他对她印象特别不好。   许玉婷咬了咬牙,憋屈地应了一声:“是。”   秦秋意眉眼微弯,重新坐回座位上,不再去看许玉婷恨不得吃了她似的视线。   时间转瞬即逝,从秦秋意交完一块钱的报名费到参加完高考预选,不过十天的时间。   这几天她天天拉着秦家美和秦家宣刷题,试图利用题海战术提高两人对试卷的熟悉度。   考完试,学校给她们放了三天假,三天后会出预选结果。   预选每个地方都有指标,一般会刷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的人,通过率通常不足30%,像鹿桂县这样的小县城,通过率会更低。   秦秋意三人并没有回闵家村,而是坐车直接去了南桥市。   她们父母在南桥市的小饭馆已经正式开始营业。   “聚香楼家常菜馆”同样在红旗大街上,离青·墨科技公司不到一站地的距离。   柯荣在听说秦峰他们要来市里开饭店时,特意让柯靖墨帮忙找的店铺,租金也便宜了一些。   柯荣还带着柯靖墨一起去跟秦峰、刘思艳两口子说了取消婚约的事,并道了歉。   他们两口子摇摇头说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并没有责怪柯家的意思。   离开菜馆,柯荣私下对柯靖墨嘱咐:“你叫你手底下那千八百号员工多去秦叔叔的店里捧捧场”,希望借此弥补一下秦峰两口子。   柯靖墨只冷淡地回复一句:“公司里有食堂。”绝口不提要去捧场的事。   把柯荣气了个倒仰。   “爸、妈、二叔、二婶,我和家美家宣来看看你们。”   她们来的时间,恰好赶上晚饭的饭点,饭店里来了四五桌客人,秦秋意和秦家美放下书包,到厨房帮忙端菜。   刘思艳是主厨,丁春兰是收银员兼服务员,秦峰秦立负责进货、配菜、收拾卫生等,四个人分工明确,把小菜馆经营得倒也有声有色。   因为柯荣不遗余力的推荐,加之菜馆的环境干净整洁、菜色经济实惠,所以,来“聚香楼家常菜馆”吃饭的客人不算太少。   “服务员,我们要的红烧茄子和糖醋里脊好了没?”   丁春兰笑眯眯的,“你们请稍等一下,我这马上去厨房催催。”   “服务员,有没有白酒?”   见丁春兰去了后厨,秦秋意拿起酒水单子递过去:“你好,请问想要哪种白酒?散装和瓶装的,我们这里都有。”   “瓶装的,就要咱们本地产的‘南桥清’。”   丁春兰端出一盘糖醋里脊上桌的时候,秦秋意已经帮客人记好单子,拿出白酒并帮他开了瓶。   晚上八点,小菜馆彻底清净下来。   刘思艳揉着酸痛的肩膀,端着最后几盘菜出来。   “大家过来吃饭吧。”   秦家宣和秦家美欢呼一声,坐在一张刚被秦峰清理干净的桌子上,丁春兰放下算盘和记账本,也围了过来。   丁春兰:“大嫂,你猜咱们今天的进账有多少?”   “多少?”   “足足150块钱。”   正在拖地的秦立一愣,扭头和秦峰对视一眼,饭店里的气氛倏然产生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变化,大家的眼底疲惫却兴奋。   秦立掰着手指算笔账:“赚了150块钱,利润大概是100块钱左右,咱们一家分30块钱,一个月30天,那岂不是有……”   “一个月有900块钱。”秦家宣抢先答道,他激动得跳了起来,第一次明确感受到家里终于要摆脱赤贫了。   秦家宣迫不及待地提要求:“爸,妈,我看上了一双球鞋,学校的好多男生都有,能不能给我也买一双?”   秦立用手乎了他一巴掌,“先看看你这次的成绩怎么样,要是考得不好,别说是球鞋,我连饭都不给你小子吃。”   提到成绩,秦家宣立刻抿紧嘴唇不吭声了。   他考完试就知道,这次预选估计通不过。   丁春兰把秦家宣叫到身边,指尖缓缓地揉着他坚硬的短发,看着他脚下那一双几乎被大脚趾顶破的布鞋安慰道:“放心,不论成绩怎样,妈都会给你买双新鞋。还有家美,给你们俩一人一双。”   以前家里条件太差,孩子们穿的衣服和鞋子经常是大补丁摞小补丁,基本没穿过新衣服新鞋。   如今日子慢慢好起来,她不想孩子们再受苦。   “谢谢妈!”秦家宣快乐得像个孩子一样,猛地抱住丁春兰的脖子撒娇卖萌。   秦家美把头贴在丁春兰的肩膀上,轻声说:“谢谢妈。”   “秋意,爸爸也给你买……”秦峰也想享受一下女儿的亲昵,准备发动礼物攻势,结果看到女儿身上的新衣服和新鞋,后面的半句话直接被噎回了嗓子里。   刘思艳看着秦峰卡壳的样子,翘起嘴角偷着乐。   “咳,秋意,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新鞋?哪儿来的钱?你不会是去唐家了吧?”秦峰才问到一半,便眉峰紧锁,最后提到唐家时,差点锁成死结。   “唐家的人看不起咱们,你自尊自爱一些,不许再找她们。”   他的语气有些重,但不是针对秦秋意,而是之前被唐父唐母还有唐秋朵和唐曼给气的。   别的人就不说了,他们养了十八年的秋朵,在知道她不是秦家女儿的那一刻,立刻就跟唐家人走了,毫不犹豫地改了姓,从此再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唐秋朵最后轻慢漠然的眼神,至今像一根刺一样卡在秦峰心里。   秦秋意知道他的心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爸,我没有去唐家。”   “大概一个月前,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在报纸上征集服装设计图,我闲来无事就画了几张去投稿,结果被选中了。纺织厂不仅给了我300块钱,还送了我三套衣服,喏,我身上这身就是。”秦秋意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下,让秦峰和刘思艳放宽心。   声音刚落,满屋子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她身上,惊羡不已。   丁春兰咏叹一声:“秋意真厉害,画几张图又能赚钱又能赚衣服。”   秦家宣和秦家美眼睛睁得老大,错愕地盯着秦秋意,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秦家宣甚至还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巴,看起来有点搞笑。   刘思艳诧异地望向女儿:“这件事你怎么没跟我们提过?”   “我这不是不想上交那300块钱嘛,想偷偷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秦秋意眨巴眨巴桃花眼,眼睫随之一颤一颤的,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脸上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独有的羞赧。   刘思艳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鼻子:“这么小就知道藏私房钱了?”   秦秋意“嘿嘿嘿”傻乐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刘思艳捏紧秦秋意的鼻子不让她呼吸,迫使她张开嘴巴呼气,“说,下次有事还敢瞒着我们不?”声音轻柔,语调中却压着笑意,透出淡淡的调侃意味。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秦秋意匆匆摆摆手,试图逃离刘思艳的控制。   刘思艳大发慈悲地松开手,抬了抬下巴,“哼,谅你也不敢。这次就暂时饶过你,钱你就自己拿着当零花吧。”   秦秋意用手指在右手上比了一个下跪的姿势,声音甜软中含着几分俏皮:“谢母后不杀之恩。”   “你就耍贫吧。”刘思艳假意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招呼大家吃饭,“快吃饭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晚饭后,她们回到后院休息。   柯靖墨帮她们找的这个院子类似四合院的布局,前面是小饭店的门脸,后面是住宅,除了厨房和洗澡间外,还有三间屋子用来居住。   秦家美和秦秋意一间,秦家宣依然是跟丁春兰夫妇一起住,秦峰和刘思艳一间,和在老家的住宿安排没有区别。   在睡觉之前,刘思艳把刚洗完澡的秦秋意叫到屋里。   秦秋意用毛巾擦着头发,发梢几滴水珠趁着她不注意,顺着纤长优美的天鹅颈滑落,滑过线条流畅的锁骨,最后满足地没入两枚玉兔中央的深沟。   “妈,你找我有事?”   刘思艳拿过她手里的毛巾,用手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坐下,我帮你擦。”   秦秋意乖乖照做。   手指贴着毛巾在纤细柔软的发丝间穿过,刘思艳酝酿了几秒钟后,慢腾腾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柯伯伯和他的儿子吗?”   秦秋意皱着眉心,使劲从原主的记忆深处扒拉出相应的两个人。   一个总是愁眉苦脸的伯伯和一个瘦到脱相的少年。   “记得的,怎么了?”   刘思艳像是有点难以启齿,“柯伯伯和你爸爸给你和他的儿子,口头上订了一门亲事。”   秦秋意顿时有些炸毛,她直起身,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已经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   刘思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欢柯伯伯的儿子?”   前几天见过柯靖墨两次,真的特别帅气,特别优秀,总觉得退婚有些遗憾。   “妈,我小时候只见过他几次,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秦秋意连忙表明态度,生怕下一秒刘思艳直接把两人送作堆,“现在都是自由恋爱,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由我自己选择,就不劳烦爸妈费心了。”   刘思艳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提什么自由恋爱?羞不羞?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她停顿一下,眼睛注视着秦秋意,神色认真。   “是你先提这个话题的,怎么最后又赖在我头上。”秦秋意垂眸小声嘀咕一句。   刘思艳把毛巾罩在秦秋意头上,装作没听到她的嘀咕声,“你柯伯伯前几天上门,他的意思是你和他儿子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不如把那个口头约定的婚事作废。我和你爸当时也同意了。”   哦,还好,还好。   秦秋意扒拉开毛巾,微微舒了一口气,眉眼弯起,“我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是绝对不会谈恋爱的。”   抬起右手,她用大拇指压住小拇指,竖起中间三根比了一个发誓的姿势。   “行了,回去睡觉吧。”   *   “小秦老师,你回来啦。”严向凤换好训练服,看到秦秋意推门进来,立刻笑着打招呼。   秦秋意眼神柔和,“嗯,我最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好好训练?”   她提着两套早上跑去百货商场的侨汇区买的化妆品,随手放到一张桌子上。   上次从广交会回来,拿到钱后她便回了闵家村,接着回了学校,也没来得及给模特队的一群人开个会,督促她们继续训练。   姜絮三步并作两步跳到秦秋意面前,“我们一直按照你原来做的计划表在训练。”   “倒是一个礼拜前,钱副主任回来后见你不在,让我们跟时装表演队的人一起训练,那个李文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我们不顺眼,天天找茬。”   她吐完苦水,伸手挽过秦秋意的胳膊晃了晃:“幸好你回来了。”   秦秋意但笑不语。   李文静看她们不顺眼,肯定是因为她抢了李文静去春季广交会名额的事。   现在厂里谁不知道,去广交会的四个模特和服装设计师出了大风头,照片上了那边好几家报纸的头版头条,甚至还登上了一些国外的报刊。   李文静嫉妒得不行,觉得如果没有秦秋意,那么出名的该是她和她的时装表演队。   严向凤凑过来:“小秦老师,你能不能跟钱副主任提一下,我们不想让李文静当我们的形体老师。”   严向凤从邓田志那里知道秦秋意要参加高考,近期恐怕没有时间给她们做特训。   但要天天看李文静那张晚娘脸,听她阴阳怪气的话,严向凤实在是膈应得慌,她严大小姐可不受这种气。   所以,跟着李文静训练的第三天,她就大闹了一顿,被李文静赶出来了。   秦秋意点点头,“我正想去找领导说一下这件事,李文静的训练方式不适合咱们模特队,需要单独再找一个形体老师。”   秦秋意在李文静的时装表演队待过,她更注重个人表演,而不是专注于台步台风。   因为还有两个月高考,她每周只有周六日可以过来带她们训练,其余五天则需要其她人来带她们。   把她们交给李文静,她也不放心。   李文静这个人心眼小、说话刻薄,肯定也做不到对严向凤她们一视同仁,这样只会耽误她们的进度。   听到秦秋意的话,严向凤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们以后就变成没人管的小可怜了。”   秦秋意抬眸,好笑道:“怎么回事?”   严向凤把自己看不惯李文静那副臭屁样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连累大家一起被轰出小礼堂的事说了一遍。   秦秋意听完,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严向凤许久:这很像严大小姐会办出来的事。   被她的视线扫视得一阵紧张,严向凤偷偷咽了口口水,侧过脸小声说:“你不会怪我吧?”   不错,还有点自知之明。   秦秋意一把搂过严向凤的脖子,迫使她微微俯下身,然后食指轻勾,用指节在她脑袋上使劲钻了几下。   放开抱住脑袋嘤嘤哭的严向凤后,秦秋意表情稍稍松了些,眼底染上一层笑意:“好了,已经惩罚过你了。”   她转过身,“大家先集合,我检查一下你们近期的训练成果。如果表现得好,我会安排大家去参加一些演出活动。”   姜絮等人一听,立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   之前严向凤四人去参加春季广交会,不仅名声大噪还收到了不少红包的事,她们被留下来的四个人十分清楚。   所以这次她们铆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争取下一次的广交会要比严向凤她们更出彩。   “嗯,不错,站姿姿态和表情管理全部合格。”秦秋意笑了笑,看得出来她们是下了苦功,“既然如此,咱们来学习模特走路姿态,也就是台步。”   秦秋意示范:“我先给你们讲一下摆胯训练的分解动作,提胯—送胯—迈步。”   “提胯的时候要注意,膝盖微弯,脚尖点地……”   一个上午的时间,模特们一直在重复着摆胯练习,休息的时候,她们甚至感觉到腰胯的位置有些发木了,像是和身体分离了似的。   “你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去吃饭。”秦秋意披上一件薄外套,拎起手包出门。   来到钱副主任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秦秋意应声而入。   “是小秦同志啊,快坐。”钱副主任抬头,看到是秦秋意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报表和钢笔,起身和她打了声招呼。   他从玻璃柜里取出珍藏的青花瓷茶具,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茶,然后把茶杯递给秦秋意。   “小秦同志,我听模特队的邓同志说,你回学校参加考试去了?”   秦秋意接过茶杯,碧绿的茶叶在热气蒸腾间缓慢绽放,“嗯,昨天刚刚结束预选考试。”   “考得怎么样?”钱杨坐在秦秋意对面的沙发上,笑容不减。   秦秋意:“感觉还不错,应该能过。”   钱杨提前道了声恭喜,然后才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钱副主任,是这样的,”秦秋意喝了一口茶水,微涩却口味回甘的味道漫过舌尖,“是关于模特队的事。”   钱杨笑呵呵地说:“你那个模特队的人可是不好管啊,前几天李文静专门找我抱怨来着,说她教不了她们。”   李文静拍马屁的功夫不错,领导们对她的印象基本都过得去。   尤其是钱杨当初提议建立时装模特队时,李文静第一个跑过来帮忙,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融洽。   秦秋意放下茶杯,眼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李文静还好意思跑这告状,我还没说她做过的那些破事呢。故意找我们模特队的茬,耽误她们的训练进度,最后竟然来了一招冷暴力,这样的训练老师,我们可要不起。”   “什么?李文静还做过这种事?”钱杨也放下茶杯,没心思再喝茶,眉心纵成一片。   “她有没有做过,你随便找一个时装表演队的人或者模特队的人,一问便知。”秦秋意眼皮一掀,盈盈的桃花眸如溪水潺潺,她的视线在钱杨脸上流连一圈。   尔后,薄唇轻勾:“钱副主任,我这次来不是来告状的,只是想让你帮模特队再请一个形体老师。”   钱杨听后,沉吟片刻,直接点头同意。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最近两个月专心复习,期待你考上一个好大学。”   秦秋意笑:“谢谢钱副主任,我每个周六日休息的时候,会来模特队监督她们训练的。”   “哈哈哈,那最好不过。”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达到目的的秦秋意才拎起手包,告辞离开。   等秦秋意回来,严向凤依旧第一个迎上来,“小秦老师,怎么样?”   秦秋意比了一个“OK”的手势,“搞定,钱副主任说最迟后天就会有新老师到。”   “太好了。”严向凤总算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连累整个模特队的训练进度,她真是寝食难安。   “走吧,我请你们去吃饭。”   大家欢呼一声,纷纷跟着秦秋意出了门。   碧蓝如洗的天空,几朵绵软的云朵趴在上面游荡,温暖的阳光撒下来,照得行人似有几分闲适。   空气褪去寒意,飘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不知不觉,春天已至。   孟丽的悦客菜馆迎来了一大桌客人。   秦秋意拨开纱制的镂空门帘,视线不经意间撞上一双清敛冷淡的黑眸。   黑眸的主人脊背挺直,他的五官像是凝固在面无表情这一单一表情上,即使穿着暖色调的衣服,也捂不暖他从骨子里透出的一种冷感。   冷漠且疏离。   像是刻意隔开与世人的距离,心扉被寒冰封住,任谁也破不开他的心防。   柯靖墨在这里和秦秋意相遇过两次。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住处,只能天天来孟姨这里试试运气,看看还能不能巧遇。   柯靖墨吃完饭,已经在菜馆又坐了一个小时,实在想不出理由再待下去。   刚要起身和孟丽道别时,忽然看到那个女孩裹挟着一道暖阳而来。   沉静的桃花眸自带几许惑人的风情,每每她长而翘的睫毛眨动间,他就会感觉心头一荡,一股陌生的情绪让他感觉连指尖似乎都在发麻。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柯靖墨原本起身要走,这一刻,他浅淡的薄唇微抿,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秦秋意招呼着大家进来点菜。   “这家菜馆的菜特别好吃,保证你们吃一次就忘不了。”   她没敢带她们去自家开的那个家常菜店,担心穿帮。   再者,两家店不是同一种口味,一个是家常菜,一个是精品菜,受众群体也不一样。   孟丽把菜单拿过来,听到秦秋意的夸奖后冲她笑了笑,“今天有牛奶炖蛋,我免费送你们一份。”   潘明亮挤挤眼睛:“谢谢老板娘,老板娘真是人美心善,祝你生意兴隆啊。”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果然,孟丽听完更高兴了,“借你吉言。”   秦秋意她们一共九个人,一人点了一道菜,再加上老板娘送的牛奶炖蛋,一共是十道菜。   孟丽先把牛奶炖蛋端了上来,给她们拿了勺子摆在旁边。   “小秦老师,你们预选考试要什么时候出成绩?”严向凤坐在秦秋意身边,用勺子舀了一小块放进餐盘。   秦秋意脱下薄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内里一袭纯白色的收腰长裙,纤腰款款,白嫩的皮肤被衬托得莹润如玉。   她把手包同样挂在椅背一角。   “后天下午,通过的名单会贴在我们高中门口的通知栏上。”   柯靖墨坐在背对着秦秋意的位置,距离很近,仿佛一抬手就能碰到彼此。   此刻,他正襟危坐,表情一本正经地看着前面的牛奶炖蛋。   孟丽给秦秋意她们送的时候,发现柯靖墨还没走,顺手也送了他一个小份版。   柯靖墨拿起勺子,目光清冷,但其实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们的对话上。   她原来还在读高中,是今年的高考生。但她不是已经在纺织厂工作了吗?   “怎么样,把握大吗?”邓田志有些担心,毕竟她耽误了两三个月的课程,不知道能不能考过。   秦秋意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碗碟边缘,一抹自信洋溢的笑意侵上嘴角,“田志哥,你放心吧,肯定能过。”   在训练时,秦秋意通常称呼他为“邓同志”,私下里仍是叫“田志哥”。   邓田志眉头依旧紧蹙,显然是不太相信这个爱逃课的表妹。   严向凤见状,把手里的筷子翻转一下,用筷子柄轻轻在他头上敲了敲,“发什么呆呢,快吃饭吧,天天就知道瞎担心。”   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   大家纷纷提起筷子开动。   “哇,秋意,你推荐的这家菜馆真的不错,老板娘做的菜好好吃。”姜絮坐在秦秋意的另一边,开心地夹了好几筷子菜,差点把头埋进饭碗。   柯靖墨的眼神一怔,呼吸也停了下。   小秦老师?   秋意?   那她的全名是——   秦秋意! 第二十八章   原来她是秦秋意。   那个和他有过婚约的秦家小女儿。   饭馆的玻璃窗被孟丽擦得宛如透明,暖暖的阳光透过内院的一棵古树静静落下,密匝匝的树叶把光线割裂成无数份,在柯靖墨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痕迹。   柯靖墨的手臂绷紧,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衬衫下起伏,蓦地,他似是感觉呼吸不畅,动手解开了一粒银灰色的纽扣。   然后,浓黑如墨的瞳孔沉寂地静默了几秒,下一刻,素来冷清的眼底覆满了错杂的情绪。   别问,问就是后悔,就是懊恼不已。   秦秋意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时,猛然想起来,在广交会会场,貌似是柯靖墨请她们吃的点心。   她扭过头,一只手握住椅背,另一只手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他的肩膀处轻轻点了点,动作轻柔。   轻柔到,如果不是柯靖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秦秋意那边,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他只感觉被她碰到的地方酥酥的,麻麻的,那种感觉顺着脊柱一寸寸往上,轻轻撩动控制快·感的中枢神经。   他僵硬着转身。   声音是克制到压抑的冷淡,“什么事?”   被柯靖墨的反应弄得有些退缩,秦秋意忍不住想,送点心的估计不是他,他看起来可不像热心到会请客的人。   秦秋意吞了吞口水,最后在他寒潭一样的凤眼的注视下,放软语调问:“你好,请问上次在广交会是你给我们买的甜点吗?”   柯靖墨下意识否认:“不是。”   秦秋意松了一口气,“抱歉,是我认错人了。”说完,速即转身,挖了一口牛奶炖蛋压压惊。   这个男人像个冰块一样,气势又冷又强,她可承受不住。   其实柯靖墨在否认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等秦秋意毫不犹豫地转身,后悔之意瞬间达到顶峰。   他垂下睫羽,喉结微微滚动。   两人的婚事被他弄巧成拙,那他必须想些别的办法跟她接触。   柯靖墨抬眸,视线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外套,努力回想着别的女人在接近他时的花样百出,抿了抿嘴角。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他起身向孟丽要了一瓶北冰洋桔汁汽水,开了瓶盖。   走到秦秋意身边时,忍住羞耻,装作脚步不稳的样子,桔汁立刻洒到她的外套上,弄湿了一片。   “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男人高大清俊,看上去矜贵中带着几分漠然,此刻站在秦秋意身后,优美却伟岸的影子像是把半她抱在怀中似的。   秦秋意上下打量柯靖墨一番,确定他不像那种会洗衣服的人,便笑着摇头拒绝:“没关系的,我自己洗吧。”   柯靖墨一通表演下来,怎么可能让她拒绝。   他长腿一迈,低头静静看着秦秋意,漆黑的眼瞳似是盛着暗夜星空,几乎要将别人的灵魂吸进去。   秦秋意一愣,心脏忽地一跳。   “是我不小心弄脏的,我必须负责。”他眸中带光,声音低沉有磁性,语气却过分冷然。   有一瞬间,秦秋意以为是领导在发号施令。   柯靖墨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她腿上,“要是冷的话,你先穿我的。你的外套我就带回去了。”   秦秋意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拉住往下滑落的西装外套,一副乖巧的模样。   她的睫毛长而翘,琥珀色的眼眸看上去浅淡澄澈,每当被这样的眼睛看着的时候,柯靖墨都有一种被深情凝望的错觉。   耳根悄悄红了些许。   柯靖墨撇开头不去看她,手腕一动,不容分说地拿起秦秋意的外套往外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后天中午,还在这里见,到时候我还你衣服。”   “哎,等等,真的不用……”秦秋意抱着柯靖墨的外套起身,没等拦住他,他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柯靖墨出了巷子,坐在车上,把那件暖粉色的外套郑重地摆在副驾驶座位上,薄唇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互换外套√   约定下次见面时间√   开车回到公司,三三两两的员工硬着头皮跟柯靖墨打招呼,他收敛了唇角的弧度,把唇线拉直,神态冷漠地点了点头。   周秘书沏了一杯咖啡,送到柯靖墨的办公桌上。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柯靖墨手边的女式外套上,粉嫩嫩的颜色,明显跟办公室冷静肃杀的装潢十分不搭。   “用不用我帮你把外套送去洗衣房?”周秘书敬业地把好奇心收起,例行公事般询问道。   柯靖墨:“不用,你出去吧。”   周秘书躬身准备离开。   “等等,”柯靖墨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盯着窗外的一枝桃花,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离咱们公司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家常菜馆,你可以跟其他人推荐一下,多去捧捧场。”   周秘书虽然疑惑,但依然点了点头,“还有其他吩咐吗?”   “你出去吧。”   “是。”   关门声响起,柯靖墨视线一转,又落在那件外套上,之前沾染的桔汁汽水在上面留下一大块难看的痕迹。   想到两天后的见面,柯靖墨看着那块痕迹的眼神却是十分满意。   “周秘书,我刚才好像看见老板拿了一件女式衣服回来?”两个女同事在茶水间拉住周秘书八卦。   周秘书含糊不清地应付了两句。   其中一个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嘛。”   “对啊,老板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咱们公司多少女员工铩羽而归。甚至有传言说老板不喜欢女人,有些自认为长得不错的男人提着裤子正准备上呢。”   另一个女同事不紧不慢地倒了杯热水,“我们还打赌到底谁能拿下老板这朵高岭之花呢。”   周秘书翻了个白眼,“老板的事,不是咱们能过问的。”   “我们不过是好奇嘛。”   周秘书面容严肃:“做好本职工作。”   “切,没意思。周秘书你跟老板越来越像了,无趣。”   “如果这种无趣,能确保我拿到远超过绝大多数人的工资,我会继续保持下去的。”他抱着文件夹,突破两个女同事的重围,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   转眼到了两天后。   柯靖墨提着一个手提袋,早早来到孟丽的悦客菜馆。   孟丽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看得柯靖墨有些赧然,一贯冷漠的脸上染上一丝不自在。   她调侃道:“今天还要不要桔汁汽水?”   那天孟丽看了个全程,在柯靖墨走后捂着肚子笑了好久。   他的戏演得实在是有些假,要不是气势唬人,恐怕那个小姑娘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谁能想到一个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场的男人,竟然是故意弄脏她的衣服在搭讪。   柯靖墨咬了咬牙:“不要了,我不爱喝那个,给我来杯热水就行。”   孟丽笑着倒了一杯热水给他,起身去厨房看正在砂锅里煨着的山药煲鸡汤。   十一点半,结束了模特课程训练的秦秋意,独自一人来到孟丽的菜馆。   柯靖墨正单手支着下颌,眉宇间带着疏离地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脸颊,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雕塑般完美的身材比例,全部恰到好处,仿佛遗世独立的月中仙人。   察觉到秦秋意的视线,柯靖墨扭过头,墨色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故作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嗯。”秦秋意放下手包和手提袋,坐在柯靖墨对面。   柯靖墨:“想吃什么?我请你,就当是赔礼。”   秦秋意微微一笑:“不用了,咱们把外套交换回来吧。”说着,她把装下西装上衣的手提袋递给柯靖墨。   “……”   柯靖墨接过手提袋,把自己手里的递出去,“你的外套好像被我洗坏了。”   秦秋意垂眸,打开那件粉色大衣,发现她自己亲手缀的几排小珠花断的断、乱的乱、丢的丢,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她把目光挪回他身上,表情一言难尽。   “这件衣服不能用洗衣机洗。”   柯靖墨没好意思说他没用家里的洗衣机,而且避开保姆曹婶,抱着一颗虔诚的心,躲在洗澡间里用手一点点洗的。   只不过洗衣服时力度没有控制好,不小心扯断了几根绣线。   柯靖墨的耳尖滚烫:“所以我才说,要请客当赔礼。”   难得看到柯靖墨出现别的表情,秦秋意的手指轻抚着衣服上仅剩的小白珍珠,尔后,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低低软软的,气息也乱了几拍。   她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笑意:“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重新弄一下就好。”   柯靖墨不同意:“不行,如果你不让我请客赔罪,那我还是赔钱吧。”他拿出黑色的钱夹,从里面随手掏出七八张大团结给秦秋意。   态度十分坚决。   秦秋意连忙摆摆手,把钱推给他:“用不了这么多钱。算了,我还是点菜吧。”   她妥协下来。   柯靖墨把钱塞回钱夹,身上的寒意渐渐收起一些,在秦秋意看不见的角度,蓦地弯了弯眼角。   等秦秋意的视线扫过时,他立时挺直腰杆,表情恢复如初。   两人分别点了菜,碍于性格的原因,几度冷场。   直到孟丽笑吟吟地上了菜,气氛才不至于过于尴尬。   吃完饭,在柯靖墨的坚持下,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把秦秋意送到鹿桂县中学的大门外。   此刻大门口的通知栏已经陆陆续续围上来不少学生,等着预选考试的通知单贴出来。   这个时代私家车极其少见,当柯靖墨的车停在路边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秦秋意解开安全带,拎着手提袋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   柯靖墨神色淡淡地点点头:“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考个好成绩。”   秦秋意微微一笑:“嗯,再见。”   说完,转身往学校走去。   柯靖墨并没有立刻开车,而是点了根烟,一只手姿态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变得更好看,也——更动人了。   坐在她身边时,他的心里总有一丝轻微的悸动感,像是被一只洁白的羽毛若有似无地在心尖撩过。   这种不受控制的不确定感,以前从未体会过,倒也新鲜、有趣。   食指微屈,柯靖墨弹了弹香烟,烟草特有的气息缭绕,他却没有任何想抽的欲望。   满脑子只剩一个背影。   --------------------    第二十九章   柯靖墨的视线随着秦秋意移动,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灰扑扑的人群中。   他轻笑了一声,随手掐灭香烟,驱车离开。   秦秋意下车后不久,学校的教导主任便拿了一张红色的考生名单出来,把纸贴在通知栏。   “名单上的考生,都是这次预选通过的学生,谁的名字在上面,待会儿准备返校上课。”   他扫了一眼脸上满含忐忑的学生们:“至于没通过的,想要复读的学生跟我去办公室填个意向表。”   言下之意,没通过的、不想复读的学生,接下来的时间就没必要回学校了。   小小的一张名单,名字不超过80人,她们高三一共六个班,大约350多个人,通过率不到四分之一。   秦秋意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又继续向下看,找到了秦家美的名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不信邪地扫了三遍,依然没有出现秦家宣的名字。看来他是真的没有通过。   难怪预选考试完,秦家宣的情绪就不太好。   “秋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害得我和家宣在店里白等你半天。”   秦家美拽着秦家宣的衣领挤进人群,“这家伙死活不想跟我回学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秦秋意看了一眼满眼不耐的秦家宣,轻笑着说:“我看过名单了,走,咱们出去说吧。”   不断有学生涌过来,通知栏前面越来越拥挤。   三人走到学校操场边缘的大槐树下,秦家宣一言不发地跳坐在一根矮些的单杠上,双腿耷拉下来,不断摆动着。   拉住秦秋意的衣袖,秦家美神情急切地问:“怎么样?咱们都通过了吗?”   秦秋意站到槐树的阴影下,没有卖关子:“咱们两个过了,家宣没通过。”   “没通过就没通过呗,我跟二壮他们一起去找个地方打工,还能提早赚钱。”秦家宣耸耸肩,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秦家美一记眼刀飞过去,秦家宣立刻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走,咱们去找田老师,跟她说一声你要复读的事。”   “秦家美,我不想复读,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你管好自己就行。”秦家宣皱着眉头从单杠上跳下来,单手插着兜,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秦家美比秦家宣早出生了三分钟,不过秦家宣一直不承认她是姐姐,只叫她的全名。   秦家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姐姐’,不许直接叫我的名字。”   秦家宣捂着耳朵“唉唉”叫了两声,“秦家美,你这么凶巴巴的,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秦家美刚放开他的耳朵,听到他的话后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两只手捏住他脸颊上的肉肉拼命往外拧,把秦家宣脸上没个正形的表情拧到扭曲。   “痛!”秦家宣实在疼的没办法,不得不使出挠痒痒攻击,迫使秦家美放开手。   终于从她的魔爪中逃出来,秦家宣兔子一样蹦到秦秋意身后寻求庇护。   “秋意姐,你看秦家美,像个疯婆子一样,她这样以后哪个男人敢要?”找到庇护所后,秦家宣贱兮兮地继续刺激秦家美,说完,还拉着下眼皮,吐出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你!”   秦秋意卷起一本书,狠狠敲了一下秦家宣的脑袋,“有你这么说一个女孩子的嘛。”   秦家宣抱住脑袋,表情不可思议:“秋意姐,你也欺负我。”声音委屈巴巴。   “我一向对事不对人,这次是你过分了。”她抱着双臂,面无表情。   “现在继续说说你复读的事,别再找借口逃避,你糊弄家美那一套,在我身上不好使。”   听到秦秋意的话,秦家宣脸色霎时涨红,手指在衣袖里掐了掐手心,有些不自然地说:“秋意姐,我真的不想再读书了,天天看书看得头疼得不行。你们也知道复读班那些人的状态,除了吃饭睡觉,眼睛都盯在书本上,活活的一群书呆子。”   他深吸一口气:“我可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再说,我已经跟二壮他们商量好了,要一起去二壮他叔的配件厂打工赚钱。”   “你!”秦家美被气得不轻,胸口却闷得难受。   秦秋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笑了一下,然后把视线转移回秦家宣身上。   秦家宣表现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想着一会儿任由秦秋意和秦家美怎么劝,他都绝对不回同意回学校复读。   与其跟那群书呆子一样受罪,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不会再劝你了。”秦秋意声音软软糯糯的,其中甚至掺了一丝浅浅的笑音,“你去找二壮他们打工吧。”   秦家美一听有些着急,双眼微红地看着秦秋意,右手不自觉地抓上她白嫩柔软的小手,上下晃了晃。   秦秋意反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咬咬牙,暂时安静下来。   “你去吧,打工的事,我和家美会帮你瞒着家里的。等高考完,再跟二叔二婶说你没考上大学,到时候要不要复读,你再和二叔二婶商量。”秦秋意的声线清甜,语调温柔。   秦家宣注视着她嘴角的笑容,一时猜不到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他狐疑地看着秦秋意,试探着问:“真的?”   秦秋意笑容丝毫不变:“真的,比真金还真。”   秦家宣欢呼一声,一蹦三尺高。   “那我去找二壮他们了,你们快去上课吧。”   直到秦家宣的身影跑远,秦家美才不安地说:“这样好吗?爸妈希望我们两个能像秋朵姐一样上大学……”   秦秋意冷笑一声,像秦家宣这样叛逆的小子,她见得多了。归根结底,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等尝过打工的苦后,他就知道学习的甜了。   “放心吧,他不出两个月就会乖乖回学校来的。”语气格外笃定。   秦家美慢慢松了心神:“嗯,希望如此。”   秦秋意和秦家美所在的班级只有14个人通过预选,教室从60人一下子缩减成14个人,空了一大半,显得稀稀拉拉的。   田老师见怪不怪,指挥大家把所有空出来的桌椅堆到教室后墙那边摞好,剩下14个人的书桌在前排摆好,重新换了座位。   秦家美搬着书本和秦秋意成了同桌。   刚坐下,她们后排的女生便讽刺一声:“老天真是不长眼,像秦秋意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通过预选了。”   秦家美皱着眉头,扭过头:“郑蓉,不会说话就闭紧你那张臭嘴巴,省得满嘴喷粪,恶心到别人。”   她竖起尖刺,想要维护堂姐。   郑蓉翻着白眼瞪向秦家的一对姐妹:“我又没有胡说,全校谁不知道秦秋意整天装腔作势地吊着姚健舟,刚刚的时候,学校门口有好多人又看见她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啧啧啧,简直就是个狐狸精。”   她喜欢姚健舟,可姚健舟的眼睛太瞎,居然喜欢那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秦秋意。   秦秋意轻轻松松的得到了姚健舟的爱慕,却依旧端着架子践踏他的感情。   更可气的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勾搭一个有车的有钱男人,郑蓉简直嫉妒到发疯。   凭什么优秀的男人都围着秦秋意转,而她喜欢的人却对她不屑一顾。   想到这里,郑蓉的脸更是嫉妒到扭曲。   秦秋意抬眼,清清亮亮的眸子扫过郑蓉的脸,轻声吐出两个字:“好丑。”   郑蓉一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秦秋意把书本摊开,单手支着小巧的下巴,对她笑:“我说,你嫉妒的样子——好丑哦。”   一字一顿,字字扎心。   郑蓉尖叫一声,抬手就要去抓秦秋意的头发,“我要弄死你这个小贱人!”   秦秋意用课本重重拍开郑蓉的爪子,反手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还你的,你在学校偷偷造我的谣,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完,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因为我早就想抽你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有事没事过来找茬,我见你一次抽你一次。真是惯的你臭毛病。”   之前秦秋意面对郑蓉的挑衅,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狗咬你一口,你没必要再去咬狗吧。   可是,郑蓉越来越变本加厉,竟然四处传她的谣,说她是狐狸精,就爱勾引男同志。   今天更是过分,“水性杨花”这种充满恶意的词竟然被郑蓉贴到她身上,要是碰到思想保守的女学生,被这种词一刺激,没准会去投河上吊。   郑蓉是典型额欺软怕硬的小人。   以前认准了秦秋意性格软弱好欺、不知道反抗,才会越来越过分。但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踢到了铁板。   她看着秦秋意肃眉厉目的样子,心里一阵惊惧,捂住被扇得发红的脸,嘴唇嗫嚅着不敢吱声。   最后畏畏缩缩地竖起课本,把脸埋了进去。   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跋扈,就像被拔了牙的癞皮狗一样。   秦家美张着嘴巴望向秦秋意,原来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堂姐,还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不过——好帅啊!   秦秋意按住秦家美的脑袋,在她兴奋的视线中,把自己总结的英语练习册塞到她手里。   声调冷酷地说:“赶紧复习吧,还有两个月高考,到时候我可不想看到,你考不上大学后哭唧唧的样子。”   秦家美:“……”   围观的同学见没有乐子可瞧,纷纷转过身翻出课本复习功课。   基本预选能过的同学,都是学习刻苦认真的好学生,既然过了预选考试,那么自然会加倍努力的准备面对高考。   高考的录取比率不到20%,也就是说班上的14个人,最后只有2-3个人能考上大学。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复习。   片刻后,他们便心无旁骛地学习起来,把秦秋意和郑蓉的争吵抛到一边。   放学后,秦秋意让秦家美去食堂帮忙带一份饭,接着走到隔壁班的门口,看到正在收拾书包的姚健舟打了声招呼。   “姚健舟,你能出来一下吗?”   姚健舟一时思绪乱飞,自从上次被秦秋意拒绝后,他失落了好一阵子,天天在猜测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所以她才不愿意理他。   把最后一本书装进书包,姚健舟提起它磨磨蹭蹭地走到秦秋意面前站定,小声问:“你找我?”   声音带着几许羞涩和不确定。   “嗯,”秦秋意点点头,示意他跟上,“你跟我去一趟老师办公室。”   姚健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话地跟在她身后,用眼睛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   “报告。”   田燕抬头,看到秦秋意后,笑着招手让她进来。   这次考试,秦秋意考了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学校的老师们为了不给学生太大的压力,只发了通过名单,并没有给他们成绩排名。   学生们不知道排名,老师们却是知道得十分清楚。   田燕看向秦秋意的眼神,充满了老师对一个尖子生的喜爱和欣赏之情。   “找老师有什么事吗?”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秦秋意抖了抖鸡皮疙瘩,视线在办公室内扫一圈,直直对上许玉婷火冒三丈的眼睛。   “你们两个怎么又在一起了?”许玉婷把教案猛地往桌上一拍,“秦秋意,你忘了我上次是怎么警告你的?离我儿子远一点!”   她注意到姚健舟又跟这个不知检点的秦秋意待在一起,气到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呼气时火星子差点从鼻孔冒出来。   教案砸在桌子上,一支钢笔从桌上滚落下来,滚到了姚健舟脚边。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脸上有一瞬间的羞恼:“妈,你胡说什么!我跟秦同学之间清清白白的,你不要把秦同学说的那么难堪。”   姚健舟闭了闭眼,挑开遮羞布,“而且是我主动追求的秦同学,秦同学在之前已经明确拒绝过我了。”   “要不是她蓄意勾引你,你怎么可能去追她。”许玉婷只相信自己认为的真相,不相信别人的解释。   秦秋意走到许玉婷身前,单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玉婷被她清凌凌的视线一盯,心脏突突直跳,为了气势上不输人,她梗着脖子回视,底气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足。   秦秋意面容平静,声音淡淡的:“许老师,请立刻向我道歉。” 第三十章   秦秋意面容平静,声音淡淡的:“许老师,请立刻向我道歉。”   “按照之前的约定,如果我能通过预选考试,许老师就需要为诋毁我的那些言论向我道歉。现在,许老师该履行承诺了。”   许玉婷垂下眼帘冷哼一声:“凭什么让我跟你道歉,我说的话又没有错。”   想叫她道歉,门都没有。   “看来许老师是不懂‘为人师表’这四个字的含义了。”秦秋意凉凉的开口,“既然不懂得‘为人师表’,想必也不配为人师。”   她眉眼间自带纯天然的温柔,此刻却暗藏锐气:“许老师,难道你忘了因为你的诋毁,导致运动时期某个女老师自杀的事了?后来你又如法炮制,逼死了一个女学生。”   许玉婷在十几年前,因为嫉妒一个长相不错的女老师抢了她班主任的职位,四处造谣说她利用美色和学校领导有情—色交易。   那个女老师被红小兵抓住剃了阴阳头,挂着“破鞋”的牌子游街,最后,受不了侮辱跳河自尽。   还有那个女学生,就她和许玉婷的老公多说了几句话,许玉婷便看她不顺眼,认为她有意勾引自己老公,于是造谣说她被校外的多名小混混睡过,浑身脏透了。   最后,女学生不堪忍受流言蜚语和学生们带着恶意的眼神,扯了几尺白布上吊自杀,匆匆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这些事情许玉婷自认为做的很隐秘,不过,秦秋意找了一些相当的当事人,稍微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便推测出了真相。   许玉婷悚然一惊,身体僵硬着动弹不得,嗓音喑哑:“你——”你怎么会知道?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秦秋意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许玉婷看来仿佛恶魔降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姚健舟发觉母亲的脸忽然变得惨白无比,心脏突地一坠,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差点把他吞没。   他把手里的钢笔扔到桌子上,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妈,秦同学说的人肯定不是你,对不对?”   办公室里的杨老师“噌”地一下站起身,后脚跟踢到椅子上,椅子“嘭”地一声摔倒,杨老师却顾不上去扶它。   她声音颤抖着:“许玉婷,是你害死的笑笑!?”   杨老师和林笑是很好的朋友,两人一起长大,一起进了县中学教书,感情十分不错,甚至还商量好了要在同一天结婚,给她们的孩子定娃娃亲。   没想到,林笑当上班主任不久,学校里便谣言四起,紧接着红小兵拽着哭泣不止的她剃头、游街、挨批—斗,最终跳河香消玉殒。   杨老师至今还记得,林笑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她是死不瞑目啊。   没想到,害死林笑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同事许玉婷!   许玉婷看着杨老师要吃人的目光,拼命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随便说了她几句,没想到她会跳河啊。”   她不过是找学校有名的“大嘴巴”说了几句林笑的坏话,是林笑自己的承受能力太差才自杀的,跟她没有半分钱关系。   杨老师听完,恶狠狠地冲上来一把扯住许玉婷的头发,右腿压住她的膝盖,把她按到地上使劲抽。   几个巴掌下来,许玉婷的脸被打的又红又肿,她不住求饶道:“别打了,林笑自杀真的跟我没关系,又不是我让她跳河的。”   见许玉婷仍然死不悔改,杨老师更加生气,胳膊高高扬起,甩得更加用力,直接把许玉婷打到唇角流血。   “田老师,田老师,你快救救我,林老师要疯了!”许玉婷双手护住脸,一边躲避杨老师的抽打,一边向田燕求助,声音凄厉不已。   田燕没有理会,转身推秦秋意出门:“你去把教导主任和校领导叫来,顺便找公安同志来一趟。”   如果事情真相真的如秦秋意所说,是许玉婷害死了一个老师一个女生,那她就是杀人犯。   学校绝对不能留下这样一个人。   “好,我马上去。”   不多时,教导主任和副校长、校长以及两个公安赶了过来,拉开了愤怒的杨老师和满脸红肿不堪的许玉婷。   秦秋意做为证人,把当年许玉婷找的“大嘴巴”的名字供了出来,公安经过审问,确定了许玉婷的嫌疑,把她带走拘留起来,等待法院的最终判决。   从办公室出来后,姚健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秋意——这个既是他自己的暗恋者同时又是母亲的告发者的女孩,所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头离开。   秦秋意并不在意姚健舟的想法。   许玉婷一直强调她只是说了几句谣言而已,并不是直接害死女老师和女学生的凶手。   但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她其实已经预见了她们最终只能自杀的结局。   她就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   把这样的人留在学校,未来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会受到她的迫害,这种渣滓,监狱才是她的最终归宿。   *   秦秋意回到宿舍吃饭,吃完饭从手提袋里拿出那件粉色的外套,琢磨着该怎么把它修补一下。   突然,外套口袋不一样的触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掏出口袋里的东西,秦秋意不禁失笑。   是一盒进口巧克力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笔锋秀拔清俊的两个字“抱歉”。   看来这又是柯靖墨的赔礼。   “哇,是巧克力。”秦家美放下练习册,眼神晶亮地凑了过来。   她没有吃过巧克力,但是有个同学曾经带着两小块巧克力在教室里炫耀过,那种清苦微甜的香味,深深留在她的脑海中。   秦秋意见秦家美一副小馋猫样,勾起唇角笑了笑。   折好纸条随手塞进抽屉里,她撕开巧克力的外包装,顺着它的格子纹路轻轻一掰,掰下了一整条递给秦家美:“呐,吃吧。”   “谢谢秋意姐。”秦家美接过巧克力,轻轻咬下一口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巧克力的味道啊,唔,好吃。”   秦秋意把外套铺在床上,看着上面凌乱的绣线和珠缀,漫不经心地说:“你喜欢吃的话,都给你吧。”   反正她也不爱吃巧克力,正好全部送给秦家美。   “真的吗?”秦家美眼睛一亮,下一秒却苦恼地皱了皱鼻头,“可是这好像是别人送给你的吧,都给我吃是不是不太好。”   她刚才不小心扫到了纸条上的字,肯定是别人给秦秋意的道歉礼物。   秦秋意找出一把小剪刀,把绣线一一剪断,语气淡而随意:“我不爱吃巧克力,你不吃的话,过不了多久可能就放化了。”   她很少吃甜度高的巧克力,黑巧克力倒是能接受一些。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巧克力的熔点又比较低,这盒放着也是浪费。   秦家美听得一脸心疼,乐滋滋地抓过剩下的巧克力:“是吗?那我赶紧帮你吃掉吧。”   巧克力到了秦家美的手里,直接被掰成了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方格。   接着,她把巧克力外层的锡纸用铅笔刀划成比巧克力方格略大的正方形,将一小块一小块的巧克力认真包好,像盖楼一样叠放在书桌上。   秦秋意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拿出两股蓝色的绣线,一股编织成满天星样式的蕾丝花边,另一股把仅存的一些珍珠当花蕊,又找出一些小米珠当花瓣,绕成十几朵小白花,缀绣在蕾丝花边上底部。   最后,把蕾丝花边绣在外套的衣领上,把它改造成多了一分小清新风的新外套。   完成。   转眼到了周五放假。   秦秋意和秦家美背上书包,商量着先去看看秦家宣打工的厂子再回家,两人刚走到校门口,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恰好慢慢驶过。   “好巧。”柯靖墨摇下车窗,清冷的目光中隐约含着一丝不明的意味,“你们是不是放假了?我也正好要回南桥市,顺路载你们一程。”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轻薄流畅的肌肉曲线,随着他摇车窗的动作不断隆起,让人毫不怀疑他的爆发力。   衬衫的下摆一丝不苟地塞进了西装裤里,皮带一束,结实紧致的腰腹线条显露无疑。   秦家美对柯靖墨没什么印象,疑惑地偏过头,用眼神向秦秋意询问:他是谁?   秦秋意耸耸肩,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秦家美,我堂妹。柯靖墨,是前些年被平反的柯伯伯的儿子。”   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柯靖墨的身份,同时,也知道了他就是那个主动退婚的人。   “那他岂不是——”秦家美惊讶地看着柯靖墨,她对秦秋意被退婚的事多少有点耳闻,之前还特意安慰过堂姐几句,骂柯靖墨是有眼无珠呢。   秦秋意点点头,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示意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说下去了,彼此清楚就好。   她没有让其她人知道自己私事的兴趣。   秦家美把剩下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乖巧地点点头,只是看向柯靖墨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隐隐的不爽。   秋意姐这么好的女孩子,他居然会选择退婚,简直是岂有此理、莫名其妙、无理取闹嘛。   看着秦家美几乎把不满的情绪写在脸上,秦秋意无奈地揪了揪她的麻花辫,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你没必要对他这样,其实我也觉得之前的那个婚约还是取消比较好。我不会跟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结婚,想必他也是这个想法。”   “取消婚约,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好。”   秦家美从秦秋意手里夺回辫子,“那好吧,不过,他现在要送咱们去市里,咱们要不要答应?”   秦秋意瞥了车上的柯靖墨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为什么不答应?反正他也是顺路。再说现在去市里的公交车已经没了,如果不坐他的车,咱们还要走两个多小时才到南桥市。”   “哦。”秦家美想到那至少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禁有些脚疼。   秦秋意眉眼弯弯,微微俯身贴近车窗,对柯靖墨柔声道:“那就麻烦柯同志了。”   傍晚橘红色的晚霞落下,为她精致的小脸镀上一层暖色调的光晕。   偶尔有微风拂过,吹乱她额前的发丝,她不在意地扶了扶头发,帮秦家美打开了后车门。   秦家美把书包摘了下来抱在怀里,顺从且好奇地坐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坐车,感觉特别新奇,她把车内所有的地方一一扫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了前排的方向盘上。   秦秋意关上车门,准备从车前绕过去,去开另一边的后车门时,柯靖墨已经弯着腰,伸长胳膊从里面帮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坐这里吧。”   秦秋意想说她坐在后面就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比较喜欢前排的视野,既然柯靖墨已经开了车门,那她就坐在前面吧。   “对了,我们想先去趟配件厂,柯同志方便吗?”秦秋意系好安全带,突然想起来要去看秦家宣的事。   柯靖墨深邃的眼眸直视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一贯绷得紧紧的唇线无意识地上扬了两毫米,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接收到秦秋意询问的眼神,尽量用有别于平时的、和缓的语调说:“方便,你把地址告诉我。”   车子掉头,直奔秦家宣所在的配件厂。   “怎么样?打工还习惯吗?”秦秋意和秦家美到了配件厂便把秦家宣叫了出来。   秦家宣的衣服有些脏兮兮的,手上也裂开几道细碎的伤口,看上去有些疲惫。   “挺好的,二壮他叔对待我们几个挺不错的,你们就放心吧。”秦家宣抹了一把脸,脸上立刻浮现出几道油污。   秦家美拿出手帕,想帮弟弟擦擦脸,被他退后一步拒绝。   秦家宣:“不用擦,我们天天这样,等下班回去洗把脸就行。”   秦家美看着秦家宣现在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一副快哭的表情。   秦家宣身为男子汉的尊严,让他硬撑着不肯诉苦,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就跟爸妈说我住哥们家了,这周放假不回去了。”   秦秋意拉了拉舍不得离开的秦家美:“走吧,你看他饿不着渴不着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家美深吸一口气,忍住眼底的酸涩,跟在秦秋意身后离开,只是最后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秦家美:“要不,你跟我们回去吧。”   原本露出倦意和后悔的秦家宣,在秦家美转头的那一刻,立刻倔强地换回不耐烦的表情:“快走吧,别打扰我工作。”   秦秋意似笑非笑地扫了秦家宣一眼,拉住秦家美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他喜欢这份工作,不妨让他再多干一阵子。”   看来经受的社会毒打还是太轻了。   秦家美到底不忍心:“可是,你看他的样子……”   秦秋意侧眸,淡声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论经历的是什么,不论经历了多少,他都需要学会自己去承担。”   “只有这次受够了教训,他以后在面临选择时,才会更加慎重,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冲动、草率。”   语重心长地说完,秦秋意把视线投到了秦家美身上,“你也是如此。”   秦家美咬了咬下唇,点点头,“嗯,我会的。”   柯靖墨点着一支烟,身体斜斜地靠在车边,明明灭灭的烟火蔓进眼底,像是闪耀着光辉的暗夜星空。   看到两人回来,他把香烟扔在地上,抬起右脚轻轻碾了碾。   一路沉默着开回市里,柯靖墨把车子停在“聚香楼家常菜馆”的门前,和秦秋意、秦家美一起往里走。   秦秋意注意到他的动作:“?”   柯靖墨弹了弹衣领,“我正好饿了。”   刘思艳和秦峰看到秦秋意她们竟然和柯靖墨一起进来,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上次见面还一副冷脸的柯靖墨,破天荒地勾了勾嘴角,黑眸带上一丝笑意,主动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秦叔叔、刘姨。”   刘思艳和秦峰同时一愣,彼此对视一眼后,齐齐点了点头。   “小柯,过来吃饭?”   柯靖墨:“嗯,刘姨做的饭菜味道不错,我上次吃完,还特意跟公司的下属们说,让他们经常过来这边吃饭。”   刘思艳抿唇直乐:“谢谢小柯替我们做宣传了,你今天想吃什么,刘姨请客。”   柯靖墨说:“刘姨做什么都好吃,上次的焦溜素丸子和三鲜饺子,让我吃过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刘思艳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行,这次刘姨再给你做。”说完,便套上一条蓝布围裙往厨房走。   听着两人的对话,正在喝水的秦秋意差点被呛到,“什么情况?”   两人之间越来越和谐的对话,越来越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妈和这个退婚男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再者,柯靖墨看着清冷疏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没想到哄起人来,那张嘴还蛮会说的。   吃过晚饭,柯靖墨坚持付了钱。   临走之前,长腿一迈走到秦秋意身边,“孟姨今天让我帮她买了一些海鲜,明天估计会做她拿手的蟹黄一品豆腐和鲜虾马蹄盏,你明天可以去尝尝。”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你可以带着你们模特队的人一起,最近孟姨的菜馆有点要撑不下去了,希望你……你们能多去支持一下。”   秦秋意闻言,想也不想地直接点头同意:“好的,明天我会带着她们一起去的。”   柯靖墨唇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露出一丝满足,很快一闪而逝。   他右手虚握成拳挡住那抹笑意,克制地轻咳一声:“那,明天见。”   秦秋意:“明天见。”   明天见面的邀约√   柯靖墨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刘思艳拿起牙膏,精打细算地只在牙刷上挤了绿豆粒大小的一块,然后放下牙膏开始刷牙。   秦秋意在旁边提着铁皮暖壶,往搪瓷盆里面兑温水,一边倒热水,一边把粉嫩的指尖伸进去试着温度。   调好水温,她盖上壶盖,把双手打湿洗起脸来。   刘思艳看着女儿姣好的脸蛋,心思忽然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和家美,今天怎么坐小柯的车回来了?”   秦秋意微微抬起脸,拿出洗脸架下的四合一洗面奶,挤出一些,在手上揉搓出泡沫。   “放学的时候,他正好路过我们学校门口,我们就做顺风车回来了。”她的语气俱是毫不在意,声音虽然软软的,却没有任何春心萌动之类的情感起伏。   刘思艳吐出嘴里的牙膏沫:“既然你们已经退了婚,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尽量少见面的好。”   “况且,”她漱了漱口,把牙刷在漱口杯里涮了两下,“我听你柯伯伯话里的意思,小柯可能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你俩最好少接触一些,省得以后他喜欢的那个女生误会。”   秦秋意安静地洗掉脸上的泡沫,用毛巾轻轻压了压皮肤,吸去水分。   “放心吧,我知道。”   刘思艳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学业要紧,等以后考上大学,大学里优秀的男人有很多,到时候从那里给妈挑一个带回家。”   “妈——”秦秋意把毛巾洗好搭在架子上,拖长语调叫了她一声,“我暂时没兴趣搞对象,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柯靖墨:我以为已经搞定了丈母娘,结果丈母娘居然在背后拖我后腿!   中午12点二更奉上,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哦~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秦秋意先是去纺织厂看了一下严向凤她们的训练进度,钱杨给她们请的形体老师也和李文静一样,是个文艺演员。   新来的形体老师姓温,叫温愉,大约30岁左右,是个很爱笑的女人。   她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有种幼龄感,和严向凤她们这群20岁刚出头的模特站在一起,想同龄人一样。   “小秦老师,你过来啦。”   温愉给模特队所有人的水杯倒上开水,嘱咐她们晾凉了再喝,又强调一次不许喝生水。   秦秋意把丝巾解下来放在桌子上,帽子和包包挂在墙边的衣架上,对着温愉笑着问:“温老师,她们最近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偷懒?”   温愉:“她们表现得都很好,没有偷懒。”   秦秋意:“温老师,你今天上午可以去休息半天,我来教她们走台步。”   温愉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看你们训练吧,顺便跟你学学那个什么台步,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看着她们练。”   “行,这样最好不过。”秦秋意笑着应了。   “提胯的时感觉就像有一只手拎着胯骨向上抬,这个时候你们的膝盖应该是微弯的,脚尖点地。”   “送胯如果找不到感觉,就把手指放在你们后面髋骨的位置,对,就是那里,用手指往前推。”   “提胯和送胯的动作要连贯圆润,我来给你们示范两遍。”   “在走路的时候,除了注意下半身的动作,上半身也要保持抬头、挺胸、微收下巴的状态。来,大家跟我一起来一遍。”   秦秋意带着她们走了几遍,重点教了一下温愉,把一些分解动作和动作要点详细地讲了两三遍,直到温愉点头,表示彻底记住。   温愉是专业的文艺演员,对这些接受程度很高,学了几遍后便走得像模像样了。   秦秋意:“下午的时候,温老师和严向凤、姜絮她们一起穿上高跟鞋练练。”   温愉笑着说:“好。”   练习到上午十一点半,秦秋意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休息。   姜絮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蹭到秦秋意身边:“秋意,有个买过你做的衣服的老顾客找到我,问你能不能帮她再做两身衣服,价钱好商量。”   那个老顾客说,做一条新裙子可以给秦秋意30块钱,姜絮觉得挺合适的,但是拿不准秦秋意会不会同意,所以没有立刻答应她。   秦秋意从衣柜里面拿了条新毛巾,挂在姜絮脖子上:“你先擦擦汗。”   “嗯。”姜絮放下水杯,撩起毛巾的两角,随便擦了一下汗湿的脸和脖子,继续追问道:“你怎么想的?”   秦秋意和葛厂长签订的特殊聘用合同中,有一条是秦秋意不得私下制作衣服用来盈利。   不过因为合同的特殊性,只有她、葛厂长、钱副主任和林秘书四个人知道,并且她们都跟葛厂长签了保密协议,不能把这件事外传。   所以秦秋意没打算告诉姜絮真相,她笑了笑说:“我快高考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做衣服,你帮我回绝了吧。”   “行,那就等你高考完再说。”姜絮散下头发甩了甩,重新绑了一个马尾辫。   她看过一次秦秋意扎的马尾辫,觉得比麻花辫好看多了,于是学着她的样子扎起马尾辫来。   对着镜子梳了几次都不太满意,姜絮不禁耷拉下脑袋,有些垂头丧气。   看来一个发型究竟好不好看,还是直接跟脸挂钩的。颜值高的人就算顶个鸡窝头都好看,颜值低的人即使把头发梳出花,也不好看。   秦秋意没看出姜絮在意的点,只以为她不会绑马尾辫,于是从她手里接过发绳,教了她好几种马尾辫的绑法。   最后,为了和脸型相匹配,帮她梳了一个高马尾。   姜絮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发现确实比刚才好看不少,立刻放下了沮丧的情绪,乐呵呵地向其她人显摆着新发型。   秦秋意兴致盎然地盯着姜絮看,等她炫耀一圈回来后,用手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换得她抱头痛呼一声。   “秋意,你太坏了!”姜絮不依不饶,作势要回弹一下。   秦秋意笑着跑开,躲到邓田志身后,娇声喊停:“好了,不闹了,大家收拾一下,我请你们去上次那家悦客菜馆吃饭。”   “哇,太棒啦~”   “上次去的那家菜馆真的好好吃。”   “我这几天吃饭,都是去的那里,没办法,食堂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秦秋意系好丝巾,戴上帽子,“你们快去换衣服,温老师,你跟我们一起去。”   温愉笑:“好。”   严向凤她们火速换下训练服,不到五分钟就在门口集合完毕,笑着闹着往外走。   到了悦客菜馆,孟丽和她们一一打了招呼,秦秋意打听菜色时,果然有柯靖墨提的蟹黄一品豆腐和鲜虾马蹄盏。   除此之外,清蒸鱼、辣炒花蛤之类的也有,秦秋意一样点了一盘,担心有人吃不惯海鲜,她征询几人的意见后,又点了几盘炒青菜和一份红枣蒸糕。   柯靖墨步履匆匆地赶到时,秦秋意她们一桌人吃得正欢,见状,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他才走到大门口,就被周秘书拦下来,说公司里临时突然出了点状况,需要他亲自解决。   解决完问题,柯靖墨抬手一看表,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担心秦秋意吃过午饭后离开菜馆,这样两人就碰不到面了。一路恨不得跑步过来,幸好被他赶上了。   柯靖墨整理了一下衣袖,放缓呼吸,神情自然地走到她面前:“怎么样,孟姨这儿的蟹黄一品豆腐和鲜虾马蹄盏味道不错吧。”   秦秋意微微一笑:“嗯,谢谢你昨天特意告诉我,要不然我就错过这种无与伦比的美味了。”   柯靖墨眨了下眼:“你喜欢吃海鲜?”   秦秋意:“是呀。”   夹了一只虾仁放进碗里,她想了想:“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她只是礼貌性地随口一问,没想到柯靖墨竟然真的一点不客气,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手上却直接搬了个椅子过来加座。   秦秋意一愣,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我再去加两个菜。”柯靖墨把外套搭在椅子背上,单手撑在饭桌一角,微微俯下身问:“你还有什么喜欢吃的?”   秦秋意神色复杂地抬眸看着他,如果不是知道他另有喜欢的人,她都要以为他可能对她有意思了。   “你想吃什么点什么吧,我们的菜已经够了。”   “那好吧。”柯靖墨点头。   他从外套口袋掏出钱夹,在孟丽的吧台前点了两道菜,又给一桌子的人每人要了杯桔汁汽水,然后偷偷结了账。   手里端着汽水一一分给大家,柯靖墨落座后,淡定地帮秦秋意开了瓶盖,递给她。   秦秋意挑起一侧眉毛,接过汽水。   模特队的人都记得这个不小心弄脏过秦秋意衣服的清冷型帅哥,严向凤特意举起桔汁汽水,略带深意地冲她挤挤眼。   秦秋意回了她一个白眼。   严向凤也不恼,笑嘻嘻地趴在邓田志耳朵,小小声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下一刻,邓田志望向柯靖墨的眼神,慢慢带上些许审视。   他的视线不断上下打量柯靖墨,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柯靖墨大方地冲邓田志点点头,起身向她们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柯靖墨。”   大家的眼神纷纷亮了起来:是个大老板。   倒是邓田志,听到他的名字后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从记忆深处扒拉出关于他的一些事。   邓田志和柯靖墨同岁,他小时候跟着他妈回闵家村的时候见过他几次。   当时闵家村的一堆孩子拿着土块边砸他边骂他,结果被他挨个按在地上揍。   邓田志回去的时候,正好被同宗的两个孩子抓了壮丁,要一起制服柯靖墨,结果不出所料,他也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邓田志至今仍然记得柯靖墨打架时眼神中的狠厉和冷漠,透出一股看淡生死的寒意,每每回忆起来,依旧让人胆战心惊。   他以为柯靖墨会慢慢成长为好勇斗狠的一匹孤狼,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清贵寡敛的模样。   难怪他之前见了柯靖墨几次都没把他认出来,不论在长相方面还是气质方面,实在是变化太大。   任谁把从前的柯靖墨和现在的柯靖墨放在一起比较,都不会认出来这是同一个人。   邓田志起身,主动伸出手:“你好。”   柯靖墨从善如流地回握了一下。   邓田志刚要松开手,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柯靖墨是跟秋朵还是跟秋意有婚约来着?   思及此,他奇怪地扫了一眼柯靖墨和秦秋意,想要张嘴问秦秋意,他俩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碍于一大堆人都在,邓田志仍是把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他准备待会儿吃完饭,找个没人的时候再详细问问。   柯靖墨淡淡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终于得偿所愿地坐在了秦秋意身边。   饭桌上,柯靖墨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有话题提到他时,才回应几句,通常是寥寥几个字带过,没有多谈的意思。   几次之后,大家便识趣的不再把话题往他身上引,而且讨论起李文静带的时装模特队要去南桥市工人俱乐部参加演出的事。   秦秋意单手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含期待的姜絮一行人。   上次严向凤她们四个去春季广交会上出了大风头,差点把留下来的姜絮、李雪、祝宁和潘明亮羡慕死,她们也憋着一股劲儿要出去表演一下,出出名。   姜絮拉着秦秋意的衣角,用力眨动着那对单眼皮眼睛撒娇:“秋意,我们也想去参加,你帮我们去跟钱副主任说一下好不好?”   秦秋意掀了掀眼,决定打击打击她们:“时装表演队那边训练时间比你们早了两个月,说实话,你们的基本功比她们差远了。”   停顿片刻,她扫视一圈所有的模特,清甜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严厉:“而且,我要求你们走的台步也是乱七八糟的。一个模特,如果连台步都走不好,那她根本没必要在这里混下去。”   姜絮她们面色涨红,一个个被秦秋意训得缩着肩膀低着头,如同一群受惊的小鹌鹑。   见她们之间人心浮动的情况消散不少,秦秋意端起桔汁汽水喝了一口,小小的气泡在唇舌间微微爆开,绵密的桔子味道顺着口腔向下,带来些许的畅快感觉。   “不过,”她口风一转,“你们想去表演也不是没有机会。”   姜絮抬头,不解地望着秦秋意:“可是,你不是说我们的水平太差吗?”   秦秋意放下装汽水的玻璃瓶,瓶底跟桌面碰撞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桌上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你们的确还需要多训练两个月,这样吧,如果我高考完,你们的表现能达到我的满意,我保证可以让你们参加一次大型的表演活动。”   她弯眸一笑,绯唇稍扬:“比那个什么工人俱乐部的表演要大得多,至少要是能够惊动整个海云省的大型活动。”   “真的吗!”姜絮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抓着秦秋意衣角的手兴奋到微微颤抖。   秦秋意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我骗你干嘛?”   她环视一周众人:“所以,你们给我加紧时间训练,我希望我的模特队到时候能够一鸣惊人。”   严向凤她们大声高喊:“是!”   就连温愉都被现场气氛带动得有些激情澎湃。   柯靖墨垂眸淡笑:秦秋意的御下手段不错,有不少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秦秋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大家先吃饭吧,下午回去继续训练。”   吃完饭要结账时,秦秋意才发现柯靖墨已经结过了账,她翻出钱包,抽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他。   柯靖墨把钱推了回去,“就当这是洗坏你衣服的赔礼。”   秦秋意:“可是你之前已经赔过两次礼了。”   一次是请客吃饭,一次是巧克力。   柯靖墨的眼神深邃异常,透着一股浓浓的深沉似墨的情绪,因为两人的距离极近,秦秋意甚至能听到他微微的呼吸声,以及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冷泉味道。   “你没必要这样,”秦秋意抬眸,目光锁定住他,试图读懂他更深层次的情绪,“那件外套,我已经重新改好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自责。”   柯靖墨眼睫垂下,遮住秦秋意探寻的视线。   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那便不算弄坏衣服的赔礼,算我退婚的赔礼吧。”   说完,不待秦秋意回神,柯靖墨拎起外套跨了出去。   秦秋意看着他的背影,眉心深锁。   退婚的赔礼?   真是好笑,给一个巴掌再赏一颗甜枣吗? 第三十二章   秦秋意下午没有和温愉她们回训练室,而是找到纺织厂的革委会主任,帮她开了一张介绍信。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把介绍信和支票塞进大衣的暗兜,按照范江留下的地址买了一张最近发车的火车票。   火车上的人十分多,嘈杂喧嚣,秦秋意穿过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找到座位,才发现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占位置的是一个看起来尖嘴猴腮的瘦小的年轻男人。   秦秋意耐下性子:“同志,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   男人叼着烟卷,抬起三角眼:“你的座位?哪里写着你的名字了?”   秦秋意深吸一口气,“请你马上让开,我最后重复一遍,这是我的座位。”   “你说是你的座位,我还说是我的呢,我坐着就是我的。”男人蛮不讲理地瘫坐在那里,甚至抬起来一条腿,弯曲着踩在座位上。   秦秋意敛下眼睫,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身在人群中搜寻到乘务员的身影:“乘务员,这里有人逃票!”   跟乘务员说有人占座,他们多半会让乘客自己解决问题,但逃票的性质不一样,他们肯定会管的。   果然,没出十秒的时间,乘务员便挤到她们身边:“谁逃票?来,把你们所有人的车票都出示一下。”   这辆火车是能开车窗的绿皮火车,逃票进来的人不少,乘务员也盯不过来,再加上他们检查的时候,逃票的人四处乱窜,无疑又给验票增加了几分难度。   所以,大多数时候乘务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卧铺车厢特别严格。   不过,一旦被他们逮到逃票的人,绝对会狠狠地罚一笔钱。   三角眼男人见乘务员被秦秋意喊了过来,慌忙之下只能从座位底下抓起自己的行李跳车逃跑。   他跳下站台之后,还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秦秋意一眼。   秦秋意冷笑一声,掏出手绢擦了擦被三角眼男人弄脏的座位和桌面,然后坐下来,把手绢扔进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她刚才只是随口一喊,没想到他真的是个逃票犯。一个逃票的人还敢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放,不知道他是胆子大有恃无恐还是单纯没长脑子。   乘务员半边身子探出车窗,一手抓着上层的玻璃框,一手按在窗棱上,和地面的执勤人员叫嚷着让他们抓住那个三角眼男人。   三角眼男人似乎是逃票的经验十分丰富,他充分利用身形优势,七拐八拐间便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乘务员看到逃票的男人跑掉了,谨慎起见,依然把周边乘客的票查了一下,仔细对照着车票上的内容检查,最后确定没有问题才前往车厢间的休息室。   不多时,火车启动,乘务员从休息室出来把厕所的门原本锁住的门打开。   秦秋意对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人戴着一副银边眼睛,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女人穿着虽然不是十分富贵,但也端庄得体,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大约两三个月大的婴儿。   可能是火车太吵,也可能是坐车不舒服,妻子怀中的婴儿一直不安的动着,秀气小巧的眉毛轻轻皱着,嘴里还发出细微的哭喃声。   丈夫从行李包中翻出一个水瓶,起身对妻子说:“我去热水间接点热水,待会儿给他沏两勺奶粉喝。”   妻子神情疲惫地点点头,“嗯,你去吧。”   余亦娜是海云省西水市一家报社的编辑,因为怀孕时过于忙碌导致孩子早产,先天体弱,她也因为生产落下了病根。   孩子才出生后,她精力有限,不得不辞了职全力照顾宝宝。   可即便如此,宝宝还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把她熬得心力交瘁。   这次是听说临省的乐固市有个特别擅长调理小儿先天不足的老中医,丈夫张成智请了三天假带着她和宝宝过来求医。   “你家宝宝长得真好看,几个月了?”   坐在秦秋意旁边的是一对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实的中年夫妻,女人似乎是很喜欢余亦娜怀里的孩子,热情地跟她聊着天。   “两个月零十二天。”余亦娜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宝宝被夸,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很开心。   接着女人操着一口外地的口音,开始频繁地打探余亦娜的个人信息,余亦娜没怎么设防,挑着说了一些。   秦秋意把目光投向这对中年夫妻。   观察了一会儿便暗暗皱起眉头。   据这对中年夫妻说,她们是来自一个小山村,要去乐固市探亲,还说她们因为怀不上孩子,所以对别人家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可是在秦秋意看来,这对夫妻的话实在是漏洞百出。   两人说她们是夫妻,不过据她观察,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基本的生活默契。   她们说来自一个小山村,是农民出身,那个女人的手却十分光滑,并不像做惯了农活的样子。   而且她虽然穿的十分朴素,秦秋意却从她弯腰时偶尔露出的丝绸衣物,判断出她的真实经济水平应该不差,至少不应该是像她说的那样。   她们说要去探亲,山村人探亲的话一般都会带着土特产或者山货,因为城里人稀罕这些。可是她们的背包只有小小的一个,看上去十分轻,倒像是用来打掩护用的。   再加上那个男人视线游移,右手时不时地会隔着衣服摸向自己的内兜,内兜里东西的形状——像是一把水果刀!   中年女人视线略带贪婪地盯着余亦娜怀里的宝宝,继续悄悄套话。   只不过余亦娜昨晚没睡好,聊了几句后便精神不济,想抱着孩子打个盹,但考虑到张成智打水还没有回来,她便硬撑着半靠在椅背上。   “大妹子,你要是累了,把孩子给我,我帮你抱会儿吧。”中年女人和余亦娜稍微熟悉了一些,知道她的戒心不重,开口试探道。   “大姐,不用了,宝宝有点不舒服,他比较认人。”余亦娜婉拒了她的提议。   中年女人也不恼,乐呵呵地说:“我娘家的侄儿也跟你家宝宝差不多,是个早产儿,整天不舒服得睡觉都不踏实。我嫂子给他按过几个穴位,他就睡踏实了,要不我也给你家宝宝试试?”   余亦娜看向怀里闭着眼睛皱着小眉头,不断哼唧着的宝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那就谢谢大姐了。”   中年女人为了进一步让余亦娜放下戒心,没有再提要抱孩子的事,而且体贴地坐在张成智的空位上,凑近余亦娜,轻柔缓慢地帮宝宝按了按手掌根和脑袋后面的几个位置,不多时,宝宝便舒展开了眉头,渐渐睡沉。   余亦娜见真的有用,不禁激动地道了几声谢,再询问按摩手法。   中年女人耐心又细致地讲解一番。   经过这件事,余亦娜对中年女人的最后一点戒备也放下了。   等张成智排队接完水回来,余亦娜对中年女人的好感已经突破了一个界限。   中年女人看到张成智回来,连忙起身让了座位,和自己的“丈夫”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快得手的笑容,很快一闪而逝,恢复成忠厚老实的模样。   张成智奇怪地瞧了对面的中年夫妻一眼,把热水瓶放在桌子上,打开瓶盖晾着,然后坐在余亦娜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坐火车的时候要小心,现在太乱,什么人都有。”   余亦娜轻轻拍着宝宝的后背,“那个大姐是个好人,没事的。她刚刚还教了我一些给宝宝助眠的按摩手法呢,你看,宝宝睡得多好。”   张成智顺着她的话,看了两眼襁褓里的孩子,发现孩子确实睡得不错,点点头不再多说。   “要是累的话,把孩子给我,你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   余亦娜把宝宝妥善地安置在张成智怀里,靠着他的肩膀慢慢睡了过去。   发觉这对小夫妻对中年夫妻的警戒心不太重,秦秋意暗中蹙起柳眉。   她抽出纸笔,假装记日记,然后悄悄撕下一张小纸条,在起身借口上厕所时,避开中年夫妻的视线把小纸条塞到张成智的手上。   张成智奇怪地扫了秦秋意一眼,展开小纸条后直接睁大双眼,神情惊疑不定。   “这对中年夫妻是人贩子,嘘,不要声张,有凶器。”   他强装镇定地把纸条藏进上衣口袋,掐紧指尖,继续若无其事地跟对面的两人交谈。   秦秋意在去厕所的半路,调转方向找到了乘务员和乘警,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立即引起了乘警的注意。   火车站附近最近频繁地出现妇女儿童失踪的案子,公安局和乘警联合行动准备抓捕人贩子,可是这群人贩子滑不溜手的,每次案子进展有眉目了,他们就消失一阵子,过段时间再卷土重来。   实在是防不胜防。   今天一个小姑娘主动提供线索,还观察细致地察觉出人贩子有凶器,乘警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乘警同志,你能联系一下乐固市车站那边的公安吗?”   秦秋意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担心她们会在刚下车的那段时间动手,而且车上或者车站可能还有接应她们的同伙。”   乘警想了想,确实不能在车上立刻抓捕那对中年夫妻,其一是没有她们拐卖人口的确切证据,其二,他是担心人贩子会掏出凶器伤害到其他乘客,甚至拿别人当人质。   “行,你先回去,继续盯住那对夫妻,我这就联系公安部门商量出一个完善的计划。”乘警扭头拨通了车站那边的电话。   火车行驶的下一站就是乐固市,中途没有途径的小车站,几人的车票也是到乐固市的,所以,人贩子要动手,绝对会是安排在人流较多的车站外。   --------------------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这两个人,哈哈哈。   今天更新10000字,二更和三更还在路上。 第三十三章   秦秋意做戏做全套,她特意跑到洗手台那边洗了个手才回到座位上。   坐好后从行李包翻出一条新手帕,把纤细秀美的手指一一擦净,然后给了张成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和她隔着一个位置的中年男人,目光隐晦地在秦秋意姣美的脸蛋和白嫩的小手间流连,眼中是贪婪的淫—欲。   中年女人见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警告:“这趟活儿的目标是对面那个孩子,孩子比较好转移,你别打不该打的主意。”   “反正咱们女人、孩子都卖,一次才弄一个多吃亏,待会儿楞狗他们接应的时候,把对面那个男人支开,孩子、那个孩子的妈妈、你旁边的小美妞咱们干脆一起劫走。”中年男人舔了舔嘴唇,露出黄黑的龅牙。   中年女人翻了个白眼:“到时候再说,总之,这段路程你先收敛着点。”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男人的龌龊心思,哪个被他们抓住的女人,不是先紧着他们来,美其名曰是要调—教一下,其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不过,中年女人扫了扫旁边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个极品,皮白肉嫩、杏腮桃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被他们拐卖的女人,一般长得普通的卖去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长得好看的则卖去港城那边做小姐。   像旁边小姑娘这样的,指定是会卖去港城了,等她以后在那边赚够了皮肉钱,说不定还要感激他们呢。   冷哼一声,中年女人看向秦秋意的视线充满鄙视,仿佛在看一个被千人骑万人艹的破鞋。   秦秋意拿着日记本的动作一顿,她隐约感受到,有两股森森的恶意正围绕着她打转。   脑筋一转,便大致猜测到这对中年夫妻在打什么主意。   秦秋意的眼睫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透她眼底的情绪。   收拾起日记本,她把手包中的一个小瓶子偷偷塞进右侧口袋,然后取出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既然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那就要做好被剁了爪子的心理准备。   秦秋意勾起一侧唇角,冷冷一笑。   余亦娜估计是太累了,在车上的时间大多睡了过去,张成智没找到机会跟她说那对中年夫妻可能是人贩子的事,后来,余亦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又担心告诉她之后,她可能会露出破绽,于是一直隐忍着没有说。   到了下车的时候,那对中年夫妻果然跟着余亦娜她们一起下了车。   张成智只轻声在余亦娜耳边提醒道:“火车站人多,这边有不少人贩子,你一定要抱紧孩子。”   张成智两手提着背包和行李,眼睛紧紧盯住爱人和宝宝,生怕宝宝被抢走。   秦秋意遥遥地和火车上的乘警对视一眼,他冲她点点头,示意一切安排妥当。   扬起精致的小脸,秦秋意往人流中大致瞥了几眼,根据行人的气场发现了十几个或坐或站的便衣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刚开始时担心人贩子会趁着张成智两人不注意,直接抢走孩子。现在广场上便衣这么多,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想到这里,秦秋意顺着人群跟在那对中年夫妻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不断嘀咕着什么,然后,不知向哪里打了一个手势。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人,一把抢了张成智手里的背包就跑。   张成智全部心神都放在余亦娜和宝宝上,没想到自己手里的背包会被抢,愣了一瞬,高喊一声:“抓小偷!”便扔下行李箱追了过去。   背包里放着两人的介绍信,还有不少钱,千万不能丢,丢了的话他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余亦娜焦急地望着张成智的背影,抱着孩子留下来看行李。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跑出一个人抢走了地上的行李箱,余亦娜还没来得及向周围求助,便忽然感觉怀里一空,宝宝已经被车上认识的中年女人抱走。   “大姐——”   余亦娜目眦欲裂,哪里顾得上被抢的行李箱,脚步匆匆地追着那对中年夫妻向外跑。   眼见着孩子就要被抱上车,余亦娜疯了一样往前冲,正好被等在车旁边的两个男人捂住口鼻往车厢里带。   公安同志们见所有的作案人员全部浮出水面,立刻掏出手—枪将车子围了起来,人贩子发觉情况不妙,纷纷抄起家伙和公安打了起来。   公安顾及到周围群众的安危,不敢轻易开枪,只能赤手空拳跟人贩子肉搏。   打斗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双方全部都有人员伤亡,最终,邪不压正,人贩子一个个被镣铐锁上,被公安压制住。   秦秋意围观了整个过程,在数人数时,倏尔察觉到少了一个人,那个中年男人不见了!   没等她把情况上报给公安,只见中年男人举着刀横在余亦娜的脖子上,嘴角咧出一抹邪笑:“你们快让开,不然我就把她直接杀了。”   说着,刀口向下压了压,在余亦娜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余亦娜被迫扬起脆弱的脖颈,眼里全是惧怕的泪水,她的声音剧烈颤抖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亦娜!”   出去追小偷的张成智在公安的帮助下,夺回了背包。   在公安的审问下,得知小偷和人贩子是一伙的,他们安排了两个小偷,分别转移张成智和余亦娜的注意力,那对中年夫妻负责抢走小孩。   听到小偷的话,张成智疯了似的往回跑,赶到抓捕现场时,却看到妻子正被中年男人挟持,心脏瞬间落入谷底。   “你放开我的妻子,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张成智一时乱了心神,甚至想要和人贩子谈条件,“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放了她好不好?”   中年男人手腕一动,刀子在余亦娜的脖子上蹭来蹭去,闻言,低低一笑:“一点儿破钱而已,你把我当成臭要饭的了?我放了你妻子,等待我的就是被枪毙的命运。”   他用力勒住余亦娜,扭头朝包围他的公安喊道:“别废话,你们都给我退后,让我开车走!”   公安同志们和张成智担心中年男人会恼羞成怒杀了余亦娜,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把车子让出来,慢慢退了几步。   眼看着中年男人离车门的位置越来越近,大家一时进退维谷。   冲上去抓住他,余亦娜必死无疑;不冲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跑,未来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妇女儿童受他迫害。   秦秋意眉峰紧蹙,眼瞳中浅淡的琥珀色逐渐加深,平日里灼灼生华的眼眸不见一丝光芒。   “等等,你想要人质的话,换成是我可能更合适。”   她拨开张成智走向前,冷静地提出换人质的建议。   中年男人回头,注意到走出来的是之前被他看上的小姑娘,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你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切断她的脖子。”到底没有色令智昏,中年男人淫—邪的目光在秦秋意身上流连一圈后,开口不让她再靠近。   张成智紧张得喉咙来回滚动,想阻止秦秋意,可是嗓子根本发不出声。   秦秋意扔掉手里的小行李包,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完全无害。   “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而且她的身体一看就不怎么好,又生过孩子,哪里能卖上好价钱?”   她的音调格外柔软,手臂向上举起时,露出一小截洁白纤细的手臂,白到几乎会发光。   “再说,”秦秋意从怀里掏出两张支票,“我身上还带着一万多块钱的支票,该怎么做出最优的选择,想必你应该清楚吧?”   中年男人从她掏出支票的那一刻,眼珠子便深深地锁定在上面,挪不开视线。   天啊,一万多块钱,这可够他逃到港城或国外过上一段时间好日子了。   “你过来,不要想着耍花样,否则你们两个我一起杀。”中年男人一手掐住余亦娜的脖子,另一只手拿刀冲秦秋意比划着威胁道。   秦秋意在公安和张成智惊诧担忧的目光中,收起支票慢慢走上前。   她装作一副柔顺的样子靠近,在中年男人推开余亦娜,转手要抓她时,猛地掏出口袋中早就准备好的小瓶子,冲他脸上一顿乱喷。   然后,趁乱给了他一记断子绝孙脚,把他踹翻在地。   中年男人的眼睛被辣的疼死了,子孙根那里也疼到爆炸,哪里还顾得上持刀伤人,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住下面,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   公安们冲上来一把制服他。   张成智抱住哭泣不止的余亦娜,轻声安慰。   一位女公安从车上抱回了余亦娜的孩子,又从车子后备箱解救出一个昏迷的女人和两个婴儿。   乘警和公安局的大队长找到秦秋意,分别敬礼致谢:“谢谢这位小同志,帮助我局破获了一起特大案件,请把你的名字和学校或者工作单位告知我们,我们会把这件事情上报,然后亲自为你发一个‘见义勇为’奖。”   秦秋意轻轻一笑,她刚才以身犯险可不是为了当活雷—锋的,不过,面上还是要谦让一下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她微微垂下眼睫,脸颊晕红,“我只是看不了人贩子做坏事,换做其他人看到有人被劫持,也会跟我一样做的。”   大队长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的话,因为他不忍心打破小姑娘心中的善良与美好。   当时看到这件事的人很多,真的愿意不顾生命危险上来帮忙的,也就只有小姑娘一个人而已。   “不论如何,你帮到我们是既定的事实,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们想表达一下谢意。”   大队长又劝了几句,还把那个女公安调过来协助做秦秋意的思想工作,最后,秦秋意“不好意思”地留下了联系地址。   “你们看刚刚那个女的,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咱们上次去俊延家,好像看过她吧?”   “卧槽,我记得她,她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扑倒过俊延,当时两个人差点就亲上了,事后还拿这件事威胁俊延给她一笔精神补偿费。”   “啧啧,没想到这么巧,咱们逃课来乐固市玩,也能碰到她。话说,她刚才还挺酷的,面对持刀的歹徒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三个哥们在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唐俊延不耐烦地摘掉墨镜,随手抓了抓头发,神色不耐地看着秦秋意。   这个女人惯会装模做样,想到她在唐家住的那几天,他从她手底下吃的暗亏,唐俊延望向秦秋意的目光更加不善。   虽然她刚刚见义勇为的行为,让他对她改观了不少,但依然改变不了她在他心中的恶劣印象。   “走吧,看见她就烦,怎么哪儿都有她。”   唐俊延把头盔扣在头上,一脚油门,骑着新买的摩托车疾驰离开。   风驰电掣间,仿佛忘记当初抱住秦秋意时,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第三十四章   彻底安抚好余亦娜的情绪后,张成智带着她一起向秦秋意道了谢。   “真是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帮忙,我恐怕会在今天失去两位至亲至爱的人。”张成智一阵后怕,到现在后背依然是汗湿的状态,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根本停不下来。   余亦娜紧紧地抱着宝宝,向秦秋意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们女子两个,以后就是让我当牛做马报答你,我都愿意。”   秦秋意轻轻拖了一下余亦娜的手臂。   她柔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什么当牛做马的。”   余亦娜摇摇头,“不,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已经被那个中年男人杀了。”   她可不认为那个中年男人会在逃跑时带上一个累赘,多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会对她杀人灭口。   “你脖子上的伤口不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秦秋意指了指余亦娜依然在渗血的伤口,面露担心。   张成智刚才临时从背包里找出一块新布,撕成了几个长条,暂时帮妻子把伤口包住,只是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太理想。   “我还是送你去趟医院看看吧。”   余亦娜:“我没事,咱们不是要去给宝宝找老中医看病吗,直接去那里消毒、包扎就行。”   张成智点点头:“那好吧。”   说完,他在余亦娜的示意下,从背包里掏出来300块钱和一张名片递给秦秋意,脸色涨得通红:“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原本我们一共带了500块钱,可是考虑到住宿、吃喝和宝宝的医药费问题,只能挤出来300块钱给你……”   秦秋意笑着把钱推了回去,只拿了他的名片,“我做好事只是为了不愧于心,不是为了赚你们钱。钱的话,你们拿回去,安心给宝宝看病吧。”   她拎好小行李包,跟他们挥了挥手:“再见。”   话音刚落,秦秋意的身影便融进行色匆匆的行人中,离开张成智和余亦娜的视线。   “我们真是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大好人啊。”余亦娜叹息一声,回眸与张成智相视一笑,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慨。   张成智:“可惜我们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余亦娜脑中灵光一闪,“我记得刚刚公安同志们好像留下了她的联系地址,不如咱们去那里问问看。等给宝宝看完病,咱们再登门道谢。”   “好,都听你的。”   乐固市的经济水平比南桥市要发达一些,市内竟然出现了出租车和出租车停靠点。   在八四年的时候,内陆除了京市、沪市等发达城市和沿海开放城市外,其他省市有出租车的很少。   “八零年代养车致富”,出租车司机的收入很高,一般都是公职人员包车或者是有钱人打车,加上收费的监管力度不严,一些司机甚至漫天要价,有时一个月就能赚上千块钱。   这也使得八零年代中后期,出租车司机和个体户、厨师等一起成为婚恋市场上最受欢迎的一个职业。   秦秋意走到出租车停靠点,找上一个正在擦车的司机:“师傅,去永川路多少钱?”   司机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打量秦秋意一番:衣服不赖、皮肤细嫩、看起来像个外地人——可以宰一下。   “30块钱,永川路离得远,汽油又费钱,没有30块钱不走。”   秦秋意差点被气笑:“永川路离这里总共不到15分钟的车程,汽油最多不超过五六毛钱一升,按15分钟的路程算,平均油耗也就一到两升左右,你跟我要30块钱?不怕我去商业局举报你啊。”   司机一惊,哪里想到会遇上个硬茬子,连忙收起抹布赔笑脸:“那你说多少钱合适?”   他们虚报价格的事,民不举官不究,如果一旦被投诉,很可能会被商业局那边给撤了牌子,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秦秋意眉梢一扬:“我也不会让白跑一趟,这样吧,一块五毛钱,这个价格很公道。”   确实没让他白跑一趟,可是一来一回也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司机只能自认倒霉:“行,你上车吧。”   怪只怪他眼拙。   15分钟后,司机终于送走了秦秋意,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秦秋意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范江的店铺。   “像你这样的人,活该穷一辈子。就算前阵子赚了一些钱又怎么样?店里的工人出事,赔偿金都不够你付的。”   范江店铺的门口,一个女人抱着胳膊正对他冷嘲热讽。   女人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橡胶衣,身材圆滚滚的男人,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一老一少两个妇女。   年岁偏大的那个妇女拍着大腿大声嚎叫:“范江,我家老孙要不是看你开出的工资高,才不会跑来这里上班,可怜的老孙呦,竟然会在你这里出工伤伤到手指。今天你不赔钱,你的店就别想再开门了!”   年岁较小的妇女应和道:“就是,我爸以后的后半辈子都毁在你这里了,你必须赔钱,至少赔我我们5000块钱。”   周围围观的人听见“5000块钱”这个数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孙家的人疯了吧?竟然张嘴就要5000块钱?”   “是啊,谁不知道那个老孙就是不小心烫伤了手指,去医院连看病带买药膏,统共没花几块钱。”   “我听说这笔钱人家小范已经给过了,而且还给了老孙100块钱误工费呢。”   “这事老孙家也办的太不地道了。”   “就是的。”   范江听到小孙提出无理的赔偿金额后,狠狠纵起眉头,“孙婶、小孙,关于补偿费的问题,我跟你们说过好几次了,我已经按照合同的规定把钱给孙叔了,你们再找我多少次也没用。”   “那好,那你就不要开店了,我们母女俩会天天坐在你门口,直到你赔5000块钱为止。”   孙婶索性耍出无赖大法,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拉着女儿坐在范江店铺门口的台阶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符依依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道:“范江,人家孙叔在你这儿出了工伤,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赚黑钱,不管孙叔死活啊。”   自从知道前男友范江在广交会上赚了一笔钱,符依依心里便特别不是滋味,天天期待他出点事。   这样他就还是那个闯不出名堂的穷小子,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她的心里多少能平衡一些。   后来,听说他店铺的一个工人真的出了事,符依依立刻找到孙婶和小孙,撺掇她们跑来捣乱,再从范江手里抠出一笔钱来。   范江这人念旧情,本身对老孙出事就心怀愧疚,所以面对孙婶和小孙时,天然带了一丝弱气。   此刻,她们坐在店门外,范江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老板,你这里是什么情况?”秦秋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懒懒开口。   范江见到秦秋意,蓦地眼前一亮,大步走上前跟她握了握手:“小秦同志,你怎么来了?欢迎欢迎。”   两人略略打了招呼,范江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秦秋意说了。   秦秋意一挑眉,带着三分凉意扫了闹事的两人一眼,然后用一种极其不赞同的眼神看向范江。   范江一怔。   秦秋意笑:“范老板,这种事情很好处理,直接找公安同志吧。算是寻衅滋事罪的一种,视情节轻重拘留个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孙婶听到公安和拘留几个字,立刻跳了起来:“你这个小贱人,关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去!”   秦秋意抬眸,凉凉一扫:“大婶,我和公安局的赵队长熟得很,你要是再闹下去——”   “我没准让赵队长biu地一声枪毙你们哦。”声音柔柔缓缓的,语调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恶劣。   孙婶和小孙不过是两个小老百姓,本身就特别惧怕公安同志,再一听说可能会被枪毙,孙婶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小孙同样双腿打颤,她搂着孙婶的胳膊,失了主心骨一样地问:“妈,怎么办?她认识公安局的人,要不咱们赶紧回家吧,我可不想被抓去枪毙。”   “快走,快走,你扶着我,我走不动路了。”孙婶小声指挥着。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秦秋意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落在符依依和她丈夫身上。   符依依咬住下唇,不甘心地瞪了范江一眼,似乎是在埋怨范江竟然背着她,认识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又似乎是暗恨他没被讹走钱。   范江感受到她的怨毒,向前迈了一步挡在秦秋意身后。   “小秦同志,上次广交会的事,真是太感谢你了。”   范江拉开江美手工饰品店的店门,邀请秦秋意进门,“走,咱们去里面谈。”   秦秋意眉眼带笑,点点头。   饰品店的门脸面积不算大,不过越往里走空间越开阔,工作间的面积倒是不算小。   范江解释:“我把周围三家的内院全部租了下来,打通之后做成了工作间。”   他摸了摸头,笑着跟里面的工人招招手,向他们介绍了一下秦秋意:“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小秦同志,如果没有她,咱们可拿不了那么多订单。”   因为订单的量太大,范江又临时招了十几个工人帮忙,刚才闹事的孙婶的丈夫老孙,也是其中一个临时工。   秦秋意在工人们崇拜的眼神中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接着,范江才把她带到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办公室里。   范江略显局促地给秦秋意倒了一杯水,“小秦同志这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秦秋意淡然地喝了一口水,指腹从身下的木椅上划过:“当然是找你谈合作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我做到了,哈哈哈。   明天的一更依然在中午12点左右,么么~ 第三十五章   范江疑惑地问道:“什么合作?”   他从抽屉里拿出干果和糖块,放进一个花开富贵的搪瓷盘里,用来招待客人。   虽然不了解秦秋意的意图,但是他对她的重视度依然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秦秋意看着这间狭小的办公室,脸颊上浮现出盈盈笑意,问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范老板,难道你的志向只是经营这一间小小的手工作坊吗?”   范江立即否认:“当然不是。”   他想开一家大的饰品公司,他想让自己的产品流向全国,他想向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证明自己。   秦秋意掏出那几张支票,放在身前的茶几上,似是了解范江的野心和愿望,“真巧,我的目的,和你一样。”   范江瞠大双眼:“这是?”   他用力攥紧双手,极力压下心中的激动,手背因为用力过度,蹦出几条青色的血管。   “这是我的诚意,”秦秋意眨了眨眼,“希望范老板也能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范江绷直了后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几张支票,毕竟是做过生意的老板,几经琢磨后便懂了她的潜台词。   “你确定?”确定要投资他的店?   范江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恍然间仍旧有种不真实感。   在他看来,秦秋意是特别厉害、特别有能力的一个小姑娘。   无论是她的服装设计天赋,还是在春季广交会上临危受命时的运筹帷幄,亦或是以一己之力带飞他和范江的公司业绩,都可以预见她未来的高度绝非寻常人能比。   这样一个未来可期的天才,居然会找到他,表示要投资他的店铺。   那是不是表示,秦秋意觉得他的店铺,未来同样可期?   思及此,范江的内心忽然涌上一股汹涌澎湃的感情,仿佛站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手起手落间就会变成下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秦秋意笑望着范江挺直胸膛、心生热血的模样,静静地剥开一颗栗子,放进嘴里嚼了嚼。   “这里是一万九千块钱的支票,不知道范老板将来能支付几成分红?”   嗯,栗子味道不错,回去的时候可以给秦家美她们带一些。   秦秋意边吃边计划着往回拿。   范江强行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等到脑子冷静下来才慢慢开口:“既然小秦同志要做出资人,按照我的店铺目前的所有资产来算,大概能给你32%的股份。”   虽然订单的大头都是靠秦秋意帮忙才赚到的,可是股份之类的不能那么算。   秦秋意并不意外,她笑意不减:“如果我每个月定期可以给你一些饰品的设计图呢?”   范江挠挠头发,认真思考了一分钟,“那这部分设计图,我可以算你技术入股,按照设计图的数量和质量,给你2%—5%左右的股份。”   秦秋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轻轻摇摇头。   范江心里不由得一紧,紧张地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察觉到范江询问的视线,秦秋意唇角微勾,绯红色的淡唇被水杯里的水润湿,翕动间裹挟着一抹淋漓的水色,陡然染上一片魅惑。   “范老板,我之前观察过你们店铺卖的饰品,基本没有什么创新的样式,价格也提升不上去。”   “如果我做了股东,不仅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你们新的设计图,而且其中一些饰品我还能继续保证让它们和我设计的服装联动在一起卖,不愁没有长期的销路。”   论画饼的功力,范江可不是秦秋意的对手。   很快,范江便沉浸在秦秋意带给他的畅想中。   秦秋意又剥开一颗板栗,“不仅如此,未来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还准备办一刊时尚杂志,面向全国出版。”   她的声音同样带上几分魅惑,像是诱捕渔人的海妖,“你想想,如果我把你的饰品搭配着服装做成图册,那么以后,‘江美’饰品必将红遍全国。”   这也不算说谎,有关创建时尚杂志的想法,是秦秋意在看过张成智给她的名片后,倏然迸发出的灵感。   时代在进步,纺织厂也不能一味沉溺于过去的经营模式,必须创新。   范江张着嘴巴,被这口大饼奶得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随手擦了擦嘴角,范江不得不重新考虑分成问题。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就行。   秦秋意樱口轻启:“40%。”   范江咬牙:“行。”   最后两人友好地签订了协议,秦秋意成为“江美手工饰品”名副其实的二老板。   当然,在管理公司方面,她仍然是个甩手掌柜。   协议过后,秦秋意又给范江的饰品店提了不少建议,范江把它们一一记在记事本上,准备慢慢调整、实施。   “小秦同志,近期正好是乐固市的蔷薇节,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乐固公园去赏花吧。”   范江在送秦秋意去招待所时,一拍脑门,向她提起乐固市有名的蔷薇节,并且提出邀约。   秦秋意订的是明天中午的车票,上午正好空出来半天,想了想便同意了。   招待所的环境很一般,秦秋意简单洗漱完,翻出自带的床单和被单铺在床上,换上睡衣睡觉。   做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又谈了一笔合作,身心俱疲的她很快陷入黑甜的梦乡。   次日,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如洗。   范江一早等在招待所楼下,秦秋意出来后,先是带她去吃了乐固市的特色早点——热汤细面和滚油蛋卷,然后两人才出发去乐固公园。   因为蔷薇节的原因,公园门口的售票厅排了很长的一个队。   范江挠挠头,不明所以地暗自嘀咕:“我记得乐固公园以前不收费的啊,今年怎么突然要收门票了?”   秦秋意反倒露出一个了然的淡笑。   公园平时面向乐固市市民自然是不收费的,但现在大费周章地举办赏花节,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旅游景点,吸引大批外地游客前来,为了收回运营成本,当然要开始收费。   而且,等公园负责人和市政厅那边尝到甜头,未来乐固公园可能会一直收门票了。   范江笑了笑:“小秦同志,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排队买票。”   秦秋意:“嗯。”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阵的花香,秦秋意走到公园门口的假山水池前,在环形石凳上坐了下来。   两道摩托的轰鸣声由远至近,停在水池不远的位置。   “你们看,那不是昨天那个‘小英雄’吗?”坐在唐俊延后座的一个黄头发青年伸手指了指秦秋意。   “真的是她!好巧啊。”一个穿着喇叭裤的少年咧开嘴巴笑。   “咱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和唐俊延一样骑着摩托车的粗眉毛少年挑了挑眉毛,转头朝唐俊延问道。   唐俊延“啧”了一声,摘下头盔,不耐烦地冲秦秋意喊了一声:“喂,秦秋意,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秋意收回看着假山喷泉的视线,听到唐俊延的声音后偏了偏头,在看清唐俊延脸孔的一瞬间,眉眼弯弯地笑:“是你啊。”   做为一个被唐秋朵斗败的工具人,秦秋意对唐俊延抱持着一种莫名的同情之心。   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一下神,唐俊延皱着眉头抓了抓头发,“嗯,你来这儿也是看花的?”   “嗯,是呀。”   唐俊延垂着眼睑,漫不经心地问:“一个人?”   一阵清风拂过,吹乱了秦秋意的发丝,她拂了拂头发,然后向下压了压跟着微风伏动的裙摆。   正要开口回答唐俊延的问题时,范江拿着两张门票和两瓶饮料走了过来。   范江扬了扬手里的门票,“小秦同志,票买好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唐俊延看着那个约秦秋意一起赏花的男人,眉头皱得更深,心尖就像是被人轻轻扎了一针,十分不舒服。   身后的黄毛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后背,小声凑在他耳边说:“那个小姑娘,人长得挺好看,可是眼光真的不太好啊。放着我们小唐少爷这么帅的人不选,竟然选了一个一看就比她大好几岁的普通男人。”   唐俊延愈发心烦意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黄毛心神一凛,连忙抿紧嘴巴,不再吱声。   秦秋意起身接过范江递过来的门票和饮料,对黄毛的嘀咕毫无所觉,嘴角轻轻上翘:“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我们先进去了,你们快去排队买票吧。”   说完,挥了挥手走进大门。   “那咱们还进去吗?”黄毛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   唐俊延咬了咬牙根:“进,为什么不进。”   他们四人中,除了黄毛是社会青年,剩下的三个人都是南桥高中的高三学生。   南桥高中隔周的周六日要加课复习,也就是说要半个月才放一次假。   这周周六日正好赶上上课,他们三个是逃课来乐固市玩的。   来乐固市,自然不能错过蔷薇节。   唐俊延不可能因为秦秋意这个小插曲,放弃蔷薇节。   买过票,唐俊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总时不时划过秦秋意和范江。   她怎么这么不知羞,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竟敢单独一个人和另一个男人跑到这么远的乐固市玩。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个子没他高,也没有他帅,气质也不怎么样,啧,秦秋意难道眼瞎了吗?   那个男人给她摘了一朵蔷薇花,她竟然还收下了,真是不知检点。   那个男人给她买了一袋零食,她冲他笑了……难道她们秦家穷到吃不起零食吗?干嘛要收下他的零食。   那个男人要和她一起合照,她又同意了。   唐俊延叼着烟,并没有点燃,心头的郁气越积越深,沉甸甸的压在胸膛里,几乎找不到发泄口。   此时,他旁边有一个带着相机的眼镜男,半蹲在蔷薇花丛间,对着秦秋意的方向快速按下快门。   唐俊延一把攥住眼镜男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语气狠厉:“你敢偷拍我朋友!”   眼镜男的视线左右游移,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没有,我只是在拍蔷薇花,真的。”   唐俊延:“把胶卷给我,要不然我砸烂你的相机。”   “不,你不能这样。”眼镜男抱紧照相机,这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进口货,绝对不能被砸,要不然他家的母老虎会吃了他的。   黄毛三人围了上来,握紧拳头,把手指按得“咔咔”响,“到底交不交?”   眼镜男嘴里喊着“交,我马上交”,手忙脚乱地从相机里把胶卷抠出来,“胶卷全给你们,快放开我吧。”   唐俊延把胶卷塞进口袋,松开他的衣领,“快滚。”   眼镜男落荒而逃。   唐俊延摸了摸胶卷,眉眼带着几分桀骜,嘴角一勾,“走,谁跟我去洗一下照片?”   --------------------    第三十六章   公园内有一家租借相机和洗照片的照相馆,排在唐俊延前面洗照片的游客不少,他最后花了3块钱的加急费,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拿到照片。   不得不说那个偷拍的眼镜男很会拍照,构图不错,照片下半部分是大片的蔷薇花丛,秦秋意穿着一袭长裙正盈盈地笑着。   微风吹动她的头发,纤细柔韧的腰肢间,一条冰蓝色蝴蝶结腰带愈发衬得她纤腰款款,不盈一握。   唐俊延深深看了照片上的秦秋意一眼,在黄毛几人凑上来抢着要围观时,迅速将照片揣进衣兜。   “看什么看?”   他把头顶的墨镜取下,挂在衣服的衣领上,眼里透出一丝警惕,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   黄毛青年拖着嗓子,发出“哦~”的一声调笑。   唐俊延皱起眉头,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哦你个大头鬼,赶紧赏花去吧。咱们中午吃完饭就回南桥市,要不然我家老头子知道我逃课,又该没事找茬了。”   偶尔逃个一两天的课还行,他妈还能帮他打打掩护,时间长了肯定瞒不下去。   黄毛青年他们知道唐俊延的爸爸对他们很有意见,听到唐俊延的话后,立刻扫兴地撇了撇嘴。   “行吧,那咱们以后再聚。”   秦秋意在范江的带领下,逛了一圈公园,发现公园里还有一个小型游乐园,游玩设施不多,但许多小孩子拉着大人在排队。   范江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笑着问:“小秦同志,你想去玩吗?”   秦秋意摇了摇头,“我该走了,车票是11点40的。”   火车大概下午3点40到南桥市,她正好赶回去找秦家美,两人再搭乘从南桥市发往鹿桂县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上学。   “好吧。”范江表情遗憾,“乐固公园有一个人工湖,可以租船去湖里捕鱼,下次你来我再请你去玩。”   秦秋意微微一笑:“那就说定了。”   范江郑重许诺:“嗯,说定了。”   挥手告别了范江,秦秋意坐着火车回到了南桥市,心无旁骛地投入学习的怀抱,顺便带着秦家美一起复习刷题。   时间很快来到了7月份。   “秋意,东西都带齐了吗?再检查一遍有没有落下的。”刘思艳送秦秋意来到南桥市高中门口。   鹿桂县中学没有设高考考点,学生们统一被安排到南桥高中考试。   秦秋意搂着刘思艳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妈,你都让我检查四五遍了,我确定以及肯定,东西全部带齐了。”   刘思艳摸了摸秦秋意的头:“妈这不是紧张嘛。”   秦峰把水壶递给秦秋意,难得半开玩笑地对刘思艳说:“到底是女儿高考还是你高考?行了,一会儿你别把秋意也带得紧张起来。”   刘思艳闻言,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峰,不客气地拆台:“你不紧张?不知道是谁在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没睡。”   “我那不是有点担心嘛。”   学校门口聚集着大量的考生和家长,声音唧唧喳喳的,秦峰小声的解释却清晰地传到刘思艳和秦秋意的耳朵里。   秦秋意“噗嗤”一笑,接过水壶斜挂在肩膀上,“爸、妈,你们就放心吧,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我中午做些你和家美爱吃的,你们从考场来饭馆吃饭也方便。”刘思艳抓紧秦秋意的手,“加油。”   为了专心给两个孩子做饭补身体,刘思艳她们在饭馆门口挂了暂停营业三天的牌子。   秦家宣没过预选的事,前阵子被秦家美无意间说漏了嘴,正好秦家宣在配件厂工作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苦跑了回来,吵嚷着要去读复课班。   丁春兰和秦立专门跑了一趟学校,跟班主任田燕说明情况后,送他去复课班学习。   今天他陪着家里人一起送秦家美和秦秋意来考场。   秦家宣:“秋意姐、秦家美,你们两个好好考,可别等考完试跟我一起去复读班上课昂。”   秦家美伸出拳头,作势要打他,“臭小子,有你这么诅咒我和秋意姐的吗?”   说着,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你等着吧,我和秋意姐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你就要管我们叫学姐了,哈哈哈。”   秦家宣躲到丁春兰身后,撇了撇嘴:“等你考上再得意吧。”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学校的大门开了,考生们该往里面进了。”   他的话音未落,门口拥挤的人群便开始移动起来,家长们纷纷让开出入的检查口,争分夺秒地做着最后的嘱托。   “一定要好好审题,看清题干。”   “把字写的工整一点,要不然以你那狗爬似的字体,判卷老师不倒扣你几分书面分就不错了。”   “别管题目会不会做,千万不要空着,知道不?”   刘思艳不了解这些,只能干巴巴地张着嘴,憋出一句:“你的东西带齐了吗?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秦秋意琥珀色的眼眸流泻出几许笑意,她拿出准考证,“爸、妈,我先进考场了。”   那边秦家美也和家里人做了简单的告别。   上午8点整,考试准时开始。   一连三天,理科生7号上午考语文,下午考化学;8号上午考数学,下午考政治、生物;9号上午考物理,下午考外语。   外语考试交完卷子的那一刹那,秦家美像脱了一层皮一样趴在桌子上。   教室内外的无数考生们全部大声欢呼起来,有的拍着桌子嗷嗷乱叫,有的跑出楼道手里扬着衣服奔跑,有的撕碎草稿纸、扔掉文具袋发泄精力……   终于,高考结束,无论将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无愧于高中这三年来的努力。   考完试的时间是下午4点半,秦秋意找到秦家美一起走出考场。   校门口,刘思艳、秦峰、丁春兰、秦立和秦家宣正拿着雨伞等待她们。   几人离开时,唐俊延恰巧站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静静地盯着秦秋意的背影。   雨幕之下,肃风之中,他深褐色的眸光微闪,不羁的眉眼在雨色间蕴出浅淡的温柔。   于书芹为唐俊延打着伞,嘴里嘀咕的“上午还好好的天气,怎么下午就下雨了”的话断在一半,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时发现了秦家一群人。   微微拧了拧眉心,于书芹“嘁”了一声,语含不屑:“是那一家子啊,真不知道当初秋朵在她们那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想想就让人心疼。”   唐俊延垂下眼帘,长腿一迈,跨出雨伞的保护圈,然后抄着手,往家的方向走,任由细密的雨水淋湿头发和衣服。   他的步伐又大而又快,于书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你这孩子,走慢点等等妈,别淋雨了,会感冒的。”   唐俊延脚步一转,把考试用品往她怀里一塞,“妈,我去找哥们庆祝一下,你先回家吧,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于书芹无奈:“妈让保姆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怎么说不回家就不回家呢?”   不再理会于书芹的抱怨声,唐俊延抬头注视着无边的雨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气郁,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该如何消除。   他的嘴唇下意识张了张,想喊一嗓子发泄一下,却被灌了一嘴雨水,差点把他呛到。   “呸呸呸,”唐俊延轻蹙着眉峰,吐出嘴里的雨水,背对着于书芹摆了摆手,“我走了。”   “等等,你的雨伞!”   “不要了,你带回家吧。”   *   “小秦老师,恭喜你高中毕业啦。”   “秋意,考得怎么样?”   “小秦老师,高考什么时候出成绩?”   秦秋意眉目缱绻温柔,笑着一一回答模特队的人的问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先验收一下你们的训练成果,然后再针对性的对你们进行特训。”   她给温愉放了半天假,准备对她们进行一次全方位的考核。   姜絮哀叹一声:“秋意,你高考完不跟同学们去玩几天呀?干嘛急着回来工作?”   前天她不小心扭了脚,还想着恢复几天再好好表现一下呢,结果秦秋意今天就来模特队考核了。   秦秋意捏了捏她的脸,“你先去旁边坐着,这几天就不要锻炼了,把脚养好再说。”   “哦。”姜絮按照她的指示,坐到了指定地点,贴在镜面墙的犄角位置。   镜面墙是一个多月前秦秋意特意去找钱副主任申请的,为了方便模特们对着镜子纠正动作。   这间服装设计师办公室彻底变成模特训练室。   葛厂长又挑出一个稍小一些的房间,把训练室内空置的缝纫机、假体模特、办公桌、布料墙之类的搬了过去。   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考核完所有人,秦秋意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大家训练得不错,从今天开始,咱们调整一下训练计划。”   严向凤撩了撩头发,跟邓田志对视一眼后,齐齐疑惑地望向秦秋意。   秦秋意声音清软甜美,笑意挂在眉梢:“以后每天除了形体训练和台步训练外,增加2小时的专业课和英语课的学习时间。”   “不是吧?”   “小秦老师,我们学这些有什么用?时装表演队那边根本不学专业课和英语的啊。”   “我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学习,才在初中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的,现在竟然又要学习!”   大家哀嚎声一片,实在想不明白秦秋意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等她们陆续抱怨完,秦秋意笑容不变,声音却凉了几分,“你们是不满我的安排?”   葛小瑛她们连忙摆摆手,将从温愉考试那里学到的表情管理发挥到极致,个个摆出一副唇角微扬的淡笑模样,仿佛是复刻的标准笑容。   秦秋意被她们的表现直接逗乐,索性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解释起来。   “学习专业课,是希望你们能了解一些美学、化妆及搭配技巧。至于英语课,是为了在你们将来出国演出或者进军国际模特圈时,交流上不至于出现障碍。”   奶白色棉麻衬衫配上烟粉色的半身裙,显得秦秋意既温柔又有气质,看起来自带高级感。   当她布满繁星的眸子扫过众人时,葛小瑛她们似是再度受到美颜暴击,连同“出国”这个重磅消息一起,差点将她们炸个人事不知。   严向凤毕竟见多识广,很快恢复镇静:“小秦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们将来有机会出国表演?”   “当然,”秦秋意眨眨眼睛,“所以,你们的英语一定要学好,没准不久后还会有国外的记者来采访你们呢。”   “真的吗?”大家的眼神纷纷亮了起来。   面对她们的询问,秦秋意神秘地微微一笑,她从包里掏出一套新的化妆品,然后敲了敲小黑板,“好了,我今天先教你们一个小时的化妆课程,休息十分钟后再上英语课。”   大家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学习得自然很认真。   秦秋意简单的教了一下如何根据自己的脸型修剪眉形,还有底妆的上法,讲完后便安排她们对着镜子练习。   “邓同志、潘同志,你们两个怎么不练?”   见邓田志和潘明亮两个男人正拿着修眉刀,无措的在镜面墙前站着,并没有动手,秦秋意走了过去查问。   邓田志摸了摸头,神色尴尬地说:“秋意,你看我们两个大老爷们,需要修眉和化妆吗?那不是女人才会做的事吗?”   潘明亮点点头,显然十分认同他的话:“是啊,修完眉再化个妆,我俩不得变成娘们唧唧的妖怪啊。”   “化妆,可以让你们配合服装展现出不同的状态和气场,即使身为男模特,也必须学会利用化妆技巧,更好的为展示服装服务。”秦秋意分别瞥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解释几句。   她用手指勾了勾发尾,看着似乎暂时不能接受修眉和化妆的两个男人,唇角一翘:“为了更直观的让你们感受到化妆的重要性,今天就由我来帮你们两个化妆吧。”   邓田志第一个被秦秋意拽坐了下来,严向凤她们笑嘻嘻地围成一圈。   他受不了众人的围观,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下一秒却被秦秋意按了回去。   秦秋意拿着修眉刀,呼吸几乎吹到邓田志的脸上,“邓同志,请先闭上眼睛。”   邓田志无奈照做。   修眉刀在他的眉头和眉尾的位置移动,邓田志紧张得直攥手。   秦秋意三两下帮他刮好了眉毛,又用娴熟的手法帮他化了一个简易的日常妆:“男生化妆切记用的粉底色号过白,一定要贴近肤色,底妆也要轻薄,达到均匀肤色、视觉上改善肤质的效果就行。”   最后,她用粉刷扫了一下邓田志的脖子和耳朵,“邓同志,可以睁开眼睛了。”   严向凤只感觉眼前一亮,化了淡妆的邓田志,看上去完全褪去了粗糙感和憨直感。   如同书中走来的白衣大侠,剑眉星目、君子端方。   “哇,我才发现邓同志原来长这么帅。”姜絮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严向凤的危机意识立刻升起,走到邓田志身边默默宣示主权。   姜絮见状,轻轻翻了个白眼,“我们知道你们是情侣,但是没必要天天这么秀恩爱吧?”   “我们什么时候天天秀恩爱了?我看你就是酸的,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个对象啊。”严向凤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语气十分浮夸。   喂,这就过分了啊。   姜絮感觉自己被刺了一箭。   整个模特队里的8个人,严向凤和邓田志是一对,潘明亮前几天也向葛小瑛告白了,赵雨洁结过婚,李雪和祝宁都有对象,合着只剩她一个单身人士。   秦秋意没理会她们的眉眼官司,让潘明亮坐下来化妆。   潘明亮见到邓田志的化妆效果后,心里倒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了。他直接闭上眼睛,任由秦秋意在他脸上摆弄。   潘明亮的相貌,依照后世来说,就是典型的小奶狗长相,再加上他个性开朗,走在哪里都像个小太阳一样。   秦秋意为了凸显化妆能改变一个人的整体气质,为他精心设计了一套偏向阴郁暗黑系的妆容。   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仿佛中世纪沉睡在木棺中的吸血鬼渐渐苏醒。   大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倒吸了一口凉气。   开朗的俊俏小伙,一下子变成了神秘邪魅的男版妖精。   他的视线扫过时,葛小瑛倏地涨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再与他对视。   潘明亮摸摸自己的脸,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还是我吗?”   “你们现在还觉得男人是不需要化妆的吗?”秦秋意把潘明亮的修眉刀递还给他,笑意灼灼地问道。   邓田志和潘明亮轻轻摇了摇头。   秦秋意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掏出一瓶洗面奶和卸妆水,“给,你们两个把我刚才帮你们化的妆卸掉,然后和女生们一起对着镜子练习。”   她特意跟他们讲过卸妆的重要性,邓田志和潘明亮乖乖地接过洗面奶和卸妆水,去外面的洗手台卸妆。   “你们先自己练习,我出去找葛厂长办点事。”   秦秋意从衣架上取下包包和遮阳帽,“如果到十一点的时候我还没回来,那你们就直接去吃饭吧。”   “好,知道了。”大家齐齐应下。   秦秋意来到葛厂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   “进来。”   门内传来葛厂长的声音后,秦秋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是小秦同志啊,”葛大川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快请坐。”   说完,他扭头对林秘书吩咐道:“林秘书,去给小秦同志沏壶茶。”   林秘书笑着从置物柜上拿下一盒新茶叶,用一把木质茶匙往白瓷壶里拨了些茶叶,接着提起暖壶倒上热水。   葛大川弯起眼角,“小秦同志,你考完试了?感觉考的怎么样?”   秦秋意摘下遮阳帽,把包包放在沙发上,“嗯,我自己感觉考的不错,班主任让我们过几天回学校去估一下分。等那个时候就差不多清楚自己的成绩了。”   葛大川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小秦同志,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   林秘书把茶水倒进一个精致的茶杯中,端给秦秋意,秦秋意笑着接过。   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秦秋意的视线回归到葛大川身上,“离上次春季广交会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想必咱们工厂的销售额已经出现疲态了。”   广交会上的短期订单基本全部完成,还剩一些长期订单也在陆陆续续地赶工。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新鲜的订单并不多。   葛大川心头一跳:“最近的销量确实是呈现断崖式下跌的情况,不过这也没办法,广交会上的订单太多,当然会衬得现在的销量疲软。”   “广交会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交流平台。那么葛厂长——”秦秋意纤长的手指交叉,微微活动一下,“你有没有考虑过,咱们其实可以自己举办一个类似的大型服装展销会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8点开奖,小天使们记得看自己的后台哦~ 第三十七章   葛大川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眼中满是对这项提议的不可思议感,“自己建一个服装展销会?”   他甚至觉得秦秋意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提出这么荒谬绝伦的建议呢。   揉揉眉骨,葛大川喝了一杯冷掉的茶水压惊:“你知道建立一个服装展销会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吗?需要花费多少金钱吗?”   说完,他第一次对秦秋意露出一种不赞同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什么都不懂,这可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能完成的事。”   一旁的林秘书也用一种惊诧的目光注视着秦秋意,暗自猜测着她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出乎意料的提议。   同时,内心又有几分不自觉的期待。   如果他们纺织厂真的能组建一期服装展销会,那么他们肯定能闻名全国,到时候订单恐怕会从全国各地主动送上门来。   想到这里,林秘书为这种美好的畅想走神了片刻,手上的钢笔尖一不小心戳到了手指,疼得他“嘶嘶”地直扯嘴唇。   葛大川看了林秘书一眼,关心地问了一句:“做事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没事吧?”   林秘书抱着手指,往外挤着血珠,“没事,没事的。”   正当他准备找张纸擦擦血迹时,一道清暖柔和的嗓音出现在他的身边:“林秘书,给你纸巾。”   接过秦秋意递来的纸巾,林秘书笑着道了声谢。   见林秘书擦完血后给自己涂了药消毒,秦秋意便不再关注他那边的动静,而且偏过头,专注于说服葛大川。   “葛厂长,我知道你觉得我的话是天方夜谭,也许你认为我对其中的门道不了解,所以才会提出这种提议。”秦秋意坐在沙发上,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葛大川被她平静的态度安抚,踏下心来坐回座位,准备听听她具体的计划。   毕竟他也知道秦秋意确实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才,没准在他们看来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到了她手里全部能迎刃而解呢?   秦秋意吹了一口茶杯,吹乱那团热气后微微一笑:“要办一个服装展销会,其实需要注意的无非是几个大的方面,场地设施、资金、参展方、采购方。”   “乍一看好像除了资金外,其它三个方面对咱们而言都十分困难,但是其实仔细一想,我们甚至连资金都不用出,就能创办一个大型展销会。”   葛大川挑了挑眉,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桌面:“那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   秦秋意眉眼弯弯,清凌凌的眼中染上一丝狡黠,“葛厂长,难道你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场地的事你只要找到省轻工部的陈秘书,向他申请一下就行,一会儿我写份计划书,你也一并带给他。”秦秋意扑闪了几下睫毛,“相信他会重视这件事的。”   陈秘书为了政绩,绝对会批准这份计划书的。   如果今年他的政绩足够,年底有可能就会被上面安排新的工作,直接升迁。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至于其它的,如果葛厂长信任我的话,一切交给我来安排。”   葛大川看着秦秋意自信满满的笑容,决定还是要相信她一次。   “小秦同志,如果这件事真的被你办成了,我必须给你一个纺织厂的主任当当。”目光落在秦秋意身上,葛大川就像在看一个宝藏,不,一个宝石矿一样,只盼着能发掘出更多的宝贝。   “行,那我就多谢葛厂长的赏识了。”秦秋意起身,眼神灼灼的,没想到她还没主动提条件,葛厂长就已经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做为厂里的特聘服装设计师,虽然看起来拿到的钱不少,但是她并没有相关的行政权和决策权,办起事来不是很方便。   比如上次她让采购部的马昌盛主任帮忙采购染料,采购回来的染料被直接送去印染部。   她想去调色、试色时,印染部的主任却直接把那些新染料封了箱,扬言让她出示领导的派遣证之类的证明才让她进。   为了这件事,她又是打申请又是找数据,厂里开了两次表决会才最终同意她去印染部调制新颜色。   实在是太麻烦。   她微微垂下眼睫,嘴角上扬,把情绪稍微调整后,用一种宠辱不惊的语调说:“葛厂长,待会儿我去写服装展销会的计划书,下午会交给林秘书,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派人去找省里的陈秘书商量场地的事了。”   “等确定场地后,我再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告诉你。”   葛大川扇了扇扇子,听到她的话后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又聊了几句,葛厂长和她抱怨了一句政府部门还在卡着他们新设备的审批流程,秦秋意笑笑没有说话。   政府部门的事,她们插不上手,多说多错,索性不提。   葛厂长也只是略略抱怨了一句,很快转移开话题。   “如果这次服装展销会能办成,那厂里的时装表演队和模特队,岂不是都有表演的舞台了?”   葛大川想起自从加入模特队,一下子变得自信、落落大方的女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动了动,不禁露出一个心情愉悦的笑容。   伸手在发尾处卷了卷,秦秋意淡笑着说:“是啊,尤其是我们模特队,我保证让她们惊艳到所有人。”   “对了,提到模特队,”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晴亮的天空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唇角的弧度呈现出半月形,“在申请完场地后,记得按照我的要求搭一个T字台。”   葛大川说:“T字台?是不是小瑛经常跟我提到的那种?我听她说她们训练台步的时候是走的就是T字路线。”   他放下扇子,走到脸盆架旁边,把毛巾用凉水打湿,轻轻拧了几下后,不断擦拭着出汗严重的脸和脖子。   秦秋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葛厂长,办公室里不是有电扇吗?”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落地电扇。   “嗐,别提了,这是今年在唐建国的厂子买的新电扇,不知道怎么回事,才用了半个月就不转了。林秘书已经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维修,可是这都三天了,还是没人来。”   如今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售后的概念,如果东西用坏了,消费者不仅至少需要用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等原厂派维修师,还要自己给维修师掏上门费和维修费。   秦秋意皱着眉头回忆几秒钟,按照原书的剧情,唐秋朵已经进了唐建国的厂子工作,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提出为消费者提供售后问题的意见。   这个方案一经推出,深受广大消费者的好评,一时间会让唐建国的工厂在南桥市名声大噪,甚至周边市镇的市民也会跑到他的工厂来买电风扇。   葛大川仅仅是嘀咕几句,并没有真的指望秦秋意说什么,所以他又用湿毛巾擦了两下额头的汗后,便提出了要请她吃饭的请求。   秦秋意摇摇头,“我中午有点事,已经跟人约好了。”   葛大川遗憾地耸耸肩。   秦秋意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回了一趟模特训练室,检查了一下她们的化妆成果后,重点夸奖了一下严向凤和李雪。   “她们两个的妆容做到了轻薄透净,修剪的眉毛也比较适合自己的面部骨骼轮廓,你们可以向她们学习学习。”   话到一半,秦秋意想到了后世的职场女性基本每天都是带妆出门,不由得补充一句:“你们回到家也可以多做练习,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每天可以化好妆再来训练。”   严向凤受过国外教育的熏陶,每天坚持化妆出门,对秦秋意的话自然不抵触。   倒是葛小瑛、赵雨洁她们十分羞涩,觉得要是化妆见人,恐怕会被大家当成妖怪看。   秦秋意嘴角上扬,眼中俱是盈盈笑意,“你们看严向凤和李雪化妆后的样子像妖怪吗?再说,自古就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句子流世,女人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六七十年代的女人皆以□□头和绿军装为美,改革开放后,这种单一的审美逐渐被取代。   不过依然有很多中老年妇女以这样的标准来评判年轻人。   只要被她们看到有谁穿的稍微鲜艳一些、时髦一些,就会在背后偷偷嚼舌根。   素来思想比较传统的葛小瑛和赵雨洁她们,自然不愿意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可是她们看了看严向凤的妆容,似乎——看不出来化了妆?   秦秋意看出了她们内心的犹豫和挣扎,眉梢一抬,眼睫缓缓眨了眨,没再继续劝她们。   淡妆的魅力,是个女人都顶不住。   “好了,大家去休息吧,下午还是温愉老师继续教你们形体课。”秦秋意拍了拍手,放她们去吃午饭。   “是。”   秦秋意戴好遮阳帽离开纺织厂,径直前往孟丽的悦客菜馆。   柯靖墨坐在固定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喝着水,直到一个似是身披夏日暖阳的纤细身影掀开薄纱门帘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近乎凝滞了一秒。   一张瓷白小巧的芙蓉面落入他的瞳孔,仿佛为他墨色一样的眼眸镶缀上一缕春意。   柯靖墨看着她摘下遮阳帽,轻轻在脸颊旁扇了扇,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小秦同志,我点了份冰糕,正好给你解解暑。”   秦秋意一路走来,额头微微沁出了几丝汗水,正被热得口干舌燥之际,“冰糕”两个字划过耳膜,让她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孟丽店里的冰糕,其实就是自制牛奶冰淇淋,秦秋意之前买过两次,特别喜欢吃。   夏天什么的,果然和冰淇淋最配了。   秦秋意走到柯靖墨的桌前,柯靖墨起身帮她拉开椅子。   “尝尝看吧,孟姨今天特意往里面加了一些草莓果酱,”柯靖墨把宛如红顶雪山的冰淇淋往她面前推了推,“我问过了,都是低糖版的,你放心吃。”   秦秋意不是很喜欢甜食,柯靖墨是观察过几次之后慢慢发觉的。   秦秋意的目光深了些许,她抬眸注视柯靖墨几秒钟,直到看得他几乎绷不住清冷的面孔,才缓缓收回视线:“谢谢柯同志。”   用勺子舀了一口冰淇淋,含进嘴里,秦秋意漂亮的眸子惬意地微微眯起。   柯靖墨的心思,她大概能猜出来一点,可是又不是十分确定。   毕竟是他当初主动向秦家退的婚,而且据柯伯伯说,他应该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会选择让婚约作废。   照这样来看,他喜欢的应该不是她。   可是,如果他对她没那个意思,又为什么每周五都会“恰巧”路过她们学校门口,“顺路”把她和秦家美载回市里?   难道——   他喜欢的其实是秦家美?   他想通过贿赂她,让她去秦家美面前说他的好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家里有事所以更得晚了一些。   晚上十一点还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   难道柯靖墨喜欢的是秦家美?   秦秋意单手托着下巴,舌尖轻轻抵着嘴里的那一小口冰淇淋,冰凉又微甜的口感中和了她额上的热意。   感受着无数毛孔舒畅的呻—吟声,她默默咽下冰淇淋,动作流利地又舀了一勺。   仔细想想,柯靖墨喜欢秦家美这件事倒也不违和。   首先,他们两个人小时候同样认识。   柯靖墨随着柯荣下放到闵家村山中的牛棚里,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闵家村的人他肯定都见过。   听田志哥说,有一次秦家宣受到同宗的人撺掇,要跟他们一起去围殴柯靖墨时,秦家美还当着柯靖墨的面狠狠教训过秦家宣一次。   也许就是那次,备受欺侮与歧视的柯靖墨,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于是便对秦家美上了心。   其次,每周五下午放假,柯靖墨都会特意假装偶遇,载着她们回南桥市。   而且,他可能是因为害羞,故意让她坐在副驾驶上,让秦家美坐在后面……   等等,也许让秦家美坐在后座上也是他有意安排,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通过后视镜看到秦家美了。   秦秋意舀了第三口冰淇淋,仿佛已经看穿柯靖墨的伎俩,轻轻瞥了他一眼。   然后在他莫名其妙的视线中,继续分析。   再次,自从秦家美的父母和她的父母一起开起这间小饭馆后,柯靖墨总会时不时地跑来吃饭,有时还会带着下属们一起,这不是故意在丁春兰面前表现嘛。   再再次,柯靖墨偶尔和她在孟丽的菜馆碰面后,问过几次她怎么没带秦家美过来。   最后,前阵子她无意间和孟丽提起缺少布料给家里人做衣服,尤其是家美缠着她要做一套睡衣后,柯靖墨突然跟她说他要出差一趟,可以帮她带她需要的布料。   综上所述,他,柯靖墨,果然是对秦家美有意思。   秦秋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拿出看未来妹夫的挑剔眼光开始审视柯靖墨。   长相——不错。   身材——完美。   家世——挺好。   事业——成功。   看来看去,似乎只有性格太冷这一点不太让人满意。   不过,近期据她观察,他面对秦家的长辈时,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冷漠、让人难以接近?   唔,这个还有待考察。   柯靖墨的视线落在秦秋意软嘟嘟的唇瓣上,粉嫩的唇瓣因为染上点点冰淇淋,看上去格外水润,让人想咬一口尝尝。   她的脸颊微微鼓起,天生温柔带笑的桃花眼漾出淡淡的星光,完全是一副因为冰淇淋满足到幸福的模样。   可可爱爱的。   柯靖墨第一次觉察,原来除了漂亮,还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秦秋意。   “上次你说想要厉城那边特产的弹力素绉缎和洺寄县的织锦缎,我这次出差帮你带了一些回来。”柯靖墨轻咳了一声,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压下纷涌的思绪,然后把买来的真丝缎递给秦秋意。   秦秋意咽下嘴里的冰淇淋,接过布料仔细摸了摸,发现柯靖墨买的基本都是高级材质的真丝缎。   看上去光泽优雅细腻,摸上去柔软顺滑。   “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还准备自己坐火车去当地买一趟呢,这下省了不少事。”   她准备用弹力素绉缎分别给她和秦家美一人做一身睡衣,织锦缎是用来做改良旗袍的。   柯靖墨唇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上扬,整个人冷冽的气场瞬间柔化,仿佛冰水在春日里逐渐消融。   “不用客气,能帮到你就好。”他的声音低沉清冽,恰似大提琴音缓慢起伏。   秦秋意一怔:“这些布料花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放下手里的细柄勺,她侧身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手包,拉开拉链。   柯靖墨:“不值多少钱,你不用给我。”   秦秋意摇头,态度坚决:“不行,你要是不收钱,布料我就不要了。”   以他买的弹力素绉缎和织锦缎材质看,价格肯定低不了,她可不想占他的便宜。   柯靖墨淡笑一下:“要不你帮我也做一身睡衣?”他不希望他为她的付出,只能用庸俗的金钱来衡量。   他送她布料,她送他亲手做的衣服,听上去不错,有点男女朋友间互送礼物的感觉了。   思及此,柯靖墨的心尖陡然漫上一丝甜意。   望向秦秋意的目光,也愈发柔和。   秦秋意听到他提出的要求,脑海中闪现出一股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让她帮他做睡衣,肯定是准备和秦家美做一套情侣睡衣。   啧,看不出来,表面上冰山禁欲的男人,思想还挺前卫的嘛,连情侣睡衣这种类型的衣服都无师自通了。   秦秋意似笑非笑:“那好吧,我先帮你量一下尺寸,等做好再给你。”   她正好随身携带着软尺,从包里拿出软尺后,让柯靖墨站起身。   随着秦秋意的靠近,她身上淡淡的小花茉莉的体香袭来,柯靖墨的胸口莫名紧缩了一下,手脚忽然有些无处安放的慌乱。   她站在他的身后,拉开软尺。   “唔,颈围……”   软尺擦过喉结,秦秋意手上细嫩的皮肤无意间碰到柯靖墨两次,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后颈上。   柯靖墨握紧拳头,手背上绷出几道青筋,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肩宽53厘米。”   秦秋意绕到他的正面,垂下眼眸,“把手臂张开一下。”   柯靖墨照做。   片刻后,秦秋意像是要奔赴他的怀抱一样凑近,双臂近乎环抱的姿态伸向他的后背,淡雅的小花茉莉香越发清晰。   柯靖墨忽然难耐地闭上眼睛,仰起脸,生怕心脏鼓噪的频率被她发觉。   秦秋意把软尺围着他的胸部绕了一圈,看了一眼数字:“胸围102厘米。”   “袖长66.5厘米。”   “腰围……”   清浅的呼吸喷洒在柯靖墨的腰腹周围,他腹肌猛然绷紧,低下头看向正在俯身测量数据的秦秋意。   从这个角度往下望,只能看到她头顶可爱的发旋和长长的浓密睫毛。   秦秋意似有所觉,抬眸疑惑地看着柯靖墨。   于是,一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毫无预兆地撞进柯靖墨的眼底。   他只感觉耳朵一阵嗡鸣,全世界似乎只剩下那一双盈盈秋水似的桃花眼,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膜上,砰、砰、砰,震耳欲聋。   秦秋意直起身,“奇怪,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柯靖墨把眸子瞥向其他地方,用手扇了扇,“大概是天气太热吧。”   “嗯,确实是。”她才帮他量了几下身材尺寸,额头便出了一点汗,天气确实是太热了。   真不知道这种天气还会持续多久,实在折磨人。   想到这里,秦秋意的视线转移回柯靖墨的身上,“你是不是天生不爱出汗?”   柯靖墨一愣,没想到话题变得这么快,他点点头:“我很少出汗,即使在最热的时候,也几乎不怎么出汗。”   秦秋意的眼瞳中满是羡慕,刚才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时,就感觉到了。   他的皮肤凉润如玉,夏天抱起来想必很舒服吧?   摇了摇头,秦秋意甩掉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专心把剩下几个尺寸量好,然后拔开钢笔帽,把它们一一记录在记事本上。   秦秋意笑着合上本子:“大概后天就能帮你做好,我是帮你送去公司,还是送来这里?”   柯靖墨想了想,“送去我公司吧,到时候我提前跟门卫说一声,让他们放你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会出现在他的公司,忽然产生一种把女朋友公之于众的隐秘快·感。   但是秦秋意,听到他提起门卫,倏地回忆起上次假扮邓田志的对象去刺探消息的事。   应该不至于那么巧,正好赶上那个门卫大爷在……吧?   话已出口,再改口恐怕不太好。   “你送我的布料值不少钱,除了答应你的那身睡衣,这顿饭不如也算我的。”秦秋意重新拿起勺子吃起冰淇淋。   柯靖墨顺从地点点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秋意十分豪爽:“不用跟我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   说完,她扭头看向孟丽,“老板娘,今天做了什么特色菜?”   因为悦客菜馆的食客比较少,孟丽一般每天只准备两三道特色菜,避免浪费食材。   孟丽微笑地看着两人,报了一下菜名:“今天准备的是文思豆腐、豉汁蒸凤爪和荷包鲫鱼。”   秦秋意:“那就一样来一份。”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话到一半,秦秋意又转过身征询柯靖墨的意见。   柯靖墨逆着光,锋利的眉眼被光影勾勒得极为柔和,“我听你的。”   秦秋意心中微微一动:“老板娘,就上这三道菜吧。”   “好的,马上就来。”   两人吃过饭,柯靖墨提着布料送她回到纺织厂新的服装设计部办公室,然后才挥挥手告别。   秦家开的饭店那里没有缝纫机,秦秋意只能在纺织厂缝制衣服。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开始,而且坐在办公桌上,着手写起服装展销会的计划书来。 第三十九章   关于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要举办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的事,陈秘书看到详细的计划书后眼前一亮。   “计划书写的不错,不过其中的参展商和采购商你们准备去哪里找?”   陈秘书深入思考后,仍是有一丝顾虑,“万一活动举行之后,来不了多少人,岂不是丢人了吗?”   林秘书按照秦秋意教的话,有条不紊地回答:“计划书的发起人是我们厂的服装设计师——秦秋意,她说只要您能同意这件事,并且说服南桥市的领导给我们批地,她就有办法邀请到人。”   陈秘书皱眉:“这不是胡闹吗?单凭一个人能搞定所有的事吗?”   林秘书面对陈秘书的不悦,不卑不亢道:“要不您可以和她单独谈谈。”   说着,他将秦秋意在春季广交会上的表现特意跟陈秘书提了一遍,还列了几条办成服装展销会的好处。   “不光是可以扩大海云省在全国的知名度,未来的商客往来还能带动海云省的经济发展,为咱们海云省竖立一道新的城市标签,而且,这未来也能成为您辉煌的政绩,不是吗?”   陈秘书手指摩挲着计划书,低头沉思片刻后,最后抬起头望着窗外,“看来我是有必要会会这个小姑娘了。”   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笑着说:“我去跟部长汇报一下行程,然后跟你一起回南桥市。”   如果真的按照林秘书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个叫秦秋意的小姑娘不容小觑,他期待她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林秘书见状,在心里“耶”了一声。   秦秋意告诉他和葛厂长,为了扩大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知名度,服装展销会的选址最好就在南桥市紧挨着他们工厂的位置。   纺织厂西面正好有一片不小的空地,不过因为那块地的地理位置不错,市政厅那边一直在扯皮,结果荒了好几年也没商定出个归属和章程来。   葛厂长也一直想得到那块地的使用权。   假如他们这次能够说动陈秘书,或者是通过他说动省城的大领导们,借着开办服装展销会的机会,拿下那块地,那么它的实际使用权就能攥在他们手里了。   因为这件事会触及南桥市一部分领导和企业的利益,所以必须由省城领导出面,才能确保顺利施行。   而陈秘书,就是被秦秋意看中的能够撬动省城领导的杠杆。   陈秘书把工作收尾,载着林秘书开车到纺织厂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左右。   他先是找到葛厂长,表明来意,葛厂长便带着他来到秦秋意的服装设计部办公室。   秦秋意正趴在办公桌上画新的设计图,旁边的平面桌上摆满了各种布料,真丝、华达呢、的确良、粗纺、丝绒、雪纺等。   她画图画到一半时,偶尔会对着布料比划一下,似乎在确定剪裁方式。   葛大川轻咳一声,吸引秦秋意的注意力,“小秦同志,这是省城来的陈秘书,你们之前应该在时装表演队演出的时候见过一次。”   以秦秋意优良的记忆力,当然记得长相儒雅的陈秘书,她勾起唇角,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贝齿:“陈秘书,你好,我是秦秋意。”   “你好。”   陈秘书和她握了下手,回想起她在台上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笑容真诚了许多,“没想到小秦同志年纪轻轻的,能力确是十分出众。”   秦秋意客套一句:“过奖了,论能力的话,我自然比不上才不到30岁就成为省轻工业部部长秘书的陈秘书了。”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   尤其是被一个优秀漂亮的女同志夸奖,简直满足了男人所有的虚荣心。   陈秘书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她清澈的眼眸中,笑:“能得到小秦同志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秦秋意礼尚往来:“能得到陈秘书的夸奖,我也同样荣幸。”   葛大川见两人客套来客套去,急得额头直冒汗,强行打断话题,“陈秘书和小秦同志都很优秀,不过,现在咱们还是坐下来谈谈服装展销会的事吧?”   由于很多更细致的计划秦秋意没有跟葛厂长说,所以他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陈秘书扫了他一眼,知道葛厂长是心急如焚,因此没有计较他打断他们对话的行为。   心中却暗道:难怪葛厂长在南桥市领导那里挂不上号,他的脾气有些过于耿直,又不擅长察言观色,领导通常不会太喜欢这样的人。   陈秘书能够在不到30岁的年纪成为轻工部部长的专属秘书,并且深受重视,不单单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更因为他有些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能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说话好听,办事稳妥,从不跟领导争功,自然能得到领导赏识。   秦秋意放下手头的工作,把桌面上的布料收到一边,又和林秘书一起,一人搬来一把椅子,让葛厂长和陈秘书坐。   “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办公室有点乱,陈秘书和葛厂长暂时将就一下。”说着,她弯腰从抽屉里翻出一套茶具,请林秘书帮忙取些茶叶过来沏茶。   林秘书转身出去拿茶叶。   秦秋意把茶具摆在平桌上,轻笑着解释:“我不怎么喝茶,办公室里也就没准备茶叶。”   “没关系。”陈秘书声音温雅,直奔主题,“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服装展销会更详细的计划和细节。”   秦秋意早有预料,慢条斯理地说:“如果陈秘书能说服省城的领导,将我们纺织厂西南方向的空地做为服装展销会的场地,那么其实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至于参展商和采购商,我打算去央视广播电台在固定时间插播一条广告,等广告播出,不用我们出面邀请,自然会有不少人打电话询问。”   原本秦秋意打算在电视上投放广告,虽然国内不少有钱人家买了电视,但是电视一般只能接收三个台——中央台、省台和地方台,要达到秦秋意将服装展销会广而告之的目的,必须在中央台买广告。   中央台的广告费可不便宜,葛厂长也没有这个魄力花好几万块钱买一个月的广告推广。   报纸广告的传播速度又不够快,竞争对手太多,思来想去,秦秋意选择了性价比比较高的广播广告。   葛大川心疼地锁紧眉头,“上广播台去登广告?那得花多少钱啊?”   秦秋意淡淡一笑:“为了纺织厂能够闻名全国,将来订单源源不绝,前期的一点儿小投资还是有必要的。”   “一点儿?小投资?”葛大川轻轻吸了一口冷气,牙酸不已。   林秘书拿来一盒茶叶,提着暖水壶泡了三杯茶,听到秦秋意提起在广播台插播广告的事,不禁插了一句嘴:“既然我们最开始就是为了拓宽纺织厂的市场,是不是可以不用办服装展销会,直接在广播台播咱们纺织厂的广告不就好了?”   葛大川瞪大眼睛,颇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也对,这样不就一步到位了?”   面对葛厂长和林秘书的建议,秦秋意和陈秘书目光交错在一起,相视一笑。   “你们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陈秘书摇摇头,“而且你们没了解小秦同志举办这次展销会更深层次的意义。”   葛厂长压下心头的恍然,虚心求教:“怎么说?”   林秘书也自觉失言,默默退到一边当个忠实的听众。   陈秘书很满意两人的态度,抬起一条腿轻轻搭在另一条腿上,指节在木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他笑了笑,声音低低的,配上眼镜下半弯的眼睛,给人一种极其温和的感觉。   “还是让小秦同志跟你们解释一下吧。”陈秘书端起茶杯,缓缓吹了吹。   秦秋意接过他的话头,微微抬眸直视葛大川和林秘书,“如果真的仅仅靠一个电台广告就能吸引到全国的采购商,那么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电台或者电视中,关于纺织和制衣类的广告会那么少?”   葛大川和林秘书仔细想了想,确实是如此,于是把不解的目光齐齐投注向秦秋意,等待她来解答疑惑。   “服装相较于其他,布料、设计、剪裁、颜色、舒适度等都至关重要,所有顾客需要靠看靠摸靠试穿,才能决定是否要购买它。”   “这种特性导致它在报纸和电台做广告几乎掀不起什么水花,只能依靠电视广告展出。”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道:“现在的电视基本都是黑白电视,彩色电视极少,也就是说,即使用电视做广告,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只剩服装的设计样式,而设计样式是最容易被模仿复制的。”   “如此一来,便陷入一个死循环:在广告中只介绍纺织厂的情况,没有服装样式展示,那么观众很难买账,毕竟周边省市的纺织厂、制衣厂那么多,没必要跑到南桥市来买一些不知道款式的衣服;而如果我们展示出服装款式的多样性,那么广告播出后不出几天,满大街都会出现类似的仿冒品,观众在附近的制衣厂或者裁缝店轻而易举就能买到电视同款,他们又何必专程买南桥市的正版呢?”   秦秋意的一通话,让葛大川和林秘书醍醐灌顶。   按照她所说的,他们单单投放纺织厂的广告,有很大可能是花大钱打水漂。   秦秋意眨了眨眼睛,扑闪了几下长睫毛,“我是咱们纺织厂的一份子,自然不可能让咱们厂子瞎花钱,每一分钱我都会让它花在刀刃上。”   葛大川闻言,心里暖融融的,之前秦秋意提出要在中央广播电台买广告位的那点心疼,也消融不见。   解释完为什么不给纺织厂直接做广告,秦秋意大费周章要举办服装展销会的目的,葛大川略作思考便想得通透了。   其一,可以利用服装展销会,让身为主办方的南桥纺织厂声名远播,获取大量订单。   其二,可以利用服装展销会,免费获得纺织厂旁边无主土地的使用权,如果展销会办的好,第二届第三届第四届等等也会如期举办,也就是说纺织厂能无限期使用这块土地。   其三,举办全国性质的服装展销会是南桥市以及海云省的一大政绩,无形中给很多领导卖了个好,未来这些都能化为纺织厂自己的人脉。   可谓是一箭三雕,一举数得。   “如果来服装展销会的人太多或者太少怎么办?关于展位的分派,你打算怎么处理?”   见葛大川真的想通了关窍,陈秘书姿态平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向秦秋意提了一些问题。   秦秋意慢条斯理地一一回答。   听到秦秋意胸有成竹,做出了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法,从开场到结束,统筹大局,面面俱到,陈秘书不禁点了点头。   他把胳膊搭在葛大川的肩膀上,感叹道:“葛厂长,你可真是幸运,能遇到小秦同志这样的人才。”   没等葛大川反应过来,陈秘书迅速转身向秦秋意抛出橄榄枝,“服装展销会举办成功之后,想必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调来下面的市区工作,不知道小秦同志有没有意向从政,或者干脆来当我的秘书?”   按理说他的具体安排在没有落实之前,是不能向别人透露的,奈何陈秘书爱才心切,才果断地邀请秦秋意跟着他工作。   葛大川一愣,没想到陈秘书竟然在他面前公然挖墙脚,不由得目露焦急地盯着秦秋意看,生怕她点头同意。   “小秦同志,你要考虑清楚啊,官场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有在纺织厂待着舒坦?”   秦秋意眸光微微上移,似有所觉。   她微笑着看了陈秘书一眼,陈秘书嘴角掠过一丝淡笑,目光分外柔和。   两人之间的氛围不错,不过被葛大川看在眼里,愈发焦虑不安。   葛大川咬咬牙,“上次我不是答应过小秦同志,如果这次服装展销会能够圆满办成,那就升你为主任。”   “原本计划让你当服装设计部的主任,不过这个设计部就你一个人,相当于光杆司令。刚才我仔细考虑了一下,销售部的刘主任正好要办病退,不如,就由你来顶这个职吧。”   秦秋意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料到葛厂长居然扔下来这么大个惊喜。   纺织厂的销售部和采购部,是两个油水最大的部门,人们挤破头要往里进,葛大川却直接把最诱人的位置摆在她面前……   偏过头朝陈秘书眨眨眼,秦秋意张开口无声地向陈秘书道了谢。   陈秘书扯了扯嘴角,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她:秦秋意以为他是投桃报李,她让他升职,他则帮她在葛厂长这里得到一个好位置。   其实不然,他是真的动了心思把她收入麾下,凭借她的能力,对他而言肯定是个不小的助力。   不过显然,秦秋意对从政之类的并没有兴趣。 第四十章   秦秋意和陈秘书、葛厂长的对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把具体的计划和盘托出后,又跟两人商量了一些有关邀请剪彩名单的事。   “陈秘书,我准备亲手做几件衣服,送给省里领导们的夫人,希望夫人们能在领导们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秦秋意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夫人外交的策略。   只要省里的领导点头,到时候不管市里的个别领导会不会闹幺蛾子,她们举办服装展销会也能事半功倍。   上次孙同军因为故意撤销春季广交会展位的事,被葛厂长抓住把柄,让他停职三个月反省。   葛厂长和重新促成参加广交会的秦秋意,一并被孙同军恨上,连带市财政部部长同样看他们不顺眼。   财政部部长周海洋的势力很大,在市政厅的关系盘根错节,很多人为了不得罪他,按照他的意思故意卡纺织厂的各项工作任务和指标,葛厂长因为这件事没少抓头发。   既然市政厅这边层层阻挠纺织厂发展,他们只能希望通过陈秘书和他背后的省城领导们来破局。   秦秋意眉眼弯弯,“我做为纺织厂唯一的服装设计师,每个月会亲手制作一件高定服装,一年只做十二件,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现在,为了表达诚挚的邀请之情,我将制作几件这样的高定礼服,送给省城领导们的夫人。”   是的,秦秋意准备推出纺织厂的高定系列,一个月仅出一件,“到时候夫人们可以穿着它们来剪彩哦。”   刚刚和陈秘书略微筛选了一下省城可能会来参加剪彩的领导名单,秦秋意便拜托他亲自拿着计划书去确认一下,然后让他想办法得到夫人们的身材数据。   陈秘书点点头:“对了,我们轻工业部的沈部长肯定会来参加,他爱人的身材和小秦同志差不多,只是腰身大概粗了两寸。你可以先给沈夫人做一套出来。”   做高级定制服装需要时间,以秦秋意的速度,连设计带制作,至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完成一件比较基础的高定礼服。   秦秋意微微一笑:“那我待会儿就开始画设计图,明天着手制作沈夫人的礼服。等陈秘书拿到其她人的尺码再一并告诉我。”   说完,她偏过头看向葛大川,声音清甜:“关于布料的事,就拜托葛厂长了。高定的服装需要的面料比较精细,咱们纺织厂的设备不行,拜托葛厂长去弄一批质量上乘的布料来。”   秦秋意撕下一张纸,刷刷几笔写了七八种布料,接着把纸条交给林秘书,“按照单子上的采购就行。”   林秘书特意多看了几眼,把上面的布料背下来,然后才折叠起纸条,郑重地放进衬衣口袋。   秦秋意:“咱们分工合作,等省里的领导审批完计划书,葛厂长就去联系中央广播电台,看看什么时段能够空出来插播广告,广告的事情搞定以后,再由我来给一些参展商和采购商打电话。”   “我手里有一些上次广交会上的厂商和采购商的联系方式,正好能派上用场。”   上次春季广交会结束前,她留下不少厂家和商家的电话,国企还有私人都有。   其实秦秋意很喜欢这种大型的权威的活动,因为它们是能够迅速扩展人脉的有效途径。   人脉,是生意能够成功的重要一环。   几人又聊了几句,互相握过手后,葛厂长带着陈秘书和林秘书离开。   秦秋意收拾了一下桌子,把茶具拿到外面的洗漱台清洗了一番,倒扣在窗台上晾干。   接下来的时间,她简单画了几张设计稿,又去训练室看了一眼模特们的训练进度。   到了下班时间,秦秋意拎着给柯靖墨做好的睡衣,施施然地前往青·墨科技公司。   门口,门卫室的依旧是上次那个大爷。   大爷显然对秦秋意的印象深刻,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你是上次来的那个小姑娘吧?我跟你说,你打听完陈翠的事情没过多久,陈翠就被家里人扯回了家,硬拉着去做了流产手术,啧啧啧。”   “真是不知检点,年经轻轻的就跟人乱搞,现在名声都臭了。”大爷抽着烟谈着八卦,呸了一声后骂了句“活该”。   秦秋意站在大门边,安静地听着大爷的话,心里认同地点点头。   要不是她查明了真相,邓田志就会当现成的便宜爹,替别人养孩子,婚后可能还会被爱慕虚荣的陈翠戴绿帽子。   不过,那个夏文博真是个人渣,在有老婆孩子的情况下,还出来四处勾搭小姑娘,搞大人家的肚子也不说负责,拍拍屁股直接回港城了。   在得知柯靖墨是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后不久,秦秋意便知道了那个广交会上跟柯靖墨走在一起的港商——夏文博,就是小说里邓田志便宜孩子的亲爹。   说实话,柯靖墨竟然有这样一个道德品质败坏的表哥,秦秋意对于他要追秦家美的事,不禁带上了几分审视。   大爷聊完八卦,在窗框上磕了磕烟杆,笑着问:“你这个小女同志,是来这里找你对象的?”   “说起对象,你可能不知道,”大爷用一只手遮住半边嘴,倾诉欲旺盛地小声说:“我们公司的老板,那个特别高冷的小伙子,他可能找了一个对象。这两天每次路过门口,都要嘱咐一句说今天会有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同志来找他,让我们直接放行。今天更是找我问过不下四五次,那个女同志有没有过来。”   “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同志来找他,他又特别重视这个人,你说他们不是对象是啥?”   秦秋意:“……”   “大概只是普通朋友吧。”她挣扎着解释了一句。   大爷用一种不认同的眼光看向秦秋意,摇了摇烟杆,“你不认识我们老板,他无论对谁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包括他父亲和那个港城来的亲戚。”   他停顿一下,像是故意卖个关子,然后继续说:“但是这次不一样,老板对那个女同志真的特别重视,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偷偷告诉你,他提到那个女同志时,眼里的光彩都不一样。”   秦秋意:“……”   难道柯靖墨这么想得到这身和秦家美款式类似的“情侣睡衣”?   金橙色的晚霞穿过天幕,轻柔地落在秦秋意的身上,为她洒上一层温婉的暖光。   她的瞳色浅淡,琉璃似的眼底映着融融余晖,仿佛温柔到了极致。   柯靖墨今天一整天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门口的位置,所以在楼上看到那个纤瘦白皙的身影时,第一时间赶了下来。   他眉眼稍敛,嘴角克制住不断上扬的冲动,理了理衣服后才迈步向前。   可是在听清门卫大爷的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心脏骤然一跳,形状完美的薄唇紧抿着,右手不自觉地抚上眼睛。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柯靖墨停下脚步,期待着秦秋意的反应。   就在此时,他耳边响起了她甜软的声音:“大爷,也许是你看错了吧,你们老板喜欢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秦秋意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八卦的主角,所以给了大爷一个明确的解释,并且拎起手里的手提袋自证清白。   柯靖墨的指节握到发白,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神情坚定肃穆:“不,我喜欢的不可能‘另有其人’,大爷也没有看错。”   那具身体有着几不可察的紧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喉咙上下滚动着,深吸一口气后走到秦秋意身前。   高大的身影将秦秋意笼罩在其间,严丝合缝,仿佛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素来清冽到毫无温度的声音,挂上了淡淡的紧张,柯靖墨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后再睁开,“小秦同志,我确定我喜欢的人是你,想要携手度过余生的也是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被柯靖墨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怔愣一瞬,秦秋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无措地望着他深邃的凤眸。   所以,她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原来他喜欢的一直是她……   “可是,”秦秋意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在落霞的掩映下,听不出情绪,“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主动退婚?你提出退婚的时候,咱们已经认识了。”   这一点,她实在想不通。   既然喜欢她,他怎么可能会取消婚约呢?   柯靖墨侧过头,耳尖微红:“咳,是因为这中间有一点小误会。”   他的眼神飘到大门口的石雕上,“我最开始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和我有婚约的‘秦秋意’,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追求你,我当然要退了以前的婚约。”   柯靖墨解释完,气氛却忽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寂。   刚才所有的勇气几乎用在了表白这件事上,这也导致柯靖墨在沉寂中有些不敢再直视秦秋意的眼睛,担心她的眼里没有他想看到的情意。   秦秋意的表情温柔且平静,她垂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小片阴影,心绪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她不能确定,她对他仅有的好感是否是基于男女之情上筑建的。   上辈子秦秋意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面对柯靖墨的表白,秦秋意有些无所适从,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柯靖墨的心便一路下沉。   为了避免得到那个否定的答案,他掐了掐手心,然后抬眸,唇角掀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不用着急答复,只要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就好。”   他说:“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会在尽量不打扰你生活的情况下,继续喜欢下去。” 第四十一章   夕阳渐渐下沉,橙红色的光线打在柯靖墨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光影交替间,仿佛柔和掉了原本冷淡的五官线条,平添了三分温柔。   墨色的眼底也在这样柔软的夕阳中,沾染上无尽深情,深邃异常。   这样一双眼眸,任谁看了恐怕都会沉溺其中。   她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只是他的话让她的心底陡然泛起了一丝波澜。   秦秋意撇开眼,目光正好跟门卫室里眼神带着一丝八卦般兴味盎然的大爷对上。   不用猜,大爷脑海里闪现的估计是什么《为爱做三——霸道总裁爱上我》《冷酷男人的人—妻爱人》之类的情节。   毕竟在大爷眼里,她是个有对象的人,而柯靖墨不顾一切向她表白,想必也有一些特殊爱好。   夏日炎炎,即使到了傍晚那灼人的热度也没有散去多少,知了的叫声与公司大楼下班的铃声混在一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下班的人潮涌动。   青·墨科技公司的下班时间比国企晚了一个小时。   秦秋意没有被旁人围观的兴趣,向上提了提手提袋递给柯靖墨,“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我先回去了。”   柯靖墨心跳如鼓,尽管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这也比他预想中会被拒绝的画面强上许多。   视线放在秦秋意被微风吹起的一缕头发上,发丝轻轻撩动着她洁白无瑕的耳朵,她似乎是痒的受不了了,抬起手把它们捥在耳后。   柯靖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喉咙好像同样泛上一股痒意,他清了清嗓子说:“我送你回去。”   他的公司离聚香楼家常菜馆并不远,秦秋意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本来打算今天带你逛逛我们公司的,要不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带你来?”柯靖墨刚刚紧张到握紧的手松了下来,故作轻松地像往常一样和她聊天。   清清冷冷的声音灌入耳朵,秦秋意无意间在里面听出一丝沙哑到性感的音色。   轻轻地撩动着心弦。   秦秋意舔了舔唇角,她暂时没有勇气面对那个八卦欲十足的门卫大爷,于是想也不想地说:“不用了,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参观。”   她不算说谎,近期要忙着准备服装展销会的事,还要亲自给人做手工搞定礼服,再加上之前答应帮家里人做的衣服和秦家美的睡衣,真的抽不出时间来。   柯靖墨打量一番秦秋意的神色,似乎在评估她说的是真实情况还是只是推托之词。   “没关系,等你忙完,我再邀请你。”他微抿着嘴角,眉峰笼罩在褪去橙色调、越来越火红的晚霞中,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他是真的喜欢秦秋意,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和异性碰触,甚至第一次做那个光怪陆离、缠绵悱恻的梦,主角也是她。   记得那天他从梦中惊醒,很少出汗的他,破天荒地沁出满头汗水,身体因为梦中的余韵激动得微微颤抖着。   那一晚,他几乎静默着坐到天明。   脑子仿佛一团乱麻,根本没办法思考。   早上起来,他拒绝曹婶帮他打扫房间的提议,囫囵地洗了床单。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完了。   他已经无可救药地沦陷了。   不过那个梦,是他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   秦秋意听到柯靖墨的话,怔愣一瞬,嘴唇下意识地张了张,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打断。   “!”   她的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胸膛。   柯靖墨逆光站立,强烈的光影对比,让秦秋意近乎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她,像是要把她囚禁在怀里。   “别动。”   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一丝清润的呼吸声闯进秦秋意的耳膜,她感觉自己好像酥掉了半边身子,甚至连眼睫都变得一动不动,不敢眨一下。   他身上冷泉般清冽干净的味道袭来,包围着小花茉莉的甜香,交融成一股新的味道,荷尔蒙溢散。   令人,目眩神迷。   柯靖墨抬起手,摘下落在她发间的银杏叶,下一秒,抽身离开。   “好了,你的头发上有片树叶。”   秦秋意眨了眨眼,在他离开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哦。”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谢谢你。”   柯靖墨侧了侧身,挡住秦秋意的视线,偷偷把银杏叶藏进口袋,妥善保存好。   “不用客气。”   “马上到我家的饭店了,你要不要进来吃个饭?”秦秋意语气状似随意,手指却抓着包包上的皮带儿,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   柯靖墨的喉咙上下滑了滑,他垂眸压下眼底攀涌的情绪,片刻后轻轻勾动嘴角:“我的公司还有点事,改天吧。”   刚刚看到秦秋意出现在公司门口,他立即放下手头没有完成的工作跑了下来,现在既然把她送了回来,他也该回去加班工作了。   聚香楼家常菜馆外,围着门口种了一排月季,花瓣层层绽开,红的像霞,粉的如樱,白的似雪,煞是好看。   一缕缕浅淡的花香随风飘散,柯靖墨在这缕幽香中目送着秦秋意的背影消失在小饭馆的门内,低低笑了。   尽管今天的表白太匆忙,甚至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可结果对他来说还算不错,起码秦秋意没有义正辞严地拒绝他。   这也侧面证明了,他还有机会。   只要他坚持不懈,一定能得到她的芳心。   思及此,柯靖墨懊恼地耙了耙头发,他当初为什么要急着解除婚约?就不能先打听一下她的名字吗?   现在好了,原本到手的媳妇差点就飞了,他只能厚着脸皮重新追求她。   *   回到房间,秦秋意打开电灯的开关,昏黄的室内一下子被耀眼的光芒点亮。   她坐在书桌前,拉开左边的抽屉,取出素描本和铅笔,放空思绪画起设计图来。   前院是客来客往的热闹景象,厨房的火灶和煤气罐一直没有停过,热气腾腾的菜一盘接着一盘出锅,被丁春兰和秦家美端出去上桌。   秦家美高考完的这两天,都在饭馆帮忙。   秦秋意低头画画,耳后的发丝无意间垂落下来,搔得脸颊微痒。   她停下笔,用手挠了两下滑腻的肌肤,然后把发丝撩回耳后,固定好。   耳朵不知为何,后知后觉地热了起来。   又画了几笔,秦秋意有些烦躁地扔下铅笔,素描本也倒扣过去。   她俯身趴在桌子上,尖巧的下巴微微枕在双臂间,双眼盯着不远处柯靖墨送来的真丝缎,一时思绪纷乱。   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纠缠不清的线团,找不到头尾,也捋不出次序。   秦秋意摸了摸耳朵,坐直身体,把素描本翻了过来,皱起眉头勉强画了几笔,曾经如泉水般的灵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画来画去都达不到她的满意。   终于,秦秋意忍无可忍地果断撕下那张画废的手稿,靠在椅背上,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纸团在垃圾桶的边缘晃悠两下,彰显过存在感后,缓缓落入其中。   秦秋意清澈的眼眸闪了闪,起身关灯关门,到厨房帮忙。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画那个什么设计图吗?”刘思艳把菜盛进盘子,掀起围裙的一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秦秋意告诉家里人,说她在纺织厂兼职当服装设计师,为了避免吓到她们,只说一张设计图能拿到100块钱画稿费。   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看过秦秋意设计出的衣服,现在正摆在百货大楼里对外售卖,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也十分支持。   平时秦秋意回家画图时,大家很少去打扰她。   秦秋意端起盘子,递给等在厨房门口的秦家美,然后转身走到洗手槽前,把刘思艳洗到一半的菜继续清洗。   “暂时没有灵感,出来透透气。”   她没跟刘思艳提柯靖墨向她表白的事。   因为秦秋意知道,虽然刘思艳对柯靖墨颇有好感,但是她对自己抱持的期待是先上大学,上了大学以后或者最好是大学毕业再谈男朋友。   刘思艳点点头:“总是憋在屋子里确实不好,你和家美明天不是要去学校估分了吗?估完分你俩就出去玩半天再回家,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她动作利落地倒油、下菜、翻炒,火光映着她逐渐汗湿的脸庞,不复从前的木讷,反而生机勃勃,眼里俱是蓬勃的希望,对新生活的希望。   秦秋意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汗,“妈,累不累,要不哪天咱们全家一起出去游玩一圈吧?”   “我听说省城那边新开了一家游乐园,里面娱乐设施特别多。”   海云省开的这家游乐园,之后三四十年几经翻修,直到后世依旧在运营,游客数量庞大,甚至一度成为网红打卡地。   秦秋意对它还是抱有很大的期待感的。   刘思艳笑眯眯地说:“现在咱们的菜馆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去。如果你和家美都能考上大学,那我们就抽出一天的时间,陪你们去玩好不好?”   说话的功夫,一盘炒青菜又出了锅。   秦秋意微微一笑:“那咱们就说定了。”   她对她和秦家美能考上大学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时,丁春兰拿着一张新的点菜单,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好奇地问道:“你们母女俩说定什么了?”   刘思艳把炒菜锅侧过来,将里面的菜用菜铲铲了出来,“没什么,就是答应秋意,如果她和家美能够考上大学,咱们全家人带她们去省城的游乐园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丁春兰把点菜单夹在锅灶不远处的绳子上,然后端起盘子往外走。   “行,我出去和家美说一声,她估计能高兴坏了。”   刘思艳看着点菜单,吩咐道:“秋意,去给泡发的蘑菇去一下根,我来切土豆和茄子。”   “好。”   秦秋意和刘思艳在厨房忙了一阵,刚刚出去补菜的秦峰便提着一大蛇皮袋的菜回来了。   “缺的菜都买回来了?”刘思艳手里动作不停,抽空问了一句。   秦峰“嗯”了一声,然后撸起袖子走到秦秋意身边洗菜配菜,“秋意,这里有我就行,你出去歇会儿吧,外面没有那么多客人了。”   秦秋意被赶出了后厨,秦家美也被赶出了前厅,两人相视一笑,准备烧热水洗个澡,去去汗。   去县里的早班车8点半才发车,9点半左右能到县城。   但是学校的田老师通知她们9点到班上估分,坐公交车的话,根本来不及。   幸好上个月大房和二房家商量着共同掏钱买了一辆自行车,秦秋意和秦家美可以骑车回鹿桂县。   “秋意姐,我不会骑自行车啊。”秦家美一脸为难。   之前家里除了三叔家有自行车以外,她们两家都没有,不过三叔三婶把车看得很严实,别说借出来骑了,就是摸都没让她们摸过。   所以秦家美一直不会骑自行车。   秦秋意看着眼前这辆二八大杠,语气不确定地说:“我会骑自行车,但是我没骑车带过人……”   她有点担心骑车带人的时候会不小心摔倒。   秦家美咽了咽口水,一副豁出去慷慨就义的模样,“要不然,秋意姐就骑车带着我,我把两只脚贴近地面放着,一旦出事,我的脚能充当车支子用。”   秦秋意捏了捏她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的肉肉:“也只能这样了,你去找你爸要车锁的钥匙,咱们马上出发。”   如今跟七十年代可不一样,偷自行车的小偷不少,所以停车以后必须锁好。   秦家美答应得很快:“嗯。”   秦秋意觑了一眼二八大杠,对于她载着秦家美这件事依然有点心虚。   以前她只在小的时候骑过几次后面带着辅助轮的儿童自行车,这辆二八大杠,应该骑起来和那个差不多……吧?   “嘀——”   一阵汽车鸣笛声从身后传来,秦秋意回头。   “你怎么来了?”   柯靖墨打开车门走下来,简单的一身白衬衣深灰色裤子,衬得身形流畅清雅,薄薄的肌肉蛰伏在皮肉下,仿佛在等待着时机爆发。   他敛下眼睫,面容平静,眼底却像陡然融化了坚冰一角的海底,波涛暗涌。   秦秋意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去,那股暗涌的冰水早已化作满目的柔情。   她听到他说:“今天你们不是要去学校估分吗?正好我顺路,送你们一程,上车吧。”   拿出钥匙的秦家美没心没肺地欢呼一声,跑回屋里还了钥匙,然后迅速打开车门,坐进后座。   柯靖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秦秋意挑了挑眉,碍于秦家美在场,只带着些微的笑意说:“哦?又是顺路啊?” 第四十二章   秦秋意语气似笑非笑:“哦?又是顺路啊?”   每次开车接送她们都是这个同样的借口。   柯靖墨喉头动了动,身体微微绷紧,在她弯腰准备上车时,忽地凑近她耳边,用一种压抑的低沉嗓音,轻声说:“送你,去哪里都顺路。”   秦秋意只感觉耳尖一烫,温热的情话便顺着耳道滑进心里,重重地在她心尖一拨,身体被刺激到隐约颤抖着。   她几乎软倒在副驾驶座位上,捂着那只被情话侵袭的耳朵,暗暗咬牙。   他这样算犯规吧?   柯靖墨关上车门,偏过头见秦秋意坐在旁边,瞪着一双大大的灵动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仿佛有只洁白的羽毛在轻轻搔着他的喉咙,他轻咳了一声,贴近秦秋意,“你的安全带还没系。”   说着,自动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把手放回方向盘上,开车往鹿桂县驶去。   “你们估分大概要多久?”柯靖墨似是闲聊般找着合适的话题。   秦秋意别开脸,把视线投向窗外,不想搭理他。   他在她没有明确给出答复的情况下,竟然“勾引”她。   是的,秦秋意把柯靖墨刚才的接近和情话视为“勾引”。更糟糕的是,她居然有一点点心动……   秦家美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察觉到堂姐似乎是不太想说话后,主动回答了柯靖墨的问题:“最多一个小时,等估完分我们就彻底放假了。”   柯靖墨轻轻敲了敲方向盘,“既然时间那么短,不如我就把车停在门口,等你们一起回市区。”   秦家美拧着眉头,不解地问:“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是顺路送我们吗?你不去办你自己的事吗?”   柯靖墨一噎。   秦秋意“噗嗤”一笑,秦家美没听到柯靖墨刚刚凑在她耳边说的话,对柯靖墨之前的话毫不怀疑,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注意到秦秋意扭过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幸灾乐祸,柯靖墨不禁扶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我突然想起来,要办的事已经吩咐底下的员工去办了,我没必要再跑一趟。”   秦家美“哦”了一声,对分数的紧张让她无暇顾及这个错漏百出的理由,她伸手拉了拉秦秋意的衣袖。   “秋意姐,我好紧张啊,感觉比高考那三天还要紧张。”   秦秋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不是说你考试的时候是正常发挥吗?以你的水平,正常发挥的话肯定能考上大学的,放心吧。”   提起大学,秦家美嘟起嘴巴,可怜巴巴地说:“万一我要是考不上,咱们全家去省城游乐园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我听跃华和甜甜说,那里可好玩了。”   前阵子三叔三婶两口子带着秦跃华和秦甜甜去了省城游乐园玩,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特意跑到学校酸了她和秋意姐几句,差点把她气坏了。   三婶话里话外诅咒她们两个人考不上大学,那副恶心的嘴脸,气得她恨不得给她一拳。   虽然不喜欢三叔三婶,不过对于秦跃华和秦甜甜嘴里那个特别好玩的游乐园,她还是充满了好奇心与向往。   秦秋意打开车窗,夏天微燥的热风涌进,却在速度的加持下,带来阵阵凉意。   额头的发丝一瞬间被吹乱,上衣胸前的荷叶边也一并被吹起,秦秋意似是毫无所觉。   她弹了秦家美的脑门一下,笑着问:“你在乎的到底是考不上大学,还是不能去游乐场玩?”   秦家美歪了歪脑袋,“这不是一样的吗?考不上大学就不能去游乐园玩,不能去游乐园玩就证明没有考上大学——哎呦!”   话到一半,秦家美的脑壳就迎来了重重的一弹。   她捂着头哀嚎:“秋意姐,你干嘛用这么大力气!我这是脑袋,不是石头!”   秦秋意双手环臂,语气无比冷酷:“我看你这脑袋跟石头也差不了多少。”   秦家美气鼓鼓的,决定暂时和秦秋意绝交五分钟,她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嘴巴撅的老高。   秦秋意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   “如果我是小孩子,那你也是小孩子,你不过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她扭过头辩解完,又把头转了回去。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嘛。”秦秋意举手投降。   秦家美顿时忘记那个绝交五分钟的誓言,扬了扬下巴,矜持地表示原谅她。   说说笑笑间,车子已经停在了鹿桂中学的门口,引起了很多学生的注意。   郑蓉看着秦秋意和秦家美两个人相继从车上下来,用力咬了咬下唇。   她这次考试没有考好,估分估计离大学分数线也差着不少,她的父母知道后,不顾她想复读的意愿,火速给她谈了一门亲事。   那个男人是一个比她大了十几岁的老鳏夫,一只脚有些跛,可是因为他能出500块钱的彩礼钱,父母便毫不犹豫地要把她嫁过去。   凭什么秦秋意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优秀,她却只能委身给一个又老又瘸的鳏夫!   郑蓉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下一秒,她的嘴角突然上扬,勾勒出一个略显诡异的弧度,她迈开脚步走向那辆汽车。   “喂,你是不是喜欢秦秋意?”   柯靖墨抽出一支烟,正要点燃时,听到车外不远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他动作一顿,把烟夹在手里,推开车门走了出来,“你是?”   高大的身影和强大的气场,一瞬间近乎将郑蓉湮没,她轻轻屏住呼吸,缓解掉心里的紧张感后,冷笑一声:“别管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好心的雷—锋。”   “秦秋意可不是什么好女孩,你别看她表面上看起来又温柔又好看,其实最会勾搭男人了。”   郑蓉指了指不远处恰好经过的姚健舟,“看到那个男生了吗?他追了秦秋意好几年,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她甩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在学校随便找个人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柯靖墨顺着她的手,看向长相清秀、神情忧郁的姚健舟,稍一用力,便折断了指间的香烟。   郑蓉满意地看着柯靖墨的反应,心情畅快地加了一句:“秦秋意的男女关系十分混乱,我劝你追人之前最好看清楚她的为人。”   想到这么强大优秀的男人,会因为她的话对秦秋意心生芥蒂,她就忍不住想笑。   既然秦秋意毁了她的爱情,她也礼尚往来,毁了秦秋意这庄看上去不错的姻缘。   柯靖墨面无表情地扔掉断烟,眼神冷冽,“你以为我会不相信小秦同志,而是相信你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吗?”   “她的为人我很清楚,她纯洁、善良、美好,跟你这个只会在背后泼人脏水的心灵丑陋的女人完全相反。”   他的语调冰冷刺骨,即使郑蓉站在烈阳下,依旧驱不散那股寒意。   看到郑蓉愣在原地,柯靖墨抬起手腕,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阴沉沉地威胁道:“我从来不打女人,但如果你再恶意诽谤小秦同志,我不介意为你破一次例。”   察觉到男人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郑蓉吓得提起书包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校园的教学楼里。   柯靖墨薄唇讥诮地冷哼一声。   被郑蓉的出现彻底破坏了心情,他又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烟,手指一划点燃了香烟,背靠着车子抽了起来。   他不相信郑蓉带着恶意的话,但是却还是在意着被她点出来的姚健舟。   俊秀、干净、气质忧郁的男生,似乎是秦秋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   而且那个男生还坚持不懈地追了秦秋意几年,可以再给他加上一条深情的属性,想必她会心动吧?   柯靖墨深吸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墨色的眸子沉淀了一丝难言的情绪。   他的年纪比她大了足足六岁。   她喜欢画画喜欢设计服装,他对此确是一窍不通。   她即将成为一个大学生,而他甚至连初中都没读到毕业,只能靠自学。   她,真的会喜欢上这样的他吗?   恍惚间,柯靖墨蓦地变得不再自信。   秦秋意和秦家美出来时,柯靖墨正抽着烟,脚底是一地烟头和烟灰。   他穿着一身短袖白衬衣,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和曲线优美的锁骨,衬衫下摆一半塞进裤子里,一半露在外面,一股高傲不羁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秋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抽烟抽的那么凶。   看到两人出来,柯靖墨扔下燃到一半的香烟,用鞋碾了一下。   “怎么样?”   话没头没尾的,不过秦秋意知道他在询问估分的事。   “理科试卷总分690分,家美估了440分,按照近几年的理科录取分数线算,肯定能上大学。”秦秋意笑意融融。   近几年的理科录取分数线在420分到430分左右,秦家美肯定是能上大学,只不过是上不了比较好的大学。   柯靖墨跟秦家美道了一声“恭喜”,然后问秦秋意:“你呢?估了多少分?”   秦秋意淡然一笑,没等她开口,秦家美已经激动地喊了出来。   “660分!秋意姐太厉害了!这分数估计是省状元没跑了。”秦家美拉着秦秋意的胳膊拼命摇晃,情绪几近失控。   用另一只胳膊按住秦家美的头,秦秋意轻咳一下:“你冷静冷静,周围的同学都在看你呢。”   说着,她把自己的胳膊从秦家美手里解救出来,轻轻揉了揉。   “他们不是在看我,是在看你呢,660分的大学霸。”秦家美扫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用膜拜和瞻仰的目光盯着秦秋意,不禁与有荣焉地咧大嘴巴。   柯靖墨眸色微动,视线落在秦秋意莹白的小脸上,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恭喜你,为了庆祝你们两个全部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不如晚上由我请客,咱们去孟姨的饭馆吃饭。”   秦家美坐上了车,打开车窗把头伸出来:“柯大哥、秋意姐,你们两个快上车啊,外面晒死了。”   “对了,柯大哥,不用你请客吃饭,我们还得回家告诉家里人我们的估分结果呢。”   秦家美直接帮秦秋意拒绝了柯靖墨的提议。   看着柯靖墨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秦秋意勾起唇角,偷偷笑了笑。   “好啦,上车吧,如果你真的想请客,回去再说。”秦秋意没有把话说死,而是留了一丝余地。   她对柯靖墨的接近并不厌恶,也不抵触,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欢喜。   毕竟向他这么完美又强大的男人,并不多见。   被他表白时,和她以前被其他男人表白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秦秋意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经受住她的考验,那么,她将正式认可他的男朋友身份。   柯靖墨立马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深意,浑身一震,久久不能动弹,他的目光随着秦秋意移动,似乎想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   秦秋意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他一把,“快去开车吧。”接着坐进副驾驶的座位上。   柯靖墨被她的指尖一碰,身体微微一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才坐上车。   直到车子开出去老远,他才回过神来。   她竟然主动碰触他了……   回忆着身体的触感,柯靖墨微敛着凤眸,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上扬,半张暴露在阳光下的脸,清俊异常。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两瓶水交到秦秋意手上:“来,喝点水吧。”   秦秋意接过来道了声谢,把其中一瓶向后递给秦家美。   柯靖墨开车把两人送到了菜馆门口,然后才一脚油门驱车回公司。   两人估出的分数让家里人十分高兴,刘思艳抽空给她们做了一顿大餐以示奖励。   吃完饭秦秋意告别了家人,回纺织厂继续画图、做衣服。   大概是陈秘书对举办服装展销会的事非常上心,没出十天,省城的领导便下达了批复文件,同意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申办第一届服装展销会的计划。   明面上的文件下达下来,市领导们只能捏着鼻子暂时批了地,但是财政部的周海洋部长卡着经费不给批。   葛厂长去问过几次,都被他以财政方面暂时没钱给推诿过去。   幸好秦秋意和葛大川当初就没寄希望于财政部能够拨款,做了其它的准备与安排。   好事成双,中央广播电台那里空出了两个时段,让她们任选其一插播广告。   广播台那里的广告收费标准和电视台不太一样。   电视台主要注重时长,在同样的时间内,想播多少字就播多少,再加上八零年代的电视广告多是那种幻灯片的模式,所以屏幕上塞着很多字,个别重点的夸大宣传效果的字做得尤其大。   广播台则是按照字数收费。   秦秋意跟葛厂长他们商量了一下广告语,最终定了一版“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这里有全国各大知名服装品牌参展,还有来自中外的无数顶尖采购商,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服装交易交流中心,也是最具时尚魅力的服装天堂。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诚挚欢迎大家的到来。”   后面是联系电话和联系地址。   最后她们挑了一个贵一些但是播出时间比较不错的时段,买下了一个月的广告时长。   葛大川觉得这款广告有些虚假宣传的意思,不安地挠了挠头,“小秦同志啊,你说的那些全国知名服装品牌咱们一个也没请到啊?还有什么中外采购商……”   秦秋意调来几个接线员正在教她们一些简单的话术,闻言,抬头看了葛大川一眼。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语气笃定:“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葛厂长,你就放心吧,等后天广告开始播出了,一切就都有了。”   “对了,林秘书,我让你制作的那些高级邀请函,做的怎么样了?”   林秘书答:“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好了。”   秦秋意点点头:“嗯,那就好,等会儿你带好邀请函跟我去省城找一趟陈秘书。”   这些高级邀请函分为两种,一种是要寄给各大老牌服装厂的免费邀请函,一种是要亲手交给省城各大领导的剪彩邀请函。   免费邀请函要送到陈秘书那里,盖上省城政府“官方”的戳,然后再邮寄出去。   用以确保收到邀请函的厂家会重视它,保证100%到场。   剪彩邀请函和给领导夫人们的高定礼服一起,由陈秘书领着秦秋意一一送到。   秦秋意在这十天的时间里,日夜赶工,终于赶制出了五套礼服,其中包括了沈部长夫人的那套。   沈夫人接到陈秘书的通知后,便把另外四位夫人借着赏花的名义邀请到了自己家里,并且说明了缘由。   当陈秘书和秦秋意抱着礼服上门时,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五位夫人热切的目光。   “这就是南桥市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真是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啊。”沈夫人笑着将两人迎了进来,给她们简单做了介绍。   秦秋意微微笑着和她们握了手,温柔得体、落落大方的态度轻易赢得了在场人员的好感。   她跟她们聊了几句后,把准备送给她们的高定礼服拿了出来,“这是我亲自为你们做的衣服,每件都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快试试看合不合身,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正好跟我说一说,我拿回去再改。”   哪个女人能抵挡住漂亮衣服的诱惑,尤其是它还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件,再无相似品,这也极大地满足了她们的虚荣心。   夫人们笑着抱着各自的礼服,前往单独的房间换衣服。   不到十分钟,她们便换好衣服走出来,迫不及待地走到客厅的那面大的穿衣镜前,转着圈地照起镜子。   “哇,你穿这件礼服好漂亮,就像是年轻了十岁。”   “谢谢,你的这件也不错,特别衬你的肤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焕发第二春呢,哈哈哈。”   “我这把年纪了,可不敢想什么第二春的事,要不然我家老袁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啊。”   “他还敢打断你的腿?咱们大院里谁不知道,他是最怕老婆的。”   几个人互相夸赞几句后,开始互相打趣,显而易见的是,她们都很喜欢秦秋意送来的礼服。   省质监部的部长夫人提了提裙摆,笑眯眯地说:“小秦同志,你放心吧,下个月你们纺织厂举办的服装展销会我一定拉着老白去。即使是他再忙,我也会让他抽出时间过去的。”   “是啊,我家老袁也肯定到场,到时候我还准备穿着你送我的礼服艳压全场呢,哈哈哈。”省文艺部的部长夫人随声附和。   她们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秦秋意送衣服的目的。   等五位夫人相继表了态,秦秋意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谢谢各位美丽的夫人,省城的领导们有你们这些贤内助可真是太幸福了。”   沈夫人笑啐了一句:“小秦同志可不要取笑我们了,论漂亮论贤惠,我们可比不过你,将来谁要是能娶到你,才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秦秋意客套道:“我怎么能跟各位夫人比,沈夫人你才是在取笑我呢。”   倒是副省长夫人心头一动,拉着秦秋意的手问:“小秦同志,你今年多大了?有对象了吗?”   秦秋意老实回答:“我今年18岁,还没有对象。”   “我家里有一个侄子,比你大了几岁,你俩郎才女貌的,我看挺合适,要不哪天你们约着见一面……”   沈夫人笑着打断她:“人家小秦同志才18岁,马上该上大学了,现在提这些有点太早了吧?”   说完,她便转移开话题,帮秦秋意往服装展销会的方向上引。   副省长夫人想了想,秦秋意的年纪确实有点小,而且她过了暑假还要上大学,自己的侄子又正好是省城大学的教授。   万一秦秋意考上了省城大学,俩人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师生了吗?谈对象的话也变成了师生恋,这样影响实在不好。   想到这里,副省长夫人也尴尬地跳过这个话题,顺着沈夫人的话继续往下聊。   文艺部部长的夫人一个劲儿地照镜子臭美,她爱惜地摸摸裙子,“小秦同志,你口中的这种高定礼服,每个月做多少件,我想再跟你定几条裙子。”   秦秋意抬眸,勾起了唇角。   她来的目的,除了和她们打好关系,借以邀请到她们的丈夫前往服装展销会上撑场子外,还有一个,就是通过她们,打开省城的贵妇圈,为她的高定系列提高声望。   当省城的大半有权有势的贵妇们在她这里订购高定服装后,许多底下的人也会争相效仿,这就是名人效应。   未来,她和纺织厂的名声将会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高定系列的衣服因为是我纯手工制作的,所有每个月只做一件,一年只有十二件。”   文艺部部长夫人立刻有了紧迫感:“那我要先预定三身,你三个月之后给我就行。”   她的丈夫因为职责的特殊性,经常会带着她四处观看文艺表演,她的审美也是经此慢慢提升起来的,国内的服装很少能入她的眼。   但是,小秦同志做的衣服却着实让她眼前一亮,不仅是她身上的这套,另外四套同样非常惊艳,即使不穿,放在衣橱里收藏也是不错的。   副省长夫人见状,连忙对秦秋意说:“那我也再定一套。”   说完,还冲文艺部部长夫人撇撇嘴,“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抢在我们面前就下了订单。一件衣服要等一个月,你一定就是三件,那我岂不是要再多等三个月?”   沈夫人磨了磨指甲:“对,要不这样,我看我们几个都有意向再多订一套,干脆让小秦同志给每人做完一件后,再继续给袁夫人做剩下的两套,怎么样?”   “同意。”   “就这么办吧,这样比较公平。”   大家一致同意沈夫人提出的意见,无视掉沈夫人欲哭无泪的眼神,围着秦秋意说起自己对服装的喜好和要求。   文艺部部长夫人垮下肩膀:“明明是我第一个提出来要定制衣服的啊喂!你们这群人实在太奸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们的支持,挨个么么哒^3^   由于我自己捉虫,有的时候捉不出来,所以希望小仙女们能棒忙捉一下,每章第一个捉到正确虫的小仙女都有红包哦~ 第四十三章   江声市第三纺织厂。   “李厂长,您真的决定要把积压的衣服便宜卖给职工们?动员他们自己去销售?”   李厂长揉揉拧出几道沟壑的眉心,叹了一口气:“不搞这种倾销的话,咱们厂子马上就要完蛋了。积压的衣服越来越多,职工们的工资也一直发不出来,第二车间的工人们已经集体罢工一次了,再来一次,恐怕厂子就彻底停工了。”   “反正上面的领导下达的任务也完不成,不如用这些积压的库存抵工人工资。万一能卖出去的话,咱们还能回笼一部分资金。”   听完李厂长的话,胡秘书陷入一阵沉默。确实如李厂长所说,动员大家销售服装,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反正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可是把质量不错的衣服拿出去便宜卖,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   胡秘书眼中不舍:“那我下去起草一下文件……”   李厂长比胡秘书的心情更沉痛,江声市第三纺织厂可以说是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他为它付出了半辈子的心血。   没想到才不到三十年,他就亲眼见证了它从兴到衰,不久后,没准还要亲眼看着它走向没落。   一想到这里,心脏仿佛在滴血一般难挨。   屋内静谧沉重的气氛,忽然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厂长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   “爸,你快听广播!”李彦昊冲着李锦石大声喊道,然后不顾胡秘书拼命对他使的眼色,拿出书架上的收音机开始调台。   李锦石,也就是李厂长,他对这个风风火火的儿子一向很纵容。   但是今天他的心情实在不好,忍不住出声训斥:“李彦昊,厂长办公室也是你能随便进的?别胡闹了,快给我出去!”   李彦昊一怔,这是李锦石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他心里万分委屈,停下调台的动作,收音机停在两个波段间,发出“滋啦滋啦”的电声,刺耳又难听。   “爸,你凶我?”李彦昊瘪瘪嘴,难以置信地问道。   李锦石年轻时一心扑在事业上,无心男女私情,到了30岁才结婚,在34岁那年才有了李彦昊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对他宠爱有加。   平时李锦石哪里舍得说他一句,因此见着李彦昊委屈的模样,便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斥责,率先服了软:“昊昊,你先出去好不好?爸爸和你胡叔叔有事商量。”   好在李彦昊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转动旋钮,把收音机调到中央广播电台。   “爸,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在闹心厂子的事,我刚刚在家听到一个服装展销会的广播,想着也许能帮到你……”   这时,电台里穿出女广播员甜美的声音。   “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这里有全国各大知名服装品牌参展,还有来自中外的无数顶尖采购商……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诚挚欢迎大家的到来。”   “联系电话:……”   “主办地址:海云省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西南侧服装展销大厅。”   李锦石听完广播广告,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连忙吩咐胡秘书:“胡秘书,快,快把电话和地址记下来。”   之前的春季广交会因为他们厂没有资质,所以并没有参加。   后来他听说这个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在五天的时间里竟然卖出了几千万的订单,成为广交会上服装类参展商中最大的赢家。   也许,他们厂也能通过展销会扭转必败的结局。   思及此,李锦石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这次你可是帮了爸的大忙了。”   李彦昊骄傲地挺了挺胸:“当然,我可是爸的亲儿子,纺织厂也是我的家,我不可能亲眼看着它停工停产。”   一瞬间,李锦石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侧过头,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眼。   片刻后,他的情绪恢复稳定,方转回头笑着说:“你先出去玩吧,我跟你胡叔叔要给那边的主办方打个电话谈正事。”   李彦昊:“嗯,行。”   他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像李锦石每次鼓励他一样地握起拳头、弯曲手肘,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爸爸加油!”   没等李锦石反应过来,李彦昊已经风一样地跑远了。   “这个臭小子。”李锦石笑着摇摇头,转过身问胡秘书,“电话记下了吗?现在就拨一下问问具体情况吧。”   可能是打电话咨询的人太多,胡秘书连续拨了五六次,等了十几分钟才拨通电话。   *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电话室内,七八个接线员一直在忙碌地工作。   “你好,这里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也是海云省服装展销会的唯一承办商,请问你是哪里?”   接线员按照秦秋意的吩咐,把所有打过电话的厂家或者个人全部记录在本子上,等待以后汇报总结。   “哦,你想打听展位的价格?是这样的,展位根据大小和位置的不同,一共有五个档位。分别是1500、2000、2500、3000和4000五种,你需要预定哪种?”   “你问关于免费邀请函的事?是这样的,我们厂根据全国纺织厂和制衣厂的规模、质量等综合评定,每个省确定了两家终身免费会员,可以免费挑选场地,还安排了我们厂的时装表演队免费为他们提供服装演出。”   “怎么得到免费会员的资格?当然是由你们厂提供相关资料,由我们厂的质检员、审核员等统一实地查验,确认合格后再发放免费会员资格。每年全国只产生两个新增免费名额。”   “你问能不能租借我们厂的时装表演队队员?”其中一个接线员把眼神递向秦秋意,秦秋意伸手结过电话。   她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服装展销会的高级负责人,有关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可以。不过因为租借时装表演队队员的厂家过多,我们会在整体汇总后,一一为厂家排出表演顺序。请问,你们厂现在要预约吗?”   “哦哦,好的,请把你们厂的名称、地址和负责人告诉我,我这里做一下记录。”秦秋意单独找出一个记录本,拔出钢笔帽,扫了一眼电话室墙上挂着的时钟的时间,埋头写下相关信息。   挂上电话后,秦秋意起身让出接线员的位置,拍了拍手示意她们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   接线员们纷纷挂断电话,坐直身体,眼神注视向秦秋意。   “刚才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有关租借模特的事,大家可以先按照我刚才的回答答复别人,然后把这些厂家的名称和预约时间之类的记录下来,以后我会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安排模特表演。”   “至于模特们的演出费用,我需要先和厂里的领导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今天是广播电台播出广告的第一天,所以秦秋意一直在这里坐镇,如果遇到接线员解答不了或者没有权限的问题,她会暂时给出处理方案。   秦秋意红唇微勾,语气清甜:“你们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必须时刻强调出参加展销会的人员和厂家特别特别多,他们无论是询问展位或者租借模特之类的,你们都要给他们营造出一种再不预约或者再不报名,马上就会失去机会的错觉。懂吗?”   一旦他们产生这种错觉,就必然会产生紧迫感,人们的从众效应或者说扎堆心理会让他们做出立刻预约和报名的选择。   其实经过秦秋意的培训,接线员们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些话术,回答别人的提问时,从刚开始的紧张不自信已经过渡到了现在的沉着冷静,进步十分迅速。   秦秋意满意地点点头,“大家继续工作吧,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会向葛厂长申请给大家发奖金的。”   接线员们一听有奖金,立刻兴奋起来,欢呼一声后快速投入到工作中。   为了奖金,她们必须全力以赴!   见大家工作热情高涨,秦秋意笑了笑,也找了一部电话,拨通了要经由国际通讯部转接的号码,联系到曾经给她留过通讯方式的詹姆斯等外国采购商。   外国采购商们听说有一个专业的服装展销会,聚集了全华国所有的知名服装企业参展,立刻感兴趣地表示一定会按时参加。   “秦,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么重要的活动还特意过来通知我,祝咱们友谊长存、合作愉快。”詹姆斯笑着跟秦秋意道谢。   他上一次在秦秋意她们的纺织厂带回了大量设计新颖、质量过硬的服装,这些服装甚至一跃成为英国人民的潮流款,家家的衣橱里必备一两件。   詹姆斯也因此打败了有力的竞争对手威廉,成为公司新任的部门主管。   这一切都是秦秋意带给他的,他在内心一度认定秦秋意是他的幸运女神。   秦秋意淡然一笑:“詹姆斯先生如果真的感谢我,不如把我们下个月中旬举办服装展销会的消息,向你那些其他国家的合作伙伴们提一提。”   据她了解,詹姆斯是一个欧洲非正式商业联盟的小负责人,手里的人脉不少。   “如果詹姆斯先生能够多带一些采购商过来,只要他们的订单数量加起来超过两千万人民币,我会向厂长提出让詹姆斯先生的公司获得我厂在英国唯一的新品首发权。”   为了吸引来更多的外商赚外汇,秦秋意以利诱之。   见电话那头的詹姆斯沉默下来,秦秋意唇角上扬,“詹姆斯先生可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好了,我就不多聊了,请代我向安娜小姐问好。”   安娜是个比詹姆斯更通透的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她会跟詹姆斯分析清楚的。   给外商们打过电话后,秦秋意又拨通了范江的电话。   “范老板,之前我给你寄的一些项链、锁骨链、胸针之类的新花样的图纸收到了吗?”秦秋意的手指绕着电话线,语气轻柔。   新饰品是为了搭配她设计出的新服装定制的,既然江美手工饰品店有她40%的股份,她自然要通过服装展销会让饰品店大赚一笔。   这样一来,她才能得到更多的红利。   电话那头传来范江的声音:“已经收到了。小秦同志,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你们纺织厂做的广告了,我先提前祝你们服装大卖了啊。”   海云省要举办服装展销会的消息,经由电台,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华国。   范江想起上次春季广交会获得的大笔订单,目露遗憾地说:“可惜你们举办的是服装展销会,没有饰品之类的展位。”   如果江美手工饰品能够参加这次展销会,想必又会赚得盆满钵满吧?   秦秋意微笑道:“我是咱们江美饰品店的股东,你觉得我会不替咱们店考虑吗?”   “你想想看,数万人参加的服装展销会,有来自全国3000多家的服装厂和纺织厂,倘若官方指定的饰品厂只有‘江美’一家——”   想想看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感觉,江美饰品岂不是能在所有服装厂家中脱颖而出。   范江高兴是高兴,不过服装展销会又不会设立饰品展位,任凭他想再多也是白搭。   秦秋意缓缓松开缠在手指上的电话线,隔着玻璃窗看向忙得晕头转向的接线员们,轻笑出声。   “小秦同志,你在笑什么?”   清了清嗓子,秦秋意开口:“范老板,你只要立刻开始招工,把我画的新饰品大量做出来,我就能帮你获得你意想不到的大额订单。”   “可是……”范江依然有几分犹豫。   秦秋意打断他:“范老板,放心吧,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坑谁也不会坑你的。”   范江咬了咬牙:“行。”   秦秋意强调:“记住,多多益善,最好把店里所有的流动资金全部投进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范江提出要去采购原材料和招聘员工后匆匆挂断电话。   秦秋意把电话放回原位,走到电话室又听了一会儿接线员们的电话内容,最后才满意地离开。   接下来,就是分别敲定时装表演队和模特队们的租借费,还有江美手工饰品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合作了。 第四十四章   有关服装表演队和模特队的租借费问题,葛厂长想了想,直接说:“这件事你可以找钱副主任和李文静一起商量,懂你们商量好之后再上报给我就行。”   意思是由她们负责,葛厂长并不会管这笔钱要收多少,当然也不会将它们收归厂里充公。   也就是说,这笔钱很有可能原封不动地交给表演队员们。   秦秋意点点头,接过林秘书奉上的凉茶,浅浅抿了一口。   入伏以来,为了避免工人们中暑,葛厂长便嘱托食堂那边每天多熬些凉茶用来解暑,工人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免费得到一碗凉茶。   与此同时,因为近期工作量的骤然加大,葛厂长还给工人们发了加班补贴和夜班补贴,以及防暑降温补贴。   这笔钱秦秋意也领到了。   “对了,小秦同志,你刚才说要商量一下给固定的服装搭配饰品的事,能具体说一下吗?”葛厂长还是对自家厂子服装的事比较关心。   秦秋意又喝了一口凉茶,嘴角带着盈盈笑意:“我这次设计的几身衣服款型比较基础,最好能搭配一些饰品之类的,比较抓人眼球。”   之前的衣服设计的夏装款居多,这次的则是偏向秋装款,再过两三个月入秋,秋装是时候上新了。   基础款的衣服,除了在颜色上做变动外,自然更需要搭配饰品。   “如果葛厂长不信的话,不妨看看我的画稿。”秦秋意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他的办公桌。   葛大川的办公桌上正摆着秦秋意给的十几张对比手稿,他走过去仔细翻看过之后,发现配饰确实对一个服装能产生不小的影响力。   搭不搭配饰,或者搭不同的配饰,服装表现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相信小秦同志的审美眼光,你打算搭什么样的饰品?选定饰品公司了吗?”葛大川笑着问道。   经过春季广交会和这次服装展销会的事,他已经对秦秋意的手段和能力彻底信服,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她的提议。   秦秋意起身,走到葛大川的办公桌前,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阳的映衬下尤其清澈透明,她的声线柔软甜糯:“葛厂长,你还记得钱副主任之前和你提到的‘江美手工饰品公司’吗?”   葛大川点头,“记得,是在春季广交会上免费借给咱们纺织厂展位的那一家店吧。”   “就是那家。”   秦秋意说:“他们公司的老板范江是第一个朝我伸出援手的人,如果没有他,咱们纺织厂当时只能铩羽而归。可以说,那两千多万的订单有范老板的一部分功劳。”   当时具体的谈判细节,秦秋意并没有和葛大川说,而是只挑着有利于范江的话继续往下说:“范老板的为人很不错,他们公司的饰品质量很好、花样也多,所以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拉范老板一把?”   葛大川低头沉思片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危难之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咱们如果有这样可靠的合作伙伴,永远不会担心他会为了浅薄的利益去坑人。”   说到这里,葛大川又想到了孙同军,孙同军为了一己私利故意去破坏厂里参加广交会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气。   葛大川当时提出要对孙同军进行降职或者开除处理,奈何孙同军的势力比较大,而他做为厂长也没有开除孙同军的权力,最终只对孙同军做出了停职三个月的处分。   前两天他的停职处分到期,孙同军回厂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他那一派的人,消极怠工,拖整个工厂的后退。   他明明知道这次的服装展销会有多重要,却还是拎不清轻重,委实让葛大川和厂里的众多领导失望和寒心。   葛大川和其他领导们商议过后,决定等服装展销会举办完成,便将这部分拖后腿的人逐渐边缘化,慢慢分散他们手中的权力,扶持一些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上位。   秦秋意的名字,赫然在位。   “这样吧,小秦同志,你去写一份书面计划,我到时候拿着它在大会上过过明路。”葛大川收起画稿,重新递还给秦秋意,“把这些画稿和计划书放在一起,会上要用。”   听到这里,事情已经基本尘埃落定。   秦秋意眉眼弯弯:“葛厂长真是英明的领导,相信咱们纺织厂在葛厂长的带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葛大川的掌控欲不是十分旺盛,对待他信任的人,他不介意下放权力。   而且他也挺护短的,很多事情都愿意顶在别人面前。   有责任心、有担当、有行动力、不会过分限制手下的人,总而言之,是个很不错的领导。   葛大川走到电风扇前吹风,眼睛笑眯眯的,“小秦同志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只是一心希望能把厂子重新搞好,既然你的提议对纺织厂有利,那我当然会批准。”   秦秋意把手稿放进手提包,起身戴上遮阳帽:“葛厂长,我先回去写计划书了,待会儿写完再交给你。”   “行,去吧。”   等秦秋意离开,林秘书收拾了一下茶几,把秦秋意用过的杯子洗了洗,放回茶盘里。   林秘书发现葛厂长面前杯子里凉茶见了底,拎起专门用来装凉茶的茶壶帮他续了杯,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葛厂长,你是不是太信任小秦同志了?给她的权限也比其他人大了许多。”   葛厂长伸手把电风扇的转速调低了一档,“林秘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不用我再说了吧?至于其它的,只要她能继续一心为纺织厂办事,无论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她确实为纺织厂立下了大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将来必有大作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她还没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把她和我们绑在同一条船上。”   能在和孙同军的竞争中,得到厂长的职位,并且这么多年还没被他扳倒,葛大川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实在。   *   连轴转了半个月的时间,事事亲力亲为,秦秋意一直没怎么休息好,终于在她递上关于向江美手工饰品公司长期订购饰品的计划书后,轰轰烈烈地病倒了。   最先发现她生病的是柯靖墨。   这半个月,柯靖墨约秦秋意出去,十次有九次被拒绝,饶是他意志再坚定,也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以为当初是他自己会错了意。   秦秋意并不是在给他留机会,只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他,希望借由不赴约的软钉子,让他知难而退。   本以为没有希望的柯靖墨,在收到秦秋意下班后一起吃饭的邀约后,立刻兴奋起来。   为此,他特意去找理发师剪了个新发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暗搓搓地喷了一点男士香水,才出发去纺织厂的门口接秦秋意下班。   秦秋意把计划书按时交给林秘书,这才踩着一双细跟鞋往外走。   今天的晚霞格外红艳,为两人的脸上镀上一层似是害羞的红晕,柯靖墨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直到秦秋意上了车。   柯靖墨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秦秋意后知后觉地抬眸望着他,一双秋湖一样的眼瞳缀上点点水光:“?”   柯靖墨感觉心脏漏跳一拍,眉峰轻蹙着说:“抱歉。”   “?”秦秋意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不等她想明白,男人便已俯身靠近她。   手背上冰凉清润的皮肤贴上她的额头,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轻轻眨了眨眼。   片刻后,那只手很快撤离,秦秋意恍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柯靖墨的眉头几乎打成死结,素来清冷的声音染上一丝焦灼:“你发烧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说完,他扯过安全带帮迟钝了不少的秦秋意系上。   过了一会儿,秦秋意才反应过来,“我发烧了?”她用自己的手背试了试温度,果然滚烫一片。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呢?”她抓着安全带,眼睛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有些不解地喃喃着。   很快,秦秋意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灼热,她感觉头晕乎乎的,眼睛看哪里都会失去焦点。   视线无意间捕捉到身旁柯靖墨的身影,他脊背挺直,双手紧握方向盘,身形流畅完美,张力十足。   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秦秋意却莫名产生一种安全感。   像是无论去哪里,无论经受什么,这个男人都会保护好她,他的肩膀永远可以让她依靠。   秦秋意的心情放松了些许,身体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重。   柯靖墨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在她迷迷瞪瞪睡着的一瞬间,立刻停下车子,把副驾驶那边的车窗摇了上来,然后给她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   最后从后备箱拿出来一件备用外套,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开车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醒醒,小秦同志,醒一醒。”   肩膀被轻轻推了两下,秦秋意捂住剧烈疼痛的头呻·吟一声,感觉叫她起来的人说出的每个字都震得耳朵疼。   仿佛山石炸裂似的。   但其实,柯靖墨的音量并不高,甚至轻柔得过分。   见秦秋意眼皮下的眼睛动了动,知道她快要清醒了,柯靖墨温声道:“到医院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看着她的脸颊烧得通红,樱红色的唇瓣因为不适微微张开,细碎的喘息声从湿润的口舌间慢慢沁出,柯靖墨感觉心脏倏地绞在了一起。   他把手搭在她的额头探了探。   秦秋意挑起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却泛滥着水气,浸得那双好看的桃花眸湿漉漉的,分外诱人。   柯靖墨此刻根本无心欣赏,他抿了抿嘴巴,眼里只剩担忧:“怎么样,还能走吗?”   秦秋意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准备起身下车。   柯靖墨站在副驾驶的门外,担心她发烧会烧到脱力,双手一直以保护性的姿势虚虚扶在她身体的两侧。   果不其然,秦秋意才走下车,脚下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幸好柯靖墨及时伸出手扶稳了她。   “谢谢。”秦秋意露出了一个呆兮兮的笑容,跟平时温柔沉静的样子比,简直判若两人。   柯靖墨半搂着秦秋意的肩膀,用脚一勾关上车门,然后用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整个人轻松地抱起来。   “得罪了,我先抱你进去。”他的语气非常绅士,抱着她的姿态却分外强硬,不容拒绝。   两条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青色的血管曲折蜿蜒,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力量美。   秦秋意把头贴近柯靖墨宽阔的胸膛,闭上眼睛轻嗅着他的味道,下一刻,她扬起如晚霞一般的小脸,细声问道:“你喷香水了?”   柯靖墨身体一僵,有种被人识破的微妙窘迫感,他轻咳了一下,“嗯,喷了一点。怎么,很明显吗?”   秦秋意摇摇头,又点点头。   柯靖墨不明所以地低头注视着她,深邃的眸子浓重似墨。   他身上原本的冷泉香,此刻多了一丝深山青松的味道,像是冰冷刺骨的泉水途径森林,在那一片广袤的松林间流过,带走了它们全部的气息,别有一番魅力。   被柯靖墨的视线盯得有些受不了,她微微偏过头,尖巧的下巴向下压了压,只给他留下半张侧脸。   柯靖墨无奈,抱着秦秋意进医院挂了号,找医生确诊后,又抱着她到输液大厅打点滴。   输液大厅里有一排诊床,他慢慢扶着秦秋意的头让她躺下,贴心地帮她盖好被子,接着挪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抬头看着输液瓶的液量。   “你再眯一会儿吧,医生说你是用脑过度加缺乏睡眠导致的发烧,好好休息几天就行。”   柯靖墨深呼吸了一下,一边暗暗心疼着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一边又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不去说些什么她不爱惜身体的废话。   秦秋意把半张脸埋进满是消毒水味的被子中,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我知道了。”声音隔着被子,听起来闷闷的。   先是没日没夜地赶制那几套高定礼服,后面又是关于开办服装展销会的杂七杂八的事,她也知道最近自己太拼了,身体就是这么垮下来的。   柯靖墨揉了揉她的头发,蹙起的眉峰放平,神情柔和:“医生给你开了两瓶液,等全部输完,我带你去孟姨那里,让她给你煲一碗补身体的汤。”   “嗯。”   “怎么还不睡?”   “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特别温柔的感觉——”   柯靖墨忍下羞赧,把手放在秦秋意的眼皮上让她闭上眼睛。   感受着她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轻轻搔着手心,那股痒意顺着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尖。   他的喉结微颤,“快睡觉吧,好好休息一下。”   “哦。”秦秋意顺从地闭上眼。   她确实挺难受的,头疼,浑身酸软无力,脑子里像是有一根木棍在不停翻搅,几乎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多时,秦秋意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柯靖墨注视了输液瓶几秒,然后把目光落在她露出半截的小脸上。   担心被子捂住鼻子不利于呼吸,他把被子轻轻往下拉了拉,露出另外半张脸上小巧的鼻子和异常红润的嘴唇。   柯靖墨近乎贪婪的视线在秦秋意的脸上流连一圈,用眼睛一一细致地描绘着她的五官,直到她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才收回视线。   紧接着,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掌不大,五指纤长,指甲被修剪得整齐干净,樱粉色的指尖正随意搭在雪白的被褥上。   柯靖墨垂眸,手指动了动,放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心里隐秘地期待着她会在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   可惜,直到输完液,护士过来叫醒她拔针头,她也没有碰过他一下。   她的睡姿太过乖巧,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好似完全没有动过。   “唔,现在几点了?”秦秋意揉了揉眼睛,对柯靖墨问道。   柯靖墨正帮她按着针眼上的胶带止血,闻言,扫了另一只手的手表一眼,“七点十分。”   输完液感觉好多了的秦秋意突然一惊:“这么说,我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按压了一会儿,确定针眼不再出血后,柯靖墨才松开她的右手:“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比刚才好多了,不难受了,谢谢你。”秦秋意掀开被子,穿好鞋,站起来试了试,虽然脚还是有点软,不过已经可以走路了。   柯靖墨看着她,输液大厅明亮的灯光笼着他清俊的五官,他眼里明晃晃的遗憾似乎要满溢出来。   他在她转身的瞬间,把这种不能再抱她出去的遗憾迅速就地掩埋,不留丝毫痕迹。   “不用客气,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带你去孟姨那儿吃点东西。”   柯靖墨带着秦秋意到了悦客菜馆,帮她点了两道清淡的菜和一碗山药红枣鸡汤。   秦秋意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菜,喝了半碗汤便撂下碗筷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柯靖墨没有多劝,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我知道城东那边有一家早点做的不错,明天早上给你带些小米粥和素蒸饺来。”   由于刘思艳她们的饭店太忙,早点需要凌晨三四点钟就起床准备,这样一来直接导致中午和晚上干活没什么精神,所以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一商量,便停了早点,专注于午饭和晚饭。   秦秋意下意识拒绝道:“啊,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柯靖墨:“没什么麻烦的,反正我早上也要吃饭,只是顺路帮你带一份而已。”   想了想,他又补充几句:“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我明天去纺织厂帮你请个假。”   “还有,医生给你开了三天的药,也就是说,你明天后天还要连续输两天液。输液单子在我这儿,明天傍晚我接你去输第二次液。”   说完,不等秦秋意拒绝,柯靖墨坐回驾驶座上,开车回公司加班。   秦秋意连着输了三天液,再加上这几天休息得不错,第四天便精神焕发地回到了工作岗位。   有关和范江的江美手工饰品店开展长期合作的企划书,葛大川早就批了下来,由采购部的马昌盛马主任负责这件事。   马主任也认识范江,两人确定过采购数量和金额后,马主任将合同寄了过去,只等范江签完字再寄回来就可以了。   秦秋意并没有插手,她是江美手工饰品店的投资人的事被捂得死死的,不能暴露。   发财,当然要闷声发大财。   秦秋意回到办公室,打开窗户,拉下防蚊纱窗,然后接了盆水拖地。   “秋意,我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你。”张蕾来过秦秋意的办公室几趟,可是每次都没有人在,她又不知道秦秋意住在哪里,只能压下担心等她回来。   这不,才听说她回纺织厂了,张蕾趁着李文静不注意,偷偷溜了过来看她。   “小蕾姐,快请进。”秦秋意直起身跟她打招呼。   张蕾走上前一把抢过秦秋意手里的拖把,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你这病才刚刚好,干嘛着急干活啊?你坐着,我帮你干。”   说完,张蕾涮了涮拖把,动作麻利地拖起地来。   秦秋意用手指抓了抓头发:“你来看我,还要帮我干活,这多不好意思。”   “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俩可是好姐妹,你不用见外。”张蕾把地拖干净后又把拖把放进盆里洗干净,然后搭在外面的树干上晾干。   秦秋意拿出了办公室里的干果和水果来招待张蕾,还拿出一个椰子,用刀开了一个小口,插上吸管后递给她。   张蕾第一次见到椰子,双手捧着它看了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咬住吸管吸了一口。   “唔,这是什么,还挺好喝。”   “这是椰子,海南那边的特产,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其实是柯靖墨送的,他在那边正好有业务,特意买来送给她尝鲜。   张蕾又喝了两口,笑呵呵地说:“你这朋友对你还挺上心,那么远的特产,专程给你送过来。”   秦秋意的脸颊微微一红,在张蕾了然的目光中,这缕红色瞬间蔓延至耳朵。   张蕾挑挑眉,取笑道:“哈哈哈,什么朋友?不会是男朋友吧?”   秦秋意有点恼羞成怒:“小蕾姐,你别胡说,我和他现在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现在是普通朋友,那将来不就是男女朋友了吗?你不用解释,姐是过来人,都懂的。”张蕾的嘴角咧的更大了。   秦秋意见状,赶忙转移开话题:“小蕾姐,你跟吴大哥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不是计划九月份结婚嘛。”   提起这件事张蕾就有气,她的嘴角迅速撇了下来,“别提了,吴博皓他们家说只出100块钱彩礼钱,房子是给他大哥大嫂的,让我们出去租房住,结婚的话也在租的房子里结。”   “我爸妈一生气,说干脆这婚别结了,现在弄得我和吴博皓两面为难。” 第四十五章   张蕾把手里捧着的椰子放到桌子上,“我当初和吴博皓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个临时工,我不图钱不图房子,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可是他爸妈的态度太让人寒心了。彩礼比之前说的数少了不少不说,甚至连结婚都不让我进他们的家门,哪有两个人结婚去出租房里结的?”   秦秋意喝了口晾在一边的温水,这两天她身体不舒服,暂时不想喝凉茶。   “吴大哥怎么说?”吴家父母的态度确实有问题,偏心的话也不至于偏到这个程度吧?   张蕾叹了一口气:“他找他爸妈谈过好几次,可他们就是不松口。他们的意思也是,如果我不满意可以不结婚。真是让人寒心。”   秦秋意拿出水果刀,削着果皮,“吴大哥问没问过他爸妈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   之前两人带着双方家长见面时,两家人都和和气气的,这才过了多久啊,两人还有两个月该结婚了,又闹出幺蛾子。   提起这件事,张蕾皱了皱眉,显然有些生气:“还能因为什么,他爸妈嫌我工作不体面呗!”   张蕾和吴博皓因为进了时装表演队,才把工作转正。刚开始吴博皓的父母只以为她们两个都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不知道她们具体的工作,儿子能娶到一个正式工,他们当然乐意。   可是前阵子,时装表演队去影剧院和礼堂表演过几次,张蕾因为穿了一件露出半个肩膀的衣服,被一些观众批评说她奇装异服、不知检点。   这件事后来传到吴博皓父母的耳朵里,他们当时就炸了,让吴博皓立刻退婚。   吴博皓当然不同意,双方争执间,他的父母就说,如果他不退婚,就让张蕾和他都滚得远远地,不许进吴家的门。   秦秋意听完前因后果,无语地放下水果刀,把去了皮的苹果递给她。   “你不是喜欢苹果吗?吃点苹果吧。”   如今改革开放没有几年,很多人的老旧思想根本没有转变过来,女人的衣服一旦露肩、露腰、露肚脐、露大腿,就会被那些人贴上不好的标签。   也是因此,秦秋意在做服装设计时,选择的都是大众比较能接受的款型,不露不透。   再过两三年,等人们的思想逐渐放开,这些慢慢也就被大家接受,不再置喙。   见张蕾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苹果,秦秋意起身做到了她的旁边,“你是怎么想的?会因为吴大哥爸妈的话而换个工作吗?”   她暂时改变不了吴博皓爸妈的想法,只能询问一下张蕾的想法。   张蕾“呸”了一声:“我凭本事得到的工作,为什么要换?我不止不会换工作,还要继续好好干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让他们后悔!”   说完,她发狠地啃了几口苹果,直到苹果肉塞满嘴巴,撑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心里窝着火,眼中满是愤懑。   她只是露了半个肩膀而已,又没露什么不该露的地方,连吴博皓都没有意见,其他人凭什么叽叽歪歪的。   秦秋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着说:“既然你和吴大哥的感情那么好,干脆就在外面结婚吧,省得以后还要看公公婆婆的脸色。”   依她看来,吴博皓的父母看不上张蕾的工作,勉强生活在一起,以后肯定摩擦不断,这样反而不美。   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住在一起。   张蕾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捏着果核耷拉下脑袋:“可是,我爸妈那边不干,被吴家一激,说吴博皓必须有套房子才同意我们结婚。”   本来张蕾的父母想着吴家没有婚房也没关系,只要小两口恩爱,即使去跟吴家那一大家子挤挤也行。   可是吴家的父母彻底惹恼了张蕾的父母,连带着她们看吴博皓这个未来的女婿也不顺眼,扬言没有婚房就不同意她们结婚。   这下子可把两人给愁坏了。   这两年南桥市的房价稍微涨了一些,年初的时候,厂里有个同事买房,花了2000块钱只买到了一个45平米的楼房。   吴博皓和张蕾转正不到三个月,两人翻遍了衣兜,把钱凑在一起,只有200块钱。   这么点钱,什么也干不了。   想到这里,张蕾强挤出一丝笑容,“要不然我俩结婚的事就缓缓吧,等以后攒够钱买了房再说。”   按照她们的工作,勒紧裤腰带的话,三年左右就能攒够了。   秦秋意抿抿嘴唇,没把房价会越涨越高的事情说出来打击张蕾。   光靠攒死工资,房子永远买不起。   再加上未来十几年的时间,通货膨胀会越来越严重,她们离计划的目标也会越来越远。   秦秋意扶了扶张蕾握紧的拳头,把她发青的指节一根根地轻轻掰开,眼里闪烁着淡淡的笑意。   “房子的事,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   张蕾诧异地瞪大眼睛:“难道厂里要开放新的分房名额了?”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有具体的分房规定,夫妻双方只有一方在纺织厂工作的,需要工作满十五年才能获得分房名额;夫妻双方都在纺织厂工作的,两人的工龄加起来够十四年的,也能获得分房名额。   如果在厂做出突出贡献的,可以酌情降低分房年限。   得到分房名额的人,最后不一定能分到房子。   同批得到名额的人需要进行全厂通报,如果在这期间收到别人的匿名举报,经查证属实,名额会被立刻撤销。   接下来是领导和工人代表表决,获得80%及以上票数的人才能分到房子。   张蕾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我和吴博皓明显不符合要求,不可能拿到分房名额。”   她把目光重新投注在秦秋意身上,拉了拉她的手,“秋意,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的小蕾姐快愁死了,这几天头发都掉了不少。”   说着,张蕾抓了抓自己头发,然后摊开手掌,向秦秋意展示一下自己并没有说谎。   秦秋意果然在她的指缝间看到了三四根掉落的发丝。   张蕾一直以她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自豪,平时哪怕是掉一根都心疼得受不了,如今随手一抓就是三四根,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来最近是已经习惯了掉头发的事。   秦秋意点点头:“小蕾姐,你知道厂里要举办服装展销会的事吧?”   张蕾:“当然知道,现在厂里不是都在为这个服装展销会做准备吗?”   秦秋意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愉快,“李文静没告诉你们别的参展商向厂里交钱要租你们去演出的事吗?”   张蕾撇了撇嘴:“她说过了,可是这跟房子的事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不明白,秦秋意想表达什么意思。   秦秋意若有所思:“每个参展商都需要给你们每个人五块钱的演出费,演出时长是十分钟,目前为止,接线员那边已经收到了超过100家的预约演出申请。”   “!”   “你想想看,按照你和吴大哥十分钟一场表演算,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展销会举行的半个月,你们一共能接多少参展商的单子,赚多少钱?”   秦秋意点到即止,留下时间让张蕾自己消化这一消息,顺便体贴地把办公桌上的算盘递给她。   张蕾接过算盘,手激动得抖个不停,连拨算盘的动作都连贯不起来,好几次没拨动算珠。   她一边拨一边嘟囔:“十分钟一场,中途休息五分钟,一个小时就是四场,一天九个小时一共三十六场,十五天就是……额就是五百四十场。”   “按一场五块钱算,五百四十场能赚两千七百块!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足足五千四百块钱!!”   “天啊,这么多钱!!!”   张蕾深呼吸一口气,又算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算错后,猛地抱住秦秋意又叫又跳:“秋意,五千四百块钱啊,我们要财了!”   说着说着,她又忽然哭出了声:“呜呜呜,我和博皓哥终于要有钱买房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张蕾被其他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没有哭,面对未来公婆的刁难时也没有哭,甚至面对自己父母激烈的反对时,也没有哭。   但是在得知她和吴博皓的婚事有了转机这一刻,她却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秦秋意哭个不停,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秦秋意感受着肩膀的湿意,轻轻拍了拍张蕾的后背,“想哭就哭吧。”   张蕾哭了足足五分钟,才抬起头来渐渐止住眼泪,秦秋意取出一条手帕,轻柔地帮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秋意,谢谢你。”她知道举办服装展销会是秦秋意的提议,如果没有秦秋意,她和吴博皓便不能利用展销会赚钱,那么她们最后的结局不一定会是怎么样。   毕竟,她们的爱情能不能战胜现实,还是个未知数。   秦秋意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嗯。”   张蕾的鼻音浓重,她从秦秋意手里拿过手帕,擦了擦鼻涕泡泡,心情平复一些后不好意思地说:“改天我还给你一条新手帕。”   “不要紧,我这里有很多手帕。”秦秋意笑着摇摇头。   “对了,我不知道李文静为什么没把演出费的事告诉你们,但你最好除了吴大哥,还是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秦秋意把柔和的神色收敛起来,目光沉静。   如果李文静真的打着昧下一部分演出费的主意,她不介意让她怎么吃进去怎么吐出来。   张蕾瞳孔一缩,联想到李文静平时的为人,立刻猜出了她的想法。   察觉到张蕾也考虑到了那一层,秦秋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安抚性的笑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的辛苦白费的。”   *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动员起大家加班赶工,领导和干事们凑在一起准备服装展销会的场地,终于在8月14号这一天迎来了参展商和采购商们。   展销会的迎宾员一一为他们做记录发通行证。   8月15日,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正式开始,海云省的领导们做了动员演讲,然后携手惊艳亮相的夫人们共同剪彩,场下掌声轰鸣。   无数人偷偷询问省城领导的夫人们身上的礼服是在哪里买的,只是没等她们问出结果,南桥市纺织厂的时装表演队队员和模特队的模特们,穿着本厂生产的服装搭配着不同的饰品先后开始表演。   詹姆斯的眼睛一直盯着模特队的模特,完全挪不开视线,直到安娜吃醋地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他才吃痛地回神。   “亲爱的,你看,秦这一次设计的衣服都很漂亮,简洁大方,颜色也很丰富,这次我一定要多订一些。”詹姆斯没注意到女友的小情绪,一味在她耳边说着工作的事。   安娜翻了个白眼:“你是在欣赏衣服,还是在欣赏模特?”   他那两只眼睛恨不得黏在女模特身上,别以为她没看出来。   詹姆斯意识到错误,连忙垂下蓝色的眼眸,抓住安娜的手,深情地凝望着她,“亲爱的,我的心里只能装下你一个人,请不要生气了好吗?我是真的在看她们身上的衣服,没看别的,我发誓。”   小声哄了安娜几句,安娜甩了甩手,没有甩开。   詹姆斯只得祭出杀手锏:“亲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华国人在我眼里长得都是一个样子,她们哪有你一半好看。”   做为一个直男,曾经詹姆斯也觉得情话说起来太肉麻,但是自从跟安娜在一起,他恨不得每天都要说上几句、十几句,一旦哪一天没有说,他会变得十分不自在。   安娜斜了他一眼,动作却停了下来,不再甩手,任由詹姆斯牵着她:“别耍贫嘴,记住你是有女朋友的人,眼睛该放在哪里不用我教了吧?”   “是是是。”詹姆斯点头如捣蒜。   台上时装表演队和模特队的表演,激起了展销会会场的一个小高潮,采购商们纷纷涌向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展位,叫嚷着要订购几号服装。   为了方便记录,秦秋意给衣服编上了不同的号码。   采购商们订货的时候,只需要报告出服装相应的货号和订购数量即可,省时省力。   表演完本厂的服装,时装表演队留在这个圆舞台继续换其他厂家的衣服表演,模特们则走向会场正中间的T台继续走秀。   两个舞台各配了一个主持人,负责拿着话筒向观众报厂名。   “接下来是江声市第三纺织厂带来的参展服装,大家请欣赏。”   主持人说完便退到舞台的一侧,模特们着装登场。   “你们看那个男模身上穿的工服,我也有一套类似的,怎么穿着跟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们公司正准备给职工们订一套工作服,那个男模身上穿的就不错,待会儿我去那个什么江声市第三纺织厂下订单。”   两个男人正指着邓田志身上的蓝色基础款工作服说话,这批工作服同样是江声市第三纺织厂积压的库存。   仅仅一个模特亮相,人群中的李锦石便听到周围已经有不下三四个采购商有意向下订单了,他原本紧张的情绪不禁慢慢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缓缓展平。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微微湿润了些许。   幸好来参加这次的服装展销会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纺织厂有救了!   --------------------    第四十六章   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的时间从8月15日开始,到8月29号结束,一共15天的时间。   感觉和秦秋意渐入佳境的柯靖墨,刚准备再次发起表白,结果秦秋意因为办服装展销会的事,瞬间变成半失联状态。   为了展销会的顺利举行,秦秋意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瓣用,给模特化妆、搭配饰品、跟采购商确定合同、接待外商等等,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哪里想得起来外面还有一个望眼欲穿的柯靖墨。   这些日子秦秋意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每次都是啃一个包子喝一杯热豆浆草草打发。   晚上5点会场闭馆,她却要忙碌到七八点才回家,甚至在展销会刚开的那几天,索性睡在了纺织厂的宿舍里。   柯靖墨没有前往服装展销会的通行证,也没有纺织厂的出入证,在跟秦秋意失联的第八天,实在坐不住了。   他偷偷买通了会场的安保人员,从一处人比较少的外墙翻了进去,然后进场去找秦秋意。   柯靖墨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拿着一个红豆包小口小口地咬着,手边是铺满了工作台的各种饰品。   模特们换好衣服走过来,她扫了几眼便利落地挑出两三件配饰,接着叼住不大的包子,动手帮她们一一戴好。   秦秋意脸颊一鼓一鼓的,“等走完这场秀,大家休息十分钟,吃点东西再继续。”   有意向搭配着她们提供的饰品一起出售服装的厂家,简单地跟纺织厂签订了购买饰品的合同,然后由模特队统一展出。   等其他服装厂和纺织厂发现,模特队这边的订单数量明显比时装表演队那边要多不少,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同样一件衣服,搭配饰品和不搭配饰品的区别确实有点大,采购商们当然更愿意选择模特队风格出众的服装,有些采购商还明确要求采购的服装必须配饰品。   因为,越来越多的参展商和南桥市纺织厂签署了饰品购货合同。   南桥市纺织厂从江美手工饰品公司大批量购进饰品,再转手卖给其他纺织厂和服装厂,赚足了差价。   将最后一口红豆包塞进嘴里,秦秋意抱着一杯温水抿了两下。   柯靖墨目光沉沉,他映着阳光的黑眸深邃无比,锋利的眉毛微微蹙起:“你中午就吃这个?”   秦秋意抬头先是一惊:“!”   “你怎么进来了?”她明明记得柯靖墨没有入场资质啊,怎么突然跑进会场来的?   柯靖墨似是有些无奈,“为了见你,我第一次像个贼一样的□□。”他扶了扶额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秦秋意眨了眨眼睛,清澈的桃花眸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最后视线定格在他沾染了一丝尘土痕迹的膝盖和裤腿,“噗嗤”一笑。   “看来我们服装展销会的安保还有待加强啊。”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柯靖墨轻轻阖上眼,遮掩住眼底复杂难辨的情绪,最后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直视她:“如果下次安保变严了,不能再□□,你能不能给我发一个可供出入的家属证?”   秦秋意弯眸一笑,“我们这儿只有参展商证、采购商证、工作人员证,哪有什么……”家属证……   话到一半,她忽地怔愣住,剩下的三个字被咽回肚子里。   什么家属证?他这明明是要她承认他的身份。   秦秋意收敛了笑容,装傻充愣地看着他,“什么家属证?我们纺织厂没有这种证。”   柯靖墨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终年笼罩着冷漠和寒意的一张脸上,一旦勾出一抹无奈到宠溺的笑容,带给别人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秦秋意只感觉心脏一悸,脑子也莫名嗡地一下,只剩下“他这是犯规”五个字不断在脑海浮浮沉沉。   “纺织厂没有这种证,难道小秦同志就不能私下给我发一个吗?”   柯靖墨把保温食盒放在桌子上,半蹲下身体,双手扶在她的座位两旁,墨色的眼眸直视向她。   他想轻轻拥抱住秦秋意,也想狠狠地捏捏她的脸颊,最好把她捏到泪眼朦胧,然后再郑重地告诫她要好好吃饭、要好好休息,不要总让他担心。   但他想做的一切,必须先得到她的应允。   柯靖墨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迫切地需要一个身份,一个随时可以出现在她身边的身份。   秦秋意被这双眼睛看得脸颊发烫,她轻咳了一声,小声说:“这种证怎么可能说发就发,你总要等一下审批流程吧。”   “那小秦同志,你能告诉我审批流程大概需要多久吗?”   他的声音衔着秦秋意软糯的尾音传来,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低沉有磁性的音调,听起来和她的完全不同。   秦秋意只感觉自己的耳朵被震得酥酥麻麻的。   她捂着脸颊,有些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要多久?哪有你这么问的?”   柯靖墨见状,故意逗她,“小秦同志,你要理解一个领证人员的急迫心情,我真的恨不得立刻就把证件拿到手,然后揣进兜里。”   从秦秋意的角度看过去,他鸦青色的眼睫上撒了细细碎碎的光,眼睛恰好落在睫毛的阴影面积里,可那片阴影却遮不住他满眼的灼热。   他眼底凛冽的寒冰,如今被汹涌的感情融化,秦秋意与他对视时,几乎要沉溺在他波涛暗涌的黑眸中。   没等秦秋意回过神,走完秀的模特们一一回到后台。   邓田志注意到两人的姿势,皱了皱眉,奇怪地问道:“什么证?”   严向凤伸手在邓田志的腰侧轻轻一拧,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柯靖墨在她们回来时,避嫌似的站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没有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秦秋意也跟着站了起来,平静了一下思绪后,笑着对她们说:“大家表现得不错,休息十分钟,刚才食堂的阿姨已经帮你们把饭送过来了,吃完饭咱们再继续。”   严向凤见邓田志依然紧盯着柯靖墨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连忙拉着他的衣袖,拿起两人的铝制饭盒走到角落里吃饭。   邓田志帮严向凤掀开饭盒的盖子,“那个柯靖墨怎么来了?他和秦秋意两个人奇奇怪怪的。”   严向凤擦了擦筷子,然后把其中一双递给邓田志:“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那个柯靖墨正在追你表妹呗。”   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邓田志,严向凤继续道:“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那个柯靖墨的心思了。你还记得秋意第一次请模特队的人吃饭的事吧?”   邓田志眼神疑惑。   严向凤的嘴角挑起了一道弧度:“那次柯靖墨不是‘不小心’弄脏了秋意的衣服嘛,你猜他是真‘不小心’还是假‘不小心’?”   她在国外留学过几年,这些青年男女的套路也见过不少,再结合柯靖墨当时的表现,可不是一目了然吗。   只是当时秦秋意对他明显没那方面意思,现在看来,可不一定喽。   邓田志的关注点和她不太一样:“你的意思是,柯靖墨故意弄脏秋意的衣服?真是太气人了,就应该让他赔钱才对!”   严向凤把馒头一把塞进他的嘴里,“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赶紧吃你的饭。”   “哦。”邓田志咬下一口馒头,听话地点了点头,他对象比他聪明多了,听她的准没错。   见模特们都低下头抓紧时间吃饭,柯靖墨也把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保温饭盒打开,“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东西,这是我特意从孟姨那里帮你定的菜。”   凤尾虾球、红烧茭白、糯米烧麦,还有一道红枣银耳羹。   基本都是秦秋意爱吃的菜。   模特们吃着食堂的大锅饭,忽然觉得没滋没味起来,食堂大师傅特意给她们做的红烧肉,也差了点意思。   秦秋意发觉她们个个都是一副馋猫的样子,便拿出一副公筷,给她们一人夹了一个凤尾虾球和糯米烧麦。   只剩下茭白和甜羹,“我不怎么饿,这些就够吃了。”   说完,她弯眸浅笑着问:“柯靖墨同志,你不会怪我把吃的分出去吧?”   柯靖墨摇摇头,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眼神仍旧格外柔和,“既然是买给你的,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秦秋意只象征性地夹了一口红烧茭白,然后便捧着红枣银耳羹慢慢地喝着。   因为食物出锅以后就被柯靖墨送了过来,所以它们还微微冒着热气。   “晚上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吃饭,再送你回家,住工厂的宿舍你休息不好。”柯靖墨把两个空盘子收进保温食盒里,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个问题。   秦秋意想了想,老实回答道:“大概六七点吧,这两天稍微好一些了,没有刚开始那几天忙。”   柯靖墨点点头,“行,我六点下班就过来等你。”   “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必须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看你最近瘦的,脸颊上的肉都没了。”   才八天没见面,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柯靖墨担心如果他不好好监督她,恐怕等服装展销会结束,她又要病倒了。   秦秋意扑闪着睫毛,轻轻咽下嘴里甜甜的红枣肉,忽然凑近柯靖墨,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你管得好宽呐,比我爸妈还啰嗦。”   柯靖墨一噎,磨了磨牙:“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吗?”   她还好意思嫌他啰嗦,也不想想,除了她,他对别人都是个什么态度。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秦秋意笑:“好了,知道啦,谢谢柯靖墨同志的关心。”   过了不到五分钟,等秦秋意喝完甜羹,柯靖墨把碗收好,“我先回公司了,下午再来接你。”   “嗯,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出去,顺便和门口的门卫说一声,免得你以后天天爬墙。”秦秋意捂着嘴巴,眉眼带笑。   柯靖墨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抄着兜,避开了她的目光,假装镇定地点点头。   仿佛之前那个狼狈爬墙的男人不是他。   秦秋意戴好遮阳帽,“走吧。”   她今天穿着一条奶咖色的长裙,衬得腰肢格外柔软,往太阳底下一站,皮肤白到几乎在发光,两条腿雪白纤细,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在别人的心尖上跳舞。   秦秋意送他出来的短短一路,无数的男人和女人被她惊艳到,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窃窃私语着打听她是谁。   柯靖墨突然产生一种把她藏起来的冲动,不给别人看,她的美丽只能由他独享。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他失笑着摇摇头。   只有没本事又不自信的男人才会想把女人拴在裤腰带上,而他要做的,则是送她前往更高的高度,无论她到哪里,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一直在等她。   接下来的七天,柯靖墨中午给秦秋意送饭,晚上接她去悦客菜馆吃饭,然后送她回家,风雨无阻。   8月29日下午五点,省城轻工业部的沈部长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葛厂长完成了闭幕演说,宣布海云省第一届服装展销会圆满结束,同时定下第二届服装展销会的时间。   8月29日夜里,整个纺织厂灯火通明,各个岗位的职工都在热火朝天的加班,财务室的灯更是一夜未灭。   8月30日,熬了一个晚上的财务会计将整理好的资料上报给葛厂长。   葛大川看着报表上那一串串喜人的数字,乐得根本合不拢嘴。   这次纺织厂拿到的订单足足有5000多万,是春季广交会的两倍之多,而且不少采购商签订的都是长期合作合同!   就连江美手工饰品公司的订单也达到了12万多,纺织厂还从里面赚了五千多块钱的差价。   再来就是展位费,展销会上一共设立了大约3500个展位,全部销售一空,一共拿到了九百多万的展位费。   展位费刨去成本和上交给国家的一部分,纺织厂大概能拿到一半多,也就是五百多万块钱。   葛大川激动得心脏都有些难受了,林秘书见状,赶忙从葛大川的兜里掏出硝酸甘油片,让他把药片含在舌下,平躺在沙发上缓一缓。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葛大川等心脏不再难受,便攥着那一张薄薄的报表起身,兴奋地吩咐林秘书:“林秘书,你去把何副厂长、制衣部的周志宏主任、文艺部的钱副主任、销售部的刘主任……叫来,我要开个会。”   葛大川一连点了十几个人,都是他这一派的人,孙同军那派的一个没叫。   既然孙同军他们打定主意要跟葛大川对着干,那分享利益的事,自然也和他们没关系。   于是,30日这一整天,葛大川都和他的心腹们坐在会议室里没有出来。   商量完既得利益的分配,第二天葛大川便把服装展销会最大的功臣——秦秋意请到了办公室。   “小秦同志,快进来坐。”葛大川的脸上堆满笑容,殷勤的和秦秋意打招呼。   秦秋意淡然一笑:“葛厂长不用这么客气。”说完,找了个沙发坐了下来。   林秘书端着新沏的花茶走了过来,“小秦同志,葛厂长知道你不爱喝茶叶,特地嘱咐我为你备一些花茶,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花茶是林秘书特意准备的,不过为了不抢领导的功,所以他临时换了个说法。   葛厂长给了林秘书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   “是啊,小秦同志如果喜欢的话,我送你几罐,以后可以带去学校喝。”   葛大川和林秘书他们已经知道秦秋意考上省城大学的事。   她考了674分,是海云省的省状元,省城大学不仅免除了她的一切学杂费,还给她提前发放了奖学金。   别人上大学要花钱,秦秋意上大学不但不花钱,反而能赚上一笔钱。   这上哪儿说理去?   秦秋意接过花茶,向两人道了谢,双手捧着杯子轻轻吹了吹。   葛大川喝了一口凉茶,大笑着说:“这次的服装展销会能够成功举办起来,实在是离不开小秦同志的倾力帮助,你可真是咱们纺织厂的大功臣啊。”   没有秦秋意,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恐怕会慢慢走向没落,他自己的厂长位置,恐怕也会被孙同军占领。   如果说上次的春季广交会只是让他扬眉吐气的话,那么这次的服装展销会,就是把孙同军彻底拍死在副厂长的位置上,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他一定得好好谢谢她。   思及此,葛大川拿起一张职务申请表递给秦秋意:“我之前答应过你,如果服装展销会圆满成功,那就将销售部主任的位置给你。这是申请表,你填一下吧。”   “销售部的刘主任准备在十月底办病退,你学业不忙的时候,可以回来跟刘主任沟通学习,顺便慢慢交接过渡。”   秦秋意沉默下来,她以为像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这么大的工厂,对于主任职位的人员调动应该很慎重,甚至是手续繁琐,没想到在葛大川嘴里,竟然如此简单?   她不知道的是,葛大川为了留住她,做了多少人的思想工作。   即使她占着主任的位置不干活,他也愿意把她当成吉祥物供着。   秦秋意看了葛大川一眼,一脸乖巧地趴在茶几上填表,这种好事,她是傻了才会拒绝呢。   唰唰唰几笔填完,秦秋意垂眸检查一遍后,把申请表直接递给葛大川。   葛大川瞧了瞧,确定没有遗漏掉的内容后,把申请表放在办公桌上,用乌木镇纸压住。   刚要张嘴提分成的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迅速靠近厂长办公室。   没等葛大川派林秘书去探探情况,张蕾她们便冲了进来。   葛大川锁紧眉头,声音严厉地问:“怎么回事?”   李文静不知道被谁推进厂长办公室,头发散乱,身形狼狈。   葛大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李文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文静是孙同军那派的人,要不是看她一手拉起了时装表演队,他恐怕会不顾钱杨的反对,直接把她调走。   钱杨的意思是,李文静是他们能请到的专业能力最强的文艺演员,如果撤了她,会不利于时装表演队的训练和发展。   “葛厂长,你得为我做主啊,这群演员全疯了!”李文静护住头发,哭哭啼啼的向葛大川告状。   张蕾气愤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葛厂长,我们时装表演队的人为了这半个月的演出,一个个的把脚都给磨坏了,可是辛辛苦苦到头来,李文静竟然只给我们每人发了150块钱的演出费!还舔着脸告诉我们一天10块钱的演出费还是她帮我们求回来的,要不然厂里原计划是一天只给我们5块钱。”   张蕾和秦秋意对视一眼,秦秋意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葛厂长,我就想问问,我们时装表演队的表演,是不是只值150块钱,如果真这样的话,我立刻辞职不干了!”   其她人同样义愤填膺:“对,我也不干了。”   “她们模特队的人,一人拿了足足2700块钱,我们却只有150块钱,难道我们比不上她们吗?”   “如果厂里不能公平对待我们,我们还不如辞职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吵得葛大川头疼,他向下压了压手腕,示意她们稍微安静一下。   “李文静,她们说的都是真的?”葛大川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归根结底,是李文静太过贪心,竟然私自昧下表演队队员们的血汗钱。   就连平常和李文静关系不错的赵艳和杜爱芳都站在人群里讨伐她,毕竟那可是足足2700块钱!   财帛动人心。   最先冲李文静动手的,就是她们两个人,下手稳准狠,招招让李文静痛不欲生。   李文静见事情败露,还被捅到了厂长面前,咬紧牙关不说话。   秦秋意走到李文静面前,“李老师,我刚才算了一下,你从每个人手里截留了2550块钱,18个人总共是45900块钱。如果按贪污罪算,你这钱数能够枪毙了耶。”   她的声音清甜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文静毛骨悚然。   李文静瞪大双眼,无助地跌坐在地上,片刻后,她紧紧抱住葛大川的大腿,哭着哀求:“葛厂长,我把钱通通还给她们,千万别送我去公安局,我真的不想死!”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求葛厂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秦秋意原本以为李文静最多昧下一半的钱,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看来她是真的被金钱迷花了眼,也不想想,展销商们给模特们的钱是固定的,模特队能拿到2700块钱,时装表演队却只得到150块钱,有心人一问便知,根本瞒不了谁。   最终,葛厂长让李文静退还时装表演队队员们所有的钱,同时把她开除出纺织厂。   等葛厂长安抚好她们,并把她们全部送出了门,才擦擦额头上的汗,轻舒了一口气。   抱怨了贪得无厌的李文静几句,葛厂长走到办公桌前,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找到合适的钥匙打开了抽屉上的锁。   然后弯下腰,点出几张支票来。   “这次咱们厂里的服装订单是5265万,利润大约为4212万,按照咱们的合同,利润抽成的千分之一就是42120块钱。”   “这部分抽成现金数量太大,我帮你换成了支票,同时,还有举办服装展销会的一些其他奖励,我私自做主,给你凑足了5万块钱的支票。”   秦秋意勾起绯唇,从葛厂长手里接过支票,眨巴眨巴眼睛,“谢谢葛厂长,接下来祝咱们一直合作愉快。” 第四十七章   天边的云色调铅灰,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微风渐渐涌起,为燥热的夏日带来一阵久违的凉爽。   秦秋意把支票装进手包,为了避免一会儿下雨把它们淋湿,她特意从林秘书那里要来两张牛皮纸,折了几下将支票包好。   走到纺织厂门口,柯靖墨正坐在车里,用手肘靠着车窗的窗棱,单手支着下巴,和厂里的门卫聊天。   看到秦秋意出来,他的脸上立刻挂上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迅速融化了眉眼间原有的冷淡。   柯靖墨打开车门,起身问:“这么快就忙完了?不是说你们厂长找你有重要的事情吗?”   秦秋意微微一笑:“嗯,忙完了,咱们走吧。”   关于葛大川找她分钱的事,她没打算跟柯靖墨提,两人也没有熟到那个程度。   “好。”柯靖墨走到副驾驶门外帮她打开车门,等她坐好,伸手替她把过长的裙摆往里收了收,然后才关上车门。   车子开出去不远,柯靖墨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方向盘,“明天学校开学,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秦秋意循声看向柯靖墨,目光在他自带矜贵俊雅光环的侧脸上扫了两下,语气清软地回答道:“昨晚就收拾好了,准备今天下午坐公交车去省城。”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被褥、搪瓷盆、饭盒之类的学校领导答应免费发给她,她只需要带上几身换洗的衣服拿上钱就行。   缺什么东西的话,省城的百货大楼里都有卖的,没必要带一大堆行李。   柯靖墨见她全部安排好了,不由得抿紧嘴唇,垂眸瞥了一眼那个毫无自觉的少女。   片刻后,似是忍无可忍,他轻声开口:“为什么要去坐公交车?带着行李上公交车肯定不方便,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身边还有一个等着献殷勤的追求者吗?”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柯靖墨说得很平静,但是另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早已骨节兀立,手背上青筋也紧张到轻微纵起。   停顿了两秒,柯靖墨忍着羞耻继续说道:“小秦同志,给这位望眼欲穿的追求者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好不好?”   秦秋意弯起眼角,笑得不行:“可是,我爸妈已经跟我说定了,要亲自送我去省城大学……”   刘思艳和秦峰在一个月前接到秦秋意的录取通知书后,就一直在计划送她上学。   秦家美踩着最低录取分数线,考上了南桥大学的文学院,虽然专业不对口,但南桥大学也算是个不错的学校了。   南桥大学文学院的校区正好在南桥市市区,走路就能上下学。   两家人为了兑现承诺,专程歇业一天,带着秦家美和秦秋意去省城的游乐园玩,当然,没有带秦家宣一起去。   丁春兰和秦立告诉他,只有他明年考上大学才会带他去,弄得秦家宣特别郁闷。   尽兴地玩了一天后,刘思艳她们又跑去省城大学外面参观了一圈。   因为去的时候正值暑假,保卫科的人并没有放她们进去。   刘思艳和秦峰带着遗憾回来,准备趁这次女儿开学再去里面好好参观一下。   柯靖墨捏捏眉心,“我可以开车带着你们一起,总比你们去挤公交车要强得多。”   发往省城的公交车每次都是人满为患,不使劲挤的话根本上不去。   秦秋意也考虑到这一层,表情逐渐凝固。   她扫了柯靖墨一眼,视线相接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点极淡的笑意从那双黑眸中划过,再要仔细看时,他已经挪开了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秦秋意盯着他看了两秒,“你确定?不会麻烦到你吧?”   堂堂一个公司的老板,最近简直成了她的御用司机,看起来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她看到他的嘴角轻翘了一下。   “不麻烦,我乐意之至。”   “贫嘴。”秦秋意脸颊微红,慢吞吞地把头转向窗外,看着熟悉的街景一一在眼前掠过,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   柯靖墨把车子停在沙井巷的巷子口,“咱们先去孟姨那吃个饭,然后我带你去接秦叔和刘姨,送你们去省城。”   秦秋意“嗯”了一声,声音轻且浅。   刚一进门,秦秋意就看见一个粉色的糯米团子朝她扑了过来。   “漂亮姐姐,你来啦!”   是宋棉枝。   秦秋意笑着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揪,“棉枝今天也好漂亮,这身衣服是妈妈给做的吧?”   宋棉枝今天穿的是一条粉色的蓬蓬裙,虽然这条裙子在秦秋意看来剪裁和针法不是特别好,但是小女孩穿起来特别可爱。   她知道宋棉枝的衣服都是孟丽自己做的,所以在她问完那句话后,宋棉枝立刻开心地点点头。   “妈妈给我做了三条新裙子,都特别好看。”宋棉枝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眼睛一转,才注意到秦秋意身后的柯靖墨。   “老柯哥哥也来了呀。”   秦秋意听到宋棉枝对柯靖墨的称呼,口水差点呛到,她猛咳两声,用眼神询问柯靖墨:什么情况?   柯靖墨一顿,轻轻眯起眼。   最近两人经常一起到悦客菜馆吃饭,他注意到宋棉枝对他们的称呼分别是“柯叔叔”和“漂亮姐姐”,当即皱起眉头。   “叔叔”和“姐姐”,这不是岔了辈分吗?   他是立志做秦秋意男朋友的人,怎么能容忍这种误差,于是“威逼利诱”让宋棉枝改叫他“柯哥哥”。   宋棉枝认为他年纪太大,不像一个哥哥,不过碍于他的糖果攻势太强大,不得不暂时妥协,后来在“柯哥哥”前面缀上一个“老”字,是她最后的倔强。   这些,柯靖墨自然不想让秦秋意知道。   他落下眼睫瞥了一眼宋棉枝,冷酷地无声开口:你的糖没了。   宋棉枝一噎,连忙调整表情,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刚才说错了,是‘柯哥哥’才对。”   呜呜呜,她又向恶势力低头了。   可是不低头能怎么办,她妈妈要把她爱吃的糖果全部断掉,她只能想办法从柯叔叔,不,是柯哥哥那里赚点糖吃了。   哎,当个小孩好难。   秦秋意看着两人的互动,没忍住,“噗嗤”一下乐出声。   “柯靖墨同志,你是在欺负小孩子吗?”她的声线带了三分笑意,眉眼弯弯的,琥珀色的眼眸犹如流动起来的蜂蜜,格外温暖、甜蜜。   看上去,秀色可餐。   柯靖墨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微微侧过身体,避开她的视线,“我没有欺负她,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她。”   在他看来,这根本算不上欺负。   秦秋意把目光投注在宋棉枝身上,刚要开口,孟丽便掀起厨房的半扇纱帘走了出来。   “小柯、小秦同志,你们过来了啊,今天想吃点什么?”她用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然后朝宋棉枝招招手,“棉枝,过来,不要打扰别人。”   最近两人频繁地一起出入悦客菜馆,孟丽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什么状况。   看来,小柯马上快成功了。   宋棉枝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走到孟丽身边,接着被孟丽牵着一只手往后院走。   “我昨天给你留的作业写完了吗?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必须完成我交给你的学习任务。”   宋棉枝哀嚎:“妈,我开学才上二年级,别人家的小孩子可没有这么多作业!”   孟丽的声音毫无起伏,对女儿的抗议充耳不闻:“快去写吧,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吃饭,乖。”   过了一会儿,孟丽从后院回来,笑呵呵地问:“小秦同志也是明天开学吧?东西都备齐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秦秋意接过柯靖墨递来的热水,烫了烫杯子和餐具,一个一个回答她的问题。   “嗯,明天开学。”   “已经备齐了。”   “待会儿吃完饭就出发。”   孟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担忧地说:“我看午后估计有雷阵雨,你去学校的路上千万别被淋了。”   她把菜单递给秦秋意。   柯靖墨的黑眸染上一丝笑意,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开车去送秦秋意上学的事,“孟姨不用担心,她坐在车里不会被淋的。”   孟丽见柯靖墨有了安排便点点头,心道:真不愧是柯家的血脉,和他爸一样行动力迅速,想当初他爸看上他妈的时候,啧啧啧~   想到柯荣追求夏敏青的过往,孟丽失笑着摇摇头,只可惜有情人难白头……   轻叹一声,她收回了关于那个年代的荒唐压抑的回忆,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柯靖墨和秦秋意点的菜上,一一在纸上记录好。   “你们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来。”   柯靖墨帮秦秋意倒了一杯水晾上,“   以后每周五下午我去接你吧?从省城发往南桥市的公交车,在周五傍晚会赶上学生的放假高峰期,我怕把你挤坏。”   秦秋意眨巴眨巴眼睛,桃花眸分外清澈,一望就见底,她双手支着下颌:“柯靖墨同志,你对我真好。”   软绵绵的声调让柯靖墨浑身一酥,他掩饰性地解开袖口的纽扣,然后往上折了折衣袖,露出一截兼具力与美的修长且白皙的手臂。   柯靖墨的皮肤也白,但他的白和秦秋意的不太一样,他的皮肤更偏向于象牙白。   秦秋意则是标准的冷白皮,像纯度极高的白瓷,带着微微的釉质光泽。   低咳了一声,柯靖墨说:“做为你的追求者,无论对你怎么好都不为过。”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对她更好。   秦秋意弯着唇瓣,试探着问:“如果你最后追不到我呢?”   追不到的话,还会不会对她好?   秦秋意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柯靖墨沉默片刻,垂睫盯着她看了半晌,声音透出一线苦涩:“所以,你是在拒绝我?”   他的声音低沉,尾音带了点点沉坠坠的沙哑感,“我以前说过,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会在尽量不打扰你生活的情况下,继续喜欢下去。”   “所以,即使你拒绝了我的追求,我依然会对你好的。”   一席话,仿佛耗尽了柯靖墨全部的力气,他目光下移,落在秦秋意的水杯上,不再与她对视。   秦秋意咬了下唇,一脸无辜:“谁说我拒绝你了。”   柯靖墨抬头:“?”   平缓了一下刚才被他的情话激起的心跳,秦秋意捧着慢慢涨红的脸颊,轻声说:“你通过我的考验了,那个什么家属证,你可以领了。”   声音到了最后,小到几不可闻。   柯靖墨却成功捕捉到了她所有的话,一字一句,猛烈地敲击着他的心脏。   望着她红霞遍布的白玉小耳朵,他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笑声清悦短促,如同钢琴试音的那一两声,简短却又格外撩拨人心。   秦秋意抬眸,眼中一片波光盈盈,“你笑什么?”   柯靖墨喉咙动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微微攥紧,“终于领到了梦寐以求的家属证,我能不开心吗。事实上,我现在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你是我的了。” 第四十八章   柯靖墨眸中含笑,“我现在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你是我的了。”   秦秋意扭脸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我是你的了,我一直是我自己的,请你注意一下措辞。”   说完,她抿了一口温水,用来给躁动的心脏降温。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冷漠骄矜的一个人,说起情话来,居然一套一套的,他难道不会害羞吗?   柯靖墨当然会害羞,只不过这一点被他掩藏得很好。   他神色微动,稍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浅灰色的休闲衬衫在室内的灯光下,上面的银色丝线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动作,呈现出一种高级的质感。   “是,小秦同志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以后会注意的。”柯靖墨声调宠溺,看上去眉眼温柔。   秦秋意一时无言,指腹轻轻摩挲着水杯,有些后知后觉:“你是在哄我还是认真的?”   柯靖墨就差对天发誓了,“当然是认真的,以后小秦同志说一我绝对不说二,你就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   秦秋意:“……”   总感觉那里怪怪的,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没等她琢磨通透,孟丽已经端着菜上桌。   两人在吃饭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吃了大约半个小时,柯靖墨结账带秦秋意回去。   两人从孟丽的店出来时,天上的云层愈发厚重,沉甸甸地坠着,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似的。   风也越来越密集,吹得秦秋意的裙摆晃动起来,也灌进柯靖墨的衬衫里鼓动着。   “看起来待会儿真的有雨,快上车吧。”柯靖墨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皱了皱眉。   秦秋意一手压着头顶的帽子,一手抓住裙摆,顺从地上了车。   聚香楼家常菜馆   柯荣给自己和秦峰分别倒了一小盅酒,“秦峰老弟,你看外面的天色,一会儿肯定有雨,要不我叫靖墨去送送你们吧?”   虽然两家结不成亲家,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和秦峰之间的感情。   秦峰笑道:“不用麻烦靖墨,他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平日里就忙忙碌碌的,估计抽不出时间去送我们。”   因为柯靖墨退婚的事,其实秦峰有点不愿意让两人多接触,怕影响不太好。   柯荣叹了一口气,心里窝着火,“我家那个臭小子啊,秋意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他都看不上,我倒要看看他将来是不是要给我娶个天仙回来。”   他最近无意间见过秦秋意几次,也听秦峰说她在卖服装设计图赚钱的事,不知为什么,越看她越是喜欢。   “可惜两个孩子没缘,如果当初敏青再给我生一个儿子就好了……”柯荣锁着眉心猛地喝了一口酒。   刘思艳端着一盘酱茄子出来:“柯大哥,先别忙着喝酒,吃点东西垫垫胃。”   说着,她向秦峰递个眼色,“老秦,你看着点柯大哥,别喝太多。我再去炒几个菜招待一下。”   今天菜馆暂停营业,丁春兰和秦立已经带着秦家美去南桥大学报到了,她们等吃完午饭也要带秦秋意去省城大学报到。   秦峰点点头,转过头劝慰柯荣:“柯大哥,孩子之间没有缘分也不用强求,咱们的感情又不会受影响,是吧?”   他往柯荣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茄子,“先吃点东西。”   柯荣刚刚闷了一口酒,确实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火烧火燎的,于是夹起茄子放进嘴里嚼了嚼。   正要往下咽时,秦秋意恰好带着柯靖墨进来。   两父子才打个照面,彼此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柯荣咽下嘴里的食物,抢先开口:“你怎么跟秋意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显然愉悦了柯靖墨,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勾出淡淡的浅笑,把秦秋意刚才落在车上的帽子递给她。   “小秦同志马上开学了,我准备过会儿去送小秦同志和秦叔、刘姨她们去趟省城。”   柯靖墨的声线依旧清冷,只不过熟悉他的柯荣第一时间就发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他,似乎很高兴?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忙吗?怎么突然要送她们?”柯荣还记得儿子当初义正辞严地让他来秦家退婚的事,一副跟秦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柯靖墨转性了?   柯靖墨抿了抿嘴唇,有种想把两人谈恋爱的事昭告天下的冲动,但是触及到秦秋意警告的眼神,决定还是按照她的意思,暂时缓一缓。   他妥协道:“今天正好有空,而且我下午计划要去省城考察,顺便送送她们。”   秦峰跟柯荣一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秦峰笑着道谢:“那我们就提前谢谢小柯同志了,你能开车送我们,确实给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   “秦叔叔不用客气,小秦同志也帮过我的忙,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柯靖墨意有所指。   秦峰纳闷:“秋意帮过你什么忙?”   柯靖墨舌尖轻轻抵了一下上膛,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小秦同志帮我弄到了一个证件,这个证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秦秋意闻言,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嘴唇无声开合:“不许胡说!”   警告完柯靖墨,秦秋意赶在秦峰细问之前说:“爸,你知道我前几天新买的钢笔在哪吗?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秦峰放下筷子,注意力被转移走:“我也没看到,要不你问问你妈去。”   “哦,那我去厨房问问她。”秦秋意拿着帽子磨蹭着往厨房的方向走,最后回头瞥了柯靖墨一眼,意思是让他看着办。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柯靖墨才失笑着摇摇头,坐在柯荣和秦峰旁边,主动跟他们谈论起别的话题。   秦峰很容易被糊弄过去,柯荣倒是留了个心眼,想着回家再拷问那个臭小子。   送走柯荣,柯靖墨帮秦秋意提起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中,四人一起坐上了车出发。   车子刚行驶出市区,酝酿了半天的雷雨倏然而至。   闷雷阵阵,暴雨如泼。   刘思艳心有余悸地摇上车窗,拍着胸口说:“幸好小柯来送我们,要不然我们肯定被雨浇了。”   按照时间算,这个时候她们正拿着行李在公交站台上等车,即使带了雨伞,也招架不住外面的狂风暴雨。   柯靖墨双手握紧方向盘,雨刷器摆动的速度很快,路面状况不太好,他目光专注地开着车。   “刘姨不用客气,以后有事的话尽管找我,毕竟我爸和秦叔的关心那么铁。”柯靖墨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刘思艳近期对柯靖墨改观不少,也有心情和他开玩笑:“那行,刘姨记住你的话了,以后遇到事情第一个去找你。”   “求之不得。”   车上的氛围变得融洽不少,几人说说笑笑,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秦秋意她们到省城大学的门口时,云收雨霁。   柯靖墨把车子停在外面,单手拎起秦秋意的行李箱,“走吧,进学校报到。”   进了门便看见有十几个学生忙着搬桌椅、拉横幅,是来迎新生的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   刚刚的雷阵雨突然打断了他们迎新生的进度,现在雨停了,他们立刻抄起家伙重新安置迎新点。   一个挂好条幅的男生看到秦秋意后眼前一亮,仔细观察过她们一行四个人,确认她们是一家四口后,他立刻挂上灿烂的笑容走向前。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新生吗?”   秦秋意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就是我们的学妹了,”男生自认为帅气地捋了一下头发,“学妹,你是哪个学院的?”   注意到男生自来熟的态度,柯靖墨的眼神冷凝下来,寒着嗓子替秦秋意回答:“商学院。”   男生惊喜地叫了一声,视线根本没从秦秋意身上移开:“太好了,我也是商学院的,那我以后就是你的直系学长了。”   语毕,他特意停顿两秒,等着学妹软糯糯地叫一声“学长”。   只是,他没等来想听的称谓,却被肃着一张脸的柯靖墨挡住视线。   柯靖墨像个圈地盘的雄性动物,气势十足,火力全开,势要逼退觊觎自己所有物的其他雄性,用以宣示主权。   男生懵了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原来漂亮的学妹已经有对象了。   那个杀气凛凛的男人,他可惹不起。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学妹、叔叔阿姨,我带你们去报到吧。”   男生带着她们到商学院的迎新点报到,然后是分宿舍、去小礼堂领被褥,他把她们送到了女生寝室楼下,提醒秦秋意:“明天早上八点开始上课,你记得找导员要课程表。明天晚上在大食堂那边要开新生动员大会,记得参加。”   “我还要去招待其他新生,就不送你们进去了。”   说完,像后面有食人怪物追赶一样一溜烟跑了。   废话,他再不跑,旁边这位飕飕冒着冷气的哥们能把他给吃了。   刘思艳望着男生的背影,夸赞道:“不愧是省城大学的学生,真是热情啊。如果秋意身边都是这样热情的同学,我也就放心了。”   秦峰跟着点头,眉眼间满是认同。   柯靖墨:“……”   这样“热情”的学生,他希望秦秋意身边不要出现任何一个,要不然他该不放心了。   秦秋意斜了柯靖墨一眼,用手臂偷偷拐了他一下,避开父母小声说:“放心吧,只有你是家属证的持有者。”   柯靖墨垂下眼眸,神色未动,睫毛却轻轻颤了颤,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嗯”字,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洗漱用品,“走吧,先去你的宿舍整理床铺。”   由于秦秋意来报到的时间比较晚,宿舍里剩下的三个床铺上已经有了人,给她留下的是一个上铺。   比起下铺,其实秦秋意更喜欢上铺,干净又安静。她有点小洁癖,不喜欢别人坐她的被褥,如果住下铺的话,这种情况极难避免。   刘思艳想爬上去帮秦秋意铺床,被秦秋意拒绝了。   “爸、妈,你们坐一会儿吧,我自己来就好。”   刘思艳见帮不上忙,便主动拿出了从南桥市百货商场的点心分给女儿的另外三个室友。   “你们好,这是我们从家带的糕点,味道还不错,快尝尝吧。以后我们家秋意还需要你们多多照顾。”   上铺的黄悦蕊扫了一眼刘思艳递过来的点心,没有接,而且阴阳怪气地说:“让我们照顾她?她是还没断奶吗?”   黄悦蕊挑剔地看着对铺身形纤细、长相精致,宛如一朵小白花的秦秋意,脑子里冒出一大堆贬义词。   刘思艳尴尬地收回手,口舌有些笨拙的她被黄悦蕊一怼,讷讷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会被黄悦蕊恶意曲解。   住在秦秋意下铺的房灵灵看不惯黄悦蕊的那副见谁刺谁的样子,她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笑嘻嘻地说:“阿姨,你买的这个点心真好吃,跟我们长旗市那家百年老店有的一拼。”   刘思艳知道她是在帮自己解围,翘起嘴角,“你要是喜欢吃,等我们秋意回家,再让她给你带。”   “好呀,那就拜托你的女儿了。”   黄悦蕊见她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虚伪。”   房灵灵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这种人就是惯的毛病。   秦秋意铺好床,侧目看了一眼对铺的黄悦蕊,视线在她身上的裙子上停留片刻,轻轻笑了笑。   黄悦蕊皱起眉头,条件反射地拽了拽裙子,不高兴地说:“看什么看!这是我舅舅特意给我从国外带回来的裙子,价值20美金呢,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秦秋意叠好被子,把带来的台灯和几本书放在床头的小书架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条裙子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在前几天的服装展销会上发布的新品,以纺织厂交货的日期算,你这条根本不可能是从国外买的。”   “还有,裙子的材质和纺织厂发布的正品也有区别,色差也大,看来你被你舅舅骗了,它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黄悦蕊越听她的话越生气,她这边话音刚落,黄悦蕊那边便重重地打了床外侧的栏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响。   “你这个乡巴佬知道什么,不懂就不要胡说!”   秦秋意挑挑眉,淡声道:“我有一条跟你一样的正品裙子,用不用我拿出来对比一下?”   黄悦蕊知道自己身上的裙子是她妈找一个小裁缝店做的,自然不敢跟秦秋意的裙子做对比,她虚张声势地抬高嗓门:“没必要比较,我这条就是正品,你那条才是不值钱的假货。”   她从床上爬下来,“我舅舅晚上要带我去吃西餐,不跟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聊了。”   说完,她换好鞋转身就出了宿舍,颇有股落荒而逃之感。   房灵灵冲着黄悦蕊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她可终于走了,从早上来报到就一直跟我们阴阳怪气的,烦人。”   在书桌前收拾卫生的景萍跟着点点头,“总是乡巴佬、乡巴佬的叫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呢。”   秦秋意笑着和她们聊了几句,然后下床对刘思艳和秦峰说:“爸、妈,你们坐柯靖墨同志的车回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柯靖墨准备送秦秋意上楼时,正好在楼底下碰到了一个熟人,据说是省城大学工程学院的院长,从他那里买过一批设备。   工程学院的院长拉着他,计划着再定几套设备,于是柯靖墨便留下来谈生意去了。   刘思艳摸摸秦秋意的头,依依不舍地叮嘱道:“在学校要好好学习,跟同学们好好相处,不要急着谈对象,遇到合适的带回家让我和你爸看看再说。”   “凡事警醒一些,别被骗了。”刘思艳凑近秦秋意,音量降到最低,“钱和粮票,妈帮你缝在那件粉色的外套里了,你千万收好。”   秦秋意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妈,我真的不缺钱,而且学校给我发了伙食补助,基本花不到什么钱。”   省城大学为了留住她这个省状元,允诺了不少好处,保证她在校期间不用花一分钱,学期末还能再拿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刘思艳帮她理了一下刚才铺床时弄皱的衣领,用极其感慨的语气说:“秋意,这是妈的一点心意,你不收下,妈心里难安。”   自从今年过完年之后,秦秋意就没再跟她们要过一分钱,她说她靠画服装设计图赚钱,可是前阵子却为了画图、裁剪弄得不眠不休的,刘思艳嘴上不说,心里却心疼得不行。   “我和你爸的菜馆赚了不少钱,你不用给我们省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看女儿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太单薄了。   秦秋意哭笑不得:“妈,我知道了,我会争取把自己养胖些的。”   其实她感觉现在的身材正好,不胖不瘦,挺合适的,没必要再刻意增肥。不过为了宽慰刘思艳,只能先这么应付一下。   刘思艳点点头,“那就好,我们先回南桥市了。”   秦秋意把装衣服的行李箱锁进储物柜,然后拿上钥匙,“我送你们。”   房灵灵和景萍乖巧地跟她们道别:“叔叔阿姨再见。”   刘思艳摆摆手,“再见,再见。”   走到楼下时,柯靖墨正好谈完生意,“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阳光破开渐渐消散的云层,在地面上投下斑斑驳驳的阴影。   柯靖墨站在光影的分界线上,脸颊的上半部分笼了一小片云影,使得他的眼眸看起来格外深邃,下半部分被阳光填满,紧抿的薄唇出现一种淡到极致的色调。   秦秋意心中微动,眼睛盯着那两片薄唇挪不开视线,不知道跟这双唇的主人接吻,是个什么滋味。   柯靖墨眉梢一扬,面不改色,“小秦同志,这是我给你的开学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柯靖墨当着刘思艳和秦峰的面递到秦秋意面前,隐秘地宣示着什么。   果不其然,送礼物的举动一出,刘思艳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立刻绕着柯靖墨流连一圈。   秦秋意接过礼物盒,垂下眼帘,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谢谢柯靖墨同志,以后我会回一份礼物给你的。”   看来她当初让他隐瞒两人的关系,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怎么看他都像一只求偶中的雄孔雀,眼里的光想藏都藏不住。   算了,随他吧,如果真的瞒不下去,就让他自己去搞定刘思艳和秦峰,看看能不能消弭他退婚的后续影响。   秦秋意送他们出了校门,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到宿舍。   拆开了礼物盒,是一只进口的红色女式手表,表盘周身镶了一圈碎钻,秦秋意戴在手腕上试了试,挺合适的,非常衬她的肤色。   她美滋滋地看了几遍,直到新室友景萍和房灵灵叫她一起出去走走,熟悉一下校园,她才放下手腕,笑意盈盈地跟她们一起出了宿舍。   省城大学是国家重点学校,占地面积广,专业学科丰富,师资力量雄厚,在全国的排名十分靠前。   能考上省城大学的无一不是优秀的学生,通过聊天,秦秋意知道了几位室友的成绩。   景萍的高考分数是642分,房灵灵的是647分,就连黄悦蕊都考到了640的高分。   不过,景萍和房灵灵在得知秦秋意竟然考了674分后,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在瞻仰一个考神。   “今年那么难的试卷,你居然只扣了16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房灵灵有些不可思议。   秦秋意眨眨眼睛,“大概是好好听课,认真做题?”   房灵灵叹息:“你这话要是被我哥听到,他绝对会气到跳脚的。”   房灵灵有个哥哥,他大概是没有学习天赋的那种人,不论怎么认真听讲、买多少教辅资料、怎么熬夜做题,考试结果都不怎么理想。   算上今年,是他复读的第三年了,他依然不放弃。   房灵灵劝过他两次,但是他说他非常喜欢学习,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不上就一直复读下去。   后来,房灵灵也就不再劝他。   听着房灵灵的感叹,秦秋意声音温柔地说:“也许他的天赋只是没有点在学习上,不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相信他未来有一天会成功的。”   房灵灵点头,“希望如此吧。”   参观完校园,秦秋意她们按照一个学姐的指引,找到了导员的办公室拿课程表。   庄茹翻出八张课程表:“咱们班的女生一共是32个人,分在8个宿舍,你们对照着宿舍号,帮我把课程表发一下吧。”   房灵灵有竞选班干部的意向,听到庄茹的吩咐后立刻拿起课程表,笑容满面:“庄老师请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您还有其它吩咐吗?”   庄茹看着面前表现积极的房灵灵,嘴角上翘,“老师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如果你不忙的话,发完课程表可以回办公室找我,我这里还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音,尾音微微上扬,才一个照面的功夫,便了解到房灵灵的意图。   对待态度积极的同学,庄茹自然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房灵灵笑了下:“我叫房灵灵,等发完课程表我再过来。”   房灵灵之前问过景萍和秦秋意有没有竞选班干部的想法,她们两个人全表示没兴趣,所以房灵灵才会在庄茹面前特意表现自己。   按照秦秋意的意思,有她们两个做衬托,庄茹势必会对她的印象更深一些。   秦秋意确实没有当班干部的想法,她除了学习外,还要画服装和饰品的设计图、找纺织厂销售部的刘主任学习、定期给模特队考核,还要抽时间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哪有时间干别的。   再说,即使有空闲,那也是要留给柯靖墨同志的:) 第四十九章   “爸、妈、大哥、大嫂,我回来了。”张蕾趁着放假休息的时间,带吴博皓回家吃饭。   上午她把模特队收到2700块钱演出费的事,在时装表演队传了一个遍,怂恿脾气比较火爆的几个人一起把李文静的事捅到葛厂长那里。   时装表演队队员们看着刚到手里的150块钱,原本高兴的心情突然被模特队的2700块钱给破坏了,一个个变得特别义愤填膺。   李文静怎么敢昧下她们那么多钱!   赵艳和杜爱芳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动了手,赵艳抓李文静的脸一下,杜爱芳就扯掉李文静的头发,两个人战斗力惊人。   张蕾看着她们狗咬狗,引导她们去找葛厂长找公道。   后来,果然如她和秦秋意想的那样,葛厂长辞退了李文静,让李文静归还她们所有的钱。   下午钱副主任把李文静私吞的钱交回她们的手上,并将她们改组,正式更名为模特一队,原有的模特队改成模特二队,统一由温愉老师带。   按照秦秋意原来的要求,模特队们除去要做固定的训练外,每天还要安排两个小时的文化课时间。   学习内容主要涉及色彩解读、化妆技巧、搭配技巧、英语等等。   钱副主任在秦秋意离开后,聘请了几个专业的老师,安排时段对她们进行培训。   同时,钱副主任体谅模特们最近一段时间的辛苦,给她们放了三天假,9月4日再回纺织厂训练,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演出计划于安排。   张蕾和吴博皓拿着手里的钱,相视一笑,正好可以利用这三天假期把房子定下来。   两个人把钱塞进一个背包里,由吴博皓背着,前往张蕾的家。   如果是从前的吴博皓,肯定会把钱取出一部分用来孝顺父母,可是这次父母做的太绝,他也该为自己的小家多考虑考虑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把钱全部交给张蕾,留着买房、装修、买家具和结婚用。   张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吴博皓,看到他眼里深深的爱意后,不禁眼眶微微泛红。   她们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张大嫂正在门口做饭,呛鼻的油烟几乎堆满楼道内的各个角落,楼道上昏黄的灯光撒下,亮度还没有各家各户的煤炉灶的火光足。   张蕾的父母是南桥市钢铁厂的职工,分了一套大约26平米职工房,张蕾的大哥接了张母的班,张大哥结婚后不久,张大嫂便生了一个孩子,一大家子六口人都挤在一起。   后来张蕾觉得住起来特别不方便,尤其是她大哥大嫂年轻力壮的,晚上即使咬住嘴巴不发出声音,但是运动的响声还是让她觉得特别尴尬。   张母也觉得不方便,便花钱托关系把张蕾安排进纺织厂工作,当个临时工,平时住在纺织厂的宿舍里。   钢厂职工楼的楼道很挤,因为住房面积太小,家家户户的炉灶和鞋柜、多余的摆设全部放在楼道里安置。   每到做饭的时间,整个楼道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呛得人不住地咳嗽。   “咳咳,大嫂,在做晚饭啊。”张蕾捂住嘴巴咳了两声,吴博皓走上前帮她拍了拍后背。   张大嫂扭过头,看见自家小姑子竟然又带着吴博皓过来了,连忙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小蕾,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呢,不知道妈差点被他们吴家人给气生病吗?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你带他过来,小心待会儿妈连你一块骂。”   吴父吴母做事太不地道,小姑子那么漂亮又能干的一个人,要是别人早都抢着娶回家了,谁跟她们似的往外推。   可怜吴博皓那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家里的长辈只会拖后腿。   思及此,张大嫂叹息着摇摇头。   张蕾这会儿已经止住了咳,她笑吟吟的说:“大嫂,你不用担心,我跟博皓哥主要是想跟妈商量一下买房的事……”   她的话音未落,张大嫂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小点声,妈听见这件事更生气。”   张大嫂侧侧耳朵,听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和张母哄孩子的声音,确定张母没有注意到张蕾和吴博皓的到来后才呼出一口气。   “你也知道妈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她说吴博皓必须要有房才能娶你,就不可能再让步。你求情也没什么用啊。”   张大嫂以为她是回来求张母通融一下的。   张蕾哭笑不得地挪开张大嫂的手。   “嫂子这里有500多块钱的存款,如果你真的认定了他,那这笔钱嫂子就先借给你们,等以后你们凑够钱买房子结婚,再慢慢还,不着急的。”张大嫂贴近张蕾的耳边轻声说。   张蕾有些感动:“大嫂,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张蕾吸了吸鼻子,用力搂了一下张大嫂,拉住她的手往屋里走。   张大嫂只来得及把火关上,就被小姑子拽进了门。   “你还有脸过来!”张母抱着自己的乖孙边走边哄,看到吴博皓的一瞬间立刻竖起眉毛,“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吴家人!”   张大嫂接过孩子,和张大哥一起缩在一边,张母是个泼辣的性子,她们可不敢触她的霉头。   “妈,我这次带博皓哥过来,是有事要说。”张蕾其实同样怵她,但爱情的力量让她暂时鼓起反抗的勇气。   张母眼神冷酷:“有什么事,非得带他?先说好,没有房不谈结婚。”   张蕾用眼神示意吴博皓关门,吴博皓照做,然后把装钱的背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链。   张家人望着背包里钱,全部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你们不会是去抢银行了吧?”张母声音颤抖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早知道她的无理要求非但不能拆散她们两人,反而让她们铤而走险地去做坏事,她当初就不提了,真是作孽啊!   不管张母如何后悔,那一大堆钱如何刺眼,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张蕾噗嗤一笑,“妈,你说什么呢,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去抢银行?”   “那这堆钱……”   “是我们凭本事挣的,都是干干净净的血汗钱。”张蕾骄傲地挺起胸脯,吴博皓微笑着点点头,像是在附和她的话。   张母伸出手抽出一把钱,确定这些全部是真钱后,捂着胸口抖着嗓子问:“你们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挣的?”   “妈,你先别激动,”张蕾走过去帮张母捋了捋胸口顺了顺气,开口解释:“前几天举办的南桥市服装展销会你们听说了吧?”   等张母点头表示听说过后,她继续道:“我跟博皓哥不是服装表演队的队员嘛,不少参展商出钱让我们上台表演,表演一场是5块钱,我们一天可以表演36场,半个月就是540场,也就是2700块钱。我和博皓哥两个人总共5400块钱。”   “妈,博皓哥可以用这笔钱买房了,你不能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张家人,除了年纪还小的孩子,另外四个人皆是目瞪口呆。   张父张母和张大哥张大嫂平复过心情后,时间已经足足过了十分钟。   “我可以不反对你们的婚事,”张母神色复杂,“但是吴博皓的家人太极品,我怕你们买房之后会被她们扒上来吸血。”   通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张母十分清楚吴父吴母的人品,这也是她坚决要拆散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原因。   她们呵护着养大的女儿,可不是为了让吴家人磋磨的。   吴博皓的双手在膝盖两侧握紧,他咬了咬牙,声音铿锵有力:“这件事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了,我们时装表演队赚的这笔钱,领导们要求我们最好对外保密,所以我不打算告诉我的父母。”   “明天我和小蕾去买房,到时候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们张家给出了一部分钱,还有一部分是借的钱,房子我也打算只写小蕾一个人的名字。”   “你们看这样行吗?”   张父张母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发现了相同的满意之色。   因为张家做主的人是张母,所以由张母拍板决定:“行,就依你说的办。如果你爸妈去你们的新房闹,到时候只管叫我来,我非得让她们尝尝我的厉害。”   “老张,去把我原来给小蕾的嫁妆钱拿出来,我待会儿就出去给小蕾置办嫁妆。”张母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吴家既然心里只有一个大儿子,对小儿子置之不理,那她就替吴家收下这个小儿子了。   张蕾激动得牵住吴博皓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   第二天开学。   秦秋意班上一共有68人,其中女生32人,男生36人,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彼此打量着。   庄茹站在讲台上按照学号的顺序把她们一一叫上来做自我介绍。   学号是按照成绩排的,班上的一号正是秦秋意。   秦秋意今天穿了一条奶杏色的交叉绑带连衣裙,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她整个人淡雅又温婉。   浅浅地一笑,琥珀色的眼眸便泛起涟漪,当那双眸子望过来时,任谁都会悄然心动。   “招蜂引蝶。”黄悦蕊看着班上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全被秦秋意的出场惊艳到,不由得咬了咬下唇,嫉妒的冷哼一声。   跟她坐得不远的房灵灵闻言,斜了她一眼,故意偏过头对景萍说:“有些人嫉妒的嘴脸真是丑死了。”   黄悦蕊回头瞪了房灵灵一眼,“你说谁丑呢?”   房灵灵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下,笔尖在纸上轻轻画了一道,试试出水流畅不流畅,“谁应声就说谁喽。”   “你!”   庄茹皱了皱眉,用板擦敲了敲黑板,“安静点。”然后示意秦秋意做自我介绍。   秦秋意笑着点点头,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根粉笔,在讲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秦秋意,秋意两个字取自韩元吉的‘秋意满芙蓉,红映小园丛竹’一诗,很高兴认识大家。我知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希望在未来的四年里,我们可以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将来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   介绍完毕,秦秋意在大家的掌声中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走下讲台。   庄茹听到秦秋意的开场白比较满意,她算是给大家起了个好头,“下一个,张越。”   等最后一位同学做完自我介绍,庄茹宣布了代理班干部的名单。   “因为大家刚来省城大学,我对大家并不十分熟悉,所以我今天暂时选出一男一女两个代理班干部,由她们来做班级的负责人,负责沟通工作。”   “男生代理班长——张越,女生代理副班长——房灵灵。”   “两周后大家互相有了一定的了解,我也熟悉班级所有人的情况后,咱们再来推选正式的各个班干部,欢迎大家踊跃报名,记得准备发言稿。”   其实张越和房灵灵表面是代理班干部,只要他们不犯什么重大错误,两周后肯定会转正。   庄茹带着班上的同学大致认个眼熟,通知他们晚上七点在大食堂举办新生动员大会后,便挥挥手让她们去找第一节 大课的教室。   他们目前所在的教室,是他们班的专属自习室。   接下来的几天,秦秋意过了一段最轻松的日子,学校课程不算太多,每天一节大课,两节小课,每周还有两节体育课。   秦秋意高考完就在考虑要读什么专业,毕竟上一世她已经学过服装设计,自修了绘画、美学基础类知识,如果只当一个服装设计师,倒是足够了。   但她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远不止如此,她要借着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这个跳板,建立一个集服装、化妆品、珠宝首饰、包包等为一体的奢侈品牌。   她要让自己的品牌,像国外知名的LV、Chanel、Dior、TomFord等时尚品牌一样,成为享誉国际的一线品牌。   为了达成所愿,秦秋意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商科。   学校教授的课程满足不了秦秋意的求知欲,于是,她把空闲的时间全部投入进图书馆,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   周五的下午只有一节体育课,三点多就放了学。   房灵灵在张越的恳求下,在换衣间找到秦秋意,犹豫着开口:“秦秋意,你这周六有安排吗?”   秦秋意脱掉T恤,露着肩膀问:“怎么,有事吗?”   房灵灵说:“是这样的,张越他们宿舍联合另外一个男生宿舍搞活动,想邀请咱们宿舍的人参加,我来问问你有没有空。”   其实是张越同宿舍的一个男生想追秦秋意,张越他们为了帮忙才组的局,其他人都是陪衬。   秦秋意套上一条白色连衣裙,让房灵灵帮她把后面的拉链拉好,这才脱下里面的运动裤。   “我待会儿要回家,你们去玩吧。”   房灵灵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把男生打算撮合她和那个暗恋她的男生的事和盘托出。   虽然张越叫她先保密,但是她始终觉得这种事还是让当事人知道比较好。   听到房灵灵的话,秦秋意一怔,紧接着抿唇轻笑道:“我没告诉过你,我有对象的事吧?”   本来她觉得这是她的私事,没必要告诉其她人,不过现在既然出现了追求者,为了免去麻烦,她还是公开了柯靖墨的身份。   “待会儿我对象会来接我,上次他因为有事没把我送上楼,这次趁着他过来,我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房灵灵整个人有些懵,她抬眸,看见秦秋意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中沁出了淡淡的甜蜜,樱花似的唇瓣向上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小脸上春意融融。   她的胸口莫名一跳,差点拜倒在秦秋意的美颜冲击里。   “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能收服你这个小尤物。”房灵灵暗暗期待起来。   同宿舍的黄悦蕊可能是因为上次穿仿冒衣服被秦秋意当场戳穿,她不敢再提什么“乡巴佬”、“土老帽”之类的词,见到秦秋意,不是说她“招蜂引蝶”就是说她“妖里妖气”,总之,都不是什么正面的形容词。   房灵灵为了跟她对抗,没事就夸张地叫秦秋意“小尤物”、“小仙女”,故意气黄悦蕊。   时不时地暗讽黄悦蕊人丑心更丑,把她气得嘴歪眼斜,跟中风前兆似的。   秦秋意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等景萍和房灵灵换好衣服一起回宿舍洗衣服。   今天体育老师给她们按照兴趣分组,分成足球、排球、羽毛球、篮球四个组,每组最少12个人,最多22个人。   秦秋意、景萍和房灵灵都选择了排球,垫了半个多小时的球,一人出了半身汗。   秦秋意的皮肤比较嫩,手腕的位置被排球砸得有些淤青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拨开额前细碎的头发,用手帕擦了擦汗,“我想去澡室冲个澡,你们要不要一起?”   “嗯,我也去,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房灵灵用手指勾起衣领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   景萍弯下腰,卷起半截裤管散热,“算我一个。”   省城大学的澡室并不是全时段开放,只有每天的下午三点到六点开放,每周一、三、五、日是女同学去洗,二、四、六则轮到男生洗澡。   今天是周五,正好是女生洗澡的日子。   秦秋意花了半个多小时洗完澡,用毛巾包住头发,顺手把衣服洗完带回宿舍,搭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晾好衣服,她的目光忽地一顿,与楼下立在梧桐树边的男人对上视线。   身姿挺立,俊美无俦的男人只是往那里一站,便吸引到无数小姑娘,她们娇羞地窃窃私语,眼睛想看却又不敢看他,碍着矜持,最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讪。   房灵灵拿过秦秋意手里的晾衣杆,把衣服搭好,似是察觉到什么,她顺着秦秋意的目光往下一看。   “哇,好帅!”房灵灵赶忙招呼正在收拾卫生的景萍,“景萍,你快过来,楼下有一个帅哥。”   景萍不感兴趣地耸耸肩,手下的动作依旧不停。   她们宿舍四个人,平均每个人负责一天房间里的卫生,周一是从她开始的,周五是她第二次值日。   房灵灵“哎”了一声,“你不过来看,以后会后悔的,这种品级的帅哥,也许这辈子只能看见一次了。”   景萍在老家有个青梅竹马,两人约好了一起考省城大学,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不过那个男生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答应景萍再复读一年,然后考上省城大学来找她。   景萍除了他,对其他任何男生都没有兴趣。   房灵灵见状,也不再劝,她转身悄悄捅了捅秦秋意,笑得意味深长,“怎么样,你那个对象有他好看吗?”   秦秋意弯眸一笑,刚要说明真相,就听到房灵灵在她耳边,非常不淑女地大叫了一声:“我去。”   “那个黄悦蕊怎么回事,居然敢上去搭讪,真是臭不要脸!”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更,谢谢小仙女的支持!么么哒^3^ 第五十章   黄悦蕊望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被前任对象伤的遍体鳞伤的心,忽然重新跳动起来。   他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简直像是上天专门为她准备的伴侣,除了性格冷一些外,其他方面都很完美。   性格也是可以慢慢调—教过来的,她就不信他面对爱人亦或是在情动时,可以维持住那张冷漠脸不变。   更何况,她的一个姐妹说过,越是这种禁欲系的男生,在那个的时候越是生猛,即使女生哭泣着求饶也不会轻易停下动作。   黄悦蕊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瞄向他的下身,夏天的裤子偏轻薄,她凭借那里起伏的弧度就能判断出比她的前任对象大了不少。   黄悦蕊偷偷咽了咽口水,那么大,她能承受得住吗?   她闭了闭眼,算了,冲着那张脸,即使是让她在那个的时候光荣赴死她也愿意。   “你好,请问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往前迈了几步,黄悦蕊在其她女生艳羡的目光中走近柯靖墨搭讪。   柯靖墨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黄悦蕊一眼,眼底俱是冷淡。   他穿着白衬衫和浅灰色的休闲裤,衬衫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抽了出来,配上冷厉的眉眼,气场格外强大。   这样的极品男人,错过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黄悦蕊咬了咬牙,微微侧过脸颊,用自己最好看的角度面对柯靖墨,“我是84级商科一班的黄悦蕊,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学长?”   柯靖墨听到“84级商科一班”几个字,挑起眉,终于用正眼看向她。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是秦秋意的同学?   以为自己的计策奏了效,黄悦蕊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   她掐了一把大腿,把眼睛逼出一丝泪意,弄出“脉脉秋水”的感觉,再接再厉道:“学长,我是个新生,对咱们的校区不是十分熟悉,你能带我转转吗?”   柯靖墨:“……”   “不好意思,他没有时间,毕竟他一会儿还要送我回家呢。”秦秋意穿着一条小白裙,背了一个玫瑰色的单肩包走过来,身后正跟着同宿舍的房灵灵和景萍。   房灵灵在刚刚得知楼下这个男人就是秦秋意口中提到的对象时,已经吃惊到合不拢嘴。   下楼梯的脚步都木木的,要不是中途景萍扶了她一下,她很可能会在楼梯间崴脚。   黄悦蕊听到秦秋意的声音,立刻皱着眉头扭过头来,狠狠地瞪向她。   怎么哪里都有她!?   秦秋意轻轻一笑,“你过来啦。”   柯靖墨点点头,冷漠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被阳光照过的黑眸中,满满都是她的身影,也,只装得下她一个人的。   “以后给我一张你的课表吧,我今天好像来得有点晚了?”他弯了弯嘴角,眼睛贪婪地停在秦秋意的脸上,一一细致地描绘着她精致的五官。   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五天未见的相思之情。   两人在开学的前一天才确定关系,就被迫面临五天的分离,柯靖墨中途有好几次想开车来学校找她,最后依然理智地克制住了冲动。   于是,他拼命地加班工作,只为了能够空出周末的这两天,好好陪一陪她。   秦秋意被他热切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柔声答道:“不晚,等下次我再抄一张给你。”   柯靖墨向前挪了两步,瞬间拉进两人的距离,微风拂过,冷泉的清泠和小花茉莉的甜香交汇。   抬了抬眼睫,秦秋意瞬间捕捉到柯靖墨眼底淡淡的笑意,他眉目间凌冽却温暖,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糅杂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这种矛盾美极为吸引人。   她清了清嗓子,避开房灵灵揶揄的眼神,开始介绍道:“这位是我对象——柯靖墨。”   “这两位是我的室友房灵灵和景萍。”   说完,秦秋意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黄悦蕊,“这位就不用我去介绍了吧,我看她拉着你聊了有一会儿了。”   眼睛看的是黄悦蕊,话确是对柯靖墨说的。   她说话时语末带了点气音,声线与往日的甜软有些许不同,柯靖墨敏锐地察觉到了,露出一个略带无辜的表情。   “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仔细听她说话。”柯靖墨轻声辩解着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单独给你们俩再做一个介绍吗?”秦秋意的尾音危险地上扬一度,脸上依旧似笑非笑的。   柯靖墨果断回答道:“没必要,无关紧要的人叫什么名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顿时沉寂下来,似乎只剩下她们的呼吸声。   黄悦蕊恼恨地依次瞪了面前的四个人一眼,面目扭曲,眼眶因为被羞辱而真切地红了起来,比刚才故意掐出的泪意真实许多。   “你们太过分了!”她红着眼睛嘶吼出声,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肉里。   听到黄悦蕊的话,房灵灵到底忍不住发出一阵笑声,“黄悦蕊,你既然敢勾搭别人的对象,就要做好被羞辱的准备。况且,人家小情侣也没羞辱你啊,只是说出一些事实而已,你跟这儿装什么受害者呢?”   房灵灵撇撇嘴,右手抄着口袋。   黄悦蕊嘴唇颤抖着,最后看了一眼眼神森冷的柯靖墨和干脆无视她的秦秋意,以及幸灾乐祸的房灵灵和景萍,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后便匆匆跑开。   总有一天,她要报复回去!   “你们别搭理她,她就跟我们村的一个神经病一模一样,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景萍无语地摇摇头,平白无故受了黄悦蕊一个白眼和报复宣言,她可真够冤枉的。   柯靖墨第一次见到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眉峰轻轻地蹙起,“你们平时小心点吧,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你们跟她又在同一班,小心为上。”   秦秋意笑了笑:“放心吧,无论她耍什么阴谋阳谋,我都会见招拆招的。”   清风徐来,顽皮地勾起秦秋意鬓边的发丝,她抬起手腕,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   柯靖墨的视线落在她乌青的手腕上,情急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怎么受伤了?”   秦秋意抽了两下,没把手腕抽出来,“你先放开我,这是女生宿舍楼底下,影响不好。”   如今大家的观念比较传统,虽然大学里面可以谈恋爱,但是公共场合还是不会做出搂搂抱抱或者牵手接吻之类的亲密行为。   庄茹在开班会的时候特意强调过,谈对象可以,不过一不许被人看到亲密行为,二不许搞大肚子,前者会背处分,后者会被开除。   柯靖墨松开手。   深邃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   秦秋意抿抿唇,“今天下午打排球时练习垫球给弄得,我的皮肤比较嫩,所以看起来才那么明显。”   柯靖墨的脸色缓了两分,“我公司里有活血化瘀的备用药膏,等会儿你先跟我回公司上一下药。”   “嗯。”   秦秋意转过身和房灵灵、景萍道别。   房灵灵从身后的背包里翻出一张课程表递给柯靖墨,“这是之前剩下的课程表,放在我包里也没什么用,我就把它送给需要它的人啦。”   说完,拉着景萍挥挥手离开,“景萍,我知道旁边那条街上有一家面馆的面特别好吃,咱们一起去尝尝看吧?”   “好,正好我也有点想吃面了,走吧。”   两人慢慢走远后,柯靖墨才带着秦秋意回去。   柯靖墨说的药膏是在一个老中医那里配的,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膏体居然是白色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挖了一块出来,柯靖墨用手指均匀仔细地涂满她的手腕,秦秋意坐在那里,笑意融融,“有点痒,你稍微用点力。”   她又不是易碎品,没必要小心翼翼的,而且他用的力气太小,弄得她的皮肤特别痒。   柯靖墨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带有色彩的内容,喉结滚了滚,喷洒在秦秋意手腕上的呼吸瞬间灼热起来。   “唔,”秦秋意痒的有些受不了,她下意识地抽回手,眼里淬上了淡淡的湿润,两只桃花眸陡然变得雾蒙蒙的,“不用你擦药了,我自己来吧。”   柯靖墨见状,看向她的目光深邃到望不到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忍住了。   秦秋意眨了眨眼,等眼中的雾气消散,她从柯靖墨手里拿过药盒,用指腹蘸取一点药膏,往另一只手腕上涂起来。   “这药冰冰凉凉的,擦完之后感觉好多了。”她举起两个手臂晃了晃,之前隐约的刺痛被那股凉意压了下去,效果不错。   柯靖墨只看到两片雪白在眼前划过,颜色及线条极具视觉冲击力,他攥了攥手心,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底叫嚣着的声音。   一条白皙修长的手臂伸了过来,秦秋意甚至能看清上面起伏的肌肉和青色血管,然后,她的手,就被这条手臂前的大手抓住了。   像一只柔弱无助的兔子一样,被大手的主人抓在掌心把完。   秦秋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沉住气,不过是牵手而已,你可以的。   咬紧唇瓣,她默许了他的行为。   “抱歉,我没忍住,可以吗?”他的身体绷紧,突然开口询问了一句,声音也如同拉紧的琴弦,音调比平时略高了一些。   柯靖墨其实一直在偷偷关注着自家女朋友,一旦她皱皱眉头或者表现出任何一丝对牵手的抗议,他会尊重她的心情,立刻松开手。   秦秋意虽然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但她看过太多偶像剧和言情小说,总体而言,比柯靖墨表现得要从容一些。   “你牵都牵了,以后就不要问了。”她故作镇定地说着,然后偏过头,眼睛盯向窗外,错开他的视线。   牵手什么的要是每次都要问的话,那也太羞耻了,让她怎么回答?   回答不可以,情侣之间牵牵手还蛮正常的;回答可以,会不会显得她有些不矜持?   总之,“这些事要做就做,不要问出来。”   柯靖墨心中微动,喉结突兀地颤了一下。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她才洗过头发不久,洗发水浅淡的玫瑰香,攀着她原本清浅的小花茉莉的体香,慢慢顺着鼻尖上涌,渐渐侵占满他的大脑。   怀抱中的少女仿佛填满了他缺失的心脏一角,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满足。   柯靖墨清浅的呼吸打在秦秋意的头发上时,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刹那间传遍她的全身。   秦秋意瞪大双眸:“!”   “你怎么突然……”她的脑子差点当机。   “不是你说不要问的吗?”柯靖墨的嗓音顿了顿,“还是我理解错了?”   秦秋意回忆一下自己的那两句话,似乎确实有点歧义,她气恼地撅起嘴巴:“算了,就当是你没理解错吧。”   柯靖墨笑了,寒冰似的眼底彻底化成一片秋湖,秋风习习,却自带一分温暖,他深情地叫着她的名字:“秦秋意。”   “嗯?”秦秋意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脸颊粉粉的,“怎么了?”   “我喜欢你,”柯靖墨嗓音低沉,“只喜欢你一个人。”   斜阳把橙红色的晚霞泼满整间办公室,相拥的两个人同样被这种暖色调包围,气氛维余温馨与温暖,再融不进其它色彩。   *   第二天,范江风尘仆仆地将秦秋意堵在家里。   他眼底积下不少青黑,仿佛好几天没怎么睡过觉一样,但是精神却特别亢奋。   刘思艳和秦峰奇怪地看着范江,不明白他找女儿有什么事。   秦秋意正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解释道:“他是来找我买设计图的,你们不认识,以后我再跟你们解释。”   说完,给了范江一个眼神。   范江立刻会意,冲刘思艳和秦峰点点头,“我确实是找小秦同志来买设计图的,我能和她单独谈谈吗?”   秦秋意漱了漱口,然后把牙刷洗干净,草草洗了把脸,“爸妈,你们放心吧,范老板不是坏人,我带他去堂屋单独聊一会儿。”   刘思艳:“行,去吧。”   为了让父母安心,她把范江带进堂屋后并没有关门,只是找了个避开她们视线的位置让他坐下来。   在看到范江身后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行李包后,秦秋意便大致猜到了他过来的用意。   “想喝什么?绿茶、白茶还是花茶?”   最近刘思艳她们为了满足不同食客的需求,买了不少各式各样的茶叶,按壶算钱。只剩白开水和大麦茶是免费的。   “有没有凉白开,我一路坐车过来渴死了。”范江也不客气,直接提了要求。   秦秋意笑着把橱柜上专门用来晾凉白开的水壶拎过来,给他倒水。   范江真的渴坏了,一连灌了三杯水才慢慢停下来,不过依然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   “我记得从你们乐固市到我们南桥市,坐火车也就四个小时,怎么把你渴成这样?”她索性把水壶放在范江旁边,方便他随时取用。   “嗐,我这不是没坐火车吗?”范江抓了抓脑袋,用手指了指那个行李包,“我把这次的分成给你带过来了,这笔钱的数额不小,我担心在火车上会遇到小偷,便找了人比较少一些的长途大巴。”   “大巴车开到这里要七个小时,车子中途还抛锚了一次,修车又废了两个小时。这九个小时我是不敢睡觉不敢下车买吃的喝的,生怕一个看不住,钱被别人给偷走了,弄得我是心力憔悴啊。”   范江跟秦秋意诉完苦,换来秦秋意要请他吃美食的承诺后,才直奔主题。   他动作豪迈地把行李包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接着“嗖”地一下拉开拉链:“呐,这是你的分成,一共33000块钱,你清点一下。” 第五十一章   秦秋意不想让纺织厂的人知道她是江美手工饰品公司的二老板,所以特意强调过,如果范江找她的话直接到聚香楼家常菜馆来就行。   “这么多钱带着上路多危险,怎么不存进银行拿着支票来?”她随手翻了一下一沓一沓的大团结,“不用清点,范老板的为人我还不相信吗?”   范江从钞票上别开眼,他是真的舍不得把将近一半的利润拱手让人。   但是如果没有秦秋意,他的饰品店可能早就要倒闭了,对待恩人,他也做不出来那种过河拆桥的事。   况且,两个人白纸黑字地签了合同,违约不止要赔付巨额违约金,还会被公安抓走蹲大牢,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犯案呐。   “我这不是觉着钞票只有拿在手里才有安全感嘛。”   范江挠着脑袋“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而且我带了两个‘保镖’过来,要不然光我一个人可不敢上路。”   两个“保镖”先生都是他最信赖的技术工人,他没告诉他们包里装的是钱,只说是一批价格比较高的定制饰品。   秦秋意微微一笑,把装钱的行李包拉好,随手放在地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范老板,钱只有放在它该放的地方才‘安全’。”   范江佩服地看着面对三万多块钱依然沉稳淡定的,仿佛放在自己眼前只是三块钱的秦秋意,没接她的话。   他以为她指的是这部分分成本来就属于她,只有放在她手里才不会烧了他的手。   突然觉得秦秋意有几分深不可测,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智,都不是他能玩得过的,范江升起一丝忌惮。   秦秋意从始至终没有问有关订单和利润率的问题,漂亮的桃花眸乍看起来清清亮亮的,仔细再看过去,范江好像又能察觉出一些别的什么深意。   使得原本心思有点浮动的他,心神骤然一紧。   “范老板,你不觉得还差些什么没跟我讲吗?”秦秋意敲了敲桌面,声音温温柔柔的,内容却让范江明显一怔。   他略显不安地用手搓了搓膝盖,像是向领导汇报工作一样,缓缓开了口:“小秦同志,差点忘了跟你说一下上次服装展销会咱们的订单了,根据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签订的合同,拿到的订单数额是12万4千左右,扣除出让给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抽成5300块钱,再扣除成本和人工费,纯利润为82500块钱,这部分利润的40%是属于你的,也就是33000块钱。”   秦秋意收回视线,淡淡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范江的一系列脑补过程,但是他最后老老实实地跟她正式做出汇报就行。   其实她清楚订单的所有事情,范江瞒不过她,她只是要树立这样一个观念:她有权掌控公司的一切消息。   秦秋意又跟范江聊了几句,等到他起身表示要走时,随口挽留了两句:“范老板不用这么着急,我不是答应了要请客吗?你就在南桥市好好住两天,等休息好再回去也不晚。”   范江扯了扯衣领,语气干巴巴的,“不了,不了,我忽然想起来店里还有些事情要我处理,以后有空我再来找小秦同志叙旧。”   “那行,以后我带你在南桥市好好逛逛。”秦秋意笑意盈盈。   目送走落荒而逃的范江,秦秋意瞬间收起了笑容。   果然,金钱才是考验人性的试金石。   范江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涉及到巨额利润的问题,心思都有一点活泛了,幸好总体而言,他还是比较好控制的,稍微震慑一下就老实了。   把范江带来的行李包拎进她和秦家美屋里的木箱暂时锁了起来,秦秋意解下绑着马尾辫的头绳,对着镜子重新扎了一个丸子头。   刚才范江出现的太突然,她没来得及梳洗打扮,只能草草绑个马尾辫。   摸了摸嫩滑弹润的小脸,秦秋意眨了眨眼,从旁边的梳妆匣里拿出一只口红,薄涂了一层。   涂上口红之后,看起来稍微有了一点气场,也衬得她气色更好。   然后,挑了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霾绿色的长裤,搭配一对珍珠耳环和吊坠,最后戴上柯靖墨送的红色手表,拎好手包直接出门。   “秋意,去纺织厂啊?”正在摘菜的丁春兰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秦秋意的眼眸几乎弯成月牙,“不是,我给家美和家宣从省城带了礼物回来,她们这周都不回来,我想着不如给她们送过去。”   秦家美是要参加南桥大学的学生部组织的活动,秦家宣则是留在学校补课。   “你真是有心了,谢谢你啊。”丁春兰摘完菜,把菜根和菜叶拿笤帚扫走,“下次不用买礼物回来,省得惯坏她俩。”   她的语气亲昵,秦秋意笑着应下,转了两圈后问:“我爸妈呢?”   范江来的时候她们还在,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说是你舅舅家有点事情,大哥大嫂一起过去了。”   刘思艳上面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家几乎清一色生的都是儿子,所以刘思艳的两个女儿——唐秋朵和秦秋意在姥姥家那头格外受宠。   秦秋意对姥家人印象都不错,担心是出了什么事,追问了丁春兰几句,可是具体的消息传口信过来的人也没说清楚,丁春兰也稀里糊涂的。   “我听传口信的人的意思,你舅舅当时表现的好像不怎么着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秦秋意暂时松了一口气,没出什么大事就好。   丁春兰拧开水龙头洗菜,清亮的水流哗啦啦的,打在她的手背和沾着泥土的菜叶上,“你就放宽心吧,等晚上你爸妈回来就知道了。”   最近她跟刘思艳学了不少菜式,刘思艳不在的时候,她也能顶顶班。不至于大厨一走,整个小菜馆都运行不下去。   “嗯,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丁春兰挥了挥手,然后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孩子他爸,我让你买的芥兰和白菜呢?”   秦立在屋里回了什么秦秋意没有听清,她的脚已经迈出了菜馆的大门。   才出门口,她的视线就被等在不远处的柯靖墨吸引,勾起嘴角跟他打了声招呼。   柯靖墨微敛着下颌,目光柔和:“先去南桥大学还是去鹿桂中学?”   秦秋意想了想,“先去鹿桂中学吧。”   昨天他问起秦秋意周六日的安排,听说她要去找秦家美和秦家宣,便自告奋勇抢下了司机的活。   秦秋意本来不太想麻烦柯靖墨,但是他当时的目光过于热切,感觉如果不答应他就像是辜负了他一样,她只好同意了他的提议。   垂下眼睫,秦秋意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柯靖墨修长白皙的手上,回忆是昨天的牵手体验,默默红了耳尖。   柯靖墨的目光却被她嘴唇上红艳艳的色泽吸引,喉结一颤,随后,他略略哑着嗓子说:“上车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你的嗓子怎么了?”秦秋意抬眸,有些不明所以,“是感冒了吗?”   柯靖墨闻言,轻咳了一声,“没事,可能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着凉了吧。”   秦秋意侧身系好安全带,神态认真:“要不要吃点药?”   柯靖墨撇开眼睛,不敢跟她对视,“不用了,我待会多喝点水就好。”   “以后睡觉记得盖好毯子,头不要对着窗户那边躺着。”秦秋意尤不放心地补充两句。   柯靖墨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好,遵命,小管家婆。”   秦秋意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谁是管家婆?管家婆可是要没收你全部工资,还不准你藏私房钱的。”   听到这话,柯靖墨毫不犹豫地从手刹旁边置物盒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放进秦秋意怀中。   晨光熹微,映得他的眼眸愈发深邃,当他深情地凝视秦秋意时,秦秋意甚至感受到一瞬间的呼吸不畅。   秦秋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右手抓起那只钱包,“你这是什么意思?”   柯靖墨把手轻轻搭在她的右手上,配合着她的上一句话说:“你不是说要没收我的工资吗?”   一时间,秦秋意竟然不知道是钱包更烫手还是他覆着自己的那只手更炽热。   素来能言善道的秦秋意,竟然在柯靖墨面前卡了壳,如果有时光穿梭机,她一定穿回一分钟之前,捂住自己那张撩骚的嘴。   没等她回答,柯靖墨端着清清冷冷的声音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保证绝对不藏私房钱。”   秦秋意:“……”   她有些头疼地把钱包塞回它原本的位置,“柯靖墨同志,我觉得你可能考虑得太远了,毕竟咱们两个刚刚处上对象,感情还没深到要去谈论那些结婚以后财政大权的归属问题吧?”   她这具身体才18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遇到柯靖墨,她确实享受被追的过程,也同意跟他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但是谈恋爱不一定要结婚啊。   察觉到柯靖墨的态度过于正经,好像就是奔着结婚去的,秦秋意忽地萌生了一丝退意。   柯靖墨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蹙起眉峰,“难道谈恋爱的前提不是日后结婚吗?”   日后……结婚?   是哪个“日后”?   秦秋意很佩服自己,在气氛如此严峻的时刻,居然还有心情考虑乱七八糟的。   柯靖墨抿了抿唇,指腹划过方向盘,“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认真的,以结婚为目的和你在一起。”他的语气庄重且笃定,像是在说结婚誓词一样。   “秋意,我会让你知道,世上唯一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感觉柯靖墨和秦秋意太有爱啦~ 第五十二章   柯靖墨敛着眼睫,将车子停在路边,视线专注地看着秦秋意:“秋意,我会让你知道,世上唯一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我。”   秦秋意的睫毛颤了颤,她睁着一双蜂蜜色的眼睛望向眼前的男人,心神都被他攫住。   早晨的街道喧嚣,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贩不停叫卖,买东西的人或是挑拣货物或是讨价还价,早点的摊位冒起阵阵油烟,人间烟火气十足。   车上的氛围却诡异地安静下来,车厢里维余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不规律地起伏着。   把手悄悄放在车门的门把手上,秦秋意率先在他炙热的视线中败下阵来,有一股想逃的冲动。   她的左手轻轻捏了捏项链上的吊坠,声音断断续续的,“也许你说的对,但那些都是未来的事情,我觉得,现在提出来还是太早了,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柯靖墨打断她的话:“我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只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份感情,可以吗?”   他墨色的眸子中满是希冀,长长地睫毛随着呼吸眨了下,秦秋意的心脏再次漏跳一拍。   两个人刚刚开始处对象,她就提出未来有可能分手、不会结婚之类的话,确实有点扫兴。   她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缓解一下这种尴尬的气氛?   边想着事情,秦秋意边“嗯”了一声,算是正面回应了他的问题。   这声略带漫不经心的“嗯”字,在柯靖墨听来简直像是一种敷衍。   他揉揉眉骨,情不自禁地叫了她一声。   “秋意。”   “嗯?”   “你怎么总能惹我生气?但我又拿你没有丝毫办法,”柯靖墨扫过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只手分别捏住她颊侧的肉肉,往两边轻轻拉了拉,“不行,我要惩罚你这个小坏蛋。”   秦秋意一时不察,被他得了手,恼羞成怒地喊道:“柯、靖、墨,你快住手!”   她伸出手拍了拍柯靖墨坚硬的胳膊。   虽然他控制着力道,并没有弄疼她,可以脸上的肉肉被扯,多丑啊?   秦秋意还是很在意自己在男朋友眼中的形象的。   柯靖墨薄唇微勾,放开了蹂—躏秦秋意的那双魔爪,“惩罚结束。”尾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满足感。   秦秋意捧住脸颊,漂亮又水润的眸子狠狠地瞪向他,像只奶凶奶凶的小兔子在保护自己的胡萝卜,“你以后不许捏我的脸。”   “哦?”柯靖墨的眼底染上淡淡的笑意,“那你先答应我,不许再说那些话。”   她的皮肤比牛奶还要嫩滑,名副其实的奶油肌洁白无瑕,被他轻轻捏了几下,便留下了淡淡的红痕,配上那副饱经蹂—躏的可怜样子,特别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欲和施虐欲。   手指微微捻了捻,柯靖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手下的触感,真的想再摸一摸。   见柯靖墨又要把手伸过来,秦秋意眼神警惕地盯着他的方向,妥协道:“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那你以后也不能这么捏我了。”   等柯靖墨点头同意,秦秋意才放下护住脸颊的手,轻哼了声,“幼稚。”   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柯靖墨失笑着摇摇头,走下车,然后到另一侧帮她打开车门,“不闹了,先去吃早饭吧。”   他有意避开那个话题不再谈,他坚信,终有一天他能够打动她,所以不必急于一时。   秦秋意则以为成功躲过了这次因为观念差异而导致的情感危机,舒了一口气后,也有意转移话题。   “你喜欢吃什么?之前吃饭都是按照我的口味点,今天我跟着你的口味走。”她微微歪了下头,神情专注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仿佛闪烁着光芒。   柯靖墨锁好车子,把衬衫的衣袖往上卷了卷,露出半截手臂,“我的口味跟你的差不多,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哦。”秦秋意有些失望于他不肯透露他的真实喜好。   其实,她多少还是带上了一点补偿心理的,毕竟人家打算谈恋爱结婚,而她想的只是谈场恋爱,总感觉有点渣似的。   可是,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两个人处着处着觉得不合适呢?总不能硬着头皮结婚吧?   那样,岂不是害人害己?   柯靖墨目光一顿,挑起眉头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像是察觉到她脑袋里的危险想法,他重新揉揉眉骨,深吸一口气,“先、吃、饭。”   一字一顿,竟然让秦秋意产生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她奇怪地看了柯靖墨一眼,迟疑地问:“你刚才,又生气了?”   “没有。”他的话又快又急,充斥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一顿早饭,两个人吃的没滋没味的,然后,柯靖墨载着秦秋意回到鹿桂中学,秦秋意把在省城买的一双回力运动鞋送给秦家宣。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南桥大学,找到秦家美住的宿舍楼。   “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秦秋意笑着说完,便提着手提袋上楼。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中,柯靖墨才收回视线,掏出一盒香烟,走到一颗梧桐树下,默默抽出一支点燃。   红色的火光与白色的烟雾将柯靖墨面前的空气晕染成雾蒙蒙的状态,让人完全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一个陌生的女生被同伴怂恿着,走过来向柯靖墨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在等人还是……”   柯靖墨轻轻吐出一口烟,眼神微冷,声音更是冷冽:“我在等我对象。”   “哦,哦,是这样啊,那打扰了。”女生红着脸颊跑开,还不忘拉走怂恿她的那个同伴。   风中传来她跟同伴微弱的抱怨声“真是丢死人了,人家有对象。”   柯靖墨根本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   抽完一支烟,心头的燥郁终于散了一些。   他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秋意愿意和他谈对象,却有些不愿意提结婚的事,难道这不是一整套流程吗?   就算他意志再坚定,坚信自己能够一辈子对她好,也坚信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她,也依旧被她模棱两可的态度弄得心烦意乱。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说实话,让柯靖墨有种莫名的恐慌。   好像现在的幸福,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切真实到有些虚假。   过了大概十分钟,秦秋意被秦家美送下楼,秦家美看到等在树下的柯靖墨,乖乖叫了一声“柯大哥”。   柯靖墨神色淡淡的,“嗯。”   秦家美知道他除了面对堂姐有丝笑模样外,对其他人都是这幅冷淡的样子,也不计较。   “秋意姐,谢谢你特意到学校给我送礼物。”她拉着秦秋意的手,眉眼弯弯。   秦秋意勾起红唇:“过两天是你和秦家宣的生日,正好赶上要上课,我只能提前给你们把生日礼物送过来了。”   秦家美:“谢谢秋意姐,等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秦秋意刮了刮她的鼻子,“行,那我就期待一下。”   “你就等着吧,绝对够特别!”秦家美忍不住扬起了下巴,事实上她已经有了一个点子,保证足够惊喜。   秦秋意笑着和她聊了几句后告别。   *   一个黄头发青年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少年:“小唐少爷,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特别像那个谁啊?”   “那个谁”三个字,他们心照不宣。   眉眼桀骜的唐俊延闻言,回了黄发青年一下,眉心皱得很深很深,“是不是有毛病,干嘛总开我玩笑?”   自从他在别人手里抢来了一张秦秋意的照片,他的三个哥们便有事没事地总开他的玩笑,让他烦不胜烦。   黄发青年神色一顿,从摩托车上猛地跳下来,扔掉烟头,“卧槽,好像真的是她,你快看看!”   唐俊延表情冷肃,声音更是不耐:“我最后说一遍,你们要是再开我的玩笑,我就跟你们散伙!”   坐在黄毛身后的粗眉毛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带得摔倒,他刚要埋怨两句,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秦秋意的正脸。   “卧槽,卧了个大槽,真的是那个秦秋意。不过,她旁边的男人是谁?”   唐俊延脸上戾气未消,扭过头,在看清秦秋意的脸时,几乎立刻绷紧了身体:竟然真的是她。   紧接着,他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体绷得更紧了。   两人虽然没有做出什么亲昵的举止,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肯定是一对情侣,两人对视时的眼神骗不了人。   唐俊延的双手悄然握紧。   他之前打听到秦秋意所在的高中,特意跑过去一趟想偷偷看一眼她。   听说她的成绩很好,门门功课第一,肯定会上一个好大学,他为了能和她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回家后破天荒地让他母亲帮他请家教补课。   尽管最后没有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但他毕竟跟秦秋意一样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学生,这样,便感觉两人更近了一步。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   柯靖墨似有所感,遥遥地回头与唐俊延隔空对望,出于一种雄性的直觉,两人的视线犹如短兵相接,噼里啪啦地溅起火花。   谁也不服输。 第五十三章   “你在看什么?”见柯靖墨冷不丁地停了下来,秦秋意疑惑地问着,视线渐渐向他注视的方向移动。   柯靖墨淡定地收回目光,侧过半边身子,右手轻抚在秦秋意的脑后,用极其轻柔却又暗藏强势的力度阻止住她继续向后看:“没什么,上车吧。”   他的半边身体笼着她,在其他人的角度看来,像是亲密的拥抱一样。   手指用力蜷缩起来握得紧紧的,唐俊延无声地注视着两人坐上车离开南桥大学,心里有一只野兽仿佛即将破笼而出,它呐喊着,嘶吼着,尖利的爪牙将那处砰砰跃动的红色心房抓得遍体鳞伤。   阳光明媚,光线依旧带着一分灼伤人的热度,照得大地一派灿烂。   唐俊延微微眯起眼睛,手隔着衣服摸在那张照片的棱角上,再强烈的光似乎也照不进他的眼底。   “小唐少爷,看开点吧,天涯何处无芳草。”黄毛青年咳嗽一声,在其他两个兄弟的催促的视线中,硬着头皮开口。   粗眉毛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另一个穿着喇叭裤的少年扯了一下唐俊延的头盔:“黄毛哥说的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就拿南桥大学来说,光是这个礼拜追你的小姑娘不是有好几个吗?你从她们里面随便选哪个都行……”   “闭嘴。”声音不辨喜怒,但是字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闻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连忙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小唐少爷的脾气不太好,他们实在惹不起。   *   “你的公司不忙吗?已经陪了我半天了,下午还是去公司看看吧?”秦秋意擦了擦嘴,微笑着说道。   柯靖墨咽下最后一口菜,放下碗筷,带着两分揶揄的心思说:“怎么,利用完我就要扔?我这个对象未免太惨了吧?”   秦秋意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什么叫“利用”?这个词也太难听了,她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再说,当初是他要开车送她去鹿桂中学和南桥大学的,现在怎么说得那么委屈?   上下打量柯靖墨两眼,触及到他黑眸中淡淡的失落后,秦秋意眉心一跳,“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陪我而耽误工作,既然你误解我的好心,那我就惩罚你乖乖陪我一整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   素来冷淡疏离的男人,一旦露出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微微忧郁的表情,势必让人更加心疼。   秦秋意原本计划去老城区那边看看房子,如果有合适的可以入手几套。   看房的话,带着柯靖墨总归不太方便。   所以才打算支开他。   既然现在计划落空,不如好好享受独属于两个人的恋爱时光吧。   柯靖墨侧目看向秦秋意:“荣幸之至。”   刚刚注意到满是敌意的唐俊延后,他便危机感爆棚,犹如一只雄狮被另一只更年轻的狮子挑衅,眼神厮杀间,俱是腥风血雨。   两人之间无声的较量,最终被秦秋意打断,较量的结果,自然以柯靖墨暂时的胜利画下句点。   但是以他对唐俊延的了解,唐俊延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很快,就会主动出击追求秦秋意。   是的,柯靖墨和唐俊延认识。   唐俊延的父亲唐建国建立电风扇工厂时,首批设备就是从青·墨科技公司购买的。   南桥市不大,生意大到能够开公司的,数来数去也就那几家,各家的老板多少都会有一些来往。   唐建国曾经带着唐俊延去拜访过柯靖墨几次,因此两人算是混了个脸熟。   柯靖墨了解唐秋朵、唐曼和秦家的渊源,尽管可以肯定秦秋意对唐家的人没有任何好感,但仍旧忍不住担心。   万一唐俊延太热情,秦秋意心动了怎么办?   思及此,柯靖墨敛下眼睫,喉结上下滚了滚,努力压下自心底蔓延的躁意。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目光移向秦秋意:“下午想去哪里玩?”   “原本打算去看房子的,”秦秋意伸出一根手指戳弄着唇珠,唇瓣被她无意识的举动挑动得愈发生动饱满,“既然现在有你陪着,不如我们去电影院看电影吧?”   视线在她的红唇上停顿两秒,柯靖墨闭了闭眼,克制住那股不断翻涌的,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片刻后,像是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欲望,他睁开了眼睛:“看房子?你是打算买来住还是准备投资?”   秦秋意放下手指,眨了眨眼:“?”   柯靖墨眉梢微动:“正好我有认识的中人,为人还是靠得住的,手上也有不少好房子。”   电影票他已经让秘书买好了,是最新排片的新电影,放映时间在下午五点。   在电影开场前的时间可以带秦秋意去认识一下中人,要不然她什么都不懂,买房子的时候会遇到不少坑。   秦秋意想了想,一个信得过的中介确实挺重要的,于是点了点头:“行,那就拜托你了。”   “走吧,我现在带你去找他。”柯靖墨去孟丽那里结了账,道别之后带着秦秋意直奔中介王叔的住处。   路上,柯靖墨提醒了秦秋意几句:“据我所知,南桥市目前住的最舒适的房子是挨着钢厂不太远的阳光小区,房子平米大、布局合理、南北通透,小区跟钢厂之间隔着一个公园,不用担心厂房机器运作时的噪音,买来住还是很不错的。”   “如果打算投资的话,老城区那边有片平房区,空置着很多间屋子。那里原来绝大多数都是资本家的房子,十年运动时期,基本被收缴归国家所有。”   “即使到了后来平反,房子的主人也有很多失踪或者死了的,所以空置出很多,南桥市政府一直在私下转卖这些房子,不过因为价格的原因,被买走的很少。”   “我认为这片的房子还是很有投资价值的,市政府那边应该不出十年的时间就会对这里进行统一规划,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从老城区买套房子,保证你不会吃亏。”   柯靖墨已经入手了十几套,他仔细分析过南桥市现有的产业结构和地理形态特点以及发展方向,推断出市政府势必会将老城区重新规划,所以他在老城区又是买了房又是购了地。   秦秋意听完柯靖墨的话,倒是对他敏锐的直觉十分钦佩。   老城区的确会在三年后重新规划,光是给住户的拆迁款就是房价的好几倍。   秦秋意在大学期间功课和自学的任务比较重,没有多少时间去实地考察合适的投资项目,但是展销会上赚的五万块钱和江美手工饰品店的三万三千块钱,还有未来的分红,她总不能放在银行里落灰吧。   思来想去,只能选择买房投资了。   她对老城区的规划了解得不多,只在小说里看过这里未来将会是南桥市的商业大街,男主潘尚半开玩笑似的跟女主唐秋朵说过:“你爸怎么没在老城区那边买房?如果买了房,资产肯定翻了好几倍了。”   因此,投资老城区的房子,赚头估计能有不少。   秦秋意微微一笑:“我当然信你,待会儿就让你介绍的中人带咱们去老城区那边看看吧。”   她不可能说出书中未来的一些剧情,柯靖墨的一番劝说正中她下怀。   注意到秦秋意信任的目光,柯靖墨唇角上扬,他理了理领口和袖口,看上去心情意外的不错。   不多时,柯靖墨带着秦秋意找到王叔的家,敲了敲门。   王顺利才带完一对母子看完房,房子被那个当母亲批评的一无是处,儿子倒是有心要买,母亲又是说房子太老旧,又是说地理位置不好,还说房子以前的主人是个大地主,后来死在了动·乱中,太晦气之类的。   总之,哔哩吧啦一堆,意思就是房价对半砍。   王顺利见那个母亲不是诚心要买,索性把房子一锁,扭头回家了。   等他一走,他模模糊糊地听到那对母子的对话。   “妈,我觉得这个房子还可以,屋主又没有其他亲戚,买下来不用担心有人闹事。”   之前他有个同事在老城区买了房,但是原房主的一个远房表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房子卖出去了,带着一堆人堵在他同事的家门口闹事。   最后,他同事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掏出了几百块钱的好处费,原房主的远房表亲这才消停下来。   “虽然不用担心闹事的人,可是这间房子开价5000,咱们买下来还要重新翻修,至少要小1000块钱,有这6000块钱,咱们都能去买两套楼房住了。再说,咱们家也出不起这么多钱啊。”   母亲声音尖利,她用手指摸了摸背着的牛皮包,“老城区这边的房子不好卖,绝大多数都是空着的,咱们再等等,肯定有落价的一天。咱们买房,那些介绍人还要从咱们手里赚走一大笔钱,我是一分钱也不想给他们。”   王顺利听到这里,已经不再想接这对母子的活了。   他顶着大太阳,四处带她们找房看房,甚至自掏腰包请她们喝饮料吃雪糕,跑前跑后的,结果就换来她不想让他赚一分钱的话,真是寒心。   喝了一口白酒,火辣辣的畅快感一路向下进入胃中,王顺利又捏起一粒花生米捻掉外层的红皮,露出它胖嘟嘟的果仁扔进嘴里嚼了嚼。   “王叔,刚吃午饭?”柯靖墨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王顺利抬头,看到是柯家的公子,连忙起身打招呼:“是小柯同志呀,你吃过饭没?要不要一起吃点?正好我家婆娘在做饭呢,我让她多整点菜。”   柯靖墨说:“不用了,我这次来主要是问问王叔,老城区那片的房子还有没有好的?”   所谓的“好”,是房主出事后,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会上门闹事的那种,房子现在确确实实地归国家所有。   王顺利眼前一亮,想起柯靖墨之前一次性从他手里买走不少房子,让他大赚一笔中介费的事情,不禁眼前一亮。   “有,当然有,如果你想买的话,我绝对会把手头上最好的几套都让你过过眼。”   “不是我要买。”柯靖墨稍微解释了一下。   王顺利失望地“啊”了一声,“你不买?也是,上次你已经买了不少了。”   买的房子太多也有风险,谁知道前些年的那场动·乱会不会卷土重来?   秦秋意勾起嘴角笑了笑:“是我要买房。”   她的话音刚落,王顺利才注意到柯靖墨身后那个漂亮的女生,从长相到气质,都不像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这位是……是小柯同志的对象吗?”尽管是疑问语气,但王顺利心里莫名笃定两人肯定是情侣,因为真的是太般配了。   柯靖墨眼睑含笑:“嗯,她叫秦秋意,是我的对象。王叔可得更用心地帮她介绍好点房子,要不然她要是不满意,回去该跟我闹脾气了。”   秦秋意斜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跟他闹过脾气,说得好像她只会无理取闹似的。   柯靖墨眨眨眼,无辜地耸耸肩膀。   王顺利乐呵呵地看着两人的互动,“走吧,我手里确实还有几处不错的房子,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一点,要不然早都卖出去了。”   “老王,你不吃饭了?”王婶端着一盘炒豆芽出来,见王顺利戴上草帽,拿着一大串钥匙,正要带柯靖墨他们出门,赶忙拉住他。   “你早上为了带那对母子看房就没吃东西,这都下午一点了,午饭也不吃了?”   王顺利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大客户上门,哪有吃饭的功夫?”   王婶皱皱眉头,刚要说什么,就被王顺利制止:“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在老李头那儿买了两个肉包子吃,怕你说我乱花钱,没敢跟你提。好了,我先带小柯同志和小秦同志去看房。”   说完,短腿一迈,一溜烟出了家门。   不知道是带他们看房的心情急切,还是担心自家婆娘秋后算账。   王顺利的住处离老城区不远,走了五六分钟再拐一个弯就到了。   一连领秦秋意和柯靖墨转了六处比较干净的房子,王顺利有点摸不清秦秋意的意思,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在屋内屋外大致扫了一圈,然后问了嘴价格就走。   “小秦同志,你看刚才那个房子怎么样?”王顺利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声,“刚才那个房子保存得比较完整,只有玻璃被小红兵砸坏了,安上玻璃再添点家具就能住人。”   秦秋意淡笑:“还可以吧。”   一副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的样子。   接着,王顺利又带秦秋意看了几处。   “小秦同志,有看上的吗?”王顺利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带你看的这几处,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房子,不用担心原房主的亲戚朋友找来闹事,没有后顾之忧。虽然房价比其它的稍微高了一些,但是住着安心。”   这些房子他平时会定时过来除草、打扫卫生,除了屋体被打、砸坏需要修缮的地方外,整体卖相还是不错的。   别看老城区现在叫老城区,在以前,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富人区,是南桥市最繁荣的地方,也是接近市中心的一片区域,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后来,经历过十年运动和城市中心的南移,这里才慢慢荒废下来。   秦秋意和柯靖墨对视一眼,柯靖墨点点头表示王顺利说的情况属实。   “王叔,你带我看的这几套房子,我确实看上了几处,不知道多买有没有优惠呢?”秦秋意眉眼弯弯地看着王顺利,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讲价。   王顺利一听她不止要买一处,立刻激动起来,“当然有优惠,你是小柯同志的对象,我不可能会坑你的,绝对给你一个最优惠的价格。”   “不知道‘最优惠’是优惠多少?”秦秋意卷了卷头发,眉梢一抬。   柯靖墨神色敛然:“王叔,直接说个底价吧。”   “房子是政府定的价,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每套我最多能给小秦同志优惠300块钱,再多的,我是真没有那个权利。”王顺利咬了咬牙,交了底。   抬起手臂,用衣袖再次擦了擦汗,王顺利站在烈日下,目光期盼地注视向秦秋意:“小秦同志,你准备买几套?”   秦秋意下巴冲着刚才来时的路扬了扬,语气难得带上几分一掷千金的豪迈:“你刚才带我看的那九套,我全要了。”   王顺利的唇微微颤动一下,开开合合,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后,他微哑着嗓子问:“全要?”   天啊,一下子买九套房子,不愧是小柯同志的对象,跟他一样阔绰。   秦秋意笑着点点头,“手续全吗?我回家取趟钱,咱们一会儿直接去过户。”   王顺利又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只能拼命点头。   房子按照大小不同,分为五间的、十间的和二十间的三种,其中五间的房子有两处,十间的房子有六处,二十间的大房子有一处,每个房子都自带一个大院子。   五间的那种价格为2800块钱,十间的那种是5000块钱,二十间的是11000块钱,总共46600块钱,王顺利索性优惠了3000块钱,最后支付价格为43600块钱。   柯靖墨开车带秦秋意取了钱,又去银行兑了12000的支票,然后跟等在房管所门口的王顺利汇合。   王顺利给熟悉的办·证人员塞了两盒好烟,不多久秦秋意便拿到了九个新鲜热乎的房产本。   “王叔,真是谢谢你,晚上我做东,请你和婶子去饭店吃饭吧。”秦秋意有房在手,心情十分美丽,笑吟吟地要请客。   王顺利也很高兴,九套房子,光是中介费他就能拿到九百块钱,回去他家婆娘还不得高兴坏了。   “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和小柯同志约会了,家里的婆娘还等着我呢。”   柯靖墨从车上找出一个帆布袋,递给秦秋意,“把房本装在这里吧,别弄丢了。”   说完,转过头对王顺利说:“王叔,谢谢你帮秋意省了不少钱,改天我们必须请你和王婶下一顿馆子。”   王顺利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我先回家跟我婆娘说一声。”   王顺利和两人道别离开。   接过柯靖墨递来的帆布袋,秦秋意美滋滋地把房产证装了进去,然后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柯靖墨同志,谢谢你。”   要不是有柯靖墨的介绍,秦秋意买房恐怕没有这么顺利。   若是碰到一个黑中介,不止价格要得高,买完房的后续问题肯定还有不少,到时候三天两头地有人来闹事,估计能把她给烦死。   她以前零零星星听到过几个有关这个时代的传闻,有些旧房主的亲戚为了要回房子,带着社会上的一些混混,直接把新房主给打得半残,有的还把反抗激烈的新房主给打死了。   那段时间,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出现了一大批帮人砸房闹事的小混混。   夏末的风偶尔带来一丝凉爽的气息,风吹动女孩额前的碎发,轻轻送来淡淡的小花茉莉的香气。   耳边附着她软糯糯的嗓音,细微的呼吸吐在敏感的耳垂上,将所有的感官放大。   柯靖墨垂眸,遮住眼底闪过的一道光,下一秒他猛地侧过头。   两片唇瓣轻轻擦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得晚了一点,晚上十一点还有一更 第五十四章   高大的树木洒落一地斑驳的阴影,叶影随着清风无规律地浮动,摇摇曳曳的,不远处的月季花垂下过于红艳的花瓣,温婉又羞涩。   树木的周围行人很少,唯有一对青年男女。   阳光下的柯靖墨单手抄着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从前额到鼻梁再到唇部的线条流畅,轮廓分明。   单单站在那里,就足以阐释什么叫君子端方如玉,既有松柏的挺拔身姿,又有冰雪的干净疏淡。   秦秋意一怔,粉着脸颊后退半步,用手指轻轻捂住唇瓣,“你……”   柯靖墨同样后退半步,喉结微微动了动,强装镇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深邃的眼底,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哦,”秦秋意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没关系。”   两人的嘴唇一碰即离,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误触。   秦秋意相信个性偏冷漠的柯靖墨,不会做出故意偷亲之类的事情,她哪里知道,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都坏得很。   柯靖墨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的味道和柔软的触感,忽然红了耳根。   “咳,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电影,我手里正好有两张电影票。”他抿了抿薄唇,抬腕扫了一眼时间,“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电影院离房管所不太远,那边又不好停车,所以柯靖墨并没有开车,而且把装着房本的帆布袋塞到车里,然后翻出钱包里的电影票,带着秦秋意一起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一路上,秦秋意没有说话,拿着手包的手指微蜷,心里却忍不住漾出浅浅的心悸般的酥麻。   柯靖墨全程关注着她的情绪,见她似乎不抵触刚刚“意外”的亲密接触,他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气氛尴尬地沉默着,尽管两人都有意打破这份沉默,但却做不到无视掉那个轻轻的吻。   直到走到电影院门口,秦秋意看到了《搭错车》的电影宣传海报。   她伸出纤长的食指,指了指海报:“一会儿是看这部吗?”   其实秦秋意上辈子看过这个电影,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情节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不过,她至今仍记得电影的主题曲《酒干倘卖无》,听着蛮震撼的。   这首歌红遍了八零年代的大街小巷。   柯靖墨拿出电影票对照着看了一下,“嗯,是《搭错车》,这部电影去年在港城就上映了,今年才被引进内地。”   两人检完票,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做了下来。   来电影院的年轻情侣比较多,整个放映厅都是一对一对挨着坐的。   电影放映到一半的时候,便传来女同志们断断续续的哭声,坐在柯靖墨和秦秋意正前方的那对情侣,男同志借着黑暗环境的遮掩,把女同志悄悄搂在怀里安慰,最后竟然还大着胆子亲了上去。   柯靖墨:“!”   难怪周秘书强烈推荐他带秦秋意来看这部电影,还说什么有福利……   借着屏幕的光,柯靖墨侧目而视,发现秦秋意的眼里也是泪光盈盈的,眼泪要掉不掉地缀在眼眶里打转。   偶尔眼睫一个轻微的眨动,大滴大滴的泪珠便掉下来,打湿她的衣服。   柯靖墨的手指颤了颤,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屈起指节,在秦秋意的下眼睑处接住了马上就要滴落的一滴泪水,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实在想哭的话,我的胸膛借你靠。”   秦秋意扬着瓷白的小脸,声音哭糯糯的,软绵绵的,“你怎么不哭?电影多感人啊,你怎么这么冷血?”   电影院里那么多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柯靖墨怎么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柯靖墨:“……”   得,关心还关心出错了,秦秋意小祖宗的关注点真是与众不同。   他转了两下袖口的纽扣,敷衍道:“我马上就要哭了,这不是想先照顾一下你的情绪嘛,所以一直憋着。”   秦秋意定定地盯着柯靖墨的脸看了几秒,电影屏幕反射出来的光不怎么强烈,她并不能完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真的?”   柯靖墨面不改色地说:“真的。”   “哦,这样啊,”秦秋意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前排不少搂抱在一起的情侣,黑暗的气氛让她心底的情意膨胀起来,“如果你哭的话,我的胸膛也可以借给你靠。”   说完,她像是跟柯靖墨签订了双方平等友好的互靠合约,光明正大地把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   冷泉的气息盈满鼻腔,也将跳动的心脏填满,安全感十足。   柯靖墨的脸颊泛红,少女柔软的身体和甜蜜的馨香迫使他不得不绷紧身体,昏暗不明的光线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他把手搭在秦秋意细窄的肩膀上,勾起唇角拥她入怀。   两人几乎维持着这一姿势直到影片结束,柯靖墨胸前的衬衫足足湿了半边。   在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前,秦秋意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服。   柯靖墨递上一个干净的手帕,示意她擦擦脸。   室内灯光骤亮,惊散了无数小情侣,大家若无其事地分开,一反刚刚的亲密姿态,一个个变得格外正经。   秦秋意见状,噗嗤一乐,她几秒前的表现不是跟她们如出一辙吗。   擦了擦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秦秋意的视线忽然一顿,定格在柯靖墨半湿的,被她蹂—躏得皱巴巴的衬衫上。   “抱歉……”秦秋意的语调低低软软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手指用力地扣住座椅的扶手,片刻后,她放肆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的衬衫露、点、了!”   粉粉嫩嫩的,哈哈哈,好可爱。   柯靖墨啧了一声,套上外套,然后扣好银灰色的纽扣,“不要笑了,罪魁祸首还好意思笑?”   语气纵容又无奈,声调却带着很浅的温柔。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秦秋意乖乖止住笑声,唇尾上扬的弧度却是没有什么变化,“抱歉,是我的错,要不我把衬衫拿回去洗吧,等明天干了再还给你。”   柯靖墨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一下,“所以,你是准备让我光着上半身,只穿一件外套回家?”   秦秋意顿了一下,眨眨眼,联想到他口中形容的画面,确实有些不妥,“那,要不你穿我的?我也有件白衬衫,可以暂时借你穿一下。”   那件白衬衫肥肥大大的,是她平时洗完澡用来当睡衣穿的,他应该能穿下……吧?   柯靖墨差点被气笑了,“你的衣服我能穿?”   “算了,估计一会儿它就干了,我直接穿回家就行。走吧,放映厅开始清人了。”   秦秋意耸耸肩。   出了电影院,两人又去吃了晚饭,最后秦秋意拿着装房本的帆布包回到菜馆。   “二叔二婶,我爸和我妈回来了吗?”秦秋意分别和丁春兰和秦立打了声招呼。   丁春兰边洗碗边抬起头,“回来了,在后院呢。哦,还带了你三舅妈一起。”   秦秋意奇怪地喃喃道:“三舅妈?她怎么来了?”   说着,她便走回了后院,直奔刘思艳和秦峰的屋子。   “爸,妈,三舅妈。”乖乖叫了人。   齐娟笑着招招手,“秋意真是越长越俊了,三舅妈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绿豆糕和红豆糕,来,快尝尝。”   齐娟很擅长做传统的糕点,比如绿豆糕、红豆糕、米糕、枣糕等等,以前家里穷吃不起零食的时候,原主和唐秋朵经常会跑到齐娟家要糕点吃。   尽管齐娟自己家也不富裕,但是为了原主和唐秋朵,她还是拿出了本就不多的糖和红枣或者红豆,给她们做点心吃。   秦秋意眉眼弯弯,声音清甜:“谢谢三舅妈。”   齐娟把分别盛在两个盘子里的绿豆糕和红豆糕,往秦秋意面前推了推,秦秋意捏起一块绿豆糕咬下一小口。   “三舅妈,你做的点心就是好吃,怎么吃都吃不腻。”   “秋意的嘴巴真甜,三舅妈就喜欢听你说话。”齐娟笑呵呵的说道,右手不自觉地抚了抚肚子。   秦秋意:“!”   她匆匆咽下绿豆糕,“三舅妈,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现在计划生育正是刚开始严格施行的时候,所有被发现怀了二胎或者三胎的人,不仅要罚款,还会被强制拉走堕胎。   三舅家的大儿子今年已经20岁了,三舅和三舅妈也有大概43岁左右了,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想的。   齐娟点点头,面容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刚刚有些显怀的肚子,“我一直想要个女儿,这一胎和怀老大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所有的孕期反应都不一样,肯定是个女孩,所以我想把她生下来。”   刘思艳给齐娟倒了一杯温开水,接着她的话对秦秋意解释:“你姥姥和你三舅的意思也是留下这个孩子,但是留在村里太危险,肯定会被举报拉去做人流。”   “所以想着干脆搬来咱们这边住一阵子,等安全地生完孩子再回去。市里也没有人认识她,我也能就近照顾一下。”   秦秋意把剩下的绿豆糕塞进嘴里,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上沾染的糕点沫,“那三舅妈住在我和家美的屋里?你们和二叔二婶商量过了吗?”   “商量过了,他们没有意见。你和家美只有周六日才回来,平时屋子就让你三舅妈住。”刘思艳把齐娟接过来的时候,征询过丁春兰和秦立的意见。   她都打算好了,如果丁春兰和秦立不同意,就在附近给齐娟租个房子住,她每天勤跑几趟。   “行吧,你们商量过了就成。不过三舅妈这么大岁数怀孕,平时得多注意些,多补充补充营养。”秦秋意在脑海中搜索着什么东西适合给高龄孕妇补营养,准备明天去趟百货大楼给齐娟买一些。   思索到一半,秦秋意又想起三舅家不太富裕,以后生孩子养孩子要花不少钱,便试着提议说:“妈,我看小菜馆那么忙,你们不如把三舅招过来帮忙吧?”   “三舅来这儿不仅能帮着干活,还能照顾三舅妈,以后有点什么事情他也方便出面。还有,三舅妈做的糕点那么好吃,可以试着在饭馆里摆出来卖一卖,也好给未来的妹妹赚点奶粉钱。”   刘思艳坐在齐娟旁边,闻言均是眼前一亮,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秋意的主意不错,最近饭馆确实有些忙不过来,我和春兰的意思是再招两个人过来。让你三舅来也合适,不过这件事我们得和春兰他们还有田志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如果他们都同意,我再告诉你三舅。”   “还有三嫂卖糕点的事,也要一并商量。”刘思艳顿了顿,按了一下额头,“可是这样一来,你三舅住在哪儿?还要给他去租个房子。”   秦秋意神秘一笑,从帆布袋里找出一个面积最小的房本出来,“爸,妈,你们看看,这是我新买的房子。”   她不敢把所有的房本亮出来,怕吓坏他们,只拿出一个来,还能稍微跟他们解释得通。   刘思艳一把抢过房产证,抖着手翻开仔细看了好几遍,连旁边的秦峰和齐娟想瞄一眼都费劲。   “你哪儿来的钱买房?不是,你这孩子,买房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道跟家里人商量一声?”刘思艳被刺激得有点语无伦次,手上的房本也转移到了秦峰手里。   “咳,妈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觑着刘思艳的脸色,秦秋意现编了一套说辞,“我前阵子卖的服装设计图,在服装展销会上大卖,葛厂长奖励给我2000块钱奖金,再加上卖设计图的钱,我手头上大概有3000多块钱。”   “我听柯靖墨同志说旧城区那边要改造,过不了两三年房价会翻好几倍,所以就跟他一起去买了一套房子。即使房价不涨,咱们不是还可以住嘛,一点儿也不亏。”   抱歉,柯靖墨同志,只能暂时拉你出来挡枪了。   刘思艳听到柯靖墨的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套房子多少钱?”   秦秋意坐到刘思艳身边,殷勤地帮她捶背,“原价2800块钱,不过中介是柯靖墨同志的熟人,只收了2500块钱。”   “只?”   刘思艳差点不认识“只”这个字了,那可是足足2500块钱啊,秦秋意竟然说“只”!?   秦峰和齐娟显然也被惊得不轻,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妈,我把手里剩下的500块钱全部上交,留给你们翻修房子。”秦秋意庆幸自己把支票多兑了一些,现在她手里有1400块钱,交出500块钱后,还能剩900块钱。   刘思艳有些回过味来:“你今天一天不会都跟小柯同志在一起吧?”   “额……”秦秋意卡壳了一下,赶忙扬起笑脸转移话题,“妈,有了这个房子,你和二叔二婶一家可以搬过来住,三舅妈以后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不方便出门,就让她和三舅住在饭馆的后院,多合适,对吧?”   刘思艳不为所动,抱臂冷笑一声:“呵呵。”   秦秋意:“……”糟糕QAQ   --------------------   作者有话要说:   敲饭盆:作者收藏点一点啊小仙女们QAQ 第五十五章   厅房的门灯光线不是十分明亮,大片暖黄·色调的色块落向刘思艳屋子的玻璃窗,那里摆放着一只瓷瓶,上面是修剪整齐的几朵月季花枝。   聚香楼家常菜馆门口的月季花丛中有许多花朵日渐枯萎,秦秋意早上挑了十几个刚长出花苞的花枝剪了下来,插在花瓶里,给三间屋子各摆上一个。   秦秋意面对刘思艳的冷笑,心虚地转过头,视线游移到晕出淡淡暖晖的月季花苞上。   “怎么,不打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刘思艳微微挪了两步,挡在她面前,“我说上周小柯同志怎么突然要送你去学校呢,敢情你俩已经在一起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秦秋意干笑两声,硬着头皮说:“妈,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们的,那天我俩刚确定关系,所以……”   刘思艳打断她,“所以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妈,其实我觉得的吧,柯靖墨同志还是不错的,长得帅、家世好、对我也挺上心,当个对象处处也没什么。”   秦秋意第一次发现,原来老实到有些不善言辞的刘思艳,居然能有这么锐利的眼神,而她在这种视线下,愈发心虚。   旁边的秦峰挠了挠脑袋,憨憨地接了一句:“秋意说的对,小柯同志的条件确实不错,而且她们之前就有婚约,现在两个人处上对象,不是皆大欢喜嘛。”   秦峰跟柯荣的感情很好,两个人并没有因为柯荣平反后身份的转变疏远了彼此,他了解柯荣的为人,如果秋意嫁进柯家,是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刘思艳一听,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塞进秦峰手里,“你喝茶。”   意思是她在训女儿,没有秦峰插嘴的份儿,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秦峰默默灌了两口凉茶,给了秦秋意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刘思艳把茶壶往在桌子上重重一放,声调冷冷的,“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秦秋意咽了咽口水,“我不应该违背你的意愿,跟柯靖墨同志处对象?”   除了这件事,她好像没有什么生气的必要吧?   刘思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下来:“你是这样认为的?”   秦秋意觑着她的脸色,把到了嘴边的“不然呢”这三个字生生憋了回去,露出一副聆听教诲的乖巧面容。   双手也规规矩矩地并排戳放在膝盖上,音调软糯糯的,“妈,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的,你和爸是世界上最期盼我能过得好的两个人,我最应该信任的也是你们。”   一段话听得刘思艳的表情好了不少,秦秋意仿佛理解了她在意的点,再接再厉道:“以后我的任何事情,如非必要绝不会再刻意向你们隐瞒。”   关于跟纺织厂的合同和范江的合同,秦秋意决定还是以后找机会再说,不会隐瞒,只是把告知的时间稍微错后一段时间。   刘思艳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她拍了拍秦秋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决定,妈并不是想干涉你的自由。只是,妈希望你在做一些重大的决定之前,可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要不然我和你爸会担心的,知道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们对于子女的珍视和爱护之心都是一样的,秦秋意突然感觉深受触动,心里一时酸酸软软的。   “关于小柯同志的事,”刘思艳扫了一眼女儿,“如果你们都是认真的,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秦秋意挽住刘思艳的胳膊,撒娇卖萌:“妈,你说吧,我肯定答应你。”   刘思艳抽回手,捏了捏她的鼻梁,“答应我,不能因为谈对象就忽视掉学业。这学期期末,假如你的成绩掉下年级前三,你跟小柯同志就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见危机终于解除,秦秋意轻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保证:“妈,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习。”   刘思艳点点头。   “对了,爸、妈、三舅妈,你们觉得我之前的提议怎么样?”   秦秋意拿起桌子上的房产证甩了甩,“让三舅来饭馆帮忙,三舅妈在饭馆里支个糕点货柜,两个人一起住在饭馆后院。然后咱们和二叔二婶一家搬去这个新房子怎么样?”   “正好家宣天天嚷着跟二叔二婶一起睡觉不方便,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新房子我看了,是标准的青瓦红砖的五间大瓦房,院子里还有三间厢房。”秦秋意蘸了一点水,边说边在桌子上画了一下大致的房子的整体布局。   她笑了笑后继续:“东西两屋的正房还是你们住,三间厢房,我、家宣、家美,正好一人一间。”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能住开,而且饭馆剩下的两个房间,以后再招人的时候,也能当宿舍住。   刘思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盯着秦秋意看了半晌,越看越骄傲,这是她的女儿!   齐娟发自内心地赞美道:“秋意真是厉害,不仅能赚到买房子的钱,还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帖帖的,以后肯定是个干大事的人。”   说着,她摸了摸秦秋意的头发,“我和你三舅以后就指望你帮忙了。”   “放心三舅妈,你和三舅对我们那么好,我们是不会忘记拉拔你们的。”秦秋意微微一笑,等把她们安置好,也该想想怎么帮大舅和二舅一家了。   秦秋意是个善恶分明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会加倍回报,但若是给她找不痛快,她也会一一奉陪,加倍“回报”。   姥姥和三个舅舅家的人对待刘思艳和她都不错,能帮自然要帮一把。   秦秋意掏出房子的钥匙,交到刘思艳手上,“今天太晚了,明天咱们叫上二叔和二婶去看看新家,然后商量一下装修翻新的事,怎么样?”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留在饭馆做糕点的齐娟,一行五人直奔老城区的房子。   “给我介绍房子的王叔说,这个房子原来是南桥市的一个大资本家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说是‘藏娇’其实藏的是他们家的一个小保姆。”   秦秋意笑着把听来的趣事重复一遍,“那个小保姆也是个有能耐的人,不仅勾着大资本家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还弄得他一直嚷嚷要离婚娶她。据说,小保姆从大资本家手里拿到了不少金银珠宝,后来大资本家被抄家下放,小保姆和他一起死在了半路,这栋房子也被国家回收。”   “当时有人怀疑小保姆的家里有不少财宝,可是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甚至连院子里的土都往下刨了好几米,还是没发现宝贝,这种传言才逐渐消散。”   刘思艳笑了笑:“这种事情当个乐子听还成,当年抄家的人跟蝗虫过境一样,一茬接一茬的,能把房子留下来就不错了。”   她不太相信那种有宝藏的传言,如果是真的,也留不下来到她们手里。   “大嫂说得对,你们是没见过那种场景,特别吓人。”丁春兰点点头,特别认同刘思艳的观点,有宝藏也轮不到她们来捡漏。   在城里长大的丁春兰,对于那段时间混乱喧嚣的城市印象深刻,那些小红兵和激·进分子像疯了一样,到各家各户搜查,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被拉出去树立典型。   幸好她家特别穷,才能幸免于难,后来,学校停了课,她只能报名下乡,在闵家村认识了秦立,然后结婚生子。   秦秋意眉眼弯弯,“我也没把传言当真,只是感觉有点好玩,才跟你们提一嘴。”   说完,转头看向秦峰和秦立:“爸,二叔,你们看看房子该怎么修?”   农村的汉子多少都懂一些瓦木匠的活。   房子整体保存的比较完整,除了门窗破坏严重外,墙体、砖瓦什么的都可以继续用,不用大动。   “我瞧着把门窗换换,把墙皮铲了重新刮一遍腻子,再检查一下电线线路有没有问题就行。简单捯饬捯饬,这活儿我跟你二叔趁着有空的时候就能办,不用请人来。”秦峰到底还是心疼装修费。   秦立跟着发声:“对,这事交给我和大哥,不出一个礼拜就能干完。”   秦秋意哭笑不得:“你们商量着来吧,装修费我全给我妈了,缺钱了就找她要。”   刘思艳不想要秦秋意那500块钱,想留给她慢慢花,可是秦秋意坚持,只好暂时收下来,准备留着给她当嫁妆。   房子是女儿掏钱买的,翻修再花女儿的钱实在说不过去,她们两口子又不是没赚钱。   秦峰和秦立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工具,趁着时间还早,直接开始拆卸门窗。   房子的整体布局和他们在农村住的平房差不多,东西两屋各占了两间房,中间的一间是灶台和吃饭的位置,东屋只剩下一张大炕,西屋空荡荡的。   院子里有四间厢房,东西厢各两间,西厢的一间是厨房,里面同样有灶台。   秦秋意想了想,越看正房的灶台越别扭,于是指着它,对秦峰和秦立说:“爸,二叔,要不把这个灶台和东屋的炕拆了吧,以后搬张床来睡,省得在正房烧柴火把屋子熏得黑魆魆的。”   农村老家有不少人家因为烧火做饭,把屋子天天弄得烟熏火燎的,墙壁和屋顶都是厚厚地一层黑灰。   “再说西厢房那边有个现成的厨房,这个灶台也用不上。”   秦峰和刘思艳将来要住东屋,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秦秋意的建议不错,拆掉灶台和大炕,还能腾出一部分空间。   兄弟俩干脆找来了铁镐和铁铲,直接先把灶台拆了。   “哐当哐当”凿了一会儿,突然秦峰一下子刨到一块特别坚硬的东西,震得手臂都麻了,“灶台底下怎么有块大铁板?”   缓了片刻,等手臂的麻劲儿过去,秦峰才有心思把刚才拆下来的砖头和水泥清理干净,露出下面的铁板。   秦秋意心中微动,“爸,你跟二叔看看能不能把铁板掀起来,没准底下有什么宝贝呢。”   铁板上面抹了一大圈水泥,严严实实地藏在灶台下面,这不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吗?也许传言是真的,小保姆家里真的藏了不少宝贝。   这个灶台一看就是没有使用过的模样,难怪她刚才看它就觉得别扭,房屋各处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只有这个灶台,灶膛里还是干干净净的。   东屋的炕在刚建成的时候,为了排湿,让它变得干燥适合住人,也为了检查有没有漏烟的地方,肯定要烧个几次的。   现在这个灶台大概率是扒了重盖的,为什么要扒?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秦峰和秦立两人合力把水泥凿开,把厚重的铁板挪到一旁,果然露出一个砌得整整齐齐的正方体暗道,里面装着一个大约12寸黑白电视机那么大的檀香木盒子。   丁春兰早在秦峰说灶台底下有东西的时候,就机灵地关上了大门,防止其他人的窥视。   檀香木盒子上有个生锈的小锁,秦峰抡起锤子就要开砸,秦秋意连忙拦下:“爸,你小心点,盒子也挺值钱的,千万别给砸坏了。”   “嗯,好。”秦峰的动作小心翼翼了不少,他的眼睛紧盯着小锁,手下动作不停,锤了足足二十几下才把锁头砸烂。   取下锁头的那一刻,他呼出一口气,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睛发亮,“快打开看看!”   刘思艳受他的影响,也紧张起来,她平复一下呼吸后一把拉开盒子。   “!”   所有人的瞳孔全都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哑然失声。   盒子里满满当当地全是珠宝首饰,翡翠手镯、翡翠项链、各色宝石戒指、钻石饰品,盒子下面甚至还有十几张房契和地契!   过了好一会儿,刘思艳抓起一个手镯和一条项链,哑着嗓子问:“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   秦秋意拿起其中一个钻石项链仔细看了看,“我觉得应该都是真的。”   她以前做高定礼服的时候,没少帮名媛和明星往礼服上镶嵌钻石,对钻石很了解,据她观察,盒子里所有的钻石饰品都是真品。   “那个大资本家在抄家的时候,举报他的人说,少了不少首饰和房契地契,应该就是咱们手里的这些。”   几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啊!”丁春兰攥紧秦立的衣角,手指的力度把衣角弄得皱巴巴的。   秦秋意拨开首饰,拿出里面的房契地契,勾唇浅笑:“大概够咱们衣食无忧地过个几辈子吧。”   丁春兰和刘思艳同时发出慨叹:“我的天啊。”   秦峰终于回过神来,双手颤抖着拿过刘思艳手里的那条项链,“这么多好东西,咱们把它们放在哪儿,会不会被小偷偷走?我这心里总感觉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刘思艳也道:“是啊,放在哪里都不太安全。”   老家、小饭馆或者还埋回地里全不合适。   一一检查完房契和地契,确定其中大部分还能用后,秦秋意轻轻吹了吹上面莫须有的落尘,“咱们去银行租个保险箱,交一部分管理费,让银行帮忙看着就行。”   “安全吗?”刘思艳心存怀疑。   秦秋意笑盈盈地握住她的手,“妈,没有比银行更安全的地方了。需要用的时候,咱们可以拿着证明信和钥匙去取,比放在家里强多了,省得你们天天担心被偷被抢。”   “而且,一旦东西在银行内丢了,他们会照价赔偿的。”她又补了一句。   刘思艳把手里的手镯放回檀木盒子,“行,就按你说的办,存银行里面。”   解决了后顾之忧,她的声音依然带着那么一点的激动,“那这些珠宝首饰咱们怎么分?”   丁春兰见刘思艳看向自己,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说:“房子是秋意的,东西是大哥挖出来的,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你们家的,我们一件也不要。”   秦立尽管脸上带了一丝和巨额财富失之交臂的遗憾,但做人的底线让他迅速摆正心态,“春兰说的对,我们不要。”   刘思艳又劝了几句,见说不动老二两口子,视线不禁转移向秦秋意,“秋意,你跟你二婶说说。”   秦秋意一下子白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当然不会舍不得送人,她美滋滋地劝了丁春兰半天,最后说动丁春兰挑一件喜欢的饰品送给她。   丁春兰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挑了一个最小的红宝石戒指。   后来秦秋意又塞给她一个翡翠手镯,“二婶,拿着吧,我们这边还有一大盒子呢,不差你那一两件的。”   秘密之所以能够成为秘密,是因为大家是利益共同体,才不会泄露出去。   红宝石戒指和翡翠手镯一来是为了拢住二叔二婶的心,二来也算是封口费。   秦秋意:“二婶,你能回去帮我拿一个破一些的袋子吗?我要用来装这个檀香木盒子。”   这么贵重的盒子可没法明目张胆地带出去,需要做一点伪装。   要不然她们挖出宝贝的消息,今天就能传遍整个南桥市,以后根本没法消停下来。   丁春兰把秦秋意送给她的两件首饰,用手帕仔细包好,面容严肃,“行,我现在马上回去一趟。我出去的时候你们把门关好,等我回来敲门再开,别被别人看见。”   秦秋意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笑了下:“二婶,你不用这么紧张,表现得自然一些,省得被别人察觉出来异常。”   说完,秦秋意回过头对秦峰和秦立说:“爸、二叔,你们继续把里面的炕拆一下,活儿不要停。”   “这些珠宝首饰,等我回省城的时候,去省城银行租一个保险箱存起来。”南桥市不算太大,本地的银行估计没有开通这种业务,一般只有省城的大银行提供出租保险箱的服务。   不多时,丁春兰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两个看上去脏兮兮的麻布口袋,两个麻布袋叠套在一起,结实耐用又不起眼。   秦秋意把檀香木盒子装进麻布袋里,放在一边,跟在刘思艳身后打扫屋子。   “妈,我刚才看到一份房契,面积挺大的,在对角街那边。不如咱们去房管所把房子过户回来,再翻盖一座酒楼吧?”   --------------------    第五十六章   昏暗的室内,厚重的窗帘把外面的阳光遮挡得干干净净,透过微弱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到两个模糊成一体的身影。   胡建设动作停顿片刻,随后随手拿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掏出一盒烟,划了一根火柴点燃,懒懒地躺在床上吞云吐雾。   女人看了一眼床单上的血渍,忍着酸痛,甜蜜地依偎进胡建设的怀里。   手指缠着头发,她轻声说:“建设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求婚?我的身子都给了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缓缓吐出一口烟,胡建设的声音带着满足后的慵懒,“小曼,我当然不会辜负你,不过,现在谈结婚的事我觉得还有点早,不如你等我再多赚点钱回来再说。”   “可是,之前在展销会上,你们时装表演队不是已经赚了不少钱吗?”唐曼瘪瘪嘴巴,满脸的不高兴。   于书芹是纺织厂的工会主任,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时装表演队和模特队赚钱的事,只是不知道具体数额有多少。   知道唐曼在跟胡建设处对象,她便跟唐曼提了一嘴。   谁知唐曼上了心,考虑再三决定给胡建设一些甜头尝尝,跟着胡建设来到私人旅馆,又是勾引又是献身,想通过肉—体关系的确定来达到催婚的目的。   胡建设被唐曼追求了半年多,拿乔也拿够了,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   唐曼的家世还算不错,父亲是电风扇厂的老板,母亲是纺织厂工会主任,只可惜,南桥市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被抱错的孩子,实际出身自一个穷困的农民家。   如此一来,胡建设不得不多考虑一下。   他想娶的是富家小姐,可以让他享用荣华富贵的那种。   以唐曼的脾气,万一哪天和唐家闹掰了,被唐家赶出家门,再也保不住唐家二小姐的身份。到时候他若是娶了她,不就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吗?   所以,胡建设决定再等一等,看看唐家人的态度,顺便让唐曼去试探一下能得到多少嫁妆钱,最好能要来一些唐父的电风扇厂的股份。   再者,他通过一次服装展销会就赚了2700块钱,这样的展销会再多来几次,他岂不是马上也能当个万元户了?   前段时间,同队的杜爱芳一直对他眉来眼去的,胡建设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趁着放假,带杜爱芳来私人旅馆过了两天没羞没臊的日子。   虽然彼时他有女朋友,她有男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偷偷“深入”交流。   和他在一起之后,杜爱芳便甩了自己的男朋友,一心一意想搞定他。   杜爱芳和他现在全都是模特一队的队员,她也同样赚了2700块钱,胡建设甚至还从她手里骗到了几百块钱“零花钱”。   哦,他和唐曼现在躺的这张床,前几天可是同样洒满了杜爱芳和他的汗水。   一个会赚钱的金母鸡和一个爹妈有能耐的假母鸡,胡建设确实有些头疼该选哪一个,只能两边都暂时拖一下。   反正,两个人都被他玩过了,除了他,以后也不会有人要她们。   思及此,胡建设故意纵起眉心,声音不快:“难道你是看中了我赚的那两千多块钱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两……两千多块钱!”唐曼惊叹一声,身体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原本于书芹猜测他们最多每个人能分到500块钱,没想到竟然有两千多!?   该死的秦秋意,要不是她害自己被驱逐出了时装表演队,这钱也该有她唐曼的一份!   唐曼咬紧牙根,在心里愤恨地咒骂着秦秋意,把所有涉及到“贱”、“婊”、“毒”等的字眼组词造句,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错失两千多块钱的刺激,让她不知不觉地骂出了声。   胡建设色色的目光注视着唐曼没穿衣服的上半身,耳朵敏锐地听到唐曼对秦秋意的诅咒声。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想到白白嫩嫩的秦秋意,胡建设心底的不甘和恶毒又不住往上冒。   上次他找到混黑—道的宋哥,两人计划好了要趁着没人的时候给秦秋意一个难忘的夜晚,再拍下照片,随时随地可以威胁她服侍他们。   可惜她从来很少落单,后来秦秋意回了县城的学校读书,胡建设和宋国栋跟踪过几次,也没找到机会下手。   再后来就是组织服装展销会,胡建设的时装表演队训练任务突然加大,他也没有闲心想那些。   一直没有机会得手,使得胡建设对秦秋意淫—虐的粗暴念头与日俱增,即使睡了杜爱芳和唐曼,这种念头也丝毫不见减少。   察觉到唐曼对秦秋意的嫉恨,胡建设忽地计上心来,也许,他能利用一下唐曼,把秦秋意搞到手。   毕竟两个人可是亲姐妹,秦秋意应该不会对唐曼设防的。   “小曼,我想到一个报复秦秋意的好办法,你要不要听?”胡建设的嘴角挂上一缕邪恶的笑意,看得唐曼莫名胆寒。   唐曼挑起眉头,狐疑地望向胡建设:“你先说说具体的计划。”   胡建设凑近她的耳边,叽里咕噜耳语一番。   唐曼觉得有些不妥,“你确定你的计划不是在给自己谋福利?”   胡建设夸张地叹息一声,“小曼,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都已经有了你了,怎么可能还对秦秋意有意思,我只是想拍几张她的裸·照,以后用来威胁她。”   “秦秋意是厂里的服装设计师,画一张图就能赚到不少钱,如果咱们拍到她的裸—照,拿照片威胁她必须给咱们钱,否则就把照片公布出去。”胡建设继续给唐曼洗脑,“想想看,这样一来,她赚的所有钱是不是最后都会到你的手上,任你随便花?”   唐曼想了想,觉得确实挺解气的,索性点头同意胡建设提出的计划。   *   秦秋意向刘思艳她们提出了开酒楼的简单设想,不过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刘思艳和丁春兰的意思是,等聚香楼家常菜馆在南桥市市内打响名头,再谈办酒楼的事。   一个上午的时间,秦峰、秦立便把火炕和灶台全部拆干净,渣土也被刘思艳她们清扫到院子里。   中午,刘思艳她们回到菜馆开门,秦秋意吃完午饭把檀香木盒子留在家里,找了一个大的牛皮背包,仔细地把每个珠宝首饰裹了一层绒布包好,然后装了进去。   下午一点,柯靖墨准时来到饭馆门外接她。   见秦秋意背了一个特别沉的背包,柯靖墨迈开步伐,走上前帮她从肩膀上卸下来,拎进车里。   柯靖墨每天会坚持锻炼,所以臂力十分不错,他随口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秦秋意揉着肩膀应付了一句:“是一些私人物品,待会儿你能不能先送我去趟省城银行,我去办业务。”   她没打算向他告知实情,宝藏的秘密只有她们五个当事人知道就好,没必要透露给第六个人知道。   知道的人越多,保守住秘密的可能性越低。   柯靖墨听出她不愿意深谈,体贴地点点头:“行,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他俯身过来帮秦秋意系好安全带,刚要牵一下小手,抬眸便看到刘思艳抓着一把锅铲走出来,正环抱着双臂盯着自己。   “咳,刘姨,我正好去省城办事,顺路载小秦同志一程。”柯靖墨轻咳了一声,有种拐骗女孩子谈恋爱却被家长抓个正着的紧张感和局促感。   刘思艳嘴角噙着一抹饱含深意的微笑,“哦,是吗?真巧啊,上次你也说是去省城办事。”她颠了两下铲子,意有所指。   阳光笼在柯靖墨的脸上,让他深邃俊美的五官愈发完美。   只是,他的表情却略微有点僵硬,险些破坏掉这种完美,“刘姨,我们公司在省城那边有业务,真的是顺路。”   目光落在柯靖墨长长的睫毛和漆黑的眼眸上,秦秋意“噗嗤”一笑:“柯靖墨同志,我妈已经知道咱俩的事情了,你不用再编什么借口了。”   秦秋意心态放松,笑意盈盈地注视着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的男朋友,开口替他解围:“妈,我们先去省城办事,下周五我再回家陪你好好聊聊天。”   刘思艳看了秦秋意两秒,反倒笑了:“怎么,刚在一起就知道护着了?”   她走到秦秋意的座位旁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去吧,先办正事。”   然后直视着柯靖墨,神态郑重地说:“小柯同志,以后好好照顾我家秋意。”   柯靖墨勾起唇角,扬起一个令人目眩的笑容:“放心吧,刘姨,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秋意,绝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直到车子开出去老远,他上扬的嘴角依旧没有放下。   秦秋意按了按太阳穴,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有点傻里傻气的,实在不忍直视,不禁轻声说道:“柯靖墨同志,能不能把你的笑收一收,有点夸张了。”   “是吗?”柯靖墨摸了摸嘴巴的位置,“原来我一直在笑吗?我都没有注意到。”   他抬眸扫了一眼后视镜,心情愉悦地对着镜子按压一下唇角,把唇线拉直:“谢谢你的提醒。”   秦秋意无语地瞅了他几秒,见到他的唇线又慢慢弯起,索性撇开头窝进柔软的座位里。   有一次坐车秦秋意嫌弃座位不舒服,柯靖墨专门找人定做了一个靠枕和一个颈枕,固定在副驾驶的位置。   还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位置,我不会让其他人坐的。”   说实话,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让秦秋意肉麻到感动不已。   两人在车上断断续续地聊着天,不多时,车子便开到了省城银行门口。   秦秋意拒绝了柯靖墨帮忙的提议,一个人拿上在纺织厂革委会开的介绍信,背上略显沉重的背包,走进银行办理业务。   省城银行三楼有专业的鉴定专家,他们大约花了两个多小时进行鉴定,然后给秦秋意出具了宝石及玉石鉴定证书。   在估值的环节,甚至惊动了银行的副行长,因为这一背包的首饰,估价高达55万!   秦秋意知道,这55万只是现在的价格,再过三四十年,价值能增长到好几个亿。   就拿其中一条冰种飘花的极品翡翠手镯来说,专家给出的报价是5800元,但是秦秋意曾经在拍卖会见过类似的品质的手镯,最后拍出了160万的高价。   其中的差额,何止百倍。 第五十七章   这件事,倒给秦秋意提了个醒,她以前认识一个巨有钱的珠宝商人,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做这一行的,只不过暴富是在他父亲那一代。   有一次聊天的时候,他无意间透露过他父亲的发家史,八零年代翡翠市场刚刚复苏,他父亲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在腾冲买了一批玻璃种和满色翡翠。   大概100块钱左右就能买到一块,到了九零年代翡翠价格飞涨,他父亲找玉雕师傅雕了几块进行拍卖,一下子积累到一笔不菲的资金,后来开了连锁珠宝店,事业一飞冲天。   思及此,秦秋意努力地回忆着相关细节,确定自己可以用剩下的资金投入到翡翠市场。   她对翡翠的认识不够全面,鉴别真伪的本事也只学了浅薄的两三种,不过,现在是翡翠市场还没飞速发展的八零年代,仿冒品很少,基本就算是瞎子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赝品。   她手头还剩下三万八千块钱的支票和将近一千块钱的现金,算起来也能买到不少好货。   等省城银行做过确认后,把钥匙交到秦秋意手上,柯靖墨已经足足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   秦秋意背着空背包出来,看到柯靖墨把车子停在树荫底下,身体靠在车子旁,面色漠然地抽着烟。   见秦秋意出来,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温暖的微光,“办完业务了?”   柯靖墨把烟扔到地上碾灭,然后弹了弹不小心落在裤子上的烟灰,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帮她开了门。   秦秋意把背包拎在手里,抿唇浅浅一笑:“不好意思,我办的业务比较费时间,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柯靖墨知道秦秋意对于来银行的目的不愿意多谈,体贴的没有提起,他等她坐好后关上车门,“等你多久我都愿意。”   两人才开始交往,他不想逼着秦秋意对他坦诚一切,很多事情,等她从他这里得到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的。   秦秋意听到柯靖墨与告白形式类似的话,不禁心头一悸,她捏着手里的背包嘟囔道:“油腔滑调的,你跟谁学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像天生冷感的一个人,话不多,脸上是接近面无表情的冷寂。   周身不经意释放的寒气,总是能轻易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能跟谁学?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这能叫‘油腔滑调’?”柯靖墨的脸上露出一抹懊恼的神情,早知道她不太喜欢听这种话,他就不加那后半句了。   左手扶着方向盘,柯靖墨把右手轻轻搭在秦秋意柔软的小手上,慢慢交握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听,那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秦秋意被柯靖墨抓住手,试着挣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被他的大掌整个包住。   她压下心中微妙的酥痒感,任由他改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也不是不喜欢听,”秦秋意别开视线,声音小小的,“就是有点不适应。”   忽然回忆起那个意外的吻,两唇相接时她的心跳异常剧烈,尽管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却差点让她失眠。   也许她是真的沦陷了,只想沉溺在柯靖墨给她带来的所有感官享受中。   不管是充满爱意的眼神,还是情话,亦或是——亲吻。   柯靖墨闻言,喉结一动,他勾起嘴角:“你不讨厌就好,我只是想向你表达出我真实的想法而已。”   秦秋意从后背抽出靠枕砸了柯靖墨一下:“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柯靖墨用左手臂稍微挡了一下,笑着问:“你这算不算是谋杀亲夫?”   秦秋意恼羞成怒:“你还说!”   又连续挨了两下靠枕攻击,柯靖墨才勉强压下唇角的弧度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   只是他唇角的笑意是压下去了,眼角的笑意却丝毫未消,顾及到小姑娘脸皮薄,柯靖墨赶忙转移话题:“现在已经五点多了,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去坐坐吧?我知道胜利路那边有家咖啡馆,他家的手磨咖啡味道不错,你可以尝一下试试。”   秦秋意收回靠枕,抱在怀里,“嗯”了一声。   两人交握的手,在刚才的打闹中不知不觉已经松开,柯靖墨遗憾地收回视线,启动车子驶向胜利路。   咖啡馆的地理位置不错,只不过来的客人很少,绝大多数华国人喝不惯咖啡的口感,而且咖啡馆对于平均工资目前只有四五十块钱的华国人来说,消费水平实在太高了。   普普通通的一小杯咖啡,竟然要价三四块钱,喝着又不解渴又不抗饿的,关键是味道奇苦,有这三四块钱还不如买三斤猪肉吃呢。   除了家里经济条件特别好的年轻情侣会偶尔来咖啡厅坐坐,其他人很少上门。   咖啡馆的老板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老板娘是华国人。   等秦秋意和柯靖墨找了个挨着窗边的位置坐下来,在吧台擦杯子的老板娘笑着起身,走到两人身边递上菜单。   “请问需要点些什么?菜单上有咖啡和甜点。”   菜单的正面是英文版名称和价格,背面是中文版的,推荐品那里印着几个彩色的图片。   秦秋意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柯靖墨则点了一杯拿铁,顺便帮她点了一个低糖的法式烤布蕾。   不多时,老板娘便把她们点的东西全部上齐。   秦秋意从穿进书里,很久没再喝过咖啡了,以前工作忙的时候,她都是靠咖啡续命的,今天再喝到咖啡,突然产生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上一世的生活仿佛已经是特别久远的事情了,久到她对那里早就没有了迷恋。   秦秋意微微垂着头,轻抿了一口咖啡,一股似苦非甜的特殊味道顺着口腔往下,迅速席卷着喉管和胃部。   柯靖墨看到她对咖啡的味道适应良好,不由得轻轻笑了笑,“怎么样,还喜欢吗?”   秦秋意点点头,又抿了一口。   柯靖墨敛下眼睫,看着她嘴角沾染的奶泡,伸出右手,意味不明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秦秋意疑惑:“怎么了?”   不过,她还是听话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就在这时,柯靖墨忽然将右手伸向秦秋意,在她下意识地躲开前捏住她的下巴。   秦秋意:“!”   “别动,”柯靖墨声线低沉,带着一丝磁性,左手拿起餐巾帮她擦了一下唇线的位置,“你嘴巴沾到奶泡了。”   秦秋意今天没有涂口红,只是涂了一层润唇膏,因此在柯靖墨眼中格外娇妍欲滴,仿佛一朵含着露珠的粉玫瑰,等待别人的亲吻。   喉结上下滚了滚,柯靖墨艰难地移开视线。   秦秋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擦完了吗?如果擦完了,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下巴一直被他捏在手里,被迫摆出了一个索吻的姿势,秦秋意感觉耳尖又要红了。   柯靖墨被烫一般地松开手:“抱歉。”   秦秋意笑了笑并不在意:“你道什么歉啊,我还要谢谢你帮忙呢。”   要不然嘴巴上一直留着奶泡的痕迹,像一圈奶胡子似的,多尴尬。   秦秋意放下咖啡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烤布蕾,刚要送进嘴里品尝,倏地她动作一顿。   想到偶像剧或者小说中,都会出现情侣间互相喂食的行为,她红着耳尖调转勺子的方向,慢慢伸向柯靖墨。   “你要不要尝一口?”   秦秋意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琥珀色的清瞳,脸颊粉粉的,看上去更像朵娇羞的粉玫瑰了。   柯靖墨怔愣一瞬,下一刻立马反应过来,脑袋微微向前,张嘴咬住了她手里的勺子。   大约是动作太急切,他的牙齿和金属制成的勺子发出了一声不大的撞击,轻颤的触感顺着勺柄传回秦秋意手中。   秦秋意的视线落在柯靖墨的薄唇上,松开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我让你尝尝甜点,可没让你咬勺子。”   柯靖墨也有一丝尴尬,他拿下勺子,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抱歉,你第一次喂我吃东西,我只是太激动了。”   说着,他捏住勺柄和勺体的衔接部分,把勺柄的一端重新递向秦秋意,“我刚刚没表现好,要不你再喂我一次?”   秦秋意瞪了他一眼,也不接那个勺子:“你想得美!”   嘴角向上勾了勾,注意到她的脸颊气鼓鼓的,柯靖墨收回勺子,在装烤布蕾的红色陶瓷杯中舀了一勺出来。   “哪有让女朋友伺候我的道理,应该我来喂女朋友才对,来,啊~”柯靖墨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最后一个字说得百转千回,一拐十八道弯,旁人听了都能骚断腿。   秦秋意偏了偏头,向后躲了一下:“这个勺子你刚才用过,我才不要用,要不然跟间接接吻有什么区别?”   “哦?间接接吻?”柯靖墨眼神黯了一瞬,仔细品味一下那四个字,倒是觉得她的用词十分精准,形容得也很贴切。   落日的余晖洒满咖啡馆的角落,咖啡馆的玻璃窗外人潮涌动,许多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骑着自行车经过,汇集成一片蓝色的海洋。   秦秋意望着这壮阔的一幕,不禁有些走神。   等回过神来,柯靖墨已经拿来一个新的勺子,锲而不舍地要喂她。   秦秋意的目光和他的对上,他的黑眸几乎深邃到看不到尽头。   就着他的手,她吃了一口法式烤布雷,低糖版的烤布蕾并不甜腻,反而把牛奶和奶油的香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口咬下去,软糯细腻,甜度刚刚好。   “味道怎么样?”柯靖墨浅笑着问。   “嗯,好吃。”秦秋意不好意思让他再喂,从他手里接过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烤布蕾的量不多,三四口的功夫便见了底,秦秋意吃了四勺之后,柯靖墨忽然起身,单手撑着桌面,微微俯下身凑近她。   然后,他张开薄唇含住了她送向嘴边的勺子。   秦秋意:“!”   柯靖墨咽下甜点,侧过头直视秦秋意:“唔,是很好吃。”   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秦秋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淡淡的冷泉气息立刻将她包绕在狭小的空间内,挣动不得。   秦秋意头皮一麻,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她微微向后仰了仰,“你突然凑这么近干嘛?”   柯靖墨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他过分清冷的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停在她耳边小声问:“你说,刚刚算是‘间接接吻’吗?”   秦秋意心慌意乱地捂住耳朵,等那种酥麻如同过电一样的感觉稍微褪去后,崩溃地压低嗓音喊:“你不是知道吗,干嘛非要问出来?”   难道非要逗逗她,他才满意?   也怪她自己一时嘴贱,干嘛要提到“间接接吻”这个话题啊。   秦秋意懊恼地往里面的座位移了移,身体靠在落地窗上,戒备地盯着柯靖墨,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柯靖墨忽略她警惕的视线,面不改色地直接坐在她之前的位置上,体贴地把两人的餐具也移了位置。   这样一来,两人便由对立而坐变成肩并肩的并排而坐。   秦秋意措手不及,被堵在了里面。   总感觉在两人的“交锋”中,有种落了下乘的挫败感。   她郁闷地放下勺子,低头把那杯卡布奇诺一口气喝干,擦干净嘴巴,然后起身:“咱们走吧,我想起来学校还有点事情要办。”   顿了顿,秦秋意似乎察觉出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于是补充一句:“走夜路开车不安全,你待会儿就回南桥市吧,在天完全黑之前正好能赶回去。”   如今只有在市区里才有一些老式路灯,亮度不高,晚上出了市区的话,路上都是一片漆黑,因此夜路非常不好走。   自认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秦秋意说得越来越顺畅:“你在七点之前赶回去,没准还能陪柯伯伯共进晚餐,增加一下父子感情交流。”   柯伯伯过于严肃,柯靖墨过于冷淡,两人凑在一起,除了沉默就是沉默,一天三句话有两句话都谈不到一起。   柯伯伯有空的时候,偶尔会来聚香楼家常菜馆找秦峰喝几盅,喝到微醺时便拉着秦峰抱怨儿子太冷,一点儿也不贴心,还不如当初生个女儿呢。   秦秋意听到过两次,也没在意。   如今想来,这对父子总是各忙各的,很少聚在一起,真的极度缺少沟通和交流。   柯靖墨挑了挑眉,“我的小女朋友是在关心我吗?”   秦秋意:“……”   她有些自暴自弃:“当然是在关心你,所以,麻烦你先让开一下,我要回学校了。”   听到她的话,柯靖墨勾了勾唇角,眼底和眉梢纷纷染上一丝笑意,原本疏敛的五官立时生动起来。   直起身,柯靖墨抬手揉了揉秦秋意的头发,声音轻柔和缓:“秋意,你这么关心我,我跟高兴。”   随着柯靖墨的靠近,秦秋意像是被囚锢在他高大的身躯与落地窗之间,睫毛微微一颤,脸颊也晕染成柔美的粉色。   身后是无限的斜阳落霞,身前是眼中盛着漫天浮光与星辉的恋人,一时心跳如鼓,血液泵出流淌的声音似乎都能被耳朵清晰地捕捉到。   秦秋意张了张口,眉眼弯弯,不服输地反撩回去:“你是我唯一的男朋友,不关心你,我还能关心谁呢?”   她的眸光清澈透明,柯靖墨几乎溺毙要在其中。   “学校真的有事吗?不能多陪陪我?”   秦秋意摇摇头:“是真的有事,下个礼拜再陪你吧。”   她周五的时候推掉了代理班长张越和爱慕她的男生的聚会邀约,不过,今天晚上会有一个商学院领导组织的舞会,导员要求她们必须全员到场。   等听完商学院领导的讲话,舞会开始后她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留不留在小礼堂都不强求。   舞会在七点开始,她还要回去帮房灵灵化妆做造型。   房灵灵看上了张越,想好好打扮一下,然后跟张越一起跳个舞,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意思。   “行,”柯靖墨拿起钥匙,“我送你回学校。”   他走到吧台,掏出钱包想要结账时,秦秋意轻轻按在他的钱包上,“这次让我来请吧,算是让你在银行门口足足等了三个小时的赔礼。”   说完,秦秋意利落地掏出两张大团结,对老板娘笑道:“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费。”   老板娘一愣,想要把小费退回去时,秦秋意和柯靖墨已经离开了咖啡馆。   柯靖墨发动车子,把秦秋意送回省城大学,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后开车离开。   为了陪秦秋意,他把公司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待会儿回去,该加班赶进度了。   秦秋意回到宿舍时,房灵灵的床上铺满了衣服,她正拉着景萍给她当参谋。   “景萍,你说我穿这件黄色的裙子好看,还是穿那件红色的好看?”房灵灵皱着眉头,把两件衣服并排放在一起做对比,床铺下面还摆着三双不同的鞋子。   景萍也拿不到主意:“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秦秋意放下空荡荡的背包,走到房灵灵身边,“红色的这件吧,比较衬你肤色。”黄色的衣服比较显黑,没有红色的提气色。   房灵灵扭过头,高兴地喊道:“秋意,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快,帮我化化妆,务必把我打扮得漂亮一点儿。”   秦秋意点头应下,“我让你买的化妆品买好了吗?”   “昨天我跟景萍逛街的时候就买好了,都是按照你给我的清单买的,绝对没有丝毫错漏。”房灵灵指了指书桌上的化妆品,“呐,都在那里。”   “好,那咱们直接开始。”   秦秋意花了大约半个小时帮房灵灵化好妆、梳好头发,“好了,照镜子看看吧。”   景萍适时递过来一面椭圆形的小化妆镜,眼睛发亮:“灵灵,你快看,真的好漂亮!”   房灵灵的底子不错,五官秀美,看上去充满灵性。   秦秋意帮她修了修眉型,化了一层淡妆之后,又用唇线笔给她丰了一下有些单薄的下唇,再用口红填满,使她整体看上去愈发明艳动人。   “谢谢你,秋意,你把我画的真好看。”房灵灵美滋滋地捧着镜子臭美,“我以后也要学习化妆,化完妆和不化妆感觉差别好大。”   秦秋意把粉饼、口红之类的扣上盖子,按照顺序放回原位:“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房灵灵惊喜地一把抱住秦秋意,“真是太好了,有你当我的老师,我一定能学有所成。”   两人笑闹了几句,秦秋意问景萍要不要一起学化妆,景萍摇了摇头,她便没有再问。   景萍的家庭条件不好,勉强温饱而已,哪有闲钱买化妆品。而且她说要把学校给她发的补助,寄回去一部分资助她的青梅竹马复读,日子也就更清苦了。   秦秋意和房灵灵只能私下里掐着分寸帮助她,要不然,她们担心景萍会有心理负担。   六点五十分,她们提前到小礼堂找位置。   小礼堂其实并不算小,只是相对于开新生动员大会的大食堂来说缩水了一半,因此被学生们戏称为“小”礼堂。   秦秋意她们到的时候,小礼堂已经来了不少人,放眼望去,全是乌黑乌黑的小脑袋。   找到了商科一班的位置,她们从后面留出的通道挤了过去,然后找了三个空座坐。   折叠座椅是张越带着男生从自习室搬过来的,为了避免和其他班的椅子弄混,每个椅子前面的椅背上都贴着手写的带有“商科一班”四个字的纸条。   张越坐在最前排,房灵灵打着要一起商量工作的由头和挨着他的一个男生换了位置。   男生注意到房灵灵之前的座位离秦秋意特别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转身在坐在了另一个空位上,并没有走过去。   他就是之前暗恋秦秋意的那个男生,听房灵灵说秦秋意已经有对象了,对方还长得又高又帅,便彻底歇了心思。   七点十分,商学院的校领导全部到齐,他们每个人只简短地做了一些自我介绍和对学生未来发展的期盼,七点半的时候,直接宣布舞会开始。   庄茹被商学院副院长邀请着跳了开场舞,接下来就是学生们的舞会时间,领导们依次退席。   其实,99%的大一新生都不会跳舞,幸好舞台上有几个热心的学姐和学长,耐心地教着她们舞步。   房灵灵今天的装扮太亮眼,顺利邀请到了张越共舞。   秦秋意谢绝了几个邀请她跳舞的男生后,跟景萍一起离开了小礼堂,去往不远处的图书馆自习。   *   第二周的周五,柯靖墨因为临时有事出差,派周秘书到省城大学接秦秋意回南桥市。   周秘书第一次正式接触到老板的对象,特别激动也特别拘谨。   和秦秋意说了一下柯靖墨不能来的原因后,便闭紧了嘴巴,害怕说错话。   秦秋意脾气温和,向周秘书打听了一下柯靖墨的喜好,一一记在心里。   上次她跟柯靖墨询问他爱吃什么,他到最后也没有说,这次终于被她打听到了。   回到聚香楼家常菜馆,秦秋意笑着和周秘书道了谢,周秘书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然后开车回公司。   开到一半,他心里的酸意差点涌上喉咙。   老板的对象真是又好看又有气质,温柔体贴还特别关心老板的生活起居,怎么看怎么完美。   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碰到像秦秋意这样的女孩子呢?   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周秘书决定去国营饭店吃点好的,压压满肚子的柠檬味。   秦秋意今天回来的比较早,才四点多,菜馆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丁春兰、刘思艳和齐娟三个人坐在一起,边摘菜边闲聊。   “妈、二婶、三舅妈,我回来了。”秦秋意分别朝三个人打了招呼,然后撂下粉色的斜挎包,往上卷了卷袖子,准备蹲下来跟她们一起摘菜。   刘思艳赶忙阻止她:“等会儿,你别忙着摘菜,先去新房那边看看你爸他们忙完没有。昨天把房子重新装修好之后,他们今天去买了几套新家具往里搬呢。”   菜她们马上就要摘完了,没必要再多占一双手。   “对了,你屋子里的家具要怎么摆,你自己和你爸他们说说,让他们帮着挪一下。”刘思艳用衣袖擦了擦汗,笑着说道。   秦秋意眨眨眼睛,“这么快已经改装好了?”   好家伙,才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秦峰和秦立就把房子全弄好了,效率未免太高了吧。   丁春兰抿唇一笑:“你三舅也来了,三个大男人干活,速度当然快。”   刘思艳跟着点点头:“房子整体没有大动,就是刮遍腻子然后换门窗,暂时没有细修,慢慢来吧。”   “那我去那边看看。”秦秋意勾起唇瓣,期待着新家的模样。   其实她也不赞成大修,毕竟再过两三年老城区就要拆迁了,耗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去翻新根本没必要。   从菜馆到老城区,步行大概需要半小时。   秦秋意刚走到一半的路程,突然被骑着自行车从不远处冲出来的唐曼叫住。   “秋意,你等等我。”   秦秋意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记得咱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唐曼刹住车,单腿支在地面上,露出一副柔弱无依的表情:“秋意,咱们是亲姐妹,毕竟血浓于水,我实在是找不到人来帮忙了,所以我只能求求你了。”   秦秋意眉心微蹙,冷笑一声:“你现在姓唐,怎么,遇到事情不去找唐家的有钱‘亲人’,反倒来找我这个穷人家的妹妹?”   她上下打量一番唐曼,看得唐曼脊背直发毛,才缓缓开口:“再说,不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我也没打算帮你,让开。”   说完,秦秋意避开唐曼伸过来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唐曼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推着自行车追上去:“秋意,秋意,你就帮帮我好不好?要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欠了一个混混头子不少钱,他跟我说要是我再不还钱,就找人打断我的腿。”   “可是我凑了半天钱,只凑了一半,今天晚上是他规定的还款期限,我实在是太害怕了,要不然你陪我去一趟行不行,你的嘴巴比较厉害,你去帮我求求情,让他再宽限我一段时间就行。”唐曼发挥出最大的演技,哭得声泪俱下。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过,秦秋意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想笑。   唐曼想出这么一个错漏百出的理由,真的把她当傻子骗呢?   唐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弄清楚一切,秦秋意想了想,还是暂时决定应下来,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手段。 第五十八章   唐曼干嚎了几声,见秦秋意的态度有所软化,以为自己的苦肉计发挥了作用,不禁越发投入。   “秋意,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的虚荣心太强,才想死扒着留在唐家,对亲爸亲妈和你不闻不问。可是经过这一段时间,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机会,一个弥补亲生父母和你这个亲妹妹的机会。”   唐曼努力发挥亲情攻势,力求彻底卸下秦秋意的心房,“秋意,我以后会对你们好的,你能不能原谅我之前犯下的错误?”   事实上,唐曼并不觉得哪里做错了,秦家穷困潦倒,唐家有钱有势,即使是个傻子也知道该选择留在唐家。   她只庆幸当初还好她跟唐秋朵互相抱错了,要不然秦家那种苦日子,她可过不了。   还有秦秋意,唐曼真的特别讨厌她。   一开始上唐家死皮赖脸地跟她要钱,后来又不要脸地勾引胡建设,再加上当着唐家人的面曝光她偷东西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叫她恨得牙痒痒。   幸亏胡建设看穿了秦秋意下作的手段,转而注意到她对他的真情实感,感动之下投向了她的怀抱。   素来疼爱她的唐奶奶也觉得她会犯错,完全归咎于唐建国和于书芹接回唐秋朵后对她过于疏忽,导致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所以偷东西这件事便轻飘飘地揭了过去,唐家人只当没有发生过,她依然是正正经经的唐家二小姐。   不过,哪怕这些事情没有脱离她的掌控,她还是特别讨厌秦秋意。   秦秋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曼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很快被她掩饰住:“唐曼同志,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有意悔改,应该先去找爸妈好好谈一谈,而不是拉着我这个所谓的妹妹耗时间。”   听着唐曼虚伪到极致的话,秦秋意只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   唐曼一愣,眼珠子转了两下,极力在脑海里搜刮着借口。   片刻后,她咬了咬下唇,声音略带哽咽和颤抖:“秋意,我也想去找她们,可我实在是没有脸见她们。”   “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不想把危险带到秦家。等我慢慢凑齐钱还了债,到时候再去找她们。我一定好好孝顺她们,让她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一番话下来,说得唐曼自己都感觉要信了这些胡扯的内容,她就不信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秦秋意不上当。   果不其然,秦秋意露出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唐曼竖起三根手指,五官板得死紧,一本正经地说:“我唐曼,对天发誓,如果说了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反正她也不信这个,随时随地可以赌咒发誓。   “我信你还不成嘛,没必要发这种恶毒的誓,”秦秋意连忙按下唐曼的三根手指,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万一成真了呢?”   唐曼打了个冷颤,以为她是意有所指。等抬眼再看向秦秋意时,她却恢复成一副温柔平淡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无心之言。   咬紧唇瓣,唐曼甩掉无端产生的心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秋意,既然你相信我了,那今晚能不能陪我去见那个混混头子一趟?我真的很害怕。”   秦秋意点点头,“咱们是亲姐妹,姐姐出了事情,妹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只不过……”   “不过什么?”见秦秋意终于上当,唐曼心神一松,下一秒却又听到一个转折词,心神不禁再次揪紧。   这个该死的秦秋意,说话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似是听懂了唐曼的抱怨,秦秋意缓缓开口:“不过我担心咱们两个女孩子单独去那里会吃亏,不如叫上咱爸和二叔他们一起吧或者把混混头子威胁你的事告诉公安同志……”   “不行!”没等秦秋意说完,唐曼立刻尖声打断她的话。   喊出来的一瞬间,唐曼忽然觉察出不妥来,赶忙面对神情疑惑的秦秋意解释道:“千万别告诉咱们家里人活着报警,要不然那个混混头子会杀了我的,求求你了,秋意,你单独跟我去就好。”   秦秋意假装信了她的解释,勾了勾额角的发丝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妈还有事拜托我呢。”   唐曼想了想,今天是临时抓到秦秋意,胡建设和宋国栋那边还没做好准备呢,她得先去通知他们一声。   “他约的我晚上六点见,你五点四十的时候到这里等我,我骑车载你一起过去。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别的任何人,不然我真的会被杀!到时候恐怕你也会被一起杀死!”唐曼威胁了她两句,然后等秦秋意点头之后才急匆匆地骑车离开。   秦秋意盯着唐曼的背影,冷哼一声。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就凭她那种拙劣的演技,放到现代,恐怕连十八线演员都混不上。   秦秋意摸了摸包里的防狼神器——辣椒水,感觉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从唐曼的反应和原书中的一些剧情来看,她多半是联合了胡建设要对付她。   再加上唐曼提到的混混头子,很可能指的是胡建设那个涉—黑的大哥。   也就是说,她有很大可能要直面两个大男人和唐曼这个从犯,一对三,她可不敢轻敌。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秦秋意先去找秦峰他们说了句晚上有事,接着直接到公安局报了案,说是发现了一个拐卖妇女卖—淫的小团伙。   因为七零年代末到八零年代初,一连发生了几起特别重大的恶性案件,所以这两年正赶上国家严打。   秦秋意的报案瞬间引起公安同志的高度重视。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秦秋意主动提出去当诱饵,到时候公安同志再将犯罪团伙捉个现行。   时间太紧,公安同志们只能组织一个临时行动小组负责秦秋意报的案子,负责的女公安姓孟,她派了两个人和她一起进行一下伪装跟在秦秋意身后。   孟公安拍了拍秦秋意的肩膀,“小秦同志,你不用怕,我们会一路跟着保护你的安危。如果遇到变故,我们也会提前安排你撤离。”   秦秋意笑了笑:“我相信你们,也相信公安人员的办事能力。”   “嗯,”孟公安扬起嘴角,摘下帽子强调了一句,“到时候小秦同志一定要表现得稍微自然一些,不要左顾右盼地找我们,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跟丢你的,放心。”   说完,她走进换衣间,换了一身便服出来。   “小圆、小桐你们两个跟着我便衣行动,其他人守在各大路口等待指令,现在,出发!”   孟公安一声令下,临时行动小组剩下的八个人立即行动起来。   秦秋意对孟公安点点头,从公安局的后门走了出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到和唐曼约定的地点。   彼时唐曼已经找到胡建设说了把秦秋意约出来的事,胡建设让唐曼把她带去那家私人旅店,他去找宋国栋拿照相机。   那家私人旅店的位置比较偏僻,住宿的人很少,来的人大都是偷情或者偷尝禁果的男男女女,把秦秋意弄来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一想到马上就能得到秦秋意的身体,胡建设浑身像是有把火在燃烧一样。   不行,待会儿他得跟宋哥商量一下,让他先来破了她的身子。   唐曼听说要把秦秋意弄到她和胡建设的房间来,立刻有些不愿意,“不行,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房间,我不希望这张床上躺个别的女人,尤其是你曾经喜欢过的秦秋意。”   胡建设哄了唐曼好几句都不奏效,只得说:“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再去开个房间行不行?就隔壁203那间怎么样?”   私人旅馆不需要拿介绍信出来登记,给钱就能入住。   唐曼这才点头应允,“行,先说好,宋哥随便怎么样玩我管不着,但是你只能负责拍照片,不能碰她,知道不?”   屋内的窗帘十分厚重,透不进多少光线,胡建设借着昏暗的环境,表情敷衍道:“知道了,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对其她女人不感兴趣的。”   见唐曼被甜言蜜语劝服,胡建设的神色有些迫不及待:“你先去稳住秦秋意,万一她回过味来怎么办?我去开间新房再把宋哥叫过来布置一下。”   尽管不能在同一张床上收集到第三个女人的处—子血有点遗憾,但是胡建设依然兴奋得硬了起来。   马上就要看到秦秋意在他身下哭泣求饶、挣脱不得的绝望表情,想想就觉得刺激呢。   唐曼按照约定等来了秦秋意,出于谨慎,她途中回头看了好几眼身后,确定没有人跟踪才载着秦秋意来到私人旅馆。   唐曼把她带上了二楼,扭开203房门的一刹那直接将她推了进去。   秦秋意在看清屋内的胡建设和宋国栋两人时,立刻转身拍打房门:“唐曼姐,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进来?”   胡建设看着秦秋意柔弱可怜的小模样,□□着舔了舔嘴唇,“秦秋意,你没想到居然会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   宋国栋在看清秦秋意脸孔的一瞬间,瞳孔一缩,陡然回忆起在孟丽的悦客菜馆被热汤浇的一幕,不由得恶狠狠地瞪向她。   “原来是你!”   秦秋意显然也认出了宋国栋,表情装作愈发慌张的样子,她用力地拍着门:“唐曼姐,你快放我出去!”   “你不用叫了,叫破喉咙她也不会开门的。”房门已经被唐曼从外面锁住。   宋国栋冷笑一声,“跟她费什么话,直接扒光了上吧。”   “你们要做什么?”秦秋意把手伸进包里握住“防狼喷雾”,“我包里有钱,我把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胡建设上前一步,想要攥住她的手腕,“我们钱也要,你的身子也要,乖乖束手就擒吧,没准哥哥们还能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轻一点。”   在胡建设抓住她之前,秦秋意火速拿出“防狼喷雾”,对着他的眼睛一通喷。   “啊啊啊!我的眼睛!”胡建设被辣椒水一喷,立刻疼得倒在地上打滚,“宋哥,给我抓住这个婊—子,我要弄死她!”   宋国栋不知道秦秋意手里的玻璃瓶里到底装了什么,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他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威胁道:“把你手里的瓶子扔了,要不然我捅死你。”   强—奸、轮—奸、勒索钱财,如今又多了一个故意杀人罪,四罪并罚,这伙人不把牢底坐穿估计是出不来了。   秦秋意听着门外的动静,倏地勾了勾嘴角。   在宋国栋还没反应过来时,秦秋意往旁边躲了躲,避免被撞到,然后房门突然被孟公安一脚踹开。   “不许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不大的房间一下子涌进四五个公安,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握着刀意欲行凶的宋国栋。   孟公安声音严厉:“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啪”地一下,水果刀应声而落,宋国栋腿脚哆嗦着瘫坐在地上,他完了……   宋国栋一直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只敢做些偷鸡摸狗、四处收保护费的事,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被几把手—枪一指,瞬间就吓傻了,哪里还想得起来反抗。   躺在地上依旧被疼痛折磨的胡建设,同样被公安人员用手铐锁了起来。   胡建设、宋国栋、唐曼三人一起被抓进了公安局审讯,孟公安等人又破获一起情节严重的刑事案件,因为行动迅速、组织有序、成果喜人,受到领导的高度赞扬。   秦秋意则放下一桩心事,不用再防着他们耍手段,她可不希望再重蹈书中的覆辙。   录完笔录,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孟公安骑着自行车把秦秋意送回饭馆门口。   “谢谢公安同志。”秦秋意热情地跟她握了握手。   孟公安回握了几下,然后正了正帽子笑着说:“小秦同志不用客气,我们的职业就是打击犯罪、保护民众,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朝秦秋意敬了一个礼,骑车回家。   秦秋意赞叹一声:“真是人民的好公安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必须第一时间找她们解决。   店里只剩下零星的两桌客人,丁春兰把菜全上齐后坐在吧台的桌子上盘账,手里的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   刘思艳炒了一天的菜胳膊有些累,秦峰和秦立自告奋勇的留在厨房里,不多久做了些简单的饭菜端出来,三舅刘学保跟在齐娟身边帮她熬芸豆沙和红豆沙。   刘思艳正坐在丁春兰旁边敲打着右胳膊,一抬眼便看到秦秋意回来,“秋意,你怎么没让小柯同志进来坐坐?”   她以为秦秋意是出去和柯靖墨约会着,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秦秋意微微一笑:“太晚了,改天吧。”她不准备把唐曼伙同其他人坑害自己的事说出来,省得家里人担心。   刘思艳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起身活动活动肩膀。   秦家美蹦蹦跳跳地跑到秦秋意面前:“秋意姐,我听我爸妈说,你在市里买房了,你可太厉害了!”   她爸妈还有大伯、大伯娘都没攒够买房子的钱,秋意姐竟然率先买了房。   市里的房子最少也要两三千块钱,秋意姐随随便便画一些衣服的图片,竟然赚到了买房钱,实在是太厉害了。   秦秋意不轻不重地弹了秦家美的脑门一下,声音甜软:“你好好学习,以后也能自己买房。”   “真的吗?我将来也能赚到买房子的钱?”   秦家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在收到秦秋意笃定的眼神后,情不自禁地扬起下巴、挺起胸膛,“喂,秦家宣,你听到没有?我以后也要有自己的房子了,如果你好好对我,乖乖叫我姐姐,没准我心情好能给你留一个房间住。”   秦家宣努努鼻子,“切”了一声,“我看你还是做梦比较实际。”   他手下的笔没有停,复读班的作业量太大,而且学习压力也很大,他不能松懈。   秦家美想怼回去,但是看他的状态,到底没忍心打扰他学习。   “秋意姐,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秦家宣被一道物理题难住,咬了咬笔头,最后还是决定现场求助。   秦秋意放下包包,走到秦家宣旁边坐下来,“哪道题?”   秦家宣用圆珠笔在序号上点了点。   秦秋意仔细审过一遍题干和问题,拿过他手里的笔,边写边讲,娓娓道来。   很快,讲完题目后,她又把其中涉及到的相关知识点给秦家宣列了出来,并讲了两种不同的解题思路,“你把知识点记熟,再把我教给你的解题思路吃透,以后再遇到这种题型就不会像刚刚一样找不到切入点了。”   “谢谢秋意姐,我明白了。”   “不用客气,继续学习吧,有不懂的问题可以继续问我。”秦秋意揉了揉秦家宣硬到有些扎手的短发,又鼓励了他几句。   秦家美在一旁抿着唇,嘟起嘴巴:“这个臭小子,明明我也是个大学生,为什么只向秋意姐问问题?刚才我在旁边陪了他足足两个小时,他一个问题也没问过我。”   “因为你笨,脑子没有秋意姐灵活,也没有她懂得多。”秦家宣抬头扫了她一眼。   试卷翻页的声音和他的说话声同时响起,他浓浓的嘲讽之意却清晰地落在秦家美的耳朵里。   虽然秦家宣说的是事实,可是这并不影响秦家美发脾气,“妈,你听听,哪有弟弟这么诋毁自己的亲姐姐的?”   丁春兰把账记好,合上账本,“你们两个天天闹什么闹,家宣,你是男人,你先道歉。”   “我……”秦家宣无语地撇撇嘴,每次吵不过他,秦家美就知道找外援,偏偏所有的人都向着她说话,真是个告状精。   丁春兰瞪了秦家宣一眼,“你什么你,快道歉。”   “……”   秦家宣无奈地耸耸肩:“对不起,我嘴贱,我道歉还不成嘛。”   秦家美闻言,嘴角弯出一个胜利的弧度:臭小子,我还制不了你?   家里人早见惯了两人打打闹闹的画面,等姐弟俩达成“和解”后,秦立端着最后一盘竹笋炒肉走了出来,“来,大家吃饭了,今天你们尝尝我和大哥的手艺。”   秦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家别嫌弃我们哥俩做饭难吃。”   秦秋意晚上很少吃东西,只推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和其她人围坐在一起,捧着一杯花茶啜饮。   吃到一半,饭店里最后两桌客人结账离开。秦秋意按菜单收了钱,然后把桌子收拾干净。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大家纷纷在后院洗漱完,刘思艳和秦秋意才带着她们一起回老城区那边的新家。   秦峰和秦立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上载着被窝褥子和简单的日用品。   来到新家,秦家美和秦家宣差点激动得跳起来,她们按照喜好各自挑了一间屋子,虽然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桌,但是这毕竟是她们第一次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   尤其是秦家宣,以前他只能跟丁春兰和秦立挤在一起,随着他逐渐成年,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觉得越来越不方便。   现在好了,他终于拥有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了。   铺好床铺,秦家宣和秦家美躺在各自的床上,兴奋得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思艳和丁春兰起床收拾院子,准备开拓出一片菜地来,秦峰也早早起来坐在庭院的横木上做鸡笼,秦立则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进货。   秦秋意洗漱完,换上一件法式方领上衣和一条直筒裤,“妈、爸、二婶,我出去买早饭,吃完饭去纺织厂上班。”   她需要和销售部的刘主任交接工作,刘主任十月底办病退,而她只有每周的周六日有空去纺织厂,时间还是非常紧迫的。   见秦秋意起了床,丁春兰不禁嘀咕两句自家的儿子女儿太贪睡,她哪里知道秦家美和秦家宣熬到后半夜才睡下。   步行大约十分钟,秦秋意就看到了一个早点摊,摊子是一对年轻夫妻支起来的,不仅卖包子、汤面、豆浆和粥,还卖煎饼和卷饼,是难得一个吃食样式比较丰富的早点摊。   把摊子上的东西每样要了两份,秦秋意提着沉甸甸的早点往回走。   回到家的时候,秦家宣和秦家美已经被丁春兰叫了起来,两人努力睁开眼睛刷牙洗脸,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等闻到秦秋意手里食物的香气,两人立刻精神抖擞地拿毛巾抹了一把脸,“秋意姐,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秦秋意笑着说:“你们去把饭桌收拾好,一会儿开饭。”   等秦家美和秦家宣放好桌椅和碗筷,刘思艳、丁春兰和秦峰分别洗了手,坐上桌准备吃饭。   秦秋意依次打开装汤面和豆浆的饭盒,又把小米粥倒进两个空碗里,“我买了不少吃的,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挑吧。”   吃完饭,丁春兰主动安排秦家宣抄桌子,安排秦家美洗碗。   秦秋意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七点四十了,我去纺织厂上班。”   背上粉色的斜挎包,秦秋意不多时便赶到了纺织厂。   就在她前往刘主任办公室的路上,忽然被于书芹拦住了去路。   “秦秋意,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居然把自己的亲姐姐送进监狱!”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1点左右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五十九章   于书芹红着眼眶,看着那个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秦秋意,心头的怨恨不住地往上涌。   “秦秋意,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居然把自己的亲姐姐送进监狱!”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直接拦住了秦秋意,声音嘶哑难听。   昨晚在公安局那得到通知,要暂时收监唐曼后,她的婆婆董淑慧便哭闹了将近一个小时,命令她们必须把唐曼完好无损的从监狱里弄出来。   于书芹和唐建国又是花钱又是找人,忙了一整宿,最后才知道唐曼被抓的确切原因。   唐曼竟然是被自己的亲妹妹给送进公安局的!   “我们唐家待你不薄,当初你能进纺织厂上班,完全是我的功劳。要是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走到现在的高度。”   之前的厂领导会议,葛厂长力排众议,已经内定了秦秋意要接任销售部主任的职位,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小丫头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这其中,要是没有她于书芹一开始的拉拔,就凭秦秋意的出身,呵。   秦秋意弯起唇角,眼底划过一丝讥诮:“我确实不否认是你让我进了纺织厂当临时工,但是你别忘了,如果没有你,凭我当时高中生的学历,进厂子当个临时工易如反掌。”   “你只不过在招工办那里动了动嘴皮子,就想一直在我这里邀功,脸皮未免太厚了吧?”   于书芹一噎,气得额角的青筋直蹦,“你有没有家教?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怎么对待长辈的?”   秦秋意挑了挑眉:“哦,难不成你要替她们来教我?教我怎么耍厚脸皮还是如何不要脸?”   于书芹气不过,张嘴刚要骂她,就被秦秋意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头。   秦秋意冷哼一声,拂了拂被微风撩动的发丝,“转正、成为纺织厂御用服装设计师、还有得到销售部主任的职位,全部都是我凭本事一步步取得的成就,说白了跟你和唐家可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总往脸上贴金成不成?”   于书芹气不过,大喊一句:“你忘恩负义!”   秦秋意淡淡一笑:“说实话,我当初还好奇唐秋朵为什么那么自私自利、嫌贫爱富、忘恩负义,原来是从根子上就坏了。‘忘恩负义’这个词是你们唐家人的专属,我可配不上。”   “哦,对了,还有唐曼,虽然她跟我有血缘关系,可是同样被你们教导得品性败坏、为人恶毒。她自己做坏事被公安抓了,你却来骂我这个受害者,啧啧,你们唐家真是蛇鼠一窝。”语调轻飘飘的,说的内容却能把人直接气死。   秦秋意可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爱好,于书芹说她一句,她必十倍奉陪。   于书芹手指颤抖地指着秦秋意,脑袋一抽一抽地疼,被她噎得只能发出几声简单的音节,“你、你、你……”   “我什么我?”秦秋意眉眼弯弯,声音甜甜软软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话很有道理?”   不等于书芹反应过来,她继续道:“既然错在你们唐家,你们是不是应该补给我一部分精神损失费?毕竟昨晚被狗陷害,今天一大早又被另一只狗追着咬,要点精神补偿也不过分。放心,我这人跟你们不一样,我还是顾念着情分的。”   明里暗里又讽刺于书芹一顿,秦秋意假装掐着手指算了算,“这样吧,我也不多要,你们赔偿给我2000块钱就行。”   于书芹不可思议地瞪向秦秋意:“2000块钱?你穷疯了吧?”   眼瞅着秦秋意又要开口,于书芹担心从她嘴里又说出什么让人震惊的言论,索性迈开步子落荒而逃。   逃走前留下一句:“唐曼是你们秦家的人,以后跟我们唐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别找我们要钱。”   秦秋意这个丫头太厉害,她可惹不起。   反正唐曼也不是她们唐家的亲生女儿,舍弃掉也不会心疼。   唐曼在家里什么也不干,除了要钱就是要东西,昨晚还哭着求她们花几万块钱把她保释出去,呸,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还敢求她们保释她。   别说家里出不起那几万块钱,就是出得起也不会给她出。   一个占着秋朵身份白享了20年荣华富贵的假女儿,也配让唐家为她花那么多钱?   自从秦秋意爆出唐曼偷东西的事,她和唐建国已经对唐曼生出了强烈的不满,要不是婆婆拦着,她们早就把她从户口本上除名了。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光明正大地甩掉唐曼这个累赘。   只是,她回去要和唐建国商量一下,怎么应付家里的老太婆。   注视着于书芹狼狈的背影,秦秋意的目光清清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个不想干的人。   朝阳升起,把光明洒满大地,秦秋意站在树荫下,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带着草木香的空气,转身前往更加光明的去处。   销售部的主任办公室和采购部的主任办公室挨得很近,销售部的刘主任和采购部的马昌盛马主任关系不错,秦秋意到的时候,两人正坐在一起喝茶。   “小秦同志来了啊。”马主任起身打了个招呼,他对秦秋意的印象很好,得知她将来要接刘主任的班后,更是决定要和她打好关系。   秦秋意笑着跟两人分别打了招呼。   刘主任的皮肤挂着一种病态的萎黄,身体干瘦干瘦的,透着一股淡淡的颓弱,要不是他的表情比较严肃,秦秋意还以为他的办公室就是医院的病房。   马主任轻轻拍了拍秦秋意的肩膀:“我回办公室了,你好好跟刘主任学习沟通。”   秦秋意点点头,把马主任送出了办公室。   “刘主任,你觉得咱们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之前对秦秋意有过一定的了解,再加上厂里在她的帮助下,通过春季广交会和自办的服装展销会着实扩大了不少销路,刘主任并没有因为她的年纪小而轻视她,反而对她十分看重。   “我先带你了解以前厂里的一些老客户吧,毕竟新客户那边有很多你都认识。”刘主任从展示柜里翻出两沓档案袋,和以前的一些合同样本摆在办公桌上。   接下来的一整天,刘主任给秦秋意讲解了全部老客户的信息,和他们身后复杂的关系网和利益链。   饶是秦秋意的记忆力不错,也听得头昏脑涨的。   一个销售部,为什么整得比户籍科的资料网还要复杂?   尽管心里吐槽着,秦秋意还是按照刘主任的意愿,把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脉络理顺并记牢,因为她知道,刘主任是为了她好,同时也是为了整个纺织厂好。   一直到晚上六点,刘主任才满意地放秦秋意离开。   第二天上午,刘主任带着她分别去了两个老客户那里,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中午是刘主任请的客,四个人在国营饭店找了个包厢。   老客户们拼命向秦秋意劝酒,被刘主任拦了,“人家小秦同志下午还有事,以后有时间再喝吧。”   秦秋意承了刘主任的情,笑着给两位老客户敬酒,自己却滴酒不沾。   吃完饭,秦秋意找来纺织厂的车送老客户们回去,然后把刘主任也送回了家。   刘主任就住在纺织厂的家属院,送他回家时开门的是他的妻子。   “怎么又喝酒了?医生不是不让你喝酒吗?”刘主任的妻子眉头紧锁,闻到他嘴里的酒味立刻不高兴地甩脸子。   刘主任揉着胃部,额头冒出点点虚汗,声音很轻:“这不是有应酬吗?再说,我只喝了一小杯。”   “应酬,应酬,又是应酬,你的胃病就是因为应酬得的,这些年赚的钱还不够以后给你治病的呢。”刘主任的妻子嘟囔个不停。   刘主任心虚地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小秦同志还在这里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就是当着小秦同志的面我才要说的。以后你接了老刘的班,可别惯着那些客户和采购商,也绝对不能沾酒。你看看老刘现在的身体情况,都是被他们拿酒灌的。”刘主任的妻子边说边给刘主任找药。   看他的表现,她已经猜出来他的胃病肯定又犯了。   秦秋意微微一笑,“放心,以后我会让采购商上赶着求咱们纺织厂给他们配货,而不是跟过去一样求着让他们订咱们的衣服。”   听到她的话,刘主任回想起前一段纺织厂卖不出去衣服的日子,不禁有些唏嘘,“纺织厂的未来,还真是应该交给像小秦同志一样的,有想法又肯干的年轻人啊。”   婉拒了刘主任夫妇请她进屋喝茶的邀请,秦秋意拿着房契和地契到房管局过户。   之前秦峰和刘思艳一直在忙着装修房子的事,没功夫处理房契和地契的事。   秦秋意特意找了一趟跟房管所的人说得上话的王顺利,许诺了一些好处费,让他帮忙找个熟人办事。   秦秋意在他的授意下递上了两条中华还有两条进口香烟,王顺利的好友才乐呵呵地开始工作。   核对了房契和地契的信息后,王顺利的好友说:“如果你想把地契兑换成现在的土地使用证,你需要去一趟土地局,我们这边只负责房契的事。”   “你手里这十四张房契对应的房子,在运动结束后期大多收归了国有,甚至有两处被分派给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当宿舍住,有的也被卖出去了,实在是不好弄啊。”   秦秋意一听,和王顺利对视一眼。   王顺利立刻会意道:“老吴,你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放心,这事要是办成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可是……”   秦秋意笑着打断他:“吴叔,政府人员住的房子和已经卖出去的房子我不打算要回来了,你把其他的无主的房子帮我弄回来就行,好处我照付。”   有主的房子以后肯定要来回扯皮,她可没功夫陪他们玩,再说,万一搞不好得罪了政府那边,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也是白得的房契和地契,能弄回来多少算多少,其它的她也不强求。   吴叔点了点头,照秦秋意的说法,无疑省了不少事,好处还能照拿,他自然答应下来。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秦秋意都跟在吴叔后面跑手续,有的手续简单,有的却格外繁琐。   十四张房契最后确定了只有九张是无主的房屋,在吴叔和王顺利的帮助下,秦秋意顺利用房契换回了九张房产证。   加上之前买下的老城区的九个房子,她名下现在足足有了十八套房子! 第六十章   办完房产证后,秦秋意请吴叔和王顺利到国营饭店吃饭,顺便打听了一下他们在土地局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   两人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秦秋意也不失望,笑了笑后帮两人一人要了一瓶茅台酒。   茅台在这个时候售价是14块钱,比起后世动辄几万十几万的价格来说,实在是物美价廉。   吴叔打开瓶盖后直接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品尝着,“以前这酒只能拿着侨汇券到国营百货大楼的侨汇专区买,想尝一口可是难得很哩。”   秦秋意闻弦歌而知雅意,“吴叔要是喜欢,干脆我搬两箱给你送家里去吧。”反正送什么好处都是送,弄两箱酒也不错,价格不贵还能讨他欢心。   “那多不好意思,哈哈哈。”吴叔又抿了一口酒,默认了秦秋意说的话,“这酒味道真不错。”   三人吃的宾主尽欢,饭毕,送走吴叔后,秦秋意从包包里单独给王顺利掏了100块钱好处费。   “王叔,谢谢你今天把吴叔介绍给我认识,要不然这些房子的手续可有得磨呢。”合上包包,秦秋意语气诚挚地感谢道。   王顺利乐呵呵地收了钱:“小秦同志,咱们怎么着也算是半个朋友,王叔当然会尽心尽力地帮你。”   拿钱当然好办事。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脑门:“瞧我,差点忘了你之前说的地契的事。地契比房契要难办得多,走起手续来至少得一个多月,最长的要好几年。我记得小柯同志的父亲是个大官,人脉也硬,你最好能请他父亲出马,这事才不容易被拖黄了。”   秦秋意笑着道了谢,摆摆手跟王顺利告别。   至于要不要找柯荣帮忙,她觉得应该先跟刘思艳和秦峰商量一下。   毕竟她们当初的计划是,除了挖出宝箱时在场的五个人外,绝对不能让第六个人知道这件事。   即使要让柯荣帮忙,她们也需要找一个好理由。   秦秋意回了家,家中只有点灯做题的秦家宣和坐在他不远处的秦家美。   秦家美一边织着围巾,一边检查弟弟写过的试题中有没有答错的,如果有的话她会直接开口订正。   “秋意姐,你回来啦。”秦家美略一抬头,正好看见秦秋意推门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织到一半的围巾打招呼。   秦秋意笑着点了点头,“难得看到你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和谐。”   这对龙凤胎简直就像一对欢喜冤家似的,每次碰面都要吵上几嘴,不斗出个输赢决不罢休。   不过,一旦两人中有谁被别人欺负,另一个指定跳出来保护被欺负的那个人。   真不知道该说她们两个是感情好,还是感情不好。   听到秦秋意的话,秦家宣从试卷中抬起头来,不屑地撇撇嘴:“每次跟她吵架,吃亏的都是我,我实在是怕了这个告状精了。”   秦家美扭头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明明是你做得不对,所以才吵不过我。再说,我跟爸妈告状怎么了?有谁规定吵架的时候不可以请外援了?”   秦家宣一哽:“……”   行叭,她总是有一堆歪理等着他。   秦秋意揉了揉秦家美的头发,笑了一声转移话题:“家美,你是在给家宣织围巾吗?”   毛线是烟灰色的,秦家美织的围巾不是要送给弟弟秦家宣,就是要送给父亲秦立的。   秦家美翻了个白眼:“美得他!”   秦家宣一听,不甘示弱地反驳道:“谁稀罕?”   “哼!”   “哼!”   两人置气般的同时撇开头,不去看对方。   秦秋意:“……”   得,两个人又闹脾气了。   左一言右一语,好不容易哄好了这一对别扭的亲姐弟,秦秋意夸张地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水,轻舒了一口气。   八点半左右的时候,刘思艳她们关了店门回来了。   等刘思艳和秦峰洗漱完回了屋,秦秋意也跟了进去,把办好的房产证交给刘思艳,又说了有关于地契的事。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去找柯荣帮忙。   秦峰抽了口烟,憨憨地笑了笑:“我跟柯大哥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那种视财如命的人,也不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就出卖咱们,而且他的口风一向很严,咱们不用担心家里挖出宝藏的消息传出去。”   刘思艳拆了头发,用梳子慢慢梳着,慢吞吞地说:“永远不要用金钱去衡量人心。”   秦秋意同意她的观点,点了点头:“我觉得妈说得对,毕竟利益动人心。这样吧,这五张地契我找人帮我看了一下,只剩三张能把地要回来,不如你们只拿上那三张地契,跟柯伯伯说是以前村里那个疯疯癫癫的石爷爷给你们的。”   那个石爷爷家以前也是个小富之家,可惜石爷爷的儿子和儿媳在十年运动前期全部逃往了台省,石爷爷被牵连,下放到闵家村的牛棚里改造。   再后来,他的膝盖因为每天要跪一遍钉子板彻底跪碎,后来受不了折磨,直接疯了。   那个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对疯疯癫癫的石爷爷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发疯咬人,只有秦峰心善,偶尔会偷偷给他带些饭吃。   这件事柯荣也知道。   石伯伯死的时候,是秦峰帮忙下的葬,所以把地契推到死去石伯伯身上,柯荣也不会怀疑。   刘思艳听完,把梳子放回抽屉里,“老秦,秋意说的有道理,明天咱们把柯大哥请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秦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行,听你们的。”   女儿的小脑袋瓜比他的聪明多了,多听听她的意见,大概率不会出错的。   刘思艳笑着推了推秦秋意:“你快回屋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坐早班车回学校上课吗?”   明天是周一,早上八点有课。   今天下午因为办房产证的事耽误了时间,所以秦秋意准备坐明天早上六点的早班车回省城,然后再倒一班市内公交到省城大学。   秦秋意笑容乖巧:“嗯,那我回房休息了,你们也早点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秋意便起了床,把被子叠好,洗过脸刷完牙,正要出门时,刘思艳和秦峰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儿离车站有些远,让你爸骑车载你去。”刘思艳拧了一条毛巾递给秦峰。   秦峰接过毛巾,随手抹了一把脸,“走吧,爸送你过去。”   说完,他把放在墙角的自行车推了过来,拍了拍后座的位置让秦秋意坐上去。   “谢谢爸。”秦秋意的嘴角轻轻翘了一下,然后转过头跟刘思艳道别,“妈,我先走了,周五晚上再回来。”   刘思艳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秦秋意今天穿的依旧是裤子,坐自行车比较方便,她侧坐在后座上,秦峰左腿用力蹬了几下踏脚蹬,等车子被轮胎带动着往前走,才抬起右腿从二八大杠的前杠上跨了过去。   早晨微凉的空气伴着浅淡的天光从车子旁边一掠而过。   秦峰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后并没有立刻走,而是陪女儿等了十几分钟车,直到目送她上了车、车子开走,秦峰才往回赶。   秦秋意赶在八点开课前到了学校,她先回了趟宿舍拿教科书和笔记本,到了大课教室时,发现房灵灵和景萍已经帮她占好了位置。   房灵灵看到秦秋意出现在教室门口,高兴地挥挥胳膊:“秋意,这边,我和景萍给你留了位置。”   笑着走了过去,房灵灵和景萍依次起身,把最内侧的座位让了出来。   “谢谢你们啦。”   房灵灵翻开课本,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用客气,你以前不是也帮我们占过座嘛。”   她把手伸进桌肚里面,掏出来一杯豆浆和两个素包子,“你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我早饭买多了,分你一些。”   秦秋意说:“我一大早就起床赶车,正好有点饿了。”   她也不客气,直接拿过豆浆喝了一口,“对了,我三舅妈给我做了不少点心带过来,我给你们两个一人分一半尝尝。”   景萍有点不好意思要,刚想拒绝,坐在旁边的房灵灵却抢在她前面答应下来,“嗯,好呀。”   秦秋意又喝了一口豆浆,压下胃中的饥饿感后,弯下腰从背包里取出两盒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给房灵灵和景萍一人递了一个。   “全手工制作,纯天然绿色食品,无污染零添加。”秦秋意真心实意地夸赞了点心几句,再加上油纸包也隔绝不住的甜香,勾得房灵灵的口水差点留下来。   房灵灵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趁着老师还没有到班上,飞快地打开油纸包,捏起一块芸豆糕塞进嘴里。   “唔,真好吃,你三舅妈的手艺真不错。她家是专门卖糕点的吗?”   说着,房灵灵又捏起一块塞进景萍的嘴巴,“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景萍怔愣了一下,舌尖立刻尝到了一股甜糯可口的味道,她咬了两口,跟着点了点头。   “怎么样,好吃吧?”   “嗯。”   秦秋意眉眼弯弯地笑开,“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们带。”   房灵灵闻言,目光深情地投注到秦秋意脸上,一把握住了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手,“秋意,以后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姐妹了,下次记得多带一些。”   秦秋意:“……”   原来她们感情的好坏是和点心的多少挂钩的?   她捏了捏房灵灵的脸颊,两人笑闹了一阵,直到老师进来才一本正经地打开课本,开始听课。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秦秋意周一到周五除了上课时间,基本都泡在图书馆自学,周六日回纺织厂跟着刘主任交接工作。   十月底,刘主任正式办了病退,秦秋意成为销售部的新主任。   同时,这也意味着她的生活将变得更加忙碌。   秋风渐起,天气逐渐转凉,去国外出差考察设备的柯靖墨回到了南桥市。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多月没见的女朋友,解解相思之苦。   柯靖墨眼底尚且挂着一丝长途奔波后的疲惫,发尾微微翘起,薄唇深抿着。   秦秋意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呦,柯靖墨同志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对象了?你再不出现,我都该以为你和别人私奔了。”   这一个多月不见,其实她也挺想他的。   尽管周秘书跟她报备过柯靖墨的行程,她也知道要想从从国外进口一批比较先进的设备用来研究,十分艰难,所以这次出差的时间注定不会太短。   但是秦秋意依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思念。   柯靖墨的情绪波动显然比她还要强烈。   他大步向前,一把将秦秋意抱在了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秋意,不要说那种气话,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再也不会容不下其她人。”   柯靖墨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说话时的气流和清浅的呼吸交错,微微喷洒在秦秋意的头顶,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麻痒感。   心跳,扑通扑通不停。   秦秋意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享受着他给的拥抱,她把头靠在柯靖墨的胸膛,鼻端是干净到萧肃的冷泉香,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安全感十足。   伸开双臂,秦秋意默默地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身,作为回应。   感受到她的柔软,柯靖墨忽地身体一紧,全身的肌肉一瞬间变得硬邦邦的。   秦秋意不适地扭了扭,柯靖墨的躯体愈发僵硬。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说道:“别再动了……”   正在他怀里寻找更舒适角度的秦秋意:“怎么了?”她微微抬起头,一双看起来水润多情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第盯着面前的男人,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柯靖墨避开秦秋意纯澈的视线,闭了闭眼:“抱歉,突然见到你,我有些激动。”   秦秋意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目光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下,在即将对上那处硕大的坚硬时,忽地被神色狼狈的柯靖墨捏住了下巴。   “不要看。”柯靖墨移开视线,但捏住她下巴的那只手却异常坚定。   秦秋意收回环抱着他的手,有意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不至于让气氛更加尴尬。   盯着柯靖墨泛红的耳根和薄薄的唇瓣,秦秋意再次凑近他,扬起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柯靖墨同志,你好可爱呀。”   她的唇瓣几乎要贴在他的耳垂下,温热的气息和柔软的情话一同进攻,立刻攻占了他理智的堡垒。   似是饥渴的旅人找到了干净的水源,柯靖墨用力抱住秦秋意,薄唇也摸索着亲上那两片粉意盎然的,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唇瓣。   “呜……”秦秋意只看到他的俊脸陡然放大,下一瞬,灼热到炙人的吻便落了下来,她根本无处可逃。   两唇相叠,起初只是缓慢地彼此摩擦、摸索,在感受到秦秋意的退意后,柯靖墨伸出一只大掌,抚在她的后脑处,将她彻底固定在他的吻中。   “乖,嘴巴张开,让我进去。”柯靖墨的额头抵着她的,滚烫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想要将她带往下一波情—潮。   没等秦秋意的心情平复,柯靖墨伸出舌头,破开了城防,长驱直入。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一点左右二更 第六十一章   柯靖墨将舌头伸了进去。   两根舌头如同两军交火,一方越战越勇,一方羞怯地只知道躲闪,最终被攻城掠地,输到丢盔弃甲。   直到秦秋意呼吸不畅,脸颊憋到通红,柯靖墨才意犹未尽地退兵,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身下的燥热也因为情感上的满足,稍微退却一些。   秦秋意被柯靖墨搂在怀中,顺毛一样的轻抚着后背。   良久,她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回过神来的秦秋意立马跳出他的怀抱,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气的跳脚:“柯靖墨!你没经过我同意就夺走了我的初吻,而且,而且你竟然还敢伸舌头!我要跟你绝交!”   她皱着眉心,被吻到微微红肿的嘴巴也轻轻嘟着,在柯靖墨看来愈发诱人。   柯靖墨捏了捏秦秋意的耳朵,温声道:“好,是我不对,我下次一定注意提前跟你打报告,不管是亲吻还是伸舌头,一律经过你同意再行动,好不好?”   秦秋意瞪了柯靖墨一眼,扭过头不想搭理他,只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老流氓。”   柯靖墨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成‘老流氓’了,我不过是亲一下自己的女朋友而已,你可不能这么诋毁我。”   “哼,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没必要解释。”秦秋意截断他的话,抓紧包包,转身想要离开。   柯靖墨长腿一迈,拦在她面前,“秋意,我是真的很想你,所以才没忍住。”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干脆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吧。”敛下眸子,他握着秦秋意的手腕作势让她打自己,“出了气,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   秦秋意抽出手腕,并没有动手,语气冷酷,“苦肉计对我没用。”   “那什么计有用?”   柯靖墨半开玩笑地问:“美男计有用吗?”   “美男计?”秦秋意抱着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确实,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柯靖墨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就连男人的资本,似乎都格外雄厚。   这种男人放到古代,绝对是能让公主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柯靖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继续问:“是啊,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用美男计,这样你能不能消点气?”   老城区这边住的人不多,两人站在一个巷子口,周围并没有来往的行人。   一缕清凉的秋风席卷着几片落叶,停在柯靖墨脚边,似乎在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秦秋意噗嗤一笑,她的气早就消了,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生气。为自己喜欢的人献出初吻,又怎么会生气呢?   她当时只是太震惊,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倒有些无理取闹、恃宠而骄的意思。   思及此,秦秋意的耳尖再度漫上一丝薄红。   她前世忙于工作的时候,曾经也想象过自己谈恋爱后的模样,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种理智大于感性的人,绝对不会跟她那个恋爱脑秘书一样。   结果跟柯靖墨在一起之后,秦秋意才知道是她高估自己了。   撒娇、任性、不讲理这些和她沾不上关系的词,谈恋爱之后,一一显现出来。   秦秋意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幼稚,看来“美男计”对她的影响确实不小。   她酝酿好情绪,假装大度地说:“算了,你只要能说到做到,我自然不会生气了。”   “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我的眼睛除了你也容不下别人。”   柯靖墨的视线落在秦秋意的唇上,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怎么有点肿了?我也没有太用力吸它啊。”   秦秋意脸颊粉粉的,别开头,避开他的手指,“下次记得轻一点。你还说你没用力,刚才我感觉自己差点就被你吃了。”   禁欲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感情一旦放开,就如同泄洪一样激烈,秦秋意有好几次都要被这种洪流吞没了。   柯靖墨勾了勾嘴角,声音带了淡淡的笑意:“嗯,我的错,下次我会注意的。”   揉了揉秦秋意的头发,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虔诚地吻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向大脑,在秦秋意推开他之前,柯靖墨已经起身退开一步。   秋风夹杂着谁家厨房的油烟气和不知名的野花香,不断从巷子口送进巷子深处,秦秋意只穿了一条长裙,站在风口上有些瑟瑟的。   柯靖墨连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悄悄牵了她的右手,“走吧,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秦秋意用空着的左手拢了拢外套,外套上面残存着柯靖墨淡淡的体温和冷泉香,她笑了笑,任由他牵着手往外走。   “对了,我记得你的公司是生产大型设备和生产线的,我们纺织厂现在缺少两种不同型号的无梭织机,你们公司能生产吗?”   引进国外设备的事,已经被市财政局彻底卡死了,无论葛厂长往上递几次申请,最后都是被驳回。   气得葛厂长找孙同军副厂长大吵了一架,差点气到住院。   孙同军联合财政部周部长一起向纺织厂施压,致力于给纺织厂找各种麻烦,弄得葛厂长烦不胜烦。   既然从国外引进设备走不通,不如干脆走纺织厂自己的财务从国内买设备。   秦秋意第一时间想到了青·墨科技公司。   柯靖墨微微皱眉,“我那没有相关的科研人员和工程师,要生产你要的设备需要先跑到国外买成品再研究,成本和造价太高。”   秦秋意把他的外套穿好,留下扣子没有扣,“哦,不能生产的话那就算了。”   目前国内生产的设备比较落后,即使是进口,其他国家允许华国进口的设备也是淘汰的一批旧设备。   最先进的设备,华国属于被禁运的行列。   这种现象,直到1996年,西方有33个国家签订《瓦森纳协定》后达到顶峰。   协定中严格规定了民用技术控制清单和军用技术控制清单,其中民用清单包括电子器件、计算机、传感器、先进材料等九大类,华国便处于被禁运国家之列。   从1978年的“洋跃—进”国家疯狂引进国外落后的技术和淘汰的设备开始,到后来国家全面停止对电子工业等的投资、对外资企业却施行特殊优待,再到八零年代末九零年代初的各个领域的“黑色降价风暴”,无数国内企业被冲击到倒闭停产。   原本活跃的国营工厂,在九零年代轰轰烈烈地倒闭一批又一批,华国慢慢沦为制造业大国,却鲜少再拥有自己的核心技术,彻底被国外资本主义国家掣肘。   最无奈的事,从八零年代中后期开始,国内的科研人员不再受重视,研究所关闭了很多,科研人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工资发,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转行。   那个时候,婚恋市场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科研人员赚不到钱,做小本生意的渐渐富裕起来,很多女孩子找对象,宁愿嫁给小商人也不愿意嫁给研究员。   属实是一种时代造成的悲哀。   柯靖墨停下脚步,陷入沉思的秦秋意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   看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柯靖墨扬起眉毛:“我有一个不错的外国合作伙伴,他应该能弄到你想要的设备,不过需要一段时间。设备要先运往港城,然后再由我转运回来。”   港城现在还没有回归,不在禁运的行列,柯靖墨购置的很多设备都是这样转运——也可以叫“偷渡”过来的。   包括他前两年买的车,同样是这样弄来的。随便挂一个港城的牌子就能开回内陆。   只不过转运来的车,方向盘的位置依然是在右侧的,他又找到一个改装厂改了舵。   开了两年之后觉得汽车的性能不稳定,加上今年国内允许拥有私家车的政策的出台,所以他换了台新车。   “真的能弄来?”秦秋意有些激动地抓住柯靖墨的手,眼中光芒璀璨。   柯靖墨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嗯,九成的成功率吧。”他没有把话说死,要不然牛皮吹出去了,万一完不成任务可就丢脸了。   不过凭借亚历山大那贪婪的性格,只要钱到位,就是让他去偷运火箭,他都会不择手段地搞定一切。   柯靖墨看中的就是亚历山大的这种贪婪,两人各取所需,倒也合作愉快。   即使柯靖墨不是百分之百保证能弄来设备,但是九成的成功率也是很高了。   秦秋意十分高兴,她的眼睛直视向柯靖墨:“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要是你能帮我们纺织厂搞定那两台设备,我们必有重谢!”   如果真的能把设备搞来,那就是说这条线路走得通,她们还可以继续引进其它设备和生产线,那么以后她就可以设计一些其它高级些的衣服了。   现在受到布料的限制,衣服最多卖个二三十块钱,接下来是经济飞速发展的十几年,她们必须时刻走在潮流的最前端。   光是土布、棉纶、的确良、呢绒等样式,并不能满足秦秋意设计的需求。   柯靖墨捏了捏秦秋意的发辫,“我不需要你们纺织厂的重谢,我只想要你给的‘重谢’。”   “那你想要什么?”秦秋意心情不错,眉眼弯弯地问道。   柯靖墨的动作一顿,放开她的头发,仔细想了想之后,盯着她微微消肿的樱唇,漫不经心地凑近她的耳边,气息灼热。   “我要你主动吻我一次。”   柯靖墨抬眸淡淡一笑:“这样的要求,你能答应吗?”   秦秋意一愣,片刻后勾起唇角笑了笑,反问一句:“为什么不答应呢?”   两人刚刚已经亲过了,再让她主动亲他一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而且……柯靖墨的吻技虽然刚开始时有点生涩,但越到后来越熟练,差点把她吻到透不过气来。   说实话,她还蛮喜欢那个吻的,甚至有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柯靖墨:“那就说定了?”他伸出一节小拇指,浓郁的夜色之中,声音显得越发低沉性感。   秦秋意同样伸出小拇指勾了上去,最后还按了一下大拇指的指腹,盖了一个戳:“一言为定。”   柯靖墨刚把秦秋意送进家门,正好赶上刘思艳她们回来。   “小柯同志出差回来了?”刘思艳从女儿那里知道柯靖墨出差一个多月的事情,主动打了招呼。   “嗯,刚刚才回南桥市。”柯靖墨眉目微敛,老实地回答了未来丈母娘的问题。   “要不要进屋坐坐?”   “不了,明天秋意还要早起去上学,一会儿让她早点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六点半过来接她。”   柯靖墨侧过半边脸,月色沉沉,微弱的月光和星辉将他高挺的鼻梁和俊雅的脸部曲线勾勒得越发完美。   他深邃的目光和秦秋意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你也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奔波了大半个月,看你眼底都有红血丝了。明天不用你起早送我,我自己坐公交车去省城就行。”最近因为忙着和刘主任交接工作,秦秋意周六和周日两天全都被占满了,只能周一早晨起早回学校。   柯靖墨的唇动了动,目光专注而深情:“没事的,你一个人坐公交车我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吧。”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坐公交又不会丢,怎么就不放心了?   似是感受到秦秋意眼里的怨念,柯靖墨把她还给他的外套穿上,“请小秦同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好不好?”   这句话瞬间把秦秋意的记忆拉回到他刚开始表白的那天,那时候他清清冷冷地站着,身姿挺拔,黑眸中含着三分期待和一分青涩,像是被拉下凡尘的禁欲天神,青涩中还带着一丝无措。   秦秋意眉梢一挑,一字一顿地说:“不行,你乖乖回家休息,等彻底休息好,我会奖励你一次约会。但如果你明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送我去学校,我就一个月不理你。”   听着两人类似“打情骂俏”的话,刘思艳有些一言难尽地扫了女儿一眼,摇了摇头拉着秦峰进屋了。   秦峰不明所以:“咱们还没跟小柯同志告别呢,你拉着我回屋干什么?”   刘思艳脱下外套,找出针线,缝补起衣服上被烫坏的两道口子来,“不回屋干什么?听人家小年轻说些亲热话?看她们两人黏黏糊糊那个劲,不聊够半个小时,小柯同志也不会走。”   秦峰挠挠头,哦了一声后拎起铁皮暖壶兑热水泡脚,顺便帮刘思艳也兑了一盆洗脚水。   果然不出刘思艳所料,半个小时后,柯靖墨进屋跟他们告了别才离开。   *   一个穿着蓝色褂子,长着一对三角眼的老年女人,边嗑瓜子边乜了一眼正在打扫卫生的余亦娜,瓜子皮随意地扔在刚被打扫干净的地上。   余亦娜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说:“妈,您把瓜子皮先扔在我给您准备的那个小塑料碗里,等塑料碗满了我再倒。”   高秀芬“呸”地一下吐出瓜子皮,瓜子皮带着她有些臭烘烘的口水,差点撞在余亦娜的脸上,幸好被她避开了。   “怎么,你是在命令我这个婆婆做事?”高秀芬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三角眼直接瞪向余亦娜。   余亦娜轻轻皱了皱眉:“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我刚扫完客厅,您一下子又给弄脏了,我还得重新打扫……”   “闭嘴!”   高秀芬厉声打断她的话,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出去工作,多打扫几遍卫生怎么了?我儿子天天在外面跑业务风里来雨里去的,你好吃好喝地待在家里,多让你扫一遍地你就委屈上了?”   余亦娜深知婆婆蛮横无理的性子,不欲多说,“妈,您小点声,小彬才刚刚睡着。”   小彬先天体弱,这几个月靠着老中医开的调理药方才渐渐把身体调理好。她平时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只能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做做家务活。   这两天婆婆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去小儿子家给他们带孩子了,破天荒跑到她们家来住。   一开始余亦娜以为婆婆是过来给她搭把手的,可是她不仅不帮忙,反而一直在找事挑刺。   因为孩子是早产,婆婆非得说小彬不是老张家的,是她跟别的男人的野种。   小彬长这么大,婆婆甚至连抱都没抱过一次,月子还是张成智去请专业的月嫂过来伺候的。   要是说对婆婆一点怨气没有,是不可能的,不过余亦娜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再加上婆婆是长辈,她真的不想跟她置气。   高秀芬竖起眉毛,声音越来越高:“怎么,我在我儿子家里连说话都不行?那以后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把我赶出去?房子好归你和那个野种!”   余亦娜难以置信地看着高秀芬,不明白自己的婆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还没等到她辩解,卧室里忽然穿出一阵响亮的哭声,孩子被婆婆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余亦娜连忙跑进屋里,抱起儿子轻轻哄了起来。   小彬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体重才堪堪12斤,脑袋大大的,四肢细弱,甚至连坐都坐不稳。   哄了一会他终于不哭了,脑袋一拱一拱地贴在余亦娜的胸口,余亦娜知道他是想喝奶了,于是抱着他去客厅沏奶粉。   余亦娜的身体也不算太好,底子弱,再加上生孩子的时候伤了元气,所以一直没有奶水,小彬从出生到现在,喝的都是奶粉。   母子俩出来的时候,高秀芬重新坐回沙发上嗑瓜子,瓜子皮在地上扔了一地,对她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余亦娜干脆无视她,准备等张成智回来再跟他说说婆婆的事。看看他能不能从中调解一下,如果不能,那她就带着孩子出去到酒店住一阵子。   在手腕上试了试奶瓶的温度,确保温度合适后,余亦娜把奶嘴塞进小彬的嘴巴里。   小彬伸出两只瘦瘦的小手抱住奶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哼,一对病痨鬼。”高秀芳凉凉地刺了一句。   余亦娜再也忍不住:“妈,有您这么说自己儿媳妇和孙子的吗?”   “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你们母子俩不是今天你喝药就是明天他喝药,不是一对病痨鬼是什么?”高秀芳冷哼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道。   “我当初就不同意成智娶你,一看就没有福相,只会拖累到我们老张家的运势。自从成智娶了你,家里哪有一样如意的事情?”   余亦娜差点被婆婆的老封建思想给气笑了,只是没等她说话,婆婆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窟。   高秀芬喝了一口水:“不过,现在好了,成智马上就要跟你离婚了。他那个秘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好生养的,等把你们这对病痨鬼母子赶出去,我们张家的运势就该回来了。”   “他非得让我瞒着你,我看直接告诉你,让你自己收拾铺盖赶紧滚蛋挺好的,省得留在这里碍我们眼。” 第六十二章   高秀芬吊着眉毛,尖厉难听的话一股脑甩了出来,一副完全看不上余亦娜的轻蔑表情。   打从一开始高秀芬就不喜欢余亦娜。   余亦娜的父亲是个被枪毙的流氓犯,传言她母亲在男人死了之后,同时跟好几个男人有奸—情,靠着卖身钱把女儿养大,据说前几年她母亲死也是得了脏病才死的。   依高秀芬看,一个流氓犯和婊—子一起生下来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   听到高秀芬的话,余亦娜嘴唇反复开合几次,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妈,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张成智跟她的感情一向很好,他是个特别温柔又有耐心的人,对待她和孩子都非常好,他是不可能找别的女人的。   对,这一定是婆婆使的离间计,故意气她,想拆散她们两口子。   余亦娜抱紧怀中的宝宝,急欲从他小小的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高秀芬冷笑一声,打破她的幻想:“老娘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知道成智为什么要我过来住几天吗?他的意思就是想让我逼走你们这两个病痨鬼,好把他的秘书小嫣接过来住。”   “再说,人家小嫣已经怀孕了,我们成智总该给她一个名分吧。”   余亦娜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地喊道:“不可能!我不信!成智不是这样的人,妈我求求你不要再胡说了。”   高秀芬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等会儿成智回来了,你自己问他。”   说着,她又挑剔地扫了余亦娜和小彬一眼,越看越没好气,“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还有脸扒着我家成智?你跟你那个寡妇妈一样,只会勾引男人,之前成智是被你迷惑了,现在他终于清醒过来,你赶紧带着那个野种给我们滚蛋。”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跟小彬?”余亦娜喉咙发紧,右手紧握成拳,竭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我又没说错,你那个寡妇妈在你爹被枪毙之后,天天不甘寂寞去找别人家的男人,这些事情当年在城里都传遍了。后来她得了脏病死掉,就是报应。”高秀芬的话犹如一个个刀片,句句往余亦娜的心上插。   余亦娜红着眼眶,忍不住大声辩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当年我爸是被女学生冤枉死的,我妈为了给我爸平反,才四处跑着求人。那些流言蜚语根本就是女学生的家人故意传出来的,都是胡说八道!”   小彬喝完了奶,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有些崩溃的余亦娜,“啊、啊”地叫了两声,然后笑着用小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逗妈妈开心。   余亦娜垂眸摸了摸小彬发黄的头发,把奶瓶放回桌子上。   手脚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的脸上和身上莫名弥漫出一股难挨的热意,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失去固有的频率。   高秀芬抬起三角眼,“你也不用替她们狡辩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反正我只相信从外面传来的流言。”   “再说,你在结婚之前就失去了贞洁,这是事实吧,我儿子可不想再当冤大头了。”   余亦娜听着她的话,回想起新婚之夜,结束的时候张成智看着床单上并没有落红时那种失望透顶的表情,心情忽地慢慢平复下来。   她跟他解释过,冤枉她父亲的那个女学生,为了不让她妈继续四处告状,找了一个帮手,用手捅破了那层膜,那年她才十二岁。   经过那件事,她妈渐渐疯癫起来。   当时张成智相信了她的解释,说要加倍疼爱她,要帮她抹平这些年受到的委屈,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也许他是爱过她的,但这些爱仍抵不过缺失一张膜的遗憾。   难怪高秀芬不愿意照顾她们母子,难怪她一直叫小彬“野种”,看来,张成智一开始就跟高秀芬说过这件事了。   就在屋内的气氛逐渐凝固时,房门被张成智推开。   张成智奇怪地看了余亦娜和高秀芬一眼,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小娜,饭熟了吗?我早上跟你我想吃红烧排骨和炖鸡翅,你做了没有?”   余亦娜敛下所有表情,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高秀芬的眉眼间俱是责怪,“一天到晚什么也不想干,还天天花着我们张家的钱,成智怎么娶了你这种女人。”   “妈,你别说了,小娜每天带孩子也很辛苦的。”张成智语气温和,天生一对带笑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格外儒雅。   以前余亦娜对能够嫁给张成智十分满意和骄傲,但一想到婆婆刚才的话,她却如同踩了一坨狗屎一样恶心。   也许,一切早就有所表现,只是她固执地相信着自己的丈夫,刻意忽略掉那些蛛丝马迹,觉得这样才能维持住幸福的表象。   她望着张成智,淡声问:“妈说你在外面有女人了,这是真的吗?”   张成智一惊,猛地扭头看向高秀芬。   “看我干什么?人家小嫣对你一往情深的,而且现在还怀了你的孩子,我觉得你应该给人家一个名分,所以才告诉了余亦娜,让她识相点腾位置。”高秀芬丝毫不见心虚,振振有词地说道。   张成智皱了皱眉,身为儿子,他没法说母亲的不是。   “小娜,我知道我做的事可能有点对不起你,”他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余亦娜,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我跟小嫣是真心相爱的,我是她的唯一一个男人,在她身上我感受到了炽热的感情,她离不开我。”   “本来担心你知道了会受不了,暂时不打算告诉你,但既然妈已经跟你说了,我也不想让小嫣没名没分的过下去,咱们离婚吧。”   他用世界上最柔和的语气,说出了对余亦娜而言最残忍的话。   余亦娜只感觉遍体生寒,她当初到底喜欢上了一个怎么的男人?温柔儒雅的皮相下竟然全是自私自利和冷血无情。   “我只问你一句话,”她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正含着大拇指对她笑的宝宝,“小彬怎么办?”   如果把小彬留下,她是真的不舍得,而且以后小彬要是有了后妈,家里所有人都不疼他,肯定要吃不少苦。   所以,小彬必须留在她身边。   高秀芬听完,立即跳了出来:“一个野种,休想留在我们张家!”   对她恶毒的话充耳不闻,余亦娜死死地盯住张成智,抿了抿嘴唇,声音平静到不可思议,“小彬是你的儿子,咱们离婚的话,他怎么办?”   对于这个问题,张成智早就考虑好了:“小彬跟着你,我以后每个月会给他30块钱的抚养费。”   在人均工资只有四五十块钱的年代,30块钱听起来是不少,但是小彬每个月至少要喝两到三桶奶粉,光是奶粉就要8块五毛钱一桶,再加上他的汤药钱和辅食费、购衣费等,远远不够用。   随着孩子年龄的增加,需要花的钱会越来越多。   从抚养费的额度上就能看出,张成智对待小彬,根本没有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关心。   余亦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张成智阻止高秀芬说什么不出抚养费的话,越来越冷静。   褪去她在他身上披的滤镜,原来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男人,甚至还不如普通人。   他在出轨之后,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说,对待妻子和儿子的态度,简直像是陌生人。   余亦娜给小彬调整一下抱姿,瞥了暗中嘀嘀咕咕的张家母子一眼,“离婚可以,但是我要这套房子和你公司一半的股份。”   “疯了吧你,这些都是我儿子赚来的,跟你没有一分钱关系!”高秀芬高高地扬起手,准备甩她一巴掌,把她打清醒。   余亦娜往后退了两步,轻声说:“今天你们谁敢碰我一下,明天我就把张成智抛妻弃子和出轨的事闹到人尽皆知。我可记得,张成智有两个重要客户,对合作者的人品十分看重,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呵。”   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余亦娜坐在沙发上,把小彬放在一旁,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拨浪鼓。   这是他们逼她的,既然他们不给她活路,那她也不用客气。   当初张成智的小出版公司能办起来,余亦娜也做了不少贡献。   她曾经是西水市的一名报社编辑,人脉资源还是有一些的,后来她把熟悉的几个人介绍给张成智,他就是靠着这几个人赚了第一桶金,慢慢的才发展成现在这样拥有20多人的小公司。   想用每个月30块钱打发她们母子俩,然后让她们净身出户,呸,想得美。   她不从他身上撕下一块皮来,决不罢休!   果然,听到余亦娜的威胁,张成智的脸色倏地变了。   他拉住高秀芬的手,不耐烦地说:“妈,你别给我添麻烦。”   说完,张成智转向余亦娜,眉眼是一贯的温和,“小娜,你不要让我难做好吗?房子我可以给你,但是公司是我一个人的心血,股份我是不可能让出一半的。”   余亦娜的主要目标当然不是他公司的股份。即使要到了,他和那个秘书也能把它做成空壳,她以后还是拿不到分成。   “不给股份,那就给小彬加抚养费,一个月至少100块钱,随着小彬长大,抚养费也要相应增加。”   高秀芬不可思议地瞪着余亦娜,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女人。   张成智纵起眉峰,“每个月100块钱真的太多了,能不能少一些?”   最后经过协商,房子归余亦娜,张成智每个月给小彬70块钱生活费,出版公司依然全部归张成智所有。   两人签好了离婚协议,第二天一早直接到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你们把你们的东西收拾走,我下午回来会换门锁。”余亦娜抱起小彬,背上装有幼儿用品的背包,坐车前往她父母的墓地。   来到墓地,看着父母的照片,余亦娜这才放声大哭起来,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宣泄出来。   小彬不明所以地看着妈妈,他第一次看到妈妈的眼睛也会流出咸咸苦苦的水,用瘦弱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后,也撇撇嘴巴跟着哭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足足哭了半个小时,余亦娜才收住眼泪,掏出手帕分别给小彬和自己擦了擦泪水,眉宇间越发坚定。   她只是表面看上去柔弱,但一个12岁就历经变故,被迫挑起家庭重担的女孩,糟糕的生活由不得她软弱、无能。   余亦娜的内心足够坚强,才支撑她一步步走到现在。   抱着宝宝在墓碑前冷静了一会儿,直到小彬饿了,余亦娜才起身离开。   她要离开西水市,即使当年父亲被冤死的事情水落石出,人们也更愿意相信别人口中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高秀芬就是其中之一。   张成智原本相信她,但耐不住众口铄金,他后来出轨其她人,并且对这段婚姻没有一丁点挽留的欲望,大概率是相信了流言。   当初父母出事后,亲戚朋友全部和她们断绝了来往,如今余亦娜也只剩下小彬一个亲人。   对于承载着她一切痛苦回忆的西水市,余亦娜再无留恋。   只是,前路茫茫,她到底应该去哪里?   忽地,一张姣美的脸孔划过她的脑海,曾经两人偶尔谈起的一些话也逐渐清晰起来。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一月已经过了一大半。   现在江美手工饰品大约每个月固定能有1万块钱左右的订单,店铺也搬到了一个位置更开阔的地方,从十几个人的小作坊成为四五十人的小厂子。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则靠着一批批款式新颖的服装,迅速在全省乃至很多其他省市站稳脚跟,订单源源不断,每个月至少有两三百万的订单流入。   秦秋意每个月能在江美饰品分到3000块钱左右的红利,纺织厂那边也能拿到将近2000块钱。   小金库慢慢堆积起来,如果再不拿出去投资,秦秋意感觉纯属暴殄天物。   之前收购翡翠的计划又提上日程。   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带着一堆钱去云省那边大肆买东西,很容易被抢劫或者盗窃团伙给盯上。   抢钱抢东西还好,万一别人见色起意或者把她拐卖走,那就太危险了。   “你在想什么?”柯靖墨抬手在秦秋意眼前挥了挥,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起呆来。   筷子底下的鱼肉几乎被秦秋意戳成肉糜,她回过神,把蹂—躏到变形的鱼肉夹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去。   “没什么,就是想到马上要排球考核了,体育老师规定我们垫球必须够30个才给学分。”秦秋意挑了一个别的话题,“我和房灵灵分在一组,我们两个最多才能连续垫10个,离考核目标差的太多。”   想到每次上完体育课秦秋意淤红的手腕,柯靖墨不禁泛上一丝淡淡的心疼。   秦秋意抬眸,看着他唇线绷紧的样子,轻声笑着说:“我回去会多多练习的,你不用这幅表情吧?好像我马上要挂科了似的。”   柯靖墨知道她误会了他的反应,没有辩解什么,只提醒道:“练球的时候,记得把我送你的护腕戴上。”   第一次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淤伤之后,柯靖墨不仅又去老中医那里弄来了一堆活血化瘀的药膏,还送了她满满一大箱子护腕。   护腕太多,秦秋意最多用两副,剩下的她全转送给排球队的其她同学了。   秦秋意弯起桃花眸,“嗯,知道了。每次我都戴着的。”   戴着护腕垫球,她的手腕受伤的情况确实轻多了。   柯靖墨帮她添了一碗汤,“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喝点汤暖暖身子。”   秦秋意体质偏寒,气温一下降她便手脚冰凉,两人出去约会时,只要路上没人,她就会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取暖。   柯靖墨乐得如此,甘心情愿地当着她的暖手宝。   接过汤碗,秦秋意吹了吹蔓延飘散的热气,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柯靖墨忍不住轻轻一笑。   真想天天陪在她身边,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   离秦秋意大学毕业,还需要三年半多的时间,幸好她读书的位置离南桥市并不远,要不然,柯靖墨都要考虑把厂址搬去她所在的城市了。   想到这里,柯靖墨略略皱了一下眉心,“秋意,过两天我要去趟云省那边出差,大概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回来。”   公司在和云省接壤的邻国订了一批货,需要派个车队去,为了防止出意外,他身为老板也要跟着去一趟,免得底下的人被对方拿次品糊弄过去。   那边有些工厂十分不讲信用,还有个别老板会中途抬高价格,柯靖墨必须自己坐镇。   “云省?”秦秋意眼前一亮,真是好巧,她一直想去趟云省,没想到柯靖墨也正好要去。   她放下汤碗,兴致勃勃地问:“你介不介意带一个同行的伙伴?”   柯靖墨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还没把碗送到嘴边,耳边就传来秦秋意的声音。   “带谁?”他没在意,以为是秦秋意的哪个朋友想搭顺风车。   秦秋意伸出食指,眉眼弯弯地指了指自己:“我呀。”   柯靖墨动作一顿,诧异地抬了抬眉:“你也要去云省?”   秦秋意点点头,没打算把要去买翡翠的事情瞒着他,毕竟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装在他的车上,他不可能看不见。   于是,她把想法说出来,顺便撺掇柯靖墨和她一起买。   柯靖墨给她舀了一勺虾仁豆腐:“你喜欢翡翠?”   “嗯,你不觉得它们挺好看的吗?”以前她那个翡翠商人朋友送过她一套价值两百万的翡翠首饰,被她用玻璃展柜陈列起来,每天都要欣赏一次。   柯靖墨沉吟片刻,“既然你喜欢,那我买一些送你。”   秦秋意是到了云省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一些”,到底是有多么多!   其实要想赚更多的钱,买老坑的原石用来赌石会更划算,石料的价格和翡翠的价格相差巨大。   不过其一,她们不懂赌石,其二,柯靖墨带来的三辆卡车已经装满了机械设备,没有地方再装成吨的原石。   所以,秦秋意和柯靖墨来到当地著名的翡翠市场。   冰种、玻璃种这些无色的翡翠,很多被人当废料扔,秦秋意知道它们后世的价格,一路走一路心疼,这可都是钱啊。   秦秋意向当地的商贩打听冰种和玻璃种的价格时,他们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因为来这里买翡翠的,很少有人要冰种和玻璃种,根本买不上价。   最后他们给出的报价基本差不多,700块钱一斤。   她分别从几家翡翠店铺的角落位置找到了各种未雕琢的无色翡翠块,加起来大约60斤左右,花了42000块钱。   高冰种和玻璃种,后世随便一个80克左右的手镯就能卖出上百万的价格。   按照最低价80克100万算,她买的60斤,不计算雕刻时产生的磨损,未来至少能卖出3亿7千5百万的高价。   就在秦秋意沉浸在自己即将成为亿万富豪的畅想中时,柯靖墨见她喜欢这些,又买下40斤送给她,让她凑个整数。   突然又多出2亿多资产,尽管秦秋意十分心动,但她还是忍痛拒绝了,“这些你留着,说不定以后能当传家宝呢。”   秦秋意拒绝的态度很坚决,柯靖墨不好再劝,只能默默把东西收了回去。   没关系,等以后结婚,再送给她也是一样。   柯靖墨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两人买的东西交给后面的下属,继续逛了起来。   后来秦秋意零零总总买了一些价格相对便宜的满绿翡翠,都是后世售价动辄十几万到几十万的。   哦,她还偶然间在一家店铺里发现了极其少见的墨翡,因为现在的人不喜欢它那种黑漆漆的色泽,所以根本没有人买。   秦秋意捡漏了两块墨翡原石,只花了不到一千块钱。   直到手头上就剩下几百块钱,秦秋意才意犹未尽地停止购物。   柯靖墨见她喜欢,也跟着买了不少,不过他买的大多数都是雕刻好的成品。   回南桥市时,他不由分说地把一个兰水飘花的翡翠手镯带在了秦秋意的手上,“我之前送你的一堆东西你都没有收,这一个必须要收下。”   手镯之前秦秋意看过,据说是那间店铺的镇店之宝,售价高达7千块钱。   想不到,她不过是多看了几眼,柯靖墨竟然背着她偷偷买了下来送给她。   秦秋意不禁产生了一种被霸总包—养的迷之愉悦。   不过,她并不是一个愿意欠别人太多的人,柯靖墨送了她这么珍贵的礼物,她也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回馈一份价值相差不大的礼物。 第六十三章   “史胜友,你不是说要去找份正经工作赚钱吗?怎么又抱着你那台没用的照相机瞎捣鼓!”   丁雯下班回来找到男朋友,发现他根本没有按照约定去找工作后,一时委屈和愤怒交替,不禁喊出了声。   史胜友抬头,面对丁雯的质问,他挠了挠头,兴奋地说:“雯雯,你猜我今天看到一条什么消息?咱们南桥市要办一次摄影比赛,第一名能得到100块钱的奖金。”   丁雯脸上越发失望,她用手指抠了抠包包上的金属扣,“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是要去报名参加那个摄影比赛,等拿到奖金,我带你去首饰店买一条金项链。你不是一直羡慕你姐夫给你姐买了金项链吗?我也给你买一条,买条比她们粗一圈的那种。”史胜友畅想未来得奖的情景,眼里神采奕奕。   下一秒,美好的期待却被丁雯的话无情打破。   “你确定你能得奖吗?在这之前,你已经参加了至少五六次全国各地举办的摄影比赛,回回捧的都是参与奖。”   史胜友举起手,弱弱地插了一句:“上次得的是三等奖。”   丁雯简直要被气笑了,“上次是没设参与奖,所有参加的人最次都能拿到三等奖,它和参与奖没有区别。”   史胜友低下头,嘴巴蠕动几下,最后却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他知道,女朋友训话的时候最好不要出声,要不然会被训得更惨。   果然,经历过史胜友的插嘴,丁雯的音量加高了很多:“为了成全你当上摄影师的梦想,我几乎所有的工资都帮你买了胶卷和负担你去各地的旅行费、伙食费。你还记得我身上的衣服穿了多久了吗?记得我有多长时间没买过新衣服了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转低,慢慢带上几分哽咽:“难道你就不能放弃你所谓的梦想,脚踏实地地找份工作,塌下心来赚钱、攒钱,然后娶我回家吗?”   丁雯想到父母骂她“赔钱货”、“只知道上赶着的贱人”、“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的话,一时心如刀绞。   她和史胜友相识三年,谈了两年半的恋爱,感情一向不错。   他之前在南桥市报社当一名实习摄影师,在实习满六个月即将转正的时候,被空降的报社领导的孩子把位置占了,后来又被拍领导马屁的人陷害,被报社辞退。   史胜友不甘心,对成为摄影师一事越发执着,他要证明,他比任何人都不差。   实习的六个月中他跟着师傅学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是师傅总是藏着掖着不认真教,二是师傅的技术也十分有限。   于是,史胜友花光了全部积蓄买了一台照相机和许多专业书籍。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练习拍照。   其中,拍的最多的,便是她。   丁雯看着满墙她的照片,心中的酸涩直接冲上眼眶。   “我爸妈说了,如果你再不去找工作赚钱,那咱俩的事就吹了。”   史胜友怔愣一瞬,呆呆地叫了一声:“雯雯……”   丁雯的胸口忽地紧了一下,她也不想分手,可是正如父母说的那样,爱情不能当饭吃,她要多为将来考虑一下。   深吸了一口气,丁雯背过身,“史胜友,我最后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不找个能养活我的工作,那咱们就散了吧,我也累了。”   说完,不顾史胜友的反应,她一手拽着包包,一手抹着不断夺眶而出的泪水跑了出去。   史胜友追到楼道口时,丁雯正跑到一颗梧桐树下,彼时天边夕阳染了无数红云,刚下过雨的路面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鬼使神差间,他抬起照相机,在她微微侧过头时按下快门,为丁雯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   是的,他决定拿这最后一张照片去参赛,以往他拿去参赛的都是风景照,尽管他拍了女友无数张照片,可是他并没有打算带去参赛。   这最后一张照片,也算是为了跟他心爱的照相机告别。他明天就要去找份正经工作了。   史胜友在丁雯离开时,骤然明白了一份真感情的难得,他不想失去她。为了她,即使放弃一切,他也愿意。   *   余亦娜找到秦秋意时,她刚刚参加完纺织厂的领导会议,眉宇轻轻皱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秋意,听说你升职了?恭喜啊。”余亦娜笑着打招呼。   秦秋意惊喜地抬眸,“小娜姐,你怎么有空过来南桥市了?张大哥和小彬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自从五月份秦秋意识破人贩子的诡计,帮公安成功救下余亦娜和小彬后,她们一家三口几乎每个月都会拜访她一次,为她带些西水市的土特产之类的。   后来张成智太忙,没法带着她们过来,近两个月余亦娜改成跟她通信来往,两个人聊得十分投机。   听到秦秋意的问题,余亦娜的眼神黯了下来,避重就轻地说:“我来这边是想找个工作,我找了个认识的保姆在带小彬。”   那个保姆以前是余亦娜家的邻居,后来嫁到了南桥市,人品不错,当初她家出事,保姆家的人暗中帮了她们好几次。   要不然凭她一个12岁的小女孩,在父亲被枪毙,母亲半疯的情况下,恐怕连家里的房子都保不住,哪能安然无恙地活着长大。   保姆季姐听说了张成智和余亦娜离婚的事,主动要求降工资帮助她照顾小彬。   秦秋意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不对劲,体贴地没有过多询问,不去探究她为什么背井离乡到异地找工作的事。   “那真是太巧了,”秦秋意笑了笑,领着余亦娜往她的办公室走,“你还记得我在信里跟你提过的,想创办一版时尚杂志的事吗?”   余亦娜点点头,实际上她正是为此而来。   “现在国内有关时尚的杂志和电视节目寥寥无几,但是人们在改革的浪潮中审美却是一直在崛起的。”秦秋意用钥匙开了门锁,邀请余亦娜进屋,然后帮她沏了一杯玫瑰花茶。   “她们对美的需求越来越高,奈何国内有关摄取穿搭、妆容、发型的途径过于匮乏,所以满大街半土不洋的搭配特别辣眼睛。”   话到这里,有个小小的停顿,秦秋意从公文袋里拿出一份计划书递向余亦娜,正是那份之前被孙同军一派批判得一塌糊涂的创办时尚杂志的计划书。   其实不止孙同军觉得她瞎折腾,就连葛厂长和孙副主任也觉得这份计划书完全没有执行价值。   他们纺织厂已经通过广交会和服装展销会名声大噪,创办这个时尚杂志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尤其是在听秦秋意提起时尚杂志的图片和介绍,要涉及其他厂家和一些国外品牌的流行单品后,他们就完全丧失了最后一点兴趣。   费了半天劲,却不是单独宣传自己的产品,他们可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兴趣。   秦秋意揉了揉太阳穴,对他们的短视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在孙同军嘲讽的目光中,默默把计划书收了起来。   既然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懂得珍惜,那她干脆就撇下他们,自己筹资办这个杂志。   从八零年代开始一直到2010年以前,纸媒的利润空间非常大,秦秋意要做的就是提前抢占市场,做出一款席卷全国的时尚杂志。   《美丽标界》主打的是高品质高质量的服装、饰品、化妆、编发等流行内容,等日后壮大起来,慢慢会涉及一些广告发行、模特包装、品牌推广等多方位、立体化发展。   秦秋意先期会做为老板和艺术总监,督办杂志的图文内容,确保杂志能够保质保量的完成。   她起身望着窗外的斜阳,琥珀色的眼眸盛满灼亮的光芒:“我的目标是,将来《美丽标界》会成为引领全华国女性审美风尚的指示标。”   余亦娜做为曾经的报社编辑,见多识广的她,立刻意识到这其中的巨大前景,热血渐渐澎湃,“秋意,我想加入你的团队,可以吗?”   秦秋意回眸,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余亦娜做为编辑,文字功底不错,而且她本身也有些模糊的穿搭概念,穿出来的衣服尽管不惊艳,但总是得体得恰到好处。   再加上,她在报社工作过,她丈夫又开了一家小的出版公司,因此人脉比较广,对杂志早期待创办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秦秋意当然十分欢迎她的加入。   信中“无意间”提起的创办杂志的钩子,终于把鱼儿钓到了。   相信在两人的合作下,《美丽标界》一定能够成功创办出来。   秦秋意做好了第一刊免费发行的准备,就当是赔本赚吆喝。   等人们意识到《美丽标界》的价值,尤其是爱美的女性,必然会对它大力追捧,到时候杂志势必风靡全国。   杂志社的地址,暂时定在秦秋意的某间房子中,主编和股东是余亦娜,秦秋意是老板兼职艺术总监,拍摄的服装和饰品由秦秋意提供,模特从纺织厂的模特队抽调。   目前为止,主要工作人员,还差了一个摄影师。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不好,只有这一更,呜呜呜~ 第六十四章   在柯荣的帮助下,三张地契更换成土地使用证,划归秦秋意一家所有。   刘思艳和秦峰拥有市郊的8亩耕地的使用权。   秦秋意名下的两块土地位置十分不错,一块是在红旗大街的西北侧,大约2000平米左右,挨着柯靖墨的青·墨科技公司。一块就在老城区东侧,大约1500平米左右。   老城区那块荒地暂时不用动,秦秋意准备在老城区拆迁规划之后,在那里建一个大型的综合商场,对外招商。   未来老城区会成为南桥市的商业中心,这波投资稳赚不赔。   至于毗邻青·墨科技公司的那块地,秦秋意单独把柯靖墨约了出来说这件事。   “一场秋雨一场寒”,南桥市在前些天的最后一场雨水之后,迎来了持续降温的冷空气过境,体感温度接近10度以下。   恐怕过不了多久,南桥市就会下雪了。   秦秋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手套、帽子全副武—装,可即使如此,在寒风中站了一两分钟以后,她的鼻头依旧冻得发红。   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她的身边,柯靖墨见四下无人,打开大衣把她搂进怀里,用衣服替她挡风。   “怎么在外面等着,万一冻坏了怎么办?”他亲昵地亲了秦秋意的额头一下,唇角微勾。   秦秋意感受着他的体温,轻轻笑了笑,“还不是因为我想第一时间看见你嘛。”   她把手套摘下来,环抱住柯靖墨劲瘦结实的腰,脸颊则贴在他暖暖的左胸膛,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时耳尖泛红。   柯靖墨听到这句类似情话的句子,凤眸微动,长而密的睫毛跟着颤了颤,嗓音倏地有丝沙哑:“秋意,外面冷,先上车吧。”   他担心再抱下去,会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潮。   “嗯。”秦秋意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温暖的怀抱,外面的冷意瞬间袭来,她哆嗦了一下,立刻钻进了车子里。   柯靖墨把暖气开到最大,脱下大衣搭在秦秋意的腿上,“今天不用去纺织厂上班吗?”   从秦秋意接管销售部主任一职,每周的周六日基本都是全天泡在厂子里忙工作,两人只有在晚上才能约着出来吃饭、逛街。   秦秋意的嘴角撇了撇,沉默了片刻,“厂里的人把我当成吉祥物,孙副厂长那一派的人时刻准备着架空我的职权,天天是勾心斗角那一套,我不耐烦应付,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在服装展销会之后,涌进了大批长期订单,和许多采购商建立了稳定的购销协议,销售部的工作便彻底稳定下来。   工作的闲暇,有些人便有余力慢慢搞起了内斗,首要针对的目标,依然就是秦秋意这个空降主任。   原本销售部的赵副主任对主任的职位十拿九稳,甚至私下里偷偷请同事们喝了几次酒,结果,葛大川居然把秦秋意内定了,他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   再者,两人分属不同的派系,明争暗斗注定少不了。   等刘主任病退后,赵副主任一改往常低眉顺目的态度,处处和秦秋意对着干,不是找茬就是挑刺,弄得秦秋意烦不胜烦。   柯靖墨闻言,眉心一皱,“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把手轻轻搭在秦秋意的手背上,似乎想透过皮肤的接触,给与她一丝温暖。   秦秋意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交,一抬眼,暖棕色的桃花眸瞬间撞入他深邃到如繁星幕布的黑眸中,心跳差点乱了节奏。   “放心吧,那些小伎俩我暂时还不放在眼里,他们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怎么蹦跶我都懒得理会。”   她错开视线,感觉在他的注视下自己的脸颊热乎乎的,是不是车内的温度调得过于高了?   摘掉围巾和帽子,秦秋意状似不经意地用右手扇了扇风,“你把温度降下来一些吧,我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柯靖墨松开十指交缠的手,把空调的旋钮往左拧了拧,将车内温度调到24度。   “早上吃东西了吗?”他揉了揉秦秋意的头发。   秦秋意点了点头:“吃过了,早上是我妈做的饭。”   柯靖墨把手放回方向盘上,脚下一动,车子缓缓开了出去,“想去哪里?”   秦秋意微微一笑:“听说咱们市里举办了一个摄影比赛,在文化宫那边展出,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一两个有潜力的摄影师。   “好,听你的。”柯靖墨的眉眼染上一丝笑意,看上去格外温柔,就连声音都是低低沉沉的,像是贴着耳骨发出的琴声。   秦秋意把腿上用来保暖的外套拿了起来,稍微叠了两三下后,侧身放在后座上,继续说着约会计划:“文化宫一楼在办摄影展,二楼是来自法国油画社的成员们在办画展,咱们看完照片可以再去看看油画。”   画展会举行一周,一周后有个拍卖会,画展上的油画除了个别的几个外,全部会进行拍卖。   由于秦秋意一直从事着与美学打交道的职业,所以她对绘画之类的比较欣赏,前世也参加过很多影展和画展来寻找灵感。   在听说南桥市第一次举办这些活动的时候,秦秋意早就动了心思要去看。   柯靖墨注意到她眼底的兴致,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应了一句“好”。   “对了,还有件事。”秦秋意的桃花眼中,浮了一层浅浅的流光。   “嗯?”   秦秋意展颜一笑:“我记得你想给公司再扩建一个存放设备的仓库,我手里有块土地正好挨着你的公司,借给你盖仓库怎么样?”   柯靖墨之前送给她一个特别名贵的翡翠手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块地的出现恰巧解决了她的烦恼。   诧异地抬了抬眉梢,柯靖墨沉吟了一下,淡声问道:“多大的土地?你知道租借土地的市价有多少吗?如果你真的想把土地借给我使用,我觉得还是按照市场价给你租金比较好。”   他能猜到秦秋意话里的意思,肯定是想免费或者低价把土地租借给他使用,但是他不想让她吃亏。   秦秋意眸中映着柯靖墨的影子,表情略略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总共2000平米,按照地段来说,租价一年大概是两万六千块钱左右。”   话到这里,秦秋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正在开车的柯靖墨:“我是打算免费借给你使用一年,以后再收费。”   看到柯靖墨张口要说话,她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间,“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唇瓣的温度炽热而滚烫,烫的秦秋意犹如过电一样,迅速收回纤长的食指,过于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淡粉。   不知怎的,她又回想起上次那个浓烈到让人迷醉的吻,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意识到走了神,秦秋意轻咳一声,“那块地不给你用也是空置在那里,周边暂时没有人有租借的意向。再说,如果你租下那块地盖了仓库,因为建筑成本等问题,以后每年肯定会在我这里续费使用,我也相当于找了一个长期饭票,省了许多麻烦。这样于你于我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   “最后一点,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提议,那我也将不再接受你送的任何礼物。”   威逼利诱一套流程走下来,最终柯靖墨选择妥协,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握住秦秋意纤细柔嫩的一节手腕,在碰过他嘴唇的食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秦秋意食指微动,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臂向上涌动。   柯靖墨亲吻她的指节时,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而又美丽,仿佛承载着世间一切的美好。   “闭上眼睛。”他拉着秦秋意的手往自己的身前带了带,然后用另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皮上。   掌下的睫毛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落在手心微微发痒。   柯靖墨的喉结轻滚了一下,凑近秦秋意的水润的樱唇,呼吸喷洒在上面,呢喃道:“秋意,你真可爱,我能亲吻你吗?”   被手掌遮住的眼前一片黑暗,视觉受阻,但是听觉和嗅觉却格外敏锐起来,秦秋意能感觉到他宛如一个巨大的热源一般贴近她,渐渐剥夺了她的呼吸和感知能力。   柯靖墨的尾音消失在两人紧贴的唇瓣间。   秦秋意闭上双眼,尽情地感受着他为她带来的致命享受,接着,顺着他唇舌的力道,微微张开了嘴巴。   一条强劲有力的舌头瞬间侵入,不断勾着她的与之共舞,半分钟之后,窒息感再度降临。   柯靖墨退了出来,前额抵着秦秋意的额头,低笑了声:“秋意,记得呼吸。”   没等晕乎乎的秦秋意反应过来,柯靖墨第二轮的强势入侵又开始了。   秦秋意只感觉自己仿佛在浮光跃金的海面上不断沉沦,唯一的救赎,竟然就是那个在她口腔翻云覆雨的罪魁祸首。   柯靖墨的呼吸越来越深重,为了避免下身的激昂吓到秦秋意,他强忍着不舍结束了这个吻,把她搂进怀里慢慢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以前淡漠克制到如同出家人的他,现在只要一遇到秦秋意就会破功。   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内心深处无尽的情—欲。   柯靖墨闭上眼,掩藏住眼底翻涌的暗欲,低下头,吻了吻秦秋意散发着清甜香气的发顶。   秦秋意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深入”交流臊得红了脸,等擂动如鼓的心跳声慢慢恢复,她轻轻推了推他。   “还要不要去文化宫看摄影展和画展了?”声音低低软软的,语调也是糯叽叽的。   柯靖墨顺着秦秋意的力道放开了她,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颊,“嗯,走吧。”   说完,他深呼吸几下,勉强压下那处激昂后,启动车子开往文化宫。   车子行驶大约五分钟便到了文化宫附近,柯靖墨把车子停在文化宫前方的停车位上,穿上大衣,帮秦秋意系好围巾后下了车。   可能是周六放假的原因,来文化宫看摄影展和画展的人并不算少。   秦秋意没有带帽子,用珍珠头绳把长发随手扎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衬着精致白皙的五官,看起来清纯又动人。   她脸颊上的皮肤还残留着一点粉,像是水蜜桃一样甜美诱人。   “咱们先去看看这次南桥市摄影比赛的作品。”秦秋意弯眸一笑,和柯靖墨一起走进一楼大厅。   大厅里分为了三个主体展区,一是人物照,一是风景照,最后一个是人物风景照,每位摄影师的参赛作品最少不能低于三张,最多不能超过十张。   整个展区陈列了100多位摄影师的1000余张作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实,在秦秋意看来,绝大多数照片都是没什么水平的,只要有台照相机,随便是谁都能拍出来的那种。   可惜,如今的国民经济水平偏低,有照相机的人家很少,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摸到照相机。   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秦秋意把人物照和人物风景照两个区的照片全部看完,最终只锁定了两个看起来比较有潜力的摄影师。   一个叫崔涛,是南桥日报社的专职摄影师,秦秋意在以前招聘模特的时候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想挖动他根本不可能。   另一个叫史胜友,除了唯一一张人物风景照特别让秦秋意惊艳外,另外两张参赛的风景照只能说是一般。   不过那张女生侧眸的照片,秦秋意真的是太喜欢了,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运用、画面呈现的质感,无一不显得很高级。   金橙色的夕阳、被夕阳染红的密集云层、满树的黄色叶子、几汪水洼折射出的天光云影,再加上站在图片黄金分割比的分割线上的女生,微蹙着眉头,望向夕阳时复杂到难以捉摸的表情,真的很戳人。   虽然这张照片只得了一个二等奖,但是无疑让秦秋意很惊喜。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扫了一眼史胜友的联系地址默默记下来,他就是她们《美丽标界》杂志需要的摄影师。   文化宫的室内温度还算合适,秦秋意溜达到一半便解开了围巾,搭在手臂上。   参观完摄影展,柯靖墨带着秦秋意直接上了二楼,花两块钱买了两张观展票之后,被守在二楼大厅门口的保安打开门迎了进去。   “咦,好巧啊,秋意你也来看画展?”严向凤打从秦秋意一进门就发现了她,还主动跟柯靖墨打了声招呼,“柯同志,你好。”   柯靖墨淡淡地点了点头。   秦秋意笑着看向严向凤和邓田志,打趣道:“你们两个也来这里约会呀。”   严向凤走过来揽住秦秋意的胳膊,“这周末我爸妈去旅游了,我懒得回省城,正好今天有画展,所以约着邓同志和我一起来看看。”   之前截止到服装展销会为止,时装表演队和模特队分别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所以特训和加训基本结束,她们和其她正式工一样,每月固定放四天假,可以单休也可以连休。   严向凤把休假时间全部定在了每周的周六,周六一般是她回家的日子。   秦秋意点点头,瞄了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柯靖墨和邓田志一眼,悄悄凑在严向凤耳边问:“你上次不是说田志哥要带你见家长,怎么样,我大姑没为难你吧?”   严向凤神色骄傲,“像我这么完美又优秀的女性,怎么可能有人舍得难为我?”   “……我大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以秦红梅的性子,不可能在知道严向凤的身份后不扒上去要好处。   严向凤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了笑:“邓同志只跟家里人介绍我来自省城,目前也是纺织厂的正式工,其余的没有多说。”   邓田志显然也清楚秦红梅的性格,有关严向凤的家世被他瞒得死死的,包括赚的钱也是。   “伯母只是话里话外的暗示我,邓家可能出不起婚房钱和彩礼钱,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反倒是严向凤不在意的。   秦秋意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受委屈了,碰到像我大姑那种极品亲戚,真是有理说不清。”   严向凤不在意地耸耸肩:“以后我们又不跟伯母她们住在一起,邓同志跟我商量好了,以后我们会在省城或者南桥市买房子单独住。再说,有人要是敢算计我,我可不管是谁,绝对会让她哭着滚回去。”   秦秋意:“……”她倒是忘了,严向凤的大小姐脾气有多重,绝对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一时间,她反倒不知道该不该去同情秦红梅,遇到这样一个儿媳妇,肯定被治得死死的。   半晌之后,秦秋意再次开口:“不是我打击你和田志哥,你的父母能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吗?”   阶级差距和贫富悬殊的问题,确实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起初她以为严向凤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最后却是动了真感情。   严向凤沉默了一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他们不同意,但是未来的人生是我自己的。能够获得他们的祝福最好,不能的话,我也不想做他们手底下的玩偶,婚姻也要任由他们摆布。”   “只要我和邓同志能过得越来越好,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改变想法的。”说完,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过头走到邓田志旁边。   邓田志经过这半年多的形体和步态训练,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和憨直,变得愈发成熟稳重,配上高大的身形和偏向硬朗的五官,站在人群中,着实吸引人。   严向凤和邓田志站在一起,光从外表上看,真的挺般配的。   秦秋意想了想,既然她们真心相爱,她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   “小雯,不是我这个当妈的说你,史胜友那个穷小子有什么好的?你干嘛非要在他那颗歪脖树上吊死?”丁母搬了个板凳,坐在正在洗碗的女儿旁边,例行公事般地说道。   丁雯动作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妈,你别说了,他对我挺好的……”   没等她说完,丁母立刻锁紧眉头打断她的话:“光对你好能顶个屁用?能当饭吃吗?能当钱花吗?你说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轴呢!”   丁父在不远处抽着烟,听到母女两人的对话,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小雯,你看看你姐,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当初就是因为她听了我和你妈的话,嫁给了你姐夫,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要是你姐不听劝,嫁给那个天天追着她跑的穷小子,结婚后恐怕连温饱都成问题,哪能过得像现在这么滋润?”他在桌角上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慢悠悠的。   丁雯咬紧牙关,低着头一声不吭,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倔劲儿。   丁母气得站起身,用手指戳着她的脑袋骂:“你是死人吗!你爸跟你说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天天回到家就知道板个脸,我跟你爸还没死呢,别用那张哭丧脸看着我们!”   丁雯把碗筷扔进洗碗池,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丁母的手指,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泡沫。   “你们让我有什么反应?之前不是说好史胜友去上班,你们就同意我们俩的婚事。前几天他找到工作,也肯脚踏实地地上班赚钱了,可是你们又开始嫌他赚的少,反倒要给我介绍一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就因为那个男人出得起600块钱彩礼钱。”   丁雯眼眶发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难道你们要像卖姐姐一样也把我卖了吗?这彩礼钱你们拿着不亏心吗?”   丁雯的姐姐丁香,四年前被丁父丁母“嫁”给了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一成亲就当了后妈。   幸好那个成为她姐夫的男人脾气还算不错,她姐遇到婆婆刁难的时候,姐夫也坚定地站在她姐这一边,要不然这种婚姻生活该是多么折磨人。   “真是反了你了,我们辛辛苦苦把你们养这么大,要点彩礼钱怎么了?”丁母气得直跳脚,她随手从花瓶里抽出一个鸡毛掸子,往丁雯身上抽。   丁雯边躲边喊:“你就是在卖女儿!你给我介绍的那个男人,我已经打听过了,他的前妻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现在你让我跟他结婚,不是摆明了用那600块钱换我的命吗?”   “你还敢说,我抽死你这个小贱蹄子!”   丁雯把围裙解下来,团成一团扔在地上,“除了史胜友,我谁也不嫁。”   丁父冷眼旁观着事态进展,最后用烟杆敲了敲桌面,开口道:“孩子她妈,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手。”   说着,他转向丁雯,语气严厉:“想让我们同意你和史胜友的婚事也行,600块钱彩礼,一分钱不能少。”   丁母跑的有些累了,握着鸡毛掸子坐在桌子旁,“对,一分钱不能少,要不然你俩这辈子没戏!”   宝贝儿子需要花钱买一份正式工的工作,她们托关系问过,需要足足1800块钱,可是她们手头上只有1200块钱,还差了600块钱,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二女儿的彩礼上。   不管丁雯要嫁给谁,600块钱彩礼她们反正是要定了。   丁雯最后是哭着跑出家门的。   她擦干眼泪,在大街上茫然地转了一圈,看着沉寂的天色,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史胜友家楼下。   史胜友刚从工地上回来,搬砖挑泥的工作磨破了他的手和肩膀,但是一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女朋友和女朋友家人的认可,他忽然充满了干劲儿。   “雯雯,你怎么在这里?”   他从裤兜掏出钥匙,带着丁雯上楼。   房子是几年前他父母出车祸后留给他的唯一财产,撞死人的司机赔偿给他1000块钱,这笔钱除了吃喝外,最后剩下的600块钱被他买了照相机。   因此,史胜友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   进屋后,丁雯蜷缩在椅子上,红着眼眶把父母撂下的狠话跟史胜友复述一遍。   史胜友听完,彻底沉默下来。   他哪里有600块钱?   丁雯双手环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出了声。   “别哭了,我现在在工地上当临时工,每个月能赚25块钱,老板说了,如果我干得好,两个月之后就让我转正,到时候一个月能赚50块钱,攒个一两年就能赚到了。”   史胜友轻声宽慰着丁雯。   丁雯哪里不知道工地的活有多苦多累,他才去了几天,身上便瘦了一大圈,手上也全是伤口。   “我的工资每个月有36块钱,咱们两个一起攒,不到一年就能攒够了,大多了这些日子辛苦一点。”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日子总会一点点慢慢好起来的。   史胜友目露心疼:“前段时间我一直靠你照顾,现在彩礼钱就不用你操心了,实在不行,我把照相机便宜点卖掉,也能凑出三四百块钱。”   丁雯摇摇头:“拍照是你唯一的爱好,照相机就留下来吧,再说,我喜欢你为我拍照的样子。”   “雯雯……”   史胜友感动万分,轻轻地抱住丁雯。   “我发誓,我会爱你一辈子,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史胜友的深情告白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笃笃笃”,非常有规律的三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清甜的女声。   “请问是史胜友同志的家吗?我们是《美丽标界》杂志社的,想跟史胜友同志谈谈相关的聘用事宜。” 第六十五章   秦秋意联系上余亦娜,按照摄影展上的地址,找到史胜友的家,敲了敲有些生锈的房门:   “请问是史胜友同志的家吗?我们是《美丽标界》杂志社的,想跟史胜友同志谈谈相关的聘用事宜。”   不多时,铁门被缓缓打开,史胜友微微皱着眉头,“我就是史胜友,你们是?”   他从来没听说过《美丽标界》这个杂志,将信将疑地把秦秋意和余亦娜请了进来。   两人笑着分别和史胜友和丁雯打了声招呼。   丁雯主动去给秦秋意和余亦娜倒水,“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叶了,你们将就着喝些水吧。”   秦秋意接过水杯:“没关系的,我们不挑。”说着,她的视线忽然被满墙的照片吸引。   “不介意我看看吧?”她伸出手指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丁雯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史胜友一眼后,冲秦秋意点了点头,“这些都是胜友给我拍的,你随便看。”   趁着秦秋意欣赏照片的时候,余亦娜再次向史胜友做了自我介绍。   “史同志你好,我们是《美丽标界》杂志社的,我是主编余亦娜,旁边这位是杂志社的老板兼艺术总监——秦秋意。上午秦老板在摄影展上看到了你的作品,觉得你的摄影技术不错,切合我们杂志未来发表的图册风格,所以我们过来洽谈一下合作事宜。”   史胜友一愣,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懵然,直愣愣地盯着开口的余亦娜没有反应。   丁雯见状,连忙捅了捅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说话。   “哦,哦,”史胜友猛地回过神,“你们要聘用我当杂志社的摄影师?”   秦秋意围着墙壁转了一圈,从照片中明显可以看出史胜友在人物摄影中的不断进步,而且他确实有点天分。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占满整个书架的专业书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天分,人又懂得勤奋学习,即使史胜友的摄影技术暂时不够完美,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会慢慢成长起来的。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指导者和一个机会。   这两点,她全部都能满足。   秦秋意前世不止围绕着服装打转,与服装相关的工作和人,她大致都有些了解,其中就包括模特和摄影师等。   她接触过不少专业的摄影师,对某些独特的拍摄手法和他们独创的技术挖出来不少,也算半个摄影通,偶尔指点一下史胜友还是不成问题的。   思及此,秦秋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挑着重点把他拍照技术上的一些不足先说了出来。   “虽然我们《美丽标界》是一个尚未刊登的新杂志,但是我们有自信可以把它打造成全省第一,甚至是全国第一的时尚杂志。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不仅能够给你提供更多的拍摄机会,还能为你指点迷津,让你成为更专业更优秀的摄影师。”   论画饼的能力,秦秋意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当初余亦娜就是被她画的饼吸引进《美丽标界》的。   史胜友吞了吞口水,听秦秋意的描述,那简直就像个摄影爱好者的天堂,不仅能学习能练习,还能赚钱……   等等,赚钱!   他连忙出声问了一句:“在你们那工资怎么算?”   秦秋意不是黑心老板,当然不可能像别人一样只画饼只谈理想,而不提高员工的工资待遇。   她抬眸看着史胜友,决定先做个调研:“你的理想工资是多少?”   史胜友舔了舔嘴唇,想到丁雯父母要的600块钱,闭上眼睛咬咬牙:“一个月至少60块钱。”   他以前在报社的实习工资是28块钱,他的师傅一个月是60块钱,他自认为现在不比他师傅差,所以工资不能低于他师傅。   秦秋意沉默片刻。   屋内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就在丁雯掐着史胜友的胳膊,要责怪他狮子大开口,想提出降薪的时候,秦秋意突然点了点头:“行,没问题,第一个月的工资暂时定为60块钱,第二个月开始按照选定的照片数量算钱,一张照片一块钱,一般一本杂志需要至少160张左右的照片。以后效益不错的话,会根据贡献度发放年终奖金。”   《美丽标界》的前几期暂定为一月一期的16开160页高质量彩图杂志,除了模特的搭配照外,还需要单独的饰品、服装、发型等照片,细细算下来,可能需要不止160张照片。   丁雯激动地拉着史胜友的手:“胜友,你快答应啊,这么好的工作错过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史胜友反倒有些不敢置信,不错眼珠地看着秦秋意的方向,“真,真的?”   秦秋意弯眸浅笑:“当然是真的。”   “好,我同意!”史胜友紧紧握住丁雯的手,异常大声地回答道,语速快得像是怕秦秋意她们会突然反悔似的。   秦秋意把工作内容和工作地址告诉了史胜友,接着闲聊几句后便带着余亦娜离开。   史胜友和丁雯欢欢喜喜地把两人送下楼,回到家里立刻抱在了一起。   丁雯的声音溢出哭腔:“胜友,你终于不用再去工地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了,你现在是杂志社的专属摄影师,咱们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她顶着父母的压力,一直用自己的工资支持着史胜友的梦想,就在她感觉前路茫茫,想要放弃的时候,总算迎来了柳暗花明。   “雯雯,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史胜友的情绪也有几分激动,他轻轻拍着丁雯的后背,“等攒够了彩礼钱,我立刻就去你家提亲!”   丁雯把头埋进他的肩膀,低低地嗯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今天太短小了,明天补更,呜呜呜~主要是大姨妈今天敲了一天门,我实在痛不欲生啊 第六十六章   12月,省城大学的体育课相继结课,其中包括秦秋意的排球课,她有惊无险地垫球垫过了合格线。   大概是课时的原因,之前排得有些满的课程骤然宽松下来,秦秋意多了不少自学时间。   同时她们周五的课程和周一上午的课程全部空了出来,秦秋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美丽标界》杂志的第一刊上。   第一刊必须一炮打响,为以后奠定一个好的基础,所以秦秋意对待它愈发精益求精,恨不得三天两头地往那跑。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12月中旬,这一天正是张蕾和吴博皓结婚的日子。   两人之前买了婚房,在离钢厂不远的阳光小区,装修完给房子晾了三个月,前几天跑了几趟家具厂,置办齐家具,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结婚了。   张蕾邀请秦秋意当伴娘,伴郎是吴博皓的好哥们,秦秋意并不认识。   秦秋意送给两人的结婚礼物是两套红色的结婚礼服,她画了设计图专门找一个老裁缝做出来的。   收到礼服的时候,张蕾就表示特别喜欢,迫不及待地拉着吴博皓一起试穿,要不是时间不合适,她当时穿着都不想脱下来了。   随着工作的接触,再加上最近秦秋意经常请她们去拍摄照片,所以模特一队和二队的人渐渐熟悉很多,张蕾和吴博皓结婚,邀请了两个模特队的所有人。   早上八点,周秘书开着老板的车来到吴博皓家,吴博皓笑呵呵地给周秘书拿了两盒烟和一小袋喜糖,然后往后视镜上绑了两条红丝带。   柯靖墨的车被秦秋意征用过来当了婚车,周秘书当司机。   周秘书开着车载着吴博皓直接向钢厂驶去,车后跟着骑自行车的迎亲队伍,基本都是吴博皓的亲朋好友。   这年头,私家车特别稀少,不少人行人停下来看了几眼热闹的迎亲队伍,个别男人嬉皮笑脸地拦住迎亲队讨要喜钱和喜烟。   南桥市讲究结婚遇到讨彩头的人不能拒绝,否则会不吉利,婚后不幸福,因此吴博皓早就准备好了烟和糖交给伴郎,让他负责散彩头。   而且这些准备好的东西,一定要在到女方家之前散干净,要不然同样不吉利。   吴博皓他们一共遇到了六波讨彩头的人,喜烟和喜糖也散了个大半,最后剩下的一些被伴郎和其他迎亲的人分了。   车子开到钢厂,吴博皓和迎亲的众人上了楼,狭窄的楼道差点被挤满。张蕾家比较窄,进不去那么多人,最后只有吴博皓、伴郎、还有吴博皓的叔叔婶婶一起进了屋。   张家的人没怎么闹新郎,只是把张蕾的鞋子藏了起来让他找,找到的话才能把张蕾接走。   吴博皓找了一圈没找到,急得额头直冒汗。   穿着红色的结婚礼服,安静地坐在床上的张蕾抿唇笑了笑,和守在她旁边的秦秋意对视一眼,悄悄眨了眨眼。   秦秋意立刻明白了张蕾想放水的想法,侧过头对吴博皓朝衣柜那边指了指。   吴博皓按照她的提示,在衣柜最底层的被子下面发现了一双红色皮鞋,连忙高兴地取出来帮张蕾穿上。   新娘在到新家之前,脚不能沾地。   吴博皓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弯腰一把抱起张蕾,下了楼上了婚车。   秦秋意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张父张母他们等会儿直接去办婚宴的地方,没有跟着迎亲队伍去小两口的婚房。   张蕾她们的婚房是个大约80平左右的屋子,两室一厅,据说买的时候花了将近4000块钱,再加上装修和买家具,零零总总花了大约5000块钱。   吴博皓的叔叔婶婶第一次到这里,啧啧称赞,一会儿夸房子大,一会儿夸家具好,时不时跟他们打探买房的价格。   每到问及价钱时,吴博皓总是憨憨一笑,装糊涂道:“我也不清楚,买房子的钱是小蕾家出的,房子也是小蕾的,要不然你们跟小蕾的家人打听一下?”   他的婶婶悻悻地撇了撇嘴,“听说你们那个什么模特队不少赚钱,买房钱应该有你赚的一部分吧?你可别犯糊涂,房产证必须加上你的名字,免得让外人占了便宜。”   “婶,我们这里没什么事了,要不你跟我叔就先回去吧。”吴博皓板起脸,蹙起眉峰直接赶客。   吴婶面子上挂不住,斜了他一眼:“婶子也是为你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有你后悔的。”   吴叔拉了拉吴婶的衣袖,“人家小两口刚结婚,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走吧,咱们去找大哥大嫂,说不定他们那边需要帮忙呢。”   尽管吴父吴母不喜欢吴博皓,但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们也必须有点表示,不能让街坊邻里看笑话。   所以在张家买了婚房之后,吴父吴母便揽下了办桌的事,毕竟又不给彩礼钱又不出买房钱,办婚宴再不花钱,实在说不过去。   别人会说他们老吴家卖儿子,把儿子送去当张家的赘婿了。   吴叔拉着吴婶,去办婚宴的小饭店找吴父吴母。   婚宴开始的时间定在10点10分,据说是吉时,张蕾和吴博皓她们准备9点40左右出发,正好能在10点前到小饭店。   史胜友被秦秋意拉来当婚礼的摄影师,秦秋意既是伴娘又是化妆师,在出发前帮张蕾重新补了一下妆。   看出张蕾的紧张,秦秋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蕾姐,你今天绝对是最美的新娘,放心吧,到时候你只要负责惊艳全场就好。”   张蕾闻言,笑着捏了一下秦秋意的脸颊,“就你嘴甜。”   秦秋意弯眸一笑:“哪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她替张蕾涂好口红,然后扣上口红的外壳,拿出化妆镜递给张蕾。   “让你欣赏一下最美的新娘。”秦秋意俏皮地眨了眨眼睫,奶白奶白的小脸上神色促狭。   张蕾接过镜子,声音带笑:“你就会打趣我。”   补完妆,两人又聊了几句,不多时,就到了出发的时间。   婚宴的地点是离老城区不远的一家私人小饭馆,虽然菜色一般,卫生条件也不太好,但胜在十分便宜,几大桌下来,也就不到30块钱,很符合吴父吴母的办事风格。   对此,张父张母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这对抠门的两口子。   反正女儿嫁的是吴博皓,婚后又不跟吴父吴母一起住,不会受什么委屈。   婚礼流程没有后世那么复杂,首先是张蕾和吴博皓请来的直系领导——钱副主任宣读结婚证词,然后是给对方父母敬茶拿改口费,最后由秦秋意和伴郎跟着两人挨桌敬酒。   柯靖墨抽空过来随了一份礼钱,找到周秘书跟他坐在一桌,接着视线便落在秦秋意的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粉色的及踝长裙,不盈一握的腰间束了一条奶茶色的装饰腰带,走动时一不小心会露出一小截莹白的踝骨。   似是察觉到柯靖墨的目光,秦秋意偏过头看向他的方向,勾起樱唇微微一笑。   柯靖墨的耳边立刻传来两个陌生男人的抽气声。   “那个伴娘是谁啊?真的好漂亮。”   “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怎么一直对我笑?”   “呸,就凭你那满脸的痘痘,人家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肯定是看上我了。怎么办,我已经有对象了,她待会儿要是过来,我要不要告诉她我还是单身?”   “你不怕你对象抽你吗?”   “你记不记得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柯靖墨敛下眉眼,把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放,似笑非笑地看着聊的正起劲的两个人,“不好意思,那是我对象。”   言下之意,秦秋意是在对着他笑,跟他们丝毫不相干。   两人讪讪地笑了笑,羞臊地闭上嘴巴,假装端起杯子喝水,差点把头埋进水杯里。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没过一会儿,做完伴娘任务的秦秋意拎着一个棕色的皮包来到柯靖墨身边。   周秘书连忙起身,识趣地给未来老板娘让了位置,就连刚才幻想秦秋意看上他们的两个男人也尴尬地跟别人换了桌。   柯靖墨看破不说破地挑挑眉,神态疏离淡漠,一点得意的笑意却无声地漫上嘴角。   冬日的阳光并不算温暖,能透过玻璃照进小饭馆的自然也十分稀少,柯靖墨坐在靠窗的位置,独独一人便像是吸足了所有的阳光。   秦秋意坐在周秘书空出来的位置,把皮包放在身后,凑近柯靖墨小声说:“包里是全部的份子钱,小蕾姐说婚宴上人太多,担心把钱丢了,让我帮她收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柯靖墨的耳垂上,他不禁绷紧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秦秋意毫无所觉,依旧在继续:“你一会儿帮我看着包吧,等到婚宴结束,我把包还给小蕾姐就行了。”   柯靖墨扭过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瓣上,粉嘟嘟润呼呼的,像是柔软的云朵,又像一颗裹了蜂蜜的樱桃,勾引着他上去咬一口。   被他赤—裸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秦秋意悄悄掐了一下他手臂上的肌肉,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些什么。   柯靖墨读懂了她的唇语,“注意着点,这边还有好多人呢。”   他敛眉一笑,模仿她刚才的动作,靠近她的耳边降低音量:“你的意思是,没人的时候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炙热的吐息夹杂着一丝情—色意味钻入秦秋意敏感异常的耳道,她心脏一悸,脸颊忽然变得粉嫩嫩的。   趁着没人注意,秦秋意偷偷瞪了柯靖墨一眼,手下的动作也愈发不留情,用力掐了一把他的大腿,“胡说什么呢!”   柯靖墨见自己的小女朋友貌似是真的生气了,低笑了一声后迅速开始顺毛。   “秋意,别生气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清清冷冷的黑眸染上一片温暖的笑意。   秦秋意别开头,不再搭理他。   柯靖墨帮秦秋意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轻叹一声:“你气坏身体的话,我以后去哪找到像你一样完美的女朋友啊?来,用杯子暖暖手,这么冷的天气还敢穿裙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原本肃冷的声线,因为面前的少女,反而带上几分柔软的关切。   听到后半句话,秦秋意扫了他一眼,开口辩解:“我身上穿的裙子就是秋冬版的,现在不穿要什么时候穿?”   柯靖墨:“……”说了一大串,没想到她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对,你说得都对,我家秋意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是我大惊小怪了。”他配合地应了几句。   周秘书一言难尽地看着老板,没想到一向冷漠无情的柯靖墨,也有低下高傲的头颅哄女朋友的一天。   而且看他驾轻就熟的表现,恐怕不止哄过一次两次。   爱情,真的是太可怕了,连柯靖墨这种冷面煞神居然无声无息地都被改造好了。   周秘书咽了咽口水,控制自己不要再窥探老板和秦秋意的相处模式,把注意力放在服务员正在往桌上端的菜品上。   菜上了桌,大家开始动筷吃饭。   秦秋意觉得菜有些不和胃口,夹了几筷子就不动了,柯靖墨同样只吃了几口。   婚宴结束后,秦秋意把皮包还给了张蕾和吴博皓。   “折腾了一天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秦秋意笑了笑,饭店门口不时灌入一点冷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张蕾接过包,转手递给吴博皓让他拿着,“秋意,你不是说要拍我和博皓哥身上这两套礼服吗?正好我们下午有空,要不就下午拍吧?”   衣服是秦秋意自己设计的,她准备把照片放进《美丽标界》的杂志图册里,在其中做一小期以结婚为主题的礼服和婚纱照。   由于时间有限,包括张蕾的礼服在内,秦秋意只准备了三套服装,剩下的两套中有一套是中式仿旗袍裙,另一套是婚纱。   三套衣服的模特,定的都是张蕾和吴博皓。   秦秋意摇了摇头:“你们这两天一直在忙着结婚的事,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拍。对了,我让史胜友同志帮你们拍了一些婚礼现场的照片做纪念,后天洗好了再给你们送过来。”   张蕾感动得抱了抱秦秋意,声音里浸染了一分哽咽:“谢谢你,秋意,要不是有你,我跟博皓哥现在也结不了婚……”   要不是秦秋意带领纺织厂的人举办了服装展销会,她和吴博皓根本赚不到那么多钱买房,买不到房,她们也结不了婚,秦秋意真的是帮了她们天大的一个忙。   现在,秦秋意创办了一个杂志,又邀请她们拍杂志照,这真的是提高她们知名度的一个有效宣传途径。   做为模特,只有知名度提高了,才会有更多的厂家邀请她们表演,才能赚更多的钱。   张蕾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回报秦秋意,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   秦秋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咱们是好朋友嘛,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柯靖墨派周秘书开车把张蕾和吴博皓送回阳光小区,自己则带着秦秋意往老城区的方向走。   办婚宴的小饭馆离秦秋意她们住的房子不太远,步行大概需要15分钟左右。   老城区的街头有种褪色的荒芜感,像是陈旧的老照片一样,即使阳光撒下来,也没有多少暖意。   秦秋意的裙子有些遮不住脚踝,冷风一股一股地吹动着裙摆,把那截雪白纤细的脚腕彻底暴露在柯靖墨的视野中。   看着她瑟瑟的模样,柯靖墨把从车上拿下来的备用外套罩在她的身上,眉眼温柔缱绻:“这难道就是你曾经跟我说过的‘美丽冻人’?”   秦秋意吸了吸鼻子,死鸭子嘴硬:“我不冷,我第一次当伴娘,当然不能穿得跟个北极熊一样。”   柯靖墨宠溺地刮了刮秦秋意的鼻子,解下自己厚实的围巾缠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微微俯身,把外套的扣子替她一一扣好。   “好点了没?”   秦秋意把尖巧的下巴埋进围巾里,呼吸了一口尚带着冷泉香的空气,“嗯”了一声。   冬天街上的行人很少,尤其是本就空荡的老城区这边,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柯靖墨递了一只左手套给秦秋意,等她戴好后,牵住她的右手塞进自己的衣兜,“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换衣服,待会儿再带你去吃点东西。我看你在宴席上没吃几口菜。”   他微敛着下巴,垂眸看向秦秋意,眼底俱是暖融融的心疼和关心。   秦秋意和柯靖墨对视了一眼,纤长的手被他紧紧的抓握在掌心,热气从手掌中向上传递,不禁耳尖泛红,却没有挣脱他,默认了他的行为。   一路无言。   快到家门口时,看到门口有个人影出现,秦秋意这才抽出了手。   “秋意,你们搬来市里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都怪我,学习太忙了,一直没有空和你们联系,你和爸妈最近过得怎么样?”   秦秋意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女人,表情疑惑,“唐……秋朵?” 第六十七章   “建国,你为什么要让秋朵去找秦秋意她们?她是咱们唐家的女儿,让她去看养父养母,我这亲妈心里不舒服。”于书芹拿着毛衣针织毛衣,毛衣已经织的差不多了,正在收领口。   唐建国放下手里的南桥日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懂什么?那个秦秋意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你们纺织厂销售部的主任,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让秋朵跟她打好关系,肯定没有坏处。”   顿了顿,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再者,秦秋意的对象是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按照秋朵的计划,要研发更多的家电品种,青·墨科技公司将成为我们的主要合作伙伴,提前打好关系,以后好办事。”   于书芹脑子转了转,“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是不是商检局局长的儿子?”   “嗯,”唐建国点点头,“听传闻,年底商检局的局长就要升职了,说是被掉到省城商检局当副局长了,权利更大。”   柯荣马上要调去的商检局全称是海云省进出口商品检验局,有确切的消息称:海云省商检局、海云省动植物检疫局和海云省卫生检疫局即将合并,改名为海云省出入境检验检疫局。   如果秦秋意在的话,会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海云省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就是海云省海·关的前身。   小说中后期写到唐秋朵有意开拓海外市场,曾经联合男主潘尚给海·关关长托关系送礼,可惜被关长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甚至连面都没见。   后来,唐秋朵做出战略调整,暂时放弃商品出口的路子,改为提前响应家电下乡战略,成为南桥市的第一试点单位。   唐建国满脑子都是怎么利用唐秋朵和秦家的关系,跟柯荣套近乎,而于书芹则想到了其它方面。   “我有一次听秋朵无意间提起,那个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柯靖墨,其实最开始的婚约对象是秋朵,是秋朵没看上他,这种好事才落到了秦秋意头上。”   于书芹撂下毛衣针,“你说,如果要是秋朵向她的养父养母提出把婚约对象还给她……”   没等她说完,唐建国便把茶杯重重放下,陶瓷的杯底与大理石桌面发出“啪”的一声碰撞音,在唐家安静的大厅里分外清晰。   于书芹心里咯噔一下。   唐建国紧锁着眉头:“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到时候再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书芹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意,不过她倒是没有明面上反驳他,只回了一句:   “知道了。”   柯靖墨家里有钱有势的,配秦家那种穷人家太可惜了,她们唐家虽然比不上柯家,但是显然要比秦家强上不少,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秋朵人长得漂亮,还是个大学生,关键是脑子聪明,怎么看都不比秦秋意差,凭什么秦秋意能和柯靖墨在一起,秋朵就不行?   给毛衣收好领子,于书芹收起毛衣针和剩下的毛线,起身上楼:“毛衣织好了,我去让俊延试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唐建国点点头,他心里知道于书芹眼界窄,相比之下,唐秋朵就比她通透多了。   虽然他同样眼馋柯家的财富和地位,但是婚约这种事情,是双方父母定下的,光是肖想没有用,除非秋朵能让柯靖墨主动提出更改婚约对象……   *   那边唐家父母的算计,秦秋意并不知情,她只是奇怪地看了唐秋朵一眼:“你过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唐秋朵看了秦秋意一眼,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她身边那个高大清俊的男人身上,心头一动。   “你不帮我们做一下介绍吗?”唐秋朵一向知道怎么展现自己的魅力,她找到最合适的角度,唇角轻勾,明媚的杏眼仿佛缀了一层浅浅的光芒。   她之前不愿意和柯靖墨订下婚约,一是因为讨厌被秦父秦母安排婚事,二是在她的印象中,柯靖墨是个黑黑瘦瘦的狼崽子,没读过什么书,根本配不上她。   谁知道几年后再见,他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变成了淡漠骄矜的贵公子,唐秋朵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不经意间回忆起于书芹对她说的一番话。   对,柯靖墨原本是属于她的,要不是她一时糊涂,怎么可能让秦秋意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秦秋意望着唐秋朵满眼的算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和柯靖墨对视一眼,见柯靖墨一副根本没把唐秋朵放在眼里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   “唐秋朵,你有事说事,回到唐家两年多了你才露面,总不能是奔着我对象来的吧?”秦秋意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唐秋朵柳眉一蹙,心里暗骂了秦秋意一句,不过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柔的表情。   她侧过脸来,轻声细语地说:“秋意,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我抛弃了一起共同生活十八年的你们,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求你们能原谅我,只求你们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一段话说得进退有度,就连秦秋意都不得不承认,唐秋朵比唐曼有心机多了,也更加不好对付。   见秦秋意没有像以前一样跳脚,唐秋朵在心里悄悄调整攻略手段,两年多未见,秦秋意也变得有些陌生了。   “秋意,其实刚开始我在知道自己不是秦家女儿的时候,真的特别无措。一方面害怕养父养母因为我不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对我心生芥蒂,另一方面又担心亲生父母家对我没有感情,所以才会对你们避而不见。”   “后来,养父养母找上门看望我们,我却偏执地认为她们心里只有亲生女儿唐曼,因此说了一些让她们伤心的话。事后,我真的特别后悔,感觉没有脸再去见她们,所以这两年多的时间才一直没有回闵家村找她们。”   唐秋朵“情真意切”的一段话,并没有让秦秋意产生任何波动。   她勾起一侧唇角,淡声问:“所以,这些跟你找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愧疚,应该去找我爸妈道歉吧,毕竟把你养大的是她们,不是我。”   秦秋意把下巴窝进围巾里,打开包包,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指腹缓缓从上面一一划过,最后找到了家门的钥匙。   唐秋朵一噎,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被秦秋意给破坏的消失殆尽。   她咬了一下舌尖,然后扯了扯嘴角,“秋意,我知道你心里怨我……”   “停,”秦秋意神情有些不耐烦,“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车轱辘话没必要来回滚,直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没工夫陪你在这耗。”   秦秋意打开门口的锁,推开大门,却没有丝毫邀请她进去的意思。   唐秋朵心里十分不舒服,嘴上说的话却完全相反:“秋意,我真的认识到以前的错误了。咱们毕竟是姐妹,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你和爸妈的机会,我以后会对你们好的。”   秦秋意:“……”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句莲言莲语感觉特别耳熟。   “唐秋朵,你和唐曼是串过台词了吧?要不然怎么连忏悔的话说的都一样,只可惜,你俩的戏演得都太糟糕,实在没有当演员的天赋。”她摇了摇头,仿佛对唐秋朵的烂演技失望透顶。   “你!”唐秋朵气结。   秦秋意垂下眼睫,淡淡一笑:“我什么?唐秋朵,你应该知道,在你义无反顾地改了姓氏之后,咱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   顿了顿,她抬眸补了一句:“哦,也不能说没有关系,毕竟我爸妈把你养到了成年,按照法律规定,你有赡养她们的义务。记得等她们到了五十岁,每个月给赡养费。”   说完,秦秋意不想再听她拐弯抹角地说些废话,示意柯靖墨进门后,在唐秋朵要跟着一起进来时,“嘭”地一声直接关门。   唐秋朵因为离大门太近,被撞到了鼻子,她疼得大叫一声,捂住鼻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秋意,你给我开门!”她实在气不过,不甘心自己在交涉中落了下风,拍了足足十分钟的大门,直到把手心拍肿,也没有人从里面给她把门打开。   唐秋朵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该死的秦秋意,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原本她对于勾搭柯靖墨还有几分羞耻感,但现在是秦秋意逼她的,就让她们各凭本事,看看最后柯靖墨究竟会选择谁!   在秦家时,秦秋意惯会凭着花言巧语哄秦家父母开心,处处抢夺秦家父母的注意力。   她明明是姐妹两人中最优秀的那个,结果秦家父母总是更偏心秦秋意,对她的关注从来没有秦秋意的一半多。   甚至有一次,她偷偷听到秦秋意假借心疼秦家父母的名义,反复劝说秦家父母放弃让她上大学,还要她赶紧参加工作,赚钱帮秦家还债。   她当时就气炸了,和她们大吵了一架后跑到市里打工赚学费,再后来就是被于书芹发现,领回了唐家认祖归宗。   即使到了唐家,有一阵子秦秋意也是阴魂不散地跑到唐家要钱要工作,所以,唐秋朵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秦秋意,看到秦秋意过得好,她心里尤其不舒服。   也不知道秦秋意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仅成了纺织厂销售部的主任,还搞了一个高富帅男朋友。   不行,她不允许秦秋意比她过得更好,不允许她骑在她头上。   必须想个办法,离间秦秋意和柯靖墨。   思及此,一张三分桀骜三分高傲的脸迅速划过唐秋朵的脑海。   秦秋意没理会唐秋朵,对她的敲门声只当没听见,从钥匙串里扒拉出自己房间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平房没有供暖系统,秦秋意又懒得烧炉子,担心弄不好会煤气中毒,所以屋子里的温度并不暖和。   “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解开柯靖墨给她系的围巾,脱下他的外套,一时间冷空气飕飕贴近她的身体,弄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柯靖墨站在门外,十分绅士地帮她把门关好,然后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垂眸轻叹一声。   他抿了抿唇,尽管房门阻隔了他的视线,他依然默默地背过身去,视线落在房角的屋檐上。   没过多久,秦秋意打开门,“进来坐坐吧。”   她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的裙子却换成了毛衣和长裤,肉眼可见的厚实了一丢丢。   秦秋意沏了一杯蜂蜜水递给柯靖墨,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我的房间比较小,你暂时坐在那里吧。”   柯靖墨接过水杯,老老实实地坐过去,看着秦秋意拎着暖壶正在灌热水袋,不禁挪开视线,朝周围看了一圈。   这是他第一次进秦秋意的房间,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   房间不大,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桌。   床单和被罩是粉色的,上面印着一些皮毛雪白的小猫咪,看上去乖巧可爱。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床上还放着一个抱枕和一个棕色的布偶熊。   衣柜是白色的,上面画着点点蓝色的浪花,书桌也被刷成了衣柜同款的颜色和图案。   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书籍,有一本夹着一枚书签,平摊在桌面上。   与此同时,挨着书桌的窗台上还摆放着两个青花瓷瓶,瓶子里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染满了整个室内。   “你冷不冷?要不要热水袋?”秦秋意提着灌好的热水袋拧紧盖子,抬眸朝柯靖墨问道。   柯靖墨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冷,你自己用吧。”   “哦。”秦秋意把暖水袋抱回了怀里。   因为唐秋朵的事,她有些心情不好,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柯靖墨放下水杯,把椅子挪到秦秋意床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不高兴了?”   秦秋意眼皮动了动,顿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当初唐秋朵为什么一次也不回来看我爸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其实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下去也不错,可她偏偏要重新找上门,非要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唐秋朵做为书中的女主,秦秋意对她的性格也比较清楚,尽管小说作者给她安了一些女主光环,读者也会自带“亲妈眼”看她,但是这些并不妨碍秦秋意看穿她本质下的自私。   可能因为有虚荣女配唐曼的衬托,唐秋朵做为女主并没有什么特别招人厌恶的地方。   不过,秦秋意见惯了模特界和娱乐圈内的勾心斗角,看人不说一看一个准,最起码能把唐秋朵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唐秋朵不仅比较自私,关键还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她找过来,肯定是听说了什么小道消息,所以才巴巴地往前凑。   就是不知道,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柯靖墨对秦家当初抱错女儿的事也了解过一些,无论是养女唐秋朵还是亲生女儿唐曼,最后都留在了有钱的唐家,对贫困的秦家不屑一顾。   他记得当时柯荣提到这件事时,眼底俱是对那两个女人的不赞同。   “既然不喜欢她,那以后看到她也当不存在就好了,没必要自己生闷气。”柯靖墨把手覆在秦秋意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她樱粉色的指节。   秦秋意眼睫微动,没有避开他的手,任由他依次揉捏着那几根细白的手指。   “我自己这里倒是不担心,就怕唐秋朵去接近我爸妈,她们两个人心软,万一以后被她利用怎么办?”她轻叹了一口气。   唐秋朵毕竟是刘思艳和秦峰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即使是阿猫阿狗,在一起十八年也会产生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尤其是唐秋朵当初还是她们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女儿。   柯靖墨抬眸看向秦秋意:“放心吧,秦叔秦婶分得清谁亲谁近,前阵子唐曼被抓进公安局,托人找秦叔秦婶说情向你求情,她们压根都没理会她。”   想到这里,柯靖墨就恨得牙痒痒,唐曼身为秦秋意的亲姐姐,居然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害她,竟然还联合两个男人要实施强—奸,然后拍下□□威胁她,真是心肠恶毒、禽兽不如。   幸好秦秋意当时警觉,直接报了警,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他找人利用严打时期量刑加重的规定,重判了那三个人,主谋胡建设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从犯宋国栋被判有期徒刑20年,加上以前混黑时犯的事,数罪并罚,最终被判有期徒刑35年,出狱后恐怕已经60多岁了。   从犯唐曼也被判了有期徒刑15年,最好的青春年华,只能在不见天日的监狱中度过了。   柯靖墨跟秦秋意一起去听了三人的判决,刘思艳和秦峰连面都没有露。   “那不一样,唐曼是做错了事,触及到了我爸妈的底线。”秦秋意抱着热水袋感觉暖和过来了,便把它随手放在腿上,“唐秋朵什么也没做过,而且我爸妈和她有十八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柯靖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顿了两秒,他又补充道:“照我说,她要是真做出什么事情才好,这样一来正好让秦叔秦婶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   两人十指交缠,等秦秋意嗯了一声认可他的话后,柯靖墨起身拉住她,“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刚才在婚宴上你都没怎么夹菜。”   秦秋意顺着他的力道   站起来,“嗯,好。”   说完,她戴上自己的围巾和手套,又把柯靖墨的围巾帮他系好,拿上那件备用外套,锁好房门出来。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秦秋意发现唐秋朵早就离开了,不禁轻舒了一口气,她暂时不想看见她。   两人沿着老城区有些破旧的马路边聊边走,气氛慢慢恢复,很快,秦秋意把唐秋朵的事抛在脑后。   刚走出不远,周秘书便开着车来接她们。   柯靖墨和秦秋意一起坐在后座上,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等车子平稳地开出老城区,他才抬头对着周秘书说:“去孟姨那里。”   孟丽的悦客菜馆经过将近一年的经营,客流量慢慢上来了,口碑在食客间也十分不错。   倒是秦秋意最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过去吃饭。   刚走进饭馆,宋棉枝便像一个棉花团子一样冲过来,“漂亮姐姐,你都好久没来看棉枝啦。”   宋棉枝穿着一身红色的缎面棉袄,脑袋上扎了两个花苞头,随着跑动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格外可爱。   秦秋意蹲下来揉揉宋棉枝的小脑袋,微微一笑:“抱歉啊小棉枝,姐姐最近有一点点忙,所以没有过来。不过,姐姐可想小棉枝了,小棉枝有没有想姐姐啊?”   宋棉枝回答的超大声:“想!”   “小棉枝最近有没有听妈妈的话?有没有好好学习?”秦秋意笑着继续问道。   宋棉枝这次有点犹豫,她回头扫了一眼吧台的位置,发现妈妈正好不在。   于是她用手挡住嘴巴,偷偷凑近秦秋意的耳边,有些苦恼地说:“我有听妈妈的话,也有好好学习。可是,我的同桌总说我和我妈是‘扫把星’,我就打了他一下,后来他跟老师告状,老师让我向他道歉,还说不道歉就要请家长。”   “那你道歉了吗?”秦秋意皱了皱眉心。   宋棉枝点了点头,“妈妈总说让我听老师的话,我听老师的话为了打人这件事道歉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同桌他不跟我道歉呢?明明是他先说我和我妈妈坏话的。”   她撅了撅嘴巴,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打人需要道歉,骂人就不需要吗?”   捏了捏宋棉枝的小鼻子,秦秋意连忙纠正她即将跑偏的想法:“骂人和打人都是不对的,这件事是你的老师处理错了,你的同桌也应该向你道歉。”   宋棉枝眼睛一亮,“那我同桌这几天天天说我和我妈妈坏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找老师告状?”   自从老师让她道歉之后,她的同桌似乎更加有恃无恐,总是把“扫把星”三个字挂在嘴边,搞得她的小伙伴都不敢跟她一起玩了。   秦秋意与宋棉枝四目相对,仿佛看穿了她未诉出的委屈,酝酿了片刻后,才开口:“小棉枝,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妈妈,让她去找你的老师,毕竟你的老师之前已经处理错一次了,万一你去告状,她还是向着你同桌说话怎么办?所以,这件事还是交给大人去办吧。”   捏了捏宋棉枝的花苞头,秦秋意把她抱了起来,声线轻柔:“我们小棉枝只需要负责好好学习就好。”   宋棉枝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好,我听漂亮姐姐的,等妈妈忙完我就告诉她。”   孟丽端了一盘菜出来,放到其他客人的餐桌上,然后笑着招呼秦秋意和柯靖墨:“你们两个有日子没来了,快,这边有空位,坐这边吧。”   拿过菜单递给秦秋意后,孟丽拉住宋棉枝的手,“棉枝,去你屋做作业去,不要耽误人家吃饭。”   等宋棉枝耷拉着嘴巴,不情不愿地离开,秦秋意才把宋棉枝跟她说的事情复述一遍。   “我担心小棉枝跟你说不清楚,引不起你的重视,‘扫把星’这个词一旦贴在小棉枝的身上,恐怕会对她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以后很可能形成另一种形式的校园暴力。”   她的同学们如果知道小棉枝是“扫把星”,以后估计没有一个人会跟她玩,她必定被孤立。   秦秋意斟酌着词句:“而且,小棉枝的老师处理事情太不公平,纵容小棉枝的同桌出口伤人,这本身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也许其中有一些内幕。”   孟丽听秦秋意说完,显然脸色不是很好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谢谢你提醒我,我等周一开学就去找一趟棉枝的老师。”   很多校园暴力的最开始,被施暴者都曾经向家长求助过,可是家长只觉得是孩子间的打闹根本就不重视,反而批评自己的孩子事太多。   后来被施暴者越来越沉默,施暴者越来越变本加厉,最终才酿成一个个不可挽回的悲剧。   小棉枝才上一年级,单纯美好的她,不应该被无形的校园暴力慢慢包围。   秦秋意尽到了自己提醒的义务,具体处理方案还要靠孟丽自己去实施。   点完菜,秦秋意抬眸便发现,柯靖墨正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的脸。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怎么,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柯靖墨靠在椅子上,修长的腿随意放着,在桌子下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腿。   每次不经意间的接触,秦秋意都能感觉到他腿部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肌肉下暗潮汹涌的澎湃力量感。   秦秋意红着耳根,悄悄往后挪了挪椅子,两条笔直纤长的腿尽量往一边躲,想避开与他的肢体接触。   柯靖墨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目光柔和下来,“你的脸上没有脏东西,我只是觉得你关心宋棉枝的样子,特别好看。”   秦秋意疑惑地眨眨眼。   柯靖墨轻笑了一声,“看你这么喜欢孩子,以后如果咱们有了宝宝,想必你会更关心更疼爱她吧。”   顾忌着周围有其他的客人,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尾音却仿佛带了钩子,有股不符合他气质的撩人姿态。   秦秋意被他的话惊到了,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桌的情况后,身体微微前倾,同样压低嗓音说:“柯靖墨,你要不要脸,我都没同意跟你结婚呢,你居然还敢提孩子的事!”   她之前强调过,两人只谈恋爱不谈其他,如果柯靖墨表现不好,她随时有权终止恋爱关系。   他现在还没有通过考察期,竟然就开始肖想结婚生宝宝的事了,真是个臭流氓。   注视着秦秋意气鼓鼓的脸颊,柯靖墨的右手虚握成拳,掩在薄薄的淡色唇瓣前,低声笑着讨饶:“好好好,我的错,是我臭不要脸,想得太美了。”   他伸出左手捏了捏她光滑柔嫩的脸蛋,“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能早日从对象变成未婚夫,然后再变成丈夫、孩子她爸。”   秦秋意气极了,用力瞪了他一眼,小小声吼道:“你还说!”   柯靖墨敛下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言辞恳切:“你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拿过水壶,他用开水帮她烫了烫杯盘碗筷,倒掉之后,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一旁凉着。   秦秋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抿着嘴巴,垂眸从包里掏出记事本不再搭理他。   记事本里记录的都是一些重要的行程计划,目前排在近期的安排是准备好杂志材料向出版社申请出版编号。   余亦娜以前在西水市做编辑的时候,认识几个出版公司的老板。   秦秋意和她分别分析过几家出版公司的情况和优缺点后,最后定了一家位于省城大学附近的出版公司——时光出版公司,老板叫艾时光。   由个人向出版社申请出版编号比较麻烦,而且出版编号的管理十分严格,所以秦秋意准备花一笔钱,委托时光出版公司向出版社做申请。   有关什么三审三校、匹配合适的出版社申请出版编号的事情,全部交由时光出版社负责。   《美丽标界》杂志需要用的照片,最近已经拍得差不多了,现在她和余亦娜在抓紧时间选材、排版。   涉及到专业的搭配技巧和化妆知识,全部由秦秋意起稿,余亦娜负责校对。   好不夸张地说,整本杂志,除了图片以外,文字部分几乎都是秦秋意和余亦娜两个人写的。   按照计划,等出版编号批下来,《美丽标界》大概能赶在学生们放寒假之前出版。   第一期杂志,秦秋意计划印刷20万册,主要投放到京市、沪市等经济发达的省市,她的主要目标群体是大学生和机关青年、各大国营工厂的工人家属们。   这些人其一是有闲钱买杂志,其二是对变美有较大的需求和追求,其三则是眼界比绝大多数人要开阔,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比较强,能够按照杂志上给出的穿搭图片进行实践,无形中为《美丽标界》做人体广告。   最重要的一点,她们的穿搭能够代表广大中上层年轻市民的最新流行趋势,会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跟风热。   京市、沪市等发达地区的流行趋势,又会逐渐影响到其它地区,到时候,全国都将知道《美丽标界》这本引领潮流的杂志。   接下来,她们的第二期、第三期、第四期乃至以后的第无数期,都将不用再担心销量问题。   而且,《美丽标界》不只是靠卖杂志赚钱,它卖的主要是各个服装品牌、饰品、化妆品等的广告推广钱。   就拿服装来说,等《美丽标界》火遍全国的时候,它出的任意一张服装搭配图片都能够引起一波抢购热潮。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服装品牌商过来联系她们,花钱请求让她们登出一些他们的服装做广告。   这其实是互利共赢的事,只不过她们必须严格审查广告商产品的质量,不能毫无底线地去接广告推广,以免砸了招牌。   第一期杂志,为了提升它的逼格,秦秋意选择的服装、饰品和化妆品等几乎全部都是国内外知名品牌。   当然,这其中她也为自己做了广告,在杂志的最后有她做为服装设计师和搭配师的一篇介绍,并标注了整本杂志的搭配师就是她自己。   江美手工饰品的老板范江,听说秦秋意要出杂志后,考虑了两天,最后决定要花钱买广告位。   秦秋意因为自己同时也是江美手工饰品的股东,所以给了他一个不错折扣,两人对新的合作都十分满意。   纺织厂那边的葛厂长倒是没什么表示,他其实有些不看好秦秋意办的这个杂志,而且纺织厂现在根本不愁销量,没必要再花钱再做广告。   对此,秦秋意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劝。   因为她知道,葛厂长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创办杂志的时候,为了回笼资金,秦秋意给出去一些干股。   余亦娜离婚后卖了房子,加上手里的攒的私房钱,一共凑了5000块钱给她,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   邓田志手里有大概3000多块钱,拿到了百分之三的股份。   严向凤为了支持秦秋意的事业,同样掏了3000块钱,拿到百分之三的股份。   其余参与拍摄的模特,因为是靠着秦秋意的帮忙,才在服装展销会上赚到那2700块钱,所以多多少少都出了一两千块钱支持她。   再加上,这本杂志出了以后,做为模特的她们肯定能闻名全国,以后的演出费也会因此而涨价,她们将来能赚更多的钱,是以,她们出钱出得格外痛快。   《美丽标界》杂志请的模特,自然不包括曾经跟唐曼关系好的赵艳和杜爱芳,还有两个和胡建设走得比较近的男模,再加上有两个不愿意出面的模特一队的男生,最后一共是19个参与拍摄的模特。   其中14个女模特,5个男模特。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葛厂长认为秦秋意的杂志没什么用,但是葛厂长的女儿葛小瑛,竟然一口气掏出了5000块钱,买入了百分之五的股份。   秦秋意靠着卖干股,一共筹到了40000块钱,再加上范江掏的3000块钱广告费,和她向银行质押资产后拿到的10万块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将近15万块钱,印刷那20万册杂志是足够了。   秦秋意卖干股的时候,有意把价格压低,多给了她们一些股份,把杂志和她们用利益彻底绑定在一起。   这样一来,不论未来她们的身价涨得有多高,拍《美丽标界》杂志的时候,都将会是义务给自己的公司在拍摄。   思及此,秦秋意笑着把记事本上的几个任务依次画了勾。   柯靖墨见她心情好了很多,适时把凉了一些的热水递给她,“来,喝点热水暖暖身体。”   秦秋意的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水杯上,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跟他计较之前他口无遮拦的事了,毕竟她是个大方的人。   接过水杯,秦秋意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壁,小口小口地慢慢喝了起来。   柯靖墨淡笑着欣赏她喝水的样子,突然问道:“你喜欢小动物吗?”   秦秋意抬眸,扑闪着长翘的睫毛,眼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是这样的,”他弯起嘴角,轻声解释着,“我有个朋友,他家的猫生了一窝小猫,想挑出几个送人。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他家挑一两只回来养。”   秦秋意眼前一亮,“真的吗?是什么品种的猫咪?什么颜色的?”   她特别喜欢猫,以前在家养了一只布偶猫,可惜后来小布偶生病死了,她难过了好久之后便不再养任何宠物了。   柯靖墨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跟我提了一嘴,要不然我下午带你去他家看看?”   “那你知道他家的小猫多大了吗?”猫咪太小的话,贸然被抱走离开猫妈妈,有很大概率活不下来。至少要等到它们长到两三个月断奶以后才能抱走。   柯靖墨想了想,“估计两个多月大了吧,听说前两天已经被抱走两只了。”   秦秋意放下水杯,把记事本收进包包里,“那咱们下午去看看吧,我挺喜欢猫咪的,就是不知道学校宿舍让不让养。”   “没事,”柯靖墨的指腹摩挲了两下脸颊,声音低沉性感,“要是你们学校宿舍不让养,就养在我家好了,你每周回来看看它、陪陪它就行。”   这样的话,他便有正当理由邀请秦秋意去他家做客了。   秦秋意丝毫没察觉出柯靖墨心底的算计,反而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好,你要负责照顾它哦~” 第六十八章   很快,孟丽端着两盘炒菜和一个栗子莲藕汤出来,柯靖墨起身帮忙把汤端上桌,然后拿着勺子给秦秋意盛了一小碗。   “喝点汤暖暖胃,最近天气太冷,你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   孟丽摆放好炒菜,还没等离开就听到柯靖墨的话,不禁看着他们笑了笑。   秦秋意面上不动声色,桌子下的脚却不轻不重地踢了对面的柯靖墨一下,暗示他说话注意场合。   柯靖墨只当不知,在孟丽继续去招待别桌的客人后,夹了一筷子茄汁大虾放进秦秋意的碗里,嘴角隐秘地勾着。   捧着暖融融的汤碗轻轻吹了吹,秦秋意抿了一小口,口感微甜的汤伴着栗子独特的香味从舌尖弥漫开来,栗子软糯香甜,莲藕爽脆清淡,在寒冷的冬天带来一丝温暖的味觉享受。   两人吃过饭,和孟丽、宋棉枝告别后离开。   车子被周秘书停放在巷子口,他已经回公司工作了。   柯靖墨用钥匙开了车门,把车子打着火,立刻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不多时,车内的温度便提高了不少。   秦秋意摘下手套,系好安全带,“咱们现在去你朋友家?”   柯靖墨嗯了一声,“再不去的话,我担心他家的小猫都被人抱走了。”   听到他的话,秦秋意立刻生出一种紧迫感,“那咱们快出发吧。”   大概十分钟左右,两人便到了市政府家属院,家属院的门卫认识柯靖墨和他的车,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   柯靖墨口中的朋友是南桥市商务局局长的儿子,创办公司之初,他没少往这边跑,一来二去的,就和商务局局长的儿子慢慢熟悉起来。   母猫是局长夫人养的,她对抱养小猫的人家有严格的要求,不是谁都可以的,所以将近一个月过去,小猫总共只被抱走两只,还剩下三只。   局长夫人听说秦秋意想养猫,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让保姆把三只小猫抱了过来,边聊天边试探她是不是真心喜欢猫咪。   很多来抱养小猫的人是冲着她们家地位来的,想通过猫咪和她们家搭上话,以后来往起来也有借口。   局长夫人就算不像她家老常一样长年在官场混,但到了现在的地位,也早就把手底下的人的想法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小猫是绝对不能交给这样目的性明确的人。   她对秦秋意的印象不错,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说话温声细气,一看脾气就很好,再加上小姑娘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小猫互动,眼里的喜爱丝毫不作伪,她不禁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怎么喂养猫咪的话题,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秦秋意最喜欢的是那只浑身雪白,只有耳尖是黑色的小猫,它看起来特别粘人,跟她互动最多,声音也是奶糯糯的。她恨不得抱着它亲一口。   “这只是小五,是出生最晚的一只,喜欢的话你就抱回家吧。”局长夫人笑眯眯地说。   能为它们找到真心喜爱它们的主人,局长夫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秦秋意惊喜地抬头:“真的吗?谢谢局长夫人。”   获得猫咪原主人的认可后,秦秋意才抱起小五,亲昵地蹭蹭它的脸颊,小五用粉色的猫爪贴在她的手心,被蹭后似乎很高兴,“咪呜咪呜”地叫了两声。   局长夫人揉了揉它的下巴,“难得看到小五这么粘人,看来它是真心喜欢你。”   秦秋意美滋滋地弯起眉眼,“吧唧”亲了它一口,“我也好喜欢它。”   离她们不远,正坐在沙发上和常展炎闲聊的柯靖墨眼神一黯:秋意都没有主动亲过他,今天居然亲了才见一面的一只小猫,看来,这只小猫以后注定是要和他争宠的了。   他把视线落回笑意盈盈的秦秋意身上,考虑着让她不要抱养猫崽子的可能性。   恍神间,秦秋意抬眸,琥珀色的眼眸直视向柯靖墨,笑容不减:“柯靖墨同志,你说咱们给小五起什么名字比较好?以后我是它的妈妈,你就当它的爸爸好不好?”   “咳,”柯靖墨眉心微微一动,迅速收回对小猫的敌意,“你来起名字吧,你起的名字好听。”   四舍五入,小五以后就是他和秦秋意的猫儿子了,柯靖墨望向它的目光立刻柔和下来。   秦秋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我还没给它起名字呢,你就知道我起的名字比较好听?”   柯靖墨动作一僵,改口道:“我看小五挺喜欢你的,你起什么名字,它应该都会喜欢的。”   “确实是。”秦秋意听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把小五捧在手心里往上送了送,直到它的视线与她平齐。   小猫发出小小软软的“咪呜咪呜”的叫声,奶萌奶萌的。   “看它这么爱撒娇,身体柔软,叫声娇软,不如就叫软软吧。”其实秦秋意原本想叫它娇娇着,但是考虑到它是一只小公猫,最后改成了软软。   小五:“……”娇娇和软软,这两个貌似都不是像它这种威武雄壮的公猫该有的名字吧?   常展炎在一旁噗嗤一笑,“小软软,你马上要跟新主人走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哦。”他抓住猫爪子握了握,手指捏了捏它厚实的粉色肉垫。   软软扫了他一眼,收回爪子,把头贴在秦秋意的指尖撒娇,“咪呜~”   等柯靖墨和秦秋意要带着软软离开时,局长夫人把它的玩具和零食全部塞进柯靖墨的怀里,“你们有空就多带软软过来几趟,让软软和它的猫妈妈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   她感觉和秦秋意聊得有些投机,而且秦秋意不像其他人那样趋炎附势,所以不介意她经常来她家做做客。   秦秋意眨眨眼睫,绯唇轻勾:“如果局长夫人不嫌弃,那我以后会经常带软软过来玩的。”   “不嫌弃,不嫌弃,你能多陪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局长夫人乐呵呵的,她一直有个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女儿,因此把妮妮这只母猫当女儿养。   今天一见秦秋意,才猛然发觉秦秋意完全符合了她对女儿所有的幻想,漂亮、有气质、举止优雅、性格温柔,堪称完美。   送走了秦秋意和柯靖墨,局长夫人看见嬉皮笑脸的常展炎立马唇角下垂,拉下脸子。   “小炎,你看人家柯同志,找了一个那么好看的女朋友,你和他岁数差不多,什么时候给我带一个儿媳妇回来?”她是不指望要个女儿了,不过儿媳妇还是可以指望一下的,毕竟儿媳妇也相当于半个女儿呢。   常展炎听到他妈又要开始催婚,草草应付一句“以后再说”,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   冬日的阳光穿透透明的玻璃窗,大片大片地散落在一张蓝色的大床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眉眼桀骜的短发少年半躺半靠在被窝上,一只手垫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照片,视线似是定格在照片上,又似是落在虚空中一样。   唐秋朵推开门走了进来,眼睛才在他手中的照片扫过一秒,他便倒扣着压在枕头底下。   唐俊延掀了掀眼皮,疏懒怠慢地看着她,“你进我房间干嘛?出去。”音调有些吊儿郎当,根本没把这个亲姐姐放在眼里。   唐秋朵也不气,反而扭身关好房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出去,我的房间不欢迎你。”唐俊延坐直身体,眉头紧蹙,锐利的眉峰有股不近人情的不悦。   唐秋朵回到唐家两年多,大致了解他的性子,尽管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十分难驯,其实根本不会对家人出手。   不过,她真的难以想象,像唐俊延这种性格的人,竟然会喜欢上秦秋意。   当初唐秋朵窥探到他的秘密时,着实震惊了好一阵子。现在嘛,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的感情。   想到这里,唐秋朵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孩子,而且那个女孩子还是我曾经的妹妹——秦秋意。”   唐俊延穿上拖鞋,站起身走到唐秋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很冲:“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否认。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今天过来,是想帮你追求她。”顿了顿,唐秋朵的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以我对她的了解,你只要按我说的做,绝对能拿下她。”   秦秋意的一个虚荣心极强的人,她享受着男人围绕在她身边的感觉,特别喜欢收他们送的礼物,几乎是来者不拒。   在老家,秦秋意有一个专门用来放追求者情书和礼物的小箱子,有时还会拿到她面前炫耀。   唐俊延怀疑地直视向唐秋朵,“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记得咱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怎么好吧。而且,秦秋意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想破坏她们的感情。”   他去过省城大学几次,看到过秦秋意和柯靖墨走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昭然若揭。   后来,又发生唐曼要迫害她的事,虽然事情的主谋不是他,但是唐曼毕竟也算是唐家人,所以他更觉得没有脸去见她。   对秦秋意的感情,自然被深深压在心底。   唐秋朵不喜欢被俯视的感觉,她同样站起身,“我是你的亲姐姐,当然要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况且,柯靖墨最开始的婚约对象是我,而不是秦秋意,证明他最先看上的人也是我,只不过当年我一时糊涂,推了婚约,所以婚约才落在秦秋意身上。”   她半真半假地继续说道:“她们两个是因为婚约才勉强走在一起的,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如果你能够追到秦秋意,我再去接近柯靖墨,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帮助你就是在帮助我自己,我只想要回原本属于我的婚约和男人。”   唐俊延不是不知道唐秋朵言语中的漏洞,他只是沉浸在她给他的美好设想中不想清醒,内心深处滋生出一个诱惑的声音,“去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色和暖白色的太阳,思绪纷涌。   片刻后,唐俊延回过头,他的眉眼狭长,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自带一股傲慢惫懒的感觉,“好,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见鱼儿上钩,唐秋朵抿唇轻笑,不疾不徐地说:“我打听过了,最近秦秋意每周一下午到周四晚上都会待在学校上课,其余时间会回南桥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柯靖墨打时间差。利用他不在的时间,高调地去追秦秋意。”   “秦秋意爱出风头,你的追求要满足她内心的需求,最好能让她全校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满足她的虚荣心。”   接着,唐秋朵从唐俊延的书桌上拿出纸和笔,写出了几个追求女孩子的经典招数。   唐俊延半信半疑,他闭眼揉了揉眉心,“真的要这么做?”   “那当然,放心好了,这一通操作下来,我保证你在秦秋意心里的地位将直线上升。”唐秋朵自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到唐俊延追求秦秋意的消息闹得全校皆知的时候,她就可以利用秦秋意和柯靖墨之间的误会,找借口接近柯靖墨了。   唐秋朵避开唐俊延的视线冷笑一声:秦秋意,你是斗不过我的。   *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忙碌,《美丽标界》的拍照、排版、印刷等工作在12月底终于全部完成,按照计划,杂志的发行时间定在1985年1月1日,也就是元旦当天。   秦秋意的学校元旦只放了一天假,那天是周二,不挨着周六日,所以她只得跟导员庄茹请了几天假。   庄茹批了假,不过在她离开之前提醒了一句:“秋意,还有一个礼拜就到考试周了,你请假这几天也要好好复习。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咱们大学来的,我不希望你的成绩下滑得太厉害。”   秦秋意笑着应下:“庄老师,我知道的,这几天我不会落下学习,争取还考个第一名回来,我绝对不会对不起学校给我发的奖学金。”   见秦秋意会意,庄茹点点头,把秦秋意写的请假条放进办公桌,考勤表上却没有填她的名字。   学校的考勤表,跟学生的成绩挂钩,缺一节课会扣除一定的考勤分,考勤分最后会按照30%的比例计入总成绩。   庄茹一般不会特别为难学生,所以考勤表填的很少。   杂志发行的前一天,余亦娜和葛小瑛她们这些小股东,全部自觉地来到出版公司这边帮忙。   按照秦秋意的计划,把她们分成了五个组,由秦秋意、余亦娜、严向凤、潘明亮和王晓晓五个人做小组长,每个组长带三到四个人,分别前往京市、沪市等发达城市。   秦秋意已经帮她们列好了详细的杂志分派地点,运输车是柯靖墨无偿提供的。   因为严向凤的父亲在省城有一定的影响力,严向凤在省城认识不少有钱有权的二代们,所以海云省的负责人就内定了严向凤。   秦秋意和余亦娜一人去京市一人去沪市,两个小组总共分走了10万册杂志,严向凤的小组负责4万册,剩下两个小组一组负责3万册。   京市和沪市做为《美丽标界》的重点开拓城市,秦秋意和余亦娜带着模特们几乎跑遍了其中的各个大学、机关家属院和报刊亭,足足耗时三天,才彻底将杂志铺满整个城市。   《美丽标界》因为内容新颖丰富、杂志质量高,深受许多年轻人的喜爱,第一天的时候还靠着秦秋意和余亦娜她们主动推荐,等到第三天时,很多人便带着亲戚朋友主动索要杂志。   秦秋意抽出半天的时间,专门跑到日报社和两个电视台楼下分发杂志。   报社和电视台的很多工作人员看到《美丽标界》均是眼前一亮。   恰逢中央电视台在筹备一档关于服装潮流时尚的节目,节目组的一个负责人找到秦秋意,指着几篇她撰写的稿子和搭配方案,询问道:“你们写几篇稿子写的不错,我们节目可以征用一部分吗?放心,是有偿的。”   秦秋意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不过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反而淡笑着说:“咱们央视电台能征用我的稿子和服装穿搭,我特别高兴,报酬什么的倒是不用给,我希望你们在节目播出的时候能够顺嘴提一句稿件和搭配出自《美丽标界》杂志就行。”   在央视电视台,提一句杂志名号可不光是“顺嘴”就能提的,这相当于植入广告,而且主持人嘴里说的话是有严格审核规定的。   一时间,节目组负责人倒是有几分犹豫。   秦秋意觑着他的脸色,大致猜出了他的顾忌,“实在不行就算了,我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我知道电视台有相应的规定。要不然这样吧,我可以按照市价出广告费,你看行吗?”   “虽然像我们这种小杂志没有什么基础和背景,但是我们有着坚定的目标,就是成为华国的时尚先锋,将来成为一家闻名全国的时尚杂志,我希望贵节目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秦秋意这招以退为进,加上贩卖梦想,成功打动了节目组的负责人。   他确实十分喜欢《美丽标界》的内容,之前还在为节目筹备的不顺利抓瞎,后来便收到了得力手下送上的这本杂志,真的有些喜出望外。   他的合作者,也就是节目组的另一个负责人,提出的筹备计划是盯准欧美和港台那边的流行趋势做分析介绍。   可是以他的眼光来看,很多服装和妆容、配饰等太过夸张、张扬,根本不符合华国的传统美学。   两人因此产生了分歧,导致筹备工作一度陷入停滞。   不过,《美丽标界》这本杂志仿佛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他需要的就是这些模特身上穿搭出的感觉。   不夸张、不滥用色彩、突出个性却不过分张扬,每种穿搭都是恰到好处,高级感十足。   杂志封面是《美丽标界》的发起人照片,所以他在下楼的第一时间便认出来了,她身边还跟着三个在杂志中出现过的模特,四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分外惹人注目。   当初为了让分发杂志的她们更加出众,秦秋意细致帮她们搭配了“战袍”和妆容,让其他人一看就相信她们是潮流代言人,她们手上的杂志代表着流行风尚。   节目组负责人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带着秦秋意和她手上的杂志去找另一个负责人协商。   毕竟上面的领导让他们两个共同负责这个新栏目,他不能私自做决定。   赵雨洁、吕云珊和祝宁被留在楼下,心情忐忑地一直等着秦秋意,等到把手头的2000多份杂志全部分发完,秦秋意才踏着霞光走出电视台的门口。   “许制片,谢谢你刚才一直在帮我们杂志说话。”秦秋意回眸,跟带她进电视台的制片人握了握手,眉眼弯弯。   许制片回握了一下,哈哈一笑:“以后咱们也算半个合作伙伴了,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秦秋意点点头,“不用送了,我们明天就要回南桥市了,有时间许制片一定要去南桥市看看,到时候我做陪,带着许制片欣赏一下我们那里的风土人情。”   “好,有空我一定去。”   简单地道了别,秦秋意拉着赵雨洁她们上了车,直接返回招待所。   祝宁坐在秦秋意身边,忍了忍没忍住,“小秦老师,到底怎么样了?你之前说的计划成功了吗?”   秦秋意前世做为服装设计师,她的启蒙节目就是许制片他们目前正在筹备的时尚风向标,所以她对节目的开播时间、内部分歧等有过详细的了解,这才有了今天大胆的跑到电视台楼下“自荐”的举动。   对于许制片这个人,她也了解一些,人品性格什么的都没得说,唯一的一个小毛病就是喜欢占点小便宜。   秦秋意决定把他做为突破口,私底下许诺如果电视台和她达成广告合作意向,就出让百分之一的干股给他。   将他和《美丽标界》杂志绑定成利益共同体,达到双赢的目的。   秦秋意需要的是他的地位和节目的影响力,他需要的一是让节目更有看点,二是从杂志里得到更多的分红,各取所需。   央视电台对广告合作商的审核制度同样十分严苛,而且广告费也很贵,有了许制片做中间人,很多问题便迎刃而解。   “成功了,”秦秋意的眼睛在赵雨洁她们脸上扫了一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咱们的杂志,过不了多久就要上电视了。”   祝宁激动地扯了扯赵雨洁的胳膊,“太好了!太棒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名了!”   赵雨洁被她扯得肩膀疼,不过漫上眼角眉梢的喜悦冲淡了那丝疼痛,她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对秦秋意笑道:“恭喜。”   秦秋意:“应该说同喜才对,你们可都是咱们《美丽标界》的股东,以后大家一起加油,一起赚钱发财。”   听到她的话,祝宁更激动了,短麻花辫的辫尾微微翘着,像一条小鱼飞跃起来时的鱼尾一样,“小秦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拍第二期杂志的照片,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回南桥市就可以立刻开始。”   揉了揉祝宁的头发,秦秋意眸光轻移,注视着三人眼底挥之不散的青黑,“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两天,我们再进行拍摄工作。”   “电视节目开播的时间定在1月底,尽管它是一个收费节目,但是华国人口基数大,想必能为我们带来的热度不小。我们第二期杂志在2月1日开始发行,正好能赶上这波热度。”   顿了顿,秦秋意的声音愈发温软,“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们回去好好养精蓄锐,说不准2月以后,你们的名声起来,会越来越忙的。”   赵雨洁是个吃惯了苦的,闻言倒是轻轻一笑:“忙点好,对于我们来说,越忙越能证明我们模特存在的价值。”   直到现在,纺织厂的很多员工和周边的市民,仍对模特队抱有一些偏见,对她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奇装异服和不事生产上。   纺织厂副厂长孙同军和工会主任于书芹在开例会时,不止一次地提过要开除模特队的正式工身份,同时隐晦地提醒其她工人:模特队从不干活,却在广交会和服装展销会上赚到了不少演出费,这对于辛苦劳动的广大工人来说,极其不公平。   许多人确实被煽动起来,纷纷写匿名信要开除模特队的正式工身份。   葛大川厂长和钱杨副主任,哦,现在应该叫他钱主任了,上个月他被葛厂长扶正了,两人一度被这件事闹得焦头烂额。   对此,秦秋意也略有耳闻,不过模特队现在已经不归她管了,她便没有插手。   “你们不要多想,那些演出费都是你们应得的报酬,纺织厂要是没有你们,收益起码要砍掉三分之一,所以,那些匿名信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秦秋意劝了几句:“你们不过是倒霉的成了某些人博弈的筹码,才会变成众矢之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冷淡下来。   如今已经到了1985年,下半年企业改制,改为厂长承包制,也就是说,只要厂长向国家掏出一部分钱,并承诺每个月按时缴纳利润分成,厂长便成了整个工厂的实际掌权人,不再受到上面的钳制。   孙同军的目的是得到纺织厂,为了这个目标,他首先要拿到厂长的职位。   可是葛大川的厂长做得好好的,并没有任何出错的地方,想把他撤职何其困难。   于是孙同军便开始琢磨脏招,模特队只是其中的一步棋而已。   秦秋意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半年,恐怕纺织厂是不会消停了。两派的斗争必然进入白热化的阶段,直到厂长承包制尘埃落定,到时候成王败寇,才能见分晓。   赵雨洁她们并不了解内情,只是被同厂的工友莫名其妙孤立、针对,有些难受,心中满是不被认可的苦涩。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队伍,秦秋意想了想,开口提醒道:“最近几个月大家都小心些,不要着了别人的道,给某些人开除你们的理由,知道了吗?”   赵雨洁她们点点头,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了。”   之前模特队胡建设被公安局抓住送进监狱的事,被有心人捅了出来,还有他脚踏两条船的事,也传遍了整个工厂。   很多人都说模特队的人乱搞男女关系、品行败坏。   甚至葛小瑛也被牵扯其中。   葛小瑛曾经暗恋的对象叫程鑫,程鑫和杜爱芳处了对象,后来杜爱芳勾搭胡建设,胡建设又睡了唐曼。   胡建设他们的事情一出,程鑫立刻意识到杜爱芳偷偷给他戴了绿帽子,于是找了几个哥们天天跑到模特一队的练习室外面骂杜爱芳,直到把杜爱芳骂的不敢出现。   程鑫后来高调地找到葛小瑛,说要跟她处对象,还说什么他是被杜爱芳给迷惑了,现在幡然醒悟,了解谁才是他应该珍惜的人,总之,把葛小瑛恶心了一通后,直接开始动手动脚的耍流氓。   葛小瑛的男朋友潘明亮一看女朋友被欺负,二话不说上去就打了程鑫一拳,程鑫气不过,和他打作一团,把事情直接闹大了。   钱主任过来处理事情时,简直要被她们这段狗血多角恋给气笑了。   最后,他狠狠惩罚了潘明亮和程鑫一顿,但是经此一事,还是坐实了模特队男女关系混乱的传闻。   秦秋意严重怀疑程鑫是受了什么的指使。   要搞掉葛厂长,必然要先斩断他的左膀右臂,钱杨是坚定的厂长派,模特队又是由钱杨主要负责的,其中牵扯众多,所以孙同军他们才会拿模特队开刀。   秦秋意的出现,同样数次破坏了孙同军的夺权大业,恐怕他们对付完模特队,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了。   她倒是不怕别人耍手段,只怕身边的人会受牵连。   *   1月4日下午,秦秋意所带的小组回到了南桥市,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公共浴池洗澡。   坐了半天车,腰疼屁股疼的,再加上天气冷,车子不开窗通风,她们四个人加一个司机窝在不大的驾驶舱,机油的味道有点感人。   她拎着洗漱用品和毛巾、浴巾来到公共浴池。   秦秋意要了一个单间,单间里淋浴喷头和浴缸都有,不过她嫌弃浴缸不卫生,只用了淋浴喷头。   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大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用毛巾包好头发,她找出一款桃花牛奶味的润肤乳仔细地涂遍全身,然后才换上衣服。   浴池里面不提供吹风机,秦秋意在前台那边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慢慢地擦着头发,直到头发八—九分干,才戴上帽子,裹紧羊绒大衣往外走。   刘思艳知道秦秋意去洗澡了,把自己屋子里的煤球炉子提到她房间里,给她暖暖屋子。   抱了一捆柴火走到西厢的厨房,刘思艳拿了一个小马扎坐着生火烧水。   “妈,我回来了。”秦秋意把洗漱用品放回屋子里,跟刘思艳打了声招呼,“家里还有没有热水?”   她想用热水洗一下内衣内裤。   刘思艳往灶眼里添了一把柴:“没有了,我正烧着呢,等烧开了你再用。”   秦秋意点点头,“那我回屋烤烤头发,头发还不怎么干呢。”   刘思艳看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头发一眼,温声道:“快去吧,别给冻感冒了。”   走回屋里,秦秋意解开毛巾,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她找了个距离煤球炉子不远不近的位置,头发对着炉子的方向,随手拿了本专业书复习起来。   省城大学的期中考试时间,定在1月14日到1月18日那一周,从周一考到周五,也就是说秦秋意还有9天的复习时间。   对于考试,她胸有成竹。   因为她平时在课堂上学习的效率很高,尽管下课后一直在自习其它课程,但是正是这些其它课程让她对学习的商业知识更加融会贯通,课堂上很多不太明白的地方也迎刃而解。   相信以她的能力和知识储备,考试肯定掉不出班级前三名。   看书看到一半时,秦秋意听到外面传来柯靖墨和刘思艳的对话声。   “秦婶,听说小秦同志回来了,我过来看看她。”   “是小柯同志啊,秋意在她屋里呢,你直接去找她就行,我得在厨房看火。”   “那我先过去了。”   “嗯,去吧。”   接着,秦秋意便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秒钟后,她的房门被敲响。   秦秋意放下课本,起身打开了房门,侧过身子放他进来。   柯靖墨摘了围巾,和她的围巾挂在一起,“我看送你们去京市的运输车回来了,所以特意过来找你。累坏了吧?”   秦秋意笑着摇摇头:“还行吧,不怎么累。你派过来的司机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不仅开车带我们东奔西跑,还帮我们把杂志搬上搬下的,你可得给人家涨涨工资啊。”   别的四个小组都有男生,只有她这一组是四个女生,搬杂志这种体力活,大多数时候都落在了司机身上。   回来的时候,秦秋意偷偷给他塞了200块钱辛苦费。司机开始死活不要,后来是她抬出柯靖墨才让他把钱收了。   柯靖墨拉住秦秋意的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佯装醋意十足,“在我面前,不要提其他男人。”   秦秋意轻轻挣扎了一下,抬了抬眼睫:“你身上很凉,我怕冷。”   “抱歉,看到你有些激动,”柯靖墨连忙把沾满冬日寒风和冷气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重新抱住秦秋意,“现在好多了吧?”   秦秋意把脸贴在他的毛衣上,感受着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热度,轻轻嗯了一声。   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她的脸颊粉嫩嫩的,看上去像一朵着过雨露的桃花瓣,尚带着一分湿意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后背,脸颊两侧被几根发丝缠缠绵绵地勾绕着,仿佛雨后的一株桃花成了精。   柯靖墨惊鸿一瞥,喉结滚了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担心刘思艳可能随时会进来,两人抱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柯靖墨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秦秋意则坐到床边,抓着布偶熊抱在怀里。   “软软在你家住的还习惯吧?”   把软软抱回家之后,秦秋意因为纺织厂销售部的工作和《美丽标界》杂志的工作太忙,只照顾了软软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把它送到了柯靖墨家里。   柯靖墨的工作也很忙,抽不出太多的时间照顾它。   幸好柯家的保姆曹秀萍很喜欢小动物,向两人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软软,秦秋意才彻底放下心来。   柯靖墨起身走近秦秋意,摸了摸她的脑袋,顺手帮她把颊侧的发丝撩到耳后,素来冷淡的眉眼染上一丝温柔:“放心吧,软软可是咱们两个人的‘儿子’,我和曹婶会照顾好它的。我还专门给它做了一个猫窝和一个玩具爬架,有空可以带你去看看。”   “真的吗?”秦秋意扬起精致的小脸,笑意融融,“要不等我把头发烤干,咱们就去你家看看软软吧。”   说完,她把椅子搬到煤球炉子旁边,撩起头发凑近热源。   火红的炉光映着她柔和清亮的眸子和娇软的唇瓣,倏地为她染上三分艳色。   柯靖墨的心脏蓦然停跳半拍。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采撷那两片绯唇上的甜美时,刘思艳提着铁皮暖壶推开门走了进来。   “秋意,热水烧好了,我一共灌了三暖壶,这个暖壶给你放在屋里用。”她朝柯靖墨点点头,然后把暖壶放在了床脚的位置。   刘思艳从书桌上拿了一个杯子,准备帮他倒杯水:“小柯同志,要不要喝点水?”   秦秋意抢过水杯,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妈,这是我的杯子,不能给他用。”要不然岂不是间接接吻?   她侧过头,目光正好和柯靖墨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心里一阵尴尬。   那眼神仿佛在说:直接接吻都亲过好几次了,她还怕什么间接接吻?   --------------------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日得我腰酸腿软,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六十九章   下午四点多柯靖墨带着秦秋意回了趟柯家,曹秀萍特别热情地招待了秦秋意,甩出她的拿手绝活,专门做了酸奶泡芙和焦糖布丁。   秦秋意和软软玩了一会儿,曹秀萍把做好的甜点端上桌,“小秦同志,来尝尝曹婶的手艺,我听小柯说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所以做的点心都是低糖版的。”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笑得很开心:“我做了不少,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带一些回家。”   揉了揉软软的下巴,听着它舒服得“咪呜”直叫,秦秋意弯起眉眼:“谢谢曹婶。”   柯靖墨起身捏了一个酸奶泡芙,送到秦秋意嘴边:“尝尝看?”   秦秋意的身体微微后倾,放下软软,伸出手想接过他手里的泡芙,却被他避了一下。   “你的手抱了半天软软,最好不要碰食物,我来喂你就行。”柯靖墨第二次固执得把泡芙送到她嘴边,神色郑重。   秦秋意朝曹秀萍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曹秀萍早在柯靖墨要喂他小对象吃东西的时候,就麻利地扭开头。   “我突然想起来厨房还有事要忙,你们陪软软玩吧。”说完,乐呵呵地转身离开,不打扰两人的独处时间。   泡芙香甜可人的味道传来,唇瓣上是微凉酥软的触感,秦秋意想了想,还是张开了嘴巴。   曹秀萍做的泡芙不算太大,一个刚好一口,轻轻咬了一下酥脆的表皮,立刻有酸酸甜甜的酸奶冻爆浆出来,弥漫满整个口腔。   “怎么样?”柯靖墨淡笑着问。   秦秋意点点头,嗯了一声。   味道确实挺不错的,不输很多专业烘焙店的泡芙。   “那我也尝一尝。”   说完,他倏地凑近秦秋意,食指勾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色泽浅淡的唇瓣缓缓贴了过来。   秦秋意:“!”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舌头已经在她口腔流连一圈,又迅速撤离。   柯靖墨放开她的下巴,夕阳掠过他的深黑的瞳孔,一点狡黠的笑意一闪而逝,他似是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表情一本正经:“唔,味道确实不错。”   不知道是在说酸奶泡芙,还是再说那个迅捷的吻。   秦秋意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樱粉色的唇瓣被摩擦出一丝艳丽的色泽。   “你以后再突然偷袭我,我就要生气了。”她别过脸,不想理会这个老色批,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这些调情手段,跟最开始那个青涩的冷漠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柯靖墨抱起软软,收敛起嘴角的弧度,求生欲爆棚:“软软,你妈妈生爸爸的气了,你快去哄哄她,好不好?”   接着,秦秋意的脸颊就被白乎乎的小猫亲了一下,她没好气地瞪了柯靖墨一眼,眼波流转间,桃花眸中映射出夕阳无尽的光辉,夺人心魄。   她抱回软软,握住他的猫爪子轻轻拍了两下柯靖墨的手:“软软,咱们一起来惩罚你爸爸,打他的手。”   让他再不分场合地耍流氓。   柯靖墨被猫爪挠了手心,手痒,心里更痒,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她的名字,大掌一握,连同猫爪和她的手一起,揽进自己掌中。   “别打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声音染着三分笑意。   秦秋意更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咬紧牙根:“臭流氓,快放开。”   柯靖墨松开手,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不闹你了,这里还有曹婶做的焦糖布丁,你吃吃看喜不喜欢。”   白皙修长的指节将盛放布丁的托盘往秦秋意面前推了推,然后把一个勺子插在离她最近的陶瓷杯中。   秦秋意担心柯靖墨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万一被曹婶看到可就不好了,她一手环抱着软软,一手拿起白色的陶瓷杯,起身坐到了距离他至少三米远的沙发角落。   柯靖墨:“……”   至于这么防着他吗?   剑眉微挑,柯靖墨冷锐十足的凤眼被瞳孔中的笑意融成暖暖的线条,他偷偷在心里哼了声:“小没良心的。”   秦秋意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拿起勺子轻轻挖起焦糖布丁,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吃东西很慢,总是细嚼慢咽的,会给其他人一种特别有教养、温婉又优雅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后,软软开始眼皮打仗,似是有些困倦,曹秀萍从厨房出来,把它抱回铺得厚实的猫窝,它便团成一团睡了过去。   曹秀萍用眼神征求了一下柯靖墨的意见,开口问道:“小秦同志,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曹婶,曹婶给你做。”   “不用麻烦了,我妈叫我晚上去她那儿吃饭,说是有事要跟我商量。”秦秋意笑着拒绝了曹秀萍的提议,起身系好围巾,“下次有空我再来尝尝曹婶的手艺,之前一直听柯靖墨同志夸你做的饭不输给国营饭店的大厨,我早就期待着了。”   曹秀萍解下围裙,把酸奶泡芙和焦糖布丁装好,递给秦秋意,“下次一定要过来吃饭啊。还有,把甜点带上,给你们家里人尝尝。”   秦秋意也没推脱,接过装着甜点的手提袋,“曹婶,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   和曹秀萍道别后,柯靖墨开车把她送到聚香楼家常菜馆的门口。   “我公司还有点事,得回去处理一下,就不陪你进去了,你替我向秦叔秦婶问候一声。”   看到载着秦秋意去京市的运输车司机回来,他便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找上了秦家的门,现在趁着和秦秋意约完会,正好赶回公司把搁置的工作做完。   秦秋意挥了挥手,“先去忙你的事吧。”   “嗯,我明天中午再接你去吃饭。”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正是菜馆忙碌的开端。   聚香楼经过半年多的经营,因为味美价廉、菜色丰富、服务周到,备受食客们的好评,每到饭点,必定人满为患,把刘思艳她们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饭店不算太大,只整齐的摆放着十张桌子,能同时接待的客人也有限,很多人来的晚了,只能坐在一旁等翻桌。   为了防止食客等的不耐烦,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商量了一下,各掏出一部分钱,又想方设法搞来了彩电购货券,花了1200块钱买了一台金星牌14寸彩色电视机。   只要到了晚上饭点,来了客人,丁春兰就会打开电视机,放电影和电视剧。   八零年代前期,南桥市即使是有黑白电视机的人家也不算特别多,更何况是彩色电视,因此即便丁春兰打开电视只放广告,乐意盯着看的人也不少。   不过,这个时候的电视信号是定时发送的,并不是全天都能观看,只有在晚上6点到10点才能收到信号。   秦秋意知道,今年以后,情况会好转很多。   三舅妈齐娟在秦秋意的提议下,在离前台不远的位置租了个小橱柜,专门卖糕点,据说一个月至少能赚两三百块钱。   不止是在小饭馆吃饭的食客会买来尝鲜,还会有人专门跑过来给家里的老人小孩买糕点吃。   齐娟来南桥市里时刚有点显怀,如今胎儿已经8个多月了,胎象很稳,因此她依然会挺着大肚子做点心卖。   三舅刘学保一边在饭馆打工,一边照顾齐娟,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三舅妈,还有一个多月小宝宝就该出生了,你最近千万不要累到了。”秦秋意熟练地帮买红豆糕和枣糕的客人打包、称重,心算了一下价格后收了钱交给齐娟。   齐娟把钱放进围裙的口袋,然后学着丁春兰的样子记账,“嗯,我现在特别注意,做的糕点已经比之前少了一部分,卖完也不再做第二次。”   刘学保盯她盯得紧,生怕她磕了碰了累了摔了,干活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在出力,她负责指挥。   其实,她想着等以后宝宝生下来,干脆她们夫妻二人开个专门卖糕点的门脸,一边赚钱一边带孩子,起码比偷偷摸摸回村里,整天想着怎么躲计划生育的人强。   再说,在城里做个小生意,比她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地种地赚得多多了。   秦秋意笑着点点头,“现在是关键时期,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大概忙到了九点多,丁春兰关了电视,送走最后一波食客,然后坐下来开始对照流水单子算账,打过三次算盘又数过两次今天收到的钱后,她才将钱数单独记录到另一个本子上。   晚饭照旧是秦峰和秦立做的。   刘思艳连续炒了三个多小时菜,肩膀和胳膊都很酸,看到她揉着胳膊和手腕走出来,秦秋意连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站在她身后帮她按摩。   “还是女儿贴心。”齐娟笑眯眯地看着秦秋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以后我和学保的女儿能有秋意一半体贴懂事,我就知足了。”   秦秋意手下的动作没停,唇角上扬:“以后小表妹肯定是贴心又可爱的小棉袄,你就放宽心吧。”   秦峰他们把饭菜一一端上桌,等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时,丁春兰看了刘思艳一眼,等她点头后站起身:“今天把秋意和田志一起叫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商量一下。”   “近期咱们聚香楼家常菜馆的生意越来越好,从刚开始的每天收入200多块钱到现在每天能赚600块钱左右,这都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   “不过,问题也显而易见,就是咱们饭馆的规模太小,不少食客反应等待的时间太长,翻桌速度太慢,所以,咱们必须要扩招、扩建!”   --------------------    第七十章   “小瑛,我以前真的是被杜爱芳给迷惑了,她因为嫉妒你是咱们纺织厂厂长的女儿,天天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我是受了她的蒙蔽,所以那天才会有些口不择言,都是她的错!”   程鑫一脸赤诚,狭长的丹凤眼深深地凝视着葛小瑛。   他身穿黑色的大衣,里面是条纹西装和淡蓝色的衬衫,身材笔挺,除了身高一般外,堪称标准的衣服架子。   当那双眼睛望向葛小瑛时,确实有点深情不移的痴心模样,会给人一种他十分爱她的错觉。   程鑫见葛小瑛一直沉默,不禁往前迈了两步凑近她,声音蛊惑:“小瑛,我听到别人说你以前一直喜欢着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比那个潘明亮对你更好。”   葛小瑛暗恋他那么多年,他就不信在他回头之后她会不心动。   该死的杜爱芳,背着他偷男人,在胡建设犯事被关了局子后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竟然是让他当便宜爹,还想灌醉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不过她肯定没想到他从小跟着他爸在酒桌上泡到大,不说千杯不醉,起码两瓶白酒下肚跟玩儿似的。   程鑫和杜爱芳上床,不过是装醉后的顺水推舟,没想到事后她直接咬破手指把血滴在床单上,冒充是第一次,却被他抓了个现行。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杜爱芳奔溃地说出事情真相,程鑫索性和她断了个干净。   再后来,他爸怂恿他必须把这件事闹到模特队,闹得纺织厂人尽皆知,彻底搞臭杜爱芳以及模特队的名声。   杜爱芳躲起来打胎后,他的目标就变成了曾经暗恋他的葛小瑛。   程鑫的父亲程宗是印染部的主任,和孙同军副厂长是一派的,平时没少为难秦秋意她们,在葛大川公然边缘化他们后,更是对葛大川一派的人越看越不顺眼。   葛大川为人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诟病的地方,平时也是谨小慎微的,孙同军想扳倒他属实困难,所以他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儿身上。   葛大川的妻子郭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家属院的口碑很好,没什么搞头,倒是葛小瑛,正好在模特队工作,搞臭她的名声或者抓住她的什么把柄用来威胁葛大川,一箭双雕。   于是,葛小瑛的暗恋对象——程鑫便派上了用场,这才有了他悔过自新追求葛小瑛的一幕。   听完他的话,葛小瑛脸色骤然一沉,“我跟你说过三次了,不要再来打扰我,看见你那张脸我就烦。”   上次程鑫用三言两语激怒潘明亮,诱导他动手跟他打了起来,闹得满厂风风雨雨的,又害得潘明亮被钱主任惩罚,因此葛小瑛看见程鑫就很反感。   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程鑫这样一个空有外表的伪君子,还把他放在心尖的位置放了好几年,现在想想,她真是有眼无珠。   程鑫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厌恶,自认为帅气地往上撩了撩头发,露出一口大白牙:“小瑛,我知道你肯定是害羞了,你害羞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   她那是害羞吗?她纯粹是被程鑫的死皮赖脸给气的。   挪开脚步,葛小瑛用力攥紧背包的带子,压下心底翻涌的不耐后转身无视他。   程鑫动作飞快地拦在她面前,抬头看向她的双眼:“小瑛,我手里有两张电影票,晚上下班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吧?”   该死的葛小瑛,明知道她的身高太高,还非要穿双高跟鞋,让本就不高的他只能仰视她,是不是故意的?   葛小瑛皱眉,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扫了两眼自我感觉良好的程鑫,轻嗤了一声,“好狗不挡路。”   程鑫愣了一下,他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你刚才说什么?”   “怎么,你的耳朵有问题?”她眉毛微挑,一字一顿,“我说,好、狗、不、挡、路。”   “你!”   看着他气结的样子,葛小瑛绕开他直接走人,徒留气得跳脚的程鑫在原地不停咒骂着什么。   如今厂长派和孙同军的副厂长派的明争暗斗几乎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程鑫的父亲程宗一直和她父亲葛大川不对付,这个时候程鑫接近她,即使用屁股想也知道他绝对居心不良。   葛小瑛可不想给葛大川拖后腿,况且,她已经有了潘明亮这样趋近完美的男朋友,对程鑫,她也就愈发看不上眼。   因为程鑫,她变得敏感自卑,天天只知道否定自己。   是秦秋意带的模特队重新给了她自信,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比别人差,是潘明亮的追求,让她体会到被别人在意、被别人捧在手心的美好滋味。   秦秋意对她说过,能让她越变越好的感情,才是值得她去珍惜的。   和潘明亮在一起,是她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   秦秋意周六日连着去纺织厂上了两天班,应付过销售部的赵冠岳副主任后,周一一早坐了早班车回省城大学。   这一周是复习周,全部的课程都已经结束了,图书馆人满为患,秦秋意便和景萍、房灵灵留在宿舍复习。   每天只会阴阳怪气的黄悦蕊索性回家复习功课,“这破宿舍一点也不暖和,怎么复习功课啊?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的手娇嫩得很,到时候冻坏了怎么办?”   房灵灵打开课本,翻了个白眼:“你家能有多暖和?”   “城里每家的煤都有定额,难不成你家里有煤炭厂的亲戚,天天给你偷煤用?”秦秋意因为黄悦蕊的针对,有些看不惯她的做派,于是提出一个七八十年代普遍存在的偷煤现象炸她。   她记得黄悦蕊说过,她舅舅好像就在锅炉房工作,那他平时接触煤炭的机会不少。   眼见黄悦蕊的脸色越来越差,房灵灵坐直身体,眨眨眼睛怀疑地望向她:“不会真让秋意说中了吧?偷煤——在煤炭厂可是监守自盗的重大问题,搞不好要被开除公职、罚款进监狱的。”   黄悦蕊把手放在桌子上,装书本的动作一顿,干巴巴地解释道:“你别胡说,我家的煤都是花钱买的,哪有人会偷煤呢。再说,我家也没有在煤炭厂工作的亲戚。”   房灵灵拔开钢笔帽,在课本空白的地方画了几道,发现钢笔不出墨后用力甩了几下,墨汁不小心溅到了秦秋意的外套上。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房灵灵连忙放下钢笔,拿出纸巾在沾染上墨汁的地方吸了吸。   此时她也不顾得再去找黄悦蕊口中的疑点,黄悦蕊松了一口气,匆匆把书本和文具塞进背包里,逃也是的出了宿舍。   她干嘛要多那句嘴,房灵灵和秦秋意一个比一个不好惹,这半学期她真是领教够了。   薄唇微微勾起,秦秋意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黄悦蕊的背影,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由不得她不多想。   或许,她应该捏住这个把柄,让黄悦蕊平时说话办事的时候注意点,再没事找茬或者故意针对她,她就把这件事捅出去。   想到黄悦蕊以后敢怒不敢言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秦秋意淡淡一笑。   房灵灵哭丧着脸:“墨水吸不掉,要不然我帮你洗洗看吧。”   沾到墨水的是秦秋意挂在床头的一件白色羊绒大衣,衣角接近衣兜的位置氤氲出一排黑色的小斑点,在白色背景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众所周知,白衣服沾上其他颜色,再怎么洗也不会恢复如初。   秦秋意摸了摸她的头发,脸颊一侧抿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洗不掉也没事的,正好我觉得纯白色的衣服太单调了,想绣一些其它图案呢。”   声音轻轻软软的,落在房灵灵耳朵里,差点让她愧疚感爆棚。   “实在是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   “没关系的,等下我画几个图案,你帮我挑一下,看看哪个图案比较适合这件衣服。”   说完,秦秋意从书桌上抽出她用来画服装初稿的素描本,翻开一张空白页,用铅笔刷刷画了起来。   一共画了三个图。   景萍也凑过来和房灵灵一起看,“我觉得梅花比较好看,墨色偏棕的枝丫和红梅放在一处,再加上白色如雪的留白,很有视觉冲击力。”   房灵灵赞同地点点头。   “那就绣两枝梅花。”秦秋意从储物柜里找到针线盒,按照墨汁晕染的方向绣了两根嶙峋曲折的枝条,然后分别用结粒绣和蛛网绣的手法绣了几朵红梅。   墨汁沾到的只有左侧的衣角,秦秋意又在右侧袖管的位置如法炮制地绣了两株相似的腊梅图。   秦秋意换下身上那件奶咖色外套,把羊绒大衣穿好,在她们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还不错吧?”   房灵灵简直要移不开视线:“哇,好漂亮,像是一副风景画一样。”   景萍:“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刺绣。”   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手还巧,老天爷是不是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房灵灵和景萍同时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低下头看看自己比秦秋意粗糙了一圈的手,哀叹般地摇摇头。   秦秋意并没有把她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的事告诉她们,在学校,只关注学习就好。   三人聊了几句后,重新坐下来复习功课。   这时,一个同班的女生推开门跑了进来:“秋意,楼底下有人要跟你表白,你快去看看吧!” 第七十一章   “哇,那边那个男生好帅,他好像不是咱们省城大学的吧?”   “嗯,我也没在学校看见过他,他是再等女朋友?”   “不是,听说他是要跟咱们商学院大一的一个学妹告白,就是那个喜欢泡图书馆长相特别漂亮的学妹,好像是叫秦秋意来着。”   “秦秋意?我记得她有对象啊,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追求者,切,招蜂引蝶。”   “哈哈,人家好看呗,你酸什么?不会还在为你男神看上人家的事拈酸吃醋吧。”   距离唐俊延不远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唐俊延锐利的眉峰蹙起,并不理会她们,而是一直盯着女生宿舍楼门口的位置。   倏地,他眼前一亮,身上的不耐和寒意渐渐散去。   秦秋意下楼,看到靠坐在摩托车上的唐俊延脚步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疑惑地走到他面前,“你找我?”   她和唐俊延没什么交情,除了原主在唐家故意扑到他怀里,引起他的厌恶之外,似乎后来两人并没怎么见过面。   唐俊延站起身,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一下,平素桀骜的眉眼被冬日的阳光晕出极淡的温柔,他抱了一束玫瑰花,举到秦秋意身前。   “嗯,送给你。”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秦秋意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   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气,唐俊延是从哪里买到的新鲜的玫瑰花,难道南桥市或者省城开了花店?   现在开花店卖花的成本太高,而且受固有观念影响,买花的人也不是很多,想必那家花店要赔惨了。   面对着疑似要表白的唐俊延,秦秋意的视线礼貌的定格在他的脸上,脑袋里却开始杂七杂八地想东想西。   唐俊延一早就料想到可能会被拒绝,表情是意料之中的淡然。   他抿了抿嘴唇,努力回忆着唐秋朵教的招数,最后缓缓开口:“秦秋意,我喜欢你,不论你接不接受,以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的。”   说完,不等秦秋意反应过来,把玫瑰花迅速塞进她的怀里,转身骑着摩托车飞驰着离开。   “喂……”秦秋意皱起眉心,追出去几步想把玫瑰花还回去,尖巧的下巴不小心蹭到柔软馨香的花瓣,一个愣神的功夫,唐俊延便已经绝尘而去。   周围围观的人指着她手里的玫瑰花嘀咕着什么。   很多人根本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只看到鲜花落在了她的怀里,指不定是误会了什么。   秦秋意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个唐俊延到底在搞什么?莫名其妙的。”   走回宿舍楼下,为了防止谣言四起,她直接一抬手,当着其她人的面把那束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样,应该就没有人再误会了。   不过,事实并不如秦秋意所愿的平息下去,嫉妒她的人和爱八卦的人会把这个消息传到人尽皆知。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唐俊延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有时抱着鲜花有时则抱着其它礼物,不顾秦秋意的拒绝,一股脑塞到她的怀里然后骑车离开。   最后秦秋意索性不再下楼见他,让他在楼底下冻着,可是唐俊延竟然委托同校的其她女生帮他礼物送到秦秋意的宿舍。   流言越传越烈。   不是在说秦秋意脚踏两条船,就是说她喜新厌旧,还没跟之前的对象分手,就又勾搭了一个男生,作风不正什么的。   秦秋意和房灵灵、景萍她们天天待在宿舍复习,对外界的传言根本不清楚,再加上流言一般是会避开本人传播的,所以她们被瞒得死死的。   很快进入考试周,学生们的心思全部落回在学习上,之前传的人尽皆知的流言反倒消沉下来。   唐俊延所在的南桥大学同样迎来了考试周,使得他没有时间再往省城这边跑,秦秋意不禁轻舒了一口气。   周五上午是最后一场考试,考完试秦秋意她们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房灵灵做为副班长,需要和班长张越一起送走所有的同学,再帮助任课老师判卷,然后等过两天所有的考试成绩下来,把成绩表分别邮寄给同学们,忙完这些事情才能收拾行李回家。   黄悦蕊是省城的人,早在上次和秦秋意她们闹得不愉快后,趁着中午她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带着家里人把所有的铺盖和洗漱用品搬回了家。   因此,考完试只有景萍和秦秋意在打包行李。   房灵灵在一旁帮忙,“哎,好羡慕你们,可以立刻回家,我还得跟那个张越再多相处几天,想想就尴尬。”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房灵灵终于在两个多月前发动攻势,向张越告了白,结果人家张越前几天才跟黄悦蕊处了对象,差点把房灵灵气死。   黄悦蕊知道她喜欢张越,也知道她计划什么时间告白,因此特意提前几天截了胡,就是为了报复房灵灵。   秦秋意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同学不就行了,没必要想那么多,你以后会找到更好的。”   房灵灵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他,他从长相到性格,真的完全符合我对另一半的要求。”   “顺其自然吧,他现在是黄悦蕊的对象,你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嗯,我知道。”   收拾好东西,房灵灵帮秦秋意和景萍搬到楼下,柯靖墨的车子停在楼梯口。   见三人出来,柯靖墨下车打开后备箱,把秦秋意的行李放进去,然后将景萍的几个行李包放进汽车后座,景萍随后挨着一大堆行李坐好。   秦秋意和景萍坐上车子后分别摇下车窗跟房灵灵挥挥手告别,“年后见。”   “拜拜,年后再见。”   柯靖墨调转车头,前往省城火车站送景萍去坐火车。   秦秋意摇上车窗,然后摘了围巾和手套放在大腿上,“景萍,你的车票是几点的?”   景萍翻了翻口袋,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的火车票,确定了一下发车时间:“中午12点半左右发车,应该是12点一刻检票。”   “那没有多长时间了,本来准备跟你一起吃个午饭的,现在还是直接送你去火车站吧。”秦秋意看了一眼手表,顿了顿后继续,“在雾河市那边有人给你接站吗?”   雾河市离省城比较远,景萍又提了一大堆行李,回家恐怕不太方便。   “我昨天给俞飞打过电话了,他说会到火车站出站口接我。”景萍抿了抿嘴唇,羞涩地笑了一下。   俞飞就是景萍之前提过的青梅竹马,据说现在在雾河中学复读,争取明年高考能考来省城大学陪景萍。   秦秋意点点头。   十分钟后,秦秋意和柯靖墨把景萍送上了火车,透过火车车厢看到她找到位置坐下,才挥挥手道别。   回到车里,比以往沉默不少的柯靖墨突然开了口:“听说,学校里最近有个男生在追你?”   他已经通过每周接送秦秋意上下学来暗搓搓的宣示主权,把她打上他的专属标签,没想到竟然还有男生没有底线地往前凑。   看来,他是时候该出手整治一下某个自不量力的人了。   浓重似墨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一派森寒。   秦秋意扎着一个长马尾,微微卷起的发尾垂落在胸前,她斜过眼,手指勾了勾发尾,表情似笑非笑的:“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柯靖墨敛下眼睫,声音平淡:“你是我的女朋友,任何有关你的消息,我都不可能错过的。”   说话的态度理所当然。   秦秋意一哽,眼睛移开,落在窗外雪后的街景上,主动坦白道:“是唐俊延,不知道抽哪门子疯,上周天天早上跑过来送花送礼物的,我不想收,他就让别人给我送到宿舍里。”   幸好考试周唐俊延没有过来,要不然她能当着他面,把礼物甩回他脸上。   柯靖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光透出几分冷寂和不悦,想起之前唐俊延望向他时那两道充满敌意的眼神,一股酸意不禁蔓延上胸口。   他轻咳一声,似是不经意地问:“那你收了吗?”   秦秋意斩钉截铁:“没有,全都让我扔垃圾桶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咬了咬牙,唐俊延总是趁着宿舍楼下人多的时候过来,即使她当着众人的面扔了鲜花和礼物,可是学校里的一些人看向她的眼神依然像在看个渣女一样。   秦秋意都能想象她们通过“看图说话”,在心里写出了一段多么纠葛的三角恋剧情。   听到她的话,柯靖墨唇角上扬,一瞬间心情好了不少,“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能送给你,没必要拿其他人的东西。”   秦秋意的手肘半拄在车窗边,手指支着一侧脸颊,偏过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柯靖墨:“怎么,吃醋了?”   看他一脸清冷,表情淡淡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是不会吃醋的那种人呢,没想到只是一个假想敌,就让他大动干戈。   柯靖墨抽出右手捏了捏秦秋意脸颊上的肉肉,指腹间俱是绵软滑嫩的触感,他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指。   “我家秋意这么完美,搞得我都没有什么安全感了,生怕你被哪个野小子抢走。”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仙女们,我办了一个特别尴尬的蠢事。   原本想要给这篇文设置一个抽奖的,结果不小心设置成那篇完结文《穿书之七零娇宠》的抽奖了,呜呜呜~   我往抽奖系统里放了100块钱,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订阅一下,订阅率80%就有很大机会中奖。 第七十二章   阳光透过道路两旁柏树的间隙投射在马路上,车子缓缓驶过,驾驶座处的光影明明灭灭。   柯靖墨的眉目深邃,额头、鼻梁形成一道流畅的曲线,顺延而下,“我家秋意这么完美,搞得我都没有什么安全感了,生怕你被哪个野小子抢走。”   唐俊延在明知道秦秋意正在和他交往的情况下,背着他偷偷追求秦秋意,这笔账他将来必须得好好算算。   秦秋意的手依旧支着车窗边缘的位置,目光凝视着专心开车的柯靖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声音染上三分笑意:“那倒是,像我这么完美的女朋友,真的不多见。”   “不过,”她语调一转,“你也不必过于焦虑或者自卑,毕竟你也没比我差不多。”   柯靖墨闻言,挑了挑眉峰。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你给予我的肯定?”   “你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也不拒绝。”秦秋意耸了耸肩,收起因为贴着窗户而产生冷意的右手肘。   柯靖墨低笑了两声,凤眸微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论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话方式,秦秋意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   要不是正在开车,他一定把她抱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柯靖墨索性不再提及唐俊延的事,转移话题道:“听说最近有几家服装厂和日化厂给你们杂志部打过电话了?”   “嗯,是有几家有合作意向,不过我还需要考察一下,看看他们的产品质量如何。”   秦秋意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拿起放在腿上的手套捏了捏,“如果产品质量不行,即使出再多的广告费,我们《美丽标界》都会拒绝的。”   出自《美丽标界》的产品,必须个个全是精品,如果为了赚广告费什么低端产品都能上,无异于自毁招牌。   况且,1月23日央视电台的时尚风向标节目将正式开播,到时候她们的杂志必将火遍全国,2月刊的《美丽标界》的服装、配饰、化妆品等更需要精益求精。   严格意义上来讲,第二期的杂志才是她们面向全国读者的正式开端。   柯靖墨面露欣赏地看了秦秋意一眼,“不错,办杂志和做生意一样,切忌因小失大。”   他的眉眼狭长,黑眸在光影变换间显出一丝温柔,五官利落分明,曾经的淡漠疏离感在秦秋意面前烟消云散,唯余暖意融融。   “你先陪我去趟省城的百货大楼吧。”秦秋意笑着说。   “怎么,有想买的东西?”   “不是,打电话找我们谈合作的厂子,其中有几家的东西正好在省城的百货大楼里有卖的。我看一下质量怎么样,再和他们寄给我们的样品做一下对比。”   柯靖墨点点头,调转方向直奔百货大楼。   放开政策后,省城出现了不少小型超市,分流走不少百货大楼的客源,使得往常拥挤不堪的百货大楼冷清不少。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依旧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看到穿着一般的便鼻孔朝天,看到通身穿着和气质不错的,立马喜笑颜开。   柯靖墨和秦秋意顺利买到了想要的东西,并没有被售货员为难。   只是,秦秋意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不算熟的老熟人。   “小嫣,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喜欢的衣服,没有的话我带你去专卖进口货的友谊商场转转。”   男人的声音温和而有耐心,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丰腴、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任谁看,两人都是蜜里调油的一对小夫妻。   柴嫣摸了摸孕肚,化了淡妆的脸上表情有些意兴阑珊:“省城百货大楼的东西质量越来越不行了,你看看卖衣服那个柜台上挂的衣服,简直丑死了。”   说完,她不满地撅了撅嘴巴,饱满艳丽的红唇看得张成智眼神一暗,回忆起那张红唇在办公室时含着他的模样,半个身子都酥了。   “好,这些东西确实配不上我们小嫣,我带你去友谊商场,不过我最近经济有点紧张,只能委屈你少买两件衣服。”   柴嫣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跟余亦娜离婚,房子你竟然没要,平白便宜了那对母子,现在我和未出生的宝宝只能跟你一起租房住。”   张成智赔着笑脸:“这不是近期有几个合作伙伴的尾款没有按时汇过来嘛,你再委屈一两个月,我保证等钱到账,第一时间给你买个大别墅,好不好?”   “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柴嫣眼珠子转了转,“不过先说好,房子必须写上我的名字,凭什么之前的房子写的是余亦娜的名字,我也要一个。”   张成智微微皱眉,有些为难,“可是我妈说……”   “你妈说,你妈说,你妈说什么了?”柴嫣嘴角下垂,神色非常不耐烦。   那个死老太婆,把余亦娜赶走之后,舔着脸跑到她和张成智租的房子里,嘴上说要找个人照顾怀孕的她,结果请来一个沾亲带故的人当保姆,懒得出奇,她还得捏着鼻子给保姆费。   提起那个保姆,她就怄得慌。   张成智似是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我妈说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儿子,家里以后的房子就改你的名字。”   柴嫣气结:“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将来的房子就没我份呗?”   张成智这才察觉到她在生气,连忙拉着手好言好语地哄:“小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男孩女孩没有那么看重,只不过,我前妻把我儿子带走了,所以我希望你再帮我生一个儿子弥补一下我情感方面的空缺。”   柴嫣:“……”呵,男人。   没等柴嫣想出说辞劝服张成智,张成智便突然瞳孔一缩,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   “嘶,疼,你轻点。”   张成智没理会喊痛的小情人,神情尴尬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秦秋意,呐呐地没有吱声。   “她是谁啊?”柴嫣不明所以地看着对面那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女生,在触及到她满眼的嘲弄之意后怔愣一瞬。   秦秋意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回张成智的脸上,樱唇一弯,讥讽道:“张大哥,好久不见,你这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霎时让张成智红了脸。   他知道余亦娜和他离婚之后把房子卖掉,然后去投奔了秦秋意,听说两个还合伙弄了一个什么《美丽标界》的杂志,出版社找的正是他的死对头——海云省时光出版社。   余亦娜肯定是故意给他找别扭,包括之前的几个合作伙伴卡他资金的事,其中也少不了余亦娜的手笔。   毕竟那几个合作伙伴当初都是余亦娜介绍给他的。   他纵使生气,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暂时认栽,谁让他是理亏的一方。   那本杂志他看过了,说实话质量不错,只不过余亦娜和秦秋意两个女人能有什么经商头脑,第一期杂志竟然免费送,恐怕没有钱再出第二期了。   张成智怀着隐秘的心思,等着看余亦娜的笑话,等着看她破产,然后不得不放下身段,每个月过来乞求他给小彬那70块钱的抚养费用来生活。   一个他不要的女人,必定会越混越差,总有她后悔,求上来的一天。   想到余亦娜要房子要孩子的决绝态度,张成智就浑身不是滋味,有一种身为丈夫的权威被彻底摧毁的错觉。   她应该是痛哭流涕着求他回心转意的,凭什么走得比他还要坚决?像是甩了一块脏布一样。   离婚那天,余亦娜把房子要到手,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挂出去卖,还说她有洁癖,嫌脏。哈,真是好笑,她一个流氓犯的女儿,也好意思嫌他脏?   他妈说的对,他当初就不应该不顾父母的反对,娶一个流氓犯和神经病的孩子。   结婚第一晚,她说她的那层膜是被一个仇视她家的女生给捅破的,亏得他当时还相信了她的鬼话,为此特意隐瞒了高秀芬几天。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   幸好小嫣的第一次是他的,她怀的孩子他也能确定是他的。   思及此,张成智挺起胸膛半搂住柴嫣,声音是一贯的儒雅,不过说出的话却异常尖锐:“我以前是瞎了眼,现在眼睛治好了,我看小秦同志的眼光才有问题,可不要被某个只会装柔弱的女人给骗了。”   他话里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柴嫣皱了皱眉,从两人的对话里迅速锁定了秦秋意的身份。   她语气状似不经意,其中却暗含一丝刻薄:“这就是你前妻的合伙人?她难道不知道你前妻在咱们西水市的名声有多臭吗?居然还敢跟她合作。”   秦秋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浅色的瞳孔似是无机质的琉璃,在室内光线的影响下,掩藏着的几分冷厉乍现。   “名声再臭,能有勾引人家老公的小三臭?”她轻轻笑了一下。   明明是非常瑰丽的一个笑容,在柴嫣看来,浓浓的不屑气息却扑面而来,“你!”   秦秋意挥了挥手,仿佛碰到了挡路的垃圾,在柯靖墨的保护下,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省城的百货大楼。   渣男贱女,自古一对,那个柴嫣一看就是个心机女,满眼的算计都快溢出眼眶了,配张成智那个虚伪的伪君子正好。   祝福他们永远在一起,千万不要再去祸害其他人。   回到车上,秦秋意因为心情不太好,一直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把身后的靠垫拿到身上抱着,下巴埋进软软的靠垫中,语气闷闷的:“是不是男人结了婚就会变?无论谈恋爱的时候有多山盟海誓,结婚之后这种感情就会越来越淡……”   后世离婚率奇高,婚变的传闻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所以秦秋意才有些抗拒婚姻。   如果爱情只能在恋爱中继续,那又何必走入婚姻的坟墓来埋葬它?   柯靖墨眉峰轻蹙,“不要因为余亦娜同志和张成智同志的离婚,你就否定所有的男人好不好?你看看你的父母、二叔和二婶、三舅和三舅妈,他们哪一对不是过得和和美美的?”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伸手揉了揉秦秋意的头发,微敛着下颌,眼眸深邃:“我不知道别人的婚姻怎么样,但如果你同意跟我结婚,我可以保证会像现在一样爱你。”   秦秋意抬起眼睫,目光挪到神情郑重的柯靖墨脸上,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柯靖墨解开安全带,侧身把她拉进怀里,然后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嗓音低沉:“我发誓。”   秦秋意垂下眼,顿了一下,轻声开口:“所以,这算是求婚吗?” 第七十三章   “所以,你这算是求婚吗?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钻戒的求婚?”   秦秋意心情好了一点,至少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她把一缕发丝撩到耳后,在柯靖墨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唇角。   她刚刚只是看到虚伪的张成智有些有感而发,没想到柯靖墨却当了真,神色严肃地想着措辞宽慰她。   柯靖墨轻轻环抱着秦秋意,并没有注意到她语气前后的不同,认真地想了一下她的问题,然后摇了摇头。   摇到一半,忽然想起她看不见,便微微向后撤了几厘米,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等到她清澈的瞳孔映出他的影子,柯靖墨才一本正经地缓缓说道:“这并不算是求婚,如果要求婚的话,我一定会满足你所有的设想,鲜花、烛光晚餐、钻戒样样不能少。”   顿了顿,他敛下长长的睫毛,深情地继续:“因为,我们家秋意值得最好的一切。”   秦秋意心脏一悸,微微睁大了双眼,本就通透的瞳孔愈发水色淋漓,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她抿了抿唇,抬头望着柯靖墨比例完美的五官及轮廓,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谈过身子在他下巴上印了一个吻。   “光是有求婚步骤可不行,我不一定会同意的。”秦秋意往后退了退,不自在地说了一句。   在她心里,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她对婚姻这种东西真的没有什么期待感。   也许,等到了某一天,她会真的产生和柯靖墨结婚的冲动,但,不是现在。   柯靖墨拨了一下秦秋意染上粉红的白玉耳朵,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一丝不适,而是声线柔和地说:“那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同意为止。”   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同意的。   秦秋意状似轻松地歪了歪脑袋,“我要是不同意呢?难道你想用什么美男计吗?”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柯靖墨真的皱着眉沉思了几秒,最后点点头。   “如果美男计有用,我不介意以后每天都用一次。”他眼神中似有激流翻涌,带着能够触及她人心底的坦诚无畏和果敢恣意。   秦秋意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差点淹没在那股炽烈的激流中。   柯靖墨轻轻捏住她尖巧的下巴,指腹在唇瓣上蹭了蹭,唇角上扬:“只是不知道,小秦同志吃不吃美男计?”   语调里噙着三分揶揄,称呼也从亲昵的“秋意”变成了带有调侃性质的“小秦同志”。   秦秋意反倒被柯靖墨激起了胜负欲,她先是避开了钳制她下巴的那只手,然后把身前的靠垫重新放回后腰的位置,神色慵懒地半靠在座位上,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如果柯靖墨同志愿意牺牲色相,我自然来者不拒。”   柯靖墨第一次见到秦秋意这种慵懒美艳的情态,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目光。   下一秒,他眉梢一挑,陡然抓住在他手心作乱的那只柔软的小手,伸直手臂,将左手搭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整个身体几乎倾覆过来,把她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现在就牺牲一下吧,你说好的,不会拒绝我。”声音低哑到几不可闻。   说完,高大的身躯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一般,带着特殊的冷泉香压了过来,压在一朵姣美的小花茉莉上,捻允着层层馨馥的花瓣,直到上面染上情—欲的粉润和水色。   秦秋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柯靖墨:这个老色批!只会钻她话里的漏洞。   她用力擦了擦嘴巴,仿佛刚才在他怀里发出羞人声音的人根本不是她。   柯靖墨笑了笑,深深抱了一下想要从他怀中逃跑的女朋友,“怎么样,心情好多了吧?我可不希望我家秋意为了别的男人不开心。”   很快,他放开了争动不已的秦秋意,坐直身子把安全带系好,启动车子回南桥市。   秦秋意呼吸一顿,侧头看向一旁,决定暂时不再搭理那个开车的男人。   柯靖墨扫了一眼她微微抬着下巴,眉眼染上几分傲娇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秦秋意略微有些恼羞成怒,警惕地盯住他:“你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心情好,想到你放寒假之后,咱们每天都能一起吃饭或者照顾软软,我才高兴的笑了。”   秦秋意怀疑地打量了柯靖墨一番,见他慢慢止住了笑意,这才别开头,唇角却悄悄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透过车窗注意到嘴角的变化,用手指轻轻向下压了压,那个小小的弧度在手指离开后,又弹了回去,甚至比之前还要变大了一点。   秦秋意:“……”   两个人回到南桥市之后,柯靖墨先带她去了悦客菜馆吃饭,秦秋意好久没见宋棉枝,突然想起来她在学校被欺负的事,走到孟丽那里小声询问了一下情况。   孟丽显然也不想让宋棉枝听到那些龃龉,把秦秋意拉到了后院,“幸好你让我去了趟学校反应情况,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棉枝承受了那么多。”   她皱着眉心,把学校里小同学们冷漠地无视宋棉枝的事说了,接着重点说了喊宋棉枝“扫把星”的同桌的事。   “我开始以为只是孩子们无意间开的玩笑,没想到棉枝的同桌不仅叫她‘扫把星’,还向其他同学说谁接近她谁都会倒霉,彻底孤立棉枝。”   顿了顿,孟丽掐住掌心,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棉枝的班主任是那个同桌的小姨,她自然向着她外甥,而且她跟我那个觊觎这家饭店的好嫂子可是沾着亲戚关系呢。”   “宋国栋前阵子进了局子,我嫂子非要说是我和棉枝这两个扫把星把他害得,在我这闹了好几天,我最后报了警她才离开。”   秦秋意:“……”宋国栋是她送进去的,跟孟丽她们有什么关系?孟丽的嫂子纯属碰瓷来的。   胡建设、宋国栋和唐曼被判刑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秦秋意做为原告,也仅仅是露了个脸,这类案件,为了女性的名誉着想,法庭审判时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   因此孟丽不知道这些都是秦秋意的功劳。   “关进去也好,天天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简直就是社会渣滓。”孟丽冷哼一声,犹自愤愤不已。   她嫂子一家,就是看她没生个儿子,打着棉枝最后早晚要嫁人,不能让老宋家的家产便宜了外人的旗号,三番两次地争夺房子的所属权,闹得她烦不胜烦。   大清早就亡国了,不实行让儿子继承皇位那套了。   棉枝是女儿怎么了?她可以招赘,哪怕最后外嫁,把家产当做她的嫁妆,也比给了老宋家那群人面兽心的人要强得多。   秦秋意点点头,把话题带回宋棉枝身上,“那学校怎么说?有棉枝班主任和同桌那样的人在,让她留在那个班太不让人放心了。”   “没事的,已经解决了,正好学校的教导主任跟我认识,他是个特别严肃正派的人,我把情况跟他一反应,他调查完就让棉枝的班主任和她同桌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澄清了‘扫把星’的传言并道歉,然后帮棉枝转了班。”孟丽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羞赧。   秦秋意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不同寻常,不过没有多问,只轻声说:“棉枝转了班就好,我今天瞧着她比前段时间稍微开朗了一点,看来新老师和新同学应该对她不错。”   孟丽:“是呀,她还交了两个新朋友呢,前天特意带来我这边玩了一下午,是两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   悦客菜馆的后院光秃秃的,只有一口井,两个酱菜缸和几盆光秃秃的盆栽,前几天下了雪,白色的雪基本没怎么化。   雪面上零星地画着九格房子、三个歪歪扭扭的手拉手的小女孩,房屋的外窗台上也摆着三个将化未化的小雪人,用胡萝卜削成的小鼻子半掉到白茫茫的脸上。   想必是宋棉枝带两个小伙伴过来玩时留下的杰作。   秦秋意走上前,帮三个小雪人依次插正了橘橙色的鼻子。   “你跟小柯想吃什么?今天孟姨请客。”   孟丽的心情不错,想要感激一下当初秦秋意的提醒,要不然等她发现问题,宋棉枝不一定在学校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呢。   秦秋意摇摇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很喜欢小棉枝,哪里舍得她被欺负。孟姨不要再提请客的事了,要不然我以后可不敢再来吃饭了。”她后半句半真半假地说道。   “那行,孟姨不提了,一会儿给你们送个果盘。”   孟丽见秦秋意又要拒绝,连忙开口打断她,“水果什么的都是柯靖墨送我的,我就是借花献佛,你再拒绝可就太跟孟姨见外了。”   “那好吧,谢谢孟姨。”秦秋意从善如流。   两人又聊了几句,孟丽便回厨房洗了橙子和雪花梨,切好后摆盘递给秦秋意,“你自己端出去跟小柯一起吃吧,饭菜再等一会儿就好。”   秦秋意接过果盘,走回前厅。   柯靖墨看了一眼果盘,眼里透过一分了然:“孟姨送的?”   “嗯,实在推不过。”   在悦客菜馆吃完饭,柯靖墨送秦秋意去了杂志部所在的老城区,然后开车回青·墨科技公司上班。   临近年底,纺织厂模特队们的表演骤然多了起来,一般周五周六周日的晚上,她们会收到很多单位的邀请,无论是舞会还是文艺汇演,模特一词渐渐被大家熟悉起来。   思想比较前卫的年轻人,很快接受了这一新兴职业,据说某个机关单位的青年,看上了模特队的一个小姑娘,还疯狂地追求过一段时间。   为了准备今晚的表演,绝大多数模特都在纺织厂的训练室做训练,挑自己的表演服,只有葛小瑛暂时留在杂志部拍照片。   第二期的杂志绝大多数服装、化妆品、护肤品之类的依旧是国际知名的品牌,同时,秦秋意也会从那十几个愿意做广告推广的品牌中甄选出几个质量过硬的产品,搭配着国际大牌一起推出。   杂志部的位置原本是老城区中她买的最大的那处住宅房,二十间屋子大小自带一个大约400平左右的院子,光是买这个房子就花了一万多块钱。   其中史胜友的摄影室占了4间房大小,里面摆着很多专业设备和服装、道具,在秦秋意的提点下,史胜友的摄影技术进步非常大。   拍摄杂志硬照完全不成问题。   为了让史胜友更好的工作,秦秋意给他招聘了一个摄影助理,叫小辛。   编辑部除了余亦娜以外,还招了一个助理编辑和一个编务。   秦秋意先把从省城百货商场买的东西提到了编辑部的主编办公室。   余亦娜正在模仿杂志第一版的一些搭配技巧写稿,不时停下来皱着眉心思考,她抬头看见秦秋意,眉头的褶皱舒展开,高兴地起身:“你考完试了?”   边说边接过她手里的几个手提袋。   秦秋意笑着点点头:“嗯,今天上午全部考完了,过几天出成绩。”   她解下围巾、脱掉大衣挂在衣架上,接着弯腰把桌子上的水杯和陶瓷茶壶之类的东西收到一边,然后拿回手提袋,将其中的几件新衣服拿了出来平铺在桌子上。   余亦娜也把手里剩下的两个手提袋打开,取出里面的鞋子和皮包,放到椅子上。   “这是我在省城的百货大楼买的,都是有意向合作的商家的产品,你去把他们提前寄过来的那部分样品拿过来,我比对一下。”秦秋意俯身依次摸起布料的材质,检查缝线,神态专注。   “好。”   余亦娜走到编辑部的墙角的位置,那里摆着十几个邮寄包裹,她找出一把美工刀,按照商家名字划开了其中秦秋意需要做对比的几家。   拆开包裹,余亦娜把邮寄过来的衣服、皮包、鞋子按照不同的厂家单独分类,一家一家的递给秦秋意。   “这些还需要做比较?各个厂家出的东西质量之间难道还能差很多吗?”余亦娜有些不理解秦秋意的做法。   秦秋意闻言笑了笑:“小娜姐,这里面的猫腻你不了解。每个厂家工人的水平有高有低,因此生产的产品质量千差万别,而且他们发往不同地区、不同商场的产品质量也有细微的区别。”   具体说起来,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秦秋意只是一笔带过。   “呐,你看这家的衣服,寄过来的样衣和我买的这件衣服,肉眼看起来没什么大区别,”她把衣服翻过来,露出里面的缝线,指着袖口与腋下的衔接处,“两件衣服用的都是暗缲针法,正面不露针迹,可是两个缝纫工的熟练程度不一样。”   秦秋意用力拉了拉袖子和衣片的衔接处,样衣怎么拉都拉不动,但是从百货大楼买的那件衣服却露出了极为细小的缝隙,再多用几次力,很有可能会直接崩开。   “样衣的质量真不错,买的那件就比较一般,这件衣服最多穿两三个月就会开线。”   余亦娜凑过来看了看,果然如秦秋意所说,同个厂家同个款式的衣服质量真的有区别。   秦秋意把样衣套在她身上,“你把两件衣服分别试一下,然后做一些手部和肩膀的伸展动作。”   余亦娜听话的照做,然后换下样衣,换上从商场买来的那件,依着刚才的全部动作又做了一遍,“咦?”   “感觉出来了吧?”   “嗯,后面这件衣服比较卡胳膊,做运动的时候胳膊那里有点发紧。之前的样衣就不会这样。”余亦娜脱下衣服,把两件并排放在一起,左看右看长的都是差不多,为什么穿起来的感觉却不一样?   秦秋意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抿了几口,“不同的裁缝在处理袖窿上的技巧不同,再加上细微的数据差别,当然会导致你说的问题。”   说完,她又挑出另一个服装厂的皮包,分别递给余亦娜:“刚才的服装厂的衣服还好,你看看这两个同款的包包,问题特别大。”   “唔,这个包味道怎么那么大?”余亦娜轻蹙眉头,捏住鼻子。   秦秋意放下水杯,淡声道:“风帆皮包厂寄来的样品是人造皮的,省城商场卖的是真皮的。”   不仅寄给她们质量差的假皮包,打电话时那边的负责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甚至还想压一压广告费。   余亦娜眉头几乎要拧成死结:“这家皮包厂太过分了吧,是不是你上次接电话时拼命压价,还叫咱们杂志部什么‘小破地方’的那家?”   一副看不上她们杂志的样子,好像他们找《美丽标界》做广告是件特别屈尊降贵的事。   现在想起来,余亦娜依然有些气愤。   秦秋意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小娜姐,没必要跟他们生气,像这种厂家,咱们直接添进黑名单就行,以后求到咱们头上,咱们也不理他们。”   余亦娜“嗯”了一声,“还有四天央视电台就要放咱们《美丽标界》的软广告了,到时候有他们后悔的。”   《美丽标界》即将火遍全国,届时那些在一开始时看不上她们的厂家,必将被啪啪打脸。   就像秦秋意说的那样:今日你看我不起,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秦秋意弯起眉眼,“小娜姐,我考试的这几天,有多少打电话过来订杂志的?”   余亦娜走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个记录本,递到她面前:“我统计了一下,到目前为止,二月刊的订阅量大概在7万册左右,跟咱们前期投放的20万册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她犹豫了一瞬,咬了咬下唇后开口,“而且很多想要订购的单位和报刊亭,在听说《美丽标界》的定价是6块钱一本后,纷纷发了退堂鼓。所以最后只有大约7万册的订购量。”   秦秋意知道她的意思是担心杂志定价太高,会影响销量。   “那你和他们说过从二月刊开始,《美丽标界》将由160页改成200页,厚度会增加不少的事吗?”   “说过了,”余亦娜抬眸望向秦秋意,眼底尚存着一丝隐忧,“一小部分人在和上面的负责人商量过后定了一批,不过,剩下的绝大多数还是表示再考虑一下后便挂断了电话。”   说是考虑一下,暗含的意思就是嫌杂志太贵。   “你说,咱们要不要稍微降降价?”   秦秋意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不会降价,我们的印刷成本和运输成本摆在那里,在我看来6块钱的价格都定低了。”   她们采用的是印刷社最先进的彩印技术,纸张质量也是最好的,用的是高级印刷纸——铜版纸,即使印刷量大,印刷社给了一部分优惠,但是成本依旧不低。   1985年厚精装的新华字典是6块2毛钱左右,除了封面以外,里面的都是普通印刷纸。   《美丽标界》的印刷成本至少是它的三四倍,和它的定价差不多,秦秋意真的觉得有点偏低。   而且,《美丽标界》主打的是精品、时尚、高端,定价太低的话,会给其她人一种比较大众、平价的错觉。   因此,它必须和其它的杂志拉开距离,让别人产生一种它就是时尚界的权威之书的感觉。   思及此,秦秋意垂下眼,翻开余亦娜的记录本,目光在用娟秀字体标明的订购者和订购数量上面一一扫过。   余亦娜张了张口,想到秦秋意做事通常有自己的详细计划,她相信秦秋意,所以合上嘴巴没有再劝。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余亦娜走到办公桌前接起了电话,声音轻柔:“你好,这里是《美丽标界》杂志部,请问你是?”   “哦,好的,找我们小秦老板是吧?我这就转告她,请稍等一会儿。”余亦娜把电话朝秦秋意的方向举了举,无声地开口示意“找你的。”   秦秋意放下手里的衣服,疑惑地看向余亦娜,小声问:“谁找我?”   余亦娜小声回复:“他说他叫谢诚。”   秦秋意接过电话,立刻把谢诚这个名字和曾经在春季广交会上的诚心诚意皮包公司的老板连在一起,唇角微勾:“喂,是谢老板吗?好久不见啊。”   谢诚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了两声,“小秦同志,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就从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变成一个自己开公司的大老板了啊。”   秦秋意坐在办公桌后的皮质转椅上,手指勾绕着长发发尾,语气轻松:“谢老板说笑了,我可算不得大老板,只不过是一家小小的杂志部而已。”   两人隔着电话彼此恭维了几句,秦秋意便进入正题,“不知道这次谢老板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秦秋意早已明晰他的来意,只不过故作不知。   有些事情,必须由求人办事的人说出来,她不能主动提。要不然两人的主次地位会慢慢颠倒过来,容易陷入被动。   谢诚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照片,照片上全是春季广交会上模特们为他展示过的皮包品种。   他的诚心诚意皮包公司原本主打的是男士公文包和皮具,不过自从广交会之后,公司里一些比较有设计感的女包大卖之后,他就慢慢转变了思路。   也许,以后女士皮包的生意会越来越好,甚至超过男士皮包。   于是,他利用在广交会上赚的钱,专门从国外购买了女包的生产线,聘请了几个箱包设计师,大力生产女式皮包,不过,销量很一般。   这几个月公司积压了一部分库存,导致资金不能及时回笼,资金链差点断了,工人的工资只能延期发放。   可是马上要过年了,他不想让工人们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结果拿不到最后两个月的过年钱。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发展女包产业的事,他跟其中一个合伙人理念不合,产生了分歧,开会的时候吵过几嘴。   那个合伙人直接撤资撤股,另外的一个合伙人借机把车间分离,接管了男包生产线,把腰带和女包生产线留给了他。   后来没过多久,那两个合伙人又凑在了一起。   谢诚这才知道,他被那两个合伙人联合给耍了。他们两个早就想踹了他单独合作,女包生产线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谢诚看着等待发工资的工人和仓库积压的女式皮包,急得几天几宿没睡好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直到今天,他女儿从沪市大学回来,带了一本《美丽标界》的杂志,他看到封面那个熟悉的人,忽地眼前一亮。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七十四章   谢诚怀揣着最后的希望,缓缓开口:“是这样的,我女儿在沪市大学读书,今天放寒假回来,我无意间看到她手上有一本你们杂志部出版的《美丽标界》,看完之后简直惊为天人,不愧是小秦同志办的杂志,质量就是好。”   秦秋意笑着打断他的恭维,“谢老板,咱们有事开门见山谈就好,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毕竟咱们也算是合作过几天的‘老熟人’了。”   谢诚这人人品不坏,给钱什么的挺痛快,就是办事太油,尤其擅长溜须拍马那套。   “哈哈,小秦老板说得对,那我就直接说了。”   谢诚顿了一下,没有再客套下去,“是这样的,我前阵子引进了一个女包的生产线,生产出一批品质不错的女士皮包。又恰好看到你们杂志有个广告推广的联系方式,所以想询问一下广告的价格。”   公司面临的困境,他不可能四处宣传,因此只打听了一下广告费,准备破釜沉舟一次。   秦秋意沉吟片刻:“每一期的单件商品广告费是2000块钱,由我们负责找模特搭配,到时候页面上会标注出商品的厂家,所有厂家的联系方式会集中列在杂志的最后两页。”   上次江美手工饰品一共拍摄了六七件首饰,秦秋意只收了3000块钱,一是因为她也是江美手工饰品的股东,二是因为之前她们杂志没被央视电台看中,如今登上了央视电台,她们的广告费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   电话那头的谢诚沉默了一会儿,默默计算着手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推哪几个女包去做广告比较好。   秦秋意松开白皙的指节间缠绕着的柔软墨发,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帮她沏花果茶的余亦娜身上,绯唇轻勾:“谢老板,咱们是熟人,你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所以有些内部消息我也就不瞒你了。”   “央视电台过几天要推出一档付费节目,叫时尚风向标,里面的穿搭指南有很多都是出自我们《美丽标界》。你想想看,有了央视电台做广告,我们《美丽标界》风靡全国的日子还会远吗?”   余亦娜把沏好的花果茶端到秦秋意面前,红色的玫瑰、橙色的橙片、黄色的柠檬和果肉通透的龙眼,徐徐袅袅地飘荡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香气四溢。   秦秋意眸中带光,欣赏着它们在热气翻涌间喧腾流动的美。   按住电话下面的话筒,秦秋意眉眼弯弯:“谢谢小娜姐。”   余亦娜摆摆手,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打电话,然后拿过桌面上的稿件,坐到沙发上重新审读起来。   “真的吗?”谢诚惊喜的声音传来。   秦秋意用指尖戳了戳水杯的杯柄,“我骗你干嘛?如果谢老板不信,可以等23号中午12点看一眼电视,到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不过,等你确定完,可能二月刊的最后几个广告位已经没有了。以后也许广告位还要竞价,可再也没有2000块钱这么实惠的价格了哦。”她的语气状似随意,温软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狡黠,让人无法忽视。   谢诚咬了咬牙,快速翻动着账本,让会计给他一个目前还能支配的现金额度。   这么好的机会,他要是错过就太傻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谢诚最后看了一眼会计给他圈出的数字,轻咳了一声,压下满腔的激动,“小秦老板,我打算先定五款皮包的广告推广,我需要走什么手续吗?”   “五款?”秦秋意挑了挑眉,五个包包的广告费是一万块钱,这种扣扣索索的办事风格有点不像谢诚。   曾经的谢诚,可是眼睛眨也不眨就能掏出两三万块钱好处费给她们纺织厂的人,现在即使是对《美丽标界》的信心不大,也不应该只掏一万块钱做广告吧?   难道是他的公司出了什么事?   不得不说,秦秋意的感觉非常灵敏,隔着电话,谢诚都有一种快被看穿的感觉。   “咳,先来五款吧。”谢诚挠了挠头发,他也没办法,账上的钱不多,其中的大头还要给工人们发工资,因此能掏出来做广告的钱少之又少。   秦秋意不置可否:“定几期?”   “先来一期吧。”   “好,那请谢老板在一周内,带着相应款式的皮包来趟我们杂志部签合同,地址是海云省南桥市康泰路N—2615号。具体事宜我们见面再详谈。”   谢诚笑呵呵的连连应声:“好的,好的,我明天就买票出发。”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余亦娜抬起头,“谈妥了?”   秦秋意端起花果茶轻轻吹了吹,淡淡的热雾氤氲着她的脸颊,将琥珀色的眼眸晕出点点光芒,“嗯,谈妥了,他过两天过来签合同。”   “你先忙,我去看看史胜友同志的照片拍得怎么样了。”   到摄影室的时候,小辛正在换着角度打光,葛小瑛已经拍到了最后一组照片。   她身上穿的是早春款的一身衣服,纯白色打底衫加浅绿色扭结背心,下身是一条灯芯绒的直筒裤,白色薄款外套随意搭在肩头,熟练地调整着摆拍姿势。   秦秋意淡笑着点点头,模特队的这些人里,属自卑的葛小瑛和内向的赵雨洁变化最大,她们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和表演,见过不少世面后,渐渐的越来越自信。   葛小瑛从秦秋意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她,眼睛亮了亮,等到终于拍摄完成才走到她身边打招呼。   “小秦老师,你们放寒假了?”虽然秦秋意早就已经不在教导模特队训练,但是葛小瑛她们都习惯喊她“小秦老师”。   “嗯,我们学校寒假放了一个半月左右,初十开学。”秦秋意眉眼带笑。   “太好了,那这一个多月你就能指导我们搭配技巧和拍摄姿势了,这一周没有你在,我们感觉拍出来的照片都没有第一期杂志那么惊艳了。”   秦秋意抬眸上下看了看葛小瑛的穿搭,“这身衣服是你自己搭配的?”   葛小瑛羞赧地点点头:“我是按照你之前教的方法挑的衣服,我特意让模特队的其她人看过,她们都说不错后,才试着拍照片看看效果。”   “是不错,你挺有搭配天赋的,对色彩也很敏感,再系统学习一下专业知识,将来肯定能当个出色的穿搭师。”秦秋意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   等以后葛小瑛出师,她身上的重担无疑会轻松一些。   葛小瑛笑着咧开嘴巴:“真的吗?原来我有这么厉害?”   以前她因为身高被其她人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被曾经暗恋的程鑫和杜爱芳诋毁到泥土里,是秦秋意和她一手带出来的模特队慢慢改变了她。   让她重新审视自己,发掘出一个又一个优点,让她重拾自信,还找到了真正志趣相投的想到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秦秋意对她来说,不只是她在模特队的导师,更是将她从卑微的灰暗世界拉回来的人生导师。   对于秦秋意说的话,葛小瑛是无条件相信的,既然她说她有天赋,那她肯定不会让秦秋意失望,她会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出色的穿搭师。   注意到葛小瑛双眸中迸发出的坚定,秦秋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一直很厉害,只是以前没有发现而已。”   葛小瑛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我听小娜姐说,最近你们模特队一到周末,表演活动特别多?”秦秋意走到桌子旁,翻看了一下近期拍摄的照片,边翻边跟葛小瑛聊天。   葛小瑛泄气:“是啊,我们每次去都给五块钱演出费,不过机关单位和文化厅那边请模特一队的比较多,她们那队颜值比我们二队要高得多。”   模特一队的人的身高和长相,比较符合华国人审美,二队的人太高,五官也不是那种传统的秀美型。   秦秋意慢吞吞地安慰道:“你们两队各有各的优势,不用羡慕她们,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她们会反过来羡慕你们呢。”   模特二队的人身高和长相符合西方人审美,未来必定要走国际模特的路线,也许中途还会被哪个知名品牌看中,成为御用秀场模特。   这些秦秋意没打算提点的太明白,看着葛小瑛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她忽然问道:“这几个月不是让你们一直学英语呢吗,学的怎么样了?”   葛小瑛尴尬地垂下脑袋,声如蚊蚋:“英语太难了,我们只学会了一些基本对话和关于服装的专业术语。”   “把对话练熟了就行,可能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要用上了。”秦秋意神秘一笑。   葛小瑛不明所以地抬眸,疑惑地看向秦秋意,秦秋意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把照片中质量不错的单独挑出来几张,剩下的整整齐齐地叠好,秦秋意看着葛小瑛的眼睛,“好了,你先换衣服,回去准备晚上的表演吧。”   摄影室的换衣间有两个,一个是女生用的,一个是男生用的。   葛小瑛换回自己的衣服,把刚刚穿过的拍摄服装找了几个衣撑,搭在落地衣架上,然后戴好围巾和帽子,跟秦秋意她们道别。   “对了,小瑛同志,明天上午九点,你看咱们杂志部的模特都谁有空,我想开个小会,地点就在小娜姐的办公室,你通知她们一下。”   “好的,没问题。”   目送葛小瑛离开,秦秋意又同史胜友聊了一些摄影方面的问题,最后回到余亦娜的办公室写稿子。   1月21日,谢诚带着秘书来到杂志部,把广告费和五个款式的女士皮包带了过来,秦秋意检查过皮包质量,跟以前一样没有差别外,这才点头签合同。   五个款式的皮包,每款多带了五个,谢诚把它们全送给秦秋意,让她把包分给杂志部的工作人员和模特。   这些皮包的售价一个大约在18-22块钱左右,相当于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   谢诚靠着它们,在杂志部刷了一波好感。   1月23日,万众期待的时尚风向标栏目终于开播! 第七十五章   京市国宾酒店,约克伯正抱着相机翻看前几天拍的照片,神态专注,时不时端起手边的红酒饮啜一口。   艾莉亚坐在梳妆台前戴耳环,隔着镜子扫了一眼爱人,忍不住出声:“咱们是来华国旅游散心的,你能不能别整天抱着你的破相机到处跑?”   “破相机”三个字被咬得极重,从中甚至能窥见艾莉亚强烈的怨念。   今天是她和约克伯结婚十年的纪念日,从一个多月前她们就在计划出国旅游过纪念日,恰巧她认识一个旅行社的导游,导游给她推荐了双人4000美元的华国十五日豪华游项目。   游览的地方包括京市、沪市、西安市、苏州等既有名胜古迹又有人文景观的城市和地区。   艾莉亚看过旅行社给拍的一些华国照片,当时就被这些惊艳的图片吸引住,二话不说直接掏钱定了两个人的旅行名额。   护照、机票什么的旅行社都会帮她们安排好,她们只需要吃吃逛逛买买就行,可谓十分体贴。   约克伯听说她把办结婚纪念日的地点居然定在了华国,气愤了好几天,为此两人差点大吵一架。   约克伯闻言,抬头轻飘飘地看向艾莉亚:“华国能有什么好看的,昨天到这里你就应该对他们有些了解了。贫穷、落后、土里土气的,到底是政体不同,京市做为华国的首都都是如此贫困萧条,让人失望,我对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红酒,他放下酒杯:“旅游的话,照我说就应该去法国、英国、意大利之类的国家,结果你都不跟我商量就定下了华国,完全不尊重我的意见和想法……”   “停!”艾莉亚比划一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约克伯的话,“今天是结婚十年的纪念日,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是总说缺乏设计灵感吗?我看过华国的很多风景照,觉得你应该能从其中得到一些创作灵感。”   约克伯是美国一个奢侈品牌的服装设计师,最近因为一个月后的服装新品发布会有些发愁,之前设计的两个系列的服装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恰好他们公司前几个月特聘了一名惊才绝艳的女服装设计师——艾拉,约克伯看过她设计的春季秀场款,对比他的,真是灵气十足。   尽管承认他必然将成为她的手下败将,但是约克伯依旧不甘心。   本想借着结婚纪念日旅游的计划,到时尚之都法国巴黎去汲取一些设计灵感,可惜被艾莉亚的自作主张给破坏掉了。   他心里也怄着一股气。   艾莉亚似是没有察觉约克伯的想法,起身抚了抚碧色耳环,旋出口红补了一下唇色:“走吧,导游还在楼下大厅等咱们呢。”   约克伯皱了皱眉,随手打开电视机,故意跟她较劲:“你自己去吧,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在酒店躺着休息一会儿。”   他真的想要板板艾莉亚的我行我素、从来不懂得尊重他意见的态度。   艾莉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她是公司高层的女儿,约克伯能从一个普通的服装设计师走到设计部主管的位置,她和她父亲可是没少出力,因此,对于约克伯隐约的抗拒,艾莉亚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又不是不可取代的。无论是在家庭中还是在公司中。   约克伯一哽,无意识地摆弄着电视机。   胸口憋了一股浊气,使得约克伯整个人有点无精打采。   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漫出,一点点吞没了他,他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定位,所以才拼命地想证明自己,想成为一个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服装设计师。   艾拉的到来,将他的危机感催发到最大。   约克伯朦胧地感知到,公司可能要重用艾拉,届时,他必然会被慢慢边缘化。   一个多月后的春季新款秀场,如果他不能抓住机会证明自己,而是让艾拉的首秀惊艳世人,那么他势必会逐渐丧失在公司的话语权。   因此,他必须在一个月内找到新的设计灵感。   “观众朋友们,你们好,这里是时尚风向标节目。这里有最潮流的搭配热点,有最新奇的妆容手法,有最……”   不知按到了哪里,央视第一期有关服饰妆容时尚的节目跃入眼帘。   约克伯和艾莉亚他们是在昨晚到达华国的,到了京市之后,导游便带他们来到早已安排好的国宾酒店倒时差,一睡醒就已经临近12点。   国宾酒店的电视无论是免费频道还是付费频道都可以看,所以约克伯摆弄了一会儿调台旋钮后,才不小心调到了时尚风向标栏目。   听到翻译用甜美的嗓音做的节目介绍,约克伯不禁轻嗤了一声:“这个土里土气的国家,懂得什么叫时尚、什么叫潮流吗?我可不想看满屏的黑蓝灰土布衣服,这是对时尚的亵渎!”   说着,就要关掉电视。   “等一下。”艾莉亚无视掉他惯有的自大,目光捕捉到随着主持人的叙述而像幻灯片一样闪现的几组服装图片。   父亲是奢侈品公司的高管,艾莉亚虽然没有深入学习过有关化妆品、服饰等的专业知识,不过从小的耳濡目染,依旧造就了她独特的眼光。   约克伯设计的很多衣服,有时候都要专门询问艾莉亚的意见。   艾莉亚盯着那几组图片,眼神发亮,“约克伯,我陪你留下来看会儿电视。”   约克伯见她真的放下了手包,坐到了雕花木的沙发上,眉梢稍抬。   刚刚还一副对华国风景十分感兴趣的爱人,怎么突然之间转变了想法?   松开放在调台旋钮上的手,约克伯不明所以地坐到艾莉亚身边,“真的不去了?”   艾莉亚用食指抵在唇上:“嘘,看电视。”   约克伯掀起眼皮,视线这才正式落在那台电视机上,接着瞬间瞪大眼睛:“!”   节目一共半小时的时间,约克伯就维持着伸长脖子、撑大双眼的姿势坐了半个小时。   艾莉亚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怎么,不相信你认为的土里土气的国家会出现这么多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和搭配师?”   说完,她闭眼回忆了一下最让她惊艳的一组结婚礼服,然后着重开始听节目的特邀感谢名单。   片刻后,艾莉亚喃喃地重复一遍:“《美丽标界》,秦秋意。”   约克伯彼时已经恢复正常,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起身套上衣服,“走,咱们出去找找那本《美丽标界》!我有预感,它将会带我给更多的设计灵感!”   半个小时的节目,有关服装搭配的大约占了三分之一,其中让人印象最深的几套衣服全部出自《美丽标界》,尤其是那个叫秦秋意设计师设计的婚纱,简直美到窒息。   既有华国的古典风韵,又完美地结合了西方色彩,让人见之难忘,恨不得自己立刻成为穿上那套衣服的新娘和新郎。   没想到不抱希望的华国之行,居然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惊喜。   约克伯转身拥抱住自己的妻子,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艾莉亚,谢谢你一开始的决定,刚才是我的语气不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的声音有丝喑哑,眼圈下带着淡淡的青色,艾莉亚知道他最近的压力太大,所以才借着结婚纪念日的名义带他出来散散心。   既然约克伯了解了自己的苦心,艾莉亚自然没有再追究的道理,“嗯,咱们让导游帮忙问一下杂志的事,希望你能真的找到新的设计灵感,设计出让所有人惊艳的春装。”   两人手挽着手下楼,到了楼下时导游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你们总算下来了,我刚刚都要去敲门叫你们了。”导游笑着迎上前,“饿不饿?待会儿先带你们去京市有名的全聚德吃中餐。”   这次参加华国十五日豪华游的一共十七人,除了约克伯和艾莉亚外,还有三个人没下来集合。   “你们先在大厅喝点咖啡,我上去叫那三个人。”   约克伯点点头,然后拉住导游问:“你知道华国的《美丽标界》杂志吗?在哪里能买到?”   导游一愣,走到酒店前台找到负责人,把约克伯询问的杂志名重复一遍。   在酒店负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迎宾小姐浅浅一笑,“季姐,那本杂志咱们这儿就走,我帮你去拿。”   说着,她迈着训练过后的优雅步伐穿过几盆大的绿叶盆栽,走到大厅墙角的书架上,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美丽标界》,走回来递到导游手上。   杂志是20天前四个身高、长相、气质都十分不错的女生免费送来的,其中最精致漂亮的女生正好是杂志封面上的那位,让迎宾小姐印象深刻。   因为是免费送的,所以酒店的负责人并没有拒绝,她们一共送了100本,基本都被爱美的酒店工作人员和一些客人给拿走了。   如今只剩下这一本。   约克伯在接到《美丽标界》的一瞬间,立刻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翻看到一半,他突然咧开嘴巴吧嗒吧嗒地往楼上跑,嘴角翕动,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导游伸手想拦住约克伯:“先生,我们旅行社租的车马上就要出发了,你现在要去哪儿?”   约克伯的动作异常迅捷,三步并作两步,几秒钟便消失在楼梯拐角。   “……”   艾莉亚冲导游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今天先不跟团了,我丈夫突然有点急事,抱歉。”   心知约克伯肯定是突然灵感爆发,跑回房间画设计图了,艾莉亚连忙提起厚实的裙摆追了上去。   导游:“……” 第七十六章   旅行社在京市停留的时间是三天,约克伯便足不出户地待在房间里画了三天的设计图,期间饭菜都是艾莉亚让酒店的服务员帮忙端上来的。   三天后,艾莉亚收拾好行李,将约克伯的素描本塞进行李箱,不顾他的反对把他拽上了大巴车前往机场。   下一站的目的地是西安。   艾莉亚朝约克伯投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我已经忍了你三天,甚至为了你的设计灵感牺牲了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活动,剩下的时间,你必须好好陪我在华国玩一圈。”   她能够理解丈夫的设计梦想,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才在纪念日当天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陪在他身边看他画设计图。   如今约克伯设计的一系列新版春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希望他能践行陪她游玩的承诺。   约克伯一怔,猛然意识到这三天对妻子的忽略,歉意一笑:“是我的不对,我会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好好弥补你的。”   他揉了揉艾莉亚金色的头发,深邃的眼窝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暖色,蓝色的眼珠如同一片汪洋,让人不自觉深陷其中。   艾莉亚浅浅一笑,望着约克伯一如十年前初见时的俊美容颜,张了张红唇:“等旅行完,不如咱们一起去拜访一趟那个叫秦秋意的设计师吧?我对她也很感兴趣。”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那个灵气十足的设计师给拐到她父亲的奢侈品公司上班。   似是没有察觉到艾莉亚的想法,约克伯兴奋得眼睛亮了亮,“好,正好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一下她。”   达成统一意见后,艾莉亚挽上约克伯的胳膊,跟着导游和其他游客们直奔机场。   “不好意思,我们2月刊的广告位已经满了,你们公司可以预约3月刊的位置。不过需要等我们杂志部的审核人员确认过你们服装厂生产的服装质量后,才能确定合不合作。”   “不不,这跟广告费没关系,即使你们再加一倍的广告费,我们杂志部也不会因为钱财破坏规定。”   余亦娜趁着挂断电话的功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自从央视电台播出了时尚风向标节目,秦秋意和《美丽标界》杂志的名义出现在特邀感谢名单中,她们杂志部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   不是订购杂志就是洽谈广告推广的。   二月刊的订阅量已经从几天前的七万册一下子激增到三十五万册,目前还在平稳上升中。   关于广告推广费,有意向的合作单位截止到今天为止超过300多家,涉及商品超过2000多件。   如果不计算成本和支出,按照今天得到的数字计算,光是二月刊的订阅额就能达到二百一十万块钱。   广告商如果全部囊括其中,那么广告费就能达到四百多万!   二月刊已经基本定刊,秦秋意只在之前的厂家中选定了55件商品,包括诚心诚意皮包公司的5个女款包包和江美手工饰品的10款耳环、项链、手链等。   江美手工饰品在一月刊一经推出,再加上央视电台的推广,订单又增长了一小半。   余亦娜心算了一下,二月刊的利润至少有140万块钱,她在杂志部占股5%,也就是说,她最少能得到7万块钱左右的分红!   7万块钱抵得上她前夫张成智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的收入,只是跟着秦秋意创业,第二个月就能赚到这个数字。   张成智的出版社,每个月大约能赚五六千块钱,却只舍得给小彬70块钱的抚养费,呵呵。   不知道曾经嫌弃她不能工作挣钱的张成智和高秀芬,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不会后悔。   不过,即使他们后悔也晚了,她已经不再对张家抱有任何幻想,好不容易从泥坑里爬出来,她不可能再陷进去第二回 。   想到这里,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在电话铃响起的一瞬间,果断投入到工作中。   办公室里的助理编辑和编务一直在一旁做校对工作,小秦老板吩咐她们必须在今天之内完成工作,然后明天把二月刊送去海云省时光出版社,开始抓紧时间印刷。   刚刚完成拍摄任务的史胜友和摄影师助理小辛也被抓了壮丁,安排在另一台电话前轮流充当接线员。   与杂志部欢乐忙碌的气氛相反,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内部领导会议的气氛则略显沉闷。   葛大川厂长一派和孙同军副厂长一派坐得泾渭分明。   何平副厂长做了简单的年终总结和对新一年的计划与展望,坐下后对葛大川点了点头。   纺织厂在1984年整年的成绩分外突出,这其中当然少不了秦秋意的功劳,葛大川乐呵呵地接着何平的话题表扬了秦秋意几句。   孙同军嘴角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打断了葛大川的话:“葛厂长,功劳是功劳,小秦主任是不是不应该仗着自己的功劳就玩忽职守呢?”   “大家都知道销售部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部门,小秦主任从上任以来,只有每周的周六日来上班,其他时间都是赵冠岳副主任在盯着。依我来看,如果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还不如把岗位让给真正兢兢业业工作的人。葛厂长当初做的这个决定,实在是有欠考虑。”   来了。   葛大川神色微动,他早就料到孙同军肯定会在年终会上发难,只是没想到孙同军居然会从秦秋意身上下手。   秦秋意挑了挑眉,淡声道:“孙副厂长,我不觉得我在玩忽职守,可不要给我乱扣帽子啊。有句话说得好,‘良才善用,能者居之’,纺织厂销售出去的服装有80%是我谈下来的,剩下的20%才是赵冠岳副主任和其他销售员经手后谈妥的。”   “虽然我在纺织厂待的时间最短,但是我的办事效率高,所以最适合销售部主任这个职位的非我莫属。我不知道是谁给了孙副厂长错误的信息,想拉我下台,希望以后孙副厂长在说话办事之前要秉承‘实事求是’的态度做好调查再发言,要不然堂堂的纺织厂副厂长偏听偏信、刚愎自用,说出去要贻笑大方的。”   顿了顿,秦秋意扫了一眼孙同军铁青的脸色,微微一笑,继续扎心:“孙副厂长这点做的就不如咱们葛厂长了,葛厂长是知人善任,不会拘泥于□□,再兼说话办事公平公正,真的是做厂长的最佳人选,比其他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段话下来,孙同军差点气的倒仰,他咬了咬牙,用力瞪了一眼赵冠岳。   废物!一个在纺织厂工作了十几年的副主任,居然还不如一个刚满18岁的小姑娘业绩好,真是废物!   印染部主任程宗见孙同军被牙尖嘴利的秦秋意拿话捏住,不禁用茶杯轻磕了一下桌子,“厂长由谁来当,或者谁当比较好,你一个小小的主任似乎并没有资格指摘。”   秦秋意眉眼弯弯,慢吞吞地抱着自带的花果茶抿了一口,指尖触着温热的杯体,说:“程主任批评得对,是我妄言了。我只是被孙副厂长的诋毁一时激得有些意气用事。”   说完,她偏了偏头望向孙同军,“抱歉啊孙副厂长,像我这样的年轻人经不得激,尤其是经受否定和污蔑的时候。”   嘴里说着抱歉,秦秋意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在谴责孙同军。   葛大川、钱杨、周志宏等人差点笑出声,纷纷低下头喝茶掩饰嘴角的笑意。   孙同军狠狠皱起眉头,落在秦秋意脸上的目光越发不善,眼底甚至带上一丝阴狠。   这个该死的秦秋意,从她进纺织厂开始,就处处坏他的好事,不行,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她滚出纺织厂。   秦秋意对于孙同军的愤恨只当不知,她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袖,然后抚了抚手腕上的手表,垂眸看了一眼时间。   各个单位的年终总结大会都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也不例外,从各个部门做总结到厂长、副厂长做演讲,已经足足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秦秋意待会儿还要跟柯靖墨去约会,心里不禁有些不耐烦,面上却让人看不出分毫。   大概是意识到秦秋意的难缠,孙副厂长一派的人又把矛头指向钱杨下属的模特队。   理由依旧是那几样,一是模特队不事生产,没有产出,二是模特队男女关系混乱,影响纺织厂的声誉。   于书芹是纺织厂的工会主任,同时也是孙同军一派的人,她轻咳了一声,从公文包里掏出厚厚一沓举报信,一一分发给在场的中高层领导。   “这是近一个多月工人们的匿名举报信,我从中挑出来一部分给大家看看。模特队的人不仅在队伍内部乱搞,还趁着出去演出的时候,四处勾搭机关青年、有夫之妇、有妇之夫。”   话到一半,于书芹顿了两秒,“我通过走访调查,发现很多人都能作证,现在的模特队早就失了本心,整天就知道胡搞瞎搞,市民对她们的观感也是越来越差。葛厂长,要是再不做决定,割掉这块毒瘤,只怕以后纺织厂的名声都会被她们搞臭了。”   在场的不少领导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秋意展开手里的信件,从头到尾读了起来,读完后把它揉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   看来,孙同军他们为了搞臭模特队,真是下了血本。   最近模特队的表演任务增加,在表演结束后,孙同军他们每场都会安排一个打小三戏码,趁着人多,利用舆论给模特队的人泼脏水。   严向凤、葛小瑛她们全都被波及过。   因此她们找到秦秋意帮忙时,秦秋意便果断地让她们推掉所有演出,找到诬陷她们的人去做澄清。   可是收效甚微,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觉得更刺激的谣言,对事实真相根本毫不在意。   葛小瑛和程宗的儿子程鑫之间的爱恨情仇,更是被添油加醋般的广而告之,毕竟葛小瑛曾经暗恋程鑫是事实,涉及到的程鑫前女友杜爱芳、杜爱芳的前男友胡建设等人也是确有其事。   葛小瑛在流言中被传成脚踏两条船的女人,魅惑两个男人为她打了好几次架。葛大川做为葛小瑛的父亲,被人们嚼舌根说他根本不会管女儿,家风不正。   再加上模特队远高出工人的工资,葛大川被有心人斥责他和模特队的人有情—色交易,这个消息一出,工人们直接炸了。   在有心人的利用和引导下,工人们撤掉模特队的想法愈演愈烈,还有人提出要是不撤掉模特队就罢工,或者全厂工人重新投票选出一个新厂长。   纺织厂内部矛盾彻底激化。   --------------------    第七十七章   葛大川和钱杨他们一早就知道这是孙同军一派搞的鬼,所以在之前已经和秦秋意商定好了策略。   模特一队和二队一共有19个人在《美丽标界》杂志部有股份,即使脱离纺织厂也没有什么影响。   剩下的人中,杜爱芳因为怀孕做人流的事早就被模特队开除,赵艳是赵冠岳的女儿,在孙同军一派要对付模特队之前,她便被安排到纺织厂的其他部门工作。   还有模特一队没加入《美丽标界》的4个男模,他们不是被孙同军一派收买,充当所谓的“内部证人”,就是看不上由女人领导的杂志部,秦秋意自然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印象,也懒得帮他们。   葛大川敲了敲桌子:“既然于主任提出来了,那干脆就把两个模特队解散吧,省得天天有人抓着不放。”   这招釜底抽薪,是秦秋意提出来的,解散模特队,由杂志部那边收编,以后需要用模特走秀的时候,再跟她那里借人。   包括于书芹在内的副厂长一派,显然根本没想到葛大川会在他们乍一发难的时候就选择断尾求生,那他们后续那些计划岂不是全部泡汤了?   孙同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葛大川,解散模特队可不像是他那个“好好先生”会做出来的决定。   孙同军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坐在自己对立面的那十几个人,最终视线定格在表情似笑非笑的秦秋意脸上,联想到她跑出去办的那个杂志,心里咯噔一下。   很快,他压下心底的燥郁,故意转移话题挑刺道:“小秦主任,听说你办了一个什么时尚杂志,名字都传到央视电台那边了,怎么杂志大卖了也不见你拉拔一下咱们纺织厂啊?厂里的服装大多是你自己设计的呢,再加上你又是销售部的主任,每期至少要免费拍几套纺织厂的服装吧?”   秦秋意知道孙同军话里的潜台词,他环视一下众人,发现在孙同军结束发言后,确实有几个人面露异色。   转了转水杯,她慢条斯理地说:“孙副厂长的意思,我应该利用职务之便无私奉献呗?”   孙同军:“难道不应该吗?纺织厂给了你不少好处,你不应该为纺织厂多做一些事吗?”   秦秋意笑着摇摇头:“孙副厂长,你的姐夫是南桥市财政部的部长,按照你的说法,你也在纺织厂得了不少好处,那你是不是应该尽心尽力地劝周部长对纺织厂广开方便之门啊?结果,周部长居然到现在还卡着纺织厂半年多前的引进国外生产线的申请呢,啧啧。”   想道德绑架她?   哼,门都没有。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说明,当初我提出在纺织厂创办《美丽标界》杂志,是葛厂长、孙副厂长你们几乎全票否定了我的建议。现在又后悔,想免费让《美丽标界》给纺织厂做宣传,这样的白吃白拿的好事,恐怕天底下都没有。”   心思活络的某些人,立刻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脸上火辣辣的。   孙同军更是被秦秋意噎得没话说。   会议开到这里,只能不欢而散。   孙同军给程宗和赵冠岳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自己去副厂长办公室再开个小会。   葛厂长挠挠头,走到秦秋意面前,“小秦同志,之前拒绝办杂志的事,是我们目光短浅了。不知道现在厂里要在你们那弄广告位需要多少钱?”   葛大川一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论对象是高位者还是自己的下属,都能利落地放下身段道歉,并且愿意付诸行动来纠正错误。   “一期2000块钱一件商品,所有的厂家都是这个价格,不过我做为杂志部的老板,还是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给纺织厂把广告费算便宜一些的。”秦秋意勾起唇角,看上去眉眼温顺柔婉,只是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让人无从察觉。   葛大川:“那敢情好,干脆我代表纺织厂和小秦同志签订一个长期合同吧。每个月按照小秦同志给出的7张新设计图的服装做广告,先暂时签……签一年吧。”   《美丽标界》和秦秋意的名字能出现在央视电台,证明这刊杂志的潜力无限,很有可能会风靡全国,他现在做投资为时还不算晚。   秦秋意的唇角漾开一抹浅笑,放下手里温热的水杯,从包里抽出一张准备好的合同,推到葛大川面前。   “葛厂长是爽快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单件服装广告费是2000块钱,7件我给算1万块钱吧,一年就是12万块钱。麻烦葛厂长签完合同把钱直接交给我就行。”   正好她对她们纺织厂的服装质量也比较放心,省了考察的功夫。   葛大川的嘴角抽了一下,总感觉秦秋意早就算计好他会掏钱在《美丽标界》上做广告,要不然怎么会随身带着合同……   刷刷几笔填上名字和数字,然后盖上章递给秦秋意,秦秋意确定过后同样签了字,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用手帕裹好的章。   “葛厂长,借你的印泥用一下。”秦秋意解开手帕,蘸了蘸印泥,在两张合同上分别盖了章,两人一式一份收好。   葛大川:“……”确定了,她绝对是早有预谋。   带着秦秋意往厂长办公室走,葛大川失笑着摇了摇头:“我去给你开支票。”   秦秋意扬起笑脸:“好。”   十分钟后,秦秋意捏着崭新的合同和12万块钱的支票,哼着小曲离开纺织厂。   柯靖墨早就等在了纺织厂门口,跟熟悉他的门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见到秦秋意出来,便开车带着她去吃午饭:“怎么样,饿坏了没有?想去哪儿吃东西?”   秦秋意侧过身子把围巾摘下来放到后座上,然后系好安全带,“我听说离老城区不远的位置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咱们去那里吧。”   柯靖墨:“是康泰路和汇坊街交叉口那边那家?我也听说了,只是还没去过。”   南桥市吃西餐的人很少,秦秋意和柯靖墨到的时候,只有零星的一两桌有客人。   两人点了马赛鱼羹、鹅肝、牛排和一份蔬菜沙拉,听着西餐厅舒缓的钢琴曲,花费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吃饭。   柯靖墨起身结了账,披上大衣和秦秋意相携离开。   车子开到半路,停在了湖边一处风景比较不错的地方,柯靖墨解开安全带,声音含着低低的笑意:“秋意,你上次让我帮忙弄的两台生产设备,已经运到我的公司里了。”   秦秋意兴奋地把头转向他的方向:“真的?”   柯靖墨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秋意笑:“太好了,今天开会的时候还提到国外的设备问题了呢,没想到你就帮忙弄过来了。”   有了新设备,便可以组装新的生产线,到时候她手里的某些设计稿就能重见天日并且批量生产新材质的服装了。   不得不说,柯靖墨真是帮了她的大忙。   想到这里,秦秋意笑意盈盈地望着柯靖墨:“你真是帮了我和纺织厂一个大忙,我一定让葛厂长好好感谢感谢你。”   她这个反应,柯靖墨一下子就知道她恐怕是忘了之前的承诺。   伸出手指,捏住秦秋意光洁白嫩的下巴,把她的脸往前带了带,柯靖墨在她疑惑不解的视线中,用拇指摩挲着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   粉润的色泽渐渐染上一层靡红。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嗯?”柯靖墨凑近秦秋意的耳边,声线贴着她的耳膜蜿蜒而过,然后张口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以示惩罚。   秦秋意:“!”   她愣了一瞬,在脑海里搜刮着是不是真的遗忘了什么,尔后,忽地睁大双眼,消弭的记忆重现。   “我要你主动吻我一次。”柯靖墨的声音伴着她的记忆响起。   他的眉目间似是印出浓郁的情态,原本俊美清贵的五官被眼底的欲—望破坏,沾染了一丝凡俗的炙热。   秦秋意咽了口口水,轻轻拂开柯靖墨捏着她下巴的手,同样解开安全带面向他。   “你闭上眼睛。”对着他炽热的眼神,秦秋意反倒生出几分羞赧。   车窗外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凛冽,车内的温度却在两人的视线相接间不断升温,直到彼此呼吸交融。   秦秋意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柯靖墨看,见他依然没有闭眼,不由羞恼地用手覆在他的眼睑上。   柯靖墨嗅到淡雅的小花茉莉香,听话地合上双眼,接着唇瓣便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笨拙地浅啄着他。   这种感觉新奇而又美好。   不过美好的触感很快离开。   柯靖墨睁开眼睛,眸光落在秦秋意粉乎乎的脸颊上,一把将她抱回怀里,重新吻了下去。   边亲边笑着说:“这样才叫吻,你刚才的不算。”声音低低哑哑的,磁性十足。   终于,在他放开秦秋意后,秦秋意的眼尾已经泛上一抹似是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红。   她眨了眨眼,眼中氤氲的水气尽散,那一瞬间脑子差点爆炸。   为什么同是第一次谈恋爱,柯靖墨的吻技竟然比她高那么多,不应该啊。   她可是在现代社会经受过很多电影和偶像剧提升眼界的人,看过无数荧幕情侣亲亲。按理说,她应该是能碾压他的存在……   “你的吻技为什么那么高超?”   不知不觉,秦秋意把心中所想的问题呢喃了出来。   柯靖墨一愣,反应过来后轻轻握住秦秋意的手,把玩着她纤长莹白的指节,低笑道:“大概是……天赋异禀?”   秦秋意咬着唇,斜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太笨了呗?”   柯靖墨举手讨饶:“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望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他的眸光暗了暗,喉结轻滚了一下,而后补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   当你的私人教练,保证把你的吻技提升到和我一样的水平。”   秦秋意闻言,立马抽出垫在后背处的靠枕,打了柯靖墨两下。   “你想得美!”   柯靖墨没有躲,用一只手抓住靠枕,开始顺毛:“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当然越想越美。”   秦秋意小脸一红,吐槽道:“油嘴滑舌、老不正经。”   柯靖墨全当没听到,笑着帮两人系好安全带,然后开车送她去杂志部。   《美丽标界》二月刊经过秦秋意的最终审核,送往时光出版社印刷出版,1月30日,运载着45万册杂志的十几辆运输车相继出发,发往全国各个省市和地区。   二月刊的杂志订购量从几天前的35万册升到45万册,也就是说,杂志订阅的净利润稳定在了170万块钱左右。   再加上二月刊的广告收入,55件商品,扣除优惠的部分后足足有10万块钱。   二月的净利润大约在180万块钱左右。   忙碌过后,便迎来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发工资环节。 第七十八章   180多万块钱的利润,扣除需要还给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工人工资,还剩下170万块钱。   摄影助理小辛和助理编辑、编务三个人的工资一人60块钱。   摄影师史胜友拍摄后录入杂志的照片加起来是450张,按照当初的约定,一张照片一块钱,450张照片就是450块钱。   等发完工资,秦秋意将除了央视电台的许制片外的所有股东全部叫到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然后将写有她们名字的信封一一发给她们。   信封里装的是她们20个人的分红支票。   紧接着,会议室内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邓田志看着支票上51000的数字,以为自己眼花多数了一个零,连忙揉揉眼睛再重新数一遍。   赵雨洁、姜絮等人跟他做的动作基本一致。   “秋意,你是不是填错金额了?要不怎么给这么多钱?”邓田志捏着薄薄的一张支票单,却像是捏着一个巨沉的物件一样,从手臂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即使是见惯了世面的严向凤,望着那51000块钱的支票,心情同样激动不已。   她当初入股,也是存了帮助秦秋意的心思,对所谓的分成并没有太大期待。再者,秦秋意通过春季广交会和海云省服装展销会两次活动,帮她赚到了小4000块钱的演出费,所以她才和邓田志一起,一人支援了秦秋意3000块钱,每人拿了3%的股份。   没想到这才第二个月,她们就收获了远超本金10多倍的回报。   而且,以后每个月的分成,还会越来越多。   她们恐怕是躺在金窝里了!   其她人显然和严向凤全部想到了一起,纷纷激动得不能自持。   这20个人中,占股最多的是余亦娜和葛小瑛,每人占股5%,她们两人得到了85000块钱的支票。   葛小瑛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眼睛差点直了。   就算她爸是纺织厂的厂长,经手的钱额巨大,但是真正属于他的钱,实际上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多。   这么多年,家里的存款恐怕连一万块钱都不够。   没想到,她入股《美丽标界》的第二个月,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万元户,比她爸赚的钱多多了。   孙同军他们还暗搓搓地陷害模特队的人,让她们被纺织厂开除出去,撸掉正式工的职位,甚至把她们走后空出来的20几个正式工的名额都已经划分好。   有了秦秋意给她们发的钱,她们才不屑于受制于纺织厂,只为拿那每个月40块钱的工资呢。   还有背叛她们,想保住正式工职位的那几个男模,如果知道她们这些人以后每个月固定有上万块钱的分红,恐怕肠子都能后悔到发青。   想想真是大快人心!   张蕾和吴博皓两个人,因为花钱买了婚房,所以两个人加起来只拿了3%的股份,不过,即使如此,她们两人也拉着手高兴到有些手舞足蹈。   姜絮做为秦秋意的好朋友,当初也义无反顾地掏了3000块钱,得到3%的干股,她拿着那张5万多块钱的支票,笑嘻嘻地问:“秋意,我们现在有钱了,还能再买一些股份吗?”   她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不少人转过头把期盼的视线对准秦秋意。   秦秋意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花果茶,大大的桃花眸轻轻眯着,樱粉色的唇瓣微扬,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目前股份暂时不能购买了,”在大家略显失望的目光中,她话锋一转,“当然你们之间可以互相认购,价格由你们自己定。”   杂志目前的股份一共出让了40%左右,秦秋意持股60%,170万块钱的利润,她独占了102万块钱。   如果再由其她人购入股份,她的份额就会下降。如果她不能完全控股或掌控杂志部,未来势必会造成一定的动荡,将不利于杂志部的可持续发展。   听了秦秋意的话,很多人撇了撇嘴,有谁愿意为了眼前的利益放弃股份?   是个人都知道,《美丽标界》的股份就相当于一个会生金蛋的母鸡,任谁攥在手里也不可能让出去。   “对了,”秦秋意放下水杯,微微一笑,“明天我会在报纸上张贴一份招聘启事,咱们杂志部的人还是太少了,很多时候有些忙不过来,必须再招一些人来帮忙。”   “面试的时间定在三天后,如果你们有认识的懂排版、组稿、美工等方面的人,也可以介绍过来,只要通过面试,待遇从优。”   二月刊是秦秋意和余亦娜、史胜友她们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差一点就不能及时印刷出版,所以招人迫在眉睫。   而且运输车和司机用的都是柯靖墨公司的,买车和招司机也要提上日程。   还有审核商家产品的审核员,同样需要聘请几个,要不然光靠秦秋意一个人,累到吐血也审查不完。   这样一算,杂志部至少要招聘十几二十个人了。   “好了,接下来的两天大家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两天后再来上班。”   等大家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邓田志磨磨蹭蹭地走到秦秋意身边,有些难以启齿地挠了挠头。   秦秋意帮他沏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说话:“田志哥,怎么了?”   邓田志张了张口,最后小声道:“我妈最近一直在催我帮小弟找份工作,咱们杂志部不是要招人嘛,你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工作?”   艰难地把话说完,邓田志也知道他的要求有些过分,低着头凝视着手里的茶杯,不敢直视秦秋意。   秦秋意垂眸,遮住眼底的复杂神色。   邓田志的弟弟邓松才,被秦红梅惯得有些游手好闲,整天只会跟着一群社会闲散人员混日子,秦秋意曾经在市里看到过他几次。   按理说,他是邓田志的弟弟,她应该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拉他一把,可是把那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放进杂志部,她不可能同意。   气氛瞬间沉默下来。   邓田志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注意到秦秋意正皱着眉心沉思,忍不住有些懊恼。   如果不是每次回家都被他妈烦的受不了,他也不会跟秦秋意提这件事,“要不然还是算了,小弟什么都不懂,来杂志部也没有他会干的活……”   秦秋意沉默着摇摇头。   邓田志吃不准她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闭紧嘴巴没有吱声。   沉吟片刻,秦秋意眨眨眼说:“你们被纺织厂除名,但是正式工的名额还是留下来了,这样吧,要不然我跟葛厂长要一个正式工的名额给他。至于他被分到哪个部门,我就不管了。”   “谢谢你。”没想到秦秋意真的愿意帮忙,邓田志连声道谢。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正式工职位,应该能让他妈和他小弟满意了,他只帮他们这最后一次,希望小弟能争点气,不要再被厂子开除了。   “秋意,外面有两个外国人,好像是找你的。”余亦娜在门口敲了敲门,找到秦秋意说明情况。   她的英语不算太好,幸好有严向凤她们帮着翻译。   不多时,严向凤已经言笑晏晏地领着约克伯和艾莉亚走进大院里,来到会议室门口。   “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美丽标界》杂志的老板——秦秋意,”严向凤代为介绍,“这两位是来自美国的服装设计师约克伯先生和他的夫人艾莉亚女士。”   “你好。”   “你们好。”   双方亲切地握了握手,秦秋意把他们迎进会议室,偏过头对余亦娜吩咐:“小娜姐,帮我去沏两杯咖啡给两位客人。”   严向凤朝邓田志使了个眼色,和她们道别后离开房间。   走出十米开外后,严向凤抬眸扫了自家对象一眼:“你刚才找秋意,不会是在给你那个弟弟说情,让他进咱们杂志部吧?”   邓田志的瞳孔震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他呐呐道:“你怎么知道的?”   严向凤翻了个白眼,“你前几天跟我抱怨过,伯母和你弟缠着你要帮忙找工作的事,今天开会的时候秋意一提到招人,你就在散会后单独找她聊天,我猜不出来才是傻子呢。”   “秋意估计没答应你吧。”   听完,邓田志错愕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都被她给料中了。   “我要是秋意,不止不答应你,恐怕还会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严向凤没好气地说,“你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几个心知肚明,那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干活做事往后撤,打架闹事第一名,杂志部可不需要这种人。”   邓田志站在一侧,安静地聆听着女朋友的教诲,时不时附和着点点头。   严向凤比他聪明很多,听她的准没错。   “以后,不要再跟秋意提让你弟进杂志部的事了,知道不?”严向凤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免得秋意对你产生芥蒂。”   邓田志:“嗯,我知道。我只最后帮小弟一次,他要是再不好好干,以后我也不会伸手了。”   严向凤踮起脚尖,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乖。”   邓田志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举动,这才红着脸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你不是要在过年之前带我去见家长吗?你爸妈会不会对我不满意?我好紧张啊。”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秋意都帮你铺好路了。”   严向凤拿出两人的支票单,在邓田志面前甩了甩,“我爸妈本来就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再加上你有赚钱的能力,只要你对我好,能给我幸福,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邓田志现在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她的父母十有八—九是不会反对她和邓田志搞对象的事了。   不得不说,秦秋意的杂志部办的时机正好,当初劝邓田志入股,肯定也存了拉拔他一把的心思,她和邓田志以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秦秋意。   会议室内,余亦娜把咖啡分别端到约克伯和艾莉亚面前,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秦小姐,我看过你们发表的《美丽标界》,简直惊为天人,没想到华国居然还有你这样一个天赋出众的服装设计师和搭配师。”约克伯看都没看咖啡一眼,夸张地夸赞着秦秋意。   倒是一旁的艾莉亚轻轻抿了几口咖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秋意,在心里悄悄做评估。   秦秋意眉眼微弯,谦虚道:“约克伯先生过奖了,华国有天赋的服装设计师有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不不,在我看来,你绝对是最优秀的一个。”   秦秋意对约克伯的认同和赞扬很受用,通过刚才的聊天,她已经知道了约克伯是美国一个知名奢侈品牌的设计部主管,他的妻子艾莉亚更是公司高层的女儿,两人的身份都不一般。   她的眼底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不知道两人找她来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要挖她去她们公司当设计师?   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秦秋意的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抬眸看向余亦娜:“小娜姐,你帮我把二月刊的《美丽标界》拿过来两本,给两位外国友人看看。”   余亦娜点点头,很快拿了两本杂志依次递给两人。   约克伯得到杂志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看了起来,艾莉亚比他稍微矜持一些,跟秦秋意聊了起来。   “希望秦小姐不要介意,我先生的性格一直这样。你不知道他第一次看到你们杂志的时候,如痴如醉地看了半个小时,然后灵感爆棚地开始画新的设计图,直接画到了后半夜才停笔,完美地错过了我们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艾莉亚耸耸肩,对约克伯十分无奈。   秦秋意给自己的花果茶续了杯,“我有时候也会画设计图画到忘记时间,所以可以理解约克伯先生。”   两人又聊了十几分钟,约克伯才从杂志中抬起头,眼神晶亮:“秦小姐果真是个设计界的天才。”   “我们在来之前,看过秦小姐为本市纺织厂设计的一批服装,无论从款型到配色都堪称经典,再加上这两本杂志上,秦小姐显现出的搭配天赋,我认为,秦小姐如果参加一个多月后的设计师春季秀,必将大放光彩。”   秦秋意深知一年一度的设计师春季秀,算得上美国服装设计届最权威的一场秀场赛事,无数新锐设计师慕名而来,不过,没有资深设计师邀请,她们根本拿不到入场券。   约克伯爱才心切:“秦小姐,我手里还有一个邀请名额,希望你能来参加那场时装秀。” 第七十九章   世界五大时尚之都分别是法国巴黎、英国伦敦、意大利米兰、美国纽约和日本东京。   纽约在设计届以高级成衣、休闲装、运动装等闻名世界。   在其举行的设计师春季秀场,大多数设计师都会掺入休闲元素,借以打动美国评审团和买手、市场代表、媒体等人的心。   要想参加这场秀,首先要有资深设计师或者资本巨头的邀请,其次设计师本人要至少做出超过30款的自主独立设计的服装,最后参展时要提供12套以上未经发表过的服装和6位以上的专属模特。   有了约克伯留下的邀请函,其他要求秦秋意全部符合。   秦秋意询问了入股杂志部的19位模特的意见,大家一致想跟着她一起出国走秀,因此秦秋意安排潘明亮和邓田志两个人凌晨三四点就去公安局排队领表。   出国申请表一天只发二十张左右,模特们加秦秋意一共需要二十张申请表,邓田志他们排了两天队才把申请表凑齐。   接下来就是提供杂志部审批证明、境外邀请材料、经济担保证明、翻译材料等等,经过一系列复杂繁琐的手续过后,要至少一个月才能领到出国护照。   纽约的设计师春季秀在3月6日举行,也就是一个月零三天后,时间特别赶。   为了防止护照下来的时候来不及买机票参赛,秦秋意特意提了礼物去了柯家一趟,请柯荣帮忙去公安局那边催一催。   尽管柯荣过完年就要被调去省城当官,不过他目前在南桥市还是有些人脉的,势力不容小觑。   柯荣二话没说便同意帮忙,当着秦秋意的面直接给办护照的负责人打电话说明情况,电话那头的人笑呵呵地承诺会在半个月之内办妥,让秦秋意她们在放年假之前去取护照。   秦秋意跟柯荣道了谢,然后跟着柯靖墨去楼上看小猫咪软软,陪软软玩了一会儿后才离开柯家。   时间飞逝而过,杂志部的编辑组和审核组一共招了12个新成员,司机目前只招到了3个。   大家飞快地融入到杂志部忙碌的工作中,模特们除了要拍三月刊的照片外,还要学习英语口语,免得到了美国根本没法和其他人交流。   2月8号,秦秋意正在安排拍摄工作时,刘思艳忽然找上了门。   刘思艳看到秦秋意时,直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秋意,你三舅妈今天早上突然破水了,现在已经被你三舅紧急送到医院了,我刚往你姥姥家的村里去了电话,让她赶紧过来一趟。因为涉及到二胎的问题,担心被村里人知道,所以我没敢说你三舅妈要生孩子的事。你先去车站接一下你姥姥,算算时间,她应该还有半小时就到了,我还要回医院去照顾你三舅妈,那边只有一个人盯着我不放心。”   她的语速是往常的三倍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后,秦秋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抓起大衣和围巾,跟着她往外走。   到了门口,秦秋意回头跟史胜友和严向凤、姜絮再次强调了一下拍摄中要注意的要点,然后穿上大衣,挥挥手告别。   出了杂志部的门,秦秋意和刘思艳分开,秦秋意前往汽车站的方向,刘思艳则骑上二八大杠返回南桥市人民医院。   步行了大约15分钟,秦秋意来到汽车站,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确认没有错过从鹿桂县发往南桥市的公交车后,面向汽车即将驶来的方向等待。   按照汽车时间表推算,鹿桂县到南桥市的第一班公交车会在10点40分左右到达,秦秋意到汽车站的时候将近10点半,因此她只等了10分钟出头,那辆上红下白的汽车便驶入站台。   “秋意,姥姥在这儿呢。”   汽车门刚打开,一道并不显得苍老的洪亮女声便传了出来。   赵春秀背着包袱站在门口,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便第一个挤了出来,看到从小疼到达的外孙女,迈了两步直接抱在怀里。   “姥姥。”秦秋意乖乖喊人。   赵春秀乐呵呵地“哎”了一声,“几个月没见,我们秋意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这要是放在话本里,七仙女下凡都未必有我们秋意俊。”   赵春秀平时就爱听七仙女的故事,做梦都想让家里来个娇软可人的孙女,可是三个儿子,愣是让他们的婆娘给她生了五个像孙猴一样淘的孙子。   幸好刘思艳争气,一连给她生了两个外孙女,她和她的三个儿子儿媳都特别疼宠那两个小姑娘,尤其是知道她们在爷爷奶奶家备受歧视之后。   秦秋意被赵春秀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姥姥,咱们快去医院吧,三舅妈马上要生了。”   齐娟和刘学保以外出打工的名义离开村里,偶尔刘学保会回家几趟看望父母,齐娟却不敢现身,担心被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人逮到拉去堕胎。   赵春秀中途也来过市里几次,见齐娟基本没有什么妊娠反应才放心地回去。   齐娟的预产期在2月20号,也就是大年初一,赵春秀原本计划是明天提前准备好过年要用的吃食之后便来市里伺候她待产,谁知她提前发动了。   接到女儿语焉不详的电话时,赵春秀便知道估计是齐娟要生了,她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直接赶了过来。   “嗯,你带我去医院。”   两人赶到医院妇产科的时候,齐娟已经被推进产房将近两个小时,刘学保在产房门外焦躁地走来走去,刘思艳也总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妈,你来啦。”见到秦秋意把赵春秀领来,刘学保和刘思艳同时打了招呼。   赵春秀到底经过大风大浪,比儿子和女儿镇定许多,她问了一下齐娟进产房的时间后,点了点头:“小娟是第二次生孩子,宫口肯定比生一胎开得快,我看孩子是快生出来了。”   她的话音落下不久,产房内便传来一阵细细的婴儿啼哭声。   刘学保情绪激动:“娟儿肯定是生了,一上午的时间产房只推进去娟儿一个孕妇。”   赵春秀同样笑容满面:“听这娃的哭声,跟我们秋意刚出生的时候一样,都是文文弱弱的,小娟指定生了个闺女!”   等新生儿被收拾好,跟产妇一起推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护士和一个助产士分别把婴儿和齐娟推进病房,护士熟练地帮齐娟扎准血管输液,助产士则观察了一会儿这对母女的状态,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和护士一起离开。   刘学保坐在病床旁边,眼眶发红:“娟儿,你辛苦了。”   齐娟刚生完宝宝,浑身依然没有力气,只跟刘学保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被赵春秀抱着的女婴身上。   “妈……”   她才虚弱地张口,赵春秀立刻了解到她的意图,把包好小被子的小婴儿放到她的床边,“你是想看孩子吧,喏,看看这小家伙,长得真俊。”   齐娟望着女儿的目光,充满慈祥与爱惜,然后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赵春秀的话。   不久前刚被赵春秀夸“俊”的秦秋意:“……”   所以,她的长相和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婴儿是同一个等级?   刘思艳笑眯眯地看着齐娟的女儿,说:“小家伙的眉眼长得跟她秋意姐一模一样,也是个美人坯子呢。”   秦秋意:“……”这个婴儿的眼睛貌似还没有睁开吧,再加上那两条一皱一皱的小眉毛,她妈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她们两个眉眼一样的?   对于秦秋意的不解,沉浸在喜悦中的赵春秀她们全部没有注意到,反而一致认同小婴儿和秦秋意长得像的观点,搞得秦秋意差点信以为真。   说实话,她真的get不到新生儿的颜。   在医院住了三天,齐娟才出院。   当初入院的时候,刘学保登记时写的齐娟生的是一胎,生完孩子后她的主治医师询问了足足三四次。   生过孩子和没生育过的女人的宫口是不一样的,齐娟只得撒谎告诉医生说她之前引产过一个孩子,引产手术做为大月份胎儿的流产手术,确实会导致女人宫口的变化。   主治医师确定过她们生的不是二胎后,才不再跟盯着犯人似的盯着两人。   这个年代医院并不联网,所以才叫刘学保和齐娟蒙混过关。   海云省这边讲究产妇坐月子的时候不能见外人,熟人来看望的话,需要等到婴儿长到12天的时候再来。   12天后恰好是大年初一,刘学保的大哥和二哥需要待在村里拜年,所以赵春秀便让他们两家等齐娟出了月子再过来探视。   赵春秀留在聚香楼家常菜馆的后院伺候月子。   刘思艳在空闲时间也跟着帮帮忙,每天专门给齐娟做营养汤,毕竟齐娟是高龄产妇,生完宝宝后身体亏空得厉害。   腊月二十八,刘思艳和丁春兰商量过后,索性关了饭店的门,在门口贴上年初七上班的告示后,带着秦峰和秦立去南桥市的百货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闵家村。   秦秋意在这一天跑到公安局领了护照,为了防止葛小瑛她们在过年这几天不小心把护照弄丢,她把她们的护照和她的一起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杂志的拍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秦秋意小手一挥,给杂志部的所有人放了七天假,初四上班。   初四是23号,秦秋意准备订3月2号的机票飞美国,2月份只有28天,也就是说,年后上班留给她们的排版、校对,还有训练的时间并不多。   严向凤和葛小瑛她们一一向秦秋意保证,保证春节期间绝对会控制饮食,加紧时间自发训练,不在外国的秀场上给她丢人。   秦秋意噗嗤一笑:“我过年的这几天会把服装全部做好,衣服的尺寸都是按照你们现在的身材数据做的,如果有谁胖了两三斤,导致衣服穿不下,我可不会客气的呦~”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大家这几天有没有静静的长肉啊?来,让我看看你们长了几斤! 第八十章   “甘姐,听说你闺女在下面的小镇上找了一个对象?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堂堂的国外留学生,条件也不错,居然找了那样一个人?”   刘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甘素洁拎着一个满当当的菜篮子回来,连忙隔着院外的白色围栏开始冷嘲热讽。   甘素洁的女儿严向凤,因为家世不错,又有留学背景,加之身材高挑五官深邃漂亮,在刚回国之后的那几个月,媒人差点踏破了她们家的门。   刘影有个儿子,和严向凤的年龄差不多,那阵子恨不得天天跟在严向凤屁股后面跑,别提有多殷勤了。   可是严向凤在刘影的儿子——陆长年告白的时候,当着政府大院好多人的面直接拒绝了他,一点儿面子没给他留,还说什么看上谁也不可能看上他。   一度让她儿子沦为大院里的笑柄。   刘影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见甘素洁一次就张嘴怼几句,弄得甘素洁烦不胜烦。   上周严向凤要带对象见家长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大院家属们的耳朵里,尤其是之前和严向凤玩得不错的那群二代们,格外好奇是谁虏获了这名高傲的大小姐的心。   陆长年不死心,偷偷跑去南桥市纺织厂那边打听严向凤的对象——邓田志。   得知邓田志仅仅出身于一个小县城的普通人家后,他嫉妒得差点红了眼:他到底哪里比不上邓田志?论出身、论学识、论长相……好吧,他的身高和长相确实比不上邓田志。   可如果将来要结婚的话,光是长相好能有什么用?他和严向凤的身世相仿、门当户对,他们结合起来才算强强联合,才能使利益最大化。   而邓田志能给严家和严向凤什么?恐怕那个穷小子连套婚房都买不起吧,难道以后让严向凤跟着他喝西北风吗?   出于嫉恨的心理,陆长年把严向凤的对象是个小乡镇穷小子的事宣传得几乎人尽皆知,还恶意把邓田志描绘成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说邓田志是故意接近严向凤,严向凤被骗了之类的。   这样一来,导致大院有关邓田志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烈,甚至连甘素洁都对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   严辉倒是没受影响,他本人非常严厉,没有人敢到他面前乱嚼舌根。   就连甘素洁忍不住和他嘟囔几句传闻时,都被他厉声喝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实言论影响。人是小凤挑的,你至少应该相信女儿的眼光。”   回忆起严辉的话,甘素洁不禁撇了撇嘴,迁怒似的瞪了刘影一眼:“我家小凤找什么样的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哦,我忘了,你儿子追过小凤,不过小凤没看上他。”   刘影不是没事喜欢戳她肺管子嘛,让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   刘影气结,眉头狠狠一蹙,她胸口憋着一股怒气,有些口不择言:“你女儿不跟我儿子好,那是她没有福气。等着瞧吧,她这次找那个对象说不准只是看上你们家的身份地位了,对你女儿根本没有真心。我等着看她将来追悔莫及的模样!到时候她再想找我儿子,我们还嫌弃她不干净呢。”   到了最后一段话,刘影的声音里仿佛淬了一丝毒,令人齿冷。   甘素洁跟刘影话不投机,恼羞成怒地把手伸进菜篮子,从里面掏出一把鹌鹑蛋,用力砸向刘影的方向。   “既然你嘴巴那么臭,那我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育教育你!”   刘影边躲边叫嚷着:“甘素洁,你这个疯婆子,你再扔东西我就要去找你们老严的领导告状了!”   话音未落,两个鹌鹑蛋一个砸在她的头发上,一个砸在她的额头上,略带腥气的粘稠液体顺着她的发丝和脸蛋往下滑落,狼狈不堪。   刘影气得尖叫一声,举起院子里的笤帚冲了出来。   甘素洁早就看不惯刘影的泼妇作风,再加上刘影和她儿子总是诋毁严向凤和邓田志,大院里的留言十有八—九都是她们两个传出来的,甘素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严向凤带着邓田志回大院的时候,她家门口正围着一圈人,劝架的有,看热闹的也有,被围在人群中央的甘素洁和刘影打不了架,正开着嘴炮。   你一句我一句,全都不甘示弱。   严向凤推开几个人挤了进去,视线落在站在刘影身后不吭声的陆长年一秒,很快挪开。   “妈,到底怎么回事?”严向凤走到甘素洁身边,帮她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头发和衣领。   甘素洁见严向凤领着邓田志过来,一瞬间有些尴尬,邓田志第一次上门,就撞见她和别人吵架,实在是不太好。   都怪那个该死的刘影,要不是她在她面前甩闲话,她也不至于跟她吵架,现在好了,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思及此,甘素洁抬头又瞪了刘影一眼。   刘影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反而将视线投注到跟在严向凤身后那个高大俊郎的男人身上,轻吸了一口气。   按照她的设想,一个从小乡镇走出来的男人,到了省城大院肯定是眼神畏缩、态度小心翼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是没想到,邓田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邓田志经受过半年多的形体训练和专业模特训练,气质这方面早就脱胎换骨,衣服和鞋子也是严向凤专门搭配出来的,看上去时尚又有型。   单单站在那里,便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陆长年看到邓田志出现,更是神情复杂。   “那个就是严向凤的对象?挺精神的小伙子啊,根本不像传言传的那样。”   一道声音出现在陆长年身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边的人们连连点头附和。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乱传人家的坏话。”   “你们刚才没注意听甘素洁和刘影吵架的内容吗?甘素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都是从刘影和她儿子嘴里传出来的。”   “我觉得真没准像甘素洁说的那样,毕竟陆长年在被严向凤拒绝之后,陆家就开始针对严家。”   “照你这么一说,我家女儿确实跟我提过一次,她是从陆长年嘴里听到的有关邓田志的事,反正没什么好话。”   大院里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对陆长年和刘影的不认同,甚至还有人摇摇头,表示看不上陆家私底下耍的小手段。   陆长年皱了皱眉头,眉目间隐隐显出几分燥郁之色。   他向前迈了几步,走到严向凤面前,用一种质问女朋友出轨似的语气问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除了外在条件,他哪里配得上你?”   目光落在严向凤脸上,陆长年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里的执拗简直要满溢出来。   邓田志有些不明所以,他提着带给严向凤父母的见面礼,在没理清大院里这帮人的人际关系之前,并没有轻易开口。   这是严向凤在带他过来之前强调过的。   严向凤微微挡在甘素洁身前,抱着双臂冷笑一声:“你哪里也比不上他,再者,配不配得上,由我说了算,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陆长年脸色一白,被她的气势唬得倒退半步,嘴唇喃喃着发不出声音。   从严向凤对邓田志维护的态度来看,他已经彻底地输了……   刘影见不得儿子颓唐的样子,拽住他的胳膊,冷冷地对严向凤说:“对,你想跟谁在一起、爱跟谁在一起,和我们陆家确实没有关系。不过,你确定要跟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在一起?以后你跟着他吃糠咽菜的时候,就会知道错过我儿子,将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严向凤似笑非笑地掏出大衣内兜的一张支票抖了抖:“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邓大哥可不是穷小子,他一个月的月收入足足五六万,如果他是穷小子,那么以陆长年每个月赚的五六十块钱,岂不是连乞丐都算不上?”   听到五六万块钱的工资数字,周边的人嘶嘶地倒抽着冷气,如今工人的工资上涨了一些,从每个月固定的36块钱涨到了五六十块钱,干部的平均工资涨到了200块钱左右,而邓田志居然赚了比普通工人高了1000倍的钱,这是什么概念?   省城的万元户也就是两位数左右,邓田志仅凭一个月的工资,就能跻身进万元户的行列。   一个月五六万块钱的收入,一年最少六十多万块钱……   在邻居们围着严向凤看支票的时候,刘影拉着备受打击的陆长年悄悄退了出去。   严向凤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把支票妥善收好,然后带着邓田志和同样处在震惊中的甘素洁回家。   走了几步,甘素洁才反应过来,她提起放在路边的菜篮子,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小凤,你和邓同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现在刚刚10点,严向凤开始定的时间是中午11点半带邓田志到家里做客。   要不是感觉时间充裕,甘素洁也不会跟刘影吵起来,结果被第一次上门的邓田志看了个正着,真是尴尬死了。   “我们杂志部今天放了年假,我寻思着南桥市也没什么好玩的,便提前带邓大哥过来了。”   甘素洁点点头:“我给咱家的保姆也放了假,今天就由我亲自掌勺,做你爱吃的珍珠豆腐丸子和玉米烧麦。”   话到一半,她顿了顿,转向邓田志问:“邓同志有什么喜欢的菜吗?阿姨给你做几道。”   甘素洁倒不是因为邓田志那每个月五六万块钱的工资对他刮目相待,而是严向凤不止一次提到过他对待她特别好,几乎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在家长眼里,不论那个男人有没有权势或者钱,只要能一心一意对女儿好,那便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 第八十一章   邓田志第一次见严向凤的母亲,十分拘谨,严向凤注意到后笑了笑,左手替甘素洁拎过菜篮子,右手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   “妈,你做什么都行,邓大哥不挑食的。”   听到严向凤的话,邓田志连忙点头应了一句“是”,提着礼物跟在那对母女的身后走。   回头望了一眼看起来听话本分的邓田志,甘素洁悄悄凑在女儿耳边小声说:“我看他本人和在杂志上拍的照片的气质不太一样啊?”   《美丽标界》杂志的一月刊,由严向凤负责向省城及海云省其它市区宣传的,当然重点还是在省城宣传。   严向凤当初借了严辉的名义办事,严辉和甘素洁自然也看过那期杂志,后来为了支持女儿的事业,严辉自己掏钱,以个人的名义帮省铁路局订购了杂志。   《美丽标界》随着火车的运输线在更多的旅客之间传阅。   严辉为人正派严谨,仔细翻阅过杂志,认为它质量高、内容新颖才最终决定订购,而不是单单因为严向凤在杂志中占股并兼任平面模特。   家里同样每个月订购十几本,被甘素洁兴高采烈地分给亲戚们看,逢人便夸严向凤登上杂志了,还是被央视电台点名感谢的杂志。   一月刊发表的时候,严向凤已经和家里人坦白她正在跟邓田志交往,还特意打开邓田志拍摄的那几张照片给严辉和甘素洁看过。   二月刊被邮差送到家里时,甘素洁也专门看过邓田志的照片。   为了体现时装特色,他的有些照片是偏硬朗的形象,有些则是偏向精英禁欲风,跨度比较大。   谁知今天一见,才发现邓田志本人其实完全是老实忠厚那一挂。   严向凤“噗嗤”一乐,脸上带着好笑的神色,凑在甘素洁耳边轻声回复:“那是拍摄需要,你看我拍出来的照片,不是也不一样嘛。”   甘素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对了,妈,”严向凤说,“邓大哥海鲜过敏,咱们今天就别吃海鲜了,让我爸换一天再吃。”   邓田志吃河鲜没事,吃海鲜不行,而严辉则是特别喜欢吃海鲜,在男朋友和老爸之间,严向凤自然选择迎合男朋友的口味。   甘素洁闻言,弯着眼睛弹了一下严向凤的额头,“你也不早说,亏得你爸一大早起来就跑去海鲜市场买海鲜了,说要好好招待一下小邓同志。”   严向凤揉了揉被弹的位置,撅了撅嘴巴撒娇:“妈,我爸哪是要招待邓大哥,我看他分明是自己嘴馋了吧?”   “胡说,你爸是那种人吗?”甘素洁拍了一下严向凤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在邓田志面前乱说话。   三人回到家,严辉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严向凤把邓田志带上前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把邓田志带来的礼物分别递给严辉和甘素洁:“这些都是我带着邓大哥给你们挑的,不许说不喜欢啊。”   严辉没理会严向凤的话,面容严肃地朝邓田志招招手,“小邓同志,过来坐。小凤,去给小邓同志倒杯茶来。”   “哦,好。”严向凤给邓田志一个放心的眼神,脱掉大衣挂在衣架上,接着去沏茶。   严辉看了一眼提着菜篮子要进厨房的甘素洁,说:“我买了一些海鲜和大闸蟹,都放在厨房里了,你待会儿帮忙做一下。”   这些海鲜加大闸蟹一共100块钱左右,花了他将近半个月的工资,如果按照去年的价格,肯定到不了50块钱,今天从元旦开始,一下子涨了不少价。   海云省在1985年元旦取消了过去的派购,改变国家国定的牌价,改为议购议销,由市场供需自由定价。   这种由市场为导向的自由定价行为,会在一两年内迅速席卷全国,全国即将迎来全面的涨价潮。   甘素洁只清蒸了八只大闸蟹,大闸蟹属于河鲜,邓田志吃应该不会过敏。   海鲜的话她只红烧了一条大黄鱼,其它的加了冰块放到厨房的窗户口,等邓田志离开再吃。   严辉和邓田志聊了聊他工作上的事和家庭情况,严向凤坐在一旁,一会儿帮忙削水果,一会儿帮忙倒茶,一副生怕邓田志被欺负的模样。   注意到女儿的状态,严辉了然地抿了一口茶,不再对邓田志施加压力,无形中让邓田志和严向凤都松了一口气。   不到一个小时,甘素洁便做好了饭,让客厅的三个人洗手上桌吃饭,饭间她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邓田志耐心地一一道来,把工作情况和家庭情况如实告知。   甘素洁听说邓田志的母亲秦红梅不仅办事拎不清外,还特别偏心不禁皱了皱眉,说实话,她有点不喜欢和那种人当亲家,担心女儿嫁过去被吸血。   “如果我家小凤和你妈住在一起闹矛盾了,你打算怎么处理?”甘素洁是在问问题,同时也是在索要一份承诺。   邓田志放下碗筷,坐直身体,神情郑重地说:“阿姨你放心,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都会护着向凤同志的。而且我也没打算让她和我妈一起住,我打算在省城买套房子当婚房,结婚以后我和向凤同志搬来省城住。”   顿了顿,他和严向凤对视一眼,继续道:“我还准备买辆汽车,学个车本,以后开车载着向凤同志上下班。”   省城离南桥市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住在省城完全不影响他们两个回南桥市的拍摄工作。   其实离开南桥市纺织厂正好,他们可以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到训练和拍摄中,不必再参加纺织厂安排的乱七八糟的表演活动。   听到邓田志的话,甘素洁和严辉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甘素洁问。   邓田志挠了挠头,“我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不过还是需要叔叔阿姨认可了我之后,再由向凤同志做决定,我都听她的。”   见邓田志并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的思想,事事以女儿为重,并且十分尊重她的意见,甘素洁更满意了。   她笑呵呵地帮他夹了两筷子菜,“小邓同志,虽然你是第一次上我们家来,但是不用拘谨,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别客气,多吃点。”   严向凤听到这里,哪能不懂甘素洁的意思,她激动得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邓田志的小腿,偷偷冲他眨了眨眼。   看来,父母这关是过了。   邓田志回她一个憨憨的笑容,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那边邓田志被严向凤带回省城见家长,这边秦秋意跟着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回闵家村的老家。   刘思艳掏出钥匙打开了半年多没回来的老宅的大门,把给秦家二老的年节礼物拿出来,让秦峰和秦立去小弟家给他们送过去。   然后指挥着秦秋意、秦家宣和秦家美打扫卫生。   不时有老乡从她们家门口路过,停下来聊会儿天。   “你们从市里回来了?怎么样,打工赚得多吗?”   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并没有把饭店是她们自己开的事告诉别人,对外一直宣称她们只是打工的。   丁春兰一边用抹布擦着玻璃一边说:“牛二婶,出去打工能赚几个钱?去掉伙食费、住宿费什么的,也就比在村里种地强点。”   丁春兰这半年来一直在前台工作,嘴皮子练出来不少,说话打太极的功夫炉火纯青,任是牛二婶再怎么打探消息,也没从她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等牛二婶翻个白眼走开,丁春兰才冷哼一声,“这个牛二婶平时跟咱们婆婆孙桂花聊得最好,肯定是被派过来打听消息的。”   秦秋意她们倒不知道这层关系,默默地套着蓝布围裙和用报纸折成的帽子扫屋顶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扫完屋顶又开始扫地、拖地。   “秋意、家宣、家美,你们在老家这边说话都注意点,可别说漏嘴。”丁春兰不放心地嘱咐一遍。   秦家美扁着嘴小声说:“知道啦,你在路上都重复十几遍了,我们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记性没那么差。”   丁春兰一噎,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实是强调过不下十遍,为了避免孩子们腻烦,她索性闭上嘴巴继续擦玻璃。   五个人大约收拾了半个多小时,秦峰和秦立便回来了,秦峰边撸起袖子帮忙边说:“爸妈说咱们好久没聚了,今天中午让咱们去小弟家吃饭,待会儿我带点菜和肉过去,思艳去小弟家帮忙炒几个菜。”   自带菜、肉和厨师,合着陈然家什么也不出呗。   大家都想到了这一层,心里不禁啧啧几声,只是没人表现出来。   忙碌了一会儿,她们才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差不多,秦峰和刘思艳一起带着买好的青菜、猪肉、牛肉去陈然家做饭。   丁春兰给东西屋分别烧上炕,把屋子熏暖一些,顺便用灶台做些热水。   不多时,闻讯而来的支书媳妇迈进了秦家的大门,支书也姓秦,按照辈分是秦峰和秦立的大伯。   支书媳妇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小丁,你们回来啦,正好我想跟你们谈谈承包地的事。”   丁春兰把支书媳妇请进屋里,吩咐秦家美帮忙倒两杯水过来。   “大伯娘,承包地怎么了?我和大嫂家的地不是都交给你处理了吗?”   南桥市这边从前几年推行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分了地,同时也按照四家为一单位分了生产队的牛和驴。   秦伟德一早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他们勉强分了一头驴,驴一直放在秦岩家养,秦峰和秦立每个月要出饲料钱。   被分到的土地不允许抛荒,所以秦峰和秦立他们在前往南桥市做买卖之前,把地租给了支书一家,每半年给他们支付一些粮食就行。   支书媳妇盯着丁春兰看了几秒,慢吞吞地说:“先前不是说每隔半年给你们一部分粮食当租金嘛,前阵子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天天跑我家里闹,让我把粮食给他们,我没耐住他们的软磨硬泡,便把粮食给他们了。”   丁春兰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咬了咬嘴唇。   虽然她们不在意那数量不多的粮食,不过秦伟德和孙桂花的做法有点让人腻歪。   支书媳妇多少有些尴尬,“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说你们既不管给他们种地,又不给他们生活费,必须拿那批粮食补,让我以后直接把粮食交到秦岩家。”   丁春兰平复了一下呼吸,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大伯娘知会,待会儿我会跟大哥大嫂说的,等我们和二老商量出个结果再通知你。”   支书媳妇屁股还没坐热,喝了一口秦家美倒的水后直接起身离开。   秦家的家务事,让她们自己去办,她可不想掺和进去,今天登门,就是提前给丁春兰她们打预防针,免得以后抓着她要粮食,把她弄个里外不是人。   支书媳妇走后,丁春兰是越想越气,带着秦秋意她们直奔秦岩家。   到了秦岩家,她们看到秦岩正陪着秦伟德和孙桂花边嗑瓜子边聊天,陈然在炕头剥着瓜子皮,看秦跃华和秦甜甜做作业。   秦跃华今年读初三,过了年要中考,所以课业比以往要重。秦甜甜刚上小学二年级,掰着手指做算数。   陈然剥完瓜子皮,把瓜子依次喂到儿子和女儿嘴里。   老少三代气氛祥和,前提是忽略在厨房烧火做饭的秦峰和刘思艳。   秦秋意眼底浮上一层讥嘲之色,不过还是跟秦家宣、秦家美和屋里的长辈叫了人。   秦伟德和孙桂花只略略掀起眼皮看了三人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秦岩点了点头,倒是陈然扬起笑脸,热情地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和硬糖。   “来,你们别客气,午饭待会儿就做好了。”   秦秋意扫了一眼那盘带着虫眼和沙土的花生瓜子,以及半融成各种形状的硬糖,又扫了一眼他们吃的由刘思艳买的新焦糖味瓜子,敛下眼睫避开了陈然的手,“小婶,我们就不吃了,这些留给跃华和甜甜吃吧,她们成绩不好,需要多补补脑子。”   陈然:“……”怎么总感觉秦秋意话里有话似的?   秦甜甜把铅笔往本子上一拍,“妈,我不吃这些去年剩的东西,我要吃刚刚大伯和二伯送过来的点心!”   陈然笑着揉了揉秦甜甜的脑袋:“乖,那是你大伯和二伯给爷爷奶奶带的点心,想吃也要等爷爷奶奶发话。”   “甜甜想吃就吃呗,反正我和当家的也不爱吃甜食,岩儿,你把橱柜里的点心匣子拿出来,甜甜和跃华想吃什么挑什么吃。”孙桂花面容慈祥地看着小孙子和小孙女,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秦甜甜机灵又可爱,秦跃华孝顺又聪明,孙桂花怎么看怎么喜欢,她俩可比老大家的秦秋意和老二家的那对龙凤胎强多了。   听到孙桂花的话,秦甜甜激动得跳了起来,在陈然的示意下张嘴道谢:“谢谢奶奶,你这么疼甜甜,等甜甜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奶奶的。”   孙桂花乐得差点合不拢嘴:“好,好,好,我们甜甜真是奶奶的大乖孙女,比某些人就是强。”   秦跃华不甘示弱,“奶奶,我以后也孝顺你,以后你和爷爷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们买什么,保证天天不重样!”   “乖,跃华也乖。”孙桂花笑得见牙不见眼,坐在她旁边的秦伟德同样笑眯眯的,对两人的甜言蜜语很是受用。   秦甜甜和秦跃华的嘴甜、会来事,全部随了陈然。   相较于口舌笨拙、没有眼色的大儿媳妇和家庭条件特别差、刚嫁进秦家时有些假清高的二儿媳妇,孙桂花当然对小儿媳妇是最满意的。   再加上陈然的妈家就是本村的,秦岩又是她们老两口最疼爱的小儿子,孙桂花和秦伟德更是一心向着小儿子一家,偏心简直偏到咯吱窝里了。   秦岩把其中一个点心匣子递给孙桂花,孙桂花打开,“跃华、甜甜你们快来吃吧。”   秦跃华和秦甜甜一人拿了两块点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直到两人吃完一半的点心吃到有些发腻,孙桂花把点心盖子一盖,用缎带重新绑好放回橱柜,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询问过秦秋意和秦家美她们想不想吃。   仿佛她们不是她的孙子孙女一样。   其实她们在市里吃过的好甜点不少,别的不说,秦秋意的三舅妈齐娟每次都会变着花样地给她们做点心吃,而且这次刘思艳和丁春兰给孙桂花和秦伟德挑的年节礼也是最普通的,她们并不眼馋那些东西,只是孙桂花的态度太伤人。   秦甜甜和秦跃华在一边火上浇油,舔着手指挑衅地看着她们。   秦家宣实在气不过,邪邪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秦跃华眉头紧蹙,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心头。   秦家宣靠近秦跃华和秦甜甜,以恰好只让两人听见的音量说:“你们刚才吃的点心,都被我舔过了,怎么样,我的口水好吃吗?”   他的话音未落,秦跃华和秦甜甜便跑出房间干哕,手指伸进嗓子里,想要把点心吐出来。   陈然担心两人的状况,连忙跑了出去给他们拍背,孙桂花则用力瞪了秦家宣一眼,厉声道:“你跟跃华和甜甜说什么了!?”   耸耸肩,秦家宣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摊着手,“我没说什么呀,只不过跟他们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他俩真的不禁逗,没意思。”   按照秦跃华他们的表现,秦秋意大致能猜出来秦家宣开了个怎样的玩笑,她笑着摇摇头。   不一会儿,吐得差不多的秦跃华和秦甜甜被陈然领回屋,陈然满脸责备:“家宣,我家跃华和甜甜是哪里惹到你了?你至于这么整他们吗?说什么所有的点心你都舔过了,恶不恶心?”   刚刚儿子和女儿不仅把刚吃的点心全吐了,还吐出来好多酸水,多伤身体。   秦秋意挑挑眉,对着兴师问罪的陈然淡声说:“小婶,家宣开个玩笑而已,是跃华和甜甜反应太大,小孩子之间闹着玩,你没必要上纲上线的。”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再者,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就应该能分辨出来家宣的是玩笑话,毕竟点心匣子是我奶当着咱们大家的面开封的。”   陈然:“……”怎么着,按照她的意思,造成的这一切后果还要怪跃华和甜甜没长脑子喽?   没等陈然反驳,刘思艳便把菜端上了桌:“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收拾一下桌子吃饭了。”   时机挑的恰到好处。   丁春兰不咸不淡的一句“等回家我再好好教训家宣”,便把话题岔了过去。   孙桂花和秦伟德也不好再发火,陈然则憋屈得直咬牙。   一顿饭吃的不欢不快,秦甜甜和秦家宣刚才抠着喉咙吐了半天,到现在嘴巴里全是酸苦的味道,食不下咽,陈然和孙桂花心疼地围着两人转,也没吃多少东西。   只有刘思艳一家和丁春兰一家胃口不错,下筷子的速度非常快。   等秦伟德和秦岩喝完酒想吃点饭和菜时,桌子上的菜早就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被扫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零星的几片菜叶子和炒菜用的葱花姜片被剩了下来。   桌上一共13个人,刘思艳只掐着菜和肉的量做了10道菜,没有富余。   不知道陈然是不是故意的,厨房里的米面油菜什么的,一样没有,只剩下一些调味料。秦峰刚开始想再回家弄点东西搬过来,被刘思艳一抬手给拦住了。   既然陈然她们一毛不拔,那她也没必要客气,做够了她家和丁春兰一家够吃的菜量后便不再继续。   秦伟德拍了一下桌子:“老大家的,再去炒两个菜来。”   秦秋意擦了擦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爷爷,我妈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落下了病根,炒几道菜胳膊就会酸痛难忍,实在是干不了。你们要是没吃饱的话,不如让小婶给你们做饭吧。我记得奶奶曾经夸过好多次小婶的厨艺好,还是让小婶去吧。”   刘思艳撂下筷子,点点头:“是啊,我这肩膀疼得厉害,连筷子也拿不稳,你们没看到我只能用左手使筷子吗?”   当初刘思艳一个人在后厨炒菜颠勺,右胳膊确实天天疼,后来除了工作时间,她做什么都尝试用左手,夹筷子便是其中之一。   秦伟德见她不像撒谎,于是把目光落在撇着嘴的陈然身上。   不等秦伟德吩咐,陈然便乖顺地起身:“既然大嫂身体不好,那还是我去炒菜吧。”   要不是两个老不死的还有利用价值,她早就把他们撵出家门了。   陈然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然后暗暗瞪了秦伟德和孙桂花一眼,眸底一片阴晦。   丁春兰此刻也放下碗筷,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说:“爸、妈,你们前阵子从大伯娘那里拿走了我们的租粮,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为什么要跟你们商量?”孙桂花把碗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碗里遮不住碗底的菜叶几乎要蹦出来,“你们出去打工挣钱,也不给我们种口粮地,难道不应该用那些抵租的粮食给我们当口粮吗?”   “还有,正好趁着你们回来,我和当家的要重新定一下生活费的数额。你们在市里赚了大钱,把我们老两口扔在岩儿家不管不问,可没有这种好事。以后你们每家一个月至少要给我们50块钱生活费!” 第八十二章   秦立睁大眼睛,表情满是不可思议:“50块钱生活费?现在市里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也才这么多,妈,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刘思艳和丁春兰也没想到孙桂花会直接狮子大开口,两人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头。   孙桂花冷哼一声:“你们别跟我哭穷,我可是听好多在外面打工的人说了,说他们每个月赚的钱差不多能抵上正式工的工资,有的还会比50块钱多不少。你们两家人在外面打工,一家一个月怎么也能赚个100块钱左右,拿出50块钱孝敬我们二老怎么了?”   不理会秦峰和秦立憋着气的脸,秦岩端起酒瓶帮秦伟德斟酒,火上浇油地说:“是啊,要是我出去赚钱,别说掏出一半钱孝顺爸妈,就是全给他们我也愿意啊。”   反正最后的钱还是会回到他手里,这话秦岩说着并不亏心。   孙桂花收起对秦立和秦峰的横眉冷目,视线转向秦岩的时候立刻转化为慈祥和蔼,“还是岩儿孝顺,比你那两个哥哥强多了。”   秦岩整天游手好闲的,除了偶尔干点地里的活,其余时间一般扎在牛二叔家打牌,吃的喝的花的基本全是从秦伟德和孙桂花手里弄来的,哦,还有一部分是秦红梅给他的。   和陈然一样,秦岩的嘴巴也会哄人,每次都能把二老哄得团团转,让他们去压榨秦峰和秦立两家,然后再把压榨来的粮食和钱给他。   孙桂花和秦伟德一直偏心秦岩,觉得他比另外两个儿子孝顺,以后指望着他给养老,自然对他的百依百顺。   这次要涨生活费的事,也是秦岩暗中撺掇的。   他听经常和他一起打牌的人说在市里打工赚的不少,村东头的三愣子一个月还能赚上小100块钱呢,外出打工四五个月,把娶媳妇钱都挣出来了,一穷二白的三愣子在年后结婚。   听到这里,秦岩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而他并不想自己出去赚辛苦钱,于是便把主意打到大哥和二哥两家人身上。   把三愣子的情况有意无意地透露给父母,秦岩在不经意间问:“爸、妈,你们说大哥和二哥一家出去半年多了,即使按每个人每月挣50块钱算,半年多他们起码攒够1400块钱了吧?”   1400这个数字刺激到了孙桂花和秦伟德,顺着秦岩的引导,思路慢慢转向怎么从秦峰和秦立两家合理地抠出钱来。   思来想去,只有提高生活费这一让人无法拒绝的途径。   秦秋意瞥了一眼各自打着小算盘的孙桂花三人,暗暗笑了笑。   聚香楼家常菜馆如今一天的净收入大概在600块钱左右,按照股份划分,两家人每天能分180块钱,一个月就是5400块钱左右,比孙桂花她们预想中的钱数要多得多。   刘思艳和丁春兰至少攒了两三万块钱,不过这笔钱要投资到新饭店中,秦秋意在背后偷偷掏钱追加了投资,反倒是邓田志没再掏钱,他的股份占比下降了不少。   从1月初提出饭店的扩建计划开始,秦峰和秦立便在柯荣的帮助下找了可靠的工程队,在对角街的位置施工,打算建个三层高的酒楼。   工期大约在四五个月前后,也就是说五月份完工,再加上半个多月的装修时间,暂定了六月一号开业。   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在搬往新酒楼营业后,单给齐娟的点心店划出一个门脸,让齐娟和以前一样每个月交租金,原来红旗大街上的那家饭馆的位置不再续租。   丁春兰她们倒是无所谓,点点头同意了。   她们赚的大部分钱全都投入到盖酒楼里,手头上剩下的钱并不多。   即使有钱,她们也不想便宜别人。   倒不是说刘思艳和丁春兰不想孝敬老人,而是她们需要公平,凭什么她们辛辛苦苦赚钱,只能被无休止地吸血,最后留下好名声的还是秦岩和陈然?   刘思艳张嘴想要反驳,却被秦秋意安抚性地拍了拍手背。   秦秋意笑意盈盈地说:“我知道小叔孝顺,正好我爸妈和二叔二婶他们工作的饭店在招人,要不让他们介绍小叔小婶一起去打工吧?这样你们三家每个月都给我爷爷奶奶交50块钱赡养费,多好。”   她一眼便看透了秦岩打的主意,顺着他的话先发制人。   秦秋意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白皙精致的巴掌小脸上挂着完美到毫无瑕疵的笑容,秋湖一样的眼眸中都染上几分认真。   明明她的态度温和得恰到好处,可是秦岩却莫名感觉到压力山大。   他扯了扯嘴角,脑子一转:“小叔和小婶这不是还要留在老家照顾你爷爷奶奶嘛,实在抽不出身。”   暗呼了一口气,秦岩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水,他可不想去饭店端盘子端碗地伺候人,多丢脸啊。   秦秋意看着以为躲过一劫的秦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不把我爷爷奶奶一起接去市里住吧,反正小叔在家也不帮他们种地,索性一起去市里。”   “小叔小婶和我爸妈他们去打工,正好我们租的房子还有位置,咱们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多好,到时候三家打工,爷爷奶奶就能收三份孝敬钱,再说,市里住着也比村里方便。”   陈然端着两道素炒青菜上桌,秦伟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碍于情面,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秋意,你说的这就不对了。”   陈然囫囵听了几句便听出来大概,连忙截断秦秋意的话:“市里的房子住着哪有村里的大房大院舒服?村里的人处的也熟,到了市区邻里关系可没有这么融洽,人心隔肚皮,我怕爸妈被骗。”   “对,对!”秦岩一叠声地应和,“我和小然还是就在村里照顾爸妈吧,你们两家出钱,我们家出力,这不是正好嘛。”   秦伟德抿了一口白酒,爽辣的酒液沿着喉管一路向下,直接窜入胃中,他舒爽地眯起一只眼睛,开口便是一副封建大家长做派:“行了,秋意,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掺和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把谴责的目光投向秦峰和刘思艳:“你们没事好好管管孩子,看她让你们惯成啥样了,以后还有人敢娶她吗?你们连个儿子都没生,依我看,恐怕将来也得指望着最孝顺的跃华来给你们养老送终了,你们挣钱可得多给跃华一些,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秦跃华听到能多拿钱,眼睛倏地一亮,视线落在秦峰和刘思艳身上,盼望着他们能像爷爷说的那样做。   他早就看上秦秋意带着的手表了,据他观察,那个牌子的手表至少要五六百块钱,大伯大伯娘赚的钱恐怕全给秦秋意一个臭丫头片子花了。   凭什么啊,他才是最受宠的男孩,大伯和大伯娘就应该把钱给他花才对。   如果他们每个月给他50块钱零花钱,那他以后可以考虑在他们死后帮他们摔盆举幡。   秦峰没理他,刘思艳刷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爸,我觉得秋意很好,她说的每句话都没有错。姑娘怎么了,姑娘同样有说话的权利,再说,我们不需要花钱养白眼狼,养老送终的活儿还是留给亲女儿比较放心。”   “你说谁是白眼狼呢!?”陈然把碗筷往前一推,愤怒地起身,和刘思艳对峙,眼中雷鸣电闪。   秦秋意不咸不淡地说:“小婶,你生什么气,我妈那只是一个最坏的假设而已,难道,你承认我妈说的话,所以才恼羞成怒了?”   陈然气结:“你!”她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秦秋意眉梢微抬,直勾勾地盯着陈然,“小婶,其实我觉得跃华各方面都和我小叔挺像的,‘孝顺父母’这一点将来估计也能和小叔相提并论。”   陈然:“……”   听着怎么这么像骂人呢?秦岩他孝顺个屁啊,跃华将来要是像秦岩对待那两个老不死的一样对待她,她非得打断他的狗腿。   不过,秦秋意的话她倒是无从反驳。   毕竟她没办法否定秦岩的“孝顺”。   孙桂花见陈然吃瘪,不禁掀了掀眼皮,把话题重新转移回去:“说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我和当家的要的生活费,你们每个月必须按时送回来。支书媳妇家用粮食抵的地租也得给我们。”   秦立忍无可忍,低声喊道:“我们不同意!”   秦伟德见状,把酒杯往秦立身上一砸,杯底的酒液撒在他的身上,洇湿了一大片衣服。   “没有你们不同意的份,就这么决定了。”秦伟德的语气冷硬,被底下的小辈接连触怒,他的脸色阴沉不已。   屋内的气氛一时诡异地沉默下来,只有秦立的粗喘声不断在空气中涌动。   秦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支持秦立。   秦秋意拉了拉他的衣袖,沉默着同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爷爷正在气头上,恐怕谁忤逆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秦秋意把掉在地上摔碎的酒杯扫走,眉眼弯弯地勾唇一笑:“爷爷、奶奶,我记得你们在分家的时候,关于我们家和二叔二婶家每个月应该支付的赡养费之类的早就立了字据。现在突然要更改赡养费,是不是应该按照之前的流程,把秦家的长辈和村长、支书他们请过来重新立字据?”   “秋意,你在说什么呢?”刘思艳有些不解,女儿怎么向着爷爷奶奶说话?还出主意立字据,等白纸黑字地立完字据,她们可是每个月必须出那50块钱了。   秦秋意眨了眨眼,分别给刘思艳和丁春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伟德沉吟片刻,扫了在场的一大圈人一眼,将他们的表情收入眼底,语气辨不出情绪,“嗯,秋意说得对,这件事是需要请村里有声望的人过来做见证。”   陈然和秦岩对视一眼,见事情有戏,连忙一个去请人,一个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碟盘,动作十分利落。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解决极品亲戚,感谢小仙女们的支持,么么哒~   本章评论都发红包,时间截止到完结为止! 第八十三章   秦老蔫算是秦家最老的一辈人,按辈分来说,秦伟德还得乖乖叫他一声叔公,“老蔫”这个名字是闵家村的人私底下给他起的外号,意思是他为人蔫坏蔫坏的。   平时愿意和他打交道的人很少,不过秦姓的小辈一般办红白喜事和分家的时候都会请上他来家里喝酒。   当初秦伟德那场过于偏心的分家,最后力排众议,拍板的就是秦老蔫。   秦岩和秦老蔫偏疼的三儿子秦钢柱是臭味相投的好“哥们”,抽烟打牌、偷偷调戏村里小寡妇,全都少不了二人的身影。   奈何两个嘴甜会哄老人,秦老蔫会帮秦伟德把新盖不久的砖瓦房分给秦岩,秦钢柱在背后没少动嘴皮子。当然,最重要的是,秦岩给的孝敬钱十分到位。   听到秦秋意提重新立赡养费字据的时候,秦岩第一时间跑到秦老蔫家,请他再次出马。   陈然比秦岩考虑得多一些,到西屋准备了几样吃食,分成几份,嘱咐秦甜甜和秦跃华分别去几个长辈家把人请过来。   她自己则带上红糖和两瓶白酒直奔村长家。   见秦岩一家全部行动起来,甚至连孙桂花都迈开两条八字腿出去请熟人,刘思艳和丁春兰对视一眼,差点极了。   刘思艳把秦秋意拉到一边,小声说:“秋意,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真要咱们家和你二叔家每家乖乖掏50块钱?”   每个月掏50块钱倒是可以掏,但是一想到她们两家加在一起的100块钱最后都会落在秦岩和陈然手里,她们的心里总是不是滋味。   秦秋意眨了眨眼:“妈,你就放心吧,我能坑你们吗?”   注视着秦秋意清澈的眼睛,刘思艳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那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丁春兰站在她们旁边,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甚至没有错过秦秋意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不禁悄悄舒了一口气。   秦秋意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们暂时听她的,没准事情能有什么转机呢,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秦岩他们几口子占了。   想到秦伟德老两口和秦岩、陈然他们以前对她们做过的事,丁春兰便气不打一处来,嘴唇直接抿紧。   秦秋意把犹自意难平的秦家宣和秦家美带出房间,用手挡在嘴边,悄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   只见两人眼神一亮,用力点点头后相继走出大门。   秦岩一家的效率奇高,不出半小时,村里的长辈和村长、村支书便陆续来到他家,足足七八个人。   陈然忙着沏茶倒水,态度特别殷勤,完全跟面对秦峰、秦立他们不一样,反差大到两人直皱眉。   “你们不是已经分过家了?这次找我们过来又有什么事?”说话的是村里不爱管事的一个老人,叫秦樵,大约80多岁,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是被他儿子搀着过来的。   本来他不想趟秦伟德家这趟浑水,不过后来秦家宣说动了他儿子,他也就过来压压阵。   秦岩掏出一盒烟,挨个递给过来的几个人,并划开火柴,依次帮他们点上烟,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烟气缭绕,呛得个别人咳嗽几声。   秦樵不乐意抽烟,他儿子倒是接过了一根烟,不过别在耳朵上并没有抽。   秦伟德清了清嗓子:“今天请秦家的长辈们和村长、支书过来,是想让大家给我们做个见证。如今我大儿子和二儿子家都出去打工赚了钱,只留下小儿子一家照顾我们老两口,所以我的意思是把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该给的赡养费往上提一提。”   “你们想提到多少?”秦老蔫眯着眼睛抽了两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后打破沉寂。   秦伟德理所当然地开口:“50块钱。”   “嘶!”   四周想起一片吸气声。   秦樵聚拢眉心:“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当初你们分家的时候不是白纸黑字写了只要粮食和每个月五块钱生活费吗?”   秦伟德笑了笑:“那时候粮食就是命,再说,我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当时背了不少饥荒,我们老两口心疼他们,自然不要钱,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没有钱我们老两口可活不去啊。”   他这是当着一堆人的面哭穷,听得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老爷子接连点头。   “确实是这样。”   “伟德两口子也不容易,当儿女的自然该顺着点。”   “铁柱,你是村长,干脆你给他们起头重新写一份字据吧,让秦峰和秦立两家按照新写的条子给钱。”   秦立一听,脑袋上的头发差点炸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这不公平!凭什么我和大哥家要一家掏50块钱的生活费,这也太多了!小弟家可是一分钱没掏过。”   他越说越上火,红着眼眶想把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却被秦老蔫一棍子打断。   秦老蔫用拐杖抽了秦立的大腿一下,“混账,有你说话的份吗?真是不孝子孙!”   秦峰拽住即将发怒的秦立,护在他身前。   “叔祖,没必要这么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秦秋意笑盈盈地端了一杯茶递给秦老蔫,用眼神示意秦峰把秦立拉到一边坐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秦老蔫瞥了一眼秦秋意,把拐棍挨着墙柜一角放下,然后接过她递上来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水蒸腾出的热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秦峰倒是生了个好闺女。”   “谢谢叔祖夸奖。”秦秋意唇角微勾,“咱们还是继续说关于给我爷爷奶奶的赡养费的问题吧,我也觉得现在不一样了,不是过去只能靠工分、卖力气的年代了,确实应该每个月固定给我爷爷奶奶一笔生活费。”   她把话题重新带了回去。   “你这个女娃倒是有孝心,”秦老蔫目光一转,扫了一眼依旧不服气的秦立和面色谈不上好看的秦峰两人,“你们应该跟秋意娃娃好好学学,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秦立咬紧牙根,双手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秦峰面色涨红,不只是被羞的,还是气的。   他们这么多年,自认为对父母比秦岩和陈然孝顺不少,可是父母在外面的时候,嘴里只有自家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对另外两家只字不提。   无论是年节礼还是粮食、衣服之类的,他们送过去后,转脸父母就会大张旗鼓地对村里人说是小儿子一家孝顺给他们老两口的,把他们的功劳全部抹消。   以前他们不知道,即使偶尔听到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知道解释,一来二去,倒是让秦岩和陈然搏了个孝顺的好名声。   要不是支书媳妇有一次问丁春兰和刘思艳怎么不张罗给老人家送年节礼,她们两人说是已经送过去了,后来三个人把消息一对,才知道孙桂花把她们两家送的东西全安到陈然两口子身上了。   支书媳妇把这个消息往村里一传,大家纷纷说孙桂花老两口把心偏到了胳膊窝,经此一事,孙桂花索性不怎么再提东西都是小儿子送的这件事。   因为一旦她开口,和她不对付的人便呛声说要找刘思艳和丁春兰问问,看看东西到底是谁送的。   孙桂花哪敢再吭声,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不过,这股怨气她却撒在了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对他们愈发看不上眼。   秦秋意不理会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把目光投向村长秦铁柱:“村长,既然辈分最大的叔祖和做为当事人的我的爷爷奶奶都同意重新制定新的赡养费数额,那依照规定,之前的那张字据是不是要作废?”   秦铁柱是秦老蔫的二儿子,秦老蔫是歹竹出好笋,秦铁柱的为人不错,算是挺正派的一个人。   他清楚秦峰和秦立两家当初在分家的时候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因此半个多小时前陈然拎着东西上门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   他婆娘正好在旁边,让陈然把东西拿回家,然后转头劝他过来一趟,话里话外暗示他秦老蔫也去,要是没有他这个村长看着,恐怕秦峰他们依旧会吃亏。   上一次分家,就是因为他有事情不在,他爸秦老蔫乱搞才办出来那种糊涂事。   所以他立刻换了身衣服,直接过来秦岩家,看看到底秦伟德和秦岩这次又耍什么鬼主意。   秦铁柱沉吟片刻,模糊地意识到秦秋意说这话的意思:“对,如果秦伟德和孙桂花要重新确定赡养问题,之前立的字据自然要作废。”   秦秋意抬眸看向秦伟德:“爷爷,那你把之前的字条拿出来吧。咱们让村长再写一份新的。”   “老头子,快拿出来呀。”孙桂花见事情十分顺利,没用上之前她撒泼打滚那套活儿,不禁自得起来。   看来,刘思艳和丁春兰两家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了。   秦伟德闻言,起身走到橱柜旁边,弯腰从柜底掏出一个上着锁的铁盒子,又从衣柜挂着的一个绿色军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   钥匙抵在锁眼时,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倏地凝眉望向神态轻松的秦秋意,“秋意,你先出去,这里没有你什么事。”   秦秋意毕竟是大学生,心眼子多,秦伟德不放心。   刘思艳赶在秦秋意说话之前,轻声说:“爸,我和峰哥读书少,好多时候家里的事都靠秋意拿主意,这次有关生活的事,也要靠秋意做决定。毕竟我俩是不赞同每个月给50块钱生活费的。”   言外之意,秦秋意才是当家的,如果把她赶出去,那她和秦峰肯定不会同意新的赡养费方案。   秦伟德狠狠瞪了秦峰一眼:“窝囊废。”连媳妇和女儿的主都做不了,他怎么会生出这么窝囊的儿子?   秦峰装作没听见,挠了挠头发,走到刘思艳和秦秋意身边,直接表明了支持她们的态度。   气得秦伟德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等缓过来后,他背对着大家,用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从里面找出那张签着好几个人名字的分家协议。   有关赡养费的协议,和这张分家协议列在一起。   秦铁柱拿过那张分家协议,犀利的目光忽地投向秦老蔫。   这种不平凡条约,秦老蔫居然签的下去字!   “村长,如果有关以前赡养费的条款作废,那么这一整张分家协议是不是都要作废?”   秦秋意不知道何时走到秦铁柱身后,视线一扫,把协议内容尽收眼底,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   秦铁柱“嗯”了一声。   秦伟德听着他们的对话,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不过家已经分过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反正他们住的这五间青砖大瓦房,肯定是小儿子的,别人休想碰。   秦秋意勾起樱唇,“妈、二婶,你们回去把以前的欠条都找出来,之前的分家协议作废,咱们得重新合计合计。”   前些年为了盖房和添置家具,秦伟德没少让秦峰和秦立以他们自己的名义借钱,每家背了小一千块钱的饥荒,结果搭钱搭力把房子盖好后,秦伟德在他们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分了家。   把看房子分给秦峰和秦立,新房子则给了秦岩。并且规定了秦峰和秦立每家每个月要出5块钱和40斤粮食给秦伟德老两口。   八零年代初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到老两口的地同样分给秦峰和秦立两家帮忙种,秦岩他们什么也不用管,甚至秦岩和陈然一家人吃的粮食都是秦峰他们种的。   刘思艳和丁春兰瞬间了解到秦秋意的意图,步伐飞快地走回家里。   幸好她们当初还完钱之后,只是把攥在债主手里的欠条收了回来,而不是直接撕了。   没出两分钟,她们两个便一人捏了一把欠条回来,为了防止孙桂花和秦伟德毁灭证据,她们把欠条交到村长手上,立在两边隐隐护着。   秦伟德强装镇定:“家早就分了,今天我们只提赡养费的问题,别的地方不用变动。”   说着,他的目光牢牢地停在秦铁柱脸上,“村长,你一会儿把之前的分家协议照着抄下来,把赡养费改成每个月50块钱就行。”   秦老蔫附和了一句:“对,铁柱,你依伟德的话来做,不要做多余的事。”   最后七个字是十足的告诫。   他担心秦铁柱坏事。   “哦?”秦铁柱对他们两个的脸皮厚度简直刮目相看,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你们是村长还是我是村长?”   一句话把秦伟德和秦老蔫噎得脸色发青。   秦老蔫瞪了二儿子一眼,拿出自己的烟杆,从烟袋里捏了一小把撵碎的烟叶扔进烟锅,点燃开始吞云吐雾,板着脸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虽然疼小儿子秦钢柱,但是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好日子都是靠二儿子秦铁柱才得来的,把秦铁柱得罪死,以后恐怕没有他的好日子过了。   见秦老蔫沉默地抽着烟,秦伟德只得咽下嘴里的话,努力维持平静。   秦铁柱的视线依次在秦伟德、孙桂花、秦岩和陈然脸上划过,察觉到他们的不安,暗中嗤笑了一声。   又贪又蠢。   秦铁柱说:“整张分家协议作废,你们最好还是重新商量一下吧,毕竟这张协议还是背着秦峰和秦立定的,按理说,是不合规矩的。今天正好你们家里人都在,也有我们在旁边看着,免得分家分的不公平。”   秦伟德和孙桂花同时开口:“分家就按以前的来。”   秦峰和秦立否定道:“我们不同意!”   “真是反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敢忤逆我们?”秦伟德平静的表情瞬间瓦解,他猛地一拍桌子,桌边的茶杯被震掉在地上,热水溅到秦伟德鞋上,他因为愤怒对此毫无所觉。   孙桂花坐在地上开始哭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大儿子和二儿子两家都不孝顺,我以后可怎么活啊,干脆一头撞死算了!省得给你们添负担,反正你们早就看我们老两口碍眼了,我孙桂花真是命苦啊!”车轱辘话来回说。   一时间,屋子吵闹声不断。   秦铁柱揉着眉心,“都给我闭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秦秋意垂下眼,把孙桂花扶了起来,声音温温和和的:“奶奶,地上多凉啊,要是再着凉拉肚子什么的多伤身体。”   “照我说,村长说的也对,赡养费要重新定,以前的分家协议可不是要都改一改嘛。不如你和爷爷坐好,我给你们算笔账好不好?”秦秋意左右看了看,从炕上的小书桌上抽出一个本子,顺手又拿了一支圆珠笔。   秦伟德刚要张口拒绝,被秦铁柱凌厉的一眼扫得直接闭紧嘴巴。   “秋意,来,你坐我旁边。”秦秋意是省城大学的高材生,恢复高考这些年来,闵家村一共只有十几个人考上大学,其中就属她的成绩最好,读的学校也是最好的。   高考结束后,南桥市和省里分别派了代表来闵家村给秦秋意发送市状元和省状元的奖金,还有几个记者跟着一起来,当时秦秋意特意拉着他一起拍照和做采访,让他也享受了一把登上市报和省报的荣誉感。   时至今日,那两篇带着秦秋意和他照片的报道,他依旧用透明玻璃压在书桌上,时不时欣赏一下。   秦秋意清楚秦铁柱村长的为人,笑了笑后顺从地坐了过去。有村长给撑腰,她愈发胸有成竹。   她先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全部的欠条,然后抬头望向陈然:“小婶,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家分到欠条了吗?如果有的话,不如也拿出来,方便我算账。”   陈然扯着嘴角,“大哥和二哥家都有,我家当然也有,只不过我们还完钱之后把欠条都给撕了。”   她哪敢说他们其实没有欠条,之前的某些欠条全是假的,用来骗秦峰和秦立他们的。   秦秋意似笑非笑:“没事,没有欠条也不要紧,你们欠过谁的钱,什么时候还上的,应该不会忘吧?你们说出借债人的名字、钱数和还款日期,我们去把他们请过来核实一下就成。”   陈然:“……”她上哪编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去?   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具体我也记不清楚了……”陈然硬着头皮挤出一句。   “那就是没有了?”秦秋意浅浅笑了起来,看穿了陈然蹩脚的谎言,“小叔小婶,合着你们一分钱没出,白住了好多年我爸妈和二叔二婶掏钱盖的房子?” 第八十四章   秦秋意的声音温柔无比,听在陈然两口子和秦伟德夫妇俩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四个人瞪向她的视线几乎要窜出火星子,恨不得一把烧死她。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寒,映在她略微浅淡的瞳孔中,温和而又疏离。   秦秋意耸耸肩,她并不在意陈然她们的态度和想法。   因为,村长和大多数爱脸面的秦家长辈们会站在她这边。   秦伟德褪去一贯的封建大家长做派,眼神戾气十足:“房子是我分给岩儿的,你没有质疑的资格。”   虽然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和孙桂花做的确实不地道,但是他们不后悔,秦岩和陈然最是孝顺,房子分给小儿子,他乐意。   秦樵皱着眉头看了不知悔改的秦伟德和孙桂花一眼,摇了摇头。   俗话说得好,偏儿不得偏儿以,将来恐怕秦伟德老两口有罪受了。他倒是觉得秦峰和秦立不错,为人孝顺,东西和钱没少给那老两口送,就连老两口的地都是他们给种的,抛去交公粮的粮食,那老两口一年白得1000多斤粮食。   再加上协议上写的秦峰和秦立每个月还要单独给40斤粮食,两个人就是80斤,一年加在一起总共960斤。   但是粮食方面,秦伟德老两口就能从大儿子和二儿子家弄到2000多斤,他们一年能吃多少?最后还不是都进了小儿子家的嘴里。   难怪秦岩和陈然不怎么下地,却天□□食不愁的。   秦秋意眉眼沉静,垂下长长的眼睫心算欠条的总额,假装没有听到秦伟德的话。   秦铁柱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闹什么闹?安静点听秋意说话。”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帮秦秋意两家一把,毕竟是秦伟德和孙桂花做的有些过分了。   他做为村长,讲究公平公正,既然秦家把他请过来,他肯定不能再让秦峰和秦立两家吃亏。   而且,他还有另一层考虑。   像秦秋意和秦家美这样的大学生,以后毕业了保不齐就去哪个部门当官了,到时候万一因为分家不公的事对他心存隔阂,给他穿小鞋怎么办?   他还想再当几年村长,然后平平安安的退休,中间可不能再出岔子。   所以,今天这个忙,秦铁柱必须帮。   秦秋意统计出欠条加在一起的总额,便快速在本子上写出一串数字,“当年为了盖新房、买家具,我们家和二叔家一共背了1400块钱的债,分家协议上写着小叔家同样有700块钱的外债,碍于小叔拿不出欠条作证,就当是没有这笔钱吧。”   “还有爷爷曾经是咱们闵家村的会计,后来让小叔接班,又把房子分给小叔,我爸和二叔没钱没工作,还要替小叔还债,这分家分的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陈然终于插上一句话:“你小叔只当了两三年会计就不干了,到现在还是闲人呢。”   秦秋意挑挑眉,似笑非笑道:“小叔为什么会被撤职,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就不用我明说了吧?毕竟这件事捅出去可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秦岩接了秦伟德的班之后,刚开始的一年,在秦伟德的指导下确实干得不错,只是十年运动后期,他的心思活络起来,偷偷做了不少假账,昧下来的钱不是去打牌,就是给陈然买东西。   直到秦铁柱核账的时候发现不对,私底下一查,才发现秦岩干的好事,他二话不说直接撤了他的职,勒令秦岩把贪污的钱全部还回来,否则就把他送到公安局。   这件事当时村里的领导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都知道,等秦岩乖乖还了钱,他们碍于情面也没有外传。   不过秦铁柱他们不知道的是,秦岩有些手脚做的十分干净,没有被查出来,所以他还的钱大概只有实际上贪污钱数的一半左右。   陈然见秦秋意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生怕再暴露什么,强装讨好地朝秦秋意笑了笑,闭紧嘴巴坐回凳子上,不再说话。   秦岩也呐呐地缩了缩脖子,害怕这件事被捅出去之后他要去蹲大牢。   “既然小叔和小婶没有意见,那我继续了。”秦秋意淡声道,“接班的事还有粮食我们先不说,单算生活费和盖房钱。分家的这十年左右,小叔小婶伺候我爷爷奶奶做饭便抵了我爸妈他们付的生活费,也就是说,现在需要把房子和1400块钱全部算在一起重新分。”   秦伟德霍然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我说过了,家已经分完了,没必要再分一次。”   秦秋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笑意融融地望着秦伟德:“如果不重新分家,恐怕赡养费就得按照之前的每个月5块钱和40斤粮食继续实施了。要不然就全改,要不然就不改,爷爷要考虑清楚啊。”   “如果改完按照每家50块钱赡养费算,你和奶奶每个月就能领到100块钱,一年足足1200块钱呢,两三年之内,盖一所新房子的钱又出来了。要是维持以前的分家协议,你们一年只能从我爸妈和二叔二婶手里拿到120块钱,足足十倍的差距呢。爷爷以前当过会计,这笔账应该算的明白吧?”秦秋意的声线愈发柔和清软,听到的人全部被她拉着思路走。   “对啊,这么一算的话,还是重新改分家协议比较好,要不然人家秦峰和秦立恐怕不会甘心掏那么多赡养费。”   “秦峰秦立两家每个月给50块钱,伟德这两口子真够黑的,我就没见过亲爹亲妈对亲儿子能这么狠,城里的正式工一个月工资才50块钱,他们张嘴就敢要那么多,啧啧。”   “要我说,伟德两口子实在是太偏心,要来的这钱估计是要贴补小儿子一家的。”   一时间,屋内各式各样的议论声顿起,嗡嗡的让秦伟德没法再深入思考。   孙桂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觉得赡养费越多越好,以后攒足了钱,正好再帮小孙子秦跃华盖一座新房。   以秦岩和陈然不思进取的劲儿,恐怕是攒不出盖房的钱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推了推秦伟德的胳膊,小声说:“重新分家就重新分家,大不了过两年攒够钱再盖五间青砖大瓦房,现在盖房子需要两三千块钱,反正他们两家给的赡养费差不到哪去。”   秦伟德本就头疼,让孙桂花一搅合,心里原本就抓不住的那点异样感,倏然消散,最后还是点了头。   眼前的小利益和长远的大利益,任谁做选择都会选择后者。   秦秋意把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侧身,正对上秦铁柱有几分了然的眼神,她勾起嘴角,轻轻笑了。   “这座房子是我爸妈和二叔二婶出钱出力盖的,自然应该归我们两家,按理说,小叔小婶白住了十年左右,是应该给交一笔租金的。”她的语气丝毫不客气,无视掉秦岩和陈然怒意勃发的眼睛。   顿了顿,秦秋意向秦铁柱意思意思地问了一句:“村长,你觉得我说得对吧?”   秦铁柱点点头,“对,合情合理。”   秦秋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于入口的茶水口感不满意地皱皱眉,很快,眉心一松,继续说:“考虑到小叔小婶这么多年一直在照顾我爷爷奶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笔租金便免了。”   闵家村是个挺注重孝道的村子,所以秦秋意也没打算咄咄逼人,到时候弄巧成拙就不妙了。   秦秋意的肤色格外白皙,在明亮的室内竟然有种通透的美感,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温柔到极致的笑容,说话办事也轻声细气的,几乎拉满了屋内所有人的好感。   “秦峰真是养了个好闺女。”   “是啊,又有礼貌又孝顺,还是人家秦峰两口子教得好。”   秦伟德忍不住开了口:“房子不能给你们,我们老两口睡惯了这里,不想搬家。”   秦秋意唇角的弧度向上多扬了一厘米,“房子归小叔小婶要也行,让他们把当初的盖房钱还给我爸妈和二叔二婶,正好我们也打算重新盖房呢,有了小叔小婶还的钱,我们再添点,盖几间大瓦房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儿,陈然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尖利:“我们哪来那么多钱!?”   秦秋意闻言笑了笑:“你和我小叔手上的手表、家里的自行车、缝纫机等等,随随便便卖一些,钱不就还上了吗?更何况当初我们家和二叔二婶家穷的叮当响的时候,咬着牙也把钱凑齐了还给别人了。小叔小婶家里条件这么好,不可能还不上钱的。”   陈然被她架得上不去下不来,心里越发不舒服。   房子本来就是她们的,她们也住了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要掏钱?   可是一想到不改分家协议的话,秦伟德和孙桂花就拿不到更多的赡养费,两个老不死的拿不到钱,她就没法从他们手里抠钱花了。   这些年,两个老不死手里攒的钱,已经被她和秦岩要的七七八八了,估计手头没剩几个子儿了。   否则她和秦岩撺掇他们向秦峰和秦立提出提高赡养费的时候,他们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   陈然把到唇边的拒绝的话缓缓咽了回去。   她可以先答应给那两家钱,不过还款日期会无期限错后。或者以那两个老不死疼秦岩的劲儿,让他们代还一部分,剩下的再找秦红梅帮忙,她这个当大姐的对秦岩那么好,总不能拒绝吧?   前两天秦红梅带了一堆年货送过来,聊天的时候说她家的邓松才也去市里当了正式工,她们家如今一共有三个正式工,每个月光工资就能赚150块钱。   让她帮秦岩还点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思及此,陈然的眼睛转了转,“让我们给钱也成,不过家里没有那么多现钱,得容我们凑凑。”   尽管有了解决方案,但是陈然依旧觉得憋屈。   秦秋意神色淡淡:“行,等你们什么时候凑够钱,我们什么时候给赡养费。咱们两家暂时先换房子住吧,毕竟这是我爸妈和二叔二婶盖的房子,我们却一天都没住过,未免有些不像话吧?”   她暗含指责的一番话,让秦伟德他们齐齐变了脸色。   孙桂花举起手大喊了一声:“秦秋意,你别太过分了!”似是要扇她一巴掌。   秦秋意直接往后退了半步,侧身避到秦铁柱身后。   秦铁柱使劲瞪了一眼又要撒泼的孙桂花,逼得她不得不放下手臂,“你要是再闹,就给我滚出去!”   孙桂花被突然发怒的秦铁柱吓了一跳,瑟缩着肩膀,嘴角嗫嚅着坐回秦伟德身边,仿佛这样就能从秦伟德身上汲取一些力量和温度。   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自家老婆子一眼,“坐好,不要随便说话。”   “可是……”   秦伟德的声音陡然冷了一分:“没什么可是的,要不然你可以出去遛遛弯,或者找牛二嫂聊天。”   孙桂花又气又无奈,察觉到自己竟然还没有秦秋意有话语权后,不由得恶狠狠地瞪视着秦秋意。   可惜,秦秋意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抬眸回怼道:“奶奶你说我说得过分,可是我倒觉得好像你和爷爷做出来的事更过分一点吧?”   秦伟德用手指轻轻扣了两下桌面,“秋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抓着不放了,咱们赶紧把协议商量好,大过年的,别耽误在座的长辈们太多工夫。”   察觉到秦伟德的妥协,秦秋意的眼瞳闪过一丝光,“不是我不着急,是小婶打算赖账,根本没打算给我们盖房钱。”   “秋意,小婶不是那个意思。”陈然被看穿后,脸上有些讪讪的,“就是我们手里头暂时没那么多钱,要不然给你们两家打两张欠条行吗?”   秦秋意眼睫轻抬,笑容愈发柔和:“当然可以,到时候我们两家估计得暂时用你们的欠条来付赡养费了。”   听到她的话,孙桂花和秦伟德很是不乐意,因为这件事触及到了两人的利益。   秦伟德抢在陈然开口同意前否定了她先前打欠条的提议:“不行,赡养费必须按时给,我们不接受欠条。”   他当了半辈子会计,当然知道财政大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的道理,要不然等将来他们老两口兜里一分钱没有,不一定会过上什么日子。   别看秦岩和陈然现在对他们老两口不错,但他不像孙桂花一样完全信任他们。   秦伟德知道,他们对他和孙桂花不错,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可以从他身上抠出粮食和钱,再加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孙桂花在家做饭带孩子,有了他和孙桂花,他们才能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一旦他和孙桂花手头上没钱了,或者他们老到干不了活,成为他们的负担,他们大概率会直接变脸。   所以他手里必须一直有钱,赡养费他也必须多要一些。   秦秋意毫不意外秦伟德的话,她只是借力打力,让陈然必须给钱,而不是毫无意义的欠条。   秦伟德把目光盯在秦岩身上,“你们两口子手里少说能有七八百块钱,再去找亲戚朋友们借一些,今天就把钱凑齐给他们,我们老两口是不会搬到又旧又破的老房子去住的。”   最后,用眼神示意秦岩先拿到赡养费要紧,不要因小失大。   秦岩只得点头:“行,就按爸说的办。”   说完,转头看向陈然:“孩子他妈,你先去找你家亲戚和红梅姐借一些钱来,凑够1400块钱给大哥和二哥他们。”   陈然咬咬牙,气鼓鼓地出了门。   刘思艳和丁春兰相视一笑,倒不是她们看上那1400块钱了,而是她们终于扬眉吐气,获得了应有的公平。   前十年紧紧巴巴的日子、巨额的负债和公公婆婆显而易见的偏心,就像一座大山沉坠坠地压在心头。   现在,大山终于被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痕,顺着裂痕流淌的风,吹得她们神清气爽。   “村长,你在新的分家协议里,一定要写清如果在2月20日之前我小叔小婶不把全部的钱交还给我们,那么我们将有权收回房子。”秦秋意音色恬淡,“接下来就是爷爷奶奶比较关心的赡养费问题。”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这里我有两种赡养方案,看看爷爷奶奶会选择哪一种。”   “一是我爸妈和二叔二婶两家每个月各出50块钱赡养费,但是粮食要由小叔小婶家出。总不能光是大儿子和二儿子对父母有赡养义务,而小儿子没有吧?”秦秋意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秦伟德尚带着几分严厉的脸上。   秦伟德咬牙:“第二种是什么?”   秦秋意捏了捏茶杯的杯柄,微微侧着头:“二是每家每个月按照当前正式工工资的三分之一给,粮食由三家平摊。也就是说三个儿子每个月加在一起,一共给你们50块钱,不过你们跟小叔小婶一起住,我们两家可以每个月再加5块钱生活费,这样一来,你们每个月就能拿到60块钱。”   其实有些话秦秋意并没有说清楚,或者说,她并不想说清楚。   第一种方案,固定了赡养费的额度,50块钱现在看起来很多,但国内即将迎来通货膨胀的高峰期,九零年代的50块钱也就够出去吃一顿饭。   今年1月份起取消了国家牌价,施行按照市场供需自由定价,物价渐渐涨了起来,正式工工资在这两年内调了两次,一切早有预兆。   只是秦伟德他们一直生活在村里,对城市内商品价格的变动没有真切的认识。   从未来考虑,还是第二种方案合适,三家每家都给相当于当月工人工资三分之一的赡养费,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没有直接拿两家的两份50块钱拿得多,可是随着工人工资的增加,以后他们老两口能得到的钱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秦秋意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就看他们能不能抓住了。   果然,一听说自己家也要掏钱掏粮食,秦岩立刻蹦起来不干了,“不行,我和孩子他娘又不赚钱,哪儿来的钱给爸妈?爸,咱们就选第一种。我看大哥大嫂他们在外面肯定没少赚钱,他们就应该多掏钱。”   秦秋意接过他的话:“小叔,我们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可以带你和小婶一起去市里打工赚钱吗?到时候把爷爷奶奶也接到市里一起住,是你和小婶嫌打工累才推脱说不过去的。”   秦岩眉头深锁,不敢接她的话茬,转过头把视线放在秦伟德和孙桂花身上,“爸、妈,你们选第一种方案就行,粮食由我出。”   反正秦伟德和孙桂花有地,租出去后别人支付的粮食足够他们老两口吃,以他们疼爱他的程度,他们指定不会跟他要粮食。   秦伟德隐约捕捉到了秦秋意设下的陷阱,可是眼前的利益太诱人,再加上秦岩和孙桂花的催促,最终,他还是点头选择了第一种。   “你们两家每个月分别交50块钱赡养费,粮食归岩儿家管。”   听到秦伟德的选择,秦秋意垂眸低笑了一声,终于上当了。   其实,她原本连每个月的50块钱都不愿意给,而且留了后手,但是后来一想,如果不给足诱饵,恐怕以前的盖房钱根本要不回来,索性用两种选择做了最后的试探。   不出意料,他们选错了。   秦铁柱按照秦秋意说的条款把分家协议写好,然后又抄了三份,在座的见证人和秦伟德、秦峰、秦立、秦岩分别签字,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上手印。   秦伟德和秦岩以为自己占到了天大的便宜,迫不及待地接过各自的协议书收了起来。秦峰和秦立一直不太明白秦秋意的用意,把协议书交到刘思艳和丁春兰手里后,跟在秦伟德身后送客。   送走家族长辈和村长、支书,秦秋意她们不乐意在秦岩家多待,回老房子去准备过年的吃食。   最新的分家协议是按照陈然和秦岩的还完所有钱的日期算的,为了早点拿到那两家每个月的100块钱,陈然她们卯足了劲儿借钱,东拼西凑,第二天便把1400块钱送上了门。   还完钱后,陈然皮笑肉不笑地走了,秦秋意和秦家美继续贴对联,刘思艳和丁春兰她们炸丸子、打蒸碗。   除夕当晚秦峰和秦立去秦岩家一起吃饭,刘思艳她们则留在自家小院里没过去,这让等着刘思艳下厨的陈然气坏了。   她平时就懒,过年的吃食也没准备什么,想着让刘思艳和丁春兰过来做饭,结果人家两个人根本没搭理她。   陈然捏着鼻子炒了三个菜,拌了一道凉菜,加上孙桂花炖的猪肉和鸡,勉强凑了六道菜上桌。   秦伟德当场便撂了脸子,桌上的气氛特别压抑,偏偏陈然还说什么:“都怪大哥和二哥,要不是你们突然要走那么多钱,我能没钱整年夜饭吗?”   秦峰和秦立直接扔下筷子走人,回家去吃刘思艳她们准备的一大桌子好菜。   大年初一,早晨秦秋意带着秦家宣和秦家美去给秦伟德老两口拜了年,然后就跟着秦峰他们串村拜年。   初二两家分开,各自去了刘思艳和丁春兰的妈家。   拜完年,当天下午秦秋意一家揣着热乎的700块钱便回了市里,丁春兰的妈家比较远,估计得初三回南桥市。   饭馆要等到初七上班,刘思艳过去照顾还在坐月子的齐娟。   柯靖墨听说她们回来后,带着礼物拜了年,不过因为他和秦秋意都比较忙,两人约了一次会后开始各自忙各自的工作。   初四杂志部上班,大家先进行了一遍大扫除,然后加班加点地准备三月刊的拍摄、审核、排版等工作,把发行前的工作缩减为三天。初七出版社一上班,直接开始三月刊的印刷。   赶在三月一号前,《美丽标界》三月刊发往全国各地。   彼时,秦秋意带着约克伯送给她的邀请函和新设计的服装,以及19位模特一起坐飞机前往美国。   她们,即将在国际舞台大放异彩。 第八十五章   璀璨的水晶灯照亮会场,衣着得体的男男女女手举着红酒杯轻声交谈,桌面上整齐地摆着各式甜点和食物,时不时有人从中取出一两份品尝。   “艾拉,你听说了吗?这次的设计师春季秀的邀请函,约克伯居然给了一个华国人。”   一头短发的安吉丽娜走近艾拉,语带三分不满:“华国哪有什么好设计师,他那张邀请函估计是不打算给你的好朋友,才随便发出去的。”   艾拉是设计师新秀,尽管十分有才华,但是不及公司的设计部主管约克伯人脉广,因此她手上并没有邀请名额。   虽然对平时有些傲慢自大的约克伯看不顺眼,不过为了好朋友能参赛,艾拉还是放下身段去求了约克伯三次,前两次被他推托过去,最后一次却被告知邀请函已经送了出去,具体送给谁了,他没有提。   “华国人?”艾拉皱了皱眉,“以往秀场从来不邀请华国人,而且他们国家的整体服装水平摆在那里,至少落后咱们二三十年,约克伯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是不想把名额给她朋友,也不应该随随便便给阿猫阿狗吧?   安吉丽娜从盛放着食物和桌台上取下两杯橙汁,并将其中一杯递到艾拉手中:“我看约克伯就是在故意打压你,他的妻子是公司高管,他又正好是你的顶头上司,肯定是嫉妒你的才华,所以才故意做出这些事情的。”   其实就算安吉丽娜不说,艾拉也隐隐察觉到约克伯的敌意,只是他没有具体做出什么针对性的举措,她也权当不知。   这次邀请函的事,实在有些触及她的底线了。   眼见艾拉的眉头越皱越深,安吉丽娜的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异彩:“艾拉,约克伯的地位摆在那里,他又十分嫉妒你的才华,你在公司一定要小心啊。”   艾拉喝了一口橙汁,面对安吉丽娜的关心显然有些感动,“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安吉丽娜装作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垂眸勾起嘴角。   做为艾拉的好朋友,前阵子有家知名服装公司的老板给她送了一大笔钱,承诺只要她把艾拉挖到他们公司,事后还有一笔不菲的好处费。   安吉丽娜了解艾拉的性格和为人,她现在就职的公司是她学服装设计之初就一直憧憬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进去,恐怕没那么容易说动她离开。   所以安吉丽娜只能徐徐图之,见缝插针地暗示她在公司危机四伏,哪怕是一丁点小事,安吉丽娜都会在艾拉耳边做一次过度解读。   目的就是让艾拉和她的公司彻底离心,到时候再劝艾拉去别的地方就易如反掌了。   本届的设计师春季秀为期一周,从3月6日开始,到3月12日晚上结束,秦秋意所在的省城大学是正月初十开学,她赶不回去,索性跟导员庄茹请了半个月的假。   葛小瑛她们还是第一次出国,严向凤虽然去法国留过学,但是还是第一次到美国来,而秦秋意对八零年代的美国同样好奇,她们20个人来到纽约后直接找了个酒店调时差,第二天中午便兴致勃勃地出去逛街。   上次《美丽标界》的分红发到她们手上,几乎个个富得流油,她们在机场兑了不少美元,逛街的时候杂七杂八地买了不少东西。   又吃又喝又逛又买,要不是秦秋意坚决不让她们碰高油高热量的食物,她们差点忘了还有走秀的工作。   为了不给秦秋意丢脸,也为了她们的第一场国际秀能够演出成功,葛小瑛她们迅速收心,留在酒店做形体和步态训练,等待着设计师春季赛开始。   秦秋意则留在自己房间,把那些新设计的秀场服装做最后一次的检查和细节处理。   秀场开办的前一天下午,秦秋意特意带着礼物去找约克伯和艾莉亚道谢,然后蹭车和约克伯一起去商贸大厦的六楼抽签,抽取秀场的表演次序。   这次参加的设计师大约有100多个,模特至少两三千人,平均每天有20位设计师带着三四百件新品出场。   秦秋意的手气不错,抽到了最后一天,是当天第二位上场的。   对于台下的观众来说,漫长的秀场中,能让他们集中注意力的,要不然就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要不然就是开头和结束前后登台的模特。中间位置的恐怕难以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约克伯抽中的是10号的第十二位,手气不太好,不过他背后的公司品牌摆在那里,关注的人同样不会少。   6号下午,美国设计师春季秀正式开始,秦秋意带着黑头发黑眼睛的华国模特出现,引来了无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异样的眼光,隐隐被排挤在外。   来自欧美国家的设计师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闲聊,对登台的模特展示的服装侃侃而谈,个别人甚至正大光明地对秦秋意等人品头论足,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搭理她们。   “那就是约克伯邀请的华国设计师和模特?”   “这次参加的只有一个华国队,不能她们还能是谁?真搞不懂约克伯是怎么想的,她们那种国家贫困潦倒,听说连饭都吃不饱,能懂什么叫时尚吗?”   “就是,一想到她们可能会穿着土的要死的衣服走上T台,我都快要窒息了。”   “还有那些华国模特,身高参差不齐的,长相也都差不多,根本没什么记忆点嘛,她们知道什么叫台步吗?”   葛小瑛她们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纷纷攥紧了拳头。   倒是严向凤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歧视一直都在,当初我在法国留学,受到的轻慢更多,大家习惯就好。”   邓田志第一次听严向凤提到这个,不禁心疼地揽过她的肩膀。   严向凤眉眼低垂,把头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秦秋意抬起眼眸望着灯光粲然的T台,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微收,语气坚定:“放心吧,这些歧视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咱们国家能够强大到让别的国家仰视,咱们华国人也能够挺起胸膛、碾碎一切不公。”   明明她的语气万分温柔和缓,可是严向凤她们却在其中听出了坚定和认真。   猝不及防地对上秦秋意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她们倏地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华国将来定会强大无比,她们会一直以身为华国人而骄傲。   想到这里,葛小瑛和姜絮等人甩去身上的一丝自卑和不自在,忽视其他人的眼神,注意力全部放在走秀的模特身上。   她们要让外国人知道,她们华国的设计师和模特并不比任何人差!   约克伯注意到大家的态度,微笑着走到秦秋意身边,当初他也对华国和华国人有些抵触,不过自从和妻子在华国游玩一圈后,他对他们几乎彻底改观。   淳朴、热情、勤劳,是他在心里为华国人贴上的新标签,他的妻子艾莉亚甚至回国后向她父亲提议到华国建厂并且开拓华国市场。   “秦小姐,我带你去认识几个设计师和市场代表。”   约克伯发出善意的邀请,秦秋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勾起唇角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约克伯还算体贴,介绍给秦秋意的人都是和他关系比较好,而且没有什么种族歧视问题的,相处起来颇为愉快。   期间有两三个想刁难秦秋意的人过来,全被约克伯三言两语打发走,毕竟是在知名秀场上,媒体不少,秦秋意她们倒是没遇见特别难缠的外国人。   艾拉和约克伯抽中的都是10号表演,模特是公司单独培养出来的,公司的计划是他们两人参加完设计师春季秀,吸引到广大买手和媒体注意后,11号当天便举行公司的新品发布会。   发布会上的新品当然就是艾拉和约克伯设计的最出彩的几套服装。   设计师春季秀的前几天有约克伯的力挺,秦秋意她们需要面对歧视和恶意少了许多,但是会场的绝大多数人依然看不起她们,时不时地会讽刺几句。   这种敌意,在约克伯离开后愈发明显。   不过,秦秋意她们目的明确,丝毫不受影响。   终于到了12号,她们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后台,可是所有的化妆台全部被白皮肤的模特占满,即使是排在她们后面出场的模特,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让位子的想法。   化妆师和造型师拒绝帮她们化妆、做造型,秦秋意好言好语地沟通无果后,只得找到秀场的负责人说明缘由,希望他能好好管管后台的乱像。   负责人斜斜地睨了她一眼:“秀场办到现在,你是第一个找我的,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毛病,怎么几天的工夫就得罪了那么多人。要不然你干脆去跟她们道个歉,看看人家能不能原谅你吧。”   秦秋意身上的寒意渐起,嘴角拉平,淡声说:“这就是你们主办方的立场?”   负责人注意到她眼里的危险之色,心里一突,匆匆丢下一句“抱歉,我无能为力”后直接迈步离开。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望着负责人的背影,秦秋意沉默了片刻,在周围幸灾乐祸的视线中转身准备回后台。   “那群乡巴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简直像混进天鹅群的丑小鸭一样,真是没自觉。”   “我记得华国好像在实施什么改革开放的政策,你都不知道,那里的人有多想要移民。你等着看吧,只要有人抛出橄榄枝,来秀场的这些华国设计师和模特绝对会像哈巴狗一样申请扒上来。”   “我可懒得跟她们接触,一身的穷酸气。约克伯真是不可救药,居然到处跟别人说那个华国设计师特别有才华,还把好多资源介绍给她,我看他俩没准背着艾莉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身后的恶意犹如实质一般袭来,秦秋意眉眼深邃,轻嗤了一声。   实力,是啪啪打脸的唯一有效途径。 第八十六章   秦秋意带来的模特队,一共5个男模特,14个女模特。   设计师春季秀的秀场后台有一些单独的房间,是专门给成名的设计师和他们的模特用的,像这种设计师也有自己熟悉的化妆师,比如约克伯就是如此。   而像秦秋意这样没有名气的新人设计师,只能带着模特们用公共化妆间。   男模特那边还好说,他们只需要化一些基础妆做面部修容就可以直接上场,可是女模特们需要更加精致的妆容。   幸好秦秋意早就料到她们在后台会受到的刁难,自带了化妆品和饰品,再加上她们在她的教导下掌握了不少化妆技巧和编发技巧,上台前的准备也算是做的有条不紊。   八零年代的欧美,非常流行夸张的妆容和服饰,颜色偏向艳丽或者暗黑,金属风和朋克风渐起。   秦秋意没有盲目地模仿,而是坚定地要凸显出华国女性的温柔婉约美和华国男性的谦逊君子感。   她素来柔软清澈的眸底染上几分固执。   凭什么她们要跟在别人身后拾人牙慧?她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独特的力量和华国元素掀起一股新的时尚风潮!   秦秋意为这一系列的服装取名“桃夭”,女模特们的妆容整体偏向素淡雅致的桃花妆,或是眼尾或者眉心,都化了一朵精致的五瓣桃花,完美契合春季秀的主题。   她们坐在角落里,背对着其她国家的设计师和模特化妆,神神秘秘的样子引得无数人递过来探究与不屑的目光。   “背对着咱们干什么?难道是觉得她们的妆容太丑没脸见人了吗?”   “八成是,你看她们用的眼影盘只有几种寡淡的颜色,他们不知道舞台会严重吃妆吗?上了台还不知道要难看成什么样子呢。”   “就是,华国人的脸本身就没有立体感,像饼子一样平,配上寡淡的妆容,啧啧,估计上镜的效果会一言难尽。”   “可是……你们不觉得那个设计师给她的模特们编的头发都很好看吗?”一个设计师犹豫了两秒,还是把对秦秋意编发技巧的欣赏表露出来。   不过,下一秒,她就迎来了周围人的群起而攻。   “黛米,你怎么向着那个女人说话?你忘了要不是她,今天进场的应该是参加过咱们派对的巴兰姆。”   “虽然巴兰姆的设计天赋一般,但总比让一个华国人参加要好很多吧?”   “如果你真的欣赏她,不如跟她一起接受排挤,以后我们的任何聚会都不会再邀请你。”   黛米脸色一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啊,我突然想起来有个设计细节需要改一下,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她只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新人设计师,惹不起抱团的人们,同时她又不想强迫自己去为难别人,只能暂时开溜,远离是非之地。   周边细碎的只言片语毫无阻隔地闯进秦秋意的耳朵,不过她依旧充耳不闻,忙中有序的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她知道,战胜流言蜚语的办法,唯有展现出自己出众的天赋,让某些人望尘莫及。   通过对前六天的秀场观察,秦秋意察觉到很多设计师的作品缺乏新意,应用元素重叠比率高,很难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坐在前几排的时尚评论员和买手们更是兴致缺缺。   他们受够了大色块的饱和度过高的明艳色彩,是时候让他们体会一把温柔的致命美了。   由于后台有不少男设计师和造型师们在,考虑到葛小瑛她们思想较为保守,秦秋意特意用布料单独隔出来一个换衣间,让女模特们两个一组进去换衣服。   而这一举动,无疑又引起了后台众人的嘲弄,嘲笑声像是钉子一样钉入她们的心里,愤懑感充斥着整个胸腔。   秦秋意轻轻笑了笑:“不必在意这些,只要你们能在T台上惊艳到所有人,这些嘲讽与歧视自然烟消云散。”   一句话,立刻瓦解掉葛小瑛等人暗藏的紧张与自卑,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化作了一股强大的信念:她们必须惊艳众人,让外国人看到华国的魅力所在!   “抬头挺胸,记住,咱们不比任何人差。登上T台后,你们就是全场的焦点,拿出咱们华国人应有的底气来。”秦秋意含笑的双眼一一扫过她们,像是为她们打了一记强心针。   “加油!”   “加油!”   “我们是最棒的!”   她们对自己有信心,对秦秋意设计的服装更有信心。   “接下来请欣赏华国设计师秦秋意带来的作品——桃夭。”   主持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详细介绍设计师曾经获得的成绩和设计风格,敷衍了一句话直接下台,甚至连标注成拼音的“秦秋意”和“桃夭”五个字的发音都异常怪异。   这无疑让严向凤她们愈发意难平,秦秋意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眉眼弯弯地鼓励她们:“到你们上场了,享受属于你们自己的国际舞台吧。不要紧张,按照你们平时训练的那样来就行,加油。”   秦秋意把心理素质最好的严向凤安排成第一个出场的模特,希望能用她的淡定激励后面的人。   严向凤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迈开大长腿直接登台。   原本台下的人们在听说是华国设计师的作品后,都放下了手里的记录本、照相机闲聊起来,对华国人设计的服装完全不感兴趣。   可是,这种现象在严向凤出场后,逐渐改变。   丝绸质地的白色泡泡袖衬衫搭配米杏色收腰鱼尾裙和同色系手工珍珠手包,淡雅温婉中却又高级感十足,再配上严向凤清新自然却不寡淡的妆容,温柔似水之感扑面而来。   严向凤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丝绸顺滑光泽的质地,在灯光的照耀下平添几分贵气与优雅。   在严向凤之后是葛小瑛,葛小瑛穿着一件淡漠驼色针织开衫,里面搭的是系着白色腰带的雾霾蓝缎面长裙,开衫上别着一枚特质的桃花胸针,斜挎的是同款仿桃花小包。   她的肤色偏暗一些,这种莫兰迪色系的衣服既能凸显素雅感还不挑肤色,显得她温婉精致又稳重,桃花元素的运用,又融入一丝甜美的娇俏。   秦秋意几乎将颜色和搭配技巧应用到极致。   第三个上场的是赵雨洁,她本人的性格比起严向凤和葛小瑛,温和包容感更强,饱经磨砺的生活让她的心境愈发通透,属于典型的外柔内刚型性格,自带些许成熟的韵味。   秦秋意为她选的是浅卡其的系结衬衫和柔瑰粉的荷叶边包臀半裙,配上珍珠耳钉和纯白色手拿包,既有一股软糯温顺感又不失仙气。   当赵雨洁笑意盈盈地扫过台下时,不少人忽然get到什么叫东方美。   她们不属于那种一眼望去便夺人眼球的美女,但是越看越耐看,清新素雅中永远给人一种心灵的宁静之感。   这种美是独特的,是温软的,也是神秘莫测的。   围绕着T台环坐的摄影师举起刚刚放下的照相机,情不自禁地拍起了照片,买手们和市场代表重新举起记事本做投资评估,而时尚评论员们,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模特身上的服装。   台下的观众一改之前的散漫,眼睛全部直勾勾地黏在模特们身上,感受着华国人为她们带来的巨大冲击。   秦秋意勾起唇角,弯眸一笑。   他们以为她的设计就是如此了吧,呵呵,她会继续给他们制造惊喜的。   姜絮登台,一身经典的通勤穿搭,白色的丝质外套,奶绿色衬衫和白色西服九分裤,搭配霾绿色丝巾和白色迷你马鞍包,台步走出了十足的性冷淡风。   充分表明女人帅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的真谛。   连衣裙、半裙、长裤、风衣、帽子、包包,不论是哪一款,秦秋意都能把个人的设计融入其中,制造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时尚单品。   搭配起来,甚至达到了1+1>2的效果。   女模特在她的巧手下,或是清纯静然,或是淡雅温婉,或是帅气淡漠,男模特们也将华国男性独有的的落落大方的君子之风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压轴的张蕾、吕云珊、李雪和莫兰荷四人,一人穿了一件代表华国国粹的旗袍,瞬间惊艳四座。   这个原本不被外国人看好的华国人,在最后和所有的模特一起谢幕时,破天荒的获得了不少人雷鸣般的掌声。   直到她们走到后台,掌声才渐渐熄灭,而等在后台没上场的设计师和模特们脸色更加难看。   因为她们深知,台前的那些人能够破开偏见与歧视自发地为那个华国人鼓掌,一定是她足够优秀。   这些,她们在华国模特换好衣服上场前,望着那些精美绝伦、恍如艺术品的服饰,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她们败了,败在了她们看不起的华国人手上。   时尚没有国界,很多人认可了秦秋意的设计天赋后,扬着高高的头颅,向她抛去了橄榄枝。   对此,秦秋意微微勾起嘴角,眼底缀着一点冷淡的微光,态度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了她们口头上各种宴会的邀请。   被拒绝的人立刻恼羞成怒:“哼,不要因为有点天赋就太猖狂,否则你的姓名将永远不会有机会出现在欧美时尚圈。”她们自以为屈尊降贵,没想到秦秋意那么不识抬举。   对于秦秋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设计师,只要她们联手打压她,迟早她会向她们以及资本势力低头。   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秦秋意会抛弃华国人的身份,移民到欧美国家,毕竟见识到她们国家的发达,秦秋意怎么可能再回到穷困潦倒的华国呢。   秦秋意想要在外国发展,第一个将要面对的,就是白种人的联合压制。   可是,秦秋意完全没有在国外工作的想法。她未来的事业肯定会向国外发展,与国际接轨,但不是现在。   她这次参加设计师春季秀的目的,是为了拿到新锐设计师的头衔,毕竟纽约举办的春季秀赛事,在整个时尚界还算得上举足轻重。   获得新锐设计师的头衔,对她在国内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她甚至可以要求纺织厂的葛厂长提高她的利润留成。   秦秋意和葛大川签的聘用合同是抽取服装总利润的千分之一,聘用期限是三年。   如果葛大川一直当厂长的话,这份合同秦秋意没打算改,她还是有契约精神的。   但是近几个月孙同军一派总是搞事,想把葛大川拉下马,牵连到太多人,弄得纺织厂人心浮动。   一旦孙同军上位,秦秋意便打算终止合同,自己单独开办一家服装厂。   做为获得外国人承认的新锐设计师,服装厂的销量也不会太差,再加上《美丽标界》的广告位,相信要不了多久,她的服装厂就能闻名全国。   纽约的设计师春季秀每年都会投出3名新锐设计师和5名优秀设计师,每人颁发一个奖杯。每季秀场结束后,获奖的10名设计师不仅名气可以更上一层楼,还能得到很多投资者和买手的青睐。   只要几人设计服装开始销售,那么她们的资金将呈井喷式爆发增长。   真正的名利双收。   所以大家才挤破头颅想拿到邀请函。   秦秋意带模特们拿着衣服和化妆品离开后台,走到远离T台的位置坐下来观看其她设计师的作品。   严向凤她们并没有换下走秀的服装,直到坐在椅子上后激动到微微颤抖的手才渐渐平复下来。   与之前的门庭冷落相反,在秦秋意落座后,不断有人放弃观看走秀,拿着名片过来跟她攀谈。   当然,也有个别人把名片递给华国模特中他们看好的几个男女模特,当着秦秋意的面挖墙脚。   秦秋意失笑着摇摇头,并没有阻止。   模特二队的8个人本来就是为了进军国际模特队专门特训出来的,挖她们的人基本都是模特经纪公司的人,她们是去是留,端看她们的选择了。   “秦小姐,我是锐美集团的市场代表——乔伊,我们想买断你这套‘桃夭’系列的前九款服装,不知道秦小姐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乔伊端着架子,在评审团公布新锐设计师和优秀设计师之前找到秦秋意,想压低价格购入她的设计图。   “锐美集团?是不是那个旗下的商贸广场和大型综合商场遍布美国各个州的锐美集团?”旁边一道不可思议的女声响起。   “全美国只有一家锐美集团,你说是不是那家?”酸气弥漫的另一道声音接过话茬。   “那个华国人竟然吸引到锐美的市场代表了,看来她马上就要发达了。之前我托了不少关系,才在他们的康涅狄格州和佐治亚州的商贸广场拿下两个专柜的位置。”   “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我看设计也就一般般,最多比咱们的好上那么一点点。”音调中满满的全是阴阳怪气,永远不愿意承认别人的优秀。   乔伊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垂下眼睑,等着秦秋意在得知他的身份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庞大资本后,和其她设计师一样露出尊敬与崇拜,他可以以此进一步压价。   秦秋意抬眸扫了志得意满的乔伊一眼,把他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乔伊先生,我设计的服装早就授权给我国的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况且我也没有私下贩卖设计图的意向。”   当初她和葛大川签合同,葛大川提出的第一条要求,就是除了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她的设计稿不允许供给其他厂子或者其他个人。   其实,即使没有这条要求,秦秋意也没打算把设计稿卖给外国人。   “价格什么的好商量……等等,你说你不卖!?”乔伊瞪大眼睛,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他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秦秋意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琥珀色的水眸在秀场灯光的映衬下仿佛染上缕缕星光,看起来像个瓷娃娃一样柔软好欺,可是说出的话却格外坚定果决:“是的,我个人不卖设计图。”   乔伊一愣,瞬间反应过来。   这个该死的华国人,居然敢拒绝他!?   乔伊的目光宛如磨得万分锋利的刀锋,一寸一寸地意欲将秦秋意凌迟。   他当了将近十年的市场代表,哪个设计师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上一个没有眼色的敢拒绝他的设计师,早就被他和锐美集团用手段赶出了美国。   在场的很多人显然都了解乔伊的睚眦必报,幸灾乐祸的眼神纷纷甩到秦秋意脸上。   看那个华国人还能得意多久。   似乎是预见了秦秋意未来悲惨的命运,有些人深感无趣地转移开视线,更多的人则是留下来继续看好戏。   天资再出众又如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和资本家,那么她将永无出头之日,除非她立刻跪下来向乔伊道歉求饶,兴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秦秋意对她们心里的弯弯绕绕装作不知,直视乔伊:“如果乔伊先生真的有合作意向,可以找我们纺织厂的厂长谈。”   乔伊懒得听她解释,吊梢似的眼尾下压,渗出淡淡的煞气,那双阴戾的眼死死盯着秦秋意,像是盯着盘中猎物的恶狼。   秦秋意的视线毫不避让,乔伊没有从里面看到她应有的畏惧。   倏地,乔伊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这就是秦小姐给我的答复?难道你不怕失去设计师春季秀的名次?失去以后移民到美国的资格吗?”   图穷匕见,恶意与威慑纠缠,赤—裸—裸地摆在众人面前。   邓田志闻言,连忙起身走到秦秋意面前想要保护她。潘明亮、吴博皓等男模也凑近秦秋意,将她全方位护住。   秦秋意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浅笑着轻轻拍了拍邓田志的肩膀,用中文说:“你们放心吧,乔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她之前对锐美集团还没什么印象,听到乔伊威胁的话后才慢慢回忆起来,前世有个美国资本博弈的经典案例,其中被吞并的那家公司就叫“锐美”。   锐美集团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发家的,在资本积累阶段,压榨的工人无数,工人不断罢工抗议,锐美的领导层直接派人暗杀发起人,用武力镇压了一次又一次暴动。   后来,锐美换了第二代董事长,跨领域发展,在此期间,用下作的手段打压了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让他们轻则损失数十万到数百万美元,重则家破人亡。   九零年代初期,曾经被锐美集团打压的几家小企业靠着投资电子产业异军突起,他们联合在一起,跟锐美集团打消耗战,历时整整两年,终于将锐美这个从根子上腐坏的庞然大物彻底蚕食掉。   集团内部很多领导层也被他们送进了监狱反省。   思及此,秦秋意唇角上扬,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乔伊先生,如果你能凭一个人的力量或者一个集团的力量左右设计师春季秀的评审们的判断,那我可能要向媒体朋友们来质疑这场赛事的权威性。”   顿了顿,她补了几句:“哦,对了,我根本没打算移民到美国居住,华国永远是我们的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自大是一种病,套用我们华国的一句话,乔伊先生可不要‘讳疾忌医’啊,尽早治疗,没准还有救。”   乔伊气红了眼:“你!”   他高高地扬起手,想要给秦秋意一点教训,可是在接触到邓田志他们不善的目光后,他便瑟缩地收回了手。   邓田志和潘明亮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加上近几个月的训练和增肌,看上去十分唬人。   “你,你们给我们等着,这件事咱们没完!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跪下来求我!”乔伊退后两步,和邓田志等人拉开距离,然后面容阴鸷地放狠话。   秦秋意早就看穿了乔伊欺软怕硬的本质,闻言淡然地说:“乔伊先生,我们华国还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送给你和你代表的锐美集团。”   乔伊瞳孔骤缩,心里的怒意不断翻腾着。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依然失败了。   去他—妈的,这些该死的华国人,竟然敢在他们的地盘这么嚣张,信不信他能让他们走不出纽约!   “你,好样的,”乔伊指着秦秋意,声音咬牙切齿,“从今天开始,我代表锐美集团彻底封杀你,以后你和你设计的服装,将彻底退出美国时尚圈。”   他的话一出,周边的其他设计师和买手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乔伊是锐美集团现任董事长的亲侄子,手里掌握着很多时尚资源,那个华国人得罪他,恐怕其他好多买手不敢再跟她合作了。”   “啧啧,让她拿乔,直接被封杀了吧,真是活该。”   “上一个得罪乔伊的设计师,听说现在还灰溜溜地躲在瑞士某家小服装厂里上班呢,他求了乔伊好几次,乔伊连见都没见他一面。这次那个华国设计师彻底完了。”   邓田志他们不懂“封杀”的意思,但凭借他们不算太熟练的英语,还是从周围人的议论中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担忧地望向秦秋意。   乔伊期待着秦秋意害怕和懊恼的表情,其他人不是嘲笑就是鄙夷、不屑,一时间,只要听到乔伊声音的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到秦秋意身上。   秦秋意坦然地一摊手,斜睨着面色铁青的乔伊,似笑非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不说乔伊能不能动用整个锐美集团的资源来封杀她,即便是他做到了又能怎么样?她的发展方向可不是单纯的一个服装设计师,而且她的事业版图在华国,美国封不封杀的,她其实无所谓。   依照锐美集团的作死程度,估计也蹦跶不了几年了,等它遭受到其他企业的联合围剿,自顾不暇的时候,才是秦秋意计划进军国际市场的关键时期。   更何况,资本家都是利益至上,只要将来她能为他们制造出源源不绝的利润,所谓“封杀”线必然不攻自破。   秦秋意完全没在怕的。   面对威逼利诱皆不动容的华国人,乔伊只能红着眼睛恶声恶气地甩袖离开。   其他人见乔伊除了放狠话外根本治不住那个华国设计师,倍感无趣地耸耸肩,把目光重新放回秀场。   倒是之前给秦秋意发过名片的几个人神情复杂无比,不再凑上前找她攀谈,甚至有两个买手把名片从秦秋意手里要了回来。   刚刚被许多人抛橄榄枝的秦秋意和模特们,经过乔伊的事后,又成为让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秦秋意倒是乐得清静。   只等着秀场结束,主办方公布新锐设计师和优秀设计师的名单。   T台上灯光闪耀,台下的人们侃侃而谈,一个个外表光鲜、衣冠楚楚。   秦秋意望着出现在她们周围的真空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弱国无外交,弱国的人民在强国面前没有人权。   但是,她知道华国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必将强盛起来,她愿意成为千千万万个建设者之一,为华国的成长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是龙,必将腾飞!她愿做一股清风,用稚嫩的肩膀拖起它骄傲的脊梁。 第八十七章   “什么,其中一席新锐设计师的奖项要颁给那个华国人?我不同意!”乔伊听到身为评审团成员的奥利弗的话后恼怒地皱起眉峰,语气有些狠声狠气。   奥利弗弹了弹衣领,闻言倒觉得有几分好笑,“乔伊,是什么给了你能够左右评审团决定的错觉?时尚与艺术是没有国界之分的,更何况,那个叫秦秋意的设计师足够出色,不得不说,我被她的设计深深吸引住了。”   “奥利弗,你不要忘记当初是谁推你走到现在的位置的。”乔伊气得额头的青筋直跳,“没有我和锐美集团的帮助,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当农夫呢。”   奥利弗的父亲是一座大型农场的主人,性格固执又霸道,他要求奥利弗将来继承他的农场,不允许他去学什么设计专业。   要不是好朋友乔伊一直帮奥利弗打掩护,锐美集团又一边以高薪水为诱饵,一边派人打压奥利弗父亲的农场,最后成功“劝服”他改变思想,奥利弗可能真的只能当一辈子农夫了。   当初奥利弗有多感激乔伊和锐美集团,事后偷偷得知真想的时候就有多后悔。   原来乔伊是有目的的接近他,而锐美集团的帮助背后直接隐藏着一张资本扩张的血腥脸孔。   锐美集团转行后,挪出一部分资金投资地产,发展途中看中了奥利弗父亲的农场所占的位置。而且,他们从政府部门得到内部消息,那块地正好在城市规划的线路上,未来的价值不可估量。   但是他们做好规划后,发现在心里价位内无论出资多少都不能打动奥利弗的父亲,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在眼前却不能动,锐美集团的高层急得眼睛都快滴血了。   幸好他们经过调查,注意到奥利弗和他父亲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派乔伊搞定奥利弗,派其他人针对农场进行全方位打击,直至农场产出的粮食滞销,慢慢入不敷出。   在奥利弗毕业加入锐美集团后,支撑不下去的奥利弗的父亲把从父母那里继承过来的农场卖给了锐美集团,价格自然被压到最低。   卖掉农场的第二年,城市规划图公示,那块地的价值瞬间翻了十倍,这时,奥利弗和他的父亲才反应过来,锐美集团是早有预谋。   奥利弗的父亲本来就对农场十分不舍,得知真相后更是直接被气到心脏病发,险些丧命。   奥利弗跑去质问乔伊和公司高层,结果却被他们赶出了锐美。   回想起当初被骗得一无所有的情景,奥利弗恨不得生吃了乔伊,尤其是他还有脸提那时候的所谓的“帮助”。   思及此,奥利弗冷笑一声:“放心,你和锐美集团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和你的公司付出代价。”   那一瞬间,他褪去了维持在乔伊面前虚假的笑容,露出满脸的恨意和不耐烦。   乔伊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奥利弗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任由他捏扁搓圆的无知小子了。   穿着得体西装,打着深灰色领带的绅士奥利弗,仿佛长出了尖牙利齿,随时准备撕咬掉他和锐美集团一口肉。   乔伊只得落荒而逃,谈话自然也是不欢而散。   他十分后悔刚刚自己怀着隐秘的心思,用胜利者的姿态去招惹奥利弗,如果有时间穿梭仪,他一定穿回十分钟之前给他自己一巴掌。   望着乔伊的背影,奥利弗冷嗤一下,双手的指节用力交错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就连胳膊上的肌肉也是一副卉张的模样。   当初他就是被这样的一个小人骗得团团转,最后还连累了父亲。重病的父亲在去年怀揣着遗憾去世,死前还一直念叨着对不起爷爷奶奶,没保住那个农场。   足可见这件事对父亲的打击有多么大。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过乔伊和锐美集团,他要慢慢蓄积力量,团结其他被欺压的人们,将来一起扳倒那个庞然大物。   奥利弗垂眸,把自己心里做为新锐设计师备选名单上秦秋意单独确定出来。   既然乔伊想要封杀秦秋意,那么他偏要不如乔伊的意,再加上秦秋意的出色有目共睹,他一定要力挺她拿下新锐设计师的首席之位。   从私人感情来说,奥利弗愿意帮助她,从大的方面来说,目前中—美关系正处于蜜月期,而中—苏关系也比之前的冷战期相对缓和,但是美—苏依然处于对峙时期,他们国家需要拉拢华国,而不是把华国推向对家。   眼看着苏联与他们国家的军备竞赛逐渐落入下峰,这时候更要稳住他们美国和华国的关系。   秦秋意做为第一个参加美国设计师春季秀的华国人,有两家主流媒体在得知她有很大可能会拿下奖项的情况下,连新闻稿都拟好了。   稿件内容奥利弗不用猜也知道,大概率会描写到中—美关系更近一步之类的问题,把秦秋意参加春季秀场升华成一次“服装设计外交”。   秀场的评审团虽然各自带着自己的小心思,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尊重其她服装设计师的个人才华的。   最终秦秋意还是被票选为当季的新锐设计师,另外两位新锐设计师分别是艾拉和黛米。   曾经看不起华国人,仇视秦秋意她们的设计师和模特们,在秦秋意上台领奖的时候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个个把嘴闭得死紧,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秦秋意一手攥着奖杯,另一只手接过话筒,敛起平素温柔的笑靥,琥珀色的眼眸一一扫过台下的众人。   那略带犀利的眼神,让心虚或者犹自愤懑的外国人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心脏揪紧,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秦秋意无意多说什么,面上一派宠辱不惊,完全不见拿下首席新锐设计师的惊喜和激动,她的声音缓慢而沉稳:“对于能拿下这个奖项,我要郑重感谢亲爱的祖国的栽培,虽然它现在仍是个发展中国家,但我坚信,它过不了多久就会赶超过其它所谓的发达国家。”   “即使它现在依然有些贫困落后,但是我们生是华国人,死是华国魂,我们亿亿万万个兄弟姐妹团结在一起,未来必将把它建设成世界第一强国。”   面对秦秋意有些挑衅似的发言,就差加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台下的人们不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向秦秋意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兔。   秦秋意勾起唇角,淡淡笑了:“既然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不顾一些有心人的阻拦,和邀请她过来的约克伯告了别,连晚上的宴会都没有参加,带着严向凤她们直接回了酒店。   回去的路上,姜絮笑嘻嘻地拉住秦秋意大衣的袖子,“秋意,你刚才都没看到之前好多嘲笑咱们的服装设计师,在听到你成为新锐设计师后那张像便秘了一个礼拜的丑脸,真是太好笑了。”   “就是,我看她们就是嫉妒你的天赋。她们在听说你要被乔伊封杀后有多幸灾乐祸,脸上的表情在你拿奖的时候就有多扭曲。”   “哈哈哈,我今天真是见识到了这些所谓的高贵人种的丑陋一面了,她们根本没有资格嘲笑咱们华国人。”葛小瑛把口袋里模特经纪公司的名片随手扔进垃圾桶,没有一丝留恋。   其她人纷纷效仿葛小瑛的举动,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排解一下这一周被排挤被歧视的憋屈。   潘明亮拍了拍葛小瑛额头,低声安慰了她两句,直到她重新恢复笑容。   秦秋意的得奖和最后的发言,直接扫清了大家头顶上的乌云,让她们瞬间扬眉吐气。   她们边回忆着其她外国人的丑态,边笑闹着往酒店的方向走。   “今天辛苦你们了,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我订的明天的机票回国。”   “哦,太好了,终于要回家了,在这里我是一刻钟都不想待了。”五官偏中性风的王晓晓高兴得将帽子一抛,用来表达她的兴奋之情。   秦秋意好笑地接住帽子还给她,“知道你是受不了这儿的西餐,想回家大吃一顿了。”   “对对,他们外国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牛肉里还带血丝呢就端上桌,这让人怎么吃啊?”提起这件事王晓晓就恶心,她第一次吃牛排,一口咬下去差点吐了,后来她找服务员理论,结果却被整个餐厅里的外国人嘲笑。   想想就闹心。   当时秦秋意不在,忘了告诉她们西方人的饮食习惯了,后来,每次点餐点到牛排,她都会特意提醒服务员要全熟的。   提到吃的,葛小瑛她们想起爱吃的糖醋排骨、珍珠丸子、红烧鱼、鱼香肉丝、酸辣土豆丝、椒盐大虾……口水差点流下来。   “哎,好想现在就回家啊。”大家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声,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嘴角上扬。   赵雨洁声音柔柔的:“咱们出国一周都要受不了了,向凤一个人是怎么在法国待了整整两年的?”   严向凤闻言一笑:“其实我刚到法国的时候,新鲜了半个月后就哭着给家里人打过越洋电话,让她们接我回家。后来我爸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不服气,非要学出点成绩让他看看,所以才忍了下来,在法国一待就是两年。”   “我以前根本不会做饭,法餐又贵又不好吃,而且我爸也根本没给我多少零花钱,有一阵子我得了胃炎,即使胃疼到受不了也咬牙没给家里人打过一个电话,要不是在留学生公寓有个宿管阿姨帮忙,我可能会得胃穿孔。”   严向凤陷入回忆,面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胃炎治好之后,我开始自己学着做饭,宿管阿姨时不时给我带份她做的饭,就这样,我慢慢支撑了下来。你们能想象,我为了融入外国人的圈子参加她们的宴会,忍痛买了一条正式的裙子,后来连续啃了一个月干巴巴的面包片的样子吗?”   邓田志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友,别人只看到她表面光彩的样子,有谁知道她曾经吃过多少苦,付出过多少努力呢?   美国是个开放的国家,并不像华国一样不允许情侣在公众场合搂搂抱抱。   他脱下大衣帮严向凤批好,然后微微揽过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严向凤一愣,很快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放心,我不怎么难过的。”   她知道邓田志因为她的家世和学历感到深深的自卑,所以在秦秋意为模特们准备的文化课和英语课上格外努力,有时也向她讨教法语的基础对话。   通过努力,邓田志居然是她们模特队中英语最流利的一个,这次来美国参加秀场,很多时候邓田志和秦秋意一同充当着翻译的角色。   美国人说话的时候语速特别快,还有很多连读吞音现象,十分考验她们的听力,但是邓田志的语言天赋不错,适应了两天便能把她们的对话精准地翻译出来。   为了配得上优秀的严向凤,邓田志自然也要让自己变成一个优秀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勤奋努力,让严辉和甘素洁最终认可了他。   听到严向凤的话,邓田志眼里的疼惜更甚,“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让你再受苦,等回去我就跟大舅妈学做饭,保准让你每顿饭都吃得好好的。”   秦秋意:“……”   突然被塞了一嘴狗粮,秦秋意倒是有些想念柯靖墨,等回国之后,她一定要抽出一天时间好好陪陪他。   想起因为过于忙碌而疏忽了柯靖墨,他眼里偶尔闪现出的落寞,秦秋意不禁偷偷笑了笑。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疏淡高冷的一个人,本质上居然是个可爱的粘人精。   秦秋意垂下眼睫,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指尖缓缓地捏揉着海藻一般浓密的黑发,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去找男朋友过二人世界。   一行人笑闹着回到酒店,秦秋意毫不意外地接到了几个其它公司和设计师的邀请函,邀请她参加宴会,甚至有个叫奥利弗的评审团成员直接向她发出了1986年设计师春季秀的邀请。   也就是说,她的实力最终战胜了一切偏见和阴谋,顺利进入了国际时尚圈,成了公认的新锐设计师。   秦秋意推了所有的宴会邀请,只留下了奥利弗的联系方式。   奥利弗不仅邀请她参加明年的美国时装秀,还想把她介绍给法国的服装设计大师——维克多。   维克多是享誉整个服装设计届的现象级人物,也算是秦秋意的偶像,来参加设计师春季秀的100多名设计师,基本上所有人都想吸引到维克多的注意力。   只不过维克多的性格十分古怪,大家不敢轻易靠近。   他做为评审团的最高评审员,全程很少跟其他人交流,只在最后票选新锐设计师时,力压众人,只推荐了秦秋意一个人。   看到评审团的为难,维克多直接撂下一句“我不管你们究竟有多少小心思,但是服装设计不容许你们玷污。要么秦秋意成为新锐设计师,要么以后再也不要找我当评审嘉宾”后推门就走,丝毫不给别人补救的机会。   奥利弗借机力荐秦秋意,并给和他交好的几个人使了眼色,让他们稳住局面,他则跑出去找维克多谈话。   维克多是奥利弗老师的好友,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听到他说秦秋意入选之后,脸色好了一些,不过依然拒绝回秀场,准备过两天回法国。   不过,在争取了维克多的同意后,奥利弗想要在颁奖结束后将秦秋意介绍给维克多认识。   只是没等他告诉秦秋意,秦秋意在讲话结束后就带着模特们直接回了酒店。   奥利弗找人打听了半个多小时,才知道秦秋意她们入住的酒店,然后打电话过去说明来意。   秦秋意和奥利弗定在第二天上午十点见面,她们是傍晚的飞机,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奥利弗将手写的邀请函递给秦秋意,两人聊了几句后维克多才姗姗来迟。   “抱歉,我来的有点晚。”维克多今年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风衣是深灰色的,系着一条蓝格子围巾,头发虽然有些斑白,但看得出来也是经过好好打理的。   秦秋意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和奥利弗先生也是刚到不久。”她主动起身和维克多握了握手。   维克多客套了两句,直接开口询问秦秋意的创意和设计灵感,语言直白到奥利弗忍不住扶额。   在设计界,很多设计师不愿意告诉别人详细的设计灵感,因为这是比较私密的一些东西,也是非常个性化的。   秦秋意倒是不介意,边用咖啡匙轻轻搅动咖啡边娓娓道来,清甜的嗓音中偶尔划过维克多的一两声问题,气氛轻松愉快。   奥利弗听着两人逐渐偏题向设计内核与本质靠拢的谈话,不知不觉也融入进去加入讨论。   这一探讨,就是三个小时,差点错过了午饭时间。   秦秋意和奥利弗获益匪浅,维克多也从中得到了新的灵感,三人索性在咖啡馆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然后维克多给秦秋意留下了巴黎时装周的邀请后匆匆离去,他急着回去画新的服装设计稿。   巴黎时装周在每年的2-3月份和9-10月份各有一场,一个是秋冬时装周,另一个是春夏时装周。   每一届的巴黎时装周都是知名设计师、名牌、名模、明星和华服云集,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就连在美国算得上一线的设计师奥利弗,都没有获得维克多的邀请。   听到秦秋意和她所在的一家名不经传的纺织厂获得邀请时,有一瞬间奥利弗差点嫉妒死,幸好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思想。   因为他知道,以秦秋意的才华,她确实有这个资格。   担心秦秋意不了解巴黎时装周的参与条件,导致她错过入场资格,奥利弗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巴黎时装周不像我们美国的设计师春季秀可以让设计师和模特单独参与,巴黎时装周更注重品牌和传承。”   “即使你有维克多先生的邀请,但如果你所在的纺织厂资质不达标,同样进不去。”   顿了顿,奥利弗继续补充道:“一个品牌想要进入巴黎时装周,必须同时兼具三个基本条件,一是品牌本身对本国文化的传承和创新,二是高超的工艺技巧和技术,最后一个就是要有稳定的海外销售渠道。有关前两点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如果你需要美国的销售点,我还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买家的。”   秦秋意接受到奥利弗释放的善意,唇角上扬,音调轻缓:“谢谢奥利弗先生的告知,但我可能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助,今年的巴黎时装周我没打算参加。”   今年9-10月份前后正是纺织厂的孙同军可能要拉葛大川下马的关键时期,她必须想办法帮葛厂长一把。   而且,有孙同军副厂长的捣乱,她恐怕也没法好好准备参加时装周的事,他会想法设法捣乱的。   再者,英国的詹姆斯如今已经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达成了稳定的合作关系,再加上之前春季广交会和海云省服装展销会上至少二三十家外国公司与她们签订的合同,完全满足第三条稳定的海外销售渠道的条件。   第一个条件,秦秋意本身设计的服装就符合,第二个条件,在柯靖墨帮她搞来国外先进的设备后也能满足。   不过,为了增加筹码,柯靖墨帮她弄来的两台新设备她并没有送进纺织厂,而是留在了青·墨科技公司,让柯靖墨和他手底下的研究员尝试复刻几台同款设备,降低成本。   秦秋意早就想好了,如果葛厂长继续任职,那新设备可以让纺织厂买进。如果孙同军上任,那她就自己单独创建一家纺织制衣公司,设备当然留给她自己用。   到时候,再参加巴黎时装周,就是她自己的公司了。   奥利弗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秦秋意一眼:“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他能预见秦秋意将来恐怕会站到一个让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与她结交有利而无害,与她为恶才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第八十八章   3月14日下午,出国的一行人回到南桥市,除了秦秋意分别去了趟纺织厂和杂志部外,剩下的19个人都跑回家倒时差休息。   秦秋意以前经常坐飞机世界各地地跑,倒是比她们适应良好,精神头不错。   杂志部的余亦娜几人一直好奇地拉着秦秋意打听国外的人和事,秦秋意耐心地一一解答,只是省略掉她们受歧视的事情。   在得知秦秋意拿到了新锐设计师的头衔之后,大家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呼声,彩虹屁接连不断,差点把她拍上天。   失笑地摇了摇头,秦秋意把余亦娜和史胜友等部门负责人叫进办公室单独开了个小会,确认过她不在时,其余工作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后才彻底放下心。   秦秋意在杂志部投注了大量的精力,如今它慢慢走上正轨,她终于可以抽出时间去做些别的事情了。   明天葛小瑛她们倒完时差会相继到杂志部继续拍摄照片,她再检查一下招聘过来的十个审核员的工作进度,后天就回省城大学上课,请的半个月假刚好到期。   在杂志部工作到六点下班,秦秋意穿上外套拿着手包出门时,柯靖墨早就等在了门外。   “我知道你今天回国,去了一趟纺织厂找你,葛厂长告诉我说你在纺织厂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所以猜想你应该来杂志部了。”柯靖墨的目光落在秦秋意脸上,像是完全忽略了周围其他人的存在,没忍住心中的思念,一把抱住了她。   幸好老城区的人很少,加上这时候出来的都是杂志部的员工,所以他们只是友善地笑了笑,并没有置喙柯靖墨的举动。   秦秋意把头埋进他结实的胸膛里,闻着淡淡的冷泉气味,一时间格外安心。   其实,她也很想他,每个夜晚都会咀嚼几遍他的名字,回忆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好了,再抱下去他们该笑话我了。”秦秋意抬眸,视线从他的下巴掠过,和那双深邃的黑眸撞在一起。   柯靖墨直视着十天未见的女朋友,声调有几分低哑:“我看谁敢笑话你?”   说是这么说,但考虑到大环境和影响,柯靖墨还是在用力抱紧了秦秋意,微微俯身珍重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后,慢慢放开搂着她的手臂。   虽然身体再没有半分接触,但是两个人的视线依旧交汇在一起,像是并没有分离。   秦秋意笑意盈盈,颊侧的酒窝若隐若现:“柯靖墨同志,我给你和柯伯伯都带了礼物,回来的时候放在家里了,你跟我过去取一下吧。”   刚到美国的前两天,她和模特队的人就一人买了一堆礼物,送亲戚的,送爱人的,礼物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   秦秋意也买了不少,围巾、帽子、手表、香水等应有尽有。   柯靖墨眼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是开车过去还是走过去?”   杂志部的位置离秦秋意的家并不远,只有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开车吧,要不然把车子停在这里我担心有人划车。”   近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那么几个“仇富”的人专门划车或者砸玻璃,只要汽车往偏僻的地方一放,过不了多久肯定会伤痕累累。   有一次柯靖墨的车子就被石块划了几道特别长的划痕,后来开到省城唯一一家汽车修理厂才弄好。   柯靖墨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秦秋意觉得这些并不是什么好现象,拉着他一起去公安局报了案,公安立了案侦查,蹲点蹲了一个多礼拜,不过一直没抓到人,这件事慢慢的也就不了了之。   柯靖墨“嗯”了一声,侧身帮秦秋意打开车门,胳膊搭在车门上方,还有几分打趣的心思:“其实我还挺期待你给我买的礼物的。”   秦秋意眉梢稍抬,扑闪着一对桃花眼,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柯靖墨向下垂着的手心。   掌心传来的酥麻感瞬间直击心脏,柯靖墨勉强维持住面上的云淡风轻,呼吸却已经不自觉地放轻,他抬眸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上车的小女友,麻麻酥的那只手骤然握紧。   柯靖墨谨慎地扫了一眼周边,发现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欺身吻了上去。   秦秋意:“!”   一言不合就亲亲,这么刺激的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唇畔柔软的触感立即撤离。   柯靖墨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暗欲,用微凉的指尖摩挲着秦秋意鲜妍的绯唇,声音有几分区别于平日的低沉喑哑:“不要轻易招惹我,懂吗?”   饱含欲念的声音让秦秋意耳朵一酥,飞霞似的红“轰”地一下挑染上双颊和耳尖,犹如陡然绽放的胭脂玫瑰。   秦秋意微微偏过头,避开柯靖墨的手指,目光落在别处,不敢与那个气质危险的男人对上视线。   颇有点撩完就跑的“无情”模样。   虽然她曾经看过很多偶像剧,对谈恋爱的套路如数家珍,可是面对柯靖墨的时候,她立马变成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怂的一批。   片刻后,她听到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副驾驶车门被关上的声音。   柯靖墨的音色淡淡的:“我先带你回家,这些账以后再慢慢跟你算。”   不知为何,秦秋意从他的话里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三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尤其是“慢慢”这两个字,仿佛法官在宣判审判结果前的沉默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秦秋意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柯靖墨某个起反应的地方,轻咳了一声:明明的他的定力不好,为什么要跟她算账?   尽管心里如此吐槽着,但她还是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柯靖墨肃着脸,深呼吸几次后强行压下某些躁动,等不再那么□□后才启动车子。   秦秋意感受着车内灼热的温度,舔了一下微微发干的嘴唇,悄悄往下摇了摇车窗。   顿时,一股凛冽的冷风入侵,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把车窗摇了上去。   “空调的温度调的太高了吗?”柯靖墨略略垂眸扫了一眼空调旋钮,发现它正定格在25℃的位置,温度正合适。   秦秋意讪讪一笑,总不能告诉他说,是她看了某个不该看的部位后自己心浮气躁吧。   她随便含糊了两句应付过去,柯靖墨没有多想,车子一起步的功夫就到了她家的大门口。   秦秋意给柯靖墨挑的礼物是一套限量版的打火机,给柯荣买了一只看上去很低调的手表,两个人的礼物大概花了将近一千美元。   柯荣已经到省城上任,做为国家干—部,送给他的礼物当然不能太出挑,越是低调越好,省得被别人抓住小辫子,成为攻讦他的把柄。   “晚上回去你帮我把礼物送给柯伯伯,我就不过去拜访了,最近柯伯伯新上任,又忙又累的,不好打扰他。”   柯荣升任省城商检局副局长后,由于省城距离南桥市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他依然住在南桥市,每天有专职司机接送他上下班。   “嗯,好。”柯靖墨妥善的收好两份礼物,看向秦秋意的黑眸愈发幽深,声调带着一丝温柔缱绻,“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秦秋意抬头,与柯靖墨对视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部位的形状,悄悄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脸庞忽地再度泛出红晕。   好像,貌似,大概……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   想到这里,她猛地惊了一下,匆匆甩了两下手,在柯靖墨疑惑的目光中慌乱地一笑:“你喜,喜欢就好,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我要倒时差,补补觉。”   秦秋意垂下脑袋,露出盈白纤细的脖颈,耳尖红的几乎能滴血。   她到底怎么回事,脑子里怎么都是乱七八糟的肮脏想法?   十根纤长的手指交错,无意识地绞紧。   柯靖墨语气关切:“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睡?”   秦秋意鼓起腮帮子,把他一个劲儿往门外推,却依旧耐着性子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没有不舒服,不想吃东西,你回去吧,我洗个澡就睡了。”   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秦秋意把自己的反常全部推到柯靖墨身上,要不是他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也不会变得这么奇怪。   不论如何,今天必须远离柯靖墨。   柯靖墨以为秦秋意真的是坐飞机坐的没有休息好,于是点了点头,“行,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你不是说想吃悦福记那家的早点嘛,明天我去给你买一些来。”   悦福记的早点是南桥市一绝,据说大师傅有宫廷御膳房的传承,这件事的真实性虽然有待考察,但是不得不说他家的早点是真的好吃。   周边别的市县还有省城的人,好多人会特意跑去悦福记的门口排队买早点,每天的队伍能从他家门口排出小一百米。   秦秋意也喜欢悦福记的早点,只不过她不喜欢排队,大多数时候都是柯靖墨早起排队帮她买。   “……”秦秋意对于自己刚刚的无理取闹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早上太冷,你不用起那么早去排队。”   柯靖墨闻言,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女朋友白皙软弹的脸颊:“不冷的,明天早上等我过来。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把秦秋意的围巾理了理,没忍住,又揉了揉秦秋意的小耳朵,像是在揉弄一只小猫咪。   她身上的一切部位都是精致而柔软的,小花茉莉的甜香幽幽散开,让柯靖墨不禁更加沉沦,手上的动作更是不停。   秦秋意在柯靖墨的“蹂—躏”下,才升起来的愧疚心思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气乎乎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捏够了没有?”   够?怎么可能够?永远也不够! 第八十九章   柯靖墨低笑着松开了手,为了避免自家小女友恼羞成怒,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挥挥手告别。   秦秋意脸上的温度稍微降了下来,摸着被亲到的额头愣了一下,等他发动车子离开后,才关上大门准备洗漱睡觉。   最近因为设计师春季秀的事,她这几天基本都没有怎么休息好,确实有些困意,简单地刷牙、洗脸、泡脚后,秦秋意换上睡衣钻进被窝直接睡了过去。   晚上刘思艳她们回来,注意到秦秋意睡得十分沉,便没有打扰她休息,轻手轻脚地洗漱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秦峰和秦立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丁春兰则打扫院子,顺便喂喂鸡,刘思艳也起来做两家人的早饭。   丁春兰喂完鸡,从鸡窝里掏出三个新下的鸡蛋,放到厨房专门盛放鸡蛋的纸盒里:“今天家里的母鸡只下了三个鸡蛋,待会儿给秋意蒸个鸡蛋羹吃吧。”   刘思艳摇了摇头:“还是给家宣留着吧,他还有三个月高考,正是最需要补营养的时候。”   说着,她扫了一眼盛鸡蛋的纸盒,看到里面零星的十几枚鸡蛋,抿了抿嘴唇:“有空咱们再去收一些农家的土鸡蛋,我腌上一半,另一半做茶叶蛋,到时候给家宣带到学校慢慢吃。起码要保证一天吃两个。”   家里只有五只母鸡,现在天气冷,下的蛋不多,再加上家里平时也会吃一些,所以没攒下多少。   丁春兰笑了笑:“不用,家宣一点营养也不缺,秋意之前不是给他买了两罐麦乳精和两罐学生奶粉嘛,这可比鸡蛋有营养多了,我都怕把他给补大了。”   刘思艳“噗嗤”一乐,“高三课业重,多补补好,等家宣也考上大学,就不用天天受苦了。”   “在学校上课也叫受苦?”丁春兰对儿子一直秉承着穷养的念头,“他快要被你们惯坏了,尤其是秋意,我昨天回来又在屋里看到秋意给他从美国买的运动鞋和各种零食了。”   昨天回屋看到一大堆礼物,可把丁春兰吓了一跳,这得花多少钱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收自家侄女的东西。   “二婶,我难得出一趟国,当然要给你们买礼物啦,又不是单单给家宣一个人买。”秦秋意拿着漱口杯和牙刷慢悠悠地走到厨房门口,边刷牙边解释。   丁春兰回身,揉了揉秦秋意的头发:“总是让你花钱买东西多不好,要不你告诉二婶那些礼物一共花了多少钱,我退给你。”   秦秋意下巴压着,把嘴里的泡泡吐到洗漱台下面,眉眼弯弯:“其实我也没买太贵重的东西,二婶你不用给我钱。再说,我去美国之前,都已经答应家宣和家美给他们带礼物的,要是再收你的钱,算什么事啊。”   丁春兰张张嘴,准备劝秦秋意改变想法,却被刘思艳笑着打断。   “春兰,你就别再提给钱的事了,一家人客气什么,她也不差那点钱。”   秦秋意开办杂志的事,自从她和《美丽标界》的名字上了央视的节目之后,几乎传遍了南桥市的大街小巷,南桥日报的记者还想单独采访她一次,只不过被她拒绝了。   过年的时候,刘思艳私底下向秦秋意打听过办杂志赚了多少钱,秦秋意当时只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就把她给惊呆了,好半天没回过神。   后来,两人聊着聊着,秦秋意把她在聚香楼家常菜馆占股的事也和盘托出,不再偷偷瞒着刘思艳。   那时候,原本感觉自己赚的钱挺多的刘思艳,陡然察觉自家女儿的资产才叫“多”,她们和秦秋意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对于秦秋意的资产,丁春兰只有个模糊的感觉,猜测她每个月大概和她们饭馆的利润差不多,也就是两万块钱左右,哪里能想到秦秋意每个月的收入如今都是六位数呢。   见丁春兰面色仍有些犹豫,秦秋意刷完牙后边洗牙刷边说:“二婶,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出国想着给你们带礼物,你们以后出去玩肯定也会给我带礼物吧,提钱就伤感情了。”   丁春兰闻言,抬起手腕揉了揉眉骨,“秋意说得对,是二婶想左了。”   她们两家感情好,没必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反倒伤了两家的和气。   “对了,”丁春兰猛地拍了一下脑门,目光落回秦秋意的脸上,“你这次去美国不是参加什么春天的比赛,成绩怎么样?”   听说那么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对华国人大多抱着敌视的态度,还有,华国和美国曾经打过仗,她们担心秦秋意去了挨欺负。   秦秋意弯腰提起铁皮暖壶,往搪瓷洗脸盆里兑了一些热水,左手试过温度后盖上壶盖,把暖壶放到一边,接着挽起袖子。   她纠正道:“不是‘春天的比赛’,是设计师春季秀。”   “好好,是设计师春季秀,你拿了第几名?在美国没挨欺负吧?”丁春兰走到秦秋意身边,把洗面奶递给她。   刘思艳的心思也从正在做的早饭上挪开,视线转向秦秋意,满眼的担忧。   秦秋意挤了黄豆粒大小的洗面奶在手上,望着两人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设计师春季秀没有排名之说,不过有新锐设计师和优秀设计师两个头衔,每一届的新锐设计师有3个,优秀设计师是5个。”   她没有卖关子,上扬的唇角藏着无限的自信与骄傲,“我当然是新锐设计师,是第一个拿下新锐设计师头衔的华国人。”   刘思艳和丁春兰对视一眼,惊呼一声后围着秦秋意询问细节。   其实昨天她们就想问了,只不过见她睡得正香,所以没忍心打扰她。   秦秋意淡定地洗完脸,用毛巾轻轻擦了擦,又仔细涂了保湿的水乳后才缓缓开口满足刘思艳她们的好奇心。   她遵循报喜不报忧的想法,把受歧视受威胁的片段去掉,只留下在美国新奇的见闻和她设计的服装惊艳了无数外国人、凭借实力获得巴黎时装周的邀请的事详细地说了说。   刘思艳和丁春兰不知道巴黎时装周,于是,秦秋意又把国际知名的、最有影响力的四大时装周向两人普及了一下。   “四大时装周指的是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纽约时装周和伦敦时装周,我之前参加的设计师春季秀是美国仅次于纽约时装周的一个设计师秀场。四大时装周目前又以巴黎时装周为首,毫不夸张地说,全世界的知名设计师和品牌都会集中在巴黎时装周上,所有设计师都以能登上巴黎时装周为荣。”   秦秋意顿了一下,看着刘思艳和丁春兰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声音愈发轻柔:“一旦我进入巴黎时装周的秀场,全世界的服装届都能知道我的名字,我的事业也将进入一个新的高度。”   说完,秦秋意的眉眼稍敛,把内心深处的小兴奋和小得意全部按捺下来,面上唯余一派平静,似水般的平静。   丁春兰激动得一把拉住刘思艳的手,“咱家秋意真是有出息!有大出息!你和大哥以后有福享喽。”   刘思艳咧开嘴角,眼睛几乎笑成月牙,嘴上却谦虚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怎么叫夸张呢,要是我家家宣和家美能有秋意十分之一的能力,我就知足了。”   “家宣和家美也不赖,以后也是有大本事的人,你现在不用着急。”   听着刘思艳和丁春兰的商业互吹,秦秋意勾着形状好看的菱唇,耐心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乐此不疲,直到她们有些口干舌燥后,体贴地倒上两杯温水。   趁着两人补充水分的工夫,秦秋意快速转移了话题:“这次田志哥和他的对象做为我的模特也一起去美国了,我还看到好几个国际模特经纪公司给他们塞了名片,想聘请他们当国际模特呢。”   刘思艳的丁春兰睁大双眼,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田志和他对象没准要去给那些外国人当模特?”   她们在秦秋意拿回来的《美丽标界》的杂志里看到过严向凤的照片,一开始对于邓田志能找到这么一个家世、相貌、学历都不错的对象,差点惊掉了下巴,心里还是暗暗不看好两人能走到最后。   尤其是严向凤的父亲是省城里的大官,母亲家那边也有几个当官的亲戚,邓田志和严向凤门不当户不对的,能走到一起才怪。   尽管刘思艳和丁春兰知道严向凤的身份,但是为了避免秦红梅作妖,她们仍是统一口径什么也没告诉她,生怕秦红梅耽误了邓田志的终身大事。   据说严向凤和邓田志都已经见过了双方的家长,照两人年后仍在一起的情况看,多半是能成事。   秦秋意在奶杏色的衬衫外套上一件白毛衣,刚才聊天的时候她们三个人一同进了她的房间,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开始换衣服。   “我不知道田志哥他们的计划,不过目前就模特业的发展前景来说,去国外确实比在国内强一些。”清甜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样子,几缕细碎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微微遮住秦秋意的眼底,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丁春兰眨眨眼:“他们不是你杂志的专属模特吗?要是走了的话你的杂志怎么办?”   看着秦秋意被晨光晕染得极其柔和精致的五官,丁春兰难得考虑到更深远的一些事情,面露担忧。   她知道邓田志他们那个模特队费了秦秋意很多心血,几乎是秦秋意手把手带出来的,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秦秋意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秦秋意抬眸,淡淡笑了:“二婶,我尊重他们的选择,不止是田志哥和严向凤他们,所有收到别人邀请的模特全算在内,他们是去是留,我都不会管的。”   听到秦秋意的话,丁春兰和刘思艳反而更担心了,只是没等她们说话,秦秋意便继续道:“我会让他们知道,留在我身边才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如果个别人有了二心,或者以此为要挟想要达到某种目的,我也不会强留。”   “毕竟,我能创造出一个模特队,就能创造出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我和《美丽标界》的软肋。”   该做什么样的决定,相信不需要她亲自去教。   丁春兰和刘思艳眼中的担忧慢慢消散,秦秋意能把杂志铺到十几个省并且在毫无人脉的情况下当上纺织厂的销售部主任,以她的心智和手腕,如果没有底牌或者后招的话,当初也不可能把那19个模特一起带出国。   刘思艳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我今天蒸了小笼包,还煮了小米粥,你昨天晚上也没吃东西,现在饿不饿?”   “妈,我……”   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声,把“不吃了”三个字淹没在秦秋意肚子里。   柯靖墨提了一堆早点过来,把悦福记所有的吃食每样点了一份,“刘姨、丁姨,我帮你们买了点早饭,一起吃吧。”   这时候恰巧秦峰和秦立推了装着两袋蛇皮袋子货的自行车回来,柯靖墨一一打过招呼后,跟在秦秋意身后帮忙摆碗筷。   不得不说,悦福记的早餐确实不错,大家不到十分钟就吃了个精光,当然,刘思艳做的早饭也吃了不少。   刘思艳把之前留好的小笼包和小米粥装进铝制饭盒,准备给赵春秀和齐娟送过去,一路边走边琢磨悦福记早点的做法。   “妈,等一下,”秦秋意叫住往外走的刘思艳,回屋飞快地拎出一个手提袋,“这里面是给我姥姥、三舅妈还有小妹妹她们的礼物,你帮我带给她们。”   刘思艳“嗯”了一声,“你多陪陪小柯同志,我们待会儿去对角街看看酒楼盖的怎么样了。”   秦秋意偷偷看了一眼身体挺拔俊美的柯靖墨,悄悄红了耳尖。   刘思艳注意到她的小女儿情态,捏了捏她的鼻子后带着丁春兰她们往外走。   “今天不是说要陪我一整天?”柯靖墨十分自然地牵住自家小女友的手,十指相扣,墨色浓重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温柔而克制。   秦秋意的身体顿了一下,嘴角微弯:“是,你有什么计划吗?”   柯靖墨挑了挑眉,“文化宫那边有个画展,要不要去看?下午还有场从港城进的新电影,是武打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秦秋意穿上浅驼色的羊绒大衣,又拿了一条以苹果绿为主色调的丝巾,随手打了一个结,点缀在白色的毛衣上,看起来清新无比。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声线柔和:“那就先去画展看看,下午我能去你的公司看新设备吗?我不想去电影院浪费时间。”   这个时代的经典电影不少,不过碍于拍摄技术和特效技术的问题,整体观影质量并不高。   再加上上次在电影院里,一对对的小情侣宛如偷—情般的亲密举动,对秦秋意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她有点不好意思单独和柯靖墨一起去看电影,担心有什么事情会脱离掌控。   所以,在听到柯靖墨邀请她看电影的一瞬间,心里立刻否决了他的提议。   柯靖墨倒是没猜出她的小心思,只以为她不喜欢武打片,于是点了点头:“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秦秋意对画展有着不小的兴趣,穿好外套后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不过在即将跨出门口的一刹那,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直接撞入那个带着冷泉气息的胸膛中。   没等秦秋意回过神来,柯靖墨的右手便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一张俊脸在她琥珀色的眼眸中逐渐放大。   接着,唇上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   柯靖墨的眼睑微垂,动作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抵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   秦秋意:“!”她又被偷袭了!   秦秋意有几分享受这种充斥着激—情和情—欲的吻,心脏酥麻地配合着他动作,但是又有几分不甘,不甘于自己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柯靖墨停下吸—吮的动作,缓缓地把舌头退了出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喉结轻轻滚了滚,声调低沉缱绻:“乖,把眼睛闭上。”   声音染上一丝细微的喘息声,像是来自深渊的恶魔,勾引着秦秋意与他共同沉沦进欲—望之海。   秦秋意的桃花眸有片刻的停滞,想要抵挡某人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几秒钟后,她终是不敌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柯靖墨瞥见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嘴角,素来冷峻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柔,眼底俱是深沉的爱惜。   他捧着秦秋意的双颊,珍惜又郑重地依次吻了她光洁的额头、闭紧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和柔软的脸蛋,薄唇最后落在那张绯唇上。   秦秋意顺着柯靖墨的动作,微微张开了嘴巴,不过,唇瓣上的触感却一触即离。   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入目的便是柯靖墨含笑的视线。   秦秋意怔愣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第二次亲她根本没打算伸舌头,他就是在逗着她玩,打算看她的笑话。   思及此,秦秋意的脸色立刻难看两分,她恼羞成怒地闭上嘴巴,狠狠瞪了柯靖墨一眼:“逗我玩有意思吗?你出去,我今天要去杂志部那边上班,没工夫陪你了。”   这个该死的柯靖墨,整天就会欺负她,她这次一定要和他绝交一整天!   柯靖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马上拉平那道细微的弧度,神态认真:“我没有逗你玩,我只是怕刚刚那个吻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会忍不住……”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似乎后半句极其难以启齿。   秦秋意不明所以地追问道:“忍不住什么?”   柯靖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蓦然哑了一分:“你真的想知道吗?你能承受住后果吗?”   曾经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秦秋意面前简直脆弱得如同白纸一般,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甚至是简单的叫着他的名字,都能轻而易举地捅破那张白纸,勾起他隐藏至深的欲—望。   秦秋意还在上学,他们还没有谈婚论嫁,在这种时候,柯靖墨不希望自己的某种反应会吓到她。   被柯靖墨的话一噎,秦秋意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颊生理性地泛起红晕,秋湖似的双眸也泛上淡淡水意。   秦秋意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水气眨掉,手忙脚乱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话锋一转:“画展几点开始?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柯靖墨如今的状态特别危险,仿佛是一只注视着小白兔的雄狮,尽管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想着怎么把它拆吃入腹。   柯靖墨低笑了一声,伸手把她刚刚散落的碎发绾到耳后,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现在知道害怕了?会不会有点晚?”   秦秋意抬眸触及到柯靖墨深邃的眼眸,不由得轻轻屏住呼吸。   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环绕在他周身的,几欲喷薄而出的陌生情—潮,像是要把人吞没、燃烬。 第九十章   柯靖墨最后还是放开了秦秋意,没有将危险到不合时宜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勾动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出发吧。”   秦秋意没反应过来,迷茫地“啊”了一声。   围绕在她周身喷薄的强攻气息迅速消弭,对面的男人仿佛重新戴上伪装,恢复成克制有礼的模样,只不过过于深邃的眸底在不经意间依旧会翻涌起丝丝暗光,叫人不敢直视。   柯靖墨注视着自家小女友懵懂茫然的目光,确定她的思路被他的话转移走后,忍不住又捏了捏那对手感极好的小耳垂:“发什么呆呢,不是说好要去看画展吗?”   秦秋意本就肤色白皙,杏腮桃面,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被柯靖墨挑起心底隐藏的陌生欲—望,不由得颊色更添一层粉意。   她咬了咬下唇,带上些许水色的桃花眸轻轻瞪了柯靖墨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击:“你以后能不能正经一点?不要,不要总是这样……”   好看的眉眼几乎蹙成一团,秦秋意在脑袋里搜刮着用来形容他的词语,却半晌无果。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头脑十分清明,甚至能称得上有几分精明。   但是一遇到柯靖墨,她的冷静和理智都仿佛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消失得不见踪影。   如果这就是谈恋爱,那简直太可怕了。   柯靖墨挑了挑眉,语调略显轻佻:“不要哪样?”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秋意揉着额角,然后扫了一眼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精致的脸蛋上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还能是哪样?不正经的老色批。”   本来她不想说的,是他非要问个明白。说实话,她以前一直觉得柯靖墨像是一朵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过最近她对他可是改观不小。   柯靖墨身体一僵,带着玩笑性质的轻佻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不正经的老色批?   他在她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不正经和老、色、批六个字,跟他本人的形象一点都不沾边好吗。   秦秋意觑着柯靖墨的脸色,悄悄吞了吞口水:“是你自己非要刨根问底的,不赖我。再说,你最近确实有点不正经……”   想到他某处不正经的反应,秦秋意又微微红了耳根,她清了清嗓子,不给柯靖墨回击的机会:“不是说去看画展?快点吧,看完我还想去趟你的公司,顺便瞧一眼你帮我偷—渡过来的两台新设备。”   柯靖墨眼睛微眯,敛住眼中的神色,无所谓地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虽然秦秋意转移话题的举动十分生硬,但他还是愿意照顾自家小女友的心情。   至于“不正经”和“老色批”这六个字的评价,改天他可以再解释一下。   如果解释不清,那他干脆就“践行”一下那六个字,让秦秋意真正认识认识“不正经的老色批”究竟是什么样的:)   秦秋意抬眸看向柯靖墨完美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双手交错抚了抚胳膊上出现的鸡皮疙瘩,总感觉怪怪的,一时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   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面的柯靖墨正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不正经的老色批”。   上次来文化宫这边是看摄影展,秦秋意从摄影展上挖掘出有天分的摄影师史胜友,当时二楼也有画展,她和柯靖墨也专门上去买票看了一会儿。   这次文化宫的一楼二楼都是画展,与上次展览的油画不同,主要是国画,一楼是人物画和山水画,二楼大多是花鸟画,里面有不少画协的知名画家的作品。   展出时间为一周,票钱每人一块五毛钱。   柯靖墨买了两张票,陪着秦秋意一起检票进场。   前世秦秋意为了寻找灵感,看过不少影展、画展和走秀,坚持输入,不断充实自己,最终才能一步一个脚印在时尚界立足。   有天赋固然重要,但是努力同样不可或缺,所有人的成功都是两相结合的产物,无一例外。   秦秋意几乎每幅画都会驻足欣赏一会儿,不管是不是名家作品,她都可以用自己的眼光发掘其中的闪光点。   秦秋意在前面欣赏国画,柯靖墨便默默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把欣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无论约会地点远在哪里,对于他来说,有秦秋意的地方就是最美好的地方,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值得好好珍藏。   秦秋意不是没注意到柯靖墨偶尔投射过来的热切视线,她瞥了他一眼,环视了一圈三三两两围绕着画作低声探讨的人群,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来画展是看画的,你总看我干什么?”   关键是看得她都有点不自在了。   柯靖墨抬手揉了揉秦秋意柔软的发丝,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淡声道:“我看我自己的女朋友,这有什么不对吗?”   秦秋意:“……”按照他的逻辑,确实没什么不对。   她一时语塞,眨了眨眼睛,没有移开视线。   柯靖墨神态自然,薄唇挑起一抹浅笑,“再说,在我心里,我的女朋友可比这些画好看多了。”   他本身就对画展什么的没有兴趣,要不是秦秋意喜欢看,他恐怕即使受到邀请都不会过来。   秦秋意斜了柯靖墨一眼:“油嘴滑舌。”   注意到柯靖墨对画展没什么兴趣,秦秋意便默认了他的举动,嘴上说他“油嘴滑舌”,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为了不让柯靖墨觉得无聊,秦秋意特意凑近他,用自己的视角和观点小声地向他解释着每幅画出彩的地方,从色彩、比例、明暗等各个专业角度进行分析。   柯靖墨接受到她的好意,就着清甜悦耳的讲解声慢慢沉浸入画中的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国画的魅力,简直非同凡响。   “咦,这是江欧齐的作品?只有一幅?”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半秃的中年男人诧异地出声询问。   跟在他身边不远的秘书见状,连忙回答道:“是的,据说江欧齐今年只画了这一幅画,坊间都在传闻……”   “传闻什么?”   秘书整理了一下语言,边觑着中年男人的脸色边说:“都说他是名副其实的‘江郎才尽’,说今年他唯一的一幅画还是前两年画的旧画。李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江欧齐的作品吗?今年这唯一的一幅要不要拍下来?”   办全国巡回画展,其实主要是打响画家和作品的知名度,也算是待价而沽的一种手段。   很多比较知名的画家的作品,往往在没有办完画展的时候就被企业家、爱画者等人预定或者直接买下来。   李总推了推眼镜,眼中的利光一闪而逝:“这两年江欧齐都没有什么好的作品,即使年少成名又怎么样,说不定他真的是江郎才尽了,以后估计再也没有什么出头的日子了。”   秘书恭敬地立在他身边,低眉顺耳地继续听着他说话。   “我收藏画看中的是画家的名气以及画作本身未来的升值空间,既然江欧齐已经不行了,那我还买他的画干什么?”李总轻嗤一声,语调不冷不热的,“趁着他的名气还在,你回去就把我之前买的他的几幅画卖出去,我的收藏品里绝对不能出现没有价值的商品。”   “是。”   秦秋意顺着两人的对话望过去,看见了一幅有些眼熟的画。   脚尖轻移,她刚要走过去仔细看看,只不过有三个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啧啧,仔细一看这真的是江欧齐前两年的作品,也就是说,他这两年基本没画几张画啊。”   “所有人都在说他江郎才尽、画技退步,可是我听到一个比较劲爆的消息,你们猜猜是什么?”   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抱着胳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哈哈,薛哥你别着急啊,这是我从江欧齐的一个亲戚那儿听来的,听说他是得了什么病,根本拿不了画笔,看过好多大夫也不管事。”   第一个开口的男人陡然笑了:“那不是正好,之前他压在咱们薛哥身上,画协那帮臭老头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江欧齐,现在情况恐怕要调一调了。”   “可不是嘛,这次薛哥为画展足足准备了五六幅画,位置都比江欧齐那小子的要强。而且薛哥的五六幅画基本都已经预定出去了,江欧齐那幅摆了几天都没人要,他以后还拿什么跟薛哥比?”   薛哥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甚至连眼角的细纹中也挂上了一丝自得:“画画要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打着什么‘少年天才画家’之类的名头走捷径、坐吃山空。”   他身边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薛哥说得太对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江欧齐倒下后,薛哥可能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他俩必须好好抱紧他的大腿。   至于他俩当初围绕在江欧齐身边献殷勤的事,早就被两人抛在脑后。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他们要追随的只有一种人,就是将来能成大事、可以带着他们享富贵的人。   薛哥的眼睛一转,轻轻抬了抬下巴,享受起被人追捧的感觉。   当年他和江欧齐同时参加了国画比赛,以几分之差屈居第二,却没想到江欧齐一画出名,他却还是只能在小小的画室里继续教小孩子画画。   虽然他差点被嫉妒腐蚀掉心肺,但幸好他一直坚持画画,坚信自己有一天能超过江欧齐。   辛苦了这些年,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思及此,薛哥勾起半边唇角,冷冷地笑了。   不管江欧齐是因为“江郎才尽”还是因为生病拿不了画笔,必须趁他病要他命,省得他将来再度复出。   秦秋意一不小心瞥见薛哥眼底浓郁阴沉的暗光,倏地回忆起江欧齐是谁。   前世秦秋意开始关注绘画届的时候,江欧齐已经因为抑郁症自杀,把自己和画作关进画室中点火自—焚,只留下了一些前期被别人收购走的画作。   秦秋意因为喜欢他画中的色彩运用和各个事物间恰到好处的比例,所以特意买下了两幅收藏在家里,没有灵感时经常看着它们放松放松。   江欧齐18岁在全国青少年国画比赛夺冠成名,之后的五年每年都有十几幅新作品问世,笔力越来越娴熟老练,简直是天生为画而生,作品也备受人们的喜爱和追捧。   可惜他在八三年发现自己得了一种特发性震颤病,只要拿起画笔或者别的什么,手部就会不自觉地发抖,完全不听使唤。   后来,江欧齐跑遍了全国,中医西医看了一大堆,吃了很多药后依然不见丝毫好转。   家里人看到江欧齐整天呆呆坐在画室里郁郁寡欢,想尽方法也没能让情况好转。   再后来,某个自称江欧齐朋友的人天天上门“开导”他,江欧齐家里人也没有别的办法,被他的“朋友”劝服后替他打开了画室的门。   起初的两三天,江欧齐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不过从第四天开始,江欧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那个“朋友”打出了家门。   被打的人也没有生气,在江欧齐父母歉疚的目光中依然每天登门拜访,每天“劝慰”失意的江欧齐。   这个时候,江欧齐已经有了一点抑郁倾向,根本不愿意跟父母交流,也不说那个所谓的“朋友”每天怎么用恶毒的语言刺激他,于是慢慢产生了误会。   没过多久,江欧齐父母所在的日化厂倒闭,家庭的负担一下子加大。   望着父母衰老的模样,江欧齐有心重新振作起来,可是父母在一次跑关系重整日化厂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飞,当场死亡,这成了压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八五年五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四十分,江欧齐自—焚于家中的画室,英年25岁。   回想起江欧齐前世的死亡,那个“朋友”可以说是罪魁祸首,只不过到最后大家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只有个别人在私底下悄悄猜测那个人可能姓“薛”。   更多的消息,因为江欧齐死亡年代有些久远,所以根本无从得知,画协的很多人也是三缄其口,秦秋意做为局外人,得到的也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几乎没有任何依据。   她只是非常遗憾,遗憾于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就此陨落,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   如今算算时间,距离江欧齐出事只剩下两个月,她难道真的要看着他走向灭亡吗?   秦秋意的眼底浮现出一层难言的悲哀。   江欧齐热爱绘画,但是却得了特发性震颤,再加上对药物不敏感,基本上已经断绝了继续拿起画笔画画的可能。   围绕着江欧齐作品的薛哥三人慢悠悠地离开,秦秋意不禁走到前面,仔细欣赏起这幅画。   这幅画在前世也被保留了下来,放在市区的展览馆中供人欣赏,秦秋意曾经想花钱买下来,可是被展览馆的负责人拒绝了。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在霜白的月色中狂奔的小孩,微卷的发丝、凌乱的衣衫以及不合脚的鞋子全部掩映在雾气迷蒙的山林草木间,若隐若现、乍明乍灭,通过层层渲染和灰色调的运用,把一个迷失了方向和自我的孩童那痛苦懵乱的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整幅图的色调带给人一种深重沉痛的感觉,唯有孩童脸上和身上的几缕伤痕呈现一种鲜艳的血色,对比强烈。   可以说,这幅画是江欧齐发现得病后,唯一完成的一幅作品,从孩童脸上略微失调的五官比例和个别扭曲的草木枝条也能窥见他当时为了尽力稳住画笔所做的努力。   画中的孩童既是江欧齐也不是江欧齐,江欧齐在画的角落为孩童准备了一个迎接他的人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现实中,却没有人能够帮助到日渐消沉的画作者。   柯靖墨不明白秦秋意为什么只是看到一幅画就有些感伤,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喜欢这幅画?要不要我买来送给你?”   秦秋意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动作忽地一顿。   对,把画买下来,这样就可以向举办画展的负责人,以要和江欧齐深入交流的名义询问他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了。   即使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要提醒一下江欧齐的父母注意他的情绪,不要让任何“有心”的人靠近他。   想到这里,秦秋意把愁绪一扫而空,笑意盈盈地抬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不用你帮我买,我这就去找负责人说要拍下这幅画。”   说完,秦秋意直接找到画展的工作人员说明来意,然后工作人员便带着她和柯靖墨找到负责人。   负责人听说秦秋意想买江欧齐的画,公事公办地拿出一张购画意向表,把她的姓名和心理价位、联系方式一一填好。   “海云省是我们巡回画展的第十站,后面还有十二站没有展出。江欧齐先生的这幅画有大约六七个人想要购买,你目前是出价最高的,我们会尽快联系江欧齐先生,询问一下他是想立刻卖出还是等全部画展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听到负责人的话,秦秋意整个人有些懵,她记得以前从画展上买画没有这么麻烦啊。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那你方便把江欧齐先生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可以亲自跟他说。”   负责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们这边按规定是不可以的。”   秦秋意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我是真的有事想和江欧齐先生聊了聊。”   “抱歉女士,我爱莫能助。”负责人把购画意向表收起来,和其它的一些表格整理到一起。   柯靖墨看了一眼面露失望的秦秋意,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江欧齐那么上心,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   不过为了不让自家小女友难过,他理了理衣袖,面容平静地对负责人说:“我记得这次画展的总负责人是郭老吧?他不是也来南桥市了吗?麻烦你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柯靖墨有事找他。”   负责人有些狐疑,之前没听郭老说在南桥市有认识的人啊?   柯靖墨随手撕了一张纸,写了一个纸条递给负责人:“还有这张纸条也一并递过去,拜托了。”   等负责人结过纸条离开,秦秋意好奇地向柯靖墨问道:“哪个郭老?不会是郭羽豪老爷子吧?”   柯靖墨笑着点点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秦秋意睁大眼睛,语气十分不可思议:“你和郭老还认识?”   郭羽豪算得上华国画协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擅长山水画。   他的画作被政—商两界珍藏,据说有些政—府用来接待外宾的会客室,都挂着一副他的山水画用来撑门面。   后世他的画算得上一画难求,一幅画至少能拍到几百上千万。   柯靖墨神色平淡,捏了一把秦秋意软嫩的脸颊,“郭老和我姥爷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也给我妈当过一阵子的绘画老师。后来十年运动时期,为了不连累郭老,我姥爷一家主动跟郭老断了联系,即使如此,郭老也因为教师的身份被打成了臭老九。”   他轻叹了一声:“运动结束后,我爸从一个偏远山村的牛棚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郭老,然后帮郭老平反,至此我们两家才重新联络起来。可惜……”   可惜他的妈妈和姥姥姥爷全部都没熬下来。   姥姥姥爷因为病重去世,母亲夏敏青因为至亲的骤然离世、连累父亲被下放到牛棚劳改,再加上他的两个舅舅背弃家人带上大部分钱财逃往港城,承受不住刺激最后在红—卫—兵上门时自杀。   注意到柯靖墨眸底的黯淡,知晓他肯定是回想起一些伤心的往事,秦秋意不禁挪动脚步往前走了半步,抬起头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柯靖墨反握住她纤长白皙的指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恨不得时间再慢一些。   不多时,展馆的负责人把郭羽豪带了过来。   郭羽豪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领口和袖口洗到几近发白,但是衣服平整干净,没有一丝皱褶,他的右手腕带着一只老款的上海手表,腕带上的镀金层也有几分掉色。   他笑着走进负责人的办公室,朝柯靖墨招了招手:“我之前给你送了几张画展的门票,你小子不是说没兴趣不想来看吗?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柯靖墨迎了几步,凛冽的眉眼微弯,神态平和亲近:“郭爷爷,不是我想过来,是我对象对画展挺感兴趣的,所以我陪着她一起过来看看。”   说着,他自然地牵过秦秋意的手,语气郑重地把她介绍给郭羽豪:“这位就是我未来的结婚对象——秦秋意。”   秦秋意抽了两下自己的手,没挣脱开,只得悄悄瞪了柯靖墨一眼,然后笑融融地和郭羽豪老爷子打招呼:“郭老你好,久仰大名。”   郭羽豪把两个小辈的眉眼官司看个通透,他摸着花白的胡子笑了笑:“小秦同志是吧,我之前听柯荣和这小子提起过你两次,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人老了,对于说媒牵线和小辈结婚生子的事便格外热衷。   尤其是在自己的好朋友——柯靖墨的姥爷没了之后,对于他的婚姻更是上心。   之前平反后,郭羽豪加入画协,还特意为柯靖墨介绍过几个不错的小姑娘,只可惜柯靖墨连见都没见一面,直接推了。   郭羽豪以为柯靖墨是没通男女之情这根窍,没想到去年见面的时候,柯靖墨在他第七次准备给他相看小姑娘的时候,突然说他已经有了对象。   当时,郭羽豪还当这是柯靖墨不想让他介绍对象的借口,直到柯荣来拜年,他才知道柯靖墨确实搞了个小女朋友,还是个大学生。   今天一见秦秋意,郭羽豪才知道柯靖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找了个“仙女”当对象。   冰肌玉骨、骨肉匀停。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柯靖墨看了秦秋意一眼,见她懒懒地斜了他一下,身体略微一顿,勉强压下被那双漂亮又勾人的水眸勾起的躁动感。   他转过头面对郭羽豪,规规矩矩地回复道:“至少要等到秋意大学毕业,她今年刚上大一,省城大学有规定,如果大学期间结婚的话,会被学校退学。”   要不是这项该死的规定,柯靖墨早就求婚了,何必憋到现在呢。   郭羽豪点了点头:“确实应该等到小秦同志大学毕业再说,她毕竟还小呢,需要几年的时间学习、考虑。免得做出什么后悔终生的决定。”   柯靖墨:“……”他知道郭羽豪是好心劝解,只是,这几句话放在一起怎么那么奇怪呢?   就好像……就好像要跟他结婚,可能成为秦秋意后悔终生的决定……   秦秋意抬起眼睫,正对上柯靖墨纠结的脸色,不禁“噗嗤”一乐。   “谢谢郭老的指导,我会好好‘考虑’的。”她唇角的笑意不减,显然也和郭羽豪一样,挂上了几分打趣柯靖墨的意思。   柯靖墨:“……”   郭羽豪轻咳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胡子:“对了,你把我找来,是有什么事吗?”他敏锐地察觉到柯靖墨找他有事,只是具体的来意并不清楚。   柯靖墨的嘴角上扬,笑容清朗明润,“是这样的,秋意想联系一下那幅《迷失》的画作者,不过展馆的负责人不方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们。”   郭羽豪似笑非笑地扫了展馆负责人一眼,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   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悄摸摸地开始重新评估几人的亲近程度。   郭羽豪把注意力转移回柯靖墨的话上:“《迷失》?我记得那幅画的作者是江欧齐,听他家里人说他好像是病了,所以只拿出一幅画参展,而且没有跟着画展做巡回展出。”   巡回画展的很多画作者为了和其他画家交流以及联系买主,很多人会自掏腰包跟着画展走。   有时候买主看上谁的画,还有要求画作者现场按照给出的素材作画的,相当于语文试卷中的命题作文。   前几年江欧齐也会跟着画展到全国各地游览,不过从前年年底开始,忽然闭门不出,就连画协也很少再去了。   郭羽豪曾经很欣赏年少成名的江欧齐,上门找过他两次,江欧齐却闭门谢客,后来画协忙碌起来,他便再也顾不得江欧齐了。   今年的画展他派了画协协会的一个会员去请江欧齐,结果那个会员只带回了一幅画和模棱两可的江欧齐生病的消息。   看到《迷失》的一瞬间,郭羽豪其实是失望的,觉得江欧齐这两年的画技退不了不少,画上大大小小的错处不下三四处。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知名画家的作品,反倒像是久不动笔,连拿画笔画线条都会微微颤抖的懒惰成性的画家之作。   只不过江欧齐绘画上的技巧和对其它元素的巧妙运用弥补了这些不足,让《迷失》在整体上看上去还算不错,不至于污了江欧齐的名声。   秦秋意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那郭老有江欧齐先生的联系方式吗?可以给我吗?”声音是那么轻,那么细。   郭羽豪当年亲自上门找过江欧齐,自然知道他家的位置,他略略沉吟片刻:“我能知道你找他具体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秋意咬了咬下唇,想着如果要说买画的话江欧齐和他的父母恐怕会直接拒绝她,毕竟他们都知道江欧齐再也动不了画笔,根本没法再画画。   那还有什么借口能够接近他们?同时不让想对江欧齐不利的人察觉?   脑子飞速转动,下一秒,秦秋意扬起精致的小脸,慢条斯理地说:“我很欣赏江欧齐先生对于颜色、画图构架、比例等方面的敏感,正巧我们《美丽标界》杂志部需要一名艺术监制,所以想试着邀请江先生来杂志部工作。”   做为《美丽标界》唯一的艺术总监,所有的照片和杂志构图都需要她审核调整,以后工作和学习的任务越来越重,她估计会疲于应对,因此,招聘一名艺术监制迫在眉睫。   江欧齐对“美”非常敏感,很适合这个职位,再加上他因为拿不起画笔而意志消沉,也许换个环境换个工作能够让他重拾自信,不至于越来越抑郁,最后以自杀收场。   秦秋意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郭羽豪,希望他能帮帮忙。   郭羽豪对于江欧齐再也不能画画的事并不清楚,因此听到秦秋意莫名其妙的聘用意向不由眉头紧锁,“江欧齐是很有天分的画家,估计不会去当你们杂志部的艺术监制。”   自从江欧齐从全国青少年国画大赛上脱颖而出,郭羽豪不仅见证了他的天分,还见证了他对绘画的热忱,尽管这两年江欧齐突然沉寂下来,但郭羽豪还是相信江欧齐不会放弃绘画的梦想。   秦秋意微微歪了下头,她已经感觉到郭羽豪话里的松动,连忙趁胜追击:“郭老,你只要把他的联系方式或者地址给我就行,其余的我来说。”   “好吧。”郭羽豪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我把他家的地址给你,他留的联系电话是雾河市画协办事处的,你可以先往那边去个电话。”   站在一旁的展馆负责人听到这里插了几句:“这位小秦同志要买江欧齐先生的《迷失》,价格给的也很高,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江欧齐先生有没有售卖意向,顺便再把小秦同志的招聘请求向那边转述一下?”   “可以。”郭羽豪捕捉到秦秋意认同的眼神,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   展馆负责人看出了郭羽豪和柯靖墨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想要弥补一下刚才口气生硬地拒绝他们的过失。   其实,展馆这边根本没有不能让购画者和画作者联系的规定,负责人只是想尽量避免双方见面,方便从中抽取一部分差价揣进自己的衣兜。   很多画家会跟着画展走,他只能去抽取那些没来的画家的画作中间价,江欧齐便是其中之一。   谁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买画的人居然认识郭老,要是不能好好弥补,他担心他会被郭老踢出队伍。   郭老留下场馆负责人在办公室打电话,带着秦秋意和柯靖墨去文化宫的二楼看画。   刚才秦秋意她们一直在一楼转悠,这次有郭老负责讲解,秦秋意不禁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二楼的花鸟画,碰到不明白的问题还可以向郭老询问。   郭老十分爱画,对于爱画之人也能爱屋及乌,在详细的答疑解惑之余,对秦秋意是越看越满意。   “小秦同志啊,你是在省城大学读书对吧?”   秦秋意笑着应道:“对,我在省城大学的商学院读书。”   郭老笑眯眯的:“那可真是巧了,我有个孙子也在省城大学上学,念的是美术系,今年大三了,没准你们在学校还见过面呢。”   卷了卷发尾,秦秋意声音软甜:“是吗,原来郭老的孙子还是我的学长啊。”   柯靖墨敏感的雷达启动,他走到秦秋意和郭老中间,用高大的身躯隔开两人,眼含警惕:“商学院和美术学院的位置隔了大半个校园,平时基本没有接触的机会,郭老你可能想多了。”   郭老在心里暗叹一句:“真是个狼崽子,敏锐又护食。”   倒是秦秋意有些不明所以,漂亮的眉眼微微弯着,目光乖乖地落在柯靖墨身上,“也不一定啊,各个学院的大课教室有重叠的时候,再加上人流密集的晚会、食堂、社团,可能遇见的几率还是挺高的。”   柯靖墨:“……”   郭老“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柯靖墨的肩膀:“靖墨你可得小心点,小心这么好看的媳妇将来被人拐跑了。”   话到一半,他又转向秦秋意:“如果以后你和靖墨分了,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孙子,毕竟你俩都是大学生,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   柯靖墨蹙紧眉头,心里十分不爽:“郭爷爷,我和秋意好着呢,不劳你老人家费心,我们以后结婚会请你来喝、喜、酒的。”   “喝喜酒”三个字颇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郭老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挖墙脚的意思,不过是觉得逗弄冰块脸柯靖墨还挺有意思。   秦秋意忽然明白了两人打机锋的原因,语气里全是对郭老的话浮夸到极致的赞同:“郭老,如果我真的和柯靖墨同志分手,第一个肯定考虑那个美术系的学长。”   郭老眼神一亮:“那咱们一言为定。”像秦秋意一样的孙媳妇,当然是来者不拒。   柯靖墨肃着一张脸,他内心清楚秦秋意和郭羽豪是在开玩笑,但情感上却万分不认同这种玩笑。   一想到他和秦秋意有可能分手,一股暴戾的情绪便席卷而来,差点打破他惯有的冷静。   秦秋意见柯靖墨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脸色却越来越黑,连忙凑到他身前,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轻声说:“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那句玩笑话?   柯靖墨深吸一口气,拉了拉秦秋意垂落在额角的两缕发丝,直到她发出“嘶嘶”的呼痛声才放手。   他开口坦白道:“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不喜欢。”   一想到那种可能,柯靖墨的心脏都要揪紧了,甚至连呼吸都没法正常进行,他不要分手,只想和秦秋意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秦秋意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悻悻地说:“好吧,我以后注意。”   离他们距离过近的郭羽豪,全程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酸的牙齿直疼。   “走吧,二楼的花鸟画看得也差不多了,场馆负责人的电话应该也打通了,咱们一起去看看。”郭羽豪将手背在身后,步伐闲适。   秦秋意和柯靖墨跟在他身后,视线偶尔黏糊在一起,郭羽豪眼不见为净。   “江欧齐先生同意把画卖给小秦同志,但是拒绝了小秦同志的聘用意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这两天万字补更。小仙女们有空动动手指来个作者收藏和预收文收藏嘛,这对人家来说特别重要,拜托啦(90度鞠躬)! 第九十一章   “呦,甘大妹子,今天怎么那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陈菊英看着甘素洁乐滋滋的模样,停下脚步询问道。   自打年前严向凤带着对象上门,爆出了她对象一个月能赚五六万块钱工资的事,可把整个大院的人都惊坏了。   尽管大家伙都不相信邓田志能挣那么多钱,不过看严向凤言之凿凿的样子,还有邓田志见过家长以后严辉和甘素洁满意的神情,他每个月的工资肯定不低。   因此平时和甘素洁走得近的人,没事就会扯着邓田志的话题问一问。   至于和甘素洁不对付的刘影,整天在家里摔摔打打的,大老远就能听到她们家里的动静。刘影的儿子陆长年也越来越阴沉,弄得大院里的人都避着两人走。   甘素洁闻言,放下手里搪瓷盆,把里面的床单抖落一下搭在晾衣绳上:“是陈大姐啊,我今天确实是高兴,待会儿我家小凤的对象过来,说是跟我们商量一下两个人的婚事,等商量妥再通知他父母那边。”   陈菊英笑了笑:“小凤真是找了一个好对象,婚姻大事还记着尊重女方和女方家长的意愿。”   甘素洁点点头:“那可不,小邓同志是个好孩子。”   邓田志家里的破事甘素洁没往外说,既然他答应她们以后会在省城住,不让小凤受未来婆婆气,她们肯定是愿意相信他的。   而且邓田志这次过来,除了跟她们商量结婚日期外,还有就是看房子准备买婚房。   昨天下午严向凤从国外回到家,便把邓田志的想法告诉了甘素洁和严辉。   她们两人通过上次见面的聊天了解,都觉得邓田志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再加上他对严向凤一心一意,还没结婚就把工资什么的全都交给严向凤保管,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的一部分态度。   所以考虑了没多久,甘素洁和严辉便欣然接受了邓田志。   接受了邓田志,后面谈婚论嫁的事自然就理所当然了,毕竟邓田志和严向凤今天二十四五岁,在别人看来年纪也都不小了,是时候该结婚了。   陈菊英笑意更深:“那我提前恭喜你啦,等小凤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和我家老刘喝喜酒。”   把晾到晾衣绳上的床单抻平,甘素洁转过身子说:“那是当然,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不邀请谁也不可能落下你和大刘哥啊。”   她装作不经意地理了理头发,然后摸了摸脖子的位置。   陈菊英顺着甘素洁的动作,忽然注意到她戴的新项链,指着那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项链问:“这条项链真好看,是在哪儿买的?多少钱?”   她们大院的人基本都是干部和干部家属,没有几个差钱的,要是谁买了漂亮的新衣服或者新首饰,过不了几天,好多人都会去买同款或者相似款。   甘素洁得意地微微抬了抬下巴:“我家小凤说这个叫什么钻石项链,可比黄金贵多了。是她和小邓同志去美国出差的时候,小邓同志专门给我挑的,花了足足七八百美元呢。”   八五年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大约是1美元等于3人民币,也就是说,这么一条项链就要2000多块钱。   按工人每个月赚50块钱算,不吃不喝攒三四年大概才能买得起这条钻石项链……   陈菊英:“……”她是该夸项链好看还是该夸它贵?   甘素洁没有理会陈菊英复杂的神色,继续说:“我这条项链也就普普通通,小邓同志给我家小凤买的那套钻石首饰才叫好看呢。”   说完,把目光定在陈菊英身上,眼里闪烁着“你快问我”的光芒。   陈菊英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满足了甘素洁难掩的诉说欲,“那套首饰多少钱?”   甘素洁见她问出了自己期待的问题,不禁挺了挺胸膛,装作淡然地挥挥手。   “不多,也就是1800多美元,人民币的话将近6000块钱吧。”   陈菊英:“……”突然想把自己家的女儿介绍给邓田志了怎么办?   甘素洁从陈菊英艳羡的眼神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以陈菊英爱传八卦的性格,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大院里的人都会知道邓田志为她们娘俩买贵重的礼物的事,到时候她看谁还敢看不起邓田志!   想到之前乱传流言的刘影和陆长年,甘素洁不禁冷哼一声。   幸好当初她和小凤直接看出来陆长年不是个好的,为了杜绝陆长年的纠缠,把小凤直接送出国留学,要不然小凤和他的关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20多年前刘影利用流言和舆论逼迫陆长年的父亲娶了她,20年后陆长年居然想用同样的手段逼小凤嫁给他。   呸,也不照镜子看看他配不配!   想到这里,甘素洁隔着栏杆狠狠地瞪了一眼陆家的方向。   陈菊英又站在院外和甘素洁聊了几句,然后挎着菜篮子往家赶,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大消息告诉别人了。   甘素洁望着陈菊英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端着搪瓷盆回屋。   这次她不用去买菜做饭,他家老严说了,等邓田志一来直接带他去国营饭店找个包厢吃饭。   严辉特意把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好酒找了出来,准备中午跟邓田志喝几盅。   对于严家的事和邓田志、严向凤即将谈婚论嫁的事,秦秋意并不清楚。   她在画展上被江欧齐的家人拒绝后,直接按照购画意向书上填写的金额把钱交给场馆负责人,接着带上《迷失》离开。   柯靖墨把画帮秦秋意送回家,吃过午饭后带着她去了趟青·墨科技公司,根据她给出的具体数据去调整设备参数,一整个下午,两人都耗在实验室里。   第二天秦秋意回省城大学销假,上了三天课又到了周五,期间除了周四傍晚的时候唐俊延又跑到女生宿舍楼底下给她送玫瑰花外,一切平静如水。   周五晚上她没有回南桥市,而是定了去往雾河市的火车票,从省城到雾河市,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到达。   同宿舍的景萍也是雾河市的,她似乎是有些心事,和上个学期的状态一比差了很多,听说秦秋意要去雾河市后,和她一起订了火车票。   景萍来自雾河市的一个小村庄,家里条件不好,尽管省城大学发放了贫困生补助,她为了支持青梅竹马复课,把攒下来的大多数钱都寄给了他,因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为了节省回家的路费,景萍只在过年的时候回了趟家,其余的周六日假期都在打零工赚钱。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景萍家里出了事,才来省城大学两三周的时间,她居然要跟着自己回雾河市。   不过,一路上景萍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并没有任何向她倾诉的欲望,所以秦秋意也就没有细问。   到了雾河市,秦秋意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去找江欧齐,景萍则坐公交车回县里面。   “江欧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我样子,连画笔都拿不了,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薛朝连续三天到江家探仿江欧齐,赢得了江欧齐父母的信任后,背着他们关上画室的大门,开始肆无忌惮地辱骂坐在画架旁发呆的男人,恶意喷涌而出。   江欧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恍惚地盯着薛朝不停开合的嘴巴,等听清楚他话里的内容后,眉头越皱越深。   薛朝见江欧齐骂不还口,侮辱的语句更是劈头盖脸地甩到他的脸上:“你说你画的哪幅画能比得上我的画,当初的全国青少年国画比赛你能拿冠军,不知道有多少参赛者不服气,都说你家私底下肯定是贿赂过评委了,所以才让你当了冠军。”   “还有画协那帮老不死的,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实在是不公平。”   似是想到了什么,薛朝愉悦地扬起唇角,“现在他们怕是快想不起来你是谁了,也对,在他们眼里,谁的价值高就捧着谁,如今不能画画的你恐怕还不如一堆垃圾有价值呢。”   江欧齐缓缓张口反驳:“你不要、胡说,画协的、老师们,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他的声音是久不开口的人独有的沙哑和迟滞,嗓子像被指甲刮到一样带着丝丝缕缕的干疼。   薛朝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扬着下巴大笑了两声,然后用手推开挡在江欧齐身前的空白画布,“你是不是画画画傻了?画协那帮老不死的什么样子,我肯定是比你清楚得多,要不然外界传言说你‘江郎才尽’那些话,你以后是谁最先传出来的?”   江欧齐听到“江郎才尽”四个字,敏感的神经直接被触动,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双手在情绪紧张时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薛朝当然知道特发性震颤会在患者情绪激动、紧张、疲劳等情况下加重,他今天一刺激,江欧齐必然会狼狈不已,他越狼狈,薛朝自然越开心。   薛朝幸灾乐祸道:“别挣扎了,你就是个被画协利用完就扔的废物,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浪费粮食,我要是你,早就自杀了,何必活着丢人现眼呢。哈哈,你不仅是废物,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江欧齐从一年多前查出问题,一直闭门不出,薛朝结合江欧齐父母告诉他的细节,猜测江欧齐可能是心理上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像是抑郁症的前兆。   薛朝的目的,就是要在心理上彻底摧毁他,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江欧齐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扔向薛朝:“滚、你给我滚出去!”   看着他吃力和痛苦的模样,薛朝侧了侧身躲过杯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行,我先回去。”   薛朝走近江欧齐,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声音轻蔑:“不能画画的废物,明天再见。”   “你说谁是废物?”画室门口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惊得薛朝诧异地回了头。   江父江母跟在秦秋意的身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薛朝的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到位,要不是今天江父江母听到、看到他在侮辱自家的儿子,恐怕一直会被蒙在鼓里。   最近江父江母的日化厂濒临破产,他们天天都在跑生意上的事,对于江欧齐的照顾也是分身乏术。   恰好自称是江欧齐好友的薛朝过来,他们知道儿子的心结在绘画上,所以对于同是画家的薛朝能过来开解儿子特别感激。   观察了三天后,江父江母见江欧齐的状态有些轻微的改善,便不再拒绝薛朝和江欧齐单独待在一起,他们则继续出去忙日化厂的事。   谁知薛朝竟然包藏祸心,背着他们欺□□骂他们的宝贝儿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要不是这个叫秦秋意的小姑娘找到他们,恐怕江欧齐过阵子就要被薛朝活活给逼死。   薛朝瞥见江父江母的脸色,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索性耸了耸肩,眼神染满恶意地回答道:“谁是废物,那不是一目了然吗?身为画家却得了那种古里古怪的病,将来怕是没有什么前途喽,还是等死比较现实。”   江母气得破口大骂:“你给我闭嘴,我儿子不是废物,像你这种两面派的小人才是最大的废物,你倒是能画画,可惜画出来的什么也不是,你这辈子永远是我儿子的手下败将!”   不得不说,江母骂的话句句直戳薛朝的肺管子,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薛朝气得面色发青,手抖的幅度几乎和生病的江欧齐有的一拼。   秦秋意面容清冷,抢在薛朝张嘴前说:“薛先生,你在明知道江欧齐先生有抑郁倾向的情况下辱骂刺激他,甚至教唆他自杀,按照刑法典的规定,你这属于故意杀人罪,是要判刑的。”   话到一半,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看到薛朝畏缩害怕的眼神,她补充道:“江叔叔江阿姨,咱们干脆报警吧,让公安把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抓起来。”   薛朝瞪大眼睛,眼底全是惊恐:“不、不、不,求求你们不要报警!我不想坐牢!”   江母走到江欧齐身边,轻轻环抱住他依旧在颤抖的身体,温柔且耐心地抚了抚他的后背。   片刻后,江欧齐终于慢慢恢复过来,望着薛朝的视线不由得挂上几分恼恨。   江父紧锁着眉头,他也恨薛朝的所作所为,可是公安抓人讲究证据,仅凭他们的几句话恐怕没那么容易给薛朝判刑。   再加上江欧齐的状态太差,去公安局做笔录的时候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反而心理问题可能会进一步加重……而且,万一薛朝以后报复他们,江欧齐怎么办?   和江父的顾虑重重相反,江母一边安慰江欧齐一边瞪着薛朝:“小秦同志说得对,咱们直接把他送进公安局去。”   秦秋意悄悄对她眨了眨眼,“好,我现在就出去找公安同志过来。”   薛朝见到江母和秦秋意的态度十分坚决,担心自己真的进局子吃牢饭,连忙拦住秦秋意:“小秦同志是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报警,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秦秋意烂漫一笑,颊侧的酒窝浅浅,“你要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我哦。”   薛朝一愣,连滚带爬地走到江欧齐面前,连连鞠了几躬。   “江欧齐,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的,你不是废物,我才是废物,求求你原谅我吧。不要报警好不好?”他低声下气的态度简直要卑微到尘埃里,和刚才的趾高气昂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欧齐觉得薛朝的行为太辣眼睛,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江母挡在江欧齐身前,防止薛朝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儿子的举动。   薛朝面对这对母子的反应,有些恐慌,生怕她们不接受他的道歉,不自觉地回头望向一旁的秦秋意,“小秦同志,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我不能进公安局的,画协对会内人员的政审十分严格,他们要是知道我进过公安局,绝对会把我除名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薛朝在听秦秋意说什么教唆杀人、故意杀人罪、公安等词汇时才彻底慌了手脚。   他好不容易才挤进画协,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把一辈子毁了。   秦秋意微微挑了挑眉,暗笑薛朝居然把把柄直接送到了她手上。   别看她刚才说得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她也没把握公安局会受理这个案子,最多就是口头批评教育。   江父也清楚这里面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没有吱声,江母是看懂了她的眼神,在和她一唱一和地诈薛朝。   “既然如此,”秦秋意捏了捏下巴,假装思考了片刻,尔后在薛朝期盼和乞求的目光中开口,“你不想进公安局,可以选择和江家人庭外调解,光口头道歉可不顶用,必须赔偿当事人至少800-1000块钱的精神损失费。”   听到精神损失费的钱数,薛朝倒吸了一口冷气:“800到1000块钱?会不会太多了?”   “嫌多?那你还是去监狱里待几年再说吧。”秦秋意眼睛弯弯的,笑意却不达眼底,满脸的疏离和冷漠。   薛朝这次参加画展的几幅画才卖了不到1000块钱,一想到这几个月的努力全部白费,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没事过来招惹江欧齐干嘛?反正他也不可能再画画了,何必再来踩几脚呢,现在好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薛朝垮下肩膀,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钱:“赔,我赔还不成吗?这是我这次画展赚得950块钱,今天刚从场馆负责人那里拿到的钱,还没来得及存银行,都给江欧齐够不够?”   江父江母打从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笔钱,想把薛朝送进局子里好好反省反省,可是他们也知道事情不可能按照他们的意愿来,于是向秦秋意点了点头。   秦秋意接过钱,找了个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数了起来,确认了两遍钱数正确后,起身把钱放进江母手里。   “行了,既然你赔了精神损失费,那就走吧。”   薛朝咬了咬牙:“不行,我把钱给了你们,万一你们翻脸了怎么办?你们得给我写一个收据或者那个什么庭外调解协议。”   秦秋意淡声道:“碰到钱的问题你倒是精明起来了,行,我给你写个庭外调解协议,到时候你和江叔叔江阿姨都签上字。”   话音刚落,一直处于被保护位置的江欧齐突然拿出两张白纸和一支钢笔钢笔递给秦秋意。   秦秋意怔楞一瞬,然后笑着接过江欧齐递来的纸和笔,坐到一张书桌前刷刷几笔写好协议书,然后重新誊抄了一份。   在写协议书的时候,秦秋意使了个心眼,把薛朝教唆杀人等信息放在主要位置,只要他签了字,未来这纸协议也能成为物证。   薛朝和江父江母分别签了字按了手印,两张协议双方各持一份。   薛朝拿到协议书后还想骂江家人几句解解气,被抄起笤帚的江父直接打了出去,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江母抢过江父手里的笤帚,把画室里刚才被江欧齐打碎的玻璃杯扫到一旁,免得不小心扎到谁的脚。   “小秦同志,谢谢你刚才帮忙,要不然我们还真拿薛朝那个泼皮无赖没有办法。”几人来到客厅,江母边倒茶边道谢。   秦秋意喝了一口茶,朝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江阿姨不用客气,换成别人肯定也会帮忙的,而且我也算是江欧齐先生的画迷,很高兴能帮到他。”   说着,对江母俏皮地眨了眨眼。   浓密卷翘的睫毛温顺地贴附在一对星眸上方,随着眨眼的动作如同蝶翅一般翩翩欲飞,坐在江母旁边的江欧齐不小心被秦秋意吸引,默默红了脸颊。   江母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热情地拉住秦秋意的手说:“有了这次的教训,估计那个薛朝再也不敢来欺负欧齐了。”   秦秋意点点头:“江阿姨,你们记得把那个协议收好,万一他以后再来,可以把协议当物证交到公安同志手上,起码能让薛朝进局子里面蹲上几个月。”   江母乐呵呵的:“好,还是小秦同志想得周到,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帮你洗点水果。”   桌子上除了几杯茶水,什么水果干果都没有,这样招待客人未免太过寒酸。   起身拦住热情的江母,秦秋意微微一笑:“江阿姨,不用麻烦了,其实这次我过来还有别的事。”   对上三双疑惑的眼睛,秦秋意直接说明来意。   “你就是前几天买下欧齐那幅画的买家?我说你的姓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江父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摩挲着杯体,腾然的热气几乎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   江母看了一眼江欧齐,又看了看江父,最后为难地说:“不是我们不帮忙,只是欧齐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担心他没法像常人一样工作。”   特发性震颤,患者根本没法用手做一些诸如写字、画画、拿杯子筷子等精细动作,也就是说,江欧齐根本没法参加工作。   最开始江欧齐发现这种病的时候,江父江母不仅四处带着他看病治病,为了帮他转移注意力还带他一起去日化厂上班。   可是,江欧齐没有办法胜任任何一个职位,从日化厂回来后,他便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画室里,很少再出门。   前几天画展那边的负责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是江父去雾河市画协那边回的电话,同意卖画、拒绝参加工作。   因为江父知道,江欧齐的身体和心理状况,不允许他重新融入社会和工作中。   听到他们的对话,江欧齐的眼神黯了黯,然后悄悄垂下了脑袋。   是啊,薛朝说的没错,他现在就是个废物,一个没有半点用的废物。   秦秋意环视了一圈,将江家人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然后放下茶杯,把视线落在江欧齐的发旋上,“江欧齐先生,我觉得你父亲并不能完全代替你做决定,所以,我想问一句:你想不想重新开始?”   “即使不能画画,你还可以选择别的工作,没必要被困难打倒,整天自怨自艾的,除了只能让家人担心外,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听到秦秋意的话,江欧齐楞楞地抬起头,双手捏紧裤子:“我,我还能重新开始吗?”   这一年多的时候,他已经慢慢接受了不能再握画笔的事实,只是在情感上始终不能接受。   今天经过薛朝的事,江欧齐的心被硬生生地打开了一道口子:他不想成为薛朝嘴里的废物和懦夫。   不是不清楚父母的化工厂面临的困境和他们心力交瘁的模样,江欧齐只是选择闭上眼睛塞紧耳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隔绝,同时也是选择了逃避现实、逃避责任。   秦秋意语气轻柔:“当然,只要你想。”   江欧齐激动地站起身,秦秋意是他生病以后第一个给与他勇气和希望的人,他不禁眼眶通红:“我,我想,我想。”   很少说话的嗓子干涩不已,发出的声音嘶哑到难听,尽管如此,江欧齐依然重复了两遍“我想”。   江父江母望着儿子眼中重燃起的希望,彼此对视一眼,眼尾同样有些湿润。   一年多了,他们终于又在儿子死气沉沉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光芒,希望这次他真的能走出疾病的阴影,回归社会。   江母的嘴唇动了动,深吸了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秦同志,你知道欧齐的病吗?他的手可能没法做些精细的活儿……”   她担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恐怕江欧齐会直接一蹶不振,所以主动向秦秋意提及起儿子的病情。   秦秋意眸光清澈:“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不过我们杂志部艺术监制的工作不需要用到手,只需要用到江欧齐先生的眼睛和大脑。你们放心吧。”   “鉴于江欧齐先生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我可以特许他每个月只工作一周。其它时间你们继续带着他去找医生看病,只要有一分治愈或者减轻病症的希望,我们都不要轻易放弃。”   江欧齐不止要治疗特发性震颤,还要找心理医生治治抑郁倾向,以防发展成抑郁症。   不过现在国内没有什么好的心理医生,她必须到国外去找靠谱的心理医生。   这件事她不打算当着江欧齐的面说,待会儿提醒一下江欧齐的父母就行。   “还有,我们杂志部给江欧齐先生暂定的工资是每月基本工资200块钱加当月奖金,算下来大概能有400-500块钱吧。而且随着物价的上涨工资和奖金也会涨,如果江欧齐先生在工作中表现优异,那么我未来会酌情发给他0.5%-1%的股份。”   秦秋意前世很喜欢江欧齐的画,她不介意帮他一把,以达到双赢的局面。   江母诧异地张大嘴巴:“天啊,一个月四五百块钱?小秦同志你没开玩笑吧?”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道:以欧齐目前的状态,秦秋意居然能许诺给到四五百块钱的工资,不会是骗子吧?   秦秋意笑得不行:“我是《美丽标界》杂志的老板,你们看过央视收费的时尚风向标节目没?里面提到过我和《美丽标界》,我没必要骗你们。”   江母挠了挠头,讪讪地说:“一个艺术监制就给这么多钱,小秦同志真是年轻有为啊。”   秦秋意对江母的前言不搭后语善意地笑了笑,她从背包里掏出三本《美丽标界》杂志,分别是一月刊、二月刊和三月刊。   “这是我们杂志部创办的杂志,你们可以看一看,尤其是江欧齐先生可以提前了解一下你将来的工作内容,尽快了解和适应《美丽标界》的内容与风格。”   江母把其中两本杂志分别递给江父和江欧齐,自己则抱着剩下的一本翻看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江母直接沉浸在里面,接受着服装、饰品、包包、鞋子等带来的前所未有冲击,等全部看完,她忽然重新翻开书页,面容激动:“我知道这张图,咱们市里的副市长夫人曾经在聚会的时候穿过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连搭配的皮包都一样。”   说着,江母又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套春装说:“这套纺织厂厂长的夫人穿过,妇联主任也穿过。”   “还有后面的几个图,我在其它的聚会上也见别人穿过。之前我问过她们怎么衣品突然提升了那么多,她们还支支吾吾的不告诉我,没想到都是在小秦同志的杂志上学的啊。”   这下,江母是完全相信了秦秋意,甚至有点想要赶紧把江欧齐打包送过去上班的意思。   江欧齐:“……”   江父:“……”   秦秋意的眉目温柔:“不着急的,江欧齐先生在4月1日之前入职就行,杂志部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在杂志的正数第三页以及倒数第二页都有。等江欧齐先生准备好,直接过去就行,我会通知杂志部那边的。”   拒绝了江家人的午餐邀请,秦秋意打车到雾河市的火车站买了返程票。   她原本还想着这件事可能有得磨呢,已经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没想到事情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薛朝的“帮忙”。   一想到前世的江欧齐极有可能就是被薛朝害死的,秦秋意倒是觉得只让他赔偿950块钱精神损失费真是便宜他了。   返回省城的火车发车时间是下午2:23,到站时间是傍晚5:45,秦秋意下了车之后没有回宿舍,而是坐上了开往南桥市的公交车。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旅客需求的增加,省城从八五年开始增加了不少班发往周边市区的公交车。   其中由省城发往南桥市的早班车和末班车也都修改了时间,增加了两趟更早的早班车,末班车的时间错后。   秦秋意垂眸,指尖轻轻拉住公交车上的横杆,体会着拥挤的人流和错杂的味道,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心。   看来是时候把买车提上日程了。   她打听过了,现在学车大概要一千七八百块钱,她前世有驾照,直接买个本子的话要两千块钱。   八—九十年代学车既贵又繁琐,她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所以最好是直接买个本子。   至于买汽车的问题,可以让柯靖墨帮忙,他有人脉能搞到好车。   买了车以后,她就可以开车上下学、办公,能节省不少时间。   思及此,秦秋意开始盘算起自己要买一款什么价位的汽车。   二月份她拿了102万的分红,三月份拿了134万的分红,纺织厂给她的提成这几个月大概有6万多,还有江美手工饰品公司这几个月的分成——17.7万,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有小300万。   托柯靖墨帮杂志部买进8辆重型运输车后,资金也还剩下小200万,完全可以买一辆不错的汽车。   回到南桥市,秦秋意先是去了趟聚香楼家常菜馆看望姥姥赵春秀和一个多月大的小表妹。   拿出特意给小表妹买的玩具和她玩了一会儿,小表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秦秋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有些慌神。   齐娟笑着检查了小宝宝有没有拉臭臭或者尿尿,发现垫在她身下的尿布根本没有湿后,起身把她放进秦秋意的怀里:“你帮我哄一下妹妹,我去给她沏奶粉,估计是饿了才哭的。”   秦秋意接过那小小软软的一团,胳膊和身体都僵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抱她。   赵春秀走过来指导秦秋意:“你把手臂和肩膀放松,一条胳膊托住小宝的头部和后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屁股和大腿,轻轻地摇一摇,这样小宝会舒服很多。”   经过赵春秀的教导,秦秋意已经基本掌握了抱孩子的技巧,很快小婴儿就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小猫一样的哭声。   “咱家小宝看起来还挺喜欢你,你俩的眼睛长得很像,等小宝长大了一定能像表姐似的那么好看。”   齐娟冲好奶粉,摇晃均匀后把奶瓶贴在脸上试了试温度,确定奶粉的温度正好之后把奶瓶递给秦秋意:“秋意,你来喂她吧。”   “我?”   齐娟点点头:“你试一下。”   秦秋意接过奶瓶,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单手环抱着小婴儿,另一只手把奶瓶凑近她的嘴边。   大概是闻到了奶粉的香味,小婴儿“啊”地张开小嘴巴叼住奶嘴,大口大口吸了起来,软嫩嫩的小脸颊一鼓一鼓的,超级可爱。   “三舅妈、姥姥,你们给小宝起名字了吗?”欣赏了一会儿小婴儿喝奶的软萌样子,秦秋意忽然问道。   赵春秀:“老刘家一堆臭小子,只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大家伙肯定是把她放在手心里当宝贝宠,再加上我们希望她以后像花蕾一样漂亮,所以起名叫刘贝蕾,小名小宝。”   “刘贝蕾,嗯,挺好听的。”秦秋意笑着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叫她小宝吧。”   给刘贝蕾喂完奶,秦秋意又陪着她玩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今天基本上算是坐了一整天的车,秦秋意回家和放假回来的秦家美一起带上洗漱用品和毛巾、沐浴乳、身体乳,直奔位于老城区内唯一的一家浴室洗澡。   洗完澡,秦秋意把湿头发用毛巾包起来,然后挤了一些玫瑰加奶香味的身体乳,手法轻柔细致地涂满全身,直到皮肤光滑细腻,像布丁一样弹润。   “秋意姐,你的皮肤真好。”秦家美同样拿了一瓶身体乳在涂,眼睛却羡慕地盯着秦秋意。   她手上的身体乳是秦秋意从美国特意给她带回来的,质量非常好,她才用了两次,便明显感觉皮肤滑了不少。   不过跟秦秋意比起来就差的太远了。   秦秋意穿好衣服,捏了捏秦家美的鼻子:“姐这是天生丽质,你羡慕也没有用。”   秦家美翻了个白眼,然后撇撇嘴:“知道了,你最美行了吧?”   “哈哈,不逗你了,”秦秋意侧过脸来,轻轻地搂过秦家美的肩膀,“你只要坚持用我给你买的这款身体乳,早晚有一天能像我一样的。你的皮肤底子不错,稍微养养就行。”   秦秋意前世也非常喜欢这个牌子的身体乳,既能保养皮肤,香味也好闻,淡淡的又不张扬。   这个牌子的身体乳一共有七八种香型,她一口气全买了下来,每种买了两三瓶,给家里的女同胞一人送了两瓶。   说说笑笑间,秦秋意和秦家美一起回到家,等头发稍微干一些,秦秋意把头发散下来钻进被窝里睡觉。   第二天早上,睡足的秦秋意伸了个懒腰,拿出牙刷,往上面挤了一点牙膏,慢慢刷起了牙。   “请问小秦同志是不是住在这里?”门外传来一道敲门的声音。   秦秋意连忙漱了漱口,把嘴里的泡泡吐了出来,然后用毛巾擦了一下唇角,这才去开门:“钱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亮,赶紧表明来意:“是这样的,纺织厂出事了,需要你去帮忙,咱们快走吧!” 第九十二章   秦秋意闻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钱主任,别着急,你先跟我说清楚纺织厂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钱杨做了两次深呼吸把气息喘匀,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采购部的马主任前阵子不是按照你的要求进了一批新染料吗,结果那批染料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论是单独用还是跟其他染料放在一起调色,染出来的布料颜色完全不能看。”   他把问题一股脑地说出来:“短时间内要是不能解决印染的问题,这个月签订的合同恐怕要赔不少违约金。”   完不成订单要赔双倍的违约金,前两天销售部的赵冠岳副主任又临时签了不少加急单,真是让人头大。   秦秋意眼眸一眯,心底瞬间闪过无数思绪:“钱主任,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包和外套。”   钱杨在秦家的大门口神态焦灼地等了一分钟,秦秋意和刚起床洗漱的秦家美说了一声临时有事要去趟纺织厂后,才匆匆披上一件呢子大衣换好鞋子,抓起衣架上的包包出门。   路上,秦秋意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大致在心里判断了一下事情的严重程度,接着便敛下眉眼,跟在钱杨身后赶路。   钱杨带秦秋意回到纺织厂后直奔印染部的生产车间,印染部的副主任正组织工人用其它染料对布料进行染色加工,见秦秋意过来,连忙带着她去看满满的几大缸废弃染料和被染的不合格布料。   “董副主任,这批新染料是按照我说的方法做的处理和调配吗?”秦秋意拿了几支试管,把每个染料缸中的染色剂分别取了一些出来,统一放在试管架上。   前阵子秦秋意特意让马主任采购了一批含有乙烯砜基的活性染料用来给棉麻等织物进行染色。   这种活性染料虽然容易水解,但是必须在软水的条件下进行染色,然后再在弱碱性条件下进行固色。   董文强点了点头:“咱们厂里也用过别的活性染料,步骤不可能出错。”言下之意,是暗暗怀疑马主任买的染料有问题。   秦秋意又着重看了一眼那些染色不合格的布料,从架子上撕扯下两块,又收集了原染料、溶解剂、固色剂等的样品,跟试管架放在一起带回办公室。   想了想,她又掏出钢笔和标签粘纸一一做好标记。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没有化学实验室,柯靖墨那边倒是有一个,所以秦秋意指派她比较信任的销售员任益去送东西做化验。   化验结果估计不到半天就能出来,秦秋意叮嘱完任益等拿到结果再回来,转身跟着钱杨去了葛大川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气氛并不好,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葛大川眉头深锁,眼底蒙着一层怒火和一层冷意,冰火交融,衬得他素来宽厚的脸上陡然凌厉起来:“这次的事情我绝对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再继续任凭某些人胡闹了!”   孙同军靠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松松地搭在沙发背上,闻言掀了掀眼皮:“葛厂长不要着急,再气坏了身子怎么办?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吧。”   站在孙同军旁边的程宗赞同地附和道:“孙副厂长说得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个月的几百万订单的赔偿问题。”   “要我说,如果追究责任的话,第一个就应该追究那个秦秋意,要不是她忽然要改换染料还撤了咱们最大的染料供应商,否则怎么会闹出这么多问题。”对秦秋意一直不服气的赵冠岳也出了声,借机抱怨道。   孙同军轻笑了一声,换了个坐姿,大腿分开,胳膊撑在上面,双手虚虚交握在一起,微微搭在下颌下面。   他似笑非笑地说:“赵副主任,现在还是先讨论赔偿金的事吧,毕竟几百万的订单,违约金有上千万。啧啧,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葛厂长的乌纱帽都要掉喽。”   语调中的幸灾乐祸和恶意简直要化成实质。   葛大川的眉头几乎拧成死结,这次印染部出事简直就像是早有计划,而且他最怀疑的就是孙同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除了狗急跳墙的孙同军还能有谁?   孙同军近期为了拉他下马,派人在工人内部传了不少他的谣言,可惜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不实言论,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葛大川在纺织厂的名声还算不错,但他在市领导那边的名声其实并不好,孙同军的姐夫周海洋是财政部部长,也算是葛大川的半个上司。   周海洋在市里领导开会时,时不时就会给葛大川穿穿小鞋,这一年纺织厂带来的巨额收益,绝大多数的功劳也被安在孙同军的身上。   再加上孙同军又擅长钻营,市里的领导还是挺属意他来做下一任厂长的,只不过葛大川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误,这件事便被搁置下来。   今年年初,省里忽然下达了一份文件,由于厂长(经理)负责制在深市、京市、常市、连市等地的试点推行情况良好,所以海云省把原计划定在1985年10月份前后推行的这一制度提前到了5月1号。   孙同军原本还想着好好做个诱导葛大川犯错的局,在文件下来之后再也顾不得安排周密的计划,直接用上了卑略的手段。   上千万的赔偿金,这次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葛大川了。   厂长这个位子,他孙同军坐定了。   思及此,孙同军微微低下脑袋,隐秘地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程主任和赵副主任对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关于葛厂长的乌纱帽会不会掉,恐怕不劳孙副厂长费心。”秦秋意走进办公室,朝阳透过玻璃照到了她的脸上,给她精致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孙同军抬头,眼神闪了闪,片刻后淡笑道:“小秦同志来了啊,正好,刚才赵副主任还说是你主张进的那批染料出问题的事呢,不知道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不?”   这个该死的秦秋意,要不是她,纺织厂的厂长早就轮到他当了。   哼,等以后他当上厂长,绝对要给秦秋意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知道跟他作对的下场。   马昌盛听到孙同军的话,立刻皱着眉头开口反驳:“小秦主任拜托我买的那批染料绝对没有问题,我亲自确认过之后才入的库,至于后面为什么出问题,我看要问程主任才对吧?”   染料他检查过两次,根本不可能出问题,而且染料厂的老板他也信得过。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程宗冷嗤了一下,索性倒打一耙,“你和小秦同志放着以前常年供给咱们纺织厂染料的皓日染料厂不用,非要找一个开了没几年的小厂子采购,那家化工染料厂想必给了你们不少好处费吧?”   程宗做为印染部的主任,每个月都能从皓日染料厂那里得到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   自从秦秋意指定染料开始,随着纺织厂从皓日染料厂购入的染料越来越少,他能拿到的好处也是越来越少,实在是太可气。   马昌盛霍然起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赵冠岳在一旁拉偏架:“马主任快消消气,你又没做亏心事,干嘛急着对号入座?照我说马主任是咱们纺织厂的老同志了,我是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种贪污腐败的事情的。也许,拿好处的另有其人,毕竟,撤换染料供货商小秦同志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说完,赵冠岳弯腰拿起茶壶,给孙同军即将喝空的茶杯续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   自打纺织厂的营业额翻了几番之后,葛厂长办公室茶叶的档次也跟着提升不少,一两块钱一斤的普通茶叶直接换成了大红袍、毛尖、铁观音等等。   孙同军吹了吹袅袅腾空的热气,眼睫微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然后抿了一口茶水。   过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   秦秋意对于赵冠岳放在明面上的诋毁倒是不以为意,颊侧的酒窝浅浅地显露出来:“哦?看来赵副主任是认定我拿了回扣了?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以去公安局告你诽谤哦~”   赵冠岳对上秦秋意的眼神,像是被烫了一个哆嗦,连忙撇开脑袋不去看她。   “小秦同志不要乱开玩笑,我刚才也只是做了个假设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赵冠岳从心里有些怵这个比他小了不少的秦秋意,听着她说话时轻飘飘的语气,他的心脏却像被拳头用力砸过一样“砰砰”乱响。   秦秋意笑着扫过在场的众人,把他们的表情一一记在心里,这次的事故其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只不过葛厂长他们没有抓到证据,棋差一招。   孙同军注意到赵冠岳的怂样子,不禁斜了他一眼。   赵冠岳抬头冲孙同军讨好地笑了笑,在他的示意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现在纠结事故出现的原因有什么用?我还是那句话,3月份的订单还有足足六七百万没完成,违约金上千万,葛厂长还是想想怎么赔违约金吧。”孙同军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手指,好以整暇地盯着葛大川。   葛大川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秦秋意眨了眨眼睫,眉眼弯弯地说:“孙副厂长,不先确定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怎么量定赔偿款的相应问题呢?别人犯的错,怎么能推到葛厂长一个人身上呢?”   “为了彻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在过来的时候已经派人报了警。造成纺织厂上千万损失的人,已经构成了严重的破坏公共财产罪,拉出去枪毙也不为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轻一笑小仙女投的1个地雷,么么么么~ 第九十三章   秦秋意话音未落,便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孙同军派系的众人,再一次把他们各自的反应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垂眸勾起唇角。   孙同军听到秦秋意的话,不禁咯噔一下,紧接着他迅速回忆这次的事情有没有疏漏之处,最后用眼神阴晦地示意赵冠岳和程宗等人不要自乱阵脚。   “咱们工厂就有保卫科,小秦主任越权报警不太好吧?”孙同军镇定地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七八十年代的国营工厂和大学都设有保卫科或者保卫处,保卫人员隶属于公安队伍管理,有持枪权,一般的案件甚至不用去公安局,保卫科或者保卫处就能处理。   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保卫科和保卫处改革,他们才渐渐不再拥有持枪权和执法权。   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做为大型国营工厂,当然也设有保卫科,工厂内的案件绝大多数都由保卫科进行处理。   秦秋意随便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肤色白皙的手轻轻支着下巴,声音轻缓:“孙副厂长,这次咱们纺织厂出事,明显是内部人员出了大问题,这种吃枪子儿的事,由保卫科负责不太方便。”   说着,她笑了笑:“再说,保卫科的负责人是孙副厂长的远房亲戚,调查结果可能有些偏向性,还是交给公安局直接接手吧。”   孙同军的嘴角紧绷,没想到自己被僵了一军,气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赵冠岳咬了咬牙,为了孙同军曾经允诺的升职加薪挺身而出:“你什么意思?话里话外的暗示这次的事和孙副厂长脱不开关系?”   销售部主任的职位本来应该属于他,他这些年没少为纺织厂做贡献,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熬到病歪歪的刘主任办了病退,葛大川竟然把秦秋意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给扶成主任,实在是太可气。   想到这里,赵冠岳看向秦秋意的目光愈发不善,恨不得直接把她按死,把所有的罪责安到她一个人身上。   秦秋意抬了抬眼睛,闲闲地看向赵冠岳:“赵副主任说的话我可不认同,我只是觉得保卫科和孙副厂长的关系过于亲密,出于避嫌考虑,才报了警。而且这次出的事涉及金额太大,保卫科也没有这么大的权限来处理,案子早晚还是要上报公安局的,我只是让它省略一些繁琐的步骤而已。”   “毕竟,”她的眼睛直直盯住赵冠岳,“时间线拉的越长,有些关键性证据可能就被作案的人破坏了。”   赵冠岳似乎被秦秋意看透一切的目光烫了一下,他微微缩了缩脖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袖上的纽扣。   不知道秦秋意究竟知道多少,但是赵冠岳总有一种事情即将脱离掌控的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听到她提及“关键性证据”后,赵冠岳连忙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程宗,程宗给了他一个“没问题”的眼神,他扑通扑通分外不安的心脏才慢慢安定下来,只不过眉眼间依然笼罩着一层焦躁。   秦秋意唇角上扬,发出细碎的笑声。   声音清灵动听,但落在孙同军一行人的耳中却格外刺耳,赵冠岳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吓得手指一颤,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秦秋意微敛下笑意,对上赵冠岳有些闪躲的眼,拉长语调:“赵副主任,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某些人该不会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吧?仓库管理人、印染部夜间值班的工人、巡视人员……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顿了顿,秦秋意继续:“其实我觉得这次印染事故的主谋还是挺聪明的,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给下面的人做,一旦被查出来,主谋可能什么事都不会有,反倒是拥戴他的那几个小喽啰会被推出去挡枪,啧啧啧,真是聪明。”   孙同军眉头紧蹙,知道秦秋意是在故意离间他们,可是他没法出声打断她。一旦他出声,岂不是让别人直接锁定了他主谋的身份?   其实秦秋意也不算说错,他确实给自己留了后路,就是牺牲掉比较无脑的赵冠岳,让程宗他们一致指认赵冠岳。   而赵冠岳的动机,就说是他嫉妒秦秋意,想把染料出事的全责推给秦秋意,借以得到销售部主任的职位。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秦秋意接着开口说:“赵副主任,假如你是主谋,我说的是假如,你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吗?而且,谁是那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小喽啰,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赵冠岳被秦秋意的话打击到心神混乱,不由得被她牵着鼻子走,大声吼道:“不,不可能,你不要胡说!”   孙副厂长一向很看重他,牺牲谁也不可能牺牲他的!   孙同军注意到赵冠岳的情绪不稳定,咳嗽了一声:“小秦主任,既然你报了警,在公安同志来之前就没必要说一堆你的猜测和假设了吧?”   说着,他暗含警告地斜了一眼赵冠岳:“赵副主任,我希望你在公安同志来之前想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冠岳心中猛地一跳,喉咙发涩,表面上是接受了孙同军的警告,内里却反复回响着秦秋意刚才的话:如果他是孙副厂长,要选择一个人来背锅,到底会选择谁呢……   孙同军看着赵冠岳的怂样子轻轻哼了一声,十分看不上他。   要不是自从秦秋意做了纺织厂的服装设计师后纺织厂的营业额猛增,再加上他被停职了几个月,以致于之前几个跟他一派的厂内小领导转投到葛大川那里,他也懒得重用赵冠岳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   这次赵冠岳为了表忠心,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亲自动手做的。   孙同军不放心赵冠岳,安排程宗帮他扫了尾,这样一来,即使将来公安查出来什么东西,事情也能一并推到赵冠岳身上。   秦秋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同军,“孙副厂长,你刚才和赵副主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夸张地用手捂了一下嘴巴:“难道你是在威胁他吗?”   孙同军的嘴角下压,差点被秦秋意气吐血,只是没等他辩驳什么,她那头干脆用一句“开玩笑”一笔带过,憋得他差点犯了心脏病。   葛大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见话题已经被秦秋意从讨伐他们被带歪后冲她点了点头,然后面向会议室的众人语气严肃地说:“在我看来,集体的利益大于一切,今天的事故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我代表南桥市第一纺织厂一定会追究到底!曾经我看在大家都是老同志的份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但是我没想到,有些人竟然会为了私人的恩怨和利益做出今天这种事情!那可是上千万的赔偿款,不是一两千或者一两万!”   他凌厉的视线落在孙同军身上,一字一顿地咬牙道:“这次,我绝不姑息那些故意破坏国家财产的罪人!”   证件会议室的气氛一凝,葛大川第一次露出这么严厉的一面,搞得孙同军手底下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在葛大川的视线扫过时,纷纷别开眼睛,不敢面对他。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焦副厂长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我真是不知道做出这件事的人怎么想的,咱们厂里在年底的时候刚评上海云省最佳国营工厂,事迹甚至报到了京市那边,有名又有利,多好的事啊,非要弄这么一手来恶心人。”   “人家小秦主任也是有大本事的,无论是服装设计还是外销,可以说是让咱们纺织厂起死回生,直接翻了身,说实话,要不是职位没有空缺,我都想推荐她当咱们纺织厂的副厂长了。这次的事你们竟然还污蔑到了小秦同志头上,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们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   焦副厂长越说越生气,想到可能损失掉上千万的赔偿款气得把会议记录本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赵冠岳更是一个哆嗦。   不知道焦副厂长是不是有意,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赵冠岳,接在秦秋意后面冲击着赵冠岳的心理防线。   秦秋意悄悄朝焦副厂长比了个大拇指,焦副厂长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通过秦秋意的观察,孙同军派系的几个人,心理素质最差的就要属赵冠岳,冲动易怒,做事又不计后果,是个极其适合用来突破的点。   焦副厂长显然get到她之前的铺垫,从另一角度打击赵冠岳。   当然,要想让赵冠岳坦白,还差最有力的一击,这些在秦秋意进入会议室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好戏上演了。   果然,没出一分钟,会议室的门被销售部的任益大力推开,他大声叫到:“公安局的人已经过来了,听说还有一个什么目击者主动跑到那边去告发更换碱液的人了!” 第九十四章   听到任益的话,赵冠岳吓得一个哆嗦倒坐在椅子上,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程宗和孙同军,一副慌张不已的模样。   孙同军暗暗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赵冠岳的表现。   刚出现一个所谓的目击证人,赵冠岳就被吓住,简直是自乱阵脚。如今看来,赵冠岳这个人是不能再用了,得想个办法让他一个人把罪责承担下来。   注意到孙同军不善的目光,赵冠岳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脑中不受控制的想起秦秋意那句“谁是那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小喽啰”的话,冷汗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孙同军的眉心压了压,握住茶杯的手指绷紧,指节发白,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特别不妙的预感。很快,他的预感便成了真。   公安来的十分迅速,因为案件涉及金额巨大,直接惊动了公安局副局长,公安同志们在纺织厂做过基本调查后,把纺织厂的大小领导们全部请回公安局接受调查。   秦秋意之前派任益拿着取样的染料、溶解剂、固色剂等到柯靖墨的青·墨科技公司做了加急化验检查,取到的结果做为物证一并上交到公安局。   其实秦秋意和常年在印染部工作的员工一看染制的布料不达标,都大致能猜出来是出了哪些问题,只不过秦秋意通过化验结果让证据更加权威化。   目击证人是仓库的一个执勤人员,曾经也是孙同军一派的人,前段时间被秦秋意用利益引诱,继续潜伏在那派人中间当卧底。   除了他之外,秦秋意还策反了程宗收底下一个人,让他悄悄收集程宗受贿等证据,以便在关键时刻给程宗致命一击。   印染部的副主任董文强勉强算是中立派,程宗和他共事多年也没把他拉到孙同军一派,可见董文强有多固执。   他不喜欢孙同军一派的明争暗斗,一心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秦秋意曾经试图接近过他,后来发现他跟她的理念不合,最后还是放弃了收编他,所以只得全力策反程宗手底下的一个人。   趁着到公安局做笔录的时候,秦秋意把手里的程宗贪污受贿的证据一并交了出来,趁他病,要他命。   人证物证聚在,赵冠岳直接被关进局子,即使孙同军用赵冠岳家里人威胁他,他还是没扛住公安同志的审讯,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招了,气得孙同军差点在公安局动手打死他。   当然,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孙同军绝对是主谋。   另一边的程宗见赵冠岳已经招认,为了减轻刑罚,更是直接出卖了孙同军,可惜秦秋意还上交了他受贿的证据,刑罚至少三十年起步。   直到最后,孙同军也完全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一边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一边让人去找周海洋想办法把他捞出去。   葛大川也没客气,把手里攥着的孙同军拉帮结派和犯事的各种证据直接捅到了海云省轻工业部,向轻工业部的部长申请撤销孙同军纺织厂副厂长一职。   他曾经看在他和孙同军多年共事的面子上对孙同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没想到他的忍让没得到孙同军的理解,反而让孙同军行事越来越猖狂。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今天的事情一出,已经完全处理了葛大川的底线,他不可能再放任孙同军陷害他,所以必须反击,而且要一击即中。   秦秋意从公安局做完笔录出来后便被葛大川厂长和焦厉副厂长请回了会议室,商量起解决困境的方法。   葛大川按按额角:“这个月的交货时间只剩十天,有些地区还需要咱们纺织厂的运输部去送货,连十天都不到了,我派人检查过仓库的那批染料,全部被破坏了,几乎都不能用。”   焦厉头疼地在会议室内转来转去,眼底显而易见的焦躁浮现出来:“重新买染料的话无形中又会浪费不少时间,而且以前一直合作的皓日染料厂好像知道了咱们纺织厂染料出事的事情,要把全部染料提两成价。”   “太过分了,这不是趁人之危吗?”葛大川拍了一下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程宗做为印染部主任,跟皓日染料厂的副厂长私底下达成了采购协议,吃了不少回扣,要不是秦秋意策反了程宗手底下的人,暗自收集证据,葛大川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要不是秦秋意和采购部马主任先前找的那家小染料厂的染料供应不足,焦厉也不会再考虑皓日染料厂。   没想到皓日染料厂竟然趁机涨价,实在是太恶心,看来等度过这次危机,以后没必要再继续合作了。   焦厉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厂里需要的染料不少,只能暂时答应他们了。”   他们纺织厂经常合作的染料厂一共有两家,除了皓日染料厂外还有一家东绘染料厂。   东绘染料厂近期经营状况特别差,一度面临倒闭,提供的染料质量经常不合格,所以纺织厂从东绘染料厂购入的染料越来越少,此消彼长之下,皓日染料厂便成了他们最大的合作伙伴。   即使对皓日染料厂临时涨价的行为不满,葛大川和焦厉目前也只能捏着鼻子从他们那里重新购买染料。   秦秋意半垂着眼,面容平静,声音淡淡道:“我需要的那种含有乙烯砜基的活性染料,皓日染料厂的产品不合格,会影响染色及服装成品质量。我和马主任一起考察了不下十几家的染料,最终才定下那家小染料厂,没想到居然被孙副厂长他们当成攻击咱们的突破口。”   “小秦主任你也不用自责,即使没有新染料的事,孙同军他们也会找别的方式想尽办法让咱们违约。”焦厉拍了拍秦秋意的肩膀,再度叹了一口气。   自打秦秋意来到纺织厂,力挽狂澜,把纺织厂从濒临破产发展到现在月入几百万,足可证明她的实力。   焦厉说的想让秦秋意当副厂长确实是发自真心,说实话,秦秋意除了资历稍微差了点外,可比孙同军适合副厂长这个职位。   他没有论资排辈那种迂腐的思想,相信葛大川也没有,要不然葛大川当初也不会力排众议提拔秦秋意当销售部的主任。   焦厉和葛大川对视一眼,葛大川瞬间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焦厉的话往下说:“小秦主任,你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咱们纺织厂现在的困难吗?如果你能替厂子挽回上千万的损失,那孙同军的位子就由你来坐!”   秦秋意已经给纺织厂带来好几千万的利润,而且他听说她参加的那个国外设计师比赛后还拿了个新锐设计师奖,身价倍增。   即使不让秦秋意当副厂长,葛大川也准备更改那份聘用合同,提高她的利润分成,百分之一的分成对于她现在的身价来说确实有些低了。   闻言,秦秋意诧异地抬了抬眸:“葛厂长想把我提拔成副厂长?”   厂长责任制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施行,秦秋意早就猜到孙同军会狗急跳墙,所以提前做了安排。   原计划把孙同军拉下马后,她再努力竞争副厂长的位置,没想到葛大川直接把位子送上了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葛大川点点头:“对,不止是我,焦副厂长也是这个意思。副厂长的位置能者居之,咱们纺织厂除了小秦主任,恐怕别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秦秋意的嘴角轻轻勾起,白皙的脸颊上浮上盈盈笑意。   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弹了两下:“感谢葛厂长和焦副厂长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尽力带咱们纺织厂摆脱这次困境。”   “我和马主任考察的那几家染料厂还有两家的活性染料染料不错,可以再从他们那里进一批临时加急用。同时,咱们可以把染布程序外派给其他一些小型印染厂,因为很多颜色是由我单独调配的特殊色,所以在外派之前必须和他们签订一些合同,合同的问题葛大川你们自己商量。”   顿了顿,秦秋意抿了一口水继续:“由于市面上好的乙烯砜基活性染料比较少,我待会儿会再列一些其他的染料补充。对了,之前印染部说不合格那批布料留下来不要去洗色或者扔掉,我看看还能不能用。”   因为活性染料的活性被破坏,再加上固色剂出问题,所以那批布料染的颜色很淡很不均匀,秦秋意倒是不觉得难看,反而产生了一点设计灵感。   葛大川听到秦秋意已经有了应对方案,而且之前染坏的布料也能废物再利用,不禁神情一松,紧锁的眉头慢慢抚平。   接下来的时间,秦秋意把具体的染料厂和替代染料一一列了出来,还有产品质量不错的印染厂的名称也上报给葛大川,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效率。   除去在公安局做笔录的时间,秦秋意她们开完会确定了具体的工作事项后已经到了下午五六点。   五点时柯靖墨开车等在纺织厂外面,秦秋意因为太忙让任益跟柯靖墨说明情况后随便在食堂吃了一口饭。   她说的计划很简单,但是施行上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她解决,再加上明天她还要回省城大学上课,所以她必须把很多事情解决完。 第九十五章   “胡闹,简直是胡闹!早就跟你说过越到最后越要沉得住气,你倒好,竟然背着我擅自行动,还被葛大川他们抓住了小辫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周海洋捏着眉心,看向自家小舅子的目光颇有股怒其不争的意味。   孙同军不甘心坐在纺织厂副厂长的位置,一直盼望着更近一步,因此私底下对付葛大川的小手段不断,这些周海洋都知道,甚至利用职权的方便帮了不少忙。   可惜孙同军空有野心,实力却差了不少,所以这么多年和葛大川的明争暗斗,并没有给葛大川造成多大的损失,反而让纺织厂的很多领导积攒了不少不满。   周海洋曾经劝过孙同军要徐徐图之,不能一味冒进,也劝过他即使想扳倒葛大川也不能用过激的手段,没想到孙同军全部没听进去。   去年孙同军一意孤行,在春季广交会上动手脚,结果手脚做的十分不干净,还被那个新进纺织厂的秦秋意给破坏了全盘计划,后来周海洋费了不少心力帮他平息这件事。   当时上面对孙同军的惩罚只是停职几个月,这还是周海洋四处周旋的结果,否则依上面的意思,孙同军的副厂长职位都要被撸。   结果孙同军非但不感激他,还因为停薪留职的事天天跑到他家抱怨这抱怨那的,弄得周海洋差点烦死。   前阵子厂长责任制要提前施行的文件一下来,周海洋就知道孙同军迟早要沉不住气,为了防止他做错事,周海洋特意警告过他一番。   如今的纺织厂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经济效益差、即将面临解体的厂子了,它的利润额甚至超过了南桥市的支柱企业——钢铁厂。这个时候想动它,困难呈几何倍的增长,可以说基本没有可能。   孙同军要是个聪明的,就应该老老实实当他的副厂长,以纺织厂现在的利润算,施行厂长责任制后他也能拿到不少钱,起码比从前要多得多。   为了他的未来着想,厂长葛大川和服装设计师秦秋意,哪个都得罪不得,甚至他还应该跟他们搞好关系。   没想到孙同军不仅不听周海洋的劝,反而一气之下搞了这么一出错漏百出的陷害行动,还被早有准备的秦秋意掀了老底,真是活该。   孙同军眼底的红血丝泛滥,青色的胡渣冒出下巴,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看上去颓唐不已:“姐夫,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坐牢!”   他自认为做的事天—衣无缝,即使被查出来也可以让赵冠岳当替死鬼,反正赵冠岳不满秦秋意抢了他销售部主任位置的事全厂的人都知道,再加上赵冠岳家里人有把柄在他手上,双管齐下,保证赵冠岳能乖乖替他认罪。   没想到那个该死的赵冠岳竟然因为秦秋意三言两语的话临阵倒戈,反而成了指认他的有力证人,真是气死他了。   周海洋放下揉捏眉心的手,眉间纵起的褶皱却越来越深,“人证物证都有,你让我怎么帮?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我是想帮也帮不了忙。”   如果孙同军只是单纯的陷害葛大川,那么即使事情败露,他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孙同军千不该万不该拿纺织厂上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利益做筹码,用来扳倒葛大川和秦秋意一行人。   这次纺织厂要是能度过难关还好说,一旦真的造成那么大一笔损失,恐怕孙同军他们几个都要吃枪子儿。   听到周海洋的话,孙同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哆嗦着嘴巴,眼神热切地看着周海洋,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姐夫,你是财政部的部长,你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我真的不想坐牢啊!求求你救救我,我是你唯一的小舅子啊,我们老孙家就我一根独苗苗,我绝对不能出事!”   “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你少判几年,你在监狱里面好好反省,我跟你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周海洋动作一顿,起身避开孙同军热切的视线。   他是真的爱莫能助,这件事差点攀扯上他自己,跟他交好的□□还特意警告过他。   毕竟,纺织厂已经在省里甚至更上面挂了名,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孙同军的眼神滞了滞,下一秒眼底漫上一丝阴狠和疯狂:“周海洋,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把你受贿的事情捅出去,这些年我没少从纺织厂做假账给你上贡,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坐牢,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周海洋气得心脏犯疼,他皱着眉肃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探监室门外的狱警,发现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孙同军的话后扭头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疯了,这个时候把我拉下马对你有什么好处?”   孙同军冷笑一声,举起手腕,轻轻甩了甩那对玫瑰金手镯,手镯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这对镯子我要是戴个几十年,那我自然不介意让你陪我戴一阵子。”   “你!”周海洋一时气结。   当初他可是帮了孙同军不少忙,没想到孙同军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才刚进监狱一天,就想着跟他同归于尽了,真当他是泥人任人拿捏的吗?   思及此,周海洋也不愿意再跟孙同军做那份面子情,他垂下眼,乜斜着孙同军,轻声说:“孙同军,你进监狱纯粹是自己作的,我告诉你多少次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秦秋意,那个丫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停顿了一下,周海洋看着孙同军满脸不服的样子摇了摇头:“不说她的对象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她对象的爸爸现在是海云省商检局副局长,单说她自己的能力,就不可能屈居在纺织厂里一辈子,所以和她打好关系十分必要。结果你呢,就因为她当初坏了你的好事就一直怀恨在心,这次居然还有胆子陷害她,啧啧啧,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即使你这次成功扳倒了葛大川又如何,纺织厂这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窟窿你打算怎么补?还有,经过这件事,没有了秦秋意这个服装设计师,将来纺织厂恐怕会一落千丈,哪怕你当上纺织厂的厂长,估计要不了多久纺织厂也会倒闭。”   周海洋一把拽住孙同军的手铐往前一扯,直接把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磕到探监室的桌子上。   然后,他不顾孙同军的怒视继续道:“到时候你不仅会失去纺织厂,还会背上一大屁股债,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周海洋像是嫌脏似的猛地推了孙同军一把,孙同军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椅子受力之后,带着孙同军一起摔倒在地上。   孙同军的后脑勺立刻被磕起了一个大包,看起来狼狈不已。   周海洋扬了扬下巴,眼神极度漠然:“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不可能,不可能,纺织厂根本不可能倒闭!你不要骗我,只要搞垮葛大川让我当上厂长,我一定会让纺织厂走出困境,我早就安排好了!”孙同军的眼白几乎全被红血丝占满,在略显阴暗凄冷的探监室显出几分狂躁的鬼气。   闻言,周海洋更是冷嗤一声,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刚才触碰到手铐的手指和掌心,然后把手帕随手塞进裤兜里,像是塞了一块垃圾一样。   周海洋同情地望向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孙同军,轻声问:“你说的后路,不会是赵冠岳定的那些合同里的漏洞,还有暗中和皓日染料厂的合作吧?”   孙同军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眉峰紧蹙,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   原本他打算利用这些退路逼迫葛大川帮他减刑或者保下他,葛大川为了那上千万的违约金肯定会求到他头上,到时候他自然还有一搏的资本。   如今被周海洋一语道破天机,孙同军的四肢不禁开始泛寒,手指哆嗦得厉害。   周海洋像是看傻子一样盯着孙同军,眼中的怜悯之色一闪而逝:“赵冠岳紧急签的那一大批订单的漏洞被秦秋意和焦厉连夜挑了出来,焦厉他们已经说服一大部分的买家将提货日期延后,并且给了那些买家不少优惠。”   “至于趁人之危的皓日染料厂,纺织厂已经彻底和他们断绝了合作。而且葛大川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东绘染料厂的,那边同意了纺织厂这边的收购意向,再加上秦秋意以有偿公布几种染料的特殊配比,有不少家印染厂抢着合作。这次的危机,对葛大川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丝影响都没有。”   孙同军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太惨了。   原本对他尚有一丝同情怜悯的周海洋,在经过他的胡乱攀咬之后,彻底冷了心肠。   周海洋双手交叉,活动着十根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有些肥嫩的手指:“至于你说的要把我受贿捅出去的事,如果你不在意你唯一的儿子的前途和安危,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是你先扳倒我,还是我先捏死你们一家子。”   孙同军注意到周海洋愈发冷漠的语气,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姐夫,我之前是鬼迷心窍了才说的那番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当真。”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周海洋,要是连周海洋都得罪了,以后在狱中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想到这里,孙同军连忙膝行几步抱住了周海洋的大腿,满脸乞求地说:“姐夫,你就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多多照顾一下我家的小崽子,他今年才12岁,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求求你了!”   周海洋用力踹了孙同军一脚,孙同军被踹开后又立刻扒过去,另一只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姐夫,求求你,是我不会说话,我该打。”   周海洋淡淡瞥了他一眼:“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不是你姐姐这么多年在我们周家任劳任怨的,我一生气可能连她一起治。”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管好我这张破嘴,绝对不再乱说话!”孙同军就差指天发誓。   这边周海洋和孙同军狗咬狗的事秦秋意并不知晓,不过她在学校还出了另一件事,让她揉着太阳穴久久无语。 第九十六章   事情还要从前两天景萍突然要跟秦秋意一起坐火车回雾河市说起。   景萍祖籍雾河市下属的一个偏远农村,寒假回海云大学上学后她的情绪便有些不对劲,不过秦秋意因为参加美国的设计师春季秀请了一周多的假,所以对于景萍的心事并不清楚。   再加上景萍在宿舍除了偶尔会提到她那个青梅竹马俞飞外,很少会向她们倾诉自己的私事,秦秋意关心过几句后又都被她搪塞过去。   这也导致秦秋意即使跟景萍做了同一趟火车去雾河市,却根本不知道她突然回去的原因。   秦秋意去雾河市是为了帮助江欧齐,解决完他的事情后自然直接回了家,没有在雾河市多逗留,也没有等景萍一起回学校。   周一上午秦秋意坐公交车赶到学校的时候,恰巧碰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堵住景萍开骂,而那个女生旁边还跟着一个神情尴尬的男生。   范翠红掐着细腰,眼底满含讥诮:“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俞飞哥早就说过他根本不喜欢你,你还缠着他干嘛?”   她的一句话把景萍气得脸色通红,几次张嘴却打不出任何声音。   房灵灵见状,一手挽住景萍的胳膊,用自己的方式给与她力量和支持,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指向范翠红:“你就是那个俞飞在外面搞得小三?真是好笑,一个小三居然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正主面前,你妈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你!”范翠红一时气结,她撅起嘴巴望向站在一旁的俞飞,“俞飞哥,你倒是说话啊,我才不是什么小三呢,你告诉她们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景萍在纠缠你,你根本不喜欢她。”   范翠红大早上这么一闹,很多要去上课的学生停下来对着她们几个指指点点的,那些或是好奇或是鄙夷的目光让俞飞格外坐立难安。   他轻轻扯了一下范翠红的衣袖,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为难道:“翠红,咱们回学校吧,在这里实在有点丢脸。”   俞飞完全不敢看自己的青梅景萍,他确实是对不起她,这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现在范翠红非要找她的别扭,他也实在拦不住,只能再委屈委屈景萍了。   范翠红听到俞飞的话,一把甩开他的手,表情有些不敢置信:“俞飞哥,她丢脸我就不丢脸吗?前天我带你去跟我的小姐妹们一起玩,结果她突然冒出来给了我一巴掌,还说什么我勾引你出轨,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好不好?”   俞飞上大学后足足追了她好几个月,虽然他的家世不好,家里又很穷,但是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学习也不错,追求她的时候又十分有毅力,她才在年前最终同意跟他在一起。   前天范翠红计划着把俞飞介绍给自己的小姐妹们认识一下,让他慢慢融进她们的圈子,等再过一阵子再把他介绍给她的爸妈。   没想到忽然跑出来一个景萍,破坏了她全部的计划,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这场子要是不找回来,还让她范大小姐以后怎么在雾河市混?   至于景萍的指控,俞飞当时当着她和她小姐妹们的面已经说清楚了,他对景萍只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反倒是景萍,一直在自作多情,把俞飞当成她的所有物,这也让他烦不胜烦。   再说,那个景萍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没有一个能胜过范翠红的地方,范翠红自然对俞飞的话深信不疑。   俞飞的眼睛转了转,然后轻轻拍了拍范翠红的肩膀,声调故作温柔:“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我跟景萍的关系,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她竟然没理解我的意思,还以我的未婚妻自居。放心,以后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范翠红的爸妈都是雾河市的干部,家庭条件很好,他追了好几个月才打动这位大小姐的心,让她同意和他搞对象。   以后如果能跟范翠红结婚,对他的前途有不小的助力,这种千载难逢的平步青云的好机会,绝对不能被景萍那个臭丫头给破坏掉。   听到俞飞的话,范翠红得意地扫了景萍一眼,而景萍则脸色发白,衬着这两天哭肿的眼睛看上去分外可怜。   景萍嘴角嗫喏了两下,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俞飞哥……”   俞飞为了防止景萍再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话,皱着眉头打断她:“景萍,以前的誓言是因为我年纪小才胡乱说的,根本做不得数,你也忘了吧。自从遇到翠红,我才知道什么是心动,什么是真爱,此生我非她不娶。”   说着,俞飞眼眸一抬,直戳戳地盯向景萍,目光晦涩不明:“你在我心里就和妹妹一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行吗?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为了他的前程,只能牺牲掉景萍了,谁让她的家世太差,比不上范翠红呢。   景萍闻言身体狠狠地晃了一下,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灵魂一样,脸色灰败不已,如果没有房灵灵的搀扶,恐怕会直接摔倒在地上。   秦秋意在宿舍的时候,偶尔听景萍提到过她和俞飞的事,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俞飞的父亲在他三四岁就没了,他的母亲没多久就改嫁给本村的一个老光棍。   俞飞的继父对俞飞很不好,经常打他骂他,还不给他饭吃,是景萍偷偷从家里拿吃的接济俞飞,他才避免被饿死的命运。   后来景萍的父母知道这件事,默许了景萍的举动。   等景萍和俞飞再大一些,两人互诉了衷肠,景萍的父母见俞飞对景萍很好,也起了让他当女婿的心思,在俞飞的继父不给钱让他上学时,他们便替俞飞出了学费。   原本俞飞和景萍都准备考海云大学,可惜俞飞的分数比海云大学的分数线低了一些,他跟景萍说要再复读一年,考上海云大学去陪她。   谁知道送走景萍之后,俞飞直接到雾河市的大学报了道,不久之后便开始追求范翠红。   期间景萍省吃俭用,把奖学金和国家给的补助全部攒下来给俞飞寄过去,担心俞飞复读时营养不够,她自己则每天只吃馒头咸菜和稀粥,上大学半年多愣是一件衣服没有买过。   如今看来,可谓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俞飞拿着景萍的钱肯定全部花在范翠红身上了。   理清前因后果后,秦秋意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上前猛地甩了俞飞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在场的所有人直接愣在原地。   范翠红一下子炸了毛:“你干嘛打俞飞哥?”她心疼地摸了摸俞飞被抽红的半张脸,对秦秋意怒目而视。   秦秋意冷哼一声,精致雪白的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你说我为什么打他?这巴掌是替景萍打的,打的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渣。”   她生平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只打一巴掌都是轻的。   说完,凌厉的视线似钢刀一样刮过俞飞的脸,吓得俞飞一个哆嗦根本不敢吱声。   他哪里见过气场这么强的女人,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满脑子只剩下夺路而逃的冲动,要不是为了维持他在范翠红心中的形象,他早就离开海云大学了。   注意到俞飞态度的转变,秦秋意对她更加看不上眼,一想到景萍就是被这么一个卑鄙无耻、欺软怕硬的小人欺骗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她愈发替景萍不值。   秦秋意看了一眼景萍肿成核桃的眼睛,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线不自觉柔和了几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今天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你没必要再为了这个渣男伤心,因为他——不配。”   景萍哽咽着点点头,她只是没想到她和俞飞十几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他追逐的前程。   曾经那个笑着说要和她一起奋斗,要买一座大房子娶她的俞飞,渐渐褪色成面前这个市侩又懦弱的样子,有一瞬间,景萍甚至有种不知道这么多年到底爱了个什么东西的荒谬感。   晨风掠过,扬起秦秋意的发丝,她转过身冲俞飞和范翠红笑了笑。   秦秋意琥珀色的眼眸清凌凌的,在暖橙色朝阳的映衬下平添几分魅惑的气息,俞飞愣了一下,紧接着心里一突,恍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秦秋意平静地把发丝捥到耳后,“那么,俞飞同志,既然你不承认景萍对你的付出和感情,还请你归还景萍曾经寄给你的钱和景家这些年为你支付的学杂费和生活费。”   俞飞想要粉饰太平,秦秋意偏不想让他如愿。   “景萍,我记得你有记账的习惯,你把记账本拿出来,好好替俞飞同志算算这么多年他究竟接受过你们家多少救济。”   看热闹的人群在秦秋意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忽地一片寂静,直到不少学生反应过来,开始对着俞飞指指点点后,这片令俞飞窒息的沉寂才被打破。   俞飞颤抖着手,扯了扯嘴角:“小萍,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吗?”   景萍用衣袖擦掉刚才的眼泪,然后从打着补丁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卷边的小笔记本和一支只剩下拇指长的铅笔,她没有理会俞飞的示弱,而是专注地开始算账。   “我们景萍是家里的独生女,可没有什么亲哥哥,你要是想要妹妹,不如去找你的亲生母亲和继父问问,问问她们给你生妹妹没有。”房灵灵狠狠地瞪了俞飞一眼,往前迈了半步挡在景萍前面,彻底隔绝掉俞飞和范翠红看向景萍的视线。   俞飞烦躁地皱了皱眉,瞥见范翠红审视的目光,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景萍父母和景萍给他的钱,他早就花的一分不剩了,甚至之前为了追求花钱大手大脚的范翠红,他还跟同学借了不少。   原本想着再从景萍手里骗出来一些钱填补窟窿,没料到景萍竟然发现了他背着她跟范翠红交往的事,真是太倒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追文辛苦,谢谢大家! 第九十七章   景萍第一次注意到俞飞是在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因为饿急了偷吃了家里半个野菜团子被继父狠狠揍了一顿,黑黑小小的他蜷缩成一团躲在离她们家不远的柴草垛下。   明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俞飞,眼睛却格外黑亮,满脸都是倔强与不屈,像个狼崽子一样。   景萍第一次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感受到一种坚韧不挠的精神,宛如朝气蓬勃的一株小树苗,会一直迎着风吹雨打茁壮成长。   当时景萍的妈妈因为生了景萍之后坏了身子不能再怀孕,导致景萍的爷爷奶奶看景萍母女极为不顺眼,天天把想要一个孙子挂在嘴边,景萍受奶奶的影响比较深,有些被洗脑似的想要一个小弟弟。   虽然俞飞和景萍同岁,甚至比她还要大上两个多月,但是他比景萍瘦弱了不少,还比景萍矮了小半个头,加上俞飞经常被继父虐待,使得景萍默默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经常偷偷攒下一些吃的去接济他。   那个柴草垛成了她们两个的小据点,也成了俞飞心底最柔软的“家”。   又过了半年左右,景萍的爸爸妈妈发现了景萍用自己的口粮接济俞飞的事,向来心善的两人对俞飞也很同情,商量了一下后便悄悄给景萍多做一些吃的,这样一来景萍也不至于因为给俞飞太多口粮导致自己饿肚子。   后来景萍和俞飞到了上学的年龄,那时候村里人并不重视教育,再加上十年运动还没有结束,所以村里适龄儿童去读书的很少。   俞飞的继父自然一分钱不愿意出,而且俞飞的亲生母亲又给他生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小弟弟,全家人的视线都围绕着新出生的小弟弟转,俞飞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景萍的爸爸妈妈实在看不过眼,把俞飞接到了自己家,当做半个儿子养,也存了一些让俞飞以后娶景萍照顾景萍的心思。   景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富裕,但景萍的爸爸妈妈还是咬牙出钱让两个人一起上学,即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景萍和俞飞供应出去。   景萍和俞飞也非常争气,两人一直名列前茅,成了老师心目中考大学的好苗子。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两三年,俞飞的继父跑到景家大闹了一通,要把慢慢长成劳动力的能帮家里做苦力的俞飞接了回去,景家没办法只能放人。   俞飞的继父让俞飞去开荒种地,不让他再继续读书,景萍的爸爸妈妈劝说了好多次都不管用,后来俞飞有一次趁着继父没注意把同母异父的小弟弟打得同样鼻青脸肿,还威胁继父说要是不让他上学,他早晚有一天会把小弟弟掐死。   继父一怒之下把俞飞打了个半死,然后伤也不给治,直接把他扔进景家的院子,两人自此彻底撕破脸。   景家花了一大笔医药费才把俞飞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景萍的爸爸因为被医药费掏空了家底,不得不跑到工地上做苦力赚钱,有时甚至同时要打两三份工,景家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过一些。   又过了几年,俞飞和景萍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互诉了衷肠,私底下偷偷谈起了恋爱,还相约将来一起考上全国闻名的海云大学,等大学毕业就结婚。   无奈的是,景萍的成绩比俞飞要好很多,即使景萍在课下经常帮他补课,他也因为心里藏了太多事没办法专心学习,成绩一直提不上去。   高考之后,景萍的分数足足比俞飞高了将近一百分。景萍理所当然地被海云大学录取,俞飞则跟海云大学的最低分数线还差着将近五十分。   俞飞安慰景萍,说他可以再复课一年,争取明年考上海云大学陪她。   景萍相信了他的话。   谁知道俞飞根本没有心思复读,而且千艰万苦复一年课,成绩也不一定能提高到海云大学的分数线,所以俞飞等景萍走了之后便瞒着景家所有人到雾河市的大学报道,并且在雾河大学就读的第一个月就盯上了既家世良好又没有心机的范翠红。   接下来的就是贫穷但温润如玉的校草抛弃青梅竹马,转而追求富家小姐的俗套故事,范翠红被俞飞锲而不舍的追求感动,自以为找到了真爱,一下子陷了进去。   其实雾河大学有不少俞飞和景萍的初高中校友,不过她们在外面一直以表兄妹相称,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这也为俞飞追求范翠红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景萍合上她用来记账的笔记本,水汽缀满眼底,仿佛一个眨眼,眼泪就能奔涌而下。   秦秋意笑着扫了一眼愈发烦躁不安的俞飞,走到景萍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条新手帕递给她,“算完账了吗?这么多年俞飞一共花了你们景家多少钱?”   接过秦秋意的手帕,景萍擦了两下眼睛后微微抬头,目光不由得对上她清澈的视线,最后像是受到鼓舞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景萍的胸口憋着一股气,眉头紧紧地锁着,她拿着笔记本甩了甩,直直地盯向俞飞:“俞飞,你在我们家连吃带住了十三年,小时候的伙食费我就不给你算了,这个账本是我从小学三年级才开始记的,里面分别记录着咱们两个这些年的花销。截止到前天为止,你一共花了2658块钱。”   2658的数字一出,不止是在场的所有人,就连俞飞都震惊不已。   他嗫喏的嘴唇,半天才惊诧地喊道:“这不可能!一定是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再说了,这些钱不都是她们景家自愿给他的吗?凭什么现在又来跟他要!?   景萍淡嗤一声:“我不可能记错,单说去年上大学之后我寄给你的钱就足足有五六百块钱,学校给我发的奖学金和补助等等我一分钱没留,全寄给你了,我这里还收着邮局的寄件单。再加上这些年你的学杂费、伙食费、置装费、医药费,2658这个数字我还算少了呢!”   听了景萍的话,俞飞额头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他慌乱的神情再也掩饰不住,低声下气地说:“小萍,咱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爸妈一直把我当半个儿子对待,我以后挣钱了肯定会好好给他们养老的,钱的事能不能就别提了,这样多伤感情啊?”   此番不要脸的言论一出,秦秋意立刻被气笑了:“俞飞,算完账了之后再打感情牌是不是太晚了?小萍的爸妈为什么愿意帮你花钱,你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他们如果不是把你当成未来的女婿,何必养你呢。”   “没良心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是向你这么没良心的,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景萍为了你省吃俭用,上了半年多的学没买过一件衣服,而你呢,身上这套衣服没有三四十下不来吧?追人家白富美花销估计也不少吧?人家景萍对你一心一意,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秦秋意字字诛心,羞得俞飞差点无地自容,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擦冷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俞飞,你之前一直在骗我?”范翠红咬紧了嘴唇,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中略有些恼羞成怒,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因此连对俞飞的称呼都直接从亲昵的“俞飞哥”变成了“俞飞”。   前天景萍找过来的时候,俞飞向她解释过,说景萍是一厢情愿的,说他根本没喜欢过景萍,但是经过刚才的事,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被骗了。   原来俞飞和景萍一直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原来俞飞一直在吸着景家的血追求她,一想到俞飞送给她的东西花的都是景萍的钱,范翠红差点恶心吐了。   俞飞着急地拉住范翠红的手,眼含乞求:“翠红,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目前已经和景萍撕破了脸,那么范翠红这边必须要稳住了,不然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恐怕什么都没了。   范翠红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甩开了俞飞的手:“既然你和那个女人是真的在处对象,为什么我说要来找她麻烦的时候你不拦下我或者干脆跟我坦白?我以为我是再向一个对你死缠烂打的人找回场子,没想到最后丢脸的竟然是我自己!”   说着,范翠红的大小姐脾气直接上来了,她毫不客气地抬手抽了俞飞一巴掌:“俞飞,咱们两个完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吼完分手宣言,范翠红抽噎着跑出海云大学。   这个该死的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俞飞伸手想拉住范翠红,结果连她的一片衣角竟然都没够到,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迈开腿要追上去,可是被秦秋意和房灵灵拦住了去路。   秦秋意笑着拿过景萍手里的记账本,指节微屈,轻轻敲了敲它的封皮,对着神态异常惊惶的俞飞说:“怎么,想跑?你最好还是先还钱,不然我介意把你的事迹投到报社,让你出出名。”   俞飞狠狠地闭了闭眼,素来清秀端正的五官呈现出一丝暴戾的扭曲,可惜他一来畏惧秦秋意真的去揭发他,二来想着怎么把范翠红哄回来,最后不得不向她妥协。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等以后我毕业工作了再慢慢还行不行?”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秦秋意淡笑一下,声音不轻不重道:“可以,但是你得先给景萍写个欠条。”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主意,账虽然是景萍算的,但是毕竟没有书面依据,以后只要俞飞不要脸一点,然后再拖一拖,很可能景家根本从他那里拿不回一分钱。   所以,欠条必须写。   俞飞实在没有办法,见秦秋意态度坚决,半分不让,最终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写了欠条签了字。   秦秋意因为经常会谈生意签合同,因此包里一直备着印泥,直到俞飞按完手印才彻底放他离开。   “小萍,没必要再为了那种渣男伤心,你值得更好的。”秦秋意把欠条递给景萍,嘱咐她妥善保存后又安慰了她几句。   景萍笑了笑,看着关心自己的两个舍友,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今天谢谢你们,尤其是秋意,要不是有你在,我恐怕还想不起来让俞飞赔钱的事,要是那样便宜了俞飞,我估计以后得更憋屈。”   她和俞飞青梅竹马了十几年,要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景萍对俞飞的恋慕和滤镜近乎烟消云散。   何必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难过呢?更何况俞飞的人品那么差,范翠红想要的话,免费送给她好了。   秦秋意看着景萍逐渐放松的神情,心知她是过了这道坎,于是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头发:“为了庆祝景萍同志彻底摆脱渣男,咱们中午下课的时候出去庆祝一下好了。”   景萍点点头:“我今天要大吃一顿,再也不要省那点吃饭钱了,等吃完饭,你们再陪我去买身新衣服,从今天开始,我要为了自己而活。”   秦秋意和房灵灵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好。”   三人并肩到教室上了一节大课,然后开开心心地去离海云大学不远的一个私人饭店吃饭。   “这个饭店的菜吃着也就那样。”在秦秋意她们隔壁桌的一个男生稍稍加了几筷子菜尝了几口,接着便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   “是吗?我觉得还不错啊,阿尚,你的嘴未免太刁了吧?”坐在男生旁边的一个小胖子笑眯眯地不停夹菜,不一会儿的工夫,他面前的碗里就被他弄得满满当当的。   另一个男生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说:“我家是南桥市那边的,那边有家悦客菜馆很出名,老板娘的厨艺特别好,要不改天我请你们去悦客菜馆尝尝菜?”   小胖子高兴地猛点头:“好啊,省城里的饭店我都要吃腻了,不如咱们这周六就去你说的那个什么悦客菜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新出场的人物是谁?哈哈哈~ 第九十八章   潘尚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发小认识的新朋友:“行,这周六就去你说的那家悦客菜馆。”   他出生在京市,父亲是京市高官,母亲是某个科研所的副所长,皇城根底下大大小小的饭店不说全吃遍了,也吃了个七七八八,自然养刁了一条舌头。   年前母亲收到上面下达的工作调动的通知,调到了海云省一家科研机构上任,正好潘尚在京市待的也有些腻味,便跟着母亲一起来到海云省的省城。   他的发小小胖子也跟了过来。   他和小胖子的家世显赫,来到这里后有不少人主动接近他们想要套近乎,不过潘尚对于目的不纯的人一向敬而远之,根本不给其他人接近的机会,那些人只得把主意打到小胖子身上。   这不,面前这个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成功用美食攻势攻略了小胖子。   被打上动机不纯标签的男生闻言不禁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帮潘尚和小胖子两个人分别倒上啤酒:“好,那周六上午九点半我跟我爸借辆公家车去接你们,潘哥,你看怎么样?”   潘尚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秋意夹菜的动作忽地顿住,她轻轻眨了眨眼睫,然后没忍住抬头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男生。   阿尚、潘哥?难道是潘尚,小说里跟唐秋朵走到一起的那个男主角?   秦秋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潘尚。   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气质上来说,对面的男生都能拿个八分左右,剩下的两分还可以用家世补齐,看来是男主角无疑了。   思及此,秦秋意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她记得小说中描写男女主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悦客菜馆,今天又听到他们提起要去悦客菜馆,估计离两人初遇不远了。   自从秦秋意穿进书里后和唐秋朵的接触极少,她对唐秋朵和潘尚的感情发展也毫无兴趣,所以,确定过男主角后,她便懒得再分一丝目光过去。   倒是潘尚在拒绝小胖子朋友的敬酒后,无意间抬眸注意到了对面那个肤如凝脂的少女,彼时她正微笑着聆听同桌另一个女生的话,樱唇微勾,桃花眼潋滟无比。   素来张扬自信的潘尚,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喉咙,饭店内喧嚣的食客声渐渐在他耳边远去,直到旁边的小胖子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   小胖子顺着潘尚的视线,看到秦秋意后坏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潘尚:“阿尚,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难得自家发小春心萌动,小胖子连忙逮着机会打趣他。   说着,小胖子又看了一眼秦秋意,心中暗叹道难怪潘尚会动心,人家就像个下凡的小仙女一样,又精致又仙气飘飘的,换做哪个男人不动心?   听到小胖子的调侃,潘尚被喉咙口堵着的口水呛了一下,他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掐着小胖子脖子后面的肉肉低吼道:“胡灰,你再胡说试试?”   胡灰察觉到潘尚是真的有点恼羞成怒了,立刻缩着脖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阿尚,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千万别当真。”   一个特别爱面子的男人被当众戳穿心事,肯定会恼羞成怒的,这些他胡灰都能理解,所以他不介意给自家发小留点面子。   潘尚险些被胡灰的模样气笑,他悄悄瞄了一眼秦秋意那桌,发现秦秋意她们并没有注意到他和胡灰的对话后不禁偷偷松了一口气。   放开捏住胡灰后颈肉的手,潘尚轻咳了一声,端起啤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两口。   胡灰边揉着脖子边朝新朋友挤眉弄眼,凑近他耳边小声打听秦秋意的事。   那个新朋友正好认识秦秋意,是她在海云大学的学长,便把知道的所有有关她的事和盘托出。   对于其他人私底下的打探秦秋意并不清楚,她依然按部就班地周一到周五上课,周六日到杂志部或者纺织厂工作,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   杂志部因为江欧齐的加入,已经彻底步上正轨,秦秋意只需要做做每刊杂志的最终审核以及洽谈商业推广、签合同等工作即可。   纺织厂在清除了孙同军、程宗和赵冠岳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又陆续停了几个参与受贿和做假账的人的职,纺织厂内部顿时一片海清河晏。   之前孙同军他们下的绊子,在秦秋意的帮助和葛大川雷厉风行地执行之下,将上千万的赔偿款最终锁定在十几万的可承受范围内。   四月底,在厂长责任制推行之前,厂长葛大川和副厂长焦厉一致推荐秦秋意接替孙同军的工作,成为新一任的副厂长。   表决大会上,秦秋意以超高的人气和绝对的优势成功继任,成为纺织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副厂长,一时间风光无限。   五月初秦秋意发表了就职演说,接着纺织厂改革,正式施行厂长责任制。   原本厂长能够用十几万向政府拿下纺织厂的最高管理权,但由于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近一年来的经济效益十分不错,导致南桥市市政厅在周海洋的授意下将金额提升到整整六十五万。   如果葛大川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那么他就要跟市政厅签订利息高昂的贷款合同,每年除了要向政府缴纳为数不少的企业所得税外,还要额外支付巨额利息。   别说一下子掏出六十五万,就是原计划要掏的十几万块钱,葛大川也根本掏不出来。   葛大川的爱人郭珍把家里所有的钱和存折都找了出来,数来数去也才七千多块钱。   葛小瑛倒是从《美丽标界》杂志部那里拿了不少分红,杂志部如今越办越好,不仅增加了不少广告费,就连每月售出的册数也是增长迅速,除去花销外,葛小瑛大概攒下了三十一万多块钱。   三人所有的钱都加在一起,才勉强凑够了三十二万块钱,还差着三十三万块钱。这可让葛大川愁坏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办贷款。   一旦办了贷款,不仅是高额的利息问题,关键是政府为了收回成本有权插手企业的内部管理,处处仍要被限制,这跟给政府打工没有区别。   思来想去,葛大川最终还是决定向秦秋意求助,由她出资的部分会以股份的形式发放给她。   反正纺织厂也离不开秦秋意,再加上她又是新任的副厂长,纺织厂的利益可以说是和她彻底地绑在了一起,葛大川其实并不介意她的股份超过他。   哪怕他厂长的职位名存实亡,他也相信秦秋意能够带领纺织厂走得更高更远,达到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秦秋意微笑着听完葛大川的话,手指摩挲着新的汽车钥匙。   汽车是秦秋意托柯靖墨帮她从国外买回来的,落地价三十多万,办完手续交完各种税后车价飙升到了四十六万块钱。   柯靖墨帮她把汽车开到她家门口后,还抱怨说以后少了接送她上下学的乐趣,秦秋意无奈之下对他亲了又哄,就差签订丧权辱国的协议了。   葛大川眼含羡慕地盯着那串车钥匙,恨不得自己亲手去开上一开。哪个男人没有一个豪车梦呢,到现在为止还在骑自行车的葛厂长也不能免俗。   秦秋意用手指转了一下车钥匙,唇角微勾:“葛厂长,你不用羡慕我,相信过不了几年,你也可以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的。”   话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一下,眉眼弯弯地说:“不过,可能小瑛要比你先买车。”   葛小瑛这几个月在杂志部吃的分红,比葛大川一辈子赚的钱都多,她第一眼看到秦秋意的车时,跟风表示也想买一辆。   她当初在《美丽标界》刚成立时投了不少钱,占到5%的股份,除了秦秋意外,按照股权比,也就只有余亦娜能和她相提并论了。   如今葛小瑛每个月可能拿到将近十万块钱的分红,攒上两个月的分红,在国内就可以买到一辆不错的汽车,所以她肯定能比葛大川提前实现梦想。   葛大川讪笑着挠了挠愈发稀疏的头顶,女儿比他强他当然高兴,只不过郭珍最近经常把父女两人的工资放在一起做对比,搞得葛大川十分没有面子。   一想到《美丽标界》这个香饽饽还是他和厂里的其他领导一致推出去的,他后悔得心脏都要痛死了。   之前葛大川沉浸在纺织厂获得的大批订单和巨大的利润上,认为办那个杂志完全没有必要,纺织厂的名声已经打响了,再办杂志纯属多此一举,其他人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直到现在,《美丽标界》势头强劲,又有央视电台节目的提名,几乎火遍了全国,这也让葛大川和其他见识短浅的领导更加脸疼。   幸好他的女儿运气不错,跟在秦秋意身后得到了不少分红,谁能想到葛小瑛五个月前投资的5000块钱,如今每个月能给她带来十万块钱的收益呢?   葛大川让秘书给秦秋意沏一杯她爱喝的花茶,然后才笑呵呵道:“她那是跟对了人,要是没有小秦同志,哪有她今天压我一头的事?这个小妮子,现在在家里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一颗心都扑在《美丽标界》那边,啧啧啧。”   对于葛大川的暗捧,秦秋意笑笑没有说话。   等秘书端上沏好的玫瑰花茶后,葛大川才斟酌着开口:“小秦同志,对于我刚才提的投资入股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   第九十九章   葛大川给出的股份其实远远超出了秦秋意的预期,让她出资余下的三十三万,她以为葛大川最多会给她35%的股份,没想到他直接给到40%。   在公司里,一个股东的持股比例超过40%,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这也意味着这个股东只要再收购一些散股,随时可以将董事长取而代之。   从这件事中,秦秋意倒是更加看清楚了葛大川的人品,他确实很适合当纺织厂的厂长,因为他做的所有决策都是从最大程度上保证纺织厂利益为出发点的。   就像当初葛大川义无反顾地跟她签署特聘合同,后来又力排众议升她做销售部主任和副厂长,都是因为他看到了她的价值,能带领纺织厂更进一步的价值。   今天葛大川以40%的高额股份来吸引她,未尝不是一种捆绑手段,把她彻底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捆绑到一条船上的手段。   秦秋意背后有享誉全国的《美丽标界》杂志,还手握着获得国外设计师认可的新锐设计师奖杯,无数的纺织厂和服装厂给她抛橄榄枝,许以重利。   也就是说,秦秋意离开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离开她,等到与她签订的五年特聘合同到期,以后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过,除非聘用到了跟秦秋意的服装设计才能相差无几的服装设计师。   不说像秦秋意这种顶级国内设计师有多难得,就算葛大川的纺织厂真的招聘到了一个,那也要出不少血,至少一小半的股份是少不了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股份卖给秦秋意,毕竟她不仅能提供优秀稳定的服装设计图,身后更是有一大片隐藏的国内及国际销售网。   只要把秦秋意的利益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利益彻底锁定在一起,就能让它迎来一片光明的坦途,葛大川更是乐见其成。   他没有像其他企业老板一样给下属画大饼,而是把切实的利益拱手相让,这也让秦秋意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她端起玫瑰花茶浅浅抿了一口,笑意袭上眼底,意有所指道:“葛厂长真是大方,看来孙同军输得不冤。”   葛大川知人善任,并不会嫉妒有能力的下属,而是给予恰当的信任,这一点跟孙同军恰好相反。   所以葛大川身边聚集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能人,而孙同军一派反而找不出几个能堪大用的人才。   在处世哲学上,葛大川与刘备类似,他们表面上看着能力不出众,但可以通过人格魅力将良才集中到自己身边,供自己使用,并且良才们还个个忠心耿耿。   你能说他们平庸吗?   不,恰恰相反,他们才是最适合当领导统筹全局的那一挂人。   葛大川听懂了秦秋意的潜台词,轻轻舒了一口气,之前过于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秦秋意同意了他的提议。   看到葛大川的表现,秦秋意淡淡地笑了笑: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她怎么可能拒绝?   以前秦秋意确实计划着开公司当老板,不过由于她还在读大学,时间并不充裕,所以近几年的打算是投资一些资质好的公司或者工厂,拿利润吃分红。   当大股东其实也不错,劳心劳力的事情让老板去做,她只要负责躺着数钱就行,多自在啊。   等毕业以后她再整合资源创建属于自己的公司也不晚。   思及此,秦秋意放下茶杯,起身伸出右手:“葛厂长,未来合作愉快。”   葛大川乐呵呵地回握住她的手,“合作愉快,我相信有小秦同志的助力,咱们纺织厂肯定能越办越好!”   “客气了,咱们纺织厂同样离不开葛厂长的英明领导。”秦秋意象征性地和葛大川商业互吹了一句。   周海洋做为南桥市市政厅财政部的部长,很不愿放下纺织厂这块肥肉,他在厂长责任制正式推行的前一天以财政审查为由暂时冻结了纺织厂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以免葛大川挪用“公款”。   周海洋的做法秦秋意早有预料,从另一方面来讲,她还要感谢周海洋让她不费吹灰之力拿下40%的股份呢。   秦秋意随手从包里掏出支票簿,签了一张三十三万的支票递给葛大川,葛大川则从办公桌里拿出两份股权转让书和出资证明书,双方签字后各留了一份。   得到想要的东西,秦秋意又跟葛大川握了一次手,并且好心地提醒道:“葛厂长,我知道你也想分焦副厂长、杨主任他们一些股份,不过最好还是让你自己的持股比例保持在50%左右,拿出去10%的散股就好。”   秦秋意的视线转向厂长办公室窗外偶尔路过的纺织工人,语气轻缓:“除了厂里那些跟随你的小领导们,也可以适当让厂里的工人买一些原始股。毕竟自打上面传出咱们纺织厂要进行改制后,很多员工认为自己的铁饭碗要砸了,心里多少有些恐慌,原始股一来能够消解掉一些恐慌情绪,二来能够更好的把大家的利益和纺织厂绑定在一起,将来他们工作的热情也会更高。”   葛大川点点头:“你说的工人情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原本我只想到给他们涨一部分工资来安定情绪,倒是忘了原始股这茬,谢谢你的提醒。”   “葛厂长不用客气。”   拿到了支票,葛大川又翻出爱人郭珍和女儿葛小瑛帮他整理好的钱和支票,叫林秘书带好材料,跟秦秋意告别后急匆匆地前往市政府。   周海洋留给葛大川的时间不多,葛大川必须抓紧时间办好手续,将厂长责任制第一时间做实并推行下去。   而是周海洋他们还冻结着纺织厂的流动资金,这也导致了某些部门被迫停产,给纺织厂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对于葛大川的来去匆匆秦秋意并不介意,在葛大川和林秘书离开后,她去了趟隔壁的副厂长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以前是孙同军在用,如今成了她的,葛大川还特意为她配了一个女秘书,女秘书把办公室收拾得很干净,桌子和窗台上还摆了一些插花,实在是赏心悦目。   秦秋意很满意。   坐在办公桌前把文件处理完,全部交给秘书,秦秋意微微伸了个懒腰,接着用钢笔拨弄两下花瓶里的鲜花,轻轻笑了一下。   《美丽标界》杂志部步入正轨,江美手工饰品公司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她占股比例很高,是两家公司除了老板外最大的股东,需要操心的事务不多,红利却拿的不少,料想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轻松惬意。   对于这种生活,秦秋意很满意。   也许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去安慰一些最近被她冷落的男朋友——柯靖墨同志。   ————————   今天柯家的保姆曹婶请了假,柯荣也因为出差不在家,所以家里只有秦秋意和柯靖墨两个人在。   秦秋意有好一阵子没有和软软一起玩了,进了屋子便一直抱着它上下其手,惹得软软“喵”、“喵”叫个不停。   柯靖墨帮秦秋意把外套和包包挂在玄关的立式衣柜里,凑到她身边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装作看不到小猫咪的挣扎,昧着良心说:“软软特别想你,你看它陪你玩得多开心。”   几个月的时间,软软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小小的一团,不过叫声依旧软糯糯的,几乎要萌化秦秋意的心。   她笑着亲了小猫咪的额头一口,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柯靖墨瞬时涌起一股酸气。   秦秋意因为正沉浸在吸猫的快乐中,并没有察觉。   某人暗戳戳地争风吃醋无果,只得暂时败退,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一盘小零食放到秦秋意的桌前:“曹婶做的糖渍话梅和菠萝干,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秦秋意喜欢吃一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这些小零食是柯靖墨特意嘱咐曹婶帮忙做的。   “你的手摸过软软了,不干净,”柯靖墨捏起一个话梅递向秦秋意的嘴边,低下眼,视线停留在她柔嫩的樱唇上,喉结轻轻滚了滚,“我来帮你。”   秦秋意确实有些嘴馋,闻言就着柯靖墨的手把话梅含进口中,嘴唇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两人心中同时一颤,气氛霎时暧昧起来。   酸甜清爽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秦秋意抬眸望着柯靖墨莫名有些黑沉的眼神,心跳一顿,舌头的味觉仿佛已离自己远去,品尝不到半分味道。   柯靖墨的嗓音低哑:“好吃吗?”   隐隐有些侵略意味的视线让秦秋意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他是单纯的问糖渍话梅的味道还是意有所指。   秦秋意胡乱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梳理起猫咪雪白的皮毛,企图避开柯靖墨的目光。   下一秒,柯靖墨突然俯身贴近她,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也尝一尝。”   秦秋意想说盘子里面还有不少呢,想尝多少有多少,即使他想尝一整盘都可以。   可惜没等她开口,柯靖墨便强势地撬开她的口腔,自顾自地品尝起“糖渍话梅”的味道。   “唔,确实好吃。”柯靖墨在秦秋意喘息未定时借机发表了品尝感言,然后捏着她的下巴继续,“既然这么好吃,我还得多尝几次,要不然错过了可能会抱憾终身的。”   秦秋意只感觉嘴巴和舌头被吸得发麻,在他第二波攻势下再度沉沦。 第一百章   柯靖墨半搂着秦秋意亲了又亲,借以表达相思之情,直到她有些透不过气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柯靖墨垂下眼睫,慢条斯理地往上卷了两折衣袖,语气餍足。   听起来像是你把我喂饱了,我也要喂饱你。   至于秦秋意到底用什么喂饱了柯靖墨,彼此心知肚明。   秦秋意等呼吸均匀后慢慢回过神,嘴里的话梅已经整个不见了,软软也在两个铲屎官亲密接触的时候跑掉了。   她别过脸,清了清嗓子:“你还会做饭?要不要我帮忙?”   闻言,柯靖墨眉梢一挑:“你帮什么忙?帮倒忙吗?”说完,他肩膀微颤,细碎的笑声遍布客厅。   秦秋意不满地瞪了一眼柯靖墨,唰地一下坐直身体,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什么叫帮倒忙?   她也是会择菜洗菜添水的好不好?   虽然她确实没点亮厨技的天赋技能,但她也不能算厨房杀手吧。   柯靖墨盯着气鼓鼓的秦秋意看了一会儿,最后没忍住,抬起指节掐了一把她的包子脸:“走吧,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菜,要是材料不够,咱们再去市场买一些。”   秦秋意转了转眼珠,决定要点几道比较考验厨艺的菜叫柯靖墨做,谁让他刚刚笑话她的。   两人走到厨房,柯靖墨打开冰箱大致翻看了一下里面备着的蔬菜种类,捡了几样看起来最新鲜的拿出来,想了想他又取出一盒酸奶递给秦秋意,“这个酸奶也是曹婶自制的。”   以前去别的饭店吃饭时,饭后秦秋意经常会点一杯酸奶喝。   秦秋意端着酸奶,像个小鸭子一样跟在柯靖墨身后,柯靖墨伸着手臂从匙筒里拿过一个小勺子插到酸奶中。   “喝吧。”   说完,柯靖墨走到洗菜池边,神态认真地择起了青菜,声音温和道:“秋意同志,可以开始点菜了。”   秦秋意舀上一勺酸奶尝了尝,嗯,不太甜也不太酸,味道刚刚好。   她故作矜持地点点头,眼睛弯如月牙,“那就要一份柠檬虾,一份素炒青菜,一份芙蓉鸡片,还有豆腐海鲜汤。”点起菜来一点也不客气。   柯靖墨笑着回头:“你这是有意为难我啊?”   秦秋意单手掐腰,撅起樱唇,脑后的丸子头一晃一晃的:“怎么,有问题?”   “没有问题,”柯靖墨举起沾上菜汁的双手做投降状,“只要是你想吃的,我排除万难也要帮你做出来。”   幸好他清楚秦秋意的口味,对她爱吃的菜比较清楚,再加上前阵子特意向曹婶拜过师学过艺,今天这些菜还真难不倒他。   自觉扳回一城的秦秋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湖水一样清澈的双眸亮晶晶的,配上今天简单的印花白T分外减龄,像个未成年的高中生。   柯靖墨忏悔了一秒钟自己老牛吃嫩草,下一秒又忍不住亲了一口小女友嫩滑的小脸蛋。   亲完之后还不要脸地暗叹一句嫩草真香。   秦秋意嫌弃地推开柯靖墨,小声嘟囔道:“老色批。”   柯靖墨动作一顿,假装没听到,把择好的菜放到洗菜盆里反复清洗几次,直到洗菜水彻底变透明,接着他又去处理海鲜。   秦秋意一口一口慢慢喝完酸奶,注意到柯靖墨正略显笨拙地处理虾线和鱼线,不禁扑哧一乐。   把空的酸奶盒扔到垃圾桶,秦秋意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条一次性的围裙帮柯靖墨系好。   等柯靖墨做好饭菜,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秦秋意在餐厅摆好碗筷,又帮忙把菜端出来。   “秋意,你来尝一下海鲜汤的咸淡。”柯靖墨招了招手,用搪瓷汤勺舀了半勺奶白色的汤汁轻轻吹了吹,确定汤汁的温度不烫人后递到秦秋意的嘴旁。   秦秋意眨了眨眼,听话地尝了一口,赞扬地说:“嗯,不咸也不淡,挺好喝的。”   确实不错,厨艺天赋比她强太多了。   柯靖墨的唇角莫名扬了起来:“去拿一个竹制防热垫摆到餐桌上,我再找一副隔热手套端汤煲。”   准备好秦秋意点的三菜一汤,柯靖墨才解下围裙,两人洗完手正式开饭。   虽然柯靖墨的厨艺比不上饭店的大厨,不过做为家常菜来说还是十分不错的,至少很合秦秋意的口味。   柯靖墨在秦秋意撂下筷子表示吃饱后,用右手轻轻抵着下颌,清冷的眉眼带着点点笑意,“怎么样,还满意吧?以后我可以每天负责做饭,照顾你一辈子。”   他深深注视着秦秋意,薄薄的双眼皮弧度微弯,自然上扬的眼尾不经意间勾勒出一抹撩人的神色。   对于柯靖墨犯规似的撩拨,秦秋意脸颊一热,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微勾的嘴唇上,停顿一秒后继续向下,慢慢划过他的喉结和锁骨,然后返回上面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   秦秋意揪紧了手指,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唇,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的厨艺勉强算一般吧,我可不想一辈子只吃刚够及格分的饭菜。”   只为她做一顿饭,就想骗她说出一辈子的承诺,当她那么好糊弄吗?   柯靖墨无奈地说:“那我等曹婶回来再好好跟她学习一下,保证下次能让我们秋意同志更加满意。”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眉眼深邃,五官线条利落分明,唇色也愈发红润几分,像一株被海棠春色沾染的冷峻松柏,乍然变得秀色可餐。   这个该死的男人又用美男计……   秦秋意慌忙垂下眼睫,匆匆起身说道:“我来收拾碗筷。”   她尊重柯靖墨的劳动成果,既然他负责做饭,那她自然就应该负责洗碗,这才公平。   语罢,秦秋意便把碗和盘子相继摞到一起,柯靖墨做的菜量不算大,他是估摸好两人的饭量做的菜,所以除了豆腐海鲜汤还剩下一些外,其余的三盘菜几乎都被消灭干净。   没等柯靖墨反应过来,秦秋意已经端着两个碗和三个盘子去了厨房。   柯靖墨把汤煲端回厨房,拦住了秦秋意要洗碗洗盘子的动作,音调温和:“今天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他用水果刀切了橙子和半块西瓜,放到果盘里递到秦秋意手上,“乖,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再吃点水果,接下来的交给我就好。”   说完,不容拒绝地把秦秋意推出房门,自己留下来洗碗兼收拾厨房。   秦秋意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见柯靖墨确实不想让她动手,这才死心地端着水果回到客厅。   她吃了一小瓣橙子,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柯家的电视机是国外的大品牌,而且还是彩色的,可以收到的电视信号也要比她爸妈买来放在饭馆的黑白电视机要强上不少,节目也多了一些。   秦秋意挑来挑去,最终还是把调台旋钮停在收费版的时尚风向标节目,看着里面有些现在看来比较新潮流行、在后世看却格外辣眼睛的服装和穿搭,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看电视里的好多衣服都比不上你的设计。”柯靖墨找了个毛巾擦了擦手,注意到秦秋意看的节目,笑着夸赞道。   他没有任何恭维女朋友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实话实说。   秦秋意设计的衣服简约大气,很有质感,有些服装的小设计也不夸张,再搭配她独家调配的染料染色,看上去毫无廉价感,分外有档次。   柯靖墨曾经看过秦秋意自己制作的厚厚的一本服装色卡,里面颜色种类之丰富,让他都不禁瞠目结舌。   听到柯靖墨提及服装的话题,秦秋意忽然想到之前让他帮忙买的两套纺织设备。   “那两台机器你们公司研究得怎么样了?能复刻出来吗?”以前市政府一直压着纺织厂,不让他们引进先进的国外设备,导致纺织厂能够纺织出的布料质量一直提升不上去。   如今企业改制,葛厂长马上就能成为纺织厂的实际掌权人,受到政府的掣肘会越来越少,她曾经提议的引进新设备的提案过不了多久也该通过了。   这不,这两台设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柯靖墨点点头:“我们技术部已经吃透了它们的关键技术,想复刻多少都没有问题。”   话到中途,他顿了顿,坐到秦秋意身边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她吃到一半的西瓜,在秦秋意诧异的瞪视中继续道:“我和李教授还改进了其中一项技术,可以使面料从100支提高到125支。”   面料支数是指所使纱线的粗细,支数越多面料越轻薄柔软,摸上去就越舒适,目前服装面料在国际上最好的是120支,直到1991年英国专供奢侈品店的顶级面料品牌Scabal才推出创世纪的150支的面料。   而现在国内的服装面料多是60-85支左右,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闻言,秦秋意的眼神亮了亮:“你们简直太棒了!改进的设备可以量产吗?不行,我这就去找葛厂长,跟他商量一下将全厂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全部更新换代的事情。”   有了柯靖墨公司的技术,秦秋意相信不久的将来,纺织厂便可以慢慢走精品路线,到时候再加上她的实力,今年十月份的巴黎时装周,她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秦秋意手上握有维克多的邀请函,原本她碍于纺织厂的实力不足没打算参加今年的巴黎时装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柯靖墨他们改进的设备,在极大的程度上推进了纺织厂的面料改革,可以让纺织厂生产出国际顶级面料。   她相信,这次的巴黎时装周,她可以让华国设计师和华国品牌在会展上一鸣惊人! 第一百零一章   有了青·墨科技公司的技术支持,秦秋意要说服葛大川轻而易举,葛大川在搞定任命协议后,马不停蹄地与柯靖墨签订了采购合同。   由于纺织厂的流动资金不足,因此葛大川暂时先订购了柯靖墨之前从国外买的那两台设备还有五台新设备,又单独抽调了一批熟练的工人组成一个精品纺织队,负责使用这七台新设备进行纺纱和织布。   未来随着纺织厂营业额的提升,购入的新设备会越来越多,精品纺织队也会逐渐扩大,纺织厂在技术全面革新之后,也必然会迎来一场升级革命。   葛大川看着秦秋意为纺织厂做的规划报告,一时气血澎湃、踌躇满志。   他连续翻看了两三次那份薄薄的规划报告,手指无意识地小幅度卷着纸张的边角,眼神发亮。   “小秦同志,你这规划做得很好,你说你的脑子怎么长得呢?怎么就那么多金点子啊?”   葛大川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原本他还担心纺织厂正式推行厂长责任制后,国家会撤销掉大批曾经统购统销的订单导致纺织厂营业额的骤降。   幸好那份规划报告已经做出了详细的应对策略,只要照着做,傻子都能赚钱,葛大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面对葛大川几乎带了些许崇拜意味的夸奖,秦秋意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葛大川郑重地把规划报告锁进抽屉里,钥匙贴身放着,这些东西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他必须谨慎对待。   收好钥匙,葛大川起身绕过办工桌走到文件柜前停住脚步,然后弯腰打开下面的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这是我爱人郭珍专门给你编的水饺包和小挂件,你别嫌弃。”   郭珍挺感激秦秋意对葛小瑛和葛大川的帮助,专门去学了编织手法,费了大半个月的工夫才把包包和挂件做好。   秦秋意接过纸袋,取出杏粉色的水饺包和两个手掌大的玩偶,一个玩偶是和包包同色系的小兔子,另一个则是卡通人偶,从相貌和穿搭风格来看,明显就是秦秋意的等比例缩小版。   她惊喜地拿着卡通人偶前前后后地看个不停:“郭姨的手真巧,这也太像了吧。”   葛大川乐呵呵地喝了口茶,“她呀,平时就爱琢磨这些,还弄了不少新的编织手法,权当消遣了,你喜欢就好。”   “喜欢,我真的特别喜欢。”秦秋意的眉眼带笑,看了一眼葛大川与有荣焉的表情,脑筋一动,“葛厂长,你问问郭姨有没有做生意的兴趣,她做出来的玩偶肯定有市场。”   兔子玩偶和卡通人偶都非常可爱,女孩子不都对这些可可爱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吗?   葛大川一愣,过了一会儿声音犹疑道:“单凭她一个人能做多少?编一个玩偶差不多要好几个小时,卖的钱还不够人工费呢。”   秦秋意莞尔一笑:“这些你就不要管了,你只要帮我问问郭姨就行,她要是有想法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她出出主意。”   做生意和自己当兴趣打发时间的处理方式当然不一样,不过,秦秋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催促葛大川有时间回去问一问郭珍。   葛大川摸了摸日渐稀疏的头顶,“行,我今天下班就去问一下。”   秦秋意把包包和小挂件放回纸袋里,接着提起纸袋跟葛大川告了别:“葛厂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画设计图了,副省长夫人又给我介绍几位大客户,她们每人订了一件高定礼服,我得抓紧时间画完画稿然后开始制作。”   秦秋意每个月只制作一套高定服装,上流圈的夫人们攀比心比较重,所以在她这里预定的人不少,订单几乎都排到了明年年底。   高定礼服没法假手他人,都是秦秋意亲手一点一点设计并缝制出来的。   葛大川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说完扭头嘱咐办公室的林秘书带好资料,他要去实地考察一下几家供货商。   ————————   桃花开了又落,聚香楼家常菜馆篱笆内的月季却撑起了花苞,一场春雨过后,忍不住娇妍妍地吐露几层花瓣,幽幽的香气四溢。   刘思艳和丁春兰望着经营了一年的小饭馆,心里反倒升出了两分不舍,秦峰和秦立不理解女人们那多愁善感的小心思,闷头抬着桌椅板凳地往外面的卡车上装。   今天是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他们在对角街翻盖的那家酒楼正式营业的日子,秦峰和秦立即使在干重活也是充满了斗志。   现如今的他们两家早就不是当初一穷二白的泥腿子,而是手底下有三五十号人的酒楼小老板,可谓是苦尽甘来、意气风发。   刘思艳和丁春兰也没有时间再伤春悲秋,一边收拾一些轻省的东西一边指挥搬运工做事,刘思艳原本想着把小饭馆的桌椅之类的搬到酒楼接着用,还能省下一笔开支,不过被丁春兰否决了这项提议。   “小饭馆里的家具虽然只用过一年,但是多少都有些划痕或者瑕疵,和酒楼的装修也不太搭调,你想想,那么气派的酒楼要是摆上这些廉价的家具,不掉价吗?再说,给客人的观感也不好。”丁春兰一通解释,最终打消了刘思艳光图省钱的念头。   刘思艳一般只专注在如何把菜做得更好吃上面,对于饭馆的经营很少过问,这些基本都是由脑子更灵活的丁春兰负责的。   最后,小饭馆里的桌椅暂时被运回了老城区的家里,丁春兰的意思是万一以后谁家有亲戚来市里开店可以把这些送给他们,总比劈成木材要强。   等他们把东西搬空,住在后院的刘学保和齐娟也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到了离对角街更近的一家新租的平房里。   秦秋意特意开了车过来帮三舅和三舅妈搬家,姥姥赵春秀则全程搂紧小宝,生怕搬家途中不小心把小宝给磕着碰着的。   小宝已经三个多月了,前阵子刘学保他们两口子攒够钱回了趟老家把超生罚款交上了,当齐娟抱着可爱的小女娃回村的时候,差点惊掉村里人的下巴。   她们背地里嘲讽齐娟“老树开花”,还说什么齐娟和刘学保这么大岁数还生孩子,纯粹是给大儿子生的,这是要让大儿子养自己的妹妹呢。   两人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三岁,正是相亲找对象的年纪,好几个看上他的姑娘,一听说他突然多了一个才两三个月大的小妹,立刻找媒人推了相看的事。   齐娟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她直接让大儿子跟她回市里,发誓以后一定要给他找一个眼皮子没那么浅的城里媳妇。   齐娟做的点心深受很多城里人喜欢,常常供不应求,不少人专门早起过来排队,就是为了买到新出炉的点心。   小饭馆那边的房租到期后,小姑子刘思艳她们新开的酒楼一层给她空出来一家不小的门店,齐娟也想扩大一下规模,趁着回村的机会,正好把大儿子和两个妯娌带到市里跟她一起赚钱。   她早就体会到了做生意的好处,自然也想拉拔一下家里的其他人。   秦秋意开车帮三舅妈她们搬完家,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小饭馆那边接送刘思艳和丁春兰,等全部忙完,又拿上刘思艳做的营养套餐,载着丁春兰前往秦家宣就读的鹿桂县中学。   秦家宣还有不到半个月高考,最近因为没日没夜地做考前冲刺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差点把丁春兰心疼坏了。   两人到学校时,丁春兰看着秦家宣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眶红红的,秦秋意把温馨的时间留给母子二人,调转脚尖去了一趟语文教研组,找到班主任田燕询问了一下秦家宣最近的成绩。   田老师上一届带的秦秋意和秦家宣秦家美,这一届又被调到复读班带秦家宣,她笑着拿出几张试卷,“最近家宣的学习劲头很足,从班级第三十七名已经升到第十三名了,校排名在六十名左右,依照现在的成绩来看,只要他在高考的时候不发挥失常,考上大学肯定没问题。”   秦秋意接过试卷看了看,确实看出秦家宣在稳步进步,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谢谢田老师对他的教导。”   “家宣其实挺聪明的,以前只是不把脑子放在学习上,我去年的时候还因为他没考上大学替他可惜了一阵子。幸好他今年知道奋进了。”田燕把订正过的试卷放到一边,揉了揉略显酸痛的肩膀,马上要高考了,这几天为了让考生们提前适应考场氛围,一直在考试。   学生们白天考试,老师们则晚上判卷白天讲课订正错题,大家都在为了最后的时刻熬着所有的精气神。   田燕最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幸好她年轻一些比较能熬,不过另一个高三班的老教师就没那么好的身体素质了,前两天就病倒了,不过他坚持带病上课,前一秒还挂着输液瓶,下一秒拔了针头就去给学生们讲题。   每年的高考季,不止是考生,就连老师们都要退一层皮。   注意到田燕老师发青的眼圈和爆皮起泡的嘴唇,秦秋意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意,两人又聊了几句,在田燕表示要继续判卷之后,秦秋意微微朝她鞠了一躬才离开。   从语文教研组出来,秦秋意漫步在熟悉的校园中,听着风中传来学生们朗读课文的声音,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里是祖国未来栋梁的摇篮,更强更好的祖国在等着他们建设,祝他们将来都能学有所成、学有所用,愿未来不负今日所学。   秦秋意慢吞吞地来到操场边的杨树下,秦家宣已经吃完了饭,而丁春兰的眼睛依然有些红通通的。   秦家宣咧开嘴感慨:“大伯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想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啊。”   学校食堂为了给考生补充营养最近加了不少肉菜,可惜大师傅的厨艺这么多年来仍旧没有改进,肉菜做得也和青菜一样没滋没味的,秦家宣认为大师傅这是对肉菜的一种浪费,因此很少打那些肉菜。   听到他的话,丁春兰连忙说:“你要是想吃,干脆妈每天过来给你送饭?”   秦家宣闻言不禁眼前一亮,可紧接着他又皱了一下眉头:“妈,明天不是酒楼正式开业吗?估计你们还有得忙呢,哪有闲功夫天天给我送饭?”   丁春兰动作一顿,刚意识到这个问题。   酒楼那边确实离不开她,可是她又不放心儿子,实在是被他近期的暴瘦给吓到了,生怕他压力太大把身体搞垮。   就在丁春兰犹豫间,秦秋意开口道:“家宣还有几天高考,确实得注意好好补补身体,要不然我每天晚上开车给他送趟饭。我们这学期课表上的课程大多集中在上午,下午只有一节课,四点左右放学,我开车去酒楼那边取了菜,再帮家宣送过来。”   丁春兰:“会不会太麻烦你?”   秦秋意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反正只送这几天饭,不麻烦的。”   她其实真的不觉得麻烦,开车挺省事的,从省城到南桥市车程一小时左右,从南桥市到鹿桂县也才半个小时。   而且唐俊延每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都会堵在她们女生宿舍楼下,雷打不动地送花或者送礼物,秦秋意想找他谈谈,可是每次只要她一接近他,唐俊延直接开着摩托就跑,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索性借着给秦家宣送饭的机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让唐俊延可以知难而退。   不论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秦秋意都不打算跟他深入接触。 第一百零二章   “建国啊,曼曼那个丫头在监狱里过得苦啊,我今天去女子监狱那边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憔悴得很。她说她特别想你们夫妻俩,你们哪天有空去看一看她吧?”   董淑慧到底是最疼唐曼的人,尽管唐曼不是她的亲孙女,但毕竟如珠如宝地宠了二十年,哪怕是养个宠物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人呢。   唐曼因为伙同别人暗害秦秋意,被秦秋意告进了监狱,判了足足十五年的有期徒刑,等以后从监狱出来,她的人生也彻底被毁了。   照董淑慧来说,秦秋意是唐曼的亲妹妹,有什么事情不能两人坐下来商量着来?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秦秋意实在太过冷血,把这件事做得太绝。   董淑慧有多疼爱唐曼,就有多讨厌秦秋意。   唐建国悄悄抬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唐秋朵,暗恼自家母亲分不清眉眼高低,明知道唐秋朵一直对唐曼抢了她那么多年的优渥生活而心有芥蒂,还总是爱提及唐曼那个臭丫头。   “妈,这些年我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想要星星不给月亮,而她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偷钱、偷东西、在外面仗势欺人,最后竟然犯法,差点把咱们老唐家的名声毁于一旦!”没等唐建国开口,于书芹便不客气地怼了婆婆几句。   她动作轻柔地拍了拍沉默不语的唐秋朵的肩膀,然后剥了一颗葡萄喂到女儿嘴边,等女儿笑着吃下葡萄,于书芹才继续道:“唐曼果然是泥腿子的种,精心教养了那么多年也不管用,根子就不行。再看看咱们秋朵,又有文化又聪明,才去了她爸工厂多久,就干得有声有色的,好多人都夸呢。”   于书芹绝口不提去探视唐曼的事,甚至不惜贬低唐曼用来表明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不止是她,其实唐建国也是这个意思,唐曼已经被养废了,可以说再也没有任何价值。   做为商人的唐建国,凡事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怎么可能再去关心一个无法创造价值的女儿,更何况,她还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本来就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存在。   思及此,唐建国清了清嗓子,“妈,你就别添乱了,我们养了唐曼二十年,够仁至义尽的了。现在我的厂子正在上升时期,不想沾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点,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探监了,唐曼惯来会装痴卖惨,我怕你被她骗。有那功夫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俊延,他才是咱们老唐家的根儿。”   听到唐建国的最后一句话,唐秋朵的目光一凝,指甲微微收紧,不过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董淑慧被自家儿子和儿媳的冷血气到了,二十年的感情说扔就扔,一点情面也不留,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左手指尖抚了抚右手腕的玉镯,玉镯上的凉意侵人,映着客厅里其他三人眼底的冷漠,董淑慧叹了一口气:“我老了,想回老家住一阵子,建国,你抽时间送我回去吧。”   唐建国皱了皱眉:“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回老家又没个人照顾,我不放心。”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谁家的老人不疼孙子?在唐建国看来,自家母亲比起亲孙子竟然更疼一个非亲生的孙女,委实让人不可思议甚至摸不着头脑。   没了唐曼,家里还有唐俊延和唐秋朵,疼哪个不比偏心唐曼强?至于回老家吗?   倒是于书芹真心地笑了起来:“可以从老家给妈请个保姆,知根知底的也放心,一个月再给保姆三四十块钱的工资,保证人家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好妈。”   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个难题,虽然于书芹和董淑慧面上关系不错,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摩擦也不少。董淑慧这个婆婆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于书芹身上,让她总是平白矮了人一头,于书芹早就想把婆婆送走了。   今天难得婆婆主动提出要搬走,于书芹乐得顺水推舟。   董淑慧扫了一眼于书芹,对于儿媳妇隐秘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她也是从别人的儿媳妇熬成婆婆的,心里明镜似的。   唐建国没想那么多,纠结地沉默着,最后,在董淑慧和于书芹的坚持下,还是顺从地表示过两天把老太太送回老家住。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除了高兴的于书芹,其他人算是不欢而散。   没多久,浪荡了半天的唐俊延骑着心爱的摩托回了家。   唐秋朵见他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不出来,特意跑到厨房切了些水果端过去敲门。   “小弟,你吃晚饭了吗?我给你端了果盘上来。”   唐俊延不情不愿地开了门,眉宇间的桀骜淡了两分:“放桌子上吧,我现在没胃口,待会儿再吃。”   这几天秦秋意明显在躲着他,以前起码还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可是最近不管他怎么堵她,都堵不到人。   唐俊延专程询问过秦秋意的同学,她们告诉他秦秋意每天放了学就走,而且她近期也不在宿舍住,具体去了哪里她们并不清楚,很多人猜测秦秋意可能在省城租了房子住。   听完唐俊延的嘟囔,唐秋朵沉吟片刻忽然道:“她会不会是每天回南桥市住?前几天她爸妈和二叔二婶不是新开了一家聚香楼饭店吗?也许她是回来帮忙了。”   接下来,唐秋朵又打听了一下唐俊延的追人进程,发现他的进度几乎为零时,直接翻了个白眼。   难怪唐秋朵借着唐父工厂和柯靖墨曾经的合同接近柯靖墨的时候,柯靖墨的态度依然特别冷淡,就算她半个月内制造了三四次偶遇,却次次铩羽而归,原来是他和秦秋意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唐俊延的出现而出现危机,自然也就没有唐秋朵乘虚而入的机会。   唐俊延这个笨蛋,追个人都不会!   不行,她必须彻底破坏掉两人的感情。凭什么秦秋意能找到有颜有财的青年才俊做对象,而唐父给她介绍的却都是一些除了钱一无是处的歪瓜裂枣。   她唐秋朵并不比秦秋意差,秦秋意有的,她也必须有。再说,柯靖墨一开始的婚约对象本来就是她,凭什么让秦秋意捡现成的便宜。   唐秋朵暗暗咬了咬牙,眸色加深两分,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寻思着解决方法。   唐俊延无意识地抠了抠桌角,语气迟疑:“我感觉秦秋意对我好像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而且对我的死缠烂打有些反感,并不像你说的那种什么‘欲拒还迎’,你之前出的主意不会是骗我的吧?”   以前唐秋朵说秦秋意很虚荣,追求她的时候越是大张旗鼓,她越高兴,但是经过他的观察,发现真实的秦秋意和唐秋朵口中的秦秋意完全不一样。   他确实喜欢秦秋意,至今还收藏着别人在牡丹节偷拍她的那张照片,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翻来覆去地看几眼。   不过,唐俊延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成为秦秋意的苦恼,也许当初真的不应该受唐秋朵的蛊惑去追求秦秋意,搞得他如今进退两难。   唐秋朵只心虚了一瞬间,下一秒她立刻板起脸:“怎么,你是怀疑你的亲姐姐故意向你传递假消息?我跟秦秋意相处了十几年,不说对她了解个十成十,起码七八分还是有的。”   注意到唐秋朵确实有些生气,唐俊延对于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亲姐姐反倒产生了几许愧疚的情绪。   他连忙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赔罪:“秋朵姐,你别生气,来,吃块苹果。”   唐秋朵抬了抬下巴,心里暗笑着唐俊延单纯好骗,面上却一片平静,她接过苹果块,“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以后你再怀疑我,我就不当你的恋爱参谋了。”   她出主意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搞臭秦秋意的名声,然后再把柯靖墨搞到手,当然,这些肯定不能让唐俊延这个工具人知道。   “你才追了她多久?之前她高中有个男同学追了她足足两年,才让她有了一些好感,你呀,任重而道远。”唐秋朵笑容温柔地摇摇头,好言好语地劝了唐俊延两句,接着似是不经意地说,“你还得加大追求力度。”   “那我应该怎么办?”唐俊延敛下眉眼,苦恼地追问道。   唐秋朵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况且,有些事情也不能说得太明,“你自己想想办法,我又没追过人,说出的建议也没有参考价值啊。”   她只需要再给唐俊延加一把火,这样一来,她半个多月后的计划才能事半功倍。   一想到柯靖墨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人,唐秋朵不禁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意,可惜这种甜美在私底下淬着淡淡的毒,让人望而却步。   那边唐家各怀心思,这边秦家倒是一派和谐。   自从酒楼开业后,聚香楼饭店便是宾客如云,老顾客与新食客络绎不绝,即使刘思艳她们雇了三五十个人,每逢饭点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仅仅几天,聚香楼饭店便越过南桥市曾经的国营饭店,成为南桥市第火的酒楼。   齐娟的糕点铺几乎与酒楼同一天开业,如今有了丈夫、儿子和两个妯娌的帮衬,糕点铺点心的种类和数量也增加了不少,日子越过越红火。   秦秋意在接连给秦家宣送了几天晚饭后,秦家宣终于迎来了第二次高考,他的考场恰好在南桥市中学,索性搬回市里老城区的房子住,省得来回折腾,也省了秦秋意送饭的工夫。   丁春兰因为不放心儿子,请了两天假专心陪考,刘思艳也能理解,并且在高考结束那天挂了歇业半天的牌子,把酒楼腾出来专门给秦家宣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庆祝。   秦家美撇撇嘴:“有什么好庆祝的?万一他今年又没考上大学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复一年课?”   对于秦家美的乌鸦嘴,秦家宣并不介意,他悠然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嚼咽下去,“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今年肯定考得上,没准成绩比你还要高呢。”   “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随着两人越说越不像话,丁春兰当机立断,一人给夹了一大筷子炒苦瓜:“吃饭还堵不上你俩的嘴。”   秦家宣和秦家美的脸立刻皱得像苦瓜一样,异口同声地抱怨:“妈,你知道我们最不爱吃苦瓜了,你快把它们夹走!”   “必须给我吃掉,否则就不要吃饭了。”丁春兰态度强硬。   要不要因为几片苦瓜放弃一大桌子好吃的,秦家宣和秦家美对视一眼,这当然不用选,肯定是好吃的更重要啊,几片苦瓜又算得了什么。   秦秋意她们望着龙凤胎愁眉苦脸地把苦瓜吃完,全部哈哈地笑了起来,在欢乐轻松的氛围中,酒楼外的大门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弄出很大声响。 第一百零三章   秦秋意以为是食客,走到门口隔着大门道:“酒楼今天暂时歇业半天,明天中午开张。”   通知完转身准备回去吃饭,谁知道门外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是秋意吧?快开门,我是你小婶。”   听到陈然的话,刘思艳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均轻轻皱起了眉头:她来干什么?   其实自从年前重新分完家,陈然和秦岩两口子还有秦伟德、孙桂花老两口就相当于跟秦峰、秦立两家人撕破了脸。   按照分家协议,秦峰和秦立每个月每人会给老两口寄50块钱赡养费,他们还在秦秋意的提醒下,特意留了汇款单做证据,以免以后再被讹上。   六月一号的时候他们刚刚寄过钱,这才过了几天,陈然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恐怕又是来者不善。   秦秋意打开了酒楼的大门,发现不止是陈然,秦峰和秦跃华也来了。   从进门那一刻起,这一家三口也不打招呼,就盯着酒楼气派的装潢左看右看,眼里摆满了小算计。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在市里开了这么大一家饭店,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呢,要不是在市里打工的二狗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们两家在外面发了大财呢。”秦岩搓了搓手,不一会儿视线便从酒楼的摆设上转移到那一大桌子好菜好饭上。   他丝毫不见外地搬了三张凳子挤在饭桌旁边:“正好我们仨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不如就一起吃吧。”   说着,秦岩直接拿了一双筷子递给秦跃华:“跃华,快吃,你还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   秦跃华自然没有客气,把筷子放在一旁,上手就撕了一个鸡腿抱着啃。他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左手拿着鸡腿右手又抓起红烧肘子,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秦家美和秦家宣看到秦跃华肥猪拱食似的吃法嫌恶地撇了撇嘴,自觉地离他远了一些。   秦立撂下碗筷,“小弟,你们一家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天太晚了我们这里不方便留客,说完你们就赶紧回去。”他是一点留秦岩一家吃饭的意思也没有。   秦岩夹向盐酥大虾的动作一顿,虎着脸问:“咱们可是亲兄弟,难道我过来探亲戚的权利都没有了?这刚一进门就赶我们走,你们这是发达了,看不起穷亲戚了呗?”   他反将一军,闹得刘思艳她们脸色铁青。   秦秋意坐回自己的座位,单手支着下巴,随意地扫了秦岩两眼,声音不紧不慢道:“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走亲戚的时候是空着手来呢。”   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多了几分深色,秦秋意懒懒地垂下睫毛,遮住眼底隐约的凉薄。   秦岩被秦秋意一噎,后面发难的话全部哽在喉咙口,急得不小心呛咳起来。   陈然连忙帮秦岩拍了拍后背,然后讪笑着说:“秋意真会开玩笑,我们这次过来确实是有事。”   秦秋意似笑非笑地看过狼吞虎咽的秦跃华和咳得满脸通红的秦岩,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陈然身上,“有事赶紧说,说完正好赶回去照顾我爷奶,我们两家每个月总共掏的100块钱赡养费,总不能白掏吧。”   当初重订的分家协议,秦峰和秦立两家给父母各掏50块钱赡养费,而秦岩一家则以在身边照顾老人为前提免除了赡养费。   现在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秦秋意都不可能再让他们如愿。   陈然闻言咬了咬嘴唇,心一横道:“秋意,你们两家开了这么大一家饭店,想必赚的钱不少吧。咱们也都是实在亲戚,你们赚钱了是不是也应该拉拔我们一把?有钱大家一起赚多好。”   秦岩跟着说:“分家之前你们不是还叫我们两口子跟你们一起出来打工挣钱吗?之前是我想左了,现在我俩就准备过来饭店帮你们。”   “扑哧。”   秦秋意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秋意你笑什么?”陈然略显不安地问。   这个秦秋意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似的,上次分家她们就在她手上吃了个大亏,不知道这次的事能不能顺利。   秦秋意收敛起消息,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我还能笑什么,不过是笑你们想得太美罢了。”   秦岩拍桌怒道:“你这个臭丫头片子,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秦峰见女儿被训,立刻横着眉毛,用更大的力气拍了一下桌子:“这里更轮不到你秦岩过来指手画脚,想到我们饭店找工作,做梦!”   素来老实木讷的秦峰第一次发火,威力可见一斑,秦岩直接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诋毁秦秋意半句。   一贯会看人脸色的陈然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整张桌子上只有哼哧哼哧塞着美食的秦跃华不受影响,他肉嘟嘟的脸颊里塞满了食物,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通通来者不拒。   秦秋意掀起眼皮扫了秦跃华一眼,开口打破饭桌前的沉寂:“如果小叔小婶真心想来酒楼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刘思艳不赞同地叫了一声秦秋意的名字,“秋意,饭店的事儿你最好跟春兰她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如果真的让秦岩和陈然过来,恐怕他们能把酒楼嚯嚯得鸡犬不宁,刘思艳可不认为他们肯塌下心来当个打工人,他们的目的肯定是要分一杯羹。   秦岩听到秦秋意的话,高兴地点点头:“秋意,我在大队当过几年会计,以后饭店的账可以全部交给我,我保证给你们算得明明白白的。”   秦秋意简直要为他的厚脸皮鼓掌了。   “小叔,别以为当初你在大队做假账被撸的事我们不知道,饭店的账本交给你,我怕早晚被你蛀空了。”   她给了刘思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侧过头继续对表情讪讪的秦岩说:“你们要想过来帮忙,饭店正好还缺两个做苦力的搬运工,一个月工资是45块钱。不过你们来市里工作后,就没有办法再回村里照顾我爷奶了,到时候你们每个月也要支付给他们50块钱的生活费,这点没得商量。”   “!”   秦岩不可思议地看着秦秋意,嘴唇抽动了几下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他旁边的陈然尖声道:“凭什么你们当老板,让我们当搬运工?当搬运工也就算了,每人每月的工资怎么只给45块钱?你们当打发要饭的呢!”   按照秦秋意的说法,他们两口子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只能赚90块钱,还要掏出50块钱给那两个老不死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一个月才40块钱的花销,简直是欺人太甚。   秦秋意冲怨气冲天的陈然微微一笑,比常人浅淡两分的瞳孔,在暖色调灯光的晕染下愈发夺目耀眼,可惜她的笑意未及眼底,反倒平添一丝疏离,“你们爱来不来。”   丁春兰随声附和:“对,爱来不来。要不然过来当苦力,要不然滚回老家。”   陈然的脸都气变形了,“你们就这么欺负我们?不怕我们告到族叔那里,让同族的长辈们一起来批判你们吗?”   “你们可以去闹,”秦秋意薄唇一弯,“不过我手里可是有小叔做假账和挪用公款的证据,恐怕在族里的长辈们批判我们之前,小叔会先被公安逮到局子里喝茶。近几年一直在严打,小叔犯得罪也就十年起步吧。”   她不耐烦秦岩一家子有事没事跑过来吸血,要打就一棒子打死,打得他们痛了怕了不敢再来才好。   “哦,对了,还有你们家秦跃华在市里的录像厅偷钱,正好那天我经过,顺便给他拍了几张照片,你们说,要是我把照片交到公安局,公安会因为他未满16岁就放了他吗?听说被偷的那个人是市政厅那边的,权利大得很,他会放过秦跃华吗?”   秦秋意确实看到过有个长得和秦跃华很像的人偷钱包,不过并没有拍下照片,今天只是找个由头炸一炸他。   秦秋意的话音未落,秦跃华就激动得一跃而起,惊慌失措道:“你胡说,我没,没有偷过别人的钱!”   哦豁,此地无银三百两,破案了。   秦跃华没想到动手的时候居然被秦秋意看到了,都怪他爸妈,要不是他想买新手表他爸妈不给他钱,他怎么可能被哥们撺掇着去偷钱!   要是被秦秋意告发到公安那里,那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秦岩和陈然哪里不了解自家儿子的德行,他一开口,他们便将秦秋意的话信了八—九分。   “你怎么能去偷钱!?”陈然高高地扬起手掌,落在秦跃华脸上的巴掌力气却不大,甚至连半点红痕都没有。   秦跃华第一次被打,捂着被抽的部位,眼里不敢置信地吼道:“谁让你把我的手表给偷偷卖掉的!我想买个新的,你却一分钱也不可肯出,我早就答应过朋友们要把手表借给他们戴几天,没有手表他们会怎么看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去偷钱包的,是你们毁了我!”   听到秦跃华的话,秦岩两口子仿佛被当众打了一个巴掌,让他们根本没脸见人。   当初卖掉秦跃华的手表,是因为重新分家时秦岩两口子要赔给另外两家1400块钱盖房钱,他们只有不到900块钱,找秦红梅借钱时,原本一向慷慨的她忽然说家里的钱现在不归她管了,最后他们只从她手里抠出来不到100块钱。   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不得不卖掉了秦跃华和陈然的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勉强凑够1400块钱还钱。   家里的老底一下子被掏空了,自然没有闲钱再给秦跃华买新手表。   秦岩两口子也意识到对于秦跃华的教育出了问题,可是他们却完全想不出办法扳正他。   “呜,我的胃好疼!”突然秦跃华捂着腹部躺在地上打滚。   “是不是你们做的菜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我家跃华怎么会胃疼?”陈然着急地蹲在儿子身边,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秦秋意眉头轻锁,仔细观察了一下秦跃华后,表情松了下来,“我们做的菜没有问题,是你儿子自己吃得太快太急太多,撑着了。”   陈然愣住,下一秒眉眼发狠道:“不论如何,跃华是吃了你们家的菜才得病的,你们必须赔医药费,至少要赔我们500块钱。”   刘思艳和丁春兰都被陈然公然敲诈的行为恶心到了,“菜又不是我们主动让他吃的,谁让他像个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吃了好几盘肉菜的,我们没跟你们要菜钱就不错了,你怎么还有脸跟我们要钱。”   对于陈然一家的无耻,刘思艳她们又有了新的认知。   “我不管,你们必须赔医药费。”陈然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从她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秦秋意低声笑了,肩膀细微地颤动了几下,如同风中展翅欲飞的蝴蝶,“秦跃华的胃疼其实根本不用去医院,也不用花医药费。我就能治。”   --------------------   作者有话要说:   复述一遍女主的亲人,免得小天使们记不住。   女主的父母:秦峰、刘思艳   二叔二婶:秦立、丁春兰(孩子秦家美、秦家宣)   小叔小婶:秦岩、陈然(孩子秦跃华、秦甜甜)   大姑姑父:秦红梅、邓武(孩子邓田志、邓松才)   爷爷奶奶:秦伟德、孙桂花   女主的三舅三舅妈:刘学保、齐娟(小女儿刘贝蕾)   姥姥:赵春秀 第一百零四章   陈然对上秦秋意的眼,眉心狠狠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你又不是大夫,别把我家跃华治坏了。还愣着干嘛?赶紧送跃华去医院啊。”前半句是对秦秋意说的,后半句是对秦峰和秦立说的。   秦秋意笑而不语,凑近秦家宣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秦家宣越听眼睛越亮,抢在秦峰和秦立之前扶起了秦跃华,“来,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便半扶半推地把秦跃华往外带,直到走出饭店大门,走到距离门口将近七八米的大树旁,秦家宣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糕棍,趁着秦跃华不注意塞进他的嘴巴里用力搅了搅,直到传来干哕声,秦家宣迅速扔掉雪糕棍跳到了一边。   秦跃华的喉咙被秦家宣一通乱搅弄得传来阵阵吐意,很快,他真的抱住大树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没消化的鸡腿、肘子、鸭肉、大虾等等混合着阵阵难闻的胃酸气被吐了一地。   秦家宣捏着鼻子远离秦跃华。   “你对跃华做了什么?”秦家宣刚才的动作太快,又是背着其他人,陈然根本没有看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质问秦家宣。   秦家宣无辜地耸耸肩:“我是看小弟太难受了,所以想帮帮他。”   陈然气结,她边拍着秦跃华的后背,边分别暗暗瞪了秦家宣和秦秋意一眼,别以为她没看到秦秋意和秦家宣刚才的嘀嘀咕咕。秦跃华的行为绝对是秦秋意指使的,除了秦秋意,别人没这么多坏心思。   “乖宝贝,你没事吧?放心,妈一定会让秦秋意赔你医药费的。”面对秦跃华,陈然的语气放缓了不少。   她的话是在安抚秦跃华,但是在秦跃华听来却像催命符一样,他哪里敢跟秦秋意要钱,他恨不得离她远远的,生怕秦秋意一生气把他偷东西的事给捅出去。   秦跃华的目光挪到一旁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秦秋意身上,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把最后两口东西吐出来,把胃部彻底清空。   胃酸烧灼过喉咙,让秦跃华的声音增添了几分沙哑,他语气急切地拽着陈然的胳膊:“妈,我吐完确实好了,根本不需要让秋意姐她们赔医药费,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陈然犯轴:“不行……”   秦跃华见劝不动陈然,赶紧拼命朝秦岩使眼色。   秦岩却冒出了一丝贪念,想敲诈一笔钱填填钱包,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去牛二叔家打牌又总是输钱,欠了牌友们足足两三百块钱,这件事他一直没敢和家里说。   要是能拿到那500块钱医药费,他正好可以去还钱,剩下的也能继续当赌资。   爸妈固执到有些执迷不悟,秦跃华在心里暗骂了两句蠢货,顶着秦秋意施加的压力,强忍着嗓子的不适低吼:“爸、妈,你们是掉钱眼里了吗?非得让别人把我送进监狱才罢休是吧?爸,放心,你也跑不了,你偷大队的钱偷得可比我多多了。”   几句话如同冰水一样朝秦岩和陈然兜头泼下,把两人泼个透心凉,理智也逐渐回笼。   陈然一想到秦秋意手里还捏着爱人和儿子犯罪的证据,随时能捏死他俩,而她刚才却不知死活地敲诈勒索,不禁一阵后怕。   “实在对不起,跃华已经没事了,医药费我们也不要了,我们还是回老家待着吧,在城里打工可能也不适合我们。”陈然拉着秦岩和秦跃华一个劲儿地朝秦秋意她们道歉,最后灰溜溜地连夜回了老家。   秦秋意淡笑着望了望陈然她们的背影,刘思艳和丁春兰等人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秦秋意揉了揉秦家宣的头发,低声夸奖道:“干得不错。”   秦家宣乐呵呵的,挤眉弄眼地露出一个狗腿子的笑容,“是秋意姐教导的好。”   “你之前不是说等高考完要去川省那边旅游吗?路费和伙食费我帮你报销。”做为完成任务的奖励。   如今这个年代旅游,路费和伙食费是大头,去景区或者其它地方反倒花不了几个钱。   秦家宣高兴得蹦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夸张且谄媚:“秋意姐,你真是仙女下凡、观音再世,你简直比我的亲姐姐还亲!”   “咳。”秦秋意向下压了压手腕,示意秦家宣停下溜须拍马那套,“进去吃饭吧,难得我妈做了那么一大桌子好菜,可惜有些人无福消受。”   对于秦秋意的意有所指,秦家宣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本来我今天心情挺好的,差点被他们都给破坏了,不行,我待会儿必须喝一瓶啤酒去去晦气。”   秦家宣早就满了十八周岁,算是成年人,可以喝酒了,可惜丁春兰一直不让他碰,今天借着高考毕业的机会,说不定能让丁春兰点头。   思及此,秦家宣迫不及待地跑回饭桌前,央着丁春兰撒娇,丁春兰受不了他的歪缠,最后只得点头同意。   两家人开开心心地吃着饭,气氛越来越和谐。   ————————   六月的雨说来就来,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把行人淋得狼狈万分。   张成智抱紧皮包,像是护住什么宝贝似的护住皮包,尽管雨势如瓢泼,但是怀里的那个黑色皮包却并没有被淋湿多少。   他穿着自己唯一一件得体的西装,想给待会儿见面的对象留下一个好印象,可惜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张成智打了个措手不及,西服裤子和皮鞋上也沾满了泥点子,以这样的形象去见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或许太过潦草随便。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成智揉了揉疼痛的额头,今天有些出师不利,他是不是应该先回去重新整顿一下,改天再过来?   衣衫全部被打湿,雨珠沿着张成智的发丝往下滑落,就在此时,阵阵凉风忽然顺着雨幕不断侵袭,正在一家门店外躲雨的他直接被冻得打了一个大喷嚏。   张成智想起挺着大肚子工作的情人,刚刚萌生出的退意又被一股豪情打落,小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着他成功的消息,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自从张成智出轨后和余亦娜离婚,小嫣本来就因为他把房子分给余亦娜闹了好一通脾气,后来他许诺给小嫣买一所更大的房子住,这才勉强把她哄住。   谁知道没过多久,张成智的出版公司又出了一些问题,接连被死对头时光出版社打压,抢走了很多老客户,以至于公司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差,营业额也缩减了很大一部分,让公司元气大伤。   公司陆续裁了十几个员工,现在除了张成智这个老板外只剩下八个人,那八个人还都在暗中找其他出路。   原本以为当上老板娘可以享清福的柴嫣也被抓回出版社上班,天天挺着大肚子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一大圈。   张成智有多心疼柴嫣,就有多恨死对头时装出版社的老板——艾时光。   艾时光曾经追求过张成智的前妻——余亦娜,不过余亦娜坚定地选择了张成智,即使两人结婚,余亦娜也没按照张成智的要求断了社交圈子,相反,她依然和以前的女性朋友偶尔有书信往来,至于和曾经的追求者有没有联系,张成智并不清楚。   余亦娜跟他离婚之后,带着儿子离开了西水市,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过按照时光出版社针对他们公司来看,想必少不了余亦娜背后的推动,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没准还当了人家艾时光的情妇,要不然她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怎么在这世道活下去?不出卖身体能怎么办?   艾时光的老婆是远近闻名的母老虎,余亦娜要想在艾时光身子底下讨生活,那个母老虎不一定怎么折腾她呢。   一想到余亦娜离开自己之后过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张成智不禁产生一种隐秘的快感。   想当初余亦娜说离婚说得多么坚决,甚至为了房子和儿子的抚养费不惜跟他撕破脸,他就要拖着抚养费不给,除非余亦娜回来磕头求他原谅,到时候没准他可以施舍给她一点儿钱花。   谁知张成智没等到余亦娜后悔,却等来了时光出版社的发难。之前他的公司一个月净利润五六千块钱,近期的订单却被压缩到每个月一千块钱左右,利润甚至不足八百块钱。   再去掉房租、水电费、工人工资等,张成智最终拿到手的也就两三百块钱,小嫣每个月买营养品、衣服、化妆品的钱没有五百块钱下不来,现在他们是入不敷出。   前阵子张成智打听到时光出版社的一家大客户叫《美丽标界》,于是他私下准备撬了他们的墙角。   《美丽标界》每个月从艾时光那里固定印刷出版五十万册左右杂志,而且纸张用的还是最高规格的,也就是说,光是《美丽标界》一家的月订单金额就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意外发现这家杂志部的老板竟然是秦秋意后,张成智更是动了心思,毕竟他也和秦秋意见过几次面,勉强算是半个熟人,如果他以低于艾时光报价一成的筹码跟她谈合作,想必她会好好考虑的。   哪怕秦秋意不把全部五十万册的印刷出版权交给他,给他分个十万册八万册的也行啊,以后他在印刷途中再悄悄降低一些用纸质量,用来弥补那一成的损失,岂不完美。   张成智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可惜他并不知道《美丽标界》的主编“一娜”,就是他的前妻余亦娜的笔名。也不知道秦秋意早就知道了他出轨抛妻弃子的经过,在心底默默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 第一百零五章   《美丽标界》杂志部的清晨依旧以忙碌热闹开场,不过今天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轻松且愉快的,尤其是摄影师史胜友,他咧着嘴巴,嘴角几乎要扬上天,手里不停的给同事们发着喜糖。   “下周我和爱人丁雯要举办婚礼,大家一定要过来捧场啊。”   史胜友乐颠颠地补充道:“地点就定在对角街新开的那家聚香楼饭店,整个三楼都被我包下来办婚礼了,你们要是不去,到时候三楼空荡荡的我可就丢死人了。”   吴博皓接过喜糖,转手把它们全部上交到张蕾手中,然后才回头对史胜友说:“放心吧,我们肯定都去,不能让咱们杂志部的御用大摄影师丢人是不是。到时候我们还会给你们准备新婚惊喜的。”   史胜友和丁雯的爱情故事大家都知道,丁雯当初靠自己的工资支持穷困潦倒的史胜友去追求他的摄影梦想,这份真感情委实难得,很多人都羡慕史胜友能够遇到一个那么好的女朋友。   不过,南桥市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杂志部还是有人知道丁雯的那对重男轻女的势利眼爸妈。   为了给儿子凑够买正式工工作的钱,他们计划把丁雯卖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家暴男。   听说那个家暴男的前一个妻子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丁雯的父母居然为了几百块钱连女儿的生命安全都不顾,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简直是自私冷血又湖涂。   重情义的丁雯生在丁家真是歹竹出了好笋。   丁雯的父母咬死了要600块钱彩礼钱,其实这笔钱在史胜友第二次发工资的时候就凑够了,不过当时他跟丁雯商量着先攒钱买一分杂志部的干股,所以婚礼才晚三个多月。   当初杂志部刚成立时,主编余亦娜和那些模特们都出了钱分到了一部分原始股份,史胜友也想买,奈何兜儿比脸干净。   后来余亦娜她们每个月依靠股份拿分红,尽管具体分到多少钱史胜友并不清楚,但是他从她们一个个全部买上新房子的行为中判断出分红肯定不少。   随着《美丽标界》杂志越办越红火,杂志部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如果史胜友再想买股份,恐怕金额又到了一个他难以承受的高度。   一步晚,步步晚。   就在史胜友觉得彻底失去希望的时候,秦秋意找到了他,告诉他可以以1000块钱收购1%的股份,这份特殊待遇跟最初余亦娜她们买股份时一模一样。   史胜友当时被感动得向秦秋意深深鞠了一躬,发誓一辈子追随她,一辈子忠心耿耿,搞得秦秋意有些哭笑不得。   4月1日发第三次工资后,史胜友便拿着攒够的1000块钱换到了梦寐以求的股份,还在回去之后激动地抱着丁雯大哭了一场。   秦秋意是他的伯乐,也是他最大的恩人。   第一次是聘用他做杂志部的专业摄影师,并开出远远高于普通工人的工资,解决了他爱情和事业上的困境。   第二次是在他被之前得罪过的报社高层联合抵制时,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这边。   第三次是股份的赠予,以《美丽标界》如今的身价,1%的股份只卖1000块钱,这跟做慈善没什么差别。   股份到手之后的第二个月月初,当秦秋意将20000块钱分红的支票交到史胜友手上时,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反复数了一遍那个数字,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那薄薄的一张纸。   吴博皓笑着搂住史胜友的肩膀,不理会他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表情,满脸羡慕地说:“你小子运气真好,前阵子我们想掏十万块钱跟小秦老板再买点股份,可是小秦老板统统拒绝了,没想到她还给你留着一份股份,啧啧。对了,你那份股份卖不卖?我们可以掏十万块钱跟你买。”   十万块钱听起来是天价,是如今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不过史胜友立刻转过脑筋:他现在一个月能拿到两万块的分红,五个月不就是十万块钱?五个月不就能赚到那个天文数字?如果把股份卖出去,跟竭泽而渔有什么区别。   除非他脑子有病,否则他不可能卖股份!   史胜友的拒绝在吴博皓的预料之中,他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吴博皓的目的是让史胜友知道,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部是秦秋意的功劳,是秦秋意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利益,带领大家共同富裕。   如果将来有人敢背叛杂志部、背叛秦秋意,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背叛者。   ———   昨天的一场大雨过后,今天的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余亦娜在生下小彬后落下了月子病,每逢阴天下雨手指和膝盖便酸痛不已,这也导致她到杂志部后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史胜友敲了敲门,笑着给余亦娜送来一袋喜糖和婚礼邀请函,邀请函封面用烫金色的字体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无来由的烦闷终于被史胜友带来的喜气冲淡了一些,余亦娜接过喜糖和婚礼邀请函摆到办公桌上,唇角微勾:“恭喜你,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史胜友挠了挠后脑勺,“余主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余亦娜不解:“什么事?”   “是这样的,”史胜友斟酌着开口解释,“我们南桥市这边结婚有个习俗,就是在婚礼的前一天,新房的婚床上会让一对童男童女住一晚压床,寓意将来新人儿女双全。”   “女童已经订了,是丁雯大姐的女儿,还差一个男童,我们希望让小彬来帮我们压床。”   听到史胜友的诉求,余亦娜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她转着钢笔思索了几秒,拒绝了他的请求:“史同志,不是我故意推脱,只是一来小彬年纪太小,晚上睡觉离不开人,二来他的身体也有些弱,一直在喝汤药调理,恐怕会冲了你们的喜气。你还是找别人家的孩子帮忙吧,抱歉。”   史胜友确实没想那么多,被拒绝后失望地“哦”了一声,很快他重新打起精神,“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婚礼那天余主编你一定要带小彬过来啊,我和丁雯都很喜欢他,一直想要一个像他那么乖巧可爱的宝宝。”   余亦娜偶尔会带小彬到杂志部来,丁雯给加班的史胜友送饭时看过小彬几次,心都要被他萌化了,因此在结婚前特意让史胜友问问可不可以让小彬帮忙压床。   小彬被夸,身为宠儿狂魔的余亦娜自然高兴,脸上浮起盈盈笑意,“嗯,我会带小彬一起去的,他也很喜欢丁雯小姨。”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余主编,有个出版公司的老板过来找秦老板谈生意,可是秦老板不在……”   来敲门的是新来的实习接待柯小颖,她对杂志部的业务不太清楚,并不知道《美丽标界》已经和时光出版社建立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甚至前阵子艾时光为了留住秦秋意这个合作对象,以优惠的价格出让了一小部分的股份。   也就是说,秦秋意除了是《美丽标界》的老板外,如今还是时光出版社的一个新股东,两家签订合同,合作双赢,完全不需要其他出版社介入。   余亦娜送走了史胜友,把喜糖和结婚请柬放进抽屉里收好,又揉了揉隐隐发酸的膝盖,然后对柯小颖说:“咱们杂志部暂时不需要与新出版公司建立合作关系,你回去替我回绝一下那位老板。”   柯小颖对看上去温润儒雅的张成智第一印象不错,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皱眉直言道:“那位张老板提出的合作条件很不错,而且他想找的是秦老板,余主编擅自做决定是不是不太好?”   余亦娜的肤色很白,带着一抹病态似的苍白,闻言,她几乎要被气笑了,脸上倒是出现了几许血色。   “柯小颖,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的这几句话?”余亦娜的眉心压了压,眼底的情绪一点点褪去,只留下满瞳的冷淡。   “如果你是站在那个什么张老板的一边质疑我,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收拾东西离开了,杂志部庙小,留不下你这尊大神。”   余亦娜就差直接把“吃里扒外”、“以下犯上”八个字甩到柯小颖脸上。   “你凭什么解雇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编,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知道我是谁吗?”柯小颖的心脏猛地一紧,杂志部的工资给的比其它工厂要多不少,而且活儿还轻松,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梗着脖子的柯小颖尽管在努力展现着自己的理直气壮,略显闪躲的眼神却依然泄露出她的不安。   余亦娜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曲起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终于对柯小颖的话产生了几分兴趣:“哦?那你说说你是谁,也让我这个小小的主编开开眼。”   手指敲击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异常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柯小颖摸了摸裤兜里张成智给她的100块钱“引荐费”,以及张成智提到的事后好处费,心一横咬牙道:“你知道秦老板的爱人柯靖墨吧?我是他亲堂妹,以后他们结了婚,秦老板就是我的亲堂嫂,她不可能让你解雇我的。”   说着,柯小颖的神态越来越骄矜,自己仿佛也信了那一番说辞,杂志部老板是她未来的堂嫂,她不可能不照顾她的。   余亦娜动作一顿,诧异地扫了柯小颖一眼,没料到她还有这一层关系。尽管余亦娜相信秦秋意不是任人唯亲的那种人,还是决定把解雇柯小颖的事交给秦秋意来做。   思及此,她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我会报告给小秦老板的。至于那个张老板,我去亲自去拒绝他。”   一个莫名出现的出版公司的老板,才一个照面的工夫就搞定了她们杂志部的实习接待,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余亦娜是绝对不信的。 第一百零六章   张成智坐在接待室惬意地喝了一口茶,温和儒雅的眉眼因为眼底满满的算计而沾染了几丝诡异的割裂感,看上去极为不协调。   张成智放下茶杯,走到窗边望着杂志部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对于跟秦秋意合作的念头又强了几分。   《美丽标界》堪称时尚界的领头羊,从第一期杂志出版到现在也不过用了半年的时间,可是它却成了很多中上层女性的必读刊物,印刷数量也在逐月上涨,可以预见将来它必定风靡全国。   如果他能拿下《美丽标界》的部分印刷版权,那么他的公司一定能够起死回生,甚至随着杂志的风靡,他和公司的名字也将进入全国人民的视线,到了那时候,订单肯定会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再者,时光出版社之前一直打压他,假如他拿下一部分《美丽标界》的订单,无疑是从艾时光嘴里生生咬下一大块肉来,想想就解气。   既然余亦娜那个女人敢撺掇艾时光针对他,等有朝一日他飞黄腾达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对狗男女,让他们生不如死。   张成智推了推眼镜,冷哼一声,在脑海里设想着整治余亦娜和艾时光的一百种方法,想到余亦娜和艾时光凄惨到只能向他跪地求饶的场景,不禁勾起半侧嘴角冷笑不已。   小心眼的张成智哪里知道人家余亦娜天天忙得不行,哪里有功夫搭理他这个人渣。   “你说的那个张老板是在这间接待室?”   门口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女声,张成智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寒毛炸了一身,没等他反应过来,在柯小颖“嗯”了一声之后,那道薄薄的木板门直接被推开。   余亦娜在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瞥见站在窗前身着白衣黑裤的张成智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扭头冲柯小颖确认:“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张老板?”   柯小颖对于余亦娜的态度很不满,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朝张成智微微一笑,解释道:“张老板,这位是我们的主编余亦娜,秦老板不在杂志部,余主编说合同的事她能做主。”   她的语气很随意,仔细分析却能从中听出一些上眼药的意思。   “怎么是你!?”张成智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丝尖利和难以置信,听得余亦娜骨膜极为不舒服。   张成智的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另一只手则攥紧手上的公文包,看到余亦娜展露出与以前的憔悴完全相反的明艳自信时,恍然发觉她仿佛又找回了两人在热恋期时的模样,不,比那时候还要增添两分强势的气场。   没想到余亦娜离开他之后,非但过得不艰难,反而摇身一变成了《美丽标界》的主编,啧,老天真是不长眼。   没有一个渣男愿意看到前妻过得比从前还好,张成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一边在心底大骂着贼老天,一边暗暗戒备着余亦娜。   有余亦娜在这里,他谈合同的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以己度人,余亦娜肯定会借着职务之便嘲讽他、羞辱他,最终像打落水狗一样赶走他!   思及此,张成智埋藏在心底的各种阴暗情绪翻涌,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上下翻绞着,迫使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余亦娜没有理会张成智逐渐发青的脸色,脸上连个表情都欠奉,只公事公办道:“张老板,我们杂志部并没有跟你们出版公司合作的意向,请回吧。”   说完,余亦娜转身就要走,和人渣在同一地方呼吸,她恶心的都快吐了。   张成智因为余亦娜毫不留情的拒绝有些恼羞成怒,他把公文包往地上一扔,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余亦娜的手腕,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想要扇她:“你这个贱货,是不是你故意派人整我的公司?现在还敢以权谋私拒绝我,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   张成智的眼底划过一抹疯狂,素来温和的表情被恶狠狠的模样破坏殆尽,把一旁对他观感不错的柯小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躲到了桌子后面,以免被殃及池鱼。   眼见那一巴掌就要落下,余亦娜被强拉着转过身后完全来不及反应,掌风在耳边响起,可以想象蒲扇般的大手打在余亦娜娇嫩的脸上后会造成的恐怖红肿。   就在这时,斜着飞过来的一个羽毛球杆直直地打在张成智举起的胳膊上,疼得他“嗷”地一嗓子,立马松开拽着余亦娜的手抱着胳膊缓解疼痛。   张成智的眼中几乎溢满红血丝,大声吼道:“谁打的我?是不是找死?”   秦秋意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揉了揉那只刚刚把羽毛球杆当武器掷出去的手腕,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张成智,“张老板公然在我的地盘欺负我的员工,恐怕不太好吧?”   张成智喉间一噎,气短地辩解:“是余亦娜先针对我的,我只不过想教训教训她而已。再说,毕竟我和余亦娜夫妻一场,我们之间的家事就不劳小秦老板费心了。”   余亦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这种人渣,我连看一眼都嫌恶心,更别说什么针对你了,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理你。”   她现在一个月光是红利就能拿到十万块钱,平时除了在杂志部当主编外,还跟着秦秋意学投资,考察了几家小工厂后开始试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剩下的空闲时间也全部留到照顾小彬上,哪有闲工夫再去理张成智?   对于张成智的指控,余亦娜只感到莫名其妙。   听完张成智看似有道理却根本禁不起推敲的一番话后,秦秋意简直想为他的不要脸鼓掌了。   秦秋意:“张老板,小娜姐几个月前已经和你离婚,从法律意义来讲,你们两个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你在我们杂志部对她动手,我不仅有权利管,还有权以扰乱公共秩序罪起诉你。”   张成智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滴在他为了给秦秋意留下好印象,特意重新换过的衬衫上,之前被雨淋过的那一身衣服和皮鞋被他暂存在一家私人小旅店,准备回去以后再让柴嫣帮忙洗干净。   他悄悄瞪了敢做不敢认的余亦娜一眼,朝着秦秋意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我刚才只是一时气不过,小秦老板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吧?而且说什么‘起诉’也太夸张了,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秦秋意接过余亦娜帮她捡起来的羽毛球杆,前后转了两圈,确定没坏后才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了张成智一眼。   “如果你再让我看见你动手,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开玩笑。”将羽毛球拍放回保护套里收好,秦秋意坐到沙发上,素来柔软澄澈的瞳孔中掠过几许淡淡的锋芒。   敢到她的地盘欺负她的人,不让某些人尝点教训绝对不行。   张成智心底一颤,在秦秋意给他造成的巨大压力下不住地用袖子胡乱擦着额角的汗,面对女性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自信也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他几乎记不起来当初在知道《美丽标界》的老板居然是秦秋意时,从心底发出的那些轻视和鄙夷。   秦秋意耐着性子扫了扫张成智,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你之前说小娜姐针对你和你的公司,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作证,你确实冤枉她了。”   话到一半,她忽然停顿了几秒,勾起红唇轻笑了一声,“你的公司老客户流失,其一是因为当初这些客户都是小娜姐给你介绍的,他们给的是小娜姐面子,小娜姐跟你离婚后,他们自然不再跟你合作。其二,你为了利益故意压缩纸张和油墨成本,印刷品的质量也越来越差,谁都不是傻子,他们能跟你继续合作才怪。归根结底,你的公司濒临倒闭,责任全部都出在你自己的身上,怨不得别人。”   至于为什么那些客户最后都与时光出版社签订了合同,其中当然少不了秦秋意的手笔。   余亦娜不愿意再理会张成智,可是秦秋意却想帮她讨回一份公道,购入时光出版社股份的时候,秦秋意便存了两分利用它打压张成智的心思。   他的公司本就像个筛子一样问题严重,更有意思的是,据秦秋意调查,那个小三柴嫣在很久以前就私底下做假账骗张成智,偷偷挪走了不下两万多块钱,而张成智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找到了真爱。   这对渣男贱女,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张成智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秋意,牙关发颤:“不可能,你跟余亦娜是一伙的,你是在故意骗我!”   他根本不相信他的公司是被他自己一手慢慢毁掉的。   秦秋意耸耸肩,自顾自地沏了一杯柠檬草茉莉茶,“你爱信不信,不过,要是你再不滚出我们杂志部,我不介意让你的公司立刻破产。”   她只要再轻轻推一把,早已被蛀虫蚀空的树木马上就能倒下。   以目前的情况看,他已经彻底得罪死了秦秋意,别说最初的跟《美丽标界》合作的计划落了空,以后恐怕连公司都要难保。   张成智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是既懊恼又悔恨,对把他里子面子全给扒干净扔在地上用力踩的秦秋意升起了浓浓的忌惮。   他不停弯着腰道歉:“小秦老板,求求你别生气,我的公司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了,你就发发善心放过我吧。”   望着张成智卑躬屈膝的狼狈模样,余亦娜简直没法把他和曾经那个一直自诩儒雅高贵的男人重叠到一起。   她轻轻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快意。   秦秋意注意到余亦娜解气的神色,嘴角扬了一下弧度,然后轻抿一口泡出清雅色泽的花草茶,提醒张成智:“张老板,你道歉的对象是不是错了?”   他最对不起,最应该道歉的对象是余亦娜,不是她。   张成智哪里不懂秦秋意的意思,脸色颓败的向他轻鄙、不屑的前妻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秦秋意啧了一声,“大点声,要不然小娜姐听不见。”   张成智攥紧拳头,手背爆出根根青筋,竭力忍耐着难堪,但又不得不低头,他提高了音量,大吼道:“对不起!”   本以为道完歉就可以了,谁知道秦秋意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两句:“你在跟谁说对不起?没有主语,是不是故意糊弄我?”   “没有,我没想糊弄你。”张成智连忙赔了笑脸,为了防止秦秋意再找茬,他转身面对余亦娜,表情郑重地道歉,“小娜,对不起,之前都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出轨,不应该冤枉你,也不应该要打你,求求你原谅我。”   余亦娜得到了应得的道歉,不论张成智真心与否,她倒是彻底释然了,释然过后对这个爱了几年的男人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与疏离。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走吧,两不打扰的话我们还能勉强当个陌生人。”   张成智没想到余亦娜竟然不接受自己的道歉,那他刚才的一番表现不是跟被当成猴耍没有区别吗?   张成智急了,用乞求的目光眼巴巴地看着秦秋意,“秦老板,我道过歉了,是她自己不接受。你放过我的公司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再来南桥市打扰你们!”   秦秋意抬了抬眼睫,一双白皙得过分的手十指松松地交叉在一起,尖巧的下巴轻轻抵在上面,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曲线:“与其求我,不如回去好好查查账本,保证里面有大惊喜哦~”   隐约捕捉到秦秋意话中的深意,张成智刷地一下变了脸色,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直击脑海。   秦秋意伸出一只手,摆出一个送客的姿势:“张老板,好走不送。”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提放过他的话。   张成智几乎是踉跄着跑出杂志部的大门,像是后面有狗撵似的,和他走进来时的优雅从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成智离开后,余亦娜直接提出柯小颖的去留问题。   秦秋意扫了扫柯小颖:“你是柯靖墨同志的堂妹?”   “嗯,秦老板,按理说我以后要叫你一声堂嫂的……”   秦秋意不客气地打断她:“今天别说是你,就是柯靖墨同志来了,他也得照样走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日更到完结的,但是工作突然有变动,最近一个月会比较忙,所以只能改成周六日更新了,周六日我会日万弥补大家的~鞠躬 第一百零七章   南桥市新建的室内体育馆在一个月前竣工,秦秋意最近的行程稍微松了一些,便时不时地拉柯靖墨一起去体育馆打球。   柯靖墨平时在工作之余也一直坚持锻炼,不仅是为了身体健康,更是因为秦秋意有一次不小心摸到他硬邦邦的腹肌,那爱不释手的小模样,简直把他迷得不行。   秦秋意背着羽毛球拍保护袋进场馆时,柯靖墨正在做运动前的热身。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衣,减龄感十足,乌发黑眸,五官清俊,动作闲适地伸展着修长的四肢,引得旁边的几个女生总是红着脸偷眼看他。   秦秋意没好气地小声嘟囔道:“招蜂引蝶。”   秦秋意进门的那一刻,柯靖墨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他停下拉伸腿部的动作迎向自家小女友,“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秦秋意摇头否认。   柯靖墨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音调压着笑:“你的模样可不像是没说什么的样子。”   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我说你招蜂引蝶,这下你满意了?”秦秋意故意噎他。   挑了挑眉,柯靖墨接过羽毛球袋打趣道:“怎么又吃飞醋?难道我找了一个小醋精当对象?”   来体育馆运动的人不少,各种运动声和聊天声糅杂,使得馆内显得热闹非凡。柯靖墨特意带秦秋意找到一个人少一些的场地,不用担心两人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到。   秦秋意不客气地拍了柯靖墨的胳膊一下,“你说谁是小醋精?”   “嘶,宝贝轻点,为夫的胳膊都要被你拍折了。”嘴上说着打情骂俏的话,柯靖墨的目光却格外温柔,如漆点过的黑眸中倒映着他最在意之人的身影,脉脉萦萦,仿佛要将人溺毙。   秦秋意不为所动,又重重地踢了柯靖墨的小腿一下,还是专挑麻筋的位置下的脚,“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柯靖墨被踢后依然面不改色,好像被踢到小腿肚子发麻的人不是他一样,眉眼带着笑地求饶:“不闹了,我投降还不行吗。”   说完,把羽毛球拍和羽毛球从袋子里取出来,暂时跟自己的背包一起放到一旁的休息椅上,监督已经消了气的秦秋意做热身。   五分钟后,两人终于打起了羽毛球。   秦秋意一边挥着球拍一边和柯靖墨闲聊,“今天我开了一个实习接待,她说是你堂妹。”   对于柯小颖被解雇的事,柯靖墨根本不关心,他神态专注地盯着飞舞的羽毛球,每一次起跑、冲刺、挥杆都充满诱人的力量美,刻意在秦秋意面前展现着自己的矫健身姿和雄性荷尔蒙。   “开除就开除,肯定是柯小颖又犯了什么错。你不用顾及我,说实话,要不是我跟她有血缘关系,她这个亲戚我真不打算认。”   柯靖墨二叔一家,以前在柯荣被下放时迅速和他们撇清了关系,将近十年对他们父子俩不闻不问。   等柯荣平反,柯平他们一家三口却火速黏了上来,以柯荣下放连累到柯平的事业为理由,在柯荣家住下不走,吃喝穿戴全让柯荣掏钱,甚至还让柯荣给他们安排工作。   柯荣顾念情分,对于他们一家的种种行为忍了下来,并给柯平安排了一个在商检局管理库房的轻省工作。   谁知柯平贪心不足,伙同两个社会上的哥们从仓库里偷东西往外卖,柯荣最厌恶这种以权谋私、监守自盗的行为,知道这件事后迅速撸掉柯平的职位,并勒令他把所获利益全部归还,同时把这嚣张跋扈的一家人赶出了别墅。   柯平一家在柯荣家作威作福惯了,乍然被赶出去当然特别不适应,三天两头跑到别墅门口或柯荣、柯靖墨父子俩工作的地方闹事,柯靖墨被烦的不行,把那一家三口送进看守所待了一个月,他们才收敛了一些。   不过,听说柯平他们出来后依旧经常打着柯荣的旗号骗吃骗喝,所以柯靖墨对他们的观感直接降为负数,权当没有这门亲戚一样。   秦秋意对柯小颖的事也只是随口一提,很快聊到了别处:“你过几天不是要去津市出差,机票订好了吗?”   柯靖墨点了一下头:“嗯,周秘书已经帮我们买了机票,下周六中午十二点左右的航班。”   这次飞津市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说服津市大学机械工程系的一个老教授来青·墨科技公司,柯靖墨特意带上公司里研发部的两个骨干一起去约见那位老教授。   只要能把那位老教授请来,进一步扩充柯靖墨公司研发团队的规模,就能更大限度地提升公司的软实力,增强企业竞争力。   柯靖墨早就意识到一场席卷全国的改革浪潮已经临近,而先进的科技,必将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源动力。   谁掌握了更多的人才,就能把握住时代前进的大方向,成为这股浪潮中最大的赢家,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大概打了四十多分钟的球便停下来休息,秦秋意把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收进保护袋里,然后开始压腿拉筋。   柯靖墨打开背包,拿出一个装着酸梅汤的保温杯,拧开瓶盖后递给秦秋意,“运动了半天补充点水分。”   秦秋意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酸梅汤是常温的,没有冰镇过的喝着爽利,不过运动过后确实不适合立即喝冰的饮料,而酸梅汤本身酸酸甜甜的味道已经足够清热生津解渴。   “味道怎么样?”柯靖墨掏出一条手帕,神态自然地帮秦秋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动作亲昵又温柔。   秦秋意微微一笑,桃花眸弯成月牙的弧度:“嗯,挺好喝的,这次你放的乌梅和冰糖的比例正好,我很喜欢。”   自从上次柯靖墨亲手为秦秋意做过一次饭后,非常享受投喂自家小女友的感觉,于是他时不常的就跟家里的保姆曹秀萍请教一下做各种吃的喝的的方法。   从家常小炒到国宴餐品,还有甜点和饮料,差点把曹婶压箱底的技能挖空。   酸梅汤也是其中之一。   上次柯靖墨按照曹婶的教导给秦秋意煮过一次酸梅汤,不过那是常规比例,这次他又按照秦秋意的口味稍微调整了一下配比。   不止是乌梅和冰糖,陈皮、甘草、桂花等的用量也做了细微的改动,柯靖墨熬了将近十次才最终得到这个让秦秋意满意的味道的版本。   无论过程多么繁琐,他家的小仙女只要享受最后的成果就好。   柯靖墨敛下眼睫,黑眸中闪过浓浓的宠溺,“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你做。”   柯靖墨担心过两天秦秋意来大姨妈的时候肚子痛,所以今天的酸梅汤并没有用冰镇过。   这几天柯靖墨也特意反复叮嘱过秦秋意不要碰凉水,不要喝冷饮,听得秦秋意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过,感受到男朋友的关心,秦秋意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别光照顾我,你也喝些酸梅汤解解渴。”秦秋意迅速从柯靖墨手里抽出手帕自己擦汗,另一只手把保温杯塞进过。   柯靖墨愣了一下,而后薄唇轻勾,突然倾身靠近秦秋意,他晃了晃手中的酸梅汤:“你不介意这种间接接吻?”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视线对上的一刹那,秦秋意看着他微微挑起的眉峰和深邃到勾人的双眼,在他隐隐释放的侵略感中心脏重重一跳,仿佛要被柯靖墨这座火山吞没。   秦秋意脸颊的红意肆意蔓延,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用力后倾,左手抵住柯靖墨的胸膛推了推,与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说话就说话,突然凑那么近干嘛?”直接接吻都已经不下十次了,还怕什么间接接吻。   秦秋意的腰像猛然拉满的弓弦,几乎弯到了极致,结果导致身形有几分不稳。   柯靖墨担心秦秋意摔倒,手臂迅速一拦,半抱住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细腰,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关切,“小心摔到,不然我会心疼坏的。”   原本只是打算逗逗自家小女友,没想到秦秋意那么容易害羞,反应那么大,说实话,她那纯情可爱的小模样,总是能让他心痒难耐。   柯靖墨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着秦秋意毕业的日子:还有整整三年,哎,继续忍着吧。   秦秋意侧过身子,一把拍掉了柯靖墨放在她腰间的手臂,不高兴地抱怨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有事?你这个始作俑者怎么还好意思说我,你就不会内疚吗?”   她眼睛的瞳色要比其他人更浅一些,任何情绪波动都能清晰的表现出来。   此刻秦秋意正别开脸,微嘟着嘴巴,绯红的嘴唇因为酸梅汤的润泽像足了裹上蜂蜜的草莓,让人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一口,最好咬到汁水爆开,如此一来就能尽情的品尝其中馥郁诱人的甜美。   要不是场合不对,柯靖墨恨不得下一秒直接化身为狼,把秦秋意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摸了摸秦秋意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无奈地低笑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没有允许的时候突然靠近你,我以后一定注意。”   注意并不代表以后不再做。   品尝过秦秋意让人流连忘返的美好,柯靖墨又怎么能忍受柏拉图式恋爱,他能压制住不更进一步的欲望已经实属不易。   毕竟深爱的人就在身边。   可惜秦秋意没有听出柯靖墨的话外音,她毫无所觉地抬了抬下巴,这个人透出一股被宠坏的傲娇之气:“行,那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闻言,柯靖墨弯了一下嘴角,难得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谢娘娘不杀之恩。”   柯靖墨的手掌微微加重力度又揉了两把秦秋意的头发,直到秦秋意的眼神逐渐转为不善他才笑着把手挪开。   秦秋意摆摆手:“小墨子,退下吧。”既然柯靖墨跟她开玩笑,她当然奉陪到底,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下去。   柯靖墨听到那个疑似太监的称谓后一怔,火速反应过来后颇有些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实力。”   自家小女友被他自己惯得越来越大胆,但是他却依然无可奈何,他可不愿意秦秋意受半点委屈,想来想去,只能继续宠着了。   秦秋意呛了一下,视线悄咪咪地扫了一眼那个即使蛰伏中依然不容小觑的位置,脑子里嗡地一声。   抿了抿形状姣好的唇,她装作没有听懂柯靖墨的话,把擦汗的手帕随便卷了卷塞进运动裤的口袋,起身道:“运动馆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手帕等洗干净再还给你。”   话音未落,她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柯靖墨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是自家小女友又害羞了,他连忙拧好保温杯,一把抓住球杆保护袋和背包,迈开两条大长腿追了上去。   “一起走吧,正好该吃晚饭了,听说孟姨今天要做孔府一品锅,因为食材太过珍贵,做起来又费时费力,所以一共只做三份。我特意跟孟姨定了一份,现在过去吃应该正好。”   孔府一品锅是清朝历代皇帝去孔庙祭拜时,孔府用来招待他们的第一名菜,被皇帝赐名为“当朝一品锅”,是鲁菜经典十大名菜之一。   正好秦秋意打了半天羽毛球,确实有些饿了,听到柯靖墨的话不禁点了点头。   孟丽的悦客菜馆一直走少而精的路线,如今已经小有名气,深得南桥市及周边老饕的喜爱。   每每一到饭点,不大的菜馆内便座无虚席,孟丽一个人忙不过来,从亲戚里挑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当服务员。   那个姑娘也是个命苦的,家里为了凑够她弟弟结婚要买的四大件的钱,愣是要把她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续弦。   孟丽实在看不过眼,和那个姑娘商量过后,掏了700块钱给她爸妈,然后把她带回了市里。   那700块钱算是小姑娘跟孟丽借的,以后用每个月的工资来抵。   柯靖墨和秦秋意到悦客菜馆的时候,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孟丽和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   见到两人过来,孟丽用围裙擦了擦手,笑容满面地招呼道:“你们跟我去后院吃吧,我在葡萄架下支了一张桌子,小柯同志上午定的孔府一品锅也煨好了。”   柯靖墨和秦秋意自无不可,跟着孟丽穿过大堂来到后院的葡萄藤下。   秦秋意左右看了看:“孟姨,你家小棉枝呢?”   “棉枝去少年宫那边学舞蹈了,”孟丽重新擦了一下桌子和板凳,“她喜欢跳舞,老师也说要趁着她年纪还小、身体柔韧度好赶紧训练,所以我就给她去少年宫报了名。她每天放学会去那边练习两三个小时再回家。”   秦秋意赞同道:“女孩子学习舞蹈挺好的,而且小棉枝又喜欢跳舞,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大舞蹈家。”   孟丽“扑哧”一乐,心里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嘴上依旧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把隔热竹垫垫在桌子上,孟丽进厨房套上一副厚手套将孔府一品锅端了出来,然后拿来两副碗筷摆到两人面前。   “你们先趁热吃,我再去给你们炒两道菜。”对于柯靖墨和秦秋意的口味,孟丽十分了解。   不止是他们,其他经常过来的食客的口味,孟丽也全部记在心里。   秦秋意和柯靖墨吃完饭,又在院子里稍微坐了一会儿。   葡萄藤上结了一串串小小的果实,翠油油的,微暖的风掀起脉络清晰叶片,露出藏在底下更多的葡萄粒。   见秦秋意一个劲儿盯着那些没长熟的葡萄看,柯靖墨问了一句:“怎么,想吃葡萄了?”   “不是,我有点想喝葡萄酒。”   夏天天长,她们吃完饭也才七点多,天色刚有一些蒙蒙擦黑,远处的云层折射出红紫色的光晕,像极了熟透的葡萄。   这样的天色搭配满架攀延的藤蔓,勉强配得上一句“良辰美景”,而五官利落分明、长相俊美清冷的柯靖墨算得上“男美人”,有美景,有美人,若是配上美酒,最美不过。   秦秋意不喜欢喝白酒和啤酒,但是对于可以美容养颜的葡萄酒还是很喜欢的。   柯靖墨捏了捏秦秋意的脸颊,“小馋猫,我家酒窖里有几十瓶年份不错的红酒,是我出国去法国波尔多时从一个古老的葡萄酒庄园买的。你要是喜欢,都送给你。”   波尔多是一个港口城市,也是品质最好的葡萄酒产区,被誉为世界葡萄酒中心,那里的葡萄酒价格高昂,更别提年份好的红酒了。   普通人喝上几口恐怕就已经一脚迈出了破产的大门。   秦秋意眼神晶亮:“你家还有酒窖?”   “原本没有,为了方便贮存那些红酒特意建的。”柯靖墨揉着眉头解释道。   他没有收藏红酒的爱好,那批红酒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外国朋友——亚历山大撺掇他买的。   正好他也有事找庄园主人的儿子帮忙,索性花巨资买了几十瓶。   秦秋意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她用右手支着下巴,扑闪着卷翘的睫毛,同时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那么多红酒全送给我,你不心疼?”   “送给你,我心疼什么?”柯靖墨眉眼略敛,唇角弯起来,“能被我们家秋意喝,是它们的荣幸。”   秦秋意心里一甜,抿起嘴巴,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她悄悄捏了一把柯靖墨的手指:“就你嘴甜。”   柯靖墨不客气地反握住秦秋意软绵绵的小手,秦秋意象征性地挣动了两下没挣开,干脆任由他握着。   天边云层的颜色随着日落慢慢黯淡下来,像烤过的棉花糖,逐渐染上焦糖一样的色泽,微风拂过,葡萄叶沙沙作响,两人十指交缠,颇有种岁月静好的闲适和惬意。   很快,这份岁月静好被打破。   宋棉枝背着书包跑进院子里,高兴地喊道:“漂亮姐姐你来啦!我都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秦秋意因为家里饭店开张和秦家宣高考,确实将近一个月没有来过悦客菜馆了。   她赶忙松开柯靖墨的手,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被一个小女孩看到她和柯靖墨牵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秦秋意起身抱住冲过来的宋棉枝,“姐姐也很想你,只不过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过来。”   宋棉枝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头上的小揪揪跟着点头的动作一跳一跳的,然后她乖乖地跟柯靖墨打招呼。   秦秋意分别关心了一下宋棉枝的学习情况和在少年宫学习舞蹈的情况,又坐下来陪她写了一会儿作业。   在柯靖墨出去结账的时候,孟丽走了过来,她先是检查一遍宋棉枝写的生字,犹豫两秒后提醒秦秋意:“最近有个女同志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小柯同志,她知道小柯同志总来我这儿吃饭,所以三天两头的过来制造偶遇。”   秦秋意眉头轻蹙,放在桌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这件事柯靖墨倒是没有跟她提过。   孟丽拍了拍秦秋意的肩膀,“我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人和事不可不防。那个女同志明显知道你的存在,还故意往小柯同志身前凑,就算小柯同志明确拒绝过她两次,她依然没有放弃,我担心以后会出什么事。”   唐秋朵眼里的算计和欲望太过强烈,孟丽担心柯靖墨以后会吃亏。   万一因为这件事最终导致柯靖墨和秦秋意闹误会甚至分手,孟丽可不愿意见到,所以她把唐秋朵的身份背景和接近柯靖墨的详细经过全部讲给秦秋意听。   孟丽经营着饭馆,消息自然灵通。   听到她提及唐秋朵三个字,秦秋意眸色微闪,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   按照书中的剧情,唐秋朵近期应该已经跟男主潘尚见过面了才对,小说里写他们俩是一见钟情,见过几面后便确定了关系。   怎么唐秋朵又开始追柯靖墨?剧情变得有点乱……   孟丽提醒过秦秋意就回厨房继续工作,柯靖墨结完账回来接秦秋意一起离开。   秦秋意摸了摸宋棉枝的小脑袋,和她做了个简单的告别。   回去的路上秦秋意并没有主动开口向柯靖墨询问唐秋朵的事,她愿意给予他最大的信任。   她只是没想到唐秋朵身为原书中的女主,现在竟然公然挖她的墙角。她愿意信任柯靖墨,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原谅唐秋朵。   管她是谁,敢动她秦秋意看中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帮我的忙?”唐秋朵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手指捏住勺柄轻轻地搅拌着。   她的动作优雅得体,颇有股名门淑媛的气质。   坐在唐秋朵对面的女生却没有被她的表象迷惑,柯小颖挑着眉梢,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为什么找我?”   唐秋朵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把搅拌好的咖啡往前一推,“尝尝看喜不喜欢,要是你实在喝不惯咖啡的味道,我再帮你点别的。”   柯小颖以前住在大伯家时喝过几次咖啡,她确实不喜欢,不过她没有驳唐秋朵的面子,端起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   注意到柯小颖眉头的褶皱,唐秋朵打开菜单递给她:“不喜欢喝就算了,看看有没有别的想喝的,不用跟我客气,随便点。”   到底有求于人,唐秋朵把态度稍微放低,十分有耐心。   柯小颖垂眼看着菜单,心底盘算着能从唐秋朵身上压榨多少好处。   从唐秋朵的态度来看,唐秋朵很有可能并不知道她们一家早就和大伯一家闹掰的事情,因此才会求到她头上。   本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柯小颖随手点了两杯最贵的饮料和几份价格只高不低的甜点,假意挤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没早饭,多少有些饿,你不介意吧?”   唐秋朵听到柯小颖的点单后尽管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心疼得直滴血,她同样挤出一个假笑:“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唐秋朵还在读大学没有工作收入,即使每周周六日会跑到唐建国的工厂帮忙,唐建国也会给她一些奖励,但是给的钱数有限。   于书芹每隔一段时间倒是会给她一笔零用钱,那笔钱用来买些吃的穿的用的正好,却禁不起奢侈浪费。   柯小颖点的饮料和甜点几乎要榨干唐秋朵这个月剩余的零花钱,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咖啡厅的效率很高,没过几分钟,柯小颖点的饮料和甜点便被服务员一一摆上桌。   望着柯小颖大吃大喝的样子,唐秋朵忽然感觉手里的咖啡没了滋味,除了苦和涩,竟尝不出半点香甜。   她一狠心,又添了好几块方糖,这下甜味是有了,不过咖啡原本的醇香口感也被破坏殆尽,多了一分廉价饮料的味道。   但是钱都花了,纵使唐秋朵不喜欢这个味道,也只能捏着鼻子把它喝完。   喝完咖啡,唐秋朵迅速步入正题,她担心再耽误时间,柯小颖很可能再点几份甜品吃。   于是在柯小颖的风卷残云中,唐秋朵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扬了扬,然后轻轻放在桌子正中间的位置。   柯小颖咽下嘴里的提拉米苏小蛋糕,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唐秋朵笑了笑:“当然是你帮我的好处费。”   柯小颖眼前一亮,用她还沾着奶油的手指打开信封,按照大团结的厚度估计了一下,信封里大概是500块钱。   像是怕唐秋朵后悔,柯小颖动作迅捷的要把信封收起来,却被唐秋朵一把按住,将钱硬生生地夺了回去。   “小颖同志,这是事成之后的好处费,现在可不能给你。”唐秋朵把在两人争抢中几乎被撕扯坏的信封收回包里,不过包包的拉链并没有拉上,用来保证信封的一角能被柯小颖瞄到。   唐秋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些钱可是她私下攒了好久,又骗于书芹说要去旅游需要一笔钱,才凑足的,怎么可能轻易交到柯小颖手上。   “万一你收了我的好处费以后,办事不尽心,我到时候钱财两空,哭都没地方哭去。”唐秋朵留了一手。   闻言,柯小颖讪讪地笑了一下,笑容中不自觉地带上一缕讨好的意味,“我不可能不尽心,想必你也知道我前阵子被秦秋意赶出杂志部的事。秦秋意一点都不给我们柯家面子,在我心里,她可不配进柯家的大门。”   顿了顿,她上下打量一番唐秋朵,继续说道:“像秋朵姐这么温柔大方、善良且善解人意的女同志跟我堂哥才般配,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的!”   柯小颖实在没法违心地夸她比秦秋意漂亮,所以不轻不重地挑了别的地方夸。   无论从长相、能力、财富几个方面来说,唐秋朵确实都比不上秦秋意,可惜秦秋意根本不把柯小颖放在眼里,这也导致柯小颖心里对秦秋意产生了一股怨恨。   唐秋朵状似感动地握住柯小颖的手:“小颖同志谢谢你。柯靖墨同志曾经是我的未婚夫,在他被秦秋意抢走之后我才发觉我早就深深地爱上了他,我实在不能没有他。你放心,等我以后跟柯靖墨同志结了婚,绝对会好好照顾你的。”   借着柯小颖对秦秋意观感变差的机会,唐秋朵又歪曲事实编排秦秋意,将柯小颖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   柯小颖的眼中倒映着对方虚伪的模样,如果不是唐秋朵的计划暴露出了她的破绽和目的,柯小颖没准还真的会相信她。   “既然达成合作,唐小姐是不是应该先支付一部分定金?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嘴巴不太严实。”   言外之意,不给钱就泄密。   此言一出,唐秋朵立刻就笑了,她没打算空手套白狼。   想要达成目的,必须让柯小颖先尝到真真切切的好处,这才能吊着她更卖力地干活。   唐秋朵松开柯小颖的手,用手帕擦了擦刚才沾上的奶油,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我确实给小颖同志带了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   柯小颖不客气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女士手表后立马戴上试了试,“嗯,不错,谢谢唐小姐的礼物,我很喜欢。”   手表是唐秋朵刚被认回唐家时,唐建国送给她的,之前她嫌弃这块手表俗气,一直扔在抽屉里没戴,今天正好拿过来贿赂柯小颖。   两人相视一笑,不论心底藏着什么小九九,至少表面上达成了一致。   ————————   对于唐秋朵和柯小颖的算计,秦秋意并不知情,她每天忙着学习、工作、谈恋爱,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   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还是出现了一些变数,原书里的男主潘尚不知为何跑到海云大学做起了她们商科一班的实习导员。   当潘尚被庄茹带到班上做介绍时,秦秋意不禁被这种魔幻的发展弄得哭笑不得。   果然真的存在蝴蝶效应,原本的剧情被她这只穿进小说里的蝴蝶轻轻一扇,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秦秋意对小说中的男主并没有兴趣,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事搞搞事业,没事谈谈恋爱。   周五中午,秦秋意正跟景萍一起坐在食堂吃饭,没一会儿功夫去打饭的房灵灵铁青着脸色回来,她气乎乎地把饭盒扔到桌子上。   秦秋意扫了一眼空饭盒,不解地问:“不是去排队打你爱吃的糖醋小排了吗?怎么,卖完了?”   食堂大师傅很擅长做酸甜口的菜,尤其擅长做糖醋里脊、糖醋小排、糖醋鱼、菠萝咕咾肉等等,只要一端上来,那个窗口必然会排起长长的队。   秦秋意今天打了份青菜和清蒸鱼,景萍和她差不多,所以只有房灵灵挤进队伍去排队。   房灵灵眉头紧锁,眼里冒着几丝火气:“气都要气饱了,我那还有心情吃饭!”   “到底怎么回事?”秦秋意帮她把扔散架的饭盒摆正,从自己的饭盒里拨出一半的米饭,又把整条鱼夹进去,“就算遇到天大的事情也得吃东西啊,人是铁饭是钢。”   房灵灵深呼吸几次,想要压制住心底翻滚的怒火,最后还是失败了。   望着秦秋意关切的神情,房灵灵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还有心思说我,咱们学校里传你的谣言都要传疯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学校里突然传出了秦秋意给某个不知名老板当情妇的消息,还说她前阵子买的汽车也是那个小老板送的。而且她还脚踏两只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对象,还有一个每天给她送花的追求者,说她私生活混乱不堪,道德品质败坏等等。   谣言一般都避着当事人和当事人身边的好友,秦秋意她们根本不知情,房灵灵是在排队时听到后面几个女生聊天时才知道的这件事。   气得房灵灵转身直接抓住其中嚼舌根嚼得最兴奋的女生,然后才逼问出所有的流言,同时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期,流言彻底传遍了整所学校。   秦秋意上大学后吸引到了很多人的目光,是公认的新“校花”,对她的关注度本来就高。   后来几乎每周又有小轿车接送她,再加上唐俊延的高调追求,使得秦秋意的名字响彻了整所校园。   男生们视她为女神,女生们对她既羡慕又嫉妒,私下里酸言酸语、议论纷纷。   直到秦秋意被小老板包养的传言一出,大家立刻炸开了锅,不管抱着什么目的,纷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秦秋意,甚至有人写了举报信举报她。   如今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大家的观念依然比较陈旧,就连男女朋友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都不行,更别说被人抓住私生活有问题的把柄了。   秦秋意一愣,反应过来后好奇地问道:“什么谣言?”   她平时除了上课时间外,其它时间不是去图书馆自学就是画设计图或者做些未来规划,基本不怎么跟其她同学深入接触,因此大学一年的时间,也只有房灵灵和景萍两个知交好友。   房灵灵把知道的流言一五一十地告诉秦秋意,她越说越生气,就差指着鼻子骂那些流言传播者脑子有病了。   景萍显然也气得不轻,跟着房灵灵同仇敌忾,筷子差点被她捏变形。   秦秋意注视着面前连眉尾都挂着愤怒与气愤的两个人,忍不住垂眸低笑了声。   她这一笑,让性格开朗活泼的房灵灵直接炸毛。   恨铁不成钢地再次戳了戳秦秋意的前额,房灵灵压低嗓门吼道:“我们都要气死了,你竟然还有心情笑!秦秋意,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能不能上点心!?”   谣言的事情真的很严重,搞不好秦秋意这辈子的名声都会臭掉,甚至被学校开除。   房灵灵想不通秦秋意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她是又急又恼又担心,反倒是身处流言中心的秦秋意跟个没事人一样。   秦秋意看着五官拧成一团的房灵灵,拍了拍她和景萍的肩膀:“我笑一是因为这个假到离谱的谣言居然被这么多学生相信并传扬开来,所以讽刺地笑。”   话到一半,秦秋意清澈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房灵灵和景萍,唇角上扬,“最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我为能有你们两个真心待我、无条件相信我的朋友感到由衷的庆幸和高兴,谢谢你们。”   她动作轻柔地环抱住两人,炸毛的房灵灵和忧心忡忡的景萍一瞬间愣在原地。   秦秋意身上独特的小花茉莉的清浅味道袭来,那股香甜的气息奇异地将她们安抚下来。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令人厌烦的女声响起,霎时破坏掉三人之间的脉脉温情:“喂,秦秋意,教导主任叫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黄悦蕊掐着幸灾乐祸的嗓音,斜睨了秦秋意两眼补充道:“你给别人当情妇,私生活淫—乱的事情已经闹到学校领导那里了,教导主任叫你过去估计是要开除你的学籍。真是活该,像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待在学校?赶紧滚回家去吧!” 第一百零八章   秦秋意无视黄悦蕊嘴里的恶意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拉住想要出手教训黄悦蕊的房灵灵和景萍:“我先去教导主任那一趟,清者自清,放心吧。”   房灵灵狠狠地瞪了黄悦蕊一眼,转过视线对秦秋意说:“我和景萍跟你一起去,给你作证。”   景萍点点头,抓住秦秋意的手,“那些恶语中伤你的人都是嫉妒你的无能小人,我相信学校的领导会调查清楚一切的,到时候肯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关于秦秋意是《美丽标界》杂志的老板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副厂长的事,只有房灵灵和景萍知情。   别人拿着《美丽标界》指着印在杂志上老板的名字问起来的时候,都被秦秋意以同名同姓的缘由打发出去。   因此大家并不清楚秦秋意的本事,只当她是一个空有美貌的普通大学生。   “谢谢你们。”秦秋意心中微动,感动得笑了笑,“有你们陪在我身边真好。”   黄悦蕊条件反射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眉梢一扬,冷哼了一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用出卖身体来获得利益跟婊—子有什么区别,还好意思说什么‘清者自清’,不怕人笑掉大牙。”   “你!”房灵灵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秦秋意瞥了一下黄悦蕊,语调冷淡:“你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会保留追究你诽谤罪的权利,将来大家都可以帮我作证,道歉、罚款、拘留一条龙服务你是跑不了的。”   被秦秋意凛冽的视线一盯,黄悦蕊被吓了一个哆嗦,像是被谁扼住喉咙一样,不敢再开口出声,哪还有刚才嚣张跋扈的半分模样。   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因为她得罪秦秋意,没过多久她舅舅就被举报偷煤丢了工作,当时她舅舅上交了5000字的检讨还罚了款,最后依然被拘留了整整三个月,连年都是在拘留所过的。   她舅舅可不就是道歉(检讨)、罚款、拘留一条龙嘛。   秦秋意是在故意威胁她!   思及此,黄悦蕊紧紧攥住拳头,哪怕把指甲掐进了肉里,也克制不住内心升起的怨恨和恐惧。   见黄悦蕊耷拉着脑袋老实下来,秦秋意一行人掉头直奔主任办公室。   终究是盼望秦秋意倒霉的心思占据上风,再加上唐秋朵交给她的任务还需要完成,黄悦蕊咬了咬牙,勉强压下害怕的情绪跟了上去。   很多好事的学生同样跟了过去看热闹。   “蔡主任,你找我?”秦秋意神态自若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像是没注意到蔡主任盛怒的表情。   蔡主任本来不太相信举报信上的内容,但是看到秦秋意极其漂亮的容貌和价值不菲的穿着,尤其是手腕上戴着的那只少说要六七百块钱的手表,再联想到学籍档案上她的农村出身,对于信上的内容不由得相信了八—九分。   把几封举报信用力拍在桌子上,蔡主任立刻张嘴训斥道:“秦秋意同学,以你的成绩,未来必定有非常光明远大的前程。为什么你偏偏不走正路,非要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呢?”   一边训斥,蔡主任一边摇头,眼底满是对这个曾经的高考省状元的失望。   不等秦秋意说话,潘尚扒拉开一众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学生们,“蔡主任,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小秦同志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潘尚不相信令自己一见钟情的秦秋意,会像大家谣传的那样不堪。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托关系进海云大学当实习导员接近她的事不就跟个笑话一样吗。   蔡主任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误会?她一个农村女孩,你看她穿的戴的哪有便宜的东西?很多同学也看到过她经常被一个男人开车接送着上下学,前阵子她还买了一辆新汽车。你觉得这些可能是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能赚出来的东西吗?”   他话里话外只差把秦秋意在外面从事不正当营生的猜测甩出来了。   潘尚脸色一白,看向秦秋意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满是怀疑。   秦秋意在心底嗤笑一声,看来男主嘴上说的什么相信她的话纯属扯淡,她理了理长发,不慌不忙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举报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举报信是匿名写的,不过其中两封的字迹相似,估计是同一个人写的,而且这字迹看上去十分眼熟。   秦秋意扭头瞥了一眼藏在人群中的黄悦蕊,黄悦蕊被她一盯,慌乱地低下头,生怕被她发现。   得,破案了。   秦秋意正愁没有书面上的证据整治黄悦蕊,老天爷便送来两封举报信。至于另一封的主人,她早晚也会揪出来。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秦秋意不在乎,可是房灵灵却被气爆炸:“蔡主任,你不做详细的调查就定秋意的罪,跟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   蔡主任对上学生天然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此时被房灵灵质疑问责,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蔡主任脸色难看地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调查的,事实就像举报信里说的那样,秦秋意同学勾引有妇之夫给人做情妇,同时还和别的男生关系暧昧,私生活混乱。”   “为了避免秦秋意同意败坏我们海云大学的名声、带坏学生之间的风气,必须开除她!”蔡主任一锤定音,彻底判了秦秋意的死刑。   有些嫉妒秦秋意的围观者附和道:“对,必须开除,像这种臭不要脸没有底线的人,咱们海云大学绝对不能留下。”   “是啊,我竟然跟这种人做了整整一年的同学,想起来真是恶心。”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看上去光风霁月的,背地里却是个张开腿在老男人身下讨生活的主,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尊自爱’四个字怎么写?”   “人家是去年的省状元,当然知道那四个字怎么写。像她这种从农村出来的,也许是受够了苦日子,才总想着走捷径吧,毕竟躺惯了哪里愿意再站起来。”   “你不要对我们农村人有歧视,就算我们过得再苦再累,也不会去像秦秋意一样走捷径的,我们有自己的骨气!”   听着她们越来越不像样的诋毁,房灵灵和景萍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黄悦蕊则得意地掀起嘴角,心里畅快地大笑着。   这个屎盆子已经扣在秦秋意身上,她看她还怎么翻身!   秦秋意耐心地等议论声渐渐变小,似笑非笑地勾起红唇:“你们都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这个当事人发声了?”   蔡主任懒得听她狡辩,不过痛心疾首的潘尚在他之前开了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枉费我之前那么信任你……”   秦秋意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打住,潘导员,我跟你并不熟,别说得我跟个负心汉似的。”   潘尚面色一变,心神俱震,担心被其她人看出他对秦秋意有意思,连忙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举报信上说我被有妇之夫包养,有人看到他经常开车来接我,我来解释一下吧,来接我的其实是我对象。首先,他才二十多岁并不老,其次他并没有结婚。当然,举报信里还是有一部分真实内容的。”   秦秋意环视四周,在她们怀疑的目光中继续道:“我对象确实是个老板,而且还是青·墨科技公司的大老板。那辆新车确实是他打算送我的,价值四十六万。”   话音一落,围绕在办公室门口的学生们全部倒吸一口冷气,蔡主任甚至嫉妒得有些面目全非。   那可是价值四十六万的汽车!   他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才100块钱左右,也就是说,他要连续工作将近384年才能赚够460000块钱。   如果刨去花销,那他估计得向天再借五百年才买得起那辆汽车……   蔡主任摸了摸发疼的心脏,从口袋里翻出一瓶药,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就着凉透的茶水吃了进去。   秦秋意的对象真是大方,四十六万的天价汽车居然说送就送,他也不想努力了……   没理会蔡主任心态的剧烈变化,秦秋意重点睨了一眼嫉妒到五官扭曲的黄悦蕊,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好看的眉眼。   她就喜欢黄悦蕊那副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只能在心里吐血的样子。   旁边的某些女同学被金钱震慑过后,开始酸言酸语:“说到底还不是靠男人,没有那个大老板,她根本不可能开不起那么贵的车。”   也有人阴阳怪气:“身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居然不想着依靠自身的努力赚钱,只会谄媚讨好男人。亏得她还是大学生呢,啧啧,思想陈旧、愚昧无知。”   秦秋意单手支着侧脸,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仿佛她们嘴里那个菟丝花说的不是她似的。   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了一截发尾把玩,乌黑的发丝纠缠在雪白的指尖,窗外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如玉般的清冷光辉,蓦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即使知道秦秋意有对象,潘尚依然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视线落在她身上便再也挪不动分毫。   察觉到潘尚直白的注视,秦秋意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觉着麻烦,不过,她暂时抽不出时间来应付他,首先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   秦秋意松开发尾,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听她讲话:“虽然柯靖墨同志说要送我,可我最后还是坚持把钱给了他,毕竟我期待的是一份平等的恋爱关系。”   方才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秦秋意的两个女生宛如被删了一巴掌,悻悻地闭了嘴。   “不可能!”黄悦蕊尖叫一声,她控制不住手脚的颤抖,“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钱!?钱的来路是不是有问题!?”   秦秋意歪了歪头,瞳孔深处的戏谑和恶劣丝毫不加掩饰:“你在写举报信之前都不调查一下我的工作吗?”   略作停顿后,她又笑着补了一句:“或者说,安排你四处诋毁我的那个人,没把我的真实情况告诉你吗?”   黄悦蕊悚然一惊,冷汗一下子顺着额头冒了出来,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些破碎到嘶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秦秋意挑了挑眉,从举报信里拿出其中两封甩了甩,“这两封举报信不就是你写的吗?我认识你的字,你不用否认。”   黄悦蕊懵了一瞬,然后拼命缩着脖子装鹌鹑。   她不知道秦秋意到底怎么猜出来背后有人指使她的,只要她咬紧牙根不承认,不供出唐秋朵来,事后便还能从唐秋朵手里拿到一笔好处费和封口费。   想到此处,黄悦蕊索性挺直胸膛,疾言厉色道:“是我写的又怎么样?你说是你自己掏四十六万块钱买的车,这笔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一个刚读大学的大学生,如果不靠出卖身体,怎么可能赚到那么多钱!?”   面对黄悦蕊的质问,秦秋意眉峰稍抬,眼底的嘲弄止不住地流泻出来,“我跟你可不一样,也许你想多赚一点钱需要出去当鸡,但是我有自己的事业。”   蔡主任的眉眼间多了一分不耐烦:“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工作能赚到那个天文数字。只要你能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周一就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跟你道歉。”   他打从心底里不相信秦秋意。   秦秋意笑得意味深长:“蔡主任,要是你出尔反尔怎么办?”   蔡主任不知道秦秋意在给他挖坑,语气笃定地说:“我一向说话算话,如果我出尔反尔,那这个主任的职位我白送给你!”   赶过来的庄茹和商学院的院长在听到蔡主任的赌咒发誓后不由得扶了扶额,她们两个清楚秦秋意的身份,看来蔡主任是道歉定了。   秦秋意跟庄茹和李院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笑眯眯地问:“《美丽标界》这个杂志不知道蔡主任听说过没有?”   蔡主任不明所以:“当然听说过,怎么了?”   他的爱人和女儿每月都会买《美丽标界》来看,还经常按照里面模特的穿搭去买相同的衣服首饰。   可以说自打《美丽标界》创刊以来,他们家的置装费便飞速上涨,他一个月100块钱的工资差点不够花。   秦秋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蔡主任的脑子是一点弯都不转。   见状,房灵灵轻哼一声,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美丽标界》,翻开印有秦秋意名字的扉页朝蔡主任指了指:“看见没,秦秋意是这本杂志的创办者,也是杂志部的老板。”   蔡主任用力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道:“《美丽标界》的老板居然是你!?”   庄茹和李院长齐齐点了点头,正式确定了秦秋意的身份。   李院长清了一下嗓子:“小蔡啊,咱们商学院计划近期邀请小秦同志做一次创业演讲,这件事原本打算过两天通知你的,谁知道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大戏呢。”   看热闹的那群同学只感觉自己啪啪被打脸,一个个臊得面红耳赤。   风靡全国的时尚杂志竟然是她们的同学创办的,这说出去谁敢信?   她们跟秦秋意的差距实在太大,一时竟然自惭形秽起来,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秦秋意音色淡淡:“《美丽标界》每个月的销量目前是五十多万册,每本定价六块钱,蔡主任可以算算我大概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单靠卖杂志和卖广告位,她每个月的收入就能达到一百二十万左右,买辆汽车就和玩儿一样。   蔡主任擦擦额头的冷汗,抬头迎上秦秋意嘲讽的目光,张了张嘴,却哑然失声。   而黄悦蕊则失控地惊声尖叫:“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骗人!是重名而已!”   当初她抱着杂志问过秦秋意,秦秋意说只是重名,她料想秦秋意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还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跟身边的亲戚朋友提过。   谁知剧情急转直下,秦秋意居然真的是那个闻名全国的《美丽标界》的老板。   庄茹皱了皱眉心,不赞同地看着黄悦蕊,“黄悦蕊同学,你在质疑李院长的话?”   李院长已经公布了秦秋意的身份,公然站在她那一边,如今黄悦蕊质疑秦秋意,跟质疑李院长的权威没有区别。   黄悦蕊赶忙弯腰朝李院长连声道歉,生怕得罪他。   房灵灵扫视了一圈,抬了抬下巴:“秋意不仅仅创办了时尚杂志,她还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新任的副厂长,也是今年被外国人评选出来的新锐设计师,你们这辈子恐怕拍马都赶不上。”   众人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气,被秦秋意的光辉履历深深折服,还有一些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仿佛跟之前讥嘲挖苦秦秋意时判若两人。   黄悦蕊不甘心:“就算她真的能赚钱又如何,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个男生总是给她送花送礼物,这些大家都看到过。”   “如果她跟那个男生没什么关系,怎么可能总吊着他过来追求她?她脚踏两条船就是作风不正,而且成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勾搭人,学校必须开除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黄悦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泼脏水。   如果扳不倒秦秋意或者不能让秦秋意栽个大跟头,那以后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蔡主任为难地看了秦秋意两眼:“这……要不小秦同志你自己解释一下。”   秦秋意朝他露出一个略显乖巧的笑,“先说好,我对柯靖墨同志是一心一意的,毕竟有了他那么优秀的对象,其他的男人我是看不上眼的。”   “至于每天给我送礼物的男生,大家是看到他每天准时过来,可是你们有谁看到我搭理他了?对于他的行为我也有些厌烦,我提议学校要加强保卫科对于外校人员进入海云大学的监管力度,切实保障学生们的人身安全。”   秦秋意一下子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言下之意是学校的保卫科做事不够细心负责。   正好有个亲戚在保卫科的黄悦蕊:……   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院长的爱人曾经因为拒绝过一个热烈追求她的男同事,导致那个男同事因爱生恨,差点拿刀捅死她。这件事一直是李院长心中的一根逆鳞。   听到秦秋意同样有个热烈的追求者,李院长第一反应就是担心那个追求者以后会因爱生恨做出伤害秦秋意的举动。毕竟秦秋意有对象,肯定拒绝那个男生很多次了。   为了以防万一,李院长点头同意了秦秋意的建议,并勒令整改保卫科,严惩每天将唐俊延放进来的保安。   黄悦蕊: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了,放唐俊延进来的那个保安就是她那个亲戚。   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蔡主任拧了拧被汗水浸湿的袖子,“那个,没什么事了,都是误会一场,大家就先散了吧。”   秦秋意淡淡一瞥:“怎么会没事了?蔡主任答应的公开道歉呢?还有关于黄悦蕊的处置问题,学校里闹得满城风雨的,我的名声也被败坏了个干净,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就是堂堂海云大学教导主任的处事方式?”   蔡主任脸上一僵,如果让他当着一大堆人的面给秦秋意道歉,他的老脸还往哪搁?   和蔡主任共事多年的李院长哪里看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但他还是坚定地站在秦秋意这边:“蔡主任,人这一辈子哪有不犯错的时候,该道歉还是要道歉啊。不然就按照你之前说的,把主任的职位送人吧。”   得知不道歉职位就不保,蔡主任立刻眼含哀求地望着李院长,哪知李院长的态度异常坚决,半点不顾念共事多年的情意。   蔡主任耷拉下肩膀妥协:“小秦同学,对不起,我不应该不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只依靠三封举报信就定了你的罪要开除你……”   蔡主任艰难地道完歉,等待着秦秋意的原谅,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所愿,秦秋意落在他耳边的只有一句:“蔡主任,说好的周一在全校师生面前给我道歉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私下和解秦秋意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现在全校都在传她的不实谣言,蔡主任和黄悦蕊都必须公开道歉,才能彻底洗清她的名誉。   李院长:“确实应该如此,蔡主任,公开道歉和辞职,你任选一个。”   蔡主任咬紧牙关,艰难道:“我选公开道歉。”说完,朝黄悦蕊投去一个恶狠狠的视线,如果不是黄悦蕊造谣生事他也不至于丢脸丢到全校师生面前!   这个黄悦蕊,他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小秦同学,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黄悦蕊,她不仅要公开向你道歉,学校还会对她进行留校察看及记大过处分。要是以后她再有类似的造谣事件发生,即刻开除,永不复录。你看这样的处置行吗?”他不好,黄悦蕊也别想独善其身。   秦秋意的目光在蔡主任和黄悦蕊身上转了一圈,勉强点了点头。   对于黄悦蕊,记大过算是学校能给出的最严肃的处置,因为她的行为并没有构成犯罪。如今的法律对于诽谤罪没有后世那么严格,量刑也不重。   记了大过,这份档案会直接留底,影响黄悦蕊以后的政审和毕业后的工作分配。   她想要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是不可能了,估计多半会被分配到最艰苦最脏最累的岗位上。   黄悦蕊想到这一点后,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板上:她完了,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学历优势,在背过处分之后将荡然无存,人生也将从简单模式直接晋级为困难模式。   李院长表示赞同:“就按照这样处理,公开道歉和记大过一个不许少。”   说完又向秦秋意招了招手,“小秦同学,你跟我去我的办公室一趟,咱们商量一下创业演讲的事。”   秦秋意笑了一下跟上去。   至于那个让黄悦蕊和秦秋意心照不宣的幕后指使,秦秋意并未再提,准备看着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既然敢算计到她头上,就要做好被撕下一块肉的自觉。   ————————   时值盛夏,午间恼人的蝉鸣扑面而来,风慢悠悠地拂过人们头上的发丝,带来的不是舒爽而是燥热,搞得行人愈发烦闷。   “这该死的天气,真要把人烤化了。”一个研究项目的吴组长拼命用手帕擦着汗水,嘴里不停嘟囔着。   “是啊,现在还没入伏呢就这么热,等入了伏该怎么熬过去啊,要不然我跟老板说一声,后面的两个月直接住在实验室算了。”另一个项目组的赵组长往上提了提公文包,“正好我们项目组有一个新的研究方向,我觉得偶尔加加班也不错。”   实验室那边从前几天开始就开了空调,待着特别舒服,不少研究员都申请加班工作,以便能在同样有空调的休息室住。   吴组长剜了赵组长一眼:“咱们老板可没少给你发工资和奖金,足够你在家装一台空调了,干嘛非要占公司便宜。”   吴组长历来厌烦贪公家小便宜的人,但如果别人以加班的名义住在公司,他倒是无话可说。   不过,他跟赵组长在公司里一直处于竞争关系,所以才没忍住刺了几句。   赵组长翻了个白眼,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你倒是想加班,可惜你们的研究项目一直都停滞不前,连加班的理由都没有,啧。”   “再说,家里的空调太费电了,要是整宿整宿地开着,我这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交电费的呢,能省则省嘛。”赵组长嘴边的笑意并未消减,那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差点把吴组长的鼻子气歪。   如今的电费确实特别昂贵,即使是对于收入不错的研究员来说也是个沉重的负担,很多人买得起家用电器但是用不起,就是因为电费太贵。   赵组长拍了拍吴组长的肩膀,“行了老吴,咱们老板早都默认可以以加班的名义蹭空调了,你还跟我置什么气呢?”   吴组长仍旧肃着一张脸,闻言,眼白差点翻出了眼皮的限制框:他生气的原因是这个吗?明明是因为赵组长故意往他心尖插刀子!   他们组有关于液压机动力系统改进的研究近两三个月内一度陷入瓶颈期,不管研究员们如何努力全都无法突破当前技术的桎梏,这也导致他们组的士气有些低迷。   这次前往津市大学的目的,除了邀请那位老教授及其团队的加入外,吴组长也是想找到他目前在国家研究所工作的老师探讨一下问题,看看有没有新的思路能够突破瓶颈。   思及此,吴组长目光一抬,眼睛直直地盯向赵组长,把他吓了一跳。   吴组长:“等从津市回来,咱们比比看到底谁的研究项目能最先出成果,我不信我这次还会输给你。”   “比就比,谁怕谁?一会儿让老板给咱们做见证人,输的人要当着所有人面前学狗叫。”赵组长不甘示弱。   “一言为定!”   两位组长,或者说两个研究组的成员都是这种互相竞争的状态,他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从来不服输,在柯靖墨的有意引导下,形成了良性竞争的关系。   除了偶尔拌拌嘴,见面没事呛几句外,其余时间都比较和谐。   过了一会儿,秦秋意载着柯靖墨来接站在青·墨科技公司门口的两位组长。   把行李放进后车厢,吴组长和赵组长在进入车里的一瞬间齐齐发出舒适的感叹声:“好凉快。”   汽车里开了空调,温度十分宜人,两人就差瘫在后座上闭眼休息了。   吴组长乐呵呵地把被汗水洇湿的手帕收起来,“谢谢小秦同志专门抽空送我们去机场。”   老板的对象他们都见过很多次,所以并不算陌生。   坐在副驾驶的柯靖墨扭头看了吴组长和赵组长一眼,音色淡淡的:“是专门抽空送我,你们只是顺便的。”   吴组长:“……”   赵组长:“……”   我就是客套一句,你就不能装没听见吗?还有,能不能把你脸上的嘚瑟收一收,看着简直太碍眼了。   吴组长吐槽归吐槽,面上却只僵了一瞬,然后立刻挂上虚假的营业式假笑。   反倒是秦秋意“扑哧”一乐,右手悄悄捏了柯靖墨一把,声音清澈甜美:“你幼稚不幼稚?我是专程送你们三个人的,好了,不要闹。”像在哄孩子似的。   柯靖墨又转头用一种看电灯泡一样的目光扫了扫吴组长和赵组长,多少有点嫌弃的意思,早知道就不带他们一起出差了。   吴组长和赵组长差点抱在一起努力缩小存在感,生怕惹恼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老板。   察觉到什么的秦秋意立马暗暗瞪了柯靖墨一眼,示意他正经一点。   柯靖墨接受到秦秋意的指示,收回视线后理了理衣袖,敛下眉眼,正襟危坐起来,恢复一贯的清雅冷俊,好似刚刚那个斤斤计较的幼稚鬼不是他。   秦秋意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订好返程的机票了吗?如果时间合适,我正好可以去接你们。”   海云大学已经进入了复习周,所有的科目课时在昨天正式结束,等复习周过去就是考试周,考完试学生们便开始放暑假。   考试的成绩单会在一周内相继寄出去。   柯靖墨:“回来的时间暂时还没定,可能要在津市待十天半个月吧。”毕竟说服老教授来他的公司搞研究会费不少口舌和工夫。   柯靖墨对邀请老教授和他的团队来南桥市工作志在必得,同时也做好了长期奋战和三顾茅庐的准备。   “行,等你订好回来的机票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们。”秦秋意表示理解。   到了省城机场,和柯靖墨一行人道别后,秦秋意立刻调头赶回纺织厂,跟葛大川厂长商量举办第二届服装展销会的相关事项。   由于第一届服装展销会大获成功,所以从三月份开始就有去年参加过展销会的厂家陆陆续续地往厂长办公室打电话询问展位的问题。   第一届服装展销会是8月15日到8月29日,为期15天的时间,今年秦秋意并没打算更改时间,葛大川也早就向省城的领导提交过土地使用计划书。   去年纺织厂光展位费就收了900多万,上交给市财政局400多万,自己留下500万块钱。   为了杜绝纺织厂得到这笔“意外之财”,财政局今年将展位的租售划归为国家管理,租金自然更改为财政税收。   毕竟之前南桥市第一纺织厂是国营企业,如今企业改制,纺织厂实际属于葛大川个人经营所有。   企业性质变动,再由纺织厂来收取展位费就不合规了。   其实对于服装展销会的主办权市政厅这边也想拿下,不过秦秋意走了不少省政府高官夫人的路子,又有省轻工业部部长支持,所以最终还是纺织厂成为主办方拿下了主办权。   有了第一届服装展销会的成功经验和基础,第二届办起来相对容易一些,只不过随着市政厅的介入,需要相互扯皮的事情也增加了不少,愁得葛厂长的头发又掉了许多,正快速向地中海发型发展。   这些扯皮的事情秦秋意不管,她正计划着提高展销会的准入门槛,增加一个负责质检的部门,将展销会办得更加正式正规化,逐步向广交会等超大型交易中心靠拢。   从长远打算,必须给参展的厂家设定一个产品合格标准,标准以下的商品一律不准进入服装展销会。   如此一来,服装展销会的商品质量便全部有了保证,将来也能吸引来更多优质的采购商,良性循环之下,展销会会越办越好。   反之,展销会在慢慢败坏掉自己的名声以后,只能面临市场的残酷淘汰。   然而,在秦秋意提出增添展销会准入线的计划后,立刻遭到了财政部部分人员的反对。   财政部这边前脚刚准备开启“展位竞价模式”,想要多收取一些展位费,后脚秦秋意便对参展商加以限制,还要在展会中增加一个质检部跟市政厅分割权力,简直是故意在跟他们作对。   这件事其实是他们误会了,毕竟秦秋意不知道财政部那边竟然有人会目光短浅到只顾眼前的利益。   随着参展商的大规模增加,展位竞价模式的开启是必然的,只不过不能恶性竞价,同时也要给参与竞价的厂家划定出一个产品质量标准。   谁都想要最大最好的展位,如果只看竞价价格而不看厂家的产品质量,最后只会砸了服装展销会的招牌,会留给别人一个展销会上的服装质量很差的印象。   那么以后稍微好一些采购商便不会选择来展销会上采购。   财政部的“展位竞价”和秦秋意的“质量优先”相互僵持不下,市政厅和省政厅又开了大大小小数次会议,才把两项提案做了个大糅合,在此基础上重新制定了新的计划。   秦秋意这边利用复习周空出来的时间忙前忙后,柯靖墨那头也跑去津市大学再三约见老教授,本来老教授不愿意接受柯靖墨的聘请,最后还是感动于他的执着,决定跟他见面聊一聊。   柯靖墨他们当初为了方便拜访老教授,特意找了个离津市大学不远的一家私人旅店落脚,并没有去更高级的酒店入住。   在他们到津市的第三天,柯小颖和唐秋朵也打听到了他们住的地方,并在中午吃饭时制造了一场偶遇。   柯小颖有些期期艾艾的,“堂哥,好巧”。   柯靖墨懒得搭理她,“嗯”了一声后继续跟吴组长和赵组长探讨研究相关的问题。   一堆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挤进脑袋,柯小颖下意识地按住头疼不已的额头,坐回自己的位置点菜。   唐秋朵的视线在柯靖墨俊美异常的五官和宽阔的肩膀、劲瘦的公狗腰等处四下流连,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不禁微微脸红心跳。   这个优秀的男人,马上就是她的了。 第一百零九章   距离津市大学正门不远处有两个漆成绿色的电话亭并排而立,平日津市大学的学生们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发电报或者写信时便会到这边来打电话。   此时,电话亭内有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玻璃墙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电话转盘,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的电话。   周围有几个抱着书本的女同学路过,悄悄瞄了他几眼,便羞红着脸颊跟同伴笑闹着跑开。   柯靖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其她人眼中的风景,而是敛眉垂睫,耐心地等待电话铃响起。   好在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磨蹭,在得知柯靖墨找她后立刻按照余亦娜记下的号码回拨了过来。   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柯靖墨就迫不及待地接了电话:“秋意?”   “嗯,是我。”秦秋意眉眼弯弯,手指缠着红色的电话线,呼吸还有些微微气喘。   柯靖墨拨的是她们杂志部的电话,秦秋意所在的海云大学近期结束了授课,学生们开始专心复习,由于秦秋意的学习效率很高,在课堂上吃透了所有知识点,对于期末考试倒是不担心,所以她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去杂志部比往常勤了不少。   刚刚柯靖墨打来电话恰好是余亦娜接的,她估摸着秦秋意很快会来杂志部,于是让柯靖墨在电话亭那里稍微等一会儿,果然不出五分钟秦秋意便开车过来了。   柯靖墨的视线移向窗外,眉心微微蹙起,语气关切地问:“我听说前两天你被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训了一顿,到底怎么回事?”   吃饭的时候唐秋朵突然当着他的面,故意跟柯小颖说一些秦秋意似是而非的八卦,其中也包括她被教导主任训诫的事。   对于唐秋朵嘴里的话,柯靖墨其实并不相信,他只是担心秦秋意受委屈,所以才特意打电话询问。   “用不用我帮忙?”   秦秋意松开电话线,端起水杯轻抿一口,“我已经处理好了,今天上午蔡主任也公开道歉了,一切都是误会。”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觉得既然我有能力处理好,就没必要再告诉你,平白让你瞎担心。”   误会和流言在周五当天澄清了,周一蔡主任和黄悦蕊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了检讨,李院长借机严格重新整顿一遍学校风气,事后很多跟着传播流言的学生私下里偷偷向她道了歉。   说起来,秦秋意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借这件事涨了一波人气,很多学长学姐在填报实习和工作意向的时候都写了她名下的杂志部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名字。   对于这些高学历人才,秦秋意自然是来者不拒,甚至详细做了两套招聘计划表和企业管理规划,打算将人才的使用功能最大化。   因此满心装着新计划的秦秋意索性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也就忘了告诉柯靖墨。   柯靖墨揉了揉眉心,忽然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秋意,我是你的男朋友,偶尔也让我发挥一下男朋友的作用好不好?”   秦秋意眨了眨眼睫,怔楞一瞬,目光落在门外不时路过的员工身上,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轻轻放下话筒,把办公室的门关严,然后回到原位,听着电话那头某人清浅的呼吸音,“哦”了一声。   “我知道你性格比较独立,喜欢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你是个坚强又有能力的好女孩,但是我也会心疼你,我希望能够随时为你贡献出我的肩膀,只要你回头,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支持你。”   似是第一次对秦秋意剖白自己的内心,柯靖墨的身体不自觉绷紧,点漆似的眸子盛着一缕日光,话到最后还轻咳了一下用来缓解情绪。   秦秋意无意间咬了咬下唇,耳尖却悄悄染上霞色,她用手扇了两下风,脸颊的热度依然丝毫未退。   怎么回事?素来清冷寂淡的柯靖墨居然学会了煽情的手段……实在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秦秋意深吸两口气,终于压下脸颊的滚烫后,语调慢吞吞地问:“是不是我这个女朋友当得让你没有存在感和成就感了?”   柯靖墨矢口否认:“怎么会,我只是心疼你,想更多的介入你的生活而已。”   他清楚秦秋意虽然面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她会下意识地划开与别人之间的距离,而且她还很有主见,轻易不会为别人改变,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型人格。   即使两人交往了将近一年,秦秋意依然时不常地会把他送的礼物记在小本本上,隔不久后再转送给他同等价值的礼物,这种“明算账”的态度让柯靖墨挫败感十足。   他本人一贯是冷淡的性子,在遇到秦秋意后却屡屡破功。他的冷静,他的理智,甚至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在秦秋意面前都一文不值。   如果他们中间隔了100步,那他愿意迈出那99步,只要秦秋意转身接纳他就好。   “秋意,”柯靖墨垂着眉眼,天边的夕阳在电话亭上撒下一片碎金,金灿灿的橙光描摹着他俊美五官的线条,时光如画,就连声音都镀上一层优美的性感,“……我想你了。”   那四个字透过电话线的传导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明明声音近在耳边,然而秦秋意却觉得它有些遥远。   可能是柯靖墨不在身旁,秦秋意不能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所以她反倒生出一点不真实感。   他,竟然也会说出什么“想不想”之类的肉麻词汇,她该怎么回?   回复她也想他了?   可是两人明明才不到三天没见面啊,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然干脆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样一来,柯靖墨会不会觉得她一点也不在乎他这个男朋友?没有回应的话,他会不会伤心?   秦秋意舔了下嘴唇,撇开视线,“嗯,我也想你了。”话一出口,陡然松了一口气。   柯靖墨等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嘴角微微上扬,碎金似的光直直映入眼底:“乖,我在津市给你买了一些特产,回去带给你和秦叔秦婶尝一尝。”   “你那边进展的还顺利吗?那位老教授是什么想法?”话题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工作上。   柯靖墨按了按太阳穴,“乔教授说是要考虑考虑,不过我听着跟我回南桥市的可能性不大。”   秦秋意跟着皱了下眉:“那怎么办?咱们华国还有能替代乔教授的人选吗?”   “和乔教授水平相当的大概有那么四五个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科研团队,但是综合考虑,只有乔教授和他的团队更适合我们公司的发展方向。”柯靖墨的声音不紧不慢,“你不用担心,近些时候国家的政策对于科研人员和科研团队的待遇其实有下降趋势,我听说已经陆陆续续有科研人员被迫转业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前国家的发展重心慢慢落到了经济开发上,用于科研的经费逐渐变少,就连划拨给乔教授团队的钱都被上面的人卡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乔教授就会慢慢改变想法的。”   从八零年代初开始,政府几乎全面停止了对通讯、雷达、电视、无线电、元器件等的投资,后来逐渐延伸到其它科研领域,导致华国技术升级全面停止。   同时政府大量引进国外淘汰的设备和技术,再加上无底线地开放市场引进外资,到了九零年代,华国市场基本全面沦陷,只得成为其它国家的代工厂。   这段历史秦秋意知道,但是她同样无可奈何。   幸好柯靖墨没有放弃科研和技术革新,在市场不那么景气时力排众议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吸收了一大批不被国家重视的科研人才,并逐年扩大队伍和规模。   如今,青·墨科技公司已经成为海云省的重点龙头企业和高新技术企业,柯靖墨也成为海云省“十大杰出青年”之一,获得的成就不胜枚举。   秦秋意点点头,意识到电话那头的柯靖墨看不见后开口道:“希望乔教授能早点想通吧,以目前的大环境看,去你的公司明显要比待在津市大学强多了。留在津市大学,可能要不了一两年他的科研团队只能面临解散的困境。”   “我明天跟吴组长他们再去乔教授的家里拜访一趟。”柯靖墨用肩膀夹着电话,手里翻看起吴组长写的用来打动乔教授的科研项目,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忽地眼前一亮。   他找到了最能打动乔教授的点了。   两人又聊了近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秦秋意起身揉了揉有些发热的耳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把她的事告诉柯靖墨的?   重新抓起电话想要拨号时,秦秋意暗自摇摇头,柯靖墨用的是公用电话,估计早就离开了,打回去他也接不到。   而且他住的私人旅店没有电话,算了,等他回来再问吧,她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嘴巴。   柯靖墨到旅店后再次“偶遇”到了柯小颖,在柯小颖主动打招呼后眉心直接锁紧,他并不认为今天三番两次的“偶遇”纯属巧合。   柯小颖面对柯靖墨凌厉的视线呼吸一顿,紧接着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堂,堂哥,你回来了啊,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一下吧。”她磕磕巴巴地说完,扭头便跑向楼梯,直到拐过弯彻底躲开柯靖墨的注视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柯小颖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喃喃自语:“呵,快进房间吧,里面可是有个大惊喜在等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我身上发生了一些意外,做了个小手术,这两天才恢复过来,抱歉。   生活太苦,我想加点糖。 第一百一十章   唐秋朵和柯小颖是故意偶遇柯靖墨的,或者说是让柯小颖在吴组长和赵组长面前故意露脸,以便让他们知道柯小颖和柯靖墨是亲戚关系。   按照柯靖墨冷漠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搭理跟他有龃龉的柯小颖,但同时他也不会刻意向吴组长和赵组长解释两家不对付的关系,这就为她们的下一步行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接着柯小颖趁着柯靖墨不在旅店时,专门在旅店的大厅和吴组长他们搭讪,给旅店老板娘一个他们很熟的印象。   然后在吴组长、赵组长上楼休息后,柯小颖跑到老板娘那里找借口要出堂哥柯靖墨的房间备用钥匙,老板娘不疑有他,二话没说把备用钥匙给了她。   唐秋朵用钥匙开了门,打发柯小颖去门外守着,自己则解开半侧衣衫,将肩膀露出半个,又故意散开头发躺在柯靖墨的床上,只等他回屋。   根据唐秋朵的计划,她会在柯靖墨回房的第一时间冲上去抱住他,以防他反应过来退出房间,而后躲在不远处的柯小颖会跑过来“捉奸”,并把事情闹大。   如此一来,迫于舆论的压力,柯靖墨要是不想以“流氓罪”被抓紧公安局吃牢饭,他只能捏着鼻子跟唐秋朵结婚。   一想到秦秋意即将被甩和自己马上要当上青·墨科技公司的老板娘,唐秋朵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秦秋意,你再好看再优秀又如何,到头来,你爱的男人还不是属于我的?”   唐秋朵眼底的丝丝嫉妒渐渐划成一抹疯狂,很快又被擅长掩藏情绪的她收了起来:“当初是你从我手里抢走了柯靖墨同志,那我只能再把他抢回来,我们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儿。”   她早就忘了与柯靖墨定下婚约的是秦家的女儿,而她姓唐。再者,曾经秦父秦母想为她指定婚约时,她因为嫌弃那时候的柯靖墨又黑又瘦且家世不好一口回绝了,甚至还隐隐怨恨上秦父秦母,觉得他们是故意不让她下半辈子好过,最后婚约才落在秦秋意身上。   唐秋朵的本性自私而凉薄,哪怕别人对她足足有九分好,她的视线也只会盯着余下的那一分不好。   这在唐秋朵被认回唐家后一次也没有回去看望过秦峰和刘思艳上就能体现出来,而她在觉得秦秋意有利用价值时反而找过秦秋意两次,可惜铩羽而归。   不管唐秋朵和柯小颖的计划如何,柯靖墨倒是因为同一天两次遇到柯小颖而起了警戒心。   津市那么大,在同一个饭店吃饭,又订下同一件旅店,出现在同一层的概率有多低,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能察觉。   柯靖墨站在房间门口不动声色地凝神听了听柯小颖的脚步声,发现她停在了楼梯的拐角处,并没有下楼。   所以,她在等什么?   而且柯小颖今天的态度也奇奇怪怪的,像是……在暗中筹划着什么。   思及此,柯靖墨微微眯起眼睛,楼道内昏黄的灯光几近遮住他的神色,墨色的瞳孔被衬得愈发深沉幽暗。   他拿出钥匙,在插进锁眼前的一瞬间,目光静静落在门口的一根长发上,眉眼凛冽,周身忽然发出一股浓烈逼人的凌厉气势。   钥匙插进锁眼稍微转动一下,发现没有任何阻碍后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躲在拐角偷偷观察柯靖墨的柯小颖呼吸一窒,迅速收回脑袋,却因为动作过猛不小心磕到了墙壁,疼得她抱住磕肿的部位无声地尖叫起来。   为了避免被柯靖墨发现,柯小颖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得咬紧牙关忍痛,豆大的泪珠含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模糊了视野。   光顾着在心中叫痛大骂的柯小颖,自然也没注意到柯靖墨没有开门,而是收回了钥匙,转身走进隔壁房间,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跟吴组长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   很快吴组长和赵组长脚步凌乱地跑下楼,没有给楼梯口的柯小颖一个眼神,而柯靖墨则双手抱臂,轻轻靠在走廊的墙边,光影浮动间他的表情有些忽明忽暗,叫人捉摸不透。   仿佛有什么事情不再受控。   柯小颖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他为什么不进房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难道他猜到了她和唐秋朵的算计他的事?   不,不可能猜到的。   这个计划除了她和唐秋朵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柯靖墨也许只是嫌房间里面比较热,所以在走廊多凉快一会儿。   柯小颖紧张地啃着指甲宽慰自己,这间私人旅店没有空调,再加上建造时是东西走向,房间里不怎么通风,乍一进去确实显得有点憋闷。   对,肯定是这个原因。   柯小颖的脑子乱糟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见柯靖墨依然没有进屋的打算后,她的脸色慢慢失去血色,焦急地在楼梯口转磨磨,颇有股提心吊胆的意味。   很快,吴组长带了两名公安过来。   看到公安的一刹那,柯小颖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忽青忽白,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   柯靖墨意味不明地扫了惊恐得忘记隐藏身形的柯小颖一眼,薄唇轻勾,眼底满是戏谑与冷煞。   呵,胆子不小,敢算计他?   看来是他最近对她们太过心慈手软了,所以才给了她们能够随意算计他的错觉。   既然如此,那便准备好承接他的怒火和报复吧。   一个寸头公安走向柯靖墨:“我们接到报案,说是你的东西在房间被盗了,具体怎么回事?”   柯靖墨是以有人入室盗窃报的案,至于他的猜测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是这样的公安同志,我大概在十分钟之前回来的时候发现我的房门被别人打开了,和我一起过来的两个同伴都表示不是他们开的门,大概率是被小偷光顾了。我担心小偷还留在屋里没有出去,所以我并没有进屋,而是守在这里让我的同伴向你们报了案,同时让另一个同伴守在外面的窗户下面,以防小偷逃跑。”   近两年津市的治安不算太好,或者说不止津市,全国的治安都不太好,偷盗案件尤其多,小偷十分猖獗,公安们抓了一波又一波,盗窃案却仍旧屡禁不止。   尤其是火车站、汽车站、私人旅店等地,更是小偷集中的领地。   津市公安局对此格外重视,在接到吴组长报案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前来调查。   寸头公安点点头:“你做得很不错,不进房间一来可以杜绝和小偷正面冲突避免受伤,二来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案发现场的完整。”   说着,他和另一个圆脸公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拿出警棍,迅速破门而入。   唐秋朵其实跟柯小颖强调过出去后要重新把门锁好,省得被柯靖墨察觉到破绽,只不过柯小颖要锁门时恰好听到了柯靖墨上楼的声音,一时心慌意乱之下便忘了这件事。   一边揉皱衣服弄出凌虐感和情—色感,一边幻想着富贵唾手可得的唐秋朵哪里知道被柯小颖坏了好事,在门口传来动静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扑了过去,争取抱住措手不及的柯靖墨成就计划。   寸头公安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一道身形冲了过来,想也没想,当即举起警棍做出防御姿势,把柯靖墨他们牢牢护在身后。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那道人影直接被警棍贯到了地板上,登时疼得爬不起来。   下一刻,圆脸公安动作迅捷地掏出玫瑰金手镯,“咔、咔”两下将唐秋朵的胳膊向后一背直接锁住,“起来,跟我们回公安局做笔录。”   亲眼看到唐秋朵被抓,柯小颖吓得肝胆欲裂,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逃跑时,却被柯靖墨一把提住衣领:“公安同志,这里还有一个给屋里小偷放风的人。”   寸头公安语气严肃:“一起带走。”   ———   柯靖墨和吴组长他们跟着去做了笔录,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旅店休息,柯靖墨找旅店老板要了一间新房间,旅店老板娘也去做了笔录,回来后不停跟柯靖墨道歉。   “那个小姑娘是你堂妹,我以为她是和你们一起的,所以在她说要去你屋里帮你拿资料的时候我才把备用钥匙借给她用用,谁知道她居然联合外人要诬陷你啊。”   老板娘言辞恳切,“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几天的房费全给你免了。”   柯靖墨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淡声告诫道:“备用钥匙还是要自己管好,免得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以后谁还敢来你们这里住。”   老板娘连忙赞同地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把新房间的钥匙递给他:“我以后肯定注意,这种事情出现一次就够让我们警惕的了。”   柯靖墨他们并不知道,经过这件事后,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对前来住店的人和偶尔经过的陌生人全部留了个心眼提高警惕,使得小偷们根本没法潜进来作案,一时间他们的旅店反而成了附近治安最好的场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津市发生的事情柯靖墨跟秦秋意打电话闲聊时随口提了一嘴,秦秋意听说公安局那边会拘留唐秋朵十五天以示惩戒后,只淡淡笑了一下轻松揭过这个话题。   之前听孟丽提过唐秋朵几次三番纠缠柯靖墨的事,她也只是稍微诧异了一阵,因为她相信柯靖墨的品行,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只不过她这个小小的蝴蝶,居然把原书的剧情扇得乱七八糟的,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书里的男主潘尚为了追求她竟然跑到了海云大学当实习导员,而女主唐秋朵则一门心思想着嫁入柯家做柯家的少奶奶,真不知道这对作者钦定的姻缘将来还能不能修成正果,啧啧。   柯靖墨一行人在津市足足停留了大半个月,才最终说动乔教授和他的团队入驻青·墨科技公司,为了保证乔教授的研究团队的研发进度,柯靖墨专门为他们单独划拨了一个大型实验室,实验室内的器材也是耗费重金重新购入或打造的,堪称业内最先进的实验室,乔教授他们自然十分满意。   等柯靖墨安顿好乔教授他们,第一时间向秦秋意发出了约会申请,正好秦秋意也完成了期末考试放了暑假,索性同意他的邀约。   “打算去哪里?”秦秋意出了杂志部的大门后直接坐上柯靖墨的车,边系安全带边问道。   车上开了空调,相比外面被烈日余晖灼腾起几分土焦气的环境强上不少,秦秋意在走过来的一路上微微出了一点汗水,汗液浸湿的几缕发丝乖顺地贴在她雪白的脸颊上,配着远山云黛般的五官和鲜艳的红唇,宛若最擅长勾引人心的精怪。   柯靖墨被勾得喉咙发痒,垂眸瞥着秦秋意的唇瓣,喉结上下滚了滚。   秦秋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怎么只顾看着我却不说话?”   车外不时有下班的杂志部员工和秦秋意打招呼,她浅笑着跟其他人点头,很快忘了柯靖墨的异样。   对于自家小女友完全没看出他对她的渴望和想念,柯靖墨倒是适应良好,毕竟两人之间每一次主动的几乎都是他,而他也沉浸在追逐秦秋意让她慢慢打开心扉的过程中,乐此不疲。   柯靖墨的视线又在某处绯色上流连片刻,然后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启动车子:“离西餐厅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家歌舞厅,听说里面的酒水和饮料还挺有特色的,要不要去看看?”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欧美的流行舞曲逐渐向华国传入,这两年更是Disco盛行,年轻人要是不会跳两步都会被嘲落伍。   汇坊街上原本开地下赌坊的店老板在被公安局那边重点盯上后,果断断尾求生,关了赌坊改成歌舞厅。   别说,去歌舞厅玩的小年轻确实不少,虽然没有赌坊赚钱,但起码不至于被公安部门天天□□了。   秦秋意摸了摸下巴,“那就去看一下,不过喝饮料可以,最好别碰那的酒。”谁知道有没有加料呢。   她其实也对这个年代新流行起来的歌舞厅挺感兴趣的,打算进去一圈长长见识。   不过,注定是要失望了。   那家歌舞厅占地面积并不大,窗户上遮着厚重的窗帘,明明外面夕阳还在,这里却是一副黑黑沉沉的场景,装潢做的也很粗糙,除了供人们跳舞的舞池和调酒吧台,只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桌椅。   可能是时间尚早,歌舞厅的人不算太多,他们正在昏暗炫彩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肆意扭动着四肢,再加上憋闷的空气和其中掺杂的浓郁烟味,莫名有股靡靡之感。   几乎是在踏入歌舞厅大门的一瞬间,柯靖墨的眉峰便锁得死紧,即使两人交了入场费,他还是拉着秦秋意径直转身离开,完全不顾服务员的苦苦挽留。   服务员在接待柯靖墨和秦秋意之前,恰好看到他们是开着小汽车来的,本以为能从这对有钱人手里掏出不少小费,结果人家连多待一会儿都嫌。   哎,服务员叹了一口气,颓丧地摇摇头,心痛得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那头柯靖墨心里暗暗给介绍这个“新奇好玩”的歌舞厅的人记了一笔,准备以后回去再跟他好好算账。   柯靖墨捏了下额角:“抱歉,我不知道这个歌舞厅的环境那么差,以后不会带你来了。”   他就差把对歌舞厅的不满和嫌弃通通写在脸上了。   秦秋意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后,悄悄伸手掐了柯靖墨的腰一把,假模假样地抱怨道:“你不是说他家的饮料和酒水味道不错吗?我还没来得及尝尝呢。”   柯靖墨只觉腰间一酥,差点软了腿脚,他定了定心神,抓住秦秋意作乱点火的手,“你真想尝的话我去帮你买两杯,不过你得在车上等我。”   当初带秦秋意过来,初衷确实是来喝歌舞厅的招牌饮料,不买一两杯有点说不过去。   再者,万一今天秦秋意没尝到,等哪天突然又想喝了心血来潮一个人过来怎么办?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柯靖墨隐隐的戒备让秦秋意笑得不行,一口小白牙差点笑出来,“行,我等你。”   掏出车钥匙递给秦秋意,柯靖墨松开那只抓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凑近她耳边:“乖,你先回车里,车里应该还有一些空调的余温,你要是嫌凉就把我备用的外套搭在腿上。”   秦秋意乖巧地点点头,那对柔软清亮的眸子看得柯靖墨一时又有些喉咙发痒,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转身朝门口那个服务员走去。   等秦秋意坐回车上,便遥遥的看见柯靖墨掏了几张大团结给服务员,而服务员则一脸欣喜地攥着钱跑进歌舞厅,不多时,他又端着两杯色彩好看的饮料出来递给柯靖墨,同时嘴里激动地说了不少话。   柯靖墨神色淡淡,接过饮料没理会服务员的谄媚,直接迈开大长腿回到秦秋意身边。   “一杯是青柠薄荷苏打,一杯是菠萝雪梨汁,想先喝哪杯?”   似乎是柯靖墨给的钱不少,歌舞厅那儿买饮料送了玻璃杯,杯子上各插着一个吸管。   秦秋意犹豫了一瞬,最后选择了菠萝雪梨汁,这杯饮料的主要成分是菠萝和雪梨,为了配色好看,里面还加了几种不同颜色的浆果肉,形成一个过渡自然的彩虹色,看起来让人挺有喝的欲望。   秦秋意含住吸管喝了一口,享受过后世各种美味饮品,其实这杯菠萝雪梨汁对她来说味道勉强算中等偏上。   她侧眸看向一边,注意到柯靖墨正端着剩下的那杯饮料并没有喝的意思。   于是秦秋意伸手捏住吸管,将管口抵在柯靖墨的唇间:“你也喝呀,我有这一杯就够了。”说着,她小幅度地摇了摇手上的菠萝雪梨汁,控制住力道不让果汁撒出来。   闻言,柯靖墨微微张口喝了一口,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这饮料的味道还不如曹婶平时瞎研究的呢。”   秦秋意表情十分赞同:“是啊。”   柯靖墨的视线落在秦秋意无意识咬着的吸管上,眸色微暗,喉结轻滚,“你那杯味道怎么样?”   “还行吧。”秦秋意注意到他盯着果汁的视线,以为他比较喜欢喝果汁,便大方地把杯子往他面前递了递,“你要尝尝吗?”   柯靖墨从善如流,微微弯下脖颈,就着秦秋意的手一口叼住那个被她咬过的吸管,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   “那个吸管我用过……”秦秋意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那个?”   她是真没想到柯靖墨会玩“间接接吻”这套,而且还玩的那么溜,像是蓄谋已久。   秦秋意下意识去看他的嘴唇,结果目光定在了那两片微润却性感的薄唇上,因为饮料的滋润,它们看上去格外鲜艳欲滴,叫人忍不住咬一口。   左右游移着视线,秦秋意避开柯靖墨的目光,脸颊却晕染得粉粉的,不敢再喝那杯果汁,只是把它捧在手里。   柯靖墨笑了一下,声音低沉而轻浅,像是有人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声音悦耳动听。   “我下次注意。”话中表达的意思格外敷衍。   秦秋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任性道:“这两杯饮料都是你的了,我不想喝了。”   柯靖墨十分有男朋友的自觉,立马服软,耐心哄了秦秋意几句,等她的脸色稍微好一些后才说:“曹婶调配的饮料又干净又好喝,以后你有什么想喝的,我跟曹婶说一声,让她帮你弄。”   他担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而且不愿意秦秋意以后再跑来这种人员混杂的场所,非常自觉地出卖了曹婶。   秦秋意撑着下巴想了想,柯靖墨的提议确实不错,她向上拉了一下盖在腿上的外套,同意了这项提议。   “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柯靖墨微微侧着头,从鼻梁至下颚的曲线优美流畅,视线专注地落在前行的道路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松随意搭在地方向盘上,好像一切尽在掌控。   说着,他又自顾自道:“回去之前咱们先去买些菜,我记得家里的冰箱里少了几种你比较喜欢的蔬菜。”   其实不必秦秋意明说,柯靖墨早就把她爱吃的菜谱背了下来,自从上次在家给秦秋意做过一顿饭后,他便爱上了把她领回家的感觉,仿佛两人已经是结了婚的新婚夫妇,亲密无间。   况且,在家里做些什么,远比在外面方便。   柯靖墨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环着秦秋意的红唇片刻,舌尖在齿间微微抵了抵,心头一个劲儿地叫嚣着:想吃……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快进入收尾阶段了,先送上两章小甜饼~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柯靖墨和秦秋意开车带她去了一家比较大的综合市场,除了买蔬菜外又去逛了一圈水产店,买了一些新鲜的河虾和螃蟹。   现在这个时令的螃蟹并不肥美,但是做香辣蟹还是可以的,柯靖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了。   可惜回到柯家后,曹秀萍只让他做了一道菜便将他赶出了厨房,“这里油烟太重,你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去多陪陪秋意小同志吧。”   说完,她把切好的水果拼盘塞进柯靖墨手里:“冰箱里有酸梅汤,你待会儿帮她倒两杯。”   秦秋意之前想进厨房帮忙,却被柯靖墨和曹婶合力推了出来,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柯靖墨没多久也被轰出来,不禁“扑哧”一乐。   “柯大少爷称霸厨房的梦想破灭了?”她的眼睛几乎弯成月牙形,笑着调侃道。   柯靖墨丝毫不显尴尬,把水果拼盘摆到秦秋意面前,然后叉着一块果肉递到她的唇边:“没办法,有曹婶在的一天,我这梦想就不可能成真。”   秦秋意想接过水果叉自己吃,柯靖墨不容拒绝地抬了抬胳膊,躲开她伸过来的手,等她放弃动作后重新把果肉往她的唇瓣间送。   无奈之下,秦秋意只得张口咬下果肉,满足柯靖墨的投喂欲。   “不过,以后咱们结了婚可以搬出去住,到时候新家的厨房我就能独占了。”柯靖墨微微侧身,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家小女友,音调压着笑。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清冽,说话时轻微的吐息喷洒在秦秋意的耳蜗,麻麻痒痒的,带着不自觉的勾人。   秦秋意登时呛咳出声,眼泪都被咳了出来,湿漉漉的,仿若迷途的可怜小鹿。   轻轻帮她拍了拍后背,直到她顺过气来柯靖墨才停手,他的眉峰天生锐利,此刻正皱起一道弧度,眼神却是柔和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怎么这么不小心,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柯靖墨以为秦秋意是被嘴里的果肉呛到了,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手指心疼地擦过她的眼角,把里面含着的湿意拭去。   秦秋意喝了一口水,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一点儿自觉没有。”   要不是他突然提什么结婚的事,她怎么可能呛到?   柯靖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勾了勾嘴角,忽然移动位置,又靠近秦秋意几分,伸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一把,哄人意味十足:“是我的错,我认罚好不好?”   他知道秦秋意还小,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听到结婚的话题会害羞,所以没有深究的意思。   至于秦秋意曾经说的只跟他谈恋爱并没有结婚的想法,被柯靖墨选择性地抛到脑后。   他相信凭借他的真心,最后一定能够感化她。   他会等她,直至她做好准备,哪怕这个时间是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或者更久,他都愿意等下去。   秦秋意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眼珠子转了转,冲他骄矜地扬起下颌:“既然你认罚,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置你……”   柯靖墨把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椅背上,任由秦秋意像打量小动物一样打量他。软软有些不满秦秋意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家男主人身上,“咪呜咪呜”地抗议了两声。   轻轻抱起软软,秦秋意垂眸安抚地给它梳了一遍毛,最后还给它扎了一个俏皮的小揪揪,完全无视了它是一只公猫的事实。   “你真是妈妈可爱的乖宝贝。”秦秋意戳了戳那个小揪揪,然后又捏了一把它软乎乎的小爪子,眼底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柯靖墨脸上的笑意微僵,似是对这个擅长争宠的猫咪儿子极为不满,他的眉眼深邃,乍看上去像是染了墨一样。   秦秋意的眼神在软软和柯靖墨之间游荡,很快眼睛一亮,唇畔挂上一抹狡黠的笑:“咳,我已经想好怎么惩罚你了。”   “?”柯靖墨不明所以。   把软软放到柯靖墨的腿上,秦秋意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马克笔,“你抱好软软,我来给你们画个亲子妆。”   一手固定住柯靖墨的脸,另一只手迅速画了对称的三撇胡须和鼻头,望着他新鲜出炉的猫咪妆,秦秋意笑得见牙不见眼。   “多帅的一只大猫啊,”秦秋意赞叹不已,很快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后的包包里翻出一个新款相机,“你先别动,我帮你和软软照张照片留作纪念。”   柯靖墨任由她折腾,按照她的要求摆了好几个姿势,满脸宠溺,眸中的情意分外浓郁。   一直等到秦秋意折腾够了,把软软抱回去玩耍时,柯靖墨才突然发难,他拿着马克笔依样画葫芦地给秦秋意上了妆。   秦秋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要夺走柯靖墨手里的笔时,人家已经完事了。   柯靖墨揉了揉她的脑袋:“猫爸爸已经陪软软拍好照片了,现在是不是轮到猫妈妈了?待会儿咱们还可以一起照个全家福什么的。”   原本秦秋意有些不愿意,但耐不住柯靖墨举起软软的两只小爪爪卖萌,便勉为其难地把相机递给柯靖墨,让他帮她和软软拍几张照片。   谁知道柯靖墨一拍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差点把她的胶卷用光。   “你们俩这是在干嘛?”曹秀萍端着两盘炒好的菜上桌,正好看见柯靖墨和秦秋意脸上的同款图案,疑惑地问道。   秦秋意脸颊一红,“没什么,我们在陪软软玩游戏呢。”   曹秀萍有些稀奇:“别说,你俩脸上画的画还挺可爱的,看上去倒像是和软软一家的。”她第一次见人把自己往猫上画,还挺有意思。   闻言,秦秋意连耳朵都红了起来,暗暗瞪了一眼旁边的柯靖墨。   柯靖墨表现得很大方,就着曹秀萍的话头继续往下:“曹婶,那就麻烦你帮我们拍两张全家福。”   他有心想多拍几张“全家福”,可惜刚才给秦秋意拍照时没留神拍多了,胶卷只剩下两张。   曹秀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相机点点头,在柯靖墨拉过有些不情不愿的秦秋意坐在一起后,二话不说便拍了起来。   柯家也有相机,曹秀萍曾经借过几次帮家里人拍照,当初她儿子和儿媳妇的结婚照就是她帮忙拍的,所以用得很熟练。   “好了,”曹秀萍把相机还给柯靖墨,眼角带笑,“厨房里还炖着汤,你们先看会儿电视节目,大概十分钟之后开饭。”   柯荣今天有应酬,估计要晚一些时候回来,倒是不用等他回来再开饭。   说完,曹秀萍转身回了厨房。   柯靖墨起身把照相机收了起来:“明天我去照相馆洗照片,洗好照片再给你。”他已经打定主意把有秦秋意的照片和那两张全家福多洗几张出来收藏。   秦秋意忍了忍,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随你。”   指尖缓缓地梳理着软软蓬松的白色短毛,软软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声,秦秋意索性把注意力全部放到它身上,起码软软不会惹她生气。   柯靖墨失笑着摇摇头,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打湿一条新毛巾,拧到微干后出来:“来,擦擦脸吧,猫妈妈。”   听到他的话,秦秋意近乎炸毛,“闭嘴。”   她拿过毛巾胡乱擦了几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差点成了花猫脸。   柯靖墨的眼眸微微上挑,抿紧薄唇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一时间表情平添几分怪异,幸好秦秋意没注意到,否则她恐怕又要炸毛了。   “你把脸都要擦红了,还是我来帮你吧。”柯靖墨俯身从秦秋意手里取出毛巾,细心而专注地轻轻擦拭着散落在瓷白皮肤上的缕缕黑色。   秦秋意眨巴眨巴眼睛,两人的呼吸近到几乎可闻,随着柯靖墨动作结束,他抬眸望向她那双桃花眸,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软软不知何时从两人中间跑了出去,仿佛受不了猫妈妈和猫爸爸之间那股流淌的情爱热度。   不知不觉,两人间的距离慢慢拉近,近到彼此的瞳孔中只有对方。   “啊,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曹婶端着空碗从厨房出来,不小心撞见这一幕,连忙原路退回厨房,把空间重新留给他们。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秦秋意别开眼,不再看柯靖墨,而是装出一副对电视很感兴趣的模样,视线直直地盯着地方台的新闻节目。   柯靖墨有些懊恼,却依旧不死心:“一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去一趟我的房间?”   秦秋意声音冷酷:“不去,吃完饭我还要回家画设计图。”   八月份要举办服装展销会,十月份要参加巴黎时装周,她需要设计并制作不少新服装,工作量不小。   柯靖墨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声音满含失望:“那好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他自然是体谅女朋友的辛苦,恨不得以身代劳,只可惜他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   秦秋意看到柯靖墨孩子气的表现,微微侧着头,嘴角上扬,然后动作迅速地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声“乖”。   柯靖墨捂着被亲到的部位,眼睛里一下子迸发出火热的光彩,厚着脸皮送上另半张脸颊,“这边也来一下,对称。”   嫌弃地推开柯靖墨的脑袋,秦秋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开,别得寸进尺!”   这头秦秋意与柯靖墨感情很好,呈现蜜里调油的状态,那头的唐秋朵就不怎么好受了。   唐秋朵和柯小颖被公安局拘留后,公安分别给两人的家长打了电话,唐秋朵便是被于书芹花钱保释出来的,柯小颖因为家里没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拘留所住满15天。   于书芹因为女儿被拘留的事情倍感丢人,之前唐曼关进了局子她实在管不了,现在她的亲生女儿居然也走了错路,她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有问题。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你何必为了一个柯靖墨闹得这么难看?”唐建国脸色铁青。   于书芹同样恨铁不成钢道:“那个柯靖墨有对象,你干嘛非得吊死在他那棵歪脖树上!”   于书芹在纺织厂工作,如今柯靖墨的对象秦秋意成了纺织厂的副厂长,连她都要暂避风头,她的女儿怎么那么想不开非要跟秦秋意对着干?   再说,秋朵好歹切切实实地跟秦秋意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干嘛非要抢人家的男朋友?   唐秋朵咬紧嘴唇,心口的一团郁气反复撕扯着她的心脏,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哎,”于书芹到底心疼女儿,“秋朵,听妈一句劝,别去掺和秦秋意和柯靖墨之间的事了,你插不进去的。”   唐秋朵犹自不甘,嘴唇咬出点点血丝:“凭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秦秋意?为什么柯靖墨这么绝情!”   从二楼下来的唐俊延恰好听到唐秋朵的低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说说,无论是从外貌、身材上,还是从品性、才能上,你哪一点比得过人家?”   他不是傻子,前阵子唐秋朵利用他去造谣秦秋意的事,还有她给秦秋意写举报信的事,他全都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唐俊延才觉得心寒,唐秋朵为了得到柯靖墨,对于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都能下这种狠手,更不要说她企图陷害柯靖墨的事,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唐建国:“……”   于书芹:“……”   听到唐俊延不客气的话,唐秋朵险些吐血,堵在胸口的郁气更甚,却根本无从发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整个暑假的时间,秦秋意几乎忙到脚不沾地,除了要画服装设计图、制作巴黎时装周的服装,她又考察并投资了三家经济效益不太好的工厂,其中一个便是她们杂志部艺术总监江欧齐父母的日化厂。   江欧齐自从加入《美丽标界》杂志部后,原本的特发性震颤和轻度自闭症全部好了许多,虽然仍旧没法拿起画笔画画,但是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   生活有了新的奔头,江欧齐自然全身心投入到杂志部的工作中,甚至一度以厂为家,废寝忘食、精益求精,这也导致近两三个月杂志的质量愈发不错,使得那些嫉妒到眼热并且想要模仿《美丽标界》的人们根本无法望其项背,只能远远地被抛在后面。   《美丽标界》成为国内最权威的一刊时尚杂志,也成为全国流行服饰的风向标,与此同时,她们跟央视电台的时尚栏目合作更加密切,其他省市也有不少跟她们接洽的电视台。   江欧齐的父母见江欧齐重新振作起来,心里也不禁舒了一口气,然后两人开始商量着卖掉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日化厂,准备举家搬到南桥市,免得江欧齐在雾河市和南桥市之间两地跑。   对于日化厂,江父江母也有千百般的不舍,他们亲眼见证了它的成立、成长、发展和衰落,在他们心里这家日化厂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二十年的心血全部贡献给了日化厂,不是简简单单能割舍掉的。   江欧齐了解他们,所以在杂志部发工资的第一时间就把工资上交给了江父江母,试图去解他们的燃眉之急,可惜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   江父江母的日化厂缺的不仅仅是资金支持,还需要技术革新。日化厂以前只生产蛤蜊油、甘油、肥皂三种产品,生产线的设备也大多都是二十年的老旧设备。   去年他们倒是破釜沉舟引进了三台做护肤乳的新机器,一下子把所有钱投了进去,不过当时的合作者背叛了他们,拿着护肤乳的产品配方转投到他们的死对头公司,这对日化厂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那时候江父江母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才无意间忽视了江欧齐的心理状态,导致他愈发自闭。   幸好有秦秋意的帮助,把处于悬崖边的江欧齐拉了回来,江父江母为了报答秦秋意,在她提出投资日化厂时,直接给了她六成的股份,让她直接成为日化厂的大老板。   秦秋意推脱不过,索性把重建日化厂的重任揽在身上,任命江父为副厂长,江母为人事部主任,继续让他们履行曾经的职责。   日化厂正式更名为“秋江化妆品有限公司”,“秋”是秦秋意的秋,“江”则是江家的姓氏,足可见秦秋意对江父江母的重视。   往日化厂投资五十万后,秦秋意一边走柯靖墨关系让他帮忙引进一批新的生产线,一边找到海云大学商科部的李院长和化工部的楚校长,跟他们签订了长期招聘合同,并且在几家条件艰苦、发不出研究员工资的研究所里高薪挖来了十几名科研人员,成立了两个护肤品研发部,专门负责护肤乳和面霜的研发。   秦秋意打算先利用乳液和面霜两个产品打开市场,然后再做化妆品的研发。   日化厂原有的三个生产车间被推平重建,原来的工人则留下来打散重新编入新的生产车间。   很快,在秦秋意大刀阔斧的改革下,日化厂整个焕然一新,只等着新产品问世。   秦秋意手底下的《美丽标界》正好可以为日化厂打一波广告,所以日化厂的乳液和面霜根本不愁销量。   为了更好的推广产品,秦秋意决定每本杂志赠送四个2ml试用装小样,乳液和面霜各两个,通过试用让人们能对日化厂的护肤品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和了解。   由于秦秋意不惜成本地投入资金和设备支持,再加上这些研究员因为近两年在研究所时上面的轻视和敷衍一直憋着一股气,所以研究进度很快,仿佛是有意向秦秋意展示他们的能力。   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研究组便提交了两款效果不错的成品,秦秋意笑着给他们发了奖金,等乳液和面霜送到有关部门检验合格后立刻开始投产和投放广告。   在新的一期赠送小样的《美丽标界》出版后,一时间“秋江化妆品有限公司”的名声响彻大街小巷,公司销售部的电话差点被打爆,订单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   望着山一样的订单,江母连忙通知人事部的下属紧急招聘一大批临时工帮忙完成订单,同时允诺会正式聘用一部分表现不错的临时工加入公司,将临时工们的积极性彻底调动起来。   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江母没有食言,跟其中表现比较好的五分之四左右的临时工签订了聘用合同,把他们正式吸纳进公司。   “秋江化妆品有限公司”才成立了三个月的时间,不仅让日化厂起死回生,更是将它从一百人左右的小厂子发展到上千人的规模,利润连续翻了十几番,完成了私人企业的三级跳。   江父江母有预感,现在只是一个开始,日化厂会在秦秋意的带领下最终火遍全国,甚至在国际上打响名头。   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预感不出两年的时间便会变成现实,这个速度也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不管“秋江化妆品有限公司”未来如何辉煌,秦秋意如今却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瓣用。   为期十五天的海云省服装展销会结束,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再度成为最大的赢家,尽管和市政厅那边的人来回扯皮耗时又耗精力,但好在结果是喜人的。   市政厅不想看到纺织厂一家独大,有几个领导想让自家亲戚也分一杯羹,用来分擘利益,秦秋意鸡贼地用省城领导那边的人脉暗中警告了想伸手白拿的几个人一番,逼得他们不得不乖乖提出竞争。   秦秋意借着这次机会,还铲除掉纺织厂内一批其他人的眼线,发起了一次动员大会,使得厂内的工人空前团结起来,一门心思搞生产。   毕竟他们的工资也和生产利润挂了勾,有谁会嫌弃赚的钱少呢?他们只恨不能天天住在车间里干活。   去年南桥市第一纺织厂在服装展销会期间一共接到了5000多万的订单,今年这个数字直接上涨到7000多万。   而秦秋意控股的江美饰品去年接了12万多的订单,今年更是翻了一倍,增加到24万多。江美饰品厂也进一步扩建,成为海云省饰品类的龙头老大。   八月底服装展销会结束后,纺织厂、江美饰品厂和秦秋意全部赚了个盆满钵满。   休整了两天后,海云省大学开学,秦秋意正式成为一个大二学生,在美国设计师春季秀上认识的评审员奥利弗给她打开了一通国际电话,询问她准备好参加下月初巴黎时装周没,并提出如果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   秦秋意笑着婉拒了热情的奥利弗,一再对他曾经的帮助表示感谢,尤其是把法国知名设计大师维克多介绍给她认识的事,而维克多大师又给了她时装周的邀请函,从这一点来看,奥利弗也算得上她的贵人。   电话那头的奥利弗爽朗一笑:“秦,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在我看来,以你的天赋即使没有我帮忙,迟早也会踏入巴黎时装周这个服装设计师的圣殿的。”   奥利弗在接触过秦秋意的设计后,彻底迷上了华国元素,有时在自己的设计中也会应用一部分华国元素来做点睛之笔,两人在私下里也会有所交流,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不论如何,是你让我进入巴黎时装周的日子提前了,而且这次往那边提交审核材料的时候也多亏你帮忙,要不然还有的磨呢。”秦秋意微微低头,垂落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碎影,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比窗外远山疏黛的景色更美。   设计师和服装品牌团队要进入巴黎时装周表演,各种审核材料就需要足足半箱子,审核流程复杂又冗长。   早在一个月前纺织厂就委派了专门的负责人去接洽,只是那边的负责人看不起华国品牌和华国设计师,对他们的审核材料也是各种挑刺儿,纺织厂这边的负责人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耽误事,给秦秋意打了不少个求助电话。   后来奥利弗知道了这件事,找了几个法国相熟的相关人员帮她们过审,事情这才圆满解决。   思及此,秦秋意勾了勾嘴角:“奥利弗先生,以后等你来华国,我一定尽到地主之谊,让你领略一下华国的特色和文化。”   奥利弗当即爽快答应:“好,我早就听说华国的美食足有不下上万种,简直太神奇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尝一尝。”   秦秋意自豪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记得带上你家夫人和宝宝一起,省得她们以后抱怨你吃独食。”   “哈哈哈,那就一言为定。”   结束与奥利弗的通话,秦秋意才挂上电话,下一秒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   柯靖墨听到自家小女友的声音,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秋意,是我。”   秦秋意在柯靖墨出声的第一时间便听出了他的声音,精致的眉眼微弯,瞳孔里映射出窗外明媚的光芒,整个人像是光源一般夺目耀眼。   她轻声开口,毫不掩饰音调中的笑意:“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是说今天要去外省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吗?”   这个学术交流会对于柯靖墨的公司很重要,他带着吴组长和乔教授团队的三个重要研究员一起参加,交流会要举办十天左右,柯靖墨他们上午九点多动身出发,算算时间,现在大概刚到那边。   果不其然,柯靖墨温声说:“我们刚到金穆市,现在住在交流会主办方统一提供的酒店,打电话跟你报个平安。”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善意的哄笑声,秦秋意只听出其中一个是吴组长,剩下的都有些陌生,估计是参加会议的其他人员。   柯靖墨当着众人的面倒是不好意思说出“我想你”之类的话,只是朝她说了一句在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这句话是两人默契约定的用来代指“我想你”三个字的,两人透过电话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你在那边好好开会,没准回来的时候还能送送我。”交流会大概要开十天,而十天后正是秦秋意带着模特们和纺织厂的工作人员坐飞机前往巴黎的日子。   赶得好的话两人还能见上一面,要是不凑巧的话,估计他们就要被迫分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对于柯靖墨来说,实在难以忍受,“你放心,我肯定会提前赶回去的。”至少要送一送自家小女友,哪怕只是见一面也行。   秦秋意勾了勾颊侧的发丝,唇线的弧度略微上扬:“以你的工作为重,以后咱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呢。”   “交流会的最后一两天基本都是总结陈词,没什么重要的内容。”柯靖墨即使知道日子还长,但仍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跟秦秋意相处的机会,“而且不是还有四个研究员跟着一起参加交流会嘛,完全不需要我从头陪到尾。他们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该试着独当一面了。”   话音刚落,等在柯靖墨身后排队打电话的吴组长抬头给了他一个看“负心汉”的眼神,表情显得有点一言难尽。   没想到老板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是个重色轻友的个中老手,啧啧啧,那他是不是“所托非人”了?   心中腹诽不停,吴组长却没胆子吱一声。   秦秋意微怔一下,恰巧余亦娜抱了几本资料夹进来找她做工作报告,她的指腹轻轻划过水杯的边缘,又跟柯靖墨聊过三两句之后索性挂掉了电话,在结束通话之前倒是默许了他先前的那段话。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秦秋意的眼角眉梢染上一丝羞涩和甜蜜,和她平日里工作的的状态完全不同,身为过来人的余亦娜发出善意的微笑。   “怎么,你家那位小柯同志又来查岗了?”   调侃的声音响起,秦秋意耳尖粉色更甚,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小娜姐,你过来找我有事?”   余亦娜看破不说破地挑挑眉,把文件夹一一摆放到秦秋意的办公桌上,熨烫到平整利落的白色衬衫被文件夹不小心弄出了几道皱褶,她却恍若未闻,而是熟练地做起工作报告。   秦秋意看了几眼文件里面的重要数据和发展预案,起身帮余亦娜沏了一杯咖啡,又依照她的口味加了牛奶和方糖后递给她。   “谢谢。”余亦娜接过咖啡抿了一口,简短地道了一声谢继续做报告,两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直到一个小时后余亦娜才施施然地离开。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转眼便到了秦秋意她们出发的当天,她们定的是晚上八点多的机票,柯靖墨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凌晨回到了南桥市。   由于回来的时候太晚,柯靖墨回家洗漱睡觉没有打扰秦秋意休息,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排队买了她最爱吃的早餐,给她送到家门口。   刘思艳起得很早,没想到刚一打开大门就看到等在门外的柯靖墨,她的视线掠过他手里提着的早点,笑容温和:“听秋意说你最近去外省开会了,辛不辛苦?怎么才回来就帮那个丫头买早餐,我看你快把她给惯坏了。”   柯靖墨笑着摇摇头,言简意赅地依次回答道:“不辛苦,不会的。”   说完,他嘴角上扬,“秋意是个好女孩,在我看来,怎么对她好都不为过,她值得最好的一切。”   惯坏就惯坏,到时候谁也没法从他手里夺走秦秋意了。   当然,这是柯靖墨心底幽暗的一点小心思,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引起刘思艳的警惕。   刘思艳测了侧身,把柯靖墨让进了院子,然后走到秦秋意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秋意,起床没呢?小柯同志给你送早饭来了。”   屋内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一分钟过后,头发睡得略显凌乱的秦秋意打开房门,一张小而白的脸蛋慢慢从屋里探了出来。   “我起来了,”秦秋意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依旧睡意朦胧,眼底因为近几天的筹备工作熬出了淡淡的青色,“靖墨同志先在葡萄架那边坐一会儿,我去洗漱。”   葡萄藤是前阵子刘思艳从一个老顾客那儿移植过来的,她特意劈了一些竹枝做架子,又在葡萄架下摆了一张藤织的桌子和几张藤编椅子,平时大家喜欢一起坐在那里吃完饭然后嗑瓜子闲聊。   柯靖墨揉了揉秦秋意的头发,把那些本就凌乱的发丝直接揉成鸟窝状,惹得秦秋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十天未见,柯靖墨最想的就是抱一抱秦秋意,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中彻底融为一体,可惜环境不允许。   秦秋意哪里看不出柯靖墨心底的失落,无语地推了推他,示意他克制一下。   柯靖墨从善如流,轻车熟路地从厨房里找出碗筷和小碟子,把买来的早餐分成七份装好。今天是周六,秦家美和秦家宣也在家,所以他特意多买了两份。   “哇,好香,是春福记的早点!柯大哥,你可真够哥们。”秦家宣闻味而动,从房里出来后直奔餐桌,动作迅捷地捏起一个蟹黄灌汤包放进嘴里,被烫得“嘶哈嘶哈”地抽气。   秦家美也起了床,拿着牙刷牙膏跟秦秋意一起洗漱,看到自家弟弟那幅又蠢又傻的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人家柯大哥是专门给秋意姐买的吃的,秋意姐还没动呢,你好意思偷馋吗?”   秦秋意倒是不介意:“没事,家宣饿的话就先吃吧,慢点吃,不着急,省得烫到舌头。”   “就是,柯大哥和秋意姐都没说什么,怎么就你事多。”秦家宣终于把灌汤包咽了下去,嘴里的疼痛缓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家姐姐抬杠,简直像杠精附体似的。   秦家美不甘示弱:“嫌我事多,有本事你别办出让我数落你的事啊,明明是你自己办错事还不让人说,你脸可真大。”   秦家宣气得直跳脚:“你才脸大,你的脸足足比我大了一圈!”   秦家宣纯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他和秦家美是龙凤胎,长相也有五六分相似,不过秦家美的脸确实比他大了一点点,他直接踩中了她的痛点。   “秦家宣,你去死!”秦家美扔下牙刷和漱口杯,随手捡起一把笤帚冲向秦家宣,作势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正好丁春兰从西屋走了出来,见到儿子和女儿又在闹事后拧了拧眉心,“你们两个给我住手,看不到家里有客人在吗?整天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妈,是秦家美那个女人先招惹我的,我冤枉啊。”秦家宣脚底一抹油,躲到了丁春兰身后,一个劲儿地朝秦家美做鬼脸。   以为找到了靠山,谁知道丁春兰扭头就用力敲了敲秦家宣的脑门,差点给他敲肿,“你管家美叫什么?”眼神中威胁意味十足。   秦家宣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叫姐呗。”   “既然知道家美是你姐姐,怎么总是听不见你这么叫她,反而用一堆乱七八糟的称呼?我要是家美,我也得好好教育教育你。”   闻言,秦家宣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脑袋耷拉着,眼中属于年轻男孩独有的不羁深埋进瞳孔深处,看上去倒有几分忏悔的意思。   秦家美得意地笑了笑:“听到没?以后乖乖管我叫姐,要不然我就继续教育你。”   没等秦家宣回话,丁春兰斜着撇了女儿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家宣,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点儿女孩家的自觉都没有。”   “呃……”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秦家美连忙把手里的笤帚扔到一边,同样耷拉着脑袋挨训。   丁春兰这样各大五十大板,虽然秦家宣和秦家美心里都有些不太服气,但至少表面上全安分下来,不再闹事。   “二婶,家宣和家美是越闹感情越好,你也不用生气。”秦秋意漱了漱口,然后把牙刷清洗干净,“你们赶紧去洗漱吧,春福记的灌汤包要趁热吃才香。”   说完,秦秋意又打水洗了把脸,然后回屋涂了一些护肤乳,把头发梳成干净清爽的蝎尾辫,换上一条乳白色及膝长裙才出门吃早饭。   裙子掐着她的细腰,衬得那腰肢不盈一握,裙摆的颜色更加突出了她毫无瑕疵的奶油肌。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发浅,点点笑意渐渐铺满眼底,仿佛漫天的星斗,晶莹璀璨,让人见之难忘。   柯靖墨的眼睛恨不得黏在秦秋意身上,乌黑如墨的瞳孔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直到秦秋意实在看不过眼,给他夹了一筷子吃食他才如梦初醒。   秦家几个长辈彼此对视一眼,显然对这对即将修成正果的小辈十分看好,刻意装作看不到两人之间暧昧的互动,低头专注地吃东西。   秦家宣倒是有心调侃,可惜被丁春兰强塞半根油条,堵住了嘴巴。   吃完饭,秦秋意和秦家美她们帮着收拾了卫生,秦峰跟柯靖墨坐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引回这对小情侣身上。   “小柯啊,你和秋意准备什么时候订婚?按理说你们已经处了一年多,订婚的事是不是该弄个章程出来了?”   秦峰的话音未落,柯靖墨便绷紧了脊背,悄悄扫了秦秋意几眼,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秦秋意转身假装没看到柯靖墨求助的目光,把他丢到一旁,回房间继续整理设计图和资料。   柯靖墨:“……”   订婚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秦秋意手中,他哪有什么决定权?   思及此,柯靖墨不禁头疼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被秦峰询问到订婚的问题,最终还是被秦秋意推脱过去,“爸,我还有三年才大学毕业呢,至少要等到大学毕业再谈订婚的事吧?”   秦峰知道秦秋意和柯靖墨都是说话办事有计划的人,乐呵呵地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起身招呼着秦立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尽管两家人开了酒楼之后专门聘请了采购人员,但是他们还是会去菜市场那边溜达一圈挑一些贵价菜和海鲜备用。   刘思艳把想留在厨房帮忙的秦秋意撵了出去:“你晚上还要去坐飞机,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护照和证件什么不要忘记带,再拿一套新的床单和被罩,听说那些酒店的床单被罩洗的都不太干净,你住的时候重新铺一下床。”   孩子即将出远门,每个妈妈总是拥有相似的担心,担心她们吃不好睡不香,担心她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欺负。   听着刘思艳喋喋不休的关切,秦秋意的眼底忽然有些湿润,她用力抱住刘思艳,把脸埋进她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妈,我都收拾好了,你放心。”   上次出国参加美国的设计师春季秀,刘思艳担心到整宿整宿失眠,这次得知女儿又要出国后,她将近一宿没合上眼,眼底的黑眼圈堪比大熊猫。   “刘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秋意同志的。”柯靖墨适时出声打断两人的思绪,以免再过一会儿收获两只泪眼汪汪的红眼兔子。   顿了一下,等刘思艳和秦秋意整理好略带伤感的情绪后,柯靖墨继续道:“上次公司太忙没能陪秋意同志一起去美国,这次我特意给自己放了几天假,腾出时间来陪她参加巴黎时装周,保证不会让别人碰她一根汗毛,你就把心直接放在肚子里面。”   刘思艳轻轻拍了拍秦秋意的肩膀,转头对柯靖墨笑了笑,“有你在我肯定放心,秋意就拜托你了。”   说着,刘思艳拉着秦秋意的手放到柯靖墨的手上,眼底的欣慰一闪而逝。   刘思艳看得出来小柯同志对自家女儿有多上心,恨不得把女儿搁在心尖上疼,真真应了那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即使两人现在没有举办过正式的订婚仪式,不过在她心里,她早就将小柯同志当成女婿看了。   把秋意交给他,她放一百个心。   秦秋意想把手抽出来,奈何柯靖墨完全不配合,他握着她的手,修长的指节无意间搓动着她嫩生生的指腹和修剪得圆润平整的指甲,似是在把玩着极品羊脂玉,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用力抽了两下没有抽动,秦秋意掀起眼皮悄悄瞪了柯靖墨一眼,谁知柯靖墨仿佛没有接受到她给的信号,依旧敛着眉梢沉迷那些小动作。   秦秋意气得不行,他怎么敢当着她家里人的面动手动脚的?真是一个老色批,不知羞耻!   想到这儿,秦秋意恶狠狠地踢了柯靖墨的小腿肚子一脚,动作间毫不留情。   挺括的黑色裤子勾勒出柯靖墨颀长而有爆发力的腿部线条,对于秦秋意自以为的用力,他反倒觉得不疼不痒。   嘴角掠过一丝淡笑,柯靖墨惩罚性地掐了一把她掌心的软肉,引得她本能地蜷了蜷指节,看上去像是主动握他的手似的。   刘思艳哪里注意不到两人的互动,她虚握成拳抵在嘴巴前轻咳一声:“秋意,你不是还要去一趟纺织厂吗?别耽误时间了,快出发吧。”   秦秋意:“……”   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明明是她旁边那个老色批好不好?   眸光微微上移,秦秋意果然捕捉到了柯靖墨眼里嘚瑟的笑意,她举起一只拳头无声地威胁了他一番,直到他松开她的另一只手才作罢。   柯靖墨担心自家小女友恼羞成怒,也不敢再开她玩笑,乖乖地帮她把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面。   等到秦秋意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扣好安全带后,刘思艳忽然拍了一下脑门,“你们先别走,等我两分钟。”   说完,她连忙转身跑回屋里,从橱柜里抱出满满两大盒糕点,隔着窗户递给秦秋意:“这是你三舅妈为你准备的点心,足足有十几种口味,你可以留着在飞机上吃,或是到巴黎那边再吃。”   摸了摸秦秋意的头,刘思艳依依不舍道:“听小瑛她们说,上面去美国时就吃不惯那里的东西,你也可以把点心分一些给小瑛她们。”   “嗯,我知道。你在家也照顾好自己,厨房的工作多交一些给其他的大师傅。”   秦秋意伸直手臂,把糕点盒放到后座上,和刘思艳她们一一告别,车子在秦家宣“记得给我们带点特产回来”的声音中逐渐远去。   出国和托运服装、布景道具一切顺利,由于在出发的前一晚,秦秋意熬夜做最后的刺绣和检查服饰的工作,所以一上飞机她便靠着柯靖墨的肩膀睡了过去,柯靖墨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   飞机上一小半都是纺织厂这边的人,对于两人的举动她们只是善意地笑了笑,严向凤特意把自己的颈枕递给柯靖墨,示意他垫在秦秋意的脖子下面。   柯靖墨按照严向凤的示意方法给秦秋意垫了软枕,然后用手指帮她抚平了微皱的眉峰,自己则翻出飞机上的杂志看了起来。   飞行了大约十几个小时,飞机终于平稳落地,补足觉的秦秋意带着一行人前往订好的酒店倒时差,不过她们都是第一次来巴黎,全部兴奋得表示要先去时装周的会场参观熟悉一下。   巴黎时装周的会场有两个,一个是卢浮宫的卡鲁塞勒大厅,一个是杜乐丽花园,每场走秀时间为20分钟,一般从上午十点开始到晚上七点半左右结束,每场间隔时间为40分钟。   每个会场一天大约是九到十个品牌进行展示,总共有两三百个品牌参加,持续时间在半个月左右。   秦秋意她们纺织厂的服装展览安排下十月十号下午一点半,无论是日期还是午间场的安排都不算太好,显然主办方并不看好她们这个从没听说过的华国品牌。   尽管知道工作人员对她们的轻视,但是秦秋意笑了笑并没有告诉仍处在兴奋中的其她人。   歧视无处不在,告诉了她们除了破坏她们的好心情外,一丁点作用都没有。   实力,才是打破歧视的唯一方法。   葛小瑛端来两杯果汁,把其中一杯递给秦秋意:“秋意,这里的人可比咱们之前去的设计师春季秀上多多了,而且在大街上拍照的也好多。”   秦秋意接过果汁浅抿一口:“那是当然,巴黎是全世界公认的时尚之都,巴黎时装周是所有设计师都向往的舞台,美国的设计师春季秀到底比它差了一个档次。即使是和巴黎时装周并称为‘四大时装周’的纽约时装周也和它隔着一些距离呢。”   四大时装周是指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伦敦时装周和纽约时装周。   都说米兰时装周展示技艺,伦敦时装周展示特立独行,纽约时装周展示商业,只有巴黎时装周展示的是梦想。   更何况相较于巴黎时装周的“公平公正”,米兰和伦敦的时装周更亲近本土设计师,对外来设计师不够重视,而纽约时装周则成为最大的采购和销售地,一切以销量为重。   秦秋意曾经的梦想就是带领自己创立的服装品牌参加巴黎时装周,成为享誉国际的服装设计师,为此,她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辛苦和努力,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废寝忘食的工作而猝死。   幸好老天对她不薄,让她在意外猝死后穿进书中的八零年代重新开始,如今,她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葛小瑛朝秦秋意挤挤眼睛,“秋意,照你的意思,咱们纺织厂马上就能闻名世界了呗?”她吸溜一口果汁,把细碎的果肉放在嘴里嚼了又嚼,脸上神采飞扬。   秦秋意矜持地点点头:“嗯,差不多吧。”   “哇,秋意你可太厉害了!”葛小瑛放下玻璃杯抱住秦秋意不撒手,“在你来之前,我爸纺织厂里做的衣服丑到我都不愿意穿,没想到现在才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你就把纺织厂发展壮大到足以和那些国际品牌较量了。你简直就像那个什么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一样,太厉害了。”   葛大川平日没事的时候就拿秦秋意来激励葛小瑛,现在葛小瑛俨然成了她的小迷妹,彩虹屁多到数不清。   秦秋意为纺织厂办的实事确实很多,可以说她是凭借一己之力将面临困境的纺织厂一步一步拉到如今的位置上的,而巴黎时装周过后,它的名声将再上一个台阶,在国际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我之前让你跟江欧齐同志好好学习,你最近学得怎么样了?”秦秋意没理会葛小瑛的彩虹屁,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转移话题。   葛小瑛相较于其她模特而言更有搭配天赋,因为她对色彩比较敏感,在江欧齐没来《美丽标界》杂志部时,葛小瑛便跟在秦秋意身边学习,帮了不少忙。   为了不浪费她的天赋,秦秋意建议她跟江欧齐多学习一下,以后可以尝试走搭配师的路线。   葛小瑛把张开的嘴巴闭上,拢下刚刚飞舞的眉眼,面色稍显为难,吞吞吐吐地说:“不是我不想学,是江同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见葛小瑛有些欲言又止,秦秋意微微挑了挑眼皮,“怎么,是江欧齐同志不愿意教你吗?”   “不,当然不是,你别误会他。”葛小瑛连忙摇头又摆手,看上去倒有几分慌里慌张的模样。   秦秋意不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欧齐本就是内向的性子,再加上之前得过轻度抑郁,虽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好了很多,但难保他不会抵触人群。   也许他是不愿意葛小瑛靠他太近才不想教导她?   心思电转间,秦秋意自认为找准了问题症结所在,准备以后回国对江欧齐投注更多的关注。   葛小瑛喝了一口橙汁给自己增添三分勇气,然后左右看了看,凑近秦秋意耳边小声道:“江同志好像看上了小娜姐,最近有事没事总爱往她那跑,所以没时间教我。还有,这件事小娜姐不让我告诉你,她说江同志并没有在明面上表达出对她的好感,让我们不要乱传谣言。”   “……”什么情况,江欧齐和余亦娜?   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搭好吗?   江欧齐身上有独属于艺术家的纤细敏感,看上去很好接近,实际上却下意识地把所有人都摒弃在心门之外,让人很难走进他的心里。   而余亦娜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让她对男人失去了信任感,曾经柔软温婉的她慢慢给自己的心房竖起一道尖刺,逐渐把自己逼成一个只知道工作的女强人。   他们两个,都很难爱上其他人,很难敞开心扉将内里的脆弱展示出来。   秦秋意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神情若有所思:“也许,江欧齐同志爱往小娜姐那里跑只是为了工作,毕竟整个《美丽标界》杂志部除了我之外,就数小娜姐的权力最大,而江欧齐同志做为艺术总监,想必跟小娜姐要商谈的工作量不小。”   “以后有关江欧齐同志和小娜姐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往外说了,既然当事人不想让你们乱传,肯定有其它的考量在。”   秦秋意摸了摸葛小瑛的脑袋,眼眸微弯,“这件事我也会当做不知情,关于学习的事,要不然你先去报个艺术鉴赏班,其它的以后再说。”   葛小瑛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这两年各种补习班和兴趣特长班异军突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只不过带教的老师水平参差不齐,必须要好好甄选一番。   “我记得有几个美术学院的教授开了周六日兴趣班,你可以去试听一下,看看最喜欢哪个教授的教学风格,再掏钱买课时。”秦秋意提醒道。   现在教育部并没有明令禁止学校的老师或教授在外面开补习班、兴趣班、特长班,为了多赚点生活费,有不少老师私下办班。   葛小瑛把秦秋意的提醒记在心里,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对了。”   葛小瑛像是才想起什么,伸长脖子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眼含促狭地问道:“你家那位呢?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柯靖墨从上飞机开始,就一直跟在秦秋意身边,下了飞机到酒店后也要住在她的隔壁,一副紧迫盯人的架势,让一众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冷漠疏离上的人纷纷大跌眼镜,还以为他是被什么奇怪的粘人精给附身了呢。   秦秋意想起柯靖墨近几天的反常行为,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葛小瑛啐道:“你家潘明亮跟你不也是形影不离的吗?你还好意思取笑我。”   说完,秦秋意朝不远处努了努嘴,站在那边的潘明亮端了一杯香槟,边抿边注视着葛小瑛,眼睛里仿佛只住得下葛小瑛一个人。   葛小瑛被潘明亮灼热的视线烫得一阵脸红心跳,转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橙汁想要消除脸上的热意,可惜见效甚微。   看到葛小瑛即将冒烟的表情,秦秋意“扑哧”一乐,嘴角轻勾继续调侃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你俩早就互相见过家长了,两边的家长也不反对,现在是不是该谈婚论嫁了?”   前阵子杂志部的摄影师史胜友和丁雯结果时,正好是葛小瑛接到了新娘的手捧花,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葛小瑛和潘明亮好事将近。   婚礼过后,模特队不少人询问葛小瑛什么时候结婚,她们好准备份子钱,给葛小瑛闹了个大红脸,倒是潘明亮一脸幸福的样子,告诉大家:“快了,快了。”   听说在那之后潘明亮便请他家的姑姑充当媒婆到葛大川家上门提亲,具体怎么商量的别人不知道,两家人也是守口如瓶。   后来,纺织厂忙着服装展销会的事,服装展销会圆满结束后,又到了秦秋意带着纺织厂的人参加巴黎时装周的日子,葛小瑛和潘明亮的婚事一推再推。   在秦秋意看来,这两个人八成会在时装周结束后开始筹备婚礼。   葛小瑛跺了跺脚:“我就问了你一句话,你倒好,有一百句等着我呢,哼,不理你了。”小女儿神态十足。   秦秋意故意拉长语调:“哦~”   没等葛小瑛有所反应,一旁的潘明亮端了一杯新的橙汁过来,递到她手边,“我看你手里那杯喝完了,又找服务生帮你要了一杯。”   刚才葛小瑛猛灌了几口,把橙汁直接喝得见了底,只剩下一个空的玻璃杯。   葛小瑛更加不好意思,脸庞差点烤成红苹果。   秦秋意识趣地笑了笑:“我好像看到了熟人,你们在这儿聊吧。”话音未落,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完全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刚刚不怪秦秋意故意不回答葛小瑛的问题,而是柯靖墨有一笔很重要的合同要谈,在双方谈拢签字之前,最好不要透露出任何风声。   一旦生意达成,柯靖墨就能赚取不少外汇,也可以借此开辟出一条双向交互的“新航道”,让他的公司更进一步,走在全华国的科研前列。   不过,对方派出的谈判代表委实难缠,柯靖墨同样寸步不让,价格直接压在对方的底线上,直到秦秋意参展的当天才将将谈拢。   这几天秦秋意经常带着葛小瑛和严向凤她们去会场参观其她秀展,绝大多数时候她们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余下的时间便是抓紧训练台步,以免走秀的时候出错。   10月10号这一天,大家个个信心满满地整装待发,在她们之前展示的是一个叫“Saoirse”的美国品牌,主设计师秦秋意也认识,是在设计师春季秀上获得优秀设计师称号的金斯利安。   金斯利安本身自恃才华能够一举拿下新锐设计师的称号,没想到中途被来自华国的秦秋意截了胡,再加上他本身仇视华国人,所以在春季秀的颁奖典礼结束后没少质疑奥利弗在内的一干评审团成员,甚至造谣秦秋意出卖色相,有意勾引奥利弗力挺她。   但是秦秋意的才华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确实担得起新锐设计师的称号,即使是之前因为国籍对她轻视看不起的很多服装设计师,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实力。   只有愤怒的金斯利安看不到那些,把一切问题推到权—色交易上,固执地认定是秦秋意利用不正当竞争抢走了他的新锐设计师名额。   这次金斯利安铆足了劲带着“Saoirse”参加巴黎时装周,就是为了证明他不比秦秋意差,也要让奥利弗看看,唯有他才配得起新锐设计师的头衔,在他的光芒之下,秦秋意什么都不是!   20分钟的秀展结束后,金斯利安志得意满地带着模特们谢了幕,“Saoirse”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布景,而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工作人员则开始围绕着他们收拾好的地方布景。   T台下的不少买手和评论员、记者纷纷跟着金斯利安来到后台,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敲定了不少购货合同。   金斯利安得意地扫了一眼正在忙碌的秦秋意,眉尾上扬,鼻间却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跟我斗,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几斤几两,恶心的黄皮猴子。   其实秦秋意的皮肤并不黄,相反,她属于冷白皮,皮肤光洁如雪,乍一看,比金斯利安还要白上两个度。   奈何金斯利安对秦秋意的敌意很深,对很多东西全部视而不见,一心诋毁秦秋意。   秦秋意为了即将到来的秀展忙得天昏地暗,把模特们一一安排进化妆间补妆,然后调整服装的饰品,帮她们做最后的定型等等,根本抽不出时间理会金斯利安。   金斯利安被秦秋意的忽视差点气到吐血。   他把秦秋意当成最大的敌人,结果她居然无视他,显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生气的!?   相较于跳脚的金斯利安,秦秋意这边却是忙中有序,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秦秋意打开化妆间的大门,准备穿过走廊领着大家去候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走了过来。   “呦,秦,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居然拿到了这里的邀请函还通过了审核,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乔伊做为锐美集团的市场代表和买手,自然不会错过鼎鼎有名的巴黎时装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个丝毫不给他面子的秦秋意。   “你不会真的像其他设计师风传的那样和奥利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乔伊慢腾腾地弹了弹衣领,神情倨傲,话里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一个才初出茅庐的华国设计师,上次能得到新锐设计师奖项已经是占了中—美两国外交关系的便宜,他就不信她这次还能拿出什么亮眼的作品。   看到叽叽歪歪的乔伊,秦秋意的眉宇间满是厌恶和不耐烦:“我倒是不知道乔伊先生什么时候转行当了狗仔,怪不得总是跟狗臭味相投呢。”   乔伊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深棕色的西服和花纹繁复的领带把他衬得人模人样的,可惜一张嘴,瞬间臭不可闻。   “你!”乔伊的视线落在秦秋意的眼瞳中,注意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轻慢,埋藏在胸腔的怒火如同爆发的火山一样喷涌出来,“你也就只有牙尖嘴利这一个‘优点’,难道你忘了上次在设计师春季秀上只拿到几万美金订单的窘境了?你的设计简直一文不值。”   既然秦秋意瞧不起他,那他就非要贬低她的才华,最好能把她直挺的脊梁骨打断,再狠狠踩在脚下!   一个来自又穷又弱的国家的小破服装设计师也敢在他面前叫嚣,是不是活腻歪了?看来上次给的教训还不够,这次他要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乔伊做为美国著名企业锐美集团的市场代表,在时尚圈子里的人脉很广,上次他利用职务之便在美国封杀秦秋意,这次他依然可以利用关系,让秦秋意空手而归,甚至彻底泯灭在时尚圈子里。   秦秋意哪里看不出来乔伊的算计,她掀了掀眼皮,讥嘲道:“我的设计值不值钱你说了不算,毕竟你什么也不懂,真不知道你们锐美集团怎么挑了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当买手,是嫌倒闭得不够快吗?”   锐美集团和乔伊是一丘之貉,在他们前进壮大的路上,铺满了别人的献血,他们的资本中布满肮脏污秽的味道。   即使锐美集团愿意和她签订购货合同,她都嫌他们的钱脏。   乔伊竖起眉毛瞪了秦秋意一眼,没等到他开口,一道陌生而清冽的男声传来。   “秋意,怎么回事?”   柯靖墨在另一间化妆室帮忙,听到走廊有人故意找茬后连忙出来救场。   说完,他径直站到秦秋意身边,充当起□□的角色。   秦秋意将前因后果向柯靖墨解释了一通,柯靖墨听完瞳色愈发黑沉,仿佛波涛汹涌的深海,带着将人溺毙其中的狠厉,那锋利凛冽的五官也在不经意间裹挟上一股冷气直逼乔伊的头面。   乔伊面对扑面而来的强大且凌厉气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被震慑到几乎失去语言能力,嘴巴来回张合几次,最后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太可怕了,这种可怕的气势和气场,他只在盛怒的大BOSS身上体会过,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柯靖墨拉扯了一下衬衫的衣领,领子处直接拉扯出脖颈不羁的线条,看上去正酝酿着什么蓬勃强大的力量,冲淡了他以往的冷峻优雅,像是一只蛰伏而伺机行动的猛兽。   他上前一步,挡在秦秋意身前,双手指节被捏到噼里啪啦直响:“想找我女朋友的麻烦,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你们两个,”乔伊吓到慌不迭地连退两步,右脚绊住左脚险些摔倒,即使狼狈到没眼看,他依旧不忘放狠话,“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柯靖墨闻言,眉头紧蹙在一起,举起拳头作势要揍人,乔伊见状害怕得连滚带爬地直接跑开了,生怕再多留一秒就会挨打。   乔伊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住别人的拳头。   “好了,拦路的人走了,你们赶紧准备上台。”柯靖墨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手表,距离她们开场只剩下两分钟,外面的准备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自家小女友对巴黎时装周有多重视,柯靖墨了解得很清楚,为了制作模特们身上的衣服,她这一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天天熬夜刺绣、打板、修改。   有时约会到一半时,会突然灵光一闪地赶回去重画设计稿,甚至还会时不时地放他鸽子,让他犹如被抛弃一样怨念载道的。   不过,每当看到秦秋意眼中灼灼的神采,和追逐梦想的拼劲儿,柯靖墨只会袒露出宽广的胸膛在背后默默支持她。   陪秦秋意来参加巴黎时装周,也是因为柯靖墨担心她会废寝忘食地修改服装细节,把身体累垮,所以跟过来就近照顾她。   走廊深处忽然窜进一股微风,打着旋儿掠过秦秋意的发间,调皮地把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吹乱,发尾偶尔抚上那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上,叫柯靖墨心疼不已。   模特们为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秦秋意却没有心思谈些儿女情长,直到柯靖墨掬起那缕发丝轻轻吻了一下。   心跳倏地停跳一拍,秦秋意红着脸颊拍掉他的手,将散落的长发撩到耳后固定住,“你干什么?这里还有一堆人看着呢。”   柯靖墨薄唇微扬:“放心,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他的身形高俊挺拔,背身挡在秦秋意身前时,能够完全把她的身影罩住,形成一个视觉死角。其他人自然注意不到两人的举动。   “再说,看到了又怎么样,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挑了挑眉,不知死活地补充道。   只是亲了亲头发……确实不算出格。   秦秋意抿紧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过表情依旧有些一言难尽,显然是在防着柯靖墨继续做出什么“不出格”的事。   好在柯靖墨不是说话办事不分场合的人,他主动跟在秦秋意身后帮忙,和纺织厂原来模特队的形体老师温愉一起负责男模特们的穿搭和造型,秦秋意则和另外两个助理负责女模特的部分。   会展主办方为秦秋意安排的展出时间不太好,很多人在看完上一场秀后出去吃午饭散步,只有为数不算太多的人赶回来看下午一点半这场走秀。   再加上时尚买手和记者们从拿到的秀展表上看到这场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服装设计师和品牌的展览,而且还出自在他们印象中穷困落后的华国,一下子就失去了观展的兴趣,因此,台下的观众相较于其它秀场愈发稀少。   “华国的人连吃饭都吃不饱,他们能懂什么时尚?”   “是啊,我前几年跟总编去华国做过采访,那里的人连件好衣服都没有,大补丁摞小补丁的,穷酸死了?”   “他们要是能懂时尚,那老鼠披层皮就是超模了!真不知道主办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简直是拉低咱们的格调。”   “华国人和华国品牌不要来玷污‘时尚’两个字!”   听着台下人的议论和对秦秋意的厌恶,乔伊和金斯利安不禁相视一笑,眉目间俱是骄矜的得意,别人越是贬低秦秋意,他们越是满意。   不多时,严向凤做为开场模特从后面缓缓走到台前,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宛如被遏制住咽喉一般瞬间失声,只剩下一双双眼睛随着模特的步伐移动,看上去莫名增添了几分喜感。   秦秋意为这套服饰命名为“春华芳菲”,每件服装上都有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刺绣,有的是粉色的桃花,有的是雪白的梨瓣,还有玉兰、迎春、山茶等等春花。   这些或温婉可人或热烈奔放的花朵被秦秋意用高超的华国传统刺绣手法一一点缀在衣服上,花朵栩栩如生,成为美丽无比的点睛之笔,带给别人强烈的视觉体验。   “春华芳菲”整体的剪裁利落,风格变幻多样却不乏灵动感,尤其是其中几套丝绸质地的服装,当模特穿着它们登场时,立刻吸引到很多场外的买手和时尚评论员,看得他们根本不舍得眨眼睛。   “这些衣服都好漂亮,刚才是谁说华国人不懂时尚的?人家分明已经将时尚与美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连我都想拥有一套这样的衣服了。”   “时尚与美是不分国界和人种的,今天的‘春华芳菲’彻底征服了我,把我的审美拉高了一个度,我要立刻、马上知道设计师的名字!”说话的是一个很有名望的时尚评论员,在时尚圈的地位举足轻重,他就是后来被秀展吸引过来的其中一个。   有人翻看了一眼简介单,从里面勾出要找的名字:“设计师的名字叫Qin,待会儿我要去后台和她握握手,顺便沾沾她的灵气。”   “我看上了一条长裙,如果以后能穿着它结婚该有多好,那时的我一定美得像个花仙子一样!”   随着肯定秦秋意的人越来越多,刚刚诋毁她的人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缝里去,而乔伊和金斯利安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尤其是金斯利安,他之前自恃才华,认为秦秋意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故意留下来参观秦秋意的秀展想要取笑她,可是在看过她设计的服装后,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等到秦秋意和模特们一起谢幕,沉醉在服装之美的众人才恍然回神,紧接着在场的很多买手和记者蜂拥着前往后台。   买手们想要跟秦秋意签订购货合同,还有个别想要挖角的服装品牌公司负责人混迹在里面,趁乱给秦秋意塞名片。   记者们则是争取拿到一手的采访材料,再为模特和服装补拍一些照片,没办法,先头忙着欣赏了,摄影师漏拍掉不少让人惊艳的作品,如果不补拍,上面的老板可能会冲他们发火。   不少有意向和金斯利安合作的买手和杂志负责人同样朝秦秋意抛出了橄榄枝,态度比对金斯利安还要友好恭谨许多。   甚至有几家自持身价的高端媒体人和市场代表也前往后台与秦秋意碰面,互相递了名片后又约定好见面的时间,这是有意合作详谈的意思。   金斯利安想到他们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一口牙齿差点咬碎,眼睛嫉妒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抬头望向被人群簇拥着的秦秋意,恍惚间金斯利安仿佛看到了一顶的王冠戴在她的头上,把她姣美精致的五官映衬得愈发耀眼夺目,而那顶王冠又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叫他追逐终身恐怕也无法超越……   最终,金斯利安塌着脊背黯然离开,再不敢多看秦秋意一眼。   他输得彻底。   秦秋意自始至终都在应酬围过来的这些人,半分注意力没分到金斯利安的身上,自然无法知晓金斯利安被现实打击到的颓唐模样。   乔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拉住了几位相熟的买手,眉头紧皱,秃鹫似的眼眸闪过一抹冷厉和不悦:“这个女设计师是我们锐美集团封杀的设计师,我劝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毕竟时装周上的品牌那么多,为了一个设计师得罪锐美集团可不算什么明智的举动。”   他露出獠牙,径直把威胁摆在明面上。   几家想趁着秦秋意和纺织厂名声不显压价捡漏的市场代表犹豫了一下,害怕得罪资本大鳄的心占据上风,悄悄退出了竞争圈。   还有几家和锐美集团有合作的欧洲代表也打了退堂鼓,一时间气氛有两分僵住,走廊尽头吹拂的清风乍然涌动起来,带着几丝微寒的秋意。   秦秋意的眉心压了压,琥珀的温柔瞳色立时冷了下去,她默默记下那些左右摇摆的买手,在心里给他们代表的公司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号。   “我倒是不知道,你一个锐美集团的经理居然能代表整个集团来封杀别人了?”乔伊身后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音调慢悠悠的,带着一股独特的质感。   乔伊顿时脸色大变!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由于对巴黎时装周足够重视,锐美集团—派来了五六个时尚买手观展,乔伊做为市场部总经理,职位远高于其他人,大BOSS给予他的权限也很高,享有最终决定权。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克莱斯特,他是锐美集团大BOSS最小的儿子,也是兄弟几人中最受宠的存在,他生性浪荡爱玩,并没有在集团中任职,却是几人中的隐形领导。   穿着一件花衬衫的克莱斯特只潦草地系了两颗扣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造型奇特的墨镜,走起路来和他的声音一样慢悠悠的,看上去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模样。   乔伊的表情僵住,神色几经变化,几秒后干笑解释道:“克莱斯特小少爷,你不了解情况,这个叫Qin的女设计师对咱们集团一点都不尊重。为了维护集团的脸面,必须要封杀她!”   秦秋意设计的服装展现出的商业价值大家有目共睹,他必须把她按死,杜绝掉任何锐美集团跟她合作的可能,否则以后大BOSS极有可能对他上次故意封杀秦秋意的事问责,到时候被集团开除都是轻的。   思及此,乔伊望向秦秋意的眼神更加狠厉。   随手摘下墨镜挂在食指上,克莱斯特似笑非笑地说:“据我了解,事情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   克莱斯特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通过好友找到他的柯靖墨,偏头笑了笑,“我还要郑重感谢一下这位好心人,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我们锐美集团错过了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合作者。”   他的好友是科研圈子里的一个大拿,平日高冷得很,就连他约好友出去玩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没想到这次居然会为了一个才见过两三面的华国人特意找他帮忙。   不知道这个华国人究竟有什么魅力和能力……   克莱斯特的视线缓缓在柯靖墨脸上转了一圈,见他一副目下无尘又疏离冷漠的样子,不禁伸出拇指轻轻摩挲几下下巴,垂眼若有所思。   能让混科研圈子的好友放下身段的,想必也是个十分有能力的科研工作者或者是个手下掌握着许多有本事的科研工作者的大老板。   这样的人,轻易得罪不得。   再看他对那个女设计师的重视程度,两个人显然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心思电转间,克莱斯特愈发坚定地站在乔伊的对立面。   “乔伊,你被解雇和封杀了。”   “不,克莱斯特小少爷你听我解释!”乔伊脸上的血色褪尽,呈现出一抹萎白的色调,眼睛却红的几乎滴血。   他一下子跪到克莱斯特身前,拼命拉住克莱斯特的裤腿,顾不上四周刻意压低的嘲笑声,哑着嗓音哀求:“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去向Qin道歉!”   克莱斯特不耐烦地踢了乔伊一脚,宛如踢着一只可怜兮兮的脏狗,目光冰冷而残酷。   他很享受别人摇尾乞怜的神态,但是绝不能容忍自家养的狗故意去破坏家族的利益,乔伊利用职权封杀具有巨大商业价值的设计师Qin的事便已经触及到了集团的底线。   他们一切向钱看,乔伊却生生地斩断他们的一条赚钱渠道,即使是看重他的大BOSS也不可能原谅乔伊。   乔伊见克莱斯特的态度坚决,只能膝行着走向秦秋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柯靖墨见状连忙挡住乔伊,以免让他碰到自家小女友。   乔伊无奈,只得隔着柯靖墨哭喊着道歉:“Qin,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对,我不应该利用人脉和权力在圈子里封杀你,求求你原谅我行不行?”   “我该打,我该死,我不是人!”他用力抽了自己几巴掌,苍白的脸颊上很快浮现出错落的红手印,差点肿成猪头,“求求你原谅我吧。”   “只要你能跟锐美集团签订合同,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   声音卑微到极致,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倨傲自大地威胁秦秋意的半分嚣张气焰。   秦秋意对乔伊和对锐美集团的观感同样不好,想也没想地直接拒绝了他:“我没有跟你们合作的打算。”   “好了,下个秀场的设计师和模特们已经在准备了,请不要再妨碍我们收拾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便过来提醒他们离开后台。秦秋意带着模特和纺织厂的员工以及她的工作团队找了个公共休息区休整。   对于有意向合作的公司和比较正规的杂志记者,秦秋意通通留了酒店前台的电话号码,示意他们稍后联系。   直到离开后台,她都没看瘫坐在地上满眼绝望与后悔的乔伊一眼。   多行不义必自毙,乔伊曾经造下的孽以后会慢慢找上他的。   至于克莱斯特留给她的名片,秦秋意转身扔进垃圾桶,毫不留恋。   一个靠吃人血馒头发家的集团,她没有一丝合作的欲望,按照历史发展,它也辉煌不了几年了,这个庞然大物终将会被曾经打压压榨、敲骨吸髓过的人们合伙推翻,最终覆灭。   ——————   秦秋意的秀展过后,除了要跟着她与外国公司洽谈合同的采购部副主任外,其余的人基本放了假,搭伴四处旅游。   凡尔赛宫、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等地全部留下了她们的身影,她们玩到开心的时候忍不住替秦秋意可惜:   难得出趟国,男朋友也陪在身边,居然被无休止的工作湮没,压根抽不出时间逛一逛。   一想到这儿,严向凤她们不禁……玩得更开心了。   她们每天回去都会抱着一沓照片敲响秦秋意的房门,然后看着秦秋意面前堆积如山的合同和采访稿,兴致勃勃地为她讲起美食美景和一些有趣的见闻,故意馋她。   秦秋意揉了揉眉心,对严向凤她们幼稚的举动特别无语,她垂着眼睫遮住微闪的眸色,毫不客气地把她们挨个推出房间。   等到走廊外彻底安静下来,这才悄悄换好衣服出去,轻轻敲响隔壁的房门。   木质的房门被拉开一条缝隙,紧接着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秦秋意纤细的手腕,把她扯进屋内,那扇木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柯靖墨将秦秋意抵在玄关的墙壁上,克制着心中的情—欲,素来清冽的嗓音在此刻骤然添上几分沙哑。   “可以吻你吗?”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仿佛勾引渔人的海妖,麻酥酥的,心尖微颤。   秦秋意抿了抿绯唇,眉眼稍敛,长长的睫毛垂坠着,遮住眼底的羞涩,身体也微不可查地紧绷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们是关系亲密的男女朋友,早就亲过很多次,今天气氛正好,秦秋意当然不会拒绝他。   窗外的霓虹闪烁,汽车鸣笛声时不时穿插而过,半敞的玻璃窗送来不远处带着水气的江风,窗内两人的身影慢慢交叠在一起,正迎合了此处浪漫之都的美誉。   秦秋意只穿了一条大一号的睡裙,宽松的领口在动作间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和半个圆润的肩头,洗过澡后微湿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上面,欲遮还羞。   柯靖墨的一只手臂撑在秦秋意的脑后,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细腰,力道大到她轻轻呼了声痛,灵敏的舌头借势出击,将某人打到丢盔弃甲,连连求饶。   终于,欺负后自家小女友的柯靖墨微微起身,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和入侵,努力平复着粗喘不稳的气息和汹涌澎湃的欲望。   黑色的碎发垂在柯靖墨的额前,随着他的喘息声微微起伏,深邃的眼眸加深了色调,变得浓重似墨,其中夹杂着一丝让秦秋意本能感到惧怕的情绪,就像随时会被吞吃入骨似的。   秦秋意被吻过的嘴唇犹如沾满蜜汁的樱桃,仅仅是看上去就能想象到它的甜蜜多汁。   尤其是刚刚细细品尝过的柯靖墨,一口便让人回味无穷。   刹那间,柯靖墨的呼吸又粗重了几许,眸底愈发黑沉,给峰峦眉峻的五官平添一份按捺不住的侵略性。   他肩背的肌肉绷紧,手臂一挥,直接扯掉了紧缚住脖颈的领带,直勾勾地盯着秦秋意,心底那股不安分的躁动感不要命地翻涌着,无声地嘶吼着快点吞噬面前的爱人。   第二个吻再度冲破绅士的假象,甚至显露出柯靖墨已经忍无可忍的情—欲,将他对秦秋意的渴望展现得一览无余。   秦秋意把纤长雪白的手臂搭在柯靖墨的肩膀上,如同献祭的圣女一般闭眼回吻着他,虔诚而投入。   走廊外传来严向凤等人闲聊的声音,她们讨论着要去夜探塞纳河,敲了半天秦秋意的房门却没人响应,邓田志又被派来敲柯靖墨的门。   “叩叩”声在耳旁响起,秦秋意睁开双眼想要回复,下一秒却被柯靖墨拉扯着沉入情—欲的深渊。   邓田志敲了敲门没人应答,转头对严向凤她们说:“小柯同志可能和秋意出去了,咱们走吧。”   几阵大小不一的脚步声远离,秦秋意的睡衣半落,露出大片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如最昂贵的绸缎般散发着迷人的色泽。   她被柯靖墨几步带到床上,然后压在身下,两人间的距离无限接近于零。   他的眼神灼热又直白,眉心因为克制和忍耐却皱出一道小小的折痕。   “秋意,我想好好爱你,可以吗?”柯靖墨伸出一只手轻抚秦秋意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怜惜意味十足。   即使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柯靖墨依旧尊重秦秋意的选择,只要她显现出些微的不愿意,他便起身去冲冷水澡。   柯靖墨平素冷峻的脸上此刻已被欲望灼染,额前的碎发微乱,衬衫的纽扣解得乱七八糟的露出修长不失强健的上半身,细窄劲瘦的腰身,结实有力的大长腿,以及那处万分烫人的巨大,整个人性感而富有张力。   他的肤色很白,却嘴唇因为接吻多了一层水泽,唇色更显红艳,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悉数堆叠在比例完美的脸上。   勾人而不自知,最为致命。   秦秋意一怔,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双眼定定地看着投掷重磅炸—弹的柯靖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她注意到柯靖墨认真到严肃的表情,心里乱糟糟的。   他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种意思吗?   可是某处的反应做不得假。   秦秋意咬紧唇瓣,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轻轻叫了一声柯靖墨的名字。   主动献出自己的红唇。   见状,柯靖墨的眼神简直蹿出了火焰,仿佛要燃尽眼前的一切,他压抑着亟待爆发的侵略欲,哑着嗓子又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吗?”   他不想秦秋意将来会后悔,所以才会反复确认。   秦秋意目光丝毫不避,主动亲了一下柯靖墨挺直的鼻梁,用眼神告知她的抉择。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秦秋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彻底爱上了面前这个男人,如果是跟他一起生活一辈子,想必她永远都不会厌倦。   她也相信,柯靖墨能给她幸福。   他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另一半。   既然彼此认定,那么身心交融只是必经的一步。   柯靖墨得到秦秋意的回馈,心跳和气息全部乱了几拍,鼻间喷吐的吐息瞬时炽热起来,带着烫人的温度,把房间熔成炙滚的天堂。   “等一下,窗帘没拉……”秦秋意挣扎着发出抗议,转瞬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柯靖墨抽出间隙,额头抵在她光洁的前额上:“没关系,咱们住的位置够高,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他拿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心,安抚着自家小女友的心灵和身体,一朵粉嫩嫩的玫瑰含露待泣,在灼热的骄阳下缓缓打开花瓣。   在进入前夕,秦秋意猝不及防地撞进柯靖墨的眼里,深邃、滚烫,像星光棋布的夜空。   烟花不停绽放,成—人的世界渲染上缤纷的色彩,浓烈逼人。   秦秋意在烟花中被折腾了足足大半夜,等到结束时,窗外优美的星空取代了街道上的霓虹,夜色愈发深沉。   柯靖墨抱着累瘫的爱人一起洗了个澡,期间还禽兽不如地要再来一次,被秦秋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只能趁着洗澡的时候占占手上的便宜。   细致入微地帮秦秋意擦干净身体,为她裹上浴巾后,柯靖墨还任劳任怨地帮她吹干头发。   头发吹到一半,秦秋意便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柯靖墨摇头笑了笑,动作更加轻柔和缓,生怕把怀里的睡美人吵醒,等她的头发彻底吹干后,柯靖墨拔掉吹风机的电源,满足地拥着她入睡。   秦秋意一行人在巴黎停留了整整半个月,谈妥了七八百万美金的订单,可以说是一战成名,秦秋意迅速成为时尚圈的新贵,结交了无数好友。   直到欣赏完巴黎时装周的压轴大秀,秦秋意她们才订好回国的机票,和这座实现她们梦想的城市告别。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就到了秦秋意的毕业典礼,彼时她投资的许多企业都为她带来了巨额利润,她也一跃成为全国女首富。   纺织厂的厂长葛大川在今年年初办了退居二线,成为一个只拿红利的闲散人员,没事就溜溜鸟带带外孙,日子过得潇洒快活。   秦秋意接任纺织厂的厂长一职,把它和她控股的秋江化妆品有限公司、江美手工饰品公司、秋意皮具公司合并,成立秋意时尚集团。   经过秦秋意的不懈努力,秋意时尚集团终于成为享誉国际的奢侈品品牌,在一百多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专卖店。   《美丽标界》也成为华国最大最权威的时尚杂志,发行量远超其它时尚杂志的总和。   至于一直对柯靖墨势在必得的唐秋朵,在上一次被毫不留情地关林拘留所后更加偏执,又设计了几次“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可惜全部被柯靖墨识破了。   最后不耐烦的柯靖墨找到唐家,告诫唐家人如果看不好唐秋朵再让她乱跑,他不介意让唐家的工厂破产,方便失去一切的唐建国留在家里监视唐秋朵。   唐建国害怕柯靖墨报复,为了保住家产,只得把偏执的唐秋朵送进精神病院,每周抽时间去探视她两次。   原本喜欢秦秋意的唐俊延默默地给她和柯靖墨送上了祝福,在大二那年办理了出国手续,前往陌生的国外疗伤。   而柯靖墨则抱着鲜花,神情紧张的反复整理着领结,计划在秦秋意的毕业典礼上求婚。   秦秋意是优秀毕业生的代表,要在海云大学校长的后面登台演讲,此时她正站在后台背演讲稿。   稿子是前几天才赶出来的,她平时的工作很忙,还要兼顾学习和毕业考试、结业论文,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四瓣用。   前面的校长做完了冗长的毕业陈词,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后又抓住话筒充当主持人:“下面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秦秋意上台致辞,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掌声擂动,毕竟秦秋意的大名以及秋意集团老总、全国女首富的名号他们早就如雷贯耳了。   秦秋意有条不紊地把演讲稿扔到一旁,走上台对校长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开始一场精彩的脱稿演讲。   无论是当届的毕业生还是下面的学弟学妹们,无一不被秦秋意有理有据、深入浅出的演讲吸引,慢慢变成她的迷弟迷妹。   在她完成演讲,转身准备下台时,西服笔挺的柯靖墨突然抱着一大束郁金香一步步迈上台阶。   秦秋意的生日正是郁金香的花季,她喜欢郁金香远超其它的花。   再加上郁金香的花语是“愿与爱人永远在一起”,非常适合求婚,所以柯靖墨特意派人空运了一批郁金香过来。   秦秋意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跟着他万分坚定的步伐,“怦、怦、怦”震耳欲聋。   柯靖墨身材比例优越,肩宽腿长,脚步迈得很大,西服裤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腿部线条,走动间肌肉隆起放松,荷尔蒙不自觉地溢散出来。   身旁的人仿佛自动沦为背景,秦秋意眼中只装得下柯靖墨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   她眼眸带光,炎炎的烈日为她打上一层光晕,成为万众瞩目的女主角,也是独属于柯靖墨的女主角。   柯靖墨把鲜花送给秦秋意,目光深情且诚挚地与她对视:“秋意,咱们在南桥市的偶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其实那次弄脏你的衣服,只是我想搭讪你的小小计谋,我想跟你说话,想接近你了解你,但是我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耍出那么拙劣的手段。”   顿了两秒,柯靖墨勾起唇角轻声道:“幸好,我的搭讪成功了。”   “在与你深入接触后,我越陷越深,完全被你吸引,因此义无反顾地退掉了小时候的婚约。”   说着,他摇头失笑,“谁知道我居然搞了一个大乌龙,你竟然就是我那个退婚的对象,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简直后悔死了,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我退婚的时间点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听到柯靖墨的乌龙,台下的学生们不禁发出善意的哄笑声,气氛霎时活跃起来。   柯靖墨偏过头,把手指抵在唇间,“嘘,我正在求婚呢,大家严肃点。”   学生们了然地闭紧嘴巴,等待他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   “幸好,我还是凭借毅力和真诚打动了你,让自己成为你唯一的男朋友。”他的声音在明媚的日光中响起,犹如诗人般娓娓道来。   柯靖墨掏出镌刻着两人名字的戒指,深吸一口气后,举起戒指躬身单膝跪地,墨色的瞳孔温柔缱绻:“秋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秋意的眸色偏浅,好像任何情绪都能在里面浮现出来,尤其是在柯靖墨问出那句“你愿意嫁给我吗”后,秦秋意清澈明亮的眼眸立刻泛起阵阵波澜,预示着她的内心同样不平静。   躁动的蝉鸣安静了一瞬,似乎也在等着秦秋意的回答。   台下的学生们蓦地发出整齐划一的起哄声:“嫁给他、嫁给他!”   柯靖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把利用学生“逼婚”的小心思悄悄藏了起来,他的双眼一直投注在秦秋意的脸上,不放过她的任何微表情。   哪怕秦秋意表现出一丝丝的不高兴和纠结,他都会叫停这场求婚,争取不让她感到不适。   秦秋意的视线捕捉到柯靖墨内心深处的点点不安,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弧度,压下差点笑场的表情,伸手接过了那枚戒指。   “我愿意。”   一生的承诺终于脱口而出,好似早已在心间演练了无数次一样,从语调到音色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秦秋意很满意地点点头,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一个90分,剩下的10分则给了求婚的柯靖墨。   毕竟她对他“十分”满意,各个意义上的满意,当然,如果他每晚再少那么一两个小时就更好了,她实在不想每天起床都腰酸背痛……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番外(张成智)   张成智从不觉得当初出轨,和余亦娜离婚是错误的决定。   他接近余亦娜一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和温柔如水的性格,后来又掺杂了一些利益上的考虑。   余亦娜是西水市报社的编辑,人脉比较广,而张成智创办的印刷出版公司当时经济效益不太好,公司里除了他只有两个员工,每天都在艰难度日。   后来余亦娜跟张成智结婚,余亦娜为了帮他果然介绍了好几个客户给他,张成智也因此赚了第一桶金,他的公司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期间,余亦娜仍是陆陆续续地给他介绍客户,张成智公司大约九成的客户都是余亦娜帮忙牵的线,他吃了不少红利。   印刷出版社从3个人增加到20多个,利润从十几块钱到几千块钱,张成智何其的意气风发,连走路都带着风,旁人见了他也纷纷恭敬地叫他一声“张总”。   然后,张成智按照其他老板的派头给自己配了一个美女秘书。   起初,张成智面对柴嫣的有意接近并不怎么动心,奈何那段时间余亦娜怀了孕,她孕期反应剧烈,脾气也变得敏感多疑起来,关键是根本不让他碰,一碰就喊肚子不舒服,不知道怎么那么娇气。   张成智憋了一肚子火,在第四次被余亦娜赶下床后,一时没忍住跟柴嫣发生了关系。   事后,张成智后悔过也害怕过,但柴嫣裸着姣好丰满的躯体搂着他,身上的痕迹还未消退,宛如一只被狠狠蹂—躏过的烈焰玫瑰。   她垂眸轻声说:“成智哥,第一次给了你,我不后悔。你放心,我不会跑到嫂子那里闹的,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柴嫣自愿当见不得人的情妇,对张成智来说确实是好事,他打着以后在她身上发泄欲—火的主意,好一番甜言蜜语,接下来压着她又没羞没臊了一个回合。   从那天起,张成智只要有时间就会拉着柴嫣来一发,两人的亲密几乎成了公司里公认的秘密。   这段地下情一直持续到余亦娜生宝宝。余亦娜由于在怀孕期间工作过于拼命导致孩子早产,她本身底子就弱,生孩子时又伤了元气,最后落下了病根。   她们的孩子小彬也瘦瘦小小的,大病小病不断。   张成智的妈妈高秀芬本来就不喜欢余亦娜,天天说她是强—奸犯和婊—子的孩子,早产的小彬也被说成是野种,如今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病歪歪的,高秀芬自然更不乐意伺候。   “凭什么让我伺候她月子?也不洗把脸照照镜子看看她配不配!再说,那个小野种是不是咱们张家的孩子都不一定,你可长点心吧。”   高秀芬拢了拢新大衣的衣领,瞪了张成智一眼,“你小弟家的军军也才几个月大,我还要照顾军军呢。你给我拿300块钱,就当是给你亲侄子买东西了。”   张成智深知高秀芬对余亦娜父母的误会,懒得再做解释,掏了300块钱把她打发走,然后去请了个专业的月嫂来伺候余亦娜的月子。   本来张成智想借着这个机会掐断跟柴嫣之间不正常的关系,可是余亦娜出了月子后几乎把全部的心力放到小彬身上,张成智每天面对的只有她疲惫不堪的脸。   一边是憔悴到有些不修边幅的妻子,一边是鲜活可人、对他满心崇拜的情人,张成智根本没有犹豫便选择了继续跟柴嫣滚床单。   可能是出于愧疚,张成智对待余亦娜和小彬时尤其温柔有耐心,配上他那幅天生儒雅随和的长相,街坊四邻都夸他是难得的好丈夫、好爸爸,还夸余亦娜的眼光好,嫁了个金龟婿享福。   小彬七个多月大的时候,柴嫣也检查出怀了孕,张成智准备让她悄悄把孩子打掉,这件事却被无意间知道的高秀芬直接捅了出来。   柴嫣做了张成智的底下情人后,故意接近高秀芬讨她欢心,怀孕的事其实是柴嫣故意告诉高秀芬的,目的就是为了挤走原配,自己好登堂入室。   性格倔强的余亦娜根本容不下张成智的背叛。   张成智则认为外形条件突出的柴嫣才是他的真爱,他早就厌倦了逐渐熬成黄脸婆的妻子和病恹恹的儿子,离婚就离婚。   很快,两人扯了离婚证,公司归张成智,房子和儿子归余亦娜。   关于儿子的抚养费问题,月收入过千的张成智却只愿意每个月支付给他70块钱的生活费。   即使是70块钱,张成智支付的时候还是一副推三推四的肉疼模样,可是转眼他为了哄柴嫣高兴,随手买下的礼物都是大几百块钱的奢侈品或者舶来品,就连高秀芬每个月都能从张成智手里抠出五六百块钱补贴小儿子一家。   他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像陌生人一样,让余亦娜寒心不已。   张成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在高秀芬的洗脑下,他也对孩子的生父将信将疑。   他的死对头——时光出版社的老板艾时光曾经追求过余亦娜一段时间,虽然他凭借自身魅力最终赢得了余亦娜的芳心,但是新婚之夜,她却没有象征纯洁的落红。   余亦娜解释说是当初陷害她爸爸强女干的女学生的家长故意报复她,用手指捅破了她的那层膜,那年她才12岁,因为这件事,她的母亲彻底疯癫了。   在和余亦娜浓情蜜意时,张成智压下心底的不快选择相信他,不过私底下他还是觉得是艾时光夺走了妻子的第一次。   这种念头在余亦娜怀孕后不让他碰时慢慢达到顶点,再加上小彬是在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早产的,也许,余亦娜给了医生什么好处,故意让医生瞒报怀胎月份。   小彬不是早产儿,而是足月儿,是余亦娜和艾时光的孩子。   有了这种怀疑后,张成智越看小彬越不顺眼,尤其是他那头有些发黄的头发,在张成智看来简直和艾时光一模一样。   如果余亦娜知道张成智的怀疑,肯定认为他是脑子进了水,艾时光头发发黄是因为他和小彬一样都是早产儿,娘胎里带的营养不良。   再者,小彬的五官和张成智小时候有三四分相似,不是他的亲儿子是谁的。   可惜,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张成智坚信自己的猜测。   离婚后,张成智笃定带着孩子的余亦娜会活不下去,会跪下哭求他原谅她,谁知,余亦娜迅速卖了房子拿着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为了给柴嫣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正经的出身,张成智在柴嫣的暗示下给她买了套新房结婚。   他让柴嫣辞了工作安心养胎,千万不要像余亦娜那样只顾工作却伤到孩子。   一切进展顺利,张成智的爱□□业双丰收。   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印刷出版公司突然出现一大堆问题,先是公司被竞争对手恶意打压,然后是许多长期合作的大客户陆续撤销订单,还扬言再也不会跟他合作,弄得他焦头烂额。   公司的营业额和利润骤降,张成智想了无数办法,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却依旧收效甚微,公司没有丝毫起色。   无奈之下,张成智只能裁撤掉绝大部分员工,把柴嫣从家里拉出来继续工作。   就这样苦苦支撑了几个月,利润和账面资金不知怎么越来越少,张成智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柴嫣和高秀芬一点儿不了解他的难处,还是像从前一样有事没事就伸手要钱,这时候张成智才觉察出余亦娜的体贴与懂事。   余亦娜曾经的编辑工作赚钱不多,但她接了不少私活,当初张成智的条件不好,买房的钱一大半全是余亦娜出的。   怀孕、生娃养娃、家庭开支等等绝大多数花的也是她自己攒下的小金库,她很少朝他伸手要钱,即便在他月入上千时也一样。   一贯擅长察言观色的柴嫣哪里看不出张成智的不满,于是她故意暗示张成智,他公司出问题全是艾时光搞的鬼,而余亦娜八成当了艾时光的情—妇,吹枕头风让艾时光帮她报复张成智。   听到柴嫣的话,张成智的怒火瞬间直冲脑门,坐车跑到时光出版社想质问艾时光。   结果等了足足三天也没见到人。   然而张成智不是毫无收获,他留意到时光出版社的一个大客户《美丽标界》杂志,眼珠子一转,铆足了劲准备抢走这庄生意。   艾时光抢他的客户,他自然要报复回去。   艾时光敢做初一,就不要怪他去做十五。   思及此,张成智整理并修饰美化好公司资料,信心十足地出发前往南桥市,去找《美丽标界》的老板秦秋意谈判,只要能拿下《美丽标界》一小半的订单就足够他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资产翻上几番。   对这单生意,张成智势在必得。   谁知他竟然在秦秋意的杂志部见到了失踪几个月的余亦娜。   余亦娜看上去过得很不错,以前在家照顾孩子的憔悴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容光焕发,那神采奕奕的样子直接刺痛了张成智的眼睛。   原以为余亦娜离开他根本活不下去,事实却是余亦娜离开他后日子不仅不难捱,反而过得比从前还要滋润,这无疑不深深打击到张成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令他恼羞成怒地找借口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后面事情的发展却忽然脱离了张成智的掌控。   原来余亦娜竟然成了《美丽标界》的主编,收入不菲,而他因为要打余亦娜的事彻底上了杂志部的黑名单,纵使他千般乞求忏悔,余亦娜依然不为所动。   最后,秦秋意以让他公司破产为由威胁他,叫他以后不许再找余亦娜的麻烦,也不许再踏入南桥市一步。   时至今日,巨大的恐慌感才如同翻涌的波涛一样将他吞没,让他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他后悔了!   早知道余亦娜的本事那么大,他绝对不会出轨的,即使出轨,也会努力瞒住余亦娜,坚决不同意跟她离婚。   现在,一切都晚了,都完了!   秦秋意在把张成智赶出杂志部之前,特意点出他账面亏空是柴嫣在“偷钱”,更换成更便宜的油墨厂和造纸厂合作,柴嫣从中扣下不少好处,这也导致了印刷品质量直线下降,许多客户自然跟他们公司断了合作。   张成智听完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跑回西水市找柴嫣算账。   结果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柴嫣利用职权之便和张成智的信任,前前后后划走了两万多块钱,更不要说她从油墨厂和造纸厂拿的回扣,她家里十几口人,个个被她喂到富得流油。   明明“偷”走了那么多钱,在张成智的公司需要资金周转时,柴嫣却一分钱也不掏,还在他想变卖她的首饰应急时和他大吵大闹了一场,差点把孩子作流产。   如今柴嫣挺着八个多月的孕肚,张成智也拿她没办法,只得大骂她一顿勒令她把钱还回来。   柴嫣开始不愿意,后来见张成智态度坚决,显然是跟她离了心,她便假意示弱同意还钱,降低张成智的戒心,转头就悄悄把写着她名字的房子给卖了,拿着钱坐车跑到港城,找私人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后想继续逍遥快活。   她压根就不爱张成智,勾引他只是看上了他的钱,哪料她千辛万苦上位后,张成智的公司居然出了问题。   奔着享福才和张成智结婚的柴嫣,怎么可能甘心跟着即将破产的他受苦。   所以再被拆穿的一刹那,柴嫣便想好了退路。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家私人医院是家不正规的黑心医院,给她做引产手术导致大出血,最终只能切掉子宫。   麻醉药失效后醒过来的柴嫣得知了这件事,不顾身体情况跑到院长办公室大闹着要赔偿,院长见她是一个人从大陆偷偷跑过来的,身份肯定见不得人,再加上她手里有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卖到情—色场所去做鸡。   柴嫣经历的痛苦张成智并不知道,他在知道柴嫣卷款私逃后第一时间跑到柴家去要人。   柴家反咬一口,说张成智因为柴嫣做错了事气愤之下杀人埋尸,毕竟张成智在家摔摔打打发泄时,周围的邻居全部听了个正着,中途隔壁好事的大妈还敲门劝过张成智不要跟孕妇发脾气。   这件事即使告到公安局,嫌疑最大的仍是张成智。   柴嫣的哥哥和弟弟嚣张地打折了他一条腿,威胁张成智要是报警就把他杀害柴嫣的事情捅出去。   张成智只能认栽,自掏腰包住院做手术。   他还没出院,仅剩的几个工人也洗劫了公司卷起包袱跑路,给他留下一堆烂摊子。   不久,仅有的三个合同到期,张成智因为没有及时交货,不得不变卖掉厂房支付违约金,至此,他的公司彻底倒闭,他引以为傲的事业以失败告终。   张成智从此一蹶不振。   高秀芬因为没法从大儿子手里拿钱补贴小儿子一家,被小儿媳妇赶出了家门,只能跟张成智住在一个小破窝棚里面相依为命。   酗酒度日的张成智记恨高秀芬赶走了余亦娜,喝得酒气熏熏时便拖着那条一瘸一拐的腿揪住高秀芬的头发使劲打骂。   高秀芬可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她抄起家伙反抗,往往打到最后两人全部挂了彩,可惜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药,只能硬忍着。   几年后,张成智在电视上看到了余亦娜,彼时她已经成了年收入几百万的成功人士,而她的身边,也有了一个长相俊美气质略带忧郁的年轻男人。   那天张成智喝的更多了,失足掉进了那条迎娶余亦娜进门时经过的小河,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衣服是她特意跑到省城定做的,柔美的小脸上有两团羞涩的粉意,美丽极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她,绝对不会出轨……   可惜,没有如果。   张成智在那条小河里,再也没有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陪伴我一路的小仙女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