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大院小夫妻 作者:流烟萝 文案: 1.身为年代军嫂文女主的林静不知道,她的男人被重生后知道剧情的女配给盯上了。 不过没关系,军嫂嫁谁不是当,下一个更好。 2.方亚兰死后重生,才知道自己是年代文里不重要的炮灰女配,而女主则是曾经被她嘲笑年纪轻轻当后妈的同事林静。 想到前世自己孤苦伶仃病死在养老院,女主却儿孙满堂一生幸福美满,方亚兰决定换个活法。 阅读提示: 1,家长里短日常文,流水账。 2,女主土著,女配重生+穿书? 第1章 联谊会 一九六九年,夏。安平市湖阳区……   一九六九年,夏。   安平市湖阳区工人文化宫大礼堂里正举行着一场联谊会,这场联谊会是安平驻军部队联合纺织厂、制衣厂一起举办的,旨在解决大龄军人的个人问题。   但联谊会刚开始,林静却孤身一人躲到了礼堂后面。   不是林静不重视这次联谊会,而是她进礼堂刚坐下来,就被当时坐她旁边用搪瓷杯喝茶的女同事泼了一身茶水。茶水从她右肩泼下来,迅速印湿她胸前的衣服,更糟糕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件的确良的白色衬衫,轻薄透气的衣服打湿后几乎能看到里面的肉色。   林静当时就佝起了身体,在同事的掩护下离开礼堂,绕到了后面没人的地方。而现在,距离她同事回转去借衣服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林静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因为刚才的插曲,她已经开始后悔参加这次联谊会,甚至想直接离开。   只是她们来之前厂委干事统计过名单,现在联谊会才刚开始,她招呼不打就走不太好。但就这样回礼堂也不太合适,虽然她的衣服已经干了,但白衬衣上沾满茶水终归不太体面。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同事依然没有找过来,林静不得不下定决心,硬着头皮准备绕出去。只是刚走两步,她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林静第一反应就是同事来了,停住脚步探头出去喊:“亚兰,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林静微微愣住。   虽然对方背着光,但看他的身影就能知道这是个男人,而且对方还穿着军装,显然是来参加联谊的军官,而非她的同事方亚兰。   林静怔愣的时候,对方也停下了脚步,将倒出的香烟塞回去,烟盒揣进军装口袋问:“你怎么在后面?”   林静从墙后站出来说:“我衣服打湿了。”   听到林静的话,再看到她身上的白衬衣,对方迅速想到什么,侧过头咳嗽一声说:“你就一个人躲在这里?”   “还有我同事,不过她进去帮我借衣服了。”林静老实交代说。   “你同事进去多久了?”   “快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还没回来?”对方皱眉,又转回头问,“你衣服还没干?”   “干了,但我衣服是被茶水打湿的,上面有痕迹。”   有灯光从礼堂侧面的窗户透出来,虽然光线昏暗,但足够让对方看到她身前的痕迹。能看出来,但他当兵这么多年,泥里来雨里去,真不觉得这点脏污值得她躲在后面半小时,一时不知道该说她讲究还是说她太笨。   迟疑的间隙,他目光扫到她的双眼,杏仁形状,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透着几分无辜,像他很久以前养的兔子。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脱下军装外套递过去:“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穿下我的。”   看着被送到面前的衣服,林静些许迟疑,但这份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低声道了声谢,伸手拿过衣服披在身上,捏住衣领说:“我进去和同事说一下,出来就把衣服还您。”   “嗯。”   得到对方的同意,林静冲他微微点头,转身疾步绕到礼堂正门走进去。   现在的联谊会和早些年不大一样,那时候大运动还没开始,生活作风抓得没那么严,联谊会都叫联谊舞会,会上年轻男女跳双人舞是常有的事。现在就不敢这么搞了,说是联谊会,看起来更像是茶话会,四周朝向中间摆满椅子,中间留出空地表演节目。   刚开始男女按照单位分开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胆子大的同志渐渐离开座位,主动去找心仪的青年进行交谈。不过女同志比较矜持,在原位的居多,只是座位错开着,中间多了许多穿军装的男同志。   林静进去后边朝制衣厂的座位走去,边伸着脖子找人,只是人还没找到,她就被大步走到面前的工会干事王爱芳拦住了:“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正找你呢。”   虽然这次联谊以个人意愿为主,厂里没有下硬性指标,但对负责联谊会的王爱芳来说,当然是成的人越多越好。这种情况下,王爱芳不免对林静寄以厚望,毕竟是制衣厂一枝花,联谊成功的几率自然比别人更大。结果联谊会刚开始,林静就不见了,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林静正打算找她说要回去的事,拉开身上的军装外套说:“我衣服被泼湿了。”   看到林静衣服上的痕迹,王爱芳眉头微皱,刚想说“你也太不小心了”,就听见林静问:“对了,你看见方亚兰了吗?她说进来帮我借衣服来着?”   “方亚兰?没听她说要借衣服啊。”王爱芳微微一愣,反射性抬头看去。   顺着王爱芳的目光,林静看到了坐在军官那边的方亚兰,她正侧着头,面带微笑地看着身边的一名军官。虽然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人,但联合前因后果,林静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方亚兰不是故意的,抿了抿唇说:“我身上衣服脏了,可能没办法继续参加联谊会。”   通过林静的话和她此时脸上的表情,王爱芳迅速猜到了前因后果,但心里又有点不敢信,这次又不是单人相亲,林静参加了也不会影响方亚兰的姻缘,她何必呢?   但看着林静的脸,王爱芳又觉得这事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准方亚兰就是心窄,见不得比她出众的人参加联谊呢?   想到这里王爱芳心里不免有些气愤,如果这真是方亚兰的手笔,那她也太卑劣了。但这些都是她的个人猜测,没有证据,就算是真的她也拿方亚兰没办法。   而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林静的去留,王爱芳挣扎说:“能不能借件衣服,联谊会才刚开始……”   “借衣服可能比较困难。”林静目光扫过同事们,无奈地说。   王爱芳跟着看向坐着的同事们,不得不承认林静说的是实话,现在是八月中旬,大家穿得都比较轻薄,放眼看过去,整个礼堂除了军官,就没人穿两件。   唉?   王爱芳看向林静身上的军装外套,问:“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一看王爱芳的眼神,林静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完了说:“我就是进来跟您说一声,待会还得把衣服还给人家。”   听林静这么说,王爱芳不得不打消念头,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吧,不过外面天黑了,你一个人有没有问题?”   “没事,反正也离得不远,我一个人回去就好。”林静回答说。   王爱芳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   徐远洲绕过礼堂正面,就看到纪明钧靠着墙在抽烟,走过去伸手问:“让你来找对象,你躲这干什么?”   纪明钧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他:“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听听你这话,里面那么多姑娘你还觉得闷,难怪你光棍这么多年。”徐远洲倒出根烟,手指夹着用纪明钧手里的香烟点燃。   正准备将香烟送进嘴里,徐远洲发现不对,眯起眼睛问:“哎你衣服呢?你来的时候是不是穿着军装外套?”   “借人了。”纪明钧淡淡说。   “借谁了?”   纪明钧斜徐远洲:“你是领导我是领导?管这么多。”   徐远洲嘿笑一声,勾住纪明钧脖颈说:“你别拿话吓唬我,首长都说了,我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着你找对象,任务面前不分上下级啊!”说着坏笑道,“借你衣服的人,不会是个姑娘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问:“同志?”   徐远洲听见声音忙松开纪明钧,转身神色严肃问:“同志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林静看他脸生,心里有些迟疑,但很快她看到了徐远洲身后的纪明钧,连忙举起手里的衣服说:“我是来还衣服的。”   看到林静手里藏蓝色的军装外套,徐远洲拖长了声音说:“哦~来还衣服啊。”边说边拿眼睛睨纪明钧。   但纪明钧毫无自觉,掐灭烟头从他身边走过,接过衣服问:“你借到衣服了?”   “好像借不到。”林静笑了笑说,“我打算回去了,今晚谢谢您。”   纪明钧眉头微皱,却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徐远洲插话问了句:“联谊会才刚开始,你们单位的人就要走了?”   林静摇头说:“她们不走,我先回去。”   “你一个人?”问完不等林静回答,徐远洲就用充满暗示的语气说,“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不太安全吧?”   “没事,我们单位离得近。”林静回答说,而且现在还不算晚,街上不至于空无一人。   徐远洲本意是想让纪明钧送林静,见他杵在那不接腔,恨铁不成钢地用手臂撞了他一下说:“反正你晚上也没事,要不送送人女同志?”   林静没料他突然这么说,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得走了。”   说完林静转身就往外走,只是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微微侧过头,看到刚才借她衣服的军官已经走到身侧,言简意赅道:“我送你。”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力度不同,刚才面带笑容的青年说出这话时,她还能因为怕麻烦对方而拒绝。担当说话的人变成了面前的青年,她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呐呐地应了一声好。 第2章 纪明钧 近几年全国都在倡导节约,因此……   近几年全国都在倡导节约,因此路灯不常开,好在今晚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勉强能够照亮前路。   “这边。”走出工人文化宫,林静往右边指了指说。   纪明钧嗯了声,不快不慢地走在她身侧,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的沉默,林静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尴尬,并不是因为不满他的态度,而是源于她内心的忐忑。她总觉得对方答应送自己是因为战友的撺掇,而且她今晚耽误他太长时间了。   想到这里,林静道谢说:“今晚谢谢你。”   纪明钧说:“为人民服务。”   林静闻言愣了下,又很快笑起来,问:“送我回家也是为人民服务吗?”   “是。”   经过两个来回的问答,林静发现面前的青年是典型的军人,端正威严的同时,又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她不再觉得尴尬与忐忑,直接问:“但送我回家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   “真的?”林静侧过头看着他,清冷月光下,她的眼睛越发黑亮,透着几分了然。   纪明钧轻咳一声说:“你该回去了。”   林静问这么多本身也是为了活跃气氛,见他避而不答,没有继续追问,和他道别后就转身往大门走去。只是走了没两步,林静突然停下转身说:“对了,今晚你帮了我这么多,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林静,双木林,安静的静。”   纪明钧正准备离开,被她叫住后也停下脚步,报出名字:“纪明钧。”   他没有拆分解释是哪三个字,林静也没有多问,只冲人扬起笑脸,再次点头道别:“纪同志,再见。”   ……   五十年代初,湖阳还没有并入安平的时候,制衣厂也曾经辉煌过,是市里产值排名前三的大单位。但随着湖阳并入安平,市里单位迁到湖阳,区里给予的扶持日渐减少,再加上制衣厂生产的服装款式比较单一,销量提不上来提缘故,制衣厂渐渐没落。   而这一点从职工家属房就能看出来。   制衣厂的家属房是五十年代初盖的,当时厂里生意正红火,大手笔盖的都是两层楼。前面住的都是单身职工,按级别和家庭人口分房,最后几栋是单身宿舍,里面放的是上下铺,未婚或者夫妻不在一处的才能住。   从表面上看,分房那会厂领导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制衣厂职工们住的应该都挺宽敞。   问题是十几年过去,制衣厂员工数量增加了近三分之一,产值却没比当初提高多少,而区里扶持也不如以往,厂里没钱盖新的职工房。于是分房后进制衣厂的职工很难分到房,只能和爹妈挤着住,就算是那些分到房子的老员工,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单位也不一定能分到房,而他们也换不了更大的房子,只能一大家子挤着住。   因为地方不够住,家属院的住户们不得不想尽办法节省空间,懒得折腾的往门口放张柜子,柜子里面放锅碗瓢盆,上面放案板或者铸铁灶就能直接做饭。愿意折腾又住一楼的呢,干脆靠墙砌口土灶,再用木板一围,就能搭出个小厨房。   林静家就是后者,但因为灶台上面就是另外隔出的小屋子的窗户,她爹搭厨房的时候就只围了下半部分和加盖了上面屋顶。   因此,林静走到自家门口不用进厨房,就能看到灶上锅盖冒着热气,显然里面煨着饭菜。   林静心里想着,推开半掩的门进屋。   里面是一条不算宽的过道,左边靠墙放着张矮柜,柜子上面放牙刷杯子,里面则用来暂存月底买回来的粮食,至于最底下则用来放鞋子。矮柜旁边还有个洗脸架,洗脸架上面则拉了根绳,绳子上挂着个人用的毛巾。   不过林静的毛巾不挂这里,因为她之前挂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有人会动她的毛巾。而她不习惯跟人共用毛巾,因此几次之后,她就在自己睡的房间角落里拉了根绳,单独挂她的东西。   不光是毛巾,她的脸盆脚盆洗澡盆,甚至牙刷鞋子,能不放外面她都不放外面。   洗脸架的对面有一扇门,门里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林静在里面住了近十年,直到前年她哥结婚没地方住才的搬到爹妈屋里。   虽然当初分房时林家有四口人,但和那些拖家带口七八个人的相比,林家人口依然单薄,因此他们分到的房子只比那些新婚还没孩子的年轻夫妻大一点,就三十来平。   地方就丁点大,哪怕隔出了两个房间,玄关这里一有风吹草动屋里就能听见,更别说林静出门时特意穿了双小皮鞋,走起路来哒哒响。   可以说,林静一进门主屋里做针线的张秀梅就听见了,忙放下手里活计起身开门问:“回来了?”   话音刚落,张秀梅看到闺女身上的脏污,脸色一变问:“你衣服怎么搞的?有人欺负你?”   林静摇头说:“没有,是同事不小心泼的茶水。”   “没事就好。”张秀梅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是哪个同事弄的,也太不小心了,你这身衣服还没穿几次呢。”林静是接她的班进的制衣厂,同事她都认识。   虽然怀疑方亚兰的用意,但林静不想张秀梅担心,笑了笑说:“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反正只是茶水,洗一洗应该就干净了。”   “你啊,就是太好心。”张秀梅无奈地说,却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只关心问,“你肚子饿不饿?灶上煨着饭菜,你是想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衬衣早已经干透,早洗晚洗都差不多,因此林静说:“先吃吧。”   “成。”张秀梅应着,去外面端菜盛饭。   林家晚饭吃得比较简单,就一盘土豆丝,一盘清炒四季豆,其实还有盘凉拌折耳根,但因为林静受不了折耳根的腥气,张秀梅就没留菜。不过土豆丝和四季豆她留了不少,另外还有一海碗饭。   “这也太多了。”林静一看饭菜的份量就知道自己吃不下,从矮柜里拿了个小碗出来,盛出小半碗饭。   张秀梅一看她盛的饭就说:“这也太少了点,你就是吃得太少才会这么瘦。”   其实张秀梅是知道林静胃口的,但当妈的都希望闺女能吃好喝好,长得圆圆胖胖,所以她时不时要就吃饭问题说闺女两句。这种时候林静一般不硬顶,半撒娇说:“我肚子装不下嘛,而且妈炒的菜这么好吃,我也想多吃点啊。”   闺女说话中听,张秀梅心里也高兴,点头说:“那成吧,剩下的饭明早给你炒花饭吃。”   林静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有蛋吗?”   “有,都有,再给你加两根菜叶成吧?”张秀梅问。   林静毫不犹豫:“成。”   母女俩说着话,小房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披散着头发的陈芳从里面走出来,看着林静笑道:“我在屋里听着声就猜是静静回来了。”   “嫂子。”林静抬头喊了声。   陈芳应了声,拉了张靠墙的凳子坐下问:“对了,你今晚不是去参加联谊会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张秀梅早猜到闺女这一趟不太顺利,但联谊会不过是认识未婚青年的一个机会,不顺利就不顺利,不用太看重。也担心问多了给闺女心情不好,所以林静回来到现在她都没问过结果。这会听儿媳妇问起,不等闺女回答就说:“也不是什么重要活动,回来就回来了。”   “妈说的是,”陈芳赞同说,“其实在我看来,你一开始就没必要去那劳什子联谊会,工农兵工农兵,咱们这些工人出身的,结婚还是找工人比较好。”   张秀梅听她话里很有看不起农民军人的意思,眉头微皱说:“工农兵是一家,工人、农民和军人都一样,怎么到你嘴里还分出三六九等来了?”   陈芳嘴角微撇,觉得婆婆这话说得忒道貌岸然,要是工人农民都一样,去年她为什么要把工作让给林静?干什么不让她相应国家号召下乡去?还不是不想闺女下乡当农民?   心里虽然不满,但陈芳没把抱怨的话说出来,而是敷衍道:“是是是,工农兵都一样,但这找对象还是找门当户对的比较好,不然静静嫁过去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您能放心?而且我我听说军嫂随军是有级别要求的,他们当兵的好些是外地人,不能随军婚后连房子都没有,总不能静静结婚后还跟你们二老挤一屋吧?”   虽然陈芳前面的话说得不大中听,但后面这番话也有几分道理。   张秀梅倒不是不愿意闺女婚后跟自己和丈夫挤一屋,她考虑的是军人不能随便离营,就算家属住部队附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一次。林静要真找个当兵的,夫妻哪怕离得不远,相处起来也跟两地分居没什么差别。   见婆婆脸色凝重,陈芳继续往下说:“要我说啊,那些当兵的都是面上光,看着是挣得不少,可那又有什么用?没房子啊!咱家静静,年纪轻模样俊,还是国企正式工,这么好的条件,找对象当然得挑个家庭条件好的啊。”   张秀梅听出儿媳妇话里的意思,问:“听你这意思,是要给静静说亲?”   “还是妈您聪明。”陈芳奉承张秀梅一句,看着林静笑着说,“我这要说的啊,也不是别个,就我们车间主任的儿子,人是顶有出息的。至于房子,虽然他现在没有,但他家里住的是三室两厅,林静嫁过去就能有自己的屋子,不比嫁给当兵的好?”   光听陈芳说的,这人条件的确不错,但湖阳就这么几个大单位,职工之间结亲的也多,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不出三天就能传遍。   张秀梅只是退休在家,又不是不出去走动了,陈芳主任儿子什么情况她还能不知道?当即冷笑一声:“是啊,他条件那么好,可惜是个驼背!” 第3章 学徒工 其实当初林卫东带陈芳回来的时……   其实当初林卫东带陈芳回来的时候,张秀梅就不大喜欢她,这姑娘一进门眼珠子就滴溜乱转,虽然没有直言,但眼神里仍然泄露出了对林家房屋狭窄的不满。   因此,林卫东说要和陈芳结婚的时候,张秀梅是不太赞成的,她也向儿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热恋中的年轻人显然听不进去父母的建议,张秀梅也不想为此母子生隙,只好点头答应。   之后谈婚论嫁的过程也算不上顺利,林家虽然有三名工人,但当时林卫东才刚转正半年,林静又在读书,家里实在算不上富裕。陈家既要彩礼又要三大件,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个钱。   虽然最后彩礼谈到了一百八十八,三大件只买了手表,但再加上酒席婚礼费用,支出对林家来说也不算小,为此林国文还预支了大半年工资。   尽管婚前谈得不太愉快,但张秀梅不是那种爱磋磨人的婆婆,而陈芳身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要说大问题也没有,因此时间长了,婆媳之间相处也算和谐。   但今天陈芳的话实在是触到了张秀梅的底线。   外人给她闺女说亲都知道挑个身体健康的人,陈芳倒好,张嘴就要给她闺女说个驼背。认识的知道这是亲嫂子,要不知道的还以为陈芳跟她有仇!   偏偏陈芳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委屈地说:“他是有点驼背,但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吧?又不影响走路,人还是坐办公室的,家庭条件也好,父母都是干部。您不总说静静读书成绩好,如果没取消高考,说不定现在都是大学生了,何至于只能下一线当工人。但现在好了,只要静静愿意,调动工作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谁调动工作?我看是你想调动工作吧?”张秀梅气得翻了个白眼说,“人家爹妈有能耐,能住三室两厅的房子,能给调动工作,你心里羡慕坏了吧?照我看你也别口是心非给静静介绍,趁着你现在还年轻,赶紧离婚改嫁到他们家得了!”   当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关系和睦,在父母百年后他们也能相互扶持走下去。可如今她还活着呢,陈芳就敢这么糟践小姑子,等她死后闺女要是没个依靠,在嫂子手底下还能有好日子过?   张秀梅是真后悔了,早知道陈芳是这种人,当初哪怕闹到母子离心,她都不会答应让林卫东娶陈芳!   陈芳被骂得神色僵硬,强笑说:“看您这话说的,我跟卫东过得好好的,干嘛离婚改嫁啊!再说我提这事还不是为了静静着想,她都这么大了,总得找对象吧?您看人别光看表面,我们主任儿子条件是真不错……”   “你可闭嘴吧!”张秀梅不客气地打断陈芳的话,“别个当嫂子的不说拿小姑子当亲妹妹,起码不会害她,你倒好,直接给静静介绍个驼背!你是觉得我年纪大了好糊弄,还是觉得静静就配得上?还说是为静静好,我看你是见不得她好才对!”   “妈您真的误会我了,我也是拿静静当亲妹妹看待的,怎么可能会想害她?”虽然陈芳盼着这门亲事能成,但她也不想真的得罪婆婆,叫完屈后很快告饶,“我就是觉得人家家庭条件好,工作也不错,就没想那么多……好吧你们要是不愿意,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成吧?”   张秀梅冷笑一声说:“是没想那么多,还是心里想法太多你心里清楚。”   显然,陈芳的解释并没能说服张秀梅,因此冷笑过后,她还想怼陈芳几句。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听刚才因为不好插话而沉默许久的闺女说:“妈,算了,嫂子肯定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好性!”张秀梅嗔闺女一句,但心里的气却是消了不少,只是抬头看陈芳时仍没好脸,“既然静静帮你说话,这件事就算了,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我和你爸活着一天,静静的人生大事就轮不到你拿主意,你以后再敢打歪主意,也别在我家待了,趁早收拾东西滚蛋去!”   本来陈芳还有点心虚,听完张秀梅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又忍不住心生委屈。   她是真没觉得自己给林静介绍她们车间主任的儿子有什么不对,是,王主任儿子是有点驼背,可人家庭条件好啊,而且对方有这个缺陷,娶了林静还不得捧着她一辈子?再看她,嫁的倒是个健全人,但那有什么用?他们结婚都两年了,连个自己的房子都分不到,依然挤在隔出来的小房间里。   结果她这么为林静打算,婆婆不但不领情,还警告她以后不许管林静的人生大事!   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陈芳心里愤愤,但面对表情严肃的张秀梅,她最终咬着牙说:“不管就不管!”   她倒要看看,没有她的掺和,林静最后能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反正她想好了,要是结婚后林静还要厚着脸皮住在家里,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   家属院的房子是有公共浴室的,在每一栋最左边的屋子里,里面隔出两个单间,门口分别写上男女两个大字。   林静很少去浴室,因为浴室只有一间,而高峰期排队洗澡的人却很多,女人洗澡又慢,等一两个小时是常事。好不容易排到了吧,她洗的时候外面还总有人敲门催促,想好好搓一搓都不行。   如果要错开高峰期,上晚班还好点,反正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但要是白班,下班回来等别人洗完,天早就黑了,而公共浴室里没有电灯,洗澡要不摸黑要不带蜡烛手电筒,总之很不方便。   因此,林静一般是在家里洗澡。   其实在家里洗澡也不太方便,因为她现在是跟爹妈睡一屋,晚上睡觉中间隔着衣柜还好,洗澡屋里就不方便有人了,所以如果她爸妈在家,她洗澡的时候他们就得避出去。   这样算起来,还是以前住小房间的时候方便点,屋子虽然小,但平放个澡盆的空间还是有的。   但林静并不常回想独自住小房间的时光。   不是因为她觉得跟爹妈挤大房间比住小屋子好,而是她清楚地知道,除非她申请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否则她不可能再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空间。但以她的工龄,以及制衣厂职工住房紧张的情况来看,她申请到属于自己的房子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当然,她也可以通过婚姻得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但一来这房间是她通过另一个人得到的,需要和人共享,算不上独立空间;二来不止制衣厂有住房紧张的问题,有些人口多的家庭,房屋几乎被切割成豆腐块,房间与房间之间只有薄薄一层木板,任何风吹草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林静来说,如果结婚后只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还不如维持现状继续和爹妈挤一屋。   而这也是她相亲大半年,却依然没能定下亲事的重要原因,她不知道婚姻会让她过得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糕。   洗完澡,林静从澡盆里站起来,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穿上放在一边的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就是她以前的旧衣服,因为穿了好几年而颜色发白,上面还打了好些补丁,不好再穿出去就被林静拿来当睡衣穿了。   穿好衣服,林静打开门和她妈一起抬着澡盆出去倒水,完了再拿盆装着脏衣服出去洗。   早在□□年的时候,安平市里就开始铺设自来水管。湖阳虽然是郊区,但因为有机床厂、纺织厂这些大单位,还有部队驻扎,所以次年开春也铺设了自来水管道。制衣厂的职工也因此沾光,浴室外面都安了水龙头,再也不用过满家属院抢一个压水井龙头的日子。   不过晚上光线不好,接满水后整个盆都黑乎乎的,连哪件是衣服,哪条是裙子都看不清。所以搓了两下林静就放弃了,端着盆回到家里,坐在走廊上搓衣服。   但室内并没有比室外好多少,一是因为屋里电灯瓦数不够亮,而且颜色偏橘黄,二则是因为衬衣干着的时候,茶渍看上去还挺明显,结果衣服一被打湿,黄褐色的痕迹就不见了。   痕迹虽然不见了,但林静总觉得茶渍没那么容易洗掉,只能不停地搓着衣服,直到张秀梅出来看到说:“别洗了,像你这么搓,这衣服穿不到俩月就得坏。”   “茶渍要是没洗干净,晾干后就更难洗了。”这可是白衬衫,茶渍要是洗不掉,上身得多显眼啊。   张秀梅也觉得可惜,说:“那先泡着吧,明天我来洗,晚上灯光暗看不清,你搓再狠也没用。”   林静想了想说:“那我把其他衣服洗了吧。”   这次张秀梅没拦着林静,应了声就转身回屋了。林静则将其他衣物搓干净,也懒得再去找盆,拧干拿着出去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就行。   晾好衣服,林静回到家里拴上大门,她爸和她哥这阵子都夜班,要到明早六七点钟才能回来。   拴好大门,林静转身走进主屋。   主屋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双人床,双人床过去一人宽的地方放着张三开门的衣柜,衣柜顶部到窗户斜着拉了根绳子挂草帘,帘子后面就是林静睡觉的单人床。   不过林静进屋后没回自己床上,而是爬上了双人床,接过了张秀梅手里的鞋底说:“我来吧。”   张秀梅嗯了声,将手里的活计让给闺女,完了用手揉揉眼睛,自嘲说:“我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中用了。”   “您少做点针线活,眼睛肯定比谁都好用。”林静早想劝张秀梅,边纳鞋底边说起来,“买双鞋垫才三毛钱,穿着舒服还不要布票,就您,买的不用非要自己做。”   “你说的容易,三毛不是钱啊?”张秀梅和闺女想法不同,“咱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静听着沉默下来,林家这两年日子的确艰难,前年为了她哥结婚,她爹就预支了一年年工资,本来每月扣四十,去年年底就能还清。结果年中她妈骨折生病住院,病情倒是不严重,但动手术也花了不少钱,除去厂里报销的,她爹又支了半年工资,还找亲戚朋友借了点。   好不容易等张秀梅出院,林静这边又出问题了,街道组织初高中毕业生支援边疆,没工作的全得下乡去。   本来这事也简单,正好张秀梅身体不好,让林静顶她的工作就成。问题是大运动开始后,正常退休都可能被污蔑成“半截子革命”,林静又在下乡名单里,操作不好别说顶岗,说不准还要被扣上思想觉悟低的帽子。   最终,张秀梅是以身体不好,无法继续工作为由将工作让给了领导亲戚,才给林静换到个学徒工的名额。   张秀梅是制衣厂的老职工,每个月基本工资近四十,而林静工资却连她的一半都没有。   外头欠着债,家庭收入却大大减少,林家人自然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明明是周日,林卫国和林卫东还在加班的原因,他们虽然是固定工资,但在出勤满二十六天的基础上,他们多上一天班,就能多拿一天的加班工资。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要参加联谊会,林静今天也是要上班的,学徒工加班虽然没多少钱,但聊胜于无。   想着这些事,林静将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调整了下方向,朝着电灯继续做活。 第4章 方亚兰 制衣厂夏天白班是早上六点开始……   制衣厂夏天白班是早上六点开始,因此天还没亮,家属院里就热闹了起来。水龙头旁边排起队,各家各户的土灶煤炉也都烧起来,淘米的淘米,揉面的揉面,不多时就有香味飘出来。   张秀梅站在灶台前,右手拿着锅铲,从左手捧着的碗里铲出小块乳白色的猪油,放进烧得发热的铁锅里炼化。   很快,猪油霸道的香味就随着兹拉的声音蔓延开,隔壁李桂花闻着香味问:“秀梅,你做啥呢这么香?”   “没做什么,就炒个花饭。”张秀梅边说边往锅里敲入鸡蛋,用锅铲把鸡蛋液捣碎翻炒。   “炒个花饭你又是猪油又是鸡蛋的,”李桂花把面条扔进锅里,盖上锅盖任它煮着,自己则走到林家灶房前,压低声音打趣问,“咋了?静静亲事有着落了?”   张秀梅将翻炒得已经变色的鸡蛋捞出,再往锅里倒入青菜,边炒边说:“难道我闺女亲事没着落就不能吃顿好的?”   两家当了十来年邻居,李桂花很了解张秀梅的脾气,听她这话音就知道她心情不大好,噎了下说:“你这人真是,我啥时候说这话了?这不是昨天联谊静静也去了嘛,就没点好消息?”   张秀梅炒菜的动作顿住,抬头笑道:“她就是被工会干事拉去凑数的,去打个转就回来了,能有什么好消息?”   “你就忽悠我吧,”李桂花不太信张秀梅的解释,说完又忍不住低声问,“静静也到结婚年纪了,她心里就没什么想法?”   “她还不懂呢,能有什么想法?”张秀梅说着拿起灶台上放着的半碗米饭,倒入铁锅用锅铲压散说,“我也不想让静静嫁太远,他们当兵的来自五湖四海,要能当一辈子兵还好,到年纪升不上去是要回老家的。”   这话李桂花倒是没怀疑,张秀梅向来疼闺女,她就是觉得可惜,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这次参加联谊的都是军官,前途都不差的,就算不能当一辈子兵,以后转业安排工作肯定也不差。而且转业后他们也不是只能回老家,跟着媳妇户口留城也是可以的。”   李桂花说得这些其实张秀梅都清楚,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闺女被人说嘴。   每次联谊会结束后,家属院里都会接连传出好消息,大家祝贺的同事,也难免会说嘴那些联谊会后没下文的年轻人,模样不好的说长相,不爱干活的说懒惰,就算是哪哪都好的人,也要被嘀咕两句眼光高。   虽然张秀梅知道林静去联谊会打个转就回来了,但外人却未必会相信,过后见她闺女无人问津,不定说得多难听。既然如此,不如她提前把责任揽自己身上,丈母娘挑女婿嘛,严格点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些想法心里打转就算了,不好说出来,因此张秀梅含糊说:“反正她年轻,以后再看吧。”   “那倒也是。”李桂花点点头,又忍不住嘀咕说,“可惜我家三个小子都结婚了,不然咱们两家结亲也挺好。”   张秀梅听着瞪李桂花一眼,说:“你可闭嘴吧,这话要让你儿媳妇听见,以后看见我闺女还不得横眉竖眼的。”   李桂花想起自家不省心的儿媳妇,神色讪讪说:“我也就是当着你的面才这么说,唉,算了,以后我不提了还不成吗?”   “你就不该提这话头,都是一个院里住着,这话要传出去我闺女还怎么见人?”张秀梅肃着脸,还想再说几句,但话到嘴边看到自家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她闺女林静从里面走出来,便将到嘴边的话改为招呼,“起来了?正好,你快去洗漱,饭也快炒好了。”   林静应了声,喊了声妈,完了又朝李桂花招招手,打招呼说:“婶子早。”   “早!”李桂花笑着回了句,又问,“静静吃面条不?给你盛一碗?”   静静忙摆手说:“我吃炒饭就够了,多了吃不下。”   “一碗面条能有多少,三两口就吃完了。”李桂花说着听见自家锅盖被热气顶得当当响,疾步回到自家灶台前揭开锅盖说,“就这么定了,我给你盛碗面条。”   “不用盛,这丫头就是个猫胃,吃得少,你盛碗面条给她待会别吃不完浪费了。”张秀梅替闺女婉拒说。   李桂花不由说:“那静静胃口也太小了,难怪那么瘦。”倒是没再说要给林静盛面条的话了。   ……   因为上班时间不同的缘故,林家人很少能凑到一起吃饭。就像今天早上,做完闺女的早饭后,张秀梅还得继续准备丈夫儿子和儿媳的早饭,林静吃完后也不在家多磨蹭,回屋工帽一拿就匆匆出门了。   制衣厂分东西两个大区,东区是生产区,厂部办大楼、生产车间和仓库都在那边,西区则是生活区,林家住的家属院、食堂、学校都在这边。中间则是一条宽阔马路,往左能去市中心,往右能到驻军基地。   走出家属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厂部大楼,大楼共有两层,外墙统一刷成白色,楼层窗户与窗户之间用红色油漆写着毛语录,楼顶还竖着“湖阳制衣厂”五个大字,看着挺气派。   从制衣厂大门进去,绕过厂部大楼看到的是红砖盖起来的生产厂房。厂房都是长排的,里面空间宽阔,能同时容纳五十到六十名一线工人。制衣厂又分白夜班,因此每个厂房白夜班工人加起来有一百到一百二十人,而这也是一个生产车间工人的数量。   这样的生产车间制衣厂共有三个,再加上仓库后勤、厂委工会的人,制衣厂有近四百名员工。   这四百多人,绝大多数都关注着昨晚的联谊会,林静走进车间,到工位一路听到的全是联谊会相关讨论。而她作为参加联谊会的女同志之一,上班后自然也没能逃过被盘问的命运。   当然,大家盘问得还是比较含蓄的,只是林静又不傻,从大家揶揄的目光里,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想知道的,其实是她昨晚有没有认识可以发展为结婚对象的男同志。   但显然,她的答案要让大家失望了。   见林静摇头,她斜对面的王晓丽面露惊讶:“一个都没有?不可能吧?”   “一个都没有。”林静肯定地说。   王晓丽仍不相信,猜测问:“是你眼光太高,没相中别人吧?”   坐林静对面的小组组长陈秀兰闻言皱眉,说一个未婚女同志眼光高可不是什么好话。她正想开口将话题圆过去,就听林静笑着说:“那你可真冤枉我了,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这人比较倒霉才对。”   “你怎么倒霉了?”王晓丽疑惑问。   林静边踩缝纫机边说:“我昨晚参加联谊会,进礼堂刚坐下就被人泼了一身茶水,你说我倒不倒霉?”   听着是挺倒霉,但看林静不但不生气,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浅笑,王晓丽又有点怀疑她话的真假,说:“衣服湿了换件衣服不就好了,难道你直接回去了?”   “也没直接回去,”林静抬起头,目光从陈秀兰和王晓丽之间穿过,看了眼坐在隔壁小组的方亚兰,语气淡淡说,“泼湿我衣服的同事说她去帮我借衣服,于是我在外面等了……”   背对着林静踩缝纫机的方亚兰突然起身,转身喊道:“林静!”   因为没有控制好声音,周围几个组的人都听见了方亚兰喊的那声“林静”,纷纷朝她们看过来。方亚兰见状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走到林静面前,挤出笑容说:“你能跟我说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静停下手里的动作,却没直接回答方亚兰,而是看向陈秀兰:“陈姨。”   制衣厂不像纺织厂或者机床厂,机器开了就不停,工位空缺立马得有人顶上。制衣厂虽然也有分工,做领子的专门做领子,上拉链的专门上拉链,但工序没有连贯到前面的没做完下面的就不能开工。因此,制衣厂虽然规定了员工上班期间不得离岗,但只要次数不算频繁,领导都会通融。   因此,陈秀兰没有多犹豫,痛快点头说:“你去吧。”   得到陈秀兰的同意,林静不再磨蹭,放下手里的活跟着方亚兰走出车间,绕到左墙人少的地方停住,说:“就在这里说吧。”   本来还打算往前的方亚兰听见林静这话,停住脚步转身迟疑问:“静静,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怪你什么?”林静语气淡淡问。   本来方亚兰都想好了措辞,不管林静是点头还是摇头,她都觉得自己能应付过去。结果林静不按套路来,方亚兰被问得噎了下,片刻后决定按照计划来,垂眸说:“昨晚弄脏你的衣服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想啊,如果可以,我宁可被弄脏衣服,错过联谊会的人是我自己……”   听着方亚兰的辩解,林静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其实她并不怪方亚兰弄脏她的衣服害她错过联谊会,她在意的是方亚兰明明答应帮她借外套,但她在外面苦等半小时,进礼堂后却只看到方亚兰和别人交谈甚欢。   只是林静和方亚兰认识也有十来年,虽然因为年龄差了两岁,以往关系不算亲密,但这半年因为她们所在的二组三组相邻,打交道多了两人也渐渐成了朋友。   因为是朋友,林静不想恶意揣测方亚兰的用心,但昨晚的事在她这里过不去,因此,他希望方亚兰能给她个合理的解释。   但不管是早上方亚兰的刻意回避,还是现在方亚兰的推脱辩解,都让林静感到失望,她打断方亚兰的话,问:“昨晚你借到衣服了吗?” 第5章 军嫂文 方亚兰当然没有借到衣服。事实……   方亚兰当然没有借到衣服。   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要帮林静借衣服,因为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林静错过这次联谊会。方亚兰早就打算好了,先泼湿林静的衣服把她骗出去,再用借外套为由拖住林静,让她在外面等到联谊会过半,自己再去找她,以没借到外套为由劝她回去。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方亚兰出去找人的时候林静已经走了,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再加上顺利和赵弘毅定下约会,昨晚方亚兰的心情很不错,夜里做的都是当上将军夫人的美梦,以至于她乐呵了一早上,直到上班后看到林静。   说实话,再看到林静的时候方亚兰有点心虚,因为不管是在她的前世,还是重生后看到的那本小说里,嫁给赵弘毅当上将军夫人的都是林静。   没错,方亚兰是重生的,而且她重生后还窥得了天机,知道了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但女主不是她,而是嫁给二婚军人的林静。至于她,充其量就是个用来打脸的女炮灰!   方亚兰打小就是大院里最出挑的姑娘,初中毕业后虽然没继续升学,但也凭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制衣厂,而不像林静是钻空子接班才进的制衣厂。而且她那时候嫁的也不错,丈夫是中专生,毕业后分配进了革委会,最重要的是大运动开始后他不但没下放,还步步高升了。   因此,前世方亚兰结婚后不久就搬进了革委会领导才能住的小白楼里。而更重要的是,她丈夫年纪虽然大了点,但他们结婚时他还是头婚。   所以前世听说林静年纪轻轻嫁个二婚头,方亚兰心里十分不屑,认为她是想攀高枝想疯了。那时候的方亚兰觉得,她绝对不可能为了钱,而像林静一样给三个孩子当后妈!   但前世方亚兰的人生并没有一帆风顺下去,大运动结束后她丈夫被人举报,虽然没有坐牢,但工作一撸到底,人也因此一蹶不振。   她丈夫倒也没有一直颓废下去,改开后宝大户如雨后春笋冒出来,激得她丈夫奋发起来,找人借钱打算大展拳脚。只是她丈夫当了那么多年干部,早被养得眼高手低,小钱看不上,挣大钱又没那能耐,年年创业年年亏钱,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吵着闹着跟人离了婚。   只是离婚后方亚兰过得仍不太好,因为早在她丈夫步步高升的时候她就辞了制衣厂的工作,如今人到中年,她就只能靠着打零工过活。   后来方亚兰又结过两次婚,但半路夫妻本就不交心,他们又各有儿女,相处中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吵着闹着最终还是一拍两散。偏偏她儿女也不争气,女儿性格懦弱,婚后被管得接济亲娘都不敢,儿子更是吃喝嫖赌无一不做,三四十岁的人了还只知道朝她伸手要钱,以至于她年纪大把还得在酒店打零工。   而林静的人生却和方亚兰截然相反。   虽然赵弘毅和林静结婚时只是营长,但婚后他会大开金手指,在三十岁前升上副团,之后稳步高升,到最后成为少将。   而且赵弘毅的三个孩子也都很有出息,老大九十年代大学毕业后选择下海经商,趁着地产黄金期积累起大量财富,成了全国首富;老二则跟随父亲的脚步参军,后来成为了国内首位女航天员;老三长大后则进了娱乐圈,他是天生的演员,入圈后迅速爆红,拿奖拿到手软,最后成了享誉全球的影帝。   至于林静,虽然本人没什么能耐,但因为丈夫和继子女争气,还是成为了令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想到前世自己孤苦伶仃病死在养老院,而林静却被赵弘毅宠了一辈子,还成为了赵家三兄妹口中最重要的人,重生后知道剧情的方亚兰就忍不住心生不甘!   凭什么?   明明林静处处都不如自己,凭什么她能越过越好,自己却越过越差?凭什么她是女主角,而自己却只能是被打脸的女炮灰?   她不服!   因为内心的不甘,发现自己重生到了联谊会开始前的方亚兰果断拿定主意——   这一世她要换种活法,取代林静嫁给赵弘毅,以成为少将的妻子,首富、宇航员和影帝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方亚兰理直气壮地点头:“借到了啊,我还想问你呢,昨晚你怎么自己走了?害我借到外套后出去找了你大半天。”   “你出去找我了?什么时候?”   方亚兰含糊地说:“八点左右吧,我借到衣服就去找你了。”其实她昨晚出去找林静已经是八点半以后的事,但她想林静说不定早就走了,就把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林静继续问:“昨晚你出去找我前一直在找人借衣服?”   “你问这些干什么?”方亚兰被问得不耐烦起来,“昨晚让你等那么久是我不对,但这也不能怪我啊,你也知道现在是夏天,大家都穿的少,我能给你借到衣服就不错了。”说到这里方亚兰话音一转,“我还没说你呢,你走就走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害我好不容易借到衣服却找不到你,只好又把衣服还回去了。”   如果说之前林静还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在听完方亚兰恶人先告状的抱怨后,她已经能够确定昨晚的事并非偶然,而是方亚兰故意的!   认识到这一点,林静紧紧抿起嘴唇。   虽然过去一年里她和方亚兰关系一般,但从半个月前开始,方亚兰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不但上下班要跟她一起走,连上厕所都要叫上她。而她性格虽然不算外向,但面对别人的示好也愿意报以真心,这段时间下来,她以为她们哪怕算不上至交,至少也是朋友。   但方亚兰的所作所为给了她一个大耳光,她甚至怀疑方亚兰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朋友看待过!   如果有,她为什么能明知道自己在外面苦等,依然和别人相谈甚欢?她又为什么在自己问起时满口谎言,不说一句真话?   越想林静越觉得齿冷,越想她越克制不住心里的失望。   而方亚兰虽然不知道林静心里的想法,却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再次心虚起来:“你、你盯着我看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你没有骗我吗?”林静反问。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方亚兰心虚地问,“再说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林静低声附和:“是啊,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方亚兰听林静这么说,以为她终于被自己忽悠过去,松了口气正准备安抚林静两句,但话还没出口就听林静说:“你只是想阻止我参加联谊会而已。”   闻言,方亚兰的心猛地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林静已经知道了。但话到嘴边她转念一想,除非林静跟自己一样有奇遇,否则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是一本书,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打算?   而方亚兰看着林静,怎么都不觉得她也是重生的,便放下心来说:“你参加联谊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否认完还觉得不够,上下打量林静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捂着嘴巴问,“还是说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觉得你参加了联谊会,别人就找不着对象了?”   虽然方亚兰说这话时面带笑容,但林静并不迟钝,当然能看出被方亚兰包裹在笑容下的对她的恶意。   方亚兰讨厌她。   林静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件事,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被当成傻子耍弄的自己更可笑,还是为了这么荒唐的理由,而不得不忍受着厌恶向她示好的方亚兰更可笑。   林静也果真笑了出来,说:“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受欢迎?以至于你明明这么讨厌我,却因为害怕我出现在联谊会上影响你找对象,而不得不舔着脸来跟我套交情。”说到这里林静斜方亚兰一眼,“这半个月真是委屈你了啊!”   林静这番话字字如刀,正中方亚兰心口,气得她当时就想反骂回去。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在和赵弘毅的事情定下来前,她并不想节外生枝和林静撕破脸。   想到这里方亚兰双手攥成拳头,忍着气说:“静静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昨晚……”   认清方亚兰一直在骗她后,林静已经不想再听她诡辩下去,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说,“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昨晚离开前我进礼堂找过你,但你当时和别人聊得很高兴,并没有注意到我。”   方亚兰一听她这么说就想起了赵弘毅,脱口而出说:“你别打他主意!”   话音刚落方亚兰就知道糟了,但她心里实在担心,因为原著里赵弘毅对林静是一见钟情。要不是这样,重生后她也不至于费尽心机想让林静错过联谊会。虽然目前来看原著剧情并非不能改变,赵弘毅对她印象也很不错,但万一林静身上有什么女主光环,她往男主面前一站,男主就会爱上她,自己不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方亚兰扯出生硬的笑容说:“我是说,我跟他已经处上对象了,你最好别对他有想法,这是很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得注意!”   听出方亚兰语气里的威胁,林静心里更觉得可笑,亏她把方亚兰当成朋友,结果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个会挖别人墙角的人!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卑劣,更不会对你的对象有任何想法,也请你以后别再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接近我!”林静不留情面地说,“还有,以后请叫我林同志,我们不熟!”   说完,林静再不看方亚兰一眼,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方亚兰眼神阴郁地看着林静的背影,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但她转念一想,林静现在能说出这些话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等以后她过得穷困潦倒却得知自己当上了将军夫人的时候,想起今天的事肯定会悔恨终生。   方亚兰微微勾起唇角,想,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啊! 第6章 走眼了 陈秀兰和张秀梅都是制衣厂头一……   陈秀兰和张秀梅都是制衣厂头一批老员工,两人认识近二十年,关系一向不错。再加上当初分房的时候陈秀兰分到了林家后面那栋,可以说林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因此,看林静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陈秀兰关心问:“你们聊什么了?”   “聊昨晚的事。”林静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昨晚?”不等陈秀兰开口,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的王晓丽就抢着问,“难道昨晚你衣服是方亚兰弄脏的?”   虽然车间里声音嘈杂,但王晓丽插话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周围几个小组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话,纷纷转头朝刚从外面进来的方亚兰看去。   二组就在车间门口旁边,所以方亚兰也听到了王晓丽的话,对上她看好戏的目光,方亚兰忍不住咬紧了牙关,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是方亚兰之前没有预想到的场面,前世她和林静交情不深,对林静的印象只有软弱势力以及好运气。重生后看了原著,方亚兰对林静的印象也没有变好,她依然觉得如果林静不是女主角,如果她没有嫁给赵弘毅,早晚会被人拆吃入腹。   所以在方亚兰看来,就算她出去晚了,林静因此生气,她也能三言两语安抚好对方。   但昨晚之后,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原著里软弱没有主见的林静,表现得意外的强横,甚至还敏锐地猜到了她的目的,最终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方亚兰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这件事,问题是她们昨晚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但旁边还有其他人,说不定看到了过程,直接否认更显得做贼心虚。   不过承认也没什么,反正就算林静猜到她的真实目的也没有证据,她大可以咬定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一来,在林静面前她肯定得放低身段。   说实话,刚听完林静那番不留情面的话,她现在是真不想向林静低头。但理智上方亚兰也清楚,这个头她必须低,不然没有处理好这件事,难免会影响到她的名声。   她这辈子是要当将军夫人的,名声绝对不能有瑕疵。   想到这里,方亚兰用垂在身侧的右手掐住大腿。   方亚兰这一掐用尽了全力,痛得她立刻红了眼眶。感觉到眼泪盈满眼眶后,方亚兰走到林静面前,用哽咽的声音说:“昨晚弄湿你衣服害你错过联谊会是我不对,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静静你原谅我好不好?”   第二生产车间里大多数人都是制衣厂的老职工,在五十年代分房的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分到了属于自已的房子。换言之这些人不但是同事,更是一个大院里住了十来年的老邻居,林静和方亚兰这些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而方亚兰进制衣厂工作已经好几年,又向来擅长做表面功夫,所以在同事中口碑一向不错。   因此,看到方亚兰红了眼眶,大多数人都相信了她的话,纷纷出来打圆场:   “对啊小林,小方肯定不是故意弄湿你衣服的,你就原谅她吧!”   “没错,反正就是次联谊会,你又没什么损失,这次就算了吧?”   “联谊会嘛,厂里隔一年半载就要举办一次的,反正你还年轻,错过这次联谊会,下次再参加也是一样的。”   “你要是实在着急,我回去帮你寻摸寻摸,给你介绍个对象好了。”   “对啊,咱们车间这么多人,保管能给你介绍个好对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刚开始还在为方亚兰说话,到后面都开始调侃起林静来。方亚兰听着她们的议论,露出隐秘的笑意,林静现在应该慌神了吧,如今可是六十年代,恨嫁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但方亚兰失望了,林静没有因为大家的议论而慌神,而是抬头直视她的目光说:“你依然认为我生气是因为你让我错过了联谊会,而不是你故意耍我,把我晾在礼堂外面半个小时?”   面对林静的提问方亚兰也不心慌,有刚才的对峙在,决定承认自己无意间弄脏林静衣服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应对林静的问题。   方亚兰夸张地用左手捂住嘴巴,一脸震惊地问:“静静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会故意把你晾在外面?我承认,昨晚我帮你借衣服是花了点时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现在是夏天,大家都没有带外套,我问了好些人都没有借到衣服才会让你等那么久,但我昨晚不是跟你解释了吗,你当时还好好的啊,怎么过了一晚上就突然、突然……”   说到这里,方亚兰声音更加哽咽,同时她再次掐了把大腿,逼出几滴眼泪,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弱者天然比强者更容易得到信任与同情,而林静和方亚兰虽然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泪流不止的方亚兰显然比她看起来更弱势,于是大家纷纷出声安慰方亚兰:   “小方你也别太自责了,你又不是故意打湿小林衣服的。”   “对啊,你又不是没帮小林借衣服,只是借不到嘛,这又不是你的错。小林你也是,不就是衣服弄湿了吗,多大的事啊闹成这样。”   面对大家的指责,林静不为所动,只是问道:“你借衣服花了多久?”   方亚兰觉得林静真是气昏头了,这个问题跟刚才对峙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出去找人的有什么区别?有了刚才的经验,难道她还会答错吗?   想到林静刚才的话,方亚兰回答说:“半个小时左右,当时你进礼堂找我,我不是出来跟你说过了吗?你不记得了?”   “你确定我进礼堂的时候,你跟我说话了?”林静问。   “当然,我骗你干什么?”方亚兰笃定地说。   方亚兰当然没有跟林静说话,事实上要不是刚才对峙的时候林静自己说出来,她都不知道林静离开前进礼堂找过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年代又没有摄像头,而其他人不是忙着认识人,就是工会干事忙着维持联谊会的进程,没人会盯着她看。而且通过林静的话,方亚兰猜测她在礼堂待的时间不久,甚至有可能她只进去看了眼,见自己和赵弘毅在说话就走了,这样自己没发现她也有了解释。   那么短的时间,别人都未必记得知道林静进礼堂了,更不会知道她有没有出去。而且人的记忆是很容易受到别人言论影响的,出去一趟一两分钟的事,只要她坚持,谁能说她没有出去过?更何况联谊会中间她还去过一趟厕所。   至于林静的话,更不能作为证据。   果然,大多数人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方亚兰,觉得她没必要骗人。   听着大家的话,方亚兰看着林静的眼神里压抑着快意,想林静也真是蠢,要不是她在私下对峙的时候透露出这么多信息,自己也没办法把谎言说得这么逼真。   方亚兰坚信这一局自己赢定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进礼堂的时候我跟工会王干事说过话?”林静开口问道。   方亚兰脸上表情僵住,内心有片刻慌乱,但她转念一想,就算林静跟王干事说过话又怎么样?她大可以说自己是林静出礼堂后找去的。   方亚兰镇定下来,说:“昨晚我看到你,追出礼堂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怎么突然这么问。”   听出方亚兰歪曲事实的意思,林静心里没有愤怒,通过刚才的对峙,她已经彻底认清了方亚兰这个人。因此,她只是神色平静地再次发问:“我还有没有告诉过你,昨晚我碰到了名军人,他借了我外套,昨晚从我进礼堂,到我离开文化宫,他都在礼堂外面跟人说话。”   林静隐瞒了纪明钧送她回家的事,只说出了部分事实。但这已经足够,方亚兰脸上得意的表情在这样一刻龟裂。   “你说你追出了礼堂,跟我说过话,什么时候?”说到这里林静轻笑一声,“总不会是我离开文化宫以后吧。”   方亚兰没想到林静保留了这么重要的事没有说,整个人慌乱起来。但很快她想到一件事,如果真的有这名军人的存在,刚才大家问起的时候她为什么说没有认识人?   除非林静在诈她!   自以为窥得真相,方亚兰冷静下来,做惊讶状问:“礼堂外面有人?我怎么没看到。”暗指林静在说谎。   “如果你觉得我在说谎,我可以找王干事帮我作证,甚至我会想办法联系昨晚借我衣服的军人,军人正直善良,想必不会说假话。”   方亚兰闻言不由攥紧双手,她不怕王干事出来作证,就像她刚才说的,她完全可以说是后面追出去的,她怕的是林静后半句。   虽然林静可能在说谎,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真闹到要找部队军人作证,她又被证实说谎,这件事很有可能成为她人生的污点,到时候就算赵弘毅要娶她,她也不一定能通过政审。   反之,现在吃了这么哑巴亏顶多就是被人议论一段时间,等以后她当上将军夫人,还有谁会记得这件事?   方亚兰后悔了,她不该跟林静对峙的。   如果没有刚才的对峙,林静就算猜到了她的打算,也不能肯定和赵弘毅处对象这件事在她心里的重要性,她也就不会面临现在的左右为难。   林静这是吃定了她不敢赌啊!   方亚兰咬牙说:“我承认昨晚是我不对,但静静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跟人说话的时候耽误了时间,出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林静直接了当地说:“是跟人说话无意耽误时间,还是故意耍我你心里清楚。”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静没有坚持要找纪明钧给自己作证,一是因为部队轻易不能进去,而且湖阳驻军上万,她只知道个名字,不好找人;二则是方亚兰已经默认,这么点小事实在没必要麻烦对方。   “还有,刚才在外面说了那么多,但你好像一点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生气,不是因为错过了联谊会,而是因为你骗我耍我。”林静直视着方亚兰的目光,再次重申,“另外,刚才我就说过了,以后请叫我林同志,我们关系没那么好!”   至此,刚才为方亚兰说话的人不得不承认,这次他们看走眼了。   顶着众人满是指责与失望的眼神,方亚兰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张嘴还想解释什么,但话没出口就被陈秀兰打断:“行了,上班时间都干活去,别都围这里!”   陈秀兰开口后,其他小组的组长也纷纷出面维持秩序,围观的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位,转瞬间过道里只剩下方亚兰一个人。只是通过他们时不时抬头看过来的眼神里,方亚兰知道,再多的解释都已经无用,她的后路被林静堵死了!   但没关系。   她还有底牌,只要能嫁给赵弘毅当上将军夫人,这些事都会过去!总有一天,她会让林静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方亚兰这么想着,垂眸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冷芒。 第7章 起争执 这次联谊会是近两年湖阳区举行……   这次联谊会是近两年湖阳区举行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联谊,光参与的未婚男军官就有一百多人,纺织厂也有七十多名女职工参与,制衣厂人数相对少点,但也有三十六人,比年初和五金厂联谊那次多了近一倍。   另外,相比年初和五金厂职工的联谊,这次联谊的成功率也更高一些。联谊会后第一个周日结束后,有一半女职工处上了对象。   对工会领导而言,这个结果并不算出乎意料,这年代能当兵的家庭成分肯定没问题,思想觉悟更不用说,这是部队严抓的,更何况参加这次相亲的少说也是个班长。   而且当兵的每天都要训练,身体看着比普通人更健壮,也更有精神气。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谁不想寻摸个模样俊的。   而在这些处上对象的女职工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方亚兰——她对象是营长!   虽然这次参加相亲的军人中军官不少,但大多也就是个排长,级别高点的也就是副连连长,副营级别以上的都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虽然都说当兵的不好找对象,但那指的是义务兵,能提干的只要眼光别太高,找对象不要太容易。而且部队晋升是一级一级来的,二十七八能升副营就算顶有出息,但这时候的人结婚都早,到副营级别的人大多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自然不用来相亲。   可以说,方亚兰的对象是这次参加联谊会的军官中级别最高的!   最近方亚兰本就处在舆论中心,等她跟营长处对象的消息一传出来,大家更是讨论得热火朝天,有羡慕方亚兰运气好的,也有说酸话表示方亚兰对象眼神不太好的,更有挑事想要看好戏的。   回到工位刚坐下,林静就听王晓丽压低声音问:“你听说了吗?”   “什么?”林静疑惑问。   王晓丽伸手往后面的三组指了指,说:“方亚兰她对象是营长,这事你知道不?”   早上方亚兰一到车间就在那吃奶油蛋糕,这年头蛋糕可以好东西,基本做好一摆出来就很快售光了,更别提里面还加了奶油,没点门路可买不到。方亚兰突然吃上奶油蛋糕,可不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就打听了起来,也有想让她帮着买点的意思。   自从上次被林静拆穿谎言,这段时间方亚兰日子可不好过,同事问起来,她也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就把情况给说了。   原来啊,这蛋糕是她对象托人买的。   方亚兰也是参加了联谊会的人,而且她先前还算计林静错过了联谊会,这会听她主动说起对象,大家就打起精神了啊,继续追问起来。   这一问可不得了,方亚兰竟然谈了个营长!   营长啊,级别跟他们厂长差不多,而且对方还没到三十岁,转业前级别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方亚兰这是要发达了啊!   不到一个上午,方亚兰谈了个营长这事就传遍了制衣厂。虽然早上林静来得晚,但大家同在二车间,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林静嗯了声,问:“然后呢?”   她表情这么平静,王晓丽还以为她没转过弯来,忍不住说:“你傻啊!那可是营长!我之前还奇怪呢,联谊会这么多人参加,方亚兰为什么偏偏针对你。她肯定早就知道了这次联谊会有营长参加,怕你抢了她的风头,才故意打湿你的衣服,让你错过联谊会的!”   王晓丽说着上下打量林静一番,还别说,林静这人虽然木了点,但模样长得是真不错,鹅蛋脸柳叶眉,眼睛又大又黑亮,皮肤白皙又光滑,她个女人看着都心动,也难怪方亚兰有危机感。   越看王晓丽越忍不住同情林静,语带怜悯说:“你要是能参加联谊会,还有她方亚兰什么事啊!”   王晓丽这番话看似是在为林静打抱不平,实际上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一旦她应对不当,这话哪怕不是她说的,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她在意难平,惦记着方亚兰的对象!   这年头跟有对象的男人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林静心里没想法,一旦谣言传开,被扣上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帽子,严重了是要下放改造的!   林静表情严肃起来:“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什么?”王晓丽愣住。   “结婚找的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人,选择标准不仅局限在相貌好坏,家庭情况上,更和性格有很大关系,跟这个人合适,不代表换成条件差不多的,甚至更好的就会更合适。”林静唇角翘起,像是开玩笑说,“还是说,对王姐你而言,只要有个条件更好的人出现,你就能毫不犹豫放弃现在的丈夫?”   王晓丽刚找林静说话时两边工位的人都还没来,而且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没什么人听到她们的对话。但正值下午上工的高峰期,两人说着说着车间里人就多了,林静也想一次解决这件事,省得后面还有人到她面前蹿火,说话时就放开了嗓子。   虽然大多数人没听完全程,但林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再结合今天发生的事,足够让大家明白前因后果,忍不住哄笑出声,还有部分人目光闪烁地朝方亚兰看去。   王晓丽因为大家的哄笑脸色僵住,说:“我是已经结婚的人,跟你们怎么能一样?”   “所以说,在王姐心里未婚青年都见一个爱一个,对象随便换是吧?”林静一脸无奈地说,“王姐你对我们未婚青年误会很大啊。”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一时间大家看向王晓丽的目光里充满指责意味。   虽然二车间老职工多,但这些人大多有未婚儿女,王晓丽这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话要是传出去,他们儿女还怎么找对象?   王晓丽不蠢,也很快明白了林静的意思,心里恨得牙痒痒,觉得林静是狗咬吕洞宾,面上却扯出笑容说:“静静你误会了,我可没这意思。”说着睨向方亚兰,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是为你感到可惜呢!”   王晓丽这招祸水东引可把方亚兰气得够呛,虽然她早上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赵弘毅的级别也有炫耀,想让林静后悔的意思,但她暂时还不想跟林静起正面冲突。因此她虽然在心里直骂王晓丽搅屎棍,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自己没听懂王晓丽的意思。   林静也觉得王晓丽搅屎棍,谁遇到事都要去掺和一脚,别人掺和吧是帮着安慰人,她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一套组合拳打过去,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被她搅和得吵架收场,时间长了,王晓丽在厂里的人缘实在算不上好。   大概王晓丽自己也有感觉,虽然改不了爱挑事的臭毛病,但这一年比以往还是收敛不少。再加上林静不爱惹事,又顾忌着两人工位正对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向来能忍则忍,所以这一年来两人处得还行,反正没起过冲突。   或许正因为如此,王晓丽才会觉得林静软弱可欺没主见,在林静面前挑拨离间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但实际上能忍则忍并不意味着林静真的懦弱,只是因为没被踩到底线。但现在,林静不愿意忍耐下去,直接说:“应该是我为你感到可惜才对,向同志的弟弟比他高比他学历高比他工作好,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没差两岁……”说到这里林静上下打量王晓丽一番,用同样怜悯的语气说,“可惜啊,你已经结婚了。”   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向来敏感,林静这话可比王晓丽说的严重多了。但王晓丽本来就人缘差,刚才的话又得罪了不少人,因此没人觉得林静说话过分,纷纷哄笑起来。   王晓丽却气得够呛,冷笑一声说:“我好心好意才跟你说这些话,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在我面前挑拨离间。小小年纪就这么牙尖嘴利,真不知道谁教你的。”   这是王晓丽的惯招,每回被她拱起火的人回过神来,她都要倒打一耙说别人不识好人心,把自己说成个热心人。要是碰上脸皮薄的,她还要人身攻击对方一番,把人说得流眼泪。   林静没有流眼泪,她只是笑着说:“这就要感谢王姐教导有方了。”   “噗——”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了,接连喷笑出声,还有人打趣说:“是啊,坐小王你对面,再木讷的人也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了啊!”   “小王你也好意思说别个,要论牙尖嘴利,你称第二,咱制衣厂谁敢认第一?”   听着大家的议论,王晓丽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顾忌着厂里严禁斗殴的规定,她恨不得扑上去跟林静撕打起来。但现在,她只能克制着情绪,指着林静说:“你、你……”   “哟,大家说啥呢都围这?”突然出现的工会干事王爱芳打断了王晓丽的话,见她指着林静表情不善,王爱芳问,“怎么了?吵架啦?”   工会虽然不管纪律,但对车间的人来说也是领导,王晓丽不想事情闹大,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挤出生硬的笑容说:“王干事您误会了,我跟小林说话呢,没吵架。”边说边给林静使眼色。   林静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点头说:“嗯,没吵架。”   “没吵架就好,大家都是同事,和和气气的多好啊。”王爱芳走到林静身边,笑盈盈地问,“小林同志,你现在有空不?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一下。”   工会虽然是为职工谋福利的,但林静一个学徒工,又不爱冒尖,除了上次联谊会还真没跟王爱芳打过什么交道,迟疑地看向刚到工位坐下的陈秀兰。   陈秀兰虽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她看王爱芳脸上带笑,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便点头说:“你去吧。”   领导都批准了,林静自然不会不答应,起身跟着王爱芳离开车间。   等林静她们一走,陈秀兰看向王晓丽时脸色就不太好了,虽然她才刚来车间还不清楚情况,但王晓丽刚进制衣厂就被分到了二组,她还能不了解王晓丽的尿性吗?   这就是个搅屎棍,从来见不得人好,要不是她每回惹事都会有人来找陈秀兰,让她约束着点,她也不会为了盯紧王晓丽,让她上班时间消停点把她的工位挪到自己身边。   更别提跟王晓丽起争执的还是一向都很乖的林静,陈秀兰不用想都知道事情是谁挑起来的,斜了眼还盯着林静背影的王晓丽说:“看什么看,开工了不知道?”   王晓丽被骂后心里更恼火了,她知道陈秀兰偏心,但她问都不问一句就来骂自己也太过分了!但柿子捡软的捏,王晓丽不敢得罪陈秀兰,只好恨恨地收回目光,心想以后走着瞧!   同样恼火的还有方亚兰,虽然林静说那些话是为了和赵弘毅撇清关系,针对的也是王晓丽。但联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林静的话嘲讽意味十足,而其他人时不时扫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也印证了这一点。   但他们不是道,原著中方亚兰虽然参加了这场联谊会,但赵弘毅眼里只有林静,从头到尾都没把她看在眼里。   所以,林静说的是错的,而王晓丽的挑拨离间是对的!   但知道原著剧情的方亚兰不会告诉他们真相,她只是抿起嘴唇,在心里再一次告诉自己——   终有一天,她会把林静踩在脚下,让这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第8章 副团长 虽然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厂部大楼……   虽然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厂部大楼,但林静并不熟悉里面的布局,这主要是她过来不是直奔会计部领工资,就是去后勤部领节礼,从来没乱逛过。而工会办公室和会计、后勤办公室分别在大楼两边,所以直到今天,林静才知道原来工会干事的办公室隔壁就是妇联办公室。   而林静在进入厂部大楼后,直接被王爱芳带进了妇联办公室。   于是她心里就更纳闷了,虽然妇联的工作职责就是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但一般都是女职工上门求助,她家庭和睦又没结婚,妇联的人找她有什么事?   而且妇联办公室虽然在制衣厂,但实际上他们隶属于区妇女联合会,是独立与制衣厂的机构。就算妇联主任有事找林静,也不会是让工会干事去叫她。   林静在妇联主任周燕红的示意下坐到她对面的空椅子上,面带疑惑问:“周主任,是您找我有事吗?”   去年张秀梅生病住院,周燕红代表妇联去医院探望过好几次,中间跟林静打过几次交到,对这个懂事的姑娘印象很好,便笑着说:“是有点事找你聊聊。”却没直接说具体什么事,而是问起林静她妈的身体状况。   林静回答说:“我妈恢复得挺好的,走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阴雨天的时候总是骨头疼,身体也比往年要差,容易觉得疲惫。”   周燕红说:“老年人就是这样,一病就难好,还是得慢慢养着,让她别干重活。”   “张姨算是恢复得不错的,也是你家里人发现得及时,我男人他们单位也有个骨折的,摔倒的时候家里没人,送医院耽误了时间,虽然动了手术,但走路一瘸一拐的,”王爱芳说,“我上次碰到张姨,看她走路还挺好。”   关心完张秀梅的身体状况,王爱芳又问林静和王晓丽是因为什么发生的争执。   显然周燕红也知道王晓丽是什么样的人,一听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王晓丽她又闹事了?小林你别怕,什么情况你直接说出来,王晓丽同志是什么样的人厂里都知道,会给你做主的。”   虽然她们很热心,但林静并不太想把事情闹大,含糊说:“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又问起她们叫自己过来的原因。   听到林静的问题,周燕红率先笑开,说:“你别担心,是好事。”   王爱芳也笑着问:“前段时间咱们单位不是和部队联合办了场联谊会吗?你还记得吧?”   “记得,”林静更疑惑了,“但这跟我们要谈的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刚才驻地家属院妇联主任黄主任来找我,”周燕红不再卖关子,笑眯眯地说,“对了,你知道黄主任是哪个吗?”   林静摇头:“不知道。”   王爱芳在旁边解释说:“黄主任来头可大,她男人可是驻军部队的师长!”   “没错!”周燕红点头。   林静怔住,片刻后迟疑问:“她过来,跟您找我过来有关系吗?”   周燕红笑着问:“黄主任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想想有关系不?”   林静这下是真愣住了,同时心里有点慌,抿了抿唇说:“她、她怎么会知道我?那天我提前走了啊?”   制衣厂总共就百来人,什么事都传得飞快,周燕红当然也听说过这件事。原本她心里还半信半疑,琢磨方亚兰是不是无意的,真的只是没注意时间耽误了,不然方亚兰图啥啊?   但今天方亚兰处了个营长的消息传出来后,周燕红想法就变了。   要知道,早在□□年主席决定取消军衔制后,国家就对军服制式进行了调整。如今的军装不分军衔高低,军官和普通士兵的衣服只有口袋的区别。但这次参加联谊会的大多是军官,上衣都是四个口袋,方亚兰怎么就能在这么多人中,这么幸运地跟营长处上对象呢?   还就这么巧的,在她和营长认识前,和她同单位的模样更好的同事,被她弄脏衣服离开了联谊会?   周燕红活到四十七岁,什么事没见过,脑筋一转就知道其中恐怕有猫腻,说不定方亚兰早就知道有营长参加这次联谊会,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打听清楚了!   这事听起来好像不容易,但细想起来也不算困难,毕竟部队驻扎在湖阳已经十来年,好些军官娶的都是当地人,军嫂随军后要参加工作,部队也基本是给安排到湖阳这几个国营单位里。而湖阳这些单位间年年都要举办联谊会,时间长了,谁家能没个消息灵通的亲戚,哪怕打听不到联谊军官的全部信息,知道个大概还是有可能的。   因此,驻地家属院妇联主任招来之前,周燕红心里的想法其实和王晓丽差不多,只是王晓丽心里幸灾乐祸居多,而她却是真的为林静感到可惜。   直到黄月琴上门,周燕红才知道自己之前想的有点多,就算方亚兰费尽心思算计林静错过联谊会,但事实证明,是金子终究会发光!   看面前小姑娘一头雾水,周燕红提醒说:“傻丫头,你又不是没去参加联谊会,只是中途离场了而已。”凭林静这模样,被相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问,“你知道黄主任想给你介绍的人是谁不?”   “不知道。”林静摇头说。   周燕红红光满面地说:“是纪副团长。”   林静听着却心凉一截,虽然她没当过兵,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湖阳人,她听说过不少部队里的情况,师旅团营连这种基本常识当然清楚。   副团长,那是级别比他们厂长都高的人物,虽然部队晋升更快些,但三十岁能升副团就顶有出息了!哪怕周燕红口中纪副团长就是这个顶有出息的人,他也肯定早就结婚了,林静虽然没想过为爱结婚,但也没想过要嫁个二婚头。   周燕红说话的时候,王爱芳一直盯着林静看,见她脸色不太好,脑筋一转就明白了原因,笑着说:“周主任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跟林同志说说纪副团长的情况啊!”   经过王爱芳的提醒,周燕红也反应了过来,说:“这纪副团长啊,可以说是咱湖阳驻军里顶有出息的人!”   周燕红起调跟林静想的差不多,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只等着周燕红后面的话。   夸完纪副团长,周燕红敛起笑容说:“纪副团长是首都人,父母都是烈士,他打小是跟着姑姑长大的。”   这是林静没想到的,表情也跟着肃穆起来。   “纪副团长的姑父也是军人,所以他打小可以说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所以他从军校毕业后就当了兵。”说完对方当兵的原因,周燕红又说,“他文化水平高,人也有本事,立过不少战功,所以当兵不到十年,他就当上副团长了。”   王爱芳看了眼林静问:“纪副团长今年多大年纪?”   一听王芳问起这,周燕红就精神起来了,说:“人年轻着呢,才刚二十八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前些年忙于事业,一直没结过婚。”   林静面露惊讶,一是对方年纪出乎意料的年轻,二则是没想到他没结过婚。   看着林静的表情,周燕红再度笑开:“而且黄主任说了,纪副团长相貌也是一等一等的好,身高说是有一米八多,跟你站一块肯定般配。你要是愿意,我下午就跑一趟,跟黄主任定个时间,安排你俩见一面,咋样?”   对方年轻英俊,事业有成,还没有结过婚,林静都觉得对方要是能看上她,是她走了大运,实在没什么可挑捡的。   但正因为如此,林静才忍不住内心的忐忑。   她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大运动开始后她已经不指望未来能上大学,只想着有份稳定工作,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就这么安稳地过下去。   但这个愿望对林静而言也并不那么容易实现,虽然都说学徒三年转正,但实际工作中如果要转正,还得看厂里有没有正式工名额,制衣厂里干了四五年学徒工的大有人在。   至于房子,未婚青年要么和父母同住,要么只能住厂里的单身宿舍。但就算林静结婚,除非她能找个在钢厂那种大单位工作的丈夫,否则几年内都难分到房。但钢厂的正式工又哪里能看到上林静一个学徒工呢?   之前也有人给林静介绍过钢厂工人,虽然对方很满意她,但对方家里却不太愿意,表示如果他们要结婚,林静必须先转正。   那次失败的相亲经历让林静彻底认清了现实,如今的她已经不敢奢望拥有自己的房子,她的底线降到了婚后租房住。   但这也不是那么顺利的,租房要钱,哪怕这笔钱不多,但她的想法仍然劝退了好几个人,他们觉得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房租能省则省。还有人一笔一笔跟林静算生活开销,总结她工资这么低,要求别太高。   这也是林静参加联谊的主要原因。   军官级别不够,妻子不能随军,如果在当地结婚,妻子不是住娘家,就是在驻地附近租房子住,制衣厂有好几个女工是这样的情况。据林静所知,有个女工的丈夫转业后没有回老家,被安排进了国营单位上班,两人年前还住进了单位新分的房子。   因此,林静参加联谊会的初衷,就是想找个差不多的,转业后愿意留在湖阳的人结婚。   周燕红说的人当然满足她的条件,甚至还大大超过了她的设想,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忐忑,忍不住问:“这件事,纪副团长他愿意吗?” 第9章 说定了 周燕红一听林静这话又忍不住笑……   周燕红一听林静这话又忍不住笑开了:“当然,只要你点头,相看这事就能说定了。”   事实上,周燕红很怀疑早在联谊会上,纪副团长就相中了林静。不然黄主任又没参加联谊会,怎么会认识林静?肯定是被人请来的呗!   “那要是见面过后,我们不太合适呢?”林静也知道自己问得有点多,但她觉得有些事还是得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周燕红倒没觉得林静问题太多,结婚是人生大事,她再谨慎都没错。甚至她还觉得林静挺难得的,一般小姑娘听说副团长要跟自己相亲早晕了头了,林静还能想到这些,便微笑着   说:“你放心,这次就是安排你们见个面,后续处不处对象你们自己决定。”   听周燕红这么说,林静终于放心了,但也没立刻答应,而是说:“我能不能回家跟我爸妈商量商量?”   “小林同志,不是我不愿意让你跟爸妈商量,实在是这事比较急,黄主任那边还等着我回复呢。”周燕红语重心长地说,“就像我刚才说的,其实这次就是安排你们见一面,成不成的还看你们自己,你看要不这样,晚上你回去先跟你爸妈提一嘴,等你们见了面,考虑处不处对象的时候,你再跟你父母商量成不?”   见林静还是不说话,王爱芳忍不住说:“周主任说的没错,这次只是让你们见个面,又不是说直接定终身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至于你爹妈那儿,我说句实在话你别不高兴,能跟他相亲是你走大运了,难道你爹妈还会不愿意?”   说到这王爱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也不怕你笑话,要不是我早就结婚了,纪副团长这条件我听着都心动。”   “得了,你心动有啥用,人纪副团长又看不上你。”周燕红打趣说。   王爱芳下巴一翘说:“那可未必,怎么说我年轻那会也是制衣厂一枝花。”   周燕红笑得不行,直嗔她不害臊,完了又看向林静,一脸正色说:“小林同志,你还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说出来,能解决的我们一定会帮你解决,你看怎么样?”   顾虑当然是有的,比如对方到底长得怎么样,又比如对方性格如何,还有他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答应和自己相亲……但林静也知道,周燕红也只是个中间人,并不认识对方,她回答不了自己。   她想知道答案,不如等相看后自己去问。   至于父母那里,她觉得他们可能会有顾虑,但应该不会反对,就像周燕红所说,这次只是相亲,又不是要定亲了。   想到这里林静不再犹豫,摇头说:“我没什么顾虑了。”   “那见面这事?”周燕红问。   “我听您安排。”林静说。   见林静点头,周燕红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那成,下午我去找黄主任商量一下,定好时间地点后我去找你。”   ……   虽然周燕红说下午就去找黄主任,但她本来以为对方得到答复后,还会跟纪副团长再商量一下,等商量好见面时间怎么都得要明后天呢。   结果刚过五点,周燕红就来找林静了。   考虑到只是相亲,周燕红没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件事,而是把林静叫出去单独谈。等听说见面时间定在明天中午,林静都惊呆了:“这么快?”   “那可不,”周燕红说,“这件事可是闫师长亲自安排下来的。”   林静闻言一愣,忍不住嘀咕:“师长还管手下的人结不结婚?”   周燕红起初也有些纳闷,但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像他们制衣厂为了解决未婚青年的婚姻问题,不也每年两次举办联谊会吗?其中那些年龄比较大的,回回都是重点照顾对象。   在事业上,纪团长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但在婚姻上,他这的确算是大龄男青年了,部队领导重点关照也正常。   解释完原因,周燕红继续说明天的安排:“明天你就别穿工服了,换身漂亮点的衣服,下班我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国营饭店。”   林静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制衣厂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且见面的国营饭店离得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不会耽误上工时间。这样林静也不用担心见面后不合适会太尴尬,要是谈得不顺利,到时候她说要上班提前走好了,都不用另外想理由。   但林静没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问:“明天几点要到饭店?我们上班都要穿工服,要是不着急的话,明天中午下班我回去换身衣服。”   “唔,”周燕红怕耽误时间,沉吟片刻说,“待会我跟你们组长说一下吧,或者你明天带身衣服到我办公室换也行。”   林静想了想说:“那我到您办公室换吧。”   ……   工会和妇联的人接连来找,等林静和周燕红商量好相看事宜,一回到工位同事们就七嘴八舌问了起来,都在好奇她们聊了什么。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林静就没说出实际情况,只含糊道:“就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工会跟妇联的人找你聊工作上的事?忽悠谁呢?”王晓丽冷哼,因为中午的争执,她现在一听林静说话就忍不住出言嘲讽。   “那你觉得她们为什么找我?”林静不答反问。   王晓丽噎了下,工会和妇联的人找的是林静,她哪知道原因,只嘴硬说:“反正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林静语气淡淡地说:“您说的都对。”   虽然林静在附和自己,但王晓丽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讥讽,脸色一拉说:“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没完没了了是不?”陈秀兰没好气地问,对王晓丽没事找事的态度十分不满。   其他看不过眼的人也说:“小王你差不多就得了,小林说不对你不高兴,说对你还是不高兴,你到底要她怎么做才满意?”   “没错,老逮着个小姑娘欺负,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王晓丽被大家的议论气得脸色通红,她真怀疑大家都眼瞎吗?就林静还小姑娘!哪个小姑娘嘴皮子有她利索!还有陈秀兰,心真是偏得没边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显然这就是王晓丽一个人的想法,其他人的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随着“当当当”的下班钟声响起,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离开工位,边往外走边兴高采烈地跟人讨论晚上吃什么。   林静跟着人流走出工厂大门,横穿马路回到家属院。正值上下班高峰期,家属院里到处都是人,虽然因为急着上下班没时间寒暄,但碰到总会互相点头致意。   林静一路点头回到家里,张秀梅正在洗碗,显然林国文父子俩已经吃完上班去了。看到闺女回来,张秀梅脸上露出一丝笑说:“回来了?你先去洗澡,好了等你嫂子回来就开饭。”   陈芳也是下午六点钟下班,但她单位离得远点,走回来得十来分钟。   林静应了声,把今早张旭梅帮忙洗干净的衣服收回屋,又拿了个桶出去接热水。   这个点楼栋里家家都在忙活晚饭,灶膛里烧着腾腾火焰,空气里到处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气。闻着香味,林静突然想到明天中午的那顿饭。   虽然是为了相亲,但她和纪副团长本质上是陌生人,如果谈得来就算了,要是谈崩了,肯定不好让对方请吃饭,所以她明天肯定还得带点钱和票去。   钱林静有,虽然她每个月都会上交工资,但她妈会另外给她零用钱。这些钱除了买生活必需品,大多都攒了下来,所以她手头有几块钱。粮票也有两张,是她妈给她备用的,因为这两年她妈身体不太好,偶尔家里不开火,她就会去厂里食堂吃。   问题是去饭店不能光吃素菜,总得来点荤的,或者鸡蛋豆制品。肉票家里是没有的,倒是可以问她妈有没有鸡蛋票,或者带点豆制品票去,到时候点菜前跟对方说清楚就好。   桶里的水渐渐满了,林静提着桶回到房间,顺便带上屋门。   夏天洗澡勤,林静没再屋里待多久,很快就洗完出来了。出来时林静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六点二十了,陈芳还没回来。   张秀梅显然也有点奇怪,走到外面路上张望了半天,回来说:“奇了怪了,平时她六点十五就回来了,今天怎么还不见人?算了,不等她我们先吃吧。”   林静嗯了声,出去帮着盛饭。   结果她们盛好饭菜刚坐下,陈芳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家门,气呼呼地问:“妈,你知道我回来听说啥了不?”   “啥?”张秀梅淡淡问了句,起身出去给她盛了碗饭。   陈芳把工帽扔到房间桌子上,出来看一眼林静,在她身边坐下说:“你让静静说,她肯定知道?”   “我知道什么?”林静问。   “就方亚兰那事啊!”陈芳说完见林静脸色平静,还以为她没听说这件事,不敢置信问,“方亚兰处了个营长对象这事都传遍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第10章 要补偿 陈芳是前年和林卫东结的婚,两……   陈芳是前年和林卫东结的婚,两年时间足够林静了解这个嫂子的性格,一听这话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不免有些头痛,说:“她找什么样的对象,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陈芳以为林静还没转过弯来,“要不是她故意让你错过联谊会,她能被营长看上,跟营长处上对象吗?静静,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秀梅一整天除了去菜市场买菜,就没出过家属院,消息当然不会比陈芳更滞后。   事实上,得知这件事后张秀梅气闷了一整天,不是因为后悔闺女错过联谊会,没能找个好对象,而是被方家人的嘴脸给气的。   早在得知方亚兰故意弄脏林静衣服,算计她错过联谊会的时候,张秀梅就跟方亚兰她妈马小莲吵了一架。结果马小莲忒不要脸,非说林静只是被打湿衣服,不是方亚兰让她提前走的,这事怎么都赖不着方亚兰,可把张秀梅气得够呛。   自那以后,林方两家算是正式结仇了。   因此,听说方亚兰处了个营长后,张秀梅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老天不开眼,怎么就让方亚兰这种人撞大运了?第二反应就是,马小莲那贱人又要得意了!   但气愤归气愤,张秀梅却没想过要上方家找麻烦,倒不是怕事,而是不想影响闺女名声。   结果她在家好不容易消化完心里的郁闷,陈芳这个没脑子的一回来就开始蹿火,张秀梅没好气地问:“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你想怎么办?操家伙打上方家?”   说实话,陈芳还真有这意思,但看婆婆的脸色她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闷声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可是营长!”   张秀梅冷哼一声说:“营长怎么了?你上次不还劝静静别嫁当兵的吗?”   陈芳噎了下说:“营长跟普通当兵的怎么能一样?”营长媳妇可是能随军的,结婚后部队不但给分房子,还能给安排工作,而且她都听人说了,营长一个月工资少说百来块,林静要是能嫁个当营长,他们老林家还不得发达了!   陈芳后悔了,要早知道参加联谊的军官有级别这么高的,那天林静回来就不该让她直接睡觉,送也要把人再送回去啊!   越想越觉得心痛,陈芳忍不住哀怨地看林静一眼,说:“静静你也是,不就是衣服弄脏了吗,又不耽误你跟别人认识,怎么就提前回来了呢?”   张秀梅都无语了,陈芳说得容易,参加联谊会的其他人不说穿得光鲜亮丽,起码看着干净整洁,就她闺女带着一身脏污坐里面,合适吗?她陈芳不怕丢脸,自己闺女可没这么厚脸皮!   林静则笑了声说:“看嫂子这话说的,好像我回去了也能处个营长一样。”   “方亚兰都能处上营长,你模样比她好看,怎么就不行了?”陈芳说出心底的猜测,“指不定方亚兰就是这么想的,怕你抢了她的风头才故意弄脏你衣服,让你错过联谊会。”   经过几次相亲失败后,林静早已认清了现实,漂亮的外表或许能让男人更容易喜欢上他,但等真谈到结婚问题,那些男人更在意的是她的劣势。事实上,直到现在林静都想不通方亚兰为什么这么怕她参加联谊会,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自己能嫁得多好。   同时她也很困惑,为什么王晓丽和陈芳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好像只要她出现,她就能被营长看上一样。   但很快林静就明白了,她们不是对她有自信,而是无所谓。   她们无所谓说出这些话对林静会有什么影响,她们更无所谓林静真的被激起胜负欲,自作多情和方亚兰闹起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而她,却因为她们的无所谓,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这让林静感到烦躁,她觉得自己这一年实在不顺,要不是还没到本命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犯小人了。   林静深吸一口气,对陈芳说:“不管方亚兰为什么这么做,事实就是我错过了联谊会,而你口中的营长已经有了对象。时间又不会倒流,您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陈芳以为小姑子被自己说动,眼睛一亮说:“方亚兰害你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总不能一点补偿都没有吧?”   林静气笑了,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要不是她,说不定你现在也处上营长对象了,”陈芳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说,“怎么着,她都得给你介绍个条件差不多的人吧?”   “最好还是营长是吧?”张秀梅问。   陈芳以为婆婆也赞成自己的话,连忙点头:“对对!就让她给你介绍个营长!”   张秀梅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营长是大白菜,割了一颗还有一颗?还介绍个营长,你可真行!”   “那……没有营长,介绍个副营长也行啊。”副营长工资虽然低点,但家属也能随军。   这要不是自己儿媳妇,张秀梅都不稀得搭理陈芳,但现在,她只能耐着性子说:“你觉得方亚兰都能因为怕静静抢她风头这种事了,她还能给静静介绍对象?”   陈芳毫不犹豫地说:“她不答应咱们上她家闹去啊!”   “上门去闹?你打算怎么跟人闹?威胁说她要不给静静介绍对象,你就把她做的那些事宣扬出去?还是跟他们打一架,撒泼耍赖说不给静静介绍对象就不走了?”   张秀梅本来就心情不好,再看陈芳不停点头,表情看起来很赞同她的提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闭嘴吧!真要这么干,静静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咱们老林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陈芳心说名声算什么啊,像方亚兰,前段时间谁提到她不摇头叹气?现在知道她处了个营长,说起她语气都羡慕坏了!   但陈芳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嘀咕说:“那静静的婚事怎么办?”   张秀梅可不会觉得儿媳妇是在担心闺女,冷着脸说:“我之前就说过了,静静的婚事不用你管,怎么?才过半个月你就忘了?”   “那我怎么都是她嫂子,关心一下总没错吧?”陈芳当然没忘,她当时还发誓以后不插手林静的婚事了,但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张秀梅没感受到陈芳的关心,沉着脸说:“用不着你关心,我还是那句话,你赶紧给我收起那些小心思,不然出了事我让你卷铺盖滚蛋!”   又是这句话!   陈芳心里气得不行,偏偏她知道林卫东是个不中用的,爹妈说啥是啥的人,如果张秀梅真发狠让她滚蛋,她男人还真拦不住,只好憋着气说:“妈你干嘛把话说这么难听啊,我又没打算做什么。”   “没有最好,”张秀梅冷笑,“话说得难听,总好过拖得事情难做。”   ……   因为谈得不太愉快,陈芳三两口吃完饭就回屋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她进屋时门板甩得哐当响。   张秀梅倒没太生气,只是扯着嗓子喊了句门坏了让他们夫妻俩自己修就算了,反把屋里的陈芳气得大喊大叫起来。   不过等里面的声音消停下来,张秀梅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林静看在眼中,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最终只抿了抿唇说:“您坐着,我来洗碗。”   说完,林静碗盘都垒起来,端着起身走出去。   张秀梅则看着泛着油光的桌面发呆,刚才看似是她压倒了陈芳,把她的小心思按了下去,可念头一旦起来,哪那么容易打消呢?   陈芳这个人,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   林静洗完碗后顺手把自己和她妈的衣服也给洗了,等晾好衣服,她拿着空盆回到家里,照旧拴好门锁进屋。   张秀梅还跟以往一样,靠着床头做针线活,听见声音她抬起头问:“衣服洗好了?”   “洗好了。”林静回答说,走到床边坐下。   见闺女欲言又止,张秀梅问:“因为你嫂子的话不高兴?”   “没,我有件事想跟您说。”林静摇头说。   “啊,你说。”张秀梅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闺女。   林静并不是很内向的性格,之前张秀梅跟她说起相亲的事,她也没怎么害羞过。但这次跟以前情况还是不一样,以前是她妈说她听着,这是头一回由她告诉张秀梅,她要相亲这件事,一时间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见闺女不说话,张秀梅问:“怎么了?不太好说?”   “没有,”林静摇头,笑了笑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下午妇联周主任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周主任?”张秀梅有点意外,问,“她介绍的什么人?”   林静想了想说:“其实也不完全是周主任介绍的,还有个介绍人,是驻地家属院的妇联主任,姓黄,说是湖阳驻军师长的媳妇。”   张秀梅就是个普通工人,这辈子接触过的最大的干部就是制衣厂厂长,乍然听说师长媳妇要给自己闺女介绍对象吓了一跳:“她怎么认识你的?给你介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太清楚,工会王干事说是她是通过联谊会知道的我,”林静说着顿了顿,“黄主任介绍的人是当兵的……” 第11章 见面了 因为担心张秀梅对这次相亲抱有……   因为担心张秀梅对这次相亲抱有太高期待,介绍相亲对象的情况时,林静没有明确说出他的级别,只含糊说他提干了是军官。   而张秀梅见闺女语气吞吐,猜到对方级别可能不高。但这也能理解,就像她刚才说的,级别高的未婚军官又不是大白菜,哪是他们普通人家能够得到的。张秀梅看得开,也不在乎这些,只关心问:“他多大年纪了?老家哪里的?以后会留在湖阳吗?”   “周主任说他今年二十八,至于老家我也不知道哪里的,不过应该在首都生活过几年。至于以后他会不会留在湖阳,周主任没说,我也没问。”林静一一回答。   张秀梅一听对方年纪眉头就皱了起来:“二十八?周岁虚岁?”要是闺女说的是虚岁,那这人今年就是二十六,跟闺女比是大了点,但也还好。   “应该是周岁。”   林静的回答让张秀梅双眉攒得更紧,但她没急着反对,而是问:“这人年纪是不是太大了点?还有,他以前结没结过婚?”年纪大还能接受,结过婚那是万万不行的。   “我问过周主任,她说没结过。”林静顿了顿说,“明天中午就是先见个面,成不成的也不一定。”   张秀梅一想也是,但她也怕闺女年纪轻,被人糊弄了,想想还是提醒说:“那明天见面了,你还是重点问问他结没结过婚,有没有孩子,这关系到你未来一辈子,得问清楚。还有,他以后转业是打算回老家还是留在湖阳也要问问。”   林静闻言哭笑不得:“我们明天就是见个面认识认识,真处对象人也不一定看得上我,问这么过干什么啊。”   张秀梅一听就不乐意了:“我都没嫌弃他年纪大,他凭什么看不上你?”   “说不定人家眼光高呢。”林静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不然对方一个副团长,要是没有隐疾,怎么都不至于拖到二十八岁还没结婚。   “什么眼光高,眼睛瞎还差不多。”张秀梅轻哼一声,又问,“对了,你们明天是在国营饭店见面?”   林静点头:“嗯。”   张秀梅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拉开衣柜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铁皮盒子,打开从里面找出几张票并两块钱递给闺女:“给。”   虽然张秀梅什么都没说,但林静知道这钱和票是她妈给她备用的,到时候见了面真谈不拢大不了各付各的钱,她心里也更有底气些。林静从中抽出肉票,说:“钱和粮票我都有,您给我张肉票就成。”   “给你你就拿着,周主任好心给你介绍对象,到时候吃饭总不能让她自己给钱。”张秀梅虽然不知道明天什么情况,但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林静一想也是,便收了票说:“谢谢妈。”   ……   因为跟周燕红说好了中午到她办公室换衣服,所以第二天林静照常穿着工服出门。   扎头发的头绳倒是换了两条新的,之前的用久了颜色有些发暗不说,里面皮筋还断了几截,以至于林静每回扎辫子都得多缠几道。   脚上穿的也不是厂里发的解放鞋,而是去年她妈出事前给她买的单皮鞋。当时因为小学初中接连复课,她妈以为她还能回去上学,所以挑的皮鞋是不带跟的,圆头,系带,款式比较百搭,配连衣裙和工服都可以。   至于要换的衣服,则被林静装进了书包里。书包是她读高一那会她妈做的,用的军绿色布料,上面还用红线绣了个五角星,跟供销社里卖的看起来差不多。不过这书包看起来比较学生气,林静参加工作后发现没什么人会背这样的包,再加上她就住家属院,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就不怎么背包了。   因此,看林静突然背包上班,陈秀兰疑惑地问:“你今天有事吗?”   林静顺着陈秀兰的目光看到工位上放着的书包,回答说:“中午是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这样。”陈秀兰就是随口一问,没打探林静行踪的意思,只提醒让她下午上班别迟到,就埋头干活去了。   倒是旁边王晓丽嘀咕了几句酸话,但林静清楚她的性格,不搭理还好,越搭理越要蹬鼻子上脸,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   除了王晓丽嘴巴不停,这一上午过得还算顺利。   等到下班钟声响起,林静和以往一样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背包跟着大家走出车间。不过今天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脚步一拐走进厂办大楼,直奔妇联办公室。   周燕红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看林静进来就说:“窗帘我拉上了,你换好衣服赶紧出来。”说完就带上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周燕红出去后,林静打开书包翻出里面的衣服,三两下摘掉工帽脱掉工装外套。已经是八月份的尾巴,白天温度没之前高,林静又天生怕冷,早上出门就在工装里加了件吊带。   考虑到吊带是白色,外面套衬衣也看不出来,林静就没脱吊带,直接穿上衬衣,一颗颗扣好扣子。而和衬衣搭的,还是上次参加联谊会穿的那条黑色裙子。   换好衣服,林静把工服塞进背包,然后走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门,问周燕红能不能把背包放她办公室,等她吃完饭回来换。   “当然可以。”周燕红一口答应下来,关上办公室的门和林静一起匆匆下楼。   ……   去国营饭店的路上,周燕红跟林静说起中午的安排:“等见了面认识后,你们就自己聊,要是谈得来,吃完饭可以约着出去走一走。”   “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林静愣了下问。   周燕红笑了:“傻姑娘,你们两个年轻人相亲,我们杵那干嘛?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就坐其他桌。”   林静明白过来,应了声说:“好的。”   因为林静长得柔柔弱弱,这几次接触下来,周燕红觉得她性格也比较文静,怕她见面后怯场,又忍不住嘱咐:“待会见面的时候,你胆子放大点,想说什么直接说,结婚不是小事,有些事肯定得事先说清楚,不用怕。”   其实林静心里根本就没怕,她也不是第一回 相亲了,以前没怵过,这回当然也不会。但她也没傻到在介绍人面前说自己经验丰富,便点头说:“我知道。”   随着两人的交谈,路边的景色渐渐发生变化。   制衣厂那片工厂多,马路两边多被围墙拦住,里面不是厂房就是职工楼,马路上穿梭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一线工人。等走过工厂区,围墙就渐渐少了,入眼的房屋先是两三层,再是四五层,最高的还要属湖阳区革委会大楼,足有六层高。   走过革委会大楼,前面就是工人文化宫,经过的时候林静忍不住里看了眼。今天文化宫里没有活动举办,礼堂大门紧闭着,只门口的树木迎风招摇。   林静很快收回目光,摇摇头追上周燕红的脚步。   过了工人文化宫,往前走没两分钟林静就看到了供销社的大招牌,而国营饭店就在供销社隔壁,招牌没明显,门脸也没那么大。   不过门脸虽然不大,但里面地方真不小,进门右手边是个柜台,柜台后面墙壁上挂着菜色招牌,粗略看去少说有四五十道菜。   而进门左手边则是大堂,看着也挺宽阔,里面摆着十二张四人桌。正值午饭时间,十二张桌子扫过去连个空位都找不到,足见生意红火。   只是林静进来时粗略扫了眼,好像没看到符合纪副团长和黄主任形象的人,也不知道是人还没到,还是她看漏了。但她也没好意思再抬头看,老老实实站在周燕红身后,听她问前台有没有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和一名年轻军人来饭店。   虽然这几年流行穿绿军装,但军人和普通人区别还是挺明显的,周燕红一问前台就想起来了,说:“是有这么两个人,上二楼去了。”   “谢谢。”周燕红道了声谢,转头对林静说,“我们上二楼。”   两人说话的时候,林静忍不住抬头打量起来,只是她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楼梯,心里正纳闷呢,就听周燕红叫她,连忙应了声“好”,跟着周燕红往前走。   等穿过大堂与后厨中间的过道出了后门,林静才恍然大悟,原来国营饭店的楼梯是修在外面的,难怪她刚才没看到。   心里想着,林静跟在周燕红身后踏上楼梯。   虽然从得知自己将要和副团长相亲到现在,林静一直表现得很淡定,但等她上到二楼,将要进门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那可是副团长啊,级别比他们厂委书记都高,更何况她长这么大还没跟厂委书记近距离接触过。想到这里林静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来之前她还觉得自己相亲经验充足,见面肯定不会害怕,结果现在还没见到人,她心里就开始犯怵了。   察觉到林静的踌躇,周燕红连忙停住脚步,压低声音说:“愣着干什么啊,你今天可是来相亲的,抬头挺胸别犯怂!”说着还拍了林静后背一巴掌。   周燕红这一巴掌力气并不大,却让林静顺着她的力道抬起了头朝前看去,只是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纪明钧=纪副团长? 第12章 说话啦 不止林静愣住,周燕红看到纪明……   不止林静愣住,周燕红看到纪明钧后也愣了下,虽然黄月琴找她说亲的时候就说过他长得一表人才,但周燕红真没想他相貌竟然这么出色。再想起对方的履历和级别,周燕红忍不住看向林静,暗想这丫头运道也忒好了点!   周燕红回过神来,拉着林静走到黄月琴和纪明钧坐的那桌,先喊了声黄主任,又面带笑容问:“这就是纪副团长吧?果然长得一表人才。”   “你别跟他客气,叫小纪就好。”黄月琴也面带笑容,看向林静的目光里藏着好奇。   虽然这次相亲是黄月琴促成的,但今天之前她也只听说过林静的名字,并不知道这姑娘长什么模样。这会见了人,黄月琴才恍然大悟,原来纪明钧喜欢这样文静的姑娘,难怪之前她介绍的对象他都没相中。   想到这黄月琴的目光更柔和几分:“这就是小林同志吧?来来,快坐下,站那干啥呀!”   周燕红点头说:“这就是林静。”示意林静跟人打招呼。   虽然林静进门前真有点紧张,但可能是之前见过纪明钧,也有可能是他看起来没那么严肃,真见了人她反倒放松了下来,笑着叫了句“黄主任”,转向纪明钧时又顿了下来,犹豫片刻说:“纪副团长。”   “林同志。”纪明钧淡淡点头。   黄月琴笑眯眯地问:“这是林同志和小纪第二次见面了吧?”   “小林之前和纪同志见过?”周燕红目光闪烁看向林静。   想到周燕红之前说这次相亲是因为部队领导相中她了,林静大概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但看纪明钧脸上冷淡的表情,林静不认为相中她的是他本人。因此,面对黄月琴和周燕红的好奇,林静斟酌说道:“联谊会那天是见过。”   周燕红面露惊讶,虽然制衣厂没有参加联谊会的军人名单,但厂委和工会干部去联谊会不是干看着的,大概有哪些军官还是能打听到的。而据周燕红所知,参加联谊会的未婚军官中级别最高的就是和方亚兰谈对象的赵弘毅。   纪明钧也参加过联谊会?   但周燕红也知道现在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抛开这些问题说:“原来是在联谊会上见过,说起来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小林没在联谊会上待多久就回去了。”   黄月琴好奇问:“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衣服被人弄脏了,不好再继续待下去就提前走了。”林静解释说。   其实前天黄月琴就听丈夫说起过这件事,但因为她丈夫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只说纪明钧在联谊会上把衣服借给了一个叫林静的人,让她去纺织厂打听打听,安排两个孩子见一面。   当时黄月琴第一反应是不信,纪明钧军校毕业后就被分到了军分区,虽然是在特种部队,隔三差五出任务。但随着他年纪渐大,黄月琴在纪明钧姑姑的托付下,也给他介绍过不少相亲对象,她太了解纪明钧了。   这小子也就看着成熟精明,实际上在男女感情上压根没开窍,别的年轻小伙十八1九岁就开始想姑娘,他却是有姑娘暗送秋波也没反应,一颗心全扑在了事业上。   特别是今年,他年初出任务受伤差点去了半条命,病好后她姑父亲自打电话到军分区,把他调出了特种部队。而黄月琴也在纪明钧姑姑的托付下集中给他介绍对象,就盼着他能早日成婚收收心。   结果半年里她介绍了不下十个姑娘,个个全军覆没,不是对方嫌弃他不解风情,就是他说人姑娘太聒噪,把黄月琴气得够呛,发誓再不管他的婚姻大事。   而这,也是纪明钧会出现在联谊会上的原因,他是被闫师长安排人拉过去的。   就这样跟石头一样的人,他会借军装给其他姑娘?   反正黄月琴不信,刚开始她也不想掺和这事,但谁让说情的是她男人呢,而且她跟纪明钧的父母姑姑也都认识,磨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食言而肥了。   其实昨天去制衣厂找周燕红的时候,黄月琴也问过她这件事,但周燕红又不管联谊会的事,哪知道这些情况?后来她虽然把王爱芳叫了过去,但那时候黄月琴已经放弃从衣服着手,直接要的名单,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林静身上。   也因此,听完林静的解释后,黄月琴结合前因后果才恍然大悟,戏谑地看向纪明钧,原来石头也有开窍的一天啊!   既然两人之前就认识,黄月琴就不打算继续在这当电灯泡了,点完菜就和周燕红去了一楼,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而林静虽然更希望两人能留下来,但她们打定了主意,而她又不好太明显地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下楼。等她收回目光,又恰好跟纪明钧的眼神对上,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摸了摸脸迟疑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纪明钧移开目光说。   林静哦了声,没好意思问他刚才为什么盯着自己看,僵硬地转移话题说:“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一楼好多人还以为这里生意很好,结果二楼好像没什么人。”   何止是没什么人,在黄月琴和周燕红下楼后,二楼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今天是工作日。”纪明钧说。   “对啊,工作日。”林静端起茶杯喝了口凉白开,问,“您今天要上班……呃,我不太了解部队的情况,不知道这么问对不对……”   纪明钧没回答,只说:“我是从团里直接过来的。”   “哦,那您下午还要回去吗?”林静问。   “下午领导批了假。”   林静微愣,周燕红没让她下午请假,她之前还以为这是因为纪明钧比较忙,所以他们今天就是吃顿中午饭,结果……心里虽然疑惑,林静还是老实说:“我下午两点钟上班。”   纪明钧听后也不惊讶,只抬手看了眼时间说:“刚过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   林静:“嗯。”   一来一回的交谈让林静想起联谊会那晚对纪明钧的认知,他外表看上去虽然冷淡,但内里却是个热心人。因此,双手扶着茶杯犹豫半响后,林静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那个……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会跟我相亲吗?”   虽然知道纪明钧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林静依然不敢自作多情。而且从刚才的交谈来看,对这次相亲,明显黄月琴比他本人更热情,她很有理由怀疑眼前的人是赶鸭子上架。   相亲这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有一方不乐意,与其勉强相处浪费时间,不如早点说开,这样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尴尬。当然,以她和纪明钧的实际情况来看,说开以后他们应该也不会再产生交集了。   但纪明钧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呢?为什么来相亲?”   “我?”林静指了指自己,见他点头后犹豫片刻说,“我们单位妇联周主任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就来了。”   纪明钧眉头微皱:“你来之前不知道见的是我?”   “周主任没说您的名字,我只知道要见的人姓纪。”主要是她也没想到纪明钧级别会这么高,毕竟光看外表,他看着实在不像是快三十的人,来之前她以为他们只是恰好同姓。   林静回答完,纪明钧就不说话了,眉头还是紧皱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其实刚才纪明钧问的时候,林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很清楚该怎么回答能让他高兴,但林静不想伪装自己。   她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接受,他们就继续接触,如果他不能接受,就互相道别,总好过以后成怨侣。   因此,刚才回答时,林静就已经做好了纪明钧起身离开的准备。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缓缓松开眉头,郑重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纪明钧,纪律的纪,明天的明,千钧一发的钧。” 第13章 处对象 纪明钧说的跟周燕红告诉林静的……   纪明钧说的跟周燕红告诉林静的差不多,只是周燕红了解到的没有那么详细,所以直到现在,林静才知道纪明钧军校毕业后进的是特种部队,他年初因为受伤被调离,目前任军分区三团副团长。   但纪明钧还是想回到特种部队,而这也是他会去联谊会的原因——他家里长辈希望他能早点结婚定下来,收心过安稳日子。   听完纪明钧的情况,林静再次问出最开始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跟我相亲?”   纪明钧顿住,为什么会来跟林静相亲,他也说不出来。   事实上,林静猜得很对,这次见面不是他提出来的。如果非要追究,应该要怪他战友徐远洲嘴巴不严,在闫师长问起联谊会的情况时,把他借林静衣服,并送她回家这件事说了出来,然后才有了这次相亲。   但要说他是被赶鸭子上架,也不尽然。   虽然联谊会结束后,徐远洲就想方设法找他套话,想知道林静的名字。但徐远洲是他带出来的兵,他的那些伎俩纪明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会说出林静的名字,不过是因为徐远洲问他的那句话。   如果他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为别人生儿育女,未来的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纪明钧动摇了,所以他来了。   他来了,然后他确定了。   纪明钧看着林静说:“因为我想和你处对象。”   ……   从纪明钧说完那句话到吃完饭,林静都没好意思再抬头看他,二楼也再次安静下来。   等周燕红和黄月琴吃完上来,就看到两个人对坐无言,饭菜倒是吃得挺干净,但这也看不出聊得怎么样。   周燕红心里着急,没等下楼就压低声音问林静:“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就简单说了下各自的情况。”   这是相看的正常流程,周燕红心里暗自点头,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林静想起纪明钧那句话,脸颊微微发热,含糊说,“就说了这些,没别的了。”   “他没约你下午去逛逛?”周燕红问。   林静疑惑地看了眼周燕红:“我下午还得上班,能去哪逛?”   周燕红闻言一愣,想起来了,昨天因为时间匆忙,她忘了让林静请假。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周燕红说:“那待会你问问他,要是你们下午出去,我跟你们组长说一声,给你请个假。”   “这不太好吧。”林静参加工作将近一年,还从来没请过假呢。   周燕红觉得林静心眼太实,那可是副团长,长得又一表人才,要换成其他姑娘,能跟他相看早乐疯了,就她,连请半天假都不乐意。   是位勤劳肯干的好同志!   周燕红心里感慨,正色说道:“小林同志,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和纪副团长相亲,不仅是你个人的事,也是组织安排下来的任务。所以你别担心,今天下午就算你不上班,也不算你请假。”   林静愣了愣,她知道厂里领导会重点关注大龄未婚青年的个人问题,但没听说他们也能利用上班时间去相亲啊!更何况,她可能、也许、应该还不算大龄青年吧?   听完林静的疑问,周燕红哭笑不得:“你想啥呢!厂里给你安排这任务,是因为你是纪副团长的相亲对象!”她说着往前看一眼纪明钧,低声说,“纪副团长为了保家卫国,到现在婚姻大事都没个着落,不光他家里长辈着急,部队领导也着急。”   说到这周燕红拍拍林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林同志,你可得加把劲啊!”   林静:“……”   走出国营饭店,周燕红笑着说:“时间还早,要不,小林同志你带纪副团长去逛逛?”   和周燕红一样,趁刚才下楼的时候黄月琴也问过纪明钧他们聊的情况,而他的回答让黄月琴很不满意,正经事没谈几句,饭倒吃得不少,他可真行!虽然他们是趁着午饭时间在国营饭店见的面,但他今天过来是为吃饭的吗?   黄月琴觉得,要不是一张脸长得还过得去,纪明钧以后绝对是打光棍的命!   心累。   但再心累,黄月琴还得想办法撮合两人:“这附近不是有个公园吗,那里景色还不错。”边说边给纪明钧使眼色,示意他主动点。   收到黄月琴的眼神,纪明钧问:“去吗?”   黄月琴哽住,他这问得也太生硬了!   但她转念一想,虽然问得生硬,但他这次好歹听劝了,可见还是中意这姑娘,心里安慰不少。   面对纪明钧的邀请,林静有点迟疑,倒不是担心时间不够,湖阳公园就在她来的路上,里面也不大,绕一圈再回单位也不会迟到。只是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如果逛完公元后他邀请她去其他地方,她要不要答应?   “去啊,当然要去。”见林静不吭声,周燕红连忙说,“老话说得好,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吃完了就该多出去转转,小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静抬头看了眼纪明钧,缓缓点头:“是。”   ……   因为纪明钧中午的表现,就黄月琴个人来说,她是愿意让两个人独处的。   但她又一想,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两人不合适,就算她现在拦着两人独处,他们稀里糊涂结了婚也未必能过好日子。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自行接触,好的坏的婚前了解清楚,最后是分是和他们自己说了算,也省得浪费时间。   想开之后,黄月琴就不打算继续跟着他们,跟纪明钧说她先回去了。周燕红则是巴不得他们独处,看黄月琴都走了,麻溜找理由离开。   她们走后,纪明钧问:“公园怎么走?”   林静面露惊讶:“您没去过吗?”他军校毕业就来了湖阳,在这边也待了好些年了吧?   “我工作比较忙,很少出门。”纪明钧解释说。   林静哦了声,往右边指了指说:“往这边走。”   可能是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人比林静来的时候少了很多。经过供销社的时候,她往里看了眼,靠门柜台里的售货员正撑着胳膊打瞌睡,显然也没什么顾客上门。文化宫里倒是比刚才热闹,外面多了几个孩子在玩游戏。   林静突然开口:“其实那天晚上我心情很不好,外面很黑,还有蚊子,我脖子还被咬了好几个包。”她说着偏过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   随着她的动作,纪明钧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   时间已经过去一星期,她脖颈处被咬的包早已经消了,阳光照耀下,纪明钧只看到她粉白的肤色,因为偏过头时脖颈不自觉拉长,底下青色血管更加清晰,也让她看起来更添几分脆弱。   但纪明钧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眼前这姑娘,外柔内刚。   纪明钧思索的时候,林静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后来进了礼堂,我的心情就更不好了,因为答应帮我借衣服的同事正在和别人说话。”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林静又看向纪明钧,说,“但那天晚上我心情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遇到了你啊。”林静唇角翘起,转头往前看去,“虽然那个夜晚有个糟糕的开始,但因为你的帮助,过后我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会觉得很温暖。”   纪明钧喉咙微动:“对我而言,那也是个美丽的夜晚。”   说话间,两人到了湖阳公园,林静领着纪明钧边往里走边说:“今天是工作日,公园里人少,到周日这里会更热闹点,有风的时候还有人来放风筝。”   从公园大门进去,里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地面上铺着青色的砖块,应该常有人打扫,地面看起来很干净。空地中间是围起来的圆形花坛,花坛中间有一棵古树,长得枝繁叶茂,在阳光下撑起一片绿荫。   围着花坛有几张长椅,应该是供游人休息的,不过林静他们刚吃饱,就没坐下休息,而是绕过花坛,顺着左边的沿湖小路往前走去。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两人面前又出现一张长椅,长椅面朝湖心,很适合看风景,于是他们选择了坐下来。   “以前这里还没修建成公园的时候,我和我哥常来这里玩,春天湖边毛针多,夏天我们带着盆来打莲蓬,秋天沟里螃蟹正肥,等到了冬天,我们会把干芦苇收集起来,留着烤红薯和糍粑。”说到这里林静低下头,“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里建起公园后,我们也大了,就不怎么过来了。”   纪明钧沉吟片刻,说:“我小时候不捉螃蟹,觉得没多少肉又费柴火,我们掏鸟蛋,这个顶饿,七八颗就能填饱肚子,还有鱼,炖一锅鱼汤能喝两三天。那时候我还捉到过一只兔子,应该是刚出生的,很小的一只,没多少肉,我就把它养了起来。”   林静侧目问:“那你把它吃了吗?”   纪明钧摇头:“没有,刚开始我每天喂完兔子,都盼着它能多长点肉好让我一顿吃个饱,结果真到宰兔子那天,我下不去手了。”   林静噗嗤一笑,引得纪明钧朝她看来,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第14章 星期天 虽然周燕红说这次相亲是组织交……   虽然周燕红说这次相亲是组织交给她的任务,所以她下午不回单位可以,但林静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回去上班。说她清高也好,说她愚蠢也罢,她还是希望和纪明钧交往的过程能更单纯点。   周燕红听完林静的话倒没生气,只是语气有些无奈:“你这孩子心眼也忒实在了点。”   “我就是想简简单单的。”林静说。   “那你们定好下次见面时间了?”   周燕红是介绍人,林静就直接说了:“嗯,说好了周日去看电影。”   看电影是时下年轻人处对象时的主要约会方式,就上周日,制衣厂参加联谊会并找到对象的女职工中,十个有八个都是去电影院。   “你们商量好就成。”周燕红笑着说,把办公室留给林静换衣服。   林静换好衣服从周燕红办公室出来,正碰上从工会办公室出来的王爱芳,她已经知道了林静这次相亲的结果,一见她就忍不住笑。   林静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喊了声“王干事”,就匆匆下楼去了。   因为跟周燕红说话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林静到车间时迟到了几分钟。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虽然大家住的都挺近,但有手表的人却不多,没注意到时间出门晚了,或者是路上有事耽搁就可能迟到。一般只要不是经常性的,且迟到时间不长,组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再不然第二天中午来早点,把时间补上就好。   但王晓丽正愁抓不到林静的小辫子,一看她迟到就阴阳怪气起来:“这有些人啊,惯会做表面功夫,别人放假她加班,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劳模!可实际上呢,该她上班的时候,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找借口出去躲懒!”   看她又想挑事,陈秀兰皱着眉问:“上班期间你嚷嚷什么?”   “什么叫嚷嚷,我这是在给大家鸣不平!”王晓丽不高兴地说,“还有,她林静迟到你一句话都不说,我才嚷嚷两句你就骂我,组长你也太偏心了吧!”   “鸣不平?我看你就是个挑事精!”陈秀兰冷笑说,“还有,谁跟你说林静迟到了?”   “她迟到还要人说?我们又不是没眼睛,谁不知道她是打了铃才进车间的?”王晓丽说着正好看到车间主任从外面进来,连忙喊,“向主任,你可得给我们评评理啊!”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王晓丽这话,向家河就觉得脑仁疼。原因无他,这王晓丽太喜欢闹事了,而且回回闹事都要扯着领导做主。要是她有理就算了,偏偏每次她都还无理搅三分,要不是其他车间不要她,他早想办法把人调走了!   心里烦归烦,向家河还是朝二组走了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刚问完,目光扫到林静,怔了下问,“小林也在?”   王晓丽愣了下,觉得向家河这话怪怪的。   旁边陈秀兰则轻笑一声,说:“王晓丽同志,你不是要找向主任评理吗?现在人来了你有什么赶紧说,别转过头又觉得我偏心。呵呵。”   王晓丽本来还有点迟疑,被陈秀兰拿话一激,脑袋一热就说:“向主任是这样的,下午上工林静同志迟到了足足八分钟,我认为她这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应该予以警示!”   向家河越听眉间褶皱越深:“就因为这事?”   陈秀兰语带嘲讽说:“当然不止,王晓丽同志还觉得我偏心,打算为二组其他人鸣不平呢!”   其他组员连忙解释:“组长,我们对这事可没意见,不用王同志替我鸣不平。”   王晓丽脸色微僵,却仍强撑着问:“你们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才站出来的,你们怎么能这样?”   其他人可不吃她这套,冷笑说:“得了吧,你不就是昨天跟小林吵架没吵过,心里不痛快想搞事吗,还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出头,亏你说得出口。”   “没错,小王你挑事就挑事,带我们干啥啊!”   听完大家的话,陈秀兰说:“向主任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对王晓丽同志有意见,是她对我,乃至我们二组其他没有选择附和她的人有意见,为此她甚至想团结其他人,在我们组内搞分裂!”   陈秀兰话说得太严重,王晓丽脸色一变嚷嚷道:“我什么时候搞分裂了?”   “你现在就在搞分裂!”陈秀兰受够王晓丽了,当着大家的面直接说:“向主任,我实话跟您说吧,王晓丽这个同志我是真管不了了,这个组长我也是真当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王晓丽心里气得不行,破罐子破摔说:“你想赶我走,我还不想在你组里待下去呢!向主任,我要换组!”   向家河本来还想劝陈秀兰两句,被王晓丽一搅和,彻底歇了这心思,问:“你想去哪个组?”   王晓丽撇嘴说:“哪个组都行,反正不在这个组,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组长!”   “你换组归换组,但说我偏心这话我可不认!”陈秀兰本来不想搭理王晓丽,但想想为了她自己的名声,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向主任,小林下午被安排其他工作这事您也是知道的,她提前完成工作,回来车间上班迟到几分钟应该不算什么吧?我不说她也没做错吧?”   向家河也是知道林静下午去干嘛了的,要不刚才看见她来上班也不会惊讶,因此,听完陈秀兰的话说道:“王晓丽同志,你作为二车间的一份子,能自发监督违纪情况,这很好。但在举报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搞清楚什么情况,再来决定怎么做对不对?”   王晓丽有些不满:“我又不知道她有其他事,再说她一个学徒工,能有什么其他工作?”   “王晓丽同志,你是在怀疑我也偏袒林静同志吗?”向家河脸色微沉。   王晓丽脸色一变:“向主任我没有!”   向家河不关心她有没有,只沉着脸说:“我刚才说过了,不知道情况你可以问,但首先你得相信你的领导,不然今天怀疑这个偏心,明天怀疑那个针对你,你在哪个小组能待得下去?”   王晓丽知道自己说错话得罪了向家河,不敢反驳,只咬着牙说:“我知道了。”   “至于换组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尽快给你答复,这两天希望你能好好工作,明白了吗?”   “明白。”   看着王晓丽点头,向家河脸色稍稍缓和,对陈秀兰说:“陈组长你跟我来一下。”说完大步往外走去。   看着向家河和陈秀兰离开车间,王晓丽重重地朝林静哼了声。但林静还没说什么,坐她旁边的同事先忍不住了:“你就消停消停吧,向主任刚才说的话你又忘了是不是?”   王晓丽脸色一拉说:“我忘不忘管你什么事?”   “我好心提醒你,你不听就算了。”同事没好气地说,闷头开始干活。   王晓丽冷哼:“要你假好心!”   之后王晓丽又冲林静说了几句酸话,但林静担心陈秀兰,懒得搭理她,她大概也觉得自言自语没什么意思就闭嘴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陈秀兰从外面进来,林静压低声音问:“陈姨?”   “没事。”陈秀兰摇头,转向王晓丽时脸色淡了些,“向主任叫你出去。”   王晓丽本来不想理会陈秀兰,但她不敢让车间主任久等,还是起身出去了。   王晓丽一走,林静身边的刘菊芬就忍不住问:“组长,主任叫王晓丽过去,是不是要把她调走了?”   陈秀兰没直接回答,只含糊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陈秀兰这话说完不到十分钟,王晓丽回来了,她脸上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语气十分得意:“我要去六组了,陈秀兰你以后再也管不着我了!”   “求之不得。”陈秀兰轻扯唇角说。   王晓丽噎了下,很不甘心陈秀兰这样轻慢的态度,对其他人说:“我劝大家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留在二组,跟着这么偏心眼的组长干活,日子不好过啊!”   说完,王晓丽拿起收拾好的东西,拍拍屁股去了六组所在的位置。   王晓丽走后,刘菊芬嘀咕说:“她还好意思说我们日子不好过,要我看,她去了六组,六组的人日子才不好过。”   刘菊芬右手边的同事也说:“那可不,你刚才看到六组组长的脸色没?难看的哟!”   听着大家的议论,陈秀兰也没附和,只淡淡地说:“好了,干活吧。”   ……   六组和二组虽然同在一个车间,但离得有些远,制衣厂虽然不像纺织厂,设备开了就必须有人守着,但他们也忙,工作期间除了去厕所,基本不到处走动。因此王晓丽调到六组后,林静觉得耳朵清静不少,上班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所以林静星期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今天是休息日,照常起床穿衣服,直到被吵醒的张秀梅问:“你今天不是不加班吗?怎么起这么早?”   拿着搪瓷杯和牙刷,拉开门正准备出去洗漱的林静这才想起来。   对哦,今天周日,她和纪明钧约好了去看电影来着。 第15章 自行车 本来林静和纪明钧说好的是在公……   本来林静和纪明钧说好的是在公交站台见面,结果她刚走出家属院大门,就看到纪明钧跨坐在一辆二八式自行车上,一条腿弯曲撑地,另一条腿横直放着,让她突然想到四个字:   腿长任性。   林静看纪明钧的时候,他也发现了她,收脚骑上自行车,到她跟前说:“早。”   “早。”林静打了声招呼,问,“哪来的自行车?”   纪明钧说:“找战友借的。”   “那……我们还坐公交去市里吗?”林静迟疑问。   “骑车去吧,我载你,反正也没多远。”   湖阳到市里的确不远,坐车顶多十来分钟,骑自行车稍微慢点,但半个小时内也能到。只是林静除了小时候坐她爸后座,还没坐过别人的自行车,所以有些迟疑。   见林静站着不动,纪明钧问:“你想坐公交?”   “也不是。”林静摇头,侧着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双手从下虚虚握住座位边缘,说,“好了。”   “抓紧了。”纪明钧说完,左脚踩动自行车脚踏,自行车便跟着滑出去。   为了保持平衡,林静反射性收紧握住座位边缘的双手。纪明钧动作僵住,车头差点失控,好在他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控制住了车头。   林静也感受到了异样的触感,脸颊瞬间变红,反射性松开握住座位的双手,又在维持不住身体平衡,差点从自行车上掉下去前,抓住纪明钧身上军装的衣摆。   纪明钧虽然没回头看,但两人挨得近,自然知道林静的动作,在林静将要松开他的衣摆时转头说:“你可以拉我衣服。”   “……哦。”林静应了声,抓住纪明钧衣服的双手攥紧了些。   “抓稳了吗?”   “稳了……”   因为湖阳多国营工厂,所以水泥路从驻军基地一直修到市中心。虽然几年下来路面有些坑洼,但纪明钧骑车时小心避过了这些地方,一路上再没发生过刚起步时的情形,林静心里的尴尬渐渐褪去,开始有闲心去看路边的风景。   这条路上的风景对林静来说算是熟悉的,她高中上的市一中,平时住校,周末会搭车回家,偶尔生活费用光的时候她也会走路,但没坐过几次自行车。   这年头自行车是稀罕大件,一辆自行车便宜的一百三四,贵的要两百多,她不吃不喝都得攒半年。而且钱都算是好说的,更难得的是自行车票,制衣厂福利算好的,但也就年底能给每个车间的劳模奖励一张自行车票。   除了自行车票,工业券也能买自行车,但每个月工业券也发的不多,十块钱工资才能发一张,而且还是面值最小的0.1。而一辆自行车,至少需要十几张面值为1的工业券才能买到。   但他们每个月拿到工业券,也不太可能一直攒着等买自行车,因为工业券的使用期限一般是半年,过期自动作废。而且工业券适用范围广,大到手表自行车,小到脸盆饭盒都能买,还能拿来买工业补票,能用的地方太多了,绝大多数家庭工业券只有差没有多的,林家也不例外。   上高中后,林静只蹭过一次同学的自行车回家,但同学也是女孩子,力气小,载她到一半就没了力气。而她又不会骑车,没法跟对方轮换,所以那次后半程她也是走回去的。   因此,这次坐自行车去市里的经历,对林静来说还挺新鲜。   ……   和林静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忘记时间不同,方亚兰早就期待起了周日的约会,她天没亮就起来了,忙活着揉面蒸包子。   包子不是为了给家里人蒸的,而是为了带给赵弘毅吃。   看过原著剧情,方亚兰很清楚赵弘毅想要找的不仅是妻子,更是能无怨无悔帮他照顾三个孩子的女人。而她早上起来蒸包子,也是为了向赵弘毅展示她的厨艺。   蒸包子的时候方亚兰也没有闲着,而是回了房间,对着窗户开始往脸上擦粉。   方亚兰的化妆技术是前世学的,她这人爱美,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也要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只是她年纪大后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做不起保养,也买不起昂贵的化妆品,再厉害的技术也改变不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来的纹路。   因此重生后,方亚兰格外注意皮肤护理,现在她不但每天用黄瓜片补水,时不时还要用蛋清护肤。为此她妈没少说她浪费,不过在她找了个营长对象后,这样的念叨也渐渐少了。   看着自己变得更加紧致的皮肤,方亚兰唇角露出笑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鸭蛋粉,拿粉扑往脸上擦。   前世二十来岁的时候她是舍不得用这些东西的,当然她也不敢用,这年代生活作风抓得紧,她要是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没问题只怕也要被人揪出问题。   重生后方亚兰也不敢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只往脸上扑一层鸭蛋粉,然后画上眉毛,口红不敢用,但用了颜色偏粉的唇膏。   化完妆后的方亚兰变化不大,只是皮肤更白了点,嘴唇看起来更润泽,还有浓黑的眉毛,让她看起来更有精神了,颜值也跟着提升不少。   方亚兰心里十分满意。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身为男主的赵弘毅也不例外,方亚兰一直都觉得,如果林静不是长得漂亮,赵弘毅肯定不会对她一见钟情,被拒绝后也不放弃守护在她身边。   而她长相虽然不如林静,但有超前的化妆技术在,也不比林静差什么。   这一世,她一定要抓住赵弘毅的心。   方亚兰化完妆,包子也整好了,她拿了两个自己吃,又往饭盒里装了四个。赵弘毅是男人,胃口大吃得多,四个包子将将够。   吃完早饭,方亚兰就出门了。   本来赵弘毅说是要来接她的,但她想表现得更善解人意一些,以怕他麻烦为由,将见面地点定在了市中心公园。   因此,出了家属院后,方亚兰独自坐公交车去市里。   今天是休息日,公交车上人不少,方亚兰还遇到了两张熟面孔,都是通过这次联谊会找到对象的制衣厂女职工。   看到方亚兰,两人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有个女职工的对象主动起身,要把座位让给方亚兰。   方亚兰闻言看了眼对方身上的军装,也是四个口袋,但这代表不了什么,只要是提干了的军官,军装上都有四个口袋。而通过原著,方亚兰知道这次参加联谊会的军官中,级别最高的就是赵弘毅,再往下还有个副营长,三个连长……   至于面前的女职工,她嫁的对象是什么人原著没提,方亚兰也记得不太清了,但肯定不是什么级别高的军官。   方亚兰不想给他们和自己套交情的机会,便冷淡地拒绝了对方让出来的座位,扶着扶手走到公交后半截站着。   也没有站多久,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方亚兰旁边座位的乘客下了车,于是她坐到了空位上。   坐稳后,方亚兰将装着饭盒的袋子放在腿上,目光随意往外扫去。   这一看,方亚兰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林静。   怕自己看错了,方亚兰连忙拉开窗户探头出去看。只是售票员很快发现了她的危险动作,大步走过来将她拉回来,厉声说道:“同志,你刚才的行为非常危险……”   但方亚兰满脑子都在想刚才看到的情形,并没有将售票员的话听进去。   虽然因为公交车开得快,自行车上的两人已经落后得有点远了,但方亚兰确定她没有认错,自行车后座的人就是林静!   骑自行车的男人是谁?看他们态度那么亲密,应该是林静对象吧?   长得倒是不错,还穿着一身绿军装,不知道是因为跟风,还是因为他也是当兵的。   不过他是当兵的也没有关系,因为军分区未婚军官中,级别最高的就是赵弘毅……唔,这么说也不对,军分区的确还有个未婚军官,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团职,但原著中那人到死也没有结婚,林静对象当然不可能是那个人。   换言之,就算林静对象是当兵的,级别也不会比赵弘毅高,说不定到时候她还可以拿捏住林静。   看到方亚兰脸上的笑容,售票员不高兴地说:“诶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我跟你说正经话,你笑什么笑?”   方亚兰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售票员身上时,心里生出一丝厌烦。但她也知道刚才是她不对,直接和售票员顶嘴未必能讨到好,便敷衍地说:“同志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售票员不知道方亚兰心里的想法,光听这话觉得她态度还算端正,说了句“知道就好”,便转身去了前面。   ……   林静没看到公交车上有方亚兰,不过就算看到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对她而言,早在和方亚兰绝交的时候那些事就已经翻篇了,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想跟个骗子缠缠绵绵。   但因为马路上灰尘多,开过的公交车还是给林静带来的困扰,她觉得自己昨晚白洗头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咳嗽声,纪明钧也后悔了,早知道不该听徐远洲的,要不是他说骑自行车有利于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也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但现在,纪明钧只能停下自行车,将军帽摘下来,戴到林静头上。   被带着热度的帽子突然盖住脑袋,林静愣住,按住帽子抬头问:“这……”   纪明钧言简意赅说:“遮灰尘。”   林静哦了声,低头时唇角不自觉翘起。 第16章 连衣裙 早些年的时候,制衣厂每年都会……   早些年的时候,制衣厂每年都会请放映队来放电影,如果是夏天,幕布会架在篮球场上,等到冬天的时候,放映场所则会更改为大礼堂。   每到放电影的时候,制衣厂除了要上夜班的职工,可以说是全厂出动,礼堂里、篮球场上坐满了人,还有其他单位的人来凑热闹。那时候管的也没那么严,有些脑子灵活又胆大的,会在家里炒好瓜子花生,冬天还会有烤红薯,拿到篮球场或者礼堂外边卖。   但大运动开始后,大家都谨言慎行起来,制衣厂也不敢放电影了,那些脑子灵活的没被下放的人也开始缩着脑袋过日子。   林静也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去年夏天的时候,和高中同学一起。   但那时候下乡已经不只看个人自觉,学校老师、街道干事轮番上门劝说,不管愿不愿意,没工作的都得下乡去。   当时张秀梅受伤住院,林静前途未定,实在没心思看电影。她本来也不想去,只是她妈知道后劝她去跟同学聚一聚,毕竟这次过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于是林静去了,但她心神的确没怎么放在电影上,一场电影看完,连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都不知道。   那次看电影的同学中,和林静一样心不在焉的不在少数。   聚会到最后,大家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而其中哭得最伤心的,是那几个已经确定要下乡的同学。   随着音乐声响起,林静将杂乱的思绪抛到脑后,集中精神看向荧幕。   自大运动开始后,电影院放映的基本都是老电影,他们这一场看的也不例外。电影叫《年轻的一代》,是一九六五年上映的电影,林静之前听人说过故事梗概,但她没看过,所以很快投入到了剧情中。   只是看完电影后,林静的心情并不算轻松,因为电影里满怀革1命热情的主人公让她自惭形秽。   但林静知道,她既不可能像肖继业那样充满奉献精神,也无法成为林育生,哪怕有过退缩,最终醒悟后依然会响应党的号召去到条件艰苦的新疆农场。   她懦弱,她自私,她贪图享受,她害怕吃苦。   她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   从电影院出来后,纪明钧发现林静不但不像其他人看完电影的人那么激动,甚至还紧锁着眉,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问:“怎么了?是电影不好看?”   “不是,电影挺好看的。”林静摇头说。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静抿唇,迟疑说:“就是想起来一些事,对了,你饿不饿?”   虽然林静转移话题的手段十分生硬,但纪明钧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有点,电影院隔壁有家淮扬菜,听说是建国前的老字号,味道很不错。”   林静侧过头,笑着问:“你还知道这个?我以为你不怎么出门。”   “昨天找人打听了一下。”纪明钧僵着脸说。   林静“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交谈过后,林静心情好了不少,或许她永远没办法成为一个伟光正的人物,但至少她可以脚踏实地,把现在的日子过好。   因为心情愉快,林静中午胃口不错,吃了两碗米饭。不过这也有饭店用的碗比她家里用的碗更小的原因,要是换成她家里那种大碗,估计也就一碗多一点。   但跟林静平时的饭量比,她今天吃的算是比较多的。   当然,她吃的跟纪明钧还是没法比,可能是男人胃口大,也有可能是他训练多习惯了,纪明钧总共要了六两米饭,林静吃了不到一两半,剩下全是他吃的。以至于林静说她吃饱了的时候,纪明钧忍不住问:“你吃这么少?”   林静说:“我在家也吃这么多,习惯了。”   “难怪你这么瘦。”纪明钧说。   “我这是天生的,我爸妈都瘦,”林静解释说,“而且我吃多了也不怎么长肉。”   其实纪明钧能看出来,林静骨架就挺小的,她这样的体型,再胖也胖不到哪去。而且林静的脸也没瘦到凹陷的程度,只是刚好能看出脸部骨骼的走向,看起来也不会太圆润而已。   因此纪明钧没多说什么,只闷头将剩下的饭菜扫荡光。   两人早上出门比较晚,到电影院后又等了会,再加上电影时常快两个小时,所以他们看完电影就已经一点了。今天又是周末,虽然市中心有好几家国营饭店,但家家爆满,所以他们排队又耽误了会时间,等吃完饭已经两点多了。   当然,他们能吃上饭还算是幸运的,有些来的更晚的人都不能点菜了,要么只能去别家看看有没有吃的,要么就只能去百货大楼买点吃的充饥。   他们吃完饭后也去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是市中心最高的建筑,有八层高,不过楼上两层两层是办公室,真正对外开放的只有一到六层,只比湖阳供销社多三层。不过百货大楼单层面积大,一层少说有十几二十个柜台,而湖阳供销社一层只七八个柜台,柜台面积也要小一些,所以规模完全不能比。   湖阳供销社规模虽然小,但卖的东西挺齐全,基本涵盖了生活所需的各类用品。至于衣服鞋子,百货大楼固然能买到上海来的款式更时髦的衣服,但林家两个制衣厂员工,什么衣服不能自己做,出来买成衣多浪费啊!   而且就算是布料,他们也能找纺织厂的员工拿待处理的瑕疵品。虽然这些料子可能有破洞,或者料子颜色晕开了,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剪裁上用心点,或者往上绣朵花加个口袋就看不出来了,照样当成新衣服穿,还能省点钱和票。   因此,除了逢年过节,林静基本不怎么去百货大楼。   不过他们从饭店出来后,纪明钧说想去逛逛,林静想着时间还早,他想逛就逛呗,就一起进去了。   还别说,百货大楼东西就是多,光糕点就有十几种,其中还有鸡蛋糕。不过方亚兰上次当早餐吃的奶油蛋糕没有了,奶油难得,就算是百货大楼每天也供应不了多少,售货员们一分,基本上摆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被卖光。   看林静多瞟了蛋糕几眼,纪明钧说:“过去看看。”   说完不等林静回答,纪明钧就朝卖糕点的柜台走了过去,指着其中一款鸡蛋糕问:“怎么卖?”   虽然这年头不管是不是当兵的,都要弄一身绿军装穿,但军人和普通人还是很好区分的,更何况纪明钧还戴了帽徽和领章。对着当兵的,售货员态度也更客气几分,笑着说了价格。   “来半斤鸡蛋糕,”纪明钧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和票,又问林静,“你吃不吃桃酥?”   林静听他这意思,猜到他是要给自己买,压低声音说:“不用了,太贵了。”   “没事,我有钱。”纪明钧豪气说。   “有钱也不能乱花啊。”怕售货员听见,林静往纪明钧身边走了两步,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   她说话时气息喷到纪明钧耳朵上,有点痒。   但纪明钧克制住了揉耳朵的冲动,也侧过头低声说:“等咱们结婚了,钱都给你管着,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一听纪明钧这话,林静就不吭声了。   经过这两次接触,林静也发现了纪明钧这人就外表看着严肃,骨子里还是有些混不吝的,不分场合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但怎么说呢,她不讨厌他这样,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怕别人听见。   纪明钧不像林静脸皮薄,说完丁点事没有,抬头时唇角还带着笑意,对售货员说:“在来半斤桃酥。”   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其实售货员都听到了,也猜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她看面前这姑娘脸皮薄,没出声打趣,手脚麻利地称了糕点递给纪明钧。   买完糕点,两人一层层往上逛。   二楼和一楼一样,卖的东西很杂,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什么都有。到三楼就没什么柜台了,因为卖的都是家具大件,一张床就能占好大一块地,还有沙发衣柜之类,看着倒是挺空旷,逛的人也不多。四楼东西又杂起来,一边买桌椅这种小件的家具,一边卖香烟白酒和钟表。   五楼则都是卖衣服鞋子的,林静和纪明钧从男装开始逛,一路逛到了专卖从上海进货的服装柜台。   不得不说,从上海进货回来的衣服不论是款式,还是布料做工都比本地制衣厂做的要好。想想也很正常,能远销外省的制衣厂基本都是大单位,资金雄厚,不光是生产设备强于本地制衣厂,他们能拿到的布料也更好些,新式布料也基本是那边先出。   林静走过去就看中了一条连衣裙,也是的确良面料的,但织法印染上有推陈出新,应该是新款面料。而连衣裙款式是收腰的,立领长袖,前面有一排扣子,像长款衬衣,但裙摆又恨飘逸。   总的来说,是很适合初秋穿的一条连衣裙。   不过林静没敢问价格,上海来的衣服都贵,更何况这条连衣裙还是新式面料,说不定她一个月工资都不够。   只是林静没问,纪明钧却直接让售货员把连衣裙从墙上取了下来。   林静一听就急了,扯了下他的衣摆说:“你别买,我不要。”   “你不是很喜欢它?”纪明钧说,间接承认他就是想给林静买。   林静嘴硬说:“谁说我喜欢它了,它布料那么薄,还是连衣裙,却偏偏做成长袖,我都不知道什么级别穿它才合适,买回去也是浪费钱。”   售货员刚把连衣裙从墙上取下来,就听到了林静这话,脸色一拉说:“小姑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条连衣裙可是的确良的料子做的,很轻薄的哩,夏天秋天都可以穿的哩,买回去咋个会压箱底撒?”   当着对方的面说她衣服不好,林静自己也有点心虚,只好改口说:“我穿不好看。”   “你皮肤那么白,上身咋个会不好看嘛!”售货员大姐说,“而且这可是上海货,穿出去哪个不羡慕你撒!”   大姐能言善道,林静难得语塞,只好说:“太贵了。”   “姑娘你这又不懂了撒,这男人啊,老话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男人不能光看他对你好,还得看他肯不肯为你花钱勒。这肯不肯为你花钱从哪看,还不是从他肯不肯给你买衣服鞋子嘛,大姐跟你说,考验男人要趁早,等到结婚可就晚了呀!”说到这里大姐话音一转,指了指纪明钧说,“不过我看你对象也是个大方的,还是很可靠的啦!”   林静听她又是呀又是啦,一张脸都烧了起来。   倒是纪明钧听得很高兴,低头时唇角微勾说:“我看大姐说的挺在理,你要不考验考验我?”   林静闻言,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脸颊通红,瞪人时眼睛润润的实在没什么威力,反倒让他眼里笑意更深了些。 第17章 券多多 买下连衣裙后,纪明钧才说他来……   买下连衣裙后,纪明钧才说他来之前问了战友,得知湖阳这边的习俗是男女处对象后,男方要给女方买衣服。   湖阳本地的确有这样的习俗,但一件衣服十来块,还要布票工业券,所以一般上男方都会等两人关系稳定,见过家长后再买衣服。就算买,也不一定会买成衣,大多还是买布料,这样起码能省一半钱。   因此,纪明钧刚开始说给林静买衣服的时候,她真没往这一块想。直到他解释完,她才知道原来他说来逛百货大楼都是有预谋的,便低声说:“你也不怕浪费钱。”   “你喜欢怎么会浪费钱?”纪明钧反问。   如果对象没谈成,当然会浪费钱。但看着纪明钧理所当然的模样,林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是她太悲观主义了。   其实过去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她也有过对未来满怀激情的时候,那是在停课闹革1命前。但随着高中停课、高考取消、上山下乡及家庭变故等种种事件的发生,她渐渐失去了曾经的乐观。   遇到事情,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解决后是否会带来转机,而是失败后会怎样,她的人生会不会变得更糟糕。   她变懦弱了,成为了以前的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但她真的要继续懦弱下去吗?   想要的不敢要,想说的不敢说,浑浑噩噩,畏畏缩缩地活下去,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林静在心里问自己。   最终,她接过了纪明钧递过来的衣服,浅笑着说:“我会好好穿。”   ……   最后林静不止买了条连衣裙,还被磨着买了件格子外套,和一双带跟的小皮鞋。看着纪明钧眼也不眨地往外掏工业券,林静都麻了,最后实在忍不住问:“你到底有多少工业券?”   “不多,几十张吧。”纪明钧轻描淡写地说。   林静瞪大眼睛:“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工业券?”她刚才看到纪明钧拿出来的都是整的工业券。   纪明钧解释说:“我一个月能有差不多两张整的工业券,半年就是十二张,我吃住都在部队,平时没什么开销,工业券用不出去,所以战友经常找我借工业券。”   他那些战友借了工业券,基本两三个月就会还,时间长了,他手里的工业券也就多了。因为今天要买衣服,所以他今天把手里有的工业券全带了出来,不光工业券,其他的票他都拿了不少,就怕要用的时候拿不出来。   半年才攒出一张整的工业券的林静:“……”   收了纪明钧这么多东西,林静不好意思不回礼。但如果要回礼,回什么她又有点拿不定主意。   其实回衣服是最简单的,问题是送衣服的话,买成衣还是布料自己做?   如果买成衣的话,她手里钱不够,虽然马上就要发工资,但她吃住都在家里,再加上要还债,工资基本都上交了。虽然她妈会给她发零用钱,但加起来也不够买衣服,除非找她妈伸手要钱。   但她妈手里也没什么钱,她爸工资虽然高,但大头都被拿去还债了,剩下的加上她哥每月上交的钱,也就刚够嚼用,存不下来,她实在张不开那个嘴。   思来想去,林静觉得还是买布料回来自己做。   她就这个条件,就算东拼西凑买了成衣,价值也不够抵纪明钧给她买的衣服鞋子。与其打肿脸充胖子,不如买布料自己做,一来买布料对她而言没那么勉强,二来衣服是她亲手做的,也更有意义。   问题是纪明钧是当兵的,平时大多在军营,做了衣服他能不能穿,有没有时间穿。毕竟他们逛了一大圈,也没见他给自己买衣服衣服。   但这也好办,给纪明钧做衣服这事林静没打算藏着掖着,就直接问他穿什么码的衣服,衬衣能不能穿外头买的。   纪明钧多聪明一人,一听就明白了林静话里的意思,麻溜报出自己衣服的尺码,说:“其实我们也只发外面穿的,里面的衬衣都是发布票让我们自己买,只是得要买军用布料做的。”   林静有点犯难,军用布料得用军用布票才能买,可她家里又没个军人,哪来的军用布票?但她不想放弃,问:“那里面穿的背心呢?”   “你要给我做背心?”纪明钧问。   虽然男人没那么讲究,天热的时候只套件背心是很常见的事,但怎么说都是贴身穿的,说起来有些暧昧了。   要是纪明钧不问,能做林静说不准真给他做背心了,但现在他问了,她便轻哼一声说:“谁要给你做背心了,我就是问问。”   “成,你就是问问,”纪明钧笑了声,又问,“那你能给我做件衬衣不,我以前秋冬穿的长袖衬衣都是直接买成衣,袖长总是短了。”   其实林静刚才就发现了纪明钧手臂长这个特点,她是做衣服的,很清楚一般人的比例。好比纪明钧身上的军装外套,因为版型宽松,一般人穿着衣袖能过手掌。但纪明钧穿着就差不多,甚至还稍微短了点。而衬衣一般都是贴身的,衣袖不会太长,一般人穿着合适,纪明钧穿着就会短了。   衬衣怎么裁,林静心里有了想法,但军用布票上哪去搞,她有点犯难。   但难归难,面对纪明钧的请求,林静不忍心拒绝,便点头说:“可以,不过花费的时间可能会长点。”   林静打算等上班了找单位里那些军嫂打听打听,看看她们手里有没有军用布票。要是有,她们也愿意卖她就买点。只是这样一来,她手里的钱可能会不够用,可能得找人借点。   林静边想着这些事,边跟着纪明钧往前走,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卖布料的柜台,纪明钧都准备掏钱了,愣了下问:“你还要买布料?”   “你不是说要给我做衣服?”纪明钧问。   “不是我给你做吗?”   纪明钧点头:“我出布料,你来做,不然你有军用布票?”   林静当然没有,但……她从口袋里掏出钱说:“这样吧,你出布票,我出钱。”说着见纪明钧皱起眉,她抢先说,“就这么定了,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总不能一毛不拔,如果你有意见,那你给我买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纪明钧只好收起钱说:“我没有意见。”   买完布料,纪明钧问林静要不要再去六楼逛逛。   要是之前,他想去林静就陪他去了,但在见识了他买东西的速度后,林静真有点担心他上去后又是买买买。   虽然楼上卖的都是自行车收音机之类的大件,但纪明钧可是有几十张工业券的人,而且他口袋就跟百宝箱似的,说不准连自行车票收音机票都有。万一他再看中件东西,一花上百块,就算没花她的钱,她晚上也怕是要失眠,便借口累了说要回去。   纪明钧看了下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五点,便说:“那走吧。”   ……   回到制衣厂家属院的时候,纪明钧问林静要不要送她进去。   林静有点犹豫,她倒不是不愿意纪明钧上她家,只是她之前因为担心处不长,所以没把纪明钧的个人情况跟她妈说清楚,而且今天有点太晚了,时间上难免仓促。   犹豫过后,林静问:“下次可以吗,我回去跟我爸妈说一声,等下次休息你上我家吃饭。”   纪明钧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问得不太恰当了,他和林静在处对象,头一回上门肯定要郑重点,不说拿多少东西,肯定不能空手。虽然他给林静买了不少东西,但一码归一码,他还是跟空手没什么区别。   因此,听完林静的提议后,纪明钧痛快点头:“成,我下周还是星期天休息。”其实不是星期天,他们团里几个领导周末都是轮着休,他这周日休了,下周就该是周六休。   但没关系,他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好不容易处上对象,他们总得让着他点。   “那就下星期天。”林静笑了笑,拎上东西跟纪明钧说再见,完了不放心又嘱咐说,“路上小心,慢点骑车。”   纪明钧应了声,跨上自行车冲她挥挥手“你回去吧”,踩着自行车就走了。   看着纪明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林静也转身朝家属院走去。刚进家属院大门,林静就碰上了大院里的长辈,对方冲纪明钧离开的方向努努嘴,问:“小林,刚才那小伙子是你对象啊?”显然看见了纪明钧。   林静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说:“嗯,他是我对象。”   “小伙子长得可真俊,”对方笑呵呵地说,“你俩肯定能成,看着就很般配!”   谁都乐意听吉利话,林静也不例外,她忍不住笑起来,真心实意地说:“借您吉言。” 第18章 闹翻了 林静到家的时候,张秀梅刚生起……   林静到家的时候,张秀梅刚生起炉灶淘米下锅。   因为家里有人早班有人晚班,平时这个点她早就做好了晚饭,但下周林国文父子俩转白班,为了身体健康,他们今天正常休息,所以张秀梅今天把晚饭时间往后推了点。   楼栋里和张秀梅一样开始做饭的不少,也有些动作慢的现在还在生火,院子里烟雾缭绕有点呛人,林静进来就开始咳嗽。   张秀梅听到就说:“你快进屋吧,外面烟大。”   林静咳嗽着应了声,推门进屋。   因为关着门,屋里烟雾没那么大,林静咳嗽好了些,她拎着东西回到主屋,把东西放到床上,换了双拖鞋出去。   出去的时候林静注意到她大哥房间敞着门,里面没人,出去后便问:“我哥和嫂子不在家?”   “去医院了,说是你嫂子身体不舒服。”张秀梅已经把饭蒸上,正坐在板凳上择菜。   林静回屋拿了个板凳,帮着择菜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那哪知道,早上看着还好好的呢,到中午就说难受,非要上医院做检查。让她查吧,要有什么问题早点发现也能早点治。”说到这里张秀梅抬头问,“对了,你今天怎么样?”   因为院子里人多,而且闺女今天才跟人家见第二次,还不知道成不成,张秀梅不想太张扬,所以问得有些含糊。   但林静还是听懂了,抿唇笑了笑说:“挺好的。”   “挺好?”张秀梅琢磨着闺女这意思,问,“这是定了?”   “差不多吧。”林静想起刚才商定的事,脸颊微热说,“他跟我说,想下周上门见见您跟爸。”   张秀梅对纪明钧倒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现在上门太快了,怕闺女冲动,问:“那他的情况你都了解清楚了?”   “了解清楚了。”   林静正准备往下说,隔壁李桂花凑过来问:“你们母女俩坐这嘀嘀咕咕说啥呢?”   “没什么,都是工作上的事。”林静笑着说,她不想太早把事情张扬开。   李桂花有点失望,说:“工作上能有什么事啊?”   “好歹我也是制衣厂的老员工,我闺女问我工作上的事不很正常吗?”张秀梅转移话题说,“你过来干啥?不忙活做晚饭啊?”   “晚饭有啥忙活的,煮锅面条得了。”   张秀梅说:“每天不是馒头就是面条,你也太省事了。”   “看你这话说的,我年轻那会想吃馒头面条还吃不上呢,他们现在有这条件天天吃难道还能不乐意?”说到这李桂花轻哼一声,“不乐意让他们饿着去,不惯这臭毛病。”   张秀梅失笑:“成吧。”   因为李桂花打岔,林静只好跟张秀梅说晚上再谈,专心干活去了。等她们做好晚饭,林国文也跟老工友们唠完嗑回来了。   林国文是个沉默的中年人,个头不算高,身材偏瘦,穿着工服慢慢悠悠从外面踱步回来,进屋时问了林静一句:“回来了?”   林静嗯了声说:“您快洗个手,马上就开饭了。”   林国文回来没多久,林卫东和陈芳也回来了。   如果说林静的长相综合了父母的优点,那林卫东就是挑着父母的缺点长,他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高,嘴巴也稍微厚了点,好在看起来没到丑的程度,就是跟林家其他人比寻常了点。但没关系,反正男的也不看长相,重要的是性格稳重,为人踏实,要是脑子再灵活点就更好了。   而林卫东就是这样踏实肯干脑子又灵活的人,在大院同龄人等着接父母班进制衣厂的时候,他跑去参加了机床厂的招工考试。   机床厂可是大单位,虽然工作比制衣厂更辛苦,但转正后的工资也比制衣厂高多了。   因此,结婚前的林卫东可以说是制衣厂顶有出息的年轻人,想给他做媒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当时张秀梅也看中了个姑娘,但还没说定,林卫东就被陈芳给拿下了。   按理来说,陈芳父母工作的五金厂也是大单位,她应该好找对象。但问题是她家里兄弟姊妹多,她不是年纪最大的,也不是最受宠的孩子,轮到她的时候,接班名额没了,来往人情也用了,她只能进五金厂当临时工。   临时工听起来跟学徒工差不多,但其中差别可大了去了,首先单位会给学徒工解决户口问题,而临时工甭管干多久,户口该在哪还在哪,当然要是能熬到转正就不谈了;其次学徒工一般三年转正,哪怕单位没名额,熬个五六年也该转正了,但临时工除非工作特别突出,或者找到关系,不然干多久都是临时工。   认识林卫东的时候,陈芳已经二十二岁,在五金厂当了五年临时工。转正无望,前途未卜,林卫东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管在婆婆和小姑子面前什么样,至少在林卫东面前,陈芳崇拜仰望他的人设没崩过。   但今天,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以往陈芳总是走在林卫东身后,就算牵着手也会落后他半步,目光时时刻刻都在他脸上,让人看着就觉得腻得慌。但今天他们进院子时,是陈芳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而林卫东落后半步用手虚虚扶着她。   注意到这一点,林静心里有些疑惑,问:“嫂子你身体怎么样?”   陈芳一听就笑开了:“我身体好着呢!”   得知她身体没事,林静稍稍放心,盛出锅里米饭拿到饭桌上,招呼大家吃饭。   去医院忙活了半天,陈芳早就饿了,回屋放好东西就走出来,坐到饭桌前端起碗准备开吃。   张秀梅看她这样就忍不住皱眉:“说了多少次饭前先洗手,你怎么总记不住?”   “我又没干嘛,手上干净着呢,有什么好洗的。”陈芳不高兴地说,觉得张秀梅是穷讲究。   张秀梅说:“医院那地方多少细菌你不知道?再说了,谁知道你回来一路上手蹭了哪里?”   要是平时,当着林卫东的面,陈芳肯定不敢跟张秀梅硬顶。但今天情况特殊,她放下碗筷冲林卫东撒娇说:“卫东你听听咱妈这些话,她就是看不惯我!”   林卫东只好说:“妈,芳芳她今天太累了,就这一回,要不就算了吧。”   林卫东偏袒媳妇的行为让张秀梅很不高兴,但她不想跟儿子吵起来,便说:“随便你们。”   陈芳对林卫东的表现也不是很满意,这一回算了?那下回呢?   但她也知道见好就收,没就着这件事继续掰扯下去,目光往林静身上一扫,笑着问:“静静今天出门了?”   林静觉得她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都是一家人,便回答说:“是出去了。”   “出去约会了?”陈芳继续问。   林静眉头微微皱起:“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陈芳眼珠子转了转,用劝导的语气说,“静静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啊,我是觉得吧,你们现在才刚认识,能断趁早跟人断了。不然他一个当兵的,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本地人,万一你们前脚结婚,后脚他转业回老家了怎么……”   林静打断陈芳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是当兵的?”   陈芳脸色一僵:“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说这些话可都是为你好。”   林静不理陈芳,转头问张秀梅:“妈你跟大哥和嫂子说的?”   “我只跟你爸说了这事。”张秀梅看向丈夫。   林国文连忙说:“我什么都没说。”   林静转向陈芳问:“爸妈都没说,那嫂子你怎么会知道我对象是当兵的?”   和林卫东结婚快两年,陈芳一直觉得林静这小姑子没什么脾气,但现在她却有点不敢看林静的眼睛,声音发虚说:“我、我听到的啊。”   “哦,原来我们家隔墙有耳。”林静淡淡地说。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陈芳有点怵林静,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再听林静这冷淡却又暗含嘲讽的话,心里就有点恼火,大声说:“我是偷听了爸妈说话,但我还不是担心你嘛,你说说人家方亚兰,条件不如你都找了个营长,再看看你,都找的什么对象?”   林静闻言脸色也冷下来:“我记得是我找对象,不是你找对象。”   “是你找对象没错,但我身为你嫂子,不得给你参谋参谋,掌掌眼?”陈芳理所当然地说,“你这次找的对象,年纪大我就不说了,还是个外地人,在湖阳没房子住,他级别也不高,跟他结婚你住哪?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啊,你要跟他结婚,婚后别想赖家里住!”   张秀梅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也顾不上担心家丑外扬了,指着陈芳骂道:“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发疯了!静静是我闺女,这个家她能不能住我说了算,有你陈芳什么事?还有,你是忘了我上回怎么跟你说的了?”   张秀梅说着转向儿子:“林卫东,我今天把话撂这,要么你跟她离婚,要不你们夫妻俩都给我滚蛋!”   林卫东咽了下口水说:“……妈,我跟芳芳日子过得好好的,您这……再说了,芳芳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我们要是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第19章 搬出去 张秀梅恍然大悟:“好啊,我说……   张秀梅恍然大悟:“好啊,我说你怎么一回来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张口就挑事,感情是觉得自己肚子里揣了块肉,能在林家称王称霸,当家做主了?”   陈芳的确觉得自己能翻身做主了,但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便否认说:“妈,我可没这么想,我刚说的那些话纯粹是为静静着想,她是你亲闺女,难道你能愿意她嫁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吗?”   一直以来,因为顾忌着父母和林卫东,林静都尽量避免和陈芳发生冲突,有时候陈芳话说得难听了,她也是能忍则忍。但哪怕她是泥人捏的,也有三分脾气,面对陈芳的得寸进尺,心里渐渐生出不耐。   而且林卫东的反应也实在让人心冷,他们是亲兄妹,哪怕不指望他向着自己,至少也该从中说和一二,可他倒好,只想着不能离婚。   既然如此,林静也不想再忍下去,说道:“五十年代初颁布的《婚姻法》宣告过,要废除旧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的新民1主主义婚姻制度。我已经是成年人,理应享有婚姻自主权。 ”   “你跟我谈《婚姻法》?”陈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你出去打听打听,谁结婚不得征得父母同意?”   “你也说了,是征得父母同意,”林静直视着陈芳的眼睛问,“你是我爸,还是我妈?怎么我结婚还得征得你的同意?”   这话问得很不客气,陈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是真没想到林静会变得这么刺头,心里的火也越烧越大,想,你非要嫁那个穷当兵的是吧?行!   陈芳转向林国文和张秀梅,说:“爸、妈,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她要是跟现在这对象结婚,婚后要么她搬出去住,要么我跟卫东离婚,你们自己选!”   林卫东一听就急了:“咱都有孩子了,离什么婚啊?我不离婚!”   陈芳心里很满意丈夫的反应,却仍冷着脸说:“反正我是绝对不接受小姑子婚后还赖在娘家的!”   张秀梅也很火大,不光是因为陈芳,更因为林卫东的态度。这件事说是陈芳起头,可要说林卫东不知道不同意,张秀梅是不相信的。   也正因为相信,她才更觉得失望。   这些年来,她自问没有疏忽过对两个孩子的教育,怎么一转眼,他就长成了这么个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人呢?   “你们爱离不离!这……”张秀梅失望又愤怒,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国文开口打断:“卫东媳妇说的也有道理,静静,你跟现在那对象断了吧。”   张秀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朝这个跟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看去:“林国文,你什么意思?”   因为刚才的吵闹,林国文早就没胃口放下了碗筷,听到妻子满是质问的话,他咂摸了下嘴巴,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地烟盒,抽出一根烟,用火柴点上。   等香烟燃烧起来,他低头吸了口,缓缓开口说:“咱家虽然不是那种势力的人家,不图闺女嫁得多么好帮衬家里,但这住的地方总得有一个,不然嫁出去的闺女还跟爹妈挤一屋,不像话。”   “哪里不像话?怎么就不像话了?”张秀梅大声说,“就算结婚嫁人,静静也是我亲闺女,林国文我告诉你……”   “妈。”   听到林静的声音,张秀梅没往下继续说,只转头朝她看去,只见她翘了翘唇角,像是想扯出笑容,但没成功,反而红了眼眶。张秀梅忍下心里的酸涩,握住她的手说:“闺女你别怕,这是我的房子,谁也别想赶你走!”   但林静只是摇头:“妈,算了。”   听林静这么说,陈芳以为她是想开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嘛,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你何必为了他跟全家人顶着干……”   “你给我闭嘴!”张秀梅厉声制止陈芳的话。   虽然这段时间张秀梅没少跟陈芳发脾气,但陈芳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陈芳吓了一跳,悻悻咽下到嘴边的话,反正这回是她赢,她忍!   短暂的时间里,林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但爸,这次很抱歉,我没办法听您的话跟他断了。也请您,再容忍我一晚上,明天我会去厂里打申请住宿舍……”   张秀梅打断林静的话:“你住什么宿舍?咱家又不是没地方给你住!”   “妈我知道您舍不得我,但我真的、真的……”林静喉咙疼得厉害,她不得不止住声音,侧过头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其实住宿舍也挺好的,反正都在家属院里面,我住过去也能随时回来。听说里面环境也可以,都是四人间,说不定比现在住着还宽松点。”   林静知道她妈哭了,但她不敢看她,只看着林国文说:“不过今天晚上,我可能还得在家里打扰一晚上,您多担待。”   林国文也没有想到林静反应会这么大,喉咙干涩说道:“这里是你的家……”   不是了。   已经不是了。   林静起身,打断林国文的话说:“抱歉,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你们慢慢吃。”   说完,林静贴着墙壁绕过大家,回到主屋带上门,再拉上她床旁边的帘子,仰头倒在床上。   ……   因为晚饭时的不愉快,这天夜里林家格外安静。林静本以为自己会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第二天,事实上转点后她就睡着了,只是第二天醒来时眼睛有点肿,应该是梦里哭的。   林静用冰凉的手按了按眼睛,酸涩感消散些许,但看着依然肿得厉害,只好放弃管它,换好衣服拿上搪瓷杯走出去。   张秀梅很早就醒了,因为不想打扰闺女睡觉,起床后在门口坐了一早上。   听见开门声,张秀梅转过头,一眼看到林静红肿的双眼,眼泪瞬间涌出来。她慌忙低头擦掉眼泪,抬头冲林静笑了笑说:“起来了?我给你煮面条吃。”   “谢谢妈。”林静说。   煮面条用不了多少时间,等林静洗漱完,回屋编好辫子,面条也出锅了。张秀梅用海碗给林静装了一大碗面条,还往上面卧了个煎蛋,看得林静哭笑不得:“太多了,我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再说。”张秀梅哑着嗓音说。   看着张秀梅脸上的表情,林静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好。”   面条是从粮铺买回来的挂面,细长却劲道,煮的火候也刚好,入口不软也不会太硬。汤是清汤,滴了两滴香油,喝着特别香,不知不觉,林静还是把一大碗面条干完了。   “吃饱没?锅里还有。”张秀梅伸手拿过海碗,大有林静点头就再给她盛一碗的意思。   林静连忙说:“吃饱了,真吃不下了。”   张秀梅没再勉强林静,起身出去洗碗。林静在饭桌前干坐了一会,最终还是起身,站在门口对张秀梅说:“妈,我现在去厂里一趟。”   林静晚上六点才上班,这时候去厂里干什么,张秀梅心里很清楚。因此她没吭声,捏着丝瓜瓤用力搓了下铁锅,半响抬头问:“这件事我会和你爸再谈谈,你能不能不搬出去。”   过了一晚上,林静其实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但听完她妈这话她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其实她知道,只要她说出纪明钧的身份,不只是她爸,还有林卫东和陈芳都会改变态度。到时候,她仍可以在家里住下去,一家人还是能装出家庭和睦的模样。   但不一样了。   从她爸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她没办法装聋作哑继续待在这个家里。   林静从后面抱住张秀梅,脸在她后背蹭了蹭说:“妈,你就让我搬吧。”   张秀梅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好。”   ……   办理住宿的过程很顺利,虽然后勤干事有点惊讶林静为什么住宿,但在她解释说家里住房紧张后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给了宿舍钥匙。   拿到钥匙后,林静直接回家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虽然每年都会做新衣服,但直到前年还在长个,以前的衣服不是小了就是太多补丁,真正能穿出门的衣服都是这两年添置的。衣服也不多,每季就三身替换的,冬天衣服先不拿,加上纪明钧昨天给她买的新衣服,一个藤箱也能装完。   林静收衣服的时候张秀梅就坐在旁边,看她拿出几件陌生的衣服,忍不住问:“这几件衣服是你昨天买的?”   本来昨天林静就打算跟她妈说这事,但因为晚饭时闹得不太愉快,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这会收拾衣服才想起来,点头说:“是他给我买的。”   张秀梅看那几件衣服,款式新颖不说,料子也都是好料子。最重要的是,如今湖阳虽然保留着处对象男方要给女方买衣服的传统,但大多数人为了省钱,都是买料子给女方,还有些斤斤计较的,到定亲后才会给女方买衣服。   从这点来看,林静处的对象倒是挺大方。   大方好,最怕遇上个抠抠索索的,自己不舍得花钱就算了,还要媳妇跟自己一块过节衣缩食的日子,那日子才难熬。   但这并不足以打消张秀梅心里的顾虑,从昨天发生的事情来看,林国文以后也是个靠不住的。如果林静过得好,他们可能愿意锦上添花,但她要是过得不好,他们却未必肯雪中送炭。   想到这里,张秀梅问:“昨天你说他想周日来上门?”   林静本来是这么跟纪明钧说的,但现在出了这些事,她有点拿不准是让他周日来,还是再往后的推一推,迟疑说:“昨天是这么说的。”   “让他来吧,”张秀梅说着顿了顿,“吃饭地点定到国营饭店,我先见见他。只要他人靠得住,你爸那里你不用担心,你们的事我来安排。” 第20章 见岳母 林静这周开始倒晚班,所以吃饭……   林静这周开始倒晚班,所以吃饭时间定在了周日晚上。   林静早上下班后在食堂买了俩包子,吃完回宿舍洗漱,好了往床上一躺,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等她洗脸刷牙换好衣服,时间也差不多了,出门直接往林家去。   家里张秀梅也准备好了,她今天穿了件簇新的衬衣,下面是条黑色长裤,脚上穿着皮鞋,整个人看着比平时精神不少。   隔壁邻居看到都忍不住打趣:“秀梅你今天咋拾掇得这么精神?这是要干啥去?”   “我跟我闺女下馆子去!”张秀梅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却没说实话。   邻居一听哎呦哎呦叫唤起来:“秀梅你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都舍得下馆子了?”   张秀梅向来节约,自打林家欠债后,她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突然去下馆子,还就她和林静两人,不怪邻居觉得稀奇。   再想林家最近发生的事,邻居忍不住琢磨起来。   虽然对外说林静搬进职工宿舍是因为家里人口多,住房紧张,可这话骗骗外人还成,一栋楼里的住户没几个相信的。   哦,当初林卫东结婚的时候你家还有地方住,如今快两年了,家里就突然住不下了?   谁信呐!   更何况以前张秀梅可是家属院里最勤快的人,别家做饭还有个轮换的,哪怕没人轮换也时不时要偷懒少做点。而林家呢,除了林静会搭把手,其他时候都是张秀梅做,她还隔三差五换菜色,就怕家里人吃腻了。家里也总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林国文爷俩衣服上从来不像别人的衣服皱巴巴的。   自打林静搬出去,张秀梅现在是饭也不做了,衣服也不洗了。   为此陈芳没少抱怨,话里话外说自己有婆婆跟没婆婆一个样,自己怀孕了下班回家还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林国文爷俩倒是没抱怨,每天拿着粮票去单位食堂吃,但说起来脸色都不大好,一看就憋着气呢。   一时间,关于林静为什么搬出去的猜测满天飞,其中传得最广的就是陈芳接着怀孕,把小姑子赶出家门了。而张秀梅虽然因为胳膊拗不过大腿,没能阻止这件事,但她向来疼闺女,就跟家里其他人闹翻了。   这虽然是大家的猜测,但是有逻辑依据的,首先怀孕这件事,是陈芳自己嚷嚷出来的。其次林静突然搬到职工宿舍,和张秀梅的罢工,也都是大家亲眼看到的。   想着这些事,邻居摇头叹息,这林家怕是要不太平了啊!   ……   邻居心里在想什么,张秀梅并不知道,但就算知道了她也分不出心神去管,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会面。   张秀梅是定下见面地点后,才从闺女口中得知纪明钧是副团职的。   张秀梅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制衣厂有好些军嫂,她接触多了也大概知道师旅团营连的排序。因此得知纪明钧是副团长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你之前怎么没说?”   “我最开始是担心没成,怕您空欢喜一场就没说。”说到这里林静露出苦笑,“昨天回来,我本来是打算跟您说得,但李婶过来,我就想晚上再说,结果就发生了那件事,就不想说了。”   张秀梅明白,闺女这是被伤到了。   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陈芳也就算了,到底隔了一层,林卫东却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却在背地里防着她。最伤人的还是林国文,如果他从始至终都偏心就算了,但过去二十多年里,他从没偏袒过哪个孩子,直到昨天晚上,他在不一定存在的孙子和闺女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孙子!   不止林静,张秀梅都觉得心寒。   这样也好,现在把人认清楚,总好过他们知道纪明钧的身份后扒上来吸血。她也很想知道,他们得知纪明钧的身份后,又会露出怎样的嘴脸!   但痛快归痛快,张秀梅心里的担心并没有因此减少。   因为,纪明钧的条件太好了。   这就是当母亲的,闺女找的对象要啥啥没有的时候,她忍不住担心闺女以后吃苦。可要是闺女找的对象条件样样拔尖,她又不免担心这人另有目的,靠不住。   也因此,张秀梅今天这状态不像是去见闺女对象,而像是要上战场,雄赳赳气昂昂的。   林静看得哭笑不得:“妈,咱们这是去吃饭,您放松点。”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去吃饭,而且我也很放松啊!”张秀梅不承认,反问,“你看我像紧张的样子吗?”   林静想紧张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像斗鸡。   ……   虽然定的是五点钟吃饭,但纪明钧提前半小时就来了,那会国营饭店还没开门,饭店前台刚开始都不乐意开门,是听说他今天头一回跟对象家里人见面,才放他上楼。   位置虽然定在二楼,但纪明钧没坐在楼上干等,而是提前下了一楼,所以林静挽着她妈一进门就看到了他,愣了下问:“你怎么站在这?”   “我下来点菜。”纪明钧说着看向张秀梅,微笑说道,“伯母您好,我叫纪明钧,是静静对象。”   还别说,纪明钧虽然不常笑,但他笑起来还挺招人,别说林静,张秀梅都看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你就是明钧啊,静静老跟我提起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直到上楼张秀梅还有点不敢相信,压低声音问闺女:“这真是你对象?他看着也不像二十八啊!”   林静回答说:“他……长得比较年轻。”   张秀梅想这可不是长得年轻,要单论长相,二十四五和二十七八其实不差多少。只是张秀梅见过的人中,大多数十六七岁就接班进工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着同样的工作,他们身上年轻人的朝气也随之渐渐消散,只剩下沉默甚至木然。   但纪明钧不这样。   要认真说起来,其实纪明钧看起来还是很成熟的,气质比同龄人沉稳许多。但可能是职业原因,他肩背挺直,看起来就比一般人更有精神气,而且他的眼睛是明亮的,这就让他有了许多同龄人身上没有的朝气。   看到人,张秀梅明白自己闺女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但这并不足以让张秀梅放松下来,作为母亲,她希望自己女儿的婚姻是源于爱情,但她又不希望在婚姻中,是她女儿投入更多。   如果她身体健康,或者她的丈夫儿子靠得住,她是愿意随闺女的心意,让她去碰去闯的。但现实是她的丈夫儿子靠不住,而她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她的闺女没有试错的成本。   相对而言,张秀梅更希望林静能找个爱她更多,或者有责任感的男人。   这样哪怕这个男人性格内敛,感情没有那么充沛,他也能因为责任感,和林静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平淡是福。   张秀梅一直都这么觉得。   因此,虽然照面后张秀梅对纪明钧还算满意,但她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在短暂的寒暄后,她对林静说:“你去楼下看看菜炒好了没有。”   “我去吧。”纪明钧连忙说。   张秀梅就是想支开闺女跟纪明钧单独谈话,哪能让他下去,开口说:“不用,让她去。”   纪明钧明白了张秀梅的意思,便坐回凳子上,看着林静起身下楼,才收回目光转向张秀梅,郑重说道:“伯母您有什么想交代的尽管说。”   张秀梅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你很聪明。”   “谢谢。”纪明钧道谢。   张秀梅继续说:“既然你很聪明,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把吃饭地点改到国营饭店,静静她父亲又为什么没来吧?”   虽然上星期林静和纪明钧说好的就是晚上吃饭,但他毕竟是头一回上门,总不能上林家吃顿饭就走,所以他们之前说好的是他下午三点到林家。   但周一纪明钧接到林静的电话,得知时间地点有变动。而纪明钧虽然没处过对象,但定下上门时间后回到部队,他就找人打听过湖阳当地的习俗,知道不管是在家吃还是出去下馆子,上门那天男方都要先去女方家里一趟。   更何况通过电话,纪明钧还知道了周日要见的人,从林静父母两人,变成了张秀梅一个。   种种变动,纪明钧很难不怀疑林家出了变故。   只是这些事电话里很难说清,而林静这一周都是晚班,他最终还是按捺住,耐心地等待着这次会面。   如果张秀梅不问,过后纪明钧也是要问林静的。   现在她问了,斟酌着她的语气,纪明钧猜测问:“您家里出了什么事?” 第21章 嫁给我 林静知道她妈并不是真的想让她……   林静知道她妈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去看菜炒好了没有,而是想支开她和纪明钧单独谈,所以下楼后她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靠着楼梯围栏等待着。   大约十来分钟,端着菜的服务员从后门出来。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才刚过五点,饭店开门还没多久,别说楼上,楼下也没几桌客人。不用想,这菜肯定是他们点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询问过后,林静从服务员手里端过盘子道了声谢,说:“我拿上去吧。”   因为林静他们是第一桌客人,再加上她和纪明钧都相貌出众,服务员对她印象挺深,便把装了红烧肉的盘子递给她,说:“有点烫,你慢点拿。”   林静应了声,端着红烧肉上楼。   楼上张秀梅和纪明钧已经谈完了,但林静进去时注意到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心里便有些打鼓。   林静正迟疑着,就听张秀梅说:“菜炒好了?怎么下去这么久?明钧刚还说要下去找你呢。”   注意到张秀梅的称呼,林静提着的心放下来,说:“厨师刚炒好菜。”   张秀梅点头,看到她手里端着的红烧肉,心里对纪明钧更满意几分。   不是张秀梅贪口舌之欲,而是她一直觉得男人重要的自己有多少,而是他愿意给自己的女人多少。   如今实行的是定量供给,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全都按人头供应。主要口粮还根据行业和岗位级别的不同有区分,孕妇、老人小孩也能多分点鸡蛋白糖,但肉制品就是按地区定死的,好比这猪肉,每人每月定死了就八两,想多吃只能自己找人淘换肉票。   而纪明钧点的这盘红烧肉看着才几块,实际上肯定不少于八两,说不准还找人借了点。   菜是她们来之前纪明钧自己点的,如果不是因为重视林静,他大可以点几道素菜,或者再加盘小炒肉对付过去,也没什么可挑理的地方。   红烧肉上来后,服务员接连又上了两道菜,分别是红烧鱼块和清炒白菜,另外还有一碗菌菇汤。菜并不多,但三人吃刚刚好,从这也可以看出纪明钧的性格,不抠唆也不会刻意摆阔铺张浪费,在年轻人中很难得。   虽然说日久才能见人心,但就他们刚才的交谈,及纪明钧到目前为止展露出来的性格,张秀梅对他是满意的。   不过张秀梅不想因为自己的判断,影响林静的决定,所以吃完饭后她没有多说,只告诉闺女纪明钧在她这里过关的,以后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他们自己决定。   说完这句话后,张秀梅说:“我到了,明钧你送静静回去吧。”   纪明钧闻言停好自行车,将把手上挂着的,和后座捆着的东西递给张秀梅,说:“我给您和伯父买的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   说实话,张秀梅并不想收这些东西,不是对纪明钧有意见,而是对丈夫有怨气。这么好的烟和酒,给他多浪费。但张秀梅也清楚今天算是纪明钧头一回上门,她要什么都不收,他心里难免多想,便接过东西说:“下回人来就行,别拿东西了啊。”   纪明钧应了声,想烟酒可以不买,但东西不拿不行。   没错,通过张秀梅的述说,纪明钧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在林静身上的所有事情。林静也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回宿舍的路上一直犹豫要不要直接问出来。   只是她还没问出口,就听到纪明钧说:“我们结婚吧。”   林静猛地停住脚步,转头诧异地看向纪明钧。   时间已经不早,家属院里大多数人已经吃完晚饭回屋躺着了,因此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开着灯。而家属院里是没有路灯的,只有月光与两边窗户透出来的灯光照明,所以光线有些昏暗,林静看不太清楚纪明钧脸上的表情,但她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现在是副团职,我们结婚后可以办理随军分房,虽然因为我级别不够,刚开始分到的房子不会很大,但应该有两个房间,有客厅和厨房。等房子分下来,家具可以你去挑选,屋子由你来布置,我不挑,你把床分我一半就行。”   林静听得笑出来:“那你不是就出个人,我也太累了。”   纪明钧停好车,走到林静面前说:“你要是嫌累,那你看花样就成,家具我来搬,你指挥,我干活。”   林静没回答,只问:“你们分下来的房子没有家具吗?”   “有床和衣柜,但都用了好些年,不一定还能用,看运气。”纪明钧说。   “那就等房子分下来再说,能用就先用着。”   纪明钧眼睛一亮:“你答应嫁给我了。”   林静脸颊一热:“没有,我还得考虑考虑。”说着快步往前走去。   说话间两人到了职工宿舍外面,宿舍里住的大多是单身的年轻人,不用拖家带口,睡得反而要晚一些,不像那些已经结婚的,吃完就开始忙着洗漱。因此这个点职工宿舍比前面更热闹些,多数房间里亮着灯,走廊上还时不时有人走动。   这几年生活作风抓得严,虽然他们在处对象,但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还是不太好,所以林静直接绕过宿舍楼到了侧边人少的地方停下。   纪明钧跟着推车过来,踢下自行车的脚撑问:“你在考虑什么?”   林静紧咬嘴唇,抬头看向纪明钧说:“我在考虑你为什么跟我求婚,是因为我妈说的那些话吗?”   纪明钧绕过自行车,走到林静跟前说:“伯母说的话的确是促使我做出这个决定的重要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希望当你下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听完张秀梅说的那些话后,纪明钧很后悔。   其实在电话里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为电话里不便详谈,他们的休息时间又对不上,他也不想小题大做唐突到林静,所以选择了等待。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当她被抛弃,悲伤难过的时候,他一无所知。   这份后悔,正是促使他想林静求婚的主要原因。   林静靠着因为岁月而变得斑驳的墙壁,心里有些动容。但她没有说出来,而是撇过头说:“哪有你这样的,这次还没过,就想到我下次被人赶出来。”   说这话时她唇角微微翘起,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是在开玩笑。   但纪明钧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只能听出她话里隐藏的对自己的嘲讽与难过。于是他做了个很大胆的举动,他像自己希望的那样,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其实经过一星期的调整,林静觉得自己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但当她被拥抱,当她被抚摸,当她听到纪明钧的话,她还是失控了。   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渐渐晕湿他身上的军装。   在林静心里,林国文一直是个公正的父亲,他对一双儿女向来一视同仁。   从小到大,林卫东有的她都有,林卫东没有的,张秀梅也会想办法给她。甚至上学的机会,虽然是因为她的成绩更好,但在身边都是儿子读书女儿早早参加工作,而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的情况下,他们最终选择了她……   还有去年上山下乡,为了让她留城,明知道妈妈把工作让给她会加重家庭负担,但父亲还是点了头。   所以当林国文选择陈芳,林静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   在这一个星期里,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做人要知足,虽然父亲这次没有选择她,但至少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没有亏待过她。   可她怎么就那么不知足呢!   ……   大哭过后,林静的情绪渐渐平复,但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纪明钧胸前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林静心里不由有些尴尬,从他怀里退出来,指了指他的胸口说:“你的衣服……”   纪明钧不甚在意:“没事,晚上黑,别人也看不见。”   林静觉得这场景有点熟,只是对象换了过来,正想着,就听纪明钧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这就是我向你求婚的原因。”   “什么?”林静微怔。   “我希望,当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的拥抱,随时随地,而不是只能在这个夜晚,躲在这个无人踏足的角落里。”   纪明钧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林静:“静静,嫁给我好吗?”   那一瞬间,林静脑海里闪过许多话,她想问他是在读诗吗,也想告诉他就算他们结婚了,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也会被人说闲话,还想说……   她想说的有很多,但她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好。” 第22章 提亲一 “他说今天上门提亲?”张秀梅……   “他说今天上门提亲?”张秀梅满脸诧异,虽然昨天她跟纪明钧表述过希望他是认真的,以结婚为目的和她闺女处对象,但他们才认识多久,现在就上门提亲未免也太快了!   林静刚开始也觉得有点快,但后来她躺在床上认真地想了想,又觉得他们这速度其实也还好。   相亲不都是这样的吗,见面合不来就散,要是合得来约会两三次,就差不多能把事情定下来。远的不说,就说上次联谊会上,好几对都开始着手定亲事宜了,最迟年底就能结婚。   她和纪明钧也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虽然当时没处对象,到第二回 见面才定下,但大差不差,论起来他们跟其他人比还慢了半拍。   而且,如果婚后纪明钧也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可靠,那早结婚晚结婚也没什么差别。如果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以他的演技,婚前她可能也很难发现端倪。   说白了,结婚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夫妻和睦,赌输了,一地鸡毛。   如果是以前的林静,她可能会犹豫,甚至选择退缩。但现在林静不想再踌躇不前,她想赌一次。   哪怕最后赌输了,她也只会觉得自己眼瞎,而不至于将自己全盘否定。   想到这里,林静坚定点头:“嗯,他说上午来。”   张秀梅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着闺女的表情,她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打起精神问:“那他说没说请谁来提亲?”她知道纪明钧父母都去世了,姑姑姑父也都在首都。   “他说请黄主任来,黄主任就是之前给我们说亲的人,也是驻地家属院的妇联主任,”林静想了想,又补充说,“她丈夫是军分区司令,明钧的领导。”   张秀梅之前就听林静说起过黄月琴,但她没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顿时吓了一跳:“他们司令媳妇来帮他提亲?”   “嗯,黄主任好像认识他姑姑。”林静说。   行吧,想想纪明钧自己都是副团职,能请动司令媳妇给他提亲也正常。就是吧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心里有点紧张。   但再紧张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可不能唯唯诺诺让人看轻她闺女!   打定主意,张秀梅就忙碌了起来,她这段时间都没好好搞卫生,家里到处乱糟糟的,得收拾。还有人来说亲,中午说不定还要在家吃饭,唔,家里地方窄架不开桌子,要不还是去国营饭店吃。   还好这才月初,钱票都有剩的,够请人去下顿馆子。但家里没白糖了,茶叶也只剩罐底一点沫,得去供销社买点,不然人来了连口水都没法倒。   张秀梅正想着,就看到林静拿了抹布在那擦桌子,连忙说:“这活我来干,你坐着,别弄脏衣服。诶?你身上这条布拉吉就是上回明钧买的吧?怎么昨天没穿?”   中苏关系恶化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要是落实到服装方面,那就是列宁装不流行了,布拉吉改成连衣裙了。不过张秀梅习惯了,看到林静身上的连衣裙,第一反应还是喊的布拉吉。   林静含糊说:“想留到下次穿。”   张秀梅没问她下次是什么时候,只说:“这条布拉吉好看,你挑还是明钧挑的?”   “逛百货大楼的时候我多看了两眼,他说要买的。”林静说。   “这孩子是个有心人。”张秀梅感慨,见林静又开始擦起桌子,从她手里夺过抹布说,“你别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衣服弄脏可怎么好,又忘了联谊会那次的教训了?”   “那次我也不是干活弄脏的衣服啊,”林静笑,“而且那天晚上我衣服要是没弄脏,我也不一定能遇到他。”   张秀梅打趣问:“那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感谢人方亚兰?”   话音刚落张秀梅眼睛一亮:“下回再碰上马小莲,我就这么感谢她,让她成天跟我炫耀闺女处了个营长对象,我气死她!”   林静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听她妈这么说,她也没反对:“成,您也气气她。”   “坐着坐着,”张秀梅看林静又拿起扫把,说,“你要实在坐不住,去一趟供销社给我买包白糖回来,茶叶也买点,不然待会人来了不好招呼。”   张秀梅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一张糖票和两块钱,但要转身时她想了想,又从里头翻出三块钱和两张工业券,递给林静说:“别买茶叶沫,挑好点的茶叶买。”   茶叶沫其实有点夸张,里头也是完整的茶叶,只是不是什么好品种,有些还是清明节后采摘的。因为味道一般,卖的就便宜些,而且不要票,制衣厂好些职工家里喝的就是这种茶。   但张秀梅觉得纪明钧重视她闺女,那她也得摆出态度来,顶好的茶叶买不起,但茶饼还是能买两块的。   林静接了糖票和工业券,却没拿钱,说了句“我手里有钱”就跑了。   上星期发工资的时候,林静和以往一样准备把工资上交,但张秀梅直接问“你把工资上交了,以后是打算喝西北风”,把钱原样塞进了她手里。   张秀梅看着手里剩的五块钱,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没追上去,只把钱塞回了口袋。   ……   为了上林家提亲这事,黄月琴一早就忙活起来了。   说起这事她就忍不住乐呵,上个月她男人问起纪明钧对婚姻大事的想法,他还不咸不淡说还年轻,没想法。   昨晚上他火急火燎来敲门,她还当他有什么大事要说呢,结果就为了让她上门提亲。   这要不是怕他再变卦,黄月琴真想问一句“打脸不”。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办事的时候黄月琴也没含糊,在跟纪明钧姑姑联系过后,她火速列出了一张彩礼清单,又趁纪明钧来接她的功夫,把清单给他过了一遍。   清单没什么大问题,纪明钧他姑盼这个侄子结婚盼了好些年,给他添彩礼的物件准备了一份又一份,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物件齐了,现金就更好说了,纪明钧每月工资近两百,吃团里住团里没什么开销,存款可不少。当然,黄月琴也没瞎往上填,林家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要是疼闺女的给多少彩礼他们出多少嫁妆还好,要是想拿闺女亲事换钱的,这钱丢出去一声响都不会有,因此她随大流填了个数字。   不多,但要加上纪明钧他姑给的东西就很丰厚了。   黄月琴自觉这清单做得不错,纪明钧应该挑不出毛病,谁想他哗啦啦划了一大片,说:“三大件我自己买,不用我姑出,收音机的票您拿回去……”   黄月琴阻拦说:“就一张票,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当恭贺你新婚,你划掉干什么啊?”   “团里有收音机,这张票给我我也不一定用得上。”   “怎么就用不上了,你不听还有你媳妇呢。”黄月琴说,“这是你们首长给的,你有意见,找他去。”   “那行吧。”纪明钧无奈说,目光扫过彩礼,说,“您觉得我彩礼给六百六十六怎么样?”   彩礼给也是纪明钧自己出钱,黄月琴没太大意见,只问:“会不会太打眼?”   “就是要打眼。”想到最近发生在林静身上的事,纪明钧划掉黄月琴之前写下的数。   商量好彩礼,两人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等出了家门,看到停在门口的军用吉普,黄月琴忍不住扫了纪明钧一眼,他向来低调,不是任务在身,出门从来都是坐公交的。虽说提亲对纪明钧来说是大事,但……这么高调可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再联想他划掉彩礼时说的那句话,黄月琴若有所思。   ……   彩礼列了一大堆,实际上纪明钧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钱和票,三大件得花点时间准备。   今天也不是给彩礼的时候,按照湖阳的习俗,结婚前还有定亲。虽然纪明钧很想省掉这一环节,但他也知道真省了外人肯定会说他慢待林静,只能寄希望于黄月琴,把定亲到结婚的时间缩短再缩短。   黄月琴听后都无语了:“这是不是太急了点?”   照黄月琴的想法,一般人听到这话都会松口把时间往后放一放,可纪明钧倒好,脸色不变说:“我都快三十了,您心疼心疼我。”   黄月琴:“……”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纪明钧这么没脸没皮呢?   黄月琴不说话,纪明钧就当她是答应了,眼睛往外扫到供销社,想到自己上林家提亲不好什么都不拿,便踩下刹车对黄月琴说:“我去买点东西,您再琢磨琢磨到林家该怎么说。”   黄月琴想像他这么死催活催要结婚,怎么琢磨话术都没用!   她今天算是上贼船了!   那头纪明钧已经绕过军用吉普走到了供销社外面,他抬脚正要跨过供销社高高的门槛,就看到从里面出来个姑娘。   对方扎着两条粗黑光亮的麻花辫,身上穿的是咖色连衣裙,款式收腰,裙摆飘逸,越发显得她身材纤细。   纪明钧往右走了两步,抱着东西低着头走路的没注意,直直撞到他身上,然后抬头,露出一张白嫩的脸蛋。   等看清楚撞的是谁,她便笑开了,眉眼弯弯的,声音清脆:“你怎么来了?” 第23章 提亲二 不买烟酒,能提上门的东西可供……   不买烟酒,能提上门的东西可供选择就少了很多,最终纪明钧买了两样水果、两盒糕点、并两袋麦乳精,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好事成双,六六大顺。   林静:“……行吧。”   供销社离家属院还有点距离,正好碰上,回去的时候林静就蹭了车。   在湖阳军用车不算少见,部队每星期都会有人出来采买物资,有时候他们出任务,也会开车走。不过看归看,林静这还是第一次坐上军用车,上车的时候觉得有点新奇,但有黄月琴在,她也没好意思多看,端端正正地坐着。   黄月琴也觉得挺巧,去趟供销社都能碰上,也该他们有缘分!   黄月琴心里想着,笑着问林静来买什么。   “家里没白糖和茶叶了,我妈让我出来买点。”林静说着身子向黄月琴歪了歪,给她看怀里的东西。   黄月琴一听就知道林家人得知消息后肯定也手忙脚乱,心里顿觉安慰不少。   说话间到了制衣厂门口,家属院大门窄,里头也都是小道,吉普车开不进去,纪明钧便在路边停车,拎着东西跟着林静进去。   今天是周一,有工作的不是去上班就是在屋里睡觉,屋外坐着的人不多,但三人还是收获了不少注目,也有人直接问了:“静静,这是你对象啊?”   有了第一个人问,就有第二个人,受大家太过热情的影响,到家这段路林静比平时夺走了两分钟。   好不容易到自家所在的楼栋,林静又碰上了李桂花,她用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把纪明钧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压抑着兴奋问:“静静,你对象这是上门,还是提亲来了?”   林静脸颊微热,正准备说话,却被纪明钧抢了先:“婶子,我来提亲!”   那声音响亮的,黄月琴都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李桂花则乐呵起来:“哎呦这可是大喜事!秀梅!你闺女对象来了!”   李桂花话音刚落,林家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张秀梅换了身衣服,没昨天那身新,但看着也很整洁。看到林静也在,张秀梅愣了下:“你们怎么一道回来?”   “我去供销社买完东西出来正好碰上明钧,”林静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指着黄月琴介绍说,“妈,这就是黄主任。”   “黄主任你好!我是林静的妈妈,我叫张秀梅。”张秀梅上前和黄月琴握手,自我介绍说。   黄月琴笑着说:“咱们今天只说两个孩子的婚事,不谈工作,你叫我黄同志就好。”边说边给纪明钧使眼色,让他把买的东西拿出来。   东西都在纪明钧手里拎着,收到黄月琴的示意,他说:“伯母我买了点东西,就房屋里?”   “哎呦你怎么又买东西来,昨天都说了,你人来就成。”张秀梅说着转向林静,“你也是,看他买东西也不拉着点?”   林静想她倒是想拉,可她也得拉得住啊。   纪明钧说:“不怪静静,她也说我来着。”   “让他买,上岳父家门空着手怎么成!”黄月琴说着往屋里看了看,问,“静静她爸上班去了?”   “诶,上班去了。”张秀梅拿着纪明钧买的东西进屋,出来时手里拿了几张凳子,放院子里说,“没事,俩孩子的事我能决定,不用管他。家里地方小,坐不开,咱们就坐外边吧。”又使唤闺女去倒水。   黄月琴可是干妇联工作的,当然能听出张秀梅话里的不对劲,再想起纪明钧的态度,心里有了计较,便笑着说:“成,坐哪都行。”   屋里头林静倒好茶,端着给纪明钧和黄月琴送去,然后又给张秀梅和李桂花一人倒了杯糖水。这事虽然跟李桂花没关系,但她不用上班,跟林家关系也亲近,便坐下凑个热闹。   除此之外,林静还打开五斗柜,从里边拿了点饼干,用托盘装好。然后再拆一盒纪明钧拿来的糕点,抓一把砂糖橘放上去。   林静做这些的时候,过道旁边的门开了,陈芳从屋里出来,打着哈欠问:“外头吵吵啥呢这么热闹?”   那晚过后,林静还没跟陈芳打过照面,这会见到了人也懒得搭理,自顾自端着托盘出去。   陈芳对林静的态度很不满,正准备说她两句,就看到了饭桌上放着的东西,往前两步伸手扒拉开袋子。   这一看,陈芳眼睛就亮了,麦乳精,这可是好东西!   她往里伸手拿出一袋,正准备拆开冲泡尝尝味道,却被进屋准备切两个苹果的林静把袋子夺了过去:“这不是给你的。”   “不就是一袋麦乳精,至于嘛!”陈芳脸色拉下来,“外头你对象来了?他今天上门。”   但林静还是没搭理她,提着纪明钧提来的东西放到主屋,出来时手里只拿了两个苹果,用水瓢舀出一瓢水,到门口冲洗干净,再拿刀削皮切块。   看她打定主意不搭理自己,陈芳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   陈芳这么容易回屋,林静心里有些惊讶,但她没太在意,把切块的苹果用盘子装好端出去,笑着说:“大家吃苹果。”   “静静这丫头就是勤快。”当着黄月琴和纪明钧的面,李桂花不吝夸赞林静。   黄月琴脸上也带着笑,说:“静静你快别忙活了,来来,坐下说说话。”随手拉了下凳子,就把位置安到了纪明钧身边。   “坐下吧。”张秀梅也点头说。   于是林静在纪明钧身边坐下,刚坐好,她就听纪明钧问:“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我嫂子。”林静低声说。   纪明钧目光微沉:“她没欺负你吧?”   林静摇头:“没有。”   李桂花注意到两人窃窃私语,打趣问:“你们俩偷偷说什么呢?”   “啊?”林静回过神,“没说什么。”   “看静静这丫头,还不好意思了,行了,我不问。”李桂花转向黄月琴说,“静静打小就是我们大院里最出挑的姑娘,乖巧懂事,勤快能干,模样也俊,我之前还说呢,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张秀梅嗔道:“静静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我怎么夸张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黄同志你不知道,静静从小成绩就好,中考她还考了全市第一,结果……”   张秀梅打断她的话:“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李桂花说着又看向林静和纪明钧,“现在看到小纪,我就知道什么样的人配静静合适了。”   黄月琴对此深有同感:“可不是,以前我也想不出明钧会跟什么样的姑娘在一起,直到看到了静静。”   外面几人越聊越融洽,都满脸笑容,但换好衣服出来的陈芳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刚才她还以为纪明钧只是上门,结果听他们这意思,是要提亲?   虽然纪明钧长得一表人才,身上穿的军装也有四个口袋,但脸不能当饭吃,他一个级别不高的军官还真入不了陈芳的眼。   再想今天一不是周末,二林卫东父子俩都在上班,陈芳很怀疑张秀梅是故意选的今天,等林国文下班回来,到时候亲事都说定了,他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到这陈芳不由在心里骂张秀梅糊涂,还有林静也是,才跟人处了多久对象,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谈亲事,她就这么缺男人?   但时间紧张,现在去找林国文肯定是来不及的……陈芳心里一盘算,决定自己上!   陈芳拿着凳子走到张秀梅身边放下,嗔道:“妈,今天有客人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都没能提前准备。”   “不用你准备,你别出现最好。”张秀梅丝毫没有给陈芳面子的意思。   “妈你就是爱开玩笑。”陈芳脸色微僵,但她向来脸皮厚,很快扯出笑容,跟没事人一样问纪明钧,“你就是静静对象吧?叫什么名字?”   林静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被纪明钧按住,然后听到他说:“纪明钧。”   陈芳继续问:“小纪是吧,你今天上我们家是来干什么的?”   “提亲。”   陈芳拖长声音“哦”了声,脸上笑容淡了些:“既然你是静静对象,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吧?我爸妈呢就静静一个闺女,可以说是千娇百宠地把她养大。”   纪明钧说:“我很感激伯父伯母。”   陈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感激有个屁用,请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但她忍了下来,问:“小纪你多大了?”   “二十八。”   “比我们家静静大七岁,的确不年轻了,也难怪你着急结婚。”陈芳脸上露出笑容,以这个为突破口说,“不过小纪,哦不,按照年纪我应该喊你纪同志,纪同志你要知道,我爸妈虽然不是那种势力人,但他们就这么一个闺女,肯定希望静静能过得好,所以你们要结婚的话,该有的还是得有。”   张秀梅本来还想阻止陈芳,听到这里也不着急了,随她丢人现眼去。李桂花倒是想转圜两句,不想气氛闹太僵,但她毕竟是个外人,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还是闭上了。   至于黄月琴,这一上午下来也足够她看明白林家的情况,虽然不明白陈芳凭什么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但她看纪明钧气定神闲,便耐心听着。   而纪明钧则继续言简意赅:“有什么要求你说。”   见纪明钧毫无自知之明,陈芳只好把话挑开:“首先,你们俩要是结婚,肯定得有个住的地方,不求有多大,起码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然静静嫁给你还得露宿街头。”   “其次,我们家虽然不图闺女的彩礼钱,但也不能让人嘀咕我们急着嫁闺女,所以这彩礼不说多,起码不能低于平均数,不光彩礼,你们婚后静静肯定还是住城里,柴米油盐样样要钱,以后还得养孩子,她工资低顾自己都够呛,所以你工资不能太少。”   “最后,我爸妈是不愿意静静远嫁的,所以你得保证转业后留在安平,不然到时候你回了老家,他们想见闺女都不容易。”   陈芳看着纪明钧,语气轻蔑说道:“这三个条件,不论你哪个不满足,我们家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第24章 提亲三 陈芳提的这三点要求,说难不难……   陈芳提的这三点要求,说难不难,基本上本地人有正式工作的都能满足。但如果是外地人,想满足这三个条件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几年各单位房源都很紧张,能年纪轻轻分到房子的,要么进了机关单位,要么能力实在突出,在单位里担任了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这两种人,实际上都被统称为青年才俊。   但凡林静能找到其中一种,陈芳对她的亲事都不会有二话,但纪明钧并不是其中一种。   是,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提干已经比同龄人厉害很多了,就算是陈芳,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如林卫东。   可那又有什么用?   他是个外地人,级别不够,分不了房,林静嫁给他,说不准还得在家里挤着住。   陈芳早就受够现在住的屋子了,空间那么小,放张床加个衣柜就转不开身。原本她想着就忍这两年,等林静结婚搬出去,他们跟两老换个房间就好了。结果之前别人给林静介绍了那么多对象,她一个都没相中,最后就找了个没爹没妈没房子的外地军官!   一旦林静和这人结婚,陈芳不用像都知道她以后不用惦记着换房了。而且以张秀梅偏心的程度,说不准家里还要再改造,到时候她连现在这么大的屋子都不一定有。   就算纪明钧要脸,愿意跟林静出去租房住,陈芳也觉得她的日子不会好太多,因为纪明钧没爹没妈。   结婚以前,谁都想找个没爹没妈的,婚后上头没公婆管着,小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可实际上,等结了婚他们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天真。没有公婆就没有帮衬,饭得自己做,衣服得自己洗,孩子得自己带,偏偏还不能放弃工作,不然家庭收入大大减少,饭都吃不起。   张秀梅向来偏心闺女,如果林静婚后过得这么惨,她还能坐得住?怕是得一天三顿上门送吃的。等林静有了孩子,说不准还得给她带孩子。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张秀梅一颗心扑在闺女身上,还能管她吃喝拉撒,以后还能帮她带孩子?   还有,虽然军官工资不低,但纪明钧级别低,工资再高估计就六七十。林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转正,如果他们搬出去住,这两年又有了孩子,经济上可能会有困难。到时候张秀梅能干看着,不贴补闺女?   虽然林家现在欠着债,但林国文工资高,最迟明年就能清债。如果他们把钱拿去贴补闺女,能补贴他们夫妻的就少了。偏偏纪明钧还是个外地人,过几年借着转业拍拍屁股回到老家,他们吃香喝辣,老人留给她和林卫东赡养,他们多亏啊!   以上,是陈芳反对林静嫁外地军官的主要原因,所以针对这几点,她提出了三个条件,希望纪明钧能知难而退。   结果她说完后纪明钧还没吭声,黄月琴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芳一出来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嘴脸,黄月琴还以为她要求有多高,结果,就这???   其他人纷纷朝黄月琴看过来,纪明钧也不例外,接收到他的目光,黄月琴咳嗽两声,也不看陈芳,只笑着问:“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李桂花怕气氛僵下来,连忙说:“说到两个孩子很般配。”   “是啊,明钧和静静都是很出众的孩子,各方面都很般配。”黄月琴看着张秀梅说,“明钧的情况,想必张姐你也知道,他爹妈都是烈士,很早就没了,所以他是在姑姑家长大的。但这孩子心里有热血,高中毕业后他毅然决然选择了读军校,军校毕业后更是去了最危险的特种部队。前些年,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身边同龄人成家,就他一直没个着落,我们这些长辈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陈芳撇嘴:“他都快三十了,还只是个普通军官,也好意思说一心扑在事业……”   “同志。”黄月琴打断陈芳,“我们长辈说话,你听着就好,别说话,明白吗?”   虽然黄月琴的表情没多严肃,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但陈芳却觉得后背一凉,噤声了。   见她还算识趣,黄月琴收回目光,继续对张秀梅说:“如今明钧有了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我这当长辈自然没二话,所以,我今天就是给明钧来提亲的!”   张秀梅看向闺女,她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而纪明钧虽然坐得笔直,却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静。   她本来也对这门亲事没意见,当下就要答应,只是她头还没点下来,就听黄月琴说:“我知道,静静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可能需要时间慎重考虑,但请你相信,明钧肯定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陈芳忍不住了:“他连我提的三个条件都达不到,凭什么给静静好的生活?”   纪明钧看向张秀梅,神色郑重说道:“伯母你放心,等我和静静领完证我就打随军申请分房,我级别不够,独栋分不着,但分间七八十平的排屋还是不成问题的。”   “哈!还七八十平!”陈芳嘲讽一笑,“妈你别听他忽悠,副营级别以军人家属才能随军分房,他级别哪够?”   黄月琴做惊讶状问:“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明钧是副团职,级别怎么会不够?”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劈过,陈芳张大嘴巴:“他、他、他是副团长?”   黄月琴却没有回答她,只对张秀梅说:“彩礼这块暂定的是六百六十六,明钧说这数字吉利,不过你们要是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咱们再谈就是。还有,现在结婚不流行三大件吗?这些都明钧来准备,其实明钧他姑是打算她包三大件的,但这孩子轴,不肯要长辈东西,说要自己没,但问题不大,反正他工资高,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买得起。”   陈芳听她又是六百六十六,又是三大件全包,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在梦里。   张秀梅也有点晕乎,虽然她早就知道了纪明钧不是什么普通军官,但她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大手笔。   湖阳虽然属于安平,但毕竟只是郊区,彩礼并不算高,一般就是一六八、一八八这种吉利数,很少有过两百的。当初陈家找林家要三百八十八的彩礼,要不是林卫东认定了,张秀梅都想让他们滚蛋。   如今纪明钧张口就说给六百八十八的彩礼,张秀梅听着都觉得肝颤,太多了!   而且除了现金,他给的还有三大件,哪怕全挑便宜的买,都得五六百。这样算下来,纪明钧光彩礼都得出上千块!   肝颤归肝颤,张秀梅也没往下压的想法,不然男方都愿意给这么多了,她还非跟人说我闺女不要这么多彩礼,那她得多脑残啊!   “明钧是好孩子,”张秀梅先夸纪明钧一句,完了表态说,“我们家也不是那种要靠卖闺女补贴生计的人家,彩礼多少按照你们说的来就成,反正不管多少,等两个孩子结婚,我都是要给静静当嫁妆带回去的。”   黄月琴闻言,看张秀梅的眼神更亲热几分,倒不是贪图这点彩礼钱,毕竟她只是个外人,不管最后彩礼落到谁手上,跟她肯定都没关系。她高兴,是因为她做妇女工作见多了这卖女儿贴补儿子的人后,就格外欣赏张秀梅这样的敞亮人。   因此,虽然看不上陈芳的做派,对林国文的为人存疑,但冲着张秀梅,黄月琴都觉得纪明钧这亲结得不错。   黄月琴笑着说:“既然张姐你这么爽快,那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关于你儿媳妇提的第三个条件,我也说下我的想法。”   要问张秀梅舍不舍得闺女远嫁,那她肯定是舍不得的。但她也清楚,纪明钧二十八岁能升副团,以后前途肯定不止在安平这小地方,让他一辈子留在这里,不现实。   而且,她真的要因为一己私心,逼着纪明钧留下来吗?   当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过得好,如果纪明钧只是个普通军人,转业后只能回到老家公社当个小干部,张秀梅当然会希望他能留下来,安平到底是市!   但纪明钧不是普通军人,他前途无量,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肯定是越走越高。但哪怕他爬不上去,最后还是转业回了老家,也肯定比留在安平要强,毕竟他的老家是首都!   可想而知,林静跟着他,人生是要往上走的,她真的要因为自己的私心,不舍得,把女儿拽下来吗?   张秀梅不舍得。   她不等黄月琴说话,便摆手说:“那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意见,只要我闺女能过得好,以后她跟着明钧去哪我都没意见。”   “我会尽全力让静静过得更好。”纪明钧郑重说道,“而且,只要您愿意,以后也可以跟着我和静静过日子。”   虽然张秀梅不打算跟女儿女婿过,但不得不承认,纪明钧这话说进了她的心窝里,她眉开眼笑说:“你有这个心就好。”   见张秀梅自己想通,黄月琴也不再多劝,笑着跟她提起定亲结婚的事。   张秀梅前面都挺高兴,但当她听黄月琴说想把结婚时间定在国庆当天时,她脸上的笑容凝住了:“时间会不会太紧了,现在都九月份了。”   黄月琴也觉得时间紧,但纪明钧迫不及待娶媳妇,她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瞎扯啊!   黄月琴微笑着说:“时间是有点紧张,但其实也还好,房子是部队现成的,里面家具也有,有缺的去百货大楼现买就成,三大件也是,这两天就能备齐。需要商量的就是婚礼细节,这得参考静静的意见,她工作忙我知道,但没关系,反正明钧有婚假,让他这个月多跑跑,肯定能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听完黄月琴的话,张秀梅才发现自家要干的活全被纪明钧抢了,换言之,她只需要躺着等闺女结婚那天出个面就行,一时还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说:“静静年纪还小……”   黄月琴黑起纪明钧来毫不嘴软:“静静年纪小,明钧年纪大啊,跟他同龄的人,好些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再拖下去,他结婚就要三十了,结婚后要是再等两年要孩子,等孩子长大他都六七十了,别说帮衬孩子,不拖累就不错了,到时候孩子压力多大啊。”   林静抿唇直笑,纪明钧则黑了脸,倒也不必如此。   黄月琴继续说:“十一这日子多好啊,国庆节,大家也都放假了,来喝酒都不用再请假。而且明钧她妈生前最放不下他,他们十一结了婚,过年明钧正好带静静回首都去祭拜父母,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张秀梅不好再拒绝,叹了口气说:“那就十一吧。”   见张秀梅点头,黄月琴抹了把额头的汗想,终于成了!   而陈芳也终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脸上表情渐渐转为狂喜——   他们家,要发达了! 第25章 选房子(三更合一)   中午吃饭的时候, 两边详细商量了婚礼的细节。   这年头婚礼大多简单,基本程序就是新郎新娘合唱《东方红》,学两段主席的最高指示, 再向主席鞠躬, 向家长鞠躬, 新郎新娘互相鞠躬, 再敬礼分发喜糖。大规模的筵席是没有的,顶多亲朋好友吃顿饭。[1]   这种情况下, 定亲当然是能省则省, 男方来下聘那天倒是能热闹热闹,但也就散点瓜果花生, 饭还是自家人吃。   在婚礼这件事上, 林静个人是希望能低调点, 一是如今什么都定量, 条件不允许他们举办大规模筵席;二是形势敏感,他们太铺张浪费,影响不好。   更重要的是,林静觉得与其花钱搬个隆重的婚礼成为别人的靶子, 不如把钱省着婚后过日子。就是今天谈彩礼的时候, 林静都担心纪明钧太高调,只是想着黄月琴是司令媳妇, 应该有经验, 她没说什么就罢了。   而纪明钧虽然想给林静一个隆重的婚礼,但他也清楚如今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 林静说什么他都点头。   张秀梅也不是那种好炫耀的人,她觉得只要闺女以后过得好,婚礼低调点也好。   他们在婚礼上达成了一致, 黄月琴就更没有意见了。倒是陈芳意见不小,不过不是对婚礼规模大小有意见,而是对张秀梅不留彩礼,全给林静当嫁妆带回去有意见。   凭什么啊!   谁家嫁女儿不是彩礼全收,嫁妆没有?就算他们疼闺女,给一半林静当嫁妆也够了吧?一毛不留,她可真行!   只是知道纪明钧的身份后陈芳心里有了顾忌,再加上这顿饭林国文和林卫东都不在,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搭理,便打算上班前跑一趟林卫东单位告诉他这件事。   反正林卫东知道了,林国文也就知道了。   事实上不用林卫东说,林国文就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事。   因为林家地方小,所以黄月琴和纪明钧上门后,他们是在院子里谈的婚事彩礼。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就李桂花一个人凑热闹,但院子两边敞着,前后有门窗,自然有人循着声音过来旁听。   于是下午刚开工,林国文所在的小组组长就过来跟他道喜了。   刚开始林国文还以为组长在开他玩笑,他闺女处的那对象什么情况他是清楚的,虽然是军官,但级别不怎么高,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副团长。   看他一头雾水,组长想到他最近都在食堂吃饭,再回想起林家最近发生的事,看林国文的目光一言难尽起来,没往下继续说,叹了口气说:“你还是晚上回去问问你媳妇什么情况吧。”   实际上不用等到下班回去,下午通过大家的只言片语,林国文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他闺女林静处了个副团长,但他媳妇却告诉他对方只是个普通军官。   ……   听完林国文的话,张秀梅气笑了:“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因为闺女搬出去的事,这段时间林国文在张秀梅面前的确有些气短,但心虚过后,林国文辩解说:“如果不是你说静静找的是个普通军官,我也不会让她跟人断了。”   张秀梅讥讽说:“是啊,要是早知道静静找了个这么出息的对象,你扑上去吸血都来不及,哪舍得让他们断了!”   林国文脸上有些挂不住:“张秀梅!”   张秀梅不怵他,梗着脖子问:“怎么?听不得实话恼羞成怒了?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赶出去?”   林国文坐在床边捂着额头,半响无奈地说:“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要赶静静出去,她是我闺女,我怎么可能赶她走,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自私!”张秀梅冷笑,“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不就是怕她嫁了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日子过不下去拖累你吗?”   林国文哑然:“我承认,我是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但这有错吗?难道你希望她以后过得不好?”   “我当然希望她过得好!可不管这个男人什么条件,只要她认定,我就会支持她,她以后过得好,我为她高兴,她以后过得不好,家门永远为她敞开,可你呢?”张秀梅问完不等他回答,就说,“她过得好,你想沾光,她过得不好,你要她走!”   “我没有要她走……”   “可你是这么选的!在女儿和陈芳肚子里还没出生的那块肉之间,你放弃了女儿!”张秀梅抬起头,忍住眼泪说,“或许你是疼闺女的,可那又怎样?在你心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都比她更重要。所以你可以为了卫东结婚去借钱,也可以为了给我治病去背债,但你不愿意为了静静承担风险。”   林国文的肩膀耷拉下来,沉默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静静也会难过,经不起你这么伤。如果你还念着父女情分,就别插手她的婚事,甭管卫东夫妻俩打什么主意,你也别管。”   林国文本来想说他们是亲兄妹,林卫东不会打什么坏主意,但看着张秀梅冰冷的神情,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点头说:“……好。”   ……   方亚兰是下午睡醒后,从她妈马小莲口中得知这件事的。   因为闺女处了个营长,马小莲这阵子走路都带风,特别是在张秀梅面前,那真是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得意!   马小莲和张秀梅是同一批进制衣厂的工人,因为同在一个车间,年龄又相近,没少被人拿出来比较。偏偏不管是工作、丈夫还是儿女,马小莲没一样能比得过张秀梅的,十几年下来,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   直到去年上山下乡,林静在张秀梅的运作下进制衣厂当了学徒工,马小莲才开始扬眉吐气,她闺女可是正式工!   再就是前段时间联谊会,她闺女谈了个营长,林静却一无所获,可把她得意坏了。   虽然外头传说她闺女用不正当手段害林静错过了联谊会,但马小莲觉得,就林静那没福气的模样,就算参加联谊会也入不了营长的眼,还用得着她闺女动手?   把人统统打成嫉妒,张秀梅也不例外。   所以跟张秀梅呛声的时候,马小莲心里可得意,可理直气壮了!   但现在,马小莲心里没了得意,只剩下不平:“你说那副团长是不是眼瞎?林静那身材干巴巴的,屁股一看就不好生养,他怎么就看上她了?”   方亚兰才刚睡醒,自己都晕乎乎的,只皱着眉问:“你确定上她家提亲的是副团长?”   “这么多人看着,那还能有假?我听说林静那对象说了,聘金六百六十六,彩礼三大件全有!”马小莲看着闺女,意有所指地说,“弘毅大小是个营长,彩礼不说比人给的高,也不能少太多吧?”   钱钱钱,就知道钱!   方亚兰眼里掠过一丝厌烦:“我跟弘毅处对象还没多久,现在怎么说得准。”   “林静那丫头还是在你后面跟人处上对象的,现在都要谈婚论嫁了,你们再慢,到年底也该办事了啊!”马小莲说,“亚兰,你可得加把油啊!”   方亚兰心里也着急,虽然她跟赵弘毅之间的进展顺利,昨天却在他仨孩子那碰了一鼻子灰。要不是顾忌着这三个孩子以后会成为各行业的大佬,她才懒得搭理他们!   方亚兰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听她妈这话,脸色一拉说:“结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自己加油有什么用?”   虽然闺女对象没林静对象级别高这件事让马小莲很不高兴,但她也知道赵弘毅条件比一般人还是强不少,她闺女能找这么个对象,是她家高攀了。所以见方亚兰不高兴,马小莲语气缓和下来说:“我也是担心你们,那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   “不会一直拖着,我心里有数。”方亚兰想她重活一世,又提前知道了剧情,没道理还不如林静前世。   但方亚兰眼神很快暗下来,她想到了林静这辈子处了个副团长!   根据原著剧情,这时候驻地这边未婚的副团长只有一个,如果名字对不上,基本可以确定那人为了充面子撒了谎。不过方亚兰觉得名字对得上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人前世到死都没结过婚。   “好像姓纪,名字我忘了,有个军字,跟你大哥应该是一个名。”马小莲说着见闺女脸色不大好,问,“咋了?”   方亚兰咬着牙说:“他叫纪明钧,不是军队的军。”   不是军队的军,那是哪个“jun”?   念头一闪而过,但马小莲也不在乎林静对象叫什么,而且她觉得闺女表情有点吓人,迟疑问:“这人你认识?”   方亚兰当然不认识纪明钧,前世她只嫁了个普通干部,跟部队没有任何联系。这辈子她倒是打定主意要嫁给赵弘毅,但现在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她从哪认识纪明钧?   方亚兰心思一动:“林静跟她对象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的?”   “说是联谊会上认……诶不对啊,你之前不说参加联谊会的军官中,弘毅是级别最高的吗?咋又突然冒出来个副团长?”   方亚兰也想知道为什么?   虽然原著中他和林静也认识,但那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   那次是林静有事去市里,结果回来时末班车在路上抛锚,她只能走回家。但因为一批下车的乘客中,林静是住得最远的,所以导致走到最后,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再加上黑灯瞎火,她边走边害怕,直到纪明钧开着车出现。   没错,林静和纪明钧的相遇起源于英雄救美。   如果不是林静和赵弘毅已经定亲,且她重活一世知道结果,看到这里方亚兰肯定会以为纪明钧是男主,毕竟他相貌更好,级别更高,也更有能耐。   但纪明钧不是男主,初见过后,他只出场三次,一次是婚后赵弘毅请战友吃饭,一次是纪明钧被调回特种部队,最后一次就是他在任务重牺牲,遗体被运回湖阳。   而这几次,林静和纪明钧都没什么交集,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方亚兰想不通,为什么前世纪明钧明明没有出现在联谊会上,这辈子他为什么会和林静在联谊会上相遇?为什么明明前世没有任何交集的他们,这辈子会走到一起?   到底是原著没有交代这些事,还是因为她的重生,事情偏离了既定轨道?   “亚兰?亚兰?”见闺女脸色青了白白了青,马小莲出身安慰说,“其实林静那丫头找了个副团长也没啥,日子都是人过出来,你以后未必会过得比她差!”   听着马小莲的话,方亚兰冷静下来。   是啊,如果这是因为她重生到来的蝴蝶效应,那对她而言,事情其实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算林静找了个副团长又怎么样?纪明钧不到三十岁就会死,林静年纪轻轻成寡妇,未来只会更加艰难!   不到一天时间,纪明钧上门提亲的事就传遍了制衣厂,林静晚上上班还被同事们打趣。好在王晓丽已经被调走,其他人打趣也是善意的,林静还能招架住。   纪明钧回部队后也没少被人打趣,他是军分区出了名的结婚困难户,以前不管谁让他找一个,他都是没兴趣,嫌麻烦,不需要。如今才处一个月就张罗着要结婚,就被战友们狠嘲了一番,说他是老房子着火。   大家的嘲讽,纪明钧照单全收的同时,也不忘提出意见:“什么叫老房子,我这叫正当盛年。”   自打跟林静处对象后,他就格外在意自己的年龄,于是又被战友狠狠嘲笑了一番,说他是彻底栽了。   栽就栽吧。   能早点把婚事给办了就成。   于是纪明钧开始了一天三次跑政治部催批结婚报告的生活。   众多周知,军人结婚是要打结婚报告的,而这结婚报告从提交到审批下来,一般需要一到三个月。如果对象是驻地当地的人,报告审批可能会快点,但顶多提前一星期。   时间听起来不短,但从提亲到的结婚,中间一般都有几个月准备时间,所以以前真没人这么催过。政治部主任被纪明钧堵得没办法,只好跑到翟司令面前告状,让他管着点纪明钧,不就是娶媳妇嘛,至于这么着急?还能不能有出息了?   结果纪明钧非常光棍,说:“娶媳妇要这么出息干嘛?再说了,套用黄姨的话,我都快三十了,再不抓紧结婚,等我孩子出生我都一只脚踩棺材里了。司令您也帮我跟姜主任说说情,我能不能看到我孩子长大成人,看他了。”   姜主任:“……”   姜主任被磨得没办法,只好让手下人抓紧处理这件事。好在林静是本地人,家庭关系社会关系也都比较简单,于是紧赶慢赶,纪明钧终于在周六拿到了审批下来的结婚报告。   等周日见到林静,他就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当然没说其中过程,只说了结果。   林静有同事是军嫂,所以她之前听人说过军人结婚审查的事,知道查得挺严的,一般至少需要一个月。所以提亲的时候黄月琴说想把婚礼定在十一,林静还有点担心时间来不及,只是后来纪明钧肯定没问题,她才稍稍放心。   只是她的心还是提着,虽然她家庭成分没问题,工作也没出过纰漏,但听说结婚审查挺严格,结果出来前难免会担心。   因此出结果后,林静还有点担心纪明钧是哄她的,直到看到审查报告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说完结婚报告的事,纪明钧又对林静说:“结婚报告批下来后,我去后勤打听了房子的事,现在家属院里有四套空房,有两间在前面,离家属院大门近,两间在后,房子比较新,里面家具也新点,不过家具旧也没事,反正都要买新的。”   事实上,他们现在就要去百货大楼逛家具和三大件。   林静听后没立刻做决定,只问:“这四套房子还有其他情况吗?”   “有,家属院的排屋的都是一排四套,共用一个院子,中间两套房屋宽敞点,但浴室没窗户,客厅没那么亮堂,左右两边的房屋要两点,面积也相对小十来个平方。前面两间空房都在中间,后面两间一间在左,一间在右。”   十来个平方,相当于多出一个房间。   但就算两边房屋面积小一点,房屋也是两室一厅的,就算结婚后他们马上要孩子,在未来四五年内,屋子都是够住的。   不过林静还是问了句:“我们现在选了房子住进去,以后还能换吗?”   “能,”纪明钧点头,又说,“等我升到团职,咱们还可以申请独栋,独栋地方大,最少有四个房间,肯定够住。”   林静抿唇说:“排屋也够住。”   纪明钧停下自行车,转头唇角带笑说:“现在够住,以后就不够住了。”   林静脸颊微热,转移话题说:“咱们选后面的房子吧,可以不那么大,但里面要亮堂。”   “成,听你的。”纪明钧毫不犹豫地说,再次踩动自行车。   “你刚才说里面家具都是新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买家具了?”林静拉着纪明钧的衣服仰头问。   这次纪明钧没一口答应,说:“次卧家具可以不换,但主屋的床和衣柜还是得换个,对了你用不用梳妆台,我去看过了,房间里没有,咱们也添一张。”   林静不用梳妆台,但不管是在家还是住进宿舍,她床旁边都放了张书桌,她自己另买了面小镜子。上次逛百货大楼的时候,林静见过梳妆台,中间一面大镜子,两边都是抽屉,台面平整,也能当书桌用,还是挺实用的,便说:“那添一张吧。”   说话间两人到了市里,不过他们没直接去百货大楼,而是先去国营饭店吃饭。   林静早上六点下班,没睡几个小时就出来了,到现在还没吃中饭,得先去垫垫肚子。   因为前几次请客,纪明钧手里肉票都用光了,略有些囊中羞涩,就跟林静商量炒盘青椒炒蛋,再来个素菜行不行。   林静倒无所谓吃荤吃素,只是她想着自己把纪明钧定量里的肉类吃完了,也该跟他分享自己的定量,于是拍出两张肉票说:“今天我请你。”   纪明钧不是那种把脸面看得大过天的人,见林静要请他吃饭,便笑着说:“那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吃什么。”   “成。”林静一口答应。   不过纪明钧看来看去,也只点了份小炒肉,另外加了盘青菜。林静怕他不够吃,问:“再加道菜吧。”   “不用,咱们就两个人,够吃了。”纪明钧说。   林静心想那可未必,他胃口大,就算再加两道菜他肯定也吃得下。但她也没跟他犟,只说:“那加份菌菇汤吧。”   这次纪明钧没反对,两人点了菜,找位置坐下后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除了房屋情况,院里住的邻居我也打听了,前两套屋子不提,后两套分别在十八栋和二十二栋,二十二栋不太好,另两户还好说,但王营长媳妇爱挑事。十八栋相对好点,住最左边的是二团团指导,他媳妇在供销社上班,人挺热情。中间靠左的王营长媳妇是小学老师,性格据说很和善,靠右的陈副营长媳妇性格不太清楚,她来随军没多久,但目前没跟人起过冲突。”   林静问:“你觉得还是十八栋?”   纪明钧沉吟说:“十八栋院里住的人相对好相处,其实前面两套院里的人也不错,就是只剩中间两套房屋了。”   “那十八栋吧。”林静说。   纪明钧点头:“成,今天回去我就去趟后勤把房屋定下。”   “不是说领了结婚证,打随军申请才能分房吗?”林静想起来问。   “流程是这样,但本地结婚且级别够,家属院也有空房,后勤部门会通融,婚后尽快把手续补齐就好。”纪明钧说着一顿,笑道,“你要是担心,先跟我领证也成。”   林静手一抖,挟起来的肉掉了下去。   她努力忽视脸上的热度,嗔道:“想得美!”   纪明钧也知道自己想挺美,心里并不失望,只说:“现在不领也成,咱们三十号再去。”   国庆节革委会也放假,结婚证肯定是领不成的,他们只能节日前后抽一天去领。其实节后领也行,湖阳人更重婚礼,一般是婚礼过后去补结婚证。但纪明钧想节前去林静也没意见,便点头说:“好。”   林静和纪明钧今天出来主要是为了看三大件,所以两人吃完饭进百货大楼后直接往四楼去。   四楼卖的东西很杂,有香烟啤酒,也有家具桌椅,还有个柜台专门卖钟表。钟表柜台分三部分,墙上一排是挂钟,墙下架子上放着各种闹钟,至于手表则被放置在玻璃柜台里。   而玻璃柜台里的手表又被分为两大类,一边是外国品牌,如梅花、罗马、百浪多,这些手表做工相对而言更紧致,同时价格也更贵,基本都要两三百一块。一边是国产表,以上海牌、海鸥牌为主,价格相对来说比较便宜。   纪明钧让售货员先拿出来的是一块梅花牌的女士表,递给林静说:“试试。”   林静惊讶问:“给我买?”   时下结婚女方要的三大件,实际上都会让新娘带到小家,而老观念里男人是一家之主,因此三大件中的手表和自行车,通常都是男人在用,买的时候自然以男人的意见为主。   “嗯,给你买。”纪明钧点头,伸手露出衣袖里的手表说,“我已经有一块手表了。”   纪明钧这么说,林静就没推辞,试了下他挑选的手表。别说,还真挺好看的,衬得她的手腕白皙又纤细,就是价格太贵,要三百多。   林静摇头说:“算了,不太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挺好看的。”纪明钧说。   林静说:“再看看吧,那么多品牌呢。”   纪明钧想想也是,放下手表和林静继续看。刚开始看的还是外国品牌,慢慢的看到国产品牌那边柜台。其实现在国产手表做得也不错,好比上海牌,虽然不如梅花牌的手表精致,但它性价比高啊,这几年说的三大件里的手表,基本指的上海牌手表,红火着呢。   最终林静选中的也的确是上海牌的一款手表,上手效果也挺好,价钱也便宜,只需要梅花牌女士表的一半。   手表是用盒子装的,不是很大,付款后能直接拿走。但后面再看的自行车和缝纫机就没那么方便了,还有床和家具,两个人肯定弄不走。   不过纪明钧也没打算今天把东西拖回去,他就是带林静来看款式的,她有看中的就直接定下来,过后他再抽时间开车来运。   林静听完纪明钧的打算,问:“你一个人成吗?要不我请天假跟你一起来搬。”   “没事,我到时候拉两个人来帮忙。”   “会不会太麻烦他们?”   纪明钧说:“他们结婚媳妇随军,家具都是我帮忙打的,现在轮到我娶媳妇,他们还敢嫌麻烦?”   林静笑,说:“那行吧。”   选家具花费的时间比林静想象的要长一点,主要是他们不光得考虑单个家具的颜色款式,还得考虑家具尺寸大小,这些家具放在一间屋子里和不和谐。而且百货大楼的家具都是按照种类分开放的,售货员不可能挪动家具组合给他们看,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的想象。   光是床,林静就改了两次主意,最后选择了原木的棕绷床。衣柜也是原木的,三开门,里面空间挺大,基本能满足家庭的收纳需求。   除此之外林静还选了个化妆台,也是差不多的色,为此售货员还嘀咕了句:“别个结婚都要喜庆,你们倒好,选的颜色都黄不拉几的。”   到九月后天黑得越来越早,纪明钧怕太黑了路上不好走,跟百货大楼的工作人员定好来运家具的时间后,就和林静回去了。   ……   他们会制衣厂时正值晚饭时间,林静想纪明钧回去还要二十来分钟,便问:“你要不要吃了再回去?”   “去国营饭店吃?”纪明钧问。   去国营饭店对纪明钧来说倒也算顺路,但林静觉得吃完后他肯定还要送她回来,便摇头说:“去我们单位食堂吃吧。”   虽然纪明钧见过林静家里人,两人也开始谈婚论嫁了,这两次接送林景都是直接到职工宿舍楼下面,但纪明钧还真没跟林静同事打过交道。他也很清楚林静这么说意味着什么,便没多想,直接点头说:“成。”   说定后,两人便直接去了制衣厂食堂。   食堂在厂部大楼右边,地方不大,就一层楼,进门右手边是窗口,共六个,但常开的就两个。左手边则是一排排长条桌,都是六人座的,粗略数过去大概有三四十张。   今天是周日,来加班的人不多,吃食堂的人更少,窗口那里只排了五六个人,坐长条桌的人也分散,其中还大多是没结婚的年轻人。   林静领着纪明钧排到队伍最后面,大概七八分钟就轮到他们了。   窗口打饭的婶子看到林静,脸上露出笑容:“静丫头今天没回家吃饭啊?”   “刚从外面回来。”林静说着往旁边让了让,问纪明钧吃什么。   其实窗口婶子早就看到纪明钧了,他个头高,林静也挡不住他,只是她拿不准两人是不是一起的,就没说话。这会见林静跟他交谈,脑筋很快转过来,笑着问:“这是你对象吧?”   “嗯,是他。”林静笑着回答,“打两份饭,一份二两一份四两,二两的要红烧豆腐,清炒土豆片,四两的打番茄鸡蛋,再加个白菜。”又问有没有例汤。   “有,今天汤里放了海带,鲜着呢!”窗口婶子边说,边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打菜。   “那麻烦再打两碗例汤。”林静说着掏出本本和钱递给窗口婶子。   对方打好饭菜,又盛出两份例汤,接过林静的本本开始算账。熬过三年苦难时期后,国家渐渐放开了对时蔬的限制,土豆片、番茄和白菜都不要票,但鸡蛋和豆腐都是限量供应,得在林静的供应里扣下来,还有米饭,要扣相应的主食供应。   扣完供应,再算钱,纪明钧的因为要了四两米饭,再加上鸡蛋,所以价格贵点,要两毛五分钱。林静的则便宜点,是一毛八,两人加起来总共是四毛三。   算下来吃食堂还是比国营饭店更实惠,他们中午那顿也是两菜一汤,虽然青椒炒肉是荤菜,但价格比晚上这顿翻了四倍不止,总共花了两块三。当然,国营饭店大厨手艺比食堂大厨还是好不少,就连青菜也炒得更嫩更爽口。   不过纪明钧心思不在菜色上,他想着刚才林静掏出来的本子,问:“你粮食关系转到单位了?”   林静动作一顿:“嗯。”   纪明钧点头,没说什么,倒是林静沉默片刻忍不住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   林家的事虽然没闹大传出去,但林静影影绰绰也听过一些议论,无非是说她太狠心,林家养她二十多年,她说搬出去就搬出去了。   林静有时候也犹豫,她是不是做错了,可是真要让她搬回去,继续做出家庭和睦的模样,她又办不到。   看着林静无意识咬着嘴唇,陷入茫然的模样,纪明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是他们先放弃你的,你没有错。”   林静回过神来,思索着他的话,缓缓松开嘴唇说:“我明白了。”   ……   吃完饭纪明钧送林静到宿舍楼下就准备离开,只是他才刚调转车头,就听到林静喊他的名字,顺着声音抬起头,就看到林静趴在二楼栏杆上冲他挥手:“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走廊上其他人听见声音纷纷低头看下来,顶着那些人好奇的目光,纪明钧挥手说:“好。”   随着纪明钧点头,林静很快消失在栏杆后面,纪明钧在楼下等了大概三四分钟,才又看到她从楼梯跑下来。   她跑得有点急,下楼时气喘吁吁的,几次想说话都因为喉咙疼咽了回去,纪明钧便说:“没事,不着急,你慢慢说。”   林静抚着胸脯深吸气,呼吸平稳下来,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纪明钧,说:“之前答应给你做的衬衣好了。”   衬衣是前几天做好的,但她当时在上班,所以把衣服收起来了,打算见到纪明钧再给他。结果今天以为要去看家具,林静就忘了这事,到刚才上了楼才想起来。   林静说:“衬衣是按照你说的尺寸做的,袖子我特意放长了点,但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回去试试,不合适下次拿给我我再改。”   纪明钧倒没忘记这事,但做衣服前林静就说自己活慢,前两次见面她也没提这件事,他就以为还得俩月才能拿到衣服,没想到林静现在就做好了。要不是这里是女职工宿舍,走廊上人来人往,纪明钧当时就想拆开衣服试一试。   但现在他顶多从袋子里拿出衣服,抖开看看:“你做的肯定合身。”   “那还是得试试,不合身趁早改。”林静说。   “行吧。”纪明钧三两下叠好衣服说,“回去我就试,下星期上你家送彩礼,我就穿着这身去。”   林静耳朵微热,低下头说:“随你穿什么衣服,我回去了。”   说完林静就疾步上楼了,纪明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笑着把衬衣塞回袋子,挂到自行车把手上骑车离开。 第26章 领证啦(双更合一)   虽然林静从家里搬了出来, 但目前来说林家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因此彩礼是直接送到林家,而等到婚礼那天, 林静也会在家里出嫁。   不管是对林家, 还是对林静个人, 这都是最好的办法。   林静父母俱在, 搬到职工宿舍住还能说是家里住房紧张,但她结婚要是不从家里出门, 就等于是对外宣告要和林家断绝关系了。   且不说张秀梅和林国文还没离婚, 就是只有林国文,林静都没想过要和他断绝来往。虽然林静对林国文很失望, 但他毕竟养了他这么多年, 物质上也没有亏待过她, 她是没想过要和父亲断绝来往的。之所以搬出去, 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但以后该尽的义务她还是会尽的。   林国文也希望林静从家里出嫁,事实上,他更希望林静能回家住到婚礼那天。只是他才刚跟张秀梅提了个话头, 就被她给怼了回去, 只能退而求其次。   林卫东就更不用说了,其实他对林静也不是没感情, 之前没有阻止陈芳, 也并不是真的想把林静赶出去,他只是希望她能找个好点的对象,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林静对象条件是不错,却瞒着家里人,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林卫东知道, 他肯定是得罪妹妹了,说不定也会得罪妹夫。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挽回关系,只是林静不肯搭理他,张秀梅就更不用说了,现在非常不待见他,这段时间他都缩着尾巴过日子。   林静愿意从家里出门,林卫东是松了口气的,这样甭管实际关系如何,至少在外人眼里,他还是林静的哥哥,是副团长的大舅子。   因此纪明钧上门送彩礼这天,林卫东没跟平时一样去加班,换上了柜子里最好的衣服,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   林静倒是没一大早就过来,她早上六点才下班,这年头是不兴为准备结婚的事三天两头请假的,赶上生产忙的时候,白天上班晚上结婚都是正常的。林静十一前后各请了一天假,今年是和劳模没关系了,婚礼前可不好再请。   好在这时候破四旧,结婚要讲究的东西没那么多,送彩礼不用非赶着上午。因此林静下班后先回宿舍睡了一觉,到中午醒过来,换好衣服才往家里去。   这时候林家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倒不是他们请了客人,只是大院里的邻居都知道纪明钧今天来,都跑过来凑热闹了。看到林静回来,一窝蜂地过来把她围住,七嘴八舌问她心情如何,激不激动。   张秀梅看闺女陷入包围,挤开人群进来说:“你们够了啊,我闺女脸皮薄,你们可别把她说得不好意思躲屋里不肯出来了。”   众人哄笑,倒也没继续围着林静,打趣几句就散了,只站在院子里等着纪明钧到来。   也没等多久,大概就十来分钟,一个小孩跑进来喊:“来了来了人来了!”   张秀梅一听就动起来,也没急着让人放鞭炮,走到小孩面前问:“来了几个人?是当兵的吗?”   “好几个,都穿着军装,还开了个好大的车!”这年头人人都爱绿军装,小孩也搞不清楚来的人是不是当兵的,只吧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车上还有好多东西!”   小孩说完后,有年纪更大的孩子跑进来,说:“来了!静静姐对象来了!”   这下不用出去看了,张秀梅直接让林卫东放鞭炮。   鞭炮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买回来的是圆饼的大鞭炮,已经被拆开蜿蜒放在院子角落,林卫东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燃引子,鞭炮便噼里啪啦响起来。   鞭炮声中,纪明钧打头,然后是黄月琴,再往后跟着四个军官抬着系红花的自行车和缝纫机走进来。   对制衣厂的工人来说,这两样都不算稀奇,自行车嘛,价格是不便宜,但一家子攒两年钱也能买得起。缝纫机就更不用说了,上班天天踩,谁都不稀罕。   但谁都不敢说儿子结婚自己能出三大件,闺女嫁人也是,三大件能有其中一样,就足够他们炫耀一阵了。   像纪明钧这样结婚三大件齐全的,少。   要纪明钧模样差就算了,可他长得剑眉星目,就是往钢厂这种万人工厂去找,也未必能寻摸到长相这么周正的人。而且他个头还高,穿着绿军装更显身材挺拔,走进院子很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感觉。   一时间,人人都说林静命好。   大家在打量纪明钧的时候,林静也在看他……身上的衬衣。   不过他外面套了军装外套,衬衣只露出领子一截,也看不出合不合身,林静只能收回目光,打算待会再问他。   纪明钧也在看林静,她今天穿的是他们头回见面,也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穿的那身。之前他给她买的那天裙子颜色太素,还是不太适合今天的场合。不过她脚上穿的是那次他买的皮鞋,带一点点跟,比她之前那双看着成熟点。   纪明钧还注意到林静换了新头绳,耳畔多了枚发卡,不是那种大头发卡,而是细长的,上面像是包了一层布,缀着两枚绒花。   很漂亮。   看着看着,两人对上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林静略有些羞涩,只跟他碰了下眼神便低下头。   纪明钧看在眼中,唇角不自觉勾出笑容。   注意到两人之间眼神交流的人并不多,徐远洲是其中一个,而且他还看到了纪明钧唇角的笑,顿觉没眼看。   啧啧,时间倒推两个月,那时候谁能想到纪明钧处起对象来能这么腻歪!   估计纪明钧自己都想不到。   徐远洲想七想八的时候,黄月琴已经和林静父母,当然主要是张秀梅,完成了初步寒暄,然后把□□和彩礼单子交给张秀梅。   通常结婚,男方送多少彩礼都不是秘密,结婚嘛,都喜欢热热闹闹的,没人会藏着掖着。但在男方送彩礼的时候直接读彩礼单子也不至于,反正湖阳没这风俗,所以张秀梅收了□□和单子后直接装进了口袋,招呼他们吃饭。   跟着纪明钧来的人中午的确没吃饭,他们也是大早上就开始忙活了,到现在才有喘气的功夫,肚子都饿了。   张秀梅也没小气,准备了十来道菜,鱼肉都有,花费不少。   要是平时,林国文林卫东父子不吭声,陈芳也是要嘀咕两句的,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三大件,六百六十六的□□,顾不上这,只把丈夫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这么多钱,结婚真让林静都当嫁妆带回去!”   林卫东还想跟妹夫套套近乎,被陈芳拉出来心里很不高兴,再听她这话,眉头皱起来说:“你那什么话,咱家又不是要靠闺女彩礼过活的家庭,当然让静静都带走。”   “那可是六百六十六!你上多少年班才能攒下这么多钱啊!”陈芳压低声音说。   林卫东工资不低,而且他周日都在加班,一个月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近四十块。但他们每个月要交生活费,而且家里欠债他总得出力,所以工资都是全额上交的。陈芳的钱倒是攒着了,但她工资才多少,时不时还得贴补娘家,结婚都快两年了,手头连两百都没有。   六百六十六,就算留一半,也够她再攒两年!   林卫东明白陈芳的意思,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陈芳是头发长见识短,脸色微沉说:“我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这件事你别提了。”   “什么?”陈芳怔住。   “当初要不是你家要那么多彩礼,我们家日子也不会这么困难,也就不会发生之前那件事。这两年你不知道帮衬家里,只知道贴补娘家,我不怪你,但静静是我妹妹,你别打她彩礼的主意。”   林卫东觉得陈芳实在是头发长见识短,他现在忙着修复和林静的关系都来不及,她倒好,还嫌把人得罪得不够。   他是真的后悔了,要早知道陈芳是这样的人,当初还不如听他妈的话跟别人相亲。但事已至此,陈芳都有他的孩子了,离婚是不成的,只能约束着她不要惹事。   林卫东想着,看陈芳眼里含着泪,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说:“静静对象虽然是部队的,跟我工作没交集,但他到底是副团长,人脉广,要是能和他搞好关系,他愿意帮我说两句话,别说分房,提干都有可能。”   陈芳也知道纪明钧级别高,但她想到的顶多是他手里有钱,能分房,而且林静找这么个对象说出去很体面,还没想到这一层。因此这会她听得张大嘴巴,问:“他这么能耐?”   “那可不,所以你别盯着眼前这点钱,和静静处好关系要紧。”林卫东说。   陈芳想起自己之前干的事,心里打鼓:“静静现在都不愿意理我,她不会记恨上我了吧?”   林卫东想就她说的那些话,林静记恨她也正常,不敢再指望她,只说:“行吧,反正你以后别得罪静静,不然咱们谁也别想过好日子!知道了吗?”   “知道,以后静静说啥我说啥,我把她当姑奶奶伺候,成了吧?”说这话的时候,陈芳心里也也有点不平,可没办法,谁让林静有本事找了个副团长呢!为了沾光过好日子,她拼了!   得到媳妇的保证,林卫东放下心来,不跟她多说,转身回了饭桌上。   饭桌就那么大,纪明钧左右都坐了人,林卫东挤不进去,他也不敢硬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看着纪明钧说:“下个月你和静静就要结婚了,以后你可要照顾好她,你要是敢让她受委屈,我跟你没完!”   听到林卫东这话,饭桌上安静下来,林国文皱着眉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纪明钧则举起酒杯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静静受委屈,以后我们家里,只有她生气赶我出去。”   林卫东顿时脸色讪讪,他没想到林静什么都跟他说了。但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他只能装作不在意,仰头喝掉杯里白酒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纪明钧也干掉了杯里的白酒,却没接林卫东的话,只侧过头朝林静看去。林静没说什么,只默默将装了凉白开的杯子放到他面前。   感受到林静的关心,纪明钧脸上露出笑,仰头再把杯子里的凉白开喝完。   纪明钧对面的徐远洲看着他脸上的傻笑,默默地摇了摇头:   没眼看啊没眼看!   最后纪明钧还是喝醉了。   倒不是林国文父子俩灌他酒,主力军还是他带来的那些战友,自打林家同意婚事后,这段时间他那个春风得意的,大家早想灌他酒了。之前是时间上凑不到一起,今天这么好的场合机会,他们可不会手软。   不过纪明钧也没醉太狠,进屋后还知道挑床,最后倒在了林静床上。   林静的床最开始是林卫东睡的,但当时他才十五六岁,床打的没那么大。事实上在他长大后,这床就有点小了,他晚上睡觉都得侧弯着腰。后来林卫东结婚,林静睡了过来,这床大小倒是够,床尾还能余出点位置。   但纪明钧比林卫东高了小半个头,他喝醉了躺下时脑袋也没到顶,小腿大半悬在空中。   估计他也不太舒服,眯着眼睛两脚互踢,除了鞋后往上挪了挪位置,脑袋靠里斜躺着,一只脚搭在床角,另一条腿曲着。完了再拧着眉解开军装上的扣子,将里面的衬衣露出来。   因为衬衣要穿在军装里面,林静没多发挥,做的衬衣款式是最普通的。但她认得自己的针脚,只看露出来的部分就能确定他身上的衬衣是自己做的,再看他睡着了也没觉得难受,就知道这衬衣应该是合身的。   不用再问了。   林静想着,起身弯腰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刚盖好被子,张秀梅就进屋了,站在床尾招呼林静。等林静出去,张秀梅就把门给关上了,从口袋里掏出□□和单子递给林静:“你看看。”   林静嗯了声,接过单子看起来。   彩礼单子上大头还是□□和三大件,但也有其他东西,包括茶叶烟酒,还有给林静的衣服,另外还有一张收音机的票。   看完后林静没说什么,只将彩礼单子递给张秀梅说:“您先收着吧。”   张秀梅应了声,说:“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们在明钧给的□□基础上,再给你添一百。”   林静听后没太高兴,只摇头说:“还是算了吧,您和我爸也不容易,家里还欠着债。”她是知道家里情况的,不说一分钱没有,但绝对不多,为了给她添这一百的嫁妆,说不准他们还得找亲戚借钱。   “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初你哥光彩礼的都花了两百多,给你这都算少的了。而且结婚本来该女方出家具,只是时间匆忙,现打家具来不及,去买吧家里也没票,东西都是明钧出的,咱们不说,但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张秀梅心里也清楚林静的担忧,说:“你放心,这钱没找别人借,一部分是我攒下来的,剩下的全是你卫东夫妻俩拿的。”   林静愣住:“怎么会?”   “他们是知道得罪了你,想办法补救来了,”张秀梅嘲讽一笑,劝林静说,“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本来就是他们对不住你,他们愿意给钱,那你就拿着,只要你心里清楚好坏就行。”   听完母亲的话,林静想了想说:“好。”   张秀梅笑着点头,过后又叹了口气说:“经过这些事,你也该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别的都是虚的,这日子好不好,最要紧的是你自己能不能立住。”   林静点头:“我知道的,我会过好日子的日子。”   闺女是个明白人,张秀梅也放心了,起身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守着明钧吧,我去煮点醒酒汤,等他醒了给他喝一碗,没那么难受。”   林静应了声,等张秀梅走后,又回到里面单人床旁坐下。   ……   纪明钧虽然没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但睁开眼时脑袋还是有点疼,他刚准备用手捂住额头,就看到了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书的林静,便默默把手放下了。   因为守着纪明钧,林静看书也没那么专注,他一动她就发现了,放下书问:“醒了?头难受吗?”   “还好。”纪明钧说。   “我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林静说着起身出去。   趁着林静不在的时候,纪明钧靠坐起来,顺便揉揉额头缓解疼痛。等林静再进来,他已经调整好了,神色淡定地接过她手里的碗,仰头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说实话,不太好喝,但他忍了。   将碗还给林静的时候,纪明钧问:“几点了?”   “快五点了,吃完饭再回去吧。”林静说完顿了顿,“晚上不喝酒。”   纪明钧笑:“成,他们都走了?”   林静说:“中午吃完就走了。”   纪明钧点头,又想起件事,起身脱掉军装外套,展示里面的衬衣给林静看:“衬衣很合身,大小刚好,袖长也合适。”   “合适就好。”林静说着想起今天送过来的几件衣服,问,“你怎么又给我买了衣服?”   “结婚男方不都要给女方准备衣服吗?”   “是这么说,但你之前不给我买过衣服吗?”   虽然之前买的外套颜色不是很鲜艳,但这年头城里人结婚也不兴穿大红,有绿军装的穿身绿军装,没有的穿件颜色不那么暗沉的衣服就行。之前买的外套因为料子厚实,林静到现在都没上身穿过,就打算结婚那天穿。   纪明钧也有他自己的道理,说:“那是对象的衣服,这是为结婚买的,怎么能一样。”   林静又问:“那你手里还有布票?”   纪明钧说:“我给你买的衣服都是工业布料的,有工业券就能买,不用布票。”他别的票不多,就工业券多。   也行吧!   ……   因为纪明钧送来的彩礼,林静在单位很出了一段时间的风头。不过林静还是跟往常一样上下班,并没有因为大家的恭维而飘飘然。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到了三十号,林静和纪明钧领证的时间。   林静照旧还是睡到中午起,出门后先和纪明钧去食堂吃饭,然后带着资料一起去革委会。   这时候结婚都是在革委会,流程也简单,先是革委会领导检查两人提供的资料有没有问题,然后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讲述他们从认识到处对象的经过,以证实他们是自愿结合。   说实话,纪明钧讲述他们处对象过程的时候,林静挺不好意思的,倒不是纪明钧说了什么让人脸红的话,而是办公室七八个人,十来只眼睛盯着他们……真的很尴尬。但再尴尬还得忍着,而且她还要时不时补充几句,不能全由纪明钧来说。   因此,看到革委会领导在结婚证上盖下公章时,林静没太激动,只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刚领到结婚证,革委会主任过来了,说有事跟纪明钧谈,把人给叫走了。纪明钧走后,林静也没继续留在办公室,到走廊里打开结婚证看着。   结婚证并不厚,就是两页纸,打开里面跟奖状差不多,最上面是主席像,写着最高指示和主席语录,再下面是四排字,名字是现填上去的,大致意思是她和纪明钧是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婚姻法,所以发下此证。   刚才因为尴尬顾不上激动,这会林静看着结婚证上她和纪明钧的名字,心里却渐渐胀满,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们结婚了!   当纪明钧从革委会主任办公室下来,就看到林静捧着结婚证傻乐,走到她跟前笑着喊:“媳妇。”   林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抬头左看右看,见没有人才说:“你、你喊我什么?”   “媳妇啊,咱们都领证了,你不就是我媳妇吗?”纪明钧理所当然地说,他伸手握住林静的手,低头笑道,“媳妇,咱们该去拍结婚照了。”   ……   一小时后,林静和纪明钧坐在照相馆里。   照相师趴在摄像机后面,脑袋被红布蒙着,手上指挥说:“两人坐近点,再近点。”   “新娘别这么紧张,放松点,对,就这样,很好。”   “新郎,新郎你脸上笑容收着点,知道你新婚高兴,但拍结婚照还是得稳重点,唔,这个表情就很好。”   “来,一、二、三——”   “咔嚓!” 第27章 婚礼上   婚礼当……   婚礼当天, 林静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洗漱过后她换上纪明钧新买的那身衣服。   可能是常见林静穿衬衣,纪明钧这次买的就是件的确良衬衣, 不过颜色偏米一点, 下面配的不是裙子, 而是条黑色长裤。外套则是流行了好几年的迎宾服, 翻领五扣,颜色稍浅, 放往年结婚穿是素了点, 但这两年刚好。   换好衣服后,林静坐到书桌前, 从抽屉里拿出用布包起来的刮胡刀片, 对着镜子修眉毛。她眉形生得不错, 不用调整眉形, 没几分钟就好了。   修完眉后,虽然脸上看着没有掉下来的毛渣,但她还是又出去洗了把脸。   洗脸时姚珍珍过来了,她是林静现在的舍友, 为人大方性格爽朗, 两人关系处的不错。所以定下亲事后,林静邀请姚珍珍当了自己的伴娘。   为此姚珍珍今天特意穿了身新衣服, 连扎头发的头绳都用的红色。   对此林静没说什么, 陈芳却很不满意,跟张秀梅嘀咕说:“您看她穿的, 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娘子呢!”   张秀梅白了陈芳一眼,说:“人那是重视静静, 再说了,静静自己都不介意,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干你的活去。”   陈芳怀孕后也抖过几天威风,但张秀梅不接她的茬,再后来纪明钧上门提亲,林卫东让她讨好林静,她就再不敢横了。以前张秀梅给她没脸,她还要嘀咕两句,但现在,她只陪着笑脸说:“您说的也是,反正静静长得好,不怕被压风头。”说完就干活去了。   那边林静把姚珍珍迎进屋,笑着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早点过来,要是缺人也能搭把手嘛。”姚珍珍说着带上屋门,压低声音对林静说,“我把东西都带来了。”   “什么东西?”林静问。   姚珍珍走到林静身边,打开背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说:“都是我上班这几年攒的,你随便用。”   看到掉落在书桌上的东西,林静哭笑不得。   先前她邀请姚珍珍当伴娘的时候,她姚珍珍就说要带东西来,但问她是什么又不肯说,林静还好奇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姚珍珍要带的原来是化妆品。   还别说,东西挺齐全,眉笔、鸭蛋粉、腮红、口红都有,林静问:“你怎么会有这些?”平时她也没见姚珍珍化妆啊。   “都是我上班这几年攒的。”姚珍珍得意地说。   年轻姑娘都爱俏,上学那会是没办法,工作后姚珍珍就打扮起来了。但这两年形势不好,她也不敢涂脂抹粉,平时顶多画个眉毛,偶尔擦了鸭蛋粉也不敢出门,只在宿舍里自娱自乐。   姚珍珍说:“今天你结婚,粉擦再厚也没关系。”   林静也有一只眉笔,这么说也不恰当,因为是别人给她的,到她手里时只剩小半截。她平时舍不得用,都是逢年过节才画一画。但其他的如鸭蛋粉、口红腮红林静是没有的,唇膏倒是有一只,因为冬天太干,不擦嘴唇容易裂开。   虽然没化过妆,但姚珍珍愿意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林静没矫情,就是有点不太自信:“我可能不太会。”   “没事,你不会我会啊,我来给你化。”姚珍珍早就手痒了,只是不熟的时候她也不敢把东西拿出来,直到林静邀请她当伴娘,她犹豫过后才做出决定。   林静看着姚珍珍拧开鸭蛋粉的盖子,拿出粉扑取粉的架势挺熟练,点头说好。但紧接着她想起姚珍珍刚才的话,略有些不放心说:“粉也不用擦太厚。”   “放心,我心里有数。”姚珍珍说着用粉扑往林静脸上扑粉,但只两下她觉得不太对,讪讪收起鸭蛋粉说,“要不你去洗把脸,咱还是不擦粉了。”   “怎么了?”林静疑惑问。   姚珍珍没吭声,只默默把镜子拿到林静面前。   原来她是根据自己的皮肤买的鸭蛋粉,而林静皮肤比她白了好几个度,导致鸭蛋粉上联后,擦了粉的地方肤色比没擦粉的更黑一点。   不过林静没去洗脸,细细端详后说:“其实上粉后效果也挺好的。”   姚珍珍高兴起来,凑到林静面前说:“是吧,这款鸭蛋粉粉质很细腻的,上脸不假白,几乎看不见毛孔……还是算了,你皮肤本来就看不到毛孔,擦了鸭蛋粉肤色还更暗了,还是洗掉吧,要是鸭蛋粉有更多色号就好了。”叹完气不等林静接话,她又摇头说,“算了,就算有我也不一定买得起。”   “就算现在买不起,以后肯定可以。”林静安慰说   “其实我之前听人说,电影制片厂里给人化妆的工资挺高的,我也喜欢这活,还想考制片厂来着。”姚珍珍却没那么乐观,苦笑了下说,“但安平没有制片厂,只有文工团。而文工团都是自己化妆,只要能演能唱的,我什么都不会就没考上,阴差阳错才进了制衣厂。”   看不到希望,其实她都要认命了,这半年里她偷摸化妆的次数越来越少,也没跟人提过心里的想法。但可能是跟林静投缘,也可能是觉得她嘴巴严不会跟别人说,她就起了倾诉欲。   但说完她自己先嗐了声:“今天是你结婚的好日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快去洗脸吧。”   林静嗯了声,却没直接出去,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   另一边纪明钧也是天没亮就起来的,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昨晚太兴奋,压根没睡着。   不过熬夜对他来说都小意思,以前剿匪的时候,打起来三天三夜合不了眼都是常事。早上起来后他精神头还不错,眼里没什么血丝,眼底也看不出黑眼圈。   但徐远洲看到他第一句话还是:“你昨晚熬夜了吧?”   “看得出来?”纪明钧问。   徐远洲摇头,分了支烟给纪明钧,嘿笑说:“我娶媳妇那会头天晚上也没睡好觉,当天还被人灌酒,晚上一回屋就睡了。”   纪明钧接了烟,没点,拍拍徐远洲肩膀说:“今晚吃饭辛苦你了。”   “什么?”徐远洲问。   纪明钧理所当然道:“多喝点酒,帮我分担啊,老赵那小子心里肯定憋着坏,你到时候可得帮我顶着。”   徐远洲觉得不大对劲:“你结婚,凭什么我帮你顶?”   纪明钧点烟,深吸一口,斜眼看他:“我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结婚,你能忍心我洞房花烛夜回屋就趴了?”   “滚蛋,你洞房趴下关我屁事,我为什么好不忍心?”徐远洲没好气地说。   “咱俩可是儿女亲家,你闺女都快两岁了,我现在努力兴许还能凑个女大三抱金砖不是?”   徐远洲:“我谢谢您。”   “不客气,亲家嘛。”纪明钧大言不惭说。   徐远洲还能说什么呢?只怪他多嘴,非得提醒纪明钧,现在好了吧,被抓壮丁了吧。   徐远洲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忙活起来。   忙到十一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纪明钧领着一众战友开车去制衣厂接亲。   驻地离制衣厂不远,开车就十来分钟车程。家属院外早有人等着,他们一下车就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还有孩子跑进屋通知林家人。   路上围观的人也不少,今天是国庆节,制衣厂全部停工,家属院里除了出门了的,几乎全出来凑热闹了。纪明钧毕竟是副团长,手底下管着上千人,经过大世面,被人盯着看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脸上还带着笑,一看就很高兴。   鞭炮声中,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林家去。   林家外面的院子里也全都是人,有些是林家亲戚,受邀来参加婚礼,有些则是制衣厂职工,也是来凑热闹的。   纪明钧目光从人群中快速掠过,走到张秀梅面前喊:“妈。”   之前他都是喊伯母,突然改口张秀梅都愣了下,但很快她脸上露出笑容,重重地“诶”了声,又问他们吃没吃,让来帮忙的人赶紧下面条。   纪明钧去等不及面条,他着急去见林静,跟张秀梅说了两句就往屋里去。   只是来凑热闹的人早在纪明钧进家属院的时候就把门给堵上了,不给红包不让进。好在纪明钧早有正准备,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红包,从门下面缝隙塞进去。   里面堵门的就是一帮小孩,看到红包很快开门,高高兴兴地把纪明钧请进去。   不过到了主屋外面还有一道门,这次就不那么好过了,里面都是半大姑娘,胆子大得很,隔着门板让纪明钧做俯卧撑,要五十个。   跟徐远洲来迎亲的战友也不客气,起哄说:“老纪体力好,五十个哪够,至少得一百起步!”   “一百没挑战性,起码两百。”   “还得驮着人做!”   纪明钧一个眼神斜过去:“我驮着你?”   纪明钧眼神里威胁意味十足,对方咽了下口水说:“倒也不必。”   经过纪明钧那群战友的怂恿,屋里姑娘们商量过后,决定把数量从五十提到一百,不过不用驮人。   纪明钧:“……行吧。”   他认命地脱下军装外套,摘掉帽子扔给徐远洲,其他人见状纷纷散开,顺便把过道里的饭桌凳子也给搬走了。   等过道清空,纪明钧往地上一趴就开始做俯卧撑。   “一个、两个、三个……”   刚开始纪明钧还是正常速度做,等到了三十就开始加速,大家数的时候也是这样,先慢悠悠的还带量词,后来干脆“四一四二”地数,同时参与数数的人也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听着外面越来越兴奋的声音,主屋里的人也开始犹豫要不要开门,结果这一犹豫,外面就数到了八十。   听着外面声音不慢反快,大家终于忍不住,打开了一条门缝。   结果门缝一开,纪明钧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以一己之力推开屋门。里面众人脸色一变,最开始提出让他做俯卧撑的小姑娘急急忙忙说:“你、你俯卧撑还没做完呢!”   “还有八个,我进来做行不行?”纪明钧抵着门和她们打商量,倒不是推不开门,毕竟里面都是小姑娘,力气不大,他只是不想婚礼上弄伤人。   门内几个小姑娘闻言对视一眼,领头的小姑娘转头迟疑问:“静静姐,让他进来吗?”   不等林静回答,就有个小姑娘说:“笨,那是静静姐的对象,她能不答应放他进来吗?”   林静:“……”   姚珍珍忍不住笑,打趣说:“还是放进来吧,你们静静姐也想看她对象做俯卧撑呢。”   小姑娘们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打开门放纪明钧进屋。   进屋后,纪明钧直接朝床上看去,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她今天很漂亮。   当然,她平时也是好看的,但好看和漂亮不一样,好看是柔软无害,且没有棱角的,而漂亮却是夺目有攻击性的。   最主要还是纪明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林静,那一瞬间他很想关上门将其他人隔绝在外。但他忍住了,一步步走到林静面前伸出手,喉头微动:“静静,我来了。”   林静也在看纪明钧,他现在的形象,和平时不太一样。   虽然近百个俯卧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还是出了汗,原本宽松的衬衣贴在身上,显出肌肉的线条。   他还解开了衬衣的扣子,有汗珠从他凸起的喉结往下,淌过锁骨,流入他因为敞开衣领而露出的胸膛深沉。   林静脸颊微热,红着脸将手放到他手上,低下头轻轻地嗯了声。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新人之间的火花,特别是屋里一群小姑娘,只想看热闹,催着纪明钧完成剩下的八个俯卧撑。   纪明钧对此没有意见,九十二个都做了,也不差剩下八个,但他看着林静问:“你相看吗?”   他话音刚落,纪明钧带来的人就开始起哄,有人打趣他刚结婚就成了耙耳朵,也有人问他是不是不行了,听得纪明钧一人一脚踹过去。   不过纪明钧最后还是把俯卧撑做完了,完了又散了波红包,吃完中午的席面才接林静离开。   他们今天开了两辆车来,一辆卡车用来装三大件和林家给准备的棉被嫁,还有纪明钧那些战友都是坐卡车走。另一辆吉普车头扎了朵大红花,一看就知道是接新娘子来了,林静就坐这车走。   纪明钧当然是跟林静一辆车,不过他坐副驾驶,后座让给了伴娘姚珍珍,一起的还有林静表妹,也是今天的另一个伴娘,时人讲究好事成双,伴娘当然是两个好。   车里还有一人就是徐远洲,他是被纪明钧拉来当司机的。   徐远洲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实际上做事很稳,这点从他开车的风格也能看出来,他总能避开坑洼的地方,因此一路上林静都没觉得有什么颠簸。   吉普车开过革委会大楼,两边房屋渐少,到最后老远才能看到一栋房子,田地倒是多了起来,绵绵望去,和远方湖泊连成片。   开车还是快,也就三四分钟,周围地势渐渐升高,先是光秃的石头山,山上稀零种着几棵矮树。随着山势渐高,树木渐渐高达浓密起来。   绕过山丘,一排排红砖瓦房便映入眼帘,基地家属院到了。   ……   婚礼是在部队分的房子里办的,流程没什么特别,还是先向主席像鞠躬,再向首都方向鞠躬,然后就是新婚夫妻互相鞠躬。完了再向来宾敬礼,最后再夫妻合唱。   唱歌前林静有点紧张,因为她打小就有点五音不全,没什么唱歌天赋,而且她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   因为紧张,头几句林静没一个字在调上,好在纪明钧调子稳没被带歪,再加上他声音大,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林静跑调了。而且来宾过来是为了参加婚礼,并不会挑剔林静的唱功,场面总体来说还是很热闹的。   婚礼结束后,林静散了波喜糖。   喜糖是水果硬糖,价格不便宜,一斤要一块多,他们总共买了四斤,而这也是凭结婚证能买的糖果上限。除此之外,他们还各买了两斤瓜子和花生,这不好分,但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   等林静散完喜糖,酒席也开始了。   本来林静和纪明钧是不打算办酒席的,但婚礼再简单,该有的流程不能少,肯定得请人帮忙。既然请人帮了忙,就不好让人干完活就回去,得留人吃顿饭。   但他战友那么多,留这人吃饭就不好不请那个,至于帮忙,他嚷嚷一句,又有谁会推脱?所以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摆了三桌酒席。   三桌酒席,两桌是纪明钧的战友,剩下一桌则是来帮忙的军嫂。   林静虽然跟着纪明钧敬了一圈酒,听他那些战友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但人实在太多,林静到最后也只记住了两个人,鲁丰平和王川。   鲁丰平是纪明钧的顶头上司,他今年四十出头,身材高大,但性格很爽朗。当然,林静记得他不是因为他的级别和长相,而是因为他的东北口音,让人印象很深。   王川则是纪明钧的警卫员,他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当兵不到两年,身上还带着些孩子的稚气,是个愣头青。而这从他头回看到林静就喊嫂子也能看得出来,当时林静和纪明钧还没领证呢,被他这么一喊,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来帮忙的军嫂倒是记住了大半,原因也不是别的,纪明钧之前就跟她说过各人的情况,今天只是把名字和脸对上。   一圈酒敬完,两人又回到主屋,这里还有桌酒席,是专门招待伴娘的。因为都是年轻姑娘,桌上就没开酒,而是一人倒了杯汽水。   敬完酒后纪明钧去了外面,林静则留下来招呼姚珍珍俩人。   ……   酒席是下午五点左右开的,林静她们边吃边聊天,吃到天色擦黑也差不多了。姚珍珍和林静表妹晚上都要回去,她也不多留人,找黄月琴帮忙安排人送她们离开。   两人走后外头军嫂那桌也吃完了,有几个人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剩下的要么帮着收拾东西,要么进屋陪林静聊天。   虽然林静跟大家都是头一回见,但来帮忙的军嫂性格都挺爽朗,你一言我一语把气氛炒得很热。她们聊的也不是别的,就纪明钧催着姜主任批结婚申请那事。   说实话,林静心里挺惊讶,虽然她已经知道纪明钧本性不像他们刚认识那样严肃正经,但他会追着领导要审批?她想象无能。   林静对她们的话表示怀疑:“你们是不是记错了?”确定是纪明钧?   “这件事军分区都传遍了,怎么可能记错?”回答林静的人叫齐瑞兰,她是鲁丰平的妻子,这次林静和纪明钧结婚她帮了不少忙。   徐远洲媳妇乔丽肯定点头,说:“听说姜主任这阵子都绕着纪副团长走。”   “是被纪副团长缠怕了吧,”住最左边屋子的宋玉萍猜测说,“说来纪副团长真是不错,房屋分下来后他又是刷墙又是换家具,动不动忙活到半夜,晚上就在屋里将就睡,比我家那位可强多了。”   刚进屋林静就猜到主屋可能刷了墙,毕竟颜色看着就比外面白不少。只是先前她以为纪明钧找了工匠,这会听宋玉萍提起来,才知道这些活竟然都是他干的。   林静心口微热,不自觉抬头看去。   只是从她的角度往外只能看到厨房的门,而纪明钧坐在外面院子里,她看不到他。但她也没等多久,前后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纪明钧进屋了。   不过他不是自己走进屋的,而是喝醉了被人扶着进来。   看到他们进来,军嫂们纷纷起身把位置让出来,林静也上前扶住纪明钧,看他醉得不省人事,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扶纪明钧进来的人就是灌他酒的主力军,听到林静的问题有点心虚,含糊说:“喝着喝着就多了,弟妹你照顾他那我就先出去了哈。”说完就溜了。   纪明钧回来了,其他军嫂也不好在屋里多待,乔丽去浴室拧了条湿毛巾给林静,就跟大家一起出去了。   林静道了声谢,接过毛巾搭在纪明钧额头。   林静没什么照顾喝醉酒的人的经验,上次照顾的也是他。但说照顾,实际上她就是在旁边坐着,连醒酒汤都是她妈熬的。   这次张秀梅不在,就只能她自己上,林静在床边坐了会,决定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生姜,醒酒汤她不会煮,但煮锅姜汤还是不成问题的,反正也能醒酒,都一样。   林静想着站起来,转身正准备出去就被纪明钧握住右手拽了回去。因为没有防备,她转身后维持不了身体平衡,整个人直接扑到纪明钧身上,压得他一声闷哼。 第28章 新婚夜一 林静也懵了一下,手忙脚乱地……   林静也懵了一下, 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但才刚动作又被按下去了,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抬头朝纪明钧的脸看去。   两人目光对上, 林静微微一怔:“你不是喝醉了吗?”   刚才被送进来的时候, 他还醉得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一路闭着眼睛。但现在他不但睁开了眼,目光还挺清明, 甚至带着浅浅笑意看着她。   果然, 纪明钧说:“没醉,我骗他们的。”   被抓壮丁时徐远洲虽然骂骂咧咧, 但真到了吃饭的时候还算靠谱, 顶走了大半火力。而纪明钧酒量本就不错, 又往白酒里兑了水, 所以他看着喝了不少酒,实际上真没怎么醉。   “这帮孙……”想到林静是个姑娘家,纪明钧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说, “这帮家伙故意灌醉我, 我要不装醉,今晚肯定得交代在外面。”   林静听得忍不住笑, 又想起来问:“那你回来了, 他们怎么办?”   说着林静就准备起身,但和之前一样, 她刚动纪明钧手上就更用力了些,声音低沉说:“不用管,我不在他们就散了, 你陪我躺一会。”   十月份气温还没彻底降下来,纪明钧又是个青年男人,气血足,喝酒过程中早脱了军装外套,里面只穿了件衬衫。就是衬衫也穿得没那么规矩,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了,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   因为倒下时角度的问题,林静脸颊又刚好贴在他胸口,特别是额头部位,被他皮肤的温度烫得脸颊绯红。   但最让林静紧张的还是主屋敞开的门:“外面还有人。”而且随时可能进来。   虽然他们已经结婚,现在也是在自己家里,但想到外面的人随时可能进来,看到他们搂搂抱抱,林静就不自觉紧张起来。   纪明钧明白林静的意思,松开她说:“好吧。”   没有了纪明钧的桎梏,林静终于坐起来,她没好意思看他,只偏着头说:“我出去看看。”刚站起来又说,“你难不难受?要不还是给你煮碗姜汤?”   纪明钧以前也喝过姜汤,怎么说呢,喝得下去,但肯定算不上好喝。而且他今天没喝多少酒,并不觉得难受,便说:“不用,帮我倒杯水就好。”   林静应了声,走出去。   她刚走出主屋,就跟从外面进来的齐瑞兰碰上了,齐瑞兰问:“纪副团长怎么样?醉得厉害吗?”   “还好。”林静回答说。   “那就好,这群人也真是,喝酒不看场合,你们新婚的大好日子喝得烂醉。”齐瑞兰抱怨说。   林静则笑:“大家高兴嘛。”虽然纪明钧说得不客气,但她能看出来,今天来参加婚礼的人和他关系都很好。   见林静真不介意,齐瑞兰也放下心来,新郎婚礼上被灌醉这事可大可小,新娘明事理还好,要是个不懂事的,说不准还会觉得新郎眼里没自己,当场闹起来。   虽然闹起来跟齐瑞兰也没太大关系,但大家一个院里住着,性格好总比难相处强。   齐瑞兰心里想着,便跟林静说起外面散场的事。   林静听说醉倒好几个,边往外走边问:“那他们怎么回去?”   “让他们清醒的送,反正都住得不远。”齐瑞兰说,这次来参加婚礼的,都是还没转业的军人,这些人要已经结婚也够级别了,家住在基地家属院,要不就单身未婚,或者媳妇没来随军,仍住部队宿舍里,但不管住哪,来回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送回去也容易。   送人这事简单,都是当兵的,哪怕喝醉了办事也还利索,不用林静,他们自己就安排好了,不多时十八栋所在的院子里便安静下来。   不过齐瑞兰和乔丽都没走,还有宋玉萍,帮着林静把尾巴给收拾了,借来的桌椅抬进屋里,等明天再给人送去,至于锅碗瓢盆则泡到盆里,等明天再洗。   拖到明天洗倒不是她们懒,而是齐瑞兰说她是新娘子,头一天不应该干活,林静又不好意思自己回屋躺着,让她们好心帮忙的人继续干活,便干脆留到明天。对此齐瑞兰等人也没什么意见,时间不早,她们也该回家了。   都是好心过来帮忙,林静没好意思让她们空着手离开,一人装了点喜糖,另外瓜子花生和买回来待客的桔子也装了些,剩菜也都给她们分了。   虽然她们来帮忙主要是为了丈夫和纪明钧的战友情,林静给的东西也不贵重,但大家看她这做派,就知道她是个能相交的人,便也没客气,高高兴兴拿了东西离开了。   送走所有的客人,林静想起屋里纪明钧还等着喝水,转身进屋,从客厅斗柜里找了个搪瓷杯出来,倒了杯白开水走进主屋。   主屋里纪明钧还躺在床上,虽然他喝的酒里兑了水,但白酒后劲足。林静出去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没多久就陷入了半梦半醒中。只是睡得不沉,林静进屋他就醒了,睁开眼问:“几点了?”   梳妆台上就有闹钟,林静抬头瞟了眼说:“快八点半了。”   纪明钧闻言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叠了好几层的棉被上,揉了揉眉心问:“他们都走了?”   “走了。”林静坐到床边,将搪瓷杯递给林静,“刚从暖水瓶里倒出来的水,还有点烫,你等会再喝。”又见他揉眉心,问,“你头是不是还痛?要不我还是去煮碗姜汤,喝了你也能舒服点。”   纪明钧接过搪瓷杯,握住林静的手说:“不用,别忙活了,你陪我坐会就好。”   林静应声坐回去,却没看纪明钧,只低着头看床上铺的红色床单。   林静沉默的时候,纪明钧也没说话,端起搪瓷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半杯温水下肚,他身体舒服不少,手上动作不老实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林静的手。   有点痒。   林静刚开始还忍耐着,后来被他捏到手心,忍不住了,抬头嗔道:“你干什么?”   “你手很软。”纪明钧说。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半月,每周最多见两次,没约过几次会。但就算约会,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亲密举动,这年头夫妻在外拉拉扯扯也要被人说嘴,更别提他们那会还没结婚。   离得最近是求婚那晚,他们躲在她宿舍楼下面,但当时的他只顾着心疼她,并没有太多旖旎心思,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捏她的手。   林静又低下头,语气尽量淡定:“女孩子的手都是这样的。”   “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摸过你的手。”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林静脸上热了热,转移话题说:“你喝完了水,我把杯子拿出去。”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拿杯子。   但她的手刚碰到搪瓷杯,就被纪明钧连手带杯子握住,他微微倾身凑近林静。   林静紧张起来,偏过头说:“你、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纪明钧说:“你哪里都好看。”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都容易显得油腔滑调,但纪明钧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神色便坦荡得让人招架不住。   林静垂眸,慌乱中胡乱找理由说:“我该去洗澡了。”   虽然纪明钧不想放开林静,但她说得没错,时间不早了,他们是该洗洗睡了。他自己虽然无所谓,反正出任务条件不允许的时候,身上带泥都得睡下去。但今天不是出任务,他也不是一个人睡,肯定得把自己搞干净点。   而且,虽然他自己闻不出来,但今晚他喝了不少酒,身上肯定带着酒气,是该好好洗洗……纪明钧松开林静说:“那你先去洗澡。”   ……   说要洗澡的时候,林静心里没想那么多。   但等纪明钧给她兑好热水,她抱着衣服走进浴室,坐进澡盆里,她脑海里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有了概念,便开始紧张起来。   其实林静并不是一张白纸,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制衣厂家属院的房子太小了,隔壁有动静不说听得一清二楚,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会听到某些声音。   林静之前住隔间的时候还好,两边都不闹腾,但搬进主屋后就不那么方便了,楼上住的是对年轻夫妻,一个月总有两回。   刚开始她还不懂,以为楼上吵架了,有次没忍住跟她妈说起来,她妈听后沉默了几分钟,才告诉她楼上没吵架。但没吵架楼上是在干什么?她妈没说,只给了她两团棉花,让她下次睡觉把耳朵堵上。   但耳朵堵上也没用,因为她哥结婚了,他们闹腾得比楼上更频繁。林静偶尔起夜,从过道进出的时候就会听到声音,压抑的,呜咽的,她几次想推门进去制止,但当她想起她妈的话,她忍住了。   再后来林静参加了工作,制衣厂是出了名的女多男少,林静所在的二组更是娘子军。她们都已经结婚,有时候聊的话题就有些荤素不忌,虽然在林静面前有所顾忌,但她偶尔也会听到一耳朵。   渐渐的,林静就明白了,那些响动不是因为吵架,而是因为他们在造小人。   她知道,躺在同一张床上,或者亲嘴就会怀孕的说法都是骗人的,事实上,造小人的过程并没有那么轻松,甚至可能会很难受。   而现在,她即将经历这种难受。   虽然知道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她妈也说忍过去就好,她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林静还是心生害怕,搓澡的动作慢下来。   只是再慢也有结束的时候,感受着澡盆里渐凉的水,林静硬着头皮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准备好的衣服走出去。 第29章 新婚夜二 林静洗完澡后,纪明钧也拿上……   林静洗完澡后, 纪明钧也拿上衣服去洗了个澡,怕酒味难散,洗澡的时候他顺便把头发也给洗了。不过他洗得快, 十来分钟就出来了。   当时林静刚拧开雪花膏的盖子, 用手指弄出黄豆大小的膏体点到脸上。平时从打开盖子到擦完脸, 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半分钟, 但今晚因为紧张,林静不自觉放慢了动作, 直到纪明钧头发都快干了, 她的脸还没抹完。   纪明钧倒没觉得厌烦,只是觉得有趣, 绕过棕绷床坐到林静身边看着她。林静被他看得不自在, 瞥了他一眼问:“你看我干什么?”   问完林静就觉得这问题似曾相识, 不过纪明钧的回答和上一次不一样, 他说:“很香。”   林静耳朵微热,快速抹了把脸,拿起梳妆台上雪花膏说:“是雪花膏香。”正要拧上盖子,她动作突然顿住, 侧过头问, “你要不要擦?”   “不。”纪明钧声音果断,身体都往后靠了靠。   林静第一次看到纪明钧从身体到表情都透露着抗拒, 一时忘记了紧张, 笑着问:“真不要?”说着拧开盖子,作势要弄出雪花膏。   纪明钧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 将雪花膏的盖子合上放回梳妆台说:“我一个大男人擦什么香!”   林静没再去拿雪花膏,却唱反调说:“男人怎么就不能擦香了,我家隔壁的东子还擦香呢。”   纪明钧皱眉问:“东子是谁?”   “桂花婶子的孙子啊, 他今年……五岁吧!”话刚说完,林静脸上就笑开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纪明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故意逗他呢。心里乐呵,面上却眯了眯眼,将面前的姑娘拉进怀里,声音低沉说:“我可不是五岁的孩子。”   话音刚落,纪明钧就低头吻住了她。   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处对象过程中,他们牵过手,也拥抱过,甚至鼻尖贴着鼻尖,但再多就没有了。   林静瞬间僵住。   直到纪明钧放开她,林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   但她太急了,被呼吸呛到,弯腰咳嗽起来。纪明钧轻拍着她的背,边给她顺气边无奈说:“傻姑娘,怎么连呼吸都忘了?”   “是你太突然。”林静抬头控诉,她咳得眼睛都红了。   看着她水润的眼睛,纪明钧痛快认错:“是我不对,那你现在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林静脑子有点短路。   纪明钧唇角翘起:“接吻的准备。”   林静的脸瞬间烧起来,她想质问他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又想摇头说没有,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在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时,顺从地抬起了头。   有了这个吻,接下来的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直到衣服被脱掉,林静才猛然清醒,抬起手臂挡在胸口,同时也挡住了纪明钧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不得不抬起头,声音喑哑地问:“怎么了?”   “能不能快点?”   话音刚落,林静就闭上了眼睛,侧过头偏向一边。而纪明钧则愣住了,他不太明白林静的意思,低声问:“你说什么?”   因为从小接触到的人都对这些事讳莫如深,所以林静清楚这件事有多私密,但她和纪明钧已经是夫妻,正要做这样私密的事。因此,虽然不好意思,但林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过程中她一直闭着眼睛,直到说完才睁开眼,看着纪明钧问:“只是快一点,你应该有办法吧?”   纪明钧僵住了。   他这人打小就稳重,特别是参军后,不管遇到任何危难,他都能冷静解决,不知所措这个词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现在,看着林静满怀期待的目光,纪明钧喉咙微动,首次感受到了词穷。   林静不知道纪明钧的想法,见他沉默,只以为他也没有办法,垂眸失望道:“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等等。”纪明钧喉咙动了动。   “嗯?”林静面露疑惑。   纪明钧问:“你知道,夫妻之间怎么做会有孩子吗?”   林静想她当然知道,但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了,因为她虽然听到过声音,却没亲眼见到过,最终只含糊说:“就这样那样啊。”   “这样那样到底是怎么样?”纪明钧说着都在心里佩服自己,这样紧要的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情笑。   看到他脸上的笑,林静心里有点恼,偏过头说:“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难受的是我。”   之前听她们说男人都只图自己痛快,林静还不相信,两个人造小人,一个难受了,另一个怎么会高兴?但现在她信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见媳妇恼了,纪明钧不再逗她,连忙把“这样那样到底是怎么样”的问题给解答清楚了。   林静刚开始还不乐意听,但两人挨这么近,就算她堵住耳朵也能听得见纪明钧的声音。于是听着听着,她的脸就烧了起来,不光脸,她全身都红了,低声求饶:“够了够了,你别再说了。”   看着怀里羞得眼睛都不敢睁开的姑娘,纪明钧觉得身上都没那么难受了,在她耳边逗她:“你现在是想快还是慢。”   林静知道他的坏心思,却不知道怎么反击,只能消极抵抗:“随你随你都随你!”   纪明钧轻笑出声,看着她要恼,连忙敛了笑容,侧过头吻在她耳畔,低声说:“听你的。”   ……   经过一晚上的实践,林静总算知道了造小人的全过程,也明白了她妈说忍忍就过去了是什么意思。不过直到早上醒过来,林静都没明白昨晚纪明钧哪听她的话了?明明从始至终都是他说了算。   但要让她直接去问,她脸皮没那么厚。   正想着,林静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知道是纪明钧回来了,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但她才刚睡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于是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床边。   紧接着,林静感觉到身边一沉,纪明钧的声音随之响起:“还没醒?”   林静不吭声。   纪明钧没再说话,但她听到了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想到自己现在还光着,连忙睁开眼说:“你回来——”   林静的声音戛然而止,什么脱衣服,纪明钧身上外套穿得好着呢!心里一转林静就明白他又是在逗她,瞪了他一眼抱怨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纪明钧心情倒是很不错。   林静说不出口,只咬着嘴唇说:“反正不老实。”   纪明钧拖长声音哦了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你这句话。”真的开始脱外套。   “现在是白天!”林静瞪大眼睛。   “没事,我们在自己家,别人不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纪明钧脱掉外套,开始解衬衣扣子。   “今天还有好多活!”林静裹紧被子。   “碗我已经洗了,桌椅已经还了,唔,昨晚换下的衣服也晾起来了。”纪明钧解开第三颗扣子。   “可、可我身上还难受!”林静往后退了退。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纪明钧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林静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气呼呼地喊:“纪明钧!”   纪明钧嗯了声,将林静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摸了摸她气鼓鼓的脸说:“好了,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早饭,快起床吃饭。”   林静也没怎么生气,就是有点恼,但他一哄就好了,只抿了抿唇说:“那你先出去。”   纪明钧张嘴正想说话,但见面前姑娘耳根泛红,将话咽了回去,松开她问:“我给你找衣服?”   林静想说她能自己找衣服,但纪明钧动作快,不等她开口就打开了床尾的木箱,只好改口说:“就你上次给我买的那条连衣裙就行。”   纪明钧嗯了声,弯腰去翻连衣裙。那条裙子颜色特别,而且被放在堆叠的衣服上层,没两下他就翻到了。刚拿出连衣裙,纪明钧又看到了另一件衣服,想想顺手拿出来,一道递给林静:“给。”   看到纪明钧手里那条白色吊带,林静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些年女性穿衣越来越保守,为了隐藏身体的线条,大家还是穿宽松的衣服,至于内衣也从苏式胸1衣,渐渐变成背心或者裹胸布。   但林静不喜欢穿背心和裹胸布,背心太宽松,而且单薄,冬装厚实还好,夏天穿衬衣的时候,她只能含着胸走路。这点上裹胸布稍微强点,但它太勒了,穿着难受。   读书的时候没办法,参加工作后有了条件,林静就把裹胸布改成了吊带,再在胸口缝一层海绵。夏天穿厚是厚了点,但至少比裹胸布宽松,也不像穿背心那样走路不敢直起腰。   因为好穿,林静做了几身换洗的,结婚时她把所有的衣服都装进箱子带来了,吊带当然不会少。她也没想过要瞒纪明钧,结了婚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瞒得住。   但她以为纪明钧就算知道,也应该是通过日常相处中渐渐知道的,不用沟通,你知我知就好,她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直面尴尬。   林静:“……”   ……   如纪明钧所说,昨晚的残局都被他收拾干净了,当林静走出主屋,看到的就是干净整洁的客厅。浴室里也一样,澡盆被立了起来,脸盆都被放到了脸盆架上,至于毛巾和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都被洗干净晾在了院里绳子上。   林静忍不住问纪明钧:“你早上几点起来的?”她本来还以为今天要花一整天时间收拾,结果醒来家里就大变样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   纪明钧回答说:“五点多。”   他的确是天没亮就起来了,本来打算和平时一样出去跑两圈,结果走出房间看到外面乱糟糟的,就把跑步改成了做家务。   昨天吃席借的都是高圆桌,晚上林静她们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得动,但纪明钧力气大,一个人就搞定。圆桌还回去,其他的就好整理了,他收拾完客厅洗完衣服还不到八点,就去了趟食堂,赶在早饭供应结束前把早饭买回来。   因为去得比较晚,食堂里已经没剩几样东西,纪明钧看着买了一饭盒小米粥,包子馒头各两个。   数量虽然不多,但份量有点超乎林静预料,湖阳地处中部,她平时迟到的包子馒头都只有巴掌大,但他买回来的一个馒头少说二两重。还有小米粥,他是用铝制饭盒装的,饭盒大且深,换成碗起码能装两碗。   林静迟疑问:“你是不是买多了?”   “没事,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我来。”纪明钧边说边把小米粥分装出来,果然满满两碗,然后又分了个包子给林静。   林静想他们每回出去吃,总是他包圆,接过包子点头说:“好。”   说着咬了口包子,别说,包子个头虽然大,但面皮发得很松软,也不厚,一口就咬到了馅料。馅是雪菜的,拿小米椒炒过,口感微微辣。   林静边吃边问:“早饭是食堂买的吗?”   “嗯,食堂五点半到八点半供应早饭,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供应午饭,晚上是下午五点半到八点半。”纪明钧把供应时间也给说了。   “中午供应时间短一个小时?”林静惊讶问。   纪明钧解释说:“军属职工多,中午大多在单位吃,回来吃饭的人少。”   林静一想也是,湖阳的国营工厂集中在革委会到制衣厂附近,离基地家属院有十来分钟车程。远倒是不远,中午两个小时也够回家吃顿饭,但随军的大多是军嫂,公婆都在老家,家里没人做饭,都是吃食堂,不如就在单位吃,也省得来回奔波。   她自己也一样,上班的时候中午肯定还是吃单位食堂。   想到这林静问:“公交站点是在大门口吗?”她知道从军营直达市中心的七路车会在家属院附近停,但站点具体在哪她就不清楚了。   “嗯,就在大门口,没站牌,司机看到人就会停。”纪明钧说着指了指靠墙停着的自行车说,“公交半小时一趟,比较难等,你要是不想坐就骑车去。”   “你不用车吗?”林静问。   纪明钧说:“军营离得近,我走路过去就行,我本来也是想着你上班远才买的车。”   虽然部队给纪明钧配了车,但他不常开,因为汽油太贵了,虽说有补贴,但不着急的时候他还是更愿意靠两条腿。   林静听后却张大了嘴巴:“可、可我不会骑自行车啊。”   他们头一次约会纪明钧就是骑自行车去的,她刚开始还以为自行车是他的,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徐远洲为了往来家属院和军营买的。之前买三大件的时候,他也没说过自行车是给她买的,她就默认是他以后要用,没听他问,就没主动说自己不会骑自行车。   纪明钧听后也愣了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主要是湖阳国营工厂多,到上下班的时候往街上看去全是二八大杠,家属院有工作的军嫂也是人手一辆自行车,他还真没想过林静可能不会骑。   但这也不算大问题,反正自行车学起来容易,半天时间就差不多了,便说:“没事,吃过饭咱们找个地方,我带你练一练。”   纪明钧觉得学车容易,林静却不这么想,迟疑问:“那我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纪明钧没正经学过自行车,骑的第一辆车是他姑父淘汰下来的,那辆车除了两个轮子能转,其他地方都不大好使,刹车更是丁点用没有。他那时候也是胆子大,推着车就往坡上去,第一次往下滑的时候摔了一跤,到第三次就敢带人了。   所以他真没想过林静可能学不会,但看她真担心,还是安慰说:“没事,咱们慢慢来,一天不会学两天,两天不会学四天,我给你把着方向,不用担心摔倒。”   听他这么说,林静松了口气:“反正你别嫌我笨就行。”   ……   纪明钧是个行动派,说吃完饭去学车就吃完饭去,本来林静还想收拾下衣服的,被他催得没办法,只能留着学完回来再说。   家属院附近适合练车的地方有两个,第一个就是进家属院的那块空地,宽敞且平坦,怎么跑都行,但问题也有,因为在大门口,来往的人多,林静怕自己学不会太丢人,纪明钧一提就被她否了。   第二个适合练车的地方在家属院后面,地方也挺大,但地面没那么平,好处也有,后面没什么人去,安静。   于是,在得知没有第三选择后,林静果断选择了第二个地方。   听完她的选择,纪明钧哭笑不得,但他也没说什么,反正有他看着,林静能不能学会不一定,但摔肯定是不会摔的,哪里都一样。   于是,两人吃过饭后直奔家属院后面的空地去。   虽然林静没敢对学车这件事抱太高期待,但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她总算能蹬着自行车跑二……十米了!   但林静也知道自己这进度跟别人不能比,回去的路上还是有点心虚,问:“你说我要是几个月都没学会自行车怎么办?”   纪明钧沉吟片刻说:“这样的话,你早上就只能走路上班了。”   林静愣住,才想起来制衣厂白班六点开始,而公交车最早是六点半发车,之前是没想到,现在经纪明钧提醒,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她心里还存了几分期待,问:“应该有跟我同路的军嫂吧?她们应该不都会骑自行车吧?”   纪明钧闻言定定地看了林静半响,然后摸了摸她的头鼓励说:“加油。”   林静:“……”   为了避免独自走路上班的情况发生,下午林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不要纪明钧扶了,自己骑。   纪明钧刚开始还有些不放心,表示他们可以循序渐进地来,但林静想她明天就要上班了,哪有时间循序渐进,大手一挥说:“没事,我能行!”   媳妇这么有信心,纪明钧也不好打击她,便松开了双手。   但他也没完全放手,跟在离林静两步远的位置,以便及时稳住自行车,或者能接住她。于是接下来几个小时里,上演了林静花式摔倒,然后被纪明钧及时抱住的场景。   唔,有点累,但他甘之如饴。   因此当林静骑着自行车连跑两圈,车头都没歪一下,正常停车满脸兴奋地告诉他“我学会了”的时候,纪明钧心里隐隐还有些失落。 第30章 上交啊 之后林静又跑了几圈,等到彻底……   之后林静又跑了几圈, 等到彻底学会,天色也暗下来两人才回去。   刚说要回去的时候,林静还打算载纪明钧, 但带着他骑了不到五十米林静就放弃了, 他太沉了, 带不动, 便让他骑,自己则坐到了自行车后座。   结婚前出去约会, 也都是纪明钧载林静, 只是那时候两人还没领证,林静每回都是拉他的衣摆, 偶尔要歪的时候隔着衣服碰到他的身体都要脸热半天。而为了保持平衡, 坐在后座的时候他不得不僵着身体, 下车后腰都酸了。   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两人领了证,是合法夫妻,别说抱住他的腰,就算林静坐前面横杠都没人会说。   不止身份变化, 林静心态也变了, 之前手被纪明钧握住她都要不好意思,进过了昨晚的肌肤之亲后, 她支棱起来了, 抱着他的腰也不脸红了。   好吧,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不过天黑后她脸红也没人看见,就这样吧!   骑着自行车回到十八栋,左边第二栋的陈茹正坐在家门口择菜, 她是小学老师,不到五点就放学了,看到两人进院,她抬头笑了下问:“你们出去了?”   “嗯,去学自行车。”林静回答说,她昨天已经和陈茹打过照面。   陈茹已经看到了纪明钧推着的自行车,恍然大悟说:“哦对,你单位离得比较远,骑车方便点。”又问林静学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刚才回来我还去外面马路跑了一圈。”林静笑着说。   刚才到大门口的时候,纪明钧想起外面马路和他们学车的地方不一样,转弯多,怕林静明早不适应,就让她又练了一会。不过他们也没跑多远,过了前面转弯就回来了。   陈茹笑:“那挺好的。”   两人都不是多外向的性格,又才刚认识没多少共同话题,所以短暂寒暄过后,林静说了声就回去了。   进屋先去浴室,学车出了一身汗,她得先洗把脸。   洗完脸,林静走进隔壁厨房,厨房里东西挺齐全,锅碗瓢盆都有,煤炉也有一个,就是煤球没几块。看完外面的,林静打开靠门贴墙放着的橱柜,里面有半袋米,半捆挂面,土豆也有两个,再加半碗猪油,应该是昨晚办酒席剩下的。   凭这些东西,凑合一顿不难,但想吃好不容易。   林静正想着,就听纪明钧说:“走吧?”   林静抬头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饭盒,问:“晚上也吃食堂吗?”   “嗯,家里没什么东西,吃食堂方便点。”纪明钧说。   他们中午就是吃食堂,大厨厨艺不错,林静吃得也挺高兴,对吃食堂没什么意见,关上橱柜的门走出去。   不过后面林静还是想自己开火,吃食堂一天最少要五毛钱,每人每月光伙食费就要十五块。虽然纪明钧工资高,三十块钱的伙食费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们的开销不仅局限于填饱肚子。   住的方面,部队分配的房子虽然不要钱,但电费水费得他们自己付。用的又毛巾肥皂蜂窝煤(虽然他们不做饭,但要洗澡肯定得烧热水),单算起来都不贵,但加起来钱不少。   偶尔他们嘴馋想打牙祭,糕点水果也都不便宜。穿衣上纪明钧倒是不挑,但他费鞋,照他说的每年光解放鞋都得买七八双。要是再想做衣服,布票肯定不够用,只能买贵价的工业布……还有她用的雪花膏,他烟瘾虽然不大,但一个月总要抽两包烟,处处都要钱。   目前来说,他们的收入负担得起这样的开销,但万一以后有什么变故呢?这两年下来林静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钱虽然混蛋,但没人不需要它。   而且万一他们有了孩子,等孩子出生又是一笔开销。他们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工资够用,但等有了孩子就为别。   不管是为了应对可能的变故,还是为了养孩子,林静都觉得他们得攒钱。   虽然她还得上班,就算开火估计也就在家做顿晚饭,省不了几个钱。但积少成多,到关键时候说不定能用上。   就算不为省钱,林静也是愿意在家开火的,食堂大厨手艺虽然不错,但菜色通常不会有太大变化,一谈两天还好,一年两年就容易腻了。她在家开火,不想吃食堂的时候还能在家做饭,要是想偷懒,拿上饭盒粮票去食堂就好。   林静想在家开火,纪明钧当然不会反对,只是因为他们前天才领证,他还没来得及拿着户口去办粮本煤本,而没有煤本,他们就领不了煤炉和煤球,所以他们现在用的煤炉煤球都是找徐远洲借的。   林静还真没想到这里,主要是第一次结婚,很多事理论上知道,但操作起来真没什么经验,她顿了下问:“那他们把煤炉借给了我们,他们怎么办?”   “他家里有口铸铁灶。”纪明钧说。   “烧煤气的那种?”林静知道铸铁灶,但没见过,原因无他,价格太贵了,票也难弄,制衣厂家属院没人家里有。   纪明钧点头:“我托人问了,要是能弄到票,咱们也买一口。”   “煤气好贵吧?我听说用完就得换?”林静有些迟疑,却不是担心铸铁灶的价格,毕竟这东西经用,一口新的能用十来年,价格再贵平摊下来也还好。煤气就不一样了,它和煤球一样是消耗品,价格还比煤球贵不少。   纪明钧也没瞒着林静,说:“是有点贵,但用起来方便,一拧火就起来了。你想想你每天下班回来都六点半了,要是回来还得烧火,咱们不得八九点才能吃上晚饭?”   林静想想也是,只是:“这样看还是吃食堂更方便,也便宜。”   “吃食堂是方便,但你想你每天下班回来,升起炉子就为了烧水洗个澡,多费劲啊。而且煤气跟煤球一样,用了才有消耗,不用就一直在那。”   林静听出来了,斜纪明钧一眼说:“你就是想买铸铁灶吧?”   “我就是觉得方便。”纪明钧笑了声说,“而且我也跟人说好了,有票就帮我弄一张,你说到时候拿到票不买,多浪费啊。”   林静算是看出来了,纪明钧这人花钱是真没数。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铸铁灶用起来费钱是真的,但方便也是真的……林静嗯了声说:“那是不能浪费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食堂。   家属院食堂规模并不大,里面就一个窗口,摆着七八张空桌子。他们来得挺早,桌边没坐几个人,窗口处也只有四五个人在排队。   进了食堂,林静习惯性地先去窗口看菜。   窗口虽然才一个,但菜色有四样,分别是土豆片红烧鱼滑藕片和小鸡炖蘑菇。   看完菜色,林静小跑回队伍最后对纪明钧说:“今天有滑藕片哦!”   “你很喜欢吃莲藕?”纪明钧疑惑问。   “喜欢啊,”林静点头,又强调说,“这是我今年吃到的第一顿滑藕片!往年到十月底,我们家才能吃上莲藕呢!”   湖阳地区虽然盛产莲藕,但莲藕大规模出现在菜市场上一般是十月下旬,因为到那时候种莲藕的大队才能腾出功夫清塘。在此之前,莲藕一般是供应大单位的食堂,少量拿到菜市场售卖,也总是拿出来就被抢光了。   听完林静的解释,纪明钧眼里流露出笑意:“那你今天可以多吃点。”   排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人点了份滑藕片,林静另外还点了份小鸡炖蘑菇,纪明钧则要了份土豆片。   一场酒席办下来,纪明钧荷包没瘪多少,但带荤的票却是一张都没有了。   林静的供应倒是没动,她也很愿意分给纪明钧,但他难得节省:“点都点了,咱们一起吃就好。”   这样的日子他们还得过二十多天,得省着点,细水长流嘛!   林静想想也是,没再坚持,只坐下后先往纪明钧饭盒里挟了几块鸡肉。纪明钧也礼尚往来,往她碗里挟了几块土豆片,然后又挟了几筷子滑藕片。   几筷子下去,他碗里藕片就不剩多少了,林静看到连忙说:“不用了,我的够吃了。”又挟起藕片要还给纪明钧。   但纪明钧动作快,直接把饭盒往旁边一挪,说:“我的也够了。”   “你就这么点菜,哪里够了。”林静手悬在半空说。   纪明钧端起饭盒连吃几口白饭,完了说:“我吃白饭也吃得下去。”说着又挟起她分他的鸡肉说,“而且还有你挟给我的肉。”   林静渐渐把手放下来,挟起单片藕片咬了口,嘀咕说:“你总是把好吃的都给我,会把我惯坏的,等我习惯了,说不定有好吃的我也不愿意给你了。”   “你是我媳妇,我把好吃的让给你是应该的,”纪明钧压低声音,勾唇说,“惯坏了正好,我就不用担心有别人打你主意了。”   林静斜他一眼:“本来也没人打我主意。”   纪明钧心想那可未必,之前他每次送她回宿舍,都会发现路上碰到的小伙子偷看她,要不是他下手早,他们能不能成都不一定。   不过他也没打算跟她辩驳,笑着说:“那我就更放心了。”   被纪明钧这么一打岔,林静也不好追着给他挟菜了,低头吃完碗里的饭菜就一起回去了。   ……   学车耽误了一整天,回家后林静只好忙活起来,坐在床边打开那两口木箱,把要穿的衣服都拿出来放进衣柜里。   他们买的衣柜挺大,纪明钧的东西放进去也只占了单独开门的柜子一格,剩余的空间都是留给林静的。不过林静的衣服也不多,四季衣服加起来,双开门的柜子她也才占了一层,便和纪明钧一起把棉被都塞进柜子里。   棉被也不多,总共六床,其中还有两床是夏天盖的薄毯,就这张秀梅还攒了好些年。除了棉被,还有十二双鞋,男女各六双,同样做了好些年。   六双鞋不全是给两人的,别的不说,公婆一人得有一双。但因为林静那会还小,婚姻大事八字都没一撇,所以鞋都是按大众码做的,男鞋42、43、44各两双,女鞋则是35、36码的。   林静问过纪明钧的脚码,打开装鞋的那口箱子,弯腰翻找着想找双鞋给他试试。但鞋还没找出来,面前先被递过来个盒子。   林静认得这盒子,是装手表的。   手表是他们俩一起去挑的,她当时还试过,自然知道纪明钧的意思,但她还是停下了手头的事,伸手接过盒子拆开,取出手表戴在手上,伸到他面前。   他轻捏着她的手指,端详片刻说:“我媳妇的手就是好看。”   林静眼里浮起笑意,却抽回手嗔道:“让你看手表呢。”   “戴着手表更好看。”纪明钧从善如流地说。   林静脸上笑容绽开,弯腰从箱子里翻出双四十四码的黑色布鞋递给他:“试试。”   “你做的?”纪明钧接过布鞋坐到床边问。   “四十四码的都是我做的。”林静说。   虽然按照湖阳的风俗,新娘子嫁妆里都要有鞋子,但没要求新娘子亲自动手,时间紧的话花钱买或者找亲戚帮忙都可以。张秀梅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所以这些鞋大多是她做的,不过林静寒暑假有空也会帮着做一点。   很凑巧,适合纪明钧脚码的两双鞋都是她做的,就是不知道他平时能不能穿。   纪明钧听后说:“去团里穿解放鞋比较方便,休息的时候穿布鞋也没人管。”他说着脱掉脚上的解放鞋,拉着布鞋套到脚上,完了下地走两步,点头说:“刚好合适。”   “合适就好。”林静笑,又问,“你知道你姑姑姑父的脚码吗?”   纪明钧坐到林静身边:“知道,怎么了?”   林静是想着按照当地风俗,要给公婆各一双鞋,纪明钧父母去世得早,他可以说是姑姑姑父带大的,他们对他而言肯定是非常重要的长辈,她就想着给他们寄一双鞋去。但林静又有点犹豫,不知道他们穿不穿得惯布鞋。   媳妇惦记着自己长辈,纪明钧心里当然乐意,打包票说:“你放心,他们收到鞋肯定高兴。”   纪明钧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他姑姑姑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不管身处环境怎么变化,这么多年他们很多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衣服一穿三五年,鞋也是更偏爱布的,总嫌皮鞋和解放鞋闷脚,林静这份礼,肯定合他们的心意。   他这么说林静就放心了,按纪明钧说的尺码挑出鞋,完了又问起他表弟表妹的尺码。   “你要送他们鞋?”纪明钧问完不等林静回答就摇头说,“不用管他们,多的留着咱们自己穿就好。”   林静想法则不同,鞋不比衣服大了小了都能将就,大了的鞋会往下掉,而小了的鞋则会磨得一脚血,合脚才能穿得舒服。这些鞋不送人,就只能放家里落灰,既然要送人,那肯定是从关系亲近的送起。   纪明钧也不是抠抠索索的人,他不想送人,主要是想着这是张秀梅亲手做的,怕她知道不高兴。既然林静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会反对,又从中挑出两双鞋。   挑出给纪明钧姑姑家人的布鞋,还剩下好几双他们穿不了的,但林静没往下挑了,主要是纪明钧家里人际关系太简单,没那么多人送。林家倒是有人能穿,但她不好往回拿,讨不到好不说,说不定还要被说嘴给旧东西。   好在布鞋经放,一时半会也不着急处理,先放着吧。   林静心里想着,抬头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决定塞两床棉被进木箱,然后和纪明钧一起把木箱搬到次卧去。   当然,过程中主要是纪明钧处理,林静也就动个嘴巴。   木箱搬走后,主屋看着宽敞不少,但还不够,其他几床棉被还横在床上呢,于是林静又指挥纪明钧把棉被塞进衣柜下层。   剩下的有两床冬被两床夏被,夏被还好,占不了多少空间,冬被就不一样了,一床就有八斤重,叠起来老厚,直接把衣柜下层给填满了。   棉被塞进去,再把柜门关上,再看主屋就顺眼多了。   于是纪明钧一转身,就看到林静躺在床上傻乐,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他还是跟着笑起来,朝她伸出手。   林静将手搭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量坐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仰头冲他继续笑。   “怎么这么高兴?”纪明钧用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问。   “在家里就很高兴啊。”林静笑着说。   看着她脸上的笑,纪明钧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他摸了摸怀里姑娘的头发,说:“我也很高兴。”   和她在一起就很高兴。   ……   因为白天出了一身汗,晚上洗澡林静顺便把头发给洗了,但就是这样,她花费的时间也比昨天少了近一半。   于是当她擦着头发回到主屋,纪明钧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快洗好了?”   他没说什么,林静自己先心虚了,含糊地说:“今天是快点。”说完不等他开口就问,“你不去洗吗?”   “洗,不过有个东西要给你。”纪明钧说着拿起手边放着的黄色信封递给林静。   林静看那信封骨得口都开了,疑惑问:“这是什么?”   纪明钧勾唇:“我的全部家当。”   林静抬眼看他:“给我是……”   “上交啊。”   结婚之前纪明钧也说过让她管钱的话,但她以为他说的是婚后工资上交,没想过要让他把以前的存款全交出来。但他既然交了,林静当然不会推辞,收了信封后还笑着问:“这真是你全部家当?”   “当然。”纪明钧笑着说,“你要是不信,搜身也行。”   林静脸上一热,偏过头说:“你快洗澡去吧。”   纪明钧听后不但不高兴,还有些失望,问:“你确定不搜?万一我身上藏了钱呢?”   林静才不吃他这一套,大方地说:“我允许你藏私房钱。”   “好吧。”纪明钧无奈,只能收拾衣服去洗澡。   纪明钧出去后,林静没有急着查看他的家当,先将头发擦到半干,然后出去倒了杯开水放梳妆台上晾着,才打开信封将里面的钱票倒出来,然后她就愣住了。   她和纪明钧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处对象过程中也约过几次会,她是见过他的花钱的模样的,用“花钱如流水”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还有他们结婚,光彩礼和三大件他就花了上千块,后来又买了床衣柜和梳妆台,再加上重新粉刷主屋的墙壁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多的不说,一千五六肯定是花了的。   因此,林静一直以为纪明钧没什么存款,结果他给的信封里光十张一卷的大团结就有二十多卷,面值三五块的货币都是成沓的……   直到纪明钧洗完澡出来,林静还是晕乎乎的:“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攒的啊。”纪明钧理所当然地说。   以他花钱的速度,能攒下这么多钱?林静表示怀疑。   纪明钧哭笑不得:“我一个单身汉,吃住都在部队里,连市中心都不常去,哪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头回见面的时候纪明钧就说过他不常出门,所以连湖阳公园在哪他都不知道。只是他每次逛百货大楼时买买买的气势太足,林静就记得他花钱利索这件事了,直到这会他说起,她才转过完来。   交谈过后,乍然看到这么多钱的震惊也渐渐退去,林静把大团结全部拆开,一张张数起来。   因为纪明钧之前已经分好了类,现在数起来也容易,花了二十七分钟,林静来回数了两边,说:“总共三千一百二十九块一毛三。”   说完从中数出二十九块一毛三,放到纪明钧面前说:“看在你主动上交的份上,零头奖励给你,剩下的就归我啦!”   纪明钧捏着钱,再看看对面偷笑的林静,一脸正色道:“说好上交全部家当就一分都不能少,这个钱我不要。”   林静笑着问:“真不要?”   “真不要。”为表明态度,纪明钧抬起头,压根不往钱上瞄。   “好啦,逗你的。”   林静将他面前的钱放回去,从重新扎好的大团结里抽出两张十块放到他面前,再抽两张给自己。然后想了想,还是把那二十九块钱分出来,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皮盒放进去,说:“以后这个铁盒放家里的日常开销,吃饭啊买生活用品要用的钱都从里面拿,然后我们每个月发了工资都放一部分进去。”   说完又指指两人面前的二十块:“这是每个月的零花钱,每人每月二十,想买什么都可以。如果还有其他大额开销得先打报告,通过了就从这笔钱出,没通过就只能慢慢攒钱啦。”   林静说着再次爬起来,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她装压箱底钱的盒子,把剩下的大笔现金放进去:“这里面就装我们家的储备金,用于家庭的大额开销从这里面出。”   纪明钧若有所思地问:“用于家庭的大额开销是什么?”   林静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比如买新家具,做新衣服啊,还有我们中有人生病要住院,或者孩子出生要准备东西……”   纪明钧唔了声:“新家具我们已经买了,新衣服也已经有了,我们暂时没有人生病住院……”   说到这里纪明钧顿了顿,看着林静虚心求问:“为了让我们家的储备金早日派上用场,咱们今天是不是得再努力努力?”   林静没反应过来,问:“努力什么?”   纪明钧将她拉进怀里,低头亲了下她的嘴巴,声音低沉道:“努力生个孩子?” 第31章 等下班 因为基地家属院离制衣厂有点距……   因为基地家属院离制衣厂有点距离, 第二天林静比平时早起了四十来分钟,准备出门的时候家属院食堂都没开门。不过没关系,去单位食堂吃也一样, 问题出在林静自己身上。   昨天学会骑自行车后, 林静自信心爆棚, 觉得自己一口气骑到市里都没问题。结果推着车走出家属院大门, 看着外边黑洞洞的天,她犯怂了, 迟迟不敢上车。   “不敢骑了?”纪明钧看出她的胆怯, 却故意坏笑着问。   林静被他一激,跨上自行车说:“谁说我不敢?我走了你赶紧回去吧!”说着就要踩动自行车。   但踩了一圈自行车没动, 她闷头又踩一圈, 才发现不对劲, 转头一看, 原来是纪明钧拉住了后座!   林静恼了:“你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纪明钧一屁股坐到后座。   林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问:“你要我载你?”昨天她都没再动他!   纪明钧闷笑,却没在逗她,恢复正经道:“我骑车送你去。”   “啊?”林静愣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去军营吗?”   “时间还早,我送完你再去团里也来得及。”纪明钧从后座下来, 把住龙头说。   林静唇角翘起来, 但她没有欣然答应,摇头说:“还是算了, 一来一回好长时间,太麻烦了。”又拍着胸脯说,“我肯定能行, 你就放心吧!”   纪明钧想他可放不下心,路上乌漆黑,林静摔路边都不会有人知道。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媳妇肯定要恼,笑着说:“要是不亲自送你去,我这一天肯定都提心吊胆的,没事,我骑快点,来得及。”   林静还要说话,纪明钧却已经动手把她抱到后座,说:“再磨蹭我去团里可真要迟到了。”   林静闭嘴了,双手改握住自行车座位边缘。   纪明钧跨上自行车,没踩,身体后靠说:“抱着我的腰,放心,天黑路上没人。”   林静抱住他的腰,嘴硬说:“白天路上有人我也敢抱!”觉得纪明钧小看她。   纪明钧哈哈大笑:“我们静静最厉害!”   为了赶时间,纪明钧骑得比平时快不少,为了保持平衡,林静不得不两手绕到他身前交叉,身体也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初秋季节,晨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但他的身体却是热的,温度透过军装传到林静脸上,她也觉热了起来。   林静抬起头,依然是脸颊贴着他后背的姿势,问:“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什么?”纪明钧问。   “送我去上班啊。”林静笑着说。   纪明钧没回答,只说:“怕你路上摔倒。”   林静轻哼:“我才不会摔倒。”   纪明钧低声笑,林静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说:“我今天是有点害怕。但凡事都有第一回 嘛,多练练我就习惯了。”   “那你晚上自己骑车回去?”纪明钧问。   林静正要答应,又想起来问:“你不骑车去团里吗?”   “我跑步回去。”   林静愣了下说:“啊?你还是把车骑走吧,反正晚上有公交车,我坐车回去就好了。”   “我习惯了,骑车回去也要出去跑几圈。”纪明钧回答说。   和之前在特种部队的时候不同,纪明钧需要学习的是大规模的指挥作战,以及对全团士兵的提倡训练作战方式进行调整优化,换言之,他现在的工作职责更偏向于团队管理,而减少了很多体能上的训练。   为了保持身体素质,纪明钧平时会利用私人时间进行训练,每天早上的晨跑对他而言是开胃菜。   说话间就到了制衣厂,纪明钧直接把车骑到里面车棚,下车时看了眼时间,刚过五点四十,笑着说:“够你去食堂吃早饭吧?”   “够,你要不也吃完早饭再回去?”林静问。   纪明钧把车推到车棚里,停好锁上链子,然后摇头:“不了,我回团里吃也一样,你进去吧。”   林静没坚持留他,只说:“你先走吧。”   “怎么?舍不得我?”纪明钧唇角勾起笑,靠近她压低声音问。   林静脸颊微热,说:“才没有,我走了。”   “嗯,去吧。”纪明钧挥挥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厂部大楼侧边才准备离开。只是他刚转过头,就看到的车棚拐角站着个中年女人,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对方像是吓了一跳,脚步匆匆地离开,同样是消失在厂部大楼侧边。对方虽然奇怪,但眼神里没什么恶意,而且她穿的也是制衣厂的工服……纪明钧觉得对方可能是知道他,就没多管,直接往外走去。   ……   制衣厂的食堂也才刚开,里面人不多,林静进去没怎么排队,很快买了俩包子加一碗绿豆汤。因为时间还早,她没端着东西回车间,坐在食堂里直接吃了起来。   吃完也才五点五十,林静花了两分钟去外面水槽把碗洗干净,才踩着点进车间。   正值交班时间,车间里闹哄哄的,林静穿过人群走到自己工位,看夜班员工已经走了,直接拉开凳子坐下来。   坐下后林静没立刻开工,而是打开带过来的背包,从里面翻出水果糖准备分给大家的时候,就听旁边刘菊芬压低声音问:“静静,刚才真是你男人送你来的?”   林静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知道的?”   刘菊芬朝四组抬了抬下巴:“孙兰香看到了,说你厉害呢,男人骑自行车巴巴地送你过来,完了自己走路回去。”   不等林静开口,刘菊芬身边的同事就撇嘴说:“你听她瞎扯,她这人说话一向夸张,一分能说成十分!静静跟咱们一起工作那么久,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再说她男人都骑车送她到单位了,完了有车不骑再走路回去,那不是脑子有毛病嘛!是吧静静?”   林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刘菊芬则觉得同事说得很对,点头赞同说:“没错,你听她那话说的,酸气都冲天了,非说得跟静静男人送她来上班都是被逼的一样!我看她就是嫉妒。”   “要真是嫉妒,那她也太那个了,她结婚多少年,静静结婚才几天?新婚夫妻黏着点不很正常吗?”   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越猜测越离谱,林静不得不开口打算,说:“早上是他送我过来的,他也的确是跑步回去的。”   听到林静这话,几名同事都愣住了:“啥?”   “部队家属院离咱们单位不是比较远吗,走路太久,所以我现在是骑车上下班。但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没骑过自行车,虽然昨天学了一天,但还没那么熟练,早上出发的时候天又黑,我有点怕,所以他才骑车送我来上班。”   其实大家不知道林静没骑过自行车,毕竟她们跟林静年龄差有点大,以往虽然认识,但真正熟悉起来也就这一年多的事。但家属院就在对面,她们上班根本不需要骑自行车,所以没聊过这话题。   但林静的话大家都是相信的,首先林家没有自行车,她没学过很正常,其次她也没必要撒谎。   既然林静昨天才学会自行车,以前又没开过夜路,大家就很理解纪明钧为什么会不放心,特意送她来上班了。   于是,让大家疑惑的就只只有他跑步离开这件事了。   对此林静解释说:“他是当兵的嘛,为了保持体能每天都会晨跑,今天因为送我耽搁了,他就说跑步回去,把训练量给补上。”   “所以不是你故意折腾他,不让他骑车回去?”有同事问。   刘菊芬嗔道:“你这叫什么话,静静是那种喜欢折腾人的吗?”   对方嘿笑一声:“这不是孙兰香之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亲耳听到他们说话一样嘛。”   “她的话你也信!”刘菊芬撇嘴。   有同时拆她的台:“哎呦不知道是谁,听信孙兰香的话之后,火急火燎来找林静求证呢!”   刘菊芬被打趣得老脸一热,嘴硬说:“我那是担心她那些话影响静静名声,才问静静来了,要不是我问,她能这么快知道这件事?你们能知道前因后果?”   “照你这么说,静静还得感谢你?”有人笑道。   刘菊芬有所保留地说:“那倒也不必。”   “我是得感谢刘姐,”林静趁机拿出带来的糖果,抓了一把给刘菊芬,“我也没带别的,只有糖果,刘姐你别嫌弃。”   这年头糖果可是稀罕吃食,而且林静给的还是贵价的水果糖,刘菊芬瞬间笑开了花:“怎么会,这可是你的喜糖。”说着剥了颗塞进嘴里,“真甜!”   不止刘菊芬,二组人人都是一把水果糖。   分完组内同事,林静再往各组组长的工位上放了把喜糖,让他们小组内的同时自己拿。放的量也不多,匀到个人头上也就一两颗,意思意思。   不是林静小气,而是他们凭结婚证买的糖果就四斤,这四斤还得分成两半,一半她出嫁时在娘家分,一半到纪家分。   虽然纪明钧只摆了三桌酒席,但来旁观婚礼的人可不少,特别是孩子,少说有七八十人,那天林静光散糖果就散了几十次。还有来吃酒席的亲友,一人总得装点,这么散下来,家里就剩下小半斤糖果。   一个车间五六十人,大家虽然都认识,但打交道最多的还是组内的同事,其他组关系特别好的大多会去参加婚礼,当时就分过一波喜糖。   因此,大家结婚发喜糖一般都是同组同事多给点,其他人就分个一两颗尝尝鲜。还有些人希望买得不够,干脆只发同组同事,其他人就不管了。   除了给车间同事分喜糖,中午休息的时候林静还去了趟工会和妇联办公室。   其实国庆当天,周燕红就作为介绍人参加了林静的婚礼,当时她不但拿到了糖果大礼包,张秀梅还给她包了个红封。但周燕红是搞妇联工作的,解决适龄女青年的个人问题也在她的工作范围内,所以坚决不肯要红封,只拿了礼包走。   虽然当时已经给周燕红分过糖果,但考虑到妇联办公室在工会办公室对面,林静还是给周燕红拿了包糖果。   而周燕红见林静记着自己的情,心里也很高兴,拉着她说了不少贴心话,快到上班时间才放她离开。   林静去工会妇联送喜糖的时候,方亚兰正躺在床上听着她妈的抱怨:“你是没看见张秀梅那模样,也就是她没尾巴,不然准得翘到天上去!还说要感谢我,说要不是你弄脏林静衣服,她跟他那对象也遇不上,你是他们的媒人!你说说,她是不是故意气我来着?”   甭管张秀梅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马小莲是要被气死了。   本来因为林静找了个副团长,马小莲就郁闷了好几天,但那时候她想着自己女婿级别虽然不如纪明钧,但比其他人还是强不少,心里稍微好过了些。   但听完张秀梅那番话后,马小莲自闭了。   她都听人说了,林静是因为衣服被弄脏,离开礼堂才跟人副团长认识的。要是自己闺女没弄脏林静衣服,又或者她弄脏的是自己的衣服……马小莲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那杯茶怎么就泼到了林静身上呢!”   方亚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她要是不把茶泼到林静身上,赵弘毅眼里还能有她?   但想想心里也有点不平,虽然纪明钧死得早,但他现在风光啊!二十八岁的副团长,在他的光环下,赵弘毅根本不够看。   原著中赵弘毅能出头,跟纪明钧的死也有很大关系。   如果纪明钧没死,以他的军功和资历,肯定是能升团长的。但他死了,这个机会就落到了赵弘毅所在二团副团长头上,赵弘毅也赶在三十岁结束前升上了副团长。   如果是在空军部队,三十岁的副团长可能不算什么,但他们是在升职困难的陆军,赵弘毅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农村兵,能在这年纪当上副团长,可以说非常了不起。又因为比他光芒更甚的纪明钧死了,军分区那些领导自然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而赵弘毅也抓住了机会,就此乘风而上!   言归正传,刚听说林静和纪明钧结婚的时候,方亚兰之所以能迅速调整好心态,是因为她想着纪明钧死得早,林静过不了几年好日子。   但在经历过林静风光的婚礼,以及得知纪明钧专门送林静上班后,方亚兰心理失衡了。   前者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和赵弘毅之间的关系进入了瓶颈期,虽然赵弘毅对她不算冷淡,但也没多热情,最重要的是她国庆期间试探过赵弘毅结婚的事,但他没有给答复。   后者则是因为方亚兰想不明白,林静怎么就这么好命!前世有赵弘毅把她捧在手心里,这辈子又有纪明钧视她如宝,而她重活一世知道剧情,却连赵弘毅都抓不住!   难道就因为林静是女主,而她只是女配吗?   她不服!   想到这里,方亚兰撇一眼她妈,没好气地说:“林静不就是嫁了个副团长嘛,看把你难受的!”   马小莲嗬了声:“不就是嫁了个副团长?有本事你嫁个副团长我看看?”   方亚兰说:“我是要嫁啊,弘毅不就是嘛。”   但马小莲没被糊弄过去,说:“你就哄我吧!我可都听人说了,当上营长不算啥,副团长才是坎,熬出头了前途无量,熬不出头就只能转业回老家。就赵弘毅老家那穷乡僻壤,你愿意跟他回去?”   说着声音低下来:“到时候林静跟着男人高升,你却跟着小赵转业回他老家,张秀梅还不得天天到我跟前嘚瑟!”   “你就放心吧,她活不到那时候!”方亚兰心里烦躁,随口说。   马小莲愣住了:“啥?”   看到马小莲惊讶的表情,方亚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过她也没太慌张,毕竟就算这话传出去,别人也只会当她是胡言乱语,而不会想到她能预知未来。   但为了避免麻烦,方亚兰还是解释了一下:“我是说我对弘毅有信心,他肯定可以升上副团。”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马小莲问。   方亚兰想她可不是对赵弘毅有信心,而是对未来有信心。但她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含糊点头说:“没错,我相信他!而且老话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您别总是小看他,他和纪明钧谁前途更好,现在还不一定呢!”   马小莲不承认:“我什么时候小看弘毅了?”   马小莲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小看赵弘毅了,她就是觉得不甘心。   这人吧最怕比较,如果林静不是张秀梅闺女,又或者两家以前没结怨,甭管她是嫁团长还是师长,马小莲都无所谓,更不会拿赵弘毅跟她男人作比较。   问题是没有如果,她一辈子要强,又跟张秀梅较了这么多年劲,结果自己闺女嫁得不如她闺女,她难受啊!   其实方亚兰无所谓马小莲是不是小看赵弘毅,反正别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就行,再加上她心情不佳,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便敷衍地说:“没有就没有吧,我下午还得上班,想睡一觉。”   “诶!那你睡,到时间了我叫你。”马小莲说着退出了房间。   看着屋门合上,方亚兰收回目光看向屋顶。她睡的这个房间以前是当厨房用,后来虽然改成了她的房间,但因为她爸妈舍不得花钱重新粉刷,所以屋顶和墙壁都是油渍。   墙壁还好说,用从书本上撕下来的纸糊上就好,屋顶就不好办了,她个矮,够不到,就这么脏了下去。   因此前世嫁了个干部,婚后不久就住进了小白楼,她心里非常得意,觉得谁都不如她。但她的风光只持续了那么几年,过了三十岁,她的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到最后竟落得个病死养老院的下场。   而她最风光的的这几年,恰好是林静的人生低谷。   因为上山下乡,林静不得不认命进制衣厂当学徒工,但她是尖子生,学问好,哪怕是靠接班进的制衣厂,心里也带着傲气,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也正因为这份傲气,林静相亲屡屡失败。   刚开始赵弘毅也是入不了林静眼的,他条件虽好,却带着三个拖油瓶。林静这样的傲气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嫁个二婚头,联谊会后愿意跟他接触是不了解情况,后来知道两人就断了。   直到半年后,张秀梅摔倒撞到脑袋,为了给她动手术林家欠了一大笔债,两人才兜兜转转走到一起。   因此,不管原著后半段怎么歌颂男女主之间的神仙爱情,方亚兰都嗤之以鼻,在她看来,林静嫁给赵弘毅纯粹是为了钱。   拆散他们,她毫无愧疚感。   至于赵弘毅,或许他后来是爱林静的,但最初他也不是非林静不可。事实上为了三个孩子,在第一次和林静分开不久,他就开始和其他女人相亲了,如果不是他偶然得知了林静的困境,想必他娶了其他女人也会过得很好。   而这,也是她重生后决定抢走赵弘毅的底气所在。   回想着这些事,方亚兰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林静现在再风光,可那又有什么用?前世她还风光过呢,临老还不是连病都看不起?等纪明钧死了,林静成了个孤家寡人,以后说不定比她前世过得更惨!   至于赵弘毅……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可以推测就是这个月,赵弘毅因为家里乱糟糟,小儿子哭着要妈妈,才决定继续相亲的。   既然前世他能为了孩子放弃林静,那这辈子他就会为了孩子跟她结婚。   而她现在需要做的,是要稳住这段关系,耐心等待。   ……   纪明钧刚走出军营大门,就听到徐远洲扯着嗓子叫他,引得离营的军官纷纷朝他看过来,走得更快了。   徐远洲见状赶紧加速,终于在路口追上纪明钧,问:“你没听见我喊你?”   “听见了。”纪明钧说。   “听见了你跑什么啊?”   纪明钧回答得毫不愧疚:“不想搭理你,丢人。”   徐远洲噎了下,紧接着没好气地说:“我再丢人能有你丢人,现在军分区谁不知道你为了结婚,连堵了姜主任一星期?”   “我那是为了娶媳妇!”纪明钧不以为耻,说完斜一眼气喘吁吁的徐远洲,板着脸说,“亏你还是个当兵的,骑这么点路就喘成这样,你这体能得练练了!”   “体能上我是比不上你,”徐远洲嘿笑,“毕竟我也干不出送完媳妇,跑步回来这种事。”   纪明钧脸色不变说:“既然你承认,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你早上提前一小时起床,跟我去晨跑。”   徐远洲脸色变了:“你不是吧?”   纪明钧嘲讽道:“你也是特种兵出身,年龄还小,体能比我这个年前受伤,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的人差这么多,你好意思?”   徐远洲想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纪明钧年前是受过伤,可看过他训练的人谁能相信他还没缓过来?而且他退出特种部队都好几年了,纪明钧却是今年才退出来,更不用说他以前还是兵王,体能比自己强不很正常吗?   年龄就更扯淡了,他也就比纪明钧小一岁啊!一岁差别很大吗?   但吐槽归吐槽,徐远洲心里也清楚纪明钧这是为了他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虽说现在国家安定了,但这十几年周边国家也没少来挑衅,说不准他们哪天就要上战场。   徐远洲咬牙:“跑就跑!”   说完徐远洲就准备踩着自行车跑路,再继续聊下去,他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只是自行车刚跑起来,徐远洲就觉得身后一重,转头一看是纪明钧坐到了后座,没好气地问:“你坐上来干什么?”   纪明钧没下去,两手牢牢扒着座位问:“咱俩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能忍心看着我靠两条腿走回去?”   徐远洲当时就想回答“我忍心,我特别忍心”,但纪明钧压根没想让他回答,在他开口前厚颜无耻道:“我知道,你肯定不忍心。”   徐远洲:“……”   ……   到了家属院门口,纪明钧让徐远洲停下来,下车说:“看在你骑的这么辛苦的份上,接下来我还是走回去吧。”   徐远洲气得吐血:“您知道我辛苦,当时替我骑一段路啊!”   “这不是为了锻炼你吗?”纪明钧理所当然说道。   徐远洲懒得离他,骑着车就准备进去,但车轮刚转两圈他回过味来了,倒回纪明钧面前下车说:“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是应该加强锻炼,所以接下来我决定推着车走回去,要不一起?”   纪明钧冷笑:“你要真想锻炼,不该推着车进去,应该扛着车出去跑两圈。”   徐远洲被怼得无言,也不装了,问:“那你回不回去?”   “小学生?回家都要有人作伴?”纪明钧问。   这下换徐远洲冷笑了:“我回家是不需要有人作伴,但某些人就未必了,你在这等你媳妇吧?”   纪明钧没搭理他,只从口袋里掏出盒软包的红双喜,抽出一根用火柴点燃。   徐远洲跟他那么多年兄弟,哪能不了解他,这人习惯性用抽烟来掩饰被戳中心事的尴尬,啧啧两声:“男人啊!”   纪明钧没生气,吸了口烟慢条斯理问:“如果你站在这里是想跟我谈谈接下来的训练安排,我很愿意抽出时间陪你聊聊。”   徐远洲听他一句话把晨跑改成训练,再不耽搁,火速踩着自行车跑路。   ……   制衣厂到基地家属院的距离是四公里左右,骑自行车速度快的话,十五分钟左右能到,慢的话需要二十五分钟左右。但林静昨天才学会骑车,没真正上过路,纪明钧预想的是她在六点四十左右到家属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上的烟头从一到三,纪明钧向来冷静的表情里流露出些许着急。   其实他是可以去接林静的,出军营时正好有一趟公交发车,坐上去说不定能在革委会站点碰到林静,可能她速度更慢点,他下车后得往前走一段路。又或者他早上干脆把自行车骑走,让她坐公交回来,也可以让她等他去接。   但他今天能送林静,是因为他才刚结婚,团长帮他顶了早训。但这是他的工作,他不可能一直让别人顶,还有每周的轮值,他没办法每天接送林静,这条路只能她自己骑。   还是距离太远了,要是住得近点,林静能走路上下班,又或者她能换份上班晚点的工作,他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但前者制衣厂周围除了国营厂,就是各单位的职工大院,只能分配给本单位员工居住,而不对外出租。再远点革委会附近倒是有房子出租,但这些房子也不是你想租就能租的,需要名额。而他有部队分房,肯定是没有名额的。   但就算他放弃部队分房,也不一定能拿到租房名额,因为租房名额在分配时,都是优先给单位没有住房名额的人。   后者也不好办,清闲工作都僧多肉少,这几年部队给军嫂安排工作,都是先安排到各单位的生产车间,实在干不了再说。   注意,这里说的是干不了,而不是不想干。   虽然部队也会给那些不想干的人换工作,但工作人员在落实的时候,往往是给越换越差,不乐意要闹?行啊,身为劳动人民连这种苦都吃不了,是不是思想有问题?   林静在制衣厂都干了一年多,都能独立完成工作了,要换工作肯定不是干不了,而是不想干,顶多提前给她转成正式工。   不过林静也有优势,她是高中生。   这年头学历高的人可不多,当兵的也是如此,在军分区,纪明钧这样军校毕业的是个例,还有人小学都没毕业,文化课都是到部队补的。军嫂当然也不例外,文化水平参差不齐。   因此,部队工作人员安排工作的时候,也不会故意把人安排到一线,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综合个人情况做安排,好比王营长媳妇陈茹,就是因为有高中学历,随军后被安排进了小学当老师,而二团指导员的媳妇宋玉萍,因为能写会算被安排进了供销社。   以林静的学历,技术性的工作干不了,但普通文职还是能胜任的。   只是文职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暂时没有,得等。   纪明钧抽完第四根烟,终于看到了林静的身影。说来也奇怪,她身上穿得明明是制衣厂统一的灰色工服,天黑加上距离远,也看不清她的脸,但当她出现在视线里,纪明钧就能肯定这是他媳妇。   纪明钧扔掉手里的烟,用脚踩灭,又抬起袖子闻了闻,晚上风大,闻着好像没什么味道。   但他不放心,往前走了几步,想想又脱掉外套,走到路中间等着林静。   林静也是老远看到了纪明钧,觉得身形有点像他,又不太肯定,主要他站在拐弯处,离家属院还有段距离呢。   但很快林静就认出他了,两条腿蹬得更快了,冲到他跟前时差点刹不住车,纪明钧伸手扶了下才没摔着,于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慢点,别摔了。”   “你怎么来了?”   问完林静先不好意思,解释说:“我路上骑得很慢的,刚才看到你太激动了才……”撸起袖子给他看看,“我没摔着!不信你检查。”   天色已经暗了,外面光线不大好,但这么近距离看林静手上有没有伤痕还是可以的,于是纪明钧捏着她的手臂来回看了好几遍,林静都忍不住吐槽:“你还真检查啊!”   纪明钧嗯了声,又抬头看她的脸,确定没伤痕才推着车转身:“回去吧。”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到这来等我?”林静追上去问。   在她面前,纪明钧没有隐瞒:“怕你路上摔了回不来。”   “那你来等多久了?”林静又问。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纪明钧沉吟说:“一根烟的时间?”   林静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你抽烟了?”说着头往后靠,抬手挥了挥说,“难怪我总觉得你身上有味道。”   “你不是不管我抽烟吗?”纪明钧勾唇,做回忆状说,“昨晚上你怎么说的?我抽烟请客,钱都从那二十里面出。”   “此一时彼一时,我今天都听人说了,要生孩子先戒烟,不然对娃娃不好。”林静半点不心虚,“不过我还是很民1主的,你要是暂时不想戒烟,咱们现在不造小孩也成。”   自行车急急停住,纪明钧看向林静,一本正经道:“为了表明我戒烟的决心,要不我那二十块零花钱以后就不发了?” 第32章 旧照片 昨晚因为纪明钧的打岔,林静没……   昨晚因为纪明钧的打岔, 林静没能清点完他的家当,于是今晚吃完饭继续。   虽然处对象的时候,纪明钧说过他有几十份工业券, 但他们处对象后, 他添置东西用了不少工业券, 现在手上工业券加起来也不到三份整的。好在他们接下来没什么要买的大件, 以他们两个,当然主要是纪明钧月工资标准发下的工业券, 够他们日常用的。   除了工业券, 纪明钧手上最多的就是粮票,捏着有厚厚一摞, 但面值都不大, 一斤两斤, 一两二两的, 加起来也就四十多斤粮食。   而且林静数的时候注意到,这些粮票跨越了好几年,最早的是一张□□票,是六二年发行的。虽然粮票和其他的票证不同, 它没有使用年限, 七年前的票放现在照样能用,但一般人都是习惯先用年份久的粮票, 现在想找到几年前的粮票可不容易。   因此, 看到这张粮票的时候林静有点惊讶,便问了起来。   纪明钧瞥了眼粮票, 轻描淡写地说:“哦,应该是被压在了最下面,我没看到就忘记用了。”   “就这样?”林静不肯相信。   照她的想法, 纪明钧留着七年前的票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这张票上就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结果他的回答实在让人失望。   纪明钧哭笑不得:“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林静当然知道,但她对他的回答表示怀疑:“这张粮票总不可能一直压箱底,从来没被翻出来过吧?”工业券他还知道用零换整,按剩余使用期限排好呢。   “那倒也是不是,应该翻出来过,但它才二两重,拿它我还得再凑张二两的粮票,多麻烦。反正粮票又没有使用期限,就又塞回去了呗。”纪明钧说着想起来,“正好你胃口小,用这粮票正合适。”   “用掉干嘛,七年前的粮票呢!”林静连忙拿起粮票放好。   纪明钧忍不住笑:“七年前的粮票不用,那六年前,五年前的呢?都放好几年了。”   林静想了想,跟纪明钧打商量:“这样,每年发行的粮票,我们都留一张好不好?等以后攒多了,我拿个册子裱起来,说不定还能传给我们孩子。”   纪明钧本来还想说粮票留着,以后说不准哪天就不能用了,岂不浪费?但听到林静后半句话,他立刻改变了主意,点头:“成!”   见纪明钧点头,林静就按照年份挑选起来。   虽然林静说要把粮票册子传给孩子,但她没想过要整出个传家宝,就是闹着玩,所以挑选粮票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两点,一是不要破损的粮票,因为不好保存,二是不要面额大的粮票,得先紧着花。   于是很快,林静就挑出了九张粮票,六九年的粮票是上个月刚领的,她拿出这张票的时候对纪明钧说:“以后我就指着这张票,告诉孩子说这是我们领证那个月领到的粮票。”   纪明钧笑着点头:“好。”   把分好的粮票扎好,床上剩下的票证就没多少了,糕点票、糖票、豆制品票有几张,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日用品票,如肥皂、灯泡、扣子等票,也都只有一两张。   不过点完这些票,林静在最下面还看到了张收音机票。   林静是知道收音机的,她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就有,还会给他们放磁带听。但出了学校她就没见过这东西了,倒不是它价格多贵,而是这东西不像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那样对有些人来说是必需品,没多少人愿意省吃俭用买它。   林静也没想过要买收音机,她就是有点好奇纪明钧怎么会有这张票,拿起来问:“这是你们部队发的?”   “不是,是翟叔和黄姨祝贺我们结婚送的。”在林静面前,纪明钧就没喊司令。   听纪明钧说起黄月琴,林静想起来问:“我们两个,说起来也算是黄主任夫妻撮合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他们吃顿饭?”   其实纪明钧也有这想法,但他有点犹豫,此时听林静说起,想了想道:“翟叔不一定会答应,过几天吧,抽空我问问他。”   林静嗯了声,话题又转回来:“那这张收音机票?”   “先放着吧,等过段时间空闲了,我们去百货大楼看看,买台收音机回来也行,反正放着也是浪费。”   林静抿唇笑:“哪有你这样的,有了票就要花出去,日子还过不过了?”话虽然这么说,却没反对买收音机。   纪明钧伸手点点床上的票说:“这些票可都是我攒的。”   “然后呢?”   纪明钧自卖自夸:“能攒下这么多票,说明我是个勤俭节约的人,像我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了。”   林静噗嗤笑出声:“是是是,老纪同志最解约了,以后要继续有保持哦。”   “老纪?”纪明钧眯起眼睛。   林静心虚,垂眸说:“你那些战友不都这么叫你吗?”   纪明钧:“……行吧。”   ……   整理完票证,林静又开始整理纪明钧战友送来的贺礼。   这时候结婚不兴随重礼,一包饼干,半块布头,都是礼。但纪明钧战友不走寻常路,也不知道是太有默契还是约好的,送的大多是酒,白的啤的都有,林静越看越哭笑不得:“这得喝到什么时候?”   纪明钧也很无奈,早说过让他们别提东西,结果没一个人听。好在酒都能放,慢慢喝也行,再不成到年底送节都不用另买酒了。   也有人送吃的,基本都是盒装的饼干,保质期长,有包装送礼也体面。再有就是布头,都不大,做外面穿的衣服困难,但能裁成背心,用来做鞋也挺好。   林静把饼干都放到了五斗柜里,白酒也拿了两瓶过去,剩下的全放次卧,外面没地方放了。布料则被放进了主屋柜子里,缝纫机倒是被搬进了次卧,她打算把次卧改成工作间。   其他的东西该清的清,该收的收,于是在昨天纪明钧收拾过一遍的情况下,两人又忙活了一晚上。   当然是累的,但看着整理好的家,林静是累并快乐着。   纪明钧就不那么快乐了,因为当他洗完澡躺到床上,抱住媳妇准备继续努力的时候,他媳妇伸手把他拦住了。   “我听她们说了,那种事不能太频繁,最好一个月不要超过四次,而且要选好日子。”说着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自己的经期,说,“上半月我们还是不要同房了。”   纪明钧:“……”   看着说得头头是道的媳妇,纪明钧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早上出门她还懵懵懂懂,晚上回来都学会算时间了!   林静也觉得神奇,她结婚前大家也没少聊天,但她没怎么听到过这些内容,偶尔有人说一嘴,看到她也会迅速转移话题。但今天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她也成了已婚人士,大家就百无禁忌了,跟她说了很多要孩子需要注意的事。   林静想着要小孩得需要夫妻共同努力,就把今天学到的知识点都跟纪明钧说了,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嘛!   纪明钧听后,表示别的他没有意见,但希望时间和次数上别卡那么死。   但林静有点犹豫:“可是……她们说来那个前后怀不上的。”   “就算怀不上也没有坏处吧,而且,”纪明钧低头亲了下林静的嘴唇,“昨晚你不是很高兴吗?”   “我哪有!”林静坚决不承认。   纪明钧挑眉:“你确定?那昨晚是谁缠着……”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林静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竖起一根手指头,“一星期一次好不好?”   纪明钧真诚求问:“一星期一次,和一个月四次,有区别?”   “那……两次?”   “五天。”   林静皱脸:“不行,三天。”   “四天,不能再少了。”   其实林静不是真想把次数压到一个月四次,她都听说了,男人三十岁之前都这样,只有不够没有满足的时候,但过了三十岁就不行了。纪明钧还有还有一年多满三十岁……算一算好像可以接受,就点头说:“那……行吧,但我今晚要休息。”   “行。”纪明钧痛快答应,本来他今晚也没准备动她。   ……   有了昨晚的经验,第二天林静就没让纪明钧送,自己骑车去制衣厂。   其实路上林静也有点怕,主要是她出门比较早,前半截路上基本没人。但过五点半就好了,虽然别人骑车比她快,但好歹能看到人影。   因为骑得慢,林静到单位的时候都五十八了,她怕来不及就没去食堂,锁上车直接往车间去。好在她早有准备,出门前拿了盒昨晚收拾出来的饼干,然后用纪明钧淘汰下来的军用水壶装了壶热水,坐到工位后饼干就热水,勉强吃了个半饱。   中午则还是在食堂吃,虽然按照风俗,结婚三天要回门,但这年头喊的口号是“抓革1命,促生产”,工作为重,回门都是挑休息的时候。因此,林静回去虽然方便,但为了等纪明钧,还是定下周日回。   其实也没推迟几天,周三国庆节,今天就已经是周六了。   ……   随着当当当的下班钟声响起,制衣厂大门被打开,穿着灰色工服的人鱼贯而出,但蹿得最快的还要属那些骑自行车的。   但林静怕撞到人,所以她是推着车走出大门的,到外面人没那么多的空地,才慢悠悠骑上车。不过路上她提了点速,骑到后半程的时候没像昨天一样就剩她一个,虽然隔得远,好歹视线里能看到人。   穿过田野,看到湖泊,林静就看到了纪明钧,他还站在昨天的位置,加快速度到他面前下车说:“不是说让你别出来等吗?”   “我在家等也无聊。”纪明钧说。   “那你先吃嘛,”林静说着凑到纪明钧身上嗅了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有烟味,值得表扬。”   纪明钧接过自行车问:“那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林静反问。   “亲我一口?”   林静脸红:“这是在外面呢。”   “我说回家亲,当然你想在外面也行。”纪明钧笑,说完见林静不理他,闷头往前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头,“嗯?”   “嗯什么嗯?”林静装傻。   “在哪亲?”   林静想她都没答应呢,亲什么亲,但她还没张口,就听纪明钧语气无奈道:“既然你想在外面,那我也只好满足你了,就这里……”   林静跳脚,连忙说:“谁说在这里了!回去再说!”   纪明钧叹了口气:“行吧。”   林静一路红着脸回到十八栋,好在天色暗了,别人也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有宋玉萍,在他们俩进屋后跟陈茹嘀咕:“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是不是有点奇怪?”   陈茹边喂孩子边笑:“新婚夫妻嘛。”   宋玉萍一想也是,新婚夫妻,可不得腻歪点!   ……   晚上的饭是纪明钧去食堂打回来的,不是因为林静懒,而是他本来说就亲一下,结果亲起来没完没了,被放开后林静很怀疑自己嘴巴肿了。虽然镜子里看不出来,但她怕出去被人发现,纪明钧为了将功折罪,主动拿着饭盒去打饭。   晚饭依然有莲藕,给林静打的还有道小炒肉,纪明钧自己则是清炒白菜,不过两人还是互相分享了小炒肉和白菜。   吃饭的时候纪明钧说:“新的户口本已经下来了,我下午去完革委会,顺便把粮本、副食本都办了。”   林静吃饭的动作顿下来:“真的?”   “嗯。”纪明钧点头,起身进屋找出几个本子,拿出来递给林静,“粮本和副食本到月底才能用,领下个月的供应。煤本今天没来得及去办,我下星期抽时间去问问,顺道把煤炉和煤球给买了。”   林静嗯了声,也不吃饭了,拿起最上面的户口本翻开。户口本看着挺厚,但实际上就他们两个人的资料,后面都是空白的,等他们有了孩子才会加上。   林静把两人的资料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指着纪明钧资料页上的相片问:“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我刚上军校那会,十几年了。”纪明钧问,“怎么了?”   林静笑:“难怪看着这么年轻。”   纪明钧磨牙:“愣头青有什么好看的。”伸手去拿户口本,自从听见林静喊他老纪,他现在对年龄格外敏感。   “就是很好看啊!”林静没把户口本给他,而是放到他脑袋旁,对比半响说,“不过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看着成熟了点。”   纪明钧心里痛快了:“我打小就这长相,没变过。”   “真的?”林静好奇问,“有照片吗?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呢。”   “有两张,在我姑姑家,”纪明钧想了想说,“等过年回去,我找出来给你看。”又问林静小时候拍没拍过照片。   林静摇头:“有初中入学的证件照,但我也不知道我妈放哪去了。”   “那我明天问下妈。”纪明钧改口非常快。   林静嗯了声,又翻了翻粮本和副食本,都没什么特别的,她家里的也是这样。但这两个本子对她而言不仅是粮食供应,更意味着她的人生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因此,林静还是非常珍惜地把它们锁进了衣柜。   ……   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前天晚上两人闹腾到很晚才睡。   林静醒的时候太阳把窗帘照得透亮,等她换好衣服拉开窗帘,阳光便倾泻而入,一直铺到床上。   后面院子也难得热闹,有人忙着洗衣服,有人盯着孩子在做作业,也有人同样起得晚的,正端着碗坐门口吃早饭。   看到林静,对方笑着问:“刚起床啊?”   林静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去洗漱就离开了窗边。   客厅里很安静,大门也关着,显然,纪明钧出去了不在家里。林静心里想着,抬脚去浴室洗脸刷牙。   林静洗完脸出来,正碰上纪明钧拎着个铁皮桶从外面进来,疑惑问:“桶里装的什么?”   “后山河里钓上来的。”纪明钧提着桶走到林静面前说。   林静知道家属院后面有座山,但不知道那里有河,她也有点担心,问:“去河里钓鱼没事吗?”说着往桶里看了眼,起码有五条,个头看着也不小,单条少说两三斤。   “放心,没人管,只要别拿出去卖,没人会说。”纪明钧提着桶走进厨房,说,“待会不是要去你家吗,拿上两条,再有次卧的白酒,拿两瓶,你看看还要不要添其他东西,咱们带回去供销社买。”   林静摇头:“不用买了,就这些吧。”她妈节省惯了,买了糕点拿回去最后也是进了她嫂子的肚子,提两条鱼刚好,中午直接烧了,好歹能落着两口。   纪明钧没什么意见,说:“那我找绳子串两条鱼出来,对了,早饭在桌上,你待会记得吃。”   林静应了声,回屋擦了点雪花膏,再把早上随便扎起来的头发打散扎成马尾才出去。   外面纪明钧已经串好了鱼,正在浴室里打肥皂洗手,听见声转头往外看了眼,然后笑道:“第一次看你扎马尾。”   “不好看?”林静打开饭盒问、   “好看,看着精神。”纪明钧说着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走出来,却没坐到林静身边,而是去主屋找衣服准备洗澡。   看到他拿着衣服出来,林静愣了下:“你现在洗澡?”   “嗯,早上出了一身汗。”纪明钧说,实际上是因为抓了一早上鱼,他怕自己身上有鱼腥味。   林静闻言没说什么,慢吞吞吃完早饭,洗干净饭盒后就进了次卧。   次卧比主屋小不少,里面放了张从主屋挪过来的木板床,唔,衣柜也是主屋挪过来的。木板床是一米五的,衣柜则是对开门,放次卧刚好,还能留点空间放缝纫机。   昨晚林静试了下缝纫机,跟制衣厂的不太一样,但她有基础,几下就适应了。林静打算等过段时间空闲下来去趟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布料,要有给他妈做件衣服,到过年给她。   不过林静进来不是看缝纫机的,她直接打开衣柜,从里面挑出两瓶酒。不过她对白酒不太了解,所以出去看到纪明钧就问:“带这两瓶酒可以吗?”   纪明钧点头,边扣扣子边问:“现在就走吗?”   林静看了眼手表说:“等你弄好吧。”   ……   为了林静回门,林家人也是早早准备起来了。   林国文父子俩下班回来都没睡觉,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在院子里坐着,脸上喜气洋洋的,没人不知道他闺女今天回门。   陈芳也是早就起床了,她现在比以前可勤快多了,都不用张秀梅叫唤,自己洗菜切菜,要不是厨艺太差,她都恨不得上灶给做一桌满汉全席。   但张秀梅还是不大爱搭理她,干活的时候眼神都没往她身上睇一下,笑容更是没有。陈芳心里虽然憋气,但想着丈夫那些话,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她这儿媳妇多孝顺。   忙活到十点多,林静和纪明钧骑着车进来了。   林卫东麻溜把鞭炮点上,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走到停好车的纪明钧面前,拿出盒烟倒出一根递给纪明钧,正要寒暄两句就听纪明钧说:“烟就算了,我最近在戒烟。”   林卫东愣了下,收回烟盒讪讪问道:“怎么突然开始戒烟了?”   “静静说抽烟对身体不好。”纪明钧淡淡说完,越过林卫东,和林静一起走向张秀梅,喊道,“妈!”   张秀梅“诶”了声,张口还是那句话:“你们俩人来就行了,带什么东西啊!”转身时压低声音对闺女说,“你也劝着点明钧,两条鱼好几斤重,你们后半个月还吃不吃饭了?”   林静没瞒张秀梅,轻声说:“这鱼没花钱,他在河里钓的。”   听闺女这么说,张秀梅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说:“以后还是别拿了,还有他是在哪钓的鱼?没人管吧?”   “他说只要不拿出去卖,别声张就没人管。”林静轻声说。   张秀梅放心了,但张口还是语带埋怨:“你们说说这两个孩子,他们每月才多少带荤的票,这么大两条鱼,你们后面日子还过不过了?”   隔壁李桂花劝道:“两个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嘛!”   “他们是有孝心,可他们也不想想,咱们当长辈的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小两口日子和和美美,你们自己省吃俭用,我看着能安心?”张秀梅看向纪明钧,“以后可别带了啊!”   张秀梅几句话把鱼的来路给掰正了,纪明钧当然不会说这鱼没花钱,痛快答应下来:“我听您的。”   看到纪明钧提来的东西时,陈芳还想妹夫不愧是当官的,就是大手笔,恨不得他们夫妻俩能天天上门。结果还没高兴一会,就听到张秀梅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觉得婆婆真是大惊小怪,不就是两条鱼嘛,哪有那么夸张!亏她连省吃俭用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但陈芳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笑着问:“妈,那这两条鱼,咱们是都烧了还是留一条?”   张秀梅斜一眼陈芳,冷哼说:“没看家里这么多人?当然是都烧了。”留一条干什么?给陈芳吃吗?   说完使唤林卫东,让他拿副食本去买块豆腐,两条鲫鱼,她打算小的和豆腐一起炖汤,大的则直接红烧,做糖醋口,她闺女爱吃!   ……   为了林静回门,张秀梅天刚亮就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刀肉,抢了两斤肥肠。   在菜市场,肥肠可比猪肉抢手多了,它虽然不好处理,但油水足,最重要的是不要票,每天都是最早一波卖完的,张秀梅要不是去得早还真抢不到。   按老办法,肥肠买回来得先用面粉搓,但面粉是主食,得要票才能买,好多人舍不得用,用其他办法洗。但其他办法总洗不干净,吃着味道重,张秀梅受不得那味,她的想法也跟一般人不一样,要不就好好做,要不就别吃,所以她平时基本不买这玩意。   但今天情况特殊,张秀梅去菜市场看到有就买了两斤回来,上午光洗肥肠就花了一两个小时。   肉是纯瘦的,按张秀梅原本的打算,是想分成两半,一半和粉丝打汤,一半和辣椒做小炒肉。现在有了林静夫妻俩带回来的鱼,张秀梅就不打算做粉丝汤了,瘦肉切成两指宽,直接红烧。   于是中午的菜就这么定了下来,溜肥肠、红烧瘦肉、红烧鱼,再来锅鲫鱼豆腐汤,哦,青菜也要炒一盘,全是荤菜吃着也容易腻。   中午林家又是鱼又是肉,两边邻居可遭了殃,闻着香味吃什么都咽不下去,中午连饭都不敢摆出来,就在屋里吃了。   自家人当然是高兴的,刚坐下来,陈芳就先给自己挟了两筷子红烧肉,完了再挟块鱼肚上的肉,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看得张秀梅忍不住说:“这有些人啊,干活的时候这味道闻不得,那味道受不住,吃起来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林卫东正准备给纪明钧倒酒,闻言低头看一眼陈芳的碗,脸色当时就黑了,压低声音说:“你注意点。”   陈芳端着碗很委屈,生肉和熟肉怎么能一样?她现在是孕妇,闻不得生鱼腥味不很正常吗?而且她今天也不是没干活,多吃两口肉怎么了?   但最让她感到委屈的还是林卫东的态度,以前他对她多好啊,现在她怀孕了,他反倒冷淡下来了!   饭桌上的人都看到陈芳红了眼眶,但没人开口安慰她,林国文是公公,不方便出声。   张秀梅就更懒得管她了,人是要处的,她自问以前没亏待过陈芳,别人家的儿媳妇,下班回来还有一堆活计要做,她呢?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结果呢?养出来的还是一头白眼狼。   林静则更不必说,她和陈芳本身就没多少姑嫂情,之前又出了那样的事,她还愿意跟陈芳坐一张桌上吃饭都是看她妈的面子。   至于林卫东,他觉得很烦,以前的陈芳多懂事啊,除了偏心娘家,其他什么都听他的。结果现在变成这样……要不是为了孩子,这日子他是真不想过下去了。   但这么多人看着,林卫东只能放下杯子说:“行了,又没人说你什么。”说着看一眼妹妹妹夫,凑到媳妇面前压低声音说,“静静回门的大好日子,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听丈夫这么说,陈芳只能擦干眼泪,挤出笑容。   看陈芳笑了,林卫东转头圆了句:“孕妇情绪变化大,不用管她,咱们喝咱们的。”说着倒了杯酒递给纪明钧,完了又给亲爹添酒,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   说实话,纪明钧对林卫东没什么好感,一是因为林静受的委屈,二则是因为他模样看着老实,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算计。只是看在林静和张秀梅的份上,纪明钧态度虽然冷淡,却没直接博他的面子,敬两杯酒总要喝一杯。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林卫东直接趴了,林国文也没好太多,熬夜加上醉酒,吃完就回屋躺下了。   纪明钧倒是没怎么醉,就是有点头晕,不敢骑车载林静回去。林静给他冲了杯糖水,问:“没事吧?要不要进屋躺会?”   “没事。”纪明钧接过搪瓷杯,问,“对了,你不是说家里有以前的照片?”   林静都差点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愣了下说:“那得让我妈找找。”   张秀梅倒完垃圾刚从外面回来,听到林静的话问:“找什么?”   “静静以前的相片,她说都被您收起来了,放哪了您记得吗?”纪明钧抬头问。   “当然记得,你们要看啊?”张秀梅见纪明钧点头,放下垃圾篓后,两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边往屋里走便说,“那我给你们找找。”   张秀梅进屋没多久,就拿着本相册出来了。   相册不厚,总共就十来页,前两页都是全家福。纪明钧略有些惊讶,点点全家福上的小姑娘,笑着问:“不是说只有中学的证件照吗?”   “这又不是单人照。”林静看着照片上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心里暗想失策,早知道她妈会把相册都拿出来,她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纪明钧轻笑一声,没拆穿林静的狡辩,低头继续看照片。   林静见他瞅个没完,伸手盖住照片上的自己说:“别看了。”   “怎么了?”纪明钧问。   “我那时候不好看。”林静低声说,她小时候瘦巴巴的,头发也不像现在乌黑浓密,看着像稻草。所以她小时候不爱拍照片,除了这张全家福,她初中以前就没留下过什么照片。   纪明钧却拉开她的手说:“哪里不好看?我觉得挺好看的。”   照片上的林静是瘦,下巴尖尖的,头发也黄了吧唧,一看就营养不够。但那时候的孩子谁不是这样,他也有头发像鸟窝的时期呢,唔,得亏没留下照片。   言归正传,以纪明钧的眼光来看,林静小时候虽然瘦,但她皮肤白,眼睛也大,看着水灵灵的,很可爱。   要是他们以后的闺女能有林静这模样,他就放心了。   听到纪明钧的话,林静忍不住幻想起来,然后摇头说:“我还是希望她能胖点,小姑娘胖起来才好看。”   纪明钧沉吟片刻说:“那估计有点困难。”   “为什么?”   “咱俩都不胖,你爸妈也都是瘦子,咱俩的孩子胖的几率不大。”纪明钧实事求是,看媳妇眉头皱起来,话音一转说,“但我们好好养,比你小时候胖应该容易。”   林静眉毛舒展开,说:“比我那时候胖就好了。”她可不想自己闺女以后也被人叫豆芽菜。   因为林静不爱拍照,后面几张全家福都没有了林静的身影,直到倒数第二张,她才再次出现。   照片上的林静已经长成少女模样,虽然还是瘦,但她头发乌黑,皮肤雪白,用亭亭玉立来形容正合适。   最后一张全家福应该是这两年拍的,照片上多了陈芳,林静眉眼间也有了淡淡的忧愁。   看着这张照片,纪明钧想起和林静的初遇,那晚的她就是这样,藏在黑暗里,像幽幽盛开的昙花,不小心呵护,随时可能凋零。   纪明钧伸手摸向林静额头,他的手指粗糙,摩擦着她细腻的皮肤略有些痒,林静忍不住笑:“你干嘛?”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纪明钧勾起唇角:“其实仔细看,从小到大,你的长相也没怎么变。”   她从来都不是昙花,而是兰草,看着柔弱,实则坚韧,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会破土而出。   在纪明钧专注而灼热的目光中,林静羞赧地偏过头,低声问:“你还看吗?不看我就把相册收起来了?”   “看。”   纪明钧回答得毫不犹豫,低头继续往后翻。   后面是各人的照片,林静的一共有两张,一张是她之前说的证件照,另一张应该是学校庆典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林静穿着件红棉袄,短发编成两根向下的羊角辫,眉心点了颗圆圆的红痣。   对林静而言,这张照片是妥妥的黑历史,但纪明钧却很喜欢这张照片,他不但看,还要带回去看。   林静当然不愿意,事实上,她打算趁着离开前,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这张照片给毁掉!   最终,纪明钧在林静的无效反对中,征得了岳母大人的同意,将这张照片和林静的证件照一起收入囊中。 第33章 新朋友 回去的时候,林静和纪明钧顺道……   回去的时候, 林静和纪明钧顺道去了趟供销社。   煤本下周就能办,两人就商量着买了点油盐酱醋,其实这些家里也有, 但量不多, 做不了几回饭。特别是酱油, 因为保质期短, 之前买的刚够办酒用,如今只剩瓶底一层, 得及时补充。   除此外两人还买了一斤蜜桔, 这时节蜜桔大量上市,不用票就能买, 纪明钧本来还想多买点, 被林静给拦住了。   蜜桔虽然好吃, 但容易上火, 短时间内吃太多不好。反正蜜桔周期长,一直到年后供销社都有卖的,想吃随时能来买,实在没必要囤那么多。   纪明钧是习惯了, 不要票的水果他经常是一买好几斤, 买回去不光他吃,旁边几个宿舍的都来拿。要是带团里去更不得了, 全是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的家伙, 吃完能给他留层皮就不错了。   不过少买点他也没什么意见,媳妇说了算嘛!   但林静有意见, 就她上二楼看针线的功夫,纪明钧竟然干掉了六个桔子!   虽然蜜桔个头小,但它热量大啊, 林静没好气地问:“你不怕明天上火?”   “应该不会。”纪明钧说,他以前还有一口气吃半斤桔子的时候,第二天起来也一点事没有。   林静深吸一口气:“不许再吃了!”   纪明钧“诶”了声,把剥好的桔子递到林静嘴巴:“嗯?”   林静不客气地没收了桔子,边吃边挑出几样常用的线,让人帮自己包起来。   不得不说,桔子是真好吃,皮薄肉嫩,咬一口全是甜甜的汁水,她吃完一个也想再吃一个,不自觉朝纪明钧提着的蜜桔看去。   察觉到林静的目光,纪明钧从袋子里拿出个桔子,问:“我再给你剥一个?”   林静想她要是点头了,不就没有理由不许纪明钧多吃了?他不怕上火,她可不想第二天起来牙疼,坚决摇头:“不吃了。”   “好吧。”纪明钧把桔子放回去。   回到家属院才三点多,十八栋院子里挺热闹,陈茹今天不上班,和两名军嫂坐在院子里聊天,宋玉萍倒是不在,但她儿子闺女带了一帮孩子,蹲在门口拍片。   纪家隔壁则仍大门紧闭,林静结婚到现在也有几天了,每天进进出出,就没怎么见过她家开门,要不是门口晾衣绳上的衣服常换,她都怀疑对方回老家去了。   看到林静和纪明钧从外面进来,陈茹和往常一样笑着问:“回来了啊?”   陈茹左边一身蓝的军嫂也是个热情人,跟林静虽然没打过交道,语气却很熟稔:“你们这是出去了?”   “回了趟娘家。”林静解释说。   蓝衣服的军嫂恍然:“哦对,你们今天回门是吧?”   林静嗯了声,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聊聊,毕竟都寒暄开了,不去好像不合适,去吧又怕大家不熟聊得尴尬。   纪明钧想法跟林静不同,他说:“人又不是生来就认识,聊着聊着就熟悉了,正好,刚才不买了蜜桔吗?你捡几个拿出去,多认识点人也好。”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前后院住着,关系处好点总没坏处。   但纪明钧也说:“要是实在聊不来就算了,当个普通邻居处着,没必要勉强。”   “我知道。”林静抿唇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纪明钧也笑:“你是大孩子。”   林静轻哼,拿托盘装了七八个蜜桔,出去时又想起来,嘱咐说:“少吃点桔子,上火!”   “遵命,媳妇!”   ……   经过简单的交谈后,林静知道了一身蓝的军嫂叫吴凤霞,她丈夫是一团一营营长,本人则在纺织厂食堂上班。另一个文静点的叫冯雪,丈夫是特种大队的。   听到这林静多看了冯雪一眼,她想到了纪明钧。   和林静一样想到纪明钧的还有吴凤霞,她笑着问:“你男人以前也是纪副团长手下的兵吧?”   冯雪点头说:“是啊,本来纪副团长结婚他是要参加的,但前几天他出任务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出什么任务了?”林静好奇问。   不等冯雪回答,吴凤霞先笑开了:“妹子你这就不懂了吧,他们特种兵出任务都是要严格保密的,别说他出什么任务,就是他去哪里出任务,多久能回来,这些都是不能跟别人说的,自己媳妇都不能例外。”   林静还真不知道这些,沉吟道:“这样。”   “是啊,外人都说军嫂苦,但要我说最苦的还是特种兵的媳妇,咱们男人一星期总能回来几次,他们特种兵一出任务,三五月能回来都算好的。”说到这里吴凤霞看向林静,“还是小林你命好,认识纪副团长的时候他已经从特种部队调出来了,不像小冯男人……”   “行了,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陈茹皱着眉打断吴凤霞的话,拍了拍冯雪的手背说,“周副营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吴凤霞回过味来,神情讪讪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顺嘴。”   陈茹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冯雪轻拍了下手背,转头就听她说:“算了,我没事的。”   随军两年,她已经熬过了丈夫一出任务就整夜失眠的时候,吴凤霞这些话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见冯雪不介意,吴凤霞松了口气,想,是啊,她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都怪陈茹太小题大做!   这么想着吴凤霞也不想再坐下去,找借口说家里有事就离开了。   吴凤霞一走,陈茹就转头问冯雪:“你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没?肯定心里觉得我小题大做!还顺嘴不是故意的,这话也就你能信!”   冯雪好脾气地笑笑:“不然我该怎么办?跟她打一架?都一个院里住着,街坊邻居的。”说着又朝林静看了眼,示意陈茹还有人在,让她收着点。   但陈茹像是没看到她的眼色,继续抱怨:“这样的邻居还不如不要,回回都揣着明白当糊涂,非要说别人不爱听的话,得罪人了就说不是故意的,哦,全天下就她一个人心直口快?再说了,我又不是她妈,凭什么她说错话我还得惯着她啊!”   冯雪没办法,只好对林静说:“她就这脾气,你别见怪。”   说实话,看到陈茹发脾气林静心里是有点惊讶的,因为前几次打交道,陈茹给人的感觉都是斯文秀气的,真看不出来脾气这么爆。   但林静觉得陈茹这样挺好,刚才她也看明白了,吴凤霞这人看着热情爽快,实际上心里小九九多了去了,和方亚兰、王晓丽是一类人,也是林静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人。   而陈茹和冯雪性格虽然不同,但能看出是敞亮人,能来往。   因此,林静浅笑着说:“我看陈老师脾气挺好。”   陈茹闻言眼睛一亮,冲冯雪得意地说:“看,我就说林同志人不错吧。”   冯雪无奈摇头,脸上却也露出了笑容。   ……   “原来陈茹和冯雪是高中同学,她就是去参加冯雪和江副营长的婚礼,才认识王营长的。”因为认识了新朋友,回家后林静说的全是新朋友的情况,   纪明钧双手套着买回来的线,随着林静的动作往前送,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她们自己说的。”而且陈茹还说刚开始她都没看上王营长,她当时喜欢的是白面书生,觉得王营长太黑太糙了。是王营长坚持给她写了一年信,她才渐渐对他改观,两人处起对象来。   但林静拿不准王营长知不知道陈茹没看上他的原因,后面的话就没跟纪明钧说。   纪明钧看她眉眼飞扬,笑着问:“跟她们聊得不错?”   “嗯,她们俩人都挺好的。”林静点头说。   纪明钧捕捉到重点:“不是有三个人?”   “刚开始是有三个,另外一个中途走了。”林静把吴凤霞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纪明钧听得眉头皱起来,正准备说话就听林静问:“你们出任务会很危险吗?”   纪明钧微怔,看着她的侧脸,片刻后说道:“看出什么任务。”   其实不用纪明钧回答,林静也知道答案,她看到过纪明钧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疤加起来有十几条,在他胸口,离心脏不远的位置就有一道圆形伤疤。   纪明钧说那是不小心碰到的,但林静又不傻,她知道那是枪1伤。   正是那道伤,让他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但林静没有多说,只淡淡地哦了声,转移话题道:“虽然吴凤霞说是顺嘴,但可能是觉得尴尬,又或者心虚,没坐多久自己就走了。”   “吴凤霞?”纪明钧皱眉。   林静抬头:“你认识她?”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二十二栋有套空屋子吗?”纪明钧问。   林静记得这事,但有些不解:“那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吴凤霞就是王营长媳妇……”   林静更疑惑了:“陈茹的丈夫不是王营长吗?”   纪明钧顿住,解释说:“军分区有两个王营长,一团的王营长全名王卫国,吴凤霞就是他媳妇,二团的王营长全名王建,他才是陈老师的丈夫。”   林静恍然大悟,想起选房子那会纪明钧说过的话,问:“那吴凤霞就是你说的那个爱挑事的人?”   纪明钧点头:“就是她。”   “还好我们选了十八栋。”林静长出一口气,又想到隔壁的人,低声问,“你知道隔壁的情况吗?这几天好像没怎么看见人。”   “我只知道隔壁住的是陈副营长,他是去年升上副营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媳妇今年才来随军。”   如果是条件艰苦的地方,够随军条件了,家属也不一定会去随军。但湖阳这些年发展得好,驻地军属随军都能转城里户口,吃商品粮,所以一般是够条件就来随军了。   但要说陈副营长媳妇晚一年多来随军有多不寻常,那也不至于,说不定人在老家有工作,不想来随军,或者家里有事耽搁,脱不开身呢。   因此,之前纪明钧也没把这当成特殊的地方,直到今天林静问起才跟她说,说完又问:“他家怎么了吗?”   林静摇头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家人好像不怎么出门。”   其实林静之前就发现这点了,只是她之前想可能是对方晚上休息得早,她每天早出晚归,碰不到面也很正常。   但下午和陈茹聊起的时候,陈茹也说没怎么见过隔壁的人,要知道她每天八点上班,下午四五点钟就回来了,一两天看不到人还好,一两个月……让人没法不多想。   当然,陈茹也不是完全没跟人打过照面,偶尔几次她回来得早,就看到陈副营长媳妇抱着襁褓在哄。只是一看到她,就匆忙起身回去了。   听完林静的话,纪明钧陷入了沉思:“这些我之前倒是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他之前住的是部队单身宿舍,不常来家属院,邻居的情况他还是找徐远洲,让他媳妇打听的。可徐远洲家住在七栋,离十八栋有点远,乔丽打听也就知道个大概,特别是陈副营长媳妇不怎么出门,她的情况,前后栋的人都不一定知道。   考虑过后,纪明钧说:“改天我找陈副营长问问吧。”   但林静摇头说:“还是算了吧,我也就是瞎想,说不定陈副营长媳妇就是性格内向,你这么直愣愣地上去问也不太好。”   其实隔壁这样的邻居也挺好的,虽然不一定能熟悉起来,好在安静不爱惹事。要换成吴凤霞那样的,面上看着挺亲热,背地里盘算小九九就不好了。   ……   晚饭两人也没在家吃,而是去了翟司令家里。   纪明钧是临吃饭的时候告诉林静这件事的,林静听到后还愣了下,问:“不是我们请他们吃饭吗?”   纪明钧说:“翟叔不方便过来。”他当下属的上领导家里拜访还好,可要是翟司令来他家,关系就显得太亲热了。其实这些年纪明钧也不常去翟司令家里,过年去拜年也不会坐多久。   林静嗯了声,又问:“那你怎么现在才说啊?我们上门吃饭是不是该拿点东西?要不提两条鱼去?”   “可能不太合适。”纪明钧保守地说。   林静说完也明白过来了,纪明钧这本来就属于私钓,完了还把鱼提领导家里去,这不找批呢嘛!   但不拿鱼拿什么呢?   林静忍不住抱怨纪明钧:“你也不早点说,早知道就多买点蜜桔回来了。”   纪明钧淡定说:“没事,翟叔爱喝酒,提两瓶酒去就行。”   林静好气又好笑:“你该不会打算不管上谁家,都提两瓶酒去吧?”   “嗯,是有这想法。”纪明钧一本正经地点头。   见他这么淡定,林静也不着急了,反正人是纪明钧领导,他说了算。   但最后两人也没光提白酒上门,还拿了盒饼干,没错,也是别人送的贺礼,另外把还剩一半的蜜桔给带上了。   本来林静是不想带蜜桔的,她觉得如果要带水果,不如去供销社现买两斤,反正家属院门口就有供销社,虽然小了点,但卖的货品种类齐全,也有水果卖。但纪明钧说这样才好,如果他们提着特意买的水果上门,他们反而不会收。   于是,两人就提着两瓶白酒,一盒饼干,半斤蜜桔出门了。   嗯,没一样是他们特意花钱买的。   林静有些忐忑,但纪明钧很自在,到了翟家还说:“我和静静逛供销社的时候看到蜜桔上了,就买了一斤尝尝,觉得挺好吃,就给你们带来了。路上我吃了几个,剩下的不多,您俩别介意。”完了又说白酒和饼干都是别人送的新婚贺礼,怕放坏了,拿来给他们分点。   黄月琴本来是不想收他们带来的东西的,但听完纪明钧的话后改了主意,把东西放到茶几上,说:“老翟在后院,我去喊他。”   “我们跟您一起过去吧。”纪明钧说。   “成。”黄月琴点头,带着两人往后面去。   路上纪明钧还跟林静显摆:“看,我说的对吧?”   “是,你最聪明。”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林静心里有些好笑。   说话间,三人就到了后院,这里和前院种的都是花草不同,地都被分割成了小块,种着不同的作物。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弯着腰,一块块地看过去,检查着作物的生长情况。   说实话,林静很难把眼前的人和军分区司令联系起来,因为他太寻常了,不像是故事里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但要说大将军生活里是什么样,林静又说不出来了。   她正想着,就听到对方问:“你就是小林同志?”   简单的一句话,林静立刻就激动起来了,打起精神挺直腰背说:“是的!首长!”想想又补充,“我叫林静。”   赵刚哈哈大笑,和媳妇说:“这丫头有意思。”   说完转向林静,语气和煦道:“不用紧张,我和老纪,也就是你公公是老战友,你就跟他,”伸手一指纪明钧,“一样喊我翟叔就行。”   “那、那怎么好意思。”林静红着脸说。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你们不是夫妻吗?”翟刚笑着说。   林静压抑着激动喊:“翟叔叔!”   “诶!”翟刚应了声,扭头问媳妇,“这时候是不是该给红包了?”   林静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翟刚从黄月琴手里结果红包,递给林静说:“这是我当长辈的心意,拿着。”   林静偷偷看纪明钧,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推辞的心略有些动摇:“那……我就拿着了?”   “拿吧。”黄月琴笑着说。   林静不好意思地收了红包,进屋时压低声音问纪明钧:“红包怎么办?”   “给你就拿着吧。”纪明钧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刚才怎么那么激动?”   林静将红包塞进衣服口袋,抬头问:“什么?”   纪明钧偏头说:“刚才,跟翟叔说话的时候,你看我都没这么激动过。”   林静想这怎么能一样,翟刚可是参加了建国大业的大英雄!而且他还是司令员,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么大官呢。   不过在纪明钧面前,林静还是很矜持的,否认说:“哪有,只是一点点激动而已。”   纪明钧:“……呵。”   这顿饭吃得比林静想象中的要轻松,本来她以为像翟刚这样的大人物,性格会很严肃,来之前她生怕自己做错事说错话。   等见到人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大人物也是普通人,性格有严肃的也有温和的,而翟司令就是后者。   对此,纪明钧只能说她没见过工作中的翟司令。   但看着媳妇高兴的模样,纪明钧没把话说出来,她不了解也好,免得下次看到人拘谨。   ……   纪明钧办事效率高,周一晚上回到家,林静就看到煤炉换了新的,厨房里蜂窝煤也垒了起来。   看着厨房角落垒得高高的蜂窝煤,林静心里高兴,跟纪明钧商量说:“要不我们今晚在家吃吧?”   “家里没什么菜。”纪明钧说。   “桶里不是有鱼吗?油盐酱醋都有,姜也……”林静走到橱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小半块姜说,“还能用。”   纪明钧问:“就吃鱼?”   “要不再打份青菜回来?”林静说着走到水桶面前,看着在水里游弋的鱼说,“其实这鱼还挺大的,我们两个人应该够吃。”   看林静是真想在家做饭,纪明钧脱掉军装外套扔外面凳子上,边解扣子边说:“我来抓鱼,你出去看看煤炉着了没,要是着了就直接提进来。”   “嗯。”林静应声离开厨房。   新买的煤炉跟找徐远洲借来的那个一样,都只有膝盖高,瘦长瘦长的,颜色土黄,上下都用铁皮箍住。林静往煤炉里面看了眼,看到蜂窝煤的孔壁被烧成橙色,便拎着煤炉回去。   厨房里纪明钧已经把鱼摔死,正放在案板上去鳞,林静看他动作娴熟,惊讶问:“你还会做饭?”   “会一点,但厨艺一般,”纪明钧侧过头看了眼林静,“你要是不怕不好吃,晚上我来做饭?”   “好啊,那我去打菜。”林静主动揽活。   纪明钧没反对,说:“顺便再打点米饭回来吧,煮饭太费时间。”   他们只有一个煤炉,而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如果现在开始煮饭,再烧鱼,恐怕真到八、九点才能吃上饭。   林静说了声好,拿上饭盒和粮票出门。   ……   林静到食堂时里面窗口正排着长队,来食堂吃饭的大多要上班,而大多数单位都是六点左右下班,所以这个点是食堂用餐的高峰期。   林静照旧去窗口看菜色,食堂今天也吃鱼,但是红烧鱼块,除此外没别的荤菜了。素菜倒还是两样,清炒藕丁和醋溜白菜。   两样素菜林静都喜欢吃,她打算一样来一份,米饭则跟平时一样,八两。   林静心里想着,排到队伍后面。   她刚站定,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转头一看是乔丽,脸上露出笑容问:“你也来食堂打饭?”   “今天下班晚,懒得做了。”乔丽回答完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纪副团长呢?”   “他在家里杀鱼,我来打点饭。”林静知道纪明钧是和徐远洲一起去钓的鱼,就没瞒着乔丽。   “我也是打饭回去吃。”乔丽说着想起来,“对了,今天我还问远洲,说要不哪天抽个空,我们两家一起吃顿饭?”   林静知道纪明钧和徐远洲关系好,但他们又是上下级关系,所以她一时有点拿不准该不该答应,犹豫片刻说:“我回去跟明钧商量下吧。”   乔丽也就是看到林静想起来,先问她一句,听她这么说点头道:“成,那定了你让纪副团长跟远洲一声,时间让他们男人自己定。”   晚上虽然人多,但窗口打饭的大姐速度挺快,排了也就七八分钟,到林静了。   林静按照原先想好的点了菜,没要荤菜,价格便宜不少,但还是装了两饭盒。乔丽也是拿了两个铝制饭盒来,她闺女年纪小,还在吃糊糊,得单做。   回去的路上,乔丽说起自己闺女:“其实我是不想这么早要孩子的,刚怀上那会我状态很不好,太突然了,也生不出来什么母爱。但随着她出生,渐渐长大,我的想法就变了,现在只要想到她,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林静其实不太能体会乔丽的感受,因为她虽然也想要孩子,但毕竟没有真的孕育生下孩子,并不懂得那种羁绊。   但她知道母亲爱女儿是什么样的,因为她就是被爱着的。   林静说:“你的女儿肯定也很幸福。”   乔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语气却淡淡的:“孩子现在还小,不懂,不过她现在很黏我,我一回去就妈妈妈妈叫不停。”   “那还是亲你。”林静笑着说。   “我生的闺女嘛!”乔丽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自豪,停住脚步说,“我到了。”   “再见。”林静挥手和她道别,继续往前走去。   ……   林静到家时闻到一股酒味,还以为是纪明钧喝酒了,等进了厨房才知道他拿白酒腌的鱼,松了口气说:“我差点以为你喝醉了。”   “没喝。”纪明钧笑,又问她打了什么菜。   林静把饭盒打开给他看:“对了,我刚才打饭的时候碰到乔丽了,她今天下班晚了,也去食堂打的饭。”   “老徐不在?”纪明钧问。   林静摇头说:“没看见,应该在家吧,她女儿也在家里。”   纪明钧嗯了声,舀了一瓢水冲洗铁锅,完了放到煤炉上,等锅烧干了往里倒油,加姜片,再把鲫鱼放下去。油锅兹拉作响,油点子飞溅出来,纪明钧对说起乔丽闺女就滔滔不绝的林静说:“往后站点。”   林静往后退了退,继续说:“你知道吗?乔丽说她女儿特别亲她,每天妈妈妈妈地叫。”   “羡慕人有闺女?”纪明钧眼睛瞄着鱼,头往后仰问。   其实林静以前没想过要生儿子还是女儿,生孩子对她来说只是生命中的一环。但今天先是跟纪明钧聊起,又听乔丽说起闺女的好,林静有点心动。   她伸手比了下说:“一点点心动。”   纪明钧转身,伸手搂住林静,低头说:“要不咱把那规矩取消掉,今晚再努力努力?”   林静可不傻,怀孕又不是次数多就能怀的,后退一步说:“想得美。”   纪明钧心说他可不是想得挺美,媳妇不好骗了啊!   转身继续烧鱼。   ……   纪明钧说他厨艺一般,林静觉得他谦虚了,就他烧的这鱼,味道一点都不比她妈烧的差,厨艺一般的是她才对。   林静边吃边问:“你怎么那么会做饭?特意学过吗?”   “算,也不算。”纪明钧说。   林静疑惑:“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粮食不够吃,没事总跟朋友一起去掏鸟蛋,刚开始没条件,都是埋火里烤。但这样烤出来的鸟蛋容易碎,而且味道也一般,我就想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把这鸟蛋弄好吃点。”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了块石板,洗干净,把蛋液打上面,烤着吃。这样吃了一段时间,我又觉得味道不够,就从寄住的人家里的盐罐里扣了块盐,下次再烤鸟蛋的时候,往上面撒上一层。”   林静问:“你就这样学会了做饭?”   问完林静觉得不太对劲,虽然她没烤过鸟蛋,但她会做饭啊,这样能学会做饭,除非纪明钧天赋异禀。   正纳闷着,林静就看到纪明钧在偷笑,回想他说的话,瞪大眼睛:“你骗我?”   纪明钧忙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启蒙,我真正开始学做饭,是到我姑姑家后,她和我姑父工作都忙,有时候顾不上我们。我是最大的孩子,总不能让弟弟妹妹给我做饭,只能自己上了。”   林静勉强接受了纪明钧的解释,挟了两筷子鱼肉,边吃边随口问:“你表弟表妹多大?他们参加工作了吗?”   “我表弟今年二十四,他跟我一样读的军校,在沿海当兵。表妹比他小一岁,高中毕业后也当了兵,不过她是文艺兵,进的是文工团。”纪明钧沉吟片刻说,“过年我们回首都,应该能看到他们。”   “他们性格怎么样?”林静问。   “我表弟以前有点冲动,这两年沉稳不少,表妹性格比较外向,但都很好相处。”纪明钧说着看向媳妇,笑,“放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林静有些不好意思,却偏要嘴硬:“他们不喜欢我也没办法,我可是表嫂!”   纪明钧哈哈大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说:“没错!到时候见了人,你拿出这份气势就挺好。”   林静佯做不满:“你说的好像我会欺负人一样。”   纪明钧想林静这性格欺负人可不太容易,但还是笑着说:“你欺负他们也没事,我给你撑腰。”   这下林静没推辞,笑着说:“那说定了啊!”   闲聊过后,林静又想起件事:“对了,刚才在食堂的时候,乔丽问要不要找个时间,咱们两家人凑一块吃顿饭。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说回来问问你。”   纪明钧沉吟:“是该请他们吃顿饭。”   事实上,他和林静能走到一起,徐远洲功不可没。徐远洲也老在纪明钧面前念叨,让他请吃饭。但之前他忙着结婚处对象,哪有时间管徐远洲,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林静对谁请吃饭没意见,只问:“那什么时候请?是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明晚吧,明天去团里我跟老徐说一声,”纪明钧沉吟片刻说,“咱俩都没多少肉票,就不请他们去国营饭店了,也点不了什么菜,反正厨房还有几条鱼,到时候搞个鱼汤,再红烧一条,素菜和米饭直接去国营饭店打包算了,省得折腾。”   虽然是一鱼两吃,但好歹有两样荤菜,像纪明钧说的,到时候再去国营饭店打包两样素菜,请客还是够的。   林静说:“行,你跟徐副营长商量吧。”   ……   晚饭林静有点吃撑。   她胃口不大,平时在单位经常只点一两米饭,不是粮食定量不够,而是怕点多了吃不下。不过和纪明钧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通常会点二两米饭,因为她吃不完的他都会帮忙解决。   今天是纪明钧头回下厨,唔,虽然这主要是他们之前没在家里开火的缘故,但也很难得了。为了表示对他厨艺的肯定,当然,鱼也的确烧得好吃,林静胃口大开就把二两米饭全吃光了。看得纪明钧挑起眉毛:“今天胃口不错。”   “你烧的鱼好吃嘛!”林静不吝夸赞。   听着媳妇的吹捧,纪明钧十分受用:“明天继续给你烧。”   “好啊。”林静立刻点头,并提出,“你厨艺那么好,烧其他菜应该也好吃吧?”   纪明钧谦虚说:“还行。”   林静感叹:“如果每天都能吃到你烧的菜就好了。”   纪明钧想今晚烧鱼白酒放得有点多,不然他怎么没喝酒就开始飘起来了?然后在飘飘然中包揽了做饭的工作。   为了表达对纪明钧下厨的感谢,当然更多是考虑到分工合作有利于家庭和睦,吃完饭后,林静主动承担了洗碗工作。   但纪明钧今晚很有干活的热情,于是在他的极力请求下,林静在洗了两个碗后,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他,收拾衣服洗澡去了。   当纪明钧洗完碗,擦干净饭桌,收拾好厨房,再回想起今晚的事,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说好了他做饭,他媳妇洗碗,怎么最后干活的都是他?   但为时已晚,大局已定,并且在此后多年里,纪明钧家务小能手的地位从未有多动摇,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由林静顶上。 第34章 请客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纪明钧……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 纪明钧就跟徐远洲说了晚上吃饭的事,听说要上国营饭店打包菜,徐远洲说:“那多麻烦, 干脆让我家那位炒两道菜端你家得了。”   “打包能有多麻烦, 就让你媳妇歇两天吧!”纪明钧边吃边说, “提前说好, 我这个月是一张带荤的票都没了,打包也是素菜。”   徐远洲倒无所谓吃什么, 虽然他隔三差五让纪明钧请客, 但真没想占他多大便宜。纪明钧什么情况徐远洲也清楚,一场酒席掏空了他的家底, 要真想吃好的, 徐远洲就不会现在提起这事, 他就是想找个由头两家人聚一聚。   更何况晚上也不是没有大菜, 便摆手说:“吃什么都行,对了,晚上谁掌勺。”   “怎么?你想露一手?”纪明钧问。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打听一下嫂子厨艺怎么样, 好有个心理准备不是。”林静厨艺好, 当然万事大吉,要是厨艺不好, 那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啊, 生捧也要捧两句不是。   纪明钧心想他都没吃过媳妇做的饭,徐远洲倒惦记上了, 唇角一扯说:“那你得失望了,今晚我掌勺。”   “啥?”徐远洲愣了下。   纪明钧斜眼看他:“耳朵不好使?”   得,徐远洲算是看明白了, 纪明钧这家伙在外面横,在家就是个干活的命!咧嘴笑道:“我这是高兴的,为了支持你下厨,我决定待会就不添饭了,留着肚子到晚上。”   这话是真心的,纪明钧的厨艺,像徐远洲这些进特种部队早的都知道,就俩字,好吃!   只是这几年他基本不下厨,徐远洲想吃也吃不到,今晚有机会,可不得多吃二两米饭。   但纪明钧听后并不觉得高兴,只想说:“我谢谢你!”   ……   国营饭店就在军营外面,和基地招待所共用着一栋两层的红砖瓦房,当然,这栋楼主要是招待所,饭店只占了小小的一间。   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因为基地招待所和国营饭店的顾客主要是来探亲的军人家属,客流量有限,所以规模都不大。而招待所毕竟是住宿的地方,房间再小总得有七八个房间,国营饭店就不用那么讲究了,够摆桌子就行。   当然饭店环境也没那么差,里面也能放下六张长条桌,柜台则设在了通往后厨的过道旁,墙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很显眼。员工只有两个,一个厨师一个服务员,好在饭店一般没什么人来,所以两人工作也清闲。   唔,都清闲到坐一块嗑瓜子了。   不过人倒是热情,看见纪明钧进来,厨师麻溜收拾好回了厨房,服务员则笑着问他吃什么菜。   纪明钧看着柜台后面挂着的小黑板上写的今日供应,照例点了盘滑藕片,再来盘红烧土豆片,米饭则因为怕不够吃,直接要了两斤。   服务员大姐吓了一跳:“两斤饭?你们几个人吃?”   “四个。”纪明钧说。   大姐以为他说的是四个大男人,想一人五两米饭也差不多,没再说什么,麻溜给下了单,去后厨找厨师去了。   纪明钧在国营饭店等厨师炒菜的时候,林静骑车到了革委会,想着徐远洲一家子来她家做客,他们总得买些水果点心招待人家,便车头一拐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现在热卖的还是苹果和蜜桔,林静本来打算让售货员给她各称一斤,但话到嘴边又改成了:“来一斤苹果,两斤蜜桔。”   称完水果,林静又去看糕点。   其实家里还有饼干,但林静想着乔丽闺女才一岁多,不一定能吃饼干,就想着买点鸡蛋糕啊什么的,软和些。   只是供销社里鸡蛋糕已经卖空了,云片糕倒是有,还有绿豆糕,林静拿不准小孩子能吃哪种,就让售货员给她一样称了二两的。   除了这些,林静还买了两瓶几瓶汽水,这是给她和乔丽准备的,至于男的让他们喝酒去。   买东西的时候,林静觉得除了蜜桔,她每一样都买得不多,结果出了供销社,把东西放进车篓,结果车篓放不下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在这一刻,林静突然理解纪明钧了。   原来当人有了钱,花起钱来是真的没有数的!   虽然震惊,但当林静检查自己购买的东西后,她又觉得好像每一样都有必须买的理由,心里的罪恶感减淡不少。   苹果放在最下面,上面放蜜桔,汽水则往车篓四个角塞,至于云片糕和绿豆糕则被她塞进了挎包里。   林静现在背的还是高中那会她妈给她做的挎包,虽然已经好几年了,但这几年流行军挎包,所以她现在背也不过时。不过她最近琢磨着自己做个包,反正布料都是现成的线她也买好了,等哪天空闲下来就能动手。   林静心里想着,骑着车慢悠悠往家里赶。   虽然看着慢悠悠,但林静到家的时间更平时差不多,要知道她今天还去了趟供销社,要是把时间缩减下来,她半小时就能到家。   林静觉得,按她这熟悉的速度,估计到月底,她就能把上下班时间压缩到二十分钟以内,这样她早上也能多睡一会了。   别看二十分钟短,早上的睡眠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而且这样一来,她早上出门就不用孤零零的,回来的时候也不会被大家落下,总能有个伴。   林静心里想着,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   和往常一样,宋玉萍下班还没回来,虽然她就在家属院的供销社里上班,但每天七八点钟才能结束。陈茹家里则是已经吃上了,营长副营长是四天一轮值,王营长今晚不回来,家里就陈茹一个人,吃得比较简单。至于隔壁陈副营长家,则依然是大门紧闭。   她家门当然是开着的,放在外面的煤炉还冒着烟,显然,纪明钧也没回来多久。   林静抱着东西进屋,远远的就看到饭桌上放着的三个饭盒,其中两个是铝制的,还有一个带把的圆筒饭盒。   圆筒饭盒洗得倒是挺干净,但通过表面的划痕,可以确定这不是新的。但林静之前也没在家里见过,便疑惑问:“这饭盒哪来的?”   纪明钧在厨房杀鱼,听见声音问:“哪个?”   “圆筒的这个?徐副营长家的吗?”林静猜测问。   纪明钧从屋里出来,看了眼饭桌说:“不是,国营饭店大姐看我就拿了两个饭盒过去,没东西装饭借我的。”   林静哦了声,又问:“那咱们吃完是不是得给人还回去?他们是不是要用?”   “不用,我明天去团里带过去就行。”   至于林静后一个问题,纪明钧也问过服务员大姐,对方原话是:我们这一天也不定能来一桌客人,说不准炒完你点的俩菜就能收工了,这饭盒肯定用不上!   林静:囧……   既然服务员大姐都这么说了,林静也不说什么了,出去看炉子生起来没。   刚出去,林静就看到个脸生的军官从外面进来,十八栋的人除了隔壁两夫妻,林静都见过,拿不准这人是不是邻居,便只冲人点点头。   对方看到林静的动作,也冲她点了点头,说了声晚上好就进了隔壁屋。   还真是邻居。   这还是林静住进来这几天第一次看到隔壁的人,提着煤炉进屋时忍不住说:“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纪明钧已经处理好了两条鱼,打开橱柜里昨天用剩下的白酒倒到鱼身上,听见她这话随口问:“谁?”   “陈副营长,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他。”林静放下煤炉,拿起一旁水壶,打开盖子边往里加水边说。   纪明钧想了想说:“是吗?我见过他好几次。”   “这样吗?”林静沉吟,又说,“我看到他手上拿了个饭盒,也不知道是刚吃完,还是给他媳妇打的饭。”   “说不定是吃完了顺便打饭回来。”纪明钧说。   林静想想也是,而且如果陈副营长每天晚上都带饭回来,那没什么人见过他媳妇也很正常了,毕竟军嫂们大多要上班,下班回来都晚上了。   放下隔壁的事,林静问:“徐副营长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老徐他们营有会要开,估计要晚点。”纪明钧回答说,又往外张望了一眼,问,“你买了什么?”   “我买了点水果和糕点。”林静说着出去拿了个蜜桔,剥掉桔皮,把里面的肉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送到纪明钧嘴边。   “哇,有桔子吃了。”纪明钧笑,将蜜桔吞入口中的同时,还含住了林静的手。   感受到指尖的湿热,林静脸颊微红:“你咬到我的手了。”   纪明钧哦了声,放开林静的手,嚼着桔肉说:“很好吃。”   明明是很正经的表情和语气,但林静脸上却烧得越来越厉害,借口出去收拾东西,落荒而逃离开了厨房。   ……   虽然是一鱼两吃,但都得先煎一下,所以是两条鱼一起下的锅,等到鱼身煎至金黄,再盛出炖汤的备用,另一条继续红烧。   林静爱吃糖醋口,烧鱼的时候纪明钧往锅里放了两块老冰糖,再盖上锅盖,任它焖煮。   过程中不用老盯着,纪明钧就出了厨房,没在客厅里看到林静,又听外面有说话声,随手从饭桌上捞了个蜜桔,边剥往外走。   走到门口,纪明钧往右边看去,就见林静和陈茹坐一块说话。   她们俩倒是性情相投,才认识几天就处得跟多年老友似的。这样也好,身边有朋友,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没那么孤单。   林静也看到纪明钧了,只是看见他就想起刚才厨房里发生的事,她耳朵又烧起来,没好意思叫他,总觉得辛心虚。   纪明钧也没打扰她们,炉子火候不好控制,他得时不时回去看一眼,不然糊锅就不好了。   这夫妻俩虽然没交流,但谁不是新婚燕尔过来的,陈茹脸上露出隐秘的笑:“你俩刚才干啥了?”   林静吓了一跳,慌忙说:“你说什么呢!我俩能干什么?”   陈茹也就是试探着问一下,但看林静这紧张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她也知道林静脸皮薄,没继续逗她,笑着说:“我又没说什么?要说还是你家老纪好,回来生火做饭什么都干,我家那位就不行了,回来都是当大爷的。”   林静见过王建营长几次,是个爽快人,对陈茹也挺好,便说:“是你不让他干吧?”   “那你可真冤枉我了,油烟这么大,谁愿意天天做饭啊,还不是家里那位指望不上嘛!”陈茹嚷着就把王建火烧厨房的丰功伟绩给说了,“为这,街道的人跑我家说了一星期的事故预防,还说大院里有食堂,让我俩实在不会做饭,别勉强。”   林静闷笑,又抬头往她家厨房看去,说:“厨房外面看着还好啊。”   “外面是还好,里面都烧黑了,得亏发现得早,火势没到墙角堆着的蜂窝煤那,不然这一栋都得烧完。”陈茹伸手往墙边一指,“现在蜂窝煤我都不敢放屋里。”   林静早注意到了王家门口堆着的蜂窝煤,当时她还有点奇怪怎么放外面,但现在她明白了,说:“那是不能让王营长进厨房。”   陈茹立刻说:“看吧,你也这么觉得。”   不过抱怨完王营长,陈茹还是忍不住说起他的好:“其实除了不会做饭,其他方面他也挺好的,地上脏了愿意扫,吃完饭知道主动洗碗……你也知道,我们结婚都两年了,但一直没怀上孩子,他妈隔三差五写信来念叨,之前还打算来湖阳常住,都被他给拦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茹婚后看着样样顺遂,实际上压力也不小,毕竟王营长也二十七八了。   林静劝道:“怀孕这事说不准的,我娘家嫂子也是,结婚快两年没消息,上个月查出来有了。”   “小雪也是这么劝我的。”陈茹苦笑说。   看着陈茹脸上苦涩的表情,林静犹豫片刻说:“你们要是着急,也可以去医院查查,最好是两个人都去,问题不一定出在一个人身上。”   制衣厂以前有对夫妻,结婚很多年没有孩子,男方母亲性格强势,隔三差五在院里骂,说儿媳妇是不下蛋的母鸡,搅和得儿子媳妇离了婚。离婚后男方在母亲的安排下,娶了个生养过两个孩子的寡妇,女方也嫁了个带孩子的鳏夫。   最后,女方再婚后三年抱俩,男方则到现在也没孩子,后来一查,原来是他有问题。   自那以后,制衣厂再有结婚两三年没孩子的,婆婆也不敢明着给媳妇脸色。但女人还是苦,因为查出来要是男人有问题,基本上都会含糊着过下去,要是女人有问题,八成是离婚收场。   但这些话说出来不吉利,林静也只能暗示一下,听不听还在陈茹自己。而陈茹听后沉思片刻,郑重说道:“谢谢,你说的我都会认真考虑。”   ……   鲫鱼汤是用白萝卜煮的,现在正是吃萝卜的季节,家属院供销社就有卖的,纪明钧去买调料的时候正好看到,顺手拿了根回来。   用白萝卜熬出来的鲫鱼汤不像豆腐熬出来的白,但味道更鲜一些,尝着还有淡淡的甜味。   于是吃饭前,林静先给每人都盛了碗鱼汤,说:“喝点汤暖暖身子。”又问乔丽,“妞妞能喝鱼汤吗?”   乔丽点头说:“不用麻烦了,我跟她喝一碗就好。”   “是啊,嫂子坐下吃饭吧。”徐远洲招呼说道,虽然年龄比林静大,但“嫂子”两个字他喊得挺顺溜。   林静头一回听人喊她嫂子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应,还想着让人改口,但结婚到现在她渐渐适应了纪明钧妻子的身份,现在听见徐远洲的称呼,她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招架不住,而是淡定地应了声好。   饭桌上的菜比昨天定下的多了盘花生米,这不是纪明钧买的,而是徐远洲从家里拿来的,按他的话来说,他们哥俩难得坐下来喝酒,没花生米佐酒怎么行?   纪明钧:“……”   其实纪明钧还是想好好吃顿饭的,从结婚到现在,他隔三差五醉一回,铁打的胃也受不住。但徐远洲热情很高,实在不好推脱,纪明钧只好勉为其难跟他喝一喝。   看他们喝起酒来,林静就把买回来的汽水给开了。   徐远洲这才发现林静还买了汽水回来,当时就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好。”   “还有两瓶,要不咱俩也换汽水喝?”纪明钧问。   “这不合适吧?我还带了花生米来。”徐远洲不是很愿意换汽水,觉得太甜,没白酒劲大,就找借口说,“而且这是嫂子买给他们自己喝的,咱们抢她们的喝的,不太合适吧。”   林静连忙说:“没事,你们随便喝,其实我也是按人头买的。”   纪明钧起身走到五斗柜前,拿着两瓶汽水回到桌边,用圆桌边缘把瓶盖敲开,其中一瓶递给徐远洲说:“你嫂子都答应了。”   行吧!徐远洲无奈道:“我也是头一回碰到花生配汽水。”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习惯了。”   徐远洲举起手:“快别,我还是宁可喝酒。”说完仰头喝一口汽水,嗯,真甜!   ……   不喝酒,徐远洲就只能干饭了。   刚得知纪明钧打了两斤米饭回来的时候,林静都惊呆了,只能安慰自己剩下的明天炒饭吃。   但事实证明男人的胃都是无底洞,纪明钧和徐远洲两个人轻轻松松就干掉了一斤多米饭,汤也喝完了,菜也光盘了。完了两人聊天的时候,还能接着吃水果,连给妞妞买的绿豆糕,都大部分进了徐远洲的嘴。   乔丽看到林静眼里的震惊,解释说:“他们当兵的都这样,消耗大,吃得多。”又问纪明钧平时吃多少。   林静低声说:“他一般吃四两米饭,有时候我吃不完,他会帮我吃点。”   可纪明钧今天吃了八两多米饭!比平时多了近一倍!   林静现在很怀疑纪明钧平时是不是没吃饱过。   “可能今天比较饿,”乔丽边喂闺女吃米糊边说,“其实远洲提副营后,运动量跟以前比降了不少,胃口也小了些,今天算是吃得比较多的。”   “那他平时吃多少饭?”   乔丽说:“跟徐副团长差不多吧,多的时候五六两。”   五六两,那也比纪明钧多一二两。   ……   林静和乔丽吃完后聊的是男人,而男人们恰恰相反,他们聊的也和各自媳妇有关,但不是饭量,而是两人的工作。   乔丽是护士,在军分区医院上班,医院护士都是轮班制,一星期要上一次晚班。不过她们晚班时间没那么长,通常是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十个小时左右。而且轮班第二天能休息,习惯了也还好。   但林静的工作就比较熬人了,白班晚班都是整月地上,时间也长,有十二个小时,虽然中间有两个小时吃饭休息的时间,但大晚上肯定不可能回家休息,住得远的是怕路不好走,住得近的是担心睡过了,通常是熬着。   就算是上白班也不容易,早上出门的时候公交还没发车,骑车或者走路上下班。春夏秋三季还好,到冬天就难过了,要再碰上下雨下雪,路更难走。   因此,纪明钧是想给林静换份工作的,他这两天也托人帮忙打听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他希望是天冷下来前。   这些话要是跟别人说,说不定要指责纪明钧,说家属院那么多军嫂上班,别人都熬过来了,就你媳妇不行?   但徐远洲这人骨子里跟纪明钧一样,尊重规则,但不会墨守规则,让他听见这话,肯定得说“别人不知道心疼媳妇,还不许老子舍不得媳妇辛苦了?”,正因为如此,纪明钧才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徐远洲。   徐远洲果然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站在门口帮忙喂他闺女的林静,问:“这事你跟林静说了吗?”   “还没,我想定了再告诉她。”纪明钧说。   徐远洲想了想道:“还是说说吧,万一你托人把事情办妥了,她说喜欢这工作,不想换怎么办?”   刚认识的时候,纪明钧是觉得林静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的,热爱本职工作的人一般是积极向上的,而不会像林静一样,眉眼间笼罩着散不开的忧愁。但现在林静脸上笑容越来越多,每天上班看起来也干劲满满,纪明钧拿不准了。   既然不确定,他打算听从徐远洲的建议,先跟林静谈一谈。   ……   他们七点多快八点开的饭,吃完就快九点了,完了再聊会天,眼看着时针就要往十点去,闺女也困得闭上了眼睛,徐远洲夫妻俩决定告辞。   送走他们夫妻,林静回到饭桌边收拾碗筷,只是她刚把瓷盘和饭盒堆起来,就听纪明钧说:“你先去洗澡吧,我来收拾。”   “这么多碗筷,我还是跟你一块收吧。”林静现在还不好意思把所有的活全给纪明钧一个人干。   纪明钧拦住林静的动作说:“没事,我干活快,时间不早了,你快点洗完我们也能早点休息。”   听他这么说,林静只好收回手说:“那……我真去洗澡了?”   “去吧。”   林静进屋找出当睡衣穿的衣服,抱着经过厨房时,她想了想还是拐进去说:“我会很快出来的。”   纪明钧唇角勾起笑:“你慢点洗也没关系。”   ……   虽然纪明钧那么说,但林静还是简单冲了下就出来了。   反正她每天都洗澡,身上不脏,而且最近气温降了下来,她平时很少出汗,偶尔随便冲冲也没关系。主要是今天实在太晚了,她也想早点搞完躺到床上。   林静快了,纪明钧就显得慢起来,但也没慢多久,进去十分钟左右就出来了。洗完澡后他没直接回房间,顺手把衣服也给洗了。   中途林静出去了一次,让他不用管衣服,明天回来再洗就好。但纪明钧喜欢今日事今日毕,而且衣服都洗一半了,便说:“都搓完了,过两遍水就好,你先睡吧。”   林静听后没有听话地回去,而是走到水池边说:“那我跟你一起清吧。”   本身也没有几件衣服,纪明钧自己几分钟就能搞定,两个人速度当然更快,也就三四分钟,纪明钧拧干衣服,端着盆走到自家晾衣绳前,把衣服一件件晾上去。   晾到林静里面穿的衣服时,她飞快地把衣服从纪明钧手里抢过去,说:“这件我来晾吧。”   纪明钧没说什么,只低笑一声,把盆里的水倒干净,和林静一起回屋。   ……   没躺到床上的时候,总想早点干完活早点休息,可等能休息了,林静又睡不着了。   最终,林静还是翻了个身,面向纪明钧说:“那个……”   纪明钧也同时开口:“有件……”   两人同时顿住,但最后是纪明钧先反应过来:“你先说。”   林静犹豫片刻,开口说:“我今天想了想,伙食这块的支出可以适当增加,以我们都能填饱肚子为标准,你以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纪明钧刚开始还纳闷林静怎么突然说这个,听到这里终于察觉不对劲:“等等,我不一直都是想吃多少吃多少吗?”   林静以为纪明钧还有顾忌,说:“你不用特意节省的,咱俩主食定量差不多八十斤,我胃口小,一个月也吃不到二十斤米,剩下的就算你一顿一斤米也够的。”   纪明钧哭笑不得,伸手拉开电灯,看着怀里姑娘问:“我怎么就一顿要吃一斤米了?”   林静没想到他突然开灯,愣了下说:“八两和一斤好像也没差多少。”   纪明钧明白过来,问:“你是今天看我吃得多,就觉得我平时都没吃饱?”   “不是吗?”林静眨巴着眼睛问。   纪明钧难得噎了下:“不是,我平时也吃饱了,今天是下午多做了几组训练,饿狠了才多吃了点。”   林静信了,但没完全信:“乔丽说徐副营长一顿都要吃五六两米饭。”   “那是他饭桶。”纪明钧顿了顿,说,“我是早些年吃饭不规律,伤了胃,去医院看医生让我别饿肚子,但也别吃太饱,七分就够了。”   这次林静信了,但她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胃不好你还老喝酒?”   纪明钧脸色一僵:“那不是结婚吗,你看今天,老徐让我喝酒我就没答应。”   “你本来打算喝酒的。”林静提醒说。   “那是他逼的,以后我不喝酒了行吧?”纪明钧笑着说,“要是别人问起,我就说媳妇不让喝。”   林静知道翻旧账没意义,嗯了声说:“行。”   “不怕别人说你母老虎?”纪明钧玩笑道。   林静斜他一眼:“你都不怕别人说你怕老婆,我干嘛要怕别人说你母老虎,再说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当寡妇。”   纪明钧:“……倒也没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了,我以前听人说,也不知道哪个单位,有人喝酒喝死了,那段时间我们大院好多人请客都不敢开酒。”林静轻声说。   纪明钧想起在林家喝的两顿酒,说:“现在又开始喝了。”   林静想了想说:“那件事过去好几年了,可能大家都忘了吧。”   纪明钧想,未必是忘记了,只是没那么害怕了而已。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哪怕心生恐惧也是有限度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恐惧会渐渐淡化,等恐惧降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固态萌发。   但这些话纪明钧没说出来,只笑着问林静:“现在还觉得我每天都饿着肚子吗?”   “是你今天吃太多。”林静找借口说。   “其实,你的担心也没有错。”纪明钧说着长叹一口气,“我的确每天都饿着肚子。”   林静疑惑:“你刚才不是说吃七分饱吗?”   “吃饭是七分饱,但吃你,”纪明钧低头吻住林静,声音低沉,“三分饱都没有。”   ……   最后两人还是睡晚了,而且睡得比平时还要晚,第二天林静起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昏沉的。于是,早上又是纪明钧送林静去上的班。   其实林静是不想让纪明钧送的,一来一回太麻烦,但纪明钧不放心她晕晕乎乎骑车去上班,按他的话来说:“天那么黑,你别晕乎乎的摔沟里。”   气得林静瞪他好几眼:“是谁害我没睡够的?”   “是我,都怪我,”纪明钧痛快认错,“我现在不是为了将功折过,送你去上班吗?”   林静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答应让纪明钧送她。   自行车刚出家属院,纪明钧问:“对了,你觉得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林静愣了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不算突然,纪明钧昨天晚上就打算问林静,只是后来说着说着就忘了……好吧,也不是忘了,而是顾不上了,于是这个问题被拖到今天才问出来。   既然要商量,纪明钧就没打算含含糊糊,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如果你还想做现在的工作就算了,如果不想,我就找人给你换个工作。”   林静思考起来,对现在的工作,说喜欢肯定谈不上,但要说她迫切地想换工作,那也没有。她很早就知道,对大多数人而言,工作并不能承载远大的梦想,而只是赖以生存的依仗。   而她,正是这大多数人之一。   既然与理想相差甚远,那做什么工作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当然,如果能有更轻松的选择,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林静有些担心,问:“换工作麻烦吗?会不会有影响?”   纪明钧脑袋往后靠了靠,语带笑意说:“放心,不麻烦,就是换的工作可能不会太轻松,但时间上会短一点,不用日夜倒班。”   林静好奇起来:“什么工作啊?”   “现在不告诉你,等定了再说。”纪明钧卖关子说。   “哪有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   “我这是怕你知道了,到时候事情没成心里失望。”纪明钧很有自己的道理。   其实林静觉得她就算知道了,最后事情没成也不会失望,但她懂纪明钧的意思,只笑了笑说:“那我就等着惊喜啦!”   说话间到了制衣厂门口,纪明钧刚停好车,就听有人问:“纪副团长来送静静来上班啊?”   纪明钧闻声抬头看去,见是个生脸,疑惑地看向林静:“这是?”   林静伸手指向来人,介绍说:“这是刘姐,跟我一个小组的同事。”   来人正是刘菊芬,她老远就认出这是林静的自行车了,只是她没见过纪明钧,而林静坐在后座被他给挡住了,看不到脸,所以直到两人到跟前她才敢上前打招呼。   听到林静的介绍,刘菊芬连忙说:“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小刘就好!”这可是副团长,大官嘞!   要说他们单位还是林静运道好,不鸣则已,一鸣就嫁了个副团长!关键是人有出息就算了,模样长得还俊。   国庆当天刘菊芬走亲戚去了,没参加林静婚礼,所以之前听人说林静男人相貌好,她总觉得是那些人夸大了,真人顶多就长得周正些。   今天一看可不得了,要不是知道林静男人是当兵的,她准得以为这是电影明星哩!   纪明钧因为敢拼敢干,当兵没两年就当上了小队长,而特种部队里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年纪也大多比他大。为了让自己关键时候镇得住人,他报年龄向来是往大了说。但自打跟林静结婚后,纪明钧再说年龄就不愿说自己三十了,报的都是实岁。   没错,他开始装嫩了。   叫小刘当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人本来就比他年纪大,于是纪明钧毫无心理负担喊道:“刘姐。” 第35章 要利息 虽然刘菊芬主动说让纪明钧喊小……   虽然刘菊芬主动说让纪明钧喊小刘, 但他愿意喊姐,她当然不会不乐意,甚至还觉得他挺客气, 脸上笑开应道:“诶!”   话音刚落, 刘菊芬就看到个人从两人身后走过进了制衣厂大门。虽然现在天还不是很亮, 但刘菊芬眼神好, 眼一瞟就看到了对方回过头时紧抿的唇,等人走后就跟林静说:“你看见方亚兰刚才的表情没?”   林静是北朝制衣厂, 面朝家属院站着的, 当然也看到了方亚兰,但没特意往人脸上看, 便摇头问:“怎么了?”   刘菊芬叉起腰学了方亚兰的表情, 然后说:“我觉得啊, 她心里肯定特别嫉妒你。”   林静还以为刘菊芬要说什么, 结果……顿时哭笑不得:“您这想得也太多了,我又没怎么着她,她干什么嫉妒我啊?”   “嫉妒还能有理由?”刘菊芬觉得林静太天真,“当初就因为怕你抢她风头, 她都能故意害你错过联谊会, 现在她只找个营长,你嫁了副团长, 她心里能好受?哦对, 纪副团长您还不知道这事吧?”   刘菊芬说着想起纪明钧还在,三言两语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 然后总结道:“我们都说啊,您和静静是天定的缘分,别人想拆也拆不掉。”   纪明钧听着这话当然高兴, 但他也知道,那晚从礼堂出来的时候,他是想抽根烟就离开的。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和林静未必能遇到,而就算遇到了,他们也不一定能顺利结婚。   想到这里,纪明钧握住了林静的手,问:“她丈夫也是当兵的?”   “那可不,两人还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刚处上的时候她可得意了,走路都斜着眼睛看人。”刘菊芬想了想说,“不过两人还没结婚,在处对象呢,你们都是当兵的,她对象您应该也认识吧?”   那晚参加联谊会的军官虽然多,但营长就一个,纪明钧说:“认识。”   刘菊芬回过味来,有些担心:“我刚才那些话,您不会跟她对象说吧?”   “不会,我和他不在一个团,不熟。”纪明钧说道。   刘菊芬松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就听林静提醒“快到上班时间了”,便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哎呦一声说:“我得赶紧走了,静静你跟我一起进去不?”   “您先进去吧。”林静说。   “那我先走了,”刘菊芬跟两人道完别,还不忘热情相邀,“改天有时间,你和纪团长到家里吃饭去啊!”   刘菊芬进去后,林静也对纪明钧说:“那我也去上班了?”   纪明钧嗯了声,打算把车给林静推进去,但林静说:“车你骑回去吧,我晚上坐公交回去。”   纪明钧闻言没表示反对,只说:“那我晚上来接你。”   “不用了,我下班在门口坐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家,你来接我还得等。”林静说着上前,给纪明钧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拍拍他的胸口说,“晚上见,老纪同志。”   纪明钧本来还挺享受,听到最后的称呼脸色僵了,正想捏捏媳妇脸蛋,结果她早有准备,说完一溜烟跑了。   看着她挥着手的背影,纪明钧失笑,摇摇头骑上自行车也离开了。   ……   说来也巧,早上送林静上班的时候碰上方亚兰,下午回去的路上纪明钧又碰到了赵弘毅。   但如纪明钧跟刘菊芬说的一样,他和赵弘毅不在一个团,关系说不上熟,所以没打算过去打招呼。只是跟纪明钧一起出军营的徐远洲是社交小能手,军分区就没有他说不上话的人,见人就笑:“赵营长你也回去啊?”   赵弘毅闻声回过头,看见两人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嗯,你们也回去?”   “回啊,大晚上不回家能去哪?”徐远洲说着伸手一指纪明钧,打趣道,“要说这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老纪以前恨不得住团部办公室,现在有了媳妇,每天都踩着点回家。”   纪明钧呵呵:“你没结婚。”   “所以我跟你一样踩着点回家啊。”徐远洲嘿笑着说,又问赵弘毅,“对了,听说你现在处了个对象,什么时候请酒啊?”   赵弘毅性格内敛,和徐远洲关系也没熟到能说私事的程度,神色尴尬地笑了笑,含糊道:“还没定。”   徐远洲不是愣头青,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干笑两声说:“这样啊。”   “听说你对象也是制衣厂的?”纪明钧突然问。   赵弘毅问:“对,怎么了?”   不等纪明钧回答,徐远洲就说:“你可能不知道,老纪媳妇也是制衣厂的,跟你一样,他们也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   赵弘毅虽然知道纪明钧刚结婚,但不知道其中细节,听徐远洲说才恍然大悟:“这么巧?”   “是啊,你对象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跟老纪媳妇认识。”徐远洲热心地问。   赵弘毅回答说:“她叫方亚兰。”   “方亚兰?”纪明钧问。   徐远洲听他这话音,笑着问:“你知道?难道你媳妇真跟他对象认识?”   纪明钧说:“我和静静在联谊会上认识的时候,她不是被弄脏了衣服吗?”   “没错,”事情过去还没多久,徐远洲当然认识,“当时我让你送她回家,你还不乐意,现在,嘿嘿,打脸了吧?”   纪明钧淡淡一笑,继续往下说:“弄脏我媳妇衣服的人就是方亚兰。”   徐远洲脸上笑容僵住,扭头看一眼面色沉静的赵弘毅,打圆场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纪明钧摇头:“误不误会除了她本人,别人也不清楚,反正那天晚上她答应帮静静借衣服,结果你也看到了,要不是遇上我,静静还不知道得在外面等多久。”   纪明钧虽然是副团长,级别比赵弘毅高,但两人不是一个团的,平时工作交集不多,更算不上上下级,所以赵弘毅也不怕纪明钧,听到这里刹住自行车,直直朝他看去问:“纪副团长,你什么意思?”   纪明钧的想法很简单。   他和赵弘毅虽然不熟,但基本情况还是清楚的,赵弘毅前头媳妇没了,一个人带着三个娃,之前去联谊会,就是为了给孩子找个后妈。   而方亚兰这人,他虽然没正式打过照面,但通过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说的,大致可以判断这人心思不正。   赵弘毅和这样的人结婚,自己过得如何不论,三个孩子以后的处境怕是难了。   当然,纪明钧也没非要阻止他们结婚的意思,就是恰好碰到赵弘毅,看在孩子,也看在他们认识的份上,提醒他两句。   他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就算了,反正日子是他在过,跟自己没关系。   但看着赵弘毅的表情,纪明钧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留下一句“没什么意思”,就踩着自行车走了。   纪明钧走得干脆,徐远洲却在心里叫苦,看着赵弘毅沉静的表情,干笑着说:“他这人就这样,你别介意。”   但要让徐远洲自己说,如果一个关系不算熟悉的人,突然跑到面前说自己对象的坏话……虽然说坏话的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但他心里肯定会不痛快,不把人骂一顿已经算很有风度了。   因此,徐远洲自己都觉得他打圆场的话怎么听怎么苍白。   但要让他说出更有力的解释,他办不到,只能借口有事,踩着自行车火速跑路。   紧赶慢赶,终于在家属院门口看到纪明钧,好吧,是他把车停在路边没进去。徐远洲骑着车过去,刚停下就说:“你当着赵弘毅的面说那些话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看到他想起来就说了。”纪明钧语气淡淡。   “你说完是痛快了,把我给尴尬的,刚才跑路的时候都没敢看他表情,就怕他揍我。”徐远洲说着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给纪明钧,见他摆手诧异问,“真戒了啊?”   “真戒了,烟酒都戒了。”纪明钧强调说。   徐远洲嘿了声:“你这人可真是,结了婚成神仙了。”   纪明钧斜徐远洲,没说话。   徐远洲吸了口烟,笑话他问:“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叫什么吗?”   纪明钧沉默,没搭理他。   徐远洲也不要他搭理,自问自答说:“用我们老家话来说就是护崽,儿子被别人儿子欺负了,就去找人爸爸告状。”   “那是我媳妇。”纪明钧不满地说。   “是是,媳妇,但意思差不多嘛。”徐远洲弹了弹烟灰说。   “不是为了这,”纪明钧看到徐远洲不信的表情,改口说,“不完全是为了静静。”   “那你还为了什么?”   多年兄弟,没什么好隐瞒的,纪明钧就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   徐远洲听后啧啧两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热心肠。”说着对上纪明钧的目光,讪讪道,“行吧,你这人一直热心肠,但你想想,就算赵弘毅听了你的话,认清了那方亚兰的真面目,他心里就能感激你吗?”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纪明钧从没想过让赵弘毅感激他。   明白纪明钧的态度,徐远洲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知道,纪明钧这人看着冷,实际上他才是有赤子之心的那个,他参军是怀抱着一腔抱负,愿意为了国家安定抛头颅洒热血。   但他就不行了,他最开始当兵就是为了能吃饱饭,进特种部队是为了早点提干,因为他听说军官转业分配的工作比义务兵复原安排的好,再后来则是为了多攒点钱,早点娶上媳妇。   因此,当徐远洲提了干,攒够了钱,娶上了媳妇,出任务再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怕了。   徐远洲想,如果是他身处纪明钧的位置,他应该不会到赵弘毅面前说这些话,反正都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只是他这人虽然不够纯粹,但他却能理解纪明钧,叹了口气说:“行吧。”   说着眼角余光扫到由远及近的身影,捂住脸说:“他来了。”   “看你这点出息。”纪明钧没好气地说,很见不得徐远洲这样。   徐远洲则说:“我这不叫没出息,叫脸皮薄,你说他跟他对象要是真散了,咱们这算不算棒打鸳鸯。”   “是我,没咱。”纪明钧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头也不回拐进家属院的人,“而且,他们未必会散。”   徐远洲心想没散也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赵弘毅会不会因为刚才那些话记恨上纪明钧。   但徐远洲知道,纪明钧不是怕事的人,而且先不说赵弘毅跟他们不是一个团的,使不了绊子,就算他们工作有交集,赵弘毅要真是这么个不识好人心的糊涂蛋,那他也不足为惧。   徐远洲说:“行吧,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回去不?还是在这等你媳妇?”   “你先走吧。”纪明钧说。   徐远洲没忍住又啧了两声,挥手说:“走了。”   ……   其实赵弘毅看到了站在路边两人,但一来他们关系没那么熟,二来纪明钧还说了那些话。   就像徐远洲想的,虽然赵弘毅知道纪明钧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但听到那些话,他心里的确不太高兴。   谁能高兴呢,他跟人处得好好的,突然有个人蹦出来说“你对象人品不行”,是个人心里都不会太痛快。如果赵弘毅再年轻十岁,说不定还要跟纪明钧打一架。   但他已经不是十八、九的愣头青,他二十九了,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结婚,也不仅是为了找个相知相爱的人,更是为了给孩子们找个好后妈。   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纪明钧说的那些话。   正思考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嘴里喊着“冲啊”,从旁边栋的院子里冲出来,直直撞向自行车。好在赵弘毅反应快,及时稳住车,同时伸手把即将倒地的孩子捞起来,沉声喊道:“赵向东!”   赵向东站稳身体,冲赵弘毅嘿笑:“爹,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啊?”   赵弘毅抬头看向两边举着竹竿,系着红布当红旗的孩子,冷声说:“我再不回来你就要翻天了!赶紧给我回去!”   赵向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爸,赶忙冲朋友们挥挥手,表示自己得回家了,然后一路小跑跟上亲爹,跳到他自行车后座。   也没坐多久,就几十米的距离,赵弘毅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往院里走,随口问:“你弟弟妹妹都吃了没?”   “中午吃了,我去给他们打的饭。”赵向东拍拍胸口邀功说。   但赵弘毅并没有表扬他的意思,直接问:“晚上呢?”   “晚上……晚上我不也才回来嘛。”赵向东挠着脑袋,越说越心虚。   走在前面的赵弘毅已经到了自家门口,通过敞开的大门,他能将里面的狼藉尽收眼底,心里腾地烧起一股火:“赵向东!”   赵向东也已经看到了屋里的景象,连忙举手说:“不是我!”   赵弘毅没理儿子,大步走进屋里,一路走一路捡,当他拎起内胆破碎,水流了一地的暖水瓶时,眼睛里染上疲惫,转头看着赵向东说:“你都八岁了,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一句话,让赵向东红了眼眶,但他不敢哭,眼眶酸热也紧咬着牙。   赵弘毅没继续说儿子,推开两个房间看了看,二女儿和小儿子都不在,问:“你弟弟妹妹呢?”   赵向东闷头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找!”   儿子出去后,赵弘毅拎着暖水瓶坐到饭桌旁,用手拧开底部,将里面的内胆倒出来,外壳是好的,到时候换个内胆能继续用。   但内胆不能留家里,玻璃碎容易扎人,干脆拿着扫把把地也给扫了,其他的板凳该修的修,该扔的扔。他干活麻利,不多时客厅就干净整洁起来。   看着劳动成果,赵弘毅心情稍微好了点,只是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太久,当他看到闺女牵着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上脏兮兮,哇哇哭着的小儿子进门,放松的神情再次沉凝:“怎么回事?”   “打架了呗。”赵向丽说。   “跟谁打架?为什么打架?”赵弘毅追问。   赵向丽打小就爱干净,进屋后就放开了弟弟的手,走到浴室里撸起袖子打肥皂,边搓边说:“还能有谁,十五栋那两个啊,原因你自己问他吧。”   闺女不愿意说,赵弘毅只好去问小儿子,但小儿子只知道哭。   赵弘毅虽然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他忙于事业,真没怎么带过孩子。媳妇在的时候是媳妇管,媳妇去世后,他家虽然指望不上,但岳母愿意给他带,就送岳母家了。   老太太对外孙当然好,把孩子交给她养赵弘毅也能放心,问题是过年那会他回老家,老太太竟然起了把妻子堂妹说给他的心思!   这太荒唐了!   现在都新社会了,哪怕是堂妹,但续娶妻妹这种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他?哪怕不为自己的名声前途考虑,只为了三个孩子不被嘲笑,他也坚决不能答应这种事!   偏偏老太太别的地方都很通情达理,在这件事上却坚持己见,坚称其他人都会苛待三个孩子,唯有妻子堂妹是真心对他们好。而妻子堂妹不知道是被逼的,还是真的愿意,竟然也愿意嫁给他。   而更糟糕的是,在过去半年里,老太太没少给三个孩子灌输堂姨会成为他们后妈的概念。又因为妻子堂妹在父母去世后一直寄住在岳母家,经过半年多的相处,虽然大儿子二女儿抵触她当后妈,但小儿子却很依赖她。   而这,正是赵弘毅将三个孩子从岳母家接回来的主要原因。   只是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赵弘毅想得很简单,长子已经八岁,差不多该懂事了。二女儿年纪小点,今年六岁,但她打小就老成,也能帮上哥哥的忙。小儿子今年四岁,已经会自己穿衣服吃饭,顶多就是要哥哥姐姐看着点。而他除了值班,平时晚上都能回来,虽然家里没有女主人,但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但孩子真接到身边,赵弘毅才知道自己天真了。   长子和二女儿到年纪了要上学,虽然他们上下学不用人管,但他们不在家小儿子就没人带,他只能花钱请邻居帮忙看着。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长子贪玩不懂事,回来不知道帮忙就算了,时不时带小伙伴到家里,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二女儿虽然老成,但性格孤僻。小儿子更不用说,回回出去玩都要哭着回来。   他每天工作一堆烦心事,回来了也总是陷入焦头烂额中。   而这,也是他决定听从建议,参加联谊会的主要原因。   这个家,需要一个女主人了。   说实话,赵弘毅心里是满意方亚兰的。   他都三十了,又是再婚,也不敢考虑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想找个性格温柔,愿意对他的孩子好的女人。   刚开始因为方亚兰年纪小,他心里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心喜欢孩子,但在几次相处中,他能感觉到方亚兰是真心喜欢孩子。他也带孩子见过方亚兰,过程中她很细心,会注意到向东衣袖破了,也会温柔地给老幺擦嘴吧。   唯有二女儿不喜欢她,甚至不愿意跟她接触,赵弘毅问过原因,但她也说不出来,只是央求他不要和方亚兰结婚。   而这,正是赵弘毅这段时间犹豫的原因。   但现在,看着啼哭不止的小儿子,赵弘毅想他该做出决定了。   ……   “革委会站到了,有下车的赶紧啊!”   听到售票员大姐的喊声,林静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几个穿工装的人鱼贯而入,而陈茹则缀在最后面。   陈茹也看到了林静,冲她挥了挥手,穿过过道上站着的人挤到她身边问:“你今天怎么没骑自行车?”   车上人多,林静站在后门边,右手往上紧紧抓住栏杆说:“早上老纪送我去的单位,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晚?”   陈茹说:“老家来信,我去邮电局打了个电话。”这时候打电话光转接就要好几分钟,而且去邮电局打电话的人多,她光排队就花了进一个小时,最后电话接通,没说两句就挂了。也不敢多说,一分钟一块钱呢。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林静迟疑问:“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茹面露无奈:“能发生什么事?还是老一套,身体不好啦,活不了多久啦,就等着孙子续命啦!”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不瞒你说,我本来都不想来打这通电话。”   “怎么又来了?”林静问。   “不来不行啊!我要不打这通电话,过年回他家那日子真是没法熬,照他妈那脾气,肯定得变着法子说我不孝顺,知道她身体不好连个问候都没有。”说到这里陈茹自嘲地笑笑,“一个小时换半个月消停,值得。”   听着陈茹的苦笑,林静安慰说:“其实换个角度想,起码王营长父母都在老家,一年到头受罪也就那半个月,忍忍就过去了,总比和公婆住一块好。”   “这倒也是。”   其实不止一年,陈茹和王营长结婚两年多了,到今年才说要回去。   但这也是暂定的,因为部队不像别的单位,哪怕要值班也只需要一两个人,部队是大比例原地过年,小比例能有假期回老家,而名额则是轮流的。前两年王营长都没回,按顺序今年应该轮到他,但现在离过年还早,随时可能有变故,所以他们今年也不一定能回去。   这么一想,陈茹心里舒坦多了,反正就算回去,也就十来天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到家属院门口。   刚下车,陈茹就用胳膊拱林静:“你男人在等你哟~”   林静被她哟得脸颊发热,但她还算稳得住,回拱了一下陈茹,带着笑容走到纪明钧面前:“你怎么在这站着?”   “等你。”纪明钧推动自行车,看了眼陈茹问,“你们怎么碰到了一起?”   “她去邮电局打电话,正好跟我上了同一辆车。”林静说完又问,“你等多久了?”   “几分钟。”   “下次别等了,晚上风那么大。”   “我穿得厚。”   “脸吹着也疼啊。”   “下次再说吧。”   两人说着话走进十八栋的院子,隔壁依然是大门紧闭,王营长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择菜,陈茹进屋放下包后也开始干活。   宋玉萍男人今天也回来得早,手里拿着三个饭盒,正准备领着俩孩子去食堂。因为宋玉萍下班晚没人做饭,他们家也是长期吃食堂的。   打过招呼,林静和纪明钧开门进屋,放下东西也开始忙活起来。   林静生火,纪明钧杀鱼,分工合作。   是的,他们还剩下一条鱼没吃完。   虽然每天都能吃上肉很开心,纪明钧厨艺也很好,但一连四天都是鱼,林静还是有点腻了,跟纪明钧商量说明天要不买点肉回来。   “你还有多少肉票?”纪明钧问。   林静想了想说:“半斤猪肉?”   蛋尽肉将绝,好像有点惨,两人对视片刻,又齐齐笑出来,纪明钧说:“买吧,还能做盘五花肉。”   ……   今天没做红烧鱼,吃了几天纪明钧也腻了,改成了香煎,多放辣椒,换换口味。   新菜备受媳妇好评,纪明钧也有些惊讶,他们认识以来,出去吃饭林静点的菜口味都偏清淡,辣椒最多的也就是小炒肉。张秀梅也说林静爱吃甜口,他还以为林静不爱吃辣,以至于有他切辣椒时特意问了几次林静的意见。   林静摇头说:“我什么口味都吃,不过我吃太辣会长痘,所以平时不怎么吃。”   “那今天怎么吃辣的?”纪明钧问。   林静想了想说:“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纪明钧点头:“那你有什么忌口吗?”   “忌口?我不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   林静想了想说:“青蛙、蛇还有田鼠,这些我都不吃,其他的就还好,哦,我还不吃香菜。你呢?有忌口吗?”   “没有。”纪明钧摇头,他饿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吃。   因为今天吃饭早,两人洗完澡洗干净衣服才刚过八点半。林静想这么早躺床上也睡不着,拿出结婚时别人送的布料,从中拿出之前就看好的颜色到次卧,准备趁这几天有空把背包给做了。   林静不在,纪明钧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便跟到次卧看她干活。   虽然林静之前给纪明钧做过衣服,但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干活,唔,和平时挺不一样的。   干活时的林静是专注而严肃的,她紧紧抿着嘴唇,用手在尺子的辅助下,画下一条又一条直线。画线的时候她没有犹豫,过后也没有任何涂改,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画完线条,开始裁剪,这期间林静下手依然游刃有余,没多久,她就裁剪好了布料,将线串好,慢慢踩动缝纫机。   纪明钧本来还想和林静说说话,但看她这么专注,不好再打扰她,去主屋拿了本书,坐一旁慢慢看着。   以上,是林静第一晚开工时,纪明钧的作为。   只是当林静连续三晚开工,昨晚背包做袜子,虽然袜子是给纪明钧做的,但他已经不能淡定地坐在一边看书了。   “静静,九点半了。”纪明钧提醒说。   “就差一点了,我做完就去睡。”林静丝毫没有领悟到丈夫的意思,踩着缝纫机说,“你困了先睡吧。”   纪明钧暗示道:“你不觉得我们最近几天都没能好好交谈吗?”   林静疑惑:“没有啊,我们不每天都有说话吗?”   媳妇一心干活,纪明钧只好说得更直白一些:“更亲密的交谈?”   林静踩缝纫机的动作顿住,纪明钧长出一口气,正想说“我们早点休息吧”,就听媳妇问:“你指的是?”   纪明钧噎了下,决定放弃言语暗示,直接将林静拉进自己怀里,然后低头亲了她一下:“像这样的亲密交谈。”   林静的脸热起来,语无伦次说:“这、这算什么交谈?”   “不是亲密交谈,那是亲密接触?”纪明钧一脸真诚,手却顺着林静的衣摆往里探去。   虽然两人结婚已经有一段时间,夫妻生活也算频繁,但地点从没离开过主屋的床。突然从主屋跳到次卧,虽然纪明钧坐的也是床,但这张床没有铺床单……啊不是,最重要的是,次卧没窗帘啊!   林静慌忙按住纪明钧的手,说话都结巴了:“等、等等等!”   “嗯?”纪明钧低头看着林静。   对上他灼热的眼神,林静选择放弃抵抗,将头埋进他怀里,瓮声说:“去床上。”   “这不就是床?”纪明钧逗她。   “主卧的床!我们睡的床!”   见她恼了,纪明钧低笑两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主屋。   结束后,纪明钧搂着林静给她算账:“说好了一星期四天,结果这个星期算上今天,才有两回,也就是说,你还欠我两天,但这星期只剩下一天了,所以最后你还得欠我一天,林静同志,你想想该怎么办吧?”   林静累得不行,并不是很想跟他算账,闭着眼睛说:“你想怎么办?”   “欠债得还钱,你欠了我一天,得还吧?”   虽然很想赖账,但看纪明钧这架势,林静觉得自己敢摇头,今晚肯定不用睡了,便说:“行。”反正四天和五天也没差多少。   听媳妇答应,纪明钧继续往下说:“这借钱有利息,你欠了我一天,也应该有利息吧?”   林静惊呆了,她睁开眼睛看着纪明钧,问:“你是黄世仁吗?”   纪明钧哈哈大笑,捏了捏媳妇的脸蛋说:“放心,我没黄世仁那么黑,一倍利息好了,你欠我两天。”   林静不想理他了,翻身背对着他。   但没一会纪明钧贴过来,边给她揉腰边说:“怎么样?答不答应。”   虽然腰上很舒服,但林静还是决定不理他,继续消极抵抗。只是没多久,腰上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他的嘴巴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林静颈侧,弄得她有点痒,只好用手捂住脖颈。   但紧接着,吻就开始往下。   林静被闹得没办法,只好转过身抱怨:“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纪明钧亲了下她的唇,笑着问。   林静睁开眼,嗔道:“就知道耍无赖。”   此时的林静,眼睛水润,脸蛋通红,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看得纪明钧忍不住又亲了她一口:“那你答不答应?”   林静将脸埋进纪明钧怀里,放弃抵抗说:“随你随你都随你!”   ……   第二天林静是被雨打瓦片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看向窗帘,隐约可见外面光线,但跟平时比还是黑不少。起先她以为是时间还早,看过闹钟才知道已经快九点了,赶紧爬起来换衣服。   走出主屋,透过敞开的大门,林静看到外面雨水倾泻,砸到地上的水珠迅速汇集,朝水沟流淌而去。   没看到纪明钧,林静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他和王营长站在屋檐下聊天。   纪明钧本来是背对着林静的,但可能是听到了声音,转头看过来,然后毫不犹豫转身,走向林静问:“起来了?饿不饿?我打了早饭回来,就放在饭桌上。”   虽然不明显,但林静觉得王营长笑了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冲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纪明钧说:“我刚起来,还好,你们说话吧不用管我,我先去洗脸。”   纪明钧已经走到林静面前,看她精神头挺好,像是睡足了,便露出笑:“那你先去洗脸吧。”目光扫到林静颈侧,低声说说,“唔,最好再换件衬衣出来。” 第36章 夸我啊 直到林静回到房间,对着镜子看……   直到林静回到房间, 对着镜子看到颈侧的痕迹,才知道纪明钧什么意思,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   而且痕迹在右侧, 她刚才出去的时候, 纪明钧他们正好站在右边, 再想起王营长脸上的笑, 林静觉得自己要没脸见人了。   偏偏纪明钧进屋还问:“还没换衣服?早饭要冷了。”   “都怪你!”林静抬头瞪他。   纪明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是真没想到, 但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 只好想办法哄媳妇:“其实颜色也不深,到你明天上班应该能淡下去。”   林静想她现在哪还管得了明天, 想到刚才的事她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撇过头去不理他。   纪明钧知道自己惹恼了媳妇, 走到她面前认错:“我错了。”   “错哪了?”林静斜他。   “错在不该亲你脖子, ”纪明钧顿了顿,补充,“亲太狠。”   “纪明钧!”   “我保证没下次了!”纪明钧赶忙抱住媳妇说,“其实我亲的这地方, 衬衣领子肯定能遮住, 不会有人发现的。”   “刚才王营长肯定发现了!”林静说。   纪明钧一愣:“他怎么发现了?”   林静把刚才的事说了:“他肯定在笑话我们!”   纪明钧没忍住笑,然后在媳妇控诉的目光中敛起笑容, 表情严肃说:“我觉得, 你肯定是误会了,今天下雨天色暗, 我都是走近了才看到你脖子上的痕迹,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林静被安抚住了,但又有点担心:“万一他眼神比你好呢。”   “我可是神1枪1手, 他眼神能比我好?”纪明钧挑眉,显然对自己的视力很有信心。   “那他冲我们笑……”   “他那是在笑话我,跟你没关系。”纪明钧说。   “笑话你什么?”   纪明钧咳嗽一声说:“笑话我太紧张你。”   林静脸红了,彻底接受了纪明钧的解释,说:“我要换衣服了。”   “你换,”纪明钧想说他就看看,什么都不会干,但对上媳妇的目光,举手说,“行吧,那你换好衣服快点出来吃饭。”   林静嗯了声,看着纪明钧带上门出去,才把身上的连衣裙脱下来,换上高领的衬衣。   林静平时穿衬衣不喜欢扣到顶,总觉得勒得慌,但今天扣完第二颗扣子,虽然也能遮住痕迹,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全,想想还是把最上面的扣子也系上了。   但就是这样,林静今天也不想出门了,她心虚。   不过今天本来就下雨,林静想出门也出不了,吃完饭便去次卧开工,打算把昨天剩下的活做完。   只是做了会总觉得不得劲,今天本来就是阴天,缝纫机又不是对着窗户放的,光线太暗了,费眼睛,就打开了电灯。   开灯后林静干活就快多了,几分钟缝好袜子,翻过来看了眼,觉得挺好,便和之前的一起收起来,打算等天晴后一起洗了晾干。   收起袜子,林静又从衣柜里翻出块军绿色的布料,可能是因为家属院里住的都是军人,里面供销社别的料子不多,军用布料却不少。林静上次去供销社看到,就用家里剩下的布票买了块料子回来,打算给纪明钧做衬衣。   这是老早就计划要做的,只是前段时间太忙,所以拖到了现在。   做衬衣可比做背包或者袜子麻烦多了,光画线就花了林静不少时间,一上午连裁剪都没完。吃饭的时候,林静按照过去一星期的空余时间估算了下进度,下周日能做好就谢天谢地了。   媳妇想着自己,纪明钧当然高兴,但福利不能忘,提醒说:“你还欠我两天。”   林静脸颊鼓起来:“是给你做衣服。”   “没事,我勤俭节约,旧衣服一样穿。”纪明钧大言不惭地说。   林静:“……”行吧。   ……   下午林静没有一直待在次卧做衣服,倒不是她要罢工,而是纪明钧觉得她上班也是做衣服,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都拿来做衣服太浪费。   就像他说的,旧衣服无非是衣袖短了点,磨损严重点,反正穿在里面别人又看不到,没必要急着赶工。   他都这么说了,林静还忙活什么呢,泡一壶茶,装一盘花生瓜子,坐到院子里跟人唠嗑。   雨水中午就停了,但地面还湿漉漉的,好在是石子地,踩了不脏鞋。   不过林静注意到其他院子跟他们院子不一样,院子里就一条石子路连通左右,再就是各家门口铺了一截,其他地方都是泥地,有人围起来种花,也有人翻开种菜。前者好说,后者施肥的季节前后邻居可遭了殃。   而且走道的石子是五颜六色的鹅暖石,其他地方的就没那么讲究了,就是普通石头,只是可能踩得多了,表面没什么尖的地方,一看就是后铺的。   “就是后铺的,好像是之前住这院子的几家一起搞的。”宋玉萍说着看看地面,笑道,“不瞒你们说,当初我撺掇着我家那位换房子,就是看中这院子了。”   林静以为宋玉萍刚来随军就住进了十八栋,听她这话好像不是,便问:“你以前不是住这?”   宋玉萍摆手说:“我刚来那会住前面七栋,院里有一户把地都开了,种了一大堆菜,夏天把我熏的啊!那日子简直了,我实在受不了,又看这栋有空屋子,就搬过来了。”而且她决定换房子前把十八栋前后院子都看了,确定没人种菜才让丈夫打的神情。   “七栋好像现在也没人种菜。”陈茹随军两年,对家属院比林静熟。   宋玉萍点头,面露唏嘘说:“你们随军晚不清楚,我刚才说的就是赵营长媳妇,她前年生病住院,熬了半年去世了。”   陈茹面露恍然:“原来是她啊。”   “是啊,当时为了种菜这事,我没少跟她吵架,结果……”宋玉萍叹了口气,“好好的人,还那么年轻就没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们之间也没多大矛盾……”   陈茹来随军的时候对方已经住院,两人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到底在一个大院里住过,算是邻居,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也忍不住跟着叹气:“我记得她好像年纪不大。”   “四一年出生的,到今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八。”宋玉萍说,“她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今年也才八岁,小小年纪没了妈,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   陈茹想起来问:“听说赵营长之前把孩子送回老家了,怎么又接了回来?”   宋玉萍也不太清楚,猜测说:“可能是老家没人管吧,你不知道,赵营长亲妈也去得早,亲爹早早娶了后妈,他是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来当的兵。你想先,亲儿子他爹都不管,能管孙子孙女?”   “赵营长也不容易。”陈茹感叹说。   “是不容易,当爹又当妈的,向东那孩子也不让人省心,成天到处疯玩。”宋玉萍说着想起件事,“不过听说赵营长最近处了个对象,说不定年前就能有好消息。”   “是上次联谊会认识的吧?”陈茹也知道这事,又问林静,“静静你和纪副团长是不是也在联谊会上认识的?”   林静点头:“是。”   “那你认不认识赵营长对象?听说那姑娘也是制衣厂的。”宋玉萍好奇问。   林静张大嘴巴,想了想说:“是不是搞错了?”   宋玉萍不解:“什么?”   “你们说的赵营长的对象,应该不是我们单位的吧?”林静迟疑道。   这次制衣厂参加联谊会的,都是未婚女同志,而她们在联谊会后有没有处上对象,处上了对象又是什么情况,基本到联谊会结束第二周就传遍了。   哪怕林静没有刻意去打听,也能确定没有人的对象是带着三个孩子的鳏夫。营长倒是有一个,就是方亚兰的对象,但她平时没少在车间说她对象的情况,听着也不像是宋玉萍口中的赵营长。   其实宋玉萍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只聊天的时候听人说过一耳朵,而且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所以她也不太能确定。   听林静这么说,宋玉萍便迟疑道:“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陈茹说:“肯定是你听错了,如果是一个单位,怎么都会传出点消息,联谊会不还有纺织厂参加吗?兴许是纺织厂的女工。”   “也有可能。”宋玉萍沉吟说,“就是不知道赵营长对象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对孩子好?”   “这就说不准了,再怎么性格好,不是亲生的难免隔一层,要是自己没孩子还好,要是有孩子……”   陈茹没说下去,但宋玉萍也是当妈的,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嘀咕说:“赵营长看着是个有成算的,应该不会看着孩子被欺负吧。”   陈茹想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说得准?但想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说:“希望吧。”   ……   本来方亚兰和赵弘毅约好的星期天带孩子去公园玩,但可能是因为下雨,但到地方的时候方亚兰只看到了赵弘毅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热情了几分。   一个多月下来,方亚兰实在是烦透了每次都要带个拖油瓶的约会。   倒不是因为她讨厌孩子,而是赵弘毅的三个孩子太难搞,老大爱捉弄人,这段时间没少干往她裙子上扔虫的事;老二就更不用说了,明明才六岁,心眼多得很,说话还总爱给她挖坑,要不是她多活了一辈子,准得栽她手里;老三看着倒是个普通小孩,就是爱哭,现在一看到他哭方亚兰就觉得头大,只是为了维持温柔有耐心,又喜欢小孩的人设,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哄。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讨好赵弘毅,也为了和未来大佬搞好关系,方亚兰是真不想搭理这三个小孩,心累。   而且为了照顾孩子,约会的时候方亚兰难免会忽视赵弘毅,难以达到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方亚兰现在很怀疑,他们之间迟迟没有进展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存在。   再就是方亚兰没跟别人说全赵弘毅的情况,虽然她知道赵弘毅以后会成为大人物,只要抓紧她,自己未来也会成为人们眼中的人生赢家,但现在赵弘毅只是个营长。   要是没林静嫁了个一婚的副团长这事,她也就坦白了,反正别人在背后说嘴她也能当成是嫉妒。可现在,光是想想方亚兰都觉得难受,只能往后拖着。   所以她和赵弘毅约会,都是找那种没熟人的地方,逛公园也是来的市中心。   和赵弘毅走在公园的绿道上,方亚兰心里琢磨是不是该提议换个地方,可换地方去哪她心里又没主意。   如果是四十年后,她就不用担心去哪里约会了,电影院就挺好,最好可能爱情片,电影里的男女主亲亲我我,看电影的情侣也能偷摸着牵牵小手。但现在是六十年代,电影院里放的都是主旋律,剧团演出也没什么好节目。   唉,还是太落后了。   方亚兰正想着,就听赵弘毅开口说:“前几天,我有个战友跟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呀?”方亚兰捧场地问。   赵弘毅停住脚步,看着方亚兰问:“之前在联谊会上,你是不是弄脏过一个同事的衣服?”   方亚兰愣住了,紧接着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联谊会过后,林静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她心里肯定记恨上自己了!   不然赵弘毅早不提,晚不提,怎么林静一结婚就提起了这件事?赵弘毅口中的战友肯定是纪明钧!   亏他还是个副团长,竟然这么小肚鸡肠,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要跑到赵弘毅面前说!他也不想想,要没有她弄脏林静的衣服,他们俩能结婚?林静早嫁给赵弘毅了!   方亚兰心里气得不行,表情却一脸迷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但赵弘毅并没有轻轻揭过这件事,看着她一脸严肃道:“亚兰,你的回答对我们接下来的谈话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诚实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平心而论,方亚兰不想承认这件事。   但因为之前林静的闹腾,这件事在制衣厂并不是秘密,如果赵弘毅真要查,去制衣厂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能知道她撒谎了。   而且之前和林静发生争执的时候是她落了下风,虽然她不承认,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故意的,那些人在赵弘毅面前未必会说她的好话。再加上赵弘毅知道她撒谎了,那等待她的只有人设崩塌一条路!   而从赵弘毅的态度来看,如果她否认,他肯定会追根究底。   这一刻,方亚兰心里真是恨毒了林静。   除了设计林静错过联谊会,方亚兰自问自己没其他对不起林静的地方,可她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方亚兰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掐了下大腿,挤出眼泪说:“是、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过后我也跟林静道过歉了……弘毅,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实话,听到方亚兰回答的一瞬间,赵弘毅心里是失望的。   认识以来,方亚兰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都是美好的,她温柔,细心,对他的孩子也是真的好……赵弘毅没想到她会撒谎。   但他们认识不是一两天,赵弘毅不想太武断,问道:“刚才你怎么不承认。”   “我不是不愿意承认,我是不敢承认,那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静静要怪我,不肯原谅我,我都接受。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害怕、害怕你知道这件事后会误会我。”方亚兰仰起头,一脸仰慕地看着赵弘毅。   男人都有虚荣心,赵弘毅也不例外,被方亚兰这么盯着,他偏过头咳嗽一声说:“那怎么说你答应帮她借衣服,但她在外面等了很久。”   “我去借了,但你也知道那时候是夏天,穿外套的人少,我又不能找男同志借衣服,所以耽搁了点时间。”方亚兰说着举起手,“但我保证,我跟静静说过这件事的,她看我借不到衣服,就说要回去,我本来想跟她一起回去的,但她说不用,我就又回礼堂了,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方亚兰提醒说:“中途我不是跟你说去洗手间吗?其实我没去洗手间,而是不放心,出去找静静了,当时没看到她,我还以为她早就回去了,结果等第二天到了单位,她来找我说我没帮她借衣服……”   方亚兰挤出眼泪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要是早知道,我就跟她换衣服了,现在大家都说我是因为嫉妒静静,故意弄脏她衣服的……但是弘毅,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亚兰绞尽脑汁,发挥了所有的演技,想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更有可信度。但赵弘毅只是就这样看着她,眼神里隐隐带着审视,既没有说相信她,也没有说不相信。   这一刻,方亚兰心里恨透了他的敏锐,但她没有办法,只能垂下肩膀,苦笑说:“如果你不相信我……”   “我愿意相信你。”   听到这句话,方亚兰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实际上她的心沉了下去。   愿意相信,而不是相信。   但方亚兰还是努力做出喜极而泣的模样,捂着嘴巴问:“真的吗?你真的相信我吗?”   然而赵弘毅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什么事?”方亚兰屏住了呼吸。   “你也知道,我前妻两年前去世了,留下了三个孩子。”   虽然含着泪,但方亚兰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知道,向东向丽和向北都是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们。”   看着方亚兰温柔的表情,赵弘毅继续说:“他们年纪还小,为了不让他们多想,所以未来五年内我不打算再要孩子。”   方亚兰表情僵住,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第一是茫然,原著里没有提到这件事啊?还是说在前世赵弘毅也提过这个要求,只是小说里没有明着写出来?然后又想林静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但不对啊,赵弘毅说的是五年,五年后他也才三四十岁,林静才二十六,要孩子完全来得及。还是说对着她,赵弘毅提出的要求年限更久?又或者她本来就不能生。   如果是前者,方亚兰想想都忍不住窃喜,她还以为赵弘毅有多爱林静,结果也就这样。如果是后者,反正她能生,晚几年要孩子也没事。而且她也的确需要时间和三个孩子培养感情,毕竟她这辈子要抱的大腿不是一条,而是四条!   想到这里,方亚兰扯出温柔的笑容说:“你的想法很对,孩子们年纪小,贸然多出个弟弟妹妹,的确会让他们感到不安,不过……你跟我说这些话是?”说着垂下眼眸,适当露出几分羞涩。   但赵弘毅没有注意到她的羞涩,只淡淡说:“五年内不要孩子,如果你答应,我们就尽快把事情给办了,如果你不愿意,我想我们还是算了。”   方亚兰毫不犹豫抬头:“我愿意!”   ……   晚饭吃得挺丰盛,除了红烧肉,纪明钧还炒了盘猪肝。猪肝用盐水泡过,吃起来一点都不醒,甚至很鲜嫩,因为知道林静能吃辣,所以放了很多辣椒,非常下饭。   是的,自从吃上纪明钧做的菜,林静饭量都大了不少,以前二两米饭总是吃不完,现在吃完还能再吃两个桔子。   不过林静暂时没有遏制胃口的意思,因为她太瘦了。   别看这时候穿衣服都要宽松的,尽量隐藏身体线条,实际上人们欣赏的还是丰满的身材,脸盘要大,屁股要圆,林静这样的,啧啧,不太行。   林静之前相亲的时候,没少听“身材干瘪,一看就不好生养”“下巴那么尖,肯定没福气”这种话,虽然她没有因此感到自卑,但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要是能再胖点就好了,不说别的,起码看着要健康点。   媳妇吃得多,纪明钧心里也很高兴,他之前就觉得林静胃口太小,只是看她吃得勉强,也不想逼她多吃。他自己胃不太好,很清楚吃不下还硬撑,对胃的伤害反而更大。   因此,林静胃口增大后,纪明钧下厨都更有劲了。   晚上吃完没事做,唔,林静是想继续做衣服的,休息了一下午她觉得差不多了。但纪明钧说她明天早上六点就要开工做衣服,好不容易能休息,干嘛非得耗在衣服上。   这话粗听有道理,细想……好像更有道理了囧!   林静觉得,有纪明钧在,她这辈子估计跟劳模这两个字没有瓜葛了,男人影响她工作的斗志。   但实际上林静回到主屋也没能好好休息,因为她眼里的休息是躺到床上睡一觉,而纪明钧眼里的休息则是,努力生娃。   虽然她现在觉得他们做那事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生娃,但意思是那个意思。   于是林静又没能好好休息,而且为了防止纪明钧啃她脖子,她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人比平时更紧绷。   不过她最后还是没顾上,人都快累趴下了,好在纪明钧信守承诺,没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迹。第二天早上穿衣服的时候,林静特意照了下镜子,看痕迹的确消了,才慢慢扣满衬衣的扣子。   林静觉得,就算脖子光溜溜的,短期内她也没办法再穿圆领衬衣了。   都怪纪明钧!   在这上面纪明钧态度非常端正,认错非常积极,但同时表示,脖子可以不亲,利息必须得要。   这是底线。   林静:“……”   然后上班的时候,林静就觉得自己小腹隐隐作痛,像是那个来了,只是下午她跑了几趟厕所都没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下班经过供销社的时候,林静还是去买了点卫生棉。其实她以前都是用月经带,因为卫生棉要票不说价格还不便宜,而且一片只能用几个小时,一个经期得用好几十片,她实在用不起。   但今天去供销社买月经带的时候,林静突然想到她现在也是有小金库的人了,每个月还有二十块零花钱,实在没必要在这方面委屈自己。她以前也用过卫生棉,虽然贵了点,几个小时就得换,但真的比月经带方便多了。   卫生棉虽然薄,但林静背的新包比之前的小很多,几十片卫生棉装里面还是有点鼓。所以纪明钧一接到林静就看到了,回去的时候随口问:“你包里装了什么这么鼓?”   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但在林静受到的教育里,连洗月经带都要背着人,晾晒的时候更是得藏在衣服下面,便有些不好意思说,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是买了点东西。”   纪明钧本来没多想,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出不对劲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回去后如常烧火炒菜。   还是辣炒猪肝,因为他发现林静挺喜欢吃这道菜。   只是吃着吃着纪明钧就发现失算了,林静吃得比较多的是从食堂打回来的两道素菜,猪肝她基本没动。   “今天的猪肝不好吃吗?”纪明钧尝了尝,不腥啊。   猪肝当然是好吃的,只是林静怀疑自己生理期要到了,不敢多吃,她又不好明说,只好含糊道:“不是,就是今天肚子不太舒服。”   “肚子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纪明钧说着就要起身,“别吃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林静见他真要去医院,连忙说:“不用,其实也还好,只有一点点不舒服。”   “你确定?”纪明钧皱眉,不是很信。   林静见他摆出一副你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好说:“是我那个要来了。”   “那个是什么?”纪明钧没明白过来,没办法,毕竟单身这么多年。   林静傻了,她也没想到纪明钧会不懂,不过说都说了,她也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道:“就是生理期,我月经来了。”   这下轮到纪明钧傻掉了,他偏过头咳嗽两声说:“这、这样。”   说出来后林静心里的羞赧淡去不少,说:“我生理期前两天肚子会不舒服,不能吃太刺激。”   纪明钧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镇定了下来,问:“还有其他忌讳吗?”   “什么?”林静看一眼纪明钧,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   纪明钧表情严肃说:“我都记着,以后你再来咳咳,那个,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静愣住。   在林静过去的认知里,月经是羞耻的,女人们总会把用过的月经带牢牢藏起来,生怕被人看见。上学的时候也是,如果哪个女生的裤子弄脏了被男生发现,就会引起哄笑,所以每到这时候,她们总会想办法把裤子挡住。   林静不知道其他人的丈夫是不是和纪明钧一样,但她的爸爸和哥哥不是这样的,她家院子里其他人也不是这样的。   林静抿唇笑:“你记住了能做什么?”   纪明钧自信地说:“那我能做的可就多了。”   ……   纪明钧要问,林静就把生理期要注意的都说了,听说不能碰冷水,后面洗碗洗衣服他都没让林静动手,唔,虽然平时也大多是他在干。   洗澡水也是纪明钧给准备的,过程中林静还在旁边解释,说她那个还没来。但纪明钧一句“前两天不是也不能碰冷水吗”,就把她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纪明钧表示,他是有好好做笔记的。   不过林静的预感还是很准的,半夜她就被肚子疼醒了,去厕所一看,果然是来了。   她人瘦,气血难免不足,生理期的时候就比别人更难受,手脚也容易冰凉。但最难受的还是肚子,坠坠的疼。   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因为不想影响纪明钧休息,回床上的时候听他问起,她也只说没事,爬到床上勾着身子背对着他,独自忍耐着。   只是没多久,林静晕晕乎乎的时候,就感觉身后纪明钧贴了上来,紧接着他温热的手掌撩开她的衣摆,贴到了她的小腹。   林静清醒了点,侧过头问:“你干嘛?”   “不是容易冷吗?我手热,给你暖暖。”纪明钧声音低沉。   林静眼眶微热,转身扎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纪明钧收回手,还是贴到她小腹,得意地说:“你是我媳妇,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林静轻声问。   纪明钧哼笑,逗她:“那就得看你一直是不是我媳妇了。”   林静瞪大眼睛:“你还想换媳妇?”   纪明钧被她枕在头下面的手往上捏了捏她的脸蛋:“想什么呢?你一辈子都是我媳妇。”   林静唇角翘起来,抬头亲了下他的下巴。   本来是想亲脸颊的,但屋里太黑没找准,就亲到下巴了。   亲完以后,林静也不敢等纪明钧的反应,翻过身说:“我要睡觉了。”   纪明钧则伸手摸着下巴,满脑子都是他媳妇亲他了!这可是他媳妇第一次主动亲他!就是屋里太黑没亲到嘴巴。   纪明钧侧过身,喊:“静静,你再亲我一下。”   林静掩耳盗铃:“我睡着了。”   纪明钧:“……”行吧。   纪明钧撑起手肘,低头印了个吻在林静唇角,才躺下闭上眼睛。   ……   一夜好眠。   昨晚可以说是林静成为少女后,生理期时睡得最好的一次。因此第二天她不像以往一样脸色苍白,早上胃口也不错,吃了一个半包子。   没错,因为骑自行车的速度提了上来,所以林静这两天把出门时间调到了五点半,刚好赶上食堂蒸出来的第一屉包子。家属院食堂的包子个头大,一个她单位食堂两个,换算过来她今天就是吃了三个包子。   不过纪明钧吃得更多,他给自己买了三个包子,又帮着林静把吃不下的那半个给吃了。   关键是他吃得多,速度还快,林静紧赶慢赶踩在五点四十之前把包子吃完,他一手推着自行车,还在林静面前把三个大包子吃完了。   林静怀疑他吃东西不用嚼,直接吞。   因为林静生理期,纪明钧不放心她骑自行车,早上又是送她去上的班。不过晚上没去制衣厂接她,因为公交车有窗户,人也多,比坐自行车舒服,所以他还是在家属院门口等着。   不过今天他车筐里多了样东西,用油纸包着,像是吃的。但林静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就问了句这是什么。   纪明钧回答说:“是红糖,我找人问了,说生理期喝红糖水能舒服点。”   林静脚步顿住,迟疑问:“你……找谁问的?”他今天是去军营吧?军营里都是男人吧?对方都知道喝红糖水有好处,应该也猜到纪明钧为什么会问这些了吧?   纪明钧看到媳妇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放心,我问的黄指导媳妇,她不是在供销社上班吗?”   得知纪明钧问的宋玉萍,林静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问:“你怎么问的宋姐?”   “我就说你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问她吃什么能好受点,她就告诉我了。”纪明钧说完还不忘自夸,“宋姐给我拿了红糖后,还说我贴心,感叹你找了个好男人。”   林静捏着红糖没吭声,不过唇角却往上翘了翘。   只是没一会,她就听到纪明钧问:“你听了宋姐的话,就没什么想说的?”   林静侧过头看他:“说什么?”   纪明钧站定,挺胸抬头,用手往自己身上一划拉,冲媳妇挑眉,示意:夸我啊! 第37章 炖羊肉 林静的夸奖没能让纪明钧满意,……   林静的夸奖没能让纪明钧满意, 按照他的说法,“你真好”这种话就像是在抄宋玉萍的作业,字数还没人家的多!   林静刚开始还很好脾气地问他要怎么夸才行, 在听到他说八百起步三千不多的时候, 就不想理他了。只是晚上还是被他缠着念了篇小作文,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 林静狠狠捏了捏他的脸,就想知道这人脸皮有多厚。   晚上纪明钧又拿回来一样东西, 是他托乔丽从医院拿的用空的药水瓶。   这种药水瓶通常只用一次, 用完后会砸碎用蛇皮袋装起来,等人来回收。因此冬天很多人会去医院或者卫生所捡瓶子, 拿热水冲泡干净, 晚上睡觉灌热水暖脚。   因为现在才十月份, 而且他们夫妻是一起睡, 被窝里的暖和得很,晚上林静没出现过手脚冰冷的情况,所以纪明钧没想过弄这些。直到林静生理期,手脚难热小腹冰凉, 纪明钧才找徐远洲让乔丽带了俩热水瓶回来, 正好,一个煨手, 一个烘脚。   不过药水瓶用着也有危险, 毕竟里面灌的是热水,搞不好可能炸开。但这也简单, 用家里旧衣服一裹,再拿绳子捆结实,又暖和又安全。   林静看他捆半天, 就说不如做个罩子,下面用扣子合住,这样开关都容易了,也没那么累赘。   林静越说越觉得做罩子好,反正布料能用旧衣服裁,扣子她也买了有备用的,说干就干,直接去了隔壁开工。   纪明钧弄药水瓶本来是想林静晚上能好好睡一觉,结果激起她的奋斗心,开始忙活起来了,也是傻了眼。还劝她等身体恢复后再做,反正又不着急。   但林静觉得她前面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之前生理期难受的脸色发白也坚持上班,这次来她都没什么事,而且难受的时候都过去了,缝两个罩子轻轻松松。   这对她也的确是轻松的,都不用画线,直接上剪刀,剪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后,踩着缝纫机镶个边,再锁上扣子就行,两个罩子做完还不到半小时。   不过药水瓶里的热水没那么烫了,换罩子前,纪明钧先把水给换了,然后将瓶子塞进罩子里,别说,还挺好用的,晚上睡觉也不用担心绳子崩开药水瓶滚出来。   ……   林静生理期持续不长,到周六就结束了,周日她很想犒劳一下自己吃点辣的,正巧这周单位食堂菜色清淡,纪明钧也是,晚上炒菜连一根辣椒都不肯放,她嘴巴淡得急需辣椒的刺激。   但纪明钧矫枉过正,认为林静还应该忌两天口,中午炖了锅山药猪骨汤,另外在炒了盘滑藕片,味道都很淡。   好在猪骨汤里带了肉味,喝着就,还行吧,反正林静挺满足,不由幻想如果天天都是休息日就好了。   林静这么想是有缘由的,像猪大骨、猪下水以及猪身上其他的脏器,都是不要肉票就能买的。但这年头能沾点荤腥不容易,不要票价格要又不贵,大家还不得抢着买,因此这些都得早早去菜市场排队才能买得到。   但他们工作日都要上班,五六点就去单位了,哪有时间去菜市场排队,所以只有休息日,林静才能吃到诸如猪骨头汤、爆炒肥肠的、辣炒猪心等,唔,后两样因为她生理期,这周是没指望了,只能期待下周。   吃完饭,两人开工干活。   今天太阳好,林静让纪明钧帮着把缝纫机搬到了院子里,晒着太阳继续给他做衬衣。纪明钧则找人借了套木工工具,还搞了块木头回来,打算做相框。   相框当然不是挂林静那张演出照的,纪明钧倒是想挂,但她坚决不答应,无奈只好将照片珍藏衣柜深处。   纪明钧今天要做的相框,是挂他们结婚照的。   因为照相馆生意火爆,所以他们等了半个月,才拿到领证那天拍的结婚照。   纪明钧让照相馆的师傅洗了好几张出来,小中大都有,他打算抽空去买个相册,到时候一起装起来。另外还有一张特大号的,适合挂在床头,相框就是为这张照片做的。   于是两人一个踩缝纫机,一个敲敲打打,画面还挺和谐。   不过院子里不止他们两个人,陈副营长也在,他今天休息,站在旁边给纪明钧出主意,时不时搭把手。   陈茹则坐在林静身边织围巾,她以前没织过围巾,这次也是突发奇想,要赶在过年前织一条送给王营长当新年礼物。   林静囧,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   陈茹不好意思地说:“我手笨,怕织错,所以想早点开始。”   林静手指灵活,打小针线活学得就快,进制衣厂也是,别的学徒工半年了还只会钉扣子,她两个月就能上缝纫机。参加工作才一年半,她干活已经不输那些熟练工,经过她手的衣服,残次品很少。   因此,林静其实不太能明白陈茹的担心,织围巾又不需要多复杂的针法,她闭着眼睛半个月也能做完。   但等陈茹织起来,林静理解她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的原因了,是得早一点,不然时间不够啊!   才半个下午,陈茹就错了三次!关键是她当时还没发现,往下织了好几排,看花纹不对想起问林静,然后林静拆,拆完她再重新织。   到第三次的时候,林静不做衣服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茹,看见她针法不对就提醒一句。最后一个下午结束,陈茹围巾织了三分之一,林静的衣服……行吧,也做了快一半,顺利的话下周肯定能完工。   纪明钧的相框也做好了,方方正正的,四周还有花纹,当然是很简单的那种,复杂的他也搞不出来,毕竟不是专业木工。   但林静觉得这也很厉害了,她摸着相框光滑的边缘问:“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纪明钧想了想问:“生孩子?”   林静咯咯笑起来,问:“现在就能把照片挂起来了吗?”   “过段时间吧,我改天弄点油漆回来刷一层,完了晾一段时间再挂。”纪明钧说。   “还要刷油漆?”   “四边刷一层,你想刷什么颜色的漆?”   林静想了想说:“白色吧,我们家墙壁是白色的。”   纪明钧没意见,说:“那就白色。”   ……   都说饱暖思那啥,纪明钧忍了一星期,吃完晚饭就带着林静到床上去了。按他的话,看在她前几天生理期的份上,她欠他那三天就不用还了,他也不打算索要利息,所以最后一天她必须好好补偿他!   但林静也成长了,很光棍地说:“没事啊,还就还嘛,利息你照算。”反正她债多不压身,已经无所畏惧!   纪明钧:“……”   不过考虑到她的身体,两人也没闹多久,十点前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林静没让纪明钧送她去上班,她一个人可以,挥挥手就骑着车出发了。   踩着点到工位,刚坐下林静就听见刘菊芬问:“你听说了吗?”   “什么?”林静摘下背包放到缝纫机台面上问。   刘菊芬抬起下巴冲前面努了努嘴:“就那位,之前不总炫耀自己找了个营长吗?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林静抬头看了眼,方亚兰工位空着,她今天没来上班。   “她找的那个营长是个鳏夫!”虽然竭力克制,但通过刘菊芬红光满面的脸,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有多激动,“而且那人不但是二婚头,还带着三个娃呐!”   听刘菊芬前半句话的时候,林静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哪不对。等听完后半句,林静反应过来了,带着三个娃,还通过联谊会处上对象的营长,不是七栋那位还有谁?   林静张大嘴巴,第一反应是不信:“不能吧?”   方亚兰一个未婚姑娘,年纪又不大,干什么想不开跟个有三个孩子的鳏夫处对象?   “怎么不能?这可是她妈自己嚷出来的!”刘菊芬以为林静不信,说,“真的,就前天晚上,方家都闹开了,我听说马小莲都快被气死了。”   大概这事太稀奇,连向来不爱背后说人的陈秀兰都插话道:“也没有吧,听说昨天方亚兰那对象上门提亲,马小莲态度还挺热情的,应该是母女俩说和了。”   “但不管怎么说,方亚兰对象是鳏夫带娃没跑了。”刘菊芬说。   陈秀兰旁边的同事显然也听说了这事,说:“我就是好奇这事到底是方亚兰被人骗了,还是她为了面子故意隐瞒?要是被人骗了,那人大小也是个营长,干这种装未婚青年骗小姑娘的事也忒不讲究了,要是方亚兰为了面子故意隐瞒,她怎么想的?”   刘菊芬哪知道事情真相,转头问林静:“你家那位不也是当兵的吗?你就一点消息没听说?”   “我们平时不怎么聊这些事。”林静说,她倒是听宋玉萍提过赵营长对象是制衣厂的,但之前方亚兰也没说对象有孩子,所以她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陈秀兰想了想说:“依我看,方亚兰肯定是知道对方情况的,哪怕刚开始不知道,后面肯定也知道的,不然以马小莲那脾气,知道闺女上当受骗能这么简单就算了?”   “不算能怎么办?都处了那么久对象,”另一名同事说,“轻轻揭过,这门亲事还能继续谈下去,马小莲还能有个营长女婿,要是闹下去,不光亲事成不了,方亚兰的名声也算是完了。”   刘菊芬问:“那你觉得方亚兰是被骗了?”   “我可没这么说。”这人又不承认了。   不过大家也没有疑惑太久,到下午就有新消息了,也是制衣厂的女工,半个月前和对象约会的时候碰到方亚兰和她对象了,只是当时离得远,而且两人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就没敢认,直到今天听说方亚兰对象有三个孩子,她越想越觉得上回碰到的是方亚兰,就跟人说了,然后这话就传开了。   知道这件事后,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亚兰对象都带着孩子约会了,那必然是知道对方真实情况的啊!   一时间,大家对方亚兰的评价又往下跌不少。   下午上班的时候刘菊芬感慨说:“你说方亚兰这人也真是有意思,费老鼻子劲害你错过联谊会,结果自己就找了个二婚头,上赶着去给人当后妈。要是别人问起她对象的情况,她都老老实实说了吧,我还能当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结果她倒好,好的一样没落下,坏的一句没往外漏,直到现在要谈婚论嫁瞒不住了才闹开,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静刚听也有些诧异,但想想方亚兰的性格又理解了,那人自私又爱面子,会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静跟纪明钧说起这件事,又问他要不要跟赵营长说一声。   虽然之前有矛盾,但林静并不是那种喜欢插手别人生活的人,所以之前没刻意打听过方亚兰对象是谁,更没想过到她对象面前搬弄是非,破坏他们的感情。   只是方亚兰的对象是七栋的赵营长……她虽然没见过对方,但前几天刚从宋玉萍口中听过他家里的情况,而且大家同住家属院,怎么都算是邻居,纪明钧和赵营长也算战友,林静没办法再冷眼旁观。   纪明钧听完林静的话后也很惊讶,虽然早知道赵弘毅那对象心思不单纯,但他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奇葩!   但纪明钧不打算到赵弘毅面前说这件事。   没必要。   之前他不是没提醒过赵弘毅,但人自己不在意,既然他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承担后果。   至于他,不过是个外人,无论赵弘毅过得好还是不好,跟他又没关系,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纪明钧怎么想,就怎么跟林静说了,同时把上次的事也交代了。   林静听后微怔:“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就是路上碰到他,想起来提醒了他一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提。”纪明钧解释说,“所以这件事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插手,他要真在乎你那同事是什么样的人,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都无所谓,我们在这上蹿下跳,没必要。”   林静点头,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孩子挺可怜的。”   “那可未必。”纪明钧见媳妇面露不解,卖关子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这么说怎么样?”   林静转头挟菜:“你爱说不说。”   媳妇不好骗了啊!   纪明钧心里叹气,问:“你知道赵弘毅的情况吗?”   “不清楚。”事实上,不是纪明钧说,林静都不知道方亚兰对象全名叫什么。   纪明钧把赵弘毅的情况简单说了,然后问:“你想,他一个农村兵,没背景没人脉,混到现在的位置能是吃素的吗?”   林静疑惑问:“那你有背景有人脉吗?”   纪明钧轻敲媳妇一个板栗:“想什么呢?我能有今天是一次次出生入死拼来的,当然,我因为上过军校,起点还是比他们征兵入伍的高一点。”他可是个文化人。   但林静注意到的却是前一句,出生入死。   这是纪明钧第一次用这样的词语提到以前的经历,虽然语气还是轻描淡写,但林静的心还是颤了下。   纪明钧没发现林静的不对,继续说:“赵弘毅这种人,如果疼孩子,肯定不会让孩子吃亏,反之,那不管他娶什么样的人,他那三个孩子日子都不好过。而且不是我说话刻薄,你那同事脑子的确不太够,跟赵弘毅玩心眼,她还太嫩。”   林静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问:“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这么笨?”   纪明钧笑:“你这怎么能叫笨,你这叫单纯。”   “纪明钧!”林静佯做恼怒。   纪明钧立刻哄媳妇:“傻姑娘,在外面我那是不得不走一步看三步,家里是放松休息的地方,回来我是脑子动都懒得动。”   林静拖长声音哦了声:“对着我,你连动脑子都不愿意。”   “我刚才是口误,回家来我不是懒得动脑子,是不想动心眼,”纪明钧连忙解释,“动脑子和动心眼是不一样的,你懂吧?”   林静终于没忍住笑出来:“懂,不过照你这么说,赵营长什么都清楚,那他为什么要娶方亚兰?”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每一个未婚女同志都愿意给三个孩子当后妈的。”   “那他不能找差不多条件的吗?”林静问。   “差不多条件?你是指跟他一样带着孩子的寡妇?”纪明钧反问,“你觉得一个女人管着四五个孩子,一边是继子女,一边是亲生的,她会对谁更好?就算真有那种疼继子女更甚的人,他也不会相信,更不会轻易冒险。”   其实赵弘毅最好的选择是找离过婚确定不能生育的,但符合条件的人太少,而赵弘毅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急需有人帮他分担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方亚兰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只要方亚兰家庭成分,过往经历没什么大问题,他都会娶方亚兰。   林静明白了纪明钧的意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说到底,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作为外人操心这么多没必要。   ……   而事情也正朝着纪明钧预料的那样发展。   不管是赵弘毅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他知道后相信了方亚兰没有可以隐瞒的解释,还是他知道了也没有相信方亚兰的解释,但他并不在意,反正他们婚期顺利敲定在了十一月初,也是个休息日。   婚礼没有大办,赵弘毅只在家里摆了两桌酒,方家那边倒是热闹些,酒席一直摆到了过道上,就是酒席上没什么硬菜,唯一带荤的是溜肥肠,还因为没清洗好一股腥味。   过后刘菊芬跟林静说:“马小莲这是跟你妈别着劲呢,女婿条件不成,就要在酒席上压你一头。对了,你们院里那酒席办得怎么样?”   “听说是摆了两桌,不过我没去,不太清楚。”林静说。   刘菊芬琢磨道:“你结婚那会摆了三桌吧?”   “是三桌,本来也是准备两桌的,但老纪他战友多,再加上来帮忙的人也多,就变成三桌了。”这也是林静后面了解到的。   “所以啊,马小莲打肿脸充胖子摆那么多桌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女婿多请点人,我听人说啊,方亚兰对象出手也不如你家那位大方,□□给了多少不知道,但三大件只有个缝纫机,听说方亚兰本来是想买手表的,但马小莲嫌手表太小,拿出来撑不了场面,非逼着换了缝纫机。”   这话说得林静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说:“也不一定吧,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打算买缝纫机。”   刘菊芬说这些话是想有个人能附和她,听林静这么说沉默了片刻道:“你倒是不记仇。”转头找别人聊天去了。   林静松了口气,继续闷头干活。   ……   下班回到家将近六点半,纪明钧已经去军营了。   一线工作就是这样,晚班的时候日夜颠倒,夫妻俩连面都难见上。到这时候林静也忍不住开始祈祷纪明钧之前说的工作早点定下来了,她也不求新工作能多轻松,也不要求上班时间长短,只要没夜班,夫妻俩不至于明明住在同个屋檐下,却跟异地夫妻一样见不上面就好。   好吧,两人还是能见面的,周日早上林静骑着自行车回来,隔老远就看到了路口站着的纪明钧,他手里还拿着俩铝制饭盒,一问才知道是等她吃早饭来的。   林静把自行车让给纪明钧推,自己则拿着轻便的饭盒,跟他并排走进家属院问:“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五点多。”   事实上纪明钧昨晚没怎么睡,结婚以来两人还没分开过那么久,虽然睡的也是同一张床,但基本碰不到面,一个人下班回来的时候另一个人已经出门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俩这跟小别也差不多了,想到早上就能见到媳妇,纪明钧真没多少睡意,要不是怕大晚上的扰民,他都想爬起来跑几圈。   当然圈还是跑了的,到六点钟才折回来,站路边等着林静。   不过林静问他等多久的时候他没说老实话,只轻描淡写道:“几分钟。”   林静没怀疑,看他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几个扣子,问:“跑步刚回来?”   “跑了两圈。”   两人说着走进食堂,这个点是食堂最热闹的时候,板凳上都坐了人,窗口还排了老长的队。   林静刚进去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顺着声音看到宋玉萍,她排在倒数第四的位置,正笑着冲林静招手。   林静看宋玉萍这样,还以为她有话跟自己说,跟纪明钧说了声过去问:“宋姐,怎么了?”   “没事,就是难得在食堂看到你,这是刚下班回来?”宋玉萍说着瞅一眼林静身上背的包,意味深长问,“而且你怎么跟纪同志一道进来?”熟悉以后,宋玉萍对纪明钧的称呼已经从纪副团长,改成了纪同志。   宋玉萍身后站着的军嫂林静不认识,但猜想应该跟宋玉萍熟,不客气地说:“你这不废话呢嘛!俩人是夫妻,他们不一起,难道跟你一起啊?”   宋玉萍白对方一眼说:“你没看林静身上背着包啊?她这明摆着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没回家啊!”说完又问林静,“妹子你看我说得对不?”   “我是刚从外面回来,”又伸手指了指纪明钧,“跟老纪是在门口碰到的。”   “碰到?”宋玉萍打趣问,“他特意去门口等你的吧?”   林静抿唇笑笑:“算是吧。”   宋玉萍啧啧两声:“这事我回去必须说给我们家老周听听,让他也学着点。”   林静又笑,看队伍动了说:“我去后面排队了。”   “还排什么队啊,你让纪同志也站过来得了。”宋玉萍热情邀请。   但林静还没开口,她后面的军嫂就先不干了:“老宋你自己打饭就算了,一拖三过分了啊!”   “什么叫一拖三?我这明明才一拖二。”宋玉萍纠正说。   林静的性格本身也干不出插队这种事,再说都一个大院里住着,插队多伤和气啊!便跟宋玉萍说:“不用了,反正就隔了几个人,我们慢慢排队就好。”   军嫂高兴了,夸林静:“还是小林同志讲礼。”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不讲礼吗?”宋玉萍故意板着脸问。   军嫂问:“你确定要我回答?”   宋玉萍说:“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听着两人小学生似的斗嘴,林静笑得不行,后面队伍再往前就没跟上去,而是往后退两步站到纪明钧跟前。   纪明钧问:“聊什么这么高兴?”   “宋姐和她朋友说话挺有趣。”林静笑着说。   纪明钧不太关心宋玉萍和她朋友说了什么,转移话题问:“困不困?”   “困过了。”林静老实地说。   上晚班就是这样,白天不管睡多久,转点过后那两个小时都困得不行,但熬过了这段时间,到下班点就精神了。   早上基本都是一个人带着几个饭盒打全家的饭,所以队伍前进得很慢,林静他们排了快二十分钟才走到窗口前。   但早餐种类比平时丰富,可能因为是周日,除了工作日供应的包子馒头绿豆小米粥和面条外,还有油条糯米鸡和豆腐脑供应。   林静和纪明钧商量着买了两个包子,油条糯米鸡个要俩,豆腐脑更不能少,直接装了一大饭盒。   窗口大姐麻溜收票数钱,听见林静说今天早餐种类多,边打豆腐脑边说:“你们这还是来晚了,再早半小时还有羊肉汤和馍馍供应哩。”   纪明钧很快抓住重点:“今天食堂有羊肉供应?”   “有啊,中午限量供应炖羊肉。”窗口大姐说。   林静眼睛亮了,这年头想吃上一顿羊肉可不容易,因为它不像猪肉,每月有固定供应,菜市场都有专门卖猪肉的柜台,也不像鱼肉,供应虽然少,但时不时能去河里捞两条打牙祭。   能不能吃上羊肉,全靠运气,以及舍不舍得花钱。   反正林静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几回羊肉,上回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妈也只买到了一小块羊肉,拿萝卜煨到肉烂,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林静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她转头和纪明钧对视一眼,不用言语,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中午不做饭,吃食堂!   林静和纪明钧也没光想着自己,回到十八栋看到陈茹在门口生炉子,也跟她说了这好消息,还有宋玉萍,她本来在屋里吃早饭,听到声音拿着包子走出来问:“中午有羊肉?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听谁说的?”   “李大姐说的。”窗口打饭大姐姓李,也是一名军嫂。   宋玉萍疑惑问:“她怎么没跟我说这事?”   “炖羊肉都是限量供应,先到先得,她没跟你说也正常。”陈茹说,这事倒不是李大姐心里有盘算,而是有好吃的,谁都是先紧着关系亲近的人。这就跟家属院供销社上了水果糕点,宋玉萍都是先通知他们院里的人一样。   宋玉萍当然理解,就是有点纳闷:“静静和李大姐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只是林静和纪明钧已经回家了,没听见宋玉萍的嘀咕,而陈茹虽然听见了,却没有回答,所以到最后宋玉萍也没有得到答案。   ……   林静洗完澡后,纪明钧也跟着洗了个澡,等她躺到床上,他也跟着上了床。   林静有些惊讶,她是知道纪明钧精力有多好的,基本起床了就不会再沾床,中午也不午睡,偶尔爬到床上也是为了闹她,便忍不住问:“你……是要睡觉吗?”   纪明钧本来闭着眼睛,听到这话侧过头看着她笑:“你想我干什么?”   林静连忙摇头,现在可是白天,后面院子随时可能有人来往,闭上眼睛说:“我也要睡了。”   “嗯。”纪明钧应了声,伸手一捞把媳妇抱进怀里,在她张口前说,“别怕,只睡觉,不动你。”   在床上林静一般不跟纪明钧逞能,果断闭上嘴巴和眼睛,睡觉!   以前上晚班,林静通常会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钟才起床,午饭基本是不吃的,直接起床吃晚饭。   但今天有炖羊肉,因此尽管林静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但她还是顽强地爬起来了。好在纪明钧很贴心,打完中饭回来才喊林静起来,她刷完牙就能直接开吃。   食堂大厨手艺很不错,羊肉炖得很烂,吃着不费牙。里面应该放了辣椒,口感微辣,还加了土豆块,炖得也很软糯,而且肉味浸透了。汤汁就更不用说了,非常下饭,林静觉得哪怕没有羊肉和土豆,光用汤汁泡饭她都能干掉二两米饭。   这顿饭林静吃得很满意,就是有点撑,躺床上有点难受,睡不着觉。   林静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床头挂着的照片,最终决定爬起来走动走动,反正她晚上不用上班,这会实在没必要逼着自己补觉。   出去后纪明钧不在,中午吃完饭他就说有事出去了,但什么事他没说,林静问了一嘴,他也只说等过两天她就知道了,神神秘秘的。   宋玉萍和陈茹都坐在院子里,一个在纳鞋底,一个在织毛衣。   是的,陈茹给王营长织的围巾还没织完,事实上,她现在才勉强织了一半。好在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她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来。   看到林静出来,宋玉萍问:“醒了?”   林静从家里搬了张凳子过去,坐下说:“中午吃撑了,有点睡不着。”   “我家那两个也吃撑了,可以羊肉限量,我都没吃到几块。”宋玉萍做针线就利索多了,说话时手上动作也不挺。   陈茹就不行了,的先放下手里的活,不然容易错,抬头说道:“我觉得里面土豆好吃,我吃了很多土豆。”   “我也是,汤汁拌饭也好吃。”林静连忙附和。   陈茹点头:“我也用汤汁拌饭了,味道是不错。”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林静充满期待地说。   宋玉萍说:“食堂会不会再供应不好说,但过年前后菜市场一般会供应两次,就是量少,不过没事,我跟菜市场的人熟,到时候让他们留点。”供销社就在菜市场隔壁,两家是兄弟单位。   林静和陈茹当然不会推辞,都笑着道了谢。   “不过我也是按照往年的经验猜的,到底有没有,量多还是量少,能不能给咱们留到,现在都还说不准。”   宋玉萍随军前就在老家供销社上班,刚工作那会脸皮薄,谁让她带东西都抹不开脸拒绝,结果没讨到半句好话就不说了,回回买不到东西还要被人埋怨。有次她实在恼火,从此以后再不肯给别人带东西,也因此没少被人在背后嘀咕没良心。   要不是因为脾气相投,宋玉萍压根不会主动揽这活,但再相信两人的人品,宋玉萍都坚信有些话得说再前头,以免不成了落下埋怨。   林静和陈茹也很理解宋玉萍的想法,都说:“没事,反正有我们就要,没有就算了。”   宋玉萍点头说:“成,有你们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三人说着话,纪明钧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在外面向来沉得住气,今天却喜形于色,进院子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宋玉萍忍不住问林静:“纪同志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林静看向笑吟吟望着她的纪明钧,也是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啊。” 第38章 大乌龙 纪明钧虽然没卖关子的打算,但……   纪明钧虽然没卖关子的打算, 但事情还没敲定,他不想声张,所以当时拿话搪塞了过去,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告诉林静实话:“你工作能定下来了。”   “真的?”林静抬头问。   纪明钧嗯了声, 说:“但通知下来得过段时间, 顺利的话月底吧。”   那也很快了, 今天都九号了。   就是……林静咽下嘴里的食物问:“我是不是得先把制衣厂的工作辞了。”   “是要辞,不过不着急。”纪明钧顿了顿说, “你要是有关系好的亲戚朋友, 把工作让给他们也成。”   林静想了想说:“我抽空回去问问我妈吧。”   正常办理随军后,林静是能直接转正的, 但当时纪明钧想给她换份工作, 怕转正后不好操作, 这件事就拖了下来。因此, 林静现在的工作实际上还是张秀梅用自己的工作换来的,而这也是纪明钧这么说的原因。如果林静转正了,这工作她就不好自己安排了。   纪明钧应了声,唇角勾起笑:“你就不问问我新工作是什么?”   林静张开嘴巴, 做惊讶状问:“要我问吗?我以为你会自己说呢。”   纪明钧笑, 没卖关子,说:“是这样的, 之前你不是担心有了孩子没人带吗?”   湖阳因为双职工家庭多, 所以很多大单位都设有托儿所,但这些大单位设立托儿所主要是为了单位员工能专注工作, 旨在提高员工福利,因此只接收本单位职工的孩子。   要知道,托儿所是作为职工福利设立的, 职工把学龄前的孩子送到单位托儿所,只需要支付孩子的伙食费,像场地和人工费都是由单位来承担的。   别以为这钱没多少,要知道不是所有单位都像钢厂那么大,随便腾几个房间出来就是了。绝大多数单位办公室自己都不够用,如果要设立托儿所,他们就只能另外租房。   再就是人工,上托儿所的孩子年纪都比较小,大的四五岁,小的一两岁,一个保育员最多管十几个孩子,再多就照顾不到了。而保育员月工资最低是二十三快,随着级别增加而调整,有经验的不会比一线正式工差多少。   如果托儿所真的开起来,桌椅肯定要有,还要准备孩子们睡觉的床……一笔笔费用加起来,支出可不小。   大单位资金雄厚,能负担得起这种种支出无所谓,但像制衣厂这种效益不好的中小型单位,就不想再额外增加支出搞什么托儿所了。   结婚以前,林静没想过这些问题,但结婚后她发现部队也没有托儿所,就开始担心了。   不过部队没有托儿所的原因和制衣厂不太一样,制衣厂是因为没钱闹的,而部队却是因为没孩子。   是的,没孩子。   因为军人家属随军对军人本人是有级别或年限要求的,所以基本够条件带家属随军的军人年纪都不小了,孩子大多过了上托儿所的年纪。而那些孩子还小的,要么有老人跟来,要么军嫂自己照顾,再不军嫂单位有托儿所……总之,需要上托儿所的孩子真没几个。   因此,听完纪明钧的话后,林静疑惑了:“不是说没孩子吗?怎么突然办托儿所?”   “以前没孩子,不代表现在没孩子。”   军人不像别的单位,人员调动是很正常的事,每年都有人升职,有人转业,也有人调到其他军区,两年时间,家属院的住户能换一小半,纪明钧说:“这两年家属院学龄前的孩子多了不少,而且驻地托儿所接收的不仅是随军家属的孩子,等到时候办起来,那些没够随军条件的军人也能把孩子送来。”   听纪明钧这么说,林静就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忐忑问:“那他们怎么会选择我来当保育员?”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说是选保育员,实际上也是在选老师,上面打算托儿所要是办起来,后期会进行分班教学,就像首都、省城的学前班一样。”   湖阳是没有学前班的,因为湖阳发展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大多数人对孩子的教育不上心,让孩子读书不过是为了混个初中学历好招工进厂。   事实上不仅是湖阳,整个安平都是如此,前些年也开过几个,但没起来。还是地方太小了,人们观念没转变过来,学前班又不像小学是必须念的,大多数人不愿意花钱送孩子去。市里领导也不太重视这个问题,搞了几年没成果就不搞了。   但教育还是大问题,别看这几年大运动,高考取消了大学不上课了,但主席对教育还是很重视的。去年上海机床厂为了培养工程技术人员,举办了一次培训,过后《人民日报》刊载相关调查报告,主席还亲自写了一段话,被称为“七二一指示”。   去年九月,为贯彻“七二一指示”,上海机床厂办起了七二一工人大学,而现在,全国都等着他们的实践成果,一旦成功,大学必然会重新办起来。   上面重视教育,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忽视,这次部队办托儿所,不仅是军分区内部的事,革委会主任也很支持。   说白了,驻地托儿所是试点,从托儿所到学前班,如果能办起来,后续是要在湖阳,甚至安平推行的。   因此,部队在选择保育员的时候,并没有选择有生育经验的军嫂,而将目光落在了林静身上,当然,这也少不了纪明钧的推动。   事实上,办托儿所这件事可以说是纪明钧一手促成的。   纪明钧刚结婚就琢磨起给林静换工作的事了,但他找人打听过,结果不太理想,工作是有,但基本都是一线工,得倒班。   对方也说了,现在是真没什么长白班的工作,也是他们结婚的时间不凑巧,但凡再早两个月,工作都好安排。那会学校正缺老师,林静高中毕业,初中不一定能教,但教小学还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这都十月份了,学校开学已经一个多月,老师早就招满了,就让纪明钧再等等。   纪明钧本来也准备等,但林静的话让他改了主意。   如果部队办起托儿所,那以后孩子没人带的问题不久解决了?如果托儿所办起来,那工作岗位不就有了?   当然,虽然有私心,但纪明钧在促进这件事的过程中,并没有直接推荐林静。但是部队办托儿所,保育员肯定是优先从军嫂中选,再看学历,性格,林静就很有竞争力了。   听完纪明钧的话,林静压力更大了:“那要是托儿所没办起来怎么办?”   纪明钧唔了声说:“托儿所办不起来,那学前班的计划就不好推进了。”说着拍了拍林静的肩膀,“小林同志,你可要加油啊!”   林静:“……”   ……   作为即将成立的驻地托儿所的唯一骨干,想到自己背负着这么大的这人,林静不得不开始恶补育儿知识。   咨询对象都是现成的,二组除了她都生育过,家属院里宋玉萍和乔丽也都有孩子。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李,不管别人在聊什么,林静都会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话题歪向孩子。刚开始大家还没觉得,时间长了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天刘菊芬抱怨完家里两个小混蛋,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啊,你最近怎么总问我们孩子的事?难道是……”目光移向林静肚子,揶揄问,“有了?”   “什么?”林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我问你是不是怀上了啊。”刘菊芬看林静脸色涨得通红,笑着说,“不用不好意思,怀孕可是喜事。”   林静咳嗽两声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你这几天怎么老问养孩子的事?”刘菊芬不信。   林静辩解说:“我也没有老问吧?”   刘菊芬说:“你刚才不还问我孩子哭闹要怎么办?”   陈秀兰插话:“昨天还问怎么哄孩子。”   同事一也说:“前天问怎么喂孩子吃饭。”   同事二也附和:“大前天还问孩子要上厕所怎么办。”   最后,大家齐声问:“你要不是有了,每天打听这些干什么?”   林静愣住了,她还以为自己问得很不动声色呢,没想到大家都记在了心里。但她无法给大家有力的解释,因为托儿所的事还没完全定下来,纪明钧也让他消息出来前不要声张,所以林静只能说:“真没有,我就是好奇?”   “小孩子有什么好好奇的?”刘菊芬不信。   林静只好继续开动脑筋:“好吧是这样的,我现在结婚了嘛,也打算早点要孩子,所以想多了解一点,但我真没怀孕。”   同事一问:“真没有?”   林静再次摇头:“当然没有,刘姐刚才也说了,怀孕是喜事,有的话我何必瞒着你们?”   虽然林静最近总打听怎么养孩子这事有点可疑,但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怀孕这事也瞒不住人,过两三个月显怀就能看出来了。   见大家不再盯着自己的肚子,林静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到时候换工作被当成回家养胎去了。但话又说回来,等她辞工托儿所的事情定下来,好像也不需要继续隐瞒了。   ……   下班又是休息日,林静骑着自行车转过一道弯,远远的就看到了路边等着的纪明钧。   林静看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加快速度骑到纪明钧身边,刹车停下,正准备问他等了多久,就觉得他好像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怎么了?”   “没什么。”纪明钧摇头,从林静手里接过自行车的龙头。   林静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盯了一晚上肚子有点敏感,想多了。   其实她是想跟纪明钧说说昨晚的乌龙的,但他们现在要去食堂吃早饭,食堂人多嘴杂,被人听见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就忍住了。   纪明钧也有话问林静。   林静的感觉其实没错,他的确看了眼她的肚子。   昨天下午从团里回来的路上,徐远洲神秘兮兮地问他是不是要当爹了。纪明钧当时就愣了下,问:“怎么这么问?”   “你就别瞒我了,”徐远洲以为他是不想说,得意道,“我媳妇可都跟我说了,嫂子这阵子看见她三句话离不开怎么养孩子,要不是因为有了,她打听这些干什么?”   纪明钧一听就明白了,但他是知道林静问这些的缘由的,便摇头说:“没有。”   “真没有?”徐远洲狐疑问。   “有的话我骗你干什么?”纪明钧玩笑说,“你可是我儿子未来岳父。”   听他这么说,徐远洲心里信了七八分,但还是有些疑惑:“那嫂子最近怎么总问养孩子的事?”   部队要办托儿所这事其实已经确定了,地方也已经在布置,就是人选下星期也会公布,纪明钧就没再瞒着,把情况给说了:“她心里压力有点大,怕做不好,所以才到处取经。”   徐远洲这下彻底没话说了,就是有点不甘心到手的女婿就这么跑了,问:“你们结婚都一个月了,万一有了呢,要不你还是带嫂子去医院检查检查?我媳妇还说呢,嫂子脸上最近看着都比以前有肉了,说不定就是因为怀孕胃口变大的原因。”   经过林静转述的同事小课堂的科普,纪明钧现在不敢说自己是专家,但媳妇怀没怀孕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们结婚虽然一个多月了,但林静月经过去才大半个月,经期过后还有安全期,这半个月两人又聚少离多,没亲热过几次。再说就算林静怀上了,这还没到一个月,上医院也不一定能查出来,便说:“哪有那么快。”   至于长胖,最近林静身上摸着好像是比之前有肉了,胃口也大了些,但纪明钧觉得可能性不大。   不过说归说,早上接到林静后,纪明钧还是忍不住往她肚子上看,想,安全期后他们也亲热过,万一就是上星期怀上的呢?   光是想想,纪明钧就紧张了起来,格外注意林静的肚子。   吃完早饭走出食堂的时候,一个小孩急冲冲地从外面跑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林静,纪明钧赶忙把他提起来,严肃问:“莽莽撞撞干什么?”转向林静时神色温和下来,“没事吧?”   “没、没事。”林静看看被纪明钧拽着衣领提起来,已经吓懵了的孩子说,“你快把他放下来吧。”   纪明钧把小孩放下来,皱着眉教育道:“以后走路看着点,别急冲冲的,万一撞到人怎么办?”   小孩已经回过神来了,但他有点怕纪明钧,老老实实地说:“知道了。”   纪明钧看他认错态度还行,就放他进去了,林静看他走进食堂,收回目光说:“其实他也没撞到我。”   “那是我及时把他提起来了。”不然他肯定会撞到林静的肚子。   林静想想也是,正打算点头,就感觉纪明钧又看了眼她的肚子,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总看我肚子?”   纪明钧咳嗽一声,抬头说:“没有。”   “真的吗?”林静总觉得有点怪,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她太敏感,这都两次了,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是老徐,昨天跑来问我你是不是有了。”纪明钧出卖徐远洲说。   林静大惊:“……他怎么会问你这个?”   “你最近不经常问乔丽养孩子的事吗?她觉得奇怪,就猜你是不是有了,还让我带你去医院查一查。”   林静囧了:“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了。”纪明钧说着想起来,“托儿所的事定了,下星期就会公布,等公布后你制衣厂那边就能辞工了。”   得知这个好消息,林静心里稍稍感到安慰,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他们怎么都这么想啊!”   “他们?还有谁?”纪明钧问。   林静就把上班时候发生的事给说了,然后叹了口气:“我解释了好几遍,也不知道她们最后信没信。”说着想起什么,猛地停住脚步,抬头问,“你之前该不会也误会了吧?”   林静越说越这么觉得,不然纪明钧今天干嘛总盯着她的肚子看?   “我当然没误会。”纪明钧摇头。   林静狐疑:“那你怎么总看我的肚子?”   “这不是老徐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嘛,我就算了下时间,想着上次怀上也有可能。”纪明钧说着凑近媳妇,压低声音问,“要是真有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得注意起来。”   林静脸红了:“哪、哪有这么快。”   纪明钧不这么想,说:“怎么不能这么快?我有战友就是结婚两个月,媳妇怀上孩子的。”   宋玉萍出食堂就看见两人了,快步追上来正要跟他们打招呼,就听见纪明钧后半句话,再联想林静这阵子总问她养孩子的事,忍不住问:“静静你有了?”   宋玉萍话音刚落,隔壁院子里出来个军嫂问:“什么?林同志你怀上了?”   林静是看着出食堂路上没人,才跟纪明钧说这些事,没想到快聊完冷不丁背后传来宋玉萍的声音,再有隔壁蹦出来个人。   听着她们的话,林静头都大了,连忙解释说:“没有,这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   刚从自家院子出来的军嫂看了眼林静肚子,不知道想了什么,一脸了然道:“明白明白,理解理解,都是误会。”   隔天,林静怀孕,但因为没满三个月不想声张的消息传遍了驻地家属院。   林静:“……” 第39章 二十天 方亚兰也听说了林静怀孕的事,……   方亚兰也听说了林静怀孕的事, 她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没法信啊,不管是前世还是原著,林静一辈子都没孩子, 摆明了是不能生, 怎么可能这辈子换了男人就俩月怀上了?   总不能是赵弘毅不能生吧?   但这也不可能, 赵弘毅跟前期都生了三个孩子, 平均两年一个,身体肯定没问题。因此, 方亚兰觉得林静怀孕这事肯定是谣言, 她还找人特意打听了一番,果然是的, 林静自己都否认了。   虽然很多人觉得林静的否认是因为不想公开, 毕竟还没满三个月坐稳胎, 但方亚兰不这么觉得, 她认为林静压根没怀上。   这么一想,方亚兰就放心了,心底的阴霾都散去不少。   是的,结婚后方亚兰过得并不算好, 她以为的婚姻, 是夫妻甜蜜,母慈子孝。但现实是骨感的, 新婚当晚因为老大要跟爸爸睡, 赵弘毅带着俩儿子睡的次卧,她带着老二睡的新房。之后连着半个月她都是晚班, 日夜颠倒连赵弘毅人影都没见到——上周日赵弘毅轮值去了,晚上都没回来。   人见不到就算了吧,家里还有一堆活, 虽然赵弘毅也会帮着收拾,可家里仨孩子呐!方亚兰天天累得头昏眼花,要不是顾着人设,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方亚兰也是真的不想干了,但不是不想跟赵弘毅过下去,而是不想上班了。   前世方亚兰也是结婚第二年就回家养胎去了,后来因为生计困难,她干过很多工作,但没有这种日夜颠倒的。所以刚重生那个月,方亚兰差点熬不下去,晚班真的太折磨人了!   而且这工作也没什么前途,国企工人就说着好听,实际上未来十年月工资都只三四十,改开后倒是会涨,但那速度还赶不上物价增长的速度。而且到那会制衣厂也要倒闭了,工人统统得下岗。   所以,她要是继续这份工作,得到的也不过是下岗工人的身份,和因为日夜颠倒被拖垮的身体。   如果她家计艰难,必须工作就算了,可赵弘毅的工资养她和三个孩子绰绰有余。而且她重生也不是为了当工人的,反正都要下岗,那她不如早点辞工,好好把仨孩子养熟,当上英雄妈妈。   而这,也是赵弘毅乐于看到的结果。   原著中赵弘毅和林静结婚没多久,就提出让她辞工在家带孩子,当时林静还不乐意,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而事实证明,这条路是正确的,如果林静没有辞工,继续日夜颠倒肯定无法照顾好三个孩子,更无法短时间内得到孩子们的认可,家庭矛盾也会日益加剧,她也不可能会被赵家人捧在手心里一辈子。   有了林静的经验,方亚兰当然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甚至,她要主动辞工,给赵弘毅一个惊喜。   这年代辞工和四十年后不大一样,四十年后走就走了,老板不扣钱就不错。但这年头工作岗位确实能转卖换钱的,方亚兰虽然看不上这份工作,但她没和钱过不去,很快找到了买家,是制衣厂的合同工,参加工作好几年了,一直没能转正,很痛快地付了钱,买断方亚兰的工作。   方亚兰拿到钱,就跟组长提辞职去了,组长当然不会阻拦,毕竟她工作不算出众,辞工又是为了享福去了,然后按惯例问她有没有顶替工作的合适人选。   拿钱办事,方亚兰就把合同工的情况给说了,组长想起那人的工作情况,没反对,就这么报了上去。   得知方亚兰也要辞工,车间主任纳闷了,最近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要辞工?   没错,林静也辞工了,就在前一天,陈秀兰找他提了这事。   说实话,车间主任是不想放林静走的,虽然部队和制衣厂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但纪明钧毕竟是个副团长,以后前途肯定不差,不是说以后一定有求他的地方,但能留份香火情总是好的。   上面领导也不太想放林静走,他们简单商量了下,车间主任打发走三组组长,就把林静叫出去谈话了,表示只要她肯留下来,就给她换份轻松点的工作。   听完车间主任的话,林静都愣住了,她……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林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车间主任之所以给出这样的条件不是冲她,而是看在纪明钧的面子上。   如果托儿所那边工作没成,林静是愿意接受条件留下来的。毕竟她从小在制衣厂长大,对单位也有感情,能不换当然是不换的好。   但现在托儿所的工作已经定下来,而且这工作还是纪明钧替她跑下来的,她突然反悔不去,不是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   因此,林静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车间主任提出的条件,并把自己辞职的原因说了。   听说林静下一份工作是在军分区托儿所,车间主任也知道自己是留不住林静了,心里有些可惜。   也是他疏漏了,总想着林静前脚跟纪明钧结婚,他们后脚就给她换岗位太打眼,就把这事拖到了今天。他也是真没想到纪明钧那么迅速,这还不到两个月啊……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车间主任说了几句软和话,大致意思是制衣厂永远是林静的家,欢迎她常回来看看,然后同意了她辞工的事,又问她有没有顶班的人选推荐。   这事林静已经问过她妈的意见,摇头说:“没有,都听厂里安排。”   林静问张秀梅意见的时候,其实她心思动了下,如果可以,她是愿意回到单位上班的。问题是她当初是以身体不好为由将工作让给林静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她怕惹麻烦,想想还是算了。   至于把工作让给别人,张秀梅是没那个人选的。   张秀梅是个苦命人,出生于战乱年代,因为是个丫头片子,打小就担水劈柴,未有一天停歇。等长到十五六岁岁,因为上头哥哥要娶媳妇,爹妈就把她给卖了。   本来她爹是打算把她卖到下三滥的地方的,那里给的钱多,但她妈还念着母女情分没答应,给她挑了户人家嫁过去,张秀梅就此到了林家。   结婚后张秀梅跟娘家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早些年那边还来过人,知道她成了城里人,当上了国企正式工,专门跟她套近乎来的。   但张秀梅被卖的时候已经很大了,前因后果她很清楚,她也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性格,自打被卖到林家,她就当自己没爹没妈,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了额,压根不想搭理他们。   娘家糟心,婆家这边也就和小姑子关系好点,但小姑子一家都有工作,其他人她吃多了才把工作让给他们。   要是让陈芳知道,她说不准会想顶林静的班,学徒工怎么着还是比合同工强点的,但张秀梅对儿子都冷了心,更别提儿媳妇了,张秀梅压根没告诉她这件事。   至于把工作卖掉,张秀梅也考虑过,但还是觉得没必要,她家里虽然欠了债,但日子不是过不下去。林静就更不用说了,不缺这几十块钱,卖了工作还给人留了话柄,没必要。   考虑过后,张秀梅就让林静自己处理了。   车间主任虽然乐意卖林静这个人情,随她把工作转出去,但林静说没有,他当然不会强求,又跟林静寒暄了几句就让她走了。   林静被车间主任叫出去,同组其他人都是看到了的,除了陈秀兰知道缘由外,其他人都很好奇,等她坐下来刘菊芬就问:“主任找你干啥?”   虽然车间主任同意了林静辞工,但办手续得明天白天了,而且之后还有几天交接,所以林静含糊说:“没什么,就谈了些工作上的事。”   “是不是要给你转正?我听说军嫂随军都能给安排工作,还是正式工。”刘菊芬嘀咕问。   林静摇头:“不是。”   刘菊芬不解:“那还能有什么事?”   林静笑笑,没说话。   上班的时候因为人多,所以早上下班的时候陈秀兰特意跟林静一起走的,顺便问她结果。得知车间主任已经同意她辞工,陈秀兰心里有些不舍,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拍了拍林静肩膀说:“虽然辞工了,但接下来几天也要好好工作啊。”   林静笑着点头:“我知道。”   ……   因为要办手续,林静第二天下午提前一个小时出的门,到制衣厂后直接去后勤找管人事的干事办手续。   显然上面领导交代过,人事干事看到林静也不惊讶,直接拿了份表格让她填:“填完后让你们领导、车间主任签字,完了再把单子给我,周六交接好工作就可以了。”   林静道了声谢,坐在后勤办公室里填完表格才出去。   出去时碰到周燕红,她有些惊讶:“你不是上晚班吗?怎么……”说着看到林静手上拿的表格,惊讶问,“你要辞工?怎么突然要辞工?”   林静虽然不想声张,但都被周燕红看到了,她就没隐瞒,点了点头说:“部队要办托儿所,我想着那边离得近,所以……”   周燕红明白了,托儿所老师的工作的确比一线工人要轻松,而且离得还近,便没多说什么,只问:“什么时候走?”   “这星期上完。”林静回答说。   周燕红点头,也说让林静离职后有空常回来看看。   林静自然点头答应,和周燕红分开后,想想还是将辞职单对折塞进了背包里。   等晚上上班的时候,林静就把陈秀兰叫了出去,让她给签了字,然后又去找车间主任,车间主任都同意她辞工了,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说什么,痛快签了字。   因为想早点办完辞工的事,第二天林静又是提前到的单位,但没那么久,就半小时左右,反正只要把辞职单交上去就好。   结果林静刚上二楼,就碰到了从后勤方向过来的方亚兰。   方亚兰结婚后两人打照面的次数其实比以前多,路上也经常碰到,但两人从没有说过话,这次也是这样,互相对视一眼就错开走了。   进后勤办公室的时候,林静还没有多想,是管人事的干事看到她就开玩笑问:“你们车间是约好了一起辞职吗?”   “一起?还有谁辞职?”林静问。   人事干事说:“方亚兰啊,刚来拿辞职单,听说她也是嫁到部队了,你不知道她要辞职的事?”   “不知道。”林静摇头。   听她这么说,干事倒是想起了之前的传言,哦了声说:“这样啊,好了,你周……下星期吧,再过来一趟,把交接手续补齐,就能去会计那领这个月工资了。”   林静应了声,又跟人事干事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   虽然林静只是学徒工,但等着接她工作的人多的是,周六刚上班,陈秀兰就带了个人进来,让林静带她熟悉熟悉。   其实也没什么好熟悉的,新人才刚入职,前期基本没摸缝纫机的机会,基本都打杂。后期带她的师傅要是愿意,才会让她学着钉扣子,干得好工作就继续加,干不好就一直钉扣子。   不过林静还是简单跟她讲了一下,当然没敢让她上手,不然衣服做坏了责任还是林静的。   最后一天了,林静只想安稳度过。   也是看到新人来,其他人才知道林静要辞工了,刘菊芬想起前几天的事,恍然大悟,嗔怪道:“你这也瞒得太紧了,上次我问你,你还不跟我说老实话。”   林静给大家道了歉,然后解释说:“之前手续没办,我不想声张就没说。”又让大家别见怪。   见怪倒是不至于,就是有些舍不得,刘菊芬感叹说:“你去年刚来咱们组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也不怎么说话,一转眼你都结婚,要辞工了。”感叹完想起来,“对了,你这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辞工?”   部队托儿所已经办起来了,虽然下个月才正式开放,但林静下星期就要上班做前期准备工作。所以林静这次没隐瞒,把情况直接说了。   制衣厂和托儿所的工作,说不上哪个更好,因为制衣厂一线工转正后工资还是更高些,但托儿所没那么熬人。想要工资高的,当然是觉得制衣厂更好,那想要轻松点,自然觉得托儿所更好。   不过大家没对林静的选择发表意见,只说她瞒得太紧了,之前一点风声都不漏。   过后也说了些寒暄话,基本上是以后常来往,林静便笑着说离得也不远,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二组这边的动静,方亚兰也看到了,但她离得稍远,没听清林静的话,更不知道部队要办托儿所的事,只以为林静也是嫌累不想干了,心里止不住冷笑。   前世赵弘毅跟她说过好几次,她都不肯放弃制衣厂的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爱岗敬业,结果这辈子结婚还不到俩月她就辞工了!   要知道,前世赵弘毅让林静辞工,是因为家里有仨孩子要管,迫不得已,这辈子她和纪明钧可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光是想想,方亚兰都为赵弘毅感到不值。   ……   纪明钧也知道林静今天离职的事,虽然这个月夫妻俩不常能见到面,但他们还是想了个办法交流,每天给对方留张纸条。   唔……头两天留的是纸条来着,但后来越写越多,就成长信了。   是纪明钧先起的头,把自己这一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当然是工作外的,都写给林静了。林静看他写这么长,也不好意思回纸条啊,有样学样,也把自己见到什么人,碰上什么事给说了,离职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也不会忘记。   于是林静骑着车转过一道弯,远远就看到了纪明钧脸上的笑,也跟着笑起来,到她身边问:“今天这么高兴?”   “那可不!”纪明钧没去接自行车,先把媳妇抱住。   虽然周围没什么人,但现在可是下班高峰期,后面随时可能有人来,林静身体有些紧绷,低声提醒说:“我们现在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我抱我媳妇。”纪明钧说,不过还是松开了林静,推着自行车转身回家属院。   回去路上纪明钧问林静后面还需不需要去制衣厂,林静回答说:“下星期还要去一趟,把手续办完,还要去会计那领这个月的工资。”   纪明钧点头:“托儿所那边你也不用急着去,先休息两天,等桌椅和床都打好送过来,你就可以上班了。”   之前通过纸条,林静就听纪明钧说过这些事,现在再听他说一遍也不惊讶,只有些担心:“到时候会有多少孩子?有年纪很小的吗?”   “前期孩子不会太多,年龄也不会太小,三到五岁吧。”托儿所虽然是部队开办的,但毕竟刚成立,愿意送孩子来的家长不会太多。   林静放心了:“那就好。”   纪明钧笑:“别担心,等孩子多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也可以向上面提出增加老师。”   其实这些林静也能想得到,只是她毕竟没经验,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但再忐忑也不能耽误睡觉,吃完早饭回到家,洗漱过后林静躺床上就睡着了,上了一晚上夜班,她现在很疲惫。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林静起来时饥肠辘辘,又没看到纪明钧,就自己下了碗面条吃。填饱肚子后她没继续睡觉,而是去了次卧做娃娃。   没错,就是做娃娃。   虽然部队计划等托儿所规模扩大后办成学前班,但那起码是明后年的事了,林静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孩子,带着他们玩。   要带孩子玩,怎么能少得了玩具,前期林静也不想贸然花钱去买,所以就自己动手做。   娃娃做起来也简单,用的是零碎的布头,缝好后里面塞上棉花,林静十几分钟就能做一个巴掌大的小猪。当然,小猪也就外形在,要说多精致是没有的,但给孩子们玩也够用了。   除了娃娃,林静还做了几个沙包,都不大,毕竟孩子年纪小,做太大拿也拿不动。还有鸡毛毽子,这也好做,找两枚铜钱,加几根粗鸡毛,几分钟就能完成。   林静刚缝好沙包,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放下活走出去,果然是纪明钧回来了,只是他手里还提着个篮子,里头是半篮子鸡蛋,粗略估算起码有二三十个。   这年头鸡蛋也是限量供应的,每人每月也就半斤的量。而半斤鸡蛋有多少呢,鸡蛋个头不大的话,有五六个。纪明钧这半篮子鸡蛋,少说能有两三斤,是他们两个加起来,两三个月的供应。   林静迎上去惊讶问:“哪来这么多鸡蛋?”   纪明钧回答说:“附近大队开集市,我在集市上买的。”集市上的东西基本都是农产品,因为他们家每月粮食供应够吃,所以他转了一圈,只买了半篮子鸡蛋回来。   林静有些惊讶:“现在能开集市了?”早些年湖阳下面农村几乎每个月都有集市,但大运动开始后,集市就不怎么开了。   纪明钧说:“能开,但没以前频繁,两三个月开一次。”   这年头农村日子难熬,他们是没有工业券和那些日用品票证的,一年就一尺多的布票,顶多做件上衣,那才真是缝缝补补又三年。集市开的时候,他们还能拿家里多余的粮食,攒下的鸡蛋换点东西,集市不开的时候是真没办法了,只能干熬着。   可熬着也不是个事,农民还得过日子啊,所以今年看风声没那么严了,下面大队还是办起了集市,只是管得比往年更严些。   林静也知道这些事,叹了口气说:“能开就行。”   提着篮子进厨房,林静拿出之前剩的几个鸡蛋一起放进篮子,然后输了一遍,一共有三十九枚鸡蛋!   一瞬间,林静觉得自己成了鸡蛋大户,抬头眨巴着眼睛问:“咱们家有这么多鸡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能敞开肚子吃鸡蛋了?”   纪明钧看她一脸期待,唇角微微翘起,说:“嗯,你随便吃,吃完下次赶集咱再买!”   “那咱们今晚摊鸡蛋饼吃吧,和点面粉,加点韭菜,肯定特别香!”   “青椒炒蛋也不错,下饭。”   “再来碗蒸蛋,多放香油,加肉沫,拌饭也好吃。”   晚上,吃饱喝足的林静躺在床上,想到明天不用去上班就觉得生活美滋滋。当然,如果身边没有人在耳边跟她算账就更好了。   “……所以,这个月你连本带息欠我十八天,加上之前五天,”纪明钧唔了声,非常大方地说,“给你抹个零,算二十天吧。”   林静:“……我谢谢你!” 第40章 亲两口 第二天林静还是去了趟制衣厂,……   第二天林静还是去了趟制衣厂, 先去人事那里把辞工手续办完,然后去会计那结算工资。这个月她上了三分之二的班,工资能拿到十二块, 因为没到月底, 其他的如工业券等福利是没有的。   拿到工资离开制衣厂, 林静想想回了趟家。   这个点家属院静悄悄的, 外面没什么人,院子里也是, 林家的门也是紧闭着。林静敲了敲门, 没一会,张秀梅就出来了, 看到她脸上露出笑容:“今天怎么过来了?”   “回来看您嘛。”林静撒娇说。   张秀梅更高兴了, 招呼说:“来来, 进屋说, 外头冷。”   进了十一月后,气温就急速降了下来,不过林静今早出门的时候在衬衣外面套了件毛线衣,外头则是结婚买的迎宾服, 挺厚实, 所以不冷。   但屋里还是比外头暖和,坐下来后, 张秀梅还给林静倒了杯热水, 问:“辞工了?”   “嗯,今天过来领工资。”林静说着拿出刚拿到手的工资, 将黑色大团结塞给张秀梅。   张秀梅不要:“我有钱用,你发工资留着自己花就好。”   “您就拿着吧,我第一份工作的最后一份工资, 不是很有意义吗?”林静笑嘻嘻地说。   “有意义你自己拿着不也一样?”张秀梅问。   林静理所当然地说:“您拿大的,我拿小的啊。”   “我平时又没多少花钱的地方,你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张秀梅话虽然这么说,但态度还是软化了,把钱折起来捏在手里。   “买吃的买穿的都可以啊,再不行您就放着,当私房钱也好。”   张秀梅虽然管着家里的钱,但她是没有私房钱的,一分一厘都拿出来用了,听着闺女的话,她笑了笑说:“成,那就当私房钱。”又想起来问林静什么时候上班。   “过几天吧,等通知。”林静边说边看着房间。   林静结婚离开家后,主屋的单人床并没有拆掉,还是放在靠窗的位置,上面也还铺着床单被套,现在是张秀梅在睡,她现在和林国文分床了。   林静之前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现在看的不是床,而是房角角落里多出来的几口木箱子,原先她用的书桌上也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比以前更拥挤。   察觉到闺女的目光,张秀梅抬抬下巴说:“他们俩的。”   “怎么放您屋里来了?”林静问。   张秀梅面露嘲讽:“他们可不光是东西想放这屋里来,人都想住进来呢,说孩子出生了,三个人睡小房间太挤,不够住。”   林静皱眉,问:“您答应了?”   “当然没有,从来只有老子娘住主屋,没听说儿媳妇怀孕把爹妈赶进小房间的。”张秀梅说,“我跟他们说了,要是嫌地方不够住,就自己出去租房子去,别成天惦记着我的房子。”   “那这些东西?”   “你爸趁我不在的时候让他们放进来的。”张秀梅语气冷淡道,显然对丈夫很失望,“算了,不说这些,你跟明钧怎么样?”   林静唇角翘起说:“我们挺好的啊。”   “有消息了?”张秀梅问。   林静最近被人问多了,有点敏感,反射性问:“您怎么也问这个?”   张秀梅解释说:“不是我问,是你桂花婶,前几天问我你是不是有了。”   “她怎么突然这么问?”林静皱眉。   张秀梅看闺女这态度,就知道八成是没消息,笑道:“她说外面都在传,猜你怀上了,只是月份小不肯承认。”   林静囧:“真没有,是这样的,我不是要去部队办的托儿所上班吗,因为我没带过孩子,怕到时候没经验搞不过来,就多问了几个同事,结果……唉!现在都解释不清了。”   “没事,你们刚结婚是这样的,盯着的人多,再过几个月看你肚子没变化,他们自然而然就信了。”张秀梅安慰说,“不用特意去解释。”   “只能这样了。”林静叹气,又问,“您不催我们要孩子吗?”   “我催你们要孩子干什么?当初她我都没催。”张秀梅抬抬下巴,指的是陈芳,“其实你们晚点要孩子也好,起码得等到你这份工作稳定后,不然现在刚开始,又是带孩子又是怀孩子,太累,反正你们还年轻,多等两年也没关系。”说着又想起来,“他家那边没催吧?”   “没吧。”林静不太确定,“他没跟我说过。”   张秀梅点头:“没催最好。”   中午林静留家里吃的饭,就他们母女俩,因为张秀梅现在基本不管大家吃喝,晚饭还糊弄着做一下,中午回来也不给饭,林国文爷俩都是在食堂吃。陈芳倒是在家,但她这个月有也晚班,中午睡得熟,起不来。   张秀梅也没准备陈芳的饭,米是按两人份下锅的,菜稍微多点,炒了一盘小炒肉,一盘菜薹,再加一盘藕丁。   虽然纪明钧厨艺很好,但好长时间不吃张秀梅做的饭,还是怪想念的,林静胃口大开,吃完一碗再添一碗。   张秀梅看着说:“你现在胃口倒是比以前大不少。”   “纪明钧做菜好吃。”林静笑着说,“改天您上我家,您尝尝他的厨艺。”   “你们现在是明钧做饭?”张秀梅问。   林静想了想说:“差不多,早上中午一般是吃食堂,晚上大多数情况下是他做,不过这个月我上晚班,在家的时候少,除了休息日都是各吃各的。”   张秀梅又问:“那卫生是谁打扫?”   “也是他做得多。”林静老实交代。   “衣服呢?谁洗?”   “他在的时候他洗,他不在我自己洗自己的。”林静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其实我也干活的。”   “你干了哪些活?”   “洗菜,偶尔洗碗,给他打下手?”   张秀梅不是那种觉得女儿嫁到婆家就该洗手作羹汤,里外家务一手抓的妈,谁的闺女谁心疼,她自己都不舍得让闺女干多少家务,如果林静结婚后把自己当成老妈子,她心里是要不高兴的。   现在嘛,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你们家里的活,等于是明钧一个人全干了?”   林静有些心虚:“差不多,但我也不是不愿意干活,偶尔我也会下厨的,但我厨艺不如他,所以还是他做得多。其他的活基本他在的时候我沾不到手,但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也会把该干的活都干了,而且他里面穿的衬衣,袜子,也都是我在做。”   听闺女这么说,张秀梅放心了:“这人和人啊,不管是什么关系,都是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单靠一个人付出是不够的。”   林静点头:“我明白的。”   ……   虽然在亲妈面前解释了一番,但过后林静还是认真想了想,目前来说,单看家务活这块,好像的确是纪明钧干得更多。   尽管他每次干活都很积极,也没有抱怨过,但考虑过后,林静还是决定跟纪明钧商量重新分配家务活。   纪明钧听完后没反对,只问:“你想怎么分配?”   “就……一人一半?”林静迟疑问。   “我做饭你洗碗,你洗衣服我扫地?”纪明钧又问,“还是你三天我三天,周日大扫除?”   林静想了想:“都行?”   “行是行,但我做饭的时候,你哪会没帮着打下手?菜是我在炒,但菜是你再择,吃完你再洗碗,工作量是不是比我多?还有,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从里到外全扫一遍,也就几分钟的事,但洗衣服呢?夏天的衣服还好,冬□□服,特别是我的,你拧得动?还是一样的问题,这工作量能算是一样?”   林静听完他长段输出,有点被说服了,问:“那你三天我三天?”   “行啊,然后你干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干看着,你觉得我能忍心?换过来也是一样的,我干活的时候,你能站着不动?还有,咱俩时间又不是完全同步,哪天该我做家务的时候,我轮值怎么办?又或者到你做家务的时候,生理期不能碰冷水,又怎么办?”   林静听明白了:“照你的意思,就的还是你干?”   “我是想,咱们是夫妻,没必要跟同事一样分那么清楚,你干多少活,我干多少活,谁也不想多,谁也不能少。如果我们过日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算得这么清楚,累不累?再说算到这种程度,你觉得感情能维系得下去?”   林静想了想说:“我也不是想算那么清楚,我就是觉得,好像我每天回来都没做什么,家里的活全是你干了。”   “这有什么过分的?我也是想着现在有时间,能多干点就多干点,万一以后忙起来,没时间了,家庭重担可能就得交给你了。”纪明钧说着凑到林静耳边,歪话题说,“而且,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别干活,把欠我的债先还了成不?”   “……我刚才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对,夫妻间实在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不止家务,我觉得债务也是一样的,你认为呢?”林静看着纪明钧,赖账意图昭然若揭。   纪明钧:“……”   ……   虽然家务分配还是没变,但林静觉得这次谈话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她现在是无债一身轻~   纪明钧这几天心情也不错,夫妻俩终于不用再同床异地了,而且林静最近不用上班,他也不用担心太晚睡导致她第二天起不来,连着几天夜夜笙歌,那是走路都带风,用徐远洲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知道他正春风得意!   不过清闲日子总有结束的时候,周四林静去了趟部队后勤部,拿到了托儿所的钥匙。   托儿所就在供销社后面,一排有四间屋子,托儿所占了其中两间,剩下两间屋子空着。   托儿所占的两间屋子中,一间是教室,里面已经摆上了六张小桌子,还挂上了黑板,以及给林静用的讲桌。另一间则用来给孩子睡觉,进去左右两排大通铺,起码能睡三四十个孩子。不过这学期托儿所总共才六个孩子,她只需要铺六张床就好。   铺床这事不着急,她打算先把卫生做完。   这两间屋子显然空了很久,可能之前做床铺桌椅的时候通过风,林静刚推门进来的时候没什么味道,但地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门窗也很脏。   林静把两间屋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回屋拿了桶盆过来,一起拿来的还有半袋洗衣粉,她打算把桌椅床铺全用洗衣粉擦一遍,窗户也是。   水则是在供销社后面接的,她还去菜市场借了个大扫把,宋玉萍看她这架势是要大扫除,问:“要不要我帮你?”供销社下午不忙。   但林静不好意思让宋玉萍为她耽误工作,摇头说:“不用了,我慢慢做就好。”离托儿所正式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够她慢慢收拾了。   “那行,你慢慢忙活,有需要帮忙的喊我啊。”宋玉萍说。   林静应了声,接了半桶水提进屋,倒进盆里,再往里放洗衣粉,用手搅两下,看出泡沫了将旧毛巾丢进去,搓两下拧干,开始干活。   两间屋子看着不大,桌椅也不多,但这活干起来是真不轻松,太脏了。   林静来来回回换了三次水,从家里拿来的白毛巾变成了黑毛巾,才把桌椅床铺和窗户擦干净。地面也是用水冲的,太脏了,灰尘也多,一扫灰尘肯定要飞起来,还是水冲方便点。   就是林静从家里拿的是铁皮桶,桶身本身就重,她力气又小,一次只能装半桶水。而接水的地方虽然就在外面,但几次下来林静还是累得够呛。   中间好几次林静都想算了,反正打扫卫生这事又不着急,明天继续干也是一样的。但林静做不到干一半丢一半,而且离下班时间还早,想想还是坚持了下来。   虽然辛苦,但做完后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林静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就是今天劳动量超标,有点累狠了,下班回到家只想瘫着。   “这么累?”纪明钧边烧火边问。   坐在凳子上,靠着门框的林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里面太脏了,光桌椅和床我就擦了六七遍,地板也是,冲了三次。”   纪明钧看火着了,把蜂窝煤放进煤炉里:“那真是辛苦了,为了犒劳你,我们今天吃点好的吧。”   林静问:“吃什么?”   “糖醋排骨吧,正好买了一斤肋排回来。”纪明钧说,“再切点肉丝,打个蘑菇汤,怎么样?”   其实纪明钧没用太多言语描述食物的味道,但林静饿到了极点,光是想想糖醋排骨的味道她都忍不住流口水,自然没有意见:“好!”   糖醋排骨算是大菜中坐起来比较快的,没多久林静就问到了香味,纪明钧看她眼巴巴地看着铁锅,心里不忍,装盘后先给她挟了块排骨:“尝尝味道。”   排骨刚出锅,热腾腾的,林静不敢全塞嘴里,只咬了口肉,味道甜酸适中,外皮微焦酥脆,里面肉质鲜嫩,竖起大拇指:“好吃。”   林静啃排骨的时候,纪明钧已经涮好锅,热油炒肉,再煎口蘑,然后直接加热水,这样煮起来快一点。   等汤好的时候,纪明钧把厨房简单收了下,然后把排骨端出去,饭则还是在食堂买的。为此纪明钧特意买了个圆形饭盒,天冷后饭打回来也冷得快,这饭盒能保温。   将饭盛出来,汤也差不多好了,装到铁盆里的端出来,开饭。   林静的确是饿狠了,吃饭都有些狼吞虎咽起来,当然,在纪明钧眼里她吃饭还是秀气,只是比平时更急一点。怕她噎着,纪明钧给她盛了碗汤,推到她面前。   林静用汤勺舀起蘑菇汤喝了口,就一个字,鲜。   而且汤是热的,流进胃里后暖烘烘的,很舒服,林静干脆端起碗,把汤都喝完了。   一碗热汤下肚,林静就不那么饿了,吃饭的速度慢下来,也顾得上跟纪明钧说话了。不过林静还是比平时多吃了点饭,大概二两半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静摸了摸肚子,有点鼓鼓的,便问纪明钧:“我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纪明钧也把手伸进林静衣摆,他手掌大,直接把她肚子给盖住了,小指压在她内内边缘,蠢蠢欲动。   电灯还没关,林静一抬头就能看到纪明钧幽深的双眼,结婚快两个月,她很明白他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往后退了退说:“我今天好累。”   纪明钧是有些意动,但他又不是禽兽,今晚没打算动林静,只是看她这样,又忍不住逗她:“没事,不要你动。”手往下去。   但林静才不信他这鬼话,按住他的手说:“不要了。”   纪明钧凑到林静脸侧说:“那你亲我两口。”   说完不见她有动作,手指又往下两分,这下林静动了,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两下,问:“行了吧?”   纪明钧挑眉:“太敷衍了。”   “怎么敷衍了?”林静不满。   “起码得亲嘴吧?”纪明钧说着侧过头,正脸对着林静,见她不动,笑着问,“是要我把嘴巴撅起来吗?”   林静想象了那场景,果断摇头,侧过头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后退。   只是她还是晚了,随着她后退的动作,纪明钧压下来,顶开了她的嘴唇,侵1入她的口腔。   林静瞪大眼睛,想推开他说他耍赖皮,但她双手刚有动作,就被纪明钧给握住手腕,直接拉到头顶固定住,继续加深这个吻。 第41章 上班啦 林静下班离开托儿所的时候特意……   林静下班离开托儿所的时候特意没关窗户, 通了一晚上风,第二天早上到的时候地面已经干了,桌椅床铺也看起来很干净。   但林静没有急着去领棉絮被子, 而是打开门窗继续通风, 同时开始布置教室。   教室的墙壁是刷白的, 有些年尘了, 这次也没有重新粉刷,所以墙壁看着有些灰扑扑的, 有些地方石灰还脱落了。   灰扑扑的地方不用管, 但石灰脱落的地方还是要遮掩一下。   林静考虑过后,去供销社买了几幅挂画回来, 挂画是连画带字的, 有两幅是格言警句, 有两幅是古诗。   古诗都是五言绝句, 字好认,读起来朗朗上口的那种,名言警句也差不多,都很好记。事实上, 林静买这几幅挂画不仅是为了装饰, 也是想教孩子们背的,虽然她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带孩子们玩, 但后期规模扩大还是要进行分班教学的。   名言警句和古诗挂上去后, 林静觉得墙壁看着舒服不少,房间看起来也像个教室了。   林静把她做的那些布娃娃也拿到了教室, 不过没分开放,用竹筐放到了教室后面的柜子上。   另外抽空她还去买了点粉笔,没用自己的钱, 部队有拨款下来,买棉絮棉被也是从拨款里面出,不过都是后勤提供,林静抽空去领就好了。   后勤的人挺好说话,看林静一个小姑娘拿不了那么多棉棉被,直接找了个新兵开车送林静回来。新兵也挺热心,把林静送到后没走,帮着把棉被搬进了屋子里。   不过领到棉被后,林静没立刻把床铺起来,而是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抱到外面晾了几天。   此时距离托儿所正式开学还有两天时间,林静空闲下来,没事拿着粉笔出了份黑板报,这样教室看着也没那么单调。   忙忙碌碌中,十二月一号转眼就到了。   虽然托儿所目前就林静一个正式员工,但这天不止她一个人在忙活,后勤也来了人,领导也来了一趟,不过没待多久,看搞得挺有秩序就走了。   孩子家长当然也来了,一共六位,都是妈妈带着孩子。   让林静意外的是,方亚兰也带着孩子来了。   林静知道方亚兰在她后面辞的工,也听宋玉萍说过原因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孩子,所以她之前根本没想过方亚兰会把孩子送到托儿所来。   事实上,方亚兰也没想过要把赵向北送托儿所,这是赵弘毅做的决定。   方亚兰本来想前世赵弘毅为了让林静辞职带孩子,和她进行过几次不愉快的谈话,林静才勉为其难辞职。那这辈子自己主动辞职,赵弘毅肯定会很感动吧?为此她还隐瞒了辞工的事,等正式离职后才告诉赵弘毅这个好消息。   结果赵弘毅听后不但没有多感动,还说:“其实你没必要辞职,我打算把向北送到托儿所。”   方亚兰愣住了,其实她也听说了部队准备办托儿所的事,但因为有前世的经验,她没想到赵弘毅会把孩子送去!   刚开始她很不明白,如果赵弘毅有这打算,前世他为什么让林静辞职?   但她没有疑惑多久,很快她就知道了林静是托儿所唯一的老师,再联想托儿所是新办的,她很怀疑前世这个时期部队有没有托儿所?毕竟原著中也没有提过有托儿所。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方亚兰都不想把赵向北送去托儿所,她可是为了带孩子才辞职的,如今两个大的上小学了不用她管多少,小的再送托儿所,那她辞职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赵向北如果真的上托儿所,那他一天中大部分时间不都和林静待在一起?前世就是他先对林静敞开心扉,她才慢慢被老大老二接受的。   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想让给林静,就表示她可以照顾好赵向北。可赵弘毅说他已经报了名,现在反悔不好,起码让老三上一段时间,不好再做其他决定。   赵弘毅说话并不冷硬,但方亚兰知道他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只能捏着鼻子送赵向北来上学。   方亚兰决定,接下来她要时时盯着林静,但凡林静有错漏,她就要告诉赵弘毅把儿子带回去!   而林静虽然刚看到方亚兰的时候有点惊讶,但她并没有多想,不管父母是谁,反正赵向北是她的学生,来了她就带。   学生就这么多,报名流程很快就结束了。   但家长们没有立刻离开,孩子们第一天上托儿所她们也不放心想确定儿子能适应再离开。   林静很明白她们的心理,一人给倒了杯热水,让他们在教室后面看着,孩子们则让他们坐在各自的桌子上。   孩子们坐好后,林静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介绍的时候林静卖了下萌,没直接说自己的姓名,而是说自己是静静老师。   之所以这么介绍,林静是考虑过的,叠名有利于拉近她和孩子们的关系,而老师有利于树立她的威信,她也不是想干什么,而是为了预防以后孩子刺头的时候管不住。   自己做完介绍后,林静并没有顺着让孩子们进行自我介绍,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管在家里怎么样,到一个新环境后难免害羞,让他们介绍自己可能会冷场。   所以自我介绍后,林静先从她准备的玩具里拿了个手帕出来,对孩子们说:“我们先来做个小游戏,想参加的举手哦。”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玩游戏的,林静面前坐着的这几个也不例外,年纪小的害羞点,但过五岁的两个已经跃跃欲试,其中的男孩鼓起勇气举起手:“好!”   有了第一个人给反应,其他人纷纷举起手,林静见状介绍说:“这个游戏叫丢手绢……”解释游戏规则的同时,林静将桌子都搬到一边,让孩子们围坐成一圈。   游戏规则很简单,坐着的人闭上眼睛,有一个人起来绕着大家走,然后不知不觉地将手绢丢在另一个人背后,而被丢了手绢的人则要及时发现自己被丢了手绢,起身追逐丢手绢的人,赶在对方坐下前抓住对方。如果抓住了,由丢手绢的人表演节目,反之则是被丢手绢的人表演节目。   因为是第一天,林静不想让孩子们有太大压力,所以定下来的是做自我介绍。   大家围坐成一圈后,林静先来打样,她把手绢丢在了带头举手的男孩身后时故意放重了脚步。而小男孩也及时发现了,起身追逐林静。   林静跑了半圈,在即将到达座位前被他抓住,然后主动站到圆圈中间,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静静老师,我会唱歌,会跳舞,会做布娃娃,希望大家能喜欢我!”   刚才抓住林静的小男孩已经玩开了,非常捧场地喊:“喜欢!”   林静顿时笑开了,冲小家伙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手绢交给小男孩,让他接替下一棒,自己则坐到了孩子中间。   坐下后,林静带着孩子们闭上眼睛,继续唱丢手绢,小男孩则在绕了两圈后,把手绢丢到了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身后。小女孩也及时发现了,奋力追赶小男孩,只是小男孩跑得快,她没抓到,只好在一轮游戏结束后站在圆圈中间。   教室里人有点多,被这么多人看着小姑娘有点害羞,林静没有说话,只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通过刚才的游戏和两次自我介绍,林静已经获得了孩子们的认可,当小姑娘对上林静的目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大家好,我叫敏敏,我、我也会唱歌,希望大家能喜欢我!”   小姑娘完全是套用林静的模板,但她觉得这样就很好,刚开始嘛,谁都有个熟悉的过程,于是带头鼓掌,也学着小男孩说“喜欢”。   两轮游戏过后,场子热了起来,接下来就很顺利了,走到圆圈中间的孩子们可能会害羞,但他们最终还是完成了自我介绍。   于是,林静知道了年纪最小的男孩叫佳佳,穿绿棉袄的小姑娘叫云云,穿红棉袄的叫小雨,第一个响应林静的则叫明明,最后做自我介绍的则叫赵向北。   听赵向北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林静有点惊讶,因为前几轮的游戏中,这孩子一直兴致缺缺,她还以为他比较内向,结果上台后他一点都不怕生,自我介绍时完全抛弃了林静的模板,不但说了全名,还说了自己今年四岁,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叫赵向东,姐姐叫赵向丽,哦对了,他还会做鬼脸,然后扯着嘴巴顶着鼻子给大家做了个鬼脸。   不光林静,在场其他家长也没想到这孩子那么能唠嗑,关键是四岁的孩子,说起家里情况还头头是道的,纷纷笑起来。   其他人笑了,方亚兰脸色却不太好,觉得赵向北这孩子忒傻,竟然就这么倒豆子似的把家里情况都说了,还做鬼脸,简直没眼看!   也很不满意林静设置的游戏环节,都什么呀,晚上回去她一定要跟赵弘毅提一提!   方亚兰不满意林静,其他家长却觉得挺好,她们刚开始还担心了,怕林静没生养过不会带孩子,但现在看林静干得挺好。   不过她们也没有立刻离开,中午跟着去食堂吃了饭。   托儿所的中饭是由家属院食堂提供的,他们另外开火,单独做,菜单一星期一换,都会先拿给家长们看。这是林静提出来的建议,家长们把孩子送托儿所,担心的无非就两个方面,吃和玩,伙食能有保证,他们就能放一半心。   到食堂后林静把孩子们安排到一张桌上,然后自己去给他们打饭和菜,这个过程繁琐点,但也还好。而且这年头孩子没几个挑食的,三四岁的孩子就能自己吃饭,不用人管,林静只需要注意他们不被噎到就好。   午饭过程中也没发生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午睡了,托儿所提供给孩子们睡觉的房间还是不错的,棉被也厚实,都是军用的。   小孩子大多有从众心里,听大孩子的,所以哄孩子们睡觉的时候,林静主要管的是几个大的,他们睡着了,小的就好哄了。   不过孩子们起床时还是发生了一点混乱,两个小的想妈妈,哭了。这时候林静做的那些布娃娃就派上用场了,一人怀里塞一个,立马被吸引注意力。   其实这时候家长们还没有离开,她们怕孩子醒来找不到自己会哭,所以躲在了房间外面。当佳佳和云云哭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家长是很想进来的,只是她们还没推门,两个小家伙就被哄好了,眼泪没了,笑容也出来了。   下午家长们没再进教室,她们站在窗户外面看着林静带孩子们玩,望着自家孩子脸上的笑容,她们也彻底放下心来。   当林静注意到窗外的人陆续离开后,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这也算是获得大家的认可了吧?   ……   当纪明钧听完媳妇的话,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你做得很好。”   林静觉得他在哄自己:“你又不是学生家长,怎么会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的?”   “我虽然不知道学生家长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有多用心。”林静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纪明钧都看在眼里,而且,“下午我从军营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对母子,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碰到那个妈妈在问儿子喜不喜欢静静老师,孩子说喜欢。”   林静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佳佳和他的妈妈,想象起纪明钧说的场景,唇角不自觉露出微笑:“真好!”   “什么真好?”纪明钧问。   林静抬眸看他:“孩子好,当老师也好,孩子们喜欢我最好!”   望着媳妇亮晶晶的眼眸,纪明钧眼神变深,喉咙微动:“既然孩子好,那咱们是不是再努力努力?” 第42章 太狡猾 纪明钧拉着林静努力到后半夜,……   纪明钧拉着林静努力到后半夜, 好在托儿所上班没那么早,她七点半到就行,早上比之前能多睡俩小时。   当然林静没真睡到七点半, 她是六点半左右起来的, 工作日她习惯了早起, 再躺床上也睡不着。   这个点纪明钧已经去军营了, 家里静悄悄的,不过饭桌上放着饭盒, 里面装着他打回来的早饭。   工作日食堂早餐种类少些, 就包子馒头绿豆粥那几样,纪明钧知道林静不爱吃馒头, 打回来了俩包子, 一个粉丝一个青菜的, 味道都偏辣。粥则是小米粥, 养胃,就是份量有点多,林静吃到撑还是剩了半饭盒粥和半个包子。   粥还能留着晚上吃,包子剩半个留到晚上不像话, 于是林静把它装进了中午吃饭的铝制饭盒里, 打算中午一起吃掉。   吃完早饭还没到七点,离上班还有半小时, 但她在家也无聊, 就还是提前出门了。锁门的时候,宋玉萍也从家里出来了, 供销社是七点钟上班。   两人顺道,便一起走。   路上宋玉萍问起林静昨天怎么样,虽然供销社就在托儿所前面, 但她要守柜台,不能总去后面看,所以还不清楚情况。   “挺好的,孩子们都很听话。”林静简单地说。   “那还是你带的好。”宋玉萍可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她最知道小孩子闹起来能有多烦人。   林静抿唇笑笑:“其实我之前还很担心来着,结果昨天一天下来也挺好。”   “是啊,你之前不是到处找人问怎么养孩子吗?”宋玉萍想起这事,忍不住笑道,“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怀上了呢。”   被误会这么长时间,林静早淡定了,只是想起昨晚纪明钧的话,脸上又有点热。   起初除了结婚头几天,纪明钧总借着生娃娃跟她亲热外,等他们约定天数,他就不提这事了,回回都是不正经地提醒她还有几天,还欠他几天,到最后连利息都算出来了。如今欠债利息是消了,但他好像又起了生娃娃的兴致,昨晚缠着她说了好些羞人的话。   虽然宋玉萍不知道,但林静自己心虚,含糊应了几句,就跟她分开去托儿所了。   走进教室后,林静看着昨天玩游戏挪到一边的桌椅,动手将其挨个摆正,还有昨天玩过的布娃娃也都重新装进竹筐里摆好。   然后林静把地也扫了,桌椅又擦了一遍,开学前一天她刚做过卫生,所以这些做起来不怎么费时间,七点半她就收拾好了。   过了七点半,陆续有家长送孩子来。   没错,虽然林静七点半得到托儿所,但托儿所实际上课的时间是八点钟,她提前半小时是为了防止家长送孩子到托儿所了,而她还没上班的情况。   其实一般托儿所老师和保育员上班时间会更早点,因为托儿所成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减轻有孩子的单位职工的负担,所以上班时间和职工保持一致。   但驻地托儿所才刚成立,学生数量少,而家长们不是打算上班但还没上的,就是上下班时间比较宽松的,所以托儿所暂定的上课时间是八点钟。   不过到七点五十,就只差赵向北没来了。   通过昨天的相处,林静对赵向北印象还挺好的,小家伙年纪虽然小,但脑瓜子聪明,就是喜欢鹦鹉学舌,通常是她在上面说,他在下面演。   但林静觉得有人搭腔也挺好,至少不是独角戏,当然,其他小朋友也都很配合,一天下来静静老师静静老师喊得她心都快化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静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八分了,但赵向北还没来。   林静想起方亚兰,昨天她是家长中留得最久的,下午三四点钟才走。也没离开多久,五点刚过就来了,站在窗户外面盯着她。   说实话,林静不太喜欢方亚兰的眼神,其他妈妈也会看孩子,但她们的眼神是温柔的,目光基本跟随着孩子。但方亚兰不同,她的眼神是阴沉的,林静好几次抬头,都会跟她对上目光。   想到这里,林静已经做好了方亚兰不送赵向北来托儿所的准备。   事实上,方亚兰的确不想送赵向北来托儿所,昨天晚上回去后,她还在赵弘毅面前上了一堆眼药,但没用。   赵弘毅直接把赵向北抱起来,问他学校好不好玩,老师怎么样。赵向北也没良心,这段时间自己对他这么好也不知道感恩,林静一天就把他给收买了,差点把托儿所夸出花来。   方亚兰觉得赵弘毅听完儿子的话后,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   她也没猜错,过后赵弘毅就找她谈话了,直接说知道她和林静之间有矛盾,但不希望她把大人之间的矛盾转移到孩子身上。   方亚兰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和林静是有矛盾,可这些事她没跟赵弘毅透露过啊。至于她弄脏林静衣服,这件事赵弘毅倒是知道,可他当时都说相信她了……至此,方亚兰终于确认,其实赵弘毅从没相信过她。   那一瞬间,方亚兰很想问赵弘毅为什么会跟她结婚,但她忍住了,她知道,有些事不挑破还好,一旦挑破,也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认清赵弘毅的态度,方亚兰不敢再自作聪明,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踩着点把赵向北送到了托儿所。   把赵向北交到林静手上的时候,方亚兰脸色不太好。   林静当然看到了,但她并不关心方亚兰,没有询问的意思,只和对待其他小朋友一样,笑着让赵向北和方亚兰说再见。   ……   有了昨天的经验,林静带孩子更觉得得心应手。   而且她也花了不少心思,今天准备的几个小游戏和昨天没有重复,小家伙们都玩得很开心,到放学都舍不得离开,直到林静保证明天早上大家就能见面,小家伙们才挥着手依依不舍地和林静道别。   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林静正准备转身,就看到了扶着自行车站在院子外面的纪明钧。   因为林静新工作就在家属院里面,上下班不用骑自行车,所以现在纪明钧成了自行车的长期使用者。   看到他,林静唇角不自觉翘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纪明钧看了下手表说:“六点二十一了。”   林静这才想起来看时间,今天结束得是比昨天晚点,主要是因为敏敏和佳佳的妈妈都有工作,虽然单位都离家属院不远,但过来也要十几分钟,所以耽搁了时间。   “那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出来。”林静说着转身,教室里桌椅还是乱的,娃娃也分散放在各人书桌上。但林静没管,反正她早上也睡不着,提前来收拾也是一样的,拿上背包,林静就转身出去锁门了。   回家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两人脚步一拐进去了一趟,他们还得买菜回去做饭。   菜市场跟供销社一样大,也是占了两间屋子,一边卖米面粮油,一边卖肉类蔬菜,整体综合性比较强。   这也就是家属院地方偏,像在革委会那些人流量大的地方,卖主食有专门的粮铺,卖肉有专门的肉铺,菜市场基本只卖青菜、干货之类,只是种类更齐全。但小有小的好,肉类青菜都只那么几样,不用每天苦苦思考吃什么,几分钟就能买好菜。   家属院上班的人多,所以买菜高峰期不是早上,而是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当然猪下水猪大骨是没有的,那些带荤还不要票的通常是早上就被抢光了。但要票的猪肉,和素菜种类不少。   林静和纪明钧商量着让菜市场售货员割了一道肉,要带皮的,到时候肥肉猪皮能炼油下面条吃,瘦的拿回去还能炒辣椒。另外还买了块豆腐,打算一半红烧,一半和青菜一起打汤。另外让售货员给了两根葱当添头,不管是炒肉还是打汤都能用到。   等他们买完菜,菜市场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两人边打招呼边往外走。路上人倒是不多,这个点大家不是去买菜张罗做饭,就是去食堂排队了,都忙。   回到十八栋也没看到人,隔壁屋日常门窗紧闭,宋玉萍呢还没下班,陈茹家倒是已经吃上了,但现在天冷,他们都不出来吃饭了。   开锁进屋,林静把买到的菜拿进厨房,顺带着把煤炉提出来,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把引火用的稻草,和一盒火柴,蜂窝煤则是纪明钧提出来的,有三块。   煤炉提出来后先用火钳把烧过的蜂窝煤夹出来,然后把稻草搓出绒,再划拉火柴,点燃稻草塞进煤炉里。   生火的时候,纪明钧问林静:“你星期天有时间吗?”   林静蹲在纪明钧身边点头,又问:“怎么了?”   “铸铁灶的票弄到了,你星期天要是有时间,咱们去把灶和煤气罐搬回来?”纪明钧看火差不多了,用火钳挟了个蜂窝煤放进去。   “真的?”不怪林静惊讶,实在是铸铁灶这事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纪明钧就在说,如今都两个月过去了,她还以为没下文了呢。   “当然是真的,”纪明钧说着长出一口气,“以后咱们终于不用烧炉子了!”   林静没忍住笑:“你不喜欢烧炉子啊?”   纪明钧否认:“也没有,就是太浪费时间,有烧火这功夫,我都能多烧两道菜了。”   林静若有所思:“看来以后我们得多买点菜。”   纪明钧:“……”倒也不必。   看他噎住,林静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纪明钧磨了磨牙,伸手狠狠揉着她的脑袋。   为了让家长更信任自己,林静这几天打扮偏成熟,麻花辫是不扎了的,头发往后一拢扎出个低马尾。被纪明钧这么一揉,不用看,林静就知道她头发肯定要炸开了,连忙求饶说:“好了好了我错了!”   纪明钧收回手,哼哼问:“错在哪了?”   看他这样,林静也忍不住磨牙,扯下发绳,边用手梳拢头发边拖着声音说:“错在……”目光扫到他头顶的军帽,饿向胆边声,扑上去摘下他的军帽,伸手一摸全是硬硬的发茬。   纪明钧是因为看着火才被她偷袭成功,但他反应快,一伸手就保住了林静的腰,直接把人往屋里带,空出的右手往头顶一薅,直接把她双手按过头顶,压到墙上。   纪明钧低头亲了口怀里的姑娘,声音低沉却带着笑意:“偷袭我?”   从被搂住腰到被按在墙上亲一口,前后也就一两秒钟的事,所以林静现在有点懵,听到纪明钧的问题,也只知道傻傻地用“啊?”回应。   纪明钧本来准备亲一口就放开林静的,看她这样倒是不想松手了,低头含住她的唇,细细地品尝着。   再次被吻住的时候,林静反应过来了,她迅速理清楚现在的情况。   她,被纪明钧按在墙上了,虽然是在他们自己家,可大门还敞着呢,外面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林静僵住了,张嘴想叫停,但她刚张口,就被迅速攻城略地。   当林静被放开的时候,她脸也红了,嘴巴也肿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也被解开了,她外面套的是圆领毛衣,下面的扣子纪明钧想解也解不开。   但林静还是捂住了领子,靠着墙瞪着纪明钧,张口正要说话,但纪明钧嘘了声说:“外面有人。”   林静连忙噤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耳朵没纪明钧灵光,没听见脚步声,不免怀疑他又在忽悠自己。但这次她还没开口,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开门声,是陈副营长回来了。   于是林静就不说话了。   看她不吭声,纪明钧却笑了起来:“这么害怕?”   林静本来都忘了生气,听他这话又忍不住瞪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样?”纪明钧追问。   “厚脸皮!”林静嘴上抱怨着,眼睛里却落下点点星光。   纪明钧没忍住又亲了她一口,这次没亲嘴巴,亲的是眼睛,于是吓了一跳用手捂嘴巴的林静又没拦住他,只好气恼地说:“你够了啊!”   纪明钧恶人先告状:“是你先勾引我的。”   林静惊呆了:“我、我什么时候勾、勾……”勾引两个字说不出口,改成,“那个你了?”   “那个是哪个?”纪明钧又逗她。   林静气得跺脚:“纪明钧!”   纪明钧见好就收,但依然坚持是林静先招惹的他:“是你先扑上来的。”   “我那是想揉你的头发!”林静辩解说。   “哦,那你现在还想摸吗?”纪明钧说着低下头对着林静,半响没见她有动作,抬头问,“不摸了吗?”   林静被纪明钧突然的动作闹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伸手摸了下他硬硬的发茬,手心正痒着,就听纪明钧说:“我们还在生火!”   然后手下一空,纪明钧出去了。   林静跟着出去,见火已经起来,便让纪明钧提进厨房。   然后就是炒菜吃饭,洗头洗澡,直到林静躺在床上,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不是要跟纪明钧算账吗?怎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做饭去了?对了,话题从哪歪的来着?   于是,当纪明钧洗完澡回到卧室,迎接的就是媳妇的控诉:“你太狡猾了!”   纪明钧脱掉外套钻进被窝里,唔,暖烘烘的,再把媳妇搂进怀里,软乎乎的,然后问:“我怎么狡猾了?”   但林静很快从纪明钧怀里坐起来,神色严肃道:“你为了让我掉以轻心,故意让我模你的头发,然后扯开话题……”   怀里落空,纪明钧心里觉得可惜,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点头,检讨说:“你说的很对,我有错,我不该为了逃避问题,耍花招扯开话题,而应该诚恳面对,解决问题。”   虽然林静说这么多主要目的就是想让纪明钧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听他这么痛快地检讨自己,林静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但没关系,林静忘了,还有纪明钧提醒她:“我刚才认真地想了想,你最开始要跟我谈的,是我在客厅里亲你这件事对吧?”   林静强调说:“是在大门敞着,外面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情况下。”   “对,我不该在大门敞开,外面随时有人经过的情况下亲你,下不为例!”   过了那么久,林静本来就不生气了,再听他主动保证,就想揭过这件事。但她还没张口,就见纪明钧目光灼灼看向自己,语气诚恳问:“那现在夜深人静,大门,主屋的门都锁着,屋里只有两个人,我可以亲你了吗?”   林静:“……诶?” 第43章 早点睡 深更半夜,自家屋里,当然不可……   深更半夜, 自家屋里,当然不可能只亲嘴,于是林静又是后半夜才睡, 第二天早上她比前一天晚起了十分钟。   虽然起得晚, 但林静觉得今天的自己不如昨天精神满满, 坐在梳妆台前拉开镜子看了看眼睛, 没什么血丝,但双眼皮好像深了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静觉得她必须跟纪明钧好好谈谈。   不过谈话的时间得好好选择, 睡觉前肯定是不行的, 聊着聊着说不定他又兴致大发,拉着她造娃娃, 还是吃饭的时候安全点。   打定主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静就跟纪明钧说起了这件事。   当然她也没有太直接, 而是以自己上班很困, 上午差点打瞌睡开始的,她希望纪明钧能意会她的意思。   但他完全没有一点自觉,面露惊讶问:“很困?昨晚没睡好?”   林静破功了:“你让我睡了吗?”   “我昨晚没让你睡吗?”纪明钧放低声音,克制着笑意说, “不是说了, 你睡你的,我动我的吗?”   虽然林静现在没有刚结婚那会脸皮薄, 但跟纪明钧还是不能比, 被他这句话说得脸上热起来,忍不住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看媳妇要炸毛, 纪明钧火速收敛,正经说道:“那我们今天晚上早点睡?”   林静被纪明钧忽悠多了,本能怀疑:“你的早点睡是指?”   纪明钧噗嗤笑出声, 然后越笑越厉害,林静也反应过来了,当即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偏偏纪明钧还在笑,不由恼羞成怒:“你够了啊!”   纪明钧忍住笑容,凑到媳妇耳边低声说:“咱们吃完饭早点睡,晚上再早点睡。”   他说话时呼吸喷在林静耳朵上,烫得她耳朵跟着烧起来。   ……   晚上两人果然睡得很早,林静第二天起来,没再跟昨天一样昏昏沉沉。   孩子们都是敏感的,林静昨天犯困,玩游戏的时候精神就没那么集中,小家伙们还以为她心情不好,都不敢在她面前闹。今天她精神了,大家也玩得更开心了。   不过林静没有一直带着孩子们玩,经过几天的磨合后,她也开始教孩子们认字了。   因为孩子们还小,林静没教他们认太复杂的字,就是从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她也没打算让孩子们死记硬背,而是做成卡片,通过游戏让他们记住。   卡片是林静自己做的,找宋玉萍拿的香烟包装盒,裁成巴掌大的方块,字则是毛笔写的,这样字体看着大些。   不过字不是林静自己写的,她本来是打算自己写,但在纪明钧露过一手后她就改变了主意。虽然她也能写毛笔字,但也仅限于能写,字体风骨是没有的。纪明钧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特意练过。   纪明钧的确练过,用的是他妈的字帖,老太太大家出身,四五岁就开始练字,临的全是名家字帖,一手颜体人人称赞。她自己学识渊博,对儿子也是高要求,每次回到大部队后方都要检查儿子功课,顺便带支毛笔,或一刀纸,又或半瓶墨水给他。   纪明钧小时候贪玩好动,坐不下来,练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回回都是临时赶工,不求写得多好,但求把纸写完,因此一笔字常被母亲嫌弃。   纪明钧无所谓,那会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谁练毛笔字啊,他妈是没看见他那些小伙伴的字,才叫形如狗爬呢!   母亲在时不珍惜,等她去世后,纪明钧倒是把字捡了起来。   那时候他性格沉稳许多,渐渐耐得住寂寞,几年下来字倒是精进不少。不过他现在也忙,写字还是钢笔更方便,毛笔也很少动了。   这回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林静写的字,才帮着把卡片写了。   不过当着媳妇的面,纪明钧没敢说她的字形如狗爬,只含蓄说这字还得练。   林静也知道自己这字得练,她不像纪明钧是家学渊源,她爹妈都大字不识,上学前她就没动过笔。毛笔则是初中才开始练的,但那时候课程多,也没多少时间,写出来的字勉强能认而已。停课那两年练字的时间倒是多了,但她心不静,也没练出什么成果。   再后来她就参加工作了,每天忙于工作,时常日夜颠倒,更没心思练字。如今倒是可以把字捡起来,反正老师也是现成的。   纪明钧也很乐意被抓壮丁,红袖添香嘛,哪个男人能拒绝?   于是,夫妻俩暂定了每天一小时的练字时间。   ……   因为那天晚饭时的谈话,接下来几天纪明钧很克制,基本转点前会放林静睡觉。   但林静并没有那么高兴,因为他们亲热的时间从一星期四天,暴涨到了一星期七天。但纪明钧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说一星期四天的时候,他们基本都要后半夜睡,现在一星期七天,天数上虽然有所增加,但时间缩短了,最终次数还是差不多的。   林静:“……”   说实话,林静并不是很想搭理纪明钧,但他这人别的地方正经,这方面总是歪理一大堆,不管林静在干什么,他总有办法把她带到床上去。   不过林静现在也慢慢得了趣,所以只要别闹太晚,就都半推半就随他去了。   反正也就这两年了。   纪明钧还不知道媳妇是看在他两年后就要不行的份上才随着他,周六晚上想着第二天是休息日,就放纵了一回,晚上又是后半夜才睡。   于是,第二天两人双双起晚了。   这么说也不对,林静睡得很沉,但纪明钧还是很早就醒了,只是寒冬腊月的,外面寒气透骨,被窝里却暖烘烘,又有温香软玉在怀,他自制力再怎么强也忍不住再放纵一会。   闭着眼睛躺到九点多,林静醒了,在他怀里动了动。   两人这会都穿得单薄,肌肤紧紧贴着,林静一动纪明钧就有反应了,揽着媳妇的手开始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游走。   于是林静还没睡醒,就被纪明钧压着来了一回。   再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这次纪明钧不在被窝里了,虽然他很想就这么在被窝里躺一天,但肚子饿了得吃东西,而且他们下午还要出门,就还是起来了。   林静躺在床上,觉得身上还挺清爽,估计是纪明钧收拾了,心里也不那么恼他了,伸手拿起搭在梳妆台的衣服,塞进被窝一件件往上套。   刚穿好裤子,纪明钧推门进来,见她就笑:“醒了?”   “我早就醒了。”是被他弄得累了又睡了。   纪明钧还是笑,走到她面前亲了她一口,林静连忙后仰,捂住嘴巴说:“我还没刷牙。”   “我不嫌弃你。”纪明钧笑着说,又在媳妇瞪过来时举起手,“好了,我煮了面条,你赶紧洗漱吃点?”   林静应了声,趿拉着拖鞋去刷牙洗脸。   虽然洗脸用的是温水,但冬天皮肤干燥,林静擦干净脸还是觉得皮肤紧绷,便先回屋擦雪花膏。   林静不喜欢脸上黏糊糊的,所以夏天通常是晚上擦雪花膏,用量也不多,一般就黄豆大小的一块,一瓶雪花膏基本能用整个夏天。但入秋后就不行了,空气干燥,风也大,白天不用脸上要起皮,用量不够也会觉得干。像林静现在用的这瓶雅霜的雪花膏,十月底才买的,现在就要见底了。   正好下午要去市里,吃饭的时候林静就跟纪明钧说自己想再买一瓶雪花膏。   虽然有二十块零花钱,但雪花膏大牌点的一瓶也要五六块,算大额支出了,林静还是习惯跟纪明钧说一声。   而且雪花膏不是光拿钱就能买的,需要工业券。虽然纪明钧工资高,但一个月也就两张整的工业券,还是得计划着用。林静告诉纪明钧,也是为了防止他要买东西的时候手上工业券不够,如果他需要的话,雪花膏她可以过段时间再买,暂时将就着用蛤蜊油。   纪明钧最近也用上了蛤蜊油,本来他是不喜欢用这些东西的,但冬天风大,皮肤难免发干,还有手,比夏天更粗糙了。林静回回摸他的脸都要念叨,让他好好保养,不然再过几年真成大叔,想保养也没办法了,还给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住家属院的军官,年纪不比纪明钧大多少,但长相看着不说两辈人,比他大十岁还是有的。   虽然纪明钧觉得自己再过五年也不会糙到那程度,但林静年纪小啊,五年后她才二十六,长得又显小……危机感鞭笞下,纪明钧最终还是妥协了。   以前觉得蛤蜊油黏黏糊糊,但用习惯后是真不错,他火气旺,冬天手上是不生冻疮的,但容易干,一干就会裂开,虽然没多痛,但愈合的时候容易痒。对纪明钧来说,痒比痛更难忍。但今年用上了蛤蜊油,他的手就没再干裂了。   因此,得知媳妇要买雪花膏,纪明钧问:“再买点蛤蜊油吧,多买两盒,省得下次再买。”   林静没取笑纪明钧,该打趣的话,早在他真香的时候就说完了,这会她听了只继续问:“别的呢?你还有没有其他要买的?”   纪明钧摇头:“先不用,到百货大楼再看吧。”   结婚后两人都忙,对象那会还去市中心逛过,婚后就基本是在湖阳转悠。而且家里的钱是林静在管,家里但凡有要添置的,基本是她来买,纪明钧要买的大件,也都会跟她商量。时间长了,林静已经快忘记对象那会纪明钧买买买的架势,便没有多想,点头说:“好。”   于是三个小时后,跟在纪明钧身后已经变成付款机器的林静后悔了。 第44章 跟他姓! 林静以为纪明钧说的是随便看……   林静以为纪明钧说的是随便看看, 大概率不买,结果他实际上的意思是,简单看看, 看中就买。   当然, 他不是要给自己买东西, 而是撺掇林静买东西。   林静本来只准备买一盒雪花膏, 外加给他的两瓶蛤蜊油,结果他指着柜台上其他东西问个不停, 有用得上的就让她买。   林静本来就不是意志多坚定的人, 一边要抵御售货员的推销,一边要应对纪明钧的怂恿, 最终节节败退, 买了支眉笔, 这个纪明钧见她用过, 笔都快秃了就让她新买一支。另外还买了支唇膏,这林静也有,因为天冷擦得多快见底了,纪明钧让她一起买了算了, 省得下次再来。不过没怂恿林静买鸭蛋粉, 她皮肤白,不需要, 他也不想下回亲她的时候, 一亲一嘴白的。   还有发箍和发卡,各让林静买了俩, 她现在不扎麻花辫了,头发都是梳成马尾,好看是好看, 但单调了些。林静都不知道纪明钧拿来那么多讲究,她一个女的,说起梳妆打扮来都没他这么头头是道。   纪明钧一听她这话就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吃醋了?”   “没有!”林静不承认。   纪明钧却当她是醋了,只可惜这是在外头,要是在家里,他就有理由抱着她亲热一番了。纪明钧心里叹息,语气还很正经,解释说:“是我表妹,她爱捣鼓这些。”   林静还是坚持:“我没吃醋,你不用跟我解释。”   纪明钧又笑,哄她:“好好好,你没吃醋,是我怕你不高兴,非要跟你解释,你听听就好。”   买完日化头饰,纪明钧又带林静去看衣服,还是上海品牌柜台。   纪明钧的衣服基本有部队包圆,能自己做的也就是衬衣,背心和袜子,当然休息日他还是可以穿私服的,但没必要,一是现在流行的就是绿军装,他穿着军装出去还人人羡慕,二是衣服买了一个季度也上不了几回身,浪费。   因此一看纪明钧往品牌柜台那边走,林静就知道这是要给她买衣服,连忙说:“不用,我有衣服穿。”   “之前买的不都是夏装和秋装?”纪明钧问。   林静说:“往年有做新衣服啊。”   冬装费布料,价格也贵,两三年能做身新衣服就不错了。加上去年制衣厂发的冬装,林静有四身能换洗的,而且衣服上都没补丁,顶多衣袖衣摆有点磨损,就是她今年不做新衣服都够穿。   不过她这毕竟是结婚头一年,过年还要和纪明钧回首都,所以她还是打算做一身新衣服的。但那是自己动手,而不是直奔品牌柜台买成衣。   林静有几件冬装,纪明钧当然是清楚的,哪怕两人衣服并不放在一起,打开扫一眼衣柜就知道了。更何况如今温度降了下来,林静已经换上冬装,她其实还是有点讲究的,棉袄不管洗不洗,隔两天总要换一身,一星期也能看得差不多了。   纪明钧一个人的时候,花钱是谈不上大手大脚,但那是在穿有部队发,吃有团里食堂的情况下,他这人没多少物欲,钱自然而然就剩下来了。   但本质上他并不是那种为了省钱,宁可委屈自己的人,结了婚对媳妇他也是一样的,只要花钱能提升生活质量,他是很乐意的。当然,这不是说林静穿旧衣服会拉低生活质量,但是有钱的情况下,能穿新衣谁愿意穿旧衣服呢。   就还是拉着林静去品牌柜台了,理由也是现成的,他就是过去看看。   有了之前的经验,林静当然不会觉得纪明钧的看看,只是单纯的看看。   不过她现在跟处对象那会还是有区别的,对象的时候纪明钧给她买这买那,她总觉得心理负担很重,怕自己还不起。虽然现在她收入依然不高,但夫妻间不必计算得那么清楚,纪明钧再要给她买这买那,她烦恼的则是这个月开销又超标了。   虽然刚结婚那会林静算得挺好,纪明钧月工资近两百,她差不多是他十分之一,两人月收入两百一二,哪怕扣掉零花钱和各种开销,她一个月存三分之二没问题吧?   结果证明还是有问题的,前两个月减掉七七八八的开销,她每个月最多存一百。手头倒是剩了十几块,加上纪明钧的剩下的,就……勉勉强强吧。但这个月要买铸铁灶和煤气罐,之前俩月的钱算是白存了。   但这份开支不能削减,每天下班还要烧火做饭的确浪费时间,有了铸铁灶,他们往后吃饭的时间也能往前挪一挪。   衣服倒是能捡便宜的买,最好是自己做,不过林静虽然会提出自己的想法,但如果纪明钧坚持,她也不会为这些事跟他起争执,没必要,反正顶多当月支出超标,又不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而且她也能明白纪明钧的想法,就是想给她用好的,她自然不会闹起来去冷他的心。   于是又买了两件羊毛衫,这衣服穿着是真暖和,而且不厚重,就是纯羊毛有点贵。   纪明钧也觉得有点贵,所以只打算买两件女士的给林静穿,她带孩子不方便穿太厚重,套上羊毛衫,外面加件挡风的外套就够了。但林静没答应,让男女款各拿了一件。   纪明钧说:“没必要,买了我也没什么机会穿。”   “放假能穿啊。”林静说。   “一年才放多少假?”   “一年不够穿两年,两年不够穿四年,总能回本的。”   羊毛衫不比别的衣服,普通衣服说的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实际上能穿四五年都算爱惜的,穿够九年真跟丐帮帮服没什么区别了。但一件好的羊毛衫,是真能穿八、九年的,要是保养得好,穿十几年照样暖和。   所以别的衣服纪明钧不想要,她能随他,羊毛衫不行,要买一起买,不买都不买。   林静坚持,纪明钧只好退步了,之后又买了条围巾,买了双皮手套,林静则买了件棉袄,卡其布料的,很厚实。   其实还有件大衣不错,林静一眼就相中了,纪明钧注意到就说让林静买,没办法,家里财政大权掌握在媳妇手里,他只能动嘴,没法直接给钱了。   但林静最后也没买那件大衣,倒不是跟纪明钧犟,也不是因为舍不得钱,而是她手里没有工业券了。   得知工业券花完了,纪明钧也愣住了,自从他工资涨起来后,从来只有别人工业券不够找他借,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种窘境。   难得看纪明钧露出呆愣的表情,林静忍不住笑:“好啦,就买这些吧,我衣服真的够了。”   如果是林静不喜欢款式不想要,纪明钧可能还不会觉得什么,但因为没工业券所以买不了……纪明钧说:“咱们下个月再来买。”   林静嗯嗯答应,心里却想下个月的券可不能这么随便用,二月初就要过年了,他们回首都总得给纪明钧姑姑一家带点礼物。   买完穿的用的,两人又下楼买了两盒饼干,糕点也买了半盒,水果就算了,家属院供销社也有买的,大老远拿回去还累得慌。   提着大包小包,两人去买铸铁灶。   百货大楼是不卖铸铁灶的,他们得去专门的门市部,不过地方不远,出百货大楼走五六分钟就到了。门市部面积不大,卖的东西种类也单一,两人没多看,付钱拿上铸铁灶就走。   到家时送煤气罐的人也来了,纪明钧直接把人带到厨房装好,然后试着打了下火,能着就把人送走了。   送完人回到厨房,纪明钧就看到林静站在灶台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铸铁灶。   纪明钧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媳妇问:“在摸什么?”   “我试试烫不烫。”林静不好意思地说。   “那烫不烫?”   “有一点。”   纪明钧说:“这是因为刚才开的时间不久,烧久了最好别碰,容易烫伤手。”   “那你觉得用这个安全吗?”林静以前没见过铸铁灶,下午在门市部看到,才知道铸铁灶的结构这么简单,总觉得有点危险。   “灶其实还好,危险的是煤气罐,这里,”纪明钧捏住煤气阀,“不用的时候得扭紧,不然会爆炸。”见林静瑟缩了一下,纪明钧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只要记得拧上,别漏气就好,你要是怕的话,以后我来开好了。”   林静现在的确不敢用铸铁灶,便应了声好。   铸铁灶用起来还是比煤炉强多了,开关方便就不说了,还能调整火候,虽然就三个档位,但基本能满足炒菜需求。   纪明钧心情不错,晚上弄了三菜一汤,分别是红烧鱼块、酸辣土豆丝、清炒菜薹和白菜鸡蛋汤。米饭也没去食堂打,他还是把煤炉给生起来了,自己在家蒸的,用的是结婚那会剩下的米。   这段时间两人虽然在家做菜,但米饭通常是去食堂打,就一个煤炉,又炒菜又蒸饭也太麻烦了。   不过后面两人也是从的食堂打饭的时候多,只休息日有时间,才会把煤炉生起来,蒸饭炒菜吃丰盛点。   ……   纪家用上煤气灶并不算什么大新闻,大院里没多少人在意,但十八栋还是为此热闹了一番。   这年头煤气灶还是稀罕东西,整个驻地家属院都没几家有,一是价格贵,二是有些人保守,觉得煤炉蒸出来的米饭更香,炒出来的菜也更好吃,三就是像林静这种胆子小的,总觉得煤气灶不安全,担心爆炸不敢用。   而十八栋这几户,陈副营长家不提,媳妇都没出来过几次。   宋玉萍呢胆子倒是大,也挺馋这玩意的,就是觉得价格太贵了,她男人也三十多了,到现在才是指导员,再过两年要还升不上去,怕是只能转业回老家,花大价钱买个煤气灶回来,她舍不得。   陈茹倒不在乎钱,她是和林静一样胆子小,家里那位又是厨房杀手,用煤炉都能把厨房给烧了,换上煤气灶还不得把家给炸了,不敢用。   当然她们其实也不太了解煤气灶这东西,都是听人说的,只知道家属院食堂用的就是这个,但食堂后厨是不让外人进的。徐家倒是有煤气灶,厨房也没不让人进的规矩,但他家住前面,以前两人跟乔丽顶多是叫得上名字但不熟悉的邻居的关系,自然不好意思上人家家里看。   因此,她们对煤气灶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心里也好奇着,要是身边一直没人用就算了,但林静夫妻俩买了,她们肯定得来近距离看看。   林静当然不会不让她们到家里看,毕竟大家一个院里住着,俩人也很照顾自己。   只是两人找上林静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大家认识这么久还没一起吃过饭,就跟纪明钧商量要不要借着这次做个东,请他们热闹热闹。   纪明钧当然没意见,远亲不如近邻嘛。   只是这次请的人多,菜品肯定得多准备几道,虽说煤气灶炒菜比煤炉快,但晚上时间还是紧了,大家肯定八1九点钟才能吃上饭。   但这也好解决,工作日时间不够,周日再请就好了。   问题是请了黄指导和王营长两家,陈副营长夫妻要不要请?虽然他们和陈副营长夫妻没怎么打交道,但大家一个院里住着,其他两家都请了,就不请他们,不好看。   纪明钧想了想说:“我明天问下陈副营长。”   林静应了声,也说:“那我也趁明天跟宋姐陈姐提一提吃饭的事。”   ……   得知林静夫妻俩要请客,宋玉萍愣了下,解释说:“我就是想看看这铸铁灶好不好用,没别的意思……”   “您想哪去了!”林静哭笑不得,解释说,“我们请客是为了感谢您和陈姐这段时间的照顾,也想着大家都这么熟悉了,还没聚过,就说趁着星期天有空热闹热闹。”   宋玉萍松了口气,又说:“大家邻里邻居的,哪谈得上照顾不照顾。”   “怎么谈不上了,我和老纪去供销社买东西,您那次没多称一点,还有我做认字卡,不也是您从单位拿的包装盒吗?”林静随口例举几件事,完了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您到时候记得带家里人来啊。”   虽然宋玉萍觉得这些都不算事儿,但林静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想着反正住一块,大不了下次请回来,便答应了。   陈茹听说林静夫妻要请客,半点没犹豫,只说:“也别都让老纪做,我也带两道菜吧,正好试试你家的煤气灶好不好用。”   “也行,你要炒什么菜跟我说,我好准备食材。”这是不让陈茹出菜的意思。   但这年头吃的喝的都定量,陈茹不好意思真占林静夫妻的便宜,说:“没事,食材我自己准备,反正你也说了,这次就是大家聚一块热闹热闹,没必要分那么清。”   陈茹这么说,林静倒不好再拒绝了,只好应下来:“行吧。”   宋玉萍和陈茹答应吃饭,黄指导和王营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静就把自己这边的反馈说了。得知陈茹要自己带菜,纪明钧没什么意见,说:“她要带就让她带吧,到时候我们少准备两道菜就行。”又说,“老陈说他媳妇不爱出门,不过来。”   要是别人,林静肯定会说就隔壁怎么能算出门,但陈副营长媳妇……意料之中了。   人员定下来,两人开始商量菜色,纪明钧说:“一共六个大人,两个孩子,八1九道菜是要有的,陈老师说她带两道菜,咱们再准备七道菜就好了。”   “那七道什么菜?”林静问。   纪明钧思索着说:“汤肯定要有,你上次不是说骨头汤不错吗?到时候我早点起来,要是有猪大骨就买点加莲藕炖,要是没有就煮鲫鱼豆腐汤好了,鱼就从河里捞,多捞两条,再弄道红烧鲫鱼。”   “肉要不要买点?”已经是月中,他们手里只剩下一斤猪肉票。   “买点瘦肉吧,炒辣椒,家里还有鸡蛋,也能炒一盘,要是有猪大骨,豆腐就拿来红烧,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猪大肠,有的话溜个肥肠,再炒盘青菜,没有的话炒两盘青菜得了。”说到这纪明钧想起来,“你抽空问问陈老师,她打算做什么菜,别到时候重了。”   其实林静刚才就想问的,但陈茹显然想卖关子,没说,便道:“明天吧,我再问问她。”   第二天还是晚上,林静把菜单报给了陈茹,问有没有重的,陈茹摇头说:“没有,你们尽管做。”   有她这句话,林静就放心了,回去告诉纪明钧,周日按菜单准备就好。   ……   周日这天林静还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自从结婚后,她睡懒觉的天数日益增长。   但今天真不赖她,事实上她是打算早点起,跟纪明钧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的。问题是纪明钧不让她睡觉,又是闹腾到后半夜。   而且昨晚两人还首次离开了床,虽然纪明钧给她裹严了棉被,但劲头上来的时候谁还顾得上,林静醒的时候有点头晕,她怀疑自己要感冒了。   感冒不是什么大病,按照林静过去的经验,吃两天药多喝点热水就能熬过去。   问题是她现在是托儿所老师,小孩子抵抗力差,她要是真发起烧来,明天肯定不能上班了。可托儿所就她一个老师,她不上班工作没人顶,家长没工作的还好说,有工作的就不好办了。   林静本来就头晕,再想起这些事脑壳疼得不行,于是当她看到纪明钧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就忍不住磨牙,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听他的!   要再让他遂意,她跟他姓! 第45章 可惜啊 纪明钧心情的确不错,毕竟吃饱……   纪明钧心情的确不错, 毕竟吃饱喝足了。   虽然一周四天的约定名存实亡,但这并不代表纪明钧每天都能吃上肉,好比前两天团里大演练, 他就连着两晚住在团里宿舍, 四舍五入有三天没见着媳妇。   好不容易温香软玉在怀, 自然比平时更激动。可能真是小别胜新婚, 他媳妇也比往日更配合,闹腾得就有点晚了。   但纪明钧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 他精着呢, 回屋一看媳妇瞪着自己,就知道她八成是回过味来, 恼了, 便走到床边笑着问:“生气了?”边问边伸手去摸林静的脑袋。   林静没回答, 只往旁边让了让说:“我头晕, 好像是感冒了。”   纪明钧一听也紧张起来,连忙伸手摸她的额头,温度没有明显升高,但她脸蛋的确红得厉害, 愧疚说道:“是我的错, 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   林静嗯了声,人还有点恹恹的, 懒得动, 穿衣服的速度比平时慢不少。纪明钧看她好半天才穿好秋衣,干脆自己拿过毛衣给她套上。   林静脑袋晕乎乎的, 反应也有点慢,毛衣盖到头顶才问:“干嘛?”   “给你穿衣服。”纪明钧说着将毛衣从林静脑袋拉,因为领口有点小, 他怕弄痛林静,动作小心翼翼的,好半天才拉下去,然后拉起她的手准备往衣袖塞。   这事纪明钧干起来很淡定,林静却有点扛不住,她都十几年没让人帮着穿过衣服了,连忙收回手自己塞进衣袖说:“我自己能穿。”火速把毛衣穿好了。   裤子也是这样,有纪明钧盯着,她不敢慢,怕他直接上手。   被这么一闹,林静觉得自己脑袋好像又没那么晕了,就迟疑起来:“我好像又没感冒,不头晕了。”   “你确定?”纪明钧问。   林静不太确定,问:“要不再看看?不烧我们就不去医院了。”   纪明钧又伸手摸摸林静脸颊,温度还是正常的,脸蛋看着也没那么红了,便说:“那再看看,要是不舒服你早点说,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嗯。”林静答应下来,往外面走去。   本来她是要去洗漱的,但走出主屋后目光扫到客厅饭桌上堆着的菜,脚步一拐走过去看起来。   猪大骨有,猪大肠也有,而且份量还不少,不由问:“你早上几点出门的?”   纪明钧回答说:“五点多,出去跑了几圈,回来的时候菜市场刚开门。”   “你精力真好。”林静语气有点酸,同样是后半夜睡觉的人,她睡到现在还有点困,纪明钧倒好,天没亮爬起来还有体力去跑步。   纪明钧听出媳妇话里的意思,唇角挑起说:“我精力不好你能乐意?”   林静想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她巴不得他精力差点,让她晚上能睡个好觉。   ……   林静吃完早饭出来,就看到纪明钧在洗肥肠,王营长过来搭了把手,站在水龙头前洗菜,他虽然会火烧厨房,但洗菜这种小活还是能干的。   黄指导在训儿子,黄旭今年七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平时领着一帮小伙伴喊打喊杀好不威风,这会耷拉着脑袋站在亲爹面前,看着还有点可怜。   宋玉萍则坐在门口搓衣服,边搓边跟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手欠的,好好的衣服都让你给毁了,个败家玩意,老黄你今天必须治治他,照他这么下去,多少衣服都能被他给糟蹋完!”   林静见他们夫妻联手训孩子,没敢往那边走,到纪明钧跟前问:“小旭干什么了宋姐这么生气?”   纪明钧边穿猪大肠边说:“他昨天跟人过家家打仗,觉得没旗帜没气势,就从家里拿了件衣服,用墨水写上字充当旗帜。”   “能穿的衣服?”林静问。   纪明钧说:“今年做的新衣服。”   都是衣服,但林静问的和纪明钧回答的还是有区别的,能穿的衣服可能是新的,也可能是穿好几年打上补丁了的。但新衣服就不一样了,不说九成新,七八成是有的,沉默片刻问:“不会是冬装吧?”   “是夏天穿的汗衫。”   汗衫还好,哪怕是新衣服,穿一个夏天也差不多了。但宋玉萍生气也能理解,哪怕衣服变形了,也能把衣服送给亲戚朋友的孩子穿,再不济布料裁开做鞋,都好过就这么糟蹋了。   黄旭这孩子也真是胆大,是得说一说。   林静想着,没出声劝宋玉萍夫妻,想接过王营长手里的活,毕竟是他们夫妻请客,让他干活总不太合适。但王营长没让,说:“我这都差不多了,你要想干活,帮老纪的忙去。”   可纪明钧手里的猪大肠也清洗得差不多了,没多少需要她帮忙的,看来看去,便去找陈茹了。   中间两户格局跟两边其实没太大区别,进屋也是客饭厅,只是纪家厨房、浴室和次卧是连着的,而王家厨房连着的是主屋,次卧和浴室正对着大门,客饭厅看着更方一些。   陈茹也在厨房里忙活着,林静走进去问:“有要帮忙的吗?”   “不用,我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陈茹说。   林静走进去问:“你准备了什么菜?”   这会陈茹没继续卖关子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就一道夫妻肺片,一道茼蒿炒腊肠。”   “夫妻肺片是什么?”林静没听过这道菜,只觉得名字听着怪吓人的。   陈茹注意到了林静的表情,笑着解释说:“这是川省的名菜,就听着吓人,实际上使用牛腱子肉、牛肚和牛舌做的,味道很不错,就是有点辣,你吃不吃得惯?”   “我还好,就是不知道两个小的能不能吃,但也没事,反正老纪准备的菜多,总有他们能吃的。”   陈茹也说:“腊肠也是甜口的,他们应该能吃,待会你尝尝这腊肠,我妈自己灌的,跟湖阳这边的味道不太一样。”   “那我到时候就不客气啦。”林静笑着说。   “就该这样,你们吃得多,我才越高兴。”陈茹说着目光突然顿住,笑眯眯问,“你们昨晚挺激烈啊!”   林静立刻明白了陈茹的意思,脸上顿时热起来。   虽然在制衣厂上班的时候,她没少听同事说那些事,但她们估计是知道她新媳妇脸皮薄,说归说,没人问到她头上,这还是第一次,林静有些慌乱:“什么?”   “喏,”陈茹伸手指了指林静锁骨的位置,打趣说,“都红了。”   自从上次被纪明钧在脖颈留下痕迹,现在亲热的时候林静会格外注意脖子,纪明钧也会控制着不往上亲,改亲她的锁骨。因为锁骨位置比较低,通常会被衬衣领子挡住,所以林静也没有太在意。   问题是林静之前穿衬衣,总要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但今天不用上班,再加上她穿的是件桃心领的毛衣,扣子扣到最上面容易显呆板,她就剩了两颗扣子没扣。   而纪明钧昨晚的确有些激动,逮着她亲个没完……然后就这样了。   林静现在不仅是脸上热了,她从耳朵红到了锁骨,动作也慌乱起来,好半响才扣好扣子。   陈茹在旁边看着,更是笑得不行:“还害羞了。”   林静被她笑得脸皮撑不住,扣好扣子就说:“既然你这里没有要帮忙的,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就要跑路。   但她还没走两步,就被陈茹给拉住了:“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这脸皮也忒薄了,不就是留下痕迹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静侧目,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没什么大不了,年轻夫妻谁晚上干躺着?女人还无所谓,男人要也这么心如止水,”陈茹意味深长地说,“那我只能说,赶紧跑!”   林静疑惑:“为什么?”   “因为他不行啊!”陈茹说完自己先笑个不停。   婚后林静虽然知道了很多夫妻间的事,但都是东听一嘴,西听一句,所以很多事都一知半解。听陈茹这么说,林静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减少。   如果陈茹和她关系没那么亲近,或者厨房里还有别人,林静再困惑都不会问出来,但现在……她想了想问:“但不是说男人三十岁之后都不行吗?”   笑个不停的陈茹愣住:“什么?”   “我之前的同事都说男人闹腾也就这几年,过了三十就不行了,反正都要不行,那为什么要跑?”   虽然通过刚才的对话,陈茹已经知道林静这张白纸还没被涂满,但这会陈茹还是笑得不行:“哎呦喂,谁跟你说这个不行是那个不行?”说着又反应过来,问,“你该不会还信了吧?”   看陈茹笑成这样,林静就知道自己估计又犯傻了,不肯承认:“没有。”   陈茹当然不信林静的否认,但她也没拆穿,给林静科普起来:“我刚才说的不行,是真不行,身体有问题那种,你之前不跟我说制衣厂有对夫妻一直没孩子,女方再婚很快有孩子了,男方再婚却还是没生育吗?这种就是男的身体有问题。”   林静问:“那我同事说的呢?”   “你同事的意思是,男人过了三十岁就开始走下坡路,热情开始消退,年轻时候天天要不够,三十岁后需求就慢慢少了,但怎么不至于立刻心如止水。”   陈茹说着往窗外看了眼,寒冬腊月的,纪明钧身上就穿了件衬衣,衬衣并不紧身,但隐约也能看出身形,身上肯定有劲,压低声音说:“但那是一般男人,像纪副团长这种体力好的,过了三十肯定还龙马精神着呢!”   边说心里边笑,要不是男女有别,陈茹真想问问纪明钧知不知道他媳妇一心认为他三十岁后就不行了?他的表情肯定会很有趣。   但陈茹也就心里想想,问当然是不可能问的。   可惜啊! 第46章 再温习 纪明钧准备炒菜的时候,宋玉萍……   纪明钧准备炒菜的时候, 宋玉萍和陈茹都过来了,说是要观摩学习。他本来已经打着了火,在她们的热情请求下, 只好把铸铁灶的开关拧上, 煤气罐也一样, 拧上从头给她们讲解。   先拧开煤气阀, 再打开铸铁灶的开关,这样火还起不来, 得划一根火柴引火。   看着火嘭地一声烧起来, 陈茹先露了怯:“这样会不会容易烧到手?”   这问题可难住纪明钧了,他保守地说:“速度快的话还好。”   宋玉萍倒不担心烧到手, 她个头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开始烧火做饭, 那时候都不怕, 现在更不会怕, 她想知道的是价格,还有他哪来的票。   “票是我托人换来的,前后等了快两个月。”又报了铸铁灶和单罐煤气的价格,然后说, “煤气罐不用钱, 煤气公司提供,但得付押金, 不用了会退, 正常做饭的话,像我家一罐煤气差不多能用两个月。”   宋玉萍边听边在心里算, 铸铁灶价格是贵了点,但一口灶不说十几年,用七八年是不成问题的。而且铸铁灶单拎起来也不重, 煤气罐更不用说,煤气公司提供,不用了直接退押金就好,他们要是转业回老家,也不用发愁东西好不好带。   宋玉萍又问了几句安全方面的问题,纪明钧也都一一答了,总结起来就五个字,记得关煤气。   这对宋玉萍而言也不算什么问题,烧煤炉还得每天封炉子呢,开关拧一下的事,她肯定不会忘。   纪明钧开始炒菜了,先下锅的是鲫鱼,不过宋玉萍关注的不是纪明钧的厨艺,而是他根据需求随意调整的火候。   不得不说,宋玉萍狠狠地心动了。   她是说干就干的性格,下定决心后不再耽搁,跟林静说了声就回家找男人商量去了。   陈茹则还是有点犹豫,她怕自己点不来火手忙脚乱。   林静很理解陈茹,她自己也怕呢,就问:“那待会炒菜你是用煤炉还是煤气灶?”   陈茹虽然怕,但她看纪明钧炒菜挺想试一试的,就说:“能不用让你家老纪帮忙开火,我就试试。”   “行啊。”林静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纪明钧烧完鱼就把煤气灶让给了陈茹,不过他也没出去,打开煤炉上炖的骨头汤看了眼,拿汤勺撇开最上面的浮油。   这年头人们吃点荤腥都不容易,喝汤当然是油越厚越好,但纪明钧受老太太影响,打小喜欢喝清汤,炖肉的时候总会特意把上面的浮油撇掉。林静头一回见的时候还有点疑惑,但这样煮出来的汤的确更好喝,不再是喝油了。   有纪明钧在这镇着,陈茹炒菜的时候挺放松,想调火候就调火候,没多久厨房里就飘出香味。   外头有人经过闻到香味,凑到厨房窗户问陈茹在炒什么,说着看见旁边的纪明钧,面露惊讶,紧接着又看到林静从外面进来,问:“陈老师你在林老师家啊?”林静的职位虽然是保育员,但客气的也会称她为老师。   陈茹当然看到了对方的惊讶,听她这么问便说:“林老师家不是买了口煤气灶嘛,我过来试试好不好用。”   煤气灶就放在窗户下面,窗外的人一低头就看见了,只是下一秒目光就被锅里的食物吸引,吞咽着口水问:“试用得怎么样?”   “好用,大中小火随便开,比煤炉称心多了!”陈茹笑着说,要不知道的准以为她是专卖煤气灶的售货员。   外面的人听陈茹这么说,倒是分了几分心神给下面的铸铁灶,有心想多问几句,但人家在炒菜,她老杵外面也不是回事,而且快到饭点了,她得回去做饭。想着反正大家都住家属院,改天再问林静也一样就回去了。   里面陈茹也关了火,将夫妻肺片盛出,先涮锅,再重新打火。这次陈茹没让纪明钧动手,炒菜一道菜她信心大盛,觉得自己能行。   实际上也的确没什么难得,火苗蹿得虽然快,但她反应也不慢,抽回手时都不觉得热。   有了炒第一道菜的经验,第二道菜陈茹更觉得得心应手,没多久腊肠的香味就出来了,再往里下茼蒿,红配绿,看着就有食欲。   茼蒿炒腊肉出锅,陈茹关上铸铁在和煤气罐的开关,心里也下定了决心,跟林静说一声也回去找男人商量去了。   陈茹走后,林静开玩笑说:“你说卖铸铁灶的门市部是不是得感谢咱们,转眼给他们带了两个客户。”   纪明钧认真地说:“也未必,他们可不缺客户。”   林静想想也是,如今是卖东西的才是大爷,售货员不理人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铸铁灶的票这么难换,一看就是稀罕东西。   有陈茹在前面打样,林静觉得自己好像也能试试,就也炒了两个菜。   她厨艺不如纪明钧,不然做像溜肥肠这样的大菜,但像青椒炒蛋,红烧豆腐这样的菜她还是会做的。   林静想下厨,纪明钧当然不会拦着她,自己媳妇也不用像陈茹炒菜那样避嫌,就站在旁边看着。   刚开始林静有点紧张,调火候的时候头一下没拧动开关,纪明钧看着就上去搭了把手,包着媳妇的手拧的开关。等鸡蛋打下去就好了,只要不多想,煤气灶用起来的确比煤炉要顺手很多,起码不用担心糊锅了。   青椒炒蛋出锅,林静也觉得自己发挥得比平时更好,拿起筷子挟起鸡蛋,口感微辣,咸淡适中,最主要是鸡蛋嫩滑,一点都不老。   林静眼睛亮起来,对自己的厨艺信心大增。   纪明钧本以为媳妇会给自己挟一筷子,结果她吃完就没动作了,不得不主动开口:“我也尝尝。”   “哦。”林静反应过来,忙给纪明钧也挟了一筷子,然后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好吃。”纪明钧言简意赅地说。   林静失望:“就这样?”   纪明钧含蓄地说:“有它我能多吃两碗饭。”   林静满意了,主动请缨:“要不接下来的菜都我来炒吧?”想想又摇头,“算了,溜肥肠还是你来,其他的我来好了。”   总共就剩下四道菜,开大火炒起来也快,前后就半小时,林静张罗开饭了。   纪家用的饭桌是十人的那种大圆桌,倒不是部队提供的,部队给准备的都是小方桌,满足基本需求。也不是纪明钧找人打的,而是前任住户留下来的,因为桌子好好的能用,纪明钧搬进来后就没浪费那个钱。   不过之前留下的有两条凳子腿有问题,有两条凳面磨损严重,被纪明钧拿到厨房浴室放东西去了,他们现在用的是他结婚时找人打的高脚凳,刚好有八张,平时一张放到主屋林静照镜子用,一张放次卧她做衣服用,剩下六张放外面。   今天要请客,林静就把凳子都搬出来了。   因为纪明钧胃不好在戒酒,所以林静没拿酒出来,不过她也说了,如果黄指导和王营长想喝酒,她就拿一瓶出来。   王营长不好酒无所谓,黄指导倒是有点意动,但他刚准备张口就被媳妇给按住了,宋玉萍说:“就不应该给他们准备酒,回回出去都喝得烂醉!”   黄指导能怎么办,赔笑道:“不喝不喝,我也没说要喝酒啊。”   虽然没准备白酒,汽水还是管够的,因为不要票,林静直接去供销社搬了半框回来,一人给开了一瓶。   黄指导喝惯了白酒,觉得汽水喝着没什么劲,不太喜欢。但黄旭姐弟俩看到汽水却是两眼放光,他们这年纪的孩子没几个能抵抗口味酸甜的汽水的诱惑。   宋玉萍和陈茹也都觉得汽水味道不错,特别是宋玉萍,她不太能吃辣,偏偏她又觉得溜肥肠和夫妻肺片这两道重辣的菜好吃,每吃一口都要灌一口汽水,最后她饭没能吃多少,被汽水给灌饱了。   纪明钧倒不怎么吃溜肥肠和夫妻肺片这样的大菜,他吃的是青椒炒蛋、红烧豆腐和清炒菜薹。   宋玉萍是细心人,又刚好坐在纪明钧对面,注意到了他基本不挟大菜,问:“纪同志怎么不吃菜啊?是不是离太远了不好挟?”   说着拿胳膊撞一下身边狼吞虎咽的丈夫:“别光顾着吃,挪一挪菜啊!”说着起身把红烧鲫鱼放到了纪明钧面前,然后把菜薹端走了。   黄指导也是一样,虽然舍不得溜肥肠,但他刚才吃了不少,毕竟是人家请客,他也不好意思光自己吃好的,让主人家吃素,还是把红烧豆腐放到了自己面前。   纪明钧是想阻止的,但他也不好说就想吃媳妇做的菜,扯别的理由吧,基本是刚张口就被宋玉萍给堵回去了,她认定纪明钧是想把大菜让给他们这些客人吃。   于是一顿饭吃完,宋玉萍对纪明钧有了新的认知,回去就忍不住跟丈夫感慨:“纪同志是个实诚人啊!”   黄指导跟纪明钧虽然不是一个团的,但两人打交道也不少,远的不说,年中大演练,他们团就被三团坑了一把。而据他所知,三团是纪明钧带的队。   因此听到媳妇的话,黄指导想的是,纪明钧是不是实诚人不好说,但厨艺是真不错。   而纪明钧因为组织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玉萍夫妻俩把红烧鱼和溜肥肠放到他面前,好在还给他留了盘青椒炒蛋,拌着也吃了两碗饭。   最后碗筷是王营长和黄指导收拾的,其实林静是不想麻烦他们的,毕竟今天是他们夫妻请客。   但陈茹说王营长吃那么多,就该让他活动活动,于是王营长就进厨房了。   而黄指导呢在家是不怎么干活的,他们家是传统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宋玉萍是工作家务孩子一把抓。但今天饭桌上三个男人,另外两个都动了,他也不好干坐着,就跟着去帮忙了。   林静见他们那么主动,便不劝了,从五斗柜里拿出刚买的蜜桔,苹果也削了一个,切成小块装盘子里算饭后甜点。   宋玉萍看见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真吃不下了。”   她今天可以说是胃口大开,光米饭就吃了三两,菜她也吃得多,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鱼,汤也喝了两碗,还有一瓶汽水。吃完中饭,宋玉萍就去了趟厕所,可把她憋坏了。   陈茹也吃了不少菜,但她饭吃得少,就添了一次饭,也没多少,半饭勺而已。所以她还留了点肚子,桔子吃不了,苹果还是能吃两块的。   林静也差不多,因此最后苹果还剩了几块,全进了纪明钧的肚子。   他们吃饱喝足,王营长和黄指导也收拾好残局了,林静捡了点桔子分给两家人,然后又从剩下的汽水里抽了两瓶递给宋玉萍,说是给姐弟俩的。   宋玉萍是不想拿的,但最终没推辞过,只好说:“嗐,我们来吃饭就算了,还又吃又拿多不好。”   林静笑着说:“这有什么,我也是买多了,反正姐弟俩喜欢喝,就给他们拿两瓶嘛。”   “行吧,那下星期,”说着想起自家男人下周六休息,改口说,“元旦吧,咱们再聚一回,到时候上我家去啊。”   陈茹也趁机把时间定下来:“那我家就元旦后吧,过年放假前。”   送走两家人,林静和纪明钧就关上门回屋睡觉去了,忙活了半上午,林静得补个觉。只是她刚躺床上,就看到纪明钧伸手摸过来,不由问:“干嘛?”   “看看你有没有发烧。”纪明钧说着手掌贴到林静额头,温度还是正常的,又问,“现在还头晕吗?”   林静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愣了一下说:“不晕了。”   “那就行。”纪明钧松了口气,然后掀开被子躺到媳妇身边问,“上午你跟陈老师说什么了?”   纪明钧身上暖烘烘的,他一钻进被窝,林静就自觉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窝着,舒服地眯起眼睛问:“什么?”   “你在陈老师家厨房的时候,你们俩说什么了?”纪明钧又问。   林静想起来了,脸蛋迅速变红,否认说:“没、没什么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她们说话太大声,他听到了?   纪明钧当然没有听到,只是他洗肥肠的时候,不经意间转头从窗户缝里看到两人笑得很高兴。他认识林静以来,她还只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当然得问一句。   这一问,纪明钧倒是察觉出端倪来了,问:“聊我了?”   “没!”林静连忙否认,紧接着想起来了,指了指锁骨说,“你还说呢,陈姐看到了我这里的痕迹,她问了我几句!”   因为要睡觉,林静脱掉了毛衣,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再加上她手指将衬衣领子压了下去,所以纪明钧一低头就看到了她锁骨上的痕迹。但他也很快发现了端倪,以他媳妇的性格,被人发现后肯定会羞得立马跟他说这件事,可今天她没有。   纪明钧伸手用指腹摸着林静锁骨上的痕迹,低声问:“她问什么了?”   “就……夫妻那些事啊?”林静含糊说。   “哦?那你们具体聊了哪些事?”纪明钧又问。   林静斜她:“我们女孩子聊的内容,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纪明钧心想他不打听不行啊,刚结婚那会她就是因为听同事说了些夫妻间的事,开始给他定规矩,然后就有了一星期四次。如今他好不容易说服媳妇把一星期四次规矩给作废了,她又在陈茹那上了一课,不打听清楚,过两天又给他定规矩怎么办?   他也知道媳妇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便自顾自猜起来:“是问我们昨晚干什么了?”   林静不吭声。   “你怎么回的?”纪明钧问完继续猜,“你脸皮薄,肯定要走,但你没走,那就是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说的?”   林静愣住,睁大眼睛。   “她肯定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把你拉住了。”   林静继续发愣,张大嘴巴。   纪明钧看一眼媳妇,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继续道:“但你们待在厨房那么久,肯定还说了别的,你们还聊了什么?”   “聊了……”林静刚开口,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套出话,翻过身轻哼一声,“你这么厉害,自己猜去吧,我要睡觉了。”   “真不告诉我?”纪明钧贴上去,边问边亲林静耳后的皮肤。   林静耳后皮肤本来就敏感,他说话时呼吸喷撒上去更是痒得不行,林静躲了几次没躲过,脱口而出说:“你小心铁杵磨成针!”   话音落下,林静愣住了,纪明钧表情也有片刻呆滞,然后按住翻身想逃避的林静,眯起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林静被按住动弹不得,只好装傻。   “你说铁杵磨成针。”纪明钧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今天学习到了很多新知识。”   林静继续装傻:“这不是寓言故事吗?不算新知识吧,难道你小时候没听过?”因为心虚,她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纪明钧。   纪明钧心里好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可能学过吧,但记得不太清了,不知道林老师愿不愿意帮我温习一遍?”   林静目光终于定在纪明钧身上:“怎么温习?”   因为害羞,她脸蛋红红的,眼睛润润的,嘴唇则色泽粉嫩,她吃完饭后补过一次唇膏。唇膏是桔子口味的,因为离得近,那味道幽幽钻进纪明钧的鼻腔,让他很想低头咬一口。   他也的确低头了,含住林静的唇,然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该怎样温习已经忘记的典故。 第47章 好奇心 林静睁开眼的时候屋里灰蒙蒙的……   林静睁开眼的时候屋里灰蒙蒙的, 她差点以为自己睡到了半夜,拉亮电灯看一眼闹钟,才知道刚过五点。   她爬起来穿上衣服, 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 外面天色黑沉沉的, 好像要下雨。   念头刚闪过, 林静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反射性往左看去, 但入眼的是自家雪白的墙壁, 紧接着反应过来,声音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住进来两个多月, 隔壁都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住, 不刻意去想, 林静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家还有这个邻居。   但林静并不是完全没见过隔壁的人, 陈副营长不必说,隔三差五能见到他从食堂打饭回来,他媳妇她也见过一次。   就前两天,林静中午有事回来, 进院子时就看到陈副营长媳妇抱着襁褓站在门口走动着, 只是一看到她就立刻转身走了,和之前陈茹说的一样。   虽然才一个照面, 但林静看清了陈副营长媳妇的脸, 瘦瘦长长的,看着是个挺温柔的人, 就是眉眼间笼罩着忧郁。   林静心里想着,拉开主屋的门走出去。   大门敞开着,纪明钧不在, 林静正想他去哪里了,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是女人的嘶喊:“你滚!滚啊!”   林静加快脚步走出去,就看到纪明钧侧着身子朝隔壁站着,眉头拧得紧紧的。   顺着他的视线往右看,林静看到陈副营长被从屋里推出来,紧接着“哐哐”两声,大门在他面前被关上。   另一边宋玉萍夫妻,陈茹夫妻都出来了,两人在打眼色,一个问怎么了,另一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除了他们这一栋,前面一栋也有两户打开窗户问怎么了,但没人回他们。   陈副营长则根本没注意周围的人,只看着紧闭的大门,一声声喊着妻子的名字,模样看着挺可怜。   宋玉萍是个热心人,见陈副营长喊了十几声里面都没反应,忍不住走到陈家门口说:“妹子你听我跟你说啊,这上下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人和人相处难免有磕磕碰碰。夫妻嘛,你让一步,我退一点,这日子才能和和美美不是?”   说到这里宋玉萍顿了顿,希望里面能给点反应,但没有,只好继续说:“这样,有什么事呢你打开门,咱们出来说,要是陈副营长有错,我们就帮你说他,你放心,这么多人看着,他有想法肯定也不敢动。不管你们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藏着捂着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不是?”   不光宋玉萍,其他人也来劝,就是想让陈副营长媳妇打开门,夫妻俩好好谈谈。也有人说陈副营长,让他赶紧给认个错,说不定他认完错,媳妇就原谅他了。   只是大家费尽口舌,里面也没半点动静,陈副营长也没认错,含糊说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   陈副营长这么说,大家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外面安静下来。   陈副营长则又喊了两声“wen li”,应该是他媳妇的名字,反正喊了过后里面还是没动静,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饭盒里有饭,你待会记得吃,米面都在橱柜,菜就在厨房台面上,你明天饿了自己做,还有钱和粮票,都在衣柜里……”   说到这陈副营长安静下来,可能还是想得到回应,但里面依然安静着,最终,他抹了把脸说:“那我回营里了,明天晚上我再给你带饭。”   说完陈副营长转头对宋玉萍道了声谢,宋玉萍摆摆手说:“不用,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但……你真现在回去?看这天色要下雨了吧?”   陈副营长没回宋玉萍前面的问题,只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反正不远,我跑步过去很快就到了。”   林静听着回屋拿了把伞,递给纪明钧,纪明钧接过伞,塞到陈副营长手里说:“拿着。”   他话音刚落,雨滴便噼里啪啦落下来,陈副营长没再推辞,道了声谢便打开伞,撑着大步走出去。   陈副营长走后,前面的人陆续关上窗户,宋玉萍则看了眼陈家依旧紧闭的大门,叹了句“作孽哦”就回去了。   宋玉萍夫妻走后,陈茹问林静:“你们做饭没?要不到我家吃点?”   林静看向纪明钧,他说:“不用,饭我们已经蒸上了。”   陈茹听后没在说什么,和王营长也转身回屋了,纪明钧也转身握住林静的手,低声说:“回去吧。”   ……   刚搬进来的时候,林静也好奇过隔壁邻居是什么样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好奇心就渐渐减少了。   但傍晚发生的事再度勾起了她的这种好奇心,睡觉前忍不住问起来:“你说,他们为什么吵架?”   “嗯?”   “就隔壁,陈副营长他们为什么会吵架?”林静问完不等纪明钧回答,就嘀咕起来,“陈副营长看着人挺好的,对他媳妇也好,每天都记得给她带饭,上次他轮值没回来,好像还是特意请战友帮忙打的饭。”   纪明钧没就陈副营长家里的事发表意见,只说:“那我还天天给你做饭。”语气酸酸的。   林静刚听这话都不敢信是他说出来的,仰头看他真在吃醋,哭笑不得说:“你想什么呢,咱俩又没吵架,我就是觉得陈副营长对他媳妇挺好的,有点疑惑他们为什么吵架。”   “夫妻间的事,我们外人哪说得清。”纪明钧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   听他这么说,林静也叹了口气:“也是。”就不再问了。   纪明钧倒是起了意,翻身压住林静,坏笑道:“别人夫妻的事我不好说,但我们之间的事还是能好好掰扯掰扯的。”   林静睁大眼睛:“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   “上午你跟陈老师怎么说的?觉得我三十岁就不行了?”经过下午的严刑逼供,纪明钧已经搞清楚她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当纪明钧知道媳妇这段时间对他的纵容,都是因为觉得他三十岁之后就不行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说恼怒吧,不至于,说好笑吧,又笑不出来,最后决定用实际行动告诉媳妇,他很行。   白日那啥后,纪明钧满足了,也淡定了,这会翻旧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林静则是心虚的,她现在也明白了男人,特指纪明钧,对自己行不行这事有多看重。见他翻旧账,林静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安抚他。   自然,被吃干抹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   林静这边放下了好奇心,但宋玉萍的好奇心没下去,第二天上班的路上跟林静嘀咕起来:“你说陈副营长媳妇怎么就这么狠心?大晚上的把人往外赶,陈副营长好话说了那么多,她在屋里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林静也觉得陈副营长人挺好,但想到昨天发生的事,迟疑说:“也未必是她狠心,陈副营长不也说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简单认错能解决的,说不定他的确有对不起媳妇的地方。”   经林静提醒,宋玉萍也想起来了,就是有些纳闷:“可日子总要过下去吧?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把人往外推?”   林静哪知道原因,摇摇头没接话,正巧到了供销社附近,说:“那我先走了?”   “等等。”宋玉萍一把抓住林静说,“我昨晚上问老黄,还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林静问。   宋玉萍左右看看,见路上没人才凑到林静耳边,压低声音说:“陈副营长夫妻有个孩子你知道不?”   林静点头说:“知道啊,陈姐不还说过吗?我上回也看到了,她媳妇抱着孩子出来转悠来着。”   “不是这个,是之前还有个孩子,还像是落水还是怎么,突然没了,老黄说陈副营长为这事好像还特意回过一趟老家,再回部队,就带着媳妇办随军了。”   这事林静倒没听说过,问:“你觉得他们是因为孩子的事起的争执?”   “八成是。”宋玉萍点头,想想又说,“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小陈,还有你,都碰到陈副营长媳妇抱着襁褓哄,可他们要真有个襁褓里的孩子,那每天尿布总得换吧?可你看他家晾过尿布吗?”   家属院的房子都只有一层,屋顶是瓦片的,所以大家晾晒都在院子里。林静虽然不会特意去看别人家晾了那些东西,但尿布这么显眼的东西,有的话日积月累肯定有点印象。她现在一回想,就发现了陈家真的没晾过尿布。   看着林静脸上的表情,不用她张口,宋玉萍就知道她回忆起来了,问:“是吧?而且我生养过我知道,就算刚出生的孩子一天要睡十几二十个小时,那醒了饿了也是会哭一哭,闹一闹的,可你住进来两个月,听见隔壁传来过孩子的哭闹声吗?”   没听到过。   但林静迟疑说:“他们家主屋靠近王营长家,离我家隔了两个房间,听不到应该也正常吧。”   “那要是小陈也没听见过呢?”宋玉萍问。   林静咽了下口水:“你问过陈姐了?”   宋玉萍点头:“昨晚上就问了,她也觉得奇怪,怕人没住主屋,让我来问你。”但听林静这意思,显然也是没听见的,“他家里有个还在襁褓的孩子,可这孩子一不哭闹,二不用换衣服尿布,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没听见孩子哭闹的声音,还能解释为孩子乖巧安静,不喜哭闹。但没晾晒过小孩的衣服尿布……真的说不过去。   光是想想,林静后背就开始发凉了。 第48章 浴室里 受宋玉萍影响,林静想了一整天……   受宋玉萍影响, 林静想了一整天陈副营长家的事,但实际上他们夫妻的争吵并没有在家属院掀起太大波澜,倒是有学生家长向林静打听煤气灶的事。   家长正是敏敏的妈妈, 她和昨天被陈茹炒菜的香味吸引的军嫂住一栋, 听对方说纪家换上了煤气灶, 好奇用得怎么样, 就趁下午接孩子的功夫问林静。   正巧当时好几个家长来接孩子,听到敏敏妈妈的话便七嘴八舌问起来。其实问题还是那几个, 煤气灶价钱贵不贵, 好不好打着火,安不安全等。   前两个问题林静都回答了, 但说到安全问题时, 她斟酌片刻后, 重点说了可能发生的安全隐患, 完了让大家自己去权衡。   之所以突出隐患,不是林静不希望大家用上更方便的煤气灶,而是如果她光说煤气灶的优点不谈缺点,大家买了煤气灶使用过程中出现安全事故, 难免会怪到她头上, 她自己心理上也会过不去。反之她把安全隐患说清楚,对方还是决定要买, 如果发生事故, 不管对方会不会怪她,起码她自己问心无愧。   听完林静的话, 几位家长都有些犹豫,敏敏妈妈也一样,迟疑说:“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其他家长都怕了, 方亚兰却对林静的话嗤之以鼻,觉得她危言耸听。   煤气灶是有安全隐患,但说实话,哪有绝对安全的灶具,粗心大意的人就是用上天然气,也能干出火烧厨房这种事。   正常使用,煤气灶出事的概率并不大,要知道在八1九十年代,煤气灶可是绝大多数家庭烧火做饭的主力军。就是到两千年后,城里人纷纷用上天然气,农村家庭也是用煤气灶更多。   但方亚兰转念一想,林静虽然是原著女主,但她实际上也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害怕也正常。   她就是想不通,原著中纪明钧虽然没出场几次,但他活着的时候,也算得上年轻有为,怎么就看上林静这个土包子了?眼睛瞎了吧?   心里也有些不平,林静都用上煤气灶了,她却还得每天一大早起来生炉子!   方亚兰决定了,她也要用上煤气灶!   说干就干,晚上吃饭的时候,方亚兰就向赵弘毅提出要买煤气灶的事。   虽然结婚后没让方亚兰管钱,但赵弘毅并不是那种抠抠索索的人,每月都会给方亚兰家用,如果她想买什么东西,只要合理,他都会额外掏钱给她。   因此,赵弘毅虽然没想过要买煤气灶,但如果方亚兰觉得煤气灶用起来更方便,他也是愿意掏钱的,就是有些纳闷,问:“怎么突然想买煤气灶?”   方亚兰想了想说:“也不算突然吧,现在挺多人用煤气灶的,说是方便,不用生火,打开就能用。”   “林老师家用上煤气灶了!”正埋头苦吃的赵向北冷不丁抬头说。   方亚兰脸色僵住,因为前段时间赵弘毅的话,她现在不太愿意在他面前提起林静,免得他以为她心里多么在意林静。所以刚才回答的时候,她刻意半个字都没提林静,结果赵向北丁点不配合,一句话就把她的小心思给暴露了。   虽然赵弘毅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方亚兰先心虚了,解释说:“我是听有家长问起林老师。”这声老师叫得真不怎么利索,在方亚兰看来,林静就是个保育员,算什么老师!但在赵弘毅面前,她不敢对人不客气,怕他又想起她的黑历史。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下午的事,方亚兰继续说:“我在心里算了笔账,蜂窝煤看着便宜,但煤炉一烧一整天,一个月下来花费也不小。而煤气虽然贵,但只需要做饭的时候开一下,其实花费差不多。”   说完方亚兰看向赵弘毅,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听见赵向北的话时,赵弘毅心里的确有些不高兴。   他可以不管方亚兰以前和林静有什么过节,但他不希望她婚后依然针对林静。不管怎么说,林静都是纪明钧的妻子,而纪明钧和他虽然不在一个团,不算他的上司,但说起来都是战友,他并不想和人结怨。   不过听完方亚兰的解释后,赵弘毅松了一口气,只要她没有还跟林静别着气就好。   因此,考虑过后赵弘毅说:“我找人问问吧,看能不能弄到票。”   方亚兰知道赵弘毅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心里放下心来,笑着说:“那你先问问,反正这事也不着急。”   话虽然这么说,但方亚兰觉得自家肯定很快能用上煤气灶,虽然在外人看来纪明钧比赵弘毅强,但方亚兰清楚的知道赵弘毅才是男主角,他的人脉肯定比纪明钧更宽。   纪明钧都能弄到煤气灶的票,他没道理搞不到。   ……   林静和纪明钧也在吃饭,因为是工作日,两人吃得比较简单,还是青椒炒蛋,自从集市重开,他们就再也不缺鸡蛋吃了。另外炒了道手撕包菜,酸辣口,很下饭。   吃饭时林静又想起宋玉萍说的那些话,就给纪明钧转述了一遍,然后问:“你说,陈副营长媳妇抱着的襁褓里真的有孩子吗?”   纪明钧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事实上,早在上次林静说觉得陈副营长媳妇有点奇怪的时候,他就找人打听过陈家的情况。   所以黄指导告诉宋玉萍的那些事,纪明钧也是清楚的,只是林静后来打消了好奇心,没有再问起,他就没跟林静说。而他因为不知道陈副营长抱着襁褓哄的事,也没有多想,直到林静这会问起,他才察觉出不对。   纪明钧眉头微皱:“没听说他们还有个孩子?”   林静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但还是问:“是不是你们没打听清楚?”   纪明钧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明天抽空再找人问问。”   林静想也只能这样了,只是她想起这些事,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晚上洗澡都有些害怕,就说让纪明钧在客厅里坐着,这样她害怕的时候还能跟他说说话。   纪明钧倒不介意在外面守着,就是忍不住逗她:“要不我进浴室陪你算了。”   林静还真考虑了纪明钧的提议,但她只是心里害怕,不是脑子瓦特了,他进浴室守着她是不害怕了,但她这澡怕是一两个小时洗不完了。   林静可不想第二天吸着鼻涕去上班,还是让纪明钧在门口守着。   虽然知道媳妇不可能答应,但她认真思考的时候纪明钧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期待,过后也是真的失望。当他站在门口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就忍不住想入非非了。   于是当林静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纪明钧鼓起来的裤子,脸颊顿时变得通红,瞪了他一眼就回屋了。   纪明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是追进主屋问:“我去洗澡了,你还怕不怕?怕的话要不还是在客厅里等我?”   林静回屋就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听到他的话转头说:“不怕!”她已经被羞恼冲昏了头脑。   “你确定?”纪明钧不是很放心。   被纪明钧一问,林静就不是很确定了,但她一点都不想去浴室门口听纪明钧洗澡,便说:“我确定,你快去洗澡吧!”说着目光扫到纪明钧那里,又忍不住瞪他一眼。   连着被媳妇瞪了好几眼,纪明钧也有些无奈,只好收拾衣服去浴室了。   纪明钧走后,主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屋里开着灯倒是亮堂,但外面黑乎乎的,窗帘白天不怎么遮光,晚上看就像个黑洞,平时无所谓,但在这样的夜晚,看着有些渗人。   当然问题还是出在林静身上,脑子太活跃了,总忍不住去联想。   襁褓里的到底是不是孩子?是的话为什么没有哭声?为什么没有小孩的衣服和尿布晾晒?隔壁到底有什么秘密?   越想越觉得害怕,哪怕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林静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三分钟后,林静终于扛不住,爬起来走到于是门口,可怜巴巴地喊:“纪明钧,你在干嘛?”   纪明钧……纪明钧在做少儿不宜的事。   其实结婚以后,纪明钧已经很少用手来解决,林静虽然时有突发奇想,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由着他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他觉得自己要是就这样回去,媳妇肯定要恼,哪怕今晚遂了他的意,他在她心里的形象肯定得碎得一塌糊涂。   虽然在亲热这件事上,他在她心里可能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但纪明钧还是有点包袱的,就……还是自己动手了。   结果紧要关头,外面传来了林静的声音,纪明钧整个人都僵住了,咬紧牙关问:“怎么了?”   门外林静没发现纪明钧的不对,她心里还怕着,认怂道:“我有点害怕,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纪明钧继续咬牙:“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啊,就像刚才我洗澡的时候一样。”林静还不知所觉。   她不说还好,一说纪明钧眼前就有画面了,呼吸沉重起来,脑子却还清明,勾她问:“你害怕的话,要不进来等?”   如果纪明钧在五分钟之前这么问,林静肯定不会答应,但有了刚才的脑补,她现在看到什么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主要也是因为这年头没什么娱乐,又是寒冬腊月,大家吃过晚饭都是早早躺被窝里去了,外头没什么人走动,屋里就更安静了,心里难免害怕。   而且她刚才不让纪明钧进去,一是因为光着的是她,让纪明钧进去等于羊入狼口;二则是因为洗澡能分散她部分注意力,又有纪明钧在外面跟她说话,她就不会多想。   但现在情况反了过来,她没了能分散注意力的事,虽然知道纪明钧就在浴室里,可毕竟隔了道门看不见人。而且他也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林静竖起耳朵都没听到水声,问他话倒是会回答,就是回得有点慢,并不能缓解她的害怕。   林静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睡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后面还套上前阵子新买的棉袄,就算纪明钧想脱她衣服也不会太容易。   不过林静还是试探性问了句:“那我进来,你不会做什么吧?”   纪明钧闻言噎了下,果然他在媳妇心里信誉已经岌岌可危,再想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他表情沉重地点头:“嗯。”   得到纪明钧的回答,林静想了想,决定还是再信他一回,轻声说:“那……你打开门。”   “吱呀——”   门被从里面打开,林静侧身进去,浴室里灯泡瓦数没外面高,光线有些昏暗。林静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才往前看去,但没看到人,疑惑地转过头,还没看清人就被抱住,紧接着,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   ……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林静决定她再也不要相信纪明钧了。   紧接着林静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是通的,再咳嗽两声,没有痰,脑袋也是清明的,没发烧,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林静忍不住呲了呲牙,腰酸背痛腿抽筋就是她现在的写照。   男人都是大骗子!   林静心里想着,忍着酸痛去浴室洗漱。   早饭还是纪明钧从食堂打回来的,放在保温饭盒里。不过这饭盒的保温效果也就那样,之前天气没那么冷的时候还好,现在气温降下来,基本林静醒的时候里面的包子都已经半热不热了,粥倒是热乎点,反正都是素的,她懒得花时间重新热,将就着吃完早餐。   出门时又碰上宋玉萍,不过今天她没提陈家的事,毕竟好奇心这种东西,是很容易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散的。   宋玉萍又不像林静刚结婚,她有一双儿女要分散注意力,工作家务两手抓,到晚上就把陈家的事忘到脑后了。   她今天跟林静聊的是孩子,重点在儿子身上,倒不是她偏心,实在是儿子太不省心,用宋玉萍的话来说:“他这个年纪的男孩,真是人憎狗嫌!”   闺女就强多了,每回考试都年纪前几,在家也很自觉,回来就写作业,写完就洗洗睡了。不像儿子,放学从来找不见人,吃饭要人催,作业要人盯,不闹到九十点钟不睡觉的。   宋玉萍叹气说:“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懂事。”   虽然林静现在也带孩子,但目前她还很难和宋玉萍感同身受。因为在孩子们面前,她毕竟有老师的光环在,所以不管孩子们在家怎么调皮,在她面前都会收敛点,而且四五岁的孩子比七八岁的还是好带一些。   林静只好说:“说不定过两年就懂事了。”   “两年估计困难,他上初中能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宋玉萍说着冲林静眨眨眼,“你最近还没消息?”   她话题转得太快,林静愣了下才说:“还没。”   “没事,你们才刚结婚,晚点要孩子也好。”说着想起陈茹,她跟王营长结婚都两年了,到现在都没消息。就前两天,陈茹还说王营长家里人又写信来催,闹得她过年都不想回了。   可不回怎么行呢,都不回还好说,王营长回她不回,来年准得被婆家人的唾沫喷死,说着说着心情就沮丧起来。   但宋玉萍没跟林静提起陈茹,林静是新婚,问两句还没什么,陈茹结婚却有两年了,提起来总有背后说人的意思。别看宋玉萍八卦,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还是有分寸的。   到了供销社门口,宋玉萍跟林静挥挥手,脚步一拐进去供销社,林静则绕到后面托儿所,开门搞卫生。   因为身上不舒服,林静今天就没带着孩子们做游戏,上午给他们讲了两则小故事,下午则带着他们读古诗。   读的也不是别的,就是她买回来遮挡墙壁脱落的两副古诗中的《悯农》,这首诗属于小学一年级的必修课,老师基本会让学生背诵。   但林静要求没那么高,只想带着他们读顺溜,留下点印象。   只是孩子们记忆力都很不错,到下午放学,大孩子们不看墙壁,当然他们看了也不一定能认全字,总之不需要林静提醒,他们就被背完整首诗了。   而云云和佳佳因为年纪小,话都还没完全说顺溜,就没能把诗完全背下来,但好歹记住了前两句,林静说完第一个字,他们就能马上接上。   于是下午家长来接的时候,林静把每个孩子都夸了一遍。   孩子受到老师的夸奖,家长们当然很高兴,但最让她们惊喜的还是孩子会背诗了。   因为现在的托儿所大多是单位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减轻单位职工的负担,所以请的基本是保育员,不负责教学。所以家长们把孩子送到基地托儿所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们还能学到知识,乍然得知孩子们会背诗了,她们怎么能不惊喜。   事实上,孩子们今晚回到家后,就开始在父母、邻居面前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表演┓( ??` )┏   但赵向北不在表演节目的孩子行列,因为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起来,人们也日渐开始重视起孩子的教育问题,如何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是很多家长日夜烦恼的问题。   像赵向北这么大的孩子课表早排满了,熟背古诗的大有人在,林静才教了一首就特意点出来邀功的行为,方亚兰真看不上,压根没跟赵弘毅提这件事。   方亚兰不提,赵向北就更不会说了,他还不懂呢。   方亚兰觉得孩子们学会背诵古诗没什么了不起的,林静却大受鼓舞,她的学生都太聪明了,她也得努力才行啊!   于是洗漱过后,她跑次卧写教案去了,她准备背诵之余,再给孩子们讲讲古诗背后的寓意。   因为以前没写过教案,所以林静下笔前先去找了陈茹,别看陈茹还年轻,实际上她已经是有五年教龄了。   陈茹也很支持林静的工作,她不像方亚兰,觉得林静只是个保育员,就应该只干保育员的工作,教孩子们学这学那纯属臭显摆。在陈茹看来,虽然林静现在只是个保育员,但没谁规定她这辈子只能干这个,她愿意下功夫,以后转行当老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好歹她也是个高中学历。   因此,陈茹不但拿出了自己以前的教案,还简单跟林静说了下自己平时写教案的思路,完了又跟林静说,有不懂的尽管找她。要不是担心纪明钧吃醋,她都想留林静在自家住一晚,两人秉烛夜谈来着。   林静不知道陈茹心里的想法,因为两人是在客厅里说的,而陈茹身上还穿着睡衣,怕她冻感冒,所以听完思路再次道谢后,林静就拿着教案回去了。   不得不说陈茹不愧是有经验的老师,林静以前没写过教案,顺着她的思路,再看看她以前写过的教案,也能模仿着写出个大概来。   不过考虑到孩子们比陈茹的学生年龄小很多,理解能力可能不够,林静写教案的时候特意用了更通俗易懂的话,所以速度并不快,到十点才堪堪写了一半。   而纪明钧因为昨晚理亏,今天特意找人打听清楚了陈副营长家里的情况,希望能借此哄好媳妇。   结果从王家回来后林静就一头扎进了次卧,纪明钧跟进去后她也没翻昨晚的旧账,只是软着声音说她在忙,撒娇让他早点睡。   纪明钧当时还想媳妇胆子小,说不准忙着忙着想到昨晚的事就怕了。   结果他从外面人来人往,等到四周俱静,都没看到媳妇回来,再薅闹钟看一眼,时针已经指过十点,毫不犹豫下床逮人去! 第49章 没孩子 最后林静当然没能写完教案,不……   最后林静当然没能写完教案, 不过这事也不着急,反正她身上没有教学任务,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还是看孩子, 可以慢慢写。   但林静也有烦恼, 本来注意力被转移, 林静都快忘了隔壁的事, 结果纪明钧最新打听到的消息又让她开始后背发凉了。   根据纪明钧最新打听到的消息,陈副营长夫妻结婚五年只生了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在几个月前落水身亡。而陈副营长媳妇来随军的时候, 夫妻俩是没有带孩子的,而且当时是夏天, 衣服单薄, 从身形来看, 陈副营长媳妇当时没有显怀, 自然不可能在短短四五个月内生下孩子。   而且这期间陈副营长媳妇一直呆在家属院,没出去过,如果发动要生孩子,周围邻居不可能不知道。   根据以上消息, 可以得出结论, 陈副营长媳妇抱着的襁褓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但陈副营长为什么明明没有孩子,却每天抱着襁褓哄, 纪明钧就不太清楚了, 如果想搞清楚,估计只能问当事人才能知道。   其实纪明钧是想直接问陈副营长的, 只是他们不在一个团,晚上陈副营长又没回来,没找到机会问。而林静在得知他的打算后连忙制止了他, 背后八卦就算了,直接问到正主面前还是有点过了。   只是纪明钧打听到的消息不但没能消除林静内心的恐惧,甚至她本来都快放下这件事,被这么一说,反倒弄得她又想起来了,接下来几天心里都毛毛的。   再加上林静过了写教案的鸡血期,现在她都不敢一个人在次卧写教案了,想着主屋梳妆台也能当成书桌用,便把写教案的地点改到了主屋。   接下来几天里,除了洗澡上厕所,呃,后者不谈,前者是因为吃过亏,纪明钧在林静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所以现在不管是自己洗澡,还是纪明钧洗澡,她都坚决要跟他隔着门板呆着。   纪明钧:“……”   不过其他时候林静还是很黏着他的,他起床倒水她都要跟着,晚上睡觉抱他也格外紧,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面对媳妇的依赖,纪明钧当然很享受,本来他想着抽空还是找陈副营长问清楚怎么回事,被媳妇拉进温柔乡后也忘了,直到隔壁再次传出争吵声。   这次是晚饭时间,林静和纪明钧正在吃饭,突然听到瓷盘碎裂的声音,双双顿住。   纪明钧眉头皱起,对林静说:“我去看看。”说完起身往外走。   他都出去了,林静哪还吃得下,也放下碗筷跟出去。宋玉萍可能是离得远没听见,她家里没人出来,但陈茹和王营长都出来了,看到林静夫妻俩问:“他们又吵架了?”   他们当然说的是陈副营长夫妻,只是他们家大门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林静心里也不太确定,摇头说:“不知道。”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后女人的喊声,只是他们可能在客厅靠后的位置,又隔着门板听不大清,林静只隐约听到什么“能忘”“我不”,连不成句子。   陈茹往前走两步,正想过去敲门,里面的叫喊声突然停下来。她动作跟着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等了几分钟,陈茹收回手,林静两人也准备回屋,他们饭还没吃饭。   只是刚转身,隔着门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的“你走”,陈家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陈副营长被推出来。   陈副营长个头高大,身材看着也健壮,而他媳妇则身材娇小,人看着也瘦,按理说他不至于被生推出来。但他张着两只手,不敢动媳妇,只边倒退边说:“文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好吗?”   从纪明钧口中,林静已经知道陈副营长的媳妇叫沈文丽,此时她边呢喃着“你走”,边用身体将丈夫拱出来。   关门的时候,林静注意到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满是眼泪。   而陈副营长在被推出来后也颓丧地低下了头,和上次一样,他低声交代妻子好好吃饭,明天他要轮值,不回来,会让战友帮忙送饭。   交代完陈副营长又在门口待了一会,没听见里面有动静,转身冲大家微微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陈副营长走后,宋玉萍也从家里出来了,正好看到他的背影,愣了愣问:“怎么了这是?又吵架了?”   陈茹点头,说:“又去军营了。”   宋玉萍啧了声:“这两人也真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自这天以后,陈副营长被赶出家门成了十八栋的日常,刚开始宋玉萍看了还叹息几句,到后面就麻木了,一听隔壁闹就说:“又来了。”   这天正好是宋玉萍夫妻请客,林静纪明钧,陈茹王营长都在她家,吃过午饭男人们去干活,三个女人凑到一块聊天。   听到外面的动静,宋玉萍都懒得动弹,跟林静和陈茹嘀咕:“你说隔壁俩人怎么这么能闹啊,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回,问他们什么原因吧又不说。”   当然问的主要是陈副营长,他回回听了都是苦笑,然后沉默。他媳妇更不必说,以前偶尔还能看到她抱着襁褓哄,自从两人开始频繁争吵,这段时间她使门都不出了。   林静想了想说:“应该是为了孩子吧?”   其实这段时间听下来,陈茹隐约也猜到了几分,此时也说:“好像是陈副营长媳妇接受不了孩子没了,但他希望她能朝前看,两人每次谈到这个问题都会吵架。”   “也是可怜。”宋玉萍叹了句,又说,“其实陈副营长说的也没错,孩子没都没了,老沉浸在过去里也不是个办法。”   陈茹冷哼一声说:“陈副营长一年到头都在部队,说不定孩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他走出来当然容易。可他媳妇呢?孩子她生她养她看着没的,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宋玉萍虽然也觉得陈副营长媳妇可怜,但还是觉得陈茹这话太偏激,说:“陈副营长毕竟是当兵的,跟孩子见得少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是当兵的没错,可他早两年就够随军级别了,他要真有心,当初就该把媳妇孩子接来。”陈茹说着嘀咕了句,“要是早接来,说不准孩子也不会死。”   宋玉萍说:“也没人说当初是陈副营长不让媳妇来随军吧?”   “那总不能是他媳妇不愿意吧?咱们这又不是什么山沟沟,随军吃的也是商品粮,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她为什么不乐意?难道她不想跟陈副营长好好过日子?”   虽然陈副营长媳妇现在看的确不像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但这是因为孩子没了。而且换个角度想,孩子没了后夫妻闹成这样两人都没离婚,孩子出事前她当然更愿意好好过日子。   既然如此,她没有不乐意随军的理由啊!   但是宋玉萍这阵子见多了陈副营长低声下气的模样,真难想象他会是个渣男。   宋玉萍有点怀疑人生:“那照你这么说,走出来太薄情,沉浸在过去也不行,他们怎么办?就这么僵着?”   陈茹语气淡淡:“闹呗,到闹不动了,总会有个定论。”   一次两次她们还会为两人操心,琢磨该怎么帮帮他们,次数多了她们也累了,而且这事明摆着也不需要外人掺和,她们再操心也没用。   在这件事上纪明钧的想法跟陈茹差不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家的事都管不过来,哪有那么多闲心管别人的事。   他还跟林静说:“下回我不在家的时候隔壁要是吵起来,你别去掺和,最好是站远点,别伤了自己。”   林静没打算上去掺和,就是有点好笑:“也没那么夸张吧?”这段时间隔壁闹归闹,但从没真动过手。   纪明钧想他们现在没动手,是因为矛盾还没累积到临界点,他们现在还处在一个想劝,另一个不想听的阶段。   陈副营长为什么总被赶出去,无非是因为两人还犹豫着,不想真走到那一步,所以每到情绪快要控制不住,他媳妇就会把他赶出去。   万一哪天他们控制不住大打出手了呢?林静细胳膊细腿凑上去不纯粹送人头的?他可不想媳妇受伤。   虽然林静觉得纪明钧想得有点多,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后面他不在的晚上再听见隔壁发生争吵,林静连门都不开。   在隔壁三天两头的争吵中,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到了元旦。   也正是在元旦这天,隔壁如纪明钧所料迎来了一次大爆发,这次不仅十八栋前后邻居,连街道办、妇联、乃至部队都来人了。 第50章 爆发了 今年羊肉上得比往年早,元旦前……   今年羊肉上得比往年早, 元旦前两天,宋玉萍就问林静和陈茹要不要羊肉,要的话一人给他们留一斤, 再多就没有了。   正巧元旦陈茹请客吃饭, 三人一商量干脆不分了, 凑着买了三斤羊肉, 切点萝卜土豆炖羊肉锅吃,另外再洗点青菜, 豆腐丸子也能弄点。   吃饭也不就着饭桌了, 都围着煤炉,煤炉上面是大铁锅, 锅里满满都是菜。   旁边也放了张半高的茶几, 茶几上几盘菜是另外炒的。陈茹妈寄过来的腊肠还有, 还是拿茼蒿炒, 反正时令菜不需要票。再用面粉裹着炸盘小鱼,最近在清塘,鲜鱼大批上市,大条的鱼还是要票的, 但这种拇指长的小鱼不用, 价钱也便宜,两块钱能买半桶。除了这再炒了盘青菜, 怕羊肉吃着味太重, 调剂调剂。   哦对了,羊肉是纪明钧看着炖的, 三家轮流请客吃下来,大家觉着还是他厨艺最好。   不过陈茹没好意思自己请客的时候让纪明钧来干活,提前问了他两句, 他要是愿意教,就她来做,他说就行,要是不愿意她就自己来。   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缘由的,这年头厨艺是能吃饭的家伙,手艺好的人哪都抢着要,国营饭店大厨也是很体面的工作,所以很多人不愿意教别人做菜,怕出意外传。   虽然纪明钧不大可能去当厨师,但陈茹不能理所当然地让人教她,所以提前问了句。   纪明钧自然是无所谓的,事实上他也没系统地学过厨艺,最开始是为了不饿肚子,凭着本能瞎捣鼓,后来是在别人家吃到好吃的,就打听打听做法,回去再自己学着做。   他姑家住的也是军区大院,大院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他有现在的厨艺也算是博览众长的结果。   但本质上,纪明钧学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不是想求得一技之长。因此对他而言,没什么菜是不能教的,毕竟动嘴巴还是比动手简单多了。   其实羊肉锅就是要炖,把肉炖烂,香味炖出来就差不多了。所以陈茹是九点多就开始忙活了,但大家正式吃上饭在十二点左右。   八个人围着煤炉坐是有点挤的,好在现在天冷,挤点也没什么,还暖和。   于是一顿饭吃饭,几个男的都出汗了,林静还好,她只是觉得陈茹家里挺舒服,吃完也不想出去了。   “要不你就留我家睡一觉?”陈茹开玩笑说,完了看到纪明钧瞥自己一眼,又改口说,“还是算了,反正屋里都是一样冷,你回家睡还有人给你暖床。”   听见陈茹这话,林静还没说什么,宋玉萍先嚷上了:“我儿子闺女还在呢,你说话注意点啊。”   陈茹就去看姐弟俩,两人都在吃水果,听亲妈提起他们纷纷抬头,眼神还是茫然的,便嗔道:“你不提挺好,一提他们不就抬头了?”倒也没继续说下去。   气温虽然低,但今天太阳挺好,也没什么风,吃过饭后几人搬了凳子出去晒太阳,顺带着聊天。纪明钧几个也是凑到了一起,但没坐着,呈三角形站在另一边,除他之外两人都在吞云吐雾。   聊着聊着,隔壁就又闹上了。   听到声音几人都没动,实在是累了,反正最后都是以陈副营长回营收场,劝不劝好像都差不多。   但听着听着,大家发现不对劲,这次伴随着女人的哭喊声,时不时有东西哐当倒地的声音响起。而且他们平时吵架,从爆发到陈副营长被推出来,前后也就四五分钟,这次过了十分钟,陈副营长还没出来,里面哭喊声也越演越烈。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纷纷抬头朝陈家看去,纪明钧也动了,走到陈家门口敲门:“老陈,让着点你媳妇,别吵了。”   可能是听到纪明钧的声音,里面安静下来,但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陈营长媳妇的喊声再度响起:“滚!你给我滚!”   这是林静头一次听清陈副营长媳妇的声音,嘶哑而尖利。   陈副营长的声音依然听不清,但能猜到应该在劝她,只是没什么用,里面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纪明钧敲门改成拍门,同时让他们开门,但里面越吵越烈,没人搭理他。   纪明钧眉毛压低,脸色彻底黑下来,林静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上前握住他的手。   林静的手是软的,也是冷的,钻进他的手心,让他冷静下来,对王营长和陈指导说:“去趟街道办,去叫两个人来,没人就去司令家的叫黄主任,她妇联的,让她来劝劝老陈媳妇。再找人去趟部队,把老陈领导叫来,给他做做思想工作,一个当兵的成天磨磨唧唧像什么样!”   黄指导和王营长都是行动派,应了声就往外走,纪明钧则又走到陈家门前,重重拍了两下门喊:“再不开门我抬脚踹了啊!”   林静听见纪明钧这话,还以为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人,结果等了没半分钟,他真一脚踹到了陈家门上。   “真踹啊?”宋玉萍吓了一跳,担心道,“别真把门踹坏了,门板砸下来再撞到人。”   “门坏了我修,人撞坏了我出钱治。”纪明钧面不改色,哐当又是一脚。   家属院的大门里面栓门的是上下两道的那种木栓,正常用挺牢靠,但其实也是用钉子顶钉起来的,经不住踹。   纪明钧第一脚还收了力,到第二脚就不管了,一脚踹过去,门框都在震,紧接着“哐哐”两声,门板重重往两边墙壁撞去,木栓也掉了一根,其他的则虚虚挂在门上,摇摇晃晃的。   随着大门被踹开,林静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乱是肯定的,桌子还好,只是挪了位置,板凳却倒了一地,饭盒、搪瓷杯,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到处都是,碎玻璃夹杂在其中,让人难以下脚。   陈副营长站在桌子后面,怀里抱着不停挣扎的沈文丽,她头发散乱,完全遮住了脸,双手不停捶打着陈副营长的胸口,口中嘶喊着:“放开我!陈威你放开我!”   再看陈副营长的脸,右边好几道血印子,显然是他媳妇抓的,但他完全顾不上,神情痛苦道:“文丽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要忘记要去过好日子,我拦着你了吗?你凭什么要让我也忘记?”沈文丽像是被刺激到,捶打得更用力了,不止动手,她还开始用脚踹陈副营长。   腿上的力气比手上就打多了,哪怕当兵的扛摔打,几脚下来陈副营长也有些扛不住,身体不自觉后退,手上力道也松了松。沈文丽借此挣脱陈副营长的桎梏,原本因为挨得近只能无力拍打他胸膛的双手抬高,最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光是从外面进来的人,两个当事人也愣住了。   纪明钧趁此机会踩过满地碎玻璃,顾忌着男女有别没动沈文丽,将陈副营长往后推了推,问:“吵够了?能冷静下来了?”   没人回答。   沈文丽依然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门口的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而陈副营长右脸的伤口因为她那一巴掌又开始渗血,但他仿佛没有知觉,看着沈文丽哽咽开口:“文丽,我不是要让你忘记,那也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能忘?怎么敢忘!可安安已经没了……”   “啊——”沈文丽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林静三人也绕过碎玻璃渣走了过来扶住沈文丽,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虽然沈文丽之前看起来孤僻不合群,但她还是在三人的安抚中渐渐停住了尖叫,只是哭泣声渐渐变大,听着有些压抑。   听着沈文丽的哭声,陈副营长心里也很不好受,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却被纪明钧制止住:“够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陈副营长被怼得闭上嘴巴,只但心地看着沈文丽。   但沈文丽没有看他,她连头都没有抬,哭泣着被林静三人带进主屋。   刚得知陈副营长夫妻没有孩子的时候,天黑了林静想起来都觉得渗人,不敢朝他家这边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陈家了解渐多,林静心里的恐怕也渐渐减淡。   这会走进陈家主屋,林静也没觉得里面有什么特别的,衣柜和床都是房屋盖起来的时候统一打的,跟她家次卧的差不多,只是看着保养得更好一点。再就是一张书桌,上面只放了一把梳子,一瓶友谊的雪花膏,另外还有个圆形镜子。   要说特别的,就是床上挺乱,被子堆到了一起,底下露出半块红色的襁褓布,下面鼓鼓的像是有东西,但能确定不是孩子。   林静把沈文丽扶到床边坐下,说:“我去倒杯水来。”   陈茹和宋玉萍应了声,一左一右坐到沈文丽身边继续安慰她。   走出主屋,林静没看到纪明钧和陈副营长,猜测他应该是把人带出去了,垫着脚尖踩过碎玻璃,走到五斗柜前。   五斗柜离“战场”稍远,又是靠墙放着的,算是勉强逃过一劫。只是打开柜门,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好关上柜门穿过客厅往厨房去。   陈家厨房的格局跟王家差不多,进门右手边靠墙摆着橱柜,橱柜过去墙角放着水缸,水缸折过去是半人高的台面,一直延伸到窗户那面墙,窗户底下也是石板横出来的台面,只是高度更低一些,再过来就是墙壁,煤炉和蜂窝煤都靠墙放着。   林静来回看了两遍,没找到暖水瓶,猜测可能是放在了浴室里。但浴室跟次卧并排,和厨房完全是斜对角,想过去得穿过到处都是碎玻璃渣的客厅。就算到了浴室,里面也不一定真有暖水瓶,就算有,里面也不一定有热水。   而且林静到现在都没看到好好放着的杯子,搪瓷杯倒是见了俩,全躺地上了。   稍一考虑,林静决定会自己家倒水,便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出陈家,林静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两人,脸色都不太好,陈副营长就不用说了,脸上又是血印子又是巴掌印,看着就惨。纪明钧也拧着眉,心里烦躁得很,要不是答应林静戒烟,这会他准得掏出一根点上。   当然他也就想想,自从决定戒烟后,他身上就再也没有香烟火柴了,想掏也掏不出来。   看到媳妇出来,纪明钧脸色倒是缓和不少,大步走到林静跟前,拉起她的手看了看,问:“没受伤吧?”   “没有,我能受什么伤?”林静笑了笑说。   纪明钧也没从林静身上看到伤口,问:“怎么出来了?里面怎么样?”   “宋姐和陈姐在安慰她,我出来倒杯水。”林静说着看一眼陈副营长,迟疑道,“他脸上的伤口是不是得去处理处理?”   “让他去,大男人也不怕留疤。”纪明钧淡淡说,放开林静让她回家倒水。   回家后林静先习惯性拿了个玻璃杯,只是刚打开暖水瓶的塞子她就想起了陈家那满地的碎玻璃,想想还是把玻璃杯放回去,从五斗柜里拿了个搪瓷杯出来用热水烫了烫。   出来前林静只是想倒杯白开水,她刚才注意到沈文丽穿得有些单薄,而且双手都是冰冷的,想着热水或许能让她觉得暖和点。但倒水的时候林静又改变主意,从斗柜里拿出白糖罐子,舀了勺白糖倒进搪瓷杯,再加热水。   林静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吃糖果来缓解,甜味在口腔蔓延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幸福一点。   现在没有糖果,她只能希望沈文丽喝到糖水会稍微好一点。   倒入热水,再把白糖化开,盖上搪瓷杯的盖子,林静端着杯柄走出去。   外面纪明钧正在劝陈副营长,让他去医院上药,别真闹到伤口感染。林静听见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想他还是嘴硬心软。   而纪明钧在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略有点心虚。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林静端着杯子走进陈家主屋,打开杯盖将热水送到沈文丽面前:“喝口水吧,暖暖身子。”   沈文丽头发还是乱的,只是前面的头发都被拨到了耳后,露出一张苍白而木然的脸。虽然眼神空洞,但她还是接过了搪瓷杯,向林静声音低哑地说了声“谢谢”。   林静说了声不用谢,又转身出去了。   离开主屋后林静径直走向靠墙放着的扫帚,拿起来开始扫地,倒不是她有多看不过眼客厅的凌乱,而是地上碎玻璃太多容易扎伤人。   林静也没想把客厅收拾得多干净,只把打横的凳子扶起来,饭盒搪瓷杯都放到饭桌上,懒得规整了,让他们自己收拾。   清空地面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林静就开始扫地,大块的玻璃还好,一扫就往前跑,麻烦的是玻璃屑,太小了,扫帚扫不动。但玻璃屑小,连布鞋鞋底都扎不破,只要不用手去拿就没事,待会再扫一遍就好。   林静刚把大块玻璃扫出去,从右边月亮门进来的几个人,打头的正是黄月琴,脸上露出笑容:“黄主任您过来了?”因为在外人面前,所以她喊的职务称呼。   过来的路上黄月琴已经从王营长口中知道他们都是住十八栋,因此看到林静她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问了句:“怎么在扫地?”   “地上有碎玻璃,我怕割伤人就顺手把地给扫了。”林静回答完问,“你们是来看沈同志的吧?”   黄月琴应了声,指了指身边两人说:“这是李同志,这是周同志,两位都是街道办的干事。”介绍完没急着进去,先问林静,“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陈副营长不在?”   陈家从里到外的门都敞开着,除了主屋和厨房,其他屋子有没有人一览无余。   林静简单把情况给说了:“宋姐和陈姐在屋里安慰沈同志,她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就是不怎么说话。陈副营长……他的脸被刮伤了,老纪带他去医院上药了。”   黄月琴闻言嗯了声,跟街道两位同志商量了一下,最后由她和李同志进去看沈文丽,都是女人,有什么话也好说。   林静想着屋里人多,就没有跟上去,回家搬了两张凳子出来,又给王营长和街道办的周同志一人倒了杯茶水。   周同志道了声谢,捧着搪瓷杯没有立刻喝,只问:“陈副营长夫妻经常吵架?”   林静看他有打听情况的意思,便没有进屋,在外面坐下说:“这段时间吵得比较多。”   “知道是因为什么吵架吗?”周同志又问。   林静看了眼王营长,王营长说:“好像是因为孩子,你也知道,老陈儿子前几个月去世了,夫妻俩到现在都没走出来,所以提到孩子就容易情绪激动。”   “这样。”周同志叹了口气,喝了口热水问,“那他们之前吵得厉害吗?”   王营长说:“之前还好,基本都没吵起来陈副营长就被赶出来了。”   周同志哦了声,正要说话,外面又进来两人,是黄指导和一团的团副指导员,进来后问的也是跟黄月琴差不多的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王营长回答说:“老纪和老陈去医院上药了,里面我媳妇和你媳妇在劝,黄主任和街道办的女同志刚才也进去了。”说着伸手一指周同志,介绍说,“这位也是街道干事,姓周。”   周主任连忙起身做自我介绍,黄主任和一团指导员也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就在外面坐下了。   林静见状给两人又倒了杯水,然后没继续在外面带着,还是进陈家主屋看沈文丽去了。 第51章 都喜欢 屋里黄月琴正在劝沈文丽:“你……   屋里黄月琴正在劝沈文丽:“你心里有多痛苦, 我完全能感同身受,事实上,我也失去过孩子, 而且还不止一次。”   刚走到门口的林静脚步顿住, 屋里其他人也愣住了, 沈文丽也抬头看向黄月琴:“您……”   “看不出来?还是不敢相信?”黄月琴轻扯唇角, 苦笑说,“其实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我也悲痛难忍, 很可那又怎么样?我年轻那会跟你们现在不同,我生活的国家, 饱受战火的肆虐, 我的亲人、朋友, 陆续死在了敌人的炮火下, 我没有时间去痛苦,只能振作起来,因为我的战友还在等着我给他们传递最新的消息。”   说到这里黄月琴突然问:“你孩子的丧事办了吗?”   “办了,来随军前办的。”沈文丽忍着眼泪说。   “是啊, 你还能给孩子办丧事, 而我连她的尸体都没找到,到现在坟墓里埋的都是衣冠冢。”黄月琴也哽咽起来, “有好几年, 不累到受不了我都不敢睡觉,一闭眼耳边就是她的声音, 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回去看她,在她出事前, 我以为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可实际上除了哺乳那段时间,到她去世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连两个月都不到。”   沈文丽问:“您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黄月琴闻言,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许久后才说:“打仗没的,轰炸机一个炸1弹下来,半个村子的人都没了。”   “连尸体都没了?”宋玉萍忍不住问。   黄月琴艰难道:“我当时是把她寄养在部队驻扎过的农户家里,那年代通讯不发达,当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村子里的人都被埋了。后来我去问过,没人看到她的尸体,可她当时才五六岁,要是还活着能去哪呢?”她也燃起过希望,到处打听过,但周围没有人见过她女儿。   是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怕逃过了轰炸,在那个世道里能去哪?   “那您第二个孩子?”沈文丽迟疑问。   黄月琴说:“六二年自卫战没的。”   “得知他牺牲的消息,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收到他牺牲前写下的遗书,他让我们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为他的离世而难过太久,我就知道了,原来他在牺牲前也担忧着我们。”黄月琴说着看向沈文丽,“我想每个孩子都是这样,不论自己如何,总希望父母能好好的。”   “可我怎么敢?要不是因为我的懦弱,他怎么会死?”沈文丽流着眼泪看向黄月琴,“是我害死了他啊!”   黄月琴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很自责,收到女儿去世的消息时,我也很自责,我时常会想,如果我能将她带在身边,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还有,从她记事起,我们母女就没有见过几次,在她临死前,她会想起我,会记得我,会怨恨我吗?”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生下了她,却又没有承担起母亲的责任,以至于在她去世后,保留下来关于她的东西,只有一张她婴儿时期的照面,我甚至,甚至不知道在她去世前,她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   说到这里时,黄月琴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只是当陈茹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时,她却摆摆手露出了个微笑:“可你知道吗?祖国解放后,看着和她同龄的孩子得以平安长大,看着他们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我的心平静了。我没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可至少,很多人有了陪伴孩子长大的机会。”   黄月琴话音一转说:“人生是漫长的,我们总会经历生老病死,爱恨别离,难道失去过一次,往后几十年你就不过了?如果你真这么选,你的孩子在九泉之下看到你为他痛苦不堪,心里能好过?”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沈文丽呢喃问。   她不像黄月琴生在乱世,也没有她那么大的能耐,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女人,没上过几天学,不认识多少字,只知道围着丈夫孩子打转。   孩子出了事,她的主心骨也垮了。   既然是主心骨垮了,就再给她寻个主心骨,黄月琴问:“既然想好好活,总要做点什么,不能继续这么浑噩度日。”   沈文丽又问:“可我能做什么?”   愿意去思考,就说明她还没有彻底麻木,黄月琴松了口气说:“你能做的事多了,近在眼前的,是先找份工作,你以前上过班吗?”   沈文丽摇头,又说:“我在家的时候种过地。”   “这就是了,你在家种地,产出粮食,自己有了口粮,其他人也因为你交的公粮活了下来,这就是你创造的价值。人啊,最怕活得没有价值,浑浑噩噩一辈子,那才叫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   “那我……还回去种地?”沈文丽问完不等黄月琴摇头,抿唇说,“我不想回去了。”   通过刚才的交谈,黄月琴也猜到了沈文丽对老家的反感,这和时下人落叶归根的理念不同。但谁没几件伤心往事,谁又没几个极品亲戚,不想回老家也好理解。   再说了,黄月琴本来也没想让沈文丽回老家,她想做的是把沈文丽从痛苦中拉出来,便的说:“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本身也不是只有种地才能创造价值,像这位,宋玉萍,在供销社上班,卖的都是日常用品,给家属院的军嫂们提供了很大的生活便利,陈茹和林静都是老师,培养的都是祖国的花朵……”   黄月琴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说:“不管是农民还是工人,或者老师售货员,都能够创造价值,你要是真想好好活,也可以考虑考虑自己想做什么。”   沈文丽若有所思:“我会认真考虑。”   ……   黄月琴劝沈文丽的时候,纪明钧也陪陈副营长上完药回来了,走进月亮门看见院里坐的一排人,就没再劝陈威,直接把人交给一团指导员了。   知道他们要谈心里话,纪明钧没让他们去外面,把自己家让了出来,自个则往陈家去,想看看里面那位劝得怎么样了。   结果刚走到陈家主屋门口,纪明钧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林静,再听里面的对话,就知道劝得差不多了,便站墙边伸手去戳媳妇的背。   里面林静听得正认真,再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厚,刚开始没有感觉出来背后有人做小动作,过了一会才觉得不对劲,再加上纪明钧已经开始不满足用手指戳她,拉了拉她的马尾辫,就忍不住转头往后看去。   转头的时候林静眉毛是皱着的,表情很不高兴,可等看到纪明钧,她眉毛就舒展开了,唇角翘起来。但没说话,只转头看了眼,见没人注意她才走出来,压低声音问:“你回来啦?”   纪明钧嗯了声,抬抬下巴问:“里面怎么样?”   “挺好的,说通了。”林静简短回答,又问,“陈副营长呢?”   “上了药,他们团指导来了,俩人正在咱家谈话。”纪明钧声音也压得很低,“困不困?”   因为托儿所的孩子们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睡时间,因为要看孩子,林静刚开始会趁他们睡觉的时候看点书,想想下午的安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静工作干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每天的安排也基本固定下来,中午就有点无聊,便开始跟着孩子们午睡。   半个多月下来,林静已经养成了午睡的好习惯,周日要是不出门,中午也要睡一觉,要是出门,这个点就该打哈欠了。   纪明钧不提还好,一提林静就觉得困意上来了,捂着脸打了个哈欠。   打过哈欠后,林静眼睛看起来就有些水润润的,纪明钧看着就有点后悔,早知道让陈副营长去王家或者黄家,这样他媳妇也能回去睡一觉。   也没想多久,屋里的人谈完了,黄月琴走出来看到两人,也露出笑问:“回来了?陈同志呢?”   纪明钧喊了句黄主任,又回答说:“在我家,他们团指导员在。”   黄月琴点点头:“我去看看。”说完就绕过两人出去了。   纪明钧虽然把家让了出来,但没把人带房间去,就让两人在客厅聊,所以黄月琴进门就看到两人了。   她其实不认识陈副营长,但一团副指导员媳妇随军早,都在家属院里住着,之前打过照面,现在还有印象。而且一团副指导都三十好几的忍了,陈威才二十七八,很好区分。   认清楚人,黄月琴也没多问什么,只把情况大概说了:“以前的事,老家的人,以后能不提就最好不要再提了,免得刺激到她。这段时间你可以带她出去多转转,问问她想做什么工作,我也会去跟后勤主任说说,能安排的尽量安排。”   “我以后一定注意。”陈威一直希望沈文丽能走出来,听黄月琴这么说自然是不住点头。   交代完陈威,黄月琴又对跟过来的林静说:“这段时间你也多担待些,跟小沈多走动走动,也免得她一个人待着容易钻牛角尖。”   林静和沈文丽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住到一起也是缘分,也是盼着她好的,便答应下来:“好。”   人劝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黄月琴便不再多待,跟街道办的两位同志先走了。   他们走后,陈副营长就迫不及待去隔壁见媳妇了。沈文丽看见他仍是淡淡的,也没关心他脸上的伤口,但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陈副营长心里还是挺高兴,感谢了大家一番,说改天做东请他们吃饭。   沈文丽虽然不怎么搭理丈夫,但心里挺感激大家,听他这话不但没反对,还附和了两句,引得陈副营长又是一阵傻笑。   纪明钧觉得陈副营长脸上的笑很让人没眼看,回去就跟媳妇嘀咕起来:“本来看着挺聪明,一笑就显得傻了。”   林静故意问:“你……在说自己?”   纪明钧顿住:“我笑起来傻?”   “有时候是挺傻的。”林静面带浅笑,说着见他眯起眼睛,眼神渐渐危险,不敢再逗他,连忙改口,“但有时候也挺……嗯,帅气。”   纪明钧高兴了,但还没听够,将媳妇抱在怀里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除了帅气还有什么?”   “没有了啊。”   “嗯?”这是不太满意。   林静躺在床上笑着看他皱起眉头,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第一次主动将他拉向自己,亲在他唇上,补完后半句:“但不管是傻气,还是帅气,我都喜欢。” 第52章 喝醉酒 新年头一天,林静又是到后半夜……   新年头一天, 林静又是到后半夜才睡。   醒来已经是七点十分,好在托儿所就在家属院里,洗脸刷牙吃完饭, 剩下的时间也足够她踱步过去。   只今天出门后和平时不同, 隔壁开了门, 院子里晾衣绳上还挂着红色襁褓, 正是沈文丽常抱的那一件。   正想着,沈文丽提着煤炉走出来, 看到林静她微微抿唇, 然后在林静之前主动打招呼问:“去上班?”   林静心里有些惊讶,虽然昨天黄月琴走的时候沈文丽情绪稳定了很多, 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林静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这也是好事, 便笑着回道:“嗯, 正要出门,你呢,吃早饭了吗?”   沈文丽打招呼时心里也有些忐忑,虽然几位邻居看着都很友善, 昨天都来安慰她, 但她也知道这是因为她们顾念着邻居情分,而过去浑浑噩噩的自己, 并不那么讨人喜欢。   因此清醒过来后, 要如何和邻居相处,以及邻居会如何看待她, 她心里都没底。   林静寻常的回答给了她很大信心,于是她也不自觉笑起来:“还没,你呢?”   “我吃过了, 从食堂买的,今天油条很不错,还有豆腐脑,”林静想起黄月琴的话,说,“你可以去看看,唔,食堂现在人应该不多了,你过去还不用排队。”   沈文丽在家待久了,心里有点怕去人多的地方,林静后半句刚好打消了她的疑虑,说:“我把煤炉生好去看看。”   林静应了声,低头看一眼手表说:“我该去上班了,晚上见。”   “晚上见。”沈文丽说。   ……   晚上林静和纪明钧吃晚饭的时候,沈文丽过来了,手里端着个瓷盘,磁盘里是炸得金黄的藕夹,她说:“我今天去菜市场看到有卖莲藕的,就买了点回来,一不小心炸多了,希望你们不嫌弃。”   林静自然不嫌弃,道了声谢,回屋找了个干净盘子将藕夹盛出来,本来想装点东西还沈文丽,但家里实在是没适合的,只好作罢,把盘子送出去时又道了遍谢。   沈文丽笑着说不客气,看他们还在吃晚饭,没多待就回去了。   “沈同志人挺客气。”林静折回去说,又问,“味道怎么样?”   纪明钧看藕夹看着还热乎,应该是现炸的,挟起来尝一口,点头说:“不错。”   林静听着也挟起一块咬了口,外头面皮酥脆,里面莲藕也是脆生生的,味道的确不错,一不留神就吃了三四个。   不止林静夫妻俩觉得沈文丽炸的藕夹不错,宋玉萍和陈茹都挺喜欢吃,再闻着接下来几天陈家厨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香味,都觉得她厨艺挺好。   宋玉萍还偷偷跟林静嘀咕:“我看她也挺喜欢做饭,不知道会不会去食堂上班。”   林静没想过这些,听她提起也觉得挺合适,但想想又摇头:“食堂大厨都是好些年才上岗的,她去食堂也顶多打下手。”   “食堂打下手也好啊,那才是油水多的岗位,你是没看见窗口打饭的军嫂刚来随军时模样,”宋玉萍说着瞅的林静两眼,“那会她比你还瘦,你再看看她现在,脸比我还圆。”   食堂窗口大姐林静也认识,要说很胖不至于,但脸看着的确圆润,身上也有肉。林静想象了下她比自己瘦的模样,呃……想象不出来。   林静想了想说:“但食堂未必有岗位。”油水多的工作谁都想做,更别提食堂离家还近,对军嫂们而言算是理想工作。   宋玉萍猜测说:“咱们食堂没有,别的单位食堂兴许有呢?”   这就要看运气了,林静迟疑道:“也许吧。”   ……   林静前脚跟宋玉萍讨论完沈文丽的工作,后脚后勤主任就找上她了,谈的是她的工作。   “根据家长们的反应,这段时间你工作做得很不错,孩子们被教得很好,我听说好几个孩子都会背诗了?”后勤主任笑眯眯地问。   因为不清楚后勤主任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林静心里有些忐忑,但她表现得还挺镇定,简单把孩子们的学习情况说了:“我现在的工作基本分成了两部分,上午会带他们做几个游戏,讲两个小故事,下午会教他们认字,还有教他们简单的加减法,诗也教过几首,但不多。”   “孩子们能坐得住?”后勤主任又问。   “一般上课时间不会太久,我是控制在半小时到四十五分钟之间,中间休息的时候会带他们做点小游戏,唔,孩子们都挺乖的。”   后勤主任点头:“其实啊,最近也经常有家长来我这里打听托儿所还收不收学生,只是马上要过年了,而且托儿所就你一个人,怕你带不过来,所以暂时没有收新的学生。”   林静闻言并不意外,事实上来后勤主任这里打听收不收学生的家长还算少的,大多数人都是直接问她。只是托儿所目前虽然就她一个老师,实际上却是部队设立的,这些事她做不了主,就让他们来问后勤主任。   问的人多了,但部队这边一直没有说要增收学生,所以哪怕没有收到明确通知,林静也猜到年前估计是不会再招生了。   这会听后勤主任明确说出来,林静不由有些紧张,她隐约猜到他找她过来是为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林静就听后勤主任说:“但是,按照计划,也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年托儿所肯定会扩大规模,林同志,你做好准备了吗?”   随着后勤主任的话,林静心里的靴子也落了地,肯定说道:“我一直在准备着。”   后勤主任很满意林静的态度,脸上露出笑容,语气也和煦起来:“林同志你放心,规模扩大了,托儿所的人员配置也会相应跟上来。事实上,经过开会讨论决定,我们决定任命你为托儿所的所长,兼任老师。”   林静吞咽了下口水:“我当所长?”   虽然知道托儿所开起来,办成学前班进行分班教学后,自己应该能当个老师,但所长……林静真没想过。   而且从保育员一下子到所长,这步子垮得是不是太大了?   后勤主任肯定点头:“没错,虽然林同志你经验不足,但没关系,我们部队搞托儿所也没什么经验嘛,大家一起努力,共同进步,肯定能把托儿所办起来,你说对不对?”   林静被鼓舞了,她重重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   谈完林静的工作,后勤主任话音一转,又说起沈文丽:“沈同志的情况你也清楚,不太适合去太远的地方上班,陈副营长也不太放心,希望能就近给她安排个工作。”   正常军嫂随军,部队给安排工作的时候是不怎么考虑距离问题的,反正都在湖阳这地界,走路顶多一小时,骑自行车还更快点,这点苦都吃不了,还上什么班?   但沈文丽情况特殊,丧子不到半年,情绪波动比较大,上班离太远怕出事。但基地周围单位就那么几个,别的单位都满员了,实在没工作岗位,思来想去,后勤主任就想到托儿所了。   也是赶巧了,组织前脚讨论决定托儿所扩招,要提拔林静当所长,保育员的岗位空下来,后脚陈家的事就闹开了。   不过林静毕竟是托儿所所长,这事还得经过她的同意,后勤主任说:“我也是想着年后扩招,学生多了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再招人吧暂时也没合适的,到年后又来不及。沈同志学历不够,当老师估计困难,但她养过孩子,当个保育员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这后勤主任顿了顿:“你要是答应,我明天就跟她提这件事,让她这几天上岗,现在孩子少,你还能带带她,等年后孩子多了,她也能帮衬你。”   说实话,林静有点犹豫。   主要是因为她虽然知道自己升职了,但她以为起码在过年前,自己都会是光杆司令,所长只是名头说得好听,结果下一秒后勤主任就给她安排了个人。虽然后勤主任说是她是所长,加人要经过她的同意,但她思想还没立刻转变过来,心里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后勤主任看出了林静的犹豫,说:“林同志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啊,毕竟你才是托儿所所长,人事增减肯定要经过你的同意。”   “是这样的,我能明白您把沈同志安排到托儿所的用意,我也相信沈同志能胜任这份工作,只是……只是我有点担心,看到孩子她情绪波动会比较大。”   其实林静对沈文丽没什么意见,甚至觉得她很好相处,她也是真的相信沈文丽能胜任保育员的工作,但那是在她情绪稳定的情况下。   这么说可能有点冷酷,但林静没法不多想,毕竟保育员这份工作接触的都是几岁的孩子。   听完林静的话,后勤主任思索片刻说:“你说的也没错,这样吧,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后续有问题再找你。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考虑考虑保育员的人选,最好年前把人确定下来,免得开年来了手忙脚乱。”   林静闻言松了口气,说:“好的,我会认真考虑。”   ……   工作得到认可,自己被提拔为所长,林静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只是一想到沈文丽,林静的高兴就打了个折,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么说是正确的,但回家看到沈文丽,林静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愧疚,吃饭时都有些食不知味。   看出媳妇的心不在焉,纪明钧随口问:“你今天去军营了?”   林静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啊了声说:“是去了一趟,齐主任说找我有事。”又有些纳闷,“你看到我了?”   纪明钧说:“老徐看到你了,说喊你你没应。”   林静怔了下,想起自己从后勤部出来后,好像是听到有人喊她,但她当时在想沈文丽的事,没太注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好远,转过头身后没看到人,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林静咽下嘴里的饭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就是问了句,你当时想什么这么入迷?”纪明钧吃饱了,放下筷子猜测问,“还是说齐主任跟你说了什么?”   “就……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什么事?你不是干得挺好的?”纪明钧有时候回来得早就会去托儿所接林静,看过她和学生以及学生家长相处的模样,所以知道她很受学生欢迎。   在纪明钧面前林静没太谦虚,说:“是挺好的,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有很多家长问我还收不收学生吗?之前齐主任一直没给回复,我心里还有点担心。”   纪明钧问:“他告诉你原因了?”   “嗯,齐主任说是因为快过年了,而且托儿所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怕我忙不过来,就没有收学生,等过完年就要扩招了。”说到这里林静话音一转问,“我们那排不是有四间房子吗?”   纪明钧点头:“怎么了?”   林静笑着说:“今天齐主任把另外两间的钥匙也给我了,他让我看着收拾,需要桌椅板凳就打申请,他来安排。”   “那你接下来不是会很忙?”纪明钧问。   “也还好吧,”林静说着顿了顿,克制着唇角的弧度说,“齐主任说因为我工作干得好,组织开会讨论决定提拔我为托儿所所长,他还说让我想想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尽快把保育员人选确定下来,以后我就专门给孩子上课了,应该会轻松一点。”   说实话,林静被提拔为托儿所所长这事在纪明钧意料之中,基地托儿所可以说是林静一手办起来的,能搞得这么红火也离不开她的努力。   部队不像别的单位弯弯绕绕多,林静的努力不止纪明钧能看到,上面领导也能看到。托儿所扩招要设所长职务,林静自然是第一人选。   但纪明钧还是捧场地表现出了惊讶:“那你不是升职了?什么时候开始?”   “工资从月初开始调。”林静笑着说。   “哦?调整后工资有多少?”   “三十二块。”   纪明钧挑眉:“这么高?”   和纪明钧每月近两百的工资相比,三十二块当然不算高工资。就算林静继续在制衣厂上班,每月工资也能有二十九块,如果当年工作表现好,到年底可能调级,涨薪到三十三。林静如今好歹是托儿所所长,这工资真不算高。   但林静上个月拿的还是保育员的最低工资二十三块,一下子涨了快三分之一的工资,她心里当然高兴,唇角翘起来说:“齐主任说刚开始是三十二块,后面托儿所规模再扩大,会继续调整。”   纪明钧又问:“我们是不是得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当然是为了庆祝我们林所长升职加薪。”纪明钧摸了摸林静的脑袋说。   林静被他的称呼闹了个脸红:“这件事还没对外公布呢。”   “没对外公布,私底下庆祝可以吧?”   林静就是不想太张扬,事情还没公布就闹得人尽皆知,显得她沉不住气。但她心里的确是高兴的,也很愿意和纪明钧分享喜悦,便问:“你想怎么庆祝?”   “开瓶酒?”纪明钧问。   林静抬眼看他,很想问他到底是想庆祝她升职加薪,还是馋酒了?但她转念一想,自从答应戒酒后,纪明钧现在可以说是滴酒不沾,烟也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从他身上闻到过烟味了,就是有点迟疑:“那我们是不是得再弄点菜?”   他们晚上只炒了两盘菜,再加上纪明钧问起林静去军营有什么事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尾声,所以这会桌上两盘菜差不多光盘了。   纪明钧唔了声说:“厨房里还有发好的黑木耳,可以凉拌,再炸盘花生米。”   于是林静刚放下筷子,又和纪明钧去厨房忙活起来。   凉拌黑木耳简单,把处理好的黑木耳放锅里烫熟,再用酱油、白糖、醋、香油和盐调好的酱汁倒进装黑木耳的海碗里拌匀,因为林静想吃辣一点,所以纪明钧还切了两根小米椒放进去。   花生米也简单,锅里倒油,再倒洗干净控干水的花生下去翻炒就好,最后可以撒层盐,吃着更有味道。   准备好下酒菜,纪明钧去次卧拿了瓶白酒,还是结婚那会别人送的,因为太多,他又戒酒了,所以这几个月虽然送出去好几瓶,但柜子里还剩了四瓶白酒。   纪明钧从里面拿了瓶最贵的,拧开盖子给自己和林静各倒了点,倒的过程中他还问:“喝过酒吗?”   两人认识到现在,纪明钧还没见林静喝过酒,结婚敬酒的时候林静喝的还是他特意换的凉白开。因此问这句话的时候,纪明钧以为林静会摇头,但她却缓缓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说:“喝过一次。”   纪明钧挑眉问:“什么时候喝的?是白酒还是啤酒?”   “很小的时候了,七岁?可能八岁吧,”林静回忆着说,“偷的我爸的酒,好像是老家别人酿的土酒,我好奇,就趁爸妈不在的时候偷偷倒了一小杯。”   这下纪明钧是真惊讶了:“真的?”   林静是人如其名,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文文静静的那种。而从她过往的经历来看,她也一直是那种乖孩子,纪明钧真没想到她小时候还能干出偷酒喝的事。   林静点头:“真的。”   后来林静自己想起这事,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好像就是某一天,看到父亲自斟自饮完一杯酒,她就突然生出了个念头,她也要尝尝酒的滋味。   当时为了偷到酒,林静提前准备了好几天,当天因为怕哥哥说漏嘴,她还想了个办法支开林卫东。   时至今日,林家人都不知道她在年幼时曾有过那样叛逆的举动。   惊讶过后,纪明钧继续问:“那你当时喝的那瓶酒是什么味道?”   林静抿了口白酒,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不太好喝。”   纪明钧也喝了口酒:“当时的酒不好喝,还是现在的酒不好喝?”   “都不好喝。”   那次偷喝酒后,林静就再也不想碰白酒了,过后很多年里她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会无酒不欢。   只是现在的林静和年少时不同,年少时她尝了一口白酒的味道,觉得难以下咽就不想再喝第二口,现在的她依然觉得白酒不好喝,但说完后她又抿了口白酒。   纪明钧本来要问她还喝不喝,但话没出口就看到了她的动作,便问:“最后怎么样了?”   “啊?”林静转过头,眼神有些呆滞。   纪明钧咽下口中的白酒,他觉得,自己可能不需要再问了。   纪明钧伸出双手,将因为醉酒栽向他的林静一把抱进怀里。 第53章 醉酒后 七岁那年,林静偷喝了人生中的……   七岁那年, 林静偷喝了人生中的第一口酒,然后刚放下杯子,她就醉倒在了床上。   幸亏那段时间生产任务重, 她爸妈都加班到晚上八点钟才回, 而她大哥回来看到她躺在床上, 只以为她是睡着了。   所以今天以前, 没有人知道林静偷喝过白酒,更没有人知道她沾酒即醉。   但现在纪明钧知道了, 抱着怀里的姑娘, 纪明钧哭笑不得,本来他还藏了几分坏心思, 想看看喝醉的林静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看到了, 林静喝醉后很安静, 不哭不闹, 只是睡得很熟,让他满腔心思都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悻悻将杯里剩下的白酒喝完,再将林静打横抱起送进主屋。   虽然现在天冷, 三五天不洗澡没什么, 但林静爱干净,基本两天洗一次澡, 不洗澡的晚上也会打水擦拭身体。   按照规律, 她今天晚上是要洗澡的,但现在她醉成这样, 澡肯定是洗不了了。纪明钧去浴室打了盆热水,给林静简单擦了下身体,然后给她脱了鞋袜, 让她把腿放下来泡个脚。   脸也是纪明钧给洗的,洗完后他还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雪花膏,拧开,从里面抠出少许抹到林静脸上,再用手指给她将雪花膏抹匀。   亲热的时候,纪明钧没少亲林静的脸,但主要亲的还是嘴巴脸蛋,偶尔也会亲她眼睛鼻尖还有额头。但摸就比较少了,顶多就是手痒捏捏她的脸蛋,或者摸她脑袋的时候顺手碰到额头,这样细致地抚摸她的脸还是第一次。   嗯,很舒服。   今年冬天纪明钧连擦了几个月蛤蜊油,皮肤摸着比往年好很多,但还是糙的,摸着没林静皮肤光滑,而且软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   于是纪明钧用手指把林静脸上的雪花膏抹开后,又在她脸上来回抹了一遍又一遍,理由也很正当,林静说过这样有利于雪花膏的吸收。直到林静泡脚的水冷下来,纪明钧才收回手,去浴室拿了块毛巾给媳妇擦干脚,完了再抱着把她竖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端着洗脚盆出去。   倒掉水后纪明钧自己也洗了个澡,他天生火气旺,没结婚的时候下雪天他用冷水洗澡都无所谓,结婚后就不敢了,倒不是突然怕冷了起来,而是怕感冒了传染林静。   洗澡自然是兑了热水的,但不太多,喝完酒他现在有点热,得冷一冷。   洗完澡再把饭桌收拾干净,凉拌黑木耳吃得差不多了,花生米却没怎么动,全被纪明钧装进了饭盒里,盖严实到明天还是酥脆的。   收拾好后回到房间,纪明钧直接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估计是被子掀开后有风灌进被窝,林静不自觉往另一边躲了躲。   纪明钧注意到了,但没往林静身上贴,他身上还冷着。   不过他火气旺,没一会身上就热乎起来,连带着他睡的半边被窝也暖和了。于是林静闭着眼睛开始往右挪,挪着挪着就钻进了纪明钧怀里。   ……   第二天早上林静醒挺早,当时屋里还是乌漆黑,身边也热乎乎的,纪明钧还没起。   自从林静换工作,除了他休息,就没在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过他。再加上四周寂静无声,林静差点以为现在还是半夜,伸手去够梳妆台上放着的闹钟。   只是她一动,纪明钧就醒了,声音低沉问:“怎么了?”   “你醒了?”林静动作顿住。   纪明钧沉沉地嗯了声问:“要拿东西?”说着抬手捏住电灯的线往下一拉。   灯泡亮了,橘色的灯光撒下来有点刺眼,林静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说:“我想看看几点了。”   纪明钧离梳妆台远,而且他左边胳膊还被林静枕在脑袋下面,就没去够闹钟,从枕头底下翻出手边看了眼:“四点半。”   “这么早?”知道几点钟了,林静便收回了手,还是被窝里暖和点。   “你昨晚睡得早。”纪明钧说着翻过身,将林静压在身下,边用手摸她的脸边问,“困不困?”   经过刚才的交谈,其实林静已经清醒了,完全不觉得困,但望着纪明钧黑沉的眼睛,林静喉咙动了动说:“有点。”   纪明钧哦了声,非常无赖地说:“那就是不太困。”然后低头吻住林静。   我还没刷牙!   林静张嘴想说话,但她嘴巴已经被堵住,这时候张嘴等于是在向欢迎纪明钧,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加深了这个吻,并开始不断向下。   虽然浴室过后,林静就觉得在纪明钧面前,自己已经没什么下限了。但大清早……林静还是觉得下限再次被突破了,她挣扎着躲开纪明钧的吻,提醒说:“我今天还要上班!”   “那我轻点。”纪明钧又凑过来亲林静。   这次亲的不是林静的嘴巴,而是在她脸上无目的地亲着。   从下巴往上,亲到颧骨,太阳穴,再到额头,然后又从额头一路亲下来。   林静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脸敏1感,但今天,当纪明钧亲到她太阳穴的位置,她觉得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推纪明钧:“别闹了。”   “我怎么闹了?”纪明钧从林静太阳穴亲下来,又到了她唇边。   林静说不出来,但痒意从皮肤表层渗透,流入四肢百骸,令她手脚都软下来,忍不住用手去摸脸颊。   但她的手刚伸出来,就被纪明钧给抓住了,然后亲吻落在她手心,并沿着掌心一路往上。   林静觉得更痒了,原本清明的脑袋变得晕乎乎,像是喝醉了。可她明明是昨晚喝的酒,已经醉了一晚上,今天该清醒了才是。   ……   林静是被闹钟给吵醒的,但她眼皮还有些沉重,没睁开眼,只伸手摸索着将闹钟按掉,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到七点十分才起床。   眯了二十分钟后,林静彻底清醒了,只是想到早上发生的事,她宁可自己还醉着!   但醉是不可能的,她还得去上班,赶忙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应该是纪明钧给她擦过身体,所以她身上还算清爽,可以不用洗澡,不然她今天早上肯定会迟到。   林静心里的恼怒淡去,羞意渐渐爬上来,让她脸色变得绯红。   明明刚结婚的时候他还很正经,两人亲热基本是晚上,姿势也就那两个,结果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越来越放肆了,兴头起来根本不分白天晚上。   休息的时候就算了,今天可是工作日他还要胡闹,也不怕耽误工作!   林静想着,决定还是要抽时间跟纪明钧谈谈。 第54章 说清楚 虽然想着要跟纪明钧谈谈,但到……   虽然想着要跟纪明钧谈谈, 但到晚上林静就忘了这件事,因为下班进院子的时候她正好碰到了沈文丽。   林静不清楚沈文丽知不知道自己没答应让她到托儿所上班的事,但看着她脸上和平时一样的笑容, 林静心里又生出几分愧疚。   因为愧疚, 晚上吃饭时林静心事重重。   这不是林静第一天这样, 昨天吃饭的时候她也心不在焉的, 当时纪明钧就想问她怎么了,但后来得知她升职, 而且聊着聊着她眉眼舒展开了, 就没继续问下去。   今天纪明钧休息的间隙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结果晚上吃饭林静还是这样。   纪明钧问:“在想什么?”   “啊?”林静回过神来。   “你已经十分钟没有吃菜。”纪明钧低头, 看了眼林静的碗, “饭也没动多少。”   他们是七点二十开始吃饭,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纪明钧添了三碗米饭,加上最开始盛的就是四碗。而林静碗里还是最开始那碗饭,到现在还剩了大半。   再看林静用筷子挑出来的米饭,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都能数得清。   林静低头将筷子插1回米饭里,舀出一大坨塞进嘴巴, 想了想说:“托儿所明年不是要哭到规模吗?”   “嗯, 你昨天说过。”纪明钧说。   “齐主任让我这个月招一个保育员,趁年前学生少的时候熟悉熟悉, 免得开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纪明钧又点头:“这件事你昨天也说过。”   林静咽下嘴巴里的饭,抬头说:“其实,昨天齐主任给我推荐了一个人, 但我没同意。”   这件事林静昨天没说过,纪明钧问:“齐主任推荐了谁?”   “他……推荐了沈文丽。”林静迟疑说。   纪明钧眼神凝住,想到林静连续两天愁眉不展,问:“你因为没有同意让老陈媳妇当保育员,所以心里觉得愧疚?”   “下午回来的时候,她还冲我笑来着。”林静没有回答,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纪明钧明白了:“你是觉得她拿你当朋友,但你没有同意让她当保育员,所以次觉得对不起她。”   林静迟疑点头:“嗯。”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同意由她担任保育员的工作?”纪明钧又问。   林静思考着措辞,半响后才开口:“她之前情绪不太稳定,虽然现在看着好了,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复发,保育员的工作看起来很简单,但要照顾的都是几岁的孩子,如果她不能很好地控制好情绪,我……不放心。”   “但是你又觉得她是个好人,而且真心拿你当朋友,所以哪怕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对的,但感情上仍觉得对不起她?”纪明钧问。   这次林静头点得毫不犹豫:“就是这样。”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纪明钧放下筷子问。   林静嗯了声:“你说。”   “在我们部队里,讲的是公私分明,纪律为重。而对你来说,孩子们的安全是公事,和老陈媳妇的关系是私情,”纪明钧沉吟说,“在考虑是否同意她担任保育员的时候,你以孩子为主去思考完全没问题,老陈媳妇为人可能不错,但目前来说,她的确不适合保育员的工作,所以,我认为你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更不需要觉得对不起她。”   “那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觉得我……”   “觉得你什么?”   “觉得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那你愿意为了让她不这么想,而给她一次机会吗?”纪明钧反问。   林静眉毛皱起来,她不是不想给沈文丽机会。   如果沈文丽能对她前段时间抱着襁褓的行为给出合理的解释,情绪稳定没有问题,林静当然不会反对沈文丽担任保育员,但如果她不能,林静也不能拿孩子们的安全去赌。   “这就是了,你有你的立场和顾虑,不会为了私情而妥协。”纪明钧说,“如果她能理解当然好,如果不能理解,也只能说明你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强求。”   林静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这件事吗?”   “你想告诉她这件事吗?”   “有点想,但我不确定齐主任会不会跟她说这件事,如果没说,我突然跟她说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她。”说到底,林静还是担心沈文丽情绪不稳定。   纪明钧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抽空跟老陈提一提这件事,看他怎么说。”   林静想了想,点头:“好。”   纪明钧看向林静的碗:“现在能好好吃饭了?”   “能。”林静抿唇笑,低头吃了一大口饭。   纪明钧看着拿起筷子,给她挟了一筷子肉说:“多吃点。”   ……   纪明钧本来打算第二天找陈副营长问一下,但两人不在一个团,他白天又忙,抽不出时间去找人。到晚上陈副营长又轮值住营里了,到第二天他们全营拉练,又是两天回不来。   于是事情一拖就到了周五,纪明钧出军营的时候还在想怎么跟媳妇说,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转头一看,不是陈副营长又是哪位?   纪明钧刹住自停车,等着人过来问:“你们拉练结束了?”   “今早上就结束了。”陈副营长回答说。   纪明钧哦了声,从自行车上下来,琢磨着怎么跟陈副营长开口,正想着,陈副营长先开口了:“我听说托儿所要扩大规模,再找个保育员?”   陈副营长先起了头,倒是不用纪明钧琢磨了,点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的,之前黄主任不是建议我媳妇换个工作吗?她也想去上班,但她刚来部队,我不放心她离家太远,但年底基地附近没什么单位招工,”说到这里陈副营长顿了顿,“我也不瞒你,下午我去找齐主任问了,他含含糊糊跟我提了托儿所要招保育员的事。”   事实上齐主任本来是不打算告诉陈威这件事的,但他打破砂锅问到底,齐主任才提了一句,但他也说了,保育员要求比较高,他媳妇不一定能选得上。   陈副营长找纪明钧,倒不是想让他跟林静说好话,给他媳妇走个后门,而是想知道保育员有哪些要求,如果他媳妇附和要求,他回去就跟媳妇说一说,让她去试一试。如果要求太高,实在够不上他也就死心了,安心等年后工作机会多起来,或者他媳妇适应了去远点的地方上班。   听完陈副营长的话,纪明钧就知道齐主任没跟他提是林静不同意的事,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解释。   “这件事静静是跟我提过,但招保育员的具体要求,她没跟我说,我也没问过她,”纪明钧沉吟说,“这样吧,回去我帮你问问她,今晚给你答复。”   陈副营长连忙说:“那麻烦你了。”   “麻烦不至于,就是……”纪明钧语气微顿,停住脚步看向陈副营长问,“你媳妇之前是什么情况?”   “什么?”陈副营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媳妇之前不是总抱着襁褓哄吗?是怎么回事?”纪明钧问完解释说,“你也知道,保育员这工作说白了就是要照顾好孩子,虽然我没问过静静对保育员有什么要求,但肯定离不开这几样,性格要好,人要有耐性,还有情绪也要稳定。”   陈副营长不蠢,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齐主任为什么会说他媳妇未必适合这份工作,表情渐渐苦涩起来。   见他沉默,纪明钧说:“你别怪我问得多,保育员的工作看起来简单,实际上责任重大,有些情况还是提前问清楚比较好。”   “我没觉得你问得多,只是……”陈副营长勉强扯起笑容,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他想了想问,“这样你看成吗?我先回去问问文丽的意见,看她怎么想的。”   能问清楚当事人自己的想法当然最好,纪明钧一口答应下来:“行。”   晚上回到家,纪明钧就把碰到陈副营长的事给说了:“齐主任应该没跟他提之前的事,他找我是听说托儿所找人,想托我问问你有什么要求。我也把的情况跟他说明了,他没回,说先跟他媳妇商量商量。”   林静也觉得这样挺好:“那先看他们怎么想打算的吧。”   ……   陈副营长夫妻吵架的时候拖拖拉拉,工作上倒是个行动派,隔天上午,沈文丽就到托儿所找林静了。   正好林静故事讲到尾声,看见窗外的人,便跟孩子们说让他们自己玩,自己则出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沈文丽心里有些局促,但想到自己总要迈出这一步,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听说托儿所在招保育员,想试一试。”   林静闻言并不惊讶,在看到沈文丽出现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但她没有立刻点头,而是问:“陈副营长跟你说过了吗?”   沈文丽点头:“他都告诉我了。”   “我现在有点忙,”林静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一点钟来找我,我们再详细谈谈。”   听到林静前半句,沈文丽还以为她是要拒绝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听到后面又高兴起来,点头说:“行,那我一点钟再过来。”   林静嗯了声,看着沈文丽离开才回到教室,继续带着孩子们做游戏。   玩到十一点五十,林静让孩子们从低到高排好队,领着他们去食堂吃饭。几个孩子都很乖,吃饭不用人管,林静只需要给他们打好饭就可以。   吃到十二点半,林静领着孩子们去水池边洗碗。刚带他们的时候,孩子们的碗都是林静洗,几个月过去,两个大的已经学会自己洗碗,剩下几个小的个子不够,林静怕他们弄湿衣服,就还是她给他们洗。   洗完碗刚过十二点四十,到了午睡时间,回到托儿所放下碗后,林静就直接让他们睡觉啦。   不过孩子们在床上躺下后通常会玩闹一会,全部睡着差不多要到一点。   听着呼吸声沉下来,林静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走出去。   出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文丽,林静看了眼手表,十二点五十八分,便问:“什么时候的到的?”   “刚来没一会,看到你在哄孩子睡觉我就没进去。”沈文丽回答说。   林静嗯了声,问:“我要看孩子,咱们在外面聊没关系吧?”   托儿所距离前面的供销社还有点距离,而且这后面基本没人过来,她们说话不会被人听见。再说今天太阳大,外面晒着太阳谈也舒服些。   沈文丽摇头说:“没关系。”   见她同意,林静就去教室拿了两个板凳出来,唔,都是孩子们用的,但大人也能坐得下。   坐定后,林静开门见山地说:“其实齐主任之前跟我提过让你当保育员的事,但我心里始终有点犹豫,不知道陈副营长跟你说过没有,我对保育员的人选没有别的要求,但希望她性格好,有耐心,情绪稳定,毕竟这份工作的主要职责就是带孩子,我不希望保育员将个人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甚至伤害孩子。”   林静说话的时候,沈文丽不住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也知道你可能对我的精神状况有顾虑。”   相比林静,沈文丽说得更直白一些。   林静沉默片刻说:“我很抱歉。”   “你不用觉得抱歉,前段时间,我的确过得浑浑噩噩,你有顾虑也正常。”沈文丽摇头,并没有对自己的来意多做说明,而是问,“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林静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但隔壁吵了这么久,这段时间家属院里也猜了不少版本,的确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点头说:“你说。”   由沈文丽讲述出来的故事,和家属院其他人猜测的任何版本都不同。   在其他人猜测的版本里,沈文丽和陈威不是包办婚姻,就是媒人说亲,但实际上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大概是陈威七八岁的时候,他随母亲改嫁到了沈文丽所在的大队。   陈威打小命不好,自从他出生后,爷奶相继病死,原本就不富裕的更加困难。等他长到六岁,他爹在上山打猎的时候出事滚落山崖,也丢了性命。   所以陈威从小被人说命硬,会克父克母,他母亲也因为这不待见他,本来改嫁时是不想带他的,但他亲爹那边没人了,她不想背负狠毒名声,捏着鼻子带陈威改了嫁。   但她改嫁的家庭也不富裕,继子继女好几个,再加上他本来就待见陈威,所以他小时候日子很不好过。   沈文丽在家日子过得也不好,倒不是因为她也是拖油瓶,而是因为她是女儿,排行不打头,又不是最小的,所以她四五岁就要学着做饭洗衣服,七八岁就得上山砍柴,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   沈文丽和陈威,就是在某一次她挨打躲到后山偷哭的时候认识的。   因为两个人同病相怜,所以他们很快熟悉了起来,过后数年里,她会偷家里的针线给他缝补破衣服,他弄到好吃的也会跟她分享。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当兵去了部队,两人之间的联系渐渐少了,直到她二十岁那年,父母要给她说亲。   说的人家不太好,人没什么毛病,但结过一次婚,前头老婆没了留下个姑娘,她妈看重的是对方给的一百彩礼。   她当时也是没办法,就大着胆子给陈威写了信,然后他就回来了,隔天就请了媒人到她家说亲。当时陈威已经提了干,收入不算低,大头虽然是他妈拿着,但自己也攒了点钱,一百彩礼当然出得起。她妈本来就是看钱,对那家也不算太满意,看陈威当了军官挺有出息,就答应了亲事,于是两人就结了婚。   到这里,这个故事都是圆满的,当初的沈文丽也是这么以为。   直到新婚后陈威去部队,沈文丽才从他妈口中得知,原来她已经有相中的媳妇人选,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只是陈威当时已经是连长,她拗不过才捏着鼻子答应这门亲事。   陈威在的时候,顾忌着儿子她还有所收敛,陈威去部队后她就没了顾忌,把沈文丽当成丫鬟使唤。   那几年因为陈威有出息,母子俩关系缓和不少。反倒是沈文丽,婚后觉得陈威变了不少,因为那些年的分别,他们之间比小时候陌生了。而且这桩婚事是她求来的,在此之前陈威也没说过喜欢她,所以面对陈威母亲时她自己先矮了一截。   两年前陈威升副营,本来说要带他们母子随军,但他妈知道后死活不答应。   沈文丽母子留在老家,不但有陈威每月寄回去的生活费,还有沈文丽这个免费劳动力,是个人都不肯答应。   那段时间陈威她妈可以说是软硬皆施,又是拉着儿子诉苦,又是嚷着要上吊喝农药,反正就是不放沈文丽母子走。   陈威虽然对亲妈没什么感情,但面对胡搅蛮缠的亲妈依然束手无策。沈文丽不想丈夫为难,便带着孩子留了下来。   半年前,沈文丽在家做饭的时候,她小姑子突然说带她儿子去供销社买吃的,她当时没多想,就让他们出门了。   结果到吃饭的时候,只有小姑子一个人回来,她儿子却不知所踪,对此小姑子的说法是侄子惹她生了气,她就把人扔半路了。小姑子是老来女,深受婆婆疼爱,婆婆听后不但不生气,还说她儿子不听话,是得受点教训!   沈文丽当时就火了,忍不住顶了几句嘴,然后在婆婆和小姑子的骂声中匆匆出门找儿子。   说到这里沈文丽捂住脸:“都是我的错!”是她太懦弱,才会任由婆婆欺负,从而助长了她们的气焰。   如果当初陈威说带她们母子随军,她能不那么懦弱,不总想着息事宁人,可能一切就会不同。   因为这,儿子的死也成为了沈文丽心里解不开的结。   所以她才会找出他以前用过的襁褓,幻想着他还活着,但每当这时候,她的脑子都无比清醒。   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越是痛苦,就越忍不住自我折磨。   如果继续下去,可能沈文丽真的会疯掉,但黄月琴的话打动了她,她不想到了九泉之下,儿子见到的依然是懦弱无能的她。   如果注定要死,那她也得先活成个人。   说到这里,沈文丽擦干了眼泪,看向林静说:“这就是我的解释。”   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更不打算跟林静套交情,该说的她都说了,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接受。   而林静也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说:“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第55章 争当保育员 保育员这工作比林静想象中……   保育员这工作比林静想象中更抢手, 前脚送走沈文丽,后脚又来了个人应聘。   来的也不是别人,就是方亚兰, 找上林静就说她要当保育员, 要不知道的, 还以为托儿所是她家开的。   而且军嫂要上班一般是去后勤挂个号, 条件合适后勤的人就会推到单位,单位那边通过了, 能直接上班的直接上班, 需要再考试的就先考试,反正有一套流程在。   至于用工单位招人, 其他单位不谈, 反正基地下面的供销社、菜市场、国营饭店等单位, 缺人了也是先报到后勤, 让后勤统一给安排。   就像沈文丽应聘保育员,就是她先在后勤那挂了号,然后齐主任跟林静提了这件事,只是因为林静有顾虑, 所以中间耽搁了点时间, 但大差不差。而像方亚兰这样直接找上门,就有点突然了。   除此之外, 林静还有个纳闷的事。   前两天后勤只公布了她被提拔为托儿所所长的事, 但没对外宣扬要再招保育员,方亚兰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方亚兰这消息还这不是从别处得来的, 就是聊天的时候听齐主任媳妇说的,他家住赵家前面一栋。   后勤虽然不是什么重要部门,也没什么发展前途, 但齐主任职务不算低,而且能管到军嫂的工作安排,所以从认识齐主任媳妇起,方亚兰就很注意跟人搞好关系。   虽然方亚兰在制衣厂名声不太好,基地家属院也有军嫂在制衣厂上班,但那几个军嫂也不是喜欢到处嚼舌根的人,所以方亚兰干的那些事家属院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结婚后她很注意处理邻里关系,所以她在家属院里口碑不错。   谁都乐意听好话,方亚兰有意奉承,再加上表现出来的性格不错,很快就跟齐主任媳妇熟悉了起来,两人平时没少凑到一起说话。   当然,齐主任媳妇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分寸的人,要她嘴巴这么把不住,齐主任也不敢跟她提工作上的事。那些还没定下的,不能说的事,她半句不会跟人透露,但像林静升所长这种已经定下来,不会有什么变故的事,提前跟人说了也无妨。   所以早在后勤公布林静当上托儿所所长之前,方亚兰就从齐主任媳妇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着齐主任媳妇的面,方亚兰还能保持微笑,但转头回到家,她就气得剪了一件旧衣服。   这是方亚兰结婚后最常做的发泄方式,家里人多眼杂,她不敢砸东西,只能拿旧衣服撒气。反正赵弘毅基本不动她衣柜,就算被发现了她也能解释,就说衣服破了要扔就好。   方亚兰是真想不通,林静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前世有赵弘毅宠着她就算了,这辈子还有个纪明钧为她鞍前马后。   方亚兰听齐主任媳妇说了,部队决定办托儿所,跟纪明钧有很大关系,甚至说这件事是他忙前忙后跑下来的都不为过。而深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纪明钧觉得制衣厂的工作太辛苦,想给林静换份轻松的工作。   齐主任媳妇说起这事的时候,表情非常不屑,觉得要不是林静叫苦,纪明钧个大男人哪能考虑到这些?其他在制衣厂工作的军嫂都能坚持,就林静吃不了这个苦,真是丢她们军嫂的脸!   说实话,听齐主任媳妇说这些话的时候,方亚兰的脸有点疼,她也是吃不了苦的军嫂之一。   但同时她也觉得齐主任媳妇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自己在供销社上班,每天上班就几步路,工作时间虽然长,但也就早中晚顾客多点,其他时间都坐在柜台后面掺瞌睡,上班舒舒服服,也好意思说别人吃不了苦!   不过方亚兰也就心里想想,面上一点都没表露出来。虽然她不爱听齐主任的话,但对林静也没什么好感,也觉得纪明钧为了个女人这么劳师动众,简直昏了头!   因为林静保育员的工作是纪明钧争取来的,所以这次林静升职,方亚兰也觉得是因为她嫁了个好男人。   所以方亚兰每每想到林静从制衣厂辞职不到半年,就靠男人升职加薪当上了托儿所所长,而自己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辞职每天忙于家务,也没得到赵弘毅一句软和话,心里就忍不住气闷。   但更让方亚兰气闷的还在后面。   前几天赵向北在家里背了首《悯农》,明明不是什么难背的诗,可赵弘毅却听得眼睛都亮了,连着夸了儿子好几句。   赵向北也是个傻的,一般人被爹妈夸奖都是高高兴兴地应了,可他倒好,非得多说一句都是老师教的。赵弘毅听儿子这么说,就顺嘴也夸了林静几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无非是她这个老师当得好,他得感谢她云云。   如果赵向北的老师不是林静,赵弘毅夸就夸了,方亚兰也没那么小气,不至于多想。但没有如果,赵向北的老师是林静,而林静,则是赵弘毅前世捧在手心的人。   想到原著里他对林静,哪怕没纪明钧这么恋爱脑为了老婆忙前忙后,也差不了太多,反正比这辈子对她好多了。   听到赵弘毅夸林静,方亚兰好险才没让脸色黑下来。   但父子俩完全不知道方亚兰心里的难受,因为赵弘毅性格严肃,而三个孩子老大叛逆,老二孤僻,老三胆子小看到亲爹就怕,所以父子关系真不算好。   自从赵向北上托儿所后,他的性格越来越开朗,就不像以前那么怕赵弘毅了。最近又因为背诗被赵弘毅夸奖,胆子就越来越大,每天回来都要跟赵弘毅汇报自己在学校学了什么,父子关系都比以前融洽不少。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赵向北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对他这么好他不知道在赵弘毅面前夸夸她,却每天汇报完后都要提一句静静老师教的。   而赵弘毅也捧儿子的场,每次夸完儿子,还要说两句林静的好话,差点没把方亚兰的气吐血。   也是这时候,方亚兰突然想通了为什么自己这辈子主动辞职回家带孩子,却没有像原著里林静一样迅速收服几个孩子,并和赵弘毅之间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因为前世这时候军分区没有托儿所,所以林静辞职后,可以说跟赵向北是朝夕相处。小孩都心软,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感情了。   而她这辈子虽然辞职了,但纪明钧为了林静搞了个托儿所出来,赵弘毅知道这事的时候她还没有辞职,就说好把赵向北送托儿所了。   上托儿所后,赵向北除去睡觉时间,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托儿所,所以哪怕方亚兰恨不得把赵向北宠上天,他对她也没那么亲近,反倒句句不离林静。   想通这点后,方亚兰真是恨透了林静,她觉得重生后自己的事的只要跟林静扯上关系,就没有一件能顺利进行的!   同时方亚兰还很后悔,要是早想到这,当初说什么她都不会让赵向北上托儿所。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虽然方亚兰觉得林静老师当得不怎么样,但赵向北的改变是实打实的,她觉得以赵弘毅的性格,除非她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能说服他的理由,否则来年他肯定还会送儿子上托儿所。   就在方亚兰发愁的时候,方亚兰从齐主任媳妇那里又听说了个消息——托儿所明年要扩大规模,为了防止林静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年前会再招一名保育员分担林静的任务。   方亚兰的眼睛当时就亮了。   既然她没办法说服赵弘毅把赵向北留在家里,那她去托儿所当保育员不就好了。   怎么说她也是赵向北的后妈,对他一直不错,他之所以跟她不亲近,完全是相处少了。等她当上保育员,每天跟赵向北见面,不信他不亲近自己。   照方亚兰所想,她是想让齐主任媳妇说服齐主任给她走个后门,直接空降到托儿所的。   但齐主任媳妇这人平时妹子妹子喊得亲热,到关键时候却一点都靠不住,方亚兰话还没说完,齐主任媳妇就说:“我理解你一片慈母心,但你也知道,我家那位从来不让我掺和他的工作,你要是真想当保育员,可以去后勤填表登记,要是条件合适,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的,年底找工作的人少,你被选上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说完还给林静出主意,要是她实在着急,可以让赵弘毅找齐主任,有些事男人跟男人谈总是更有用。   方亚兰听得直翻白眼,心想她不就是不肯帮忙吗,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还让她找赵弘毅,她也不想想,自己要是能找赵弘毅,会舍近求远找她帮忙吗?   后勤登记就更不用说了,方亚兰虽然没被安排过工作,但什么流程还是清楚的,她填完表后,后勤肯定还要再问林静意见。她平时去接孩子林静都横眉竖眼的,让后勤问林静能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她自己来问。   于是,方亚兰就自己来找林静了。   方亚兰都想过了,保育员说白了就是带孩子的,要求肯定不会太高。她初中学历,家里也有三个孩子,自认干活也利索,林静没理由不同意她当保育员。   如果林静以流程不对来敷衍她,那她就回去补流程,反正只要林静不耍手段,后勤那边肯定不会有意见。   如果林静非要胡搅蛮缠不同意,那她就让林静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就闹到部队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林静公私不分,不配当托儿所所长!   而林静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方亚兰的预料,她说:“你要找工作应该去后勤。”   方亚兰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说:“只要你答应不公私不分,我当然会去后勤补流程。”   林静笑了:“什么叫公私不分?”   方亚兰心想这还用她说吗?但还是虚虚笑道:“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一直责怪我,招保育员这件事上,我也不求你顾念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至少你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可以吧?”   林静点头:“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让你当这个保育员就是公私不分对吧?”   方亚兰是很想点头的,但想想还是克制住了,只一脸自信道:“我相信我能胜任保育员的工作。”   “行,那你去后勤登记吧。”林静淡淡说。   方亚兰愣住了,她还以为林静会为难自己,结果……就这么算了?她狐疑问:“你不会在背后耍什么手段吧?”   “你是在以己度人吗?”林静反问。   方亚兰很快明白了林静的意思,脸色僵下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联谊会那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相信就算了,也没必要这么讽刺我吧?再说了,要不是我弄脏你的衣服,你能这么幸运遇上纪副团长嫁给他?”   林静气笑了,看着方亚兰说:“请你搞清楚,我们之间一直是你重复提起那件事,并在心里揣测我针对你。但事实上,在我这里,那件事早已经翻篇了,还有,也请你别脸大,把撮合我和我丈夫走到一起的功劳揽到你身上!”   方亚兰心里也气得不行,心想你每回见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好意思说这事翻篇了!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冷声说:“这样最好,我下午就去后勤登记,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林静不吃她这一套:“我没给过你什么承诺。”   “林静!”方亚兰气结。   但林静已经不想浪费时间跟她聊下去,说:“我还有事,你随意。”转身就进了孩子们睡觉的房间。   林静转身走得干脆,方亚兰却眼睛喷火瞪了门板许久,直到确定林静不会再出来才转身离开,直接出了家属院,往军营去了。   她决定了,只要林静敢耍花招,她就要向所有人揭开林静的真面目!   ……   傍晚方亚兰来接孩子的时候,告诉林静她已经去后勤登记,然后又说了些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好像笃定她能当上保育员。   林静当时没有多想,直到齐主任找到她问是不是确定要让方亚兰当保育员,才察觉出不对,迟疑问:“您怎么这么问?”   “不是你跟方同志说好,让她来后勤登记走流程的吗?”齐主任也有些诧异。   林静心里隐隐猜到缘由,这下是真气笑了,方亚兰可真行!   但林静面上没表露出来,依然一脸疑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什么时候跟方同志说好了?”说着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对了,昨天方同志是来找过我,张口就说要当保育员,我还以为您答应了呢,结果一问,她都没来后勤登记,我就让她来补流程了。”   齐主任眉头皱起来:“那她怎么你跟她说好了,让她去补流程的?”   林静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齐主任虽然没跟方亚兰打过交道,但自己媳妇跟人认识,知道她们关系不错,就没把人往坏处想,觉得可能是沟通过程中出了问题,便问:“那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方同志?其实方同志性格也也挺好,虽然才刚结婚,但听说她把赵营长家三个孩子照顾得不错,也算有经验。”   说实话,林静不想要方亚兰,倒不是记着之前的仇,而是她觉得方亚兰不喜欢孩子。   虽然她没见过方亚兰在家带孩子的,但从她每次来接赵向北的模样来看,实在看不出对这孩子有多少感情。   其他家长看到孩子的一瞬间,眼神里都会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因为最近气温下降,家长们接到孩子第一件事,基本上是摸手摸头,看孩子冷不冷,也会问她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乖不乖啊,闹不闹啊,有没有尿裤子等等。   但方亚兰看赵向北的眼神里没有爱,她嘴上也会关心赵向北冷不冷,但从没想过动手摸一摸他的手,更不会问林静赵向北在学校的情况。最后一点还能解释为她和林静关系不好,前几点却骗不了人。   如果说方亚兰对着赵向北,还会伪装出慈母模样,那对着其他孩子,眼里就只剩下挑剔了。   因为孩子们关系好,其他家长接孩子时看到儿女的小伙伴时,总会关心两句,或者逗逗孩子。但方亚兰从不亲近其他孩子,从她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对孩子的喜欢。   这样一个人,林静可不敢把孩子交给她。   但这些话林静也就心里想想,没说出来。因为在外人眼里,方亚兰这后妈当得还是挺称职的,这些话传出去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林静想了想说:“方同志能不能当好保育员,我不确定,只是我觉得如果照顾的都是别人的孩子可能还好,但这群孩子里有自家的,难保她不会有私心。”   齐主任之前没考虑到这点,沉吟片刻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见齐主任听进去,林静松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昨天沈同志来找过我。”   “哦?她自己来找你的?”齐主任一听就知道沈文丽当保育员这事有了转机,问,“你们说了什么?”   林静说道:“她跟我说了些以前的事,我觉得她其实挺清醒的,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让她试一试。”   齐主任也是偏向沈文丽的,毕竟她的工作解决了,其他的都好说,便道:“那就沈文丽吧,先试一段时间,至于方同志那边……”   “要不一起试吧?”林静开口说,她觉得以方亚兰的性格,如果直接定了沈文丽,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   齐主任闻言怔住::“一起试?”   林静虽然不怕方亚兰搞事,但能免则免,而且她也拿不准是否要直接定下沈文丽,想先看看她的工作情况再说。但如果直接定了沈文丽,后面再觉得她不合适,把人退回去也不好。   正巧方亚兰搞出这件事,林静就琢磨着要不就来场比试,让俩人竞争上岗。   想到这里林静说:“是这样的,我跟方同志之前有点矛盾,她现在总觉得我针对她,昨天方同志来找我的时候,连说了好几次让我别在背后耍手段,要是直接定了沈同志,她怕是会觉得我从中作梗。”   虽然不好直接告状,但林静半点没有帮方亚兰遮掩的意思,三言两语概括了方亚兰昨天说的那些话,然后说:“正好这次有两个人都想当保育员,我就想着要不让她们去托儿所试几天,然后由孩子们来投票,选择出他们喜欢的保育员,您看怎么样?”   听林静前半段话的时候,齐主任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方亚兰是这种人。   这么想并不是齐主任听信一面之词,而是托儿所成立前后他跟林静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她不是背后乱嚼舌根的人。而且如果她真要给方亚兰使绊子,完全没必要提出比试,直接顺水推舟定下沈文丽更简单。   这么想着,比试还没开始齐主任就担心了起来:“最后要是方同志赢了怎么办?”   “谁赢了谁当保育员,沈同志那边我去说。”   “你们不是有矛盾?不怕以后成了同事,相处起来尴尬?”齐主任笑着问。   “只要她能做好工作,别把四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我这边就没什么问题。”林静才不担心这些,怎么说她也是托儿所所长,如果方亚兰入职后不服管,大不了她再来找后勤的人给方亚兰调换个工作。   听林静这么说,齐主任便也不反对了:“那就按你打算的来吧。” 第56章 太高调 齐主任离开时宋玉萍刚从厕所回……   齐主任离开时宋玉萍刚从厕所回来, 看到人脚步一拐叫住正要进教室的林静问:“齐主任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林静说。   宋玉萍好奇问:“什么事啊?”   虽然招保育员这事没对外公布,但齐主任也没让林静藏着掖着,便说:“年后托儿所不是要扩大规模吗?”   林静刚起头, 宋玉萍想起件事说:“我跟小陈昨晚上还说起这事, 你说这马上要过年了, 你又升职, 你说咱们几家这几天是不是再聚聚?哦对了,这次还能把小沈夫妻俩叫上。”前几次他们请客陈副营长夫妻都没来, 但最近沈文丽和她们关系处得不错, 这次宋玉萍觉得他们不会再拒绝。   “行,时间你们安排, ”林静想想又问, “去哪家吃?”   “就在院子里吃呗, 我跟小陈各出几道菜。”   林静听她这么说, 便道:“那干脆一家出两道菜算了,等晚上回去再问问文丽。”   宋玉萍一琢磨点头说:“也成,对了,你刚才说啥来着?”   被宋玉萍一打岔, 林静都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回忆片刻说:“年后托儿所要扩大规模,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所以想在年前招个保育员。”   刚听说林静升所长的是偶, 宋玉萍就猜到的托儿所可能会再招人,不然就一个光杆司令, 升不升有什么区别?   因此这会听林静说要再招个保育员,宋玉萍心里并不惊讶,猜测问:“齐主任是给你推荐人来了?”   “不算他推荐的, 人昨天来找过我一趟。”林静说。   昨天沈文丽来的时候宋玉萍一直坐在柜台里,没看到人,倒是方亚兰走的时候她出来上了趟厕所,正好碰上。但因为赵向北是林静的学生,当时宋玉萍没多想,这会回忆起来问:“赵营长媳妇要当保育员?”   “就是她,昨天跑来跟我说要当保育员,我让她按流程走,先去后勤登记,然后她就去了。结果今天齐主任上来就问我,是不是已经定了她。”林静没瞒着,把情况直接跟宋玉萍说了。   宋玉萍闻言眉头皱起来。   方亚兰向制衣厂同事吹嘘自己处了个营长对象,却隐瞒了赵营长二婚带娃这事虽然没传扬开,但宋玉萍在供销社上班,接触的人多,都不用她刻意打听,这事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过后她也找林静确认过,林静自然不会帮方亚兰遮掩,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因此,宋家和赵家离得虽然远,两家人没什么来往,但宋玉萍对方亚兰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觉得这人虚荣心太重。   但要说宋玉萍多讨厌方亚兰,那也不至于,毕竟没什么来往,所以这会也没把人往坏处想,疑惑问:“怎么回事?”   林静苦笑:“还能是怎么回事,我让她按正常流程来,结果齐主任说,方亚兰跟他们说的是我让她去补流程。”   这两句话听着没太大区别,但细论区别可大了,林静的意思是按规矩办,但方亚兰那话一说出来,任谁都会以为林静已经答应,她只需要补个流程就好。   “这不是两头骗吗?”宋玉萍在供销社干了这么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至于猜不出方亚兰的小心思,问,“你没答应让方亚兰当保育员吧?”   “暂时没。”   “什么意思?”宋玉萍问。   “就是还没定,目前有两个人选。”   “还有谁?”   “人你也认识,就是文丽。”   宋玉萍一听就想说“那肯定是选文丽啊”,倒不是她任人唯亲,而是她觉得方亚兰小心思太多了,这种人未必能带好孩子。   但宋玉萍也知道,林静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退一步说,就算林静公私不分,那肯定也是偏着沈文丽,没听她对两人的称呼都不同吗?因此,宋玉萍没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只问:“那你打算选谁?”   “我谁也不选,打算让孩子们选。”林静说着从窗户往教室里看了眼。   宋玉萍怔住:“孩子们怎么选?”   林静回答说:“我打算让文丽和方亚兰来试几天,谁更受欢迎留谁。”   宋玉萍听着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不过……赵营长家小儿子是不是在你班上?方亚兰跟孩子们应该挺熟悉吧?”   “他是在我班上,不过方亚兰跟孩子们谈不上熟悉。”   宋玉萍想,那她不还是比沈文丽更有优势?   但这话宋玉萍也就心里想想,没说出来,不过就算她没说,林静也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优势肯定有,但只有比过一场,赢的那个人才更能服众。”   设置比赛,不仅是为了堵住方亚兰的嘴,更是她给沈文丽的机会。   沈文丽之前的情况家属院里的人都知道,如果她做的是别的工作,大家可能还没那么多顾虑。但让她当保育员,肯定会有人持怀疑态度。   如果沈文丽赢了这场比试,就算还是有人怀疑她,至少更多的人会相信。   反之如果她输了,那也只能说明她的确不适合这份工作。   ……   从托儿所离开后,齐主任没直接回军营,前后各去了趟赵家和陈家,跟方亚兰和沈文丽说了比试的事。   沈文丽态度倒是挺好,听完他的话后不住道谢,看得齐主任一个大男人都心酸起来,但方亚兰的态度就不那么让人满意了。   其实刚看到齐主任的时候,方亚兰看着也挺高兴,起码脸上笑吟吟的,还说要给他泡茶。但他赶时间,哪有心思泡她喝的茶,便摆手说:“不用,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说完我就走。”   方亚兰面上一喜:“嗯,您说。”   “是这样的,现在竞争保育员工作岗位的有两个人……”   方亚兰一听脸色变了:“怎么会有两个人?这事不是还没公布吗?难道林静跟你说什么了?”   齐主任话刚起头,就被方亚兰疑问三连打断,脸上笑容淡下来问:“林同志能跟我说什么?”   当然是说我的坏话!方亚兰心里想着,但有点摸不透齐主任的意思,迟疑说:“是这样的,我和林静之前不是一个单位的吗?我们当时发生过一些矛盾,所以我有点担心她跟您说了什么。”   齐主任今年三十六,不说吃过的盐比方亚兰吃过的饭多,见过的人肯定是比她多的,哪能看不出她这么拙劣的暗示,不就是怀疑林静背后搞鬼嘛!   真不是他偏袒熟人,实在是林静和方亚兰说的这些话,高下立见!   齐主任语气淡淡说:“你放心,林同志什么都没说,是现在陈副营长媳妇也想争取保育员的工作。”   方亚兰先是松了口气,等听到后半句眉毛拧起来:“陈副营长媳妇?”   “就住十八栋的,林同志家隔壁,沈文丽同志。”齐主任解释说,“这事是黄主任托到我这里来的,我本来想沈同志初来乍到,打算把这工作安排给她,但林同志说既然有两个人,那肯定是择优录取。”   听说另一个竞争者是林静邻居,方亚兰的心都凉了,再等齐主任说完后半段话,方亚兰愣住了,不敢置信问:“林静真这么说?”   “当然,小方啊,你别怪我多嘴,不管你和林同志以前有什么矛盾,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算了,”齐主任语重心长说道,“如果你一直对林同志抱有偏见,说实话,我不认为你能干好保育员的工作。”   方亚兰心想保育员说白了不就是带孩子的保姆吗?要不是为了赵向北那小白眼狼,她才不愿意干这辛苦活!   心里不以为然,面上方亚兰态度倒是很诚恳:“齐主任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齐主任一听这话乐了,感情她以为保育员这工作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以前脏听媳妇说赵营长媳妇如何如何,他还以为方亚兰性格挺好,结果今天一聊,才知道她这么自大沉不住气,不由担心她是否能照顾好孩子。   但他转念一想,照顾孩子是个细致活,方亚兰这性格,一时半会能勉强,时间长了却未必,比试一共六天,再看看吧。   齐主任抬手说:“你有这份信心,很好,那接下来的比试我也放心了。”   方亚兰愣住了:“什么比试?”   “这不是你和沈同志都想当保育员吗?我和林同志琢磨着你们两个人,选了谁,不选谁都不合适,就定了场比试,让你们俩去托儿所试几天,看看你们的工作情况,再决定由谁来当保育员。”齐主任解释说。   方亚兰没想到这年头还能搞出个试用期,脸色僵住了:“这……齐主任,以前安排工作没听说有这么麻烦吧?”   “谁说没有了?那些好单位,哪个进去不用面试的?虽然你们是军嫂,部队要特别照顾你们,但也得按照流程走不是?”齐主任可不惯着方亚兰,“如果你对流程有什么意见,那我就直接让沈同志去试工了,你的工作……唔,年后有空岗再安排。”   方亚兰心想到年后黄花菜都凉了,连忙说:“我没有意见,我愿意试岗!”   “成,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齐主任又简单跟方亚兰说了下比试规则,“比试下星期一开始,这两天你可以在家好好准备准备。”   “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争取到保育员的工作,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   方亚兰口头表忠心,心里却彻底打消了好茶好水招待齐主任的念头把人送走,然后回屋火急火燎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就去托儿所报道!   ……   今天纪明钧工作结束挺早,比前两天提前十来分钟出军营,到家属院也才刚六点十分。想着林静估计没下班,纪明钧就骑着自行车右拐去了托儿所。   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早,托儿所里早早点起了电灯,橘色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看着暖烘烘的。但也就是看起来,孩子们年纪小,林静不敢在教室里生火盆,顶多紧闭门窗不让热气散出来,孩子们取暖依然靠抖。   当然,对纪明钧这个迎着北风骑着自行车回来的人而言,屋里还是温暖点。   因此一进教室,他就摘掉了围巾和手套。   纪明钧之所以戴上围巾和手套,起因还在陈茹那,她不是老早就开始给王营长织围巾了嘛,原本是打算当成新年礼物送给王营长的,结果前阵子突然降温,王营长这人也不抗冻,没几天就开始打喷嚏,陈茹看着心疼,就把围巾提前送了,另外还给准备了雷锋帽和手套。   雷锋帽就是解放军55式冬常服里配套的棉帽,毛厚护耳,北方戴着暖和,但湖阳地处南方,军分区士兵军官们戴的是65式冬常服里的剪羊绒帽。   就是林静那么怕冷的人,这季节戴顶毛线帽也差不多了。所以她头回看到王营长戴雷锋帽,人都愣住了,差点没忍住问“你不热吗”。   林静惊呆了,纪明钧倒是挺羡慕王营长的全副武装,当然,主要还是围巾,在媳妇面前提了好几次,每次说完还要说他不怕冷,不需要围巾。   林静跟他结婚也有几个月了,能不了解他的性格吗,不就是羡慕还不肯承认嘛!   没过几天,林静就把围巾手套都给纪明钧备上了,哦,还有一顶雷锋帽。   不过雷锋帽不是林静给准备的,而是她从纪明钧的旧冬装里翻出来的,帽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但没多少戴过的痕迹,她估摸是一发下来就被纪明钧压箱底了。正好,也不用缝补了,过遍水晾干就能直接戴。   纪明钧:“……”   说实话,纪明钧不太想戴雷锋帽,他不像王营长那么怕冷,雷锋帽戴不住。但他看出了林静逗他的意思,还是忍着戴了……没到半天,就上下班戴一会。但就那么一会功夫,他回来时脑袋都出了一层汗。   冬天出汗可不全是好事,冷风一吹顶容易感冒,林静就是闹他一下,也怕他真病了,第二天就把雷锋帽给收了起来,让他又戴回剪羊绒帽。   围巾和手套倒不是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前者是林静亲手织的,后者则是供销社买的,材质是皮的,骑车更抗风。   但林静给纪明钧准备围巾和手套的原因,并不是纪明钧那些明晃晃的暗示。   事实上,早在王营长戴上媳妇送的围巾前,林静就选好了毛线,留好了买手套的票。   虽然纪明钧看着身体挺好,每天骑车回来也没见发烧感冒,又因为蛤蜊油擦得勤快,手上连个冻疮都没有,回回来接她手上摸着都暖烘烘的。   但林静知道,就算身体抗冻没发烧感冒,纪明钧也是会冷的。   那天学生家长来得早,林静收拾好教室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窗户没关,走到窗边刚好看到纪明钧停好车。当时她张口准备喊他,但话没出口就看到了他的动作——他将手揣进了口袋里。   那一瞬间,林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来接她,手上都是暖烘烘的。   那天林静没有继续喊下去,更没有立刻走出去,她放轻脚步退到了纪明钧看不见的地方,等了几分钟才重新走到窗边,喊他,然后再关窗关门,和他一起回家。   纪明钧显然不想让林静知道这些事,所以当林静把织好的围巾和买回来的皮手套放到他面前时,他还故作不在意地表示自己身体好不怕冷,用不上围巾和手套。   为此林静说了不少好话,最终在她忍不住拆穿纪明钧之前,他才矜持松口,表示为了不辜负媳妇的一片良苦用心,他会好好戴的。   林静:╮(╯▽╰)╭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纪明钧每天戴着围巾手套到处晃悠。   本来因为天气冷下来,大家晚上回家都是吃完就被窝里躺着了,没多少人愿意在外面吹着寒风唠嗑。   外头看不到人,纪明钧就站人家门口去,先假模假样地问一句“吃饭啊”,然后开始在不经意间炫耀自己身上的围巾手套,惹得十八栋其他三名军嫂,主要是宋玉萍和陈茹投诉上门,让林静管管她男人!   原来在纪明钧上门炫耀后,黄指导、王营长和陈副营长三人,或多或少都跟自己媳妇暗示了一下。   其中黄指导的暗示最为强烈,就差明说“其他人都有,就我没有”了,把宋玉萍气得够呛,跟林静抱怨,说她每天要上班,回来还得洗衣做饭照顾两个孩子,她男人不搭把手就算了,还有脸找她要围巾手套?做梦去吧!最后不忘谴责纪明钧破坏他人家庭和谐的行为!   陈副营长的暗示最弱,他夫妻关系才刚转危为安,不敢找媳妇要东西,只隐晦提了两句隔壁王营长和继续团长接连戴上围巾手套的事。但沈文丽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从箱子里拿了钱和票给他,让他缺什么自己买,过后也只跟在宋玉萍和陈茹身后,证明纪副团长的确上他家去了。   至于王营长,按理说他围巾手套雷锋帽都齐全了,不应该被纪明钧炫到。问题是林静看纪明钧围巾手套天天戴着,就琢磨给他再打条围巾,手套也是,已经托了宋玉萍再帮忙戴一副。所以在王营长面前,纪明钧炫耀的重点在于他马上有第二条围巾了。   对此陈茹很郁闷:“静静你可得跟你家老纪好好说说,老王不就是得了新围巾心里高兴,在他面前多炫耀了两天吗?就算是翻倍那他也炫耀回来了,以后可别在老王面前提这些事了啊!织一条围巾就花了我两三个月,再织一条还不得要了我的老命!”   听了陈茹的话,不等林静开口,宋玉萍就说:“我就说纪同志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感情都是你家老王起的头!”   最终,经过一番掰扯,由林静牵头,组织十八栋四个家庭开了个会,重点批评了王同志和纪同志连日来不稳重的炫耀行为,然后由各家庭为单位,为家庭成员你购买成品围巾手套,以达到促进家庭和睦的重要目的。   于是,在王营长和纪明钧努力下,十八栋四户一起把各家庭成员的过冬装备给补充齐了,现在他们人手两条围巾、两副手套,哦,还有两顶帽子。   在此之余,纪明钧期盼已久的,人生中第二条由媳妇手工织的围巾也变成了由宋玉萍统一购买的黑色围巾。   自此,纪明钧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人不能太高调! 第57章 小气人 自从有了围巾手套,纪明钧到托……   自从有了围巾手套, 纪明钧到托儿所后就不在外面暖手了,直接进教室里面。   不过今天一进去他就愣住了,因为教室里笑着和家长谈论孩子上学情况的不是林静, 而是方亚兰。   当然, 林静还在教室里, 只是她每说一句话, 方亚兰就会接三句,次数多了她就不吭声了, 静看方亚兰的表演。   林静不吭声, 方亚兰就没多少能说的了,这几个孩子她虽然都认识, 但并不熟悉。而且她下午过来的时候, 林静不肯让她在教室里待着, 说会影响孩子们学习。   方亚兰当时就想翻白眼, 但她工作还没定下,不想太过得罪林静,就忍了,打算到窗外站着。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 林静就跟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一样, 说孩子们抵抗力不够,为了防止传染, 感冒的人病好之前不能参加比试。   方亚兰没把林静的话当回事, 出去后还是站到了窗边,可今天不但是个阴天, 北风还呼呼地刮着,站了没一会她就觉得受不了,只能在心里扎着林静小人离开。   所以, 方亚兰压根不知道孩子们下午学了些什么,有林静起头,她还能顺着说两句,再跟孩子家长套套交情。林静不开口,她说的话就干巴了起来,家长有耐心的还附和两句,没耐心的鸟都懒得鸟她。   懒得鸟方亚兰的是明明妈妈包美琴,因为赵向北和明明年纪相当,又都是男孩,所以上托儿所后两个孩子很快熟络起来,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包美琴看在儿子的份上,刚开始对方亚兰挺热情。只是方亚兰向来看人下菜碟,男人级别比赵弘毅高的就客气点,比赵弘毅低的她懒得搭理。包美琴男人只是个副营长,所以她对方亚兰热情了,方亚兰就觉得她是想抱大腿,对她爱答不理的。   包美琴不是那种看不懂眼色的人,见方亚兰这样,就淡了跟她来往的心思,她才不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因此今天方亚兰这么热情,包美琴不但不觉得受宠若惊,还很怀疑方亚兰是不是吃错药了。但不管怎么样,包美琴都懒得听她在这废话,接到孩子跟林静说了声就走了。   看着包美琴拍拍屁股就走,方亚兰气得不行,但面前还有别的家长,只能勉强扯出笑容应付。   其实也不需要方亚兰应付,大家本来也不想听他那些没营养的话,见包美琴走了,也纷纷跟林静打招呼,带着孩子们离开。   他们一窝蜂地往外走,纪明钧便往旁边让了让,点着头走进教室,目光掠过方亚兰,落在林静脸上问:“可以走了吗?”   林静嗯了声,给敏敏戴上围巾。   敏敏妈妈单位下班晚,不好麻烦林静在这等她一个人,就说让她下班把敏敏带回去,不用管,给个凳子坐着就行,她下班直接去纪家接,反正都在家属院里,多走不了几步路。   敏敏妈妈都这么说了,林静当然不会非要在教室里等,所以送走其他孩子后,她就开始给小姑娘整理好衣服,然后给她背上小书包,准备把人带回去。   只是她小书包还没挂好,旁边等着的方亚兰说话了:“要不让敏敏跟我走吧?我家孩子多,她过去也有人玩。”说着低头问赵向北,“向北,你想不想让敏敏去我们家玩啊?”   在赵向北上托儿所之前因为年纪小,也比较爱哭,出去玩的时候其他孩子都不爱带他,所以没什么的朋友。上托儿所后就这么几个孩子,游戏都是一起玩,林静也时常教他们团结友爱,所以小家伙们关系处得都挺好。   当然,赵向北最好的朋友还是明明,不够敏敏姐姐他也很喜欢,听方亚兰这么问,毫不犹豫回答说:“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敏敏。   敏敏也有点心动,但她有点怕方亚兰,没吭声,只仰头看向林静。   林静哪能不知道方亚兰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趁着比试还没开始,能笼络一个是一个嘛。如果方亚兰靠得住,林静也不反对敏敏跟她走,但她心思都用在旁门左道上,林静哪能放心,便笑着问赵向北想不想去她家里玩。   方亚兰总觉得赵向北养不熟,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之前亲近堂姨的缘故,赵弘毅好好跟他分析了一波什么是真心对他好,什么是对他有所求。   虽然爸爸的话赵向北没听懂多少,但他上面有哥哥姐姐啊,赵向东脑子灵活,按他的理解把赵弘毅的话给弟弟翻译了一遍,并在方亚兰和赵弘毅处对象后,经常拿她来给赵向北举例。   在赵向东眼里,方亚兰对他们几个孩子就属于后者。   本来方亚兰对赵向北就没多少真心,又有个赵向东在旁边扯后腿,赵向北自然不会亲近她。   林静则不同,她跟赵家没有利害关系,还有着老师的身份,别看赵向东不着调,但他还是很尊师重道的,虽然没见过林静,但光听弟弟说的,他就认定林静是好老师。   另外赵向北也有自己的思考,既然哥哥说后妈不好,那跟后妈哪哪都不同的林老师肯定是好的。   而林静对他们也的确好,会带着他们玩,给他们讲故事,如果有小朋友吵架了,她也不会偏袒哪一个,而是跟他们慢慢讲道理,让他们达成和解。   大人们觉得赵向北年纪小不懂事,实际上小孩子最敏感,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就越发亲近林静了。   因此林静问他想不想去她家里玩,小家伙和刚才一样,清脆又响亮地回答:“想!”   方亚兰的表情扭曲了,她没想到林静会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更没想到赵向北小小年纪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但她不敢对着赵向北发火,只能挤出笑容提醒:“向北你忘了,今天早上你爸爸还让你早点回去呢。”   赵向北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这事,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看方亚兰说得那么肯定,心里就不那么肯定了,只好依依不舍地看向林静。   注意到赵向北的眼神,方亚兰气得仰倒,怕林静真把继子拐走了,连忙说:“既然敏敏不想去我们家,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个点向北他爸估计也到家了。”说完拉着赵向北往外走。   林静猜到了这结果,便让敏敏和赵向北说明天见。   “向北再见!向北明天见!”小姑娘挥挥手,自我发挥道。   赵向北听见也朝他们挥手说:“敏敏再见,静静老师再见,呃……”因为不知道该叫纪明钧什么,小家伙有点卡壳,“叔叔也再见。”   纪明钧被一本正经和大家说再见的小家伙逗得一乐,也回了声再见,过后跟林静说:“赵弘毅小儿子跟他倒是不怎么像。”   教赵向北这几个月,林静没少听说赵弘毅的名字,但人她没真正见过,边锁门边问:“长得不像?”   纪明钧摇头:“要说长相,你这学生可以说是小一号的赵弘毅,我说的是性格,他比他的爹讨人喜欢多了。”   “赵营长怎么得罪你了?”林静听得笑起来,伸手去牵敏敏的手。   纪明钧推着自行车,侧目看向媳妇:“我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刚才说的根据这几年跟赵弘毅打过的交道得出来的结论,跟他有没有得罪我可没关系。”   林静心想从他因为王营长在他面前炫耀围巾和手套,就连着几天去隔壁翻倍炫耀回来的行为可不够大气。   但想归想,林静却没说出来,只忍着笑嗯了声。 第58章 吃牛蛙 林静他们回到十八栋的时候,王……   林静他们回到十八栋的时候, 王营长正站在家门口和隔壁的黄指导聊天,自从有了围巾手套,他们出来活动的时间都多了。   黄欣黄旭姐弟俩也在外面, 但是在陈家门口, 正在接受沈文丽的投喂, 她今天煎了红薯饼。   看到林静他们回来, 沈文丽回屋又装了三个红薯饼出来分给他们:“刚煎的,一直放在锅里盖着, 吃着应该还热乎。”   因为还没有上班, 沈文丽空闲时间很多,隔两天就会做一次点心分享给大家。因为都是小块的点心, 用的也不是贵价的材料, 大家都不太好拒绝。当然其他人也不是不懂礼尚往来的, 家里有好东西也会记得给沈文丽拿点。   一来二去, 大家就熟络起来了。   林静接过红薯饼试了下温度,并不很烫,但也不冷,就给敏敏也拿了一块。小姑娘被教养得很好, 不等林静提醒就主动说:“谢谢文丽阿姨。”   这已经不是敏敏第一次被沈文丽投喂了, 之前也有过两次,她对沈文丽的称呼就是第一次被投喂的时候林静教的。   不光是沈文丽, 见到宋玉萍和陈茹, 小姑娘也会笑眯眯地喊阿姨。   每次听到小姑娘喊阿姨,宋玉萍就会跟林静说想找敏敏妈妈探讨孩子的教育问题, 怎么人家闺女这么乖,自己……闺女当然是很乖的,就是性格沉默了点, 儿子就别提了,说起来都是泪。   陈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也是羡慕敏敏妈妈的,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能怀上都是好的。   红薯饼是用蒸熟的红薯捣碎,加面粉揉搓你,然后捏成巴掌大的圆饼煎的。因此红薯饼吃着外酥里软,虽然没有放糖,但红薯本身就有甜味,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吃。   但红薯吃多了容易积食,沈文丽没敢给他们多吃,手头的吃完后,一人又分了一个就把盘子拿回家了。   从头到尾,沈文丽都没有跟林静提起比试的事。   不是因为她不感激林静给她这个机会,而是不想让林静误会自己想借着邻居关系和她套交情。   沈文丽不提,宋玉萍下班回来后倒是提了几句,话是跟沈文丽说的,让她好好干。   听宋玉萍提起,陈茹才知道沈文丽要竞争保育员,笑道:“这是好事啊,正好,我和宋姐今天还说要给静静庆祝,商量着年前聚一聚,要是你上岗成功,干脆一起庆祝得了。”   林静听见便开玩笑道:“这话你们可别在我面前说,我是不会给文丽走后门的。”   “你能走啥后门,不是你班里那帮孩子选吗?”宋玉萍也玩笑说道。   有邻居看他们这栋这么热闹,也跑过来凑热闹打听她们聊什么,等听说沈文丽和方亚兰两人竞争保育员的工作,还要让孩子们当裁判,就有人说:“方亚兰她那个继子不在托儿所上学吗?让孩子们选,那她不比文丽多一票?”   “对啊,赵营长家的老幺都上几个月课了,方亚兰接送孩子每天都要和那几个孩子打交道,肯定都熟了,到时候要是没人选文丽咋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为沈文丽考虑,可见她走出来后和邻居关系处得挺好。   沈文丽心里也很感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她也很忐忑,怕其他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但好在,大家谈起这些事时语气里充满了善意。   沈文丽说:“我相信组织的决定,不论结果如何,试岗过程中我都会努力干好保育员的工作!”   “没错,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我们自己无愧于心就够了!”宋玉萍很捧场,带头鼓起掌来。   其他人也纷纷给沈文丽加油打气,说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回屋拿出剩下的红薯饼,又每人分了一个。   于是林静出去的时候空着手,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拿了个红薯饼,呃,进厨房前她咬了一口,只剩下半个。   走到纪明钧身边将剩下的红薯饼送到他嘴边,顺便伸长脖子去看铁锅。   白色的牛蛙肉已经的炒成了金黄色,中间点缀着红绿两色的辣椒,看着很诱1人。当然闻着也很香,只是这香味基本是辣酱和辣椒带来的,倒闻不出牛蛙是什么味。   林静有点担心:“这真的会好吃吗?”   本来逛菜市场前,林静只想买一刀瘦肉回来炒盘辣椒,结果看着看着纪明钧脚步一拐,盯上了肉摊旁边用网捆起来的牛蛙。   林静刚开始都没认出来,还以为这是青蛙,主要是她以前没吃过,也没在菜市场见过。直到纪明钧说,她才知道这长得像青蛙,只是个头大不少的动物叫牛蛙。   牛蛙就牛蛙吧,反正她坚决不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呃……   但纪家掌控锅铲的是纪明钧,他再三跟林静保证,牛蛙肯定好吃,林静就勉为其难退了一步。反正还有盘莲藕,大不了她今晚吃素。   因为牛蛙不要票,价钱也不贵,纪明钧直接要了六只牛蛙,怕林静和敏敏看了害怕,还找菜市场的人借了个盆。回来后他也是一个人杀的牛蛙,没让林静搭手。   听媳妇这么问,纪明钧用筷子挟起一块牛蛙腿上的肉,礼尚往来送到她嘴边:“尝尝?”   “我不要!”林静火速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真不要?”纪明钧问。   林静双手在面前摆了个X,态度十分坚决。   “那我自己吃了。”纪明钧说着将牛蛙腿塞进自己嘴巴,片刻后吐出细长的骨头说,“肉质鲜嫩,香辣美味,好吃。”   林静觉得他的赞美里作秀成分大,并不是很相信。   纪明钧见状叹了口气,关火将牛蛙盛出,再把切好的莲藕倒进去。莲藕炒起来就快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开饭了。   虽然才两盘菜,但也是按两人口味来摆的,林静面前是寡白的莲藕,纪明钧面前则是金黄香辣的牛蛙。   偏偏这人又气人,自己吃不够,时不时挟一筷子送到林静嘴边引1诱她。这也就算了,他每次就问一句,弄得林静想顺水推舟都不成。   半盘牛蛙下肚,纪明钧越吃越香,林静在旁边看着却是越来越没胃口。   别说,牛蛙活着的时候看着吓人,但切碎翻炒过后好像又还好,当然也有纪明钧厨艺好的原因,什么菜经他的手炒过看着都让人有食欲。   林静咽下口中的饭,还没吃下一口,就看到纪明钧又挟起一块牛蛙肉,没忍住咽了下口水,想吃……   林静盯着牛蛙肉看的时候,纪明钧也在看她,见她眼神直勾勾,勾起唇角再次将牛蛙肉送到媳妇嘴边问:“真的不吃?”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纪明钧这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林静不看他筷子上的肉,自己动手将筷子伸向装牛蛙的大盘子:“吃!”   鸡鸭牛羊她什么没吃过,不就是牛蛙嘛!   林静一口咬住牛蛙肉,辣味瞬间在口腔漫开,紧接着是牛蛙肉的鲜嫩清甜……好像,还真挺好吃的。   林静吃完一块牛蛙肉,然后又挟起另一块。   看媳妇吃得停不下来,纪明钧笑着问:“牛蛙好吃吧?”   林静吃东西的动作顿下来,不好意思地抿起唇,但还是老实说:“好吃,我们明天还吃牛蛙吗?”她觉得吃牛蛙挺好的,不要票价钱也便宜,处理起来也简单。   “那就要看明天菜市场还有没有卖的了。”纪明钧说。   “应该有吧,我们走的时候菜市场不还有挺多,”林静说完有些疑惑,“不过牛蛙这么好吃,怎么平时不见卖?价钱还那么便宜,是其他人都不喜欢吃吗?”   纪明钧不答反问:“你觉得这些牛蛙都从哪来的?”   林静知道猪牛羊鸡鸭鹅都有专门的养殖场,养牛蛙她却没听说过,迟疑问:“田里抓的?”   “差不多吧,估计是这段时间农闲,周边大队社员闲着没事干去抓的,但牛蛙不像家禽有专门的养殖场,基本吃过这一阵就要到来年了。”   “那也能吃一阵子。”林静琢磨说。   纪明钧笑:“成,如果明天菜市场还有牛蛙,咱们就再买几斤回来。”   说完吃的,纪明钧又问林静刚才外面聊了什么这么热闹,林静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直到他提醒说“我做饭的时候”才想起来,就都跟他说了。   沈文丽和方亚兰竞争上岗这事下午才刚定下来,纪明钧之前不清楚,这会听林静说起,便恍然大悟道:“我说赵弘毅媳妇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她怎么奇怪了?”林静问。   纪明钧反问:“平时她看谁都爱答不理,今天却热情得跟已经竞争上岗了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林静想起晚上的场景,觉得纪明钧形容得非常贴切,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   第二天是周日,纪明钧早早就起来了,赶着菜市场开门的点去转了一圈。昨晚的牛蛙已经卖完了,但早上有人又送了半麻袋来,纪明钧想林静昨天没吃够,就直接要了十斤。   菜市场卖的牛蛙肥,带皮一只有小半斤,虽说去皮少一半,但也装了小半盆。   纪明钧刚处理好牛蛙,宋玉萍端着锅出来洗碗,瞄一眼他旁边的盆吓了一跳:“哪来这么多青蛙?”   于是纪明钧又解释一番这不是青蛙是牛蛙。   虽然宋玉萍没吃过牛蛙,但她毕竟随军好几年,知道过年前后菜市场时不时有牛蛙卖,没太惊讶,就是有点好奇:“你待会要请客?”   “嗯?”纪明钧问着处理好最后一只牛蛙,将白的扔进盆里,不要的则扔筛子里,带皮的腥气重,他打算待会倒后面垃圾堆去。   “那你怎么买这么多牛蛙?”宋玉萍问。   “就我和静静吃。”纪明钧说完又问,“你们吃不吃?吃的话我分你一半?”   “不用!”宋玉萍连忙摇头,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僵,解释说,“我没吃过,也不会做。”   对着宋玉萍,纪明钧就没那么多话了,更不可能像在林静面前那样打包票说好吃,只应了声,端起盆回去拿料酒腌制牛蛙。   倒是宋玉萍,看纪明钧夫妻俩连着两天吃牛蛙,心里虽然有点怕,但又忍不住想牛蛙真有那么好吃?   心里念叨半上午,等宋玉萍干完家里的活,出来看到陈茹就问了她一句。   在吃食上面,宋玉萍偏保守,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肉,其他的比如蛇、鳝鱼、甲鱼她都是不碰的。但陈茹跟她相反,除了田鼠、昆虫,其它的她基本都能接受。   牛蛙她当然是吃过的,但都是在别人家里,因为她不会杀,王营长倒不怕动刀,但他做事不精细,陈茹信不过他。   陈茹回忆了下说:“挺好吃的,怎么了?你想吃?好像菜市场最近有卖的,昨天静静他们还吃了一顿。”   “不止吃了一顿,今天又买了,我早上吃完就看到纪同志在水池边杀牛蛙,十斤呐!”要不是这样,宋玉萍也不至于念了半上午。   陈茹本来不怎么馋牛蛙,听宋玉萍这么一说,口水也上来了,忍不住想要不自己也买几斤回来?但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买回来她也不敢杀,她男人更指望不上。   想到这里,陈茹抬头和宋玉萍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转过头一声叹息。   要不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每到这种时候,她们真想把老公给换了!   但这天宋玉萍和陈茹都吃上了牛蛙,因为十斤牛蛙真的太多了,虽然天冷能放到晚上,但这阵子吃了沈文丽不少点心,林静考虑过后还是装盘一家送了点。   牛蛙炒过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所以宋玉萍和沈文丽虽然没吃过,但不去想也能下的去嘴。   只是吃完以后没能解馋,反倒勾起了几人的食欲,更馋了怎么办?   馋也没有用,因为要忙年底大比的事,纪明钧接下来一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自己媳妇都顾不上,自然更顾不了别人。   而就在纪明钧忙起来后,沈文丽和方亚兰之间的比试也开始了。   ……   方亚兰早上起来的时候心情不错,因为不确定赵弘毅会不会阻拦自己,本来事情定下前,她是不准备告诉他这件事的。但昨天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风声,回来后不但没有责怪他,还让她好好干。   这可是结婚以来赵弘毅第一次鼓励她!   其实结婚后方亚兰后悔过很多次,因为赵弘毅对孩子们还好,对她却少有温情的时刻。如果赵弘毅本身就是块石头也就算了,可原著里她明明对林静那么好!这让方亚兰每每想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   但这次赵弘毅的鼓励给了方亚兰希望,想想也是,原著里林静能双头并进,不只是因为她有女主光环,更因为她占尽了天时地利。   而自己呢,赵弘毅对她的感情本身就不如对林静深,再加上婚后因为赵向东隔三差五要跟爸爸睡,这两个多月别说夫妻生活,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赵弘毅也不是那种软和人,心里抱歉也就两句话,到现在夫妻俩都没有好好沟通过。   没有沟通,何谈培养感情,没有感情,又何谈夫妻长久?   这也是方亚兰迫切需要保育员这份工作的主要原因,不先收服几个孩子,她想跟赵弘毅培养感情都没机会。可三个孩子中,老大刁钻,老二孤僻,唯有老三年纪小是突破点。   而从赵弘毅态度的转变来看,方亚兰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因为高兴,方亚兰比平时提前了半小时起床,为了让林静挑不出毛病,得到保育员的工作,她决定这段时间积极表现!   而现在,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早早去托儿所站岗,迎接小朋友们的到来。   起床的时候,方亚兰把赵向北也叫起来了,她打算把继子一起带到托儿所,免得待会还要回来接。   只是方亚兰是成年人,早起晚起半小时都无所谓,但赵向北正值贪睡的年纪,路上直掺瞌睡,边走边点头,脚步也越来越慢。   而方亚兰因为赶时间,当然最主要是心里激动,恨不得立刻飞到托儿所,步伐越来越快。   因为步伐不一致,两人的手渐渐抬起来,到最后赵向北几乎是被方亚兰拉着手往前走。而方亚兰感觉到身后的人走得越来越慢,心情也渐渐烦躁起来,觉得赵向北简直是来给她拖后腿的。   因此,等赵向北困得停住脚步,方亚兰终于忍不住了,手往前一扯转头问:“你到底想——” 第59章 赵向北 早上刚推开门,林静就看到宋玉……   早上刚推开门, 林静就看到宋玉萍站在陈家门口敲门,疑惑问:“你找文丽有事?”   “她不是今天要试岗吗?我喊她一起出门。”宋玉萍嘀咕道,“怎么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该不会是起晚了吧?”   “应该不会吧?”林静说着走到宋玉萍身边, “我昨天说过让她七点半到托儿所, 她应该早就起来了啊。”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 林静觉得沈文丽不是不守时的人。   “那可能是她已经到托儿所了。”宋玉萍想反正从这到托儿所就两分钟的路, 现在过去没看到人再回来喊也来得及,就跟林静一起出门了。   路上宋玉萍问起林静比试的事:“竞争保育员的有两个人, 可托儿所总共才六个孩子, 你是不是得分一下谁带谁?不然到时候乱起来。”   “是要分一下,但不分孩子。”见宋玉萍疑惑, 林静解释说, “我打算让她们俩错开试岗, 一个人管一三五的上午, 另一个人管二四六的上午,下午由我给孩子们上课。”   宋玉萍琢磨片刻,也觉得林静这样安排好,就是有点疑惑:“那你怎么今天把人都叫到了托儿所?”   “刚开始嘛, 我打算把人聚齐说清楚比试规则, 正好待会家长们要来送孩子,让他们做个见证, 周六投票的时候也是, 我打算选在放学家长接孩子的时候,”林静说着想起来, “对了,到时候供销社如果不忙,也麻烦您帮忙问下同事, 她们愿意来看是最好的。”   因为家属院种菜的不多,所以六点到七点半是菜市场的客流高峰期,菜市场的人基本都要忙到八点以后才能下班。供销社则不同,虽然下班后顾客会稍微多一点,但基本不会突破个位数,而供销社里售货员加上管进货的老何总共有五个人。   宋玉萍稍作思考便说:“行,到时候我再叫两个人一起去给你见证。”   林静想学生家长除了敏敏妈妈下班晚,其他人应该都能留下看投票,这就有四个人,再加上供销社三人,后勤齐主任也说要过来,到时候她再问问其他人有没有空,应该能凑出个十人见证团。   说话间,林静听到前面传来孩子的哭声,那声音有点耳熟,便跟宋玉萍说:“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宋玉萍竖起耳朵听了听:“应该是谁家孩子在哭闹吧?”   虽然家属院里的军嫂大多有工作,每天五六点真是更早就要出门上班,但没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的军嫂也不少。没工作,孩子又小的话,睡到七八点钟起床是很正常的事,而小孩子起床的时候最容易哭闹,这个点听到孩子哭声也不奇怪。   林静想想也是,和宋玉萍继续往前走,结果刚穿过楼栋之间的马路走到外面空地,她就看到了被方亚兰反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的赵向北。   听着耳边赵向北哇哇的哭声,方亚兰心情非常糟糕。   刚才她以为赵向北是闹脾气不肯走路,所以拉扯的时候力道稍微大了点,结果这不省心的孩子竟然是走路的时候睡着了,被她那么一扯,整个人往前扑去。   得亏家属院纵横的马路上都铺了地砖,路面上没有大块的石子,所以赵向北没磕破头,只磕掉了一颗牙,再就是额头鼻子和嘴巴有点擦伤。   虽然牙掉的时候带出了血丝,但没怎么大出血,至于他脸上的擦伤,除了嘴唇出了点血外,其他地方只破了点皮,方亚兰觉得是不严重的。   再加上快七点半了,方亚兰急着去托儿所,就用手帕随便给赵向北擦了擦脸,哄了他两句就想拉着他往前走。结果这小子跟没受过伤一样,只知道嚎啕大哭,她怎么拉都不肯动一下,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虽然不算上班上学的高峰期,但这时候家属院来往的人也不少,前后脚的功夫,就有三四个人问她怎么回事。   方亚兰哪敢说实话,后妈难当,她都快把三个孩子捧天上去了,院里都有人说她对孩子不好。要是知道她把赵向北弄伤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嚼舌根,就含糊说他走路不小心摔伤了。   好在这年头看孩子不像后世精贵,赵向北今年四岁进五岁,在一般人眼里他完全能自己走路,没想到方亚兰身上来,只说他磕成这样最好赶紧去医院看看,虽然是男娃,但脸上留疤也不好看,又让她赶紧哄哄孩子,让他别哭了。   方亚兰怎么不想哄孩子了,她是哄不住啊!   焦头烂额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两颗大白兔奶糖,赶紧拿出来剥开一颗塞进赵向北嘴巴里。   奶糖甜味流入喉咙,赵向北的哭声终于止住了。   方亚兰松了口气,也不指望赵向北自己走了,认命地把他抱起来。   别看赵向北看起来瘦巴巴的,人是真沉,方亚兰在家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重活她是真没怎么干过,力气不算小,但跟那些生养过单手能抱奶娃娃的完全不能比,更别提赵向北这种半大孩子。   半蹲着抱住赵向北后,方亚兰都没能站起来,好在她反应快,及时调整姿势,两人才能继续往前。   只是吧赵向北这小子忒不老实,嘴巴里有糖的时候还能管住眼泪,只鼻子一抽一抽的。等奶糖嚼巴完,他就又嚎起来了,吵得方亚兰脑瓜子疼,没忍住给了他屁股一下说:“别哭了,待会到了就给糖你吃。”她实在抽不出手喂赵向北奶糖了。   可小孩哪管这些啊,更何况赵向北刚摔断了一颗牙,有糖的时候还能忍着点,没糖就忍不住了,边哭边喊疼。   哭着哭着突然看到后面的林静,便张开手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用漏风的嘴巴喊疼。   因为方亚兰快林静半个广场的距离,所以刚开始林静看不清赵向北的脸,只知道他在哭,却不知道他受伤了。   直到在供销社门口追上方亚兰,赵向北也放下了擦眼泪的双手,林静才看到他脸上到处都是擦伤,昨天还好好的门牙也掉了一颗,便叫住方亚兰问:“向北怎么了?”   方亚兰正被赵向北哭得心烦意乱,听到林静的声音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能怎么了?不就是摔了一脚吗,就他爱哭。”   听到方亚兰的回答,宋玉萍脸色都不好了,这是当妈的该说的话吗?   哦,她忘了,方亚兰只是后妈。   宋玉萍冷着脸说:“那你就任他哭?还不赶紧送的医院去看看。”   冲动过后,方亚兰已经冷静下来,虽然这场比试的裁判是托儿所的孩子们,但林静教了他们几个月,她的态度说不定会影响到孩子们的投票。   再加上齐主任的告诫,方亚兰暂时不想跟林静起冲突,便说:“我是想带他去医院来着,但今天不是头一天试岗吗?我就想先去托儿所看看,等待会没事了再送他去看医生。”   宋玉萍和方亚兰说话的时候,林静已经走到赵向北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两句过后说:“向北张开嘴巴,让老师看看你的牙齿好吗?”   方亚兰觉得赵向北不听话,但小家伙到了林静面前挺乖,流着眼泪张开嘴巴的时候还不忘撒娇:“呜呜呜疼……”   “乖,很快就不疼了。”林静用大拇指轻轻顶着赵向北另外一颗门牙,低头观察着他门牙掉后的牙龈。   人在吃糖的时候会不自觉吞咽,从而分泌唾液,而随着吞咽的动作,这些唾液又会伴随着糖果的甜味流进喉咙。因此,赵向北掉落门牙的牙龈上已经不见血丝。   但血丝被舔走了,因为撞击导致门牙脱落留下的肿胀不会轻易消失……林静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向北的门牙什么时候掉的?”   刚才有好几个人看到赵向北掉落的门牙,所以方亚兰没打算撒谎,说:“就刚才摔的。”   看完门牙,林静又去看赵向北脸上的伤,看着都不严重,但地上人来人往,细菌肯定不少,便说:“你先带向北去医院看看吧。”   方亚兰一听急了:“没事,我先去托儿所跟孩子们打声招呼,等见过人就带他去医院,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前天晚上不才跟孩子们见过?”方亚兰可不仅是见了孩子,她是恨不得把林静的工作都抢了。   方亚兰想那怎么能一样,当时她还没转过弯来,忘了跟孩子们和家长介绍自己的新身份。但这话不好跟林静,便含糊道:“怎么说今天也是我头一天试岗,我总不能缺席吧?”疑心林静不想让她跟孩子们多相处。   林静哪能看不出方亚兰的小心思,但赵向北脸上全是伤痕看着可怜,她没心思跟方亚兰掰扯,直接说:“我今天叫你们过来,只是想当着全体学生和家长的面公布你们比试的规则。”   把刚才跟宋玉萍说过的规则重复一遍,林静说:“如果你今天一定要上班,那待会我让沈同志送向北去医院,这星期你就一三五上午来,她二四六,没问题吧?”   方亚兰眼珠滴溜转起来,心想虽说一三五,二四六都是三个半天,可其中差别大了去了,如果她选一三五,到周六下午投票就有一天半的时间见不到孩子们。   对大点的孩子来说,一天半见不着不算什么,但三到五岁的孩子忘性可是很大的,她前面跟孩子们相处再好,过了一天半,说不定他们就忘记了。   相对的如果她选二四六,周六上午还有机会和孩子们培养感情,到下午投票的时候就很有优势了。   方亚兰觉得林静肯定也清楚这一点,不然她为什么安排她上一三五上午的课?   这么想着方亚兰不再犹豫,虚笑道:“要不我还是送向北去医院吧,听他哭个不停我今天也没心思上课。”   说这话的时候,方亚兰还有点担心林静会不愿意,但好在她没多想,直接点头说:“行,那你们赶紧去医院吧。”   林静说完又摸了摸赵向北的脸,给他擦干眼泪说:“向北,你先跟……”想到小家伙平时对方亚兰的称呼,林静语气微顿,“亚兰阿姨去医院上药好不好?”   听到林静的称呼,方亚兰脸色僵住了,心里又给她记了一笔。   但赵向北不知道方亚兰心里的想法,在她怀里哭喊着说:“不要去医院,不要亚兰阿姨,要静静老师呜呜呜……”   方亚兰脸色更僵了,但顾忌着形象,还是扯出僵硬的笑容说:“向北乖,等去完医院……”她咬住牙龈,艰难开口,“阿姨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但赵向北可不是一句买糖就能收买的孩子,丝毫不为方亚兰的话所动,依然哭个不停。   宋玉萍看得心有不忍,提议说:“要不让静静带他去医院吧?”   方亚兰本就不希望继子太亲近林静,他哭嚷着要林静就够让她扎心了,哪里肯让林静带他去医院……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块奶糖,连忙侧过身子说:“就不麻烦林老师了,我口袋里还有颗奶糖,麻烦你帮我拿出来喂给向北,他吃了糖就好了。”   这话是对着宋玉萍说的,而宋玉萍虽然因为这两天的事对方亚兰印象不太好,又怀疑她这是不放心林静的托词,但孩子是无辜的,赵向北本来就受了伤,又哭得嗓子都快哑了,看着实在可怜,便顺着方亚兰说的从她口袋里找出奶糖,剥开糖纸喂到赵向北嘴里。   别说,方亚兰其他地方不靠谱,这次倒没说假话,奶糖一进嘴,赵向北的嚎啕大哭就变成了抽抽噎噎。   眼泪好歹算是止住了,宋玉萍松了口气说:“那你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吧,看这小脸摔的,让人看着怪难受的。”   “没错……”   方亚兰没了后顾之忧,也怕林静跟自己抢孩子,不等她说完留了句“那我先带他去医院了”,便加快脚步往大门去。   看着方亚兰的背影消失在家属院大门外面,宋玉萍摇头叹息说:“就方亚兰这不把孩子当回事的态度,家属院里其他人还说她这后妈当得好,唉,孩子们可怜啊!”   林静不想多聊方亚兰,淡淡说:“有其他人衬托吧。”   宋玉萍一想还真是,家属院里还有一户姓罗的重组家庭,罗副营长前头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了,因为孩子小没人照顾,孩子刚半岁罗副营长就再娶了。   新娶的这媳妇刚随军的时候看着还挺好,热情爱笑,对孩子看着也挺好。结果随军没两个月,就暴露出真面目了,开始打孩子。有次宋玉萍看到孩子袖子撸起来后的手肘,青青紫紫全是掐痕,那真是让人心疼。   想到这,宋玉萍叹了口气说:“难怪都说没妈的孩子是根草。” 第60章 . 怎么是她 “静静老师早上好!”   ……   “静静老师早上好!”   宋玉萍刚感慨完, 林静就听到有人喊她,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就见包美琴牵着明明的手到了跟前, 脸上露出笑容说:“明明早上好。”又跟包美琴打了声招呼。   包美琴也回了声早, 又问宋玉萍:“什么是根草?”她过来只听了个尾音, 心里正好奇。   结果她刚问完, 她儿子就举手接话了:“我知道我知道!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 世上只有妈妈好!”   明明几句话说得包美琴眉开眼笑, 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说:“诶!今晚妈妈就给小宝贝做好吃的!”说完又问宋玉萍刚才说的谁。   “还不是赵营长媳妇,都说她这后妈当得多么多么好, 结果刚才向北那孩子牙都磕掉了, 她还惦记着保育员试岗的事, 不肯送向北去医院来着。”宋玉萍可没有给方亚兰遮掩的意思, 三言两语把情况给说了。   “向北生病啦?”明明很会捕捉重点,急忙打听小伙伴的情况。   “放心,摔了一跤,门牙磕掉了, 没太大问题。”不想明明太过担心, 林静没把赵向北的情况说得太严重。   虽然明明还没到换牙的年纪,但他见过换牙的孩子, 放心问:“那他今天还能来上课吗?”   “应该能。”林静也不太确定方亚兰回来后会不会干脆给赵向北报病假。   明明却没想那么多, 知道自己今天还能见到小伙伴就很高兴了,倒是包美琴问了句:“什么保育员试岗?”   已经七点半了, 林静没在供销社门口继续滞留,和宋玉萍告别后,边往托儿所去边说:“托儿所明年要扩招, 后勤那边怕我忙不过来,所以给了个招工名额,年前再招一个保育员。”   “方亚兰要当保育员?”包美琴眉头皱起来,她可不觉得方亚兰能照顾好孩子。   林静摇头说:“还没定,暂时有两个人竞争,我和齐主任商量过了,决定安排一场比试,让孩子们来选让人谁保育员。”   包美琴听后当时就想跟儿子说别选方亚兰,但顾忌着林静在忍住了,改口问:“另外一个想当保育员的人是谁?”   说话间两人绕过供销社到了托儿所门口,林静伸手一指守在门口的沈文丽说:“就是陈威陈副营长的媳妇,沈文丽同志。”   包美琴顺着林静手指的方向朝前看去,就看到了身穿绿军装的沈文丽。   要论长相,方亚兰比沈文丽更胜一筹,毕竟她在车间里上班,不怎么会晒到太阳,皮肤就比在家务农的沈文丽看着白皙。   但保育员的工作是带孩子,不是上台表演,打扮得再花枝招展都没用,得性格好能干活。   方亚兰那见人下菜碟的性子,要不是两个孩子关系好,包美琴是真懒得跟她打交道,心里更不觉得她能干好保育员的工作。   反倒是沈文丽,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头发都拢进了帽子里,走进再看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不求有林静这么好性子,有她一半也成,只要别是那种掐尖要强的就好。   包美琴正想着,沈文丽开口了:“林所长早。”又看向包美琴母子俩,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浅笑着说了声“早上好”。   听话听音,就这一声招呼,包美琴放心了,笑道:“沈同志好,我是二团三营副营长石小平的家属包美琴,这是我儿子石明。”   包美琴正式的介绍让沈文丽愣了愣,过了会才笑着说:“包同志你好,我叫沈文丽,我男人陈威也是二团的,不过他在一营任副团长。”自我介绍后又冲石明笑了笑,“明明小朋友好。”   石明也是讲礼貌的孩子,只是他以前没见过沈文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朝妈妈看去。   林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介绍说:“这是文丽老师,今天上午由她带你们玩。”   “文丽老师好。”石明说着,还像模像样鞠了个躬。   倒是包美琴,在沈文丽做完自我介绍后想起了她是谁,默默看了林静一眼,只是顾忌着当事人在,将心里的疑惑压了回去,打算等合适的时候再问问林静什么情况。   四人互相打过招呼,林静便走到教室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先让包美琴和明明进屋。   进屋后,明明直接走到他的座位上坐下,然后放下小书包,包美琴则拎着装了儿子换洗的裤子的包去隔壁。   虽然在托儿所这几个孩子中,明明的年纪是最大的,但他今年也还没满六岁,而且他比较贪玩,闹起来的时候不憋急了不去厕所,尿裤子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夏天穿湿裤子都难受,更别说现在是冬天,孩子也容易感冒,所以包美琴每天早上送孩子来上学的时候会另外装两条裤子。   不独包美琴,其他家长也都是会给孩子另外准备条裤子。   而教室里除了疆外和几个孩子的桌椅外,就没有其他能放包的桌子,所以装裤子的包都会被放到孩子们睡觉的房间。正好,各人的背包放各人的床上,省得堆在一起林静难得分。   包美琴放完包,敏敏母女俩也来了。   因为赶着上班,所以敏敏妈妈把闺女送到教室后,跟大家打了声就走了。   敏敏妈妈走后不久,佳佳母子也到了,因为佳佳妈妈不用上班,所以林静将她留了下来。再后来云云妈妈也留了下来,而小雨妈妈因为是小学老师,前两堂没有课,听说林静有事要说也留了下来。   人到齐后,林静就开始说事了,只是她刚开口,云云妈妈就问:“不等向北和方同志吗?”   因为方亚兰一向是最晚送孩子到托儿所的,所以看到赵向北座位空着大家都没太在意,直到这会林静开始说事,不知道情况的人才疑惑起来。   听云云妈妈问起,林静就简单解释了一下:“向北上学的时候摔了一跤,方同志送他去医院了。”   虽然方亚兰不讨喜,但赵向北在家长中还是挺受欢迎的,得知他摔了,家长们七嘴八舌问起来:“摔得严不严重?怎么还进医院了?”   “他下午还能来上学吗?我们是不是得组织去他家看看?”   孩子们也都一脸担忧地等着林静的回答。   感受到大家对赵向北的关心,林静心里十分欣慰。   其实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要当老师,更没有带过那么多孩子,得到保育员这份工作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份工作。   那时候,她的信念就是她一定要干好这份工作,以免辜负纪明钧的良苦用心,她也不想托儿所在自己手下办砸给纪明钧丢脸。   所以那时候她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逮到个人就问怎么带孩子,也跟陈茹打听过学生要怎么教。为此她还把自己刚进制衣厂时用的笔记本翻了出来,把后半本空白纸张都填满了。   到现在,笔记本上记的大多数内容林静都没用上,但能用上的也不少,她之前下的苦功没有白费。   随着工作日渐得心应手,林静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小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他们不懂得勾心斗角,但善于表达关心,和他们相处多了,林静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柔软了。   看着面前的孩子们,林静安抚说道:“大家放心,向北摔得不严重,只是磕掉了一颗门牙,脸上有些擦伤需要上药。等他回来的时候,说话可能有些不清楚,大家记得不要笑话他。”   佳佳年纪小,好奇问:“静静老师,什么是门牙?”   不等林静回答,明明便侧过头,用手顶开上嘴唇,指了指门牙说:“就是这个牙齿。”   佳佳张大嘴巴:“那好痛的!”他还没到掉牙的年纪。   小雨则一脸紧张问:“那他以后不是没有门牙了?”她哥哥今年七岁,上半年掉的门牙还没长出来。   明明积极回答:“笨,门牙会长出来的!”   “可我哥哥还没长出来啊。”小雨一脸疑惑地说。   明明毕竟才五岁,自己没掉过牙,听小雨这么说就不太确定了,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静解释说:“每个孩子到年纪都会经历换牙,旧的牙齿掉落,新的牙齿长出来,只是过程可能会比较长,小雨哥哥的门牙应该很快就能长出来了。”   林静说前半句的时候,小朋友们不约而同表情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但等听到后面,大家松了口气,能长出来就好。   明明年纪大点,想的也多点,问:“那向北也是在换牙吗?”   林静想了想说:“嗯,他也会换牙。”   听完林静的解释,小朋友们终于放过了门牙,林静也开始说起正事。   得知方亚兰和沈文丽要竞争保育员,家长们反应各有不同,有想包美琴这样表情平静的,也有两人谁都不满意的。   但大家都是军嫂,谁也不会没有分寸地在当事人的面前说不该说的话,只是等林静说完全部规则,并向孩子们介绍完沈文丽后,便把她叫到了教室外面。   林静知道她们想问什么,跟沈文丽说了声就出去了。   虽然有意见的只有小雨妈妈和包美琴,但云云妈妈和的佳佳妈妈也不忙,便留下来旁听。   刚出去,小雨妈妈就委婉地说了方亚兰的性格问题,然后说:“而且她还是孩子家长,到时候她会不会偏袒向北,我也不是说她会故意对其他孩子不好,只是忙起来了难顾及到。”   包美琴提到的则是沈文丽的情绪问题:“虽然她现在看着好了,但孩子还小,我们难免不放心。”   听完两人的话,林静沉吟片刻说:“方同志性格的确不够稳重,至于偏袒向北……我相信孩子们能分清楚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如果方同志没做好,他们应该也不会投她。”   “如果试岗期间她表现得很好,但正式上岗后态度就变了呢?”小雨妈妈问。   “如果方同志赢了,她上岗后我也不会完全撒手不管,一旦发现她有做的不对,或者偏袒自己孩子的地方,轻则予以警告,三次不改劝退处理,严重的话也是直接劝退。你们平时也可以多问问孩子们在学校的情况,发现问题可以及时跟我说,查明后跟前面一样处理。”林静说完方亚兰,继续谈沈文丽:“至于明明妈妈提到的沈同志的情绪问题,我之前也跟她谈过。”   林静把沈文丽跟她说的那些话,简化后转述给大家,然后说:“我是觉得她其实挺清醒的,只是过不去那个坎,把自己困了起来。黄主任建议她出来上班,也是希望她不要继续沉溺在过去,早点走出来,齐主任安排她竞争保育员的工作,也有这层考虑在。”   “另外,如果是她上岗,所有的安排和方同志赢了是一样的,如果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是轻则警告,重则劝退。”话说太多,林静有点口渴,但家长都在她也不好去教室倒水,咽了下喉咙继续说,“我是觉得人无完人,有些人明面上看着挺好,实际上心思狠毒,想找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担任保育员很困难,我们能做的是从规定上约束她们。”   说到这里林静顿了顿,片刻后才继续开口:“其实,我刚才也提到过,孩子们除了拥有投票权,还有弃票的权利,如果最终投票人数不到一半,我们会另外再选保育员。”   至此,家长们终于松口,不再反对这次比试。   ……   因为沈文丽和孩子们还不熟悉,所以林静先带着他们玩了两轮游戏。   沈文丽性格还是内向了些,话有点少,但好在她也不是那种完全不开口的人,该她说话的时候不怯场。而且她对孩子们也挺温柔,两轮游戏下来,孩子们基本都接受了她。   但这只是刚开始,具体怎么样还得慢慢看。   而沈文丽在下决心争取保育员岗位后也做了点功课,简单问过林静平时的安排,还去市里书店买了本故事书。   这是沈文丽随军到现在第一次出门,陈副营长刚开始还不放心,说请假陪她去。但她没答应,问清楚路线自己去的。   故事书买回来后,沈文丽自己先大概翻了一遍,挑了几个简单易懂的故事去问林静有没有的讲过,再把她讲过的剔除掉,开始背她没讲过的。   对沈文丽而言,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其实沈家家境不错,她父亲是大队会计,母亲也勤快能干。但她是排行中间的闺女,不如大姐受宠,也不像小妹会撒娇,两个兄弟她更比不了,所以家里五个孩子,其他人最差也上过初中,只有她,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干活。   辍学后沈文丽也没多少接触书本的机会,她得干活,从早到晚,晚上忙累了往床上一躺就睡了,醒来后又得迎接第二天的忙碌。   结婚后情况倒是好点,她不用出工下地了,但家务活还是没少做,自留地里的蔬菜,后院养的家禽,乃至全家的衣服,全是她一个人洗。孩子出生后就更忙了,其他人使唤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帮她干活。   因此,论文化程度,辍学十来年的沈文丽并不比这些还没上学的孩子强多少。   好在字基本会认,有不会的也可以问陈威,虽然他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当兵后补过文化课,还去军事学院进修过一年。   但光认字还不行,得能背下来,能讲出来。光讲还不行,得讲得生动,这点陈威没法帮她,因为她怎么讲,他都只会说好。   不过宋玉萍很支持沈文丽的工作,主动把自己俩孩子“贡献”了出来,于是昨天俩孩子什么事都没干,光听沈文丽讲故事去了。   黄欣还好,人比较老实,黄旭鬼主意就比较多了,因为妈妈不让他出去玩,很是为难了沈文丽一番,提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   刚开始沈文丽还真被他这些问题难住了,以至于故事都不能完整讲下去。   不过沈文丽会问,有答不上来的就拿着笔记去问陈茹,陈茹好歹有五年教龄,教过的学生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三言两语给沈文丽解释了,然后还教了她不少对付黄旭这种刺头的办法。   有了陈茹的指导,沈文丽终于能在黄旭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下,将故事讲得生动起来。   经过问题稀奇古怪的黄旭的考验,再面对托儿所的这些孩子,沈文丽觉得简单多了,连说带比划,说得自己都兴奋起来。   孩子们在她的调动下也积极举手,问的问题不少,但这次沈文丽没有卡壳,非常顺利地讲完了故事。   而方亚兰,正是在沈文丽讲完故事的提问时间回到的托儿所。   她没有立刻进教室,而是走到了窗边,隔着玻璃刺探敌情。隔着玻璃她虽然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但能看到小朋友们积极举手,站起来回答问题。   如果不是看到林静在教室后面坐着,方亚兰简直要怀疑站在孩子中间背对她的女人是林静,不然孩子们为什么反应这么热烈?   得知自己的竞争者就是二团陈副营长刚来随军的疯婆娘时,方亚兰很是松了口气,完全没把这个刚从乡下来的,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姑放在眼里。   但现在,方亚兰眉头紧皱起来,很怀疑林静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正想着,中间的女人朝窗户转过身来,看清她长相的那一瞬间,方亚兰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 第61章 小可怜 方亚兰是见过沈文丽的,但不是……   方亚兰是见过沈文丽的, 但不是这辈子,而是前世。   而且她见到沈文丽是两千年后的事,当时她因为丈夫无能, 儿子也不争气, 年纪一大把只能出去做工。   但她没学历也不会什么技能, 找不到好工作, 最后还是亲戚帮忙介绍了一份参观后厨帮工的工作。说是帮工,实际上就是打杂的, 洗菜洗盘子, 谁都能指使她干活。   方亚兰养尊处优那么多年,怎么受得了这种辛苦, 没半个月就不想干了。   有一天她餐馆大厨起了争执, 大吵一架, 气得坐到餐厅外面, 边哭边说诉说自己有多命苦。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搭理她,就沈文丽停了下来。   沈文丽问清楚她哭的原因后,写了串电话给她,说如果她想学东西, 可以联系电话上的人。当时方亚兰有点怀疑沈文丽是骗子, 问她为什么帮自己,沈文丽回答说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那时候有人帮了她, 如今她有了能力,就想帮助别人。   后来方亚兰按照沈文丽给的电话打去问过, 才知道那是一个半公益性质的再就业培训机构,主要接收年均较大又没什么技能的女性,机构每周都有老师授课, 学的基本都是烘焙、收纳等比较实用的技能,培训结束后学校也会定向推送工作。机构学费不高,家庭实在困难的女性可以申请入职后分期支付学费。   虽然机构的负责人说得怎么怎么好,亲戚也帮忙打听过机构风评,但方亚兰不信这些,总怀疑机构想借学员敛财,而沈文丽是机构请来的托,就没去参加培训。   再见到沈文丽是半年后,她进了省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当保洁员,有天工作的时候看到酒店经理殷勤地送沈文丽出去,便问了身边同事一句那是谁。   同事是餐厅服务员,年纪轻爱上网,消息比方亚兰可灵通多了,当时就给她科普了沈文丽的情况。   原来,沈文丽不是什么机构请来的托,她就是机构的创办者。   但她主业不是干培训的,她最早是卖早餐发的家,后来开起了连锁早餐店,成规模后又开起了饭店。   到方亚兰遇到沈文丽的时候,她的早餐店已经开遍全省,饭店遍布全国,而她本人当时已经是全省排名第一的女富豪,就是放到全国,她的排名也很靠前。   今天之前,方亚兰也听说过沈文丽的名字,但她以为名字想通只是巧合。   谁能想得到呢。   家属院里这个因为丧子而疯癫的乡下女人,竟然会是后世的女首富!   方亚兰细细打量着教室里面的人,还是觉得不敢相信。看着看着,她就又觉得可能是自己认错了,虽然两人名字一样,长相也挺相似,但记忆中的女首富明眸大眼,皮肤白皙,六十出头的人保养得跟三四十一样,而眼前的女人眼睛不够大,皮肤不够白,浑身上下都冒着土气。   肯定不是一个人。   方亚兰摇头,又想,就算是一个人又怎么样?   沈文丽以后会发达当上女首富,她以后还能当上将军夫人呢,而且她的继子不仅是省首富,还是全国首富!   再说了,不管沈文丽以后怎么厉害,她现在也只是个刚从乡下来的村姑,大字不识……反正没什么文化,她不信自己比不过沈文丽!   方亚兰正想着,教室里林静看到了她,起身推开门出来,低头没有看到赵向北,问:“向北呢?”   “向北身体不舒服,我先把他送回家了。”方亚兰回过神来说,“我过来是给他请假的。”   林静眉头皱起来:“他伤得很严重?”   “伤倒是还好,就是他总喊疼,”方亚兰无奈说道,“这孩子是被我们养得娇了点。”   林静想要真是娇气孩子,摔成那样肯定会哭闹得更厉害,哪会像赵向北这样一颗糖就哄好,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睡了。”   “嗯,那他请多久假?”林静又问。   “一天吧。”方亚兰想她明天要试岗,肯定得把赵向北带来。   林静点头说:“那让他好好休息吧。”   方亚兰嗯了声,却没立刻走,问:“里面怎么是沈同志在讲?”   “试岗嘛,上午时间都由你们自己安排,是讲故事还是玩游戏都随你们。”林静说着想起来问,“这些齐主任没跟你说?”   方亚兰回忆了一下,好像说过,但他规则说得比较笼统,不像林静早上介绍的那么详细,她听得云里雾里,就忽略了齐主任让好好安排课程的话。   想到这里方亚兰紧张起来,连忙说:“你看我以前也没当过保育员,不知道明天到底是个什么流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回去也好准备准备。”她可不想被个村姑比下去。   方亚兰这么说话,林静倒是想起了她们关系好的时候。   别说,有所求的时候,方亚兰是真能低得下头。   心里虽然不喜欢方亚兰的种种行径,但为了孩子们考虑,林静还是跟方亚兰说了下流程。其实她是想让方亚兰留下来看看的,但想想赵向北一个人在家就打消了这念头。   方亚兰则压根没想过要留下来观摩学习,开玩笑,要让人知道她跟村姑学,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而且保育员的工作看着也不难,不就是讲讲故事玩点游戏嘛,她怎么说都是从两千年后重生回来的,故事储备管够!   刺探完敌情,哦不,是给赵向北请完假,方亚兰就麻溜地离开了。   经过供销社的时候,方亚兰又进去买了包水果糖。   因为赵弘毅岳母疼外孙,他寄回去的钱票又多,所以老太太不禁孩子们糖果点心。一年多吃下来,老大老幺牙齿都有点问题,所以赵弘毅是不许孩子们吃糖的。   但结婚喜糖必须准备,又因为估不好人数,所以买得有点多,婚礼过后还剩了小半斤。刚开始方亚兰严格听从赵弘毅的嘱咐,把糖果锁在斗柜里不给孩子们吃,直到有一次赵向东耍心眼偷拿了她的钥匙去开柜子被她发现,她才知道继子这么喜欢吃糖。   之后,方亚兰就想了个主意,用糖果来换自己和赵弘毅独处的机会。   只是赵向东那小子心眼忒多,小小年纪就会坐地起价,刚开始五颗糖果就能换一晚上清静,没两次就涨到了十颗二十颗。后来更过分,他看不上普通糖果了,要大白兔奶糖,十颗才能换到一个晚上,差点没把方亚兰气吐血。   要知道这年头糖果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得要票,这个糖票可不是每月供给里的白糖红糖票,这两样是不通用的。而这年头的大白兔奶糖不说是糖果里的爱马仕,起码也得是奢侈品级别,票更难得。   要是让赵弘毅去问,一个月多的不说,两包大白兔奶糖的票是能搞到的。   问题是方亚兰压根不敢跟他提这件事,只能托人帮忙,或者去黑市问,但就是这样,这个月都过半了,她也才弄道一包大白兔奶糖。   而她早上喂给赵向北的那两颗,则是上供给赵向东后剩下的。   虽然赵向东从方亚兰这弄到大白兔奶糖后没吃独食,但分给弟弟的不多,大头都被他偷偷卖了。   因此,赵向北吃完两颗大白兔奶糖后还觉得不够,上完药后还要吃奶糖。而方亚兰怕他晚上跟赵弘毅告状,只能耐着性子哄他,说给他买糖吃,只是奶糖真没有,给他买水果糖行不行?   赵向北还是比赵向东好哄多了,得知没有奶糖,很快松口说水果糖也可以,但他要一大包。   水果糖虽然也要糖票,但比奶糖的票好搞多了,方亚兰手里正好有一张,所以从托儿所出来,她就拐进供销社称了糖。   拎着水果糖回到家,等赵向北睡醒,方亚兰就用水果糖跟他做了交易。   至此,方亚兰终于放下心来。   ……   沈文丽很顺利地赢得了孩子们的喜欢,下午林静上课的时候,孩子们还问起了她,得知她后天才会再来,小朋友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   当然他们还是很喜欢静静老师的,所以他们很快高兴了起来。不过当晚上家长们问起新老师怎么样的时候,他们没忘掉上午的事,都给出了正面回答。   宋玉萍也知道了沈文丽试岗顺利的事,对她拿下工作更添信心,已经开始畅想到时候该怎么庆祝了。   陈茹十分无奈,不得不提醒说:“今天才第一天,工作定谁还不一定,起码得等明天再看吧、”   听陈茹前面半句,宋玉萍还想说她怎么还给泼凉水,等听完后半句,她就笑了:“你说的没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愧是文化人,想的就是比我深。”   沈文丽在旁边听得抿唇笑,又给大家分了自己做的榨菜。   黄、陈两家分完,沈文丽又端着盘子去了林静家里,纪明钧从今天开始忙起来了,晚上要到八、九点才回,晚饭直接在营里吃。   纪明钧不在,林静一个人懒得折腾,开火下了锅面条,上面只卧了个鸡蛋,再用沈文丽送的榨菜炒出浇头淋上去。   林静自觉吃得挺丰盛,但陈茹来找的时候她刚把鸡蛋吃完,榨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碗里就只剩下寡白的面条,以及漂浮着的几根榨菜,看着怪可怜的。   陈茹当时就忍不住了:“虽然老纪今晚不回来吃,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省着啊,看这清汤寡水的,明天你就别自己做了,上我家吃去!” 第62章 试岗中 晚上纪明钧回来后,林静就把这……   晚上纪明钧回来后, 林静就把这事跟他说了,他听得挺乐呵,但过后也说:“老王媳妇说的也有道理, 你要是觉得一个人的饭不好做, 去她那搭伙也成, 或者就去食堂吃, 反正打饭也方便。”   现在林静中午都是吃食堂,虽说大厨厨艺挺好, 但吃多了难免觉得腻, 她想了想说:“那我到时候也炒盘菜过去。”总不好白吃白喝别人的。   纪明钧也是这么想的,嗯了声就凑过去亲林静。   昨晚纪明钧还借口接下来要忙, 没时间亲热, 拉着林静闹到后半夜。这会他又凑过来, 林静就忍不住拿眼斜他:“你不累啊?”   “是有点累, 但有媳妇亲亲就好。”纪明钧厚着脸皮说。   林静才不信他,真亲起来今天怕是睡不成了,拍了下他的手臂说:“赶紧睡觉,都快十点了。”   “亲一下, 就亲一下。”纪明钧哄着林静说, “不亲睡不着。”   林静没办法,只好侧过头亲了纪明钧一口, 然后她就真的没法睡了。   ……   第二天上午是方亚兰试岗, 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她就没齐那么早了, 只比平时提前十分钟出门。路上也没敢让赵向北走路,她背着过来的。   虽然昨晚蒙混了过去,但方亚兰能感觉到赵弘毅的不快, 如果赵向北今天再受伤,就真的没法交代过去了。   到托儿所门口把赵向北放下来,方亚兰已经气喘吁吁,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家伙,真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沉!   但赵向北没感受到后妈的怨念,他正在折糖纸。   赵向北很喜欢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纸,所以每吃掉一颗,他就会小心翼翼地将糖纸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方亚兰看着赵向北的动作没想到会引起什么问题,只觉得他真是奇怪,一个男孩,偏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   但想到他以后的职业,方亚兰了然了,要不是喜欢,他长大后怎么会进入美人扎堆的娱乐圈。网上传的赵向北教过的女朋友,也个个都是大美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方亚兰死,也没听说赵向北结婚的消息。   前世方亚兰不懂,重生后倒是想明白了。   豪门不都是这样的嘛,港岛娱乐圈里的那谁,有名的大美人,生了三个娃照样嫁不进豪门,赵向北那些绯闻女友好歹没给他生孩子。   但就算生了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不知道,有钱人这点消息还是压得住的。   不过这辈子她就不是普通人了,她是豪门婆婆,说不定能近距离围观八卦。就是赵向北谈的那些女朋友好些名声太差,要不绯闻男友众多,要不就跟哪个大佬有关系,她不太看得上。   方亚兰想着又瞅一眼赵向北,想,作为后妈,她这辈子可得给赵向北把好关,都谈的什么女朋友啊!   胡思乱想的时候,林静到了。   虽然方亚兰心里还是膈应林静,但至少这段时间,表面功夫要维系好,便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林静淡淡回了声“早”,又看向赵向北,语气柔下来说:“向北早上好,伤口怎么样,还痛吗?”   因为伤口都不深,医生没给赵向北包扎,一晚上过去能看到伤口都结痂了,正在愈合中。   “刚开辅痛,鲜在不痛了。”赵向北摇头说。   他的普通话本来就说得不太好,掉了颗门牙后更难懂了,好在林静跟小孩子打交道多,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向北真勇敢。”   小家伙羞涩地低下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送到林静面前:“静静老师湿糖。”   “啊,这是要给我的吗?”林静意外地问。   “嗯,喔的糖,给静静老师吃。”这回他把吃字说对了。   林静笑着拿了糖果,剥开塞进嘴巴说:“好好吃,谢谢向北。”   赵向北抿着嘴唇笑起来,然后又朝林静伸出手:“纸给喔。”   “这个?”林静疑惑地举起橘色糖纸。   赵向北点头:“喔要搜起来。”   林静恍然大悟,将糖纸递给赵向北。   看着俩人的互动,方亚兰眼里差点喷火,糖是她买的,可赵向北到现在都没想起来要分她一颗!   但师生两人都没有发现方亚兰的不对,唔,这么说也不准确,林静察觉到了方亚兰不高兴,只是方亚兰在她面前就没有多少高兴的时候,她懒得去探究其中原因,直接掏出钥匙打开门。   和平时一样,还是包美琴第一个送孩子来托儿所,紧接着是敏敏母女,佳佳云云则是一起到的,最后的是小雨妈妈,她是来给小雨请假的,孩子起床有点发热,她打算送女儿去医院看看。   听到小雨妈妈的话,林静还没说什么,方亚兰先不高兴了,问:“你确定小雨感冒了吗?”   小雨妈妈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方亚兰心想你闺女早不病晚不病,到我试岗就病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刻意针对我?   但她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林静瞪了眼,只好不甘地闭上嘴巴。   见方亚兰闭嘴,林静才对小雨妈妈说:“你快带小雨去医院看看吧,孩子发热是大事,不能拖。”   “还是你说话中听。”小雨妈妈心里舒坦了,因为惦记着闺女,请完假她没在托儿所多待,匆匆走了。   小雨妈妈一走方亚兰就叫唤了起来:“她什么意思?我说什么了她就嫌我说话不中……”   “方亚兰同志!”林静厉声打算方亚兰的话,“请你搞清楚这里是托儿所,而你,只是一名保育员,孩子的身体情况,家长最清楚,他们能够分辨清楚是应该将孩子送去医院,还是送来托儿所,而你,听着就好,明白了吗?”   方亚兰跟林静认识有十来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就算是之前弄脏林静衣服,她也是冷静的,说话的语调都没有升高。   陡然见她这么强势,方亚兰愣住了。   其他家长也愣住了,但很快,以包美琴为主的家长心情舒畅了,刚开始她还担心林静制不住方亚兰,现在一看,嗯,挺好,她放心了。   但林静没有继续发火,只沉着脸让方亚兰准备上午的工作,又和家长们交谈了几句,把她们都送走。   回转过来的时候,林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和气,让方亚兰将教室后面的凳子搬到孩子们旁边,便开始问起孩子们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而方亚兰因为刚才被林静吼了一通,现在不太想听她的安排,站在原地没有动。   林静起先没管她,等问完孩子后,依然没见方亚兰有动作,抬起头问:“方同志,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但……”   “既然听到了,我希望你能遵从我的安排,别的地方我不管,但在托儿所里,试岗期间,我是你的领导,你得听我的。”   方亚兰咬牙:“如果我不听呢。”   “那就说明你不适合这份工作。”林静语气淡淡说。   方亚兰连忙说:“你不能,说好了让孩子们选的,我要去找齐主任。”   林静没理放下来,对孩子们说:“既然方老师有事,那上午的课还是我来带你们。”   “林静!”   林静抬头,看向方亚兰:“你不是说要去找齐主任?”   方亚兰哪敢去找齐主任,上次他来找她说比试规则的时候,就说过希望她能和林静和睦相处。如果自己真和林静吵起来,不用想她都知道齐主任帮的是谁,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林静。   结果人没吓唬到,自己骑虎难下了。   方亚兰不说话,林静就不理她,继续和孩子们说话。   怕林静真把自己的工作给抢了,方亚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教室后面的凳子搬了过来,坐到了孩子们身边。   方亚兰坐下后,林静继续和孩子们寒暄,然后慢慢将话题引到新老师上面,顺带着介绍方亚兰。   孩子们当然是认识方亚兰的,只是不太理解她身份的转变,明明疑惑问:“那向北的妈妈,以后也是我们老师了?”   “这几天是,以后不一定。”林静回答说。   方亚兰咬牙,挤出微笑说:“当然,老师是很希望一直带你们的。”   但明明不理解方亚兰的暗示,只皱着眉坐了回去,虽然他很喜欢和向北玩,但他不想让向北妈妈一直当他的老师啊!   其他还是也没有接话,他们也不太想让方亚兰当老师,究其原因,脱不开方亚兰平时对孩子们的态度。   她虽然没有打骂其他孩子,但言语中常常透露着不耐烦,好比明明,有时候放学了舍不得赵向北,想邀请他去家里玩,方亚兰就会说他都这么大了还这么贪玩,然后把赵向北带走。而如果他们玩起来的时候发生口角,方亚兰就会直接说明明不懂事,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弟弟。   每当这时候,明明就会想跟小伙伴绝交,只是他心大,当天被方亚兰说了,第二天就会忘记这件事,继续和赵向北玩起来。   其他孩子的经历跟明明差不多,反正都不想让方亚兰当他们的老师。   而赵向北虽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他也不想让后妈当老师,每天回去见到就够了,在托儿所还天天见,想想他就觉得糖都不甜了。   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   方亚兰的脸色僵了,朝林静看去,怀疑她跟孩子们说了什么。   林静虽然懒得理方亚兰,但也不想工作开展不下去,说了两句热场子的话,便带着孩子们玩起了游戏。   和昨天一样,林静主持玩了两轮,便搬凳子坐到了教室后面,由方亚兰来带孩子。   孩子们是很单纯的,虽然不想让方亚兰当老师,但她愿意带他们玩,他们就很高兴了,忘掉以前的事,亲近起方亚兰来。   而方亚兰看着面前一张张笑脸,心里也渐渐得意起来,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比那个村姑差。   但方亚兰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了讲故事环节,因为接下来她每起头讲一个故事,明明就会出来捣乱,说这个故事他听过,然后巴拉巴拉说完故事结尾。   刚开始方亚兰心情还好,反正她故事多,这个听过了换下一个就好。   但她脾气本来就不好,第一次被打断的时候心情还不错,第二次被打断的时候也能笑得出来,到第三第四第五次,方亚兰的脸色僵了。   她确定了,石明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如果工作定了,方亚兰现在肯定会直接斥责石明,让他不要打断老师,但现在她还寄希望于石明给她投票,只能硬挤出笑容问:“你们听过这么多故事啊?”   明明挺胸抬头一脸骄傲地说:“都是静静老师讲的!哦,三只小猪的故事是文丽老师昨天讲的。”   听明明提起沈文丽,方亚兰脸色更不好了,呵呵两声说:“这样啊,那我再给你们换个故事。”   明明皱起鼻子吐吐舌头,其实他还想说静静老师不会这么讲故事,静静老师都是跟他们聊天或者玩耍的时候,因为他们的某个动作,或者某句话说起一个故事,才不会像向北妈妈这么、这么……明明年纪还小,不知道有个词叫生硬,思绪卡了壳。   明明卡壳的时候,方亚兰也卡壳了,她本来想讲《丑小鸭》的故事,但因为刚才总是说了两句就被明明打断,这次才刚起头,她就突然想不起来后面的故事情节了。   而小朋友们还不知道方亚兰卡壳,还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期待着她接下来的故事。   但方亚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最终只能勉强扯起笑容说:“我们今天不讲《丑小鸭》,我们来讲《海的女儿》好不好?”   小朋友们很失望,但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依然捧场说:“好。”就是声音有点低落,有点没精打采的。   《海的女儿》的故事比《丑小鸭》就出名多了,衍生电影电视剧也不少,方亚兰虽然没看过,但听人说过,故事记得很熟。   故事当然是动人的,只是林静平时给孩子们讲的基本是寓言故事,没涉及过美人鱼这种非现实的元素,王子公主是什么他们也不太懂。所以方亚兰讲的时候,不停有孩子举手提问。   刚开始方亚兰是不想理的,但她不点人,孩子们就以为她是没看见,从坐着举手变成站着举手,到最后干脆直接问出来,叽叽喳喳吵得方亚兰脑袋疼,只好中断故事让孩子们挨个提问。   然后不得了了,孩子们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比如美人鱼到底是人还是鱼,又比如美人鱼鱼尾巴怎么会变成腿,又比如王子是什么,公主又是什么……问题回答完了,方亚兰的故事也讲不下去了。   于是,方亚兰首次试岗以失败告终。   她心里憋着气,孩子们也都不太满意,回去家长问起来,都说她讲不好故事。   ……   宋玉萍还记着陈茹昨天那话,中午跑来跟林静打听情况,林静没瞒着,把上午发生的事都说了,又嘱咐她别到沈文丽面前说,免得影响她。   宋玉萍心想这是好事啊,就算受影响,沈文丽肯定也是更有信心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但见林静这么郑重,她便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说:“你放心,我保证谁都不说!”又问了林静昨晚吃饭的事,问她要不要到自己家里凑合。   林静笑:“去你家不也是吃食堂?”   供销社下班都七点了,回去再生炉子做饭,得道八、九点才能开饭,大人还好说,俩孩子却挨不住饿,要是分开俩孩子吃食堂,她和丈夫在家吃,宋玉萍又觉得没必要。   多累啊,煤炉生好了就做两个人的饭,想想都觉得亏!   于是,黄家四口人,都是一天三顿吃食堂。   想到这宋玉萍说:“我现在就盼着老黄早点弄到铸铁灶的票,等我家里也用上煤气,以后晚上我就不吃食堂了。”她随军四年就吃了四年食堂,早腻歪想换口味了。   林静想纪明钧是托人留意了两个多月才弄到的煤气灶的票,黄指导这边再快应该也要到年后。不过现在离过年也就半个多月,算算时间还是很快的。   “这倒也是。”宋玉萍心情好了起来,问,“那你晚上去哪吃?”   “跟陈姐他们搭伙吧。”林静回答说。   宋玉萍想想说:“也行,跟他们搭伙是比到我家凑合好。”   跟宋玉萍说完,晚上下班林静就去了趟菜市场。虽然是邻居,关系处得近乎,两家凑一起吃过好几顿饭,但搭伙吃饭还是陈茹照顾她,她没好意思买素菜,让售货员切了刀瘦肉,大菜她做不来,但炒盘小炒肉还是行的。   到家后,林静先去陈家,跟陈茹说自己出道菜,让她少做点。   陈茹听后老大不高兴,觉得她太客气,哪有上人家吃饭还带菜的!   林静笑着说:“怎么没有了,三年困难的时候,我们走亲戚连米都带呢,再说了,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蹭饭,我可不想吃一顿就没了。”   “成,你带,”说着眼珠子一转,惦记上林静家的煤气灶了,“反正你也要炒菜,我干脆把择好的菜拿你家炒算了。”   “行啊。”林静一口答应,帮着陈茹带上菜往自己家里去。   等陈茹炒完菜,林静又说菜端来端去太麻烦,要不就在她家吃算了,反正她家饭桌大。   陈茹一想也是,便回家端上饭甑,在林静家里开饭了。   直到一顿饭吃完,陈茹才回过味来,诶?不是说好让林静上她家吃饭的吗?怎么变成在她家里吃了? 第63章 凡尔赛 虽然过程改变了,但结果没太大……   虽然过程改变了, 但结果没太大差别,都是林静不用再可怜巴巴地吃面条了。   而且煤气灶是真好用,陈茹越用越嫌弃自家煤炉, 所以当林静把家里备用钥匙给她, 让她下回直接过来炒菜的时候, 陈茹没能拒绝, 就是有点担心:“我拿了你家的钥匙,老纪会不会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林静反问。   陈茹笑了:“也对, 你才是家里当家做主的。”纪明钧耙耳朵这事在军分区不是秘密, 结婚刚俩月就把烟酒全戒了,满军区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林静脸颊热了热, 解释说:“其实这事还是他先提的。”只是她也不好上赶着把钥匙给陈茹, 让她后面就到家里炒菜, 所以吃完后聊开了才提出来, 这话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明白,明白。”陈茹嘴上说着,但心里显然没相信。   晚上跟纪明钧说起这事,他依然还是笑:“老王媳妇说的也不错, 咱们家可不是你当家做主吗?”   “我可没做你的主。”林静轻哼。   纪明钧又凑过来, 压低声音问:“那今天让你做主好不好?”   林静一听他这话音,就知道他又不正经了:“你够了啊, 回来都快累趴下了, 还在这逞能。”   “我什么时候累趴下了?”纪明钧不承认。   林静语塞,她是有点夸张, 但他今天回来,她明显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疲惫。只是他这人恢复快,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就又生龙活虎起来了。   林静疑惑问:“你们年底比什么?怎么黄指导他们看着都挺清闲, 就你这么忙?”   “什么都比,个人,营跟营,团跟团,都要比,至于比什么那可就多了,”纪明钧简单说了两样,又道,“老王老黄他们不忙,是因为他们只管自己营团里的事,我是被抓壮丁了,规则制定,场地勘测,比赛模拟,有需要我就得上。”   规则制定好说,脑力劳动,场地勘测也还好,下面有人去跑,他拿主意就行,比赛模拟就费体力了,基本他能上的,领导不考虑别人,他今天可以说是□□练了一整天。   林静没同情纪明钧被抓壮丁的事,能者多劳嘛,能被领导这么使唤,更说明领导看重他,这事别人盼都不一定盼得来。但也有些心疼纪明钧,问:“接下来这段时间都这么累吗?”   “忙到大比开始吧。”纪明钧说。   大比在下星期,林静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问:“你不参加大比啊?”其他人都是到大比忙起来。   “规则我指定的,场地我安排人勘测的,就连比的那些项目,都是我试过的,我到时候再参加,那不是欺负人吗?”纪明钧说着半真半假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前几年我就收着点。”   “嗯?”林静疑惑。   “我们司令说每年都是我拿第一,他都看腻了,想见到新面孔才安排我干前期工作。”纪明钧说着瞅林静一眼,幽幽说道,“我自己吧倒是无所谓,就是可惜我媳妇看不到我比赛的英姿了。”   虽然这时候的林静还不知道何为凡尔赛,但她还是被凡到了,提醒说:“就算你参加大比,我也看不到啊。”军分区大比是不让人围观的,军属也不例外。   纪明钧没料媳妇反应这么快,哦了声说:“也对,但的看不到,你可以听别人说嘛。”又放低声音问,“想不想听我跟你说说?”   林静是挺想听的,但时间太晚了,再说下去又没法睡,便说:“听你吹牛吧,还不赶紧睡。”   “什么吹牛?”纪明钧不满,“林静同志你这就小看我了啊,我刚才的话可是句句属实,我们团长听说我要被调去搞前期工作还老大不高兴,说我们团这是少了一员虎将。”   “是是是,你厉害。”林静笑得不行,又想起来说,“对啊,那你们团不就少了个人。”   “人倒是不会少,就算是团队赛也是从各团抽人,但你也知道,这年头像我这么能文能武的人不多了。”   林静忽略纪明钧自吹自擂的话,问:“那你们团这次能赢吗?”   “说不定,一团二团能耐人也不少。”   特别是一团的赵弘毅,年中那次军区大比,选拔的时候纪明钧就跟他对上了,当时还差点被坑了一把,当然最后还是纪明钧带的队赢了。不过那次以选人为主,所以他们俩都参加了总军区大比,当时纪明钧就觉得赵弘毅还是有能耐的,只是两人气场不和,相处半个月也没处出什么战友情来。   话说回来,这次年底大比纪明钧不参加,最后拔得头筹的很有可能是赵弘毅,不只是个人,一团那边估计也是他带队。   但三团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这几个月在纪明钧的提一下,三团上下都加强了体能训练,各营领导班子也在加强战术指挥方面的学习。   要是这样都输了,纪明钧正想着,就听到林静问起来,当即磨牙说:“输了回来就加倍训!”   林静张大嘴巴,但没说什么,这是纪明钧的工作,她也不太懂,不好指手画脚。   因为话题绕远,纪明钧也没了那些绮丽心思,没多久就搂着媳妇睡着了。   ……   试岗第一天的顺利给了沈文丽信心,到周三她更觉得得心应手,和孩子们的相处也更加融洽。   而方亚兰则因为试岗第一天的不顺利,不得不正视起这份工作,晚上在脑内复盘了上午发生的一切。   方亚兰觉得之所以会造成冷场,首先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工作,讲的故事有重复,但这也好解决,她结束上课后打听过了,林静以前讲的基本是传统寓言故事,后面她打算都讲国外童话。   其次是石明这个孩子话太多了,也不听话,要不是他不停打断,场面也不会冷下来,自己也不会讲着讲着突然卡壳。其他孩子也是,叽叽喳喳不停提问,她好不容易理顺的思绪全被他们打断了。   方亚兰决定了,再上课的时候她要给孩子们立个规矩,老师讲话的时候他们不能插嘴。林静也是,亏她当了这么久保育员,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教给孩子们。   想清楚原因,方亚兰就准备了起来,她先立了个清单,上面写的全是她知道的童话故事。   然后到了周四上午,做完游戏开始讲故事时,亚兰就公布了自己新定下的规矩。   听完方亚兰的规矩,大家愣住了,石明沉不住气,举手问:“可是静静老师说举手就可以说话啊。”   方亚兰抬头看了眼教室最后的林静,见她没反对,低头微笑着说:“静静老师的课堂上,大家举手就能说话,但在方老师的课堂上,我点你们,你们才能说话哦。”   “那如果我们很想说话呢?”敏敏鼓起勇气问。   方亚兰回答说:“我讲完故事后,会留时间给大家提问,那时候你们想说什么都可以。”   “那福果喔们嗦话了呢?”赵向北问。   看继子也跟着小伙伴们胡闹,方亚兰心里不太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那老师要罚你们哦。”   小朋友们上托儿所已经好几个月了,但还从来没有受过罚,听到方亚兰这么说,纷纷露出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见孩子们老实下来,方亚兰满意了,开始讲《卖火柴的小女孩》。   《安徒生通话》在后世是小学生必读的课外书,其中故事情节当然不会差。问题是列清单的时候,方亚兰认为自己能将故事张口就来,结果才讲完开头,她就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现象,《丑小鸭》虽然经典,但不像《美人鱼》的故事那样梦幻,多次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方亚兰也没有正经学过这篇课文,后来也许是看过的,但年尘久了也忘得差不多了,记得最清楚的只有开头和结尾。   也因为对开头和结尾的深刻印象,方亚兰才会觉得当自己说到这个故事,不用思考就能张口就来。   但事实上,方亚兰说着说着就卡壳了。   见她语速减慢,孩子们眼睛里渐渐流露出疑惑,但因为方亚兰之前的话,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只张大眼睛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的过程中,方亚兰想到了办法。   记不清她可以随便编啊,怎么说她也比这间教室里的人多看了几十年电视,忽悠小朋友她觉得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这个故事渐渐从小女孩在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冻死街头,变成了小女孩被发现是富人家被调换的女儿,上演真假千金,最后抱得王子归的故事。   虽然故事内核变了,但如果讲得好,孩子们也是会捧场的。   问题是方亚兰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分,语气干巴巴就算了,她还想到哪是哪,常常后两句跟前两句有矛盾,再加上她又不许孩子们打断,于是讲着讲着,下面的孩子开始掺瞌睡了。   而林静听到方亚兰讲述起真假千金的爱恨情仇,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打算出生打断方亚兰。   只是她还没开口,方亚兰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双目喷火地看着下面坐着的孩子们。   林静起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听到明明的呼噜声,才起身走到明明身边,伸手准备叫醒他。   低头的时候,林静目光习惯性往左右两边扫去,结果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原来,除了敏敏,其他孩子包括赵向北,都在方亚兰讲故事的过程中睡着了! 第64章 投给我 到最后,方亚兰心里的火也没能……   到最后, 方亚兰心里的火也没能发出来,甚至她还被林静说了一通。   上面对保育员的工作其实没有太大要求,因为托儿所说白了就是带孩子的地方, 只要孩子好好的就行, 基本没什么课程安排。而上面也不确定这学前班要怎么办, 能不能办起来, 所以没对林静的工作做要求。   是林静考虑到部队成立托儿所的目的,在熟悉过程中慢慢调整, 托儿所才有了现在的课程安排。   但林静本身是没什么经验的, 而放眼整个湖阳,也没有办学前班的经验, 所以保育员沈文丽和方亚兰试岗的时候, 她虽然会跟她们说大致的安排, 但具体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把控, 相互学习,相互进步嘛。   不过沈文丽和方亚兰都偏保守,流程上都是按照林静定好的走。但这也没什么,不出问题就好, 所以试岗过程中林静不会太过干预两人。   但事实证明林静还是高看方亚兰了。   这种高看并不是文化程度方面的, 因为大运动开始后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不少老师因此被批1斗甚至下放, 再加上上山下乡, 复课后很多学校都出现了师资不足的情况,以至于早两年初中毕业都能当小学老师。   论学历, 方亚兰出现在小学教师队伍中都不会太奇怪,文化程度不说甩沈文丽几条街,认字比她多是肯定的。   沈文丽文化程度不够, 但她依然能够靠着充分的准备,流畅地讲完故事,得到孩子们的喜爱。反观方亚兰,故事讲得磕磕绊绊七零八碎。   究其原因,不过是她浮躁又自大,从没看上过这份工作,更没有想过要好好对待这些孩子。   因此,在方亚兰向林静抱怨的时候,她直接打断了方亚兰的话:“你别总以为自己特别厉害,做什么都行,就什么都看不上眼,对谁都瞎糊弄,我告诉你,你这样下去,被糊弄的只有你自己!”   方亚兰被林静说得脸色僵硬:“我什么时候瞎糊弄了?”   林静反问:“你没瞎糊弄?那你自己说说,《卖火柴的小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就是我讲的故事啊!”方亚兰肯定地说。   这时候《安徒生童话》还不在小学生必读书目里,方亚兰也是后来翻孙子的课本,才知道的这些故事。事实上,这年头的人看国外的书都不多,方亚兰觉得林静应该是没看过国外童话的,不然她为什么总讲寓言故事?   因此,方亚兰回答得十分肯定。   但林静的反应出乎方亚兰的意料,她冷着脸说:“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女孩,在大年夜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划掉一根根火柴,最终冻死在街头的故事。”   方亚兰愣住了,狡辩说:“我那是故事新编。”   “编的好是新编,编不好是瞎编,你是哪种,我想下面睡着的孩子已经给了你答案。”林静不留情面地说。   “你……”方亚兰双眼冒火。   但林静已经不想再跟她说下去,冷淡道:“希望你今天回去后,能好好想想反思这两次的试岗,珍惜最后一个上午。”   说完,林静回到教室,让他们拿起自己抽屉里的小碗,排队去食堂吃饭。   带着孩子们出去的时候,方亚兰还在教室外面,虽然刚和她发生过争执,但林静还是让小朋友们跟方亚兰打了声招呼。   但方亚兰没有反应,并不是因为恼怒,而是林静的话提醒了她。   对啊,她只剩下一个上午了!   ……   因为试岗的不顺利,直到晚上来接赵向北,方亚兰脸色都不太好,接到人也没跟前两天一样和其他家长套交情,拉着赵向北直接走了。   方亚兰一走,包美琴就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林静淡淡地说。   “是试岗不顺利吧。”包美琴猜测说,等出了教室,就问儿子上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啊?”明明不理解妈妈想问的是什么,仰头问道。   包美琴想了想说,改了问题:“那你喜不喜欢方亚兰老师?”   明明皱皱眉头说:“不喜欢,今天上午她给我们讲故事,不让我们说话,还说我们不听话就要罚我们,而且她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玩,我们都听睡着了,然后她就很生气。”   得知方亚兰要罚学生,包美琴也跟着皱起眉头,但等听到后面她就噗嗤笑出了声,问:“那她最后罚你们了吗?”   “没有,静静老师说她了。”明明说着烦恼起来,“妈妈,如果向北妈妈真的要当我们老师怎么办啊?”   “你不想让她当你们老师?”包美琴问。   明明低头,踢掉路上的石子说:“不想,她不喜欢我们,更不喜欢我。”   包美琴脸色沉下来,她就知道方亚兰不行,便说:“你要是不想让向北妈妈当你们的老师,明天晚上投票的时候,你就别选她。”说着想起沈文丽,又问,“那你喜欢文丽老师吗?”   “喜欢,文丽老师好,和静静老师一样。”小家伙毫不犹豫说。   刚开始包美琴是不太放心沈文丽的,但这几天看下来,又觉得她好像还行,再想到林静说过的那些话,想了想说:“如果你想让文丽老师继续带你们,那你明天可以选她,如果她和向北妈妈你都不喜欢,一个都不选也可以。”   明明仰起脸思索片刻,露出微笑说:“那我要让文丽老师继续带我们。”   类似的谈话也发生在了托儿所其他家长和孩子之间,方亚兰和赵向北也不例外,不过她没问前面的问题,毕竟是当事人,不需要问,她问的是赵向北会不会投票给她。   虽然规则公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天,但赵向北知道把票投给后妈,就意味着他想让后妈继续当他的老师。   但他不想后妈继续当他的老师,所以他犹豫了。   面对继子的犹豫,方亚兰终于破防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两次试岗的确存了糊弄的心思,但她以为不管怎么样,至少继子这一票会投给她!   想到这里,方亚兰停住脚步,俯视着赵向北表情严肃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准备当保育员的?”   赵向北仰着头,张大嘴巴看着方亚兰,表情有点傻乎乎的。   他现在也的确有点懵,不太能理解方亚兰话里的意思,同时心里也有些害怕,他没见过这样的方亚兰。   “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还是一名光荣的一线工人,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跟那个村姑竞争什么保育员,现在全家属院的人都看着我们,别人我不管,你,赵向北,”方亚兰指着继子,语气严厉说道,“必须选我,知道了吗?”   面对继母的强势,赵向北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害怕,他呐呐点头:“次道了。”   得到赵向北的回答,方亚兰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再看面前抿着嘴巴像是被吓到的小家伙,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说:“向北乖,只要你听话投我,阿姨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那窝要大白兔。”小家伙心里还惦记着奶糖。   方亚兰咬牙:“行,但现在阿姨手头没有票,买不到大白兔奶糖,用水果糖换好不好?”   赵向北还是好忽悠的,得知是买不到,不是方亚兰不想买,便说:“那窝要好多好多,比桑次还要多!”   “好,比上次还多。”方亚兰微笑着摸摸赵向北的脑袋,眼里流光闪过。   她想到赢的办法了。   ……   第二天把赵向北送到托儿所后,方亚兰回了趟家,找家里人弄到了半斤糖票,下午就去革委会那边的供销社又称了半斤水果糖。   因为怕被家里人发现,这些糖果被方亚兰藏在了衣柜最深处,到第二天早上赵弘毅、赵向东和赵向丽都出门了,她才从衣柜里把糖果翻出来。   出门前,方亚兰兑现承诺,从里面数了三十颗水果糖给赵向北说:“糖给你了,记得今天一定要选我啊。”   虽然水果糖都是小小的,但三十颗也有一大捧了,赵向北年纪小,两只手都接不住。   他从来没有过得到过这么多糖果,整个人快被幸福砸晕了,手忙脚乱地拉开衣兜把糖果装进去,清脆响亮地回答说:“嗯嗯!窝要阿姨当老斯!”   得到赵向北的回答,方亚兰唇角溢出的笑容,将剩余的糖果都装进准备好的背包里,打算趁林静上厕所的时候分给孩子们。   林静上厕所的时间很规律,上午下午都要去一次,上午一般是在吃饭前,时间会稍微长一点,要待四五分钟。   方亚兰知道,这四五分钟是她最后的机会。   于是当林静一走,方亚兰立刻拿着背包走到小雨桌子旁,从包里抓住一把糖果放上去。   虽然教室挺大,但为了孩子们更集中点,所以桌子是前三后三摆的,佳佳云云和小雨年纪小点,个头也稍微矮一点,所以他们坐前排,明明敏敏和赵向北坐后排。   因此,小雨的书桌是教室里的黄金座位,再加上方亚兰刚刚还在讲故事,所有人都盯着她,所以糖果一拿出来,其他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是试岗以来,方亚兰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注目,心里不由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这群小家伙这么好收买,她何必费劲讲故事拉清单,去供销社买袋糖果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方亚兰笑容温柔问:“大家喜欢吃糖吗?”   “喜欢。”小朋友们异口同声。   “那你们想吃糖吗?”   大家看看小雨桌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再次异口同声:“想!”   方亚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指着小雨桌上的水果糖说:“只要你们乖,不止桌上的糖果,还有我背包里面的糖都是你们的哦。”说着,方亚兰拉开自己带来的背包给大家看。   听着方亚兰的话,后排的人纷纷站起来,凑到小雨身边伸长脖子去看被方亚兰打开的背包。   背包不大,但挺深,里面堆叠的全是水果糖。   佳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奶声奶气地说:“我们乖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我们很乖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很乖,但还不够,你们得更乖才行哦。”方亚兰诱哄着问,“你们知道什么是更乖吗?”   “我知道,讲故事的时候不说话!”明明抢先回答。   “老师让我们说话我们才说话。”敏敏接着回答。   “不睡觉。”小雨说。   “不惹老师生气。”云云说。   “我、我……”佳佳想不出来了。   “投泡给阿姨。”最后回答的是赵向北。   “是投票给亚兰老师。”方亚兰微笑着纠正赵向北的话,目光从孩子们脸上一一扫过,“只要晚上静静老师问你们,希望谁继续当你们的老师的时候,你们选择我,这些糖果就都是你们的。”   得到答案,佳佳和云云毫不犹豫点头,答应选方亚兰。小雨和敏敏则有点犹豫,明明更是直接提出来:“那如果我们不投票呢。”   方亚兰脸上笑容淡下来:“不投票的小朋友没有糖吃哦。”   说着,方亚兰拿起三颗小雨桌上的糖果,剥开包装塞进佳佳云云和赵向北口中,笑着问:“甜不甜?”   小家伙们吸溜一口,用力点头:“甜!”   “只要你们投老师,你们每个人就能得到三十颗糖果哦。你们现在会数数吧?知道三十颗糖果有多少吗?”方亚兰说着让赵向北站起来,拍拍他棉袄上鼓囊囊的口袋,“两个口袋都装不下哦!”   云云不由说:“那我不是能吃到过年?”   “当然可以。”方亚兰笑着问,“不但能吃到过年,只要我能当你们的老师,明年我也会继续给你们发糖果哦。”   佳佳感受着糖果的甜味,高兴地说:“明年我也要亚兰老师当我们的老师!”   “佳佳乖。”方亚兰说着,从背包里抓出几把糖果,分成两堆数出来,“这些是佳佳的,这些是云云的。”   两个孩子眼睛放光,伸手就想拿,但被方亚兰制止了:“现在还不可以拿哦,你们下午投票给老师,明天上课才能拿到糖果。”   “哦。”小家伙们面露失落。   方亚兰见状,从两堆糖里各数出五颗糖果递给两人:“但因为你们两个很乖,所以先给你们几颗糖果,今天要吃完哦,不要让妈妈发现,知道了吗?”   两个孩子高兴起来:“知道了!”   搞定两个孩子,方亚兰又看向小雨敏敏和明明:“你们真的不想吃糖果吗?很甜的哦。”   三个小家伙在旁边助攻,附和说:“甜!”   “真的不要吗?”方亚兰叹了口气,“既然你们不肯要,那我只能把糖果分起来,以后再分给佳佳和云云吃了。”   没听到自己名字,赵向北说:“还有窝!”   “嗯,还有向北。”   本来敏敏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坚定,听到方亚兰这么说,抿了抿唇道:“我也投亚兰老师。”   方亚兰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敏敏乖!”给敏敏也数了五颗糖果,再次嘱咐不要让告诉别人这件事,然后又问小雨,“小雨不喜欢吃糖吗?”   小雨舔了舔嘴唇,她当然是喜欢吃糖的,但昨天晚上妈妈很严厉地跟她说,不许选亚兰老师,她……怕妈妈生气。   “糖很好吃的哦。”方亚兰剥开一颗橙色的水果糖,送到小雨嘴边,“想不想尝尝?”   小雨嘴巴动了动:“想。”   “那给你舔一下。”方亚兰捏着糖纸说。   小雨低头舔了一下:“是桔子味的。”   “喜欢吗?”   “喜欢。”   “那要投亚兰老师吗?”   “要。”小雨回答完后抿了抿唇,片刻后鼓起勇气说,“我也要选亚兰老师!”   方亚兰将桔子味的水果糖塞进小雨嘴里,又拿出五颗糖给她,然后无可无不可地问明明:“明明你呢?”   明明也想吃糖,但他又有点犹豫,咬着嘴巴没吭声。   见他不说话,方亚兰心里轻哼一声,反正已经有五个孩子确定会选她,就算争取不到明明这一票也没什么。   而且她本来就不喜欢明明,再加上这几天跟包美琴说话时对方爱答不理,心里存了些怨气,便不再试图说服明明,将书桌上剩下的糖果收起来。   方亚兰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林静的脚步声,她赶快让孩子们坐好,自己则回到自己的座位,将书包塞到讲台下面说:“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下个游戏了哦。”   推门进来的林静听到方亚兰的话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眼手表,从她出去到现在,时间过去了五分钟。   林静心里有些疑惑,她出去前故事不是才讲了一半,到现在连提问环节都结束了?   林静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方亚兰面不改色地说:“故事比较短,而且我后面讲的比较快,孩子们也没有什么想问的就结束了。”   坐在下面的明明瞪大眼睛,没想到方亚兰竟然会撒谎,张口说:“静静老师她撒……”   方亚兰打断明明的话:“明明同学,老师知道我的故事讲得没那么好,但上课打瞌睡怎么说都是你的问题吧?我身为老师,没打你没骂你,说你两句还不行?你还非得到林老师面前告状,来,让我听听你要说什么?”   明明气疯了,站起来说:“你撒谎!你根本没有讲故事,你……”   “石明同学!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刚才我好心分糖果给你们吃你也不肯要,但我以为你还是个好孩子,可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诬陷人了?”方亚兰再次打断明明,厉声说道,“你说我撒谎,说我没有讲故事,行,林老师你问问其他小朋友,我到底有没有讲故事?”   说完不等林静回答,方亚兰便喊道:“佳佳,你来说,老师刚才有没有讲故事?”   佳佳看看方亚兰,再扭头看看红着眼睛的明明,表情有些犹豫。   方亚兰见状说:“佳佳,你是乖孩子,要诚实,听话知道吗?来,勇敢地告诉林老师,我刚才有没有讲故事?”   佳佳用舌头舔舔嘴巴里还没有化完的水果糖,终于点头:“有的。”   方亚兰松了口气,转头对林静说:“林老师,你也看到了,今晚你必须跟包同志说说他的问题,不然这孩子我真是没法教了!”   而明明早在佳佳点头的瞬间就呆住了,他没想到佳佳会撒谎,等听到方亚兰的话,他哭喊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撒谎!呜呜呜静静老师你相信我……”   “不是你……”   方亚兰还要再说,但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林静打断:“够了!明明的问题,我等下会跟他谈,到午饭时间了,你可以下班了。”   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但方亚兰本来也没想过林静会立刻站在自己这边批评明明,又想着反正其他孩子都被她用糖果收买了,林静问再多也没有用,就答应了提前下班。   她也不担心明明会告状,因为她虽然给孩子们分了糖果,但一人才五颗糖,而且她刚才已经提过这件事,如果林静再问起,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意,没其他意思,明明没有是因为他说不喜欢吃糖。就算林静心里怀疑,也不会有证据。   至于其他孩子会不会反水,对此方亚兰也不太担心,刚才分糖的时候她都交代了,一旦被林静或者他们父母知道这件事,剩下二十五颗糖果就没有了。   通过赵向东赵向北兄弟俩,方亚兰已经完全了解糖果对这个年代的孩子而言,具有多么大的诱惑力。   走出托儿所的时候,方亚兰唇角还噙着淡淡的笑容。   她相信,保育员的工作终究会落到她头上。 第65章 问真相 安抚好明明后,林静起身去吧教……   安抚好明明后, 林静起身去吧教室的门关上,再转身走到讲台前,搬起凳子坐到小雨书桌前问:“现在, 有人可以告诉我,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虽然林静语气温和, 但几个孩子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不敢吭声。于是, 林静点起还在抽噎的明明:“明明, 你来说。”   “静静老师出去之后,向北妈妈, ”小家伙都不愿意喊方亚兰老师了, “她就不讲故事了, 也坐到了小雨书桌前, 抓了一把糖果出来,说我们乖,她就分糖给我们吃。”   林静看着面前因为明明的话,接连低下头的孩子, 问:“什么叫乖?”   “要听她的话, 她让我们说话的时候再说话,不让我们说话的时候不许说话, 不能睡觉, 不能惹她生气,还要给她投票。”   听到这里, 林静眉头皱起来:“那你们都答应给她投票了?”   “我没有答应!我不喜欢向北妈妈,不想她当我们的老师!”明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师, 我真的没有撒谎,是她在撒谎……呜呜呜老师你相信我……”   林静招呼明明走到自己身边,用手帕给他擦掉眼泪说:“明明不哭,你放系,老师是相信你的。”   “真的吗?”明明睁开眼看着林静。   “当然,老师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给他擦干眼泪后,林静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回到座位。   安抚好明明,林静抬头看向其他孩子,心里有些后悔。   跟齐主任提出这场比试的时候,林静是有些私心的,因为她深知方亚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如果直接排除她择定另一个人当保育员,方亚兰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虽然方亚兰手段拙劣,但她是学生家长,天然的身份优势,让林静很被动。   就像托儿所刚开那段时间,方亚兰就借着赵向北生过不少事,他衣服上沾了泥就质问她是不是使唤孩子了,他中午少吃了饭就说她虐待孩子,要是他跟小朋友们发生争执,那更完了,肯定是林静这老师没当好。   那段时间每天放学,林静都要特别检查赵向北,就怕他在哪擦破皮给方亚兰生事的机会。   但就是这样,方亚兰后来还是借口她没教好,要把赵向北带回去,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说的,隔天她又把赵向北送回来了,之后再没生过事。   安分了几个月,方亚兰又开始蠢蠢欲动,林静觉得这次没让方亚兰如愿,她的手段只会比之前更激烈。   就算她运气好,每次都能巧妙应付过去,但本就是方亚兰在暗她在明,更何况前日贼难防,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疏漏。如果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就算了,就怕方亚兰扯大旗借着赵向北耍手段。   安排这场比试,一是为了看看沈文丽的性格,二则是为了钓出方亚兰。   方亚兰傲慢又自大,从一开始就没看上这份工作,自然不会对试岗这事太上心。可人都是相互的,她轻慢对待孩子们,孩子们自然给不到她想要的回应,而试岗的不顺利也证实了这一切。   以方亚兰对保育员这份工作的势在必得,她很有可能会走旁门左道,这样林静也有机会撕开方亚兰的真面目。但就算她不走旁门左道,以林静对方亚兰的了解,投票结果也会燃烧掉她的理智,让她变得冲动。   人一冲动,就容易出错,一旦出错,就可能被抓到把柄。   而林静,就是想借此抓住方亚兰的把柄,逼赵弘毅出面管管方亚兰,让她再安分一段时间。   但林静以为,方亚兰的手段顶多就是诱哄孩子们改票,却没想到她在利诱孩子们改票之余,还教他们说谎,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诬陷一个五岁的孩子!   是她错了。   她还是把方亚兰想得太好。   “大家还记得,我之前讲过的《狼来了》的故事吗?”林静开口问。   林静突然转移话题,孩子们纷纷抬起头来,但大家仍有些不敢说话,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敏敏先开口:“记得。”   “敏敏记得故事情节吗?能复述给大家听吗?”林静和颜悦色问。   敏敏不由抿了下嘴唇,甜意流入喉咙,故事还没开始说,她就有点后悔了。但在静静老师的注视中,她还是缓缓说起了故事:“从前,有一个放羊的小男孩……”   随着敏敏的讲述,其他几个孩子又纷纷低下了头,她自己也是这样的,声音越发低沉,等讲到小男孩被狼吃掉了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林静听不到敏敏的声音,但能看到她的嘴唇有没有动,见她说完,又问:“那么,现在有谁能给我们讲讲,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吗?”   其他孩子都低着头不吭声,只有明明举起手:“我知道!”   “好,明明你来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撒谎次数多了,以后说真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会被狼吃掉!”明明说完,挺胸抬头说,“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嗯,明明是个诚实的孩子,”林静夸了明明一句,又问其他人,“还有人能站起来说自己是个诚实的孩子吗?”   没有人站起来,虽然刚才方亚兰问话的时候只有佳佳点头,但其他人的沉默等同于附和,他们年纪虽然小,却很清楚这一点。   林静继续问:“那我现在问大家一些问题,大家诚实地回答我,可以吗?”   孩子们再度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好。”   “刚才大家都分到糖了吗?”林静继续问。   孩子们不吭声了,不安地东张西望着。   “不愿意告诉老师?”   “不是。”敏敏说完又慌忙低下头,沉默片刻才咬着嘴唇,慢慢将口袋里剩下的糖果掏出来放到桌上。   林静又问:“其他人呢?你们有分到糖果吗?”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敏敏的动作,从小雨开始,陆陆续续将口袋里的糖果掏出来,最后只剩下赵向北了。   “向北没有收到糖果吗?”林静看着赵向北问。   “有的,拂过窝的似早上的。”赵向北说着,将口袋里的糖果全部掏出来。   林静笑了:“向北有这么多糖果?”   “大家都有。”赵向北说。   林静面露疑惑,敏敏出声解释说:“亚兰老师说,先给我们五颗糖果,剩下的等她当上老师,明天给我们。”   “一共有三十颗,”小雨补充完,不安地问,“老师,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云云听到小雨的话,也有些不安:“我们以后是不是坏孩子了?”   佳佳也一脸紧张地看着林静,但没敢说话。   “你们是做错了,但知错不改才是坏孩子,改正了就还是好孩子。”林静看着这些孩子说道,“现在,你们愿意告诉老师,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在方亚兰眼里,人都是贪婪的,有了一就想得二,有二又想要三,这一点孩子也不例外,不然赵向东的胃口为什么会越来越大?   这也是方亚兰将糖果分两次发的原因,先给孩子们尝点甜头,等他们完成交易,让她满意了,再给剩下的糖果。她相信,有剩下的糖果吊在前面,这些孩子不会将她抖落出来。   可实际上,虽然孩子们是非观念薄弱,容易被诱哄,但他们的道德感是很强的,一旦有人告诉他们这是错的,这个糖果不能要,他们就会感到羞耻,开始后悔,更不会舍不下方亚兰下的那些饵。   很快,林静从孩子们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和明明说的一般无二。   说完以后,小雨拿起桌上的糖果送到林静面前,林静起先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糖果给老师,我不该得的。”小姑娘刚才哭过了一场,眼眶微红。   其他孩子也纷纷捧着糖果走到林静面前,赵向北糖果最多,他手又小,两只手抓不完,指缝里落下不少到地上。但他顾不上去捡,都捧到林静面前要上交。   看着这群懂事的孩子,林静脸上露出微笑,让大家将糖果都放到小雨书桌上。   大家照办,赵向北还多跑了两趟,将地上的糖果也捡了起来。   收起糖果,林静看着面前的孩子,虽然他们认识到了错误,但糖果对他们的诱惑力依然很大,眼睛总忍不住往小雨桌上瞟。   林静看在眼中,心里柔软下来,挨个问他们剩下多少糖果,其他几个孩子都回答了,但到赵向北的时候他卡了壳,他现在只会十以内的加减法。   林静见他说不出来,不再为难他,说:“那等会剩下的糖果都是你的。”   孩子们闻言纷纷睁大眼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林静开始分糖果了,从云云叫起,把她的五颗糖果还给她。   云云有点不敢收,站着没动。   林静解释说:“你们通过不正当方式得到的糖果都被我没收了,现在要发的,是给你们知错就改的奖励,每个好孩子都有。”   “可以这样吗?”云云迟疑问。   林静肯定点头:“当然可以。”   小姑娘动了,从林静手里接过糖果,然后说:“谢谢静静老师。”   云云之后是小雨,再是佳佳、敏敏,最后剩下的都给赵向北,最后明明懵了,他不是好孩子吗?为什么他没有糖果?!!   林静看到了明明的凌乱,说:“明明的糖果老师下午就去买,到时候单独发。”   明明理解了,但还是很臭屁地说:“我才没想要糖果!”   林静没揭穿明明的口不由心,只看向佳佳问:“老师平时是不是教过你们,小伙伴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呀?”   “教过。”佳佳捧着糖果迟疑说。   林静又问:“那你刚才附和方亚兰同志,让明明受了委屈,是不是应该跟他道歉?”   小家伙想了想说:“应该的。”   小家伙说完转身朝向明明,依譁道歉说:“明明对不起。”   虽然刚被冤枉的时候,明明赌气想过再也不跟小伙伴们玩了,但通过静静老师刚才的话,他知道小伙伴们都是被方亚兰给骗了。   唉,没办法,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多了,他的小伙伴们虽然笨了点,但他还是勉勉强强原谅他们好了。   这么想着,明明矜持地说了声:“没关系。”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佳佳又问。   明明撇头看一眼佳佳,然后又翘回下巴:“看你表现吧。”   佳佳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犹豫着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递给明明:“给你。”   明明低头瞅了眼,傲娇地说:“我才不要你的糖果,静静老师说会给我买糖果的!”他也是有糖果的人!   “可是你现在没有啊。”佳佳想了想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我的糖果可以分你一半。”   明明动摇了,但还是说:“那等我有了糖果,再跟你分。”   佳佳一口答应:“嗯!”   佳佳过后,其他孩子也纷纷去找明明道歉,完了之后也学着佳佳把自己的糖果分给明明。刚开始明明很高兴,每次都很大方地说自己有了糖果跟他们分,但慢慢的他暴躁起来:够了,不要了,我的糖果不够分了啊!   但小伙伴们太热情,明明的拒绝没起到任何作用,等到赵向北抱着他的糖果过来,明明已经累了。   呜呜,静静老师奖励给他的糖果要保不住了!   看着烦恼不已的明明,林静唇角弧度就没下来过,但很快她又想到方亚兰,眸色微微沉下来。   是得再往军营跑一趟了。 第66章 去告状 吃完饭等孩子们睡着后,林静就……   吃完饭等孩子们睡着后, 林静就去前面供销社找了宋玉萍,让她帮自己的看一下孩子。   已经下午一旦,供销社过了忙碌的时候, 宋玉萍管的又不是日用品柜台, 一天到晚就没多少忙的时候, 听说林静有事去军营, 便跟同事说了声,跟林静去后面看孩子。   去托儿所的路上, 宋玉萍还问林静这么着急去后勤干嘛, 人不是晚上就要过来吗?   林静没瞒着宋玉萍,直接把情况给说了, 宋玉萍气得不行:“什么人啊这!就她还好意思竞争保育员!”   “也是我的疏忽。”林静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玉萍不大赞同林静这话, “今天之前谁知道她方亚兰能干出这事, 再说她这性子,你要不让她试岗,指不定她以后怎么针对你。就是这事可不能轻轻揭过了,必须要让她受到教训才行。”   林静点头:“我也这么想, 那我就先去了。”   “嗯, 去吧,这里有我给你看着呢。”   ……   家属院离军营就两里多路, 林静走得快, 十来分钟就到了。但到了军营门口还不能进去,得先让站岗的士兵给后勤打电话, 那边点头了,才会有人领着她过去。   等待的时候,一辆沾满灰尘的军用吉普从外面开进来。   林静刚开始没抬头看, 直到听见纪明钧喊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他推开车门快步走过来:“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有点事找齐主任。”林静说着往车里看了眼,只认出驾驶座开车的是他的警卫员,后座因为车窗颜色较暗,只看出有人,但看不清长相,她收回目光问,“你刚从外面回来?”   纪明钧嗯了声,又问她找齐主任有什么事。   林静知道纪明钧这几天忙,不想麻烦他,含糊说:“就保育员试岗的事,有点问题想跟齐主任说一下,你中午吃没?”   “待会去吃。”   “那你快去吧。”   林静话音刚落,打电话的士兵出来了,正要说话看到纪明钧,连忙挺胸抬头敬了个军礼,然后才说:“林同志,齐主任让你进去。”   林静应了声,对纪明钧说:“你快去吃饭吧,我去找齐主任了。”   “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待会让小王送你过去。”纪明钧说着就往车上走,走了两步发现林静没跟上,转头说,“过来啊。”   林静没办法,只好跟着纪明钧上车,坐到了副驾驶座。   也是上车后,林静才发现后座坐着的竟然是翟司令,连忙说了声:“首长好。”   翟司令倒依然是那副和煦模样,笑着说了声“林同志好”,又道:“隔老远明钧就说看着像你,当时我还不相信,结果近了一看还真是你。”又问林静过来干什么。   “我过来找齐主任说托儿所的事。”林静老实回答。   翟司令想起来了:“哦对,你搞的那什么保育员竞选,是今天投票对吧?”   林静惊讶了:“您知道这件事?”   “听明钧提起过,”翟司令笑着说,又夸林静,“你这个想法很好,如果这次搞得好,改天我跟老齐说说,以后军嫂工作就都这么安排,先试岗,再定人,也省得推了这个,那个到了单位也做不来活。”   听着翟司令的话,林静羞愧地低下头:“这次可能算是……搞砸了。”   “搞砸了?”翟司令皱眉,“怎么会搞砸?”   话说道这里林静也不藏着掖着了,三言两语就把上午发生的事给说了。   军人讲的都是个人实力,最忌讳那些走歪门邪道的,方亚兰先是为了赢收买孩子,后来又为了隐瞒这些事撺掇孩子撒谎,诬陷另一个五岁的孩子,每一件都在翟司令雷点上蹦跶,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什么方亚兰,男人是哪个团的?”   部队这些年轻军嫂他基本都不认识,所以直接问对方男人是哪个。   这次是纪明钧回的:“方同志是一团二营赵弘毅的媳妇。”   “他新娶的那个?”翟司令不但知道赵弘毅,还知道他前头媳妇没了留下三个孩子,前几个月刚再婚。   林静点头:“就是她。”   翟司令嗯了声,没多说赵弘毅,只对林静说:“林同志,你刚才说的不太对,出问题不代表你这主意不成,甚至正相反,如果没有试岗,直接把这方同志安排到岗位上,那才是要出大问题的。”又问另一位竞争者怎么样。   林静没直接回沈文丽做的怎么样,先把她的情况说了,然后道:“目前看,她对待这份工作挺认真,孩子们也很喜欢她。”   翟司令沉吟片刻说:“听你这么说,沈同志倒是不错。”   “暂时是这样。”   “行了,这事我了解了,待会我会找赵营长说说这件事,让他约束好他媳妇。”翟司令说完转向纪明钧,“你先去吃饭,下午我们再讨论讨论大比的安排。”   纪明钧回答:“是!”   交代完事,翟司令推开车门下车,大步走向司令部的二层小楼。   翟司令走后,纪明钧没让王川开车,而是推开车门让林静坐到后面来。林静本来是不想麻烦纪明钧送自己的,但军营地方太大,她之前都是被人带着直接去后勤部,没来过这边不知道怎么走,她一个人也不敢在军营里乱逛,就推开车门坐到了后面。   林静坐稳后,纪明钧便对王川说:“去后勤部。”说完又问林静中午吃的什么,吃了多少。   “中午有土豆烧鸡,我还点了个醋溜白菜。”吃多少林静就回答了,她那会心里藏着事,没多少胃口。   纪明钧一看就知道林静没吃多少,问:“现在饿不饿?要不跟我去食堂再吃点?”   “不饿,而且现在是宋姐帮我看着孩子,我找齐主任说完事就得回去了。”林静说完就看到了外面熟悉的景色,知道后勤部到了,说,“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王川从后视镜看了眼纪明钧,见他点头停下车。   “那我先走了。”车刚停下来,林静就推开车门对两人说。   纪明钧嗯了声,又说:“回去路上小心,晚上见。”   “晚上见。”林静说着关上车门,快步走进后勤办公楼,直奔齐主任办公室去。   因为门口有打电话问过,齐主任这会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林静,她刚一敲门,里面齐主任就喊:“进来。”   齐主任办公室并不大,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放了张办公柜,左手边则放了一长一短两张沙发,一张长条茶几,而在门口的位置还放着个斗柜,柜子上面放着茶壶茶杯,旁边地上还有个暖水瓶。墙上也没什么装饰,就挂了两张低头,一张全国的,一张省内的。   林静进来后,齐主任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问:“你急急忙忙过来找我,是竞选这事出问题了?”   在翟司令面前都实话实说了,对着齐主任,林静更不会隐瞒,接过茶杯把上午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虽然知道方亚兰没那么老实,但听完后齐主任还是很生气:“这个方同志,思想很有问题,必须通报批评,给予处分!还有,她这种品行,坚决不能让她留在托儿所。”   “我来也是准备跟您商量这个事。”林静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打算晚上投票前,公开方同志做的这些事,并取消她的竞争资格。”   齐主任闻言脸色和缓不少:“行,那人选就定沈同志了?”问完又想起来,“沈同志没问题吧?”   “她没问题,但我不想直接定人,还是看孩子们的选择,到时候就给两个选项,弃权和沈同志,如果弃权的超过半数,保育员还是重新选。”   齐主任对这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发愁:“这马上要过年了,真要重新选,时间上来得及吗?”   “如果孩子们宁愿弃权都不愿意选择沈同志,说明她身上肯定有我暂时没发现的问题,我想重新选择会更好,至于时间紧张的问题,”林静想了想说,“要是实在选不到人,最多明年我先忙一段时间。”   齐主任想起方亚兰这事,觉得林静的考虑也有道理,便说:“那就这么安排吧,方同志那边……”   林静打断齐主任的话:“我过来的时候碰到了翟司令。”   “嗯?”齐主任疑惑。   “他问起试岗的事,说这主意挺好,要是搞得好,他打算改天跟您谈谈,以后军嫂工作都这么安排。”   齐主任惊讶:“他怎么知道这事?”   “应该是纪同志跟他说的。”对着齐主任,林静就没喊纪明钧名字。   齐主任明白了:“成,我知道了,你们还有聊别的吗?”   林静点头,抿了抿嘴唇说:“他不是说搞得好就找您谈这事吗?我想起今天出的这事,就跟他说可能搞砸了,然后他问我怎么砸了,我就把方亚兰这事跟他说了。”   得知林静在司令面前说这事搞砸了,齐主任眉毛就忍不住一跳,等听完后半句,齐主任放心了,问:“翟司令怎么说的?”   林静说:“他说试岗中发现了问题,就不算搞砸,还说待会要找赵营长谈谈这事。”   齐主任也是个人精,一听林静这话,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点头说:“是该跟赵营长提一提这事,这样吧,待会我去趟一团找赵营长聊一聊,你还有其他事没?”   “没有了,唔,傍晚的投票还是照常举行,您到时候……”   “成,我这边事情结束就过去。”   ……   回到托儿所的时候孩子们还没醒,宋玉萍从屋里出来问林静:“齐主任怎么说。”   “他说去找赵营长谈。”林静说完顿了顿,想想还是说,“我到军营的时候碰到翟司令了,跟他提了这件事。”   “翟司令?”宋玉萍瞪大眼睛。   其实黄指导也是团副指导,级别不低,宋玉萍也常跟黄月琴打交道,但司令员毕竟是军分区一把手,她还是有点怵的,忍不住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什么都跟人司令员说!”   林静现在想想也有点不可思议,虽然两次见到翟司令,人都表现得很和蔼,但她思想还是跟宋玉萍差不多,想起人有点怵。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这么大胆子,什么都往外秃噜,但现在说都说了,她只能假装淡定道:“他问起来我就说了。”   “翟司令问你?”宋玉萍面露疑惑。   林静只好从头跟宋玉萍说,而宋玉萍听后,还是觉得林静挺莽,但想想人司令员都没生气,她也就淡定了,追问:“那翟司令后来怎么说?”   “他说他找赵营长谈,”林静说着想起来,补充说,“齐主任也说他要找赵营长谈谈。”   宋玉萍听后有些唏嘘:“赵营长该不会被方亚兰连累吧?”   林静回想了下翟司令当时的表情,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算了,被连累也是他该的,什么眼神啊,联谊会上这么多好姑娘,他就挑中了这么个货色!”宋玉萍以前还觉得赵营长是好男人,但最近因为方亚兰,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几次下跌,现在也就比那个纵着后头媳妇虐待亲闺女的罗副营长强点。   林静则想起了方亚兰和赵弘毅结婚前,纪明钧分析赵弘毅想法时说的那些话,淡淡说:“大概是觉得自己管得住吧。”   “管得住个屁!”宋玉萍面露不屑,“他们男人都这样,自大又自信,肯定是觉得婆娘迎进门就是自己的人,自己说东婆娘不敢往西,随自己摆弄。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每天回来就干躺着,家务不干,孩子不管,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睁眼瞎,婆娘要是有二心,糊弄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静觉得宋玉萍这话说得挺有道理,军官忙的时候有,但能六点回家的时候也不少,前阵子纪明钧还天天接她下班。   赵弘毅要真有心,不说每天,隔三差五顺道接一接赵向北还是成的,可托儿所成立到现在都两个多月了,他从没来过托儿所,方亚兰要想糊弄他,还不是一糊弄一个准。   宋玉萍毕竟是供销社的员工,虽然工作不忙,但离岗太久终归不大好,打听清楚结果,她就回前头去了。   林静想起自己答应奖励给明明的糖果,也跟着去了前头供销社,让售货员称了一两水果糖。   称糖的时候,柜台大姐问林静:“你们今晚是不是就投票了?”   林静回了声是,笑着问人愿不愿意去做个见证。   “行啊,到点你喊我们,我和小宋小刘一起去。”柜台大姐用油纸把称好的糖果包起来,递给林静说。   “那我准点来喊你们。”林静接过糖果,又道了声谢才拿着糖果出去。   等回到托儿所,孩子们已经陆续起来了,林静挨个给他们穿好衣服,让他们排着队隔壁教室。   ……   五点半左右,方亚兰和沈文丽都过来了,林静没理会前者,只跟沈文丽打了招呼,让她到教室后面等着。   方亚兰看到林静这态度,心里不满,但没有说什么,选保育员这事要紧,便也走到教室后面等着。   其实下午的课程在五点之前已经结束,五点后灯光太暗,不适合认字,这会林静也是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听着林静的声音,方亚兰低头掩饰目光里的不屑,她完全不觉得林静哪里比自己强,真不知道这群小屁孩怎么那么没眼光喜欢林静!   心里吐槽归吐槽,方亚兰还是竖着耳朵听完了整个故事。   故事讲完,时间也到了五点五十,家长们陆续到了,平时她们也是这个点过来,只是托儿所六点放学,所以会在教室外面多等一会。   家长们到了后,林静另外找个两名军嫂也来了,然后是宋玉萍领着供销社的同事过来,最后到的则是齐主任,他也带了后勤的人来。   后勤和其他各团不同,他们要给军嫂安排工作,互相打交道会多点,因此这会看到他们来,军嫂们都挺热情。   齐主任也是个乐呵人,不摆什么架子,也不好摆,能来随军的军嫂,丈夫起码是副营级别,说不定以后还能往上升,关系不好搞太僵。而这,也是齐主任时常跟媳妇说让她管管自己脾气的原因,不求媳妇能帮忙讨好人,起码别给他拖后腿。   但对着方亚兰,齐主任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在她上前打招呼的时候直接冷脸,扫都不扫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方亚兰脸上笑容僵住,嘴唇渐渐抿起来。   而其他军嫂看看脸色僵硬的方亚兰,再回想齐主任冷漠的态度,都从中嗅出了什么。只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什么都没说。   至于齐主任,则直接走到了林静面前问:“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开始。”林静说着回身走到讲台后,面向大家站定,开口问,“大家应该也知道,今天为什么把你们都请到这里来吧?”   “知道,要选保育员嘛!”宋玉萍非常捧场。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孩子们今天投票,你让我们来做个见证嘛!”   “没错,我请大家过来,就是因为今天投票选保育员,想请大家来做个见证。按理来说,选保育员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到了就应该直接开始,毕竟大家都忙,我也不想耽误大家太多时间,”说到这里,林静神色变得严厉起来,“但在今天上午,有一名竞选军嫂为了赢,做下了非常恶劣的事!”   众人哗然,纷纷朝竞选保育员的两人,哦不,主要是方亚兰脸上看去。 第67章 公布处罚 之所以朝方亚兰看去,倒不是……   之所以朝方亚兰看去, 倒不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人品,而是因为齐主任和她那短暂的交锋。   同在家属院住着,只要不是难以调和的矛盾, 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会收着点, 毕竟媳妇这边搞起来, 男人那边不好共事。   齐主任虽然身在后勤, 但和各团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少,他这人向来圆融, 一般不会让情绪上脸。可刚才, 他连个眼风都没给方亚兰,这说明什么?说明方亚兰做了他难以忍受的事啊!   当然, 一般情况下大家也不会这么揣测, 但林静不都说了嘛, 竞选军嫂干了非常恶劣的事, 竞选军嫂总共才两个,齐主任对沈文丽态度如常,剩下的可不就是方亚兰了?   方亚兰脸色不太好,她没想到林静会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事, 但她说一半留一半, 自己也不好解释。   怎么解释呀!   她这一张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吗!   只能忍着,等林静说完。   而林静的目光也在扫过众人后, 落在了方亚兰身上, 同时声音上扬几分:“就在今天上午,方亚兰同志竟然利用我上厕所的时间, 用糖果诱惑孩子们投她当保育员,并在我回来怀疑她故事没有讲完,问起他们在这期间做什么的时候, 用撒谎掩盖事实。”   大家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看向方亚兰的同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而站在她两边的人也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方亚兰终于不再克制,大声说:“你污蔑——”   但方亚兰话没说完,林静用更严厉的声音打断她:“而更恶劣的是,因为石明同学不被收买,想告诉我事实,可她却为了一己私欲,污蔑石明同学撒谎污蔑她,并教唆威逼其他孩子伙撒谎污蔑石明同学!”   包美琴没想到被污蔑的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当即红着眼眶瞪过去:“方亚兰,你有没有人性?我儿子今年才五岁!”   其他军嫂也都冷冷地看着方亚兰,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亚兰慌了,解释说:“我没有!我没有用糖果诱惑孩子们,更没有教唆孩子们撒谎,是她!”她说着想起来,猛地转头恨恨看着林静,“林静!你就这么恨我,见不得我好?”   “方亚兰同志,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你以为用糖果收买这些孩子,他们就能摈弃诚实,不顾道德为你说话?我告诉你你错了,这些孩子本性善良,哪怕一时被你引诱,也只是因为他们不懂,当他们明白道理,没有人会站在你那边!”林静说着不看方亚兰,抬头其他人说,“如果大家对这件事心存怀疑,可以问这些孩子,让他们告诉你们真相!”   林静话音落下,便有家长上前问孩子们到底怎么回事。   孩子们起先有些犹豫,但想到静静老师跟他们说过有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便鼓起勇气跟妈妈说出了真相。   一个孩子这么说,可能有人不相信,两个孩子这么说,可能有人会怀疑,但所有孩子都这么说,大家都怒了:   “方同志,这些都还是孩子,你怎么能为了赢,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诱哄改票,教唆撒谎,污蔑孩子,方同志,你这个思想很有问题啊!”   “亏她还是军人家属!真不知道赵营长怎么挑的媳妇,这种人简直丢我们军属的脸!”   ……   方亚兰脸色白了,她本以为有那些糖果吊着,就算林静发现端倪,孩子们也不会承认。却没想到才一个下午的功夫,这些孩子全部反水了!   小孩子果然不可靠!   特别是赵向北,她给他买了这么多糖,讲了这么多道理,结果他不但没放在心里,还若无其事地跟其他孩子一样来控告她!   方亚兰心里恨得不行,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不停解释:“我没有,是林静!是她污蔑我!”说着转向林静,抹着眼泪说,“林静,我知道我以前有得罪过你,你心里恨我,但我又不是没跟你道过歉,而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至于这么害我吗?”   “我害你?我怎么害你了?”林静反问。   “如果不是你,孩子们怎么会异口同声这么说?”方亚兰说着走到赵向北面前,紧紧握住他的肩膀说,“向北,你告诉大家,我没有用糖果诱惑你们给我投票!我也没有污蔑谁,更没有教唆你们说谎……”   在做出这些事的时候,方亚兰并没有想那么多,她觉得这就是托儿所内部的事,却没想到林静会叫那么多人来。   但现在,方亚兰是真的害怕了。   这可是七十年代初,大运动最严厉的时候,就算部队情况好点,她被扣上这样的帽子,肯定得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说不定赵弘毅也会知道这些事。   【工/仲/呺:寻甜日记】   因为知道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全系在赵弘毅一个人身上,所以在他面前方亚兰一直都很注重形象,更不敢惹他生气。   因为赵弘毅的脾气看着还行,结婚以来也没冲她发过火,但作为他的枕边人,方亚兰很清楚这并不是真的因为他脾气好,而是她没踩过线。   只要没过线,赵弘毅就会容忍她,就算有不满顶多也就说两句的事。可事情一旦过线,他的脸色就会阴下来,也不会冲她吼,就像她之前想让赵向北从托儿所退学时一样,他会重新开始审视她这个人,甚至审视这段婚姻。   方亚兰本来就觉得赵弘毅没那么爱她,就怕他深想,然后决定跟她离婚。要不是这样,之前她也不会被赵弘毅两句话吓唬住,就此消停下来。   但这次的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严重,一旦被扣上行事不端,思想有问题的帽子,说不定赵弘毅也会受影响。   到那时候,赵弘毅还会容忍她吗?   方亚兰是真的怕了,所以她越说越激动。   赵向北从没见过这样的方亚兰,他被吓懵了,张开嘴巴不敢说话。   而方亚兰看他不吭声,表情也越来越着急,大声催促:“你说啊!你快说啊!”催促的同时,方亚兰攥住赵向北肩膀的手也越发用力,仿佛快要将他肩膀折断。   赵向北也渐渐感觉到了疼痛,开始挣扎起来,可她越挣扎,方亚兰就越用力,最终他忍不住嚎啕大哭:“痛——”   因为家长们堵在桌子中间,林静看到方亚兰攥着赵向北的肩膀,只能从外围绕过来,到时正听赵向北大哭,她连忙上前抱住赵向北,将他从方亚兰手中抢出来。   方亚兰手上扑空,整个人差点跪倒在地,她很快爬起来,怒视林静:“你干什么?”   林静没理方亚兰,低头哄着赵向北。   虽然方亚兰力气大,但冬□□服穿得厚,赵向北肩膀没受伤,被放开后扭了扭就没那么难受了,他的哭声也渐渐止住,依偎在林静怀里。   这一幕刺痛了方亚兰,她转身朝向齐主任喊起来:“齐主任你也看见了,林静早就把这些孩子收买了,就连我儿子都要她不要我,他们的话怎么能算数?”   这话可算是惹恼了家长们,包美琴站起来说:“方亚兰你什么意思?孩子们的话不算数?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在说谎,就你说的是真话?”   佳佳妈妈也恼了,语气刻薄起来:“还你儿子,那是你儿子吗?就是个后妈,还当自己是亲的呢?”   云云妈妈说:“你刚才把孩子弄哭了都不肯放手,难怪孩子不肯要你!”   小雨妈妈是老师,说话含蓄点:“我闺女跟我亲着呢!”   包美琴说:“齐主任,林所长,我们信任你们才愿意把孩子送到托儿所来,可现在发生这种事,必须严肃处理!不然让方亚兰这种人继续当保育员,以后我可不敢把孩子送过来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如果让方亚兰当保育员,我也不让孩子来托儿所了。”   被林静邀请来做见证的军嫂也都有孩子,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新选的保育员怎么样,要是可以,来年就会把孩子送过来。这会听到家长们的话,也都跟着说起来,都不想让方亚兰继续竞争保育员。   方亚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了众怒,心里虽然生气,但也清楚自己正是需要舆论支持的时候,不敢跟大家顶着呛,只能苍白解释:“我没说孩子们说谎,我说的是林静,她就是利用这些孩子,故意耍手段害我呐!”   听到这里,齐主任开口了:“方亚兰同志,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林所长故意利用孩子们故意害你,你有证据吗?没有,好,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要害你?她图什么?”   “她就是记恨我弄脏她衣服害她错过联谊会,所以不想让我当保育员!”到这会方亚兰也顾不上了,回答完又转向林静,“之前我就跟你道过歉,而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顺利嫁给了纪副团长,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个事。   齐主任心里也有些惊讶,难怪之前问方亚兰怎么得罪林静的时候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但他没信方亚兰的话,只佯装纳闷问:“你说林同志因为记恨你,不想让你当上保育员?”   “没错!就是这样!”方亚兰肯定道。   “可保育员这工作,我本来是想给沈同志的,是林同志说你们两个人都想当保育员,要哪个不要哪个都不好,才提议让你们比试,由孩子投票决定让谁当保育员。”齐主任看向方亚兰,“如果林同志真的记恨你,她何必多此一举提议试岗?”   方亚兰哑然:“……”   一时间,众人看林静和方亚兰的眼神,如同在看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谁本性善良,谁人品低劣,清晰可见。   林静则在和齐主任眼神交流后,将赵向北放下来,走到讲台旁再次开口:“因为方亚兰同志行事不端,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我已经将这件事上报,最终,经由组织讨论决定,取消方亚兰同志本次竞争保育员的资格,并禁止其报名托儿所的任何岗位!”   林静说完对方亚兰的处罚后从讲台上下来,由齐主任上去继续说。   如果说林静公布的处罚对方亚兰而言不痛不痒,齐主任公布的处罚就比较严重了,他不但宣布对方亚兰进行记过处分,还让她上交三千字检讨书,另外三年内,部队不会给方亚兰安排任何工作。   方亚兰快气疯了,她觉得齐主任实在偏心,问都不问就要处罚她,张嘴就说要告到部队去。   但齐主任哪会怕她,摆出一副任她去告的态度,还和气劝道:“方同志,我建议你别在托儿所里闹,”说着低头看一眼手表,“这个点,赵营长应该已经回家等你了。”   听明白齐主任的意思,方亚兰只觉得眼前一黑,再顾不上跟大家掰扯,火急火燎往家里赶去。 第68章 发奖励 跑到七栋外面的时候,方亚兰脚……   跑到七栋外面的时候, 方亚兰脚步慢下来,她有点不敢进去面对赵弘毅。处罚都下来了,他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   正踌躇着, 后面传来隔壁邻居的声音:“小方你咋站门口不进去?咦, 向北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被人一提醒, 方亚兰才想起来自己把赵向北给忘了, 她当时就想返回去找,正好也能拖延时间。可刚走两步, 方亚兰犹豫了, 那小白眼狼只知道向着林静,把他带回来还不知道会跟赵弘毅说什么。   方亚兰扯起唇角解释:“托儿所还有点事, 我让他留那了, 待会再去接他。”   经她这么一说, 隔壁邻居倒是想起来了:“对, 你们竞选保育员今天投票是吧?现在投票结果出来了吧?你选上没?”   这话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亚兰不想回答,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   隔壁邻居看方亚兰这模样,哪还能猜不到结果, 看着她进屋了就压低声音跟自家隔壁门口坐着的军嫂嘀咕:“肯定是没竞争上。”   “没竞争上?不能吧, 向北不在托儿所上学?应该都是熟人啊。”   隔壁邻居哼哼:“她什么人你不知道,向来是个见人下菜碟的, 让她当保育员, 其他家长能同意?”   七栋住着四户人家,男主人中一个副营, 一个营副指导员,还有个副团长,最后就是赵弘毅这个营级干部了。   到底是一个院子住着的邻居,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方亚兰倒没把自己的势力表现得太明显,顶多就是副团长家属说话,有一句她接一句,从来笑脸相迎,对两个副营级别干部的家属,她就没那么热情了,天聊不聊得下去,全看她心情好不好,总之,要别人捧着她。   可凭什么别人就得捧着她啊!   虽然自己丈夫级别低点,但又不跟赵弘毅一个团或者营的,方亚兰这也不算是领导家属。就是赵弘毅自己,对着两人丈夫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时间长了,这两人就对方亚兰有意见了。   当面跟方亚兰撕逼不至于,毕竟她虽然势力,但没直接表现出来,不过背后嘀咕是常有的事。   上星期方亚兰信誓旦旦说自己马上要当保育员了,让两人明年把孩子都送托儿所去,她给带。   两名军嫂的确有这想法,她们在家虽然没上过班,但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在家里闲不住,再看家属院里大多数军嫂都有工作,能领工资,心里十分羡慕。只是她们孩子还小,没到上小学的年纪,没人带不放心,这才在家待着。   其实之前军分区要办托儿所的时候,她们男人也回来提过,但等听说老师是纪副团长新娶的媳妇,她们犹豫了。   倒不是对林静有什么意见,只是她一没当过保育员,二没生养过孩子,她们担心她管不好。   结果一个多月过去,那些上托儿所的孩子不但好好的,还会认字算数背古诗了,这可把他们给羡慕坏了,就动了心思年后把孩子送托儿所,这样孩子有地方去了,她们也能腾出手去找个工作。   结果年还没过完,噩耗来了,方亚兰要当保育员了!   按理来说,方亚兰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嫁过来就当了后妈,平时对赵家三个孩子也挺好,说话温声细语,每天不说大鱼大肉,反正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两个多月下来,赵家几个孩子都白胖了不少,证明方亚兰养孩子还行,她们不至于这么反对她当保育员。   问题是方亚兰这人实在不是个有爱心的,对着自家三个孩子看着挺温柔,可对着其他人的孩子,就有点爱答不理了。   而且赵家三孩子跟别家孩子玩的时候,方亚兰总喜欢捧自家孩子,贬低别人家的孩子,她们跟赵家住一块,孩子也常一起玩,就没少被贬低过。   人心都是偏的,她们自己谦虚说孩子这不好那不好没问题,可听别人说自己孩子这不好那不好,她们心里就不那么乐意了。   这还是在家的时候,毕竟赵家三个都要上学,自家孩子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短。要是方亚兰当了保育员,自己再把孩子送托儿所去,让孩子一天到晚听方亚兰贬低他们衬托赵向北,想想她们就觉得受不了。   好在,隔天她们就打听到方亚兰这工作还没定下来,得先试岗。   试岗这一周,她们可以说是提心吊胆,生怕方亚兰被选上了。但现在好了,看她那模样,肯定是落选了。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松一口气的意思。   她们终于能放心把孩子送托儿所了!   ……   两人嘀咕的时候,方亚兰已经走到主屋门口,也看到了坐在床尾闷头抽烟的赵弘毅。   赵弘毅应该也发现了他,但他没抬头,更没有说话。   沉默让方亚兰心里更加忐忑,但这会出去更显得心虚,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挤出笑容说:“弘毅,你回来了?”   赵弘毅依然没说话,只沉默地吸着烟。   方亚兰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侥幸心理,或许,齐主任是吓唬她的,赵弘毅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想到这里,方亚兰大着胆子坐到赵弘毅身边,准备去拉他的手臂。   但她刚碰到他的衣服,他就起身站了起来,将烟头扔到地上,抬脚碾灭后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叠东西转身问:“这是什么?”   他语气平静,方亚兰的胆子也大起来,朝赵弘毅手上望去,就看到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纸。   “这不就是糖纸吗?”方亚兰不太明白赵弘毅的意思,但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只要不谈托儿所的事就好,便上前问,“哪来这么多糖纸啊?”边说边伸手去拿。   但在方亚兰的手碰到糖纸前,赵弘毅将糖纸往上一扬。   纷扬落下的糖纸中,赵弘毅语气冰冷:“这些糖纸,是我在向北的盒子里找到的。”   赵向北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所有他有个专属的百宝盒,就放在主屋衣柜最下面。赵弘毅平时不会去动儿子的东西,但今天回到家,想起齐主任说的那些话,他想到了这个百宝盒。   他本来以为就算方亚兰给了赵向北糖果,应该也就这几天的事,盒子里的糖纸不会太多。   结果这一翻不得了,盒子里光水果糖的糖纸就有三四十张,大白兔奶糖的糖纸少点,但也有七八张。   再想到赵向北身上藏的,还没吃完的,赵弘毅都不知道方亚兰这段时间给他吃了多少糖!   方亚兰也愣住了,她知道赵向北喜欢收集吃完的糖纸,但她以为赵向北就是玩一会,等兴致没了就会丢掉。而她也从没在洗衣服的时候,从赵向北的口袋里找到糖纸,就没有多想,结果这小子竟然把糖纸都塞进了百宝箱!   但很快方亚兰回过神来,反正赵弘毅又不知道她给孩子们买了糖,佯装吃惊问:“什么?从向北盒子里翻出来的?他哪来这么多糖?不对啊,他平时也没怎么吃糖,哪来这么多糖纸?难道是从外面捡的?”   “你真的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糖?”赵弘毅问。   “我怎么会知道?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方亚兰说着叫嚷起来,“你交代的那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给他买糖?赵弘毅,做人要讲良心,我跟你结婚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我对几个孩子怎么样,你可以出去问问!他们年纪小,不理解我就算了,可你怎么能仅凭这些糖纸,就把罪名按在我头上?”边说边开始抹眼泪。   赵弘毅当然不是仅凭这些糖纸,认定赵向北的糖是方亚兰给的,他说:“我去供销社问过,这周一你去供销社买过水果糖,有近二十粒,那些水果糖去哪了?”   方亚兰没想到赵弘毅还去供销社问了,心里有些慌张,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说:“那些糖果我都拿去托儿所分了,没错,就是分了,我隔天就要试岗,想快点跟孩子们熟悉起来,所以才买的糖果。”   但赵弘毅还没有问完,继续说:“还有十一月中到上个月中旬,那一个月时间里,你隔一星期就要去供销社买一次糖果,那些糖果又去哪了?也是给孩子们分了?”   一听赵弘毅这话音,方亚兰就知道他没有信自己,可她没办法,只能编下去,不然让他知道自己用糖果收买赵向东跟他睡觉……方亚兰不敢想,她硬着头皮说:“那些都给左右的孩子们分了。”   “你确定都分了?”   “就是都分了,弘毅,我是买过糖,但那些糖真的不都是他吃的,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方亚兰流着眼泪装可怜。   但赵弘毅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心软,他只冷着脸说:“你把糖分给了哪些孩子,你报名字,我一个个去问。”   方亚兰哪说得出来,她只能捂着脸哭得更厉害:“我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信任,非要问到这种程度?如果你真的一个个去问了,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你问我为什么不能给你信任?那你呢?方亚兰,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里,到底有一句真话吗?你说把糖都分了,可你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但凡方亚兰能说出一个名字,这件事就能过去了,他并不是非得刨根问底。可她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让他怎么去信她?   方亚兰不说话了,又开始哭。   赵弘毅被哭得心烦,摸出烟盒,坐到床边点燃一根烟,边吸边说:“给向北买糖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接下来,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方亚兰止住眼泪,看向赵弘毅。   “第一,你今天有没有用糖果收买孩子,让他们改票投你。”   “第二,你是否为了隐瞒这件事,污蔑托儿所里的孩子撒谎,并教唆其他孩子为了圆谎。”   烟雾缭绕中,方亚兰看到赵弘毅的眼神,那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恐慌,她张口说:“我没……”   “方亚兰同志!”   赵弘毅猛地打断方亚兰的话,并站了起来,他走到她面前,用夹着烟的手往外指着,声音严厉说道:“今天中午,翟司令当着所有人的面,为这件事严厉批评了我!被批评,丢面子,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如果你说你没有做,可以,我带你去问,去查,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谁都不能冤枉你!但如果你明明做了,却撒谎说没有……”   赵弘毅目光沉沉地看着方亚兰:“我想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方亚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她撒谎,他肯定会和她离婚!   要不还是否认,反正这年代也没摄像头,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做了这些事,就算有孩子们的证词,她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林静教唆的……可问题是赵弘毅会相信吗?   方亚兰希望他能相信,可理智上知道他不会信。   最终,方亚兰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是低下头继续哭泣着。   赵弘毅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冷淡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问:“为什么?”   “我也是没办法啊,林静那个……”方亚兰想说贱人,但又怕赵弘毅反感,就没骂下去,“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想让我当保育员,孩子们都被她教得不喜欢我,我没办法了,才会想用糖果收买他们。”   “保育员那工作就那么重要?”赵弘毅情绪也上来了,声音大了些。   “你以为我为什么想当保育员,还不是为了向北?”方亚兰被赵弘毅一激,也忍不住了,“你说你有孩子,我认,你说五年内不要孩子,我也答应!可结婚以后,向东每天都要跟你一起睡,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都不行,向丽不喜欢我,问她什么都不说,向北每天回来就只知道老师老师老师,我呢?我每天起早贪黑,照顾你,照顾几个孩子,我得到了什么?”   方亚兰流着眼泪说:“你问我为什么想当保育员,我还不是想每天能和向北多相处一段时间,希望他能喜欢我,亲近我!可我得到了什么?”   方亚兰说着蹲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方亚兰说的这些,赵弘毅并不是不清楚,但男人都是这样,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就能当做没看见。   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逼着孩子们亲近方亚兰?那只会加剧家庭矛盾。倒不如当做不知道,这样既不得罪妻子,也不影响孩子,这个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可赵弘毅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方亚兰心里累积起了这么多的怨气,致使她一步步走错。   赵弘毅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将烧到指间的烟头扔掉,坐回床边又点了根烟,两口之后冷静下来说:“这件事就算了。”   方亚兰哭,一半是真委屈,但另一半也是想让赵弘毅心软。   因此听到他这话,方亚兰立刻抬起头,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红着眼睛看着赵弘毅。   赵弘毅却没看她,继续说:“检讨书你好好写,待会,你跟我去趟托儿所,跟那个孩子还有林所长道歉……”   听赵弘毅这意思,还想让自己去跟林静道歉,方亚兰当即说:“我不!她就是故意害我,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   赵弘毅眼神骤然冷下来:“方亚兰,我娶媳妇是为了解决困难,而不是为了添个人给我制造麻烦!”   方亚兰表情僵住:“我……”   “这次的事我可以算了,但前提是你好好认错,得到其他人的原谅!还有,从今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惹事,别闹事,否则……”赵弘毅吸了两口烟,语气淡下来,“我们离婚。”   ……   方亚兰走后,原本杂乱的教室很快恢复秩序,家长们重新回到教室后面,投票继续进行。   但投票前还有个小环节,林静从讲桌里拿出中午去供销社买的糖果,面向大家说道:“今天,我要特别表扬石明同学,抵抗住了方亚兰同志的糖果诱惑,并勇敢地说出了事实真相,所以我决定,奖励石明同学一张诚实奖状,再加一两水果糖,以资鼓励!”   说完,林静啪啪鼓掌,后面的家长和军嫂看到,纷纷鼓起掌来,其中尤以包美琴鼓得最用力——被表扬的可是她儿子!   明明也很激动,虽然他早知道静静老师要奖励他水果糖,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么多人表扬他。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正式地表扬过呢!   于是,明明小朋友非常罕见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并忘了上台领奖,以至于林静不得不低声催促:“明明,来领奖啊。”   明明还晕乎乎的,仰头啊了两声,包美琴快被儿子蠢哭了,低着头勾着腰跑到儿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快上去领奖啊!”   明明反应过来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林静面前。   包美琴满意了,快速退到教室后面,更加热情地鼓掌,并告诉其他军嫂:“那是我儿子,我儿子!”   林静先将奖状递给明明,然后再给糖果,说:“糖果一天只能吃两颗哦。”   “嗯嗯!”明明用力点头,捧着这么一大包糖果的同时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下应该够分了吧!   表扬完明明,林静又表扬了一下其他同学,虽然他们没能抵抗住诱惑,但知错就改仍是好孩子。   虽然没有奖状,静静老师也已经提前分了糖果,这会只是口头表扬,但大家依然很开心。   表扬环节结束后,就到了投票环节,因为方亚兰被取消竞选资格,所以孩子们有两个选项,一是投沈文丽,二是弃权。   投票前,林静再次给孩子们重复了规则,并让他们随自己心意去选,不要考虑其他,然后让沈文丽背对着大家站到讲台上。   投票开始后,林静让想选沈文丽的站到她身后去,想弃权的坐在位置上不动。   因为有了方亚兰的事,孩子们在投票时表现得很慎重,最开始都没人动,也没有人去催促他们。   过了大概十秒钟,敏敏站了起来,走到了沈文丽身后站定,然后是云云、佳佳和明明。   赵向北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是愿意让文丽老师继续当他的老师的,但他怕方亚兰生气。只是看了好一会,他都没看到方亚兰,便也鼓起勇气站了上去。   最后站上去的是小雨,她起身后还往后看了眼,没看到妈妈生气,才小心翼翼地站到赵向北身后。   至此,投票结束。   林静微笑着说:“沈文丽同志,你可以转身了。”   沈文丽有点紧张,虽然上课时孩子们反应良好,但她其实并没有太多信心,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被肯定过。   就算考了年级第一,那也肯定是试卷太简单,上工时提前完成任务,大队长也只会说分给她的地太小的,结婚后更是如此,事情做好是应该的,事情没做好,必然是她蠢笨如猪。   所以儿子去世后,她后悔,她自责,她更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继续活在世上干什么?   沈文丽双手攥紧,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做得够不够好。   她心跳如雷,屏住呼吸缓缓转身。   当看到身后一排萝卜头的瞬间,沈文丽泪如泉涌,她用手捂住嘴巴,却仍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一个个地去拥抱孩子们。 第69章 不稳重 纪明钧记着托儿所的事,下午结……   纪明钧记着托儿所的事, 下午结束得比前几天早,但还是晚了,投票已经结束, 来做见证的军嫂已经离开, 家长们也都带着孩子走了, 托儿所里就剩下林静、沈文丽和赵向北三个人。   林静不知道方亚兰还会不会来接孩子, 就跟沈文丽说自己送赵向北回去,让她先走。   话刚说完, 纪明钧便进来了, 林静难得见他这么早下班,心里挺高兴, 脸上挂起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结束得早, 过来看看, ”纪明钧回答完又问, “都结束了?”   “结束有一会了。”林静笑着说。   沈文丽走过来道:“既然纪副团长过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你先回去吧。”林静点头,又让纪明钧等她一会,转过去给赵向北整理好帽子围巾, 再把书包给他背上。   纪明钧走过来问:“没人过来接他?”   “阿姨森气了。”赵向北摇头说。   纪明钧一听就知道投票过程中应该是出事了, 但顾忌着孩子在场没多问。林静也没有多说,只朝赵向北伸手:“走吧, 我送你回去。”   赵向北嗯了声, 将手搭在林静手上,跟着她往外走。   走出教室, 林静将钥匙递给纪明钧,让他锁门。锁门并不需要钥匙,但因为怕锁头丢失, 林静平时习惯将锁头锁好挂着,得用钥匙打开。   过程并不繁琐,前后几秒钟,门便锁好了。   三人转身往外走,但还没出托儿所的院子,外面走进来两个人。虽然天色暗了,但今晚月色不错,而且前面供销社明亮的灯光透过后窗玻璃照了出来,所以林静能将两人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走在前面的男人林静没见过,但他长相和赵向北有点像,又是一身军装,后头还跟着方亚兰,身份并不难猜。   林静也的确没猜错,人走近后看到纪明钧,便喊了声纪副团长,纪明钧也回了句“赵营长”。   在两人简短的招呼后,赵向北也认出了来人,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兴高采烈地喊:“爸爸!”   原本来人表情严肃,在低头看到儿子后,眉眼也柔和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看向林静说:“林老师。”   “赵营长。”林静跟着纪明钧的称呼问,“你是来接向北的?”   赵弘毅嗯了声,又道:“方亚兰同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刚才已经说过她,现在带她过来是想给你道个歉。”说着他侧过身,“亚兰。”   方亚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上前一步低着头说:“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希望你能原谅我。”   林静看着方亚兰攥得紧紧的双手,语气淡淡说:“她真正对不起的是信任她的孩子们,和把孩子交给她的家长。所以我不需要她道歉,也说不出原谅不原谅的话,只希望她别因为记恨我,以后拿向北说话来指责我工作没做好。”   赵弘毅本来也是打算让方亚兰跟孩子们道歉,所以才带她来托儿所,结果这边早已经结束。又听林静后半句,沉声说道:“我明天就带她去学生家里挨个道歉,至于你的顾虑,你放心,我在这里保证,绝没有下次。”   方亚兰在听说赵弘毅要带着她一家家道歉只觉得眼前一黑,但因为他的话不敢表露出丝毫怨恨,只默默在心里狠狠给林静记上一笔,然后陪着笑说:“我怎么可能记恨你,林老师你放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正错误!”   其实赵弘毅没有让方亚兰发誓的意思,说白了方亚兰现在就像是《狼来了》里面的孩子,她的誓言毫无效力。但她要发誓,赵弘毅也没阻止,只向林静表态以后会约束好她。   林静也不在意方亚兰的誓言,她说这些为的本就是赵弘毅的保证,反正有他这句话,以后但凡方亚兰故态复萌,她就直接找赵弘毅。   她心里倒是想提出让方亚兰跟赵向北正式道歉,毕竟这些孩子里,他才是被逼得最狠的。但她也担心真的逼方亚兰道歉了,会让她将矛头对准孩子。毕竟赵弘毅一天到晚在军营,就算方亚兰背地里苛待孩子,他也不一定能及时知道。   因此,想想林静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向北这几天也受了很多委屈,也希望你以后能多分点心神在他身上,另外,他口袋里装有糖果,是方同志买的,我没没收又奖励给他了,您回去注意点,别让他一下子吃太多。”   见林静张口就告状,方亚兰心里更加气恼,但她更紧张的是赵弘毅,急声说:“弘毅……”   而赵弘毅没管她,直接说道:“我记住了。”   赵向北同样大惊失色,顾不上抱爸爸大腿了,连忙捂住口袋后退两步,好像再慢一点,糖果就会被爸爸给没收走。   结果因为退得太快,小家伙左脚绊住右脚,整个人往后栽去。幸好纪明钧站在他身后,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把他捞了起来说:“站好了。”   赵向北连忙站好,但还是捂着口袋,一脸紧张地说:“窝的糖,老师奖励窝的!”   赵弘毅的确打算回去就没收掉儿子兜里的糖果,但当着外人的面,他又那么护食,只好松口说:“不收你的糖,但只能两天吃一颗。”   赵向北张大嘴巴,不是很满意这结果,只是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爸爸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只好可怜巴巴地说:“那窝要自己搜着。”   “可以,但我每天要检查。”赵弘毅说。   赵向北叹了口气:“好吧。”   ……   和赵家人分开后,林静跟纪明钧说起傍晚的事,没多说方亚兰,只捎带提了下组织上对方亚兰的处罚。   纪明钧听后挑了下眉:“罚得挺轻。”   “也不算轻。”林静公道地说。   三千字检讨书写起来当然容易,但检讨书不是写完就结束了,照齐主任的说法,起码得在广场旁边告示栏贴三个月,等同于公开处刑。   至于处分,目前对方亚兰倒是没什么影响,军营还是比外头好点,要是在一般单位,方亚兰做的这些事完全够得上一顶“思想不正确”的帽子,被批1斗都是好的,严重的说不定得下放。但军营管得严,那些红袖章不敢进来闹,所以方亚兰目前无忧。   但这也有前提,她和赵弘毅婚姻关系稳固,赵弘毅能一直留在部队,方亚兰才能平安无事。要是哪天谁过不下去要离婚,或者赵弘毅转业去了普通单位,方亚兰的处境就比较困难了,身上毕竟背了处分,到时候想上班是没可能的。   换言之,方亚兰未来好不好,基本由赵弘毅决定了,婚姻能维系下去还好,一旦哪天两人过不下去,方亚兰这日子就难熬了。   至于部队三年内不给方亚兰安排工作,如果方亚兰想上班,当然会有影响,但林静觉得她不像是个想上班的。所以这处罚影响不大,纯属添头。   两人也没就这问题深聊,很快又说到沈文丽全票当选保育员这事。   纪明钧上周日在家,是看着沈文丽给黄旭姐弟俩上了一天课的,知道她下了苦功,得知投票结果后并不意外,只笑道:“老陈这下该高兴了。”   陈副营长的确挺高兴,就是早半个月,他也没想过媳妇能走出来,还赢得这么多孩子的喜欢。但他也有点后悔,跟沈文丽说:“早知道我就跑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们投票。”   陈副营长知道周六投票,早早就跟他们营长换了轮值时间,打算早点回来去托儿所看投票。但他运气不大好,刚出营房就被他们团长抓了壮丁,拖到六点五十多才出军营,火急火燎地往托儿所赶。   可那时候投票早结束了,林静和纪明钧都已经回到家,他扑了个空只能掉转头往家里去。   到十八栋门口的时候陈副营长还有点紧张,不知道媳妇能不能赢。虽然他对媳妇有信心,但万一呢?他是不是得先想想怎么安慰她?   正想着,身后传来宋玉萍的声音:“陈同志你杵院门口干啥呢?”   宋玉萍老远就看到陈威身影了,见他站门口不动还以为是有什么情况,结果走近了什么都没看到,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威听见声转过头喊了句:“宋姐,你……”   “啊。”宋玉萍应了声,等着他后边的话。   “你……”陈威欲言又止。   宋玉萍皱眉:“你到底想说啥?”   “你知道保育员投票结果吗?”陈威终于问了出来,心里也为自己的欲言又止感到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我就是想知道文丽现在心情怎么样。”   宋玉萍笑了:“我当你想问什么呢,你放心吧,文丽现在心情肯定好得很,她可是全票当选的保育员!她当时都激动得哭了。”   陈威也很激动,问:“真选上了?还是全票?”   宋玉萍说:“这我还能骗你?大家都知道了。”   陈威连忙道谢,又说:“那我先回去了。”转身乐呵呵地走进院子。   进院时正碰上纪明钧拿着饭盒从家里出来,陈威站到纪明钧面前,乐呵呵地说:“我媳妇全票当选保育员了!”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陈威就绕过纪明钧,大步回家找媳妇去了。   留下纪明钧站在原地,挑起眉毛问跟在后面的宋玉萍:“他怎么了?”   宋玉萍笑着说:“能为啥,知道文丽当上保育员,高兴傻了呗!”   “看着是挺傻。”纪明钧深以为然,想,他媳妇升所长的时候他都没乐呵成这样,忒不稳重! 第70章 累趴下 隔天是周日,正巧大家都在家,……   隔天是周日, 正巧大家都在家,宋玉萍就提议凑一起吃顿饭,一是庆祝林静升职, 二是庆祝沈文丽工作定下来。   其实给林静庆祝这事上星期就开始说了, 只是赶上竞选保育员就拖了下来, 趁着沈文丽竞选成功, 两件事便放到一起庆祝。   席面还是跟之前林静和宋玉萍商量的一样,每家出两道菜, 唔, 因为王家人多,所以他们多出一道菜。   菜色也是大家商量着来, 因为纪明钧厨艺好, 大菜由他来做, 这次是炖牛肉。   牛肉是大家凑的, 没办法,这年头买肉都是按人头来,牛肉难得,平时少有供应, 这也是因为要过年了, 菜市场才来了几十斤牛肉,每人就二两的供应。四家人凑, 也才得了两斤牛肉, 炖一锅都不够吃,还得往里加萝卜土豆。   另外纪家还出了道酸菜鱼, 做这菜得用草鱼,后山小河里没有。   不过湖阳地界多湖泊,各大队养鱼的多, 到十二月鱼肥了,不但价钱下来了,各人供应还上调了点。   正巧今天天气好,纪明钧就草鱼鲤鱼各买了一条,取了草鱼中较肥的那条切片做酸菜鱼,剩下的统统用盐腌制,打算用麻绳串起来,挂晾衣绳上晒干,留到年后吃。   陈茹做的则还是川菜,炒了盘辣子鸡,再来盘麻婆豆腐。   要论做菜,沈文丽其实不如纪明钧和陈茹,菜色上不出挑,煲了排骨汤,再炒一盘青菜,另外她还给大家准备了鸡丝凉面。   鸡丝凉面是陈茹教沈文丽做的,她在这方面挺有天分,第一次做就成功了,味道不比陈茹做得差。第二次做的时候她就能思考着调整用料,这是她第三次做,和上次比用料上又有调整,面条吃起来更清爽。   就是这面吃完胃里总觉得凉凉的,不大适合这季节吃,所以沈文丽做得不多,每人就一小碗,这顿饭还是以米饭为主。   和其他人相比,宋玉萍做菜没那么花样,就简单炒了几盘菜,味道嘛,不功不过,反正她儿子闺女不太捧场。   黄指导倒是吃了不少媳妇炒的菜,倒不是他口味跟儿子闺女不同,而是不想得罪媳妇回去跪搓衣板。   总之,这顿饭可以说是各显神通,也吃得挺热闹。   就是有点太热闹了,因为想着太阳好,他们把饭桌摆在了院子里,食物香味飘散出去,吸引了好些前后左右的邻居来看。   大人还好说,小孩端着饭碗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都不忍心,就给孩子挟两筷子菜。这个来了两筷子,那个来了又两筷子,到最后自己都要不够吃了。   好在林静还准备了饭后水果,还是蜜桔和苹果。   这年头水果种类实在不多,夏天还好点,桃子李子西瓜香瓜接连上市,偶尔还能看见葡萄。冬天水果就少了,供销社里摆的一般就蜜桔和苹果,偶尔上点草莓,都是一摆出来就被抢光了,而且那草莓个头还不大,吃着也酸。   还是蜜桔和苹果好,便宜就不说了,吃着还甜。   不过剥着桔子的时候,宋玉萍说起了另一样水果,也不是别的,就是桔子的亲戚柚子:“说是两广进回来的蜜柚,个个皮薄汁多,留着自己吃,或者送人都挺好,你们要不要?要的话我到时候给你们留点。”   “什么时候到?”陈茹问。   “估计要到月底了,”宋玉萍说着想起来,“对了,你过年要回老家是吧?”   陈茹点头:“我们年二十六回。”   “那不就是下个月二号?”宋玉萍问,“那你们要不要买两个,还能带着路上吃。”   “还是算了,这阵子光给他家里人就买了不少东西,还有我们自己的行李,要拿的估计不少。”柚子重,拿着太费力。   宋玉萍想想也是,又问林静和沈文丽要不要,话港出口想起来:“静静你们过年是不是要去首都?”她之前听林静说起过这事。   林静嗯了声说:“也是打算二十六七走。”   “那柚子你要不要?”宋玉萍问。   其实湖阳本地也有柚子,但因为气候原因,柚子皮厚肉少,虽然味道也不错,但汁水没宋玉萍说的蜜柚足。   林静想他们二十六七才出发,中间有几天时间能吃,她也想给她妈送点,再有多的带着路上吃也能消磨时间,便说:“那给我留点吧。”   沈文丽也让宋玉萍留了点,她和陈副营长是不打算回老家过年的,买了留着慢慢吃,或者像宋玉萍说的拿去送节礼都挺好。   说完柚子,宋玉萍又问起林静去首都的事:“你们到了住哪里?他家在首都还有房子吗?”她是知道纪明钧家里情况的。   “应该没了,他说到时候住他姑家里。”林静回答说。   陈茹也问:“他姑姑家里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他说挺好相处的,怎么,你们还怕我过去了吃亏啊?”林静说着笑起来,“你们放心,他说了,他表弟妹要是敢欺负我,他给我撑腰。”   宋玉萍被炫了一脸:“得,看来我们是白操心了。”   ……   白天说起过年去首都的事,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静问起纪明钧要不要准备些礼物带回去。   其实林静早想跟纪明钧商量这些事,但他这星期回得越来越晚,到家了基本也是洗洗睡了,两人连话都没说几句,更聊不到这些事,她就想等他闲下来再商量。   但昨晚上吃完饭回屋,他抱着她就亲,两人闹腾了半晚上,基本一结束林静就睡着了,自然想不起这事。   于是一拖,就到了今天。   “我姑父爱喝茶,到时候给他买两盒茶叶就行,至于我姑,下星期休息去百货大楼再看吧,要是有合适的帽子或围巾,给她买一条,没有就算了,到首都再买,那边百货大楼东西多。”   林静听了就问:“咱们不是下火车就去你姑姑家吗?”   “那要看咱们带多少东西了,要是东西少,先去百货大楼逛逛也成,那边百货大楼可比市里的大多的,虽然也才六七层,但单层面积大,光卖女装的柜台就有十多个,按品牌分,还有不少外国货,到时候咱们多逛逛,也给你买两身衣服。”   林静刚听他说完外国货,就听他说要给自己买衣服,连忙摇头:“我衣服够多了,没必要再买。”外国货,那得多贵啊!   纪明钧却拆台说:“你不就那两身厚棉袄?”   林静看着衣服是不少,但都是春夏秋三季的衣服,而且常穿的也就两人处对象和结婚后,纪明钧给买的那几身。今年冬天她就买了一件厚棉袄,再加上去年过年得的新衣服,拢共就两身,每天轮换着穿,要是碰到洗衣服变天了,还得拿出在制衣厂上班发的工服顶着。   但制衣厂的工服,真不是纪明钧挑剔,颜色是真不好看,灰不拉几的,也没什么版型,脱下来就是麻袋。也就林静模样好,一般人换上这衣服,七分长相也拉低成了四分。   要不是想着过年回首都,纪明钧早让林静再买两件外套了,这会聊起来便说:“过年总得买新衣服,到时候还是买两身,首都衣服款式多,版型也好,你穿着肯定好看。”   这话没说动林静,春夏秋林静还是愿意穿好看点的,但冬天不一样,好看的衣服价钱贵,还不一定保暖,不如买便宜的,起码穿着暖和。   但林静没跟纪明钧争辩,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两人这会还在湖阳,没必要非得现在争出个结果,转而问起首都有哪些景点。   林静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连安平都没出过,难得能去首都,肯定要好好玩一玩。   问完想起停课那会去串联的同学说过的,问:“咱们能去□□广场吗?能看到主席吗?”   纪明钧:“……见主席估计有点困难,但能去□□广场,要是起得来,还能去看升国旗。”   其实林静也没指望能见到主席,就随口问问,她对升国旗也很感兴趣,问:“几点升国旗?咱们能去看?”   纪明钧说:“升国旗的时间每天都不一样,二月份是七点出头升旗,咱们六点出发应该能赶上。”   “行,那我们就六点钟起。”林静毫不犹豫点头。   虽然林静现在越起越晚,但让她早起她也能起得来,更何况是看升国旗这么重要的事,必须得起来!   纪明钧见她这么激动,也规划了起来:“到时候看完升国旗,咱们还能去王府井逛逛,那里热闹,有百货大楼,也有电影院,吃饭的地方也多。”   “有烤鸭吗?”林静问。   “有,想吃烤鸭?”纪明钧笑着问。   林静抿了抿唇:“听说很好吃。”   纪明钧便说:“那咱们逛完王府井,中午就去全聚德吃烤鸭。”   林静虽然没去过首都,但也听说过全聚德的大名,问:“他们家烤鸭贵不贵?”   纪明钧说了价格,跟普通下馆子比肯定贵不少,但想想吃的是整鸭,林静就理解了。而且难得去一趟首都,不吃烤鸭太可惜,林静就把吃烤鸭这事也列进了计划里。   纪明钧继续往下说:“吃完烤鸭,下午我们就去故宫逛逛,不过故宫很大,一个下午估计逛不完,你要是愿意,第二天我们继续去逛。”   “还有圆明园,虽然毁得厉害,但也值得去看,就是离得远,只能第三天去。”   “长城也是,去的话也得一天时间。”   林静听纪明钧这一天又一天,不得不出声打断:“我们不是去探亲的吗?这行程会不会太紧了?”   纪明钧唔了声说:“是有点紧,那你看删掉哪些地方不去?”   林静稍一琢磨,觉得哪个景点都想去,哪个景点都不想删……行了,她人还没出安平,就知道自己过年肯定得累趴下了╮(╯▽╰)╭   ……   纪明钧这两晚有点放纵,连带着林静睡觉时间也往后推了不少,第二天又是听着闹钟声起的床。   穿好毛衣后,林静踩着拖鞋站在衣柜前挑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总共就两身厚棉袄。林静手指点来点去,正准备拿起前阵子新买的外套,突然想起件事。   沈文丽上岗后,她上去的时间就空了出来,虽然还是得看着点,但不用像试岗那会一直在教室后面坐着。隔壁两间屋子还没收拾,到年后肯定没时间弄,不如趁这几天有空打扫了?   想到这里,林静拿起制衣厂发的工服,套到毛衣外面,出去刷牙洗脸。   吃完早饭出门,正碰上宋玉萍和沈文丽从家里出来,看她穿着工服戴着工帽,宋玉萍问:“你这打扮是要干啥去啊?”   “上班啊。”林静回答说。   宋玉萍问:“那你怎么穿工服,还把工帽给戴上了。”林静偶尔也会穿工服,但戴的还是毛线帽,手里也不会拿桶。   林静摸了摸帽子说:“这不是明年扩招嘛,齐主任怕地方不够,把另外两间屋子的钥匙也给我了,之前就我一个人,要带孩子没时间打扫。现在文丽上岗了,我就说趁上午有时间,把卫生给做了。”   宋玉萍一听想起来了,问:“你们年后计划招多少人?”   “齐主任说四十到六十人。”林静回答说。   宋玉萍又问:“那就你们俩是不是不够?是不是还要再招保育员?”   “看能不能招满吧,如果能招到六十个孩子,应该会分两个班,老师和保育员可能都要,如果只有三四十个孩子,估计就不分班了,就我俩带着。”林静笑着问,“怎么,宋姐你要给我介绍人?”   宋玉萍笑:“还真有人跟我打听。”   林静想了想说:“那得到年后了,现在都说不准,不过就算要招,她也先得到后勤登记,按流程来试岗。”   “成,那到时候再有人问,我就这么说了。”说着到了供销社门口,宋玉萍挥挥手跟俩人分开,快步走进供销社里。   ……   到了托儿所,林静还是跟平时一样先打扫卫生。   也没多少活,就把地扫干净,再把讲台书桌擦了就行,林静一个人十分钟就能搞定,两个人分工干起来更快,几分钟就好了。   打扫完教室后学生家长还没来,林静没闲着,拿着钥匙把隔壁两间屋给开了。   门一被打开,林静就觉得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连连后退,捂着鼻子咳嗽了好几下。沈文丽也过来了,看着里面地板上厚厚的灰尘:“这屋子多久没开过了?”   “少说一两年吧。”林静猜测完,捂着鼻子进去开窗户。   沈文丽也去开了另一间屋子的窗户,完了出来问林静:“是要现在打扫吗?”   “灰尘太厚了,先通通风吧,晚点再说。”反正打扫这事也不着急。   两人正说着,包美琴就领着明明进了院子,看隔壁两间屋都开着门,疑惑问:“这两间屋子怎么打开了?”   “我刚才开的,打算抽空把里面打扫干净。”林静回答完跟明明打了声招呼。   明明回道:“静静老师早上好,文丽老师早上好!”   “明明早上好。”沈文丽也回了句。   包美琴则还在问:“这两间屋是要用上?”   “现在还不一定,年后才知道,我主要是怕到时候忙,没时间,所以想提前收拾了。”林静领着大家走进教室。   包美琴明白了林静的意思,没再多问,转而说起方亚兰:“她多傲的一个人啊,刚开始看到我们都爱答不理的,好像多跟我们说句话就能脏了她的嘴,结果你猜昨天怎么了?”   “怎么了?”   “她跟在赵营长身后,跟个小媳妇似的,赵营长让她道歉就道歉,啧啧,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包美琴这两天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先是儿子没被方亚兰的糖衣炮弹收买给她长脸,再是方亚兰被赵营长压着给他们道歉,乐呵得她昨晚上多吃了两碗饭。   说话间,小雨妈妈也送闺女过来了,听到包美琴的话也说:“他们昨天也来我家了。”   “真的?”包美琴惊讶了。   小雨妈妈点头:“不止我家,敏敏家也去了。”   包美琴琢磨片刻说:“该不会每个学生家里他们都去了吧?”   “应该是。”小雨妈妈神色淡淡,“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她做错了。”   这话包美琴也认可,就是有点好奇:“你说她是真心认错吗?”   小雨妈妈反问:“真心假意有什么关系?她又没竞争上保育员,跟咱们也就接送孩子的时候会打照面。”   “那她以后会不会针对林老师?”包美琴问着看向林静。   林静说:“应该不会,赵营长说以后会约束着她不找我麻烦。”   包美琴放心了,嘀咕道:“虽然方亚兰人品不怎么样,但赵营长这人是真不错,就是可惜了。”   小雨妈妈说话比较犀利:“那也只能怪他自己眼神不好。”   包美琴听得又是一阵笑,虽然孩子们都在一个班,两人没少打交道,但她还是头一次发现小雨妈妈人这么有趣。   笑过以后,包美琴又问:“你们说,方亚兰今天送向北吗?”   这话林静和沈文丽不好回答,都只是笑笑,倒是小雨妈妈说了句:“这我哪知道,你要是好奇,就在这多等等。”   小雨妈妈随口一说,包美琴却真留在托儿所里等了起来,反正她不用上班,回去也没事做。   也没等多久,七点五十五,方亚兰就带着赵向北过来了。不过她没进教室,只在窗户外看着赵向北坐到座位上就匆匆走了。   但这也够让包美琴乐呵的,跟林静嘀咕说:“她肯定是觉得没脸见咱们,啧啧,真想不到,她方亚兰也有这么一天。”   ……   经过上周的试岗,沈文丽已经彻底熟悉保育员这份工作,孩子们也很亲近她,并不需要林静一直在教室里盯着,反正离得近,教室里真有什么动静她也能及时过来。   因此,接下来几天沈文丽上课的时候,林静都在隔壁搞卫生。   当然,沈文丽也是个勤快人,脸皮也薄,不好意思让林静一个人干活,所以到林静上课的时候,她就会去隔壁继续打扫。   不过沈文丽没能帮着干两天活,因为她生理期来了。   周三早上林静出门刚看到沈文丽,就觉得她脸色不大好,担心她生病了,便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沈文丽摆手,欲言又止,“我、我就是那个来了。”   林静一听就明白了,但看她脸色苍白,还是问了句:“你今天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   “不用,忍一忍就好了。”沈文丽怕林静担心,笑着说,“你放心,以前大冬天来那个,我还每天洗衣服呢,现在这点活,我肯定没问题!”   听她这么说,林静只好道:“行吧,那这几天你别做卫生了,反正就剩一点,我慢慢弄这两天也能搞完。”   这次沈文丽没拒绝,笑着说:“好。”   到了托儿所后,不光隔壁两间屋的卫生,连教室的卫生林静都没让沈文丽沾手,一个人全包了,还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捧着暖暖身子。   沈文丽失笑:“看你这架势,不知道的真得以为我生病了。”   “生理期虽然不是病,但比生病也好受不了多少。”林静有自己的道理,“而且你现在是年轻,疼了痛了还能忍,好好养着还好,要是不当回事随便来,老了只会更难受。”   沈文丽捧着水杯说:“其实头两年我也不痛,是那时候要做活,寒冬腊月的还得洗衣服,慢慢的就开始难受了。”   沈文丽说得轻描淡写,但林静却能猜到其中辛酸,没安慰她,只出主意说:“那这几天你就别的干活,有要洗的全丢给陈副营长,让他来干。”   沈文丽面露迟疑:“这……他没怎么干过,我怕他做不好。”   “有什么做不好的,衣服不都那样洗,我家衣服就是老纪洗的,也挺干净啊,而且他们男人力气大,冬□□服洗起来比我们轻松多了。”这里林静借用了纪明钧的理论,“再说了,谁不是从不会到会,难道家务活你能学,他就不能做了?”   沈文丽垂眸:“那我回去跟他说说。”   “是得说说。”   其实林静跟沈文丽这么说,不仅仅是想让她能在生理期舒服点,也是希望他们夫妻关系能有所改善。   外人看着可能会觉得沈文丽夫妻关系挺好,女人冷静了不闹了,男人也乐呵了脸上带笑了。   可林静就住陈家隔壁,哪能看不出他们夫妻之间有问题。   沈文丽不像是把陈副营长当丈夫,对他就像对室友,客气有余,亲近不足。陈副营长大概也知道,只是掩耳盗铃装作不知道,勉强维持着两人表面的和谐。   林静不知道他们是一直都这么相处,还是因为心结没有完全解开,裂痕仍在的缘故,所以一直拿不准主意是否要从中撮合。她也怕自己真劝了,不但没劝好两人,反而弄巧成拙。   直到这次沈文丽生理期难受,林静才稍稍提了一下。   如果沈文丽能想开,借着这件事跟陈副营长把话说开最好。要是她还是想这样囫囵过,也不会把林静这话放在心上。   扫完地擦干净桌子,孩子们也陆续到了。   等沈文丽开始上课,林静就拿着桶和抹布去菜市场后面接水。   拧开水龙头,听着自来水哗啦啦流入铁皮桶的声音,林静突然想起件事——   她这个月生理期是不是推迟了好几天? 第71章 大采购 林静生理期一直不怎么准,提前……   林静生理期一直不怎么准, 提前几天,推后几天都有可能,她一般也就记个大概时间, 提前准备好卫生用品。   这个月也是, 卫生棉是十五号备下的, 算算上个月的时间, 早的话十六七号,晚的话的二十二一, 该来了。   平时来那个, 林静提前两三天就会腰酸背痛,可今天都二十一了, 她还一点征兆都没有, 跟平时比推迟得有点太久了。   林静隐隐有了点猜想, 但也没敢抱太高期待, 想说不定是最近压力太大,说不定今晚回去睡一觉,明天生理期就来了。   林静心里想着,弯腰关掉水龙头, 打湿抹布回到空房间继续干活。   ……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怀孕, 林静本来是不打算告诉别人,包括纪明钧生理期推迟这件事的。   主要是这事敏感, 由她自己说出来, 哪怕只是一分怀疑,听在别人耳朵里也跟她笃定自己怀上了一样。像之前那样被所有人误会自己怀孕的事, 林静可不想经历第二遍。   问题是将军前面素了一周,这周就跟打定主意要双倍补回来一样,沾了床就开始不老实。   如果林静没发现生理期延迟, 他不老实就随他了,但现在,她想起前几个夜夜笙歌的晚上就担心,哪肯随着纪明钧胡闹。   只是在这事上,林静从来都不是纪明钧的对手,没多久就被剥了,她没办法,只好拦住纪明钧说了这事。   纪明钧听后愣了一下,其实林静的生理期他也给记着了,但实在没什么规律,早几天晚几天都有可能,便只囫囵记了个中下旬。   今天才二十一,说早不早,但说晚也不算很晚,他就没多想。   可现在林静特意提起,纪明钧问:“推迟了?”   林静说得很保守:“要是今晚还没来,比平时是迟了点,但也不确定,说不定明后天就来了。”   就算明后天来,纪明钧现在也不敢动了,两手撑在林静身侧看了她半响,翻身说:“我去冲个澡。”   林静捂着被子闷笑,故意嘱咐道:“别洗冷水。”   纪明钧本来都快出去了,听到这话回转过来,弯腰报复性地吻住她,直到她被亲得晕晕乎乎才松开,哑着嗓子说:“我马上回来。”   纪明钧当然没能马上回来,等他身上带着寒气回到主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林静躺床上都快睡着了,却被他冰醒,不由往左躲了躲。不过纪明钧身上火气旺,钻进被窝没几分钟就暖和了,又把林静拉回怀里,伸手盖到她校服上问:“你说这是儿子还是闺女?”   林静有点困,但还是提醒说:“也不一定是怀上了,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我生理期就来了。”   “但也可能是你肚子里已经揣上了。”纪明钧觉得几率一半一半。   林静睁开眼看纪明钧:“那万一空欢喜一场呢?”   “这怎么能叫空欢喜,”纪明钧想得很开,抱住媳妇亲了口说,“要是没怀,咱们加倍努力就是了。”   林静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嘟囔了句“不正经”。   只是她声音虽然小,两人挨得却很近,纪明钧又不聋,自然听到了,用实际行动告诉林静何为不正经。   ……   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林静特意先去了趟厕所,还是没什么征兆。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这让她变得焦躁起来,生理期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恨不得马上走,不来又容易胡思乱想。   纪明钧见她惦记着这事吃饭都不香了,便提议说:“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做个检查。”   “不了吧。”林静不太想去。   “嗯?”纪明钧难得不解。   林静犹豫了下说:“要是去医院检查没怀上怎么办?”   纪明钧问:“你生理期不是推迟了?就当检查身体,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们去市里中心医院,离得远,我们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林静心动了,但又有点迟疑:“我上次生理期结束到现在也才两三天,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会不会查不出来?好像一多个月去查会准一点。”   纪明钧也担心查不出来,他倒不介意多跑几次医院,但怕林静有心理负担,沉吟片刻说:“那下周日去吧。”   到下周日,就是一个月零十天。   “行,那就下周日。”林静刚点完头,又想起件事,“那天我们还要回我家送节礼,还要买第二天去首都的火车票,时间上会不会来不及?”   纪明钧也在考虑这些,但他想的不是时间赶不及,而是如果查出来林静怀上了,他们今年还回不回首都。   安平虽然地处祖国中部,但交通并不算发达,想去背景得先去省城中转,这就得花近一天时间,而从省城到首都,起码也是一天,来回就有四天在火车上。   要是林静没怀孕,四天时间虽然难熬,但买卧铺票忍忍就过了。可要是她怀孕了,再有反应,这一路就颠簸了。   思考过后,纪明钧说:“没事,那天我们可以先去你家里送节礼,然后再去医院做检查,检查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下午就能出结果,拿到结果我们再去买票,如果时间实在来不及,第二天再去买票也行。”如果林静真有了,买票这件事也可以省略了。   林静觉得纪明钧的安排时间上虽然赶了点,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排了,便点头说:“就这样吧,那我们明天还去市里吗?”   纪明钧点头:“去吧,给他们买点礼物寄过去。”   “现在寄,年前收不到吧?”林静问,“我们不直接带去吗?”   “先寄吧,到时候收不到再说。”纪明钧想了想说,“大不了到时候在首都再买。”   “那行吧。”   “明天给你爸妈也各买身衣服,你哥嫂……”   林静连忙说:“不用给他们买。”   “那就给你爸妈买。”纪明钧说。   商量好要买的东西,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坐车去市里准备大采购。   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林静真有了,以前她坐公交车一点事都没有,这次上车就开始犯恶心。   纪明钧见她难受,就去跟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人商量着换了位置。   坐过去后,纪明钧就打开了窗户,寒风争相涌入,吹淡了车里的汽油味,林静顿觉好受不少。   就是冬天的风太冷,吹到脸上刮得皮肤生疼,虽然有纪明钧挡在前面,林静还是用围巾捂住了脸,只时不时露出一双眼睛。   纪明钧本来有些担心,看她这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   林静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是风太冷了。”   纪明钧嗯了声,侧过身子面朝林静坐着,挡住大半寒风问:“这样会不会好点?”   这样的确没那么冷,但林静伸手接住纪明钧被吹掉的军帽说:“其实我也没这么冷,要不还是把窗户关了吧。”他出门的时候连围巾都没系。   纪明钧耳朵被吹得泛红,但他仍面不改色说:“不用,很快就到了。”   林静说不动他,只好把帽子重新给他戴上,然后拆下自己的围巾,围到纪明钧脖子上。   说实话,纪明钧不太想要林静的围巾,大红色跟他也太不搭,就想把围巾扯下来让林静系上。但他坚持开窗,林静也坚持给他系围巾,无奈只好任媳妇折腾。   其实他系红色围巾没那么难看,好吧,和军装还是有点不搭,但是不丑,反正林精没笑场。   只是林静没笑场,坐前排的两名士兵起身准备下车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来时愣了愣,差点没憋住笑。   纪明钧看到他们的表情,眼锋扫过去,两名年轻士兵连忙低下头,硬着头皮过来跟他打招呼,过程中头都没敢抬,说完就匆匆下车了。   其实他们忍不住也不是觉得丑,而是纪明钧向来严肃,穿着多是军装,他们这还是头一回见林静戴红围巾,就……挺震惊的。   纪明钧有点头疼,开始思考明天是不是得找这两人谈谈。   林静则是那两人跟纪明钧打招呼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你团里的兵?”他们刚才上车的时候,那两人还没上车,等两人上车,林静他们也坐到了最后一排,之前没打过招呼。   纪明钧虽然头疼,但表面还很淡定:“嗯,二营的。”   “那他们看到……”林静指了指纪明钧脖子上的围巾,知道有他团里的兵,她开始觉得不妥了。   纪明钧倒是想装淡定,但看着林静被风吹红的脖颈,趁机把围巾还给了林静。   林静想纪明钧戴红围巾虽然不难看,但好像是有点破坏气势,再加上车已经开进市里,就自己把围巾重新系上了。   ……   林静也就坐车的时候难受,等进了百货大楼人就全好了,跟着纪明钧买买买,没一会就花了一百多。   但其实也没买几样东西,就一盒茶叶,这是给纪明钧姑父买的,不算顶贵,但也不便宜,近五十一盒。再就是给纪明钧姑姑买的围巾,上海品牌,纯羊毛的,也要好几十。   给纪明钧表妹买的也是围巾,但是本地品牌的,价钱不贵,胜在颜色好看,适合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给他表弟买的则是一本书,用纪明钧的话来说,年轻人就该多读书。   林静在心里联系了表弟一秒,然后痛快付了钱。   除了给纪明钧姑姑一家的礼物,两人还给林静爸妈各买了一身衣服,加起来又是小一百。   林静这边刚付完钱,纪明钧又说带她去看看适合她的衣服,要是有看中的就买两件。林静本来是不想去的,她刚花了两百多,心还痛着呢。   但话到嘴边林静想起纪明钧说的话,想如果她现在买了衣服,到首都纪明钧就没理由再给她买衣服了啊。虽然衣服还是买了,但安平本地制衣厂的衣服肯定比首都的便宜,上海货也肯定比外国货实惠,四舍五入,她这也算是省钱了,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林静也没光顾着给自己买,想着纪明钧那件羊毛衫穿得还挺频繁,就给他又买了件羊毛衫,直到把工业券和带来的钱全花完才作罢。   直到坐上回程的公交车,林静回想起这一天的买买买,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明明出门前她还想着把花费控制在两百以内,为了以防万一才多带了一百五,怎么最后钱全花光了!   经过这件事,林静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想省钱就别准备备用资金,准备了备用资金就别指望能省钱。   唉! 第72章 做检查 刚走进家属院,林静就看到公告……   刚走进家属院, 林静就看到公告栏旁边围了一圈人,她本来没打算过去,但人群中的宋玉萍刚好转过头看到她, 兴奋地冲她直招手:“这里!”   林静只好跟纪明钧说了声, 走到告示栏前, 问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宋玉萍:“怎么了?”   “方亚兰写的检讨书, 贴出来了!”宋玉萍喘着气说完,见林静眉毛都没动一下, 问,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齐主任之前就说过要贴出来。”林静回答说。   宋玉萍回想片刻:“哦对,齐主任是不是说要贴一个月来着?这下肯定所有人都知道方亚兰干的那些事了, 也不知道她以后怎么出来见人。”   “硬着头皮见呗。”林静说。   “也是, 你要进去看看她写了什么不?好几页纸呢。”宋玉萍说着眉头皱起来, “就是她这字真不咋地, 好些字写得我都认不出来,连蒙带猜的。”   林静对这没什么兴趣,说:“不了,我今天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大堆东西, 想早点回去休息。”   宋玉萍闻言仔细看了看林静脸色, 是有点疲倦,说:“那你赶紧回去吧, 我也得回去上班了。”   林静嗯了声, 又跟她说再见,大步走向纪明钧。   方亚兰的检讨书被张贴出来应该有一会了, 家属院里的人都得到了消息,哪怕没全部去公告栏看,凑到一起说的也是这些事。   从广场到十八栋这么短短一段路, 林静就被拦了四五次,都在问她有没有去公告栏看。   这场景前几天也发生过,就在投票第二天,方亚兰做的那些事被宣扬开后,都来问林静怎么回事,大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静老老实实回了没有,又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她脸色的确不太好,看着没什么精神气,大家也不好拦着她聊天,说了没几句就把她给放了。但就是这样,正常两分钟的路她也走了十来分钟。   等到十八栋,冯雪也过来了,正和陈茹聊天,两人看到林静,也问起公告栏的事。   林静还是说没有,把跟宋玉萍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陈茹反应和宋玉萍差不多,让她回去休息,等她醒了再聊。   至此,林静终于能躺床上休息了。   一觉睡到天色擦黑,林静睁开眼的时候精神有点恍惚,想不起来今夕何夕。   但她也没恍惚多久,纪明钧推门进来了,坐到床边摸了摸林静的额头,问:“没事吧?”   “没事了。”睡过一觉林静觉得精神好多了,她猜测说,“可能还是晕车闹的。”   纪明钧说:“你以前好像不晕车。”   “以前是不晕,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上车我就觉得有股味道,闻着容易犯恶心。”林静回忆着说。   纪明钧沉思片刻说:“周日去医院看看。”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林静自然不会反对,嗯了声便掀开被子起床。   纪明钧已经蒸好了饭,但菜还没炒,因为不知道林静什么时候能睡醒。于是林静起来后跟着去了厨房,说要给他打下手。   但要炒的菜纪明钧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下锅翻炒,厨房里没有林静能干的活,所以在旁边站了一会,她就溜达出去了。   黄指导和王营长正站在外面聊天,沈文丽夫妻俩已经在家里摆了饭,陈茹则坐在自家门口择菜,看到林静问:“睡醒了?”   睡到这个点,林静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嗯了声。   “还脸红了。”陈茹笑,又问,“纪副团长呢?”   “他在厨房炒菜。”林静说着走过去,随手拿了个凳子坐到陈茹身边拿起一把茼蒿。   陈茹看了连忙说不用,又转头喊王营长:“人纪副团长回来炒菜做饭一把抓,再看看你,菜都不知道择。”   王营长一听媳妇发火,连忙给黄指导一个眼色,陪着笑走过来说:“我这不是想着有你吗,来来来,有什么菜要择的你都交给我就好。”   “有我?有我你回来就不用干活了?”陈茹直接把筛子里的茼蒿往王营长面前一推,“全剥干净,叶子去掉,头尾掐掉。”   说完将林静手里没择完的茼蒿拿去,全丢给王营长说:“让他弄,反正他也没事干。”   王营长无奈,只能认命地拉了张凳子坐下,开始择菜。   陈茹则进屋拿了个毛巾,递给林静让她擦手。   林静擦手的时候,就听王营长和黄指导说起大比的事。大比总共五天,早在星期五下午就结束了。   这次大比赵营长很出了些风头,不但个人拿了第一,他带的一团也拿了第一。   王营长和黄指导这会谈论的就是赵营长,以前纪明钧风头太盛,他们就没觉得赵弘毅有多出挑。但今年纪明钧被抓了壮丁,没能参加大比,赵弘毅就出头了。   两人也没说什么酸话,但语气里难免有些羡慕。   和一般单位相比,部队升职算是快的,但过程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残酷,哪一步慢了,没升上去,等待的都是转业回乡的结局。   黄指导今年三十五,副团级,跟一般人比也算年轻有为,但他已经当了四年团副指导员,升职依然遥遥无期。他估摸自己好的话,也就是在团职上转业,要是运气不好,副团职上转也有可能。   王营长情况还不如黄指导,虽然他年轻几岁,但今年也二十九了,卡在营长升副团关节眼已经两年。明年他要是能升上去还好说,升不上去,再熬也就在副团职上转业。   再看赵弘毅,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场大比就入了领导们的眼,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但再羡慕也没办法,不如人啊!   当然,他们也没表现得太丧气,特别是王营长,当着媳妇的面还是要面子的,点到即止夸了赵弘毅几句,表现得很有风度。   倒是陈茹没客气,直接说:“他人是有能耐,可惜眼神不大好。”看上方亚兰了。   当然,最后一句陈茹没说出来。   被陈茹一提醒,黄指导和王营长想起方亚兰惹出来的那桩事,听说翟司令都为此批评了赵弘毅。   这么一想,他们顿时平衡了。   虽然自己不如人,但起码他们眼神好,娶的媳妇省心!   陈茹不知道两个男人的想法,还在跟林静说:“本来赵营长前几天出风头,大家都快忘了方亚兰那些事,结果今天检讨书一贴,赵营长的风头被压下去,方亚兰那事又被翻起来了。”   陈茹从林静手里接过毛巾,转回来的时候继续说:“她也是活该,之前赵营长拿第一的时候可把她给得意坏了,那天碰到还特意跟我说什么,她家老赵拿了第一,问我老王拿了第几……”   王营长听到媳妇这话,扭头问:“还有这事?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我提那干嘛?刺激你?”陈茹反问。   王营长神色讪讪:“那你现在提就不怕刺激我了?”   “我跟林静说呢,你不想听可以把耳朵堵起来。”陈茹理直气壮地说。   王营长:“……行吧。”   但陈茹说归说,心里还是护着王营长的,主要是她男人她自己嫌弃就算了,方亚兰到她面前含沙射影什么啊!   其实陈茹这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一般不挑事,要不是心里实在气不过,刚才也不至于直接说赵弘毅眼神不好。   很快陈茹就高兴起来:“听说她那检讨书要在公告栏贴一个月,下回碰到,她要再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给她背检讨书。”   林静疑惑:“背检讨书?”   陈茹轻咳两声:“你也知道我记忆力好,下午看了两遍她的检讨书,不知道怎么回来就会背了。”其实不止看了两遍,多的不说,七八遍肯定是有的。   林静猜到了,但没拆穿陈茹,给她圆话道:“她检讨书写得挺简单吧。”   陈茹立刻点头:“简单,特别简单,通篇都是我错了,我很后悔凑字数,一看肚子里就没什么墨水。后勤那些人也是,这种检讨书也能通过,要是让我审,打回去重写没二话的。”   “要是打回去重审,说不定年前都贴不出来了。”林静忍着笑说。   陈茹一想也是:“那还是将就着看吧,反正是检讨书,要求没必要太高。”这话说的,真把自己当成审稿的了。   ……   对方亚兰有怨气的不止陈茹,冯雪、乔丽都被她炫了一脸,沈文丽也提过两句。   林静刚开始不知道,陆续听完她们的抱怨,才发现被炫的都是和自己关系好的人。不过她的朋友圈里也有没被炫到的人,比如宋玉萍,所以一时间林静也拿不准方亚兰是随机的,还是顾忌着黄指导是赵弘毅领导,才没找宋玉萍说那些有的没的。   只是林静知道的时候,赵弘毅的风头已经被公告栏的检讨书压了下去,方亚兰又开始缩着尾巴做人,好像也没必要非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林静接下来也没什么心情去追问了,因为她有孕吐反应了。   其实刚开始林静没往这方面想,一是她没怀孕经验,而陈芳怀孕的时候也看着好好的,二是她前几次都只是犯恶心,胸闷难受,没吐出来,就以为是吃坏肚子了。   直到周五纪明钧炖了锅鲫鱼豆腐汤。   纪明钧也是看林静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想着鱼汤开胃才炖的。结果一口鱼汤下肚,林静就觉得有点犯恶心,再吃一口鱼肉,彻底没忍住,直接捂着嘴巴冲出去。   纪明钧立刻跟上,只是经过洗手间时进去拿了条毛巾。   外面宋玉萍刚走进院子,就看到林静冲出来扶着墙根吐了起来,连忙走到她身边问:“吃坏肚子了?”   林静晚饭还没吃,肚子里没多少东西,吐完就没了,只是人还在干呕着,没法回答宋玉萍,只微微摆手。   纪明钧也从屋里出来了,蹲到林静身边,将手里的湿毛巾递给她,并用手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见她好点了,才有心思跟宋玉萍打招呼。   宋玉萍倒无所谓,就是有点担心林静:“她吐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林静已经缓过来了,用毛巾擦过脸说:“就是有点犯恶心,不是大问题,我们后天就去医院。”   宋玉萍刚想说吐成这样还不是大问题,但话到嘴边就回味过来了。   怎么说她也怀过两个孩子,刚才只是太担心没想到,但这方面敏感度还是有的,脸色一喜压低声音问:“有了?”   “就是猜测。”林静轻声说,“您别告诉别人。”   “放心,我不说,我谁都不说。”宋玉萍连连保证,又问,“你们吃饭没?”   纪明钧言简意赅说:“刚开始吃,炖了鱼汤。”   “哎呦这时候怎么能吃鱼,你家里还有什么菜?”宋玉萍说着走进两人家里,看饭桌上还有盘青椒炒蛋,问,“吃鸡蛋犯恶心不?”   “还好。”林静说。   纪明钧补充:“但她没什么胃口。”   宋玉萍表情严肃:“没胃口也得吃,不然你身体受得住,孩子能受得了?”   林静听她这语气,好像笃定自己有了,连忙说:“我们还没去做检查,也不一定是有了。”   宋玉萍心想你刚才吐成那样,不是有了还能是什么?但她想想还是没把话说太死:“那不还是有可能嘛,反正要是怀上了,这段时间你别整那些荤腥的菜,给她多做点酸的辣的开胃菜,再不行吃清淡点,每天蒸碗鸡蛋羹,反正味不重的,她能受得了的换着来就行。等过了头三个月,一般孕吐会减轻,到时候就能吃鱼肉羊肉这些味重的食物了。”   说到这宋玉萍还重复补充了句:“当然,这是林静怀上的情况下。”   纪明钧听后很郑重地点了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又问:“宋姐,您看今天给她做点什么比较好?”   “我吃青椒炒蛋就行。”林静不想再折腾。   宋玉萍也说:“先这么吃吧,要是没胃口,就给她下碗面条,汤汤水水好下口。”   纪明钧听后说了声好,又问宋玉萍吃了没,没有要不就在他家里凑合。   宋玉萍倒是想凑合,纪明钧厨艺好,天天吃她都乐意。问题是她下班后去食堂吃了晚饭才回来的,这会真没肚子了,便摆手说:“不用,我吃过回来的,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问题找我就行。”   纪明钧道了声谢,送走宋玉萍后回到饭桌,问林静要不要下碗面条给她。   林静连忙摆手,坐下拿起碗就开始吃。   鸡蛋其实不怎么下饭,但里面的青椒还行,带一点点辣,吃着脆脆的,林静就着青椒,不知不觉也吃完了一碗米饭。   于是第二天晚上,纪明钧就参考宋玉萍的意见,炒了盘青椒肉丝,拍了个黄瓜,汤则是白菜粉丝汤,他琢磨三种口味都齐全了,总有林静能吃的吧。   结果三道菜都挺对林静胃口,虽然米饭只吃了一碗,但她另外喝了两碗粉丝汤,这也是这星期林静吃上的第一顿饱饭。   吃饱了心情也好,晚上躺床上后,林静就拉着纪明钧聊起了明天的事。   明天他们不但要去林家送节礼、去医院做检查,完了有时间还得去火车站看看,光是想林静都觉得时间紧张。   不光明天,后天肯定也是忙碌的一天,虽然给纪明钧姑姑一家的礼物已经寄走,但他们要带的行李也不少,她本来是打算趁着这几天慢慢收的,但纪明钧看见后说不用,事情就都堆到了现在。   林静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两天自己肯定得手忙脚乱,不免嘀咕纪明钧万事不着急。   听媳妇嘀咕,纪明钧就说:“过年我们不回首都了。”   林静翻身坐起来:“不回?之前不是说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回了。”   “不算突然,你说生理期推迟的时候,我就有这想法,只是当时你总担心是自己多想,我就没提,打算做完检查看结果再定。”其实买票这事并不是非得他去,让警卫员跑一趟也是可以的,只是他心里没拿定主意,所以一直没去买票。   林静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说要把礼物寄回去,两手准备?”   纪明钧点头:“去首都来回光坐车就要四天,来回太颠簸,你刚怀上身体不一定受得住,礼物已经寄过去,过两天我再给姑姑打个电话,她应该不会责怪我们。”   虽然林静现在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但听着纪明钧的话,她还是故意问:“可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怎么能确定?万一我只是肠胃问题呢?”   纪明钧语气沉重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打电话告诉我姑姑,侄媳妇近日肠胃不好,不宜远行了。”   林静:“……”   “你还真信了?”纪明钧噗嗤笑出声,又在媳妇发毛前赶忙抱住她哄道,“逗你的,如果没怀上,那就先看看你身体怎么了,没大碍我们就推迟两天出发,反正只要年三十能到就行,如果你身体受不住长途奔波,我就说部队有事留值了,我姑姑姑父都是军人,他们会理解我们的。”   林静想了想说:“如果真是肠胃问题,应该吃两副药就好了,那我们还是回首都。”   纪明钧心里觉得八成是有了,便道:“明天再看吧。”   林静嗯了声,又问:“那明天还去送节礼吗?”   纪明钧说:“后天吧,正好明天做完检查,要是有好消息,咱们也能直接告诉妈。”   林静窝到纪明钧怀里:“那我们明天就只做检查?”   “嗯。”   林静半撑起身子说:“这样的话,要不我们就去军分区医院查了算了。”   “不怕别人知道了?”纪明钧打趣问。   林静又靠回他身上说:“军区医院近嘛,走路去也要不了多久,而且我现在也有点怵坐公交。”   纪明钧无所谓去哪检查,虽然军区医院规模不如市里中心医院,但因为背后是部队,也吸纳了不少医学人才,其中外科尤其出名,安平地区的人生病首选军区医院。   虽然妇科相对来说差点,但怀孕不是什么大检查,军区医院肯定能做。   先前是林静担心碰到熟人,他才说去市里医院,如今她改了主意,纪明钧当然不会反对,两人很快敲定明天去军区医院做检查。   因为医院选了离家近的,再加上其他计划延迟的延迟,取消的取消,所以第二天林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看到时针指向八点半,林静吓了一跳,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倒是纪明钧进来看她匆匆忙忙说:“不用着急,我们十点钟出门时间也够。”   纪明钧这么说,林静就真不着急了,但他们没拖到十点钟出门,九点半左右就出发了。   出门时碰到沈文丽,她坐在门口纳鞋底,看到两人像是要出门随口问了句。   沈文丽没问两人去哪,林静就只应了声,打过招呼就和纪明钧匆匆走了。   ……   军区医院就在军营对面,规模没市里医院大,急诊室就是一栋两层的红砖瓦房。其他科室包括住院部也一样,都是红砖盖起来的,有两层的也有一层的,自急诊室往后一排排的的眼神。   要不是急诊室楼顶竖着十字,进出的大多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真看不出这里是医院。   虽然军区医院外面看着跟制衣厂的厂房差不多,但里面环境好不少,急诊室大门进去是宽阔的大厅,大厅左手边是药房,右手边是挂号缴费的地方,再往前是一条长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房间,门上有科室名,走廊对面正对大门的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林静正观察着,就看到右边走廊过来的人,因为背着光,林静有点看不清她的脸,但看身形觉得有点像乔丽。   正想着,人就走近了,还真是乔丽。   乔丽也认出了林静,快步走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就你一个人,纪副团长没来?”   “来了。”林静说着往挂号窗口指了指。   看到纪明钧,乔丽没觉得高兴,更担心了:“你们谁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林静连忙说:“没人生病,也没哪里不舒服。”   “那你们过来是……”   乔丽纳闷的时候,窗口那边排到纪明钧了,因为隔着窗户和桌子,里外交流基本靠喊,好吧这有点夸张,但嗓门小了肯定不行,所以不用乔丽刻意竖起耳朵,就能听到纪明钧说:“挂妇科。”   乔丽表情顿时惊喜起来,看向林静肚子:“有了?”   “还没做检查。”林静脸颊微热。   乔丽问:“你们来检查,肯定有什么征兆吧?你那个多久没来了?这几天吃饭胃口怎么样?”   林静一一回答:“差不多一个月零十天,胃口不太好,总犯恶心。”   “肯定是有了。”   两家关系亲近,林静就没瞒着:“我和明钧都是这么想的,但检查还没出来,不好确定。”又叮嘱,“这事你先别告诉别人啊。”   “你放心,我肯定不往外说,”乔丽一口答应,又说,“你月份是有点短,不一定能查出来,但如果不确定,医生一般不会给准话,会让你们过段时间再来查。”   说话间纪明钧走了过来说:“前面只有一个人,我们得赶紧过去了。”   “妇科在哪?”林静还不熟悉地形。   乔丽说:“在二楼,我带你们过去吧,正好我这会有空。”   纪明钧对军区医院也算熟悉,但他去的一般是外科骨科,或者去住院部看人,还真没注意过妇科在哪,听乔丽这么说便没拒绝,和林静一起跟着乔丽上了二楼。   把两人带到骨科后,乔丽没有立刻离开,后面的检查都是她带着做的。   有她带着,检查过程很顺利,只是结果要两个小时后才能出,这会已经是十点半,俩小时后就是十二点半,医生在午休,所以林静和纪明钧决定先回去,到下午再来问结果。   乔丽也觉得时间太长,他们没必要在这里等着,说道:“行,那你们下午过来有问题找我。”   林静应了声,又和她道谢,便跟着纪明钧回去了。   医生是下午两点钟上班,所以中午吃过饭后林静又睡了一觉,到两点才被纪明钧叫醒。林静还有点没睡够,醒来后抹了抹脸,纪明钧看她实在困,提议说:“要不我去拿结果,你在家继续睡?”   林静毫不犹豫:“不,我跟你一起去。”   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怎么能缺席,而且真让纪明钧一个人去,她肯定得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睡都没法睡,于是两人又是一起出门。 第73章 四周了 检查单就一张纸,上面的字有印……   检查单就一张纸, 上面的字有印上去的,也有写上去的。   印上去的字林静都认识,意思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但都是些基本信息, 什么内容都没有。但写上去的字龙飞凤舞, 林静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纪明钧也差不多,所以还是得求助医生。   因为军分区医院出名的是外科, 妇产科在安平地区没什么名气, 所以来做检查的不是军嫂就是周边住户,人并不多。   林静和纪明钧他们到产科办公室的时候, 外头凳子上没人, 里面的孕妇也咨询得差不多了, 三四分钟便聊完离开。   对方出来后, 林静和纪明钧就起身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坐着的是女医生,姓卢,她对林静夫妻俩印象很深,一是人是外科那边的乔丽带来的, 二是两人都相貌出众, 三则是这年头来女人上医院产检,不是自己一个人来, 就是找婆婆妈妈陪着, 少有男人会一起的,综合来说, 林静和纪明钧的确特殊。   见到两人进来,卢医生笑道:“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林静回答完却没有立刻把检查单递给卢医生,她有点紧张。   卢医生起先有些纳闷, 再一看林静的表情就明白了,也没催促,随口跟两人交谈起来:“你们中午是回家了?”   “嗯,我们想着离得近就回去了,吃了饭过来的。”林静回答说,没好意思提自己中午犯困睡着了的事。   卢医生问:“哦?你们中午在家吃的?”   林静又点头,指向纪明钧说:“他炒的菜。”   这下卢医生惊讶了,这年头会下厨的男人可不多,倒不是不会,而是懒得做,不止下厨,扫把都懒得拿一下。她家里那位就是,提起来总说外科工作忙,没时间,可外科事再多,哪就到这程度了,再说逢年过节休假,也没见过他动一下。说白了,还是没那份心,觉得都是女人的活。   卢医生没少为这事跟丈夫吵架,要不是顾着职业道德,她真恨不得去外科把丈夫拉来,让他看看别人,再反思反思自己。   最终卢医生还是克制住了,继续问林静中午吃了什么,胃口好不好。   林静中午吃的还是那几样,只是拍黄瓜变成了拌木耳,白菜粉丝汤变成了酸菜粉丝汤,吃着更下饭,所以她今天比昨天又多吃了半碗饭,汤还是喝了两碗。   说着说着,林静想起检查单还没给医生看,连忙递过去说:“看我,聊着聊着差点忘了。”   “不会忘的。”卢医生笑笑,接过检查单看了会,抬头微笑着说:“纪同志,林同志,恭喜你们。”   纪明钧闻言弯下腰,手扶在林静坐的椅子靠背上问:“是有了?”   林静也眼巴巴地看着卢医生,屏住了呼吸。   卢医生肯定地说:“孩子刚满四周。”   林静惊喜抬头,抬头和纪明钧对视时,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喜悦。但林静很快想起检查前乔丽说的话,迟疑问:“是这样的,我之前听人说时间太短不一定能查出来……抱歉我不是怀疑你们,就是有点担心。”   “是有这样的说法,但实际检查中因人而异,”卢医生又看了眼检查单,“根据你们检查的结果,是怀上了没错,当然如果你们担心,年后可以再来做个检查,到那时候肯定准了,不过我认为没那个必要,因为结果不会有太大出入,顶多是胚胎发育有变化。”   林静松了口气,放心了。   纪明钧则想得多些,问:“那您看我们后续什么时候来做检查合适。”   卢医生看纪明钧挺紧张媳妇,思索片刻说:“一个月后吧,最好是每个月都来做一次检查,这样我们也能及时直到胚胎发育情况,有问题能及时解决。当然如果你们比较忙,两三个月来一次也可以,但孕期最好保证三到四次产检。”   从业这么多年,卢医生见多了不把产检当回事的人,军嫂们情况还好点,听得进叮嘱,哪怕不在意也会来做一两次检查。但下面公社就不一样了,别说孕期产检,恨不得连孩子都在家里生,不是难产大出血根本想不到医院。   卢医生见多了这样的人,压根不敢指望林静他们能按月来产检,想着他们能来三四次也行,所以才加了后半句话。   纪明钧听后却没有多想,直接问:“下个月还是一号过来?”   “最好是一号,实在没时间,提前或推迟两天也行。”卢医生没把时间说太死。   纪明钧点头,又问了些怀孕要注意的事项,直到外面又有人等着,才和林静告辞离开。   刚从二楼下去,两人又碰到了乔丽。   乔丽一看两人往外走,就知道他们肯定问过医生了,上来就问:“怎么样?是不是有结果了?”   林静抿唇笑了笑:“嗯,有了。”   乔丽惊喜问:“真有了?几周了?”   “刚满四周。”   乔丽面露惊讶:“确定了吗?”   林静回答说:“医生说看检查单是有了,还说我们如果不放心,可以年后再来做个检查,但除了胚胎发育情况,结果上应该不会有太大区别。”   虽然乔丽不是妇产科的,但她毕竟上过卫校,而且她自己怀过孩子,当时就是卢医生给看的,对她也算了解,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数了,说:“那就是准了。”又问他们最近是不是不打算公布这件事。   这事林静还真没想过,抬头朝纪明钧看去。   纪明钧也是上次林静被误会怀孕的时候,才听说湖阳本地有前三个月不能往外说的习俗,沉思片刻说:“亲戚朋友可以说,但关系远的就算了吧?”   林静也不想太张扬,点头说:“就这样吧。”   “那我回去就告诉远洲这个好消息了?”乔丽征询两人的意见。   纪明钧没犹豫:“嗯,你告诉他吧。”   乔丽还有工作,简单问过结果就回科室了,林静和纪明钧也没在医院多待,跟她告别后就准备回家属院。   ……   “下回再来啊!”   刚送走一个顾客,宋玉萍就起身活动起来,售货员这工作哪都好,就是活动空间太小,在柜台里面待久了总觉得难受。   看外面眼光正好,里面也没顾客,宋玉萍边活动身体边往外走。   等沐浴到温暖的阳光,宋玉萍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舒服!   收起双手的时候,宋玉萍远远看到林静夫妻俩从外面进来,她是知道两人今天去做检查的,边挥手喊道:“静静,纪同志!”边迎了上去。   三人一汇合,宋玉萍便问:“你们是去做检查了吧?怎么样,是不是有了?”   纪明钧和林静对视一眼,轻咳一声说:“四周了。”   “四周?”宋玉萍没反应过来,她俩孩子都是在老家生的,从头到尾没去过医院,没做过检查,当然无法精确孩子多大了,都是按月来论。   林静解释说:“就是怀孕一个月。”   这回宋玉萍明白了,脸上笑开了问:“我就说你肯定怀上了,果然,对了,男孩女孩问了吗?”   这……两人真没想起来问。   纪明钧说:“医生说现在还是胚胎,问了应该也没结果。不过男孩女孩都一样,问不问也没差别。”   虽然两人没正经谈过这事,但林静想法跟纪明钧差不多,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宋玉萍也就是随口一问,见两人都没那意思,便笑着说:“这样也好,等孩子生下来更惊喜,对了,我上次不跟你们说供销社进了批蜜柚吗?上午刚到,你们要不要买点回去?”   本来照宋玉萍的估计,蜜柚应该前几天到,但中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林静前两天还总念叨,说蜜柚再不到,等他们的出发就吃不上了。为此纪明钧不得不跟林静好好介绍了一番首都百货大楼的水果柜台,用四个字形容就是,应有尽有。   当然这有点夸张,但水果种类比安平这边百货大楼多是肯定的,光柚子就分了红心柚和白柚,橙子种类更多,七八个品种是有的,还有青枣甘蔗和草莓,把林静馋得恨不得飞去首都。   现在首都去不成了,百货大楼种类繁多的水果她也见不到了,只能多买点蜜柚了。   但蜜柚不是她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毕竟是大老远进回来的水果,精贵,每人只能买两个蜜柚。   于是林静没客气,专挑大的买,他们来得早,现在还有挑捡的余地。   挑选的时候林静也没忘记邻居,问:“文丽来买了吗?”   宋玉萍说:“还没,蜜柚刚到,我中午清货走不开,打算下午回去告诉她。”   说话间,林静和纪明钧挑好了柚子,都是皮薄个头大的。蜜柚本就是大老远进回来的,价格不便宜,再加上他们挑的柚子个头大,算下来单只柚子都要好几块。   要是平时林静真不一定舍得,但一来蜜柚难得有,二来她心情好,三则是想着过年要吃点好的,就大方了一回。问题在于他们出门是去医院做检查的,手里带的钱不够。   听宋玉萍这么说,林静便道:“那我待会叫她过来吧,正好我要回去拿钱。”   “成,”宋玉萍一口答应,想着林静肚子里揣上了,说,“蜜柚你们直接拿回去吧,钱让文丽带来就行,没必要再多跑一趟。”   林静笑着说:“没事,我今天睡了一天,也该活动活动了。”   宋玉萍没再坚持让林静别跑这一趟,但蜜柚还是让他们先拿回去了,反正都是熟人,他们肯定不会赖账。 第74章 吃醋了 本来纪明钧说跟林静一起去送钱……   本来纪明钧说跟林静一起去送钱, 但林静觉得钱又不重,而且就两分钟的路,他实在没必要陪着, 所以她是和沈文丽一起出的门。   路上沈文丽又问起他们今天是干什么去了。   其实沈文丽好奇心不算重, 主要是林静这上午一趟, 下午一趟, 还都空着手来回,怎么看怎么奇怪。   既然已经确定了, 林静就没藏着掖着, 把怀孕这事跟沈文丽说了。   沈文丽愣了下,又很快笑起来:“难怪你这几天胃口不大好。”她知道林静前两天还吐了一回, 只是没深想, 这会回忆起来, 事情就都串起来了。   “其实早有猜测, 但之前没确定,所以没跟你们说。”林静解释完,又让沈文丽不要跟别人说,她暂时不想声张。   沈文丽很能理解, 笑道:“放心, 我肯定不往外说。”   两人说着到了供销社,沈文丽去挑蜜柚, 林静则从口袋里掏出钱, 递给宋玉萍找零。   沈文丽也挑了四个蜜柚,虽然个头没林静之前的大, 但也没小多少,林静帮她拿了两个。沈文丽顾忌着林静的身体,起先有些不放心, 林静再三保证才把柚子递给她。   于是林静抱着柚子刚进院子,就被纪明钧看了个正着,他眸色立刻沉了下来。   虽然林静觉得柚子不重,但这会也有点心虚,脚步停顿下来。纪明钧没说话,上前从林静怀里接过蜜柚,送到沈文丽家里。   沈文丽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当然不至于看不出纪明钧不高兴了,一时有些无措。   林静倒是恢复了淡定,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没事,然后就跟着纪明钧回去了。   回家以后,林静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语气随意问纪明钧:“你喝茶还是糖水?”   纪明钧没回话,坐到了凳子上。   林静见状,直接倒了杯白开水送到身边,然后坐到他对面,握住他的手软着声音问:“真生气了?”   纪明钧低头撇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我错了。”林静举起手说。   这下纪明钧开口了:“你哪错了?”   “不该不顾自己身体,帮文丽拿柚子?”   问完看纪明钧脸色缓和下来,林静话音一转说:“可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啊,别说两个柚子,一桶水,好吧,半桶水我肯定能提起来。而且我又不是今天才怀上的,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打扫卫生,提水擦桌子的活也没少干啊,当时都没事,总不可能检查完就立刻变成玻璃人,一摔就碎了吧。”   林静知道纪明钧担心自己,可怀胎十月,她总不能因为怀了孩子,这十个月就待家里什么都不敢吧?   她的工作虽然不算忙,重活也不多,但她之前申请的新桌椅前天才送来,而昨天是学期最后一天,她还去后勤拿了年节福利,忙得团团转,只能等年后再摆出来。   那些桌椅虽然是小孩用的,但拿着可比两个柚子重多了,纪明钧不让她拿重物,她总不能把活都丢给沈文丽吧?她又不想在这些事上欺骗纪明钧,就想趁着这机会一并说了。   这些道理纪明钧不是不懂,只是关心则乱,买完蜜柚他都没舍得让林静拿,结果一转头她帮着沈文丽拿了俩回来,心里就不太高兴了。   冷静下来想想,纪明钧也知道让林静一点活不干是不现实的,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以后有力气活你喊我,工作上也是。”   林静犹豫问:“你帮我干工作上的活,传出去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纪明钧一本正经道,“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我支持你的工作,是正面行为。”   虽然林静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拐到个免费劳动力,但他都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拒绝,说:“那就这样吧。”   ……   陈茹是从宋玉萍口中得知林静怀孕的消息的,她和王营长明天上午的票回老家,王营长今天又轮值帮不上忙,她在家收拾了一整天行李,歇下来已经快七点。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懒得做饭,就拿上饭盒去了食堂。   到食堂正碰上宋玉萍,两人就坐到了一张饭桌上,聊天的时候宋玉萍想起来,就说了林静查出怀孕的事。   陈茹听后很快露出笑容:“那挺好。”但过后神情却有些落寞。   宋玉萍知道她的心病,平时不敢提,但这会有点忍不住了,问:“你和王营长去医院看过吗?”   陈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吃饭的动作停顿下来,沉默片刻才说:“上半年就去看过。”   “查出什么来了吗?”宋玉萍问。   陈茹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那是为什么啊?”宋玉萍纳闷,又想起林静之前说过制衣厂的那对夫妻,问,“你和王营长都查了?”   又是沉默。   而且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   其实林静说的那些话,陈茹都听进去了,但她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因为不管检查结果是好是坏,对他们的家庭必然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陈茹不确定,他们能不能熬过去。   良久,陈茹抬头笑笑:“顺其自然吧。”   听陈茹这话,宋玉萍就知道她的想法了,安慰说:“其实你们结婚才两年,也没必要那么着急要孩子,我老家就有结婚五六年才怀上的,你们还年轻,再等几年也没事。”   陈茹心里知道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就算她愿意等,老王家里也等不了,但还是笑着说:“借您吉言。”   说完又像是才刚想起来:“对了,待会回去我得去恭喜林静一番,她瞒得也真够紧的,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到年后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事。”   宋玉萍帮林静解释说:“她也是被之前那场乌龙闹怕了。”   想起那场乌龙,林静也忍不住笑起来:“她那会逮着个人就问怎么养孩子,也不怪别人多想。”   “是啊,所以这次她才一点风声都不敢透露,我那天也是凑巧,回来看到她扶着墙根吐得厉害,顺嘴问了几句就知道了。但那会她也不敢确定,让我别声张,直到今天查出来,才跟我们说,”宋玉萍很有信心地说,“等着吧,待会你回去,碰到了她肯定会告诉你这件事的。”   ……   回去后林静果然主动说了怀孕的事,陈茹也笑着恭贺了她一番,可惜她明天就要回老家,不然又有理由吃一顿。   宋玉萍便说吃饭这事不着急,年后再吃也一样,又想起来问林静:“你们是不是也明天出发?”   林静摇头说:“我们今年不去首都了,车程太久,明钧怕我身体受不住。”   宋玉萍虽然没去过首都,但也听说过首都远,光坐火车来回就要四天时间,再有两头转车的,林静这身体的确扛不住,便问:“留下过年也好,那就差小陈夫妻俩,咱们院子就齐了。”   陈茹闻言便说:“我倒是想留在湖阳过年,就是老王不愿意,说好几年没回去了。”   和林静之前对去首都的期待不同,陈茹是一点都不想回老家,虽然她也想父母亲人,但她是出嫁的闺女,回去也在家待不了两天,大多数时间都得待在王营长家。而王营长家那些人就不用说了,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要写信催她生孩子,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念叨。   陈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林静知道陈茹不想回,但她也不好劝她干脆不回了,只能劝慰说:“反正前后也就半个月,忍忍就过了。”   陈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冯雪他们夫妻俩跟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吗?他们今年回不回?”宋玉萍想起来问。   “回不了,小雪男人出任务去了,过年不一定能回来。”   宋玉萍有些惊讶:“过年还出任务?”   陈茹解释说:“也不算是过年出任务,前几天就走了,说的是顺利的话能年三十前赶回来,不顺利就不一定了。”   “那要是回不来?今年不得她一个人过?”宋玉萍问。   陈茹说:“还有孩子呢。”   宋玉萍想冯雪孩子才刚满一岁,话都不会说,跟她一个人过也没差别了。但她也就是想想,没把这话说出来。   三人聊到最后,喜气不足,叹息倒是一声接着一声,没多久便散了。   ……   因为取消了去首都的计划,第二天两人都是睡到自然醒。   当然,纪明钧的自然醒和林静是有差别的,他是五点刚过就行了,但因为手臂被枕住,所以在床上又躺了两个小时,到八点钟才起床。   而林静则在七点睡醒后,在床上又赖了半小时,直到纪明钧叫她吃早饭才起床。   吃过早饭,两人拿上给张秀梅和林国文买的衣服,还有昨天买的蜜柚,再提两瓶两人结婚时别人送的白酒,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没错,因为纪明钧戒酒,十八栋聚餐基本不开白酒,这俩月他们又没什么需要走礼的地方,所以两人结婚时的白酒还剩了几瓶╮(╯▽╰)╭   有衣服有酒有水果,经过供销社的时候两人就没进去,直接往制衣厂去。   制衣厂放假没那么早,基本每年都要上到除夕前一天,因此两人进制衣厂家属院时没看到什么人,林家所在的楼栋也是静悄悄的,只张秀梅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纳鞋底。   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张秀梅抬起头,见是闺女女婿连忙站起来,脸上也笑开了花:“你们怎么过来了?今天不上班?”   “不上班,放假了。”林静从自行车横杠上跳下来,将怀里抱着的白酒递给张秀梅,然后去拆后座捆着的蜜柚和衣服。   张秀梅还是那句话:“人来就行了,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   林静挨个解释:“白酒是我们结婚时候别人送的,他不是戒酒了吗,一直放家里没人喝,我就拿回来了,蜜柚是供销社新进回来的,我尝着味道好,所以带两个给您尝尝。”   张秀梅脸色缓和下来,目光落到林静抱着的编织袋上:“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林静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没什么,就两件冬装,”见亲妈脸色变了,连忙伸手指向纪明钧,“他非要买的的。”   左手提着两个大蜜柚,右手扶着龙头,抬脚踢下脚撑还没站稳的纪明钧闻言动作一顿,但表情仍然淡定:“我也是想着都说过年穿新衣,就给您和爸各买了件衣服,算是我们的孝敬。”   虽然张秀梅待纪明钧亲近,但主要是因为爱屋及乌,要是闺女做主买的衣服,她肯定得念叨几句,但林静三言两语把事情推到纪明钧头上,她反而不好说什么,只能让两人以后别那么破费。   林静自然笑着答应,抱着衣服撺掇张秀梅赶紧试试衣服,看合不合身。   张秀梅被闺女催得没法子,只好让纪明钧在外面先坐一会,就跟林静进了主屋。   进屋后林静打开编织袋,将两件衣服都取出来,她给林国文买的是件呢绒的立领中山装,料子不厚,这时节穿里面得多加两件厚毛衣。张秀梅的衣服也是呢绒的,但料子相对来说要厚点,里头穿厚毛衣是肯定的,但能少穿一件。   呢绒属于工业布料,凭工业券就能买,就是价钱不便宜。像林静买的这两件衣服,要是换成棉布,顶多十来二十块,但实际上两件衣服加起来,林静花了小一百,可以说价钱翻了一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布票每人每年就一两尺的量,做件夏装都够呛。纪明钧倒是部队发的军用布票,但也只刚够他个人的,多半尺都没有。要真指着布票做衣服,那就真的缝缝补补又三年了。   相较于棉布,林静也更愿意多花点钱买工业布料,毕竟衣服不是每个月都要买,他们最近开销大,一是因为新婚,二也是碰上过年了。等年过完开销就会降下来,反正秋装也能穿,再买也就一两件,而且春装料子薄,衣服价钱能便宜近一半。到夏□□服就更便宜了,一件的确良的衬衫也就十多块,而且她还能买布料自己做,也能省一笔。   林静算了笔账,他们一年买衣服的钱平摊到每个月,开支也就增加三四十块。她这还是按结婚头一年算的账,等她衣服多起来,往后每季买一件衣服就差不多了,开支能再少三分之一。以她和纪明钧的收入,完全能负担这笔钱。   都说“由俭入奢易”,林静就是典型,刚结婚那会她算两人开销六七十,都是往高了估,所以头一个月每一天算账都有点焦虑。但现在林静已经躺平了,花两百他们还能攒几十呢,够了!   但以上林静也就在心里想想,当着张秀梅的面,她是万万不敢提的,所以当张秀梅问她衣服花了多少钱时,她说了比棉布价钱贵,但又比实际低不少的价格。   张秀梅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毕竟是制衣厂的老员工,哪怕干的不是仓管会计,不清楚每款布料的详细价格,但她心里还有有数的,便扭头问:“这件衣服才三十?”   毕竟多年母女,一看亲妈这表情,林静就知道她没信,果断改口说:“我记错了,是我爸这件衣服三十,您那件贵点,四十左右吧?”   这还差不多。   张秀梅想着,又转回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别说,这衣服款式是真不错,颜色也好,她穿着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不愧是省城制衣厂做的。   心里虽然满意,但张秀梅还是念叨了两句:“你也不知道劝着明钧点,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衣服不是穿,何必花这个钱。”   “他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给亲人买东西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林静把事情推到纪明钧头上,“就这还是我拦过的,他本来相中的是上海的品牌。”   虽是甩锅,但林静这话说得张秀梅心里很熨帖,哪个当丈母娘的能不高兴女婿孝敬自己?   张秀梅是个俗人,当然不可能免俗,唠叨这么多,不过是担心闺女女婿花太多钱,自己日子难熬而已。   张秀梅心里高兴,再抬头看镜子里的衣服,越看越觉得喜欢,嘴上忍不住说:“明钧这孩子就是实诚,也孝顺。”   林静还等着张秀梅后边的话,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张秀梅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那我呢?”   “你什么?”张秀梅撇她一眼,莫名其妙问。   林静:“……衣服是我跟他一块去买的,颜色款式是我给您挑的,钱还是我付的,您夸完他就没了?”   张秀梅先是一愣,紧接着乐得不行:“哎呦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吃起醋来了?再说我又没夸别个,明钧不是你男人?羞不羞啊你?”   林静想她才不羞,她这是近朱者赤! 第75章 母女互捧 为了不把女婿晾在外面太久,……   为了不把女婿晾在外面太久, 张秀梅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夸了林静两句。   林静当然不满意,她觉得夸她的字句起码得翻一倍吧,但张秀梅的性格跟慈母可不沾边, 见她得寸进尺脸色就变了:“给你三分颜色你要开染坊了是不?是不是要我跟你好好算算衣服的账才行?”   林静立刻怂了, 脸上再度堆起笑:“妈您穿这身真好看!”   张秀梅回身看看镜子, 矜持道:“都是我闺女眼光好。”   母女俩在互捧中推开门, 张秀梅给两人各泡了杯茶,让林静拿出去后, 她给自己也泡了杯糖水, 她还是不喜欢喝苦涩涩的茶水。   外面纪明钧刚从林静手里接过搪瓷杯,看到丈母娘出来又站了起来, 问道:“衣服还合身吧?”   张秀梅笑着说:“合身!”   纪明钧不忘提媳妇:“是静静挑的款式。”   正巧隔壁李桂花倒完垃圾回来, 听见这话问:“啥是静静挑的款式?”话音刚落看见张秀梅身上的衣服, 问, “你买新衣服了?”   这年头的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买件衣服,每个季节都是两三身衣裳换着穿,女人家心细,再加上李桂花就住林家隔壁, 都不用看料子, 扫一眼款式就能认出张秀梅身上的衣服以前没穿过。   闺女女婿给买的新衣服,张秀梅可没想过要藏着掖着:“这俩孩子有孝心, 特意去市里百货大楼买给我的。”语气淡淡, 但表情里暗藏炫耀。   李桂花也很捧场,走近了问:“百货大楼买的?是成衣啊?”   “那可不, 省城那边制衣厂做的,这一件衣服你猜多少钱?”张秀梅指了指身上衣服问。   “多少?”   “我想不起来了,”张秀梅说着给闺女一个眼色, “这衣服五十几来着?”   张秀梅这身衣服本就是五十出头买的,纪明钧听着没觉得不对,林静却知道了亲妈的意思,心里忍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五十六还是五十八来着?我也想不起来了。”   纪明钧说:“是五十七。”   “五十七买一件衣服!”李桂花瞪大眼睛,她男人月工资才五十七八呢!   张秀梅一脸无奈说:“我刚也说他们呐,每回来都告诉他们别买东西,可他们就是不听,回回来都大包小包,这回更不得了,给我和老林一人买了件衣服,加起来得要百来块,都够几个月的开销了!”   托李桂花刚才大嗓门的福,楼上楼下屋里的人都出来了,前面一栋也是,推开窗往后看,还有人问是什么衣服,怎么这么贵。   “说是呢绒的,又是省城那边的品牌,价钱可不就上来了!”   前后左右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制衣厂职工,布料不用张秀梅多介绍,说个名称就清楚价格了,张秀梅这衣服价格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贵。   但这句“不算太贵”,是基于他们对林静买的这件衣服给出的评价,毕竟羊毛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让他们自己买,他们就舍不得了。   开玩笑,那可是五十七!   都能顶在制衣厂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职工的月工资了。   可能拿五十多的老职工能有几个?楼上楼下加起来两只手能数得过来,大多数人工资也就三四十。   花近两个月的工资买件衣服,他们疯了不成?   张秀梅也在说:“这衣服我本来是不想要的,可静静这丫头非说我穿得好看,不让我脱下来,我也就是想着买都买了,银钱都付讫了也不好再退,就只好留着了。”   纪明钧适时捧场;“您穿着合身,我和静静就高兴了。”   其他人虽说被张秀梅炫了一脸,但羡慕也是真羡慕,这前后两栋住着的基本都是制衣厂刚成立就在这工作的老职工,年纪相差不大,他们中也不乏儿子有出息,闺女嫁得好的。   但没有用,儿子出息了还惦记着自己的棺材本,闺女嫁得好,提回来的也就两盒糕点,真没几个收过儿女送的衣服。   林家吧以前不显山不露水,儿子吧算有能耐的,但熬了几年也才是个机床厂的正式工。   闺女吧成绩是好,可一场大运动,别说考大学,她连个制衣厂正式工都当不上。虽说这年头结婚是为了寻求志同道合的革1命伙伴,可真到找对象的时候,谁不得看长相工作家庭成分,林家成分没问题,林静模样也俊,可她一个学徒工,在城里真不算吃香。   这年头相亲都靠亲戚朋友介绍,林家虽然低调,但她一年相那么多对象都没成,前后左右的人都看着呐!也不是没人说过风凉话,说女人的青春就这几年,让林静别太挑,不然一晃眼成了大姑娘,再介绍就只有二婚头了。   谁承想人是有大造化的,风凉话放出来还没仨月,林静就嫁了个副团长!   再看结婚这几个月,林静每次回娘家都大包小包,这次还给张秀梅夫妻一人买了件衣服,谁看了心里不羡慕,都夸张秀梅有福气,闺女女婿孝顺。   张秀梅也不是那种张扬的人,炫耀一波,给闺女女婿博个孝顺名声就够了,很快就回屋里换上了旧衣服。   林静见状说:“穿着不挺合身的,您换下来干什么?”   张秀梅抱着衣服说:“我留着过年那天穿。”   林静听着心软下来,打包票说:“我现在工资涨了,以后给您买更多衣服。”   “得了吧,就你那点工资,管自己都够呛。”张秀梅完全不给闺女面子,拆台说,“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明钧。”   纪明钧表态:“我工资都在静静手里。”   林静立刻抬头挺胸:“看,您还是得指望我。”   张秀梅又是一阵笑,说林静这叫狐假虎威,当然心里还是乐呵的,闺女女婿关系好嘛!   试完衣服,纪明钧就把蜜柚给剥了,三人各分了两瓣,左右邻居也有,就是没那么多,一人也就分到一瓣。   但这也够让他们高兴的,冬天水果可不便宜,更何况这从两广进回来的蜜柚一瓣顶本地柚子两瓣,吃着汁水也多,还特别甜。   李桂花吃着就问起来了:“你们这蜜柚是哪买的?吃着真甜,革委会那边供销社有卖的吗?”   林静想起宋玉萍之前说的,回答说:“好像也有进,但卖没卖完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桂花点头:“成,那我下午就去看看,对了,这蜜柚多少钱一斤?你这个蜜柚看着个头挺大,有多少斤?”   林静便说了价格,但说到斤数就不太确定了:“好像是四斤多吧,应该不到五斤。”   李桂花心里算了下价格,失声问:“那这一个蜜柚不得好几块?”   其他尝到蜜柚的邻居也都咋舌:“这样算下来,这么一小瓣不得几毛?这也太贵了!”   张秀梅刚进屋放东西去了,出来时听到大家议论,疑惑问:“什么好几毛?”   见张秀梅还不知道,邻居都不敢吭声了,只有李桂花跟张秀梅熟点,干笑说:“没啥,我们说柚子呢。”   张秀梅拿起桌上纪明钧给她剥的蜜柚问:“柚子几毛钱一斤?那还挺实惠的,你们上哪买的?我也去买两个回来。”   这下李桂花也不敢说话了,只小口小口吃着手里剩下的一半蜜柚。   几分钱一口呢,得省着点吃。   虽然买的时候林静也觉得柚子贵,但因为衣服更贵,所以她光顾着圆衣服的价格了,没顾上蜜柚。直到这会她才觉得头大,只好目带祈求看向纪明钧。   纪明钧:“……”   纪明钧觉得他今天纯粹是来背锅的,可把锅甩给他的是媳妇,他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上了,坐直说道:“这蜜柚是在我们家属院的供销社买的,我战友媳妇在那上班,让她帮忙留的,您要是想要,回去我再买点给您送来。”   “算了,我明天去革委会那边供销社看看吧,”张秀梅摆手说,“你们你还得去首都吗?就不麻烦你们了。”   林静想她妈要是去了革委会供销社,那不全露馅了,赶忙又看向纪明钧,让他快想办法。   纪明钧收到媳妇的眼神,面色不改道:“我们今年不去首都了。”   张秀梅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不是早就说好了的?怎么突然不去了?”   这个问题林静能回答,只是外边这么多人,她压低声音说:“这会人多,原因我待会再跟你说。”声音大起来,“反正就是这样,我们今年不去首都了,他时间多的是,您想吃什么让他买了给您送来就行。”   “行吧。”张秀梅随口说,她的心神已经不在蜜柚上,一心琢磨闺女不愿意当着外人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该不会是纪明钧家里人不满意他们结婚吧?   虽然纪明钧之前说过他姑姑很满意这门婚事,也很喜欢她闺女,可这些话都是他说的,她闺女没见过他姑姑真人,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   再说之前都说得好好的,过年去首都祭拜他父母,顺便见见他姑姑姑父,这临出发了突然取消行程,总得有个理由吧?   张秀梅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虽说首都那边只是纪明钧的姑姑姑父,不算林静正经公婆,但纪明钧毕竟是他们抚养长大的,感情深厚,如果他们反对,肯定也会影响到闺女女婿的关系。   想到这里张秀梅再也坐不住,甜甜的蜜柚也吃不进去了,给林静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去,她们娘俩好好聊聊。可这丫头真没眼色,明明抬头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又低头跟纪明钧说话去了。   张秀梅没办法,只好起身说:“静静,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跟我进来一下。”   林静有些纳闷:“什么东西?”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跟我进来就行了。”张秀梅沉着脸说。   林静还以为自己暴露了,亲妈要教训她,忍不住转头看向纪明钧,但他只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毕竟丈母娘是要给媳妇东西,没喊他。   林静无奈,只好跟在张秀梅身后进屋问:“妈,您要给我什么……”看到转身后的张秀梅脸上严肃的表情,林静咽了下口水,声音渐渐轻下来,“东西啊?”   张秀梅心里担心,顾不上旁敲侧击,直接问:“你跟妈老实交代,明钧姑姑那边是不是有意见了?”   差点准备老实交代的林静愣住:“嗯?”   “你这丫头还瞒着我,你说说,老早就计划好了去首都,要不是因为他家里有意见,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林静明白她妈的意思了,顿时哭笑不得:“您想哪去了?他姑姑挺好的,没不满意我,是我……”   张秀梅连忙问:“你怎么了?”   之前告诉宋玉萍她们自己怀孕的消息时,林静都能脸不红气不喘,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但这会在亲妈面前,她却扭捏起来,脸颊微热说:“我怀孕了,刚满四周。” 第76章 新希望 林静和纪明钧今天过来,除了送……   林静和纪明钧今天过来, 除了送节礼外,也是想告诉张秀梅这个好消息。   只是之前进屋的时候光说衣服去了,没找着机会, 出去后又那么多人, 林静就打算晚点再说。却没想到她妈误会了他们不去首都的原因, 拉着她进屋问起来, 林静就把情况都说了。   “我还以为……”张秀梅松了口气,却没往后说, 只关心问, “那你们不回首都,他姑姑那边知道了吗?会不会有意见?”   “他说这两天抽空会去给他们打电话, 意见应该还好, 他说他姑姑姑父都挺和气的, ”林静想了想说, “其实上星期给您和爸买衣服的时候,我们还买了礼物寄过去,就是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到。”   张秀梅放心了:“你们安排好就成。”说着目光落在林静肚子上。   林静今天穿的还是之前买的棉袄,很厚实, 站着她身上都鼓囊囊的, 坐下后更是堆了起来。隔着那么厚的棉花,张秀梅根本看不到林静的肚子, 但她眼神却渐渐柔软下来:“时间过得可真快, 以往总觉得你是个小姑娘,结果一转眼, 你长大了,也要当妈妈了。”   林静抱住张秀梅的手臂,在她怀里蹭了蹭说:“就算我当了妈妈, 也是妈妈的女儿啊。”   ……   因为林静怀孕闻不得荤腥,张秀梅把菜单里原定的红烧鱼换成了青椒炒肉,另外还切了半只腊鸭,加莲藕放进砂锅里煲,青菜炒的是茼蒿和包菜,茼蒿是用猪油炒的,色泽青绿,吃着也香,包菜则是酸辣的,好下饭。   林静胃口也的确不错,包菜基本被她包圆了,老鸭汤也喝了两碗,茼蒿也吃了不少,就是青椒炒肉这几天吃多了,动筷子不多。   张秀梅得知原因,不免念叨说她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后面没再给她挟肉丝,而改成了包菜。   吃完饭,张秀梅没急着去洗碗,三人围坐在饭桌前聊天。林静肚子是饱了,但总觉得嘴里没东西,又想起冰冰甜甜的蜜柚,就有点坐不住了。   忍了五六分钟,林静还是起身去屋里把剩下的蜜柚拿出来了,正好剩三瓣,一人分了一瓣吃着。   张秀梅见她吃得挺香,便笑着跟纪明钧说:“这丫头打小就喜欢吃水果,以前我买水果回来,都得躲着她放,不然一不留神就得被她吃掉。”   亲妈一言不合就翻黑历史,林静连忙说:“妈!”   张秀梅可不怕闺女,反问:“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还不光是水果,家里买了糕点零嘴,都不能让她知道,她一知道,她哥也就知道了,兄妹俩两三天就能把吃的造完。她哥是个藏不住事的,每回一问就招了,然后两人一起挨罚。她是小的,又是女儿,让我打我也舍不得,就让她罚站,她哥皮糙肉厚,总要挨两巴掌。”   说到最后,张秀梅的声音几不可闻,那时候兄妹俩关系多好啊,可一转眼,都变了。   看林静眼眸垂下来,纪明钧握了握她的手说:“她小时候看着挺瘦。”   “那是天生,平时吃得也不比别人少,就是不长肉,头发也黄,有次我们单位妇联主任看到她,还跟我说什么男孩女孩都一样,让我对闺女好点。”张秀梅回想起往事,到现在提起来都觉得哭笑不得,“我当时还纳闷她那话什么意思,过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以为我亏待静静不给她吃饭。”   纪明钧看一眼林静,她眼神茫然,显然不记得这事了,便笑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人解释啊,但她信不信我就不太清楚了。等静静上初中,头发渐渐就黑了,脸上的肉也比以前多了,虽然越长大胃口越小,但走出去没人再怀疑我虐待闺女了,”张秀梅说着想起林静刚吃了满满一碗米饭,汤也喝了一碗多,这会还吃得下柚子,沉吟说,“她现在胃口倒是大不少。”   纪明钧就说起林静上星期胃口不佳,这两天换了菜色,她胃口才好起来的事。   按理来说,张秀梅是林静亲妈,听见这话应该心疼闺女。可刚才一顿饭,林静吃嘛嘛香,她实在心疼不起来,倒是挺同情女婿,工作那么忙还得换着菜色伺候闺女。   下午林静和纪明钧走的时候,张秀梅都没忘叮嘱闺女,能吃就吃,少折腾她女婿。   林静:“……”到底谁是亲生的?   ……   从制衣厂家属院出来后,林静和纪明钧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邮电局,准备打电话给纪明钧姑姑说他们不去首都的事。   其实这通电话可以不来邮电局打,纪明钧办公室就有电话,但他想让林静跟他姑也说几句话,就提议来了邮电局。   其实两人刚结婚那会,纪明钧也带林静来邮电局打过一次电话,当时她就跟他姑姑简单聊过。只是几个月过去,林静虽知道他姑姑人挺好,对她也很和蔼,但轮到她讲的时候她还是有点紧张,深呼吸一口气才接过电话筒喊:“姑姑好,我是静静。”   电话那头响起温柔的女声:“静静下午好。”   因为刚才纪明钧接电话的时候,已经说过因为林静怀孕,他怕路途奔波她身体受不了,所以决定过年不回去的事,所以电话那头在打过招呼后,直接问起林静的身体状况,胃口好不好。   听着对方的关心,林静心里暖乎乎的,笑着说:“我身体挺好的,胃口也好,就是不能沾荤腥,也有点晕车。”说到这里林静也为过年不回首都的事表示了歉意。   纪明钧姑姑则笑着说:“没关系,以你身体为重,等明年吧,要是我这边能抽出时间,我去看你们。”   林静也笑了:“行啊,您过来的话提前跟明钧说一声,我们去火车站接您。”   纪明钧姑姑说了声好,又让林静好好养身体,还把自己办公室和家里的号码都报给了林静,说:“如果明钧敢欺负你,你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教训他。”   林静又是一阵笑:“那我等下跟他说。”   之后林静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就把电话筒还给了纪明钧,他要说的刚才也都说过了,这次也只寒暄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转头问林静:“你刚才说要跟我说什么?”   林静捏着手里的纸条挥了挥,得意地说:“姑姑把她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都告诉我了,她说了,如果你敢欺负我,就让我打电话告诉她,她来教训你。”   纪明钧很有自信:“那你这通电话肯定打不出去。”   ……   陈芳是晚上下班回来,看到五斗柜上放着的蜜柚,和张秀梅热了中午剩下的老鸭汤,才知道林静夫妻今天回来送节了。   说实话,陈芳心里不太高兴。   别人怀孕,婆婆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她呢,就因为之前得罪小姑子,到现在她怀孕都七个月了,婆婆没给过她一个好脸,不但衣服要自己洗,下班回来除了面条还是面条。   要是张秀梅一直瞎糊弄就算了,可她不,闺女一来就给人大鱼大肉伺候着,今天更是炖了老鸭汤!   她怀孕都七个月了啊,张秀梅都没给她炖锅老鸭汤!   等知道林静送节,拿了水果,提了白酒,还给张秀梅林国文一人买了件冬装,陈芳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对这个小姑子,陈芳心里是埋怨甚至厌恶的,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心却硬得跟石头一样。   她不就是怕林静犯傻找了个条件差的对象,多说了几句吗?   哪个姑娘家结婚不得听家里人意见,可林静气性大得很,不但直接从家里搬出去,还到现在都不肯搭理她。   可林静也不想想,这事能怪她吗?   要不是林静瞒着不说,她知道纪明钧是副团长,早放着鞭炮让公婆把他们的婚姻大事给操办了,又怎么会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话!   再说这几个月,林静每次回娘家,她哪回没挺着个大肚子忙前忙后?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够低声下气了,可林静愣是一点都不灵清,到现在见了她还是连声大嫂都不肯叫。   这次更过分,林静回来送节拿了这么多东西,可一根毛都没给她和林卫东买!   偏偏邻居里也有好事的,见林国文穿着闺女买的衣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炫耀个不停,就挑事来问陈芳:“静静提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给你和卫东买了什么啊?”   陈芳当时就忍不住了,撇嘴说:“我哪知道,我又没看见东西。”   正在灶台前下面条的张秀梅听见陈芳这充满怨气的话,直接把锅铲一撂:“从来只听说闺女给爹妈送节,你算哪根葱,还想让静静给你买东西?”   林卫东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张秀梅后半句话,连忙走过来问:“妈,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还不是你媳妇,听人挑唆两句,就埋怨静静今天送节没给你们俩买东西!我就奇了怪了,不说她干下的那些破事,就说她又不是静静爹妈,凭什么有脸说出那句话?”   张秀梅劈头盖脸一顿骂,一点面子没给陈芳留,气得她浑身都在发抖。但她也不敢跟张秀梅硬呛,只委屈喊了声“卫东”,指望男人能帮她说句话。   林卫东怎么可能帮陈芳说话,他刚觉得看到点希望。   和陈芳一样,林卫东有时候也觉得林静心狠,自己只走错了一步,她就不想认他这个哥了。还有他爸,辛辛苦苦把林静拉扯到这么大,就因为几句话没说好,到现在林静对他爸都不冷不热的。   但今天,林卫东觉得林静的态度有所软化。   送节嘛,提两瓶白酒也是送,拿两盒糕点也是送,如果林静还记恨着亲爹,完全可以只给他妈买衣服,随便给他爸提点东西就成。毕竟这年头成衣不便宜,这事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林静孝顺,而不会觉得她区别对待。   而她爸呢,哪怕心里有意见,对外也不会拆林静的台,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谁会愿意让人知道闺女记恨自己?   可林静没有区别对待,她给爸妈一人买了件衣服。   这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她没有那么狠心,心里还是想着亲爸的啊!   只要林静心里有他爸,林卫东就放心了,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爸肯定是希望他好的。而林静,就算心里对他还有隔阂,看在他爸的份上,肯定不会断然拒绝他的请求。   所以林卫东不但没帮陈芳说话,还斥责道:“你看我干什么?妈哪里说错了?我是静静亲哥哥都没说什么,你个当嫂子的哪那么多意见!再说静静和妹夫提了两瓶酒来,这不就是想着我这当哥哥的吗?”   陈芳:“……” 第77章 . 马小莲 这两天马小莲日子很不好过。   ……   这两天马小莲日子很不好过。   起因是林静和纪明钧回娘家送节, 给张秀梅和林国文一人买了件的衣服。   事情发生后没两个小时,就有好事的跑马小莲家里来说了这件事,还重点强调:“听说那衣服还是省城的品牌, 呢绒料的, 意见就要七八十!张秀梅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生了这么孝顺的女儿不说, 女婿也大方,要换一般人家, 媳妇要给岳父岳母买百来块的衣服, 夫妻俩早打起来了。”   马小莲本来就爱跟张秀梅较劲,后来两人闺女都找了军官, 那真是路上偶然碰到, 对视间眼睛里都火花四射。   马小莲当然不乐见林家好, 听了这话便冷哼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背地里没打起来?”   “张秀梅女儿女婿一起来送的节, 听说夫妻俩腻歪着呢,要是夫妻俩为这件事吵架了,他们还能这么好?”   马小莲心想说不定人家就是装装样子呢,但这话说出来酸气太重, 便只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 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闺女给你买了百来块的衣服,你那么激动干嘛?”   来挑事的人心里不痛快了, 脸色拉下来说:“大家都在议论这事, 我嘀咕两句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心里嫉妒吧?”   马小莲立刻就跳脚:“我嫉妒?她张秀梅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邻居能来挑事,和马小莲关系当然没那么好, 也不怕得罪她,便说:“嫉妒人闺女孝顺,还嫁得好呗, 说实在的,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闺女女婿还没来给你送节?张秀梅女婿是副团长,给他们夫妻一人买了件衣服,你女婿级别虽然低点,但好歹也是个营长,两件衣服不买,一件衣服总得送吧?”   虽然马小莲也不清楚闺女女婿会送什么节礼,但她想闺女每次回来,都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丈夫看重,子女敬重,总之不后悔嫁个二婚头。   马小莲想既然女婿这么看重闺女,那送回来的节礼肯定不会太轻,再加上她这人重面子,被邻居一激,当时便夸下海口:“我闺女孝顺着呢,你等着吧,她送回来的节礼肯定比张秀梅闺女女婿送的更好,更贵重!”   得了马小莲这句话,挑事的邻居满意了,还提醒说:“今天都二十六了,还有两天过年……”   湖阳当地都是年前送节,马小莲立刻说:“我闺女是事情多,等明天有空了她肯定会来!”   ……   夸下海口的时候,马小莲没觉得有什么,可过后一想就后悔了。   上百块可不是什么小钱,虽然她相信闺女是孝顺的,但心里也清楚,正常情况下她闺女送节不会花那么多钱。   要是她闺女给她买了件衣服,哪怕便宜点,她面子上也能过得去,可要是她闺女跟别人一样只提两盒糕点,那她就真没脸见人了。   特别是她第二天在家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闺女上门,到晚上做梦的时候,一下子梦到闺女随便提了两盒糕点来,一下子梦到闺女压根没来送节,反正结果都是她被人嘲笑。   于是第二天起来后,马小莲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了门,往基地家属院去了。   马小莲以前没来过基地家属院,到了门口还得登记,登记完了,门口站岗的警卫兵看了她好半响,才说领着她进去。   进去后弯弯绕绕,也没多久,两人就进了一个院子,警卫兵走到其中一间屋子门口问:“方同志在吗?”   里面没人应,马小莲怕是找错了,问:“同志,我闺女是住这吗?”   “这里就是七栋赵营长家。”警卫兵说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方亚兰才慢悠悠从主屋里出来,看到闺女,马小莲连忙喊:“亚兰!”   方亚兰正打着哈欠,看到马小莲愣了下问:“妈,你怎么过来了?”   警卫兵见她们真是母女,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就转身离开了。警卫兵一走,方亚兰又问:“妈您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突然就过来了?”   马小莲来之前,还觉得闺女可能是家里事情多,忙得走不开才没回去送节,结果进来就看到方亚兰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从屋里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你还好意思说,明天就除夕了,你怎么还不回去送节?”   方亚兰又愣住了,她是真忘了这件事。   但这话不能直接跟她妈说,不然老太太知道了肯定得恼,便说:“这事我记着呢,但不是马上要过年,家里比较忙嘛,中午,中午我忙完了就过去。”   马小莲闻言脸色好了点,问:“那你打算送什么节礼?”   虽然闺女除夕前回娘家送节是传统,但像马小莲这样上赶着来打听,吃相就有点难看了,方亚兰心里不太高兴,但顾忌着这是自己亲妈,还是说:“我待会去菜市场割刀肉,再买瓶白酒,两盒糕点,您看怎么样?”   有肉有酒有糕点,要是没林静那两件衣服在前,这节礼怎么都能算得上丰厚了。   问题是林静提前送了两件百来块的衣服,而且马小莲都在邻居面前夸下海口了,心里当然不可能满意,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下来:“就这样?”   方亚兰闻言梗了下,但还是不想和亲妈为这事争吵,想了想说:“那再加两斤鸡蛋?”   马小莲脸色更黑了,语气冷硬说:“前两天林静夫妻回去送节,给张秀梅买了件呢绒外套,省城的品牌,一件五六十块。”   方亚兰听明白了,敢情她妈是看林静给张秀梅买了件五六十的外套,起了攀比的心思,找她要衣服来了!   要是刚结婚那会,为了证明自己过得比林静好,五六十的衣服她咬咬牙也就买了。   但她最近诸事不顺,心情本来就不好,想明白后脸色也沉了下来:“所以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想让我给你买衣服?”   见闺女脸色不太好,马小莲也有点心虚,大几十块的衣服的确不便宜。但想到自己夸下的海口,套用邻居激她的话说:“林静男人是副团长,过年给她爹妈一人买了件省城进回来的外套,你男人是营长,级别虽然低点,但买件咱们制衣厂做的厚外套总行吧?你也知道张秀梅那人,平时就嘚瑟,要是这次你一件衣服都没给我买,还不知道她得到我跟前怎么炫耀……”   马小莲套用邻居的这些话,她自己听着扎心,方亚兰听着更扎心。   结婚以前方亚兰总觉得副团长和营长没什么区别,再加上纪明钧是个短命鬼,林静没几年就要当寡妇,她夜里做梦想起来都能笑醒。   可结婚以后,林静靠着纪明钧换了工作,还当上了托儿所所长。而她想当保育员,赵弘毅不但不知道帮她托关系,还在她收买孩子改票的事情暴露后,拉着她一家接着一家去道歉。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方亚兰心情烦躁,语气僵硬地打断马小莲:“行了,张秀梅一个没剩几天活头的人,炫耀就炫耀了,你老跟她较什么劲啊!”   这不是方亚兰第一次说这种话,林静结婚那会,马小莲说担心纪明钧升上去,张秀梅到她面前嘚瑟,当时方亚兰就说过“她活不到那时候”。但当时马小莲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加上方亚兰解释了一番,她就没太在意。   但这次方亚兰说得更直白,马小莲就怔住了,连忙问:“什么没剩几天活头?张秀梅身体不好好的吗?她怎么就没剩几天活头了?”   方亚兰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正慌着,再听她妈问个不停,就更不耐烦了:“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反正你记着,没必要跟张秀梅较这个劲就够了!”   马小莲更疑惑了:“可是……”   但方亚兰受够了马小莲的追问,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是!两个月,不最多半个月,如果张秀梅再到你面前炫耀,我就给你买衣服,成不?”   虽然方亚兰已经记不清前世张秀梅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原著里也没提到具体的时间点,但张秀梅住院后有个元宵节的剧情,所以方亚兰把时间从两个月改成了半个月。反正只要张秀梅住院,她就不可能再到马小莲面前炫耀什么。   而马小莲则被方亚兰阴沉的表情吓住,虽然心里还有一堆问题,却都不敢说出口了,只呐呐道:“那……我回去了?”   方亚兰闻言表情缓和些许,点头说:“我送你出去。” 第78章 耙耳朵 因为要留在湖阳过年,二十八号……   因为要留在湖阳过年, 二十七号两人就哪都没去,光在家搞卫生了。   其实二十四那天,两人也简单搞过卫生, 但那会他们白天都在上班, 搞卫生也就擦下桌子扫下地, 清理掉明面上的脏污, 床底下角落里就没怎么管。那会她想着反正从首都回来后也要再做卫生,没必要费那个劲。   但现在他们不去首都了, 林静就想把屋子搞干净点, 一大早拉着纪明钧忙活起来。   当然主要是纪明钧在忙活,像床底这种需要频繁弯腰甚至蹲下才能扫得着的, 他就不放心让林静来, 还有上面墙角结的蛛网, 林静个矮, 拿扫帚弄都有点费力,得他出马。有要挪位置的柜子桌子,也是纪明钧来。   林静则基本是拿着抹布到处擦,不光之前没擦到的地方, 就连之前擦过的书桌饭桌, 门窗玻璃,都被她擦得锃亮。   上午的卫生做完, 纪家整个焕然一新, 看得沈文丽也忍不住,开始做起了卫生。   打扫完卫生, 下午林静和纪明钧也没闲着,把床单被套给拆开洗了。因为某些原因,床单两人是经常换的, 但被套一般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才换一次。   最近因为林静怀孕,纪明钧不得不老实下来,所以床单被套都铺了半个多月,正好新年新气象,两人就趁着年前把床单被套都给换了新的。   平时换下来的被套都是纪明钧洗,今天也不例外,还是他干活。   倒不是林静懒,而是他们盖的棉被是一米八的,又宽又大,被套双层的不说,布料也厚实。要是让林静洗,光把被套搓干净就得半小时,而且棉布吸水性强,拧的话她也只能一点点拧,看着都让人着急。   最后一句是宋玉萍说的,虽然她个头不比林静高,身材也不比林静胖多少,但她是农村姑娘,打小就帮着爹妈干活。再加上生养过两个孩子,臂力早练出来了,她洗衣服快得很,当然她也不会像林静那样细细搓,都是用木槌捶打,差不多就行了。   所以每回跟林静并排蹲着洗衣服,宋玉萍都特别着急,恨不得自己动手把活给她干了。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愿意,林静也不好意思让她帮自己干活啊。所以后来林静再洗衣服的时候,宋玉萍就不出来凑热闹了,看着心累。   纪明钧倒不觉得心累,要说肉麻点,他是心疼,所以他在家的时候,被套都是他洗。床单刚开始也是他搓,因为林静脸皮薄,想到他们晚上干了什么就搓不下手,但近朱者赤,慢慢的她的脸皮也厚了起来,但还是不好意思出去,都是蹲在浴室里搓。   今天反正都要洗,纪明钧就没让林静插手,自己把床单被套给洗了。   虽然纪明钧在家属院里是出了名的勤快,时常能看到他蹲在水池边洗衣服,但今天家属院里闲人多,也是过年了心情好,跑来凑热闹围观的军嫂不少。   而且军嫂们不但自己看,还把自家男人拉来,让他们跟纪明钧学学。   徐远洲也被乔丽拉来了,他在家倒不是完全不动弹,乔丽喊他的话,他也会帮着扫地择菜,打扫卫生拉他一起,他也愿意搭把手,但再多就没有了。   像洗衣服,他就不太乐意干,觉得让人看见他个大老爷们蹲在水池边搓衣服太丢面。两人结婚到现在,也就闺女刚出生那会他帮着搓过几次尿布,但等乔丽出月子,他就连尿布都不搓了。   以前乔丽没觉得这有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嘛,谁家都是这样的。跟左右邻居比,徐远洲这都算好的,另外几个才是叫都叫不动。   所以,乔丽抱着闺女过来,看到纪明钧在洗被套后,就跟其他军嫂想一块,把徐远洲给叫来了。   不过他们来得不巧,进院子的时候纪明钧跟林静晾好床单被套,洗被套用的澡盆也清洗干净了,靠着墙壁放着。   看到两人过来,林静便进屋倒了两杯水出来。   水果点心没有,这年头也不是家家常备水果点心的,不过要过年了,的确需要买点回来备着。   他们过年要买的东西,虽然鱼肉腌了些,但过年饭桌上不能全是腌菜,林静吃不了鱼,新鲜肉总得买点,还有鸡鸭,过年定量有所调整,也能买点。   青菜当然也要买,湖阳地处中部,冬天蔬菜不说丰富,像白菜、包菜、茼蒿、菜薹、蒜薹这些应季的青菜是不缺的,所以他们没囤菜的习惯。春节期间菜市场不开门,也得往家里囤点。   鸡蛋不用急着买,自从集市开了后,纪家就没缺过鸡蛋吃。虽然家属院里不乏跟他们一样去集市上买鸡蛋的,但别人顶多买几个,毕竟每人每月也有五六个的定量,要是四口之家,两天一个鸡蛋都有富裕,没必要囤太多。不像纪明钧,看到有卖鸡蛋的就包圆,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除了吃的,烟花炮竹也要买,湖阳当地吃年夜饭和大年初一凌晨开门都要放,如果有亲戚朋友上门拜年,烟花可以不用,但鞭炮得放一个。   但林静估摸这鞭炮能省了,她爸妈还在,就算亲戚朋友要上门也不会来她这,反倒是她,过年要跑的地方不少。纪明钧就更不用说了,他就剩个姑姑在首都,读军校以前认识的朋友不是在首都,就是在其他地方当兵,读军校以后认识的战友,不是在湖阳军分区,就是其他军分区或者总军区。   在湖阳军分区的,如果住军营没事也出不来,平时能出来的基本都住家属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是朋友更是邻居,真来拜年也不用放鞭炮。在首都或者其他军区军分区的,向来拜年也拜不了,不是写信就是电话联系。   当然,鞭炮除了年夜饭和开门要用的,还是得多买几个,免得真有人上门拜年了,他们连鞭炮都没得放。   再就是他们去别人家拜年的东西。   林静这边要去的人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其中排第一的肯定是她自己娘家,然后老家得回去一趟,虽然爷奶不在了,但叔叔伯伯也是长辈,不过林静打算初二回娘家后跟他爸妈商量,看他们怎么安排再定。   再就是陈秀兰家里,怎么说都是林静在制衣厂时的领导,又那么照顾她,哪怕她已经离开制衣厂了也该去看看。再就是周燕红,毕竟是她和纪明钧之间的媒人,往后如何暂且不谈,起码头一年得上门去看看。   纪明钧这边要去拜年的也不多,毕竟亲戚在首都,朋友也多在其他地方当兵,湖阳这边他要去拜年的就团里领导班子的几个人,再就是特种大队的战友。   更高级别的领导,纪明钧只打算去翟司令家,其他领导倒不是关系不好,只是他要真提着烟酒挨家挨户跑一趟,隔天就该有人举报他作风不正了。   就是去翟司令家里,提的东西也不能多,纪明钧还是打算拿结婚剩下的白酒去,剩下的再买点水果点心。去其他人家里也一样,这种时候,一视同仁是最好的。   虽然两个人要去拜年的人家加起来也就两只手出头,除了她娘家和老家,拜年要提的东西都不多,像陈秀兰和周燕红家里,林静也只打算提点水果再拿盒点心,但全部加起来,他们要买的也不会少。   酒还好说,没有酒票能用工业券买,因为前几天刚发工资,现在林静手里的工业票还算富足。   水果也好办,蜜桔和苹果不用票,只要他们肯花钱,搬一箱回来也没问题。纪明钧也的确打算搬一箱回来,反正经放,就算不送人自己吃都行。   糕点就不好买了,虽然过年供应有所调整,但一家提一盒肯定没戏,林静打算用饼干凑合。其实也不算凑合,这年头饼干也是好东西,只是存放时间久,能机器量产,所以价格相对便宜,这样也好,纪明钧提去领导家也不会惹人闲话。   当然也没什么人会闲话,虽然这年头生活作风抓得紧,但拜年是老传统,只要别大包小包太打眼,也没人会管。   只是这样算下来,林静和纪明钧要买的东西真不少,明天估计得忙一整天。   当然,林静没有事无巨细地告诉乔丽自己要买哪些东西,只是大概说了下要买哪些东西,以及大概的数量。   乔丽听后一阵庆幸:“还好我今年没打算回去,早就准备起来了,不然拖到今天,我要上班,他要去营里,还要管孩子,怕是真得忙得团团转。”   “是啊,我们之前也是想着去首都过年,所以什么都没准备,今天列好清单一看,我差点眼前一黑。”   乔丽便说:“没事,反正你有纪副团长帮忙,不像我家那个,让他扫个地递瓶醋还行,关键时候就指望不上了。”   林静和乔丽就坐在屋檐底下,说话也没压着声音,站在晾好的床单被套前的徐远洲当然听到了,压着声音跟纪明钧抱怨说:“你说说你,自己不要面子就算了,下回洗床单能不能别那么兴师动众,我好不容易歇一天,还被我媳妇叫过来面床单思过。”   纪明钧斜了眼徐远洲:“洗个床单能丢你面子?那你面子也太不值钱。”   “你看看有几个男人回家会洗床单?做饭家务一把抓的?”徐远洲反问,“咱们军分区要选耙耳朵第一名,你当仁不让。”   纪明钧不以为耻:“我第一拿得多,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徐远洲:“……这次第一可不是你。”   “那是因为我没参加。”纪明钧说着眯起眼睛,“我没参加,你都没能捧个个人第一回 来。”   徐远洲:“……”这次参加大比的不但有各团精英,还有特种大队里的好手,个人第一是想捧就能捧的吗?   但纪明钧没管他眼里的控诉,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享受这段时间,年后加训。”   大比之前,纪明钧的训练强度就大于其他人,大比结束后,纪明钧就针对过程中三团暴露出的问题,提出了增训方案。团里其他人的训练要增加,徐远洲的训练强度自然也要调整,他这人不逼不行。   而徐远洲虽然早已认识到这一点,但通牒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丧了脸:“是!”   纪明钧像是这才想起来:“对了,回去别老躺着,勤快点多干活,连我这个军分区第一耙耳朵都打不过,我都替你觉得丢脸。”   徐远洲:“……行吧。” 第79章 买,必须买! 虽然要买的东西很多,但……   虽然要买的东西很多, 但并不是都得去外面买,想苹果和蜜桔,纪明钧就是去家属院供销社搬回来的。   他说到做到, 真搬了两箱回来, 把前后左右的邻居都给惊动了。   虽然够级别随军的起码得是副营级别, 家庭月收入不会太低, 但这年头吃水果算是高消费了,大多数家庭一星期都未必能买一次水果, 而一次未必能买两斤。纪明钧倒好, 一次搬了两箱水果回来。   虽说两箱也没多少,苹果重点, 一箱是二十斤, 蜜桔少点, 一箱是十斤, 但加起来也有三十斤了啊!   要他们家里人口多就算了,摊到个人头上也没多少,可他们家就两个人,过年是准备光吃水果不吃饭了?   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有这想法的人不少, 只是大多数人心里想想就算了, 不会说出来,但也有那好为人师的, 直接跟林静说他们这样过日子不成!   前者林静听不到无所谓, 后者林静听得很想把给出去的桔子再收回来,但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是邻居,关系闹太僵也不好,便把锅甩到纪明钧头上:“是他要买, 我实在拦不住啊。”   军嫂们敢教林静过日子,却不敢到纪明钧面前指指点点。   别看纪明钧结婚后洗衣做饭一把抓,外头都传他是耙耳朵妻管严,但没人会真的小看他,要知道往年大比,只要他参加了,不管个人还是团队就没拿过第二。而且纪明钧也就在家里和气,去了团里也是魔鬼般的人物,没见三团的人这阵子被训得跟孙子一样嘛!   都说夫妻一体,同睡一张床上,男人们的态度当然会影响到女人。因此林静一说纪明钧,教她过日子的军嫂就不吭声了。   只是面上不敢说,心里对纪明钧的评价还是降了下来,晚上回去也不让丈夫跟纪明钧学了,别到时候人没勤快多少,大手大脚的毛病学会了。   还悄悄嘀咕,看来纪明钧也没那么怕老婆,没听林静说吗,她也劝纪明钧了,但劝不住。要是纪家真她做主,买不买水果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可见传言不都是真的。   当然也有羡慕的军嫂,她们也想水果随便吃啊,只是看看家里几张嘴,嘴没张开就打消了念头。   沈文丽和宋玉萍也很羡慕,而且她们没那么多犹豫,于是跟家里男人商量着也一人搬了箱水果回来。   刚开始黄指导有点犹豫,虽然他和宋玉萍月工资加起来也有两百多,但他老家还有爹娘要赡养,每个月多的不说,二三十总得寄回去,再加上他们家四口人,一天到晚都是吃食堂,开销真不算低。而这也是他愿意买煤气灶的原因,要是有了煤气灶,起码早晚能自己做饭,算下来还是能省点的。   但宋玉萍也说了,家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买几次水果,孩子们今年冬天迟到的苹果桔子还都是林静分的,大过年总得满足他们一回。再说他们也不买多,就搬一箱苹果回来,没多贵。而且苹果搬回来也不是只能他们自己吃,拜年提去送人,洋气也实惠。   黄指导也不是那种特别抠搜的人,听媳妇长篇大论完就答应了。   而陈威虽然是副营长,沈文丽才上了半个多月班,收入比黄指导夫妻低不少。但儿子去世后,陈威跟亲妈算是彻底闹掰了,带着沈文丽随军前跟他们算了笔账,把以前给他们的钱要了回来。   虽然这些年他们用了不少,但拿到手的也有大几百,再加上这半年他没再寄钱回去,手里存款也不少。   可以说,经济方面,陈副营长家里比黄指导家宽裕多了。   陈威也难得听沈文丽提要求买东西,基本她一说完,他就忙不迭点头答应了,还问要不要多买两箱。   沈文丽闻言撇了他一眼,说:“和林静她们一样各买一箱吧,多了也吃不完。”   于是隔天,陈副营长和黄指导双双去了供销社,整箱往回搬水果。   这一波彻底把大家给看懵了,怎么回事?是供销社水果大甩卖,还是钱突然不值钱了?   也有人跑供销社去打听,水果大甩卖当然是不可能的,钱也没有变得更不值钱,最终大家得出结论,十八栋没一家会过日子的!   你问王营长夫妻俩?   看陈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了,那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主,这也就是他们回老家了,要是他们在,肯定也得成箱往家里搬水果!   但话又说回来,看着他们成箱往家里搬水果,前后左右楼栋的人真有点心痒,虽然他们还是舍不得成箱买水果,但……多买几斤,买半箱总成吧?   于是到了下午,家属院的人又得出结论,别靠近十八栋,钱会不见!   ……   家属院里发生的一切,林静和纪明钧暂时不清楚,他们出去大采购了。   两人去的是市中心的百货大楼,目的还是买衣服。虽然纪明钧有部队发的军装,但新年多的不说,一件新衣服总得添。   之前林静是想着首都衣服款式多,打算到那边再看看,所以不着急。可现在他们都取消去首都的计划了,林静就想年前把衣服给买了。   纪明钧想法差不多,虽然这段时间林静陆续买了两件冬装外套,但加上之前的,她也才三身换洗的。只是林静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给自己添衣服也是这样,每次买衣服都要纪明钧劝很久,还不肯买多。   正好她想给纪明钧买过年的衣服,他就趁机劝着林静又买了件大衣。   纪明钧自己买的也是大衣,两人的衣服款式还差不多,只是一件黑一件棕,料子则都是呢绒的,价钱非常可观。   付钱的时候林静很心痛,纪明钧还在旁边说:“要不我的衣服不买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机会穿。”   然后林静就麻利地把钱给付了。   大衣价钱虽然不便宜,但是真衬纪明钧,虽然他只脱掉了军装外套和帽子,下头还是棕绿色的军裤,但还是帅得林静心跳都快了几分。   买,必须买!   而纪明钧虽然对买衣服这事不热衷,他觉得穿军装挺好,但按到林静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他突然觉得,偶尔穿穿其他衣服好像也不错?   买完衣服,两人又去买了些饼干糕点,百货大楼种类还是比供销社里的齐全些。   烟花炮竹则是到革委会站的门市部买的,他们买了一个烟花,两个圆饼的大鞭炮,然后就是些长条的鞭炮。东西有点多,但没关系,纪明钧今天开车出来的。   买完烟花炮竹,林静想起家里米面快吃完了,两人又转道去了粮铺,还买了点肉类和蔬菜。   吉普车驶入家属院的时候,林静扭头看了眼堆得满满当当的后座,想,他们这也算满载而归了吧!   纪明钧扫到林静脸上的笑容,问:“这么高兴?”   “对啊,大采购完了,明天终于可以睡懒觉了。”林静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收回手时突然“咦”了声。   “怎么了?”纪明钧顺着林静目光望去,就看到方亚兰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认识?”   林静收回目光说:“是方亚兰的妈妈。”   虽然刚看到马小莲的时候有点惊讶,但她转念一想,方亚兰就住这里,马小莲来看闺女也很正常。   纪明钧也这么想,便没有多问。   马小莲也透过吉普车前面的玻璃认出了林静和纪明钧,忍不住说:“弘毅什么时候能开着吉普车去咱们家啊?”   之前听说林静结婚的时候,纪明钧开了两辆车来接,马小莲还想让赵弘毅开三辆车来。但问过以后,马小莲才知道赵弘毅还没到配车的级别,他们营里倒是有车,但用的话得打申请,想一下子申请三辆车,基本没可能。   所以最后,赵弘毅只申请了一辆军用卡车来,后面地方大,不但能装方亚兰的嫁妆,还能多装不少人。   方亚兰的婚礼已经过去三个月,马小莲早忘了得知赵弘毅申请不到三辆车,自己将被张秀梅压一头时心里的郁闷。但这会认出车里两人,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其实马小莲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想过方亚兰会回答,毕竟女婿升不升职,她个女人家哪会知道。   却没想她闺女还真开口了:“两年内吧。”   方亚兰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本来早上说完话后,她就打算送她妈回去的。结果刚走到门口碰到了赵弘毅,他今天开始轮休,去营里也没什么事,待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赵弘毅是当女婿的,看到丈母娘,自然得留人吃顿饭,于是方亚兰母女俩又转了回去。   本来方亚兰是想趁吃饭的时候,跟赵弘毅说下午去她家里送节的,但一顿饭没吃完,他营里来人了,说有事找他。   赵弘毅去了营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方家肯定是去不成了。方亚兰心里憋闷,就没带三个孩子,自己送亲妈回去,顺便送节。却没想到又是刚到家属院门口,就看到了开着吉普车回来的纪明钧和林静。   虽然方亚兰觉得亲妈朝自己伸手要衣服有点过分,但想到纪明钧不仅出钱给林静家里人买这买那,还亲自陪她回去送节,而赵弘毅却只给了她二十块钱,轻描淡写让她多拿点东西,方亚兰整个心都泡进了酸水里。   因此,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在回答完马小莲的问题后,方亚兰又强调了一遍时间:“明年,最迟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她就会成为副团长的媳妇,而林静,则会失去丈夫,成为寡妇。 第80章 新衣服 虽然林静想着要睡懒觉,但湖阳……   虽然林静想着要睡懒觉, 但湖阳当地是中午吃年夜饭,不说要天没亮起来忙活,睡到七八点钟也该起来了, 不然来不及。   再加上家属院的人来自五湖四海, 不是所有人都跟林静他们一样按湖阳风俗过年, 早中晚都有吃年夜饭的, 所以五点刚过,林静就被鞭炮声吵醒了。紧接着每隔几分钟, 也有可能是十来分钟, 她就能听到鞭炮声响,于是没到六点, 她就实在躺不下去, 爬起来了。   和林静一样不堪其扰的还有宋玉萍, 她好不容易不用上班, 结果天没亮就被吵醒了,而且醒得比平时更早。   但她们也没觉得别人不该吵,各地风俗不同嘛。   因为起得早,林静和纪明钧没急着准备年夜饭, 这事等他们填饱自己肚子再说。   食堂过年期间不开门, 早饭他们就得自己煮,两人也懒得折腾, 下了锅面条, 浇头还是用酸菜炒的,开胃。   面条不用围着饭桌吃, 林静端着去外面,就看到黄指导带着俩孩子在贴春联。因为大门比较高,黄指导个头不够, 所以他是踩着凳子上去的,俩孩子站他后面,一个喊往左,一个喊往右,声音越吵越大,把黄指导都磨得没耐心了,转头沉着脸问:“到底左还是右?”   别看宋玉萍能管得住黄指导,但在两个孩子心里,他们家一直都是严父慈母,宋玉萍发火,他们还敢嬉笑两声,黄指导脸色拉下来,俩孩子就都不敢吭声了。   而黄指导还要贴春联,站在凳子上也不好下来,院子里环视一圈,招呼林静帮着看两眼。   于是林静就端着碗过去了,站在黄指导后面拿筷子比了下,说:“这样就可以啊,挺正的。”   黄指导:“……”   黄指导把春联贴上去,下来就给了俩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耍你们亲爹很好玩?什么倒霉孩子。”   俩孩子一人挨了一下,后面就不愿意搭理黄指导了,于是林静又指挥着他把剩下的春联贴完。福字就没那么讲究了,反正都是倒着贴,差不多就成。   黄家春联贴完,沈文丽夫妻俩也出来了,也是贴春联,但这是夫妻档,不用林静帮忙,她就又转悠回去了。   纪明钧则还坐在饭桌前,见她回来问:“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黄指导贴春联,俩孩子瞎指挥,黄指导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林静坐到纪明钧身边笑着说。   纪明钧也笑了:“他们俩今天胆子挺大。”   “过年嘛。”过年期间,家长们对孩子的容忍度也会更高点。   ……   吃完早饭,林静和纪明钧就开始忙活起来。   虽然他们才两个人,但过年还是得吃丰盛点,纪明钧把煤炉给点着了,用砂锅煲上莲藕排骨汤,再拿出昨天就处理好的肥肠,滚刀切块待用。   自从林静开始孕吐,纪家饭桌上就没出现过这道菜,但好久不吃林静挺馋,想着她也不一定会受不了肥肠的味道,再加上过年菜多,要实在受不了她还能吃别的,就点名要吃这道菜。   至于昨天买回来的两只大鸡腿,则直接被他加水、生姜、葱、黄酒等放煤气灶上蒸了起来,他打算做手撕鸡。   除了这三道菜,荤菜还有茼蒿炒腊肠、青椒炒肉丝,他还打算烙两张鸡蛋饼,再炒盘菜薹,做个凉拌木耳,凑足八道菜。   这么多菜,纪明钧一个人当然来不及,所以林静也炒了两盘菜,还有凉拌木耳,就是她在纪明钧的指导下做的,味道还不赖。   虽然婚后林静下厨的次数比结婚前更少,但在纪明钧的指导下,她的厨艺也进步了不少。   炒完所有的菜,时间也差不多了,家属院里陆续响起鞭炮声,两人就没耽搁,把蒸笼里热着的菜一盘盘端出去。   没拿酒和汽水,林静怀着孕,不能喝。   摆好饭后,纪明钧抱着烟花出去,林静也拿上圆饼的鞭炮和火柴。   外面陈副营长也在拆鞭炮,黄旭在他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两只眼睛都写着他也想试试。但他今年才六岁,陈副营长哪敢让他试,不但如此,点燃引子的时候还让他站远点。   其实不用陈副营长说,黄旭虽然想玩炮,但不想正面迎接炸开的鞭炮,自觉捂着耳朵背对着鞭炮站到了墙边。只是鞭炮声勾得他心痒痒,隔一会就要转头看一眼。   等鞭炮放完,陈副营长就回家吃年夜饭去了。   黄旭本来也打算回家,但他转头时看到林静和纪明钧,脚步一拐跑过来,一脸期待地说:“静静阿姨,我帮你拆鞭炮吧!”   拆鞭炮并不危险,林静一口答应:“行啊。”就把手里的圆饼鞭炮递给了黄旭。   黄旭抱着鞭炮走到自己家门口,然后把鞭炮放到地上扯开,拉着有引子的一截鞭炮往后退,一直拖到纪家门口,又跑过来一脸期待地说:“静静阿姨,我帮你点炮吧!”   但这次林静没有满足他的期待,笑着说:“不可以哦。”然后把火柴盒递给纪明钧。   小家伙表情垮下来:“好吧。”   “但你可以留下来看烟花。”林静又说。   黄旭闻言看向纪明钧面前的方形盒子,问:“那个就是烟花吗?”林静和纪明钧结婚的时候也放过烟花,但他已经不记得烟花盒子是什么样的,就记得天上炸开的烟花很漂亮。   “对啊。”林静说着让黄旭往后退,站到屋檐下面。   而纪明钧则弯下腰撕掉了烟花的包装,将引线拉出来,点燃,然后拿起地上的鞭炮,把它也给点燃了。   很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烟花“咻”地冲到空中,然后“砰”地炸开,五颜六色的花束四散坠落。   黄旭也被烟花绽开的画面吸引了,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指向天空冲林静喊:“静静阿姨,烟花好好看!”   鞭炮声中,林静没能听清黄旭的话,但她能感受到小家伙的快乐,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下一秒,林静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揉了揉,她侧头望过去,就看到纪明钧双眼含笑看着她。   林静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然后抱住他的胳膊,靠着他仰头看向天空。   烟花,真美啊。   ……   吃过年夜饭,林静就开始犯困,撑了没多久就睡觉去了。   虽然林静觉得除了偶尔会觉得恶心,自己身上没什么明显的孕期反应,但实际上她最近越来越容易犯困,只是林静总觉得她这是因为放假所以变懒了,没往那上头去想。   林静要午睡,纪明钧虽然没什么困意,但也跟着去躺了会。只是他这人躺不住,没多久还是爬起来找了本书看着。   结婚后纪明钧看书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原因也简单,他越来越忙了。   单身的时候,纪明钧一天三顿吃团部食堂,基本七点半以后就闲下来,他正值盛年,又是个单身汉,精力无处抒发,大晚上加训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训练完了回到宿舍,懒得再出门,总会翻几页书。   但结婚后纪明钧时间就没那么充足了,林静也上班,回来后他们还得做饭,吃完就八点多,再洗澡洗衣服,躺到床上基本就九点多了。而且两个人,消磨时间的办法比单身汉多多了,媳妇在怀,纪明钧也没那心思看书。   今天倒是难得的空闲,纪明钧翻开书一看就入了神,连林静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不经意间抬起头,就看到她缩在被窝里,脸蛋通红双眼发亮地看着自己。   纪明钧唇角不由翘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看什么?”   “看你呀。”林静说着从被窝里探出头,凑过去看书上的字,“你在看什么?”   纪明钧将放在被子上的书拿起来,将封皮展示给林静,是讲作战的书,林静就没再问了,继续缩回去看着他,但他却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直接将书本一合随手放到床头柜上。   “你怎么不看了?”林静连忙问。   纪明钧当然不会说自己看不下去了,说:“眼睛看累了。”   林静闻言翻身拿起闹钟,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睡了两个多小时,可能他看书也看了这么久,便问:“那你要不要睡一觉?”   “不用。”纪明钧摇头,反问林静睡不睡。   林静骨头都睡软了,现在精神好得很,也摇了摇头,坐起来说:“不睡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正好晚上守岁。”纪明钧说。   但林静还是摇头,拿起昨天刚买的大衣套身上,扣扣子的时候林静想起来,扭头问:“你怎么不穿昨天买的衣服?”纪明钧今天穿的还是军装。   纪明钧怔了怔,他是习惯了,早上起床打开衣柜,自然而然就拿起了军装。但……他低头问,“想看我穿?”   林静才不承认:“花钱买回来的,总要穿几回。”   纪明钧心里暗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你说的也对。”起身站到衣柜前,拿出昨天买的大衣,然后在旧衣服里翻了翻,找出条宽松的黑色长裤套上。   穿好裤子后,纪明钧却没有急着套外套,问林静:“衬衣脱不脱?”   林静想了想说:“要不换上之前买的羊毛衫?”   于是纪明钧把衬衣给脱了,他里面没再穿衣服,肌肉紧实的身体出现在林静面前。虽然见过很多次,也摸过很多回,但林静还是不好意思了,热着脸低下头。   纪明钧扭头看了眼,很满意媳妇的反应,继续套羊毛衫。   羊毛衫也是黑色的,但和大衣的黑色有点差别,两件衣服叠加在一起不至于看不出来,反正挺和谐。   穿着大衣,帽子就不适合戴了,解放鞋也不适合穿,好在他还有干部穿的皮鞋,能凑合。   穿好鞋,纪明钧起身问:“怎么样?”   林静翘起唇角:“挺好。”其实是特别好。   这并不是说纪明钧穿军装不好看,他个头高,身材又是典型的宽肩窄腰,就算套个麻布袋都好看,军装更是如此。只是结婚后纪明钧每天都是军装,偶尔换件其他衣服,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不仅林静这么觉得,宋玉萍也是这么想的。   早在结婚前,纪明钧就是军分区出了名的相貌英俊,也就是早几年他心思没放到结婚上头,不然早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宋玉萍刚随军那会住七栋,隔壁住的就是赵弘毅,他个头高,身材挺拔,五官也端正,模样甩了家属院其他人几条街,她那会觉得赵弘毅就是顶出众的人物。   但头回见到纪明钧的时候宋玉萍还是愣了下,差点以为这是文工团的男兵,黄指导得知她的猜测后笑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就跟她科普了纪明钧这人。但当时宋玉萍还是不大信,觉得纪明钧相貌要真这么出众,怎么家属院少有人知道?再加上她碰到纪明钧的时候黄指导不在,就当他认错了人。   直到后来宋玉萍和黄指导一块碰上纪明钧,黄指导依然说他是特种大队的,她才不得不信了。   那之后也没过多久,纪明钧受伤从特种大队调出来,进了三团任副团长,留在湖阳的时间变多了,他模样俊的名声也就传出来了。   只是这人吧,都是初看惊艳,见得多了,哪怕他还是那长相,也不觉得稀奇了。   宋玉萍看纪明钧就是这样,他住进十八栋之前,偶然碰到他一回,她都能跟人讨论好久,问纪副团长怎么长的啊,他长这样,爹妈该有多俊啊,然后话题总会歪到他为什么还不结婚上头。   有一回黄指导还醋了,觉得他才是她男人,她总在他面前念叨其他男人算怎么回事?   宋玉萍也很刚,直接说你要长人纪副团长那样,我一天到晚都念着你。   纪明钧结婚后住进十八栋,宋玉萍还激动了一段时间,但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就淡定了,男人嘛,看久了都那样。   但今天纪明钧换了件衣服,宋玉萍就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跟林静说:“你也太好命了,看着纪同志那张脸,我都能多吃两碗饭。”   听宋玉萍夸自己男人,林静与有荣焉,然后痛快出卖纪明钧:“要不晚上你们吃饭的时候,让他去你家坐着?”   宋玉萍连忙摆手:“别,真这样我能多吃两碗饭,老黄胃口就不好了,除非你们俩一块上我家吃饭去。”   如果没有厨房里剩的那些菜,林静是很愿意去宋玉萍家里蹭吃蹭喝的,但现在……还是先把家里剩菜吃完吧。   宋玉萍也没有强求,只又朝纪明钧看了两眼,然后戳了戳林静问:“对了,纪同志身上这件衣服在哪买的?”   “怎么了?”林静问。   宋玉萍难得红脸:“我这不是看纪同志这身穿得好嘛,琢磨着也给老黄搞一件,你也知道,我们结婚都快十年了,年年他都是这身绿……”说着想起来他们现在穿的是六五式军装,前几年才装备上的,改口说,“反正每年,每天,都是一身绿,我都看腻了,就想给他买件别的衣服。”   林静明白了,说:“我们在市里百货大楼买的,上海品牌的柜台。”   “上海货?”宋玉萍眉头微皱,“多少钱买的?”   林静报了价格:“我俩的衣服是一个牌子的,料子也都是呢绒的,款式也差不多,不过他那件用的料子多点,所以价格也相对要贵一点。”   宋玉萍长出一口气:“算了,不买了。”   林静疑惑:“嗯?”   宋玉萍解释说:“我认真想了想,同样都是军装,纪同志穿得既精神又帅气,老黄穿着就只剩下精神,换件新衣服八成也是这样,还是穿军装吧,挺好。” 第81章 打麻将 守岁干坐着也无聊,吃过晚饭,……   守岁干坐着也无聊, 吃过晚饭,宋玉萍就提议打牌。   林静刚开始有些犹豫,担心影响不好, 宋玉萍却没那么多顾虑:“能有什么影响, 咱们又不玩大的, 输赢也就几块钱的事, 你却别的院子看看,这会肯定都在抹牌。”   林静又看向纪明钧, 见他点头才松口说:“行。”   宋玉萍瞧见他们的眉眼官司, 又是一阵笑,外头都说纪明钧怕媳妇, 但在她看来, 两人真没谁怕谁, 互相尊重罢了。   林静看到宋玉萍脸上的笑, 也有点不好意思,问:“就咱们四个吗?”   一栋住着,要打牌肯定都叫上,宋玉萍说:“我待会去问问文丽他们, 对了, 你俩是想一起上,还是派一个人上?”   林静还没回, 纪明钧便说:“你打吧, 我看着。”   林静没意见,嗯了声, 又问:“有麻将吗?”住进家属院这么久,林静还没见宋玉萍打过牌。   “没事,我先去问问文丽, 他们要是愿意打,我就去借一副麻将来。”社交小能手宋玉萍很自信,表示这都不是事,“那就这么地,我先去问问文丽,待会牌桌架起来再喊你。”   “成。”林静点头。   宋玉萍办事麻利,从纪家出去后,脚步一拐就进了陈副营长家,他们和林静夫妻一样,也是说出一个人。   宋玉萍刚结婚那会,没事也会打打麻将,但后来有了孩子,一年到头坐不上两回牌桌,随军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上次打牌都是前年的事了,心里想得紧。黄指导跟宋玉萍差不多,他们老家麻将盛行,过年那段时间家家都会支起牌桌,这两年没回老家,也很久没打过牌了,两人都愿意上场。   再加上林静夫妻出一人,沈文丽夫妻出一人,刚好够。   人员确定了,宋玉萍就借麻将去了,虽然她这两年没怎么摸过麻将,但谁家有她心里门清。就是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人,以至于她支麻将桌的时候不得不跟黄指导商量,能不能两人换着来。   黄指导一看隔壁两家都是女的上场,跟着他媳妇回来的也是军嫂,便说:“算了,你上吧,我在旁边看着。”   “看可以,别唧唧歪歪啊。”宋玉萍提前说,她对自己的牌技很有信心,最烦别人场外指导。   而黄指导吧也不知道是指导员当久了还是怎么地,自己牌技不怎么样,还非要指点江山。两人打麻将都上还好,一个上一个坐后边看,准得吵起来。   黄指导被宋玉萍的话气个仰倒:“你当我愿意教你,还不是你牌太臭……”   宋玉萍脸色沉下来,喊黄指导的名字,他一看媳妇恼了,立刻怂下来,嘀咕说:“不看就不看。”   宋玉萍脸色缓和些许,让他去隔壁叫人。   黄指导走后,跟来的军嫂便说:“你家老黄还挺逗。”   “他就是嘴欠。”宋玉萍不客气地说,又喊从外面进来的闺女,“去拿几个苹果出来。”   黄欣诶了声,又问:“我能吃一个苹果吗?”   “只能吃一个。”宋玉萍说。   小姑娘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进了主屋。   来的军嫂看到,笑着说:“欣欣比以前开朗不少。”   “她那是听到有吃的,”宋玉萍和天下间大多数父母一样,听到有人说孩子的好,第一反应是谦虚,但她也认真想了想,“不过她话好像是比以前多,可能是因为院子里住的人多了,比以往更热闹。”   宋玉萍夫妻刚换到十八栋的时候,这里包括王家还住了三户人,但他们家搬进来后,那两户人就陆续转业回老家了,然后隔壁两套房子空了一年多,直到陈家、纪家陆续搬进来。   但说来也奇怪,因为院里没其他孩子,俩姐弟以前总爱出去玩,现在吧,院里的孩子也没变多,两姐弟留在院里的时间却越来越多了,还时不时把其他孩子带到家里来。   黄指导夫妻和王营长夫妻也是,宋玉萍自己是个爽快人,陈茹也好相处,他们以前关系就不错。但不错归不错,两家关系好的程度也有限,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时不时聚餐。   没错,改变是从林静夫妻住进来后说要请吃饭开始的。   大家都是讲礼的人,林静夫妻俩请他们吃饭,他们当然得回请,一来二去,关系就密切起来了。   孩子们也是,孩子们最开始的转变,其实是被馋虫勾的。林静隔三差五会买点水果饼干,她也愿意投喂俩孩子,次数多了,俩孩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去她家。她也愿意带着孩子们玩,孩子们高兴了,出去玩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减少了。   说来也奇怪,任谁都不会觉得林静性格多么外向,但她的到来的确让十八栋住户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转变。   宋玉萍想到这里,就看到闺女抱了一大堆苹果出来,直接堆放在麻将桌上,顿时脸黑了:“让你拿几个苹果,你抱这么多出来干什么?”   小姑娘指着桌上苹果一二三四数起来:“……七、八,八个啊,你们不是有七个人吗?”加上她,刚好八个人。   宋玉萍一想还真是,没让闺女把苹果拿回去,进厨房拿了个盆,舀半盆水把苹果都洗了,递了一个给闺女,再一个给沈小玲。   沈小玲就是跟着宋玉萍过来的军嫂,麻将就她家的。   两人认识好几年了,关系一直不错,沈小玲没客气,接了苹果咬一口,说:“还挺甜。”   宋玉萍也拿了个苹果咬一口:“你觉得好吃待会拿两个回去,我家里买了不少。”   她一说沈小玲就想起来了:“这就是你家老黄昨天从你们供销社搬回来的那箱苹果吧?听说你们这一栋过年买了不少水果。”   宋玉萍边吃边说:“一箱就看着多,其实真没多少个。”   两人正说着,黄指导他们回来了。   黄指导打头,走在中间的是陈副营长和沈文丽,林静和纪明钧走在最后面。前三人还好,看到后两人,沈小玲忍不住跟宋玉萍嘀咕:“你说纪副团长夫妻俩都怎么长的,啧,他这身衣服也好看,你说,我要不要给我家老刘也整一件?”   宋玉萍听后也没说别的,只把价格给沈小玲报了遍。   果然,沈小玲一听就打消了念头:“算了,这么好的衣服,我们家老刘怕是穿不出来。”   沈小玲和林静沈文丽虽然没那么熟,但大家同住家属院,照面还是打过的,不用宋玉萍多介绍,分完苹果就各自坐下开始说规则。   规则就是湖阳本地搓麻将的规则,林静虽然不常打麻将,但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湖阳人,规则是清楚的。宋玉萍前几年也打过几次麻将,虽然好久不摸牌,但大致的都清楚。沈小玲更不用说,这位家里备着麻将呢,可见是个爱打牌的。   剩下的就沈文丽,她随军虽然有半年了,但前几个月不怎么出门,麻将摸都没摸过。不过她老家麻将规则跟湖阳差不多,简单说说就知道了。   规则讲清楚,就开始搓牌了,等牌码好,宋玉萍先掷骰子。   沈文丽先拿牌,然后是沈小玲、宋玉萍,再到林静,他们坐也是这顺序。   因为林静和沈文丽都不常打麻将,所以出牌速度并不快,两人总要斟酌片刻。陈副营长看着看着,在沈文丽出牌的时候就忍不住提两句。   林静对打牌没什么瘾,对自己的牌技也没那么有信心,见陈副营长和沈文丽商量起来,也忍不住去寻求纪明钧的帮助。   黄指导坐旁边看着,很有些蠢蠢欲动。   但黄指导刚伸手,就被宋玉萍给拦住了:“别,我自己知道出哪张牌。”然后扔了个六条下去。   黄指导看着就嗐了声,虽然说话,但惋惜之色溢于言表。宋玉萍都懒得理他,跟其他人说:“你们出你们的,当他不存在。”   林静忍着笑出了张牌,嗯,纪明钧指的。   虽然林静没问过纪明钧牌技如何,但出于对他的信任,慢慢的她就开始听他指挥出牌了。   只是林静虽然对自己的牌技不自信,但她规则还是懂的,牌出着出着就看不懂纪明钧这路数了,再出牌的时候忍不住问:“确定打这张吗?”   “……打吧。”不是很确定的语气。   林静心里疑惑,但她觉得纪明钧那么聪明,牌技应该不会差……吧?   虽然怀疑,林静还是出了这张牌,并且在接下来出了一张又一张牌,直到成为本局最大输家,才忍不住扭头看向纪明钧,提出灵魂质问:“你真会打麻将吗?”   纪明钧老实说:“规则都清楚。”   “然后呢?”林静问。   纪明钧摸摸鼻子:“没下场玩过。”   林静:“……”   其他人:“……”这俩可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黄指导更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搬起板凳从宋玉萍左手边到了右手边说:“小林你别听老纪的,我来教你怎么打,保管杀得她们片甲不留。”   宋玉萍拆台说:“得了吧,就你那水平,静静还不如自己打。”   黄指导也不客气:“我水平不比你好多了,小林你别听她的。”   黄指导这么热情,林静实在不好拒绝,便说:“那……你帮我看一盘?”   “没问题。”黄指导信誓旦旦。   宋玉萍跟黄指导夫妻互怼也是带了几分玩笑,没真不乐意让他帮林静看牌,只是笑着说了几句威风话,让林静准备好钱,并让黄指导坐远点,担心他看自己的牌。   于是,黄指导就坐到了林静侧后方,跟纪明钧算是并排,不过他离林静还有点距离。   洗牌摸牌,新的一局再次开始,黄指导信心满满地指点林静,然后带着她又点了次炮,再次成为最大输家。   这下宋玉萍可得意了:“让你吹,这回栽了吧。”   黄指导:“……刚才是意外,我们再来一盘。”   纪明钧也参与竞争:“这次我教你,肯定带你赢。”   “弟妹你别听他的,他自己都没打过麻将,能教你什么?你听我的,这次保管带你赢。”为了挽回尊严,黄指导对林静的称呼又变了。   纪明钧眯起眼睛看向黄指导,黄指导不甘示弱看回去。   宋玉萍给林静出主意:“静静你听我的,你就自己打,别听这两个不靠谱的货。”   林静迟疑:“要不……我自己打一盘?”   纪明钧、黄指导:“……行吧。 ”   没了纪明钧和黄指导的指挥,林静打牌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好在他们就是打发时间,也没人催她,于是她就慢慢出牌。   慢慢出慢慢摸,林静看看自己摸到的牌,再看看面前自己的牌。   她,好像胡了? 第82章 新年快乐 林静自摸胡了,宋玉萍不但没……   林静自摸胡了, 宋玉萍不但没因为输了不高兴,话说:“看吧,他们靠不住, 关键时候还得自己上。”   林静深有体会, 而且赢了一盘后她信心大增, 后面就不让纪明钧和黄指导教了, 自己打!   沈文丽也一样,跟陈副营长提出自己打, 她也连输了两盘。只是她今晚运道不够, 一直没摸到自己想要的牌。   反倒是林静,赢了一盘后手气旺得很, 大四喜清一色连着胡, 没几盘面前就堆起了一堆钱, 虽然都是一分两分, 一毛两毛,但她很高兴。   宋玉萍则后悔不已,搓牌的时候说:“早知道让老黄或者你家老纪继续教你了。”   被点名的两人:“……”表示并没有很高兴。   林静则笑着说:“晚了。”   但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得意,林静刚炫耀完, 就连输了两盘, 沈文丽也终于迎来了今天的开门红。   纪明钧蠢蠢欲动:“不如这盘我来?”   宋玉萍现在可不怕纪明钧来,笑着说:“让纪同志来挺好, 我们赢他个大的。”   林静打牌没瘾, 也不怕纪明钧输,反正胡再大也就一块多, 就把位置让给了他。   别说,纪明钧虽然没上手打过牌,但搓牌架势挺足, 一点都看不出是生手。他打牌也快,不像林静一张牌要考虑很久,基本摸到牌就立刻出了,仿佛根本不用思考。   黄指导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劝纪明钧悠着点,别胡来。   纪明钧倒是挺有信心:“我心里有数。”   “就喜欢纪同志这份爽快。”宋玉萍玩笑说,毫不遮掩地跟另两人商量赚纪明钧一票大的。   沈小玲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当即答应下来,沈文丽没好意思直接应,但也不反对。   不过三人也没太过火,毕竟纪明钧以前没玩过,算是新手。玩笑归玩笑,还是得适当照顾……个屁!   三圈下来,宋玉萍觉得半小时前还想着适当照顾纪明钧的自己实在天真。   宋玉萍问:“你以前真没玩过麻将?”别是扮猪吃老虎吧?   “真没玩过,只看别人玩过几次,知道大概规则。”纪明钧肯定地说。   黄指导也不敢相信纪明钧突然变厉害了,猜测说:“是新手手气旺吧?”   这是他们老家的说法,一般新手火气旺,要什么牌就能摸到什么牌,闭着眼睛都能胡。当然这有点夸张,但意思差不离。   黄指导觉得纪明钧就是这种情况。   宋玉萍也这么想,心里有底了,觉着纪明钧手气再旺也有个限度,总不可能一直赢下去,老话不说了嘛,风水轮流转,她不信今晚不到她家!   然后大家就看着纪明钧赢了三盘,而且一盘赢得比一盘大。   沈小玲都忍不住了,问:“咱们要不要换个位置?”   这提议得到了宋玉萍和沈文丽的一致同意,商量过后,纪明钧换到了宋玉萍的座位,左手换成了沈文丽,右手坐的是沈小玲,而宋玉萍到了他对面。   重新洗牌,重新开始。   这次纪明钧出牌的速度明显放缓,他开始思考了。   宋玉萍很高兴,正好她这盘牌不错,很有赢的希望。另两人摸到的牌也都不错,各自琢磨起来,整体出牌的速度慢了下来。   牌过七八循,各自到了听牌的时候,牌桌上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又到宋玉萍摸牌,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牌竖到面前,一点点挪开大拇指,嗐!宋玉萍叹着气把牌打回去。   宋玉萍速度太快,以至于黄指导的“别”还没说完,牌已经亮在了大家面前。   下一秒,纪明钧推平手里的牌:“胡了,清一色。”   宋玉萍:“……”   事实证明,换位置并不能改变什么。   又是连胡三盘,新一轮洗牌的时候纪明钧问林静:“你来不来?”   “你不打了?”林静问。   纪明钧说:“我教你打,你放心,规则我都摸熟了,这次肯定不会输。”   宋玉萍三人:“……”   如果纪明钧是三盘以前说这话,大家肯定有话说,觉得他就是运气好,可这三盘他一盘比一盘赢得大,得亏限定了番数,不但就算只打一分钱的,大家也要遭不住。因此,这会纪明钧再说这话,没一个人质疑他。   于是林静就上了。   虽然林静前面输过两盘,但再上场后她运气还是不错,摸到的牌都挺好,大胡不容易,小胡还是很简单的。   林静打牌不贪心,看到能胡,不管大小都想胡。纪明钧则跟她相反,他要赢就赢大的,所以林静几次想胡都被他给拦住了,看得黄指导非常着急,好几次都想劝他们胡了。   这时候,纪明钧倒是和宋玉萍想一块去了,在黄指导又一次张嘴前说:“别说话。”   黄指导:“……”   林静也不敢说话了,她跟黄指导一样,也觉得可以胡了。   接下来林静就是个出牌工具人,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她不用动脑,躺着赢了半晚上,囧。   到后面宋玉萍三人都输麻木了,要不是相信纪明钧的人品,她真要怀疑他作弊了。但她也很纳闷,怎么开打前纪明钧还是个新手,几盘过后就百战百胜了?而且宋玉萍还注意到,他一次都没给人点过炮。   纪明钧回答得云淡风轻:“很简单,记住你们出了哪些牌,就能算出你们大概胡什么,需要什么牌了。”   “你能记住我们出的牌?”宋玉萍不信。   纪明钧谦虚:“不能全记住,勉强记个七七八八吧。”   其他人:“……”勉强记个七七八八很容易?   毕竟是大年三十,真让其他人输得底掉也不好,向媳妇展示完自己的能耐后,纪明钧就收手让林静自己玩了。   论牌技,林静的确不如宋玉萍和沈小玲,因此虽然她运气不错,但也没饿能一直赢下去,只是总的来说,赢多输少。而且因为她胡的都比较小,所以七七八八算下来,后半截她还是输了点钱。   但纪明钧之前赢得多,所以最后算下来,她还是今晚最大的赢家,赢的钱加起来也有十来块。   林静也不小气,看黄欣黄旭姐弟俩还在守夜,回去拿了张红纸,给俩孩子一人包了个两块钱的红包。   宋玉萍虽然输得多,但她不是输不起的人,连连拒绝说不用。   “这是我和明钧的一点心意,给俩孩子压岁的。”林静依然坚持,将红包塞给俩孩子。   姐弟俩倒是很高兴,他们有记忆以来,得到红包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家属院里住着的都是邻居,关系虽然不差,但少有人会给别家孩子封红包。而且就算封了,家长也不一定会让孩子们收,到底有层工作关系在。   至于亲戚,宋玉萍来随军那年姐弟俩一个四岁一个两岁,都不怎么记事。而这两年宋玉萍夫妻也只回去过一次,带着俩孩子见了些亲戚,但她们老家不兴封红包,也就他们爷爷奶奶给封了个红包意思意思。   除此之外,俩孩子收到的就是爹妈过年封的红包,这红包吧摸着挺厚实,面额也不算小。但也正因为如此,宋玉萍常常是大年三十给红包,大年初六收红包,钱还没捂热,就不属于他们……不,这钱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们,因为他们收到红包时,伴随着的往往是亲妈的嘱咐,或者威胁,让他们把红包收好,别掉了,也别用了,不然要挨揍。   但这个红包是静静阿姨给的,亲妈也没交代什么……姐弟俩对视一眼,捧着红包深鞠躬,声音清脆地说:“静静阿姨过年好!纪叔叔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已经拿来!   林静被俩孩子逗得笑起来,宋玉萍也无奈了,想行吧,反正林静明年就要生了,到时候把红包给她补上就成。   沈小玲和沈文丽也都不是小气人,见俩孩子实在可乐,而且林静都给了红包,她们也不好意思一毛不拔,也一人封了个红包。   这下俩孩子鞠躬鞠得更欢了,脸上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看得宋玉萍直磨牙,先让他们乐几天!   ……   虽然还没转点,但时间已经不早,各自回去还要洗漱,忙完差不多也得到凌晨,牌局便散了。   林静他们一起出门,沈小玲往右,林静夫妻和沈文丽夫妻往左。   进门前,四人又各自说了新年快乐,便推开自家的门走进去。   湖阳习俗,过年要点灯,因此推开门后屋里很亮堂,纪明钧直奔厨房去,将煤炉上烧得沸腾的水壶提下来,问林静洗不洗澡。   “洗。”林静说。   “那你去找衣服。”纪明钧提着水壶拐进浴室。   等林静找好衣服出来,纪明钧也兑好了热水,另外将两个暖水瓶都提到了浴室,让林静自己加水。   林静洗得很快,没办法,天太冷了。   特别是身上打湿后,她只能不停往身上浇热水,不然就冷得打寒战。而且水温冷得也快,她洗的时候不时得起来加水,到最后勉强用完一个暖水瓶里的水,林静就不想洗了,擦干净身体穿衣服从浴室里出来,快步走进主屋钻进被窝里。   主屋里纪明钧正在脱衣服,他穿惯了军装,总觉得大衣有点别着,今晚穿那么久纯粹是因为林静喜欢看。但这会都要睡觉了,外套没必要一直穿着,干脆脱下来。   脱着见林静进屋,纪明钧有些诧异:“今天这么快?”   “好冷。”林静缩在被窝里说。   纪明钧嗯了声,改主意说:“那我也去洗个澡。”   林静在被窝里点点头,纪明钧也爱干净,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他因为团里常有训练,每天都会洗澡。可能是养成了习惯,放假这几天他也是每晚都要冲个澡。   别看勤洗澡这事没多难,但能做到的男人真不多。不是林静苛刻,实在是她见多了身上有异味的男人,就是她爸和她哥也没强多少。   夏天还好点,心烦气燥的时候,冲个凉水澡自己也舒服。春秋和冬天就没那么勤快了,从三四天到一星期,要不是张秀梅隔三差五催,他们能一星期不洗澡。   她在制衣厂里那些男同事也差不多,有时候擦肩而过,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酸味。所以进制衣厂后,林静最庆幸的就是她们组全是女的,再多个男人,到夏天就难熬了。   而这也是林静愿意和纪明钧发展下去的原因之一。   如果相亲那次纪明钧身上有异味,甭管他多有地位,长得多帅,之前是否帮过她,林静都不会和他发展下去。   在之后的相处中,纪明钧的爱干净也让她很满意。   每次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闻着被风带来的他身上洗衣皂的香味,林静的心情都会特别好。   林静想着这些,人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中午她还担心睡太久晚上睡不着,结果现在才……林静伸手往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手表,眯起眼睛看。   十一点半。   她就已经开始困了。   林静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纪明钧回来正好看见,问:“困了?”   “有点。”林静嘀咕,“我今天好像找到点怀孕的感觉了。”   “怀孕的感觉?”纪明钧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心里有些纳闷,她不是前阵子就开始有感觉了吗?   林静钻进纪明钧怀里,他身上还有点冷,冻得她呲了声,却懒得再动弹,闭着眼睛说:“就是犯困啊,都说孕妇吃了睡睡了吃,我之前还没觉得,结果今天这么过了一天,还老觉得睡不够。”   纪明钧轻笑:“过年不都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   “你们以前过年是怎么样的?”林静问。   纪明钧反问:“什么时候?”   林静想了想问:“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过年和平时没太大区别,最多饭桌上多两盘菜,可能是炖肉,也可能是外面打的野鸡,或者河里捞的鱼。我年纪小的时候,能多分到两块肉,后来有了更小的孩子,我就跟其他人一样了。”   “你寄养的家庭里有多少个孩子?”   “七八个吧。”   “都是和你一样的孩子吗?”   纪明钧回答说:“叔叔婶子家里有两个孩子,其他的孩子都跟我一样。”   林静知道纪明钧和寄养家庭还有联系,结婚后他隔三差五会寄些东西过去,那边也给他们寄过干菜特产,便问:“那你后来跟其他孩子还有联系吗?”   “刚开始有,后来就没联系了。”战争结束后,他们父母还在的被父母接受,父母牺牲了的被亲戚朋友接走,亲戚朋友也没有的,后来也被组织安排的家庭收养了,分散到了各地。   这话题有些沉重,纪明钧说回最开始的话题:“叔叔婶子也会想办法给我们做点零食,一般是红薯片,搀着芝麻特别香。如果有人来炸米泡,叔叔会趁着婶子不注意的时候从家里弄点米给我们整点。”   “那你婶子不会发现吗?”   “当然会发现。”那时候米可比现在精贵多了,家里那么多张嘴,煮饭她都得掂量着来,怎么舍得拿去炸米泡。但每次要发飙的时候,看着他们这些孩子,她总是会心软,只虚张声势地警告没有下次了。   林静闷笑起来,笑过之后突发奇想:“好想吃米泡。”   纪明钧:“……”   过年他们买了不少零嘴,但其中并没有米泡,这个点出去买也不现实,纪明钧问:“吃别的行不行?”   林静就是馋虫上来了,理智还是有的,叹了口气说:“行吧。”   纪明钧掀开被子去外面开五斗柜找吃的。   五斗柜不大,里面东西却不少,糕点有两盒,饼干也有三四样,再就是瓜子花生等零嘴。这些都是他们买了自己吃的,拜年要用的都堆在了次卧,苹果桔子也在次卧。   大晚上吃苹果桔子太冷,纪明钧就没去拿,从五斗柜里拿出一盒糕点,两样饼干,瓜子花生全带上,堆到床上让林静选。   林静还真盘腿选了起来。   糕点其实是散称的,他们买的时候一样选了点,所以油纸盒里除了红豆绿豆糕外,还有两块云片糕。饼干则一样是葱油口味的,一样是花生的。   至于瓜子花生林静压根没看,说想吃米泡的时候她只是嘴馋,但现在看到吃的,她又开始觉得自己饿了。瓜子花生打发时间还行,不太顶饿。   饼干也差不多,而且费牙。   至于剩下的糕点,云片糕太甜,红豆糕太腻,林静自己拿了块绿豆糕,也不忘问纪明钧:“你吃什么?”   纪明钧不太饿,他也不太习惯晚上吃东西,但看林静兴致勃勃,便说:“绿豆糕吧。”   林静闻言把手里的绿豆糕递给纪明钧,自己新拿了一块,然后和他并排坐到床边。虽然饿了,但她还是有些讲究的,怕碎渣掉到床上。   绿豆糕清甜不腻,口感酥软,就是有点干,容易噎着。林静头一个吃得有点急,果然哽住,拍着胸脯喝了口纪明钧倒的水才好点。   林静虽然饿得快,但胃口并没有太明显的增长,吃完两块绿豆糕,再喝掉半茶缸水,她就觉得饱了,又捂嘴打了个哈欠。   纪明钧收起床上的东西对林静说:“你先睡吧。”   林静应了声,窝进棉被里。   但纪明钧把吃的放回去后并没有回到床上,反而拿起床尾搭着的军装外套穿上,顺便还套上了军裤。   林静困意已经上来,听见声却仍勉强睁开眼问:“怎么了?”   “到时间了,我去放鞭炮。”纪明钧说道。   林静仔细听,果然听见外面响起鞭炮声,显然,等着转点放鞭炮的人也不少,便说:“那你去吧。”   纪明钧嗯了声,去次卧拿上鞭炮出门。   黄指导也从家里出来了,因为没穿外套,他冻得整个人半勾着,用火柴点燃引线来不及跟纪明钧打招呼,就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回屋了。   因为黄指导家门口的鞭炮在响,纪明钧就站在门口等了会,到他家鞭炮炸完才不紧不慢地拆开鞭炮点燃。   其实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但林静太困了,又因为旁边没人撑着不肯睡,所以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等纪明钧进屋关上门,就闭着眼睛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纪明钧脱掉身上的外套说:“碰到黄指导等了会。”   林静仍闭着眼,轻轻地哦了声,等感觉身边多了个人,眼皮掀开一条缝贴过去,亲了下他脸颊说:“纪明钧,新年快乐哦!”   纪明钧关灯的动作顿住,低头看向林静,她却已经侧着脸微仰着头又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缓下来,显然睡着了。   纪明钧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低沉:   “新年快乐。” 第83章 做噩梦 大年初一起床,林静和纪明钧就……   大年初一起床, 林静和纪明钧就开始去拜年了。   两人最先去的还是翟司令家,和他们一样来拜年的人不少,黄月琴夫妻没留其他人多待, 所以他们坐了十来分钟就离开了。   期间黄月琴关心了几句林静的身体状况, 他们夫妻是知道林静怀孕这事的。   一来两人对纪明钧而言是关系亲近的长辈, 黄月琴还是的媒人, 林静怀孕了,当然得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二来纪明钧是因为要回首都才得到的假期, 临时决定不回了, 当然得跟领导汇报情况,必要时候还得销假回团。   但因为早就确定哪些人留营, 哪些人休假, 而团里也没什么事, 所以纪明钧还是正常放假。   年前林静两人忙得团团转, 黄月琴也差不多,本来她儿子也说要回来,为此她准备了一大堆东西。结果年二十八他突然打电话来说,部队紧急调动, 回不来了。   总之, 因为忙碌,黄月琴之前没抽出时间去看林静, 正好今天两人来拜年, 就拉着林静问了起来,得知她虽然偶尔闻到什么味道会觉得恶心, 但整体没什么大问题,黄月琴放心不少,又说:“本来你们俩过来, 我和老翟是想留你们吃顿饭的,但今天你也看到了……”   林静明白黄月琴的意思:“我们也就是来给您和翟司令拜个年,待会也有别的事。”   黄月琴点头说:“成,过段时间吧,等年过完了,你和明钧再抽空来家里吃顿饭。”   林静自然答应下来,等纪明钧和翟司令谈完事从书房出来后,就一起离开了。   除了翟司令家,上午两人还去了趟鲁团长家,鲁团长媳妇齐瑞兰和林静也熟,她性格热情,见两人来拜年便让他们留下吃顿饭。   而鲁丰平虽然比纪明钧大不少,但他是个爽快人,服纪明钧的本事,和他关系处得很不错。因此齐瑞兰一提让他们留下吃饭,鲁丰平就说:“就这么定了,中午就在家里吃。”   鲁丰平夫妻俩太热情,林静和纪明钧不好推辞,只好说:“那就麻烦嫂子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俩是斯文人。”齐瑞兰笑道。   鲁丰平也笑:“就是忒客气。”   准备午饭前,齐瑞兰问起林静有没有什么忌讳,显然,她也从鲁丰平口中得知了林静怀孕的事。   林静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便说:“没事,您按平时的来就行。”   齐瑞兰也是生养过的人,哪能不知道孕妇吃不得什么,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担心林静有什么特殊的忌讳,听她这么说便问:“鸡子能吃吗?”   “能。”林静肯定地说。   齐瑞兰琢磨着问:“那我整个土豆鸡块,家里还有昨天剩的排骨汤,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就热一热,再炒两盘青菜成不?”   林静毫不犹豫:“成,我们有吃的就行。”   听见林静的话,鲁丰平也笑了,又使唤儿子去屋里装盘瓜子花生出来。齐瑞兰听见丈夫的声音,拿起饭桌上林静他们提来的水果,洗了两个苹果,再加几个桔子放到儿子端出来的盘子上。   看到苹果,鲁丰平也想起了十八栋前两天的热闹事:“听说供销社今年的水果都被买空了。”   虽然家属够随军级别的军人工资都不会太低,但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且城里住着不比乡下,柴米油盐样样要钱,开销不小,因此舍得隔三差五买水果的家庭不多。而供销社的客户群就家属院这百来户,不管是柴米油盐,还是水果点心,当然不会进太多。   像之前的蜜柚,供销社满打满算也就进了五六十个,还是省外进回来的柚子,皮薄汁多,就因为限制了购买,拖拖拉拉卖了一星期才清空。   苹果和蜜桔倒是进得比平时多点,各进了十箱,也是拖拉着卖了一星期,出了大概四箱,当时已经年二十七,供销社管进出货的都打算把剩下的调到湖阳供销社去卖了。   但因为十八栋成箱往家里搬水果,带得其他人买水果都比往年大方,舍不得整箱地买,那也是半箱半箱往家里搬。不到半天,供销社里的水果就销售一空。   鲁丰平晚上回来听说这事,问媳妇第一句话就是:“你今天去买水果了吗?”搞得他也馋了起来。   但很可惜,齐瑞兰下定决心跟风往家里搬水果时已经晚了,没赶上趟。   纪明钧闻言说:“你们要水果的话,我待会回去给你们送几斤来。”   厨房里忙活的齐瑞兰听见纪明钧的话,忙走出来说:“你不用管他,平时买了水果也没见他怎么吃,这人就是爱凑热闹。”   鲁丰平虽然没读过多少书,自问是个粗人,但也不好意思白拿纪明钧东西,摆手说:“你们嫂子说得对,我吃两个苹果过过嘴瘾就够了。”说着拿起一个苹果咔嚓吃起来。   边吃,鲁丰平又跟纪明钧说起团里的事。   也不是别的,就是大比后纪明钧提出的给各营加训的事,年前纪明钧已经列出大概章程,但细节还得琢磨琢磨,等具体实施,起码得到二月下旬去了。   听他们聊起正事,林静便去了厨房帮忙。   齐瑞兰见林静说完就开始择菜,连忙说:“不用,我这边很快就好了,你去外面坐着去。”   “我们顺便聊聊天嘛,他们男人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林静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来,“而且两个人怎么都比一个人快点。”   “那行吧。”   其实齐瑞兰也愿意跟林静聊天,别看林静性格不外向,就觉得她人缘不好,事实上正相反,她在军嫂中人气还是很高的。   至于原因,模样好占了很大比重。   这里说的模样好,并不是指林静多美,当然,她也的确是漂亮的,但没什么攻击力。反而因为生得白白嫩嫩,看着年纪很显小,家属院里军嫂年纪大多二十五往上,看林静不说跟自家晚辈一样,至少也觉得她像家里的小妹妹。   而且林静爱笑,她爱的不是哈哈大笑,而是小弧度的,可能只是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微微弯下,但任谁看,这都是张喜庆的脸。   再就是林静的性格了,她这人并不掐尖要强,跟人聊天的时候不常充当指点江山的那个,她通常是听人说,别人说够了,她再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样一来,别人抒发了表达欲,也会觉得林静重视自己,起码听的时候她没发呆。   最后就是林静嘴严了,她不爱说三道四,跟她聊天,完全不用担心她转过身把自己说过的话告诉别人。   试问,有几个女人会讨厌一个长得不错,能听自己诉苦,嘴还特别严的人?   反正齐瑞兰不能拒绝林静。   当然她也没真把林静当成情绪垃圾桶,见她就抱怨起来,而是和黄月琴一样问起林静的身体情况。   林静的回答和对着黄月琴时差不多,只是说完后问了句:“嫂子,你怀孕的时候也是吃了睡睡了吃吗?”   “怎么可能,我怀老大那会可没现在的条件,老鲁那会级别不高,一个月也发不到多少钱,家里妯娌好几个,我多歇一天都有人不高兴,怀胎八、九个月还得忙活家务,”说起当初的事,齐瑞兰心里不由生出些许怨气,“我生我家老大就是洗衣服的时候发动的,得亏我反应快,感觉不对就往后一仰,不然栽进池塘里,准得一尸两命。”   林静没想到齐瑞兰也有这样的过往,问:“后来呢?”   “后来跟我一起在池边洗衣服的人合力把我抬了回去,喊了稳婆才平安生下孩子。”齐瑞兰想起来问,“你到时候在哪生?”   “医院吧。”林静不想在家里生,她怕。   齐瑞兰连连点头:“医院好,我生老三的时候大出血,请来的稳婆都吓坏了,就差让他们给我准备后事了。得亏我们大队妇女主任当机立断,让人把我送到了医院,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其实林静就是看齐瑞兰身材跟她差不多,想问问她怀孕期间是不是也是吃了睡睡了吃,如果是,孕期胖了多少,是怎么瘦回来的。   结果齐瑞兰说起自己生孩子的经历,一次差点一尸两命,一次差点准备后事,把她都给吓愣了。   见林静愣住,齐瑞兰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看我,跟你说这些干啥,我生孩子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是在农村,跟你情况不同,你现在比我那会可强多了,两里外就是医院,发动了喊一声,十几分钟就到了,肯定不会有问题。”   “嗯。”林静扯起唇角轻轻应了声,但心里仍慌着,只是没表现出来。   等晚上睡觉,林静就一会梦到自己摔了一跤,没人知道要一尸两命,一会梦到自己大出血,医生出去问纪明钧是保大保小。   就在纪明钧回答的时候,林静突然被叫醒了,她睁开眼看到纪明钧满是关切的面孔,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纪明钧没防备,被林静扑得往后一倒,后背结结实实撞到床头,发出“哐当”一声响。   纪明钧却像是没感觉,只抱住怀里的姑娘哄着:“别怕,我在啊,没人敢欺负你。”说着低下头,用衣袖小心地擦干林静脸上的泪,问,“做什么噩梦了哭得这么厉害?”   但林静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回答,只抬起头用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纪明钧,哽咽着说:“纪明钧,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说完还觉得不够,恶狠狠地说:“不许给他(她)找后妈!” 第84章 回娘家 乔丽怀孕的时候,徐远洲没少在……   乔丽怀孕的时候, 徐远洲没少在纪明钧面前抱怨她的无理取闹,说她经常会问一下奇奇怪怪的问题,不管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如果他保持沉默, 那更不得了, 孩子还没出生, 他竟然就开始无视她了!   以前纪明钧只是听人说,并没有真切感受, 但在这个夜晚, 他深刻体会到了孕妇的喜怒无常。   当他问清楚林静做了什么噩梦,明白她的意思, 安慰她不会有事后, 她指着他避而不答是不是打算等她死了再娶, 给孩子找个后妈?当他发誓说不会再娶, 她就开始质问他是不是也觉得她会死?   总之,不管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幸好在林静怀孕后,为了以防万一,纪明钧向徐远洲和黄指导支过招, 虽然他们的经验就两个字——认错, 听起来没什么实际用处,但好歹是经验。   所以不管自己冤不冤, 纪明钧开口先是一句“我错了”, 然后解释说他没这么想。   事实证明,虽然听着扯淡, 但将从实践中得出来的经验运用到实际中,还是非常见效的。在纪明钧的声音中,林静的哭声越来越小, 然后……她就睡着了。   纪明钧:“……”   能睡着就是好事,虽然纪明钧现在是睡不着了,一晚上眼睛睁了闭,闭了睁,第二天难得睡到太阳升起。   但林静一动,纪明钧就行了,看着她睁开眼便问:“你昨天怎么了?”   “啊?”林静刚睡醒,昨天的记忆还没有回笼,人有点懵。   “昨天晚上你做噩梦,抱着我一直哭……”   纪明钧还没说完,林静人就清醒了,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红着脸说:“我都想起来了,你别说了。”   纪明钧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缓缓将林静的手拉下来,重复问:“你昨晚怎么会做噩梦?”   林静不知道该怎么说,含糊到:“做梦也不是受我控制的。”   这个答案并不能说服纪明钧。   而且他昨晚断断续续想了一晚上,也隐约察觉到林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直接问:“是鲁团长媳妇跟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林静反射性问。   纪明钧皱眉:“她跟你说了什么?”   林静抿唇。   纪明钧说:“你不说我待会去他们家问她,”   “别!”林静连忙开口,“我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   “我能告诉谁?”纪明钧心里有些好笑,但还是郑重道,“我谁也不说。”   “不都说怀孕会长胖吗?我看齐姐生了三个孩子还是那么瘦,就想问问她怎么瘦下来的。”   纪明钧听着摸了摸林静的肚子:“你也没怎么长肉。”   “我这是刚开始,而且我肚子没以前平了你不觉得吗?”林静说着平躺下来,掀开被子揭开衣服下摆给纪明钧看。   纪明钧还真看了一会,然后拉下林静的衣摆,摇头说:“没觉得,而且你胖点也挺好。”   “胖一点当然可以,胖太多……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个来了?”林静突然反应过来,埋怨道,“都是你打断我。”   纪明钧:“……”   林静继续说下去:“昨天正好去鲁团长家里拜年,我就想问问齐姐怀孕的事,然后她就跟我说了她生老二和老三的事。”紧接着就把齐瑞兰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纪明钧也听得神色凝重:“以后家里的衣服都由我来洗。”   “嗯?”   “虽然家属院是小池子,但洗衣服难免有水溅出来,地上滑,容易摔倒,就算没有池塘那么危险,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得小心点。你们单位也是一样,有要洗的让沈同志去。”说到这里沉思片刻,“至于鲁团长媳妇说的后者,下次做检查的时候,我们再详细问问医生,必要的话,生产的时候你请几天假,住到医院去。”   林静听他安排得头头是道,微微张大嘴巴:“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紧张了?”她说着低下头,“其实我昨天是突然听到这些事有点吓到了,但冷静下来想想,怀孕的人那么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这些事。”   “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纪明钧不想说得太悲观,那只会让林静更有压力,他斟酌片刻说,“这样我也能放心。”   “那好吧,不过这样一来,你要做的事会不会太多了?”林静掰起手指头数起来,“要洗衣服,要做饭,还要帮我去托儿所干活。”   纪明钧反问:“前两件事我不是一直在做?”   “那去托儿所干活呢?”林静说。   纪明钧云淡风轻:“托儿所能有多少活?”全是儿童用的桌椅,他单手就能拎起一张。   纪明钧不甚在意,林静心里却酥酥软软的,伸手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瓮声问:“你怎么这么好啊?”   “你是我媳妇,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纪明钧抱住怀里的姑娘,正经不过三秒,就有些蠢蠢欲动,“当然,你要是愿意回报我就更好了。”   “怎么回报?”林静仰头问。   纪明钧在被窝里握住媳妇的手,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怎么回报。   ……   因为早上的插曲,林静和纪明钧出门晚了,到林家已经十点多。   张秀梅是从八点多就开始张望了,虽然前两天才见过,但她心里还是很想闺女。而且回娘家时间一般比较早,左等右等没看见林静人,她就担心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因此林静从自行车上刚下来,就听到亲妈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林静脚下差点打滑,得亏纪明钧眼疾手快扶住她,提醒说:“小心点。”   张秀梅也觉得闺女太不小心,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林静为了摆脱被围攻的困境,只好伸手指向纪明钧:“我们为什么这么晚来,您问他吧。”   其实张秀梅不是非得问出个所以然,但林静提起,她就顺势看向了纪明钧。   但纪明钧怎么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可能被这么个问题难住,再说他脸皮也没林静那么薄,便说:“静静最近容易饿,我们在家吃完早饭才过来。”   张秀梅明白了,也是她考虑不周到,忘了这一茬,又念叨闺女:“吃早饭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知道你在扭捏什么。”   林静:“……”   ……   三人说话的时候,林国文从屋里拿了个圆饼鞭炮,拆开摊放到院子里点燃。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左右和楼上出来好几个邻居,笑着问:“老林,你闺女回来了?”   大年初二回娘家,林家上门的客人是谁不用多想。   不止林国文,他们中有闺女,而且闺女嫁在本地的,今天也都回来了,出来的人中就有今天回门的女儿。   林国文的回答也不出他们所料,中气十足道:“没错,我闺女女婿来了!”   听见这话,楼上的人羡慕不已,他们是听见鞭炮声才出来的,没看到纪明钧身影。   羡慕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今天虽然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但女婿上不上门就不一定了。有心的还知道送媳妇过来,要碰上没什么诚心的,直接借口家里忙,让媳妇带着孩子上门,连面都不露。   二是林国文女婿有出息啊,副团职,级别不比他们制衣厂厂长低。他们厂长的儿子,自己没什么能耐,就因为有个好爹,还每天人五人六的,一点不把老丈人放眼里。纪明钧自己有本事,还这么尊重老丈人,隔三差五要陪着静静回来一趟,每次提的东西还不少。   再看林国文身上那件衣服,大几十一件呢!   外人都以为制衣厂的工人不缺衣服穿,这话倒也没错,夏天工服每年两身,冬天外套每年一件。但工服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穿,逢年过节谁不想穿身好衣服?   买不起啊!   就算他们是制衣厂的工人,买衣服有内部折扣价,但针对的是次品衣,或者往年没销出去积压下来的库存,衣服拿出来,颜色都不鲜亮了。   林国文女婿给他买的可是新衣服,还是省城那边制衣厂做的,不是他们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省城制衣厂的设备比他们本地制衣厂强太多,所以同样的款式料子和尺码,省城制衣厂做出来的衣服版型就比他们好很多,价格也相对更贵一些。   怎么他们就没这么好的女婿呢?   林国文也很享受大家的羡慕,虽然人近中年,但谁能没点虚荣心?   反正他林国文有,所以自打年三十穿上新衣服,除了晚上睡觉,他压根不想把衣服脱下来。而且他这人本来不是多外向的性格,平时不是去上班,就是在家睡觉,偶尔放假也是在前后两栋的邻居家里玩。但这两天他有事没事就爱出去溜达,哪里有人往哪钻,时不时还要整理下衣领,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身上的衣服,把别人给酸得哟!   当然,今天不打算出去转悠了,他要跟闺女女婿好好聊聊。   家里没地方坐,大家还是坐外面,倒水的时候张秀梅喊了下林国文,让他把饭桌搬出去。但林国文还没反应过来,纪明钧已经走进来,主动把桌子搬出去了。   几人坐下后,张秀梅又洗了点两人带来的水果。   林家是不怎么买水果的,过年也一样,顶多称点瓜子花生,客人上门不至于空着盘子。不独林家,制衣厂家属院其他人也是这样的,谁家日子都不宽裕,舍不得买水果。   但张秀梅不是小气人,闺女女婿带来的水果她不打算藏着,将苹果切成块,桔子直接装出去,给坐过来的邻居一人分了点。   当然,分之前张秀梅留了个心眼,提前问了林静这两样水果是多少钱买的。   虽然林静藏着掖着不肯说,但张秀梅还是知道了蜜柚的价格。很难不知道啊,林静告诉李桂花价格的时候好些邻居都听着呢。   年三十张秀梅穿着衣服出去炫耀,邻居也知道她的心思,变着法子在她面前夸林静,干夸不行啊,总得拿出点事实依据,就有人说:“静静多想着你啊,他们供销社进了蜜柚,他们一人也就买俩,还给你们送两个来,好几块钱一个的柚子呢!”   本来张秀梅很高兴,听见价格笑容僵住了:“多少?”   邻居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价格。   张秀梅脸上的笑容彻底变了,整个就气急败坏,要不是林静不在身边,她准得问问闺女是怎么过日子的?大几块的柚子她说买就买?   买就算了,送过来也不知道跟她说一声,两个蜜柚她都分给了别人,自己都没吃几瓣呢!   不过当时虽然恼火,但过后想想张秀梅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闺女想着她呐!   经过两天的消化,今天林静回来,她就不打算说道闺女了,只是再分水果前她留了个心眼,提前问了林静价格。   不然一分大几块,她可受不住。   但林静说了价格她还不信,问:“真的?你没诳我吧?”不怪她多疑,毕竟有先例。   林静无奈:“我真没诳您,这都是本地水果,价钱能有多贵?”   虽然张秀梅不常买水果,但本地水果的大概价格还是清楚的,拿出苹果和桔子看了看,确实是供销社常摆出来的,这才放心洗了俩苹果切块,再装几个桔子到托盘端出去。   纪明钧人气挺高,切个水果的功夫,外面就坐满了人,还是以他为中心坐着的。因为都是男人,林静不好坐过去,将水果放到桌上,让大家吃水果后便拿起凳子坐到了一旁。   纪明钧:“……”   他倒是想过去,但身边围了一圈人,这个问他当了多少年兵,那个问他怎么能当兵。他这人看着严肃,但面对这些热情的人,做不到冷漠以对,挨个回答说:“我是读完军校当的兵,算军龄十二年了。你们家里人要是有想当兵的,可以关注下个月的春季招兵,符合条件的可以去报名。”   另一边的林静也很快脱不开身了,在她坐下后,楼上楼下各家的女人也陆续下来了。   下来的人中也有跟林静差不多年纪,基本是家属院嫁出去的闺女,至于儿媳妇则大多回娘家去了。   同一栋楼里长大的姑娘,哪怕年龄差了点,互相之间肯定也认识,无非是熟不熟而已。   但就算不熟,当了这么多年邻居,各自的情况还是清楚的,说起话来也不会太生疏。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个也是制衣厂的员工,林静换工作前常见。   和男人不同,女人之间的话题通常是围绕着丈夫孩子展开,她们也不例外,没聊几句话,就有人问林静有没有好消息。   林静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消息?”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李桂花说:“傻姑娘,好消息能有什么?她这是问你有了没。”   林静脸上热起来,张秀梅说:“你们够了啊,我这当亲妈的都没催,你们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当下便有人笑:“你不催,纪同志家里人也不催?”   说好了暂时不公布,林静就说:“他家的确没人催。”   “他家里人不着急?”有人说着抬头瞅一眼纪明钧,压低声音问,“纪同志年纪也不小了吧?”   说话的人叫何春芳,年纪跟林静一般大,但两人关系向来一般。   何春芳打小相貌出众,是楼栋女孩们的大姐头,出入身边总有一群人,十分威风。   但林静小时候就是个书呆子,当然这是何春芳对她的评价,因为有一次放学后,她看林静孤零零的太可怜,好心提出让她跟她们一起玩。结果这书呆子不但不高兴,还以要回家写作业为由,断然拒绝了她,身为大姐头的何春芳当时就不高兴了。   从此以后,前后几栋同龄的小姑娘没几个愿意跟林静一起玩。   再加上林静那会人瘦头发黄,就被人取了个豆芽菜的绰号。直到林静上初中,模样渐渐长开,头发也变黑了,叫这绰号的人才渐渐少了。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转,根由在何春芳身上,林静那会忙着学业,没功夫考虑学习以外的事。但何春芳就不同了,她是个学渣,回回考试都是倒数,每次看到成绩单,她妈都要让她跟林静学,次数多了,她当然不会喜欢林静。   不过那时候她也十来岁了,比几年前还是成熟不少,没再搞拉帮结派那一套。当然搞了也没用,林静那会混的是学霸圈,跟她们不是一路人,所以只能心里别扭着。   再后来停课闹革1命了,林静退学了,进制衣厂当学徒了。   何春芳心里也平衡了,想,亏她妈以前还念叨林静成绩好,让她跟着学,结果林静学来学去,也只是个学徒工,还不如她早早辍学呢。   林静落魄了,何春芳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虽然因为不在同一个车间,上班很难碰上面,但碰到了总会打声招呼。连何春芳她妈看到,都说她懂事不少。   但林静结婚后,何春芳又渐渐失衡了。   因为她每次回娘家,她妈都要念叨林静嫁的男人有多好,人有多孝顺,这不,他们夫妻俩年前还给张秀梅买了件呢绒的外套。   虽然何春芳知道她妈就是纯羡慕,没别的意思,可谁每次回娘家听见亲妈夸别人女儿能无动于衷?   反正何春芳不行。   因此,被亲妈从楼拉下来后,何春芳一直拉着脸,她不太想见林静。等听到大家对林静明里暗里的恭维,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而这,也是何春芳点出纪明钧年纪大的原因。 第85章 何春芳 婚姻中男人比女人大是很常见的……   婚姻中男人比女人大是很常见的, 但一般说亲也就差个两三岁,多的可能就四五岁。纪明钧大林静七岁,在生活中并不算少见, 更别提他条件还那么好。   虽然没人在林静面前说, 但在大多数人眼里, 这桩婚姻是不匹配的。   不只是年龄差距, 更大的差距在个人条件上。   纪明钧长得一表人才,级别高工资也高, 身上还有军功, 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而林静呢,除了年纪轻模样好, 她样样都不出挑。   能嫁给纪明钧, 她可真是撞大运了!   感叹林静撞大运都算是正面评价, 还有那些心里泛酸的, 没少琢磨纪明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凭他的条件,军区那些领导不得抢着把闺女嫁给他?就算领导都没闺女,文工团、军区医院的人能一点不心动?   再退一步, 哪怕文工团和医院都没有合适的, 湖阳大单位多啊!他想找个条件好的还不容易,怎么会相中林静?   何春芳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 所以她拐弯抹角问起纪明钧家里的意见,并点出他的年纪。   在她看来, 纪明钧都这么大了,要是身体没问题,不可能他家里一点都不着急。   林静又不傻, 哪能听不出何春芳话里有话,脸上笑容淡下来,看向她问:“她父母都去世了,就一个姑姑,姑姑没催,怎么了?”   纪明钧的家庭情况,知道的人真不多。   毕竟谁也不可能到处宣扬自己的家庭情况,自己人知道就差不多了。而且两人结婚时他家里人虽然没到,但大家想着他是首都人,离得远,不用问自己就想明白了。   但这几天嘀咕的人也不少,原因主要是张秀梅前段时间还说林静回首都跟纪明钧过年,结果这年都过了,他们还留在湖阳。   纪明钧父母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可能也有工作原因,儿子结婚不来也算情有可原。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又不是没假期,还不带林静回去见家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直到这会林静说起,大家才恍然大悟,神情尴尬起来。   特别是何春芳她妈,拉下脸说:“别人家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何春芳心里也有些尴尬,她是真不知道纪明钧爹妈都去世了。但听她妈一抱怨,她心里就不太高兴了,沉下脸说:“还不是您总在我面前念叨林静,我就是好奇问两句怎么了,再说也不是我挑的头啊!”   何春芳说完,林静还没怎么样,最先问她肚子有没有消息的人坐不住了,解释说:“我就是关心两句,可没想过要问个不停。”   “什么叫问个不停?我不也才多问了两句?”何春芳不满说。   眼看她们要吵起来,张秀梅喊道:“行了,你们一人少说两句,大过年的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何春芳还想再说,但刚张口被她妈一巴掌拍回去:“你要吵回去吵,别在这闹!”   何春芳气性也大,当时就站了起来:“回去就回去,反正我也懒得在这听您念叨。”说着蹭蹭上楼,没一会就拿着包戴上围巾帽子下来了。   何母脸色变了:“你要去哪?”   “您不是不乐见我吗?我现在就回去。”何春芳冷着脸说完就往外走。   “我什么时候不乐意见你了?你这孩子……”何母说着看闺女走得飞快,急忙起身喊道,“何春芳你给我回来!”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劝何春芳,但她脚步没停,甚至走得比刚才更快了。何母气得不行,正要去追,却听见林静说:“婶子,我去劝劝春芳吧。”   何母愣了愣,有点犹豫,但林静已经快步走过去。   男人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人见纪明钧一直看着林静,说:“那是老何家的姑娘,脾气一向大,估计是跟她妈吵起来了,没事,让你媳妇去劝吧,她们年纪差不多,有些话也好说。”   纪明钧嗯了声,收回目光转过头。   ……   何春芳脚程的确快,林静怀着孕又不敢跑,眼看他就要出家属院,喊了声:“何春芳!”   听见林静的声音,何春芳倒是停住了脚步,只是脸色并没有好转,语气冷淡地问:“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的?”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林静反问。   何春芳沉默了,她向来要强,哪里肯承认自己不如林静。   林静见她冷静下来,说道:“我们聊聊吧。”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虽然这两年她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但终归不是一路人,没那么熟。   林静说:“聊聊你妈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   “你管她在我面前说你什么!”何春芳没好气地说。   林静沉吟片刻说:“你不说,那我来猜猜好了,你妈肯定说我听话省心,孝顺父母,让你跟我学是不是?”   何春芳瞪眼:“猜到了你还问我干什么?”   “我想听你说啊。”林静一脸坦然,她觉得跟纪明钧待久了,她脸皮都厚了不少。   何春芳咋舌:“你怎么……”   “我怎么了?”   “脸皮怎么变这么厚了。”   得亏林静脸皮变厚了,不然这会她准得脸红,但现在她还能脸色不变翻旧账:“人总会变啊,就像你小时候带头欺负我,给我取外号,但前年上山下乡,我躲起来偷偷哭被你碰到,你给了我一张手帕。”   何春芳这人吃软不吃硬,听林静翻旧账的时候还想狡辩,等听完后半句反而心虚了:“就一张手帕,你也能记到现在?说不定我当时心里在幸灾乐祸。”   “我知道啊,就像你刚才,故意的吧?”林静直接问。   何春芳更心虚了:“什么故意?”   “你问的问题啊,故意的吧,想让我承认,我的日子过得没那么顺遂?”   “没错,我就是见不得你……”何春芳恼羞成怒,但看着林静的眼睛,她说不下去了,撇过头说,“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听我妈念叨,说你懂事,回来就帮家里干活,说你聪明,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每次念叨完,她妈还要说一句,你什么时候也能像林静一样懂事?   因为妈妈的那些话,何春芳开始关注林静,她想从林静朝找出不如自己的地方,想告诉妈妈林静没有那么好。   但没有。   这并不是说林静完美无缺,而是她的懂事,及优异的成绩,已经足够符合家长对孩子的期待。而何春芳恰好,两样都不占。   渐渐的,何春芳的心态就变了,她开始希望林静没那么好。   但何春芳也没那么坏,虽然刚得知街道要组织没有工作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她高兴过一阵子,觉得自己虽然成绩不如林静,起码是正式工。而林静读了这么多年书,到头来只能下乡种地,这下她妈总不会说林静好了吧?   可看着林静躲着哭得眼睛红肿,何春芳又心软了,给了林静一张手帕,还出主意让她去爹妈面前哭,别躲着,最好哭到她爸妈心软,想办法给她搞个工作留城,哪怕只是合同工也行。   何春芳也不知道林静有没有跟她爹妈哭,反正她最后顶了张秀梅的工作留城了。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林静在制衣厂那一年多,是何春芳心境最为平和的时候,没有了妈妈的念叨,上下班碰到林静,她也能如常地跟她打招呼了。   直到去年下半年林静结婚,她妈念叨林静的次数多了起来,她的心理再次失衡。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也注定当不成朋友,你也没必要来劝我,不值得。”何春芳说完,擦掉眼泪头也不回走出了家属院。   这次林静没有去追,而是走到听完何春芳的话后泪流满面的何母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后,朝着因为不放心而追上来的纪明钧走去。 第86章 求帮忙 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大家已经散……   回到家属院的时候, 大家已经散了,张秀梅在准备午饭,看到两人回来问:“春芳呢?”   “她走了。”林静回答说。   张秀梅怔了怔, 叹了口气说:“大过年的。”没再说别的话。   林静四周看了眼:“我爸出去了?”   话音刚落, 陈芳就从屋里出来了, 见到两人脸上堆起笑:“静静明钧回来了?”她喊得倒是挺亲热。   林静微微点头, 算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张秀梅则往外面指了指:“他跟卫东说话去了,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 神神秘秘的。”   “他们能说什么?抽烟去了吧。”陈芳往外看了眼说。   林静和纪明钧是从出门右手边进来的, 林卫东父子俩则站在右手边的马路上,陈芳的话刚说完, 他们俩就绕过楼栋拐角回来了, 手里也的确拿着烟。   两人进来时还说着话, 看到林静两人倒是不说了, 林卫东扬起笑脸问:“静静,明钧你们来了?”说的话和他媳妇差不多。   说着,林卫东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纪明钧。   纪明钧本来就戒烟了, 更何况林静现在还怀着孩子, 怎么可能接烟,摆手说:“不用。”又提醒, “家里有孕妇。”   林卫东还不知道林静怀孕的事, 看了眼自己媳妇的肚子,心里很高兴, 觉得纪明钧还是很关心亲戚的,连忙掐灭烟头解释:“其实我平时在家里不怎么抽烟,这根烟还是在外面的时候点的。”   陈芳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她勤快,他们房间地上的烟头都快堆成山了,他也好意思说这话!   但她也没傻不愣登拆丈夫的台,有些事自己人知道就够了。   张秀梅也知道林卫东烟瘾有多大,特别是这两年,在家香烟几乎不离手。而且他口袋里常备着两盒烟,一盒是自己抽的生产烟,一盒是往外递的红双喜。但这往外递也不是随便来的,要分人,跟自己差不多的工人,递也是生产烟,要是领导干部,就递红双喜。   所以外人都觉得林卫东憨厚老实,张秀梅以前也这么觉得,直到她摸清林卫东分烟的规律,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儿子并没有那么老实。   可那时候林卫东心里虽然有点小聪明,却没干过什么坏事,张秀梅也觉得人机灵点好,太老实的人出不了头,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没说过他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耍小聪明吃到的那些甜头喂大了林卫东的胃口,他变得贪心了。   ……   午饭还是张秀梅做,林静帮着择了菜,本来陈芳要来帮忙的,但林静看她大着肚子就没答应。   纪明钧则帮着炒了两个菜,虽说女婿来岳家算是客人,但纪明钧干不出坐一旁看岳母忙活这种事。   林卫东倒是劝了两句,让他坐下休息,但张口就是使唤陈芳去干活,他和林国文一样,在家当惯了甩手掌柜。以前张秀梅勤快的时候,家里的活都是她干,现在她不愿意做了,林卫东就开始吃单位食堂,至于换下来的衣服,全是陈芳洗。   其实陈芳也不想洗,虽然她在家的时候没少干活,但嫁到林家后就成了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如今怀着孩子,当然更不乐意动。   但她没有办法,张秀梅饭都懒得给他们做,更别提给他们洗衣服。林卫东就更指望不上了,在他心里,女人做家务是天经地义的事。   为此,陈芳没少回娘家抱怨婆婆狠心。   至于林卫东,她心里虽然觉得他变了,但并不觉得他当甩手掌柜有问题,男主外女主内嘛。   平时不愿意干活,但这时候她还是愿意表现的,听见林卫东的话后放下手里的瓜子起身说:“我来吧。”   但纪明钧直接说:“不用。”说着撸起袖子。   陈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转头看向林卫东。林卫东能怎么办,只好捧了纪明钧几句,让她又坐下了,然后给亲爹使眼色。   注意到儿子的眼神,林国文便喊了林静一声。   林静刚洗干净手,走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想找你说,你跟我进来下。”林国文边往屋里走,边招呼说。   正准备炒菜的张秀梅眉头皱起来:“有什么不能在外面说,还非得进屋?”   纪明钧也停住动作看了过来。   妻子僵硬的语气让林国文脸上有点挂不住,语气沉下来说:“我就是想跟静静说说话也不行?”   张秀梅还要再问,但林静已经开口:“我跟爸爸聊聊吧。”   张秀梅不再吭声,看着林静和林国文走进主屋。   主屋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不过之前堆放在墙边的东西被整理塞到了床底下,所以屋子看着比上次来宽敞点。   看着林静进屋,林国文关上房门,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坐吧。”   林静拉过凳子坐下,问:“您想跟我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林国文扯了扯衣服说,“你和明钧买的这件衣服很合身,穿着很舒服,我……很喜欢。”   “您穿着好就行。”林静说。   林国文嗯了声,因为踌躇,他不自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倒出一根香烟正要点上,却听林静说:“我怀孕了。”   “啊?”林国文愣了下。   林静又说:“年前刚查出来的。”   林国文反应过来了,面露喜色说:“这是好事啊,刚才听你们在那说的,我还有些担心。”说着转过弯来,“你们是因为这事才留在湖阳过年的吧?”   “嗯,我最近有点晕车,容易吐。”林静回答说。   林国文一听紧张起来:“身体呢?没其他问题吧?”   林静说:“其他的还好。”   林国文松了口气,又去开火柴盒,林静只好提醒说:“怀孕了不好闻烟味。”   林国文动作僵住,片刻后哦了声,收起火柴盒和香烟,神色尴尬道:“我以前没听人讲过这说法。”   “我也是怀孕后听医生说的。”林静回答说。   “那你嫂子……”林国文想起儿媳妇怀孕后,儿子回来也是烟不离手,不由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事?”   林静想了想说:“也不一定,医生只是说有影响,但能戒最好是戒掉。”   林国文点头:“那成,待会我就跟卫东说,让他在陈芳面前少抽烟。”   林静嗯了声,屋里又沉默下来。   自从林静搬出去后,沉默是他们之间相处的常态,她都有些习惯了,并不急着开口。   而林国文则有些踌躇,因为性格原因,他和林静之间的关系一直不算亲近,就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姑娘,懂事听话,没什么主见。   直到那次矛盾爆发,林国文才恍然,他的女儿长大了,脾气也变大了。   在那以后,林国文再和林静说话就多了些斟酌。   这话可能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很多时候,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此消彼长。   孩子小的时候视父母如山,父母说什么是什么,但等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就不那么听话了,开始渐渐变成父母听孩子的。   林静结婚后,她和林国文之间的关系,就从前者,渐渐过渡到了后者。   如今再和林静说话,林国文不得不多些考虑,以免一句话没说好惹她不高兴。   这么想着,林国文又想抽烟了,但才刚摸到烟盒,他就想起来闺女怀孕了,不能在她面前抽。   林国文砸了砸嘴巴,开口说:“是这样的,刚才不是聊到征兵吗?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也想当兵,想问问明钧能不能帮忙活动活动。”   虽然进来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林静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她微微撇过头,片刻后转过头时表情已经恢复平静:“活动什么?”   林国文以为林静答应了,连忙说:“也没什么,他身体条件挺好的,就是他家里人担心他被分配到偏远地方吃苦,想找人帮忙把他安排到湖阳这边军分区。”   林静气笑了:“明钧他不管征兵。”   林国文当然考虑过这事,说:“他不是团长吗?托托关系应该不难吧?你看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知道明钧有出息,托到我面前我也不好拒绝。”   林静不清楚安排个人对纪明钧来说难不难,也无意和林国文辩驳,只问:“您哪个老朋友的儿子想当兵?”   林国文顿了顿,含糊说:“你不认识的朋友。”   林静很清楚父亲的性格,他这人并不擅长交际,朋友来源就两个,一个是老家一起长大的,另一个就是制衣厂的同事。   可他这两个月没回过老家,如果老家有人写信,或者本人过来托他帮忙,她妈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更不可能不跟她说。就算她妈不想帮这个忙,肯定也要跟她提一嘴,让她别理。而制衣厂这边,和林国文关系好的人中,家里并没有适龄参军的。   既然不是老家的人,又不是制衣厂和他关系好的人,他哪来的几十年的老朋友?   林静问:“就算我不认识,我妈总认识吧?就算她也不认识,您总得告诉我人是哪个单位的,姓甚名谁吧?”   林国文又摸了摸烟盒,皱眉说:“那你先答应我。”   林静本来就觉得林国文奇奇怪怪的,听他这么说便道:“您要是不肯说这人是谁就算了,反正这忙我没法帮。”说着作势要起身。   “林静!”林国文忙喊道,见她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走,只好说,“行,我说!”   林静坐回去,等着林国文开口。   闺女太强硬,林国文实在没办法,只好开口说:“人是机床厂的,姓赵,他儿子今年初中毕业,升不了学,他就想安排人去当兵。”   现在高中还没复课,中专院校也都不招生,按照前两年的情况,这批毕业生没工作的都得下乡去。林国文说的那人倒是想把儿子安排进机床厂,可初中学历去办公室不合适,去车间吧又没前途,就想把儿子送去当兵。   可如今国内局势是稳定了,但边境时不时有摩擦,前两年还和老苏干了一架。那人只是希望儿子能当兵挣个前程,能升上去最好,升不上去混几年资历,回来也好安排工作,就想托关系给安排个好地方。   林国文省略着说了缘由,林静的脸色却渐渐淡了下来。   她爸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睡觉,溜达也很少出家属院,哪认识什么机床厂的人。再想想起他们回来时,她爸和她哥躲到外面路上说话,机床厂那人托的人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更何况,她哥还在机床厂上班。   林静直接问:“他怎么不亲自来找我?”   林国文还不知道林静猜到了,解释说:“他这不是不认识你吗?”   “不认识?”林静笑了,“亲兄妹关系再差,也不能算是不认识吧?”   林国文表情僵住,尴尬解释:“不是……”   林静打断他的话问:“难道您要说不是大哥让您跟我提这件事的?”   看着闺女的眼睛,林国文嗐了声说:“是你大哥让我跟你提的,你别怪他,他就是怕你生气。”   林静想林卫东哪是怕她生气,他是算得太精,怕她记仇不给他办事!   可能是结婚有了新的家庭,又或者是不再抱有期待,林静情绪还好,只平静问:“他能得到什么?”   林国文张口就想否认,但看着林静脸上的表情不像是生气,还是老实交代了:“这个姓赵的是他们车间主任,说事情要是办成了,就把他调到质检去,工作能轻松点,工资也能再涨点。你也知道咱们家不富裕,先是你哥结婚,再是你妈出事,借了不少钱到现在都没还完,再加上你结婚,置办嫁妆,咱家又另外给你添了一百,手头实在不宽裕。这事要是成了,咱们家里也能轻松点。”   “那要是不成呢?”   “不成?怎么会不成?明钧大小也是个团长,他张口他那些同僚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吧?”林国文说着表情严肃起来,“静静,你是不是还在怪你哥?是,当初你嫂子那些话说得是不太中听,可她不也是为了你好……”   林静出声打断他的话,指着门外问:“你觉得他们说那些话是为了我好?”   见闺女表情不对,林国文怔了怔,然后点头:“当然,卫东是你大哥,他当然希望你过得好,就是你嫂子,提的那些要求也不算过分吧,咱们家属院嫁闺女,哪家不是这个要求?就说洪家的那闺女,不听爹妈话找了个农村人,现在日子过得苦哈哈的,隔三差五回来打秋风。”   林国文说这些话是想安抚林静,却没想到她突然红了眼眶:“爸,您真的想不到吗?如果纪明钧条件没那么好,如果我当时妥协,下一次他们给我的理由就不会是要户口要房子,他们还要权势地位!他哪里是担心我嫁得不好回来打秋风?他担心的分明是我的婚姻不能给他带来利益!”   林静用手擦掉眼泪,问:“您还不知道吧,我参加联谊会回来那天,陈芳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她单位领导的儿子,她把人吹得天花乱坠,说人有出息,工作好,家庭条件更好,我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就是没提这人得过小儿麻痹,是个驼背。”   林国文愣住,他的确不知道这事,眉头皱起说:“这事我的确不知道,你哥应该……”   “您肯定要说我哥不知道,可您觉得他真不知道吗?”林静反问。   林卫东夫妻俩,外人看是林卫东听陈芳的,可实际上什么样他们都清楚。别看陈芳跳得高,但大事却是林卫东拿主意。   自从林静开始说亲,陈芳就开始上蹿下跳,他真的能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并且默许了。   陈芳给林静介绍领导的儿子这事,哪怕林卫东刚开始不知道,后来他肯定也知道了,但他在她面前什么都没有提过。   究其原因,无非是他乐见其成。 第87章 想回家 林静继续说:“我和明钧,是在……   林静继续说:“我和明钧, 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那次参加联谊会的军官什么条件,其实你们都知道, 级别最低也是个排长, 工资不比您这个在制衣厂干了二十多年的老职工少。”   “军人不管相貌如何, 起码四肢健全, 身体健康,但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都觉得不够, 说我嫁过去会吃苦。而一个因为小儿麻痹而直不起腰的残疾人,就因为家庭条件好, 他们却觉得我嫁过去就是享福, ”林静抬头问, “爸, 您还觉得他们是为了我好吗?”   林国文沉默片刻:“排长工资虽然不低,但毕竟是个外地人,结婚了你住哪?”   “我就那么缺地方住?军分区那么多军官级别不够在外租房,他们能住我就不能住?”林静是想要房子, 但她要求并不高, 有一个独立的,可以由她自己整理的空间, 哪怕是租的都可以。   可陈芳呢, 一听说她找了个级别不高的军官就火急火燎地跳出来反对,唯恐她哪天日子过不下去回来打秋风!   她哥就更不用说了。   陈芳介绍的主任儿子爹妈都是干部, 又扎根湖阳多年,再加上五金厂不是什么小单位,关系网深总能有用到的时候。而一个级别不高的军官有什么?在部队里都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出了部队更没人搭理他们,要是哪天再转业回乡,就一点都指望不上了。   按理来说,他们是兄妹,林静不该这么揣测林卫东。   可想起陈芳发难时林卫东的眼神,还有这段时间他和陈芳的相处,林静不得不承认,她的哥哥变了。   而林国文呢,很多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   但老实人并不等于傻子,哪怕之前不知道陈芳给林静介绍了个驼背的事,林卫东是什么恩,他当父亲的怎么可能不清楚。   只是当父母的,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好的,就算真做错了,也忍不住为他开脱。   林国文语气艰涩道:“你哥哥是有些小心思,可他还是盼着你好的,而且……如果不是你瞒着不说清楚,也不会凭空生出这么多误会?”   听见这话,林静瞬间红了眼眶,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国文,问:“爸?我也是您的女儿啊,为什么您不能对我稍微公平一点?”   她为什么瞒着纪明钧的情况,因为她没有信心啊!   在别人眼里,她和纪明钧的条件并不相配,这一点她又何尝不知?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停课闹革1命,没有经历过上山下乡,没有尝尽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的滋味。如果她还是那个对未来满怀信心的自己,又或者她笃定自己能和纪明钧走到一起,她当然不会隐瞒。   但没有如果,那时候的她,消极又悲观,第一次见面,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和纪明钧能长久地处下去。   告诉张秀梅相亲的事,是为了让她心里有个数。含糊交代纪明钧的情况,是不想她跟着空欢喜。   这是林静的想法。   更何况,她也没有隐瞒太久,第一次约会结束,她下定决心再试一次的时候,就想好了要跟她妈说清楚。   谁知道陈芳确定怀孕后,就再也等不得,直接朝她发难。   而她爸爸,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哥那边。   当时的林静,会觉得她爸选择的是陈芳,可现在的林静知道,他选择的其实是儿子。   其实林静刚才说的那些话,林国文会不知道吗?   部队在湖阳驻扎那么多年,制衣厂里就有丈夫级别不够随军的军嫂,哪怕纪明钧级别真的不高,日子能不能过下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他依然选择了林卫东。   虽然早在那时候,林静就明白不管过去她爸一碗水端得多么平,到了关键时候,在她爸心里,她还是比不上哥哥。   但在这一刻,听到林国文为了替儿子开脱,而指责她没有说清楚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难道就因为他是儿子,所以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作为您的女儿,就应该被任意摆布吗?”   林国文辩解说:“我没这意思,而且这么多年,你从小到大,小到吃的用的,大到读书上学,我哪一次不是一碗水端平……”   “那请您这一次也一碗水端平!”林静打算林国文的话,她已经不想继续谈下去了,擦干眼泪说,“这件事我不会帮他办,不仅这件事,以后任何事,我都不会帮他办。”   说完,林静推开门走出去,对站在灶台前的纪明钧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纪明钧看到她泛红的眼眶,知道林国文肯定是跟她说了什么,毫不犹豫放下手里活说:“好,我们这就走。”   坐在嗑瓜子的陈芳见两人说走就要走,连忙站起来问:“怎么这就走了?不说好了在家吃午饭吗?”边说边拿眼睛往屋里瞅,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而林卫东也注意到了眼睛微红,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勉强笑道:“要不再坐一会?妈倒垃圾去了,她回来看到你们都走了难免会担心。”   林静不想搭理林卫东,但不想让她妈担心,便对纪明钧说:“我们先去跟妈说一声。”   纪明钧知道她是不想在家里待,便嗯了声,推着自行车跟她一起往外走。   林卫东并不是看不懂眼色,见状没有跟上去,当然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管林静,只想找亲爹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刚出林家所在的楼栋,纪明钧就问:“爸跟你说什么了?”   “林卫东单位领导想安排儿子去当兵,又不想让儿子去太偏远的地方,就想托关系把人弄到你们军区。”林静这会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三言两语把林卫东和他们领导的交易说完后,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他怕我记仇,不敢直接找我,所以托我爸帮忙。”   纪明钧紧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他知道林静不会为这件事哭成这样,继续问:“你们还说了什么?”   林静停住脚步,沉默下来。   纪明钧跟着站定,看了林静片刻后正要说算了,就听到她说:“他说,如果当初我跟家里说清楚你的情况,就不会平白发生这么多事。”   虽然林静说得含糊,但纪明钧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脸色立刻沉下来,转身就想往回走。   但他刚走没两步,就被林静抓住衣摆,转头看去,就见她红着眼眶说:“纪明钧,我想回家了。”   纪明钧没说话,但下一秒转过身抬腿跨坐到自行车上,然后伸手将林静抱到自行车的横杠上坐好说:“我带你回家。” 第88章 离开家 张秀梅倒完垃圾刚回到家属院门……   张秀梅倒完垃圾刚回到家属院门口, 就看到闺女女婿骑着自行车出来,神色一怔问:“你们这是要走?”   纪明钧停下自行车说:“我和静静现在回去。”   注意到闺女眼眶微红,张秀梅脸色变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   林静刚开口, 纪明钧就按住了她的手说:“我跟妈聊聊吧。”   林静抬头看向他, 考虑片刻后点头, 从自行车上下来, 扶住龙头。纪明钧也跟着从车上下来,顺便踢下了脚撑, 指了指前面的大榕树说:“妈, 我们去那聊聊吧。”   张秀梅看了眼闺女,点头:“嗯。”   这棵大榕树已经矗立在这里几十年, 比制衣厂家属院的年尘更久, 枝干生得粗壮, 因为是常绿树木, 哪怕是寒冬腊月,树叶依然茂密,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因此两人站到了阴影边缘,正好迎着阳光, 这个点路上也没什么人, 不用担心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林静也是,因为离得有些距离, 听得不甚分明。   张秀梅担心闺女, 刚停住脚步便问:“林国文跟静静说什么了?”   走过来的功夫足够让她想到林静为什么会哭,因为恼怒, 开始连名带姓称呼起林国文来。   “爸说有个朋友的儿子想当兵,说是怕孩子被分到条件艰苦的地方,想让林静跟我说把人安排到我们军区……”   纪明钧刚起个头, 张秀梅就打断问:“我怎么不知道他哪个朋友的儿子想当兵?”问着注意到纪明钧脸色不太对,话音一转问,“是他哪个朋友?哪里的人?什么单位的?”   “机床厂的。”纪明钧说。   林静都能想到的事,张秀梅怎么可能想不到,当时就恼火了:“我就说他这阵子怎么这么殷勤,敢情他打着这主意!那人给他什么好处?”   虽然张秀梅没提他是谁,但纪明钧心知肚明,回答说:“说事情要是办成了,给他调到质检去,工资能调一点。”   张秀梅又是一阵冷笑,她这个儿子,算盘打得可真是精!这事要是办成了,人情是纪明钧来欠,责任是他来担,好处却都是林卫东的,他连嘴巴都不用张,有林国文巴巴地替他张口。   她就说怎么今天林卫东一回来,就把林国文叫出去了,敢情是打着这主意!   张秀梅问:“静静没答应吧?”   “没答应。”   张秀梅刚放心,又听纪明钧说:“但他们谈这件事的时候,聊起了之前的事。”言简意赅把自己的猜测,和林静那句话个说了。   “他还有脸说这种话?”   先不说林静跟纪明钧相亲那件事,只跟张秀梅说过,而她也只告诉了林国文,陈芳那是偷听!再说林国文夫妻俩就是兄嫂,她张秀梅还活着呢,他们凭什么插手林静的婚事?   还有,从林静相亲到陈芳发难,满打满算就一周时间,林静跟纪明钧才见了两次,能不能成还不一定。他们就一点都等不得,非得火急火燎地逼林静跟人断了?   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林卫东夫妻俩挑出来的,他林国文还有脸怪林静没说清楚!   张秀梅气得不行,转身就要回去找林国文理论。   但她刚转身,就被纪明钧叫住了:“妈,我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张秀梅停住脚步问:“什么事?”   “昨天我和静静去我们团长家拜年,团长媳妇说了些她生产时候的事,不太顺利。”纪明钧简单提了下齐瑞兰脚滑和大出血的事,“每星期都有轮值,只能住营里,静静现在月份小还好,等以后月份大了放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去我们家住,也顺便照顾静静。”   张秀梅也不放心闺女,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那您是现在回去收拾行李,还是我送静静回去后再来接您?”纪明钧又问。   张秀梅怔了怔:“现在就走?”   不是张秀梅不想去跟闺女女婿住,而是陈芳现在还大着肚子。   张秀梅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看林卫东夫妻不爽,陈芳怀孕后没专门给她做过饭,但那是因为家里没饭吃,陈芳还能吃食堂,顶多油水少些,又不会出事。但从家里搬出去就不一样了,林卫东爷俩都是白夜班轮着来,陈芳肚子七个多月了,随时可能发动。   如果她发动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那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张秀梅自己生养过,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难,她再不喜欢陈芳,也不希望陈芳生产的时候出事。   张秀梅的顾虑,其实纪明钧也考虑过,本来他没想这么早提的这件事,打算等陈芳生了再说,但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改变了想法。   纪明钧问:“机床厂质检员也要上夜班?”   他话题转得太快,张秀梅没反应过来,直接回答:“质检一般是长白班。”   确认后,纪明钧便说:“林卫东的事,我可以给他办了。”   “不行!”张秀梅当即摇头。   作为母亲,张秀梅不想往坏了猜忌林卫东,可如今回想起来,他的胃口就是在尝过甜头后,一点点被喂养大的。纪明钧帮了这次,林卫东不但不会满足,还会望向更高的职位。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   “只有这一次,他换了工作能长白班,您也不必担心陈芳生产时没人管。”   因为怀孕,陈芳现在上的也是长白班,湖阳这几个大单位,白夜班时间基本重合。至于陈芳临生产请假……这时候产假一般不会太长,基本都是提前一周请,到时候完全可以让林卫东跟着请几天假。至于林卫东愿不愿意请假,纪明钧完全不考虑,反正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见张秀梅还有些犹豫,纪明钧继续说:“我知道您心里向着静静,待会回去可能会闹出不愉快,到时候同住一个屋檐下,您心里肯定也憋着气。”   事实上,纪明钧心里更想劝张秀梅离婚,这几个月下来,他也看明白了,张秀梅和林国文之间,或许以前是有感情的,但因为偏向的不同,再深的感情也在积累已久的矛盾中消磨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们现在还住在一起,但已经过得很勉强。   但一来他是当女婿的,劝岳父岳母离婚不合适,二来这年头离婚不算普遍,张秀梅不一定愿意。   其实如果林卫东是个老实人,哪怕林国文偏心儿子,他也也不会这么想,毕竟手心手背的肉都有薄有厚,更遑论人心。   问题是林卫东并不安分。   在这一点上,纪明钧和张秀梅想法一样,他今天答应帮林卫东办了这件事,下次林卫东想要的可能就不只是质检员,而是别的。   但就算他不帮忙,以林卫东的性格也不会就此消停,毕竟他们还有一层舅婿关系在。虽然他现在只是副团职,哪怕狐假虎威借他的势,林卫东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以后呢?不是纪明钧自大,而是以他现在的年纪级别,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转业前往上再升两级是没问题的,甚至他可能走得更远。   当他升到一定级别,就算他不帮忙,林卫东也能借他们之间的关系牟利,除非他对外宣称自己和林卫东关系不好。   但如果张秀梅继续留在那个家里,以林静对她的亲近,隔三差五探望肯定是少不了的。这样哪怕他宣称和林卫东关系不好,也会有人以为他是想避嫌。   而且真到了那一步,以林静的性格回娘家见到林卫东难免会尴尬。就算她看林卫东不尴尬,那面对林国文呢?以他的偏心,还不知道会说出多少让林静伤心难过的话。   还有张秀梅,哪怕她是向着闺女的,真到那一步,她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所以纪明钧想把张秀梅和林国文父子隔开,而林静怀孕,就是很好的机会。虽然怀胎才十月,但林静生产后还有月子,月子过完了他还能借着他和林静工作忙,孩子无人照顾为由,让张秀梅留下更久。   至于林家那边,如果林卫东能安分,那就常回去看看,如果他不安分,逢年过节回去稍坐一会就差不多了。   时间长了不用他说,大家都知道他和林卫东关系不好了。   这样别人再想跟林卫东套近乎,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用,到时候林卫东不安分也得安分。林卫东安分了,林国文就好说了,以后父女俩见面也会和气些。   如果林卫东还是不安分,而林国文还是偏着他,他也可以劝说张秀梅离婚。   在他的设想里,那应该是几年之后的事,张秀梅和林国文分居久了,劝她离婚她也更容易接受。   只是真到那一步,林国文和林静之间的父女情分也到尽头了。   纪明钧是不希望真到那一步的,因为他知道,林静嘴上说得再狠,林国文也是养大她的父亲,真要切断关系,她心里肯定会难受。   所以在那之前,他得让林卫东安分下来。   如果一个人情能得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纪明钧非常乐意。   当然,以上那些都是纪明钧的想法,他并不打算告诉张秀梅,只劝道:“而且静静因为爸那些话伤了心,如果你能在她身边,她也会高兴点。”   听到这里,张秀梅终于松口:“那好吧。”   “那我先送林静回去,待会再过来接您?”纪明钧问。   张秀梅不想麻烦纪明钧,说道:“不用,我自己坐车过去就行。”   “今天公交车趟数少,您坐车不知道要等多久,”纪明钧说着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我十二点半开车过来接您怎么样?”   张秀梅想了想说:“那行吧。 ”   ……   回去时张秀梅虽然拉着脸,但跟纪明钧聊完后她心里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是刚走进林家,她就听到屋里传出林国文的声音:“我还没跟她好好说?我够低三下气了!我就不明白她现在脾气怎么就这么大,那件事过去都这么久了,她现在也过得好好的,怎么就是放不下?”   “你还有脸说静静脾气大!”听到林国文的抱怨,张秀梅刚消下去的火噌噌往上,大步走进去说,“就你们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换个脾气大的早跟你们闹翻了,还能跟静静这样隔三差五提酒拿吃的来看你?过年还能想着给你买新衣服?可你倒好,还觉得静静放不下,还有脸求静静办事,你们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林国文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更是窝火,恼怒道:“我是她爹,生她养她这么多年她孝敬我不是应该的?再说她现在发达了,拉拔兄弟不是应该的?”   张秀梅不甘示弱:“互相帮衬是兄弟,互相算计算个屁!”   林国文气得不行,吼道:“张秀梅!你还想不想过了!”   纪明钧想得没错,林国文和张秀梅虽然有过感情,但自从因为孩子发生分歧,两人已经快半年没怎么说过话,连床都分了。在日复一日的冷战中,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消磨得不剩什么,之所以还住在一起,不过是因为观念保守,没人想到离婚那茬。   没有多少感情,张秀梅又句句踩在林国文的痛点上,他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而张秀梅前脚刚跟纪明钧说过去他家里住,听见这话根本没再怕的,声音更加响亮:“不过就不过!让开!”后面俩字是对着林卫东说的。   林卫东不敢蹙张秀梅眉头,就往旁边让了让。   张秀梅则径直走向衣柜,打开柜门从里面翻出个编织袋,开始往里面装衣服。   见张秀梅真要走,林卫东愣住了,连忙问:“妈您这是干什么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现在说都是一家人了?当初算计静静的时候,你想过那是你妹妹吗?”见林卫东想要辩解,张秀梅直接说,“你别跟我说没有,你算没算计过静静你心里清楚,你爸还说不明白静静脾气怎么这么大,我还不明白你怎么变成这样呢!”   林卫东刚被林国文骂了一通,现在又被张秀梅戳穿心里的算计,脸色不太好看。但他知道这时候狡辩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事情恶化,便说:“以前是我糊涂,我对不起静静,但我跟您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静静!”   要是事情发生后,林卫东立刻跟她坦白,和林静道歉,张秀梅还能相信他这话。可现在,他前脚拐弯抹角想找林静帮忙没成,后脚来找她忏悔,摆明了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以为她会相信?   张秀梅懒得理她,自顾自收拾东西。   林卫东看张秀梅真要走,连忙去林国文:“爸,你说句话啊。”   “她爱走不走,我没什么好说的!”林国文冷着脸说,“看她能去哪?”   林卫东连忙说:“您跟舅舅他们关系又不好,您说您离开家能去哪啊!”   张秀梅反问:“兄弟指望不上,我还不能指望我闺女?”   林卫东一听这话就知道,糟糕了!   林静还怨着他,刚才又跟他爸吵了一架,家庭关系全靠他妈维系。要是他妈住到林静那去,不光是他的工作要黄,林静以后跟家里的关系肯定会越来越疏远,就真指望不上了。   林卫东心里担心,赶忙又全一阵忏悔,但张秀梅不为所动,自顾自收拾着行李。   ……   等纪明钧送完林静开车回到林家,就看到张秀梅坐在过道里,身边还放着装行李的编织袋。而林卫东还不肯放弃,坐在张秀梅身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张秀梅能心软。   说着看到纪明钧进屋,林卫东连忙站起来,脸上堆起笑喊了声:“明钧。”   纪明钧没看林卫东,只问张秀梅:“您就这么多东西吗?”   张秀梅说:“就装这些吧。”   张秀梅身边的编织袋虽然不小,但冬□□服厚,她这袋子里估计只有两三身冬装,春夏秋的衣服倒是不怎么占地,看不出有多少。   不过衣服少也没事,大不了后面慢慢添置,而且部队家属院离得也不远,张秀梅明面上又是为了照顾女儿才搬过去住,后面隔三差五肯定还得回来,有需要的再来拿就行,于是纪明钧点头,提起张秀梅面前的编织袋。   林卫东一看纪明钧是来接人的,也着急了:“妹夫,这不太合适吧。”   张秀梅不客气地问:“我去我闺女家住有什么不合适?难道还要你点头同意才行?”   “不是,我只是……”   纪明钧放下行李,对张秀梅说:“妈,您先去外面坐会,我跟爸和大哥聊聊吧。”   虽然张秀梅现在很恼火林卫东,不想给他换工作,但她知道纪明钧是个有主意的,便没说什么,嗯了声提着行李出去了。   张秀梅走后,纪明钧和林卫东去了主屋,林国文还在生闷气,看到纪明钧进来也没好脸色。纪明钧脸色不变,坐下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说了。   得知纪明钧愿意帮忙,林卫东神色一喜,林国文脸色也好转了许多,说道:“还是你明事理。”   但纪明钧并不领情,直接说:“这是我第一次帮你,也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不关你是想升职加工资,还是工作出纰漏,我都不会管,希望你能脚踏实地做事。”   林卫东脸色僵住,但为了不得罪纪明钧,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干,不过咱妈……”   “静静怀孕了,我跟妈说好,到静静生产,这期间由妈照顾。”   陈芳不高兴了:“那我呢?我这都快生了!”   纪明钧看向林卫东,语气淡淡道:“我记得你们单位质检是长白班。”   林卫东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对陈芳说:“妈又不能帮你生孩子,有我看着不就够了!”   “那我生产那几天怎么办?”陈芳很委屈,觉得哪有张秀梅这么当婆婆的,临生产的儿媳妇不照顾,跑去照顾刚怀孕的闺女!   林卫东见纪明钧面露不快,连忙说:“到时候我请假来照顾你,成了吧?”   但陈芳还觉得不够:“那还有月子呢,孩子出生后总要人带吧……”   林卫东怕陈芳惹恼纪明钧,搞黄自己的工作,连忙说:“行了,你要还不放心,就辞职专门在家带孩子!明钧你别管她,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叽叽歪歪。”   纪明钧也没打算管,见林卫东自己把事情安排妥了,便说:“既然说清楚了,那我跟妈就走了。”   说完招呼了声林国文,让他保重身体,就转身出去,提起张秀梅的行李就跟她一起走了。 第89章 回家了 纪明钧送林静回到家,就跟她提……   纪明钧送林静回到家, 就跟她提了刚才和张秀梅商量好的事。   林静初听有些惊讶,但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因,点头答应了, 她知道这半年她妈过得很不高兴, 也想过把她妈接到身边。但她刚一提, 就被她妈拒绝了, 说丈母娘靠女婿过日子不太合适,她才打消这念头, 只是回家探望的次数更加频繁。   现在张秀梅改了主意, 她心里当然愿意。   至于林卫东的工作……如果这样能让张秀梅安心,她没有意见、因为她和张秀梅一样, 虽然不喜欢陈芳, 但也并不希望她出事。   因此说定这件事后, 林静就催着纪明钧赶紧去制衣厂家属院接人, 自己则将次卧收拾开,铺上棉絮床单,再套好棉被。   还有衣柜,虽然年前收拾过, 但心理作用, 林静还是去打了盆水,找出擦桌子用的干抹布, 把衣柜里里外外全擦了一遍。至于衣柜里放着的烟酒点心, 则全被她拿出来放到了缝纫机上面,反正这几天拜年就会把这些东西都消耗掉。   整理好房间, 看时间还早就去了厨房,把煤炉提出去,顺带着拿了一把干草, 还有火钳和三个蜂窝煤,准备趁纪明钧他们回来前把煤炉生好。   生煤炉不费事,把干草点燃放进去,再放蜂窝煤就好了。就是要看好,别干草没烧起来,被蜂窝煤一压干脆灭了就好。   看着蜂窝煤的孔壁渐渐变成红色,林静把另两个蜂窝煤一起放进去,让它慢慢烧,自己则又回了厨房,淘米准备煮饭。   林静和她爸发生争执的时候,她妈和纪明钧正在准备中饭,当时她是真伤心了,只想着早点回家,根本等不及午饭。   这会冷静下来,林静才感觉到饥饿。   其实她早上也是八九点才吃的,但她这几天饿得快,两三个小时过去,她已经饥肠辘辘。而且她妈吃得早,这会肯定饿了,现在把饭蒸上,等他们回来就能炒菜了。   洗好米放进饭甑,林静出去把煤炉提进来,再把饭甑放上去,就开始择菜洗菜切菜。   等她把所有的菜准备好,外面也传来了张秀梅的声音,林静连忙擦干净手出去。   虽然在刚才忙碌的过程中,林静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但看到张秀梅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有点委屈,扑进她怀里默默流着眼泪。   张秀梅抱住闺女,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我还没当妈呢。”林静哽咽着说。   张秀梅没好气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肚子里的不是孩子?”   林静嘀咕说:“它又没出生。”   “那也是你的孩子,迟早的事。”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刚才的温情瞬间荡然无存,纪明钧也适时开口:“我先把您的行李送进房间。”   林静也想起来了,邀功说:“我刚才把的房间都打扫了一遍,衣柜也擦了,床单被套都铺上了。”   说话间,三人走进次卧。   次卧里面的床是一米三的,对门竖放着,旁边就是窗户。窗户另一边就是缝纫机,上面堆着白酒瓜果,缝纫机是可拆的,上面的机体弄下去就能当桌子用。   衣柜则是之前从主屋挪过来的,双开门,并不算大,靠进门这面墙放着看度刚开,离床尾也有一步远,勉强够开关柜门。   和宽敞的主屋相比,次卧显得局促不少,但再局促也不会比在制衣厂住得紧巴,那可是一间屋子隔开的。   张秀梅对新房间很满意,笑着让纪明钧将编织袋放地上,她打算待会再整理。看过次卧,张秀梅又去主屋看了看,林静跟纪明钧结婚到现在她都没来过。   虽然主屋比次卧宽敞不少,但家具还是那几样,也就是床和柜子大点,缝纫机换成了梳妆台,哦,床头还有个床头柜。   不过张秀梅看得最久的还是床头挂着的照片,她知道林静和纪明钧领证时去照相馆拍过照,拿到照片后,林静还拿了两张回去给她看过。但那两张比较小,是竖着的照片,而且两人的姿势表情和墙上挂着的都不一样。   看过以后,张秀梅说:“这张相片拍得好。”   林静抬头看过去,照片上她和纪明钧并排坐着,因为个矮,她做得往前一点,只露出肩膀的部位。纪明钧则坐得后一点,能看到军装外套上面的两个口袋。   照片上两人的笑容都不大,只能从翘起的唇角,与明亮的眼睛看出照片拍下时他们心情有多愉快。   林静到现在还记得,这是他们拍的第三张照片。   之所以选这张放大,一是因为这张照片里两人挨得最近,二是因为两人笑容最为克制,虽然是挂在主屋里,但客人来家里说不定会进来坐坐。   当然,照片还是拍得挺好的,林静也很喜欢,于是她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   ……   换了地方,午饭还是纪明钧和张秀梅来做。   虽然纪明钧说让张秀梅去坐着,跟林静说说话,但张秀梅哪里坐得住,至于跟闺女说话……她还要在这里住近一年,有的是跟说话的机会。   他们炒菜的时候,宋玉萍过来了。   她知道林静今天回娘家了,按照惯例,他们怎么都会在制衣厂吃完午饭再回来。结果两人今天回得这么早,心里便有些纳闷,过来问了两句。   林静没全部说出来,只含糊说发生了点事,就提前回来了,又转移话题问她吃饭没。   宋玉萍说:“吃了,在周团长家里吃的,回来看到你家门开着,我就说过来看看。”周团长就是一团团长,她今天也和黄指导去拜年了。   厨房里炒菜的是纪明钧,张秀梅没事做,又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便走了出来。   宋玉萍是面向林静家里站着的,所以张秀梅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只是因为之前没见过,所以有些迟疑:“这位是?”   林静闻言转头看去,才知道张秀梅出来了,哦了声介绍说:“这是我妈。”又跟张秀梅介绍了宋玉萍。   虽然张秀梅也没见过宋玉萍,但她听林静提起过她的名字,知道她在供销社上班,闺女之前买蜜柚就是她提前通知的。知道这人跟林静关系好,张秀梅便热情起来:“宋同志你好,静静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她。”   宋玉萍同样回以热情:“伯母您客气了,静静也没少请我们吃饭,大家都是邻居,互相照应嘛。”   寒暄过后,张秀梅便邀请宋玉萍进屋坐会,而宋玉萍虽然也愿意坐下说说话,但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炒菜声,知道他们还没吃中饭,便说算了,等下午大家忙活完了再说。   张秀梅想想宋玉萍说得也有道理,现在邀请她进屋也坐不了多久,便笑着说下午见。   林静看她们俩聊得热乎,心里也很高兴,既然她妈要在家属院常住,能和邻居搞好关系当然是最好的。   送走宋玉萍,张秀梅跟闺女说:“你这邻居不错。”   虽然林静觉得宋玉萍人挺好,但还是笑着问:“您才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她人不错了?”   “听她说话就知道了,是个敞亮人。”张秀梅很自信,但很快想起来女婿还在厨房忙活,说,“我去帮明钧炒菜,不跟你说了。”   林静应了声,也跟着进了厨房。   只是纪家厨房就那么大,两个人站进去能转得开身,再多一个人就显得拥挤了。林静进去没一会,张秀梅就嫌她挡事,把她从厨房赶出去了。   林静:“……”行吧,看来她就是坐着等吃的命! 第90章 最后的时间 吃完饭林静就开始犯困,她……   吃完饭林静就开始犯困, 她本来还想陪她妈说说话,但张秀梅看她哈欠连天,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 你赶紧去睡觉吧。”   亲妈发话, 林静就回屋睡了。   纪明钧则因为还要去拜年, 吃过饭就提着东西出门了。   女婿出门后, 张秀梅也回了次卧,开始整理自己带过来的衣服。纪明钧猜的不错, 她总共就收了两身换洗的冬装来, 但不是她懒得拿那么多东西,而是她这两年都没做过冬装, 其他衣服旧得厉害, 她现在常穿的就这三身衣服。   春秋外套也是三件, 薄裤子带了四条, 其中有两条料子非常轻薄,里面加条裤袜可以应付早春晚秋,夏天单穿也可以。夏季上衣就多了,新的旧的加起来能有五六件, 但新的也是去年夏天做的, 旧的就早了,四五年前的都有。   几年前的衣服, 颜色看着当然不够鲜亮, 领口衣摆都有点变形,但料子洗软了穿着舒服, 她夏天当成睡衣穿。   张秀梅东西少,慢慢叠慢慢放,十来分钟也就整理好了。   闺女在睡觉, 她一个人坐着也无聊,就把缝纫机上面的东西都放进了衣柜里。衣柜是那种老式的,里面没加横杆,就是上下各两层衣柜。她衣服少,一层衣柜都装不满,下面几层空着也浪费,不如拿来放东西。   东西塞进去再关上柜门,外面看着整洁许多,张秀梅站在屋里环视一圈,心情也好了不少。   张秀梅坐不住,整理完衣柜缝纫机台面后,就出去拿了个扫帚扫地。   林静和纪明钧并不是每天都会扫地,他们在家的时间少,每天制造不了那么多东西。因此,除了厨房浴室是每天收拾,房间客厅都是两三天打扫一次。   他们年前做过一次大扫除,这几天又比较忙,所以除了厨房浴室,其他地方到现在都没扫过。   不过次卧之前没人住,林静过年这阵子又没做也用过缝纫机,所以每次进来都是拿完东西就走,所以张秀梅连头发都没扫出几根。   但客厅就不一样了,虽然肉眼扫过去挺干净,但扫到后半段也积起了一层灰,还有不少掉落的头发。   张秀梅把垃圾一路扫到的院子外面,才用簸箕将其装起来。   她刚放下簸箕和扫帚,隔壁沈文丽出来了,她也没见过张秀梅,看到个陌生人愣了下:“您是?”   “我是静静妈妈。”张秀梅放下簸箕和扫帚,笑着问,“你是小沈吧?静静跟我说过,你们是同事对吧?”   沈文丽连忙喊了声伯母,回答说:“是,我上个月刚去托儿所上班,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刚吃过中饭。”张秀梅说。   沈文丽哦了声,问:“林同志和纪副团长不在家吗?”   “你找静静?她吃过饭就睡了,估计得等一会,”张秀梅问完说道,“明钧出去拜年了。”   “没,我就是问问。”沈文丽连忙说。   张秀梅是个自来熟,虽然头一回跟沈文丽见面,但说话一点都不见外,聊了没几句就进屋搬了两张凳子出来,招呼沈文丽坐下聊。   沈文丽则有些拘谨,但她不太擅长拒绝人,只好跟着坐下。   好在她们坐下没聊几句,宋玉萍就过来了,这也是个不见外的,跟张秀梅聊得火热,她充当听众就好。   于是当林静睡醒出来,就看到门口一圈人聊得热火朝天,顿住脚步听了一会,才知道她们在聊之前竞选保育员的事。   宋玉萍说着往门口方向一指:“方亚兰的检讨书,现在还贴在我们门口公告栏上,要到月底才能撤下去!”说着注意到林静,咦了声问,“静静你醒了?”   张秀梅闻声转过头:“醒了?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中午吃完饭还没俩小时呢。”林静窘,虽然她最近饿得快,但也没到这程度,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后才会饿吧。   张秀梅也就是问问,见林静不饿就算了,起身要把凳子让给她,但林静说不用,转身进屋又搬了个凳子出来。坐下后看果盘里瓜子花生快吃完了,端起回屋又抓了几把,顺便拿了几个桔子出来,一人分了一个。   宋玉萍见了便说:“不用,刚才伯母给我们分过了。”   “那就再多吃点,这桔子好吃。”林静笑着说。   隔壁栋的军嫂接过桔子说:“是好吃,就是不便宜,我们买也不敢买多,还是你家明钧大方,成箱往家里搬水果。”   林静说:“过年嘛,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热闹的时候。”   宋玉萍也说:“没错,以前我也舍不得,但现在想想人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吃喝这些事吗?平时省这省那就算了,过年总要吃好喝好不是?”   隔壁栋军嫂沉吟:“那倒也是。”说完想起自家煤炉上还煮着东西就回去了。   那人走后,宋玉萍想起来问:“对了,伯母这次来是打算住一段时间吗?”   一般亲人上门,哪怕是亲妈,当女儿女婿再忙肯定也要招呼着。可宋玉萍刚才过来一问,才知道林静睡觉,纪明钧出门拜年了,他们都不是不讲礼的人,就琢磨张秀梅是不是会在家属院住一段时间,这样的话倒是不用时时陪着。   林静回答说:“嗯,我不是怀孕了吗,我妈过来照顾我。”   这回答算是印证了宋玉萍的猜想,但又有些纳闷,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她知道林静嫂子也怀孕了。   按理来说,儿媳妇和闺女,肯定是闺女更亲。但这年头的人大多依靠儿子过日子,所以就算儿媳妇和闺女一起怀孕,那也是优先照顾儿媳妇。除非闺女婆家靠不上,闺女回娘家养胎,但这种情况也少,姑嫂不说是天敌,那关系好的确少,分开住还稍微强点,住到同一个屋檐下,那日子真是没消停的时候。   像张秀梅这样不管儿媳妇,直接住到闺女家的,宋玉萍真没见过。   但她转念一想,说不准林静嫂子也有娘家人来照顾,而林静这边没人管,张秀梅又是个疼闺女的,就住过来了。   宋玉萍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的人,便没再问下去。   ……   张秀梅住进来第一个晚上,纪明钧独守空房,因为林静说好久没跟妈妈一起睡觉,想跟她一块睡。   纪明钧知道她们母女有话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说了就这一个晚上,惹得林静笑话他好久,然后答应了。   纪明钧想的没错,林静的确想跟张秀梅说说话。   没结婚以前,林静上白班的时候,晚上经常会跟张秀梅一起睡,反正等她爸下班回来她已经起床去上班了,时间上不会有冲突。   但自从林静从家里搬出来,就再也没跟张秀梅一起睡过,再加上每次回去看她,总是上午去,吃过午饭就回,想好好说说话都没时间。   于是这一晚母女俩又好好聊了一场,过程中说起家里的事,林静又忍不住哭起来。   但她也没哭多久,很快被张秀梅安抚好了,事已至此,她流再多眼泪也无用,只能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哭过以后林静就累了,十点刚过,她就困得睁不开眼,说话声音渐渐含糊,之后就睡着了。   林静睡了,但张秀梅却睡不着,她心里也不好过,也就是想到闺女如今夫妻恩爱,工作稳定,又有了孩子,心里才稍微好受点。   闭着眼睛躺到转点,张秀梅也渐渐睡去。   虽然睡得晚,但张秀梅作息时间已经定了,早上六点刚过就醒,看了眼侧着躺在身边的闺女,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床。   出去时正碰上纪明钧推门进来,张秀梅愣了下问:“你刚从外面回来?”   “出去跑了两圈。”纪明钧回答说,“您是刚醒?”说着往次卧门上看了眼。   张秀梅应了声说:“静静还在睡。”   纪明钧猜到了,问张秀梅早饭吃面条行不行,过年期间食堂不开门,他们只能自己在家做,能吃的无非是粥和面条这两样。   “行,早饭待会我来煮吧。”张秀梅边说边往浴室走去。   纪明钧则说:“我来吧,反正也没事。”   光吃面条太寡淡,纪明钧煎了几个鸡蛋,然后切了块瘦肉和青菜炒过,再加水放面条。面条熟得很快,也就十来分钟,早饭就好了,林静还在睡,两人就没叫她,一人盛了碗面吃着。   林静则还是跟前几天一样,一觉睡到八1九点钟才醒。   早饭不用另做,锅里还有面条,热一热就行。   吃过早饭,林静和纪明钧就要继续去拜年了。不过今天他们是分开拜年,纪明钧去同事家,林静则去周燕红和陈秀兰家。   本来林静昨天打算去陈秀兰家拜年的,但后来因为吵架没顾上。   周燕红家在革委会后面,离得稍微近一点,林静就先去了她家。不过周燕红家人有点多,而且都是林静不认识的,所以她虽然在周燕红的热情邀请下坐下喝了杯茶,但没待多久就走了。   在陈秀兰家里待得则稍微久一点,她家就在家属院,也听说了林家昨天发生的事。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她跟林静当了一年同事,很清楚她的性格,如果不是真待不下去,她肯定不会饭都不吃就走。   还有张秀梅,陈秀兰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很清楚她这人就是外表强硬,要不是被逼急了,怎么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   因此把林静迎进屋后,陈秀兰就直接问了出来。   “是发生了一些事。”林静沉默了片刻说,但没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含糊说张秀梅住到她家主要是为了照顾她,并提了自己怀孕的事。   陈秀兰听后愣了愣:“那你嫂子?”   “他工作上有调动,后面是长白班。”   陈秀兰哦了声,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说:“你放心,这话我肯定不往外说。”   “我信您。”林静笑了笑说。   过后两人又聊了聊林静走后,制衣厂的情况。其实也没别的变动,无非是新人活干的好不好,谁跟人又发生了口角。   说着陈秀兰想起来:“对了,年前王晓丽一车间的人发生口角打了一架,头发都被撤下来一大把,还流血了。”   自从去年九月王晓丽去了其他组,林静就没跟她打过交道了,再等她离开制衣厂,两人更是连面都没见过。此时突然听陈秀兰提起,林静有些恍然,问:“厂里没说什么?”   “怎么可能不说,她们吵架后厂长正好去车间慰问,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很生气,下令严肃处置,两人都记了过。跟王晓丽吵架那人本来在调级名单上,这下也没戏了。”陈秀兰说着,很为那人感到可惜。   林静问:“那王晓丽呢?”   “她?她做事你也知道,马虎得很,做衣服不是这里没缝好,就是那里出问题,她走后我们组次品率都降了不少,调级这事她不用指望。”   早些年调级都是看年限,到时间了级别就能往上升一升,工资也能往上涨一涨。但这两年制衣厂制度调整,想往上升,不但年限要够,还要考虑个人能力。   王晓丽工作年限是够了,但个人能力也就比那些刚进制衣厂的新手强点。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十一点,陈秀兰要忙活做饭,她是想留林静在家吃饭的,但林静出门前跟她妈和纪明钧说好了回去吃,就婉拒了陈秀兰的邀请离开了。   走到制衣厂门口的时候,林静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林卫东。   虽然昨天林静发脾气离开的时候,林卫东心里有点埋怨她不近人情,但因为后来纪明钧答应帮他办事,他就又想到林静这妹子的好了。   这会看见林静从家属院里出来,林卫东还以为她是回家了,迎上去笑着问她怎么回来也不多坐坐,这么快就要走。   林静则心里还有点膈应林卫东,神色冷淡地说:“我来给陈姨拜年,现在就要回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林卫东表情有些尴尬,“那你……”   “我要走了。”林静说着就从林卫东身边错开。   林卫东心里还是希望能和林静缓和关系,见她要走连忙说:“静静,以前是哥我对不起你,但你相信我,我现在都改了,以后肯定不会动那些歪心思。”   林静闻言转身看向林卫东,神色仍是淡淡的:“等你真改了再说吧。”   “成,你等着看吧。”林卫东信心满满说。   但林静已经不敢对林卫东抱有期待,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也不知道林静今天是什么运气,出制衣厂家属院的时候碰到林卫东,进基地家属院的时候又碰到了方亚兰。   自从托儿所放假,林静就没见过方亚兰了。   不过算算时间,前后也就一星期,两人身上自然不可能有太大变化,但林静注意到方亚兰的眼神有点奇怪。   自从竞选保育员失败后,方亚兰再见到林静时目光总是沉沉的,没什么波澜。但刚才,林静注意到方亚兰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   没错,就是亮了一下。   林静心里不由有些纳闷,方亚兰哪回看到她不是拉着脸,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正想着,方亚兰就走到了林静面前,笑着说了声新年好,问:“听说你昨天回娘家了?”   这下林静不疑惑了,因为她从方亚兰眼神里看到了熟悉的兴奋,或者说是幸灾乐祸。她觉得方亚兰肯定是知道了昨天的事,脸色淡下来问:“怎么了?”   但方亚兰下一句话和林静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问:“你见到你妈了吧?”   林静怔了下:“见到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方亚兰目带怜悯地看着林静,唇角挂着隐秘的笑容说,“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这两天抽空再去看看你妈。”   按照原著时间线来看,到元宵前的这段时间将会是张秀梅最后的清醒时间。   但林静不知道原著剧情,只觉得方亚兰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皱着眉说:“你放心,我妈现在就住在我家里,我每天都能看到她。”   这下轮到方亚兰愣住了,脱口而出问:“你妈为什么会住到你家?”   “那是我妈,我想接她到家里住,就接她到家里住,想让她在家里住多久,就让她在家里住多久,不行吗?”林静不想再和方亚兰聊下去,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   但林静没走两步,就被方亚兰猛地抓住了手臂说:“不该是这样的!你明明……”   对上林静冷漠的目光,方亚兰猛然惊醒,她想起来了。 第91章 分析趴 原著里张秀梅是在元宵节前出的……   原著里张秀梅是在元宵节前出的事, 具体哪一天方亚兰不清楚,只知道是个阴雨天。   张秀梅的腿前年受过伤,当时还打了石膏, 虽然恢复良好, 平时看不出来, 但一到阴雨天就会痛。那天晚上张秀梅就是被痛醒的, 因为口渴,醒来后她想去倒杯水, 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觉得右腿一麻, 身体一歪,脑袋正好撞到了床尾尖角, 顿时血流如注。   虽然张秀梅被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 但她脑袋被撞到的位置比较关键, 再加上制衣厂离军区医院有点距离, 所以还是晚了——张秀梅入院两天后停止了呼吸。   而张秀梅受伤的那晚,林静是不在家的,她那时候已经搬到宿舍去住。   至于原因没有详细写,只后文影影绰绰提过, 好像是林静她嫂子陈芳借着怀孕, 想把她介绍给单位领导的儿子。林静不答应,陈芳就说要住大房间, 吵来吵去她就搬出去了。   不过前世林静搬出去的时间要比这辈子晚几个月, 所以这辈子林静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她还有些纳闷。   但方亚兰当时猜测可能是因为她阻止了林静和男主见面,所以才导致剧情提前, 就没太在意。再加上后来纪明钧上门提亲,她被打乱思绪,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总之, 因为前世林静一直住在职工宿舍里,而当时张秀梅已经退休,不可能搬出跟林静一起住,所以她是在家里出的事。   而方亚兰因为原著惯性,想当然地以为这辈子张秀梅也会在家里出事。所以刚才听到林静那么说,她没能控制好情绪,差点把自己知道的剧情说出来。   但想明白缘由后,方亚兰的心情并没有变好。   因为她觉得现在的剧情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奔向了她不知道的方向。   现在才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因为方亚兰反应慢,而是因为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代林静成为将军夫人。   虽然林静和纪明钧结婚这件事不在方亚兰的预想内,但她和赵弘毅错过,是顺着方亚兰期待的方向发展的。至于林静当上托儿所所长,都是基于她蝴蝶掉男女主结婚剧情后,新发生的剧情。   而年底大比,赵弘毅也和原著里一样,拿下了众多第一,成功走入了部队领导们的视线。   因此,虽然她没能和预想的一样,顺利走入赵弘毅的内心,并收服三个孩子,但方亚兰从没怀疑过赵弘毅会当不上将军,更没怀疑过三个孩子达不到前世的成就。   现在方亚兰之所以心慌,原因也和上面差不多,张秀梅出事是原著和前世都发生过的事,如果这事发生了改变,那其他的事还会如原著中一样发展吗?   想到这里,方亚兰很想冲上去让林静把张秀梅送回去。   但她也就是心里想想,没敢真正行动,说到底,张秀梅住在自己家,还是林静这里,都是她们自己的家事。她要是给不出合理解释就去插手,肯定讨不到好。   可她哪有合理的解释?   难道跟人说你妈注定要死的,你得把她送回去?   她要真这么说了,不用林静,公安部门就会把她带走,她可不想被人发现重生的事拉去做研究。   而且,虽然张秀梅换了住的地方,但元宵还没过,她到底会不会出事,现在也说不准。   说不定她就是注定要死的人呢?   这么想着,方亚兰的心渐渐放了回去,她决定再观望几天。   ……   而林静虽然不清楚原著剧情,但她回去后越想方亚兰的话,就越觉得奇怪,总觉得她那话很像是医院里,医生跟得了绝症的病人家属说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静就摇了摇头。   方亚兰可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而她妈也好好的,不过林静还是问了句:“妈您这阵子身体没事吧?”   正在吃饭的张秀梅疑惑问:“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就……有没有头疼脑热,胸闷气喘,或者哪里难受?”林静迟疑问。   “没有啊,”张秀梅觉得林静这些问题实在莫名其妙,嘀咕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林静也觉得自己糊涂了,怎么听了方亚兰几句胡言乱语,真担心起来了?林静笑了笑说:“我就是担心您嘛,反正没事就行了。”   张秀梅失笑:“行了,我身体好得很,你就别瞎操心了,你看看你,回来就说饿了,这么久了一碗饭还没吃多少。”   被亲妈这么一念叨,林静才恍然发现自己没吃多少,连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只是这会虽然不想了,但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林静还是忍不住想起方亚兰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和语气,越想越睡不着。   纪明钧睡眠浅,听她翻来覆去好半响,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亮电灯。   灯光瞬间亮起,林静虽然闭着眼睛,但她也有感觉,侧过头眯起眼睛问:“怎么了?”   “你一直翻来覆去。”纪明钧看着林静说。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林静问完又说,“那我不动了。”   纪明钧拧眉:“我是想问你在烦恼什么?”   林静陷入思考中,不知道该怎么说。   主要是这事太奇怪了,虽然方亚兰的表情和语气好像笃定她妈会出事,可怎么可能呢?难道她还能预知未来?既然不能,那她的困扰就显得很没有必要了。   但自从听到方亚兰那些话后,林静心里就很不安。   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抬起了一只脚站在悬崖边,一闭上眼,她就觉得自己要踩空,然后惊醒,再次陷入困扰中。   林静皱着眉迟迟不开口,纪明钧也没有催她的意思,只耐心等待着。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林静才迟疑说:“今天下班回来的时候,我碰到方亚兰了,她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听到方亚兰的名字,纪明钧眉头皱得更紧,他实在不太喜欢这个人。   但他没急着发表意见,只问:“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昨天是不是回娘家了,还问我是不是见到了妈,我就问她怎么了,然后她就建议我,这两天抽空再回去看看妈。”林静把方亚兰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纪明钧听着也有些疑惑:“她不知道妈住到我们家了?”   林静摇头:“应该不知道,我说让她放心,妈现在就住在我们家,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然后她就很着急,问我妈怎么会住在我们家,还说不应该这样……她后面好像还想再说什么,但突然就停住了。”   “那你现在担心的是什么?”纪明钧问。   “我就是觉得方亚兰说的那些话,好像笃定妈会出事一样,今天中午我还问妈了,她说她身体挺好,没问题。”   中午纪明钧没在家吃饭,所以饭桌上发生的事他并不清楚,只是林静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话特别傻,忍不住解释说:“我不是觉得她能预知以后发生的事,就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很不安,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说实话,纪明钧不是很明白,因为他不觉得人能预知未来,他认为方亚兰那些话里危言耸听的成分更多。但他能明白林静对张秀梅的担忧,如果有人跟他说林静几天后会出事,他肯定也会紧张起来。   因此,纪明钧没有回答林静,直接分析起来:“假设方亚兰说的话是真的,她的意思也像你所想的那样,那就是说,短则两三天,多则半个月,妈会出事。”   林静点头:“没错。”   “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半个月内出事,情况无非就两种,一是得了急病,二是出了意外。”纪明钧说着看了眼林静,见她又是猛点头,继续往下说,“我们先说得急病,妈上次做身体检查是什么时候?”   “前年八月。”林静立刻说。   “都检查了哪些项目?”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林静记得很清楚:“基本都查了。”   “她心脏有问题吗?血压血糖怎么样?”   “没有,她血压血糖也都正常。”   “肺部和肝脏呢?”   这次林静想了想:“当时医生没说有问题。”   “那就是了,导致人突然死亡的急病一般也就是脑梗心梗,再不就是肝癌肺癌,但要是得癌,一般会有征兆,而且拖上三五个月没问题。”纪明钧说着又问,“方亚兰特意问过妈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林静肯定点头:“嗯!”   “那她知道妈在我们家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林静回忆了下说:“她……好像很惊讶,有点慌张,但这……有影响吗?”   “当然,如果她真的能预知未来,那她是不是也应该知道妈在我们家?但她不知道,这样的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在危言耸听吓唬你……”   林静急忙问:“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可能是,在她所预知的未来里,妈是在家里出的事,可如果妈是得病,在哪里出事重要吗?”   林静沉思,然后摇头:“不重要。”   任何病症,都是经过日积月累,逐渐加剧的。如果张秀梅真的是因病去世,那不管她是在自己家,还是林静家里,都应该会出事。   “既然不重要,那她为什么会惊慌?”   林静不傻,自己已经转过弯来:“妈出事不是因为得病?”   “没错,只有妈是因为意外,并且发生意外的时候,妈在自己家里,方亚兰才会在得知她住到我们家后这么震惊,并且感到慌张。”   林静眼睛亮了:“那妈现在住到了我们家,这是不是代表她不会出事了?”   “很有可能。”   “不是确定?”   纪明钧冷静说道:“因为我们还不确定妈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以及她住到我们家里后,意外还会不会发生。”   “那……”林静又开始慌了,忙坐起来说,“我去跟妈一起睡。”   但她正要掀开被子,就被纪明钧给按住了,他说:“别急,方亚兰不是说了吗,让你这两天抽空回去看看妈,既然如此,就说明妈这两天肯定不会有事,现在太晚了,你过去还会打扰她睡觉,不如明晚再跟她一起睡。”   林静想想觉得纪明钧说的很有道理,重新盖好被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纪明钧:“你怎么这么厉害?”   纪明钧毫不谦虚:“你今天才知道我厉害?”   “我一直知道啊,但是今天的你特别厉害!”林静两手握拳,竖起大拇指说。   听完纪明钧这番话,林静觉得她整个人神清气爽,一点都不把方亚兰那些话放在心……   好吧,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所以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张秀梅住进了主屋,虽然她们母女都瘦,但一米三的床睡着还是有点挤,一天两天勉强能将就,十天半个月睡下来就难受了。   至于纪明钧,则再次独守空房去了次卧。   因此,虽然纪明钧自觉他为人大气,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给方亚兰记了一笔。 第92章 阴雨天 张秀梅觉得闺女最近变得有点黏……   张秀梅觉得闺女最近变得有点黏人, 不但白天一直跟着她,晚上还要跟她一起睡。   虽然闺女现在是孕妇,但孕期直接跟男人分床算怎么回事?偏偏女婿还答应了, 该不会是两人吵架了吧?   这天吃过中饭, 女婿又出门拜年, 张秀梅就拉着闺女问:“你跟明钧是不是闹别扭了?”   林静被问得莫名:“没有啊, 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真没有?”张秀梅面露狐疑,“那你这几天晚上怎么非要跟我睡?真不是吵架了?”   林静没想到她妈会误会, 顿时哭笑不得:“真没有!”   “那……”张秀梅还是想知道原因。   林静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妈, 自己是因为听了方亚兰的胡言乱语心里不安,所以才想守着她啊!虽然以她妈的性格, 八成会觉得她大惊小怪, 但林静还是担心她会害怕。   因此林静想了想说:“我这几天不是睡得不太安稳嘛, 怕翻来覆去吵到明钧, 才说跟您一块睡。”   这理由有些生硬,但张秀梅却信了,她睡眠也不深,知道林静这两晚总翻来覆去, 也想问她:“你前几天不睡得挺香?怎么这两天睡眠就不好了?”   “就……总想起一些事。”   张秀梅想起了纪明钧请她来照顾闺女时说的那些话,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问:“是做噩梦了?”   林静没反应过来:“什么噩梦?”   张秀梅就把纪明钧告诉她的事给说了, 并跟她说每个人怀孕的情况不一样, 让她别多想。   听着张秀梅的安慰,林静就知道她妈是误会了, 也没解释,含糊说:“也没老做噩梦,就是时不时想起来, 这阵子就让我跟您一起睡吧。”   张秀梅被说服了,主要也是想到纪明钧假期就要结束,以后每天五点出头就得起,林静这样翻来覆去的确会影响他的睡眠。反正她没工作,晚上没睡好白天也能补觉。   但张秀梅也有点担心:“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分开睡吧?”   林静想着纪明钧之前分析的,沉吟说:“也就这半个月吧,说不定过几天我就忘了那些事,睡眠就好起来了。”   张秀梅这才答应:“那行吧。”   ……   第二天纪明钧去团里的时候,林静也去了趟军营找齐主任商量托儿所开学的事。   本来林静是想把张秀梅也带去的,但张秀梅觉得闺女是去办正事,带她像什么话?就没答应。   正巧沈文丽在家,林静就麻烦她帮忙照看张秀梅了。   当然,这话林静是躲着跟沈文丽说的,要是让她妈知道她这么不放心,肯定又要念叨许久。   而沈文丽虽然慢热,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面对张秀梅时不再会觉得局促没话说,立刻答应下来,回屋拿上板凳就坐到了纪家门口找张秀梅说话。   有沈文丽照看,林静就放心了,出门往军营去。   其实关于新学期的安排,上学期基本已经定下,只是临到开学,有些细枝末节需要再完善完善。但事情定下来也就二十来分钟,谈完后林静就离开军营了。   回到家属院后,林静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去了托儿所。   一个多星期没来,托儿所地面已经积起了一层灰,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中,用肉眼可以看到粒粒浮尘。   林静掩着鼻子进去,把教室左右的窗户都给打开了,打算开学前两天再来搞下卫生。   至于最左边房间里堆放着的桌椅,本来说好了纪明钧来帮她摆,但林静正愁没理由让张秀梅跟她来上班,就没让他来,打算搞卫生的时候把她妈也带上。反正都是小孩子用的桌椅,全摆好也花不了多久。   张秀梅当然也乐意帮闺女的忙,一口答应下来。   离托儿所开学还有八1九天时间,不用太着急,所以林静把窗户全打开后,就锁上门回去了。   到家时张秀梅和沈文丽还都坐在门口,见她回来就问:“事情都办好了?”   林静嗯了声说:“就谈了些开学的准备,十四号你有没有空?我们去把卫生做一下,桌椅也要摆好。”后半句是跟沈文丽说的。   沈文丽立刻说:“有。”   沈文丽不像宋玉萍随军已久朋友多,也不像林静是本地人,亲戚同事多。她过年要忙的也就是一顿年夜饭,没跟陈副营长去拜过年,陈副营长也不敢把人往家里引,所以过完年她就闲了下来。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更何况沈文丽经历的是丧子之痛,明明之前上班的时候精神好了不少,过年这段时间又闷了下来。   她心里也盼着能早点忙起来,所以林静说要提前去搞卫生,她求之不得。   林静点头继续说:“今年学生大概有三四十人,我和齐主任商量过,打算分成两个班,到时候可能会比较忙,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也希望能忙一点,不过,”沈文丽想起来问,“我们两个孩子带这么多孩子会不会顾不过来?”   “这些我考虑过了,但因为目前还不确定有多少人,大孩子有多少,小孩子又有多少,所以暂时没安排新的老师或者保育员。”   因为托儿所大多是单位为提高职工福利成立的,所以托儿所一般不收费,成本上自然得控制再控制。四岁以下的孩子一般是十五到二十人安排一名保育员,但四岁以上的孩子,可能四五十人才会安排一名保育员。   而就算是钢厂那样的大单位,托儿所的学生也就百来人,甚至更少,老师配备在三到四人。像去年年底她们托儿所这样两个大人带六个学生的情况,在别的地方基本不可能看到。   但那也主要是因为去年还在摸索阶段,今年肯定不能再这样了。   不过因为基地托儿所是试点,教学模式要慢慢向学前班靠拢,所以她们的工作不仅是照看好孩子,还要进行教学任务,所以齐主任给她们定的是一个人管十五个孩子左右。   如果十六号来报名的学生有四十多名,林静还能再打申请招一名老师或者保育员,但如果只有三十多人,甚至更少不到三十人,就还是她和沈文丽带。   当然,不管人多人少,班肯定还是要分的,四岁以下的孩子将被分到小班,以保育员照顾为主,四岁以上的孩子则会被分到大班,以老师教学为主。   因此,如果报名学生超过四十人,并且其中四岁以上的孩子居多的话,林静就打算再招一名老师,但如果四岁以下的孩子更多,她就打算多招一名保育员。   至于前期,则还是她和沈文丽带。   听完林静的打算,沈文丽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倒是张秀梅,在听完林静关于新学期的安排后,有点担心她的身体,旁敲侧击问起来。林静听后便顺势说:“您担心我的话,不如跟我一起去上班好了,还能搭把手。”   纪明钧分析方亚兰的话,说如果张秀梅会出事,应该是在半个月内。虽然他们默认半个月是元宵节前,但林静觉得十六跟十五也就差了一天,她觉得自己上班后还是会不太上心把张秀梅留家里。   起码得到月底吧,到那时候她应该就能安心,不再疑神疑鬼了。   而张秀梅想虽然她认识的字不多,多的活干不了,但她好歹养大了两个孩子,帮着照顾几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也担心闺女,便点头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林静和张秀梅的时间差不多就绑定起来了,她心里放了心,晚上睡觉也安稳了点。但可能是潜意识里还记着这件事,所以林静晚上总要醒好几遭,睁开眼看到身边有人才安心。   ……   年前冷的时候,林静里面穿件羊毛衫,外面通常还得套件厚棉袄。但过年这阵子太阳好,厚棉袄有点穿不住,她一般只在外面加件呢绒外套。   但等年过完,到大年初十,气温就开始急转直下,太阳不见踪迹,北风也再度狠狠刮了起来。   林静倒是还好,棉袄重新穿上就行。   张秀梅却有点难熬,她右腿受过伤,平时走路还好,不瘸不拐一点都看不出来。但一到变天的时候,她受过伤的腿就会一阵一阵地疼。   前阵子天气好的时候,她没事了总爱出去转悠两圈,晒晒太阳顺带找人唠唠嗑,哦,还特意去公告栏看过方亚兰的检讨书。   虽然张秀梅跟方亚兰差了一辈,两人之间也没正式发生过冲突,但一来是方亚兰算计过林静,二来张秀梅和马小莲积怨已久。   因此,方亚兰这封检讨书,张秀梅看得很乐呵。   以至于接下来几天,她每天都要去公告栏前转悠一圈,回来还跟林静说:“你说你们这跟制衣厂离得也不远,怎么方亚兰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人回去说一说?还有这检讨书,你说马小莲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林静想了想说:“方亚兰她妈来过我们家属院。”   张秀梅一连三问:“她来过?什么时候?看到这检讨书了?”   林静摇头:“过年前来的,二十八那天吧,她看没看到检讨书我就不知道了。”   “二十八?不就是方亚兰回去送节那天?”张秀梅说着又想起来,把马小莲跟邻居打赌,说方亚兰过年也会给她买衣服,结果方亚兰就提了几盒点心回去的事给说了。   张秀梅嘀咕:“该不会方亚兰没打算回去送节,是马小莲把她叫回去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林静说。   张秀梅则越想,越觉得这是马小莲能干出来的事,又忍不住说:“不过这方亚兰也是,嫁得也没多远,就三天回门的时候回去了一趟,过年送节还要她妈来请,啧啧,亏马小莲还总炫耀她闺女孝顺。”   但张秀梅也就说了这一句,因为她想起了林卫东。   唉,谁家没个糟心的孩子呢!   但天气转阴后,张秀梅就不怎么出门了,虽然她没痛到站不起来的程度,但走着走着难免拐起来。   不进不出门,张秀梅还恨不得一天到晚缩在厨房里,自从她来后,纪家煤炉每天都会升起来。厨房地方小,再把门窗一关,坐里面特暖和,她觉得腿都没那么疼了。   但林静不敢让张秀梅的厨房里久待,虽然煤炉烧起来后没多少烟尘,但时间长了屋里氧气会减少,呼吸也会变得困难。   因此,虽然知道厨房里待着舒服,林静还是让张秀梅把煤炉提到了客厅,虽然空间大了没那么暖和,但起码比较安全。   另外林静把她生理期用的吊水瓶也给找了出来,往里灌上热水,套上布袋给张秀梅暖腿。   用吊水瓶装热水其实没什么大用,但看闺女为自己忙前忙后,张秀梅心里很熨帖,感觉右腿都没那么痛了。   当然,她心里依然盼望着阴天早点过去,太阳早点出来。   ……   林静母女俩因为变天烦恼不已的时候,方亚兰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张秀梅住到了驻地家属院,所以方亚兰很担心剧情会发生变化,前两天外面阳光明媚,她心里却被阴霾笼罩,着急不已。   好在,这天终究还是变了,就是不知道这雨能什么时候下下来。   制衣厂到军区医院这条路虽然铺了水泥,但因为年尘太久,地面难免有些坑洼,再加上张秀梅出事那天下了一天雨,到傍晚才停,所以那天晚上地面湿滑,坑洼里还有不少积水。   而林静因为住到职工宿舍,得到消息时晚了一步,当时张秀梅已经被邻居送往医院,她紧赶慢赶才在半道上追上他们。在这过程中,林静因为踩进水坑而崴了脚,整个人扑倒在地,身上沾了一层泥。   正巧那天晚上赵向北发烧,赵弘毅送儿子去医院,和林静重逢,旧情又再复燃。   想到这里,方亚兰看了看包裹得厚厚实实的赵向北,他正努力想要将左手绕过脖颈,从衣领塞进去挠痒。   虽然这辈子林静已经和纪明钧结婚,就算赵弘毅和她在医院碰到,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可能,但方亚兰仍不想给他们接触的机会。   其实在年前那半个月里,方亚兰内心一直这样充满警惕。   之前赵弘毅带方亚兰去给林静道歉的时候,林静就说过让他多分点心思给孩子。这话赵弘毅也的确听进去了,年前那半个月,如果赵弘毅从军营回来得早,就会去托儿所把赵向北接回来。   方亚兰第一次看到赵弘毅牵着赵向北从托儿所出来的时候都愣住了,大概赵弘毅也有些不自在,就跟她说了缘由。   正常情况下,妻子得知丈夫愿意帮自己分担接孩子的工作,心里哪怕不感动,也应该是高兴的。   但方亚兰本就介意林静前世和赵弘毅的关系,再得知赵弘毅的改变是因为林静那些话,就有点绷不住了,当时就想打包票说自己能照顾好赵向北,让他不用担心,专心事业就好。   可经过竞选保育员的事,赵弘毅哪敢全然相信方亚兰,就没答应。他是个做下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方亚兰无奈,就只能每天提前去托儿所外面守着,早早把赵向北接回家。   平时如此,在张秀梅出事这样重要的时间节点里,方亚兰当然不会放松警惕。   为了防止赵向北感冒发烧,方亚兰不但每天把他裹得厚厚的,还因为怕他洗澡着凉,将近半个月没给他洗澡,只每天给他擦脸洗脚。因此,虽然赵向北现在脸和手看着还白净,但身上却痒得很,总忍不住用手去挠。   于是第二天晚上赵弘毅回到家,看儿子实在难受,就兑热水给他洗了个澡。   当时方亚兰正在厨房里做饭,等她想起赵向北父子俩的时候,赵向北已经被洗得香喷喷,并换上了新衣服。   当天晚上,赵向北果然像原著里那样烧了起来。 第93章 摔倒了 林静晚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过……   林静晚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过程中纪明钧看了她好几眼,等吃完后张秀梅去洗澡,他就直接问了出来。   但林静也说不上来, 只说:“就是有点心慌, 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林静的声音戛然而止, 睁大眼睛看向纪明钧。   纪明钧说:“你这是思虑太过, 会没事的。”   林静上前抱住纪明钧,低下额头在他肩膀蹭了蹭:“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   等张秀梅洗完澡出来, 就看到闺女女婿抱在一起, 脚步猛然顿住。林静也听到了开门声,慌忙从纪明钧怀里退出来, 脸颊微微发热。   倒是纪明钧, 脸色淡定喊了声:“妈。”   张秀梅“诶”了声说:“我先回屋了。”说着进了次卧, 从衣柜里找出厚外套穿上。   张秀梅进屋后, 林静说了句“我也去洗澡”就进了主屋。   纪家水壶挺大,张秀梅洗澡只用了半壶水,兑好水后也没忘往水壶里加冷水装满重新放煤炉上烧着,到这会水温已经重新变烫。等林静收拾好衣服, 纪明钧已经给她兑好了热水, 她直接进去洗就好。   林静进浴室后,张秀梅也穿好衣服从次卧走出来了, 看到纪明钧收拾碗筷便说:“我来吧, 你忙了一天赶紧歇着去。”   纪明钧端着碗筷往旁边让了让说不用:“这两天下雨,我在团里也没忙什么, 您刚洗澡,碗筷还是我来洗吧。”   纪明钧说着走进厨房,张秀梅知道女婿是个勤快人, 不再跟他争抢,只拿了块抹布帮着擦了桌子。   把抹布送回厨房的时候,张秀梅听到纪明钧问:“您这两天腿怎么样?痛得厉害吗?”   “没事,我都习惯了,能忍。”张秀梅笑着说,没把腿上的痛放在心上。   “抽个时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骨科有个厉害的老中医,问问他,看有没有办法缓解疼痛。”纪明钧边洗碗边说。   张秀梅问:“你说的是陶大夫吧?”   “您认识他?”纪明钧问。   张秀梅摇头:“我右腿骨折住院的时候听说过他,但他不是骨科医生,而且当时他好像去外地交流了,我没见过他。”   “那改天我带您去看看,陶医生虽然不是骨科,但在推拿针灸这一块很厉害。”纪明钧问。   女婿一番好意,张秀梅自然不会拒绝:“那行,我们什么时候去?”   “就明天吧。”   张秀梅问:“明天?你不是要去军营吗?”   “没事,我请一下午假,或者让静静陪您的去也行,看病这事宜早不宜迟。”   张秀梅不想耽误女婿事业,而且林静还没上班,便说:“那我跟静静一起去吧。”   ……   洗完澡出来看到闺女女婿抱在一起,张秀梅想起来小夫妻分开睡了好几天,都没能好好说说话。因此纪明钧去洗澡的时候,张秀梅提出自己一个人睡,毕竟日子还是闺女女婿过,她成天跟闺女睡主屋算怎么回事。   但还没过元宵节,林静哪敢让张秀梅一个人睡,便还是说自己睡得不安稳。   张秀梅便说:“你昨晚不睡得挺好?我看着也没不安稳啊。”   “可我今天又想起来了啊。”林静委屈地说。   张秀梅便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虽然无奈,但还是答应跟她一起睡了。   这一晚林静也的确睡得不太安稳,刚听完方亚兰说得那些话时,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只是她不想吵醒张秀梅,只闭着眼睛僵躺着,等到后半夜意识才渐渐模糊,陷入半睡不睡的状态中。   其实林静身边躺着的张秀梅也没睡着。   因为疼痛,张秀梅已经连续两晚没睡过安稳觉,而这也是她今天想自己一个人睡的主要原因。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睡,她疼了还能起来揉一揉,但闺女躺在身边,为了不把她吵醒,也为了不让她担心,张秀梅只能自己忍着。   其实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默默忍受疼痛,虽然艰难,但熬过去后也能睡个安稳觉。可今晚疼痛细密而绵长,一直到后半夜张秀梅也没能睡着。   而且今晚炒菜的时候,张秀梅盐放得有点多,晚上她又没怎么喝水,慢慢的就口干起来。   如果只是腿上疼,又或者只是口干,张秀梅可能会忍着到睡着,但两者叠加,就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了,越躺越觉得心浮气躁。   张秀梅此时是侧躺着,因此她只能竖起左边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感觉林静呼吸平稳起来,猜测她估计是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想去倒杯水喝。   因为睡在床的右边,所以张秀梅先从被子里伸出去的是右腿,不过落地后先站起来的却是左腿。   每到阴雨天气,她就觉得右腿有点使不上力,不管是坐还是躺,起身时她都习惯左腿先走,再抬右腿,但踩下去时会稍微轻一点。   今晚张秀梅也是如此,她微微弯着腰,双手扶在右边大腿上,慢慢落下,然后踩地,起身抬左脚。   下一秒,钻心的疼从骨折处蔓延开,张秀梅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右前方倒去。   ……   “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这个夜晚格外清晰,林静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喊妈的同时飞快拉开电灯。   次卧的纪明钧也听见了声音,飞快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裤就推开了主屋的门走进来问:“出什么事了?”   不用人回答,纪明钧就看到了跪坐在床与衣柜间的张秀梅,人好像有点懵,但看着没什么大碍,赶紧上前去扶张秀梅。   林静也手脚并用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蹲在张秀梅身边,红着眼睛问:“妈你没事吧?”   虽然张秀梅脑袋结结实实撞到了柜门上,并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但要说多严重真没有,就是人一时有点发昏,好一会才缓过来,摆手说:“我没事。”   说完,张秀梅借由纪明钧的力量站起来坐到了床边,结果刚坐下她就看到了林静光着的双脚,连忙说:“你光着脚站地上干嘛啊,赶紧上来!”   见张秀梅都开始数落自己了,林静微微松了口气,人也冷静了下来,连忙上床盘腿坐着,并用棉被盖住双腿问:“您大半夜起来干什么?”   张秀梅摸摸因为撞到衣柜而有些发昏的脑袋说:“我就是口渴,想起来倒杯水喝,谁想脚刚踩到地上就疼得不行,人一歪就撞到了衣柜上。”   “您的头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纪明钧问。   “不用吧,当时是有点昏,但现在也还好,就是磕到头了,没事,”张秀梅说着把受伤的地方凑近林静,“你看看,皮都没破了。”   张秀梅撞到衣柜的地方在太阳穴上面一点,林静拨开头发看了看,没破皮,就是有点肿,便说:“还是得擦点药。”   “明天去吧,明钧不是说让我明天去医院看腿嘛,到时候再找医生问问得了。”张秀梅不想为这么点红肿大晚上跑医院。   林静以前也撞过脑袋,她高中住的是学校宿舍,上下铺。不只是她,她们宿舍好几个人撞过上铺床板,或者干脆直接脑门磕到铁架子上。撞床板一般没事,顶多当时有点晕乎,坐一会就好了,撞铁架子上就比较麻烦了,严重的出血,不严重的额头也得肿老高。   张秀梅这的确不算什么大问题,林静想了想说:“行吧,明天再去看医生。”   两人说话的时候,纪明钧出去倒了两杯热水,给了她们一人一杯。   张秀梅接过搪瓷杯,更觉得纪明钧这女婿贴心,低头小心喝了一口水,略烫,但能润润嘴巴也好。   林静则因为不太渴,抱着水杯没立刻喝,只抬头对纪明钧说:“你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对对。”张秀梅也想起来了,“你赶紧去睡,不用管我们。”   “没事,我现在不困,等你们喝完我再回去。”纪明钧说完问,“您的腿没事吧?”   “还好,能忍。”张秀梅还是那句话。   林静说:“您刚才都疼得摔倒了,还说能忍?”   张秀梅脸色讪讪:“平时真还好,就是刚才下地的时候突然疼得受不了,现在那一阵疼过去又好了。”她说着伸出右腿又要站起来。   林静见状吓一跳,连忙伸手要拦,但张秀梅却摆手说不用,说完扶着柜子走了起来。走到纪明钧面前,又转身走回来,这下她不用扶柜子了,走路姿势看着也正常。   但纪明钧还是说:“明天还是去查查,看能不能治。”   虽然纪明钧跟林静处对象的时候,就知道张秀梅右腿骨折过,但结婚后每次回去看她都好好的,走路也没问题,所以他以为她后遗症不严重。直到前两天变天,看张秀梅疼得难受,纪明钧才跟林静说带张秀梅去看看。   其实林静之前就有这想法,但张秀梅这辈的人生病了总是能忍则忍,特别是为了她的腿林家已经欠了不少外债,疼了痛了她也只想忍着,不想去医院看。   所以听纪明钧提起后,林静让他去问张秀梅,时间长了她也摸索出来了,在她妈这里,亲闺女也不如女婿说话好使。   林静和张秀梅喝完水,又接连去了趟厕所,三人才各自回屋躺下。   看张秀梅盖好被子,林静便伸手拉住电灯的绳,正准备往下拉的时候,她听到她妈闭着眼睛感慨:“得亏我是住到了你这里来,不然今晚我要是在家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在张秀梅满是庆幸的感慨中,林静突然浑身发冷。   自从她搬到宿舍后,张秀梅便睡到了她以前睡的单人床上。单人床是木头打的,前后都有靠的,只是床头的高一点,床尾的矮一点。背靠边缘虽然不尖利,但也不算圆润。   以张秀梅今晚摔倒的姿势,如果她是在林家摔倒的,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第94章 未来的首富 因为张秀梅摔倒的事,这一……   因为张秀梅摔倒的事, 这一晚三人都没怎么睡。   纪明钧照旧是五点多起,林静和张秀梅起得稍晚,但也是六点出头就醒了。母女俩吃过早饭, 在家等到八点多, 估摸医生上班了便出门往医院去。   出门前林静还有点担心的张秀梅的腿, 问要不要骑自行车去。   但张秀梅一个问题直击关键:“谁骑?”   她们俩, 一个怀孕不能做剧烈运动,一个虽然因为天晴, 右腿不疼了, 但心理作用下张秀梅总觉得有些酸麻,骑不了。   林静:“……”   行吧, 反正家属院离医院也就十来分钟脚程。   到医院时刚过八点半, 各科室医护人员都到齐了, 反倒是病人没多少, 挂号窗口也就排了三四个人。   林静正准备去排队,就看到乔丽从走廊拐过来,便跟她打了声招呼。   乔丽已经脱下了护士服,身上穿的是套绿军装, 脑袋上戴着的也是军帽。显然, 这是要下班回家的。   乔丽昨晚的确是上的晚班,因为凌晨来了个骨折病人, 一直忙活到天亮, 这会人疲惫得很,只想赶紧回家睡觉。但看到张秀梅和林静, 她停住了脚步,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说着乔丽眼睛往林静肚子上看,表情有些疑惑, 她记得林静产检不是今天啊。   乔丽也没疑惑多久,林静说:“我陪我妈来看腿。”把昨晚上发生的事给说了,还说打算顺便看看昨天撞的地方。   “撞了哪?我看看?”乔丽问。   张秀梅嗐了声说:“就撞了下头,昨天鼓了包,早上一摸消下去不少,我说不用看,就这丫头瞎操心,非说找医生看看。”说着自己剥开头发,给乔丽看鼓起的包。   乔丽看那个包肿得的确不大,又问了几个问题,如疼不疼,她脑袋现在还晕不晕,得到答案后说:“没什么大碍,不用管过几天应该就自己消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去弄点药水给婶子擦点。”   虽然乔丽不是医学生,但起码也读过卫校,听她这么说安了心,问过张秀梅的意思后说:“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都是熟人。”乔丽笑了笑,领了两人去护士站。   外擦的药护士站里就有备用的,乔丽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拿了瓶舀水出来,用棉签给张秀梅擦药。   肿包不大,用棉签沾上药水点两下就差不多了,前后就半分钟的事。张秀梅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听乔丽说:“好了。”   张秀梅还有点诧异:“这么快?我都没什么感觉。”   “您头皮没伤口,而且这药水也不刺激,擦上去没感觉是正常的。”乔丽失笑,嘱咐说,“这两天您注意别洗头,过两天肿包就消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张秀梅笑道。   乔丽便说没事,又问起张秀梅的腿,得知一到变天就疼,严重的时候还会影响走路,说:“那您应该早点来看看。”   “我也一直说让我妈来看看,她不愿意。”   张秀梅讪笑:“那以前不是没那么疼嘛,昨晚也是个意外。”   林静一听忍不住了:“您这是得亏住到了我们家,要是还住制衣厂家属院,昨晚的意外能要了您的命。”   张秀梅也心有余悸:“我现在不是来看医生了吗?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您这是骨折留下的后遗症,根治恐怕困难,但缓解应该没问题,先挂个号吧,正好陶医生今天早班。”乔丽边领着两人往外走边说。   说来也真是巧,三人刚走到大堂又碰到了个熟人,也不是别个,就是昨晚着急忙慌送儿子来医院的赵弘毅,他刚交完费。   虽然乔丽和赵弘毅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大家都住家属院,人肯定是认识的。林静更不用说,赵向北的老师。   因此三人顿住脚步后,不约而同打起了招呼。   紧接着乔丽问:“赵营长你怎么过来了?是谁生病的吗?”   “是向北,昨晚发烧了。”赵弘毅也熬了一晚上,说话时语气里流露出了些许疲惫。   林静一听便问:“向北发烧了?严不严重?”   “还好,早上刚退烧,还在打针。”赵弘毅说着看向张秀梅,“这位是?”   “我妈,我带她来看病。”林静说着又给张秀梅介绍了下赵弘毅,没提方亚兰,只说这是学生家长。   张秀梅跟人打了声招呼,心里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又有点想不起来,等人走后就问了林静一句。   林静也没瞒着,说:“他媳妇就是方亚兰。”   “我说呢!难怪这名字听着耳熟,之前马小莲还说过来着,”张秀梅恍然大悟,又想起来问,“今天生病的这孩子是不是就你带的学生?”   “嗯,他们家老三。”   “那你待会是不是得去看看?”   林静心里也不放心,想了想说:“等您看完医生,我过去看一眼吧。”   ……   陶医生的说法跟乔丽差不多。   当然,乔丽只是个护士,顶多根据经验,判断张秀梅的腿是能根治,还是只能缓解。而陶医生给出的则是详细的治疗方案,以及治疗后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治疗以针灸推拿为主,前期需要一星期来一次,根据治疗效果,时间慢慢延长,到最后可能半年一年做一次就行。前期治疗结束后,到阴雨天张秀梅的腿可能还是会酸麻,但不会到疼痛难忍的程度,总之比现在好。   说完治疗方案,陶医生开了个单子,让林静去缴费,自己则开始准备针灸按摩需要用到的工具。至于张秀梅则拉上了病床旁边的帘子,她得把裤子脱下来,好在她今天穿的秋裤弹性大,可以直接撸到大腿。   等林静交完费拿着缴费单回来,陶医生就开始给张秀梅做推拿了。   过程要持续半个多小时,林静拍了拍坐在一旁上下眼皮打得正厉害的乔丽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就好。”   乔丽猛然惊醒,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先回去了。”她也的确有点撑不住,见张秀梅没事就不打算久待。   林静嗯了声,送乔丽出去。   但刚走出陶医生的办公室,乔丽就让林静止步,说:“我自己回去就好。”说完挥挥手就大步往外走去。   林静回到张秀梅的病床旁,陶医生还在给她推拿,手劲略有点大,张秀梅疼得手都攥了起来。林静坐到张秀梅身边,握住她的手问:“很疼吗?”   张秀梅吸着气说:“还好。”   陶医生笑道:“头一次是会有点疼,等待会做完针灸就舒服了,今晚回去再泡个热水脚,你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林静想起来问:“您这有没有适合泡脚的药包?”   “有,待会我给你拿点。”陶医生点头说,“你拿回去后两三天泡一次就行。”   张秀梅道了声谢,又想起件事,对闺女说:“你不是说要去看那个学生吗?现在赶紧去吧。”   林静不是很放心:“等您这边治疗结束了,我再过去也一样。”   “我这边治疗完还得半个多小时,你赶紧去吧,我这不用你……嘶!”张秀梅话没说完,就疼得嘶了声,嘶完了继续说,“我能忍得住,这边不用你看着。”   林静只好说:“那我尽快回来。”   ……   刚才碰到赵弘毅的时候,林静就问过他赵向北在哪,所以出门后直接往儿科病房去。   二科病房在急诊科后面第三栋红房子里,和妇产科一样,军区医院的儿科也没什么名气,病房总共就三间,林静进到第二间病房,就看到了坐在病床旁的赵弘毅,紧接着朝病床看去。   赵向北这孩子爱哭爱笑,平时话也不少,看着特别有生气。但今天他躺在病床上,虽然人醒着,但看着就有点蔫蔫的。   看到林静他的眼睛倒是亮了下:“静静老师!”   赵弘毅也闻声抬头,起身问:“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向北。”林静解释完走到病床旁,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问,“向北感觉怎么样?”   赵向北立刻红了眼眶:“向北好难受。”   “哪里难受?”   “喉咙疼,头也疼,身上也疼。”小家伙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平时清脆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数完后又看向林静,“不过静静老师摸了之后就不疼了。”   “那静静老师多摸摸你。”林静闻言笑起来,又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林静动作轻柔,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眼睛,脑袋跟着一晃一晃的。   赵弘毅在旁边看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虽然这两个月他尽可能地抽出了更多时间陪伴孩子们,但可能是他性格比较严肃,儿子在他面前亲近有余,放松不足目,便忍不住说:“向北很喜欢林老师。”   林静抿唇笑了笑说:“向北不认生。”   赵弘毅想那可未必,方亚兰带了赵向北几个月,他对她也没多少亲近的意思。   想到这里赵弘毅的眼神暗下来,他再婚的初衷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三个孩子,结婚后方亚兰好像做到了,但这局面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其实赵弘毅也清楚,后妈和继子女到底不是亲生,中间难免会隔一层。他自己也是受过后妈磋磨的人,虽然方亚兰身上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她对三个孩子不算差。   只是人可能就是这样贪心,结婚前总觉得她能公平对待三个孩子就行,可真结婚了,又忍不住期盼她做得更好。   林静还惦记着张秀梅,并没有在病房里待多久,又说了几句鼓励赵向北的话便离开了。   ……   林静从儿科病房出来的时候,方亚兰也牵着赵向东赵向丽兄妹俩来了军区医院。   其实昨晚刚发现赵向北发烧的时候,方亚兰就想跟赵弘毅一起送孩子来医院,一来她想早点知道张秀梅有没有出事,二来也担心她出事了,赵弘毅跟林静碰上。   但赵弘毅不放心赵向北和赵向丽在家,说自己一个人送赵向北去医院就行,让她在家看孩子。   方亚兰没办法,只好看着赵弘毅出门,打算今天早点来医院。   结果她早上睡过了,醒来已经是八点半,匆匆忙忙爬起来,叫赵向东兄妹俩起床。这个点食堂也不供应早饭了,她随便给俩孩子下了锅面条,吃完出门已经九点多。   路上方亚兰拉着俩孩子连走带跑,终于赶在九点四十跨进急诊大门,然后她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脚步连忙顿住。   赵向东还在往前冲,被方亚兰一扯差点摔倒,便不耐烦地甩开方亚兰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听见赵向东的声音,方亚兰猛然回神,连忙往前走了两步,看向左侧走廊。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方亚兰对林静可太熟悉了,一眼就认了出来,忐忑了一晚上的心安定下来,转身看到赵向东不耐烦的表情也没不高兴,笑眯眯地说:“走吧,我们去看向北。”   看到方亚兰脸上的笑容,赵向丽没说什么,赵向东却忍不住撇了撇嘴。   早上方亚兰一个劲地催他吃早饭,说担心他弟弟的病情,他当时还信了。可现在,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哪里还有半分着急。   赵向东已经在心里认定方亚兰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方亚兰也注意到了赵向东脸上的表情,要是平时,哪怕明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她心里也会有点不舒服。但现在她心情好,没跟赵向东计较,甚至看着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慈爱。   这可是未来的首富啊! 第95章 先入为主 方亚兰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   方亚兰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很快从赵向北口中得知了林静过来探望的事。但在赵弘毅面前,她不敢把内心的不愉快表现出来,只问:“她怎么知道向北住院了?”   赵弘毅没多想, 回答说:“我刚才去缴费的时候碰到了她。”   方亚兰想到张秀梅八成是住院了, 心情好了起来, 明知故问:“她怎么来医院了?难道是家里有人生病的?”   这问题赵弘毅当时也问过, 当时林静也回答了,此时方亚兰问起便说:“说是带她妈妈来看腿。”   方亚兰愣住:“只是看腿?”   “还能看什么?”赵弘毅奇怪问。   方亚兰怕赵弘毅多想, 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她妈右腿骨折不是前两年的事吗?这两年看她走路也没什么问题,怎么突然过来看腿?你看向北住院, 林老师都过来探望了, 如果她妈病得严重, 我们不过去看一眼是不是不太合适?”   当然, 方亚兰主要是想自己去看一眼,赵弘毅最好是能在这里继续守着赵向北。   这些事赵弘毅倒是不清楚,沉思片刻说:“应该不严重,我挂完好碰到林老师的时候, 她母亲就在身边, 看着不像是有大碍。”   方亚兰急忙问:“你看清楚了?林静她妈真没事?”   赵弘毅察觉到方亚兰表情不对,眉头微微皱起:“你对林老师的母亲未免太过关心了。”   “我……”方亚兰刚想否认, 就看到了赵弘毅的表情, 整个人突然冷静下来,勉强扯起笑容说, “我家跟她家住前后栋,她妈妈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担心嘛。”   虽然赵弘毅以前没见过林静母亲, 但他跟方亚兰回她娘家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丈母娘对林静母亲的抱怨,知道她们关系不太好。长辈关系不好,儿女关系更是僵硬,这会方亚兰说她担心林静母亲,赵弘毅真不信。   赵弘毅看着方亚兰的眼睛反问:“林老师的母亲就站在她身边,那么大个人我能看不清?”   “没事就好。”方亚兰嘴巴这么说,一颗心却不断下沉。   赵弘毅问:“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方亚兰立刻打起精神:“怎么会?我很高兴啊,你看现在向北的烧也退下来了,林静妈妈的身体也没事,我高兴着呢!”   说着方亚兰深吸了一口气,想虽然张秀梅没出事,但好歹赵向北和原著里一样发烧住院了。   既然如此,就说明有些事是无法更改的。   至于张秀梅没出事……方亚兰觉得可能是因为林静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从而影响到了张秀梅的命运。   至于赵弘毅,除了妻子从林静变成了她,事业线上没有太大改变,所以哪怕她千防万防,赵向北还是感冒了。   反正她这辈子要指望的是赵弘毅,只要他的人生轨迹不变就好,至于林静,管她呢!就算张秀梅活了下来,她也迟早得守寡。   ……   做完针灸后,张秀梅整个人神清气爽,走路都轻便不少。   回去的路上她还跟林静念叨:“这陶医生真不错,他给我推拿前,我的腿又酸又麻,走路特别重,推拿完就觉得好不少,等扎完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林静也很高兴,但还是忍不住翻起旧账:“以往让您来看,您总不肯,现在知道好处了吧。”   “我那是不知道,以后不会了。”其实谁愿意一直忍着痛呢,还不是家里经济不富裕,舍不得花钱吗。   想到这张秀梅低声问:“医药费花了多少钱?”   林静没回答,只说:“医药费您不用担心,我手头有钱。”   张秀梅脚步顿住,表情严肃地说:“到底花了多少,你跟我说了我心里好有个数。”   林静知道张秀梅的性格,她既然问了,不弄清楚肯定不会罢休,便说了个数。   张秀梅一听心情便沉重起来,其实医药费并不高,只是对目前的她来说不算便宜,她想了想说:“待会回去我把钱给你吧。”她来照顾闺女,生活开销由闺女女婿负担也就算了,看病的钱也让他们来出就不太合适了。   林静立刻说:“不用,我现在也不是在制衣厂那会了,年前还涨了工资,负担您的医药费完全没问题。”   “可……”   张秀梅还要再说,但刚开口就被林静打算:“您是我亲妈,我带您看病还要找您要医药费,那我成什么人了?这事就这么着了,您别想着塞钱我啊,给我我也不要。”   张秀梅无奈,只好说:“那行吧。”   ……   纪明钧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岳母看病的情况,得知针灸过后张秀梅觉得右腿轻松不少,说道:“有效果就好,医生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再去?”   “前期是一星期去一次,后期时间慢慢延长,医生还开了泡脚的中药,让妈两到三天泡一次,”林静转头跟张秀梅说,“晚上就得泡,妈您待会别忘了。”   张秀梅反问:“你在旁边念叨个不停,我怎么可能忘?”   林静笑:“得,是我瞎操心了。”   虽然这么说,但吃过饭后林静又说了一遍,还主动给她妈打了盆水,把中药倒进去。只是中药味道太呛人,泡开后味道一上来林静就有点犯恶心,捂着胸口去了外面。   纪明钧见状连忙跟上去:“没事吧?”   林静干呕了几下,捂着嘴巴含糊说:“还好,就是味道有点冲。”   张秀梅闻言念叨了林静两句,然后端着水盆去了次卧并关上了房门。但客厅里药味没那么容易散,林静就站在外面和纪明钧说话。   说的也不是别的,就是昨晚上张秀梅说的那些话,林静说:“我后来想了想,如果我妈还住在家里,摔倒脑袋正好会磕到我床尾横杆的尖角。”   纪明钧没少去过林家,结婚前也在林静床上躺过,自然记得林静的床是什么样,神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但很快,纪明钧提出异议:“但看角度,是有可能发生你说的情况,但如果妈还住在家属院,昨天晚上她做菜盐没放多,她没那么口渴,未必会起床倒水。”   如果张秀梅没有起床倒水,自然不会摔倒,林静的猜想也不会发生。   林静想想觉得纪明钧说的也有道理,问:“是我先入为主了?”   “主要是预知未来,太不可思议。”纪明钧沉吟说。   虽然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实际上他心里并不相信方亚兰真能预知未来,之所以那么说,主要是为了宽林静的心。   在他看来,如果方亚兰真的知晓未来,得多蠢才能把日子过成那样。 第96章 开学日 正月十四大扫除,正月十五过元……   正月十四大扫除, 正月十五过元宵,到正月十六,托儿所也正式开学了。   开学当天林静负责学生登记, 沈文丽负责带孩子, 至于张秀梅, 则主要负责招呼家长。   天晴之后张秀梅在家待不住, 又开始到处溜达,她性格外向, 跟谁都能坐一块聊起来, 不到半个月时间,家属院里的人差不多认齐了, 还知道了好多林静不知道的事, 由她来招呼家长, 再合适不过。   于是当方亚兰送赵向北来到托儿所, 就看到张秀梅站在阳光底下,笑容满面地跟家长们聊天。   她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想通了,但看到张秀梅好好的,仍忍不住觉得心梗。   在方亚兰停住脚步的时候, 张秀梅也看到了她了, 热情招呼道:“哎呦,亚兰来了?”   这是张秀梅住到家属院后, 和方亚兰打的第一个照面。正常来说, 按她们之间的关系,张秀梅对着方亚兰不该那么热情, 但谁让她来托儿所前经过了公告栏呢。   虽然张秀梅认识的字不多,但她第一天是跟宋玉萍一起去欣赏的方亚兰的检讨书,有宋玉萍在旁边念, 再加上方亚兰写的检讨书没什么生僻字,张秀梅也把检讨书上的字认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这阵子的强化记忆,现在闭着眼睛她都能背下来方亚兰写了什么。   当然,今天是托儿所开学的大好日子,张秀梅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背检讨书,因为那不只会下方亚兰的面子,还会砸她闺女的场子。   因此,张秀梅只是招呼方亚兰时格外热情,以至于方亚兰都不自在了,僵着脸说:“我送向北来报名。”   “这就是向北吧?小娃娃长得真俊。”张秀梅笑着夸道,她对赵弘毅的印象挺好,人看着挺有礼貌,相貌也生得不错,就是配方亚兰可惜了。但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不会说出来。   赵向北也不认生,笑眯眯地说:“婆婆好。”   张秀梅又被逗乐了,说了句“这小孩真机灵”,就往旁边让了让,方亚兰便牵着赵向北的手进去了。   俩人进去后,跟张秀梅说话的家长就问:“婶子您跟方同志认识啊?”   “你忘了,方亚兰跟林老师以前都是制衣厂的。”旁边军嫂提醒说。   张秀梅便说:“我不止认识她,还认识她妈呢!”把自己以前跟马小莲竞争岗位的事给说了。   几名军嫂恍然大悟,怪道都说方亚兰跟林静关系不好,原来是上一辈遗留下来的问题啊。   ……   教室里林静把讲台搬到了教室后方,她面前排了七八名家长带孩子,都是等着登记的。至于教室前面,沈文丽则在给孩子们讲故事,孩子多了就容易发生争执,不好维持秩序,她就想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让大家安静下来。   看到沈文丽,方亚兰脸色也不太好,这是跟她竞争保育员的人。   事实上,托儿所的人,甭管老师学生还是家长,她都不太喜欢,要不是赵弘毅非要把赵向北送来,她才不乐意来这里。   方亚兰牵着赵向北,心情烦躁地缀在队伍最后面,就听前面两个军嫂议论起张秀梅。   先开口的是方亚兰前面穿蓝色迎宾服的军嫂:“外面跟大家聊得热闹的是谁啊?”   蓝衣服前面穿红棉袄的军嫂问:“哪个?”   “就门口那阿姨,我刚进来的时候还招呼我呢,听她说话像是托儿所的工作人员,可没听说托儿所招新人了啊。”蓝衣服问。   “哦,你说张婶啊,她是林老师的妈妈,她过来帮忙的。”红棉袄说道。   蓝衣服纳闷了:“林老师妈妈怎么突然过来帮忙?而且我看她跟大家说话语气还挺熟络,人好像都认识。”她过年期间回老家了,昨天刚回的湖阳,之前没见过张秀梅。   红棉袄显然也清楚,解释说:“张婶住过来有一段时间了,她性格热情,也爱出去串门,跟大家认识不奇怪。”   蓝衣服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想起来:“不对啊,林老师家不就在前头制衣厂?她妈怎么不在自己家过年,跑闺女家住着了?”   这事红棉袄还真不清楚,沉思起来。   方亚兰也有点纳闷,她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想回制衣厂打听打听,但一来她知道林静和家里关系不好,张秀梅一心向着她,和儿媳妇处不好,过完年到闺女家住一段时间不奇怪,二来前阵子她家里事多,一直没能抽出时间,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等到天气转晴,事情已经定下来,她更懒得去打听这件事,直到这会听前面军嫂问起,才跟着思索起来。   方亚兰也没思索太久,红棉袄前面的军嫂给出了答案:“好像是林老师怀孕了,她妈过来照顾她。”   “林老师怀孕了?”红棉袄和蓝衣服都有些惊讶。   但紧接着蓝衣服的军嫂问:“就算怀孕,林老师也没到四五个月吧?”一般人四五个月就开始显怀,虽然林静瘦,冬□□服也穿得多,但不可能一点变化都看不出来。   当然,蓝衣服军嫂的重点不是这个,她问:“现在就来照顾,是不是太早了?”   这人想法和宋玉萍差不多,时人怀孕多是婆婆照顾。当然,纪明钧家里的情况她们也都知道,爹妈都没了,由岳母来照顾媳妇怀孕也正常。   只是一般怀孕,除非怀相不好,前几个月其实不需要人怎么照顾,等身子重起来,很多事不方便干,才需要人照看。林静这都没显怀,张秀梅就住了过来……她家里没意见?   穿红棉袄的军嫂心里也疑惑,正要说话,就听缀在最后面的方亚兰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不可能!”   方亚兰声音不小,不光三名军嫂,队伍最前面的林静,还有正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沈文丽都听见了,纷纷看过来。   穿蓝衣服的军嫂问:“什么不可能?”   方亚兰没回答,松开牵着赵向北的手,大步走到林静,双手撑到讲桌上,声音急切问:“你没怀孕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怀孕?”   林静刚才听到声音,只抬头看了眼,就很快低头继续登记了。   结果她刚写两个字,面前就啪地多出一双手,紧接着响起的是方亚兰的无理质问。她放下笔抬头看向方亚兰,反问:“我为什么不可能怀孕?难道我怀孕还要你批准?”   不止林静,排队等登记的军嫂都觉得方亚兰莫名其妙,当时就有人附和说:“林老师和纪副团长结婚都快半年了,怀孕不很正常吗?”   “对啊,再说林老师怀孕关你什么事?你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个啥时候生孩子?”   但方亚兰已经听不进别人说的话,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可能,林静前世明明没孩子啊!方亚兰盯着林静说:“可你根本不能生!你怎么会怀孕!”   众人哗然。   林静脸色也冷了下来,冷笑说:“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不能生。”   有军嫂站出来说:“方亚兰你过分了啊,林老师身体好好的,你咒人不能生算怎么回事?”   在这个年代,说人不能生可以算是非常恶毒的话了。虽然因为竞选保育员的事,方亚兰在家属院里名声不大好,但直接咒人不能生,还是让大家震惊不已。   教室外面的张秀梅和其他军嫂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也进了教室,问缀在最后的军嫂怎么回事。   那名军嫂也是刚进来,闹不清楚情况,迟疑说:“我也不太清楚,进来就听到方亚兰跟林老师说她不能生,不可能怀孕。”   张秀梅一听就气坏了,大步走到讲台前推了方亚兰一把说:“方亚兰你个丧良心的!我闺女哪得罪你了,你非得这么诅咒她!”   张秀梅心里气愤,手上力气一点都没收着,再加上方亚兰没准备,踉跄两步后,脑袋率先撞到墙壁,发出“砰”地一声。   方亚兰懵了,愣愣地摸向被撞到的位置。   张秀梅也愣住了,问:“你没事吧?”   林静也从讲台后面站起来,伸手扶住方亚兰问:“有没有事?”   但林静话音刚落,手就被方亚兰给甩开了:“不用你假好心!”   听了这话,林静脸色也冷下来,语气淡淡说:“我妈推了你是她不对,我可以向你道歉,你如果难受可以去军区医院看看,医药费我来出。”   “凭什么我道歉,是她先诅咒你。”张秀梅立刻说,“而且她就撞了一下,能有什么问题?”她前两天撞那么狠才肿了个小包,擦药过后现在就没感觉了。   林静说:“不管有没有问题,最好都去医院看看,免得方同志过几天病了痛了,说是今天撞的。”   其他军嫂听明白了,林静这是担心方亚兰过几天找她碰瓷。   正常来说,大家都是军嫂,林静这么揣测别人有点过了。但方亚兰可不是一般人,这是能干出污蔑孩子,并诅咒林静不能生的人。   对她,林静再怎么揣测都不为过,便都低头闷笑。   “虽然我妈推你是关心我,但你毕竟碰了头,作为女儿,我还是应该跟你道歉。但我妈说的也对,不管你通过什么得出我不能生的结论,你嚷出来就是不对,所以你也应该向我道歉。”说到这里林静问,“我们谁先来?”   不等方亚兰回答,就有家长说:“当然是谁先挑事谁先道歉!”   至于谁先挑的事,不言而喻,大家纷纷看向方亚兰。   方亚兰也已经回过神来,但她根本不在乎道歉不道歉,只想知道林静怀孕这事是不是真的,说道:“让我道歉可以,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怀孕!”   “你说你这人可真是!我闺女怀不怀孕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总惦记着这问题干嘛?还是说在你心里,你结婚那么久没消息,我闺女就也不能有消息?”   显然,张秀梅把方亚兰情绪失控的原因归结到了嫉妒上。   其他军嫂想到林静和方亚兰前后脚结的婚,都信了张秀梅这话,不然没理由啊,林静怀孕,关她方亚兰什么事?她干嘛追问不停?   大家窃窃私语,方亚兰却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林静。   如果今天不是报名登记,林静是不想搭理方亚兰的,可现在因为方亚兰,她的工作被耽误了十来分钟,军嫂都堵到了教室门口。还有沈文丽那边,没法讲故事了,学生们都转身看着这边。   为了不让场面继续乱套,林静确认道:“我怀孕了,你现在可以道歉了吗?”   其实林静怀孕这事,在家属院里并不算秘密。她本来就不信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外传的说法,再加上张秀梅住到她家里来要有个由头,所以她当时就跟纪明钧商量,对外透了口风。   只是方亚兰如今名声不太好,军嫂们不太爱愿意跟她来往,所以没人到她面前提这些事。而方亚兰前阵子一直惦记着张秀梅会不会出事这件事,也没时间找别人闲聊,自然没听说过这事。   因此,刚才一听前面军嫂说起,方亚兰就情绪失控了。   但现在方亚兰的心情也没好多少,她攥紧了拳头,声音颤抖着问:“去医院查过了吗?”   方亚兰希望林静没去医院查过,这样的话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林静搞错了,但林静的回答让她失望。   林静说:“年二十六查的,正好满一个月。”   得知时间尚短,方亚兰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是不是查错了?”   “方亚兰同志,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你可以道歉了。”林静严肃提醒,“另外,你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如果你不想道歉,请你马上离开。”   说完林静摸了摸赵向北的脑袋,让他去座位上坐好,反正他已经不是新生,基本情况她都清楚,晚点补上就好。   过了个年,赵向北和方亚兰依然不算亲近,再加上小伙伴们都在,他早就不想站在这里了,林静一说,他就高高兴兴地去了自己的座位。   赵向北走后,林静便坐回讲台后面,对排在第一位的家长说:“我们继续登记。”   说着又想起什么,侧过脸看向方亚兰:“对了,你去医院看完脑袋,查出有问题尽管找我,该承担的责任,我一定承担。”   说完,林静不再搭理方亚兰,专注起登记工作。   张秀梅不想打扰闺女工作,当即准备离开,但走之前看方亚兰还站在墙边,没好气地问:“怎么?你还嫌自己不够碍事,非得我闺女跟你再去医院查一遍到底怀没怀是不?”   其他军嫂也对着方亚兰指指点点,说的话不说难听,指责的意味也很明显了。   方亚兰也是个要脸的人,心里虽然气愤,还是跟着张秀梅出去了。   教室外面又来了不少带着孩子的军嫂,她们刚到,只听到张秀梅的尾音,不清楚情况。见张秀梅出来,便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张秀梅也是个有脾气的人,自然不会给方亚兰遮掩,三言两语把情况说了,完了还阴阳怪气了几句:“我这当亲妈的,知道闺女怀孕都没跟她那样,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说不准她还真想把我闺女拉到医院再查查,看到底怀没怀上。”   听了张秀梅的话,后面的人看方亚兰的眼神也开始不对了。   也有人好奇,问:“那林老师是确定有了吗?”   “我又不是没生养过,闺女怀没怀我还能看不出来?再说了,她上医院用机器查的,这还能有错?”张秀梅肯定地说。   如果单纯用经验判定,大家还能说她看错了。可林静都上医院检查了,那必须是怀上了啊!   大家纷纷恭喜起张秀梅。   至于方亚兰,则在听完张秀梅的话后,已经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如游魂一样回到七栋,忽略院子里跟她打招呼的邻居,方亚兰直接走进主屋,一头栽进被窝里。   她还是想不通,明明不管是前世,还是原著里,林静都没生育过,怎么这辈子结婚不到半年,林静就怀上了?   她怎么能怀上?   她不是不能生吗?   想到这里方亚兰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如果林静能生,那前世她和赵弘毅到底为什么没孩子?是他们不想要孩子,还是不能生的那个人是赵弘毅?   不!   不可能是赵弘毅不能生!   他跟前妻都生过三个孩子,而且看赵向北和赵弘毅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肯定是他亲生的!   除非是他们不想生。   但林静是头婚,哪个女人不想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如果有人不想生,那那个人肯定是赵弘毅。是啊,赵弘毅都有三个孩子了,其中两个还都是儿子,他不想生也能理解。   想到这里,方亚兰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原著里赵弘毅对林静多好啊,可到头来,他连个孩子都不肯给她,还不如她和赵弘毅的五年之约。   但紧接着方亚兰又想起来,如果五年之约,是为了赵弘毅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照顾孩子才提出来的呢?如果他心里压根没想让她生孩子呢?   不,不可能!   方亚兰不愿意相信赵弘毅会这么绝情,但她的内心深处已经产生了动摇。   哪怕方亚兰不肯承认,心里也清楚赵弘毅对她不如原著里他对林静十分之一上心。对林静他都能狠得下心,对着她,他能心软吗?   看着雪白的墙壁,方亚兰眼神渐渐冷下来。   儿子还是自己的好,她才不像林静那么傻,愿意一辈子给别人养孩子。   她想,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第97章 四月份 新学期托儿所一共招了五十二个……   新学期托儿所一共招了五十二个学生, 比齐主任之前给的数据多了七八名人。   林静问过这七八个孩子的家长,为什么突然把孩子送来。几名家长无一例外地说:“我本来打算让他下半年直接上小学,但这不是左右邻居都把孩子送来了嘛, 听说你们托儿所还教孩子认字和算术, 我寻思要是不送他来, 下半年开学他不得落后了吗?”   其实这几位家长对孩子的教育都不算上心, 真上心的,从上学期明明他们学会背诗后, 就想办法找林静打听, 能不能把孩子送来了。等后勤那边统计新学期学生人数时,他们就麻溜给孩子报了名, 一刻钟都不带耽误。   但要说这几位家长一点都不在乎孩子学习, 那也不至于, 至少当他们听说邻居家里跟自家孩子同龄的都送托儿所去了, 又得知托儿所里教认字算术,也开始慌了。   虽然他们不求孩子力争上游,但也不想孩子太落后,就把孩子也送托儿所来了。   了解她们送孩子来上学的原因后, 林静心里更加振奋, 她给孩子们上课不正是这个目的吗?当家长们紧张起来,这学前班也就能开起来了。   这么想着, 林静干劲满满, 着手给孩子们分班。   分班规则是早就定下的,四岁以上的上大班, 四岁以下的上小班。问题在于五十二个孩子中,四岁以下的孩子只有十二个,四岁以上的却有四十人人。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差距, 主要军嫂够随军级别的军人工资都不低,不说日子多富裕,养活一家人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军嫂们并不是迫切地需要去上班。如果孩子有三四岁,送到托儿所也可以,但如果孩子只有一两岁,她们还是宁可自己带。   因此,说是四岁以下的孩子被分到小班,但实际上这些孩子年纪最小的也满了三岁。   大班的年龄差距就大了,从四岁到六岁都有。   虽然湖阳是六岁上一年级,但因为在出生月份上卡得很严,所以□□年下半年出生的孩子,基本都要等到今年九月上一年级。   之前没有报名,今天才被家长带来登记的那几名学生都是这种情况。   总之,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大班学生人数是小班的近四倍。   四十个人,都塞进一个班肯定不行,和后勤那边商量后,林静就再按照年龄,把学生分成了大一班和大二班。   正好年前林静把两间空屋子都收拾了出来,这会不用再打扫,就是得把桌椅再搬过去。另外桌椅还差了几套,林静就趁去后勤打申请要桌椅的时候,顺了几个军用的小马扎来,先将就着吧。   然后还有老师和保育员,班级多了,就她和沈文丽两个人肯定不行。林静考虑过后,决定各招一名老师和保育员。   保育员好说,去年竞争保育员的事闹得挺大,家属院里的军嫂都对保育员的工作有了概念,消息发出去,立刻有不少人报名。   但齐主任给林静选择的名单就四个人,其他的要不本身有工作,要不就是性格不太合适。   有了方亚兰的前车之鉴,再选保育员的时候,齐主任便格外注重报名军嫂的性格,耐心不够的不要,脾气暴烈的不要,还有那些名声不好小主意多的,直接划掉。   至于前者被划掉,主要是因为他们安排保育员,优先考虑的是还没工作的军嫂。那些对工作不满意想换的,慢慢等着吧。   而林静看到名单后,不用问也知道了齐主任的选人标准,名单上四人性格的确都不错。   但林静不想同时安排这么多人试岗,所以在试岗前她先安排了一场面试,通过和四个人的交谈,她留下了两名军嫂。   另两人被她筛下去的理由也简单,一个乡音太重,事实上,因为家属院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很多人说话带口音。但口音也有轻重之分,像沈文丽,时不时会冒出几句乡音,平翘舌也分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跟人交流完全没问题。但像这名军嫂的普通话,听着就有些费劲了,反正她们聊了十分钟,大多数话林静都没听懂。   林静是个成年人,连蒙带猜也只能猜到一半,让她当保育员,真有点为难这些孩子。   另一个则有点寡言,保育员这工作虽然不要求性格多外向,但太沉默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时不时要跟孩子们说话。还是沈文丽,她性格其实算内向,聊天的时候她也经常是旁观者,但真到她说话的时候她也不怵,在孩子们面前话也会更多点。   但这位报名的军嫂太沉默了,面试过程基本是林静在说,拿本故事书给她,让她选个故事讲,她就照着书念,跟林静完全没有眼神交流。   当然林静还是愿意给机会的,所以她又去隔壁班拉了两个学生来,想如果她在孩子们面前能放得开也行。   但她还是放不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照本宣科把两个孩子都说困了。   至于被林静留下的两名军嫂,单论个人条件也不算太出挑,但林静要求也不高,性格好,能放得开,普通话听得懂就差不多了,反正做事怎么样还得看试岗。   试岗过程也还算顺利,过程中犯过小的差错,但问题不大,也没人犯原则性错误。   为期一周的试岗结束后,林静又组织了一次投票,最终定下赵丽萍成为托儿所新的保育员。   和选保育员相比,招老师这事就不那么顺利了。   虽然建国后国家大力推行小学教育,但部队里农村兵居多,军嫂也一样。农村重男轻女的情况可比城里厉害多了,好些的能上完小学,不好的就是像沈文丽这样,上到二三年级就不让读书了。   虽然只是托儿所的老师,但怎么也都是教书育人的工作,林静觉得怎么都得有初中学历吧。   但问题是军嫂中有学历的基本都有工作,而且安排的单位还都不错。虽说家属院离家更近,但她们干得好好的,暂时也不愿意动弹。   而林静又不想妥协,于是招老师这事就一直拖到了四月中。   三月里家属院,又或者说是军分区发生了几件不小的事。   首先就是军分区政委高升了,新政委是从其他军区调来,新政委一家搬进家属院的时候,不少人过去围观。   宋玉萍回来跟林静说:“满满一卡车东西,全是大件,里面还有台这么大的冰箱,听说是首都雪花牌的,贵得很!”   这年头冰箱可是比三大件更稀罕的大件,一般家庭都买不起,反正林静长这么大没见过,宋玉萍说的这什么雪花牌她也没听过。   纪明钧听林静说起,便跟她科普了一番,原来国内第一台冰箱就是由首都雪花冰箱厂研制成功的。   科普完后,纪明钧语出惊人:“你如果想要,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弄到票,我们也买一台回来。”   林静惊呆了,连忙说不用。   “真不要?冰箱还是挺实用的,可以存放隔夜菜,还能自己做雪糕吃。”夏天忙碌一整天,回来喝一杯冰水,或者吃一根雪糕,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事。   但在林静看来,冰箱一点都不实用,她一脸严肃地说:“隔夜菜吃多了不好,雪糕又不能天天吃。”   花那么大价钱,就为了吃一碗隔夜菜,林静觉得不值。   媳妇态度坚决,纪明钧只得叹一口气,看来雪糕是吃不成了。   有人高升,就有人转业,转业的人也不是别个,就是冯雪的丈夫。按理说她丈夫还没到转业的年纪,但年前他出任务受了伤,右手手指断了根,不影响生活,但再也握不了木仓。   对此冯雪倒是很庆幸:“过年他没能及时回来,我就猜到可能有变故,夜里做梦都是他出事了……现在这样也好,至少我以后不必再做噩梦。”   冯雪离开前林静和陈茹宋玉萍她们去看过,当时她正在整理家里的东西。   虽然随军后她刻意控制着不往家里买大件,但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没办法带走,她就一人分了些。   林静得了个花瓶,还有一个矮柜,宋玉萍则要了茶几,陈茹得的东西最多,大到衣柜桌子,小到锅碗瓢盆。   当然,这些她们也不白拿,折价给了冯雪钱和票。   本来冯雪是不想要这些钱和票的,反正东西她也带不走,留着也是给下一任住户,不如做人情送给她们。   但林静她们琢磨着冯雪把东西都送她们了,回去肯定还得重新添置,花费不少,她们不能在这时候占人便宜,就还是给了钱。   冯雪夫妻转业回去没几天,有新的军嫂随军住进了家属院。   有新政委开着卡车搬进来在前,新军嫂搬进家属院时没掀起的太多波澜,宋玉萍这个包打听,也只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性格如何,她统统不知道。   倒是林静,很快拿到了新军嫂的基本资料。   新军嫂叫陈亚珍,老家陕省的,说话双利,特别爱笑,跟林静对他们省的人的印象差不多。   陈亚珍是高中学历,在家就是当老师的,所以她去后勤一登记,齐主任就把她的资料给林静了。   当然林静还是跟她面谈了一次,之后同样安排了为期一周的试岗。   陈亚珍当过三四年小学老师,教起幼儿园的孩子自然游刃有余,再加上她性格外向,很快获得了孩子们的一致喜爱。   于是四月下旬,托儿所的教职岗位终于满员。 第98章 做衣服 四月底,陈芳如愿生了个儿子。……   四月底, 陈芳如愿生了个儿子。   虽然张秀梅没去医院照顾,但还是和林静抽空去看了一次,只是探望过程并不愉快。   生下儿子后陈芳顿觉扬眉吐气, 自己给老林家立了大功, 人又开始抖了起来。面对婆婆和小姑子时再没怀孕时的讨好, 反而抱怨张秀梅不肯照顾自己怀孕, 并表示如果她愿意回去给自己带孩子,自己可以既往不咎, 否则, 休想让自己儿子喊她奶奶。   陈芳这番话可把张秀梅气得够呛,当时就说:“别说你儿子以后不喊我奶奶, 就算你男人不叫我妈我也不在乎!静静, 我们走!”   走的同时, 还把自己来前在供销社买的麦乳精给拿走了, 这么好的东西,给陈芳吃简直浪费!   母女俩刚出病房,就跟洗完奶瓶回来的林卫东碰到了。   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两人提着东西从病房出来, 连忙问:“妈……”   “我担不起你这声妈!”张秀梅冷着脸打断林卫东。   “我是您生的, 喊您妈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担不起了, ”林卫东赔笑, 又问林静,“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惹妈生气了?”   “除了你媳妇还能有谁?”林静脸色也不太好, 直接把陈芳刚才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说,“妈来照顾我怀孕,是之前就说好的事, 你要是不乐意……”   林卫东知道陈芳生完孩子后尾巴又翘了起来,但在张秀梅和林静来之前,他就告诫过陈芳,让她注意点说话,别得罪人。为此他把洗奶瓶尿布的活都给揽了,就怕媳妇给他添乱。   谁承想就他出去洗奶瓶的功夫,陈芳就说了这么多不知所谓的话,脸色当时就绿了,再听林静后半句,连忙说:“我没不乐意……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让她给你们道歉。”   “可别,我只是没管她生产,她就要我伏低做小才肯既往不咎,要是让她给我道歉,她心里还不得恨死我。”张秀梅心里还憋着气,哪里稀罕陈芳的道歉,也懒得再跟林卫东多说,抬脚从他身边走过去。   林静也不再跟林卫东多话,直接跟在亲妈身后离开。   至于林卫东,则在两人离开后,就气冲冲走进了陈芳住的病房,直接把手里的奶瓶朝着陈芳甩了过去。   虽然奶瓶是塑料的,而且林卫东没朝陈芳脸上甩,只扔到了被子上,但飞起的水珠还是溅了陈芳一脸,她立刻尖叫起来:“林卫东!你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林卫东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我之前跟你怎么说的?让你收着点脾气,在我妈和静静面前表现好点,结果你是怎么做的?你还想让我妈伏低做小照顾你,你自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   这话戳中了陈芳的肺眼子,她立刻坐起来,大声问:“谁家儿媳妇怀孕,当婆婆的不得一日三餐伺候着?谁家儿媳妇生了儿子,当婆婆的不得忙前忙后照顾着?就你妈,我怀孕的时候不管就算了,我生孩子都不来看一眼!我不配?林卫东我生的可是你们老林家的长孙,我怎么就不配你妈给我伏低做小了?”   “长孙个屁!”林卫东忍不住骂道,“我他妈还是长子,你看我妈在乎吗?你以为你生个儿子就精贵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林卫东知道陈芳脑袋不算灵光,只是有点小聪明,但他从没把这当成缺点。男人嘛,还是更享受妻子崇拜的目光,真找个聪明强势的,他也降不住。   因此,知道纪明钧的身份后,虽然他每次费尽口舌才说通陈芳,让她低头讨好妹子的时候,都有种换个媳妇的冲动,但他一直没真下定决心。不仅是因为陈芳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更因为陈芳虽然不够聪明,但还算听他的话,在面对林静时没再犯过大错。   但林卫东没想到陈芳能蠢到这程度,明明早上他还千叮咛万嘱咐,结果他洗个奶瓶的功夫,她就把他妈给狠狠得罪了。   可她也不想想,他妈连他这个儿子都没多在意,能因为孙子向她低头?   林卫东坐到隔壁空着的病床上,低头抓了抓头发,半响后沉声说:“等你出院,我带你去跟妈道歉。”   陈芳嚷道:“我又没错,我凭什么道歉?”   “不道歉我们就离婚!”   “离婚?林卫东你要跟我离婚?”陈芳立刻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林卫东面前车主他的衣服哭喊起来,“林卫东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明明是你追的我,现在我刚生完孩子你就要跟我离婚!”   林卫东的衣领被陈芳扯得差点呼吸不上来,一把将她推到说:“陈芳你够了!”   踉跄着倒到病床上的陈芳翻身坐起:“我没够!你都要跟我离婚了,我够什么够?我告诉你林卫东,你要敢跟我离婚,我就去你们单位告你,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林卫东也火了,指着门口大声说:“好啊,你大胆去告,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妈说的那些话!”   两人吵架声音越来越大,病床上熟睡的婴儿被吵醒,哇地哭出声来。   外面护士也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站在门口问:“吵吵嚷嚷干什么呢?你们出去听听,这一排病房,就你们这间最吵!还有你,一个大男人,媳妇刚生完孩子让她两句不行啊?看把孩子给吓的。”   家丑不可外扬,跟陈芳吵归吵,林卫东心里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起身走到护士面前赔笑说:“同志对不住,我和我媳妇情绪有点激动了,您放心,我们等下肯定不吵了。”   护士脸色缓和下来:“产妇刚生完孩子,脾气可能是大了点,但你身为她的丈夫,应该多体谅她才是,有问题好好说,吵吵嚷嚷多不好。”   “是是,您说的都对,我一定反省。”   护士见林卫东态度不错,没再多说,只道:“行了,你们哄孩子吧。”   护士说完就离开了,林卫东回到病床旁,抱起孩子笨拙地哄了一会,等孩子又睡着才把他放下来,坐到床边扯了扯衣领,阴沉着脸说:“你就知道埋怨妈没照顾你月子,可你也不想想,谁家儿媳妇跟你一样,结婚后家里啥事不管,不是婆婆就是小姑子伺候着?”   “那是因为她们没工作,吃家里住家里多干点活怎么了?”   “是啊,你有工作,可你工资往家里交过一分吗?妈和静静吃喝找你要过一分钱吗?都没有!”林卫东自问自答,“你要去单位告我,可以,我们把这些事掰扯清楚,到时候该丢工作丢工作,该下放下放,一拍两散正好!”   听到“下放”两个字,陈芳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还扯到下放了?”   “下放怎么了?就你干的那些事掰扯出去,谁不说你思想有问题?下放都是轻的。”林卫东冷声说。   “那你呢?你工作还是托关系……”   陈芳话没说完,就被林卫东给捂住了嘴巴:“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你真想让我下放?”   陈芳见林卫东紧张起来,扯下他的手得意道:“反正你要是敢跟我离婚,我就跟别人说你工作……要下放咱们一起下放。”   “行了行了,不离成了吧?”林卫东安抚说道,心里十分后悔,要早知道有今天,他就不跟陈芳提这些事了。   但现在想这些也晚了,林卫东叹着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吸了口说:“我也没想跟你离婚,可你看看你今天干的这事,肯定把妈和静静给得罪了。”   陈芳满不在乎地说:“得罪就得罪了呗,纪明钧不都说了,他就帮你那一次,你妈都不心疼你,林静也不念着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反正都指望不上,你还担心什么?”   听着陈芳这番话,林卫东在心里骂了句头发长见识短,但还是忍着不耐烦,把事情揉碎了讲给她听:“现在静静生着我的气,明钧才说就帮我这一次,但哪天静静气消了呢?还有,你得罪了咱们和静静,就等于是得罪了明钧,要是让我们车间主任知道我们得罪了明钧,他还能跟现在这样器重我吗?”   陈芳知道林卫东现在备受车间主任器重,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单纯因为生了个孩子,就觉得自己有底气跟林静叫板了。   但现在听着林卫东的话,陈芳傻了:“你们主任儿子不是被安排去了其他军区吗?又不归林静男人管,就算他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也应该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明钧能把人安排过去,就说明他在那有人脉,只要我们车间主任想让他儿子继续当兵,是不是就得对我客气点?”   林卫东说完,见陈芳面露慌张,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你不是一直都想换个大房子住吗?我前几天刚跟厂里打了申请,要是顺利,最迟今年年底,咱们就能分到房。但前提是关系不能闹僵了,不然……”   林卫东没往下说,但陈芳已经想到了,为了房子,她咬牙说:“行,我去道歉!”   ……   林静和张秀梅刚回到家属院,就被宋玉萍给喊住了,问:“你们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张秀梅心里气还没消,冷着脸说:“能不回来吗?人都不乐意看到我。”   宋玉萍愣了愣:“怎么了这是?”   “不是冲你,是我嫂子,说了些难听的话。”林静解释说。   宋玉萍也知道张秀梅不是冲着自己,只是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觉张秀梅脾气还是挺好的,一时不明白林静嫂子说了什么能把她气成这样。   但这会张秀梅正在气头上,宋玉萍就没接着问,直到张秀梅觉得累了回屋躺着后,才跟林静打听了起来。   林静也没瞒着,直接把陈芳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完了说:“当初说好了,让我哥照顾她怀孕生产,她当时也没说什么,现在我哥新工作稳定了,她生完孩子又不平起来了。”   林静没明着说,但宋玉萍不用想就知道林静她哥的工作是怎么来的。哪怕这不算等价交易,亏的也是林静母女俩,她哥嫂是净赚的,毕竟国家也没规定婆婆要照顾儿媳妇生产。   宋玉萍说:“这不就是过河拆桥嘛,你嫂子也太不厚道了,你哥就没说她?”   “我妈气得不行,没跟我哥多说就回来了,”林静说着顿了顿,“但我猜他应该是说了,等着吧,他过几天准得带他媳妇来跟我妈道歉。”   宋玉萍沉吟说:“那你哥还算拎得清。”   林静苦笑:“他这不是拎得清,是算得清才对。”   虽然林静和张秀梅都不是那种爱到处诉苦的人,但张秀梅在家属院住的时间久了,难免说起家里那些糟心事。   宋玉萍见林静苦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至少你和婶子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   林静猜得分毫不差,陈芳出院那天,林卫东就带着媳妇儿子来家属院找张秀梅道歉了。   因为他们说的是找林静,所以警卫员直接把人带到了托儿所。   四月底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陈芳刚生产,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丝巾把脸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林静后,她倒是把丝巾摘了下来,脸上笑容谄媚。   林卫东在旁边说:“那天你跟妈走后,我就狠狠说了你嫂子一通,她当时就认识到了错误,只是你也知道她刚生完孩子,不能离开医院。这不,今天刚从医院出来,我就带她过来了,就想跟妈道个歉。”   陈芳立刻说:“之前是我不对,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陈芳的性格,林静算是很了解了,她这人说好听了叫做事不过脑子,说难听了就是趋炎附势没脸没皮。   当她觉得不需要你了,就会立刻跳出来踩你,生怕耽误一秒钟。但当她知道利害了,又很能拉得下脸皮,让她怎么道歉都行。   当然,她的道歉里是没多少真心的,因为当下次她觉得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会重复上面的行为。   林静没把陈芳的话当真,但还是跟其他人说了声,领着两人回了家。   这是林卫东夫妻俩第一次来基地家属院,林卫东还好,陈芳一路走一路感叹:“你们家属院可真好,这一个院子才住四户?那你们住得不是很宽敞?”   陈芳是真羡慕。   她以前只在外面看过家属院,没进来过,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怎么样,还以为林静家里只比制衣厂宽敞点。这会进来一看,陈芳真是羡慕坏了,忍不住拿眼睛去瞅林静,想不通自己这小姑子怎么这么命好。   林静没搭理陈芳,把人带到十八栋后没让人进屋,自己进去找张秀梅。   张秀梅正在次卧做衣服,她是个闲不住的,正好闺女家里有缝纫机,开春后听闺女女婿商量要□□装夏装,就说让他们别花那钱,买布料她给他们做。   林静和纪明钧虽然不想张秀梅太劳神,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就只买了一身衣服,另外扯了几尺布回来让张秀梅做。   张秀梅毕竟是制衣厂的老职工,虽然退休快两年了,但几十年的手艺活没那么容易丢掉。布料买回来没多久,就给林静和纪明钧一人做了一身衣服,而且款式都很不错,看着一点不比百货大楼卖的成衣差。   林静和纪明钧也捧场,穿上新衣服后走出去,谁问都要说一句:“这衣服是我妈给我做的。”   两人本来就都是衣架子,套着麻袋都比一般人好看几分,更别提张秀梅衣服是真做得不错。经由两人宣传后,张秀梅的手艺就在家属院里火了,开始有人找她做衣服。   这也能理解,虽然家属院里没哪家日子过得特别困难,但钱肯定是攒得越多越好。   以往没人会做衣服,这么说也不大准确,因为家属院里有在制衣厂工作的军嫂,但制衣厂的工作时间长,实在没多少空闲时间,她们顶多顾得上自家人,外人想找她们帮忙,哪怕愿意给钱也是有心无力。   张秀梅就不一样了,她现在是退休状态,没工作时间多,而且她做了几十年衣服,手艺上没得说。   于是,林静和纪明钧把新衣服穿出去,就有心思灵活的找上张秀梅了,也不让她白做工,愿意给钱,只要别比成衣贵就行。   张秀梅倒是愿意帮人做衣服,毕竟她闲着也是闲着,但她怕被人说她是投机倒把,薅社会主义羊毛,就没立刻答应。   但等闺女女婿回来,她就跟他们提了这件事,征求他们的意见。   其实林静不太愿意让张秀梅给别人做衣服,她觉得她妈累了一辈子,该到享福的时候了。但她知道她妈闲不住,不让她给别人做衣服,她也会不停歇地给自己人做针线。而且做再多针线,带给她的满足感都不如给别人做一件衣服。   因此,林静没太反对这件事。   纪明钧见林静反对情绪不强烈,自然也不会反对,至于张秀梅的担忧,他说:“您一个月给别人做一两件衣服,要价别太贵就行,如果您担心,也可以让人换成实物,比如布头针线,或者柴米油盐。”   得了纪明钧这话,张秀梅便放宽了心接活。   当然她也明确说了,自己愿意给大家做衣服纯粹是看在街坊邻居的情分上,不是为了挣钱,所以谁给她钱她跟谁急?   什么?你家多了块布头没处用要给我?   看在你盛情难却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吧。   短短半个月,想找张秀梅做衣服的人就排到了下半年,马上就要开始预订冬装了。 第99章 胎动了 得知林卫东带着陈芳过来道歉,……   得知林卫东带着陈芳过来道歉, 张秀梅心里并不是很高兴。   林静都知道陈芳是什么样的人,张秀梅心里哪能不清楚,她的道歉纯属放屁, 今天说明天忘。与其听陈芳在那罗里吧嗦半天, 还不如趁这功夫多裁条衣袖。   但家属院里人来人往, 直接把人晾外面也不好, 而且闺女还要上班……张秀梅停下手里的活出去,冷着脸让他们进屋, 又对林静说:“你回去上班吧。”   林静不太放心:“没事, 我跟她们说好了,待会再回去也行。”   张秀梅噗嗤一笑:“行了, 他们是来道歉的, 难道还能对着我说难听话?”   张秀梅说话时声音一点都没收着, 脸皮厚如林卫东, 表情也有点不自然起来,但还是挤出笑容说:“妈说的是,静静你快回去上班吧,别耽误工作。”   “去吧。”张秀梅又拍了拍林静的肩膀。   “那您有事去托儿所喊我。”林静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闺女走后, 张秀梅脸色便淡了下来, 也没说让林卫东夫妻俩坐下,也没给他们倒水的意思。   林卫东也不在意, 笑着把刚才跟林静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但张秀梅不像林静那么好性,直接打断他说:“道歉的话就不用让她说了, 她什么性格我还是清楚的,嘴巴说着错了后悔了,转头就能忘记自己放了什么屁, 她不想认我这个婆婆,也好,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有这么个儿媳妇。”   陈芳脸色僵硬下来:“妈,这次我真的知道……”   “你别喊我妈,我受不起,也不想接受!”张秀梅直接打算陈芳的话,对林卫东说,“你要还觉得我是你妈,就把她带走,以后也别带到我面前。”   虽然林卫东知道陈芳惹恼了张秀梅,但他没想到他妈会这么生气。   尽管过去半年里,林卫东没少在心里埋怨张秀梅狠心,不知道心疼他。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其实他妈还是心软。   像他工作这事,要不是顾忌着张秀梅,林卫东觉得以林静的脾气,纪明钧是不会给他办的。   这也是林卫东知道陈芳得罪张秀梅后那么生气,非要带她来道歉的主要原因。   林卫东很清楚,只要张秀梅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只要纪明钧能升上去,就算以后纪明钧不肯帮他办事,他吃不上肉跟着喝口汤还是成的。   但林卫东没想到陈芳这次把张秀梅得罪狠了,以至于她连见都不想见到陈芳。   而陈芳虽然知道了利害,但见张秀梅这么不留情面,心里也有些生气,张口就要杠:“我……”   怕陈芳说出更难挽回的话,林卫东连忙吼道:“你给我闭嘴!”   林卫东骤然变大的声音让陈芳愣住,片刻后才回过神:“你吼我?”   林卫东沉着脸说:“我是你男人,我吼你两句怎么了?你看看你把妈气的,还不给我滚出去!”   陈芳眼里蓄满泪水,不敢置信地看林卫东,又看看张秀梅,转身就往外走:“滚就滚!谁稀罕跟她道歉!”   陈芳离开后,林卫东抱着孩子重重叹了口气说:“妈您也看到了,自从生了孩子,她这脾气是越来越大,我说一句她敢顶两句,之前她跟你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我是真不清楚,更没那么想过。”   张秀梅半点不同情林卫东:“你别跟我这卖惨,媳妇是你自己选的,怎么样你都该受着。”   林卫东见张秀梅这回是铁了心,不敢再提陈芳,只抱着儿子走到她跟前说:“您那天去医院探望,结果孩子没看到就走了,我就把他给抱过来了。”   说完见张秀梅不肯动,林卫东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虽然陈芳总犯浑,但孩子总是无辜的,您毕竟是他奶奶,能不能也抱他一下?”   张秀梅低头去看孩子,小家伙这会刚睡醒,正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她,很讨人喜欢。   但想到陈芳说的那些话,张秀梅原本柔软的心硬了起来,撇过脸说:“行了,孩子我也看过了,抱就算了,你赶紧走吧,我还有很多活要做。”   张秀梅不肯亲近孩子,林卫东心里有些失望。   但他也没失望太久,通过刚才张秀梅的表情,林卫东觉得她心里其实还是喜欢这孩子的,只是被陈芳惹恼了,才不肯亲近孩子。以后他多带儿子来看张秀梅,总能等到她心软的时候。   至于陈芳……林卫东眸色微沉。   那天吵架的时候提出离婚后,这念头就没再下去过。只是就像那天争吵的,他们毕竟是夫妻,如果离婚后陈芳真要跟他撕破脸去告他,他肯定也讨不了好。   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林卫东万分后悔,如果当初他没坚持要娶陈芳,而是和张秀梅相中的姑娘结婚,他也不会落到如今左右为难的境地。   心思百转千回,林卫东表情却依然憨厚:“既然你忙,那就算了,对了,孩子出生也有一星期了,到现在也没个名字,您有空能不能给他取个名?”   张秀梅语气淡淡说:“我又不认识多少字,能给他取什么好名字。”   林卫东笑:“取名跟认字又没什么关系,我和静静的名字不都是您取的嘛,不都挺好听?”   “是啊,这么好的名字,给你真是糟蹋了。”张秀梅不客气地说。   林卫东顿时噎住:“……也没到那程度吧。”   “让你爸给他取名吧,”张秀梅说着想起陈芳那些话,语带嘲讽说,“毕竟是老林家的长孙,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敢给他取名。”   “什么长孙不长孙的,您听陈芳胡扯,”林卫东心里把陈芳骂得狗血淋头,但他也知道张秀梅是打定了主意,只好退一步说,“既然这样,那等孩子名字定了,我再带他来见您?”   张秀梅没说话,直接进了次卧继续干活   ……   中午林静回来了一趟,得知张秀梅把陈芳赶跑了,心里觉得很痛快。   至于林卫东说改天带孩子来见张秀梅,算是在林静意料之中,她也并不反对。血缘亲情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如果林卫东以后能老老实实的,偶尔来往走动也没什么。   纪明钧得知这件事后,态度和林静也差不多。   跟一线工相比,质检员的工作当然好很多,但实际上放眼整个机床厂,这实在不是什么重要岗位,想犯事都犯不了。   既然如此,没必要这么急着跟他切割,等哪天他跳起来再说。   纪明钧不关心林卫东,倒是挺在意他那孩子:“听妈说那孩子长得很不错?”   从托儿所回来的路上,林卫东也给林静看过孩子,想了想说:“是挺可爱的,皮肤特别白,眼睛也大,眼珠子乌黑的,而且一点都不认生,看见人就咯咯笑,很讨人喜欢。”   纪明钧回想了下大舅子夫妻的长相,很有信心地说:“咱们孩子肯定更可爱,更讨人喜欢。”   “你又知道了?”林静笑着问。   纪明钧分析说:“你看,我长得不说英俊非凡,起码比你哥强吧。陈芳就更不用说了,她都没你十分之一好看,我们俩的孩子,没道理长得不如他们儿子。”   林静被纪明钧捧得飘飘然,但她很快想到一句俗语:“听说外甥像舅。”   纪明钧脸色僵住,不是他嫌弃林卫东的长相,实在是他没怎么遗传到林国文和张秀梅五官的优点,提起他的长相,再亲近的人也只夸得出这人看起来挺忠厚。   “没事,说不定我们生的是闺女。”纪明钧想他虽然没姐妹,但他爸妈还有他长得都不差,要是有妹妹,模样应该也不会丑。   这会纪明钧倒是忘了林卫东这个爹妈妹妹都长得好,就他颜值拉胯的例子。   林静也没可着林卫东埋汰,只说:“其实它相貌怎么样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性格好,品行要端正。”   “咱俩的孩子,品行肯定端正。”耳朵贴着林静肚皮听的纪明钧话音刚落,就眼睛一亮问,“孩子刚才是不是动了?”   “什么?”林静没反应过来。   “我好像听到了胎动。”纪明钧说着又侧过头贴向林静肚子。   明白纪明钧的话,林静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前两天去产检的时候,医生说近期可能会感觉到胎动,所以这几天晚上,纪明钧都要贴着她的肚子听好一会。   “医生说了,虽然说是四个月左右听见胎动,但胎动有早有晚,而且我都没感觉,你怎么……”   林静说着突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缓缓低头和纪明钧对上眼睛,屏住呼吸轻声说:“……它好像真的在动。” 第100章 陈茹 进入五月份后,气温又往上爬了十……   进入五月份后, 气温又往上爬了十来度,林静也终于脱掉了春装外套,开始穿单衫。   此时林静怀孕已经快五个月, 虽然从后面看身材依然纤细, 但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她还是长胖了, 不仅脸蛋圆润了, 胳膊腿也比怀孕前有肉了,哪怕穿着宽松, 也能看出肚子大了的起来。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胎动也越来越明显,纪明钧每天晚上都要贴着她的肚皮听好久。   林静自己都奇怪, 纪明钧平时看着也是个稳重人, 怎么在这上头这么不淡定。   对此宋玉萍说:“男人头回当爹都这样, 什么都觉得新鲜, 就我们家老黄,什么都指望不上的人,闺女刚出生那会还给洗过尿布,到老二就不行了, 让他搭把手都得费半天劲。”   “黄指导现在也没指望不上吧?”林静笑着问。   有纪明钧带头, 王营长陈副营长都动了起来,黄指导虽然没其他三人勤快, 但也不算使唤不动, 反正放眼整个家属院,他们四个算是模范丈夫。   但听说这名头的时候, 宋玉萍很不平,跟林静吐槽说:“我们女人每天上班做饭带孩子,一刻也没停歇, 也没人说我们谁是模范妻子,他们男人回来偶尔扫个地洗个碗,就算模范丈夫了?他们对男人的要求怎么就这么低啊?”   陈茹沉吟片刻说:“大概是因为对男人而言,模范丈夫是夸赞,但对女人而言,模范妻子是枷锁?”   这话一针见血,听得众人都沉默下来。   但话说回来,黄指导现在的确勤快不少,没到指望不上的程度,只是宋玉萍仍不满意,总让他多跟纪明钧学学。   聊完纪明钧,宋玉萍又压低声音提起陈茹夫妻俩:“昨晚我去给俩孩子盖被子的时候,就听她们屋里吵吵嚷嚷的,而且早上小陈眼睛还有点红肿,你说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林静家和陈茹家中间还隔着沈文丽的家,所以她晚上没听到响动,早上也没见过陈茹,闻言怔了怔问:“你确定昨晚听见的声音是吵架吗?”   “这我哪能确定,中间隔着一堵墙呢!我就是觉得俩人情绪都挺激动的,好像还提到了什么孩子,”说到这宋玉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俩人身体都好好的,怎么就是没动静呢?”   年前陈茹和王营长回了趟老家,原本定的是回去二十天,结果不到半个月两人就回来了。回来后两人还冷战了一段时间,等到三月份,两人都去医院做了检查。   陈芳的检查结果还是跟以往一样,身体没问题,王营长也是,各项指标都正常。   至于为什么没孩子,医生的意思是让他们再等等,另外给开了备孕期间吃的药,又嘱咐了些备孕需要注意的事项。   从医院回来后,夫妻俩就开始专心备孕,王营长把烟酒都戒了,陈茹也开始锻炼,两人关系缓和不少。   那会陈茹还跟林静说今年先备孕,不想别的,怎么又为孩子吵起来了?   林静蹙眉说:“等晚上回去,我问问她吧。”   ……   晚上回到十八栋,林静也发现了陈茹的不对劲。   陈茹是小学老师,一般五点左右就下班了,所以平时林静回来的时候,都能听到她厨房里传出炒菜的声音。年后王黄两家陆续用上了煤气灶,他们不用再费时间生煤炉了。   但她今天回到家属院,陈茹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厨房也黑着。   厨房里忙活的张秀梅扫到林静进屋,大声说道:“菜差不多好了,你赶紧洗手,等明钧回来咱们就开饭。”话还没说完,看到林静进屋放下包后就匆匆往外走,拿着锅铲出来问,“诶你大晚上还要去哪?”   “我去陈姐家里看看,待会就回来。”林静撂下这句话,就匆匆出门了。   到陈家后林静先往客厅里看了眼,没见到人,又走到厨房窗户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煤气灶都没开,案台上也都空空如也。   显然,陈茹没做晚饭。   林静心里担心,便又回到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板问:“陈姐,你在吗?”   里面没声音。   林静又敲了下门,等了大概半分钟,还没人应便抬脚走进去。但没走两步,里面就响起了陈茹的声音:“是静静吗?”   “诶,是我。”林静回答说。   紧接着,主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头发有些凌乱的陈茹从里面走出来,打了个哈欠问:“你下班了?”   林静嗯了声:“刚下班,你睡着了?”   陈茹走出来拉亮客厅的电灯,又走到饭桌旁,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仰头灌进去大半才回答说:“回来就躺下了,刚睡醒,你怎么过来了?”   “我回来看你家厨房关着灯没动静,过来看看。”   陈茹一听就明白了:“你听宋姐说了?”   林静点头,走进来问:“你们昨晚真吵架了?”   陈茹也点头:“是吵了一架。”   林静却没继续问,只说:“我看你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应该还没准备晚饭吧,晚上要不去我家里吃?”   陈茹不想麻烦林静他们,说:“不用,我待会去食堂打份饭凑合得了。”   “吃什么食堂啊,添一双筷子的事,”林静见陈茹没反应,打趣问,“还是说你担心王营长没饭吃?”   陈茹昨晚才和王营长吵架,气还没消,立刻说:“我才不担心他。”   “那就这么定了啊,我回去跟我妈说一声。”林静说完不等陈茹回答,转身就往外走去。   回到自己家,张秀梅已经炒好最后一盘菜正往外端,看林静回来问:“你找小陈干什么去了?”   林静进屋低声说:“她昨晚跟王营长吵架了。”   “吵架?”张秀梅动作一顿,“为什么?”   “我没问,她估计心情不太好,回来就睡着了,我刚才过去喊她才醒过来。“妈您晚上蒸了多少饭?我刚才跟陈姐说让她来我们家吃来着。”林静边说边往厨房去。   张秀梅问:“就陈茹一个人,还是她男人也过来?”   “就她一个,王营长回来让他自己吃食堂去。”林静已经进了厨房,揭开了饭甑的盖子。   外面也响起张秀梅的声音:“那饭应该够,不过菜可能有点少,我再拌个黄瓜吧。”她炒菜都是按人头来,三道菜三个人吃能有富余,但再多个人就不大够了。   “我来吧。”   林静说着已经从竹篮里找到黄瓜,怕一根不够,挑了两根洗干净,然后切段拍碎,再拍小半头蒜,切两根小米椒,加入酱油、香油、醋、盐等调汁倒入装黄瓜的大碗里,拌匀。   等林静拌好黄瓜去隔壁喊人,纪明钧也从军营回来了。   开年后他也忙碌了起来,通常都要等到七点多才能回,今天都算早的。   知道静静拌了盘黄瓜,纪明钧洗完手就走到了饭桌边先偷吃了一块,然后拿起筷子又拌了两下。   林静跟陈茹从外面进来,就看到纪明钧还在拌黄瓜,问:“味道不好?”   “还行,就是拌的时间太短,不够味。”纪明钧说着放下碗和筷子,问,“老黄没来?”   林静说:“没喊他,让他自己吃食堂去。”   纪明钧闻言看了眼陈茹,她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大家左右住了大半年,他对陈茹夫妻俩的性格也算了解,哪能看不出她情绪不对劲。   八成是吵架了。   纪明钧心里琢磨着,没多问,进厨房端饭了。   ……   吃过晚饭,林静就找了个借口,约陈茹出去散步,她心里还是想跟陈茹好好聊聊。   陈茹大概也是心里闷了太久,想找人倾诉倾诉,便答应了。只是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还不干活,非跟纪明钧抢了洗碗的工作。   洗完碗也快八点了,外面天色早已经黑下来,只月光与屋前屋后的灯光照明。   纪明钧不放心,在林静出门前叮嘱说:“别走太远。”   “知道!”林静应了声,披上薄外套和陈茹一起出门。   家属院一边靠山,一边望过去又是连绵的湖泊,这季节白天还好,到晚上夜风里难免夹带着丝丝凉意。   林静怀着孕,感冒了不好打针吃药,自然得裹严实点。   陈茹则还是白天那身,衬衣长裤,因为刚洗了碗,袖子还是撸起的状态。出门时她倒是拉下了衣袖,顺便把袖扣给扣上了。   这个点在外晃荡的人不多,偶尔碰见也都是孩子,追赶着打闹着,他们白天要上课,也就晚上才有疯玩的时间。   不过当这些孩子碰到林静和陈茹,总是会及时停下来,喊一声“老师好”,等两人走远后,才会重新开始玩闹。在这个年代,不管是多调皮捣蛋的孩子,在老师面前总会收着点。   两人走着走着就出了家属院,因为天黑,没往两边去,径直走到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也是山,山脚有几块到成年人膝盖高的大石头,有时候家属院的人等着站累了,就会坐到石头上休息。久而久之,石头表面也光滑起来,虽然摸上去有车辆来往时扬起的灰尘,但拿手帕擦一擦就好。   林静将手帕塞进口袋,和陈茹各自在石头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开春后路边的花草都长了起来,林静坐下的地方旁边刚好有一株紫色的花,花苞并不大,一半都是绿色花托。   林静无情地将花朵掐下来,转身递给陈茹。   “什么?”陈茹愣了下。   “送你啊。”林静笑着说。   陈茹接过花嗅了嗅,没什么味道,但她心情却无端好了起来,抬头冲林静笑笑:“谢谢。”   但话音落下后,她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缓缓低下头,过了片刻才开口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提前回来吗?”   陈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林静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年后那阵的事,点头。   “因为我忍不下去了。”   虽然回去之前陈茹已经做好了面对婆家人问责的准备,但回去后她受到的压力依然超过预期。   整整十天,婆婆没给过她一个笑脸,明里暗里讽刺她生不出孩子。   婆家的亲戚朋友上门,总是说不了两句话就问她孩子的事,目光里隐隐带着谴责,好像没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甚至还有人给她婆婆出主意,不是这个偏方能生儿子,就是那个偏方能让她怀上,烟灰符水不必说,有次还给她端了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尿,把她恶心坏了,气得直接回了娘家。   但回娘家也没那么顺心,她妈虽然不逼她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有事没事就抱着她哭,说她命苦,旁敲侧击让她再去医院看看。   陈茹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查出来身体没问题,他们还是逮着我说,好像生不出孩子都是我的错。”   “王营长就没说什么?”林静问。   “说了,还冲他妈发了顿脾气,但没有用。”   陈茹看着亲妈哭,心里难受又委屈,正好王营长来接,就跟着回去了。这次回去她婆婆倒是知道收着情绪了,妯娌也不再明里暗里挤兑她,甚至还让儿子轮番来讨好她。   陈茹当时还纳闷,觉得他们家人怎么突然转性了,直到她偶然听到妯娌和侄子的对话,才明白其中原因。   说到这里陈茹抬头问:“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什么?”林静问。   “她让孩子好好讨好我,要是我高兴了,就会答应过继他,带着他进城过好日子。原来,他们一家都商量好了,如果今年我还是没怀上,他们就过继个孩子到我和老王膝下,”陈茹低头捂住脸笑起来,“我都没想过真生不出孩子要怎么办,他们倒是都替我打算好了,你说可不可笑?”   林静想给陈茹擦擦眼泪,但她带出来的手帕在刚才擦石头的时候已经弄脏了,所以她只能轻拍着陈茹的背问:“然后呢?”   陈茹抬起头,长叹一声说:“然后,我就跟他们吵了一架,提前回来了。”   以前陈茹一直拿不定主意,顾忌这顾忌那,过年期间发生的事倒是让她下定了决心,回来就跟丈夫提了一起做检查的事。   她想凭什么啊!   如果是她身体有问题,面对那些责骂她也就认了。可她明明身体健康,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冲着她来?   提出做检查的瞬间,陈茹心里是埋怨王营长的,她也已经做好了离婚的准备。   但查出来的结果没有问题,医生还告诉他们,他们的情况并不算特殊,好好备孕,总有怀上的一天。   那一刻陈茹也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总之那天过后,他们重新谈了一次,然后决定这一年里不考虑其他的事,专心备孕。   林静听完后沉默半响,问:“那你们这次是为什么吵架?”   陈茹伸手,将额前垂落的碎发拂向脑后:“他妈带着他侄子来了,昨天上的火车,出发了才给他打的电话。”   “怎么这么突然?”林静眉头微皱。   “还能是为什么?怕我知道了不答应,打算先斩后奏呗,还带着孙子来,说不定把人送来就不准备带回去了。”陈茹冷笑说,“过年我们提前离开,他们肯定是慌神了,这次是老的带着小的,打算逼上门了。”   林静想说不能吧,但话到嘴边想起王营长家里人干的那些事,这话又说不出来了,只能叹息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茹态度坚决:“反正他侄子我不打算养,王建要是敢点头,我就跟他离婚!” 第101章 组团来 林静第二天下班回到家,就看到……   林静第二天下班回到家, 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孩子,跟黄旭围蹲在地上拍纸片,便走到坐在家门口的陈茹面前, 压低声音问:“你婆婆他们过来了?”   陈茹嗯了声, 朝厨房微抬下巴:“她在厨房做饭。”   “你……”林静有点担心。   “吃酒席还有个开胃菜, 她没那么快提, 放心吧,我没事。”陈茹笑了下, “你妈饭菜好像做好了, 你回去吃饭吧。”   林静犹豫了下说:“那行吧,有事你记得喊我。”   陈茹嗯了声, 林静就回去了。   林静洗完手走进厨房, 张秀梅也说起王家来人的事, 问:“小陈和她那婆婆是不是不太对付?”   林静没跟张秀梅说过陈茹家里的事, 惊讶问:“她婆婆跟你抱怨了?”   “抱怨倒是没抱怨,可一提起陈茹她就叹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儿媳妇关系不好一样。”张秀梅根据过往经验说,“等着吧, 不出三天, 她准得跟我说小陈的坏话。”   林静听出话音:“看来你们聊得不错。”   “主要是她说得起劲,”张秀梅把菜盛出来说, “不过小陈这婆婆也真是有意思, 她一个老太太出门不方便,带侄子一起也正常, 问题是她要是带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不说成年的,起码得上过高中认识字吧?带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送来就不带回去了呗。”林静从盘子里挟起一块肉说。   这话说得张秀梅一愣:“送来不带回去?什么意思?”   林静估摸这事还得闹,就没瞒着张秀梅,把陈茹婆家的打算给说了。   虽然张秀梅自家也一堆糟心事,但听完林静的话也无语了:“这一家子怎么想的?先不说陈茹和王营长还年轻,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就说真要收养,凭什么就得过继他们老王家的孩子?这是拿人当冤大头吧?这事小王同意了?”   “刚开始应该是答应了,陈姐知道后跟他吵了一架,估摸是改了主意。”林静想想又说,“但就算改主意了,态度应该也不是很坚定,他妈带着侄子来一哭,结果怎么样不好说。”   “那小陈呢?她什么想法?”张秀梅问。   林静叹了口气:“陈姐说王营长要是敢答应,就跟他离婚。”   张秀梅怔住:“她真这么说?”语气有些担忧。   她不是没见过离婚的人,制衣厂就有过几对,她跟林国文吵架的时候也放过“这日子我不过了”之类的话,但实际上她对这事接受度并不高。   倒不是觉得离过婚的女人怎么样,而是很多时候女人离了婚,婆家进不去,娘家也不一定回得了,就真成孤家寡人了。不仅如此,外人知道了也会指指点点,不管离婚原因是什么,说来说去都是女人不好。   陈茹和林静关系好,张秀梅也把她当成自家晚辈看待,不由问:“她真想清楚了?要是离婚了,她工作怎么办?是留在湖阳还是转回老家?还有她家里人能答应?”   林静摇头:“不知道,但如果真到那一步,难道她家里人不答应,她就该认命给别人养孩子了?”   给别人养孩子也没什么,家属院也有家庭收养烈士遗孤,但那是基于个人意愿进行的收养。   可王营长家算怎么回事?都什么年代了,还谈过继那档子事!就算真要过继,那也得挑个小点的孩子吧?可陈茹婆婆带来的那孩子都七八岁了,真要养了,对他再好也不一定能养熟。   就算他们花功夫把人养熟了,可人爹妈是王营长哥嫂,要是他们想孩子了要来探望,陈茹他们总不能拦着吧?如果不拦,王营长嫂子拉着孩子一哭,说不定他们前头花费的心神就都白费了。   要是王营长哥嫂隔两三年来这么一回,陈茹他们再费力,这孩子只怕也跟他们亲近不起来。就算孩子跟他们亲近了,他们估计也得怀疑孩子是不是没良心,好歹爹妈养他到七八岁,过继后还时常来探望,怎么他说忘就忘?   而且王营长哥嫂连养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割舍,所求的真的只是为了让孩子过得更好?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现在是为了让孩子有个更好的未来,如果以后孩子有出息,王营长兄嫂能不想着沾光?如果孩子以后没出息,有亲爹亲妈在旁边掺和,真能指望他给王营长夫妻养老送终?   反正在林静看来,这孩子不能养。   张秀梅沉默半响,你叹了口气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倒是纪明钧,在得知了王家这些事后说:“如果老王真这么糊涂,小陈跟他离了也好,趁着现在还年轻,说不定能再找个更好的。”   林静侧过头瞅纪明钧:“你平时不跟王营长关系挺好,怎么还盼着人离婚啊?”   纪明钧一本正经说:“我这叫帮理不帮亲,还有,什么叫盼?说得我跟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一样。”   “是是,你最公正了。”林静捧了纪明钧一句,低头时又叹了口气,“你说王营长会答应这事吗?”   “应该不会。”纪明钧保守说道。   林静竖起耳朵:“为什么?过年那会王营长就答应了。”   “此一时彼一时,过年前他们没去医院查过,可能老王自己心里也有点担心生不了,再加上在老家,亲戚朋友围着说,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纪明钧思索着说,“年后他们俩人都检查过,而且你不是说检查结果没问题?”   “是没问题。”林静肯定地说。   纪明钧点头:“这就是了,一个正值盛年,身体健康的男人,你觉得他会心甘情愿过继侄子吗?”   “你会吗?”林静反问。   纪明钧唔了声说:“我也没侄子能过继。”   “假如你有呢?假如我们结婚两三年,一直没孩子,你家里催得厉害,让你过继侄子,你怎么选?”   自从林静怀孕后,她就很喜欢从各种角度做假设,问出来的全是送命题。   刚开始纪明钧还会答错,唔,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有时候他答对了,林静也会挑他语序的毛病,最终总结为他的回答不够诚心。   时间长了,纪明钧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回答。   他先是很肯定地点头说不会,然后再逐字逐句分析题干:“首先,我认为两三年时间并不算长,就算没孩子也不用着急,慢慢来。其次,就算我爸妈还活着,我还多了个兄弟,多了个侄子,但我认为以我爸妈的思想觉悟,应该干不出来让我过继侄子这种事。最后,就算我们结婚时间更长,已经确定不能生,我也不会过继兄弟的孩子,而会选择收养一个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孩子。”顺便把林静下一个问题也给回答了。   林静满意了,思绪又回到王家的事情上面:“也就是说,王营长根本不可能答应收养侄子,我们的担忧没有必要?”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林静侧目:“嗯?”   纪明钧提出另一种可能:“如果他的检查结果做了假,他很有可能会答应收养侄子。”   “作假?他怎么能这样?”林静怒了。   纪明钧连忙提醒:“这只是我的猜测。”   林静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说:“希望王营长不是这种人。”不然她真为陈茹感到不值。   ……   林静觉得五月份可能比较适合组团探亲,陈茹婆婆到湖阳没两天,赵弘毅家里也来客人了。   后面的消息是宋玉萍告诉林静的,还是因为去年竞争保育院的事,宋玉萍对方亚兰印象不太好,说起这事时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   “听说来的是赵营长丈母娘,不是方亚兰她妈,是赵营长前头媳妇的妈,也就是三个孩子的外婆,而且人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   林静一听想起陈茹婆婆,问:“不会也带了个侄子吧。”   虽然宋玉萍还不知道王家想让陈茹夫妻俩过继侄子的事,但她也觉得老太太大老远出门带个半大孩子这事有点迷,摆手说:“那倒不至于,但要真说起来,说不准在方亚兰心里,赵营长丈母娘还不如带个孩子过来。”   听到这里林静倒是好奇起来了:“他丈母娘带了谁?”   “带了他小姨子,好像也不算小姨子,说是堂的,”宋玉萍在供销社上班,得到的消息太多太杂,说着说着就卡了壳,片刻后才想起来说,“这姑娘身世也可怜,听说爹妈很早就没了,一直跟着伯父伯母过日子,赵营长那前丈母娘也是个实在人,从来没亏待过侄女,听说俩人处得跟亲母女似的。”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说她还不如带个孩子来?”林静又问。   “不是我觉得她还不如带个孩子来,我说的是方亚兰心里估计这么想。”虽然路上没人,但宋玉萍不放心,还是前后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那姑娘模样长得特别俊,比方亚兰可强多了。”   林静不解:“那姑娘模样再俊,跟方亚兰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她模样好,想到赵营长前头媳妇吃醋吧。”   “那倒不会,赵营长前头媳妇模样虽然不差,但跟她妹子没法比,”宋玉萍摇头,见林静不懂,解释说,“我是觉得吧,赵营长前丈母娘带未婚侄女来看外孙这事不同寻常。”   林静明白了宋玉萍的意思,吓了一跳说:“这话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虽然那只是赵营长前头媳妇的堂妹,但怎么也算小姨子,要是宋玉萍这话传出去,让人误会赵弘毅跟小姨子有首尾,不光人姑娘名声得坏,赵弘毅的前途也完了,两人不得来找宋玉萍拼命。   林静表情严肃,宋玉萍也回过神来,前后看了眼说:“没,我也是才刚想到的。”说着看林静像是松了口气,宋玉萍讪讪解释,“也就是对着你我才这么说,换别人我就不吭声了。”   林静没好气地说:“你也不怕我说出去。”   宋玉萍很有自信:“别人会不会往外说我不确定,但你,我能肯定你不会外传。”   林静:“……”她不是不会外传,她是根本不想知道这些事啊。   ……   说来也巧,林静早上刚听宋玉萍提起赵营长前丈母娘,领着他前小姨子来部队,并听宋玉萍再三强调赵营长前小姨子长得多俊,到晚上她就见到真人了。   别说,这次宋玉萍真没吹牛。   虽然人姑娘皮肤不算白,但五官长得是真不差,眉如远山,眼含秋水,说话时声音也柔柔的。   看着挺讨人喜欢。 第102章 记仇不记恩 乔美兰并不想跟来湖阳。刚……   乔美兰并不想跟来湖阳。   刚得知大伯母有意让自己嫁给堂姐夫时, 乔美兰也心动过。   很难不心动啊,她一个农村长大的姑娘,大字不识几个, 最好的也就是找个乡里汉子, 运气好的话日子也能过, 运气不好的话, 还得忍受丈夫的拳打脚踢。   堂姐夫虽然有三个孩子,但他结婚那么多年从没动手打过媳妇, 这一条就比好些人强很多。而且他长得高大英俊, 回回见她都客客气气,斯文有礼, 非乡里汉子可比。   如果大伯母没提过让她嫁给堂姐夫的事就算了, 她也不会去妄想, 可当大伯母提出来, 她就生出了几分心思,为此她努力讨好三个孩子。   但她的心思没有持续太久,当听到堂姐夫断然拒绝大伯母的提议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她打消这个念头没有用, 自从堂姐去世后, 大伯母变得越来越偏执,一心觉得堂姐夫再娶的女人不会对孩子们好。   所以早在去年冬天, 堂姐夫再婚的消息传回去, 大伯母就想来湖阳把他们搅和散。   但家里其他人觉得堂姐夫已经再婚,事情无法挽回, 眼下最重要的是和他还有他的新妻子搞好关系,就借着天寒地冻,不放心大伯母出门没放她来。   一直拖到今年开春, 每到出行前总有事情绊住脚,大伯母才渐渐转过弯来,和家里人大吵一架。   前几天大伯母谁也没同志,只让她收拾行李,她当时并不想答应,却被大伯母一句话掐住命脉。   她今年二十四岁,在农村算是大龄姑娘,上门提亲的也从前几年的年轻小伙,变成了大龄单身汉。如果是在城里,男人大龄未婚还有可能是因为工作耽误了,但在农村,大龄单身的男人不是又懒又穷,就是身体有问题。   前者还好说,家里穷拿不出彩礼,她大伯都不会答应,但后者就不那么好办了,碰上家境富裕,又愿意出高彩礼的,她大伯就心动了。   半个月前,就有这样的一户人家上门,给自家瘫痪在床的儿子提亲,彩礼出到了一百八。   她大伯心动了,只是大伯母还没放弃让她嫁给堂姐夫的念头,一直不肯松口,这件事便暂且搁置。   她大伯母说,如果这次她们没来成,就赶早把她和那人的婚事给办了。   就这样,乔美兰跟着来了湖阳。   但来了湖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乔美兰心里也很迷茫,她只能听从大伯母的指示,走一步看一步。   来接赵向北放学,就是她大伯母的最新指示。   老太太还是没放弃走孩子路线,一住进招待所,就马不停蹄带着她到赵家跟几个孩子套近乎。   只是老太太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搅和黄赵弘毅和他新娶的媳妇,所以见孩子都好好的,就全神贯注对付方亚兰去了,并不知道孩子们的改变。但乔美兰却能明显感觉到孩子们对她的疏离,就连之前最亲近她的赵向北,在面对她时笑容都拘谨了许多。   看到孩子们的态度,乔美兰就知道老太太的打算会再次落空。   哪怕她搅和散了赵弘毅和方亚兰,也会有张亚兰、李亚兰出现,而不管赵弘毅会娶谁,那个人都不可能是她。   只是清楚归清楚,她还是得按照老太太的嘱咐,在方亚兰阴沉的目光中来到托儿所接赵向北。   林静给孩子们上着课,就看到窗外多了个人,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肯定不是学生家长,家长们她都见过,而且现在……林静抬手看了眼时间,才四点二十五,距离放学还有一个半小时。   外面的人如果是来接孩子,来得未免太早。   但如果不是来接孩子,她站在外面干什么?   恰好林静讲完了今天的课程,接下来是让孩子们巩固学习的时间,她推开门走出去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乔美兰立刻说:“老师你好,我是赵向北的小姨,来接他放学的。”   听完她的自我介绍,林静第一反应就是好巧,早上宋玉萍刚跟她说过面前的人。第二反应是这次宋玉萍没吹牛,面前的姑娘长得的确不错,说话虽然带了点口音,但轻轻柔柔很动听。   只是林静有些纳闷:“今天怎么是你过来接向北?”   乔美兰神情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静想起宋玉萍说的那些话,虽然她的揣测太离谱,但乔家老太太来者不善应该是肯定的。   林静没再多问,只道:“我们是六点钟放学,要不你先回去吧,一个小时后再过来?”   乔美兰想她要是现在就回去,大伯母肯定会念叨她,便说:“没事,您上您的课,我在外面等着就行。”   考虑到邀请乔美兰进教室等,可能会影响孩子们上课,林静想了想说:“那你等我一下。”   林静说着进了教室,找到明明,让他管一下班级纪律。   作为托儿所第一批学员中年纪最大的孩子,开学后明明顺利被选为了大一班的班长,他性格开朗,也能管得住人,大半学期下来干得很不错。   得了老师的交代,小家伙拍着胸脯说:“静静老师你放心,我一定管好纪律。”   跟明明说完话,林静便又推开门出去,对还站在外面的乔美兰说:“你跟我去办公室等吧。”   说完,林静便带着乔美兰绕过前排的教室,到了后面的办公室。   因为教职人员增加,部队前阵子把后面一排最外边的屋子拨给了托儿所当办公室。   办公室下来后,林静就带着三名老师来做了卫生,之后又打申请要了四张办公桌,外加两个文件柜,看起来也算有模有样。   赵丽萍正在办公室里休息,看到林静带了个生人过来,惊讶问:“林老师,这位是?”   “赵向北的小姨,来接他放学的。”林静简单给两人做了个自我介绍,让乔美兰坐到自己办公桌前说,“你在这等会吧。”   乔美兰连声道谢后,神情忐忑地在林静的位子上坐下。   ……   虽然在见到乔美兰后,林静猜到了赵家现在不会太平静,但她没想到战火会蔓延到托儿所来。   五点半左右,方亚兰也来了托儿所,而在她到来没多久,又有一个生面孔的老太太到了,两人在外面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林静本来是不打算管的。但他们声音太大,已经影响到了孩子们,便走出去喊:“够了!你们要吵架回去吵,这里是托儿所,不是你们自己家!”   要是平时,听到林静这么吼自己,方亚兰肯定要跳脚,但现在她一点都没觉得不高兴,反而冲乔老太得意说:“听到没有,这里是托儿所,林老师让你别吵吵嚷嚷!”   而乔老太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对文化人还是很尊敬的,都想歇战了,但看到方亚兰得意洋洋,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要不是你非要来托儿所,我会来跟你吵架?”   “什么叫我非要来?自从向北上托儿所,哪一天不是我接送?凭什么你们来了,就不许我接送孩子了?”方亚兰可不像乔老太顾忌着林静,声量一点都没降下来。   乔老太声音也大了起来:“凭我是向北外婆,凭他是我闺女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   方亚兰最恨的就是乔老太端着孩子外婆的架子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当即口不择言道:“你闺女早就死了!现在我才是向北的妈!”   闺女早死是乔老太心里永远的痛,听到这话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朝方亚兰冲去:“我跟你拼了!”   虽然乔老太年纪大了,但她动作非常灵活,而且深谙打架之道,冲上去就直接抓住方亚兰的头发往后一扯,直接给了她两个大耳刮,边喊:“我让你说我闺女!”   方亚兰则因为没有防备,直接被乔老太扯得人往后一仰,紧接着“啪啪”两声,她就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顿时尖叫起来。但她反应也快,很快扭过来,一把抓住乔老太的头发,跟她扭打起来。   临近六点,没工作或者下班早的军嫂陆续来了,看到两人扭成一团,大家围成一圈谁都不敢上前。   林静也不敢上前,她肚子已经大起来,要是劝架的时候被人推一把不得了。但这事发生在托儿所,不管肯定不行,正好沈文丽和陈亚珍听到动静出来了,便让两人上去拉架,又冲其他军嫂们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拉开她们啊!”   虽然军嫂们一时不敢动,但她们并不是遇到事只知道冷眼旁观的人,见有人带头,便纷纷冲上去想拉架。   见军嫂们动起来,林静又匆匆往后面办公室去。   刚绕过教室,林静就看到乔美兰和赵丽萍从办公室里匆匆出来,立刻指着乔美兰说:“你大伯母和方亚兰吵起来了,你赶紧去劝劝吧!”   乔美兰吓了一跳,连忙快步往外走去。   乔美兰出去后,林静又对赵丽萍说:“你赶紧去家属院外面守着,看到赵营长就把人喊过来。”   赵丽萍立马应声,又问:“那你呢?”   两人说着就到了前面,方亚兰和乔老太战斗力都不弱,这么多人拉架也没能把两人分开,里面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团。而在教室门口和窗户里,都是因为好奇跑出来偷看的孩子,林静脸色微沉说:“我在这看着,你赶紧去,别耽搁。”   “那我现在就去!”赵丽萍说完就往外跑去。   林静则脚步一拐要进去,但她刚走没两步就被人拉住了衣服,转头就看到宋玉萍紧张兮兮说:“你怀着孩子,别去掺和。”   林静心里一暖,解释说:“我知道,我让孩子们回教室去。”   宋玉萍放了心,松开林静衣袖。   孩子们年纪小,胆子也都不大,林静一走过去,他们就陆续把头缩了回去,等林静走到教室门口,不用她张口,孩子们就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座位。   但赵向北依然站在门口,仰头无措地望着林静:“老师,打架的是我外婆和阿姨吗?”   看着面前的小家伙,林静心里一软,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别怕,你爸爸很快就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听说爸爸要来,赵向北松了口气。   但听到外面的呼喊声,他又有点担心:“外婆……”   林静安慰说:“放心,那么多人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林静真是这么想的,虽然乔老太和方亚兰战斗力强,那么多人都没法把她们拉开,但她们想重伤对方也不容易。   只是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声:“出、出血了!”   林静猛然怔住,连忙喊来明明,让他看着赵向北,自己则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因为两人扭打而围在一起的军嫂们已经散开,林静出去后一眼就看到了被陈亚珍搀扶着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方亚兰,而在她两腿分开的地上,可以看到点点血迹。   而另一边被人拉着的乔老太,也是一脸慌张:“不、不是我……”   乔美兰则和在场很多军嫂一样吓懵了,说不出话来。   林静脸色微变:“快!把她抬起来赶紧送去医院,宋姐,你们供销社的三轮车在不在?在的话赶紧弄过来。”   在场的都是军嫂,抱肯定是抱不动方亚兰的,但她都流血了,指望她自己走也不现实,林静只能寄希望于供销社进货用的三轮车。   宋玉萍虽然明白了林静的意思,但:“老江把三轮车骑去进货了!”   林静又问:“板车呢?没有拖车也行?”   “板车……拖车……”宋玉萍脑子飞快转动,突地眼睛一亮,“拖车有,我去菜市场借!”   “快!”   宋玉萍速度果然很快,没两分钟,她就和菜市场的工作人员推着拖车来了。林静赶忙疏散人群,让军嫂们合力将方亚兰抬上拖车。   只是方亚兰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虽然不住哀嚎着,让人救救她的孩子,但并不配合上车。   她的挣扎太剧烈,军嫂们一时束手无策。   林静没办法,只好走到方亚兰面前大声喊:“你给我冷静一点!”   方亚兰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当她认出林静,又叫唤起来:“我的孩子没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林静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喊:“首先,你的孩子不一定没了,其次,如果你继续闹下去不肯去医院,就算你孩子现在没事,它也不一定保得住!”   说完,林静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亚兰:“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尽管闹!”   听到这里,方亚兰眼神里迸发出恨意:“你做梦!我的孩子才不会没!”   围着方亚兰的军嫂们看到她的眼神都惊呆了,如果她的眼神是冲着乔老太,大家其实都能理解,毕竟她流血跟乔老太脱不开关系。可林静呢,自己大着肚子为她忙前忙后,她不感激就算了,还恨上了林静。   无法理解。   林静倒是神色平静,方亚兰这人就是这样,记仇不记恩。   不,甚至林静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方亚兰,但她就是被记恨上了。   但她本身也没想过得到方亚兰的回报,站出来处理这些事,主要是因为两人是在托儿所吵起来的,她作为托儿所的负责人,不管不行。   而且她现在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哪怕不同情方亚兰,也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造孽,摊上这么个妈,明明怀着孕却就知道逞勇斗狠。   因此,看出方亚兰眼里的恨意,林静脸色丝毫未变,只对其他军嫂说:“把她扶到拖车上吧。”   说实话,其他军嫂是真不想管方亚兰,她们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个白眼狼,帮她也没用,要是孩子出事,以后指不定还要记恨她们。   但让她们放着方亚兰不管,她们又做不到,各自对视一眼,还是把方亚兰扶了起来。   这次方亚兰倒是很配合,自己还起来走了两步,只是看到乔老太时眼神又是恨恨的,显然记了仇。   说来也巧,她们刚把方亚兰扶上拖车,赵弘毅就骑着自行车匆匆进来了。   看到方亚兰坐在拖车上,赵弘毅脸色一变,车都顾不上刹就到了方亚兰跟前问:“怎么样了?”   看到赵弘毅,方亚兰气质立刻起来了,伸手一指乔老太告状道:“是她!是她故意推我,害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赵弘毅愣住。   方亚兰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抱着赵弘毅的胳膊就嚎了起来:“哎呦我的肚子好痛——” 第103章 离远点 这场闹剧最终以方亚兰被赵弘毅……   这场闹剧最终以方亚兰被赵弘毅送去医院收场。   此时也已经过了六点, 军嫂们家里还有事,陆续把孩子接走就散了。赵向北则是被乔美兰领走的,至于乔老太, 大概是怕了, 在赵弘毅走后一直怔怔的。   乔美兰心里也有些害怕, 笑容勉强地跟林静道了谢, 她知道,刚才如果不是林静控场, 事情肯定会更糟糕。   林静没说什么, 只让她好好照顾赵向北,小家伙今天受了惊吓, 情绪很低落。   乔美兰闻言低头看了眼赵向北, 半响叹了口气说:“我会照顾好他。”但心里又有些茫然, 她能照顾赵向北到什么时候呢?   说不定明天, 赵弘毅就会让她和大伯母回去,而回去后,大伯母真的会给她说门好亲事吗?   乔美兰不知道,她现在能做的, 就是尽力讨好大伯母, 希望她能在回去后,稍微可怜她一回。   乔美兰想着, 一手牵着赵向北, 一手扶着乔老太离开了托儿所。   乔美兰走后,赵丽萍便凑到了林静跟前, 压低声音问:“林老师,你觉得方亚兰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会知道?”林静反问, 不等赵丽萍再说话便开口,“你们先下班吧,剩下的孩子我来看着就行。”   已经快六点半,托儿所的孩子被领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就七八个孩子,让他们在院子外面玩,林静看着就好,没必要所有老师都留在这。   赵丽萍家里有孩子,听她这么说忙不迭回到办公室拿东西走人。   陈亚珍和沈文丽则有些不放心,想配林静一起守着,惹得林静失笑:“人都进医院了,再闹也不可能回托儿所,你们回去还得做饭,赶紧走吧,这里留我一个就行。再说真有什么事,还有这么多孩子,我喊一声前面供销社的人也能听见,真不用担心。”   听林静这么说,俩人只好先离开了。   俩人走后没一会,陆续又来了几名家长接孩子,到六点四十托儿所里就剩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林静都认识,家长工作的单位离得远,最近又比较忙,基本都要到七点左右才能来接孩子。   林静也不着急,站在门口看三个孩子在那玩。   等到六点五十五,孩子们的家长也组团来了,看到林静又是一阵抱歉,说下次晚了让她直接把孩子带回去,她们去她家里接就行,免得耽误她回家吃晚饭。   送走三名家长并三个孩子,林静便锁上了教室的门,后面办公室不用再回去,她早把手提包拿出来了。   刚挂好锁,林静就听到了纪明钧的声音:“静静。”   “你怎么过来了?”林静惊喜问。   “回家听妈说你还没下班,我过来看看。”纪明钧说着四下扫了眼,问,“听说刚才你们这出事了?”   林静顺着纪明钧的目光往地上看去,方亚兰走后,陈亚珍和沈文丽就把地面冲洗了一遍,只是晚上没太阳,地面又不是很平整,能看到明显的水痕。   林静解释说:“赵营长丈母娘和方亚兰在这吵了一架,方亚兰好像是怀孕了,被推倒后流了血。”   纪明钧不关心方亚兰如何,只上下打量林静一圈,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上去劝。”林静说。   纪明钧放心了,和林静一起走出去。   刚走到供销社门口,正碰到宋玉萍从里面出来,看到林静她也挺意外:“你没下班啊?”   “有三个学生刚被接走。”林静回答说。   宋玉萍哦了声,问起跟赵丽萍一样的话:“你说方亚兰这胎能保住吗?”   林静的回答也差不多:“我哪知道。”   宋玉萍也不是真想从林静口中得到答案,就是想起个头,下一秒就念叨起来:“你说这方亚兰也是,怀着孕还跟人打架,要是没事还好,真出事了她不得后悔一辈子?”   刚看到方亚兰出事的时候,林静也这么想,但后来再想起方亚兰当时的表情,她说:“说不定方亚兰自己也不知道。”   “怀孕都能不知道?她也真是够心大的。”宋玉萍无语,但心里并不同情方亚兰,跟林静嘀咕说,“要是方亚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以后可得离她远点,下午她的眼神你注意到没?”   “什么眼神?”纪明钧插话问。   林静不想让纪明钧担心,说:“可能她下午情绪比较激动。”   “什么激动,我看她就是思想有问题,你说说,下午要不是你让人上去拉架,还让小赵去门口等赵营长,她能只流那么点血?能这么快被送去医院吗?可她倒好,看你的眼神跟是你推了她,害她摔倒一样。”宋玉萍边说边往十八栋院子里走,“要我说,这个好人你就不该做!”   林静无奈地说:“我不做这个好人,就让他们在托儿所门口继续打?”   宋玉萍哑然,如果说林静只是个普通老师,不管就算了,但她毕竟是托儿所的所长,又有那么多家长看着,她撒手不管的确不合适。   最终,宋玉萍无奈地抱怨:“你说这俩人,在哪打架不好,非得在托儿所门口打,也不怕吓到孩子。”   ……   方亚兰和乔老太打架这事闹挺大,毕竟方亚兰都出血了。   三人回到十八栋的时候,黄指导、王营长夫妻、陈副营长夫妻和林静她妈都站在门口聊这事。   对这次打架事件,张秀梅别的都不关心,就怕林静被殃及池鱼。   本来她看林静一直没回,是打算自己去托儿所找她的,但临出门前碰到纪明钧回来,就让他去接人了。   这会看闺女好好的,张秀梅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静静你没事吧?”   “我没掺和,没事。”林静摇头说。   陈茹也走过来问:“方亚兰的孩子真没了?”   “没有啊,只是出血送医院了,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宋玉萍纳闷,“你从哪听说她孩子没了?”说着看向沈文丽。   沈文丽连忙说:“是外面都在传。”   “这传得也忒离谱了!”宋玉萍无语,但下一秒话音一转,“不过方亚兰当时叫唤得挺惨,到底严不严重我也不太清楚。”   黄指导也问:“到底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在托儿所打起来了?”   方亚兰和乔老太吵起来的时候,沈文丽在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她不太清楚起因,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宋玉萍是听到动静从供销社过来的,自然更不清楚,于是大家齐齐看向林静。   林静没瞒着,把事情经过给说了,众人听后都挺无语,一是为俩人吵起来的原因,二是因为方亚兰这个人。   俩人吵架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为谁才应该去接赵向北放学,但说实话,谁去接孩子重要吗?不重要,只要孩子能平安回家,谁去接不都一样吗?再退一步,就算俩人都去了,也没必要吵架吧?孩子有两只手,一人牵一边不就好了?   至于方亚兰这个人……虽然这次是她看起来比较惨,都流血了,孩子到现在都不确定能不能保住,但说实话,就算他们不认识乔老太,也不得不说方亚兰这人该打。   怎么说乔老太闺女都是赵弘毅前妻,还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她不说敬着点,直接对老人说你闺女已经死了。   但凡是个有脾气的人,听见这话也得忍不住冲上去,更何况她们本来就不对付。   “还不至于呢!”   宋玉萍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又把刚才跟纪明钧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你们不知道,当时扶着方亚兰的几个军嫂,看到她看静静的表情都不敢碰她了。你们说怎么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静静好心帮她忙,她不感激就算了,还恨上了静静。”   张秀梅听后十分恼火,埋怨林静说:“你就不该帮她!”   “这也不能怪静静,她们在托儿所吵起来,又正好是放学时间,外面肯定有很多学生家长,静静作为托儿所所长,完全撒手不管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虽然陈茹不在现场,但她很快想到了关键。   宋玉萍点头附和:“没错,要怪也只能怪她们打架不看地方,哪里吵不好,非得跑托儿所吵架,影响多不好。”   张秀梅跟着也骂了方亚兰两句,吃饭的时候还跟林静说:“以后你还是离方亚兰远点吧。”   “我跟她本来也没亲近过。”林静无奈地说,她和方亚兰虽然都住在家属院,但交集实在不多,也就方亚兰来接赵向北的时候会碰到。   但林静也不是每天下午都在赵向北所在的班级上课,所以她们一星期也就碰上一两次,而且每次也不一定会说话。   “不亲近最好,这种人,帮了她也不知道记恩,说不定哪天爬出来咬你一口。”张秀梅说完还是不放心,“算了,以后早晚我还是去你托儿所守着吧。”   林静顿时哭笑不得:“妈……没这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你现在可是孕妇,摔一跤不得了!万一方亚兰孩子没了,见不得你好推你一把,没人护着你怎么办?”张秀梅反问。   林静无奈说:“她只是流血,孩子也未必会掉。”如果方亚兰孩子真掉了,不用张秀梅说,她也会警惕起来,但如果方亚兰孩子没事,她觉得没必要这么戒备。   纪明钧听后说:“那就等结果吧,如果她孩子没了,以后就麻烦妈了。”   “这算什么麻烦!”张秀梅立刻说,只要她闺女能平安,别说早晚接送,让她一天到晚去托儿所守着都行。 第104章 乔老太 夜渐渐深了,方亚兰和赵弘毅还……   夜渐渐深了, 方亚兰和赵弘毅还没有回来。   乔美兰哄三个孩子上床后,带着满心担忧和疲惫走出房间,看到在客厅里僵坐了一晚上的乔老太, 走过去安慰道:“大伯母, 你别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 乔老太便抬起头, 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问:“你说,她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当……”   依然是没等她把话说完, 乔老太自顾自低下头, 呢喃道:“希望她保不住。”   乔美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后背开始丝丝发凉。   ……   事情进展并不如乔老太所料。   方亚兰那一跤虽然出了血, 但问题并不严重, 还查出孩子已经满六周, 目前看还很健康。当然, 医生也嘱咐了,让她后面务必小心,如果再来这么一次,孩子会如何就难说了。   虽然医生并没有让方亚兰住院, 但她以乔老太在家, 怕她伤害孩子为由不肯回去。   而赵弘毅虽然觉得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些突然,但既然有了, 他还是希望孩子能平安生下来, 所以回到家里后,他跟乔老太提出希望她能尽快回老家。   乔老太自然是气得不行, 当时就骂了起来,骂完又哭自己闺女命苦,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什么福都没享到就走了。   赵弘毅和前妻虽然是相亲结婚,婚后聚少离多,夫妻之间感情并不深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前妻充满愧疚,再加上前妻在的时候,乔老太是真的对他好,心里也敬重乔老太,听她这么一通哭,便心软下来,陷入了左右为难中。   乔老太看他这样,心里更是失望,抹了把眼泪说:“你带三个孩子来湖阳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就算再婚,五年内也不会有孩子,可现在才过去多久,她方亚兰就怀孕了!你看看她那个样,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真心对待旭东他们仨吗?”   赵弘毅闻言,脸色更添几分愧疚。   他也没想过方亚兰会这么快怀孕,明明结婚后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并不频繁,而且他每次都戴了套,所以刚得知方亚兰怀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但昨晚医生说,戴套并不能完全避孕,依然有怀上的几率……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得怪到他头上。   赵弘毅说:“你放心,就算她生了孩子,在我心里肯定还是旭东他们更重要,我会照顾好他们。”   乔老太心想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现在孩子还没出生,他就一颗心全偏到了方亚兰身上,等以后孩子生下来,这个家还能有旭东兄妹仨的位置?   但乔老太也知道,赵弘毅的心已经偏了,这时候跟他硬顶没有用,当务之急是怎么留下来,便放软语气说:“我知道,不管你后头媳妇怎么想,你心里还是疼孩子们的,不然三兄妹也不会长得这么好,现在回去,我也能放心,但……”   “有什么您直接说。”赵弘毅说。   “还不是美兰嘛,你也知道,早前我一直想撮合你跟美兰,所以耽误了她的婚姻大事,现在她年纪拖大了,来提亲的那些人真是……不成形。你丈人大舅子什么德性你也知道,全是见钱眼开的主,前阵子有人给他家半瘫的儿子提亲,说愿意出一百八的彩礼,他们就高兴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把美兰给嫁过去。”   乔老太说着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以前美杏还在的时候,我说话还能管用,但现在美杏没了,你又再娶,我说话他们也不怎么听了。这次带美兰过来,我也是想着最好能在部队给她说门亲事。”   赵弘毅和前妻之间的感情都不算深厚,对乔美兰这个堂的小姨子更没什么感情。只是想到她对几个孩子都不错,说来也是他耽误了她,便有些不忍心看她大好年华嫁个瘫子,说:“这样吧,我找人打听打听,至于岳父那里,我写封信回去……”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让她留在湖阳。   乔老太失望地打断赵弘毅的话说:“你写信有什么用?那边一百八十块在吊着,除非你马上能给美兰说个对象,对方出的彩礼更多,不然美兰一回去,我怕是也护不住她。”   赵弘毅听出乔老太的意思,说道:“不是我不肯留您,实在是家里地方小住不开。”   “家里住不开不还有招待所吗,我跟美兰住那里去,等你这边选好了人,安排他俩见一面,事情定下了我就回去。”乔老太怕赵弘毅还不同意,特地说,“放心,不用你的钱,以前美杏寄回来的钱我都攒着呐。”   乔老太话都说到了这里,赵弘毅要是还不答应,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他连忙说:“您大老远来看我和孩子们,哪能让您出钱,住宿费还是我来给吧。”算是松了口。   乔老太听后也没推辞,她大老远来探望,赵弘毅不肯让她住家里就算了,替她出招待所住宿费不是应该的吗?   事情定下后,乔老太也没耽搁,立刻收拾东西跟乔美兰搬去了招待所。   虽然这是赵弘毅希望的,但他没想到乔老太动作那么利索,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便挽留了几句。   乔老太闻言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还是不留了,省得你媳妇回来看到我心里不舒坦。”   ……   乔老太前脚搬出家属院,后脚宋玉萍就来托儿所报信了,还问:“方亚兰的那个孩子不会真没保住吧?”   正值午睡时间,除了沈文丽在照看孩子,其他人都聚在后面办公室里。   林静和陈亚珍还没吭声,赵丽萍先好奇问:“赵营长回来的时候脸色怎么样?”   赵弘毅回家属院的时候,宋玉萍正站在供销社门口伸懒腰,但……她耸肩说:“赵营长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到晚板着长脸,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应该是没了吧,不然赵营长怎么会直接把他丈母娘送走?”赵丽萍猜测说。   宋玉萍沉吟:“也有点头。”   虽然觉得方亚兰活该,但真想到她孩子没了,两人也忍不住唏嘘,不是为方亚兰,而是为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但事实证明,两人还是唏嘘早了。   当天下午,方亚兰就笑容满面地回到了家属院。   宋玉萍消息灵通,晚上回到十八栋,就跟大家说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听说她昨晚上就没事了,只是医生不太放心,让她住院观察了一晚上。本来应该今天早上出院的,但她说担心赵营长前丈母娘害她,不肯出院,赵营长没办法,只好把老太太给送走了。”   陈茹纳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医院护士说的啊。”宋玉萍回答完左右看了眼。   今晚她男人和王营长都要轮值,陈副营长去食堂打饭了,至于纪明钧,这阵子回得一天比一天晚,所以这会院子里就她们几个女人。于是她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压低声音说:“我还听说赵营长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平时同房都用着计生用品,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方亚兰还是怀上了。”   五十年代初的时候,国家还提倡多生多育,但随着人口增多,进入六十年代后,国家日益重视起计划生育工作。六五年甚至成立了计划生育办公室,开始将计划生育工作纳入政府工作议程。[1]   而这些事落实到生活中,也就是公社多了个部门,墙上换了新的标语,以及开始有工作人员定期给她们这些军嫂宣传计划生育的好处,以及发放计生用品。   不过计生用品家家都有,真正会用的人却不多。   像林静怀孕前,他们基本是不用计生用品的,毕竟他们本来就想要孩子。而像宋玉萍这种结婚多年,孩子都生了俩的,热情早已消退,一个月也不见得有两回,再加上宣传归宣传,国家又没明令禁止,真怀上三胎他们也是乐意的。   因此,听到宋玉萍的话后,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诧异。   陈茹问:“用了计生用品还怀上了?计生用品不是能避免怀孕吗?”   沈文丽问:“赵营长说不要孩子,方亚兰就真答应了?”   林静本来不怎么关心方亚兰的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见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宋玉萍继续往下说:“是防止怀孕,不能完全避免,医生说了,像方亚兰这种用了还是怀上的情况也是有的。至于方亚兰怎么想的,我也想不通,你们说她年纪轻轻的姑娘,结婚前又是国企正式工,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非得找赵营长,连不要孩子都答应了。”   不止宋玉萍想不通,其他人都想不通。   是,赵营长长得是不错,级别也高,问题是他条件再好,也是带着三个娃的鳏夫啊。要是赵营长对方亚兰特别好也就算了,但他都能提出不那么早要孩子,可见没那么在乎方亚兰,她怎么就昏了头嫁给他的?   张秀梅听后则冷哼说:“还能是为什么,看中人有钱有势呗。”   张秀梅这话并不是凭空猜测,而是有理论依据的。   住进家属院后,张秀梅也知道了纪明钧去参加联谊会的原因,说白了,他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名字是临时加上去的。再加上联谊会当晚他没在礼堂待多久,打个转就走了,所以制衣厂的领导都是他和林静相亲后,才知道他也参加了联谊的。   制衣厂领导都不知道的事,方亚兰自然更不会知道,这么一来,赵弘毅就是联谊会上级别最高的军官。   如果没有方亚兰设计林静错过联谊会的事,张秀梅还能相信她跟赵弘毅处对象是偶然,但前后结合,她很怀疑方亚兰参加联谊会就是冲着赵弘毅去的。   但在联谊会之前,方亚兰都不一定认识赵弘毅,她为什么会认准了他?   张秀梅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不然以方亚兰的性格,怎么可能在明知道他有三个孩子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嫁给他,甚至连不那么早要孩子的理由都答应了。   要是以前,听到张秀梅的这个猜测,宋玉萍等人可能会怀疑。   但这半年看下来,宋玉萍觉得方亚兰的确是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便啧了声。   其实她也是俗人,也想过好日子,但要让她像方亚兰这么委屈求全,她觉得没必要。而且她觉得方亚兰现在是不愁吃穿了,但这日子真没过得多好。   想到这宋玉萍说:“你们别看方亚兰现在春风得意,但我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赵营长丈母娘不是都回去了吗?”陈茹疑惑问。   宋玉萍摆手说:“回什么呀,人是住到招待所去了,还不知道要在部队待多久呢!”   张秀梅问:“但方亚兰都怀上了,她留在湖阳又能做什么?迟早不得回去?”   “那谁知道,反正能给方亚兰添堵也是好的。”宋玉萍随口说,她这人说不上嫉恶如仇,但她的确不太看得上方亚兰的人品,想到方亚兰可能不痛快,她心里就高兴了。   而宋玉萍想得也没错,这件事的确没那么容易完。   如果说刚推到方亚兰,看到她流血的时候,乔老太心里还有些慌张,希望方亚兰的孩子别出事。那么在经过一晚上的挣扎,以及看清女婿的偏心后,乔老太就下定了决心。   这个孩子不能留!   但这件事不能由她去做,所以在乔美兰和赵弘毅介绍的军人见过面,并确定两人都有意向继续接触,满怀对未来的期望回到招待所后。   乔老太将她叫进房间,进行了一番长谈。 第105章 方亚兰流产 听完乔老太的话,乔美兰觉……   听完乔老太的话, 乔美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数九寒冬,手脚都开始发凉。   乔美兰攥紧双手,忍着眼泪问:“如果、如果我弄掉了方亚兰的孩子, 您确定她不会对付我吗?”   “只要你坚持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能怎么对付你?没了那孩子, 弘毅就还是只有旭东兄妹三个, 到时候舍了我这张老脸,肯定能保住你。”乔老太语气轻描淡写, “等事情过去, 你和今天那小伙子要是处得好,我就再跟弘毅商量抽空把你们的事情给办了, 要是处不好, 等回去我就给你说个好对象, 有我给你撑腰, 你大伯他们不敢动其他心思。”   撑腰?   什么叫撑腰?   怕自己动手影响女婿和外孙的感情,所以让她这个外人动手,就算是撑腰吗?   如果说来之前,乔美兰还对乔老太心存幻想, 那么在经过这番谈话后, 她彻底对眼前的老太太没了指望。   久久没有得到侄女的回答,乔老太皱眉朝乔美兰望过去, 暗含威胁问:“还是说, 你更愿意回乡去嫁个瘫子?”   乔美兰咬牙:“我做!”   乔老太满意了,语气缓和下来:“这就是了, 你还有大好年华,嫁个瘫子多委屈。你放心,等这件事成了, 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   乔老太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让乔美兰借着替乔老太道歉的名义,上赵家伏低做小,以博取方亚兰的信任。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乔老太对方亚兰也算有了了解,她知道这个人很自大。如果是她自己上门道歉,方亚兰可能会心存警惕,但如果道歉的人换成乔美兰,她态度恶劣的同时,也会享受乔美兰的讨好。   乔老太还让乔美兰在方亚兰面前多说的她的坏话,她认为这样可以更快取信于方亚兰。   等乔美兰取得方亚兰的信任,就可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推她一把。虽然这次方亚兰没事,但医生也说了,如果她再摔一跤,情况就未必了。   有了乔老太的计划,第二天吃过早饭,乔美兰就出门了。   虽然答应了乔老太,但她心里并没有拿定主意,一是她下不去手,二是她根本不相信乔老太会保自己的话。   大队里的人都说乔老大两口子心地善良,弟弟弟媳去世后把侄女接到身边,一抚养就是十几年,这些年大伯大伯母也没少在她面前念叨他们对她有多好。   但乔美兰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姑娘,她很清楚大伯大伯母为什么肯抚养她。   她爸生前是个木匠,那会国家对做生意的管得还没那么严,她爸农闲的时候会帮打家具挣点钱。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家里的房子都是大队里最好的。   但在她父母接连去世后,她家的房子就变成了大伯大伯母家的,她父母的床也变成了大伯大伯母的,而她也被赶到了后面的小房间。   但就算大伯大伯母霸占了她家里的房子,拿到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钱,他们对她也不算好。   父母去世前,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从没做过家务活。   但到大伯家不到半年,她就学会了洗衣做饭,等长到十一二岁,她就开始下地挣工分。等她长大后,大伯见她出落得标志,更是毫不掩饰想拿她换彩礼的想法。   她的亲事之所以一拖再拖,一是那些人出价不够,二则是她这个免费劳动力好用。   直到堂姐去世,赵旭东兄妹三人被赵弘毅送到乔家,她和三个孩子关系处得好,乔老太心里生出别的主意,她的日子才好过点。   但好景不长,赵弘毅没看上她,并把三个孩子带走了。   她没了作用,在家里处境又艰难起来,只是乔老太一直没放弃心里的打算,所以她的婚事才一直拖着,直到现在成为乔老太威胁她的筹码。   有用处就哄两句,没用处就扔到一边,乔老太一直都是这么对待她的。   过去的教训历历在目,让她怎么敢再相信乔老太说会保她的话?   更何况,乔老太能怎么保她?   就算那个孩子还没出生,只是一块肉,那也是赵弘毅亲生的孩子。如果孩子是乔老太弄掉的,赵弘毅可能还会息事宁人,可她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乔美兰猛地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而是转头往军营走去。   到了军营,报出赵弘毅的名字和他所在的团营,乔美兰在门口又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见到了匆匆出来的赵弘毅。   虽然乔美兰是前妻的妹妹,但她毕竟是个未婚姑娘,需要注意影响,所以赵弘毅出来看到人便问:“是岳母出事了吗?”   这话是问给站岗的士兵听的,告诉他们乔美兰找他是为了正事。   乔美兰并不是听不懂其中弯弯绕绕,顺着他的话说:“大伯母让我给你带句话。”   虽然赵弘毅心里疑惑岳母能让乔美兰带什么话,但还是带着人走到了路边问:“岳母让你带什么话?”   乔美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哭了出来:“姐夫,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赵弘毅闻言眉头皱起来,左右看了看,又退后半步说:“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得了赵弘毅这句话,乔美兰很快擦掉眼泪,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都交代了。   赵弘毅因为是在后妈手里长大,从小到大没怎么感受过家庭的温暖,直到和前妻结婚,他才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怀。   因此,他对乔老太一直非常敬重,之前乔老太和方亚兰打架,导致方亚兰出血住院,他都没有怪过乔老太。   所以听到乔美兰的话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冷静下来想想,赵弘毅心里也清楚,这是乔老太能做出来的事,于是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愤怒。   虽然他没想过那么早要孩子,但孩子怀都怀上了,他没想过要打掉孩子。   乔老太的所作所为,触到了他的底线。   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湖阳了。   下定决心后,赵弘毅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我会再跟岳母谈谈,早日把她送回去。”   说完乔老太,到乔美兰时赵弘毅却卡了壳。   如果乔美兰真的按照乔老太交代的做了,对待她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手软。问题是她不但没有那么做,还告诉了自己这一切。   自己明知道她的处境还撒手不管,未免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可管吧,说到底他只是个堂姐夫,岳父岳母又都活着,他插手她的婚姻大事,不大合适。   沉默半响后,赵弘毅只语气干巴巴地问:“你跟小孙处得怎么样。”   在被乔老太叫去谈话前,乔美兰是愿意和小孙处对象的,虽然他军衔不高,嫁给他随不了军,只能背井离乡到他的家乡生活。但乔美兰早就没有家了,去哪里日子都是一样过,只要小孙对她好,她愿意赌一把。   但那场谈话结束后,乔美兰改变了主意,她受够了这样人生被其他人掌控,只能祈求他人怜惜的日子,她也不敢再赌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的人品。   因此,乔美兰抬头说:“姐夫,你给我找个工作吧,学徒工也好,合同工也罢,只要能留在湖阳就行。”   赵弘毅眉毛拧得更紧:“这……”   乔美兰打断赵弘毅的话,直视着他的目光说:“你放心,就算我留在湖阳,我也一定会对大伯母的计划守口如瓶,不会让人知道旭东他们三兄妹的外婆,起过害他们继母肚子里孩子的心思。”   对上乔美兰坚定的目光,赵弘毅知道,这不是请求,而是威胁。   良久,赵弘毅点头:“行,我答应你。”   ……   赵弘毅办事麻利,不到一星期,就给乔美兰在纺织厂找了份学徒工。虽然如此,办完手续后她仍喜极而泣。   就在乔美兰办手续的时候,赵弘毅去了趟招待所,告诉了乔老太,他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送她回老家的事。   于是当乔美兰办完手续回到招待所,迎接她的是乔老太熊熊的怒火:“这些年我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么背叛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女人的孩子生下来,旭东他们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但乔美兰不为所动,到了这时候,她也不想再去当一个好侄女,努力讨乔老太的欢心,她语气冷淡:“他们过得再差,难道会比我这些年差?”   乔老太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觉得这些年我亏待你了?”   问完不等乔美兰回答,乔老太便大声说起来:“要不是我收养,你早就饿死了,能长到这么大?要不是我拦着,你早被你大伯卖了换彩礼,你能好好地站在我跟前?好啊!这些年供你吃供你穿,结果供出来个白眼狼!”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乔美兰被磋磨这么些年,早忍不下去了,听着乔老太这连番质问,一句句反驳说:“要不是为了我家的房子,你会收养我?你拦着大伯不肯卖我,为的是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你是供我吃穿了,可这些年我为你们家当牛做马,我拿过一分钱吗?没有!都没有!”   “还有这次的事,你说事成了会保住我,可你真的想过要保我吗?你问我想没想过方亚兰的孩子生下来,旭东他们会怎么样,可你也不想想,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凭什么替他们着想。”   说到这里乔美兰抹了把眼泪,拿上行李拉开房门,要离开前她顿了顿说:“我明天开始上班,工作忙,就不送您呢,您自己保重。”   说完,乔美兰带上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招待所。   ……   乔美兰离开后,乔老太在招待所房间里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见到赵弘毅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方亚兰。”   说完见赵弘毅眉头微皱,便露出了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说:“你放心,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旁边看着。”   乔老太毕竟是长辈,她都这么说了,赵弘毅不好再断然拒绝,只好说:“我回去问问她。”   乔老太倒是很痛快,点头说:“行,你去问她吧。”   赵弘毅之所以说要问方亚兰,主要是因为他觉得乔老太害方亚兰摔了一跤,再加上她们本来就不对付,她应该不会愿意再见乔老太。   只要方亚兰不肯,他再回绝乔老太也容易点。   但方亚兰的态度出乎赵弘毅的意料,她完全没有不乐意,甚至主动问:“在哪里见?什么时候?”   赵弘毅以为方亚兰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说道:“你不想见的话不用勉强,我跟她说一声就好。”   方亚兰大方地说:“没事,她毕竟是长辈,要回去了我是该去送送她。”   开玩笑,乔老太住进赵家后,跟她针锋相对好几天,还害她差点流产,她都没能报复回去。如今乔老太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她怎么能不去炫耀一番!   赵弘毅见方亚兰坚持,只好点头答应。   ……   方亚兰和乔老太是在家属院门口见的面,因为赵弘毅不放心乔老太,所以两人之间隔了将近一米。   至于赵弘毅自己,则站到了离两人五六米的地方,这样既能保证他听不清两人的谈话内容,又能在乔老太有异动时及时赶过去。   看出赵弘毅的严防死守,乔老太面带讥笑,方亚兰则满心甜蜜,故意炫耀道:“真是对不住啊,自从查出我怀孕后,弘毅这段时间就特别紧张我,我离他稍微远一点,他就紧张得不行呢。”   但乔老太并没有被方亚兰激怒,只神色淡淡问:“你心里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却不见美兰吧?”   “怎么会呢,弘毅给美兰在纺织厂安排了份工作,回去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啊。”方亚兰继续炫耀,“说起来,弘毅打算给美兰安排工作的时候还问过我的意见,我想着她一个年轻姑娘,在农村草草找个人嫁了的确可惜,就让他安排了。”   乔老太呵呵一笑:“是吗?”   “当然,”方亚兰挺起胸膛,“他现在可听我的话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弘毅为什么突然想给美兰安排工作?”   方亚兰愣了下:“不是你要求的吗?”   乔老太笑了:“我可没这么要求过,事实上,我在老家给美兰说了门亲事,但这丫头不乐意,自作主张找了弘毅说要留在湖阳。想想也能理解,要不是顾忌着姐夫小姨子传出去不好听,她差点就和弘毅结婚了,哪还能看上一般的庄稼汉。”   方亚兰脸色僵住了:“你说什么?”   “啊?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乔老太假做惊讶,不等她回答就把自己之前撮合赵弘毅和乔美兰的事说了,“之前我还以为弘毅心里没有美兰,但这次她一张口,弘毅就忙前忙后地为她托关系找工作,可见他之前不肯点头都是思想包袱太重,怕自己娶了小姨子,传出去后几个孩子不好做人。”   乔老太说着故意瞅了方亚兰一眼:“虽然造化弄人,但这样也好,美兰愿意留在湖阳眼巴巴地看着,那就让她留下吧,反正有弘毅照看着,我也能放心。”   正好有公交车开过来,乔老太便拎着行李上车,打开车窗探出头对匆匆走来的赵弘毅说:“我回去了,你们不用再送,弘毅,记得照顾好美兰!”   赵弘毅闻言微怔,然后点头:“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乔老太也关上了车窗,公交车慢慢悠悠地驶了出去,只留下疑惑的赵弘毅,以及满心嫉妒的方亚兰,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   ……   半个月后,赵弘毅在争吵中失手将方亚兰推到,方亚兰再次被送往医院。   这一次,方亚兰的孩子没能保住。 第106章 不会再有孩子 林静得知方亚兰流产的消……   林静得知方亚兰流产的消息时, 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儿童节汇演的节目名单。   儿童节办汇演算是惯例,只是前几年革1命闹得厉害,各小学不敢有大动作, 所以没有再办演出。直到今年儿童节临近, 陈茹所在的小学才有人提议把汇演重新办起来。   至于托儿所, 以前是没有儿童节办汇演的先例的, 因为各单位托儿所基本只有保育员,而保育员只管孩子吃喝安全, 并不会考虑那么多。   但基地托儿所不同, 这是湖阳地区要推行学前班教育的试点,目前托儿所大班教学基本向小学靠齐, 小班也有安排适量的文化课。   就在月初, 林静还去革委会开了个会, 会议主题就是下半年学前班开设的安排。   林静在会议上讲了托儿所目前的情况, 以及托儿所成立这半年来,她遇到的困难,以及从实践中得到的经验教训。   但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也难展示托儿所的教学成果, 所以从陈茹口中得知小学今年打算举办儿童汇演后, 林静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打算也办一场汇演。   俗话说得好,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到底学得怎么样,儿童汇演结束,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了。   打定主意后,林静就跑了趟军营,跟齐主任说了自己的想法。   齐主任也在发愁这事, 听完她的主意后自然是拍手叫好,但紧接着问题就来了,既然是儿童汇演,那肯定得有演出场地吧?还有,汇演时常肯定不能太短,但一般一个节目才三四分钟,一个节目肯定不止一个人,可托儿所总共才五十二个孩子,这是要全班出动啊?   其实这演出场地不是没有,家属院大门口就有一片空地,上面搭个台子,容纳百八十名观众,足够了。   但林静办这次儿童汇演,不仅是想向家长们展示孩子的学习成果,也是想趁机向家属院以外的人宣传学前班的模式。因此,她希望能吸引到更多外面的人来观看演出。   家属院大门口的空地虽然宽敞,但外人不能随意进出基地家属院,如果在这里办演出,就达不到林静的目的。   最后还是纪明钧提醒说:“工人文化宫大礼堂地方不是挺大,里面舞台设备也都齐全,你们想办演出,那里不是正合适。”   去年参加联谊会的时候,林静也去过文化宫礼堂,里面地方是挺大,舞台也是现成的。而且大运动开始后,文化宫里就不怎么搞活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面有三百六十天是空着的。   当然,就算是空着,革委会肯定也不会轻易把文化宫大礼堂借出去。   但基地托儿所抱的可是部队这条大腿,再加上革委会也想检验托儿所的教学成功,所以林静申请打上去,没几天就被通过了。   地方定下后,摆在面前的就是节目安排。   有陈茹在,林静很容易就知道了湖阳小学的儿童汇演时长是两小时,节目有长有短,平均下来七八分钟一个节目,再加上串场,一场汇演差不多有十六个节目。可小学有五个年级,出十几个节目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对托儿所而言就有点困难了。   但汇演时间太短也不合适,这么大的阵仗,结果演下来才半小时,那多不像话。   经过几次开会讨论,林静最终决定将演出时间定为一个小时,并打算在开场和结束安排集体节目,凑十来分钟的时长。剩下的四十来分钟,可以安排六到七个节目,再加上主持人串场,时间基本能填满。   还是六到七个节目,相当于每个班都要出两个以上节目。而孩子们年纪都还小,都不一定知道儿童汇演是什么,具体要表演什么节目,重担还是压在了各位老师身上。   好在托儿所要办儿童汇演的消息公布出去后,家长们都很积极,不但主动给老师们出主意,还愿意亲自上阵,带领孩子们练习。   所以为期半个月紧张又有序的排练过后,节目名单基本确定,林静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确定演出顺序,在六一到来前,再进行两到三次的彩排。   确定演出顺序这工作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里面有很多门道,节目那么多,有长也有短,肯定有吸引人和不那么吸引人的。   把吸引人的节目都放到前面,那可能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名观众,相反,也可能会导致更多观众看不到一半就走,所以节目得穿插着来。但哪些节目吸引人,哪些节目没那么吸引人,肯定不能由林静个人来定,得多问几个人,综合大家的意见。   宋玉萍找过来的时候,林静正在根据统计出来的调查结果,给节目排序。   这工作倒是不难,所以林静边干活边听宋玉萍在那说:“听说摔倒的时候方亚兰肚子正好撞到桌角,被抱出来的时候两条腿全是血,还一直叫唤着孩子……”   林静动作顿住:“那孩子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肯定是没保住啊!”宋玉萍立刻说,语气里没多少幸灾乐祸,但也不怎么同情方亚兰。   但想到方亚兰跟赵弘毅吵架的原因,宋玉萍往办公室外瞄了眼,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他们昨晚为什么吵架不?”   林静知道宋玉萍的性格,自己要是不给回应,让她早点把这事说完,下班回去都别想消停,便问:“为什么?”   “为了赵营长那个堂的小姨子!乔美兰你还记得吧?”   乔老太和方亚兰打架那事过去也才半个多月,林静当然不会这么快忘记乔美兰,只是有点纳闷:“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都回老家了吗?”   “谁说乔美兰回老家了,她没回去,赵营长在纺织厂给她找了份工作,人现在住纺织厂职工宿舍呐!”宋玉萍说完,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乔美兰和赵营长什么关系不?”   林静觉得宋玉萍这问题莫名其妙:“不就是堂姐夫和小姨子吗?”   “他们的关系可不仅如此,我听说啊,乔老太本来打算撮合赵营长和乔美兰的,但赵营长顾忌着乔美兰的身份,没答应。”宋玉萍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得意,“当初我就说乔美兰和赵营长关系不简单,你还不信,现在……哼哼,果然吧!”   林静愣住了,但她转念一想,“你也说了赵营长没答应,这应该只是乔老太的一厢情愿吧。”   “要是乔美兰没留在湖阳,还能说是乔老太的一厢情愿,可现在她留在湖阳了啊!”宋玉萍觉得林静太天真了,继续往下说,“听说乔老太给她在老家说了门亲事,她不愿意,非要跟着来的湖阳,乔老太被她哭得心软,就把她带来了,打算等这边事情了了,回去就把给她办婚事。但她见了赵营长之后就不肯回去了,瞒着乔老太求赵营长给安排了个工作。”   说到这宋玉萍还拿纪明钧假设了一下:“你想啊,要是纪副团长突然冒出个谈婚论嫁过的小姨子,他不跟人避嫌就算了,还给人就近安排了个工作,你气不气?”   林静说:“他又没结过婚,哪来小姨子?”   “假设,假设你懂不懂?”宋玉萍无奈,改变设定问,“那假如他老家突然来了个跟他谈婚论嫁过的姑娘,不是小姨子,是叔叔伯伯的闺女,他不跟人避嫌,还就近给人安排工作,两人隔三差五能见面,你怎么办?”   为了避免宋玉萍发飙,林静认真地想了想。   不想还好,一想到那场景,林静就觉得要气炸了,咬紧牙关道:“他要是敢这么做,我跟他没完!”   宋玉萍总结说:“这不就得了!你说这赵营长,平时看着挺老实,结果媳妇怀孕的时候搞出这种事,也不怪方亚兰跟他闹。”   家属院里跟宋玉萍差不多想法的不在少数,虽然以前赵弘毅在家属院也算不上什么好男人,但也没什么坏名声。   特别是有方亚兰做的那些糟心事对比,不少人提起他都觉得可惜了。   但现在,大家嘴上不说,提起他时心里都要骂一声渣男!   一时间,不少人都同情起了方亚兰。   ……   “你是没看到她昨晚被送进医院的样子,腿上全是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能保住大人就不错了,哪管得了孩子。”   “唉,她也是可怜,半个月前才进过一次医院……听说这次还是她男人给推的,正好磕到了桌角。”   “她男人推的?这男人也太狠心了吧,媳妇怀着孕也敢上手?”   方亚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病房外护士的议论声毫无阻拦地钻进了她的耳朵,让她疼得忍不住攥紧双手。   她的孩子没了。   她千辛万苦怀上的孩子……没了!   方亚兰痛苦的时候,外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胡子拉碴的赵弘毅走进病房,坐到了病床旁。   如果是以前,方亚兰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招呼赵弘毅,但现在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完全不想搭理他,只是沉默地流着泪。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默默流泪的方亚兰,赵弘毅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并不是故意要推方亚兰的,只是她这段时间总缠着他,让他把乔美兰的工作弄掉,把人送回老家,他心里实在烦躁。所以昨晚她又追着他说个不停,他就想离开房间冷静冷静,但方亚兰抓着他不放,情绪越来越激动,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他没忍住,才在冲动之下推了她一把。   那一把也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他没想到方亚兰当时是半踮着脚,他轻轻一推,她就被甩得直直撞向桌角。   听到方亚兰发出的惨叫声,赵弘毅当时就愣住了,直到看到顺着她大腿流下来的血,才反应过来要送她去医院。   但没有用。   方亚兰上次没事,一是因为当时没人碰到她肚子,二则是因为当时拉架的人多,她摔倒的时候身边有人,拉了她一把有缓冲,所以虽然出了点血,但并不严重。   但这次方亚兰是肚子直直撞到了桌角,而且因为是被甩过去的,撞击力度很大,方亚兰当时就流血不止,被送到医院后直接上了手术台。   虽然这台手术是由军分区医院经验最丰富的产科医生主刀,这孩子依然没能保住。   想到这里,赵弘毅握住方亚兰的手,声音沙哑说道:“亚兰,孩子没了我很抱歉……”   “抱歉?你真的觉得抱歉吗?”方亚兰转头,目光冷冷地看着赵弘毅。   赵弘毅毫不犹豫点头:“当然,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可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方亚兰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恨恨地望着赵弘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根本就没想过跟我生孩子!你跟我结婚,就是想要一个免费保姆!”   赵弘毅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承认,我再婚是想找个人帮我照顾孩子,但我并没有不想和你生孩子。”   “你有!你就是有!”方亚兰情绪激动,边捶打着他的胸口,边不停地叫喊着,“什么五年之约!全是骗人的!”   见方亚兰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赵弘毅只能抓住她的手低吼道:“方亚兰!你冷静一点!”   听到赵弘毅的吼声,方亚兰骤然安静下来,赵弘毅也松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说:“亚兰,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事实上,孩子没了我也很痛苦,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向前看。”   赵弘毅捧起方亚兰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向你保证,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但方亚兰在听完赵弘毅的话后,只是无动于衷地摇了摇头:“不会再有孩子了。” 第107章 背处分 不会再有孩子,是方亚兰崩溃的……   不会再有孩子, 是方亚兰崩溃的主要原因。   自从得知林静怀孕,方亚兰就一直在疑惑,如果林静能生, 那她前世为什么没有孩子?   刚开始她怀疑是赵弘毅不能生, 后来想到赵旭东兄妹三个, 觉得不太可能, 就开始怀疑是赵弘毅不让林静生。   正因为如此,方亚兰才会偷偷扎破套子, 她不想像林静那样一辈子给别人养孩子。   直到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得知自己孩子没了,方亚兰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想错了。林静前世没孩子, 也许并不是因为赵弘毅不让她生, 而是因为她流过产, 生不了了。   但方亚兰又想不通,为什么女主流产这么大的事,原著里一点都没有提。   不仅没提这件事,原著也没有提过乔老太来湖阳的事, 倒是乔美兰出场过, 当时她已经是纺织厂的女工。   所以刚见到乔美兰的时候,方亚兰心里还有点疑惑, 不明白她怎么是跟乔老太从老家来的。   因此, 赵弘毅说打算把乔美兰安排到纺织厂上班的时候,方亚兰心里松了口气, 觉得事情发展跟原著又对上了,就没反对这件事。   其实刚听乔老太说那些话的时候,方亚兰心里虽然嫉妒, 但没有完全相信。   她觉得如果赵弘毅和乔美兰真的谈婚论嫁过,原著里林静还邀请乔美兰上家里玩,她是圣人吗?   至于乔美兰说赵弘毅心里有乔美兰就更站不住脚了,原著里赵弘毅对林静可是一见钟情。而且结婚后,赵弘毅几乎把林静捧在了手心里,如果他心里一边爱着别人,一边对林静好,那还配当男主角吗?   但人就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好,知道了就忍不住去求证。   方亚兰怕赵弘毅不承认,特地问的赵向北。   赵向北在乔家的时候,乔老太没少问他让小姨给他当后妈好不好这种话,所以方亚兰一问,他就露馅了。虽然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跟后妈说,但他毕竟才四岁,哪经得住方亚兰的逼问,没一会就全老实交代了。   确定赵弘毅和乔美兰谈婚论嫁过,方亚兰就坐不住了。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乔老太没安好心,但感情上她还是忍不住怀疑,乔美兰是不是真的对赵弘毅念念不忘,而赵弘毅,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乔美兰?   不然,为什么明明乔老太给乔美兰在老家说了亲事,她还非要来湖阳见赵弘毅?而且见过赵弘毅后,她就不肯回去了!   赵弘毅就跟不用说了,前妻的堂妹,又不是真的小姨子,为什么她一开口,他就立马给她安排了工作?之前她娘家人求他办事,他还不太乐意!   如果说这时候方亚兰还不敢确定,那么在她旁敲侧击问过赵弘毅给乔美兰安排工作的原因后,就基本能确定他心里有鬼了。   赵弘毅给出的原因是,乔家为了高额彩礼,打算把乔美兰嫁给一个瘫子,她不愿意,所以他才给她安排了个工作,让她能留在湖阳。   方亚兰当时就呵呵了,心想乔美兰是他的谁啊?人亲大伯大伯母都不知道心疼,需要他这个堂姐夫来为她操心?   方亚兰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平。   赵弘毅对她没原著里对林静那么好,她认了,毕竟原著里赵弘毅对林静是一见钟情,而这辈子是她上赶着。而且原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林静已经结婚,赵弘毅跟她没有任何暧昧。   可乔美兰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都跟赵弘毅谈婚论嫁过!   而且赵弘毅还特意给她安排了工作,一想到乔美兰可能像原著里一样上门,自己还得跟林静一样委曲求全招待她,方亚兰就觉得恶心透了!   因为生气,方亚兰就想让赵弘毅弄掉乔美兰的工作,把她送回老家去。   当时方亚兰想着,如果赵弘毅答应了,那她就既往不咎,好好跟他过日子。   结果赵弘毅倒好,听完她的话后,一口回绝了她的提议,完全不带考虑的。方亚兰本来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再加上嫁给赵弘毅后一直委屈求全,被他拒绝后脾气就上来了,两人就开始吵。   然后这一吵,就把孩子给吵没了。   想到还没来得及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方亚兰冷着脸问:“到了这一步,你还不打算把乔美兰送回老家吗?”   听方亚兰又提起这件事,赵弘毅顿觉头大:“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和乔美兰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是,岳母是想过撮合我们,但我从没有这种想法,更没有答应过这件事。”   又是这些话!   方亚兰不耐烦地打断赵弘毅的解释:“行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是啊,连原著中林静都只能忍了,她凭什么以为赵弘毅会为了她把乔美兰送回老家?   不送就不送吧,她自有办法对付乔美兰。   想到这里,方亚兰微微垂眸,掩饰住眼底冷色。   ……   别人都同情方亚兰没了孩子,但张秀梅一点都不同情她,甚至又担心起来,开始早晚接送林静上下班。   林静哭笑不得:“先不说方亚兰孩子没了后,会不会发疯恨上我,起码她这几天还在住院,没必要这么担心吧?”   张秀梅说:“上次你帮了她,她都恨上你了,这次谁知道她会不会发疯?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哪天出院?万一她明天就出院了呢?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你单位就在家属院里,我每天接送你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纪明钧也不太放心,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但小产也伤身,直到六一汇演开始,方亚兰还没能出院,这段时间都是赵弘毅接送孩子。   方亚兰流产这事动静不小,部队领导都知道了。   虽然严格来说,这事算是夫妻口角,赵弘毅不是故意推的方亚兰,他也是孩子的父亲,但部队这几年严抓生活作风问,赵弘毅这事不小。   所以事情发生后,经过部队领导开会讨论,赵弘毅身上背了个处分。   别以为方亚兰之前背了处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觉得这处罚不严重。   事实上,方亚兰无所谓主要是因为她没工作,没有升职降职,又身处部队,哪怕外面闹得再厉害,也没有红袖章敢来部队抓人。   但赵弘毅却是个军人,而且因为去年年底大比拿了第一,他现在势头正好,不出意外,两年内升副团是没问题的。现在处分一背,两年升副团他是不用指望了。   除了背处分,部队领导还给赵弘毅放了一个月假,让他处理好家里的事。   放假好像是在体恤赵弘毅,但实际上,如果一个月内赵弘毅解决不了家里的事,又或者后面再出幺蛾子,等待他的就不只是放假,而是无限期停止了。   闹不好,赵弘毅在营职上转业也有可能。   因此,虽然方亚兰刚出事的时候,家属院里有不少人暗地里骂赵弘毅渣男,但在得知他被处分后,心里也有些唏嘘。   不过赵弘毅本人很稳得住,每天作息规律,早上七点送孩子上托儿所,然后打早饭去医院陪方亚兰,中午赵向东赵向丽都是去医院吃,到晚上六点回来接赵向北,给三个孩子洗澡,让他们睡觉,然后再去医院陪方亚兰,看不出一点不耐烦。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弘毅常年板着脸,就算不耐烦大家也看不出来。由此可见,棺材脸在某些时候也是很有优势的。   再加上事情发生后,部队就派人调查过赵弘毅和乔美兰之间的事,得知乔美兰进纺织厂不久,就跟单位里一名男职工处上了对象,她和赵弘毅之间也没有任何来往。   至于赵弘毅为什么给乔美兰安排工作,两人交代的原因也都差不多,部队也打电话回乔美兰老家问过,确认乔家的确有意为了彩礼把她嫁给瘫子。   确认两人之间没有暧昧关系,那方亚兰为此每天跟赵弘毅吵架,就显得很没有道理了。   相应的,赵弘毅被逼急推了方亚兰这件事,也显得没那么不可饶恕了。再加上赵弘毅这段时间在医院一待就是一整天,家属院众人对他的评价又回升不少。   ……   当然,赵弘毅如何林静并不关心,她现在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六一儿童节汇演上。   因为林静把这次汇演当成了展示教学成果的机会,所以邀请的观众不仅有学生家长,还有部队,以及革委会的领导。而为了达到更好的宣传目的,革委会还发通知,让湖阳地区各国营厂都安排了十名员工来观看演出。   别看每个单位只出了十个人,但湖阳地区大大小小的国营厂少说有十来家,加起来就是上百来人,再加上供销社、邮电局这种小单位也安排了员工过来,少说有两百人。   再加上学生家长捧场,你拉我我拉你,家属院里大半军嫂都来了,还有那些没到随军级别的军嫂,加起来也有百来人。   而且儿童汇演不禁止周围居民来观看,周围居民不上班的听到风声,也有不少人来围观。   最后加加减减,观众足有五百人!   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人群,别说孩子们,林静这个因为大着肚子不准备上台的人也开始紧张起来。   但她是托儿所其他老师和孩子们的主心骨,就算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她也得保持镇定,微笑着鼓励大家:“虽然今天来的人比较多,但大家不用太紧张,之前彩排的时候你们都表现得很好不是吗?相信这一次,你们也能跟之前一样表现出色。”   虽然全票当选成为了但本次汇演的主持人,但陈亚珍本人并没有主持经验,所以当她偷偷掀开幕布,看到台下乌压压全是人的时候,紧张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但见林静一脸震惊,陈亚珍也渐渐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林老师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表现。”   明明是这群孩子中胆子最大,见陈亚珍表态,也拍着胸脯说:“林老师你放心,我会努力表演的!等上了台,我就把台下的大人全当成蘑菇!”   有小孩好奇问:“为什么把他们当成蘑菇啊?”   明明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把他们当成蘑菇,我就不怕了啊。”   孩子们闻言纷纷恍然大悟,也都有了信心,都拍着胸脯跟林静保证自己能行。   看着这一张张自信的脸,林静也彻底镇定下来,打手势示意舞台两边站着的沈文丽和赵丽萍拉开帷幕。   基地托儿所第一次儿童汇演,正式开始! 第108章 汇演成功 汇演开场和压轴节目都是林静……   汇演开场和压轴节目都是林静排的, 开场节目是古诗背诵,因为表演节目的有小班学生,所以古诗选择的是朗朗上口的《悯农》。   不过林静没有让孩子们上台就背诵, 而是先排了个四五分钟的小短剧。   短剧内容很简单, 就是一家五口在吃饭, 孩子吃饭边吃边掉, 爷爷看到了,让他把米挟起来, 并告诉他米是怎么从秧苗长成稻谷, 然后丰收脱粒送到人们餐桌的。当孩子听完故事,也恍然大悟, 开始将掉到桌上的米粒一颗颗挟起来, 并表示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   在孩子恍然大悟的声音中, 站在舞台一旁的孩子们就开始齐声背诵《悯农》。   短剧结合背诵的模式很有些别出心裁, 而且孩子们表现得都很不错。   演孩子的小朋友不用说,本色出演,关键是演爷爷的赵向北,不但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语气也拿捏得很恰当, 真有几分谆谆教导的长者的感觉,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   林静站在舞台边, 竖起耳朵都能听到前排的领导打听台上表演的是谁家的孩子。   和短剧相比, 齐声背诵相对中规中矩,但几十个孩子摇头晃脑也是很吸引人的, 再加上家长们捧场,台下反响依然热烈。   领导们也对这个节目赞不绝口,不仅是因为表演模式新颖, 更因为节目立意很好,附和当下勤劳节约的思想。   开场节目的成功瞬间拉高了大家对接下来节目的期待,而接下来上台表演的孩子们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场面一直很热闹。   而压轴节目大家齐唱《东方红》,更是将这场汇演的气氛推向了高1潮。   ……   因为汇演大获成功,结束后林静到后台都没能跟孩子们多说几句话,就被革委会的人给叫走了。   到革委会后没立刻开会,马上就十二点了,总得让人填饱肚子。   吃饭半小时,十二点半正式开会。   这场会议前半场以林静分享经验为主,后半场则是大家讨论如果有效地推行学前班模式。所以前半场结束后林静口干舌燥,后半场一直在喝水,有人问到她,她才说两句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上次来革委会,林静还是以旁听为主,这次就是林静的主场了。虽然后半段她讲话并不多,但她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说出的想法也切实有效。   会议结束后,革委会负责这件事的领导问到林静年纪,得知她今年不到二十二岁,面露诧异。   林静不由笑起来:“您觉得我长得不像二十二吗?”   对方连忙摇头说不,看长相,林静顶多就二十出头,但他之前以为她只是长得年轻,实际上已经二十五六,没想到她是真扥年纪小,不由感叹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多么厉害,她比其他参会人员多的也就是经验,而她能提供的也仅有这些经验。   ……   会议一开就是一下午,回到家属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天色虽然暗了,但走进家属院大门后,林静还是一眼认出了站在供销社门口的方亚兰。   已经是六月份,人们渐渐换上单衫,林静今天穿的也是宽松长裙,但方亚兰却仍在衬衣外面加了件薄外套。   她看起来瘦了不少,脸颊凹陷下去,脸色倒是看不出苍白,只是神情阴郁。   虽然林静一直觉得方亚兰人品不太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有韧劲。   不管是结婚前炫耀自己谈了个营长对象,结果被发现对方是结过婚还带着三个孩子,还是结婚后竞争保育员耍手段失败,检讨书被贴上公告栏。   这桩桩件件的事,换一个人早没脸见人了,但方亚兰不,不管当时多难看,到了第二天她都能恢复如常,而且眼神里依然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好像笃定自己能过得很好。   直到现在,方亚兰眼里的光消失了。   但林静并没有关心方亚兰的想法,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只是没走两步,林静就听到身后传来方亚兰的声音:“林静。”   林静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但很快,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她的手臂被方亚兰抓住,林静反射性转身,甩开方亚兰的手皱眉问:“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谈谈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吧?”方亚兰说着目光下移,落到林静大起的肚子上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孩子做什么,其实,我也很期待它早点出生呢。”   孩子生出来多好啊,这样等纪明钧出任务死掉,林静带个拖油瓶只怕更难改嫁,日子想必也会更加艰难。   光是想到那场景,方亚兰心底的阴霾就一扫而空,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   但林静脸上的警惕并没有因此减少,用手挡住肚子,往后退了两步说:“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可谈的,而且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吃饭,我回去了。”   说完,林静再不搭理方亚兰,转身往家属院深处走去。   林静前脚离开,后脚赵弘毅就从供销社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袋麦乳精,另外还有几小袋奶粉,都是给方亚兰补身体的。   不过方亚兰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虽然前世她过得可以说穷困潦倒,但吃过的好东西还是比这年代的人要多的,像麦乳精和这种小包的奶粉,她真看不上眼。   倒是赵弘毅,看到林静的背影忍不住问了句:“你跟林老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打个招呼而已。”方亚兰语气淡淡地说。   赵弘毅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是很相信方亚兰的话,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刚缓和,他不想因此和方亚兰吵架,便只说了句“那就好”,就没再问了。   方亚兰叫住林静的时候的确没安好心。   她是今天中午出的院,到家后就没出门,一直在屋子里躺着,直到刚才跟赵弘毅去食堂吃饭。   但她在屋里躺着的时候,后面院子里一直有人在讨论今天的儿童汇演。   因为赵弘毅身上有好几个节目,所以方亚兰听赵弘毅提起过这次儿童汇演,知道声势弄得很大,部队里,革委会都来了不少领导。   但方亚兰没把这次儿童汇演放在心上,她觉得一群四五岁的孩子能演什么?请几名家长捧场热闹热闹也就算了,林静非要请这么多领导,真是不怕丢人!   结果听后院军嫂的讨论,这场汇演还挺成功,林静作为托儿所所长,也是这次汇演的主办人,可以说是大出风头。   所以关于汇演的讨论结束后,后院军嫂就开始吹捧起林静,说她不但心地善良,会教孩子,能力也很出众,难怪纪副团长会喜欢她。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没了,而林静却事业爱情双丰收,方亚兰就开始不平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痛苦的时候,就希望别人比自己更不好过,而在方亚兰心里,林静就是那个别人。   不然重活一世,林静还是比她过得更好,她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在那一瞬间,方亚兰的确是想对林静的孩子下手的。   但当方亚兰看到林静紧张的表情,又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先让林静高兴半年吧,现在的她有多期待这个孩子降生,等纪明钧死了,她年纪轻轻带着孩子,就越能体会到人生的艰难。   而她自己,虽然没有孩子,但只要原著剧情不变,她就肯定能当上将军夫人,她的三个继子女,也终将成为大人物。   到那时候,她依然会是人们眼中的人生赢家。   至于赵弘毅身上背的处分,方亚兰并不放在心上,虽然原著里没提过赵弘毅背处分的事,但原著里也没提过林静流产过啊!   而方亚兰是坚信林静前世流产过的,否则她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会没有孩子?   肯定是流产伤了身体。   既然原著里林静和她一样流产了,那么赵弘毅身上肯定背着处分。相应的,原著里他背着处分都能当上将军,方亚兰相信这辈子他肯定也能行。   想到自己光明的未来,方亚兰心里失去孩子的痛苦减轻不少,面对赵弘毅时也没有了前几天的冷淡。   而赵弘毅在方亚兰流产后,因为心存愧疚,对她也多了几分包容,说话也更温柔。   一时间,夫妻关系倒是比新婚那会更融洽几分。   ……   赵家夫妻关系越发融洽的时候,王老太也终于按捺不住,挑破了自己带着孙子来湖阳的目的。   当然,可能是因为担心陈茹反对,所以王老太提起这事时特意支开了她。   而陈茹在最初的愤怒过后,早已经冷静下来,婆婆让她出去她半句话没有,拿起饭桌上剩下的半个西瓜就到了林静家里,边分瓜边说起这事。   陈茹语气云淡风轻,林静这早知道她心里打算的就还好,但宋玉萍却忍不住问:“你真不回去看看?你就不担心王营长拗不过他妈,答应下来了?”   陈茹捧着西瓜淡淡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孩子过继了也是他自己养,跟我又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宋玉萍想不通,“孩子过继过来,不得住在你家,王营长又不会做饭,到时候吃喝不都得你管?除非你不打算跟他过下去了。”   宋玉萍说着注意到林静脸上的表情,猛地转头看向陈茹,懵了:“你、你真不打算跟他过下去了?”   “看他选择吧。”陈茹说着低头吐出两颗西瓜籽,那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说今晚吃肉吧。   宋玉萍:“……” 第109章 非走不可 本来王老太没想那么快提过继……   本来王老太没想那么快提过继的事, 虽然她觉得乖孙可人疼,但她心里也清楚,儿子常年在外, 跟侄子没多少感情, 再加上儿媳妇在旁边搅和, 过继这事没那么容易成。   在王老太, 也是大儿子一家商量后确定的计划里,她是打算跟孙子在湖阳多住一段时间的, 三五个月不嫌短, 半年一年不嫌长,反正要足够让儿子和孙子处出感情。   当然, 王老太也没忘记儿媳妇, 这半个多月里没少交代孙子讨好婶娘。   只是她这儿媳妇冷心冷肺, 她孙子这么乖巧的孩子, 对她万般讨好,她硬是一点反应没有。   好在儿子心软,虽然刚开始不大亲近侄子,但时间长了还是处出了感情。   当然, 促使老太太提前跟儿子谈过继这事的原因不仅是这个, 也因为她去看了托儿所的儿童汇演。   别说,这城里人名堂还真多, 六一还专门给孩子放一天假, 说是儿童节。   过节也就算了,托儿所拢共才五十多个孩子, 还要办什么汇演,地点还选在了工人文化宫大礼堂。   汇演要是他们托儿所自己人乐呵乐呵,王老太可能还没什么想法, 可这次汇演不但各单位专门安排了员工来当观众,部队和革委会竟然都有领导来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再看舞台上那些小朋友,好些年纪只有她孙子一半大,不但古诗背得顺溜,还能演会跳。而她自己孙子呢,论脑子不比这些城里孩子差,但就因为没条件,都快八岁了还没上学,到现在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想到其中差距,王老太心里就难受,一难受,她就再也等不得了。   这都六月份了,要再不定下过继的事,趁暑假把孙子户口转过来,指不定又要耽误大半年。翻过年孙子就九岁了,到时候他再跟一帮五六岁的小孩子一起上一年级,心里得多害臊啊!   于是,趁着这天儿子心情不错,王老太就提出了过继的事。   在王老太看来,过年那会儿子都点头了,现在他跟孙子有了感情,更不应该反对这事才对。   但她的话说完后,王营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怎么?过年那会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王老太眉头一皱,“难道你反悔了?”   王营长反问:“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就算是过年那会,我也只是没反对,在考虑这件事,不算应下吧?”   王老太没想到儿子会跟她耍心眼,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没反对不就是答应了?我不管,反正小宝我带来了,你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   王营长这人本来就吃软不吃硬,他妈要是跟他好好说,没准他就心软了,但现在她态度那么强硬,他也跟着强硬起来:“妈,您要这么说就没道理了,小宝又不是没爹没妈,凭什么让我养他?谁爱养谁养,反正我不养!”   “你不养?你不养以后年纪大了谁给你养老?以后你死了谁给你摔盆?百年后谁还能记得你,给你上坟烧纸?”王老太眉毛一竖,念叨起来,“让你跟陈茹离婚你不肯,让你过继个孩子你不肯,你到底要怎么样?”   王营长心里烦躁,抬头问:“妈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们只是暂时没孩子,又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你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两年前你就这么说,现在你还是这个话!”王老太右手手背拍着左手手掌说,“你出去看看,谁家跟你们一样,结婚都快三年了,媳妇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远的不说,就说你们院里纪副团长夫妻,他们结婚才大半年,肚子都五六个月了!时间时间,你总说我不给你时间,可你自己想想,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   王营长被他妈说得心里烦躁,往口袋里摸了摸,没摸到鼓起来的烟盒,才想起来自己为了备孕已经戒烟。   王营长只能放下手,耐住性子问:“既然您都给我们三年时间了,那能不能再多点耐心,在给我们两年时间?我跟小茹都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也说我们身体没问题,现在没孩子只是时间没到,说不定明年,又或者年底就有消息了。您自己想想,要是我现在过继了小宝,后面我再有了孩子,到时候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办?小宝又要怎么自处?”   “要是你前脚过继小宝,后脚有了孩子,那不正说明这孩子旺你?”王老太很有自己的想法,“你条件好,多养个孩子怎么了?”   王营长气笑了:“照您这么说,我条件好就活该给别人养孩子?”   “小宝怎么能算是别人的孩子,他可是你亲侄子!”王老太立刻说,“再说你也不一定能有孩子,现在养了小宝,以后等你们老了,也有个人给你养老送终,也算个依靠不是。”   听着亲妈的话,王营长心凉了。   其实王营长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受爹妈偏心的那个孩子,他也能理解,老二嘛,两头不靠的,不那么受重视很正常。   但可能人性本贱,越是不受重视,他就越是想要讨好他们,希望他们眼里能看得到他。   而他也的确做到了,随着他级别升上来,他也渐渐成为了父母口中最有出息的儿子。   只是最有出息终究不是最重视,所以哪怕兄弟三个只有他按月给赡养费,他爹妈仍觉得他日子过得那么好,该多帮扶兄弟。   这次过继也是,本来他爹妈只是催他赶紧要孩子,但不知道从他哪个兄弟口中听说了过继这回事,就一门心思想让他养侄子。   过年那会父母兄弟围着劝,他也的确动过心思。   一是那会他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和陈茹以后能不能有孩子,如果注定要收养,过继兄弟的孩子好像也可以;二则是因为一直没孩子,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日渐僵硬,他希望以此修复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结果他这边还没下定决心,他爹妈就火急火燎找他媳妇说起这件事,他媳妇气得跟他大吵一架,他就打消了这主意。   等到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像他们这样身体没问题,但一直没孩子的情况其实也挺常见,有的人结婚五六年才怀上,他就彻底歇了这念头。   既然他们能有孩子,那他何必给别人养孩子,哪怕这个别人是亲兄弟。   所以这次他妈被撺掇,招呼不打就带着侄子来了湖阳,他心里不太高兴。只是这毕竟是他亲妈,再不高兴他也只能好好哄着,同时他心里也存了些许期盼,希望他妈能主动打消让他过继侄子的念头。   因此,他妈来湖阳不久,他就跟她提过他们去医院做检查,结果良好,目前正在备孕的事。   但事实证明,他妈一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又或者说当他兄弟提出过继这件事后,在他妈心里,他以后会不会有孩子就不那么重要了。   王营长点头说:“行,您要真担心我老无所依,这样,明天我就跟小茹商量去领养个孤儿。”   王老太脸色僵住:“咱们家又不是没孩子,您领养别人的孩子干什么?再说了,外头领养的孩子能跟家里的比?他们跟你又没血缘关系,就算你对他们再好,怕也是养不熟。”   “那咱们家孩子还有爹妈呢,干什么非得要我养?”到这时候,王营长也不想再跟老太太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您想让我养有血缘的孩子也行,您回去了在我们老家亲戚里问一圈,看有没有那种年级小爹妈还都没了的孩子,有我就养,没有就算了。”   王老太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过继小宝!行,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亲娘的话放在眼里了!哎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   王老太嗓门大,再加上都敞着门,嚷嚷起来坐在林静家里,也能把她的叫唤听得一清二楚。   陈茹、林静母女俩都还淡定着,但宋玉萍有点坐不住,走出去又转悠回来,问:“我听你家那位跟老太太吵得挺厉害,你真不去劝劝?”   “他们是亲生母子,吵也就吵了,我去劝什么啊。”陈茹语气依然淡淡,将西瓜皮放到饭桌上问林静要不要。   林静看看张秀梅,摇头说不要,陈茹便又去问宋玉萍,宋玉萍则问:“你不要啊?”   陈茹说:“看他们吵成这样晚上是做不成饭了,吃食堂吧。”   “既然你们都不要,那就便宜我了吧。”这年头西瓜皮可是一道好菜,洗干净后切成片,不管是凉拌还是清炒都行。   借着送西瓜皮,宋玉萍回来时往陈茹家里又看了眼,这一看不得了,忙加快脚步跑进林静家里喊:“小陈,不得了了,你婆婆收拾行李说要回老家了!”   这可真不得了,陈茹没继续在林静家里待下去,脚步匆匆回了自己家。   刚进家门,陈茹就看到了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王小宝的王老太,脸上忙堆起笑容问:“妈您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干什么去啊?什么?老王惹您不高兴了您要回去,这都下午了,您要不再等一天,明天早上再回去?”   王老太闻言冷哼一声,斜一眼儿子正要说话,就听儿媳妇又说:“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那我就不强留您了,只是天色不早,您还是让老王送您吧。”   陈茹说着看向王营长:“你记得把军官证带上,别送完妈时间太晚不好回来住不了招待所。”   听陈茹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下,王老太傻眼了。   她说要走是为了以退为进,没真打算回去啊,刚才她冷哼只是为了拿乔,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留下。   怎么一转眼,她还非走不可了? 第110章 工农兵大学生 王老太离开后,十八栋众……   王老太离开后, 十八栋众人凑一块吃了顿饭。   当然,聚餐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庆祝托儿所儿童节汇演圆满成功,并没有高兴王老太终于离开的意思。   聚餐过后, 林静就开始忙了起来。   因为汇演的成功, 学前班的推行工作也变得顺利起来。不过革委会并不打算大面积城里学前班, 而是和湖阳地区各小学, 以及设有托儿所的国营厂合作,聘用幼儿教师, 以此来完成教育改革。   林静作为基地托儿所所长, 也被临时聘用成为小组顾问,开始轮流去各单位报道, 协助完成改革工作。   好在湖阳地方不算大, 大单位基本都在公交线路两侧, 再加上革委会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 她加入小组后也是按这时间上下班,每天来回也很方便。   这天刚从钢厂出来,林静就被人给叫住了。   林静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钢厂深蓝色工作服的年轻女人朝她跑过来, 她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对方名字,所以没吭声。   倒是对方跑近后一脸兴奋:“我老远看着就觉得像你, 就是看你肚子大着不大敢认, 结果还真是,你还认识我不?咱俩以前一个班的, 我叫董艳红。”   林静面露惊讶:“是你啊。”   她们高中虽然同班过,但才上完高一就停课闹革1命了,而董艳红那会总是坐在教室最后排, 人也挺沉默,所以同班一年,两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再加上停课后林静就不怎么去学校了,六八年那会同学聚会董艳红也没来,几年过去,林静都快忘了董艳红的长相,直到这会听到名字才想起来。   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笑容灿烂的人,林静实在很难将她们联系到一起。   察觉到林静的目光,董艳红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化挺大的?”   “嗯,是挺大的,”林静点头承认,“你变开朗了。”   “其实我打小就是这性子,只是上高中那会我爸刚去世,我心情一直不大好,所以人看着有点闷。”董艳红说完又打量林静片刻,“其实你变化也挺大。”   林静笑:“我结婚了嘛,孩子都有了。”   “我说的变化不是指这个,”董艳红摇头,“其实读高中那会,我们班女孩子都觉得你挺傲的。”   林静怔住:“我有吗?”   “反正你那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谈不上高高在上,但看着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董艳红回忆着说,“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成绩那么好,全市都排得上名,以后肯定前途无量,而我们这些人,好些的也许能考上中专,不好的说不定毕业直接分配工作。”   林静苦笑:“可高考停了。”   他们这一届,运气好的留城进国营厂当正式工,运气不好的都去了乡下,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   董艳红也叹了口气,她突然明白林静身上发生那么大变化的原因了。   这几年形势如此,谁又能不变呢?   就说她自己,看起来比高中那会便开朗了,但跟以前比,她行事变得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了起来。刚才那么兴奋,不过是因为碰到了老同学心里高兴而已。   至于那些下乡的同学更不必说,她们的眼神里再无读书时的意气风发,变得愁苦起来。   这一想就止不住,只是难得碰到老同学,董艳红不想一直唉声叹气,打起精神问:“你刚才说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没提怎么不邀请她的话,毕竟她们高中那会不熟。   “去年九月份的事。”林静回答完也问,“你在钢厂上班?”   董艳红点头:“我顶了我妈的岗位,你呢?我看你好像也是从我们单位出来?”   林静没有隐瞒,说道:“我在驻军基地托儿所上班,这次过来是协助你们单位托儿所完成教育改革工作。”   “驻地托儿所?前段时间在文化宫大礼堂办儿童汇演的就你们单位是吧?”董艳红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我们托儿所。”   董艳红好奇问:“我听别人说你们托儿所的孩子都特别聪明,不但能演会跳,诗词也都会背,是不是真的?”   “孩子们是很聪明,虽然他们年纪都很小,但都很好学,老师教的内容吸收起来也快。”林静说着话音一转,“但这并不代表其他孩子就不聪明,只是以往没有人教他们,所以显不出来,等以后有老师了,他们懂得的知识自然更多。”   “不愧是当老师的,就是道理多。”董艳红想起来问,“你是驻军基地托儿所的老师,那你男人也是当兵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是在制衣厂上班,当时我们单位和纺织厂,还有他们部队联合举办了一场联谊会,我们就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林静礼尚往来问,“你呢?现在结婚了吗?”   “还没。”董艳红摇头,神色里却流露出些许羞涩。   林静看在眼中,打趣问:“那是有对象了?”   “差不多,但还没确定,”董艳红心里虽然有些羞涩,但语气仍是大大方方的,“其实人你也认识,就是我们高中班长。”   林静诧异问:“班长?他不是下乡了吗?”   “是下乡了,不过他插队的地方不远,就在隔壁市,而且,”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候车点,董艳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走到林静身边,压低声音说,“好像今年上面态度有松动,他们这些下乡知青有希望通过招工、考试回城,要是政策下来,他家里有办法把他弄回来。”   其实知青下乡从五十年代就开始了,那些年知青是能通过招工招工、考试、病退、顶职等回城的,只是大运动开始后上面缩进了政策,所以六八年下乡的那批知青,目前还没有人回城。   虽然自己没有下乡,但得知政策有变,林静心里很高兴:“那你们不是好事将近了?”   董艳红心里当然也高兴,但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说:“现在还说不准,看他这两年能不能回来吧。”   她和林静是同一年出生的,二月份刚满二十二,年纪不算小,但也不很大,毕竟是钢厂这种大单位的正式工,拖到二十七八也是香饽饽。只是她家里人不可能让她拖到二十七八,真到那时候,哪怕她不愁嫁,可以选择的对象也不多了。   董艳红心里也清楚,所以她给自己留了两年时间,要是他能回来,他们就谈婚论嫁,要是回不来,那她可能就会和爹妈选定的人相亲结婚。   林静也猜出了她的意思,说:“肯定能回来。”   “嗯。”董艳红抿唇笑了笑,突然说,“要是高考能恢复就好了。”他成绩好,肯定能考回来。   林静抬头望向天空,这时节天黑得晚,都六点多了,夕阳仍悬在天边降落未落。橘红色的晚霞晕染了半边天空,炫目而瑰丽。   林静想,恢复高考,谈何容易啊!   ……   这一年的六月底,林静没等来恢复高考,却等来了国家决定废除考试制度的消息。   但也不全是坏消息,考试制度虽然被废除了,但国家也提出了“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招收工农兵学员,并决定先在清、北两校进行试点,如果办法可行,将会在全国大面积推广。[1]   消息下来后,消沉的有,但更多人感到振奋。   虽然高考被取消了,招收工农兵学员这事还不知道可不可行,但既然有政策下来,就说明国家还是想把专业院校重新办起来的,大家也因此看到了升学的希望。   林静就是后者,连着半个月都乐呵呵的,看得宋玉萍都纳闷,问张秀梅她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张秀梅愣了下问:“喜事,没有啊,怎么了?”她家目前最近的喜事就是闺女生产,但林静怀孕才六个多月,离生产还有三个月呢。   宋玉萍问:“没喜事静静这段时间怎么这么高兴?成天都乐呵呵的。”   “嗐,她那就是傻乐!”说归说,张秀梅一想还真是。   林静性格虽然不算闷,但她也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连笑容都是克制的,很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但这段时间她不但笑容变多了,走路步伐也轻快不少。   只是她以为林静高兴,是因为顾问工作干得好,但现在想想,闺女是六月中开始担任革委会教育改革小组顾问,她变得这么喜形于色却是这个月的事。   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张秀梅就问了起来:“你这段时间好像很高兴?”   “嗯?我有吗?”林静自己没什么感觉,便看向纪明钧。   纪明钧点头:“是有。”   张秀梅说:“是吧,今天小宋还来问我,咱家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不然你怎么成天这么高兴。”   林静失笑:“咱们家能有什么喜事?”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张秀梅疑惑问。   这问题林静也回答不上来,主要是她不觉得自己最近和以往有什么改变,倒是纪明钧沉吟片刻说:“是为了清北两所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的事吧。”   纪明钧说的张秀梅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却没懂什么意思:“那是什么?”   有了纪明钧的提醒,林静仔细想想,也发现自己最近心情不错,便回答说:“之前高考不是取消了吗?”   这事张秀梅知道,消息下来的时候她闺女的眼睛还肿了好几天,但她不明白那跟这事有什么关系,问:“那不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吗?还是说高考要恢复了?”   “高考没恢复,但国家决定招收工农兵大学生,上个月刚出的消息,要把清北两所大学作为试点,如果能成功,就会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开。”   张秀梅不知道清北指的是哪两所大学,但这并不影响她理解闺女的话,问:“就是说,以后学生又能上大学了?”   “不只是学生,这次招收工农兵大学生,其实学习的是前两年上海机床厂七二一工人大学的成功经验,根据主席的指示,后续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种选拔学生,让他们到学校里学习几年,又回到实践中去。”纪明钧插话说,“换言之,不管是工人还是农民,只要工作干得好,都有可能被推荐上大学。”   张秀梅张大嘴巴:“那这可真是好事啊!”   林静笑着说:“是啊,是好事,是所有人的好事。”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遇到困难,而是身处困境却看不到希望。招收工农兵大学生这件事,会让无数经过数十年寒窗苦读,却大学梦碎的青年看到希望。   并且,林静相信这只是开始,未来一定会更好。 第111章 插个队 吃完饭张秀梅去洗碗,纪明钧则……   吃完饭张秀梅去洗碗, 纪明钧则进了浴室给林静兑洗澡水。   进入七月后,林静的肚子就跟吹气似的大了起来,虽然不至于行动不便, 但很多事做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所以现在家里什么活都轮不着林静, 就是晚上她口渴了想喝水, 基本也是她一动纪明钧就醒了, 然后她躺床上等着他把水喂到嘴边就行。   当然林静也没懒到这程度,纪明钧也就给她喂过一回水, 那次是倒出来的水有点烫, 他说冷一冷,但那天她实在太困, 没等水冷下来就昏昏欲睡了。平时没那么困的时候, 她还是愿意自己动手的。   也是那次后, 晚上吃过饭纪明钧会特意倒一壶热水晾着, 反正现在天气热了,夜里起来喝凉水更舒服。   等纪明钧兑好水,林静就收拾衣服洗澡去了。   林静夏天洗澡很快,一是因为每天洗身上不脏, 二则是因为夏天浴室里门窗都关着容易闷, 再加上洗澡热气腾腾,在里面待久了容易出汗。洗完澡再一出汗, 这澡也等于白洗了, 还不如早点出来吹电风扇。   电风扇是这个月热起来后,纪明钧去供销社买回来的, 为此他还重新弄了下家里的电,在客厅和两间卧室都装上了插座。   不过张秀梅怕冷,晚上都是用蒲扇, 电风扇主要还是林静和纪明钧在用。   电风扇是海鸥牌的,是可以放在凳子上的款式,看着并不很大,但因为是铁的,所以实际上很沉,有十来斤重。   电风扇有大小两档风,小档风力就挺大,能从墙边一直吹到饭桌旁。不过林静洗完澡觉得热,所以洗完澡后直接拉了张凳子坐到电风扇前。   按下档位,扇叶呼呼转起来,裹挟着些许热意的风迎面吹来,吹得林静睡裙鼓起来。   纪明钧去浴室洗澡了,张秀梅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听见外面扇叶转动的声音走出来一看就念叨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一没人盯着就怼着电风扇吹。”   “我开的是小档风。”林静连忙说。   “小档风也大!”张秀梅见林静坐着不动,脸色一沉说,“你还不赶紧往后坐点,待会吹感冒了看你怎么办!”   林静只好起身把凳子往后挪,一直挪到张秀梅觉得可以的位置才停。   但张秀梅还不满意:“之前就跟明钧说过,不要买电风扇,买回来你肯定瞎吹,现在看果然,他就是太惯着你。”   林静觉得很冤:“电风扇是他要买的,可不是我提议。 ”   “你要是不答应,他能买?”张秀梅反问,指着林静现在的位置说,“你就坐这,别再往前挪了啊。”   林静无奈:“知道了。”   ……   在外面吹电风扇总被念叨,所以看到纪明钧从浴室里出来,林静赶紧让他把电风扇搬屋里去。   次卧里张秀梅听到动静,走出来说:“明钧你晚上看着,别让静静对着电风扇吹啊。”   纪明钧痛快答应下来,然后把电风扇放到了他睡的这边床尾,不过他还得洗衣服,所以放下电风扇就出去了。   虽然主屋里只剩下林静一个人,但她这会已经没有那么热,没再怼着电风扇吹,而是拿了本书靠在自己睡觉的那侧慢慢翻看着。   只是怀孕到后期,她越来越容易犯困,上班的时候得集中精神还好,这会放松下来,没一会就困了。林静把书放回梳妆唐,躺下去开始打哈欠。   等纪明钧洗完衣服回来,就看到林静捂着嘴巴眼睛水润,脱掉长裤搭在床尾架子上,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问:“困了?”   林静侧过身子钻进纪明钧怀里,带着浓浓困意说:“有点。”   随着肚子渐渐大起来,林静也慢慢习惯了侧着睡觉,这样的确要舒服很多,就是有时候早上起来容易腰酸背痛。   所以纪明钧习惯了有事没事给林静捏捏肩膀揉揉腰,这会被她压在身下的手就动作了起来。他的力道并不大,林静没一会就舒服得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又是被闹钟声吵醒。   怀孕后除了周日,林静就没怎么尝过自然醒的滋味了,基本都靠闹钟叫醒,有时候闹钟都没用,得靠她妈进来喊。   林静眯着眼睛坐在床上,很想倒回去再睡一觉,但想到还要上班,最终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了。   吃完早饭出门,正碰上沈文丽,她虽然起得比林静早,但早饭通常是自己做,忙活下来还是跟林静差不多时间出门。   一起的还有宋玉萍,虽然她家早饭都是去食堂吃,但她有俩孩子,看着他们洗脸刷牙吃完早饭,把姐弟俩送出门再收拾收拾家里,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七点半。   因此,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宋玉萍言辞里都能听出对林静的羡慕。   林静笑:“我现在是孕妇嘛。”   宋玉萍摇头:“这跟怀不怀孕可没关系,我怀孕那会就没这待遇。”   其实宋玉萍怀孕那会待遇也不差,毕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每月光生活费就要交二十块,为了家庭和睦,平时下班了她也愿意帮着干点家务活,但怀孕她就不太乐意动了。   她婆婆心里也清楚,见她不愿意动,也不怎么使唤她。至于她那几个妯娌,意见当然有,但没人敢说出来。   怎么说啊,他们家里的壮劳力,全天都是满工分,一年到头也就落下四五十块钱。而宋玉萍每月光生活费就交二十,她男人每月还要另外给爹妈孝敬,加起来也是二十。夫妻俩这一个月给家里的钱,都快赶上他们一年的分红了。   要是宋玉萍是个软性子,说也就说了,可她脾气大得很,真把她惹急了,以她的脾气还不得撺掇着男人分家?   分家了宋玉萍夫妻俩日子当然好过,但他们这几房就难熬了。   因此,别说让宋玉萍干活,就算她一天一碗鸡蛋羹吃着,妯娌几个也不敢眼红。   但家务活可以不用干,但自己睡觉的屋子还得她自己收拾,还有衣服,也得她自己搓。夏□□服还好,反正单薄,手洗十来分钟就好了,到冬天就不成了,棉袄厚重,她当时又大着肚子,真是边洗边流眼泪。   不过宋玉萍怀孕期间没洗过几次冬□□服,因为没多久赶上过年,黄指导回家探亲知道这事说她:“你傻啊,自己洗不动你不会叫别人?”   宋玉萍当时本来就委屈,听见这话眼睛立刻就红了:“我能叫谁?你去问问你妈?看她愿不愿意给我洗衣服?”   黄指导闻言沉默半响,然后给她出了个主意:“下回再洗衣服,你就问问嫂子和弟妹,问她们谁愿意洗……”   宋玉萍当时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连婆婆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妯娌?   但宋玉萍还没嘲讽出声,黄指导又说了:“不让她们白洗,咱们出钱,洗一次五毛,不够那就一块,肯定有人愿意帮你洗。”   冬天洗澡没那么勤,就算按一次一块算,一个月下来也就七八块钱,黄指导觉得这个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宋玉萍也觉得他们出得起,虽然那会黄指导级别没现在高,但那会他们刚结婚,负担没那么重,再加上手里有存款,她就大方了一回。   但她没像黄指导那样上赶着当冤大头,洗一次衣服就两毛钱,爱洗不洗。而且她还留了个心眼,不止跟一个妯娌提了这事,因为竞争上岗的人多,互相还压了波价,最后定下每月一块二毛钱,包洗八次衣服,外加打洗澡水。   到怀老二的时候,宋玉萍就更轻松了,她经期一推迟,几个妯娌就找她竞价来了,相较她第一次怀孕,包月价格有所下降,但服务项目却增加了。   要不是怕被人嘀咕小资做派,影响不好,这钱宋玉萍真想一直花下去。   但妯娌能帮她做的也就是洗洗衣服扫扫地了,像早上她还是得跟其他人差不多时间起床,因为家里粮食都由她婆婆管着,早饭就做一次,起晚了就得饿着肚子出门,就算她是孕妇也不例外。   再加上她上班的是大队供销社,同事都是周边几个大队的社员,离得近,所以供销社里不管饭,一旦饿着肚子出门,那她基本到中午才能吃上饭。   因此,虽然宋玉萍怀孕期间过得不差,但她还是很羡慕林静。   林静只好笑着说:“那就得感谢我妈了。”   宋玉萍闻言笑起来,又想起件事问:“对了,找婶子做衣服的人排到什么时候了?”   林静问:“怎么,你要做衣服?”   宋玉萍说:“去年没给孩子们做新衣服,穿的都是旧衣服改的,今年过年总得给他们一人做一身,但你也知道我的手艺,能穿就不错了,形肯定是没有的,就想问问婶子,看她有没有时间。”   林静:“……过年的穿的衣服不用这么着急吧?”   “这还不是婶子手艺太好,找她做衣服的人太多,我怕再晚过年穿不上嘛。”宋玉萍也知道自己有点着急,但她也是没办法啊。   林静也知道找她妈做衣服的人多,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了,等晚上回去我帮你问问吧。”   “那就多谢了。”宋玉萍搓了搓手笑道,“如果现在排单赶不上过年,你要是能跟婶子说说,给我插个队就更感谢了。”   林静就说大家都住一个院子里,宋玉萍跟她妈也是天天见,要做衣服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拐弯抹角让她去问,敢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呐。   林静失笑:“……行吧,我回去先问问。” 第112章 做准备 晚上回到家,林静就跟她妈提了……   晚上回到家, 林静就跟她妈提了宋玉萍想做新衣服的事。   张秀梅闻言炒菜的动作慢下来,蹙眉说:“那估计要到年底了。”   “找您做衣服的人都排到年底了?”林静纳闷,她知道她妈的手艺受欢迎, 但半个月前问好像才排到八月中旬?   “那倒没有, 后面找我做衣服的我都没接, ”见闺女疑惑, 张秀梅无奈问,“你忘了自己马上就要生了?”   林静是十二月中旬怀上的, 到十月中就是整十个月。但孕期一般是四十周, 算下来是九个月零十天,因此林静的预产期在九月底。但生产提前, 或者推后一两周都有可能, 所以得提前准备起来。   张秀梅怕闺女提前生, 自己到时候要照顾她坐月子和孩子可能忙不过来, 所以再有人找她做衣服,她就全部推掉了。   林静一听就明白了,问:“那您后面还做衣服吗?”   这事张秀梅还没有想好,而且……她顿了顿说:“之前说好了, 我过来照顾你到生产, 等你坐完月子……”   林静立刻站直了:“等我坐完月子您就要走了?”   “我过来照顾你怀孕,说嘴的人已经不少, 要是等你生了, 我还厚着脸皮跟你们一起住,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嘀咕。”张秀梅也舍不得, 只是她觉得自己总跟着闺女女婿住也不是回事。   “让他们嘀咕去,我还说他们都是嫉妒呢,自己闺女不愿意养他们, 就见不得您跟我住!”林静表情严肃地纠正说,“还有,什么叫您厚着脸皮跟我们一起住,明明是我厚着脸皮求着您留下照顾我,您想啊,我头一次当妈,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到时候肯定忙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您忍心吗?”   张秀梅失笑:“哪有你这样把自己比作没头苍蝇的。”   “您要是愿意留下来,别说打比方,就是……”被亲妈一瞪,林静连忙捂住嘴,但没一会又过去抱住张秀梅的胳膊,撒娇道,“妈,您别走好不好?”   其实张秀梅也舍不得,一是因为放不下闺女,二则是因为这半年是闺女嫁人后,她过得最自在的日子。   但她总担心自己住女婿家影响不好,也怕纪明钧心里会有想法。   倒不是她觉得女婿不好,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张秀梅看纪明钧正是如此。   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女婿,纪明钧都无可指摘。   只是张秀梅觉得她不能因为纪明钧的爱屋及乌,就把他对自己的敬重当成是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养着自己。   这样一年两年可能还好,但五年十年呢?   张秀梅很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女儿的负担。   只是眼下,看着抱着自己胳膊撒娇的闺女,张秀梅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说:“过段时间吧,等孩子出生我们再谈这些事。”   ……   因为这件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静没什么胃口,话也比平时少了大半,一看就闷闷不乐的。   纪明钧看出来后问了一句,但刚出口就被林静岔了过去,又看岳母脸色不同寻常,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直到晚上洗完衣服回到主屋,看林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纪明钧才问:“跟妈闹脾气了?”   林静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了?”纪明钧将电风扇摆好,坐到床上问。   林静抿唇,沉默片刻后翻身坐起来说:“今天我跟妈聊到生完孩子之后的事,听妈的意思,好像照顾我坐完月子就打算回去。”   “不想让妈回去?”纪明钧举着手表靠在床头,校对着时间问。   林静点头:“嗯。”   林静想让张秀梅留在基地家属院,也不仅是因为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孩子,虽然她这是头胎没经验,但哪个妈妈不是新手过来的。   而且她没经验,也可以请教宋玉萍或者沈文丽,再不然问陈亚珍和赵丽萍也行,她们都生养过。   至于工作孩子难以兼顾的问题,林静更不需要担心。   托儿所不禁止带孩子上班,只要按时完成工作就好,孩子小的时候就是吃跟睡,只要有人看着就好,并不需要一直哄。   而且下半年托儿所规模会继续扩大,学生增加的同时,教职人员也会相应增加,到时候她的工作重心会慢慢过渡到管理上,不需要像现在全天上课,只要不耽误的工作,时间上会更自由一点。   因此,就算没有张秀梅帮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林静可能会手忙脚乱,但她相信自己很快能适应过来。   想让张秀梅留下来,也有她希望妈妈能过得开心点的原因。   虽然刚结婚那会林静每次回去,张秀梅都是满脸笑容,但林静是她闺女,哪能看不出她心里的苦闷。   其实今年张秀梅刚住到家属院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但随着和家属院里的人熟悉起来,张秀梅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开。   不过让张秀梅真正高兴起来的,还是重新踩上缝纫机,每当看到别人穿上她做好的衣服,她脸上的表情就特别满足。   但回去后张秀梅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给别人做衣服了。   一来制衣厂的老职工手艺都不会太差,没人愿意花钱找人做衣服,虽然张秀梅不收钱,但布头米面终归要花钱买。   二来制衣厂环境相对更复杂,早两年闹得凶的时候,儿女举报爹妈这种事都发生过。张秀梅用劳力换取物品虽然不算投机倒把,但如果被人盯上,难免会惹上麻烦。要知道红袖章整人可不需要确切证据,收到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你家一通翻箱倒柜,没问题也能找出问题。   但红袖章不敢进部队闹,而且部队里军纪严明,任何举报都要经过严格查证,确定属实才会处理,如果举报者造谣,那受到处分的就是举报者。   因此,基地家属院没人会闲着没事去举报张秀梅,就算真有人见不得她好,她这也构不成投机倒把,顶多就是口头教育两句,让她以后别再给人做衣服。   张秀梅不给人做衣服没什么,但举报的人就要引起公愤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少花钱谁能不乐意?   而且因为矛盾堆积,张秀梅和林国文的感情已经所剩无几,夫妻之间也早已经分床睡。再加上张秀梅住到基地家属院前跟林国文大吵一架,到现在夫妻关系都没怎么缓和,见面说不了两句话,分开住也就算了,勉强住到一起两人都难受。   有些人看到父母不和,可能是劝和不劝分,但说林静自私也好,说她没良心也罢,反正她不想看她妈委屈自己。   陈芳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她横过那一次后,气焰很快下来了,但张秀梅到现在都不耐烦见到她。如果她回去住,以后势必要跟陈芳抬头不见低头见,心情不会太好。   当然,理由列得再多再充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林静舍不得她妈。   纪明钧当然清楚这一点,因此看到林静可怜巴巴的模样,他放下手表问:“妈是怎么跟你说的?”   林静没隐瞒,把她和张秀梅的对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纪明钧听后沉思片刻说:“我跟妈谈谈吧。”   林静眼睛一亮:“你有把握说服妈留下来吗?”   “八、九成吧。”   ……   虽然张秀梅不用上班,但她习惯了早睡早起,雷打不动五点起床给纪明钧准备早饭。因此,自从张秀梅住进来后,纪明钧就没去食堂吃过早饭。   其实他说过不用这么麻烦,反正他不挑嘴,早上吃什么都行,但张秀梅习惯了这种操劳,也愿意为了闺女女婿忙碌,依然如故。   于是第二天早上吃饭的功夫,纪明钧跟张秀梅提了这件事。   张秀梅闻言愣了下说:“我是有这想法,之前我们也说好了,我住过来是为了照顾静静怀孕,等她坐完月子我还住你们家里……说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儿女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静静是您亲闺女,您跟我们住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别人觉得不好听,那只能说明他思想狭隘。”纪明钧说道,“而且,谁人背后无人说,就算您不跟我们住一起,看我们不痛快的人依然有说嘴的地方。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因为担心别人的言语而委屈自己,我认为没有必要。”   纪明钧这番话说得张秀梅心里十分熨帖,只是她心里仍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纪明钧心里并不是不懂,继续往下说:“您知道我的情况,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是姑姑一手把我带大,从我和静静结婚起,我就把您当成了亲妈。之前我说请您照顾静静到生产,主要是担心您心里有顾虑,但实际上我心里是希望您能一直跟我们一起住的。”   “所以,如果您是因为自己想回去住,我不拦着您,但如果是担心别人说话不中听,我希望您能够再考虑考虑这件事。”   本来张秀梅回去住的心就不那么坚定,这会听完纪明钧的话,算是彻底打消了这念头。   于是等林静起床,就得知她妈改了主意,闷了一晚上的心情迅速好了起来。   至于宋玉萍的衣服,因为张秀梅拿不准闺女生产后,自己照顾外孙/外孙女有没有时间做,所以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表示如果到时候有时间,就把她排到第一。   对此宋玉萍表示理解,排单的同时也做好了买成衣的准备。   至于张秀梅,在八月中旬做完最后一件衣服后就轻松了下来,等待闺女发动的同时,也在准备外孙/外孙女出生要穿的衣服鞋袜以及尿布。 第113章 生产前 林静是九月二十号发动的,那天……   林静是九月二十号发动的, 那天是星期四,因为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星期,所以她照常在上班。   其实早上起来的时候, 林静就隐隐觉得肚子比平时更沉, 但因为不明显, 又想着没到预产期, 她就以为是错觉。怀孕到后期,林静经常会有自己要生了的错觉,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静以为又是跟平时一样, 所以吃过早饭她就出门了。   去托儿所的路上宋玉萍看着她的肚子倒是问了一句:“你快生了吧?”   虽然和别的孕妇相比,林静肚子不算大, 再加上她今年夏天做的全都是收腰较高的裙子, 不怎么显腰身, 但到怀孕后期, 她的肚子还是明显起来。   而且宋玉萍跟林静住一个院子,听她说过大概时间,心里也记着,这会想起来就问了一句。   林静嗯了声说:“预产期是下星期, 但也有可能推迟。”   “那你上班要上到什么时候?”   “这周上完吧, 明钧让我提前住到医院去。”虽然家属院离军分区医院不远,但真等到发动再去也麻烦。   “这样也好。”宋玉萍点点头, 又想起来问, “马上要生了,你心里怕不怕?”   说实话, 刚查出来怀孕那会,想到生孩子林静心里是有点害怕的。特别是听齐瑞兰说起她生孩子不顺利的事后,林静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但可能是为母则强, 到怀孕后期林静已经不再害怕,她现在就想早点把孩子生下来。   听完林静的话,宋玉萍笑着说:“那你比我那会勇敢多了,我生老大之前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不过我那次挺顺利,两个多小时就生了,反倒是生老二遭了罪。”   “不都说生过孩子,到第二胎会更顺利吗?”林静疑惑问。   “我们大队好像是有生老二老三更顺利的,但这好像也分人,反正我生老大更顺利,生老二那会我吃得多,孩子个头大了点,医生差点让我剖腹产。”宋玉萍说着瞅了眼林静肚子,“你肚子不算大,应该也好生。”   林静便笑:“那借你吉言了。”   ……   早上刚跟宋玉萍聊完生孩子的话题,中午吃饭的时候,林静觉得腹部的下坠感比早上更明显,但每当她犹豫要不要跟其他人说一声去医院,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直到下午上课,下坠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并渐渐开始腹痛,林静才觉得不妙,便让孩子们自习,自己则回到办公室,跟下午没课的沈文丽说明情况,让她帮自己顶一顶。   沈文丽一口答应下来,但又有点不放心,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林静刚想摇头说不用,她自己回去喊她妈就好,但刚张口她就觉得腹痛加剧,怕自己走不回去便说:“你帮我回去喊一下我妈吧,我跟她一起去医院就好。”   “那我喊陈老师过来。”沈文丽说完就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到前面大二班把陈亚珍叫出来,说,“林老师可能要发动了,我去她家叫婶子过来,你去办公室看着她吧。”   陈亚珍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成,我跟孩子们说一声。”   因为赶时间,交代完陈亚珍后沈文丽便急忙跑了出去,她体力一般,跑到十八栋喊了句婶子就开始气喘吁吁。   不过张秀梅就在家里,听见声音就走了出来,见是沈文丽惊讶问:“怎么了?”   “静静要发动了,您赶紧过去看看吧!”沈文丽喘着粗气说。   张秀梅一听,门都顾不上锁,拔腿就往托儿所跑去。沈文丽看她拔腿就跑,也准备跟上去,但眼角余光看到林静家敞开的门,脚步一拐过去帮着把门给锁上了。   经过半年的康复治疗,张秀梅的腿比之前好不少,这一路跑得飞快,到供销社门口时还差点跟宋玉萍撞上。   得亏宋玉萍躲得快,往后让了一步,认出张秀梅后她连忙问:“婶子您这是干什么去?”   “静静要生了,我送她去医院。”张秀梅顾不上跟宋玉萍多说,撂下话就往拐进了供销社后面的托儿所。   宋玉萍则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重复着“静静要生了”这几个字,到第二遍的时候一拍大腿:“静静现在就要生了!”也大步往托儿所走去。   沈文丽跑出去喊人的时候,林静觉得腹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腹痛也随之加剧,等到张秀梅赶过来,林静已经痛得脸色苍白,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   张秀梅进办公室一看林静这模样就问:“怎么痛得这么厉害?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上就有点感觉,下、下午上课的时候开始痛起来的。”因为疼痛,林静声音很轻,收音时还忍不住吸气。   张秀梅气急:“你这孩子早上有感觉怎么不说?还能走不?”问到后面语气软和了下来。   林静缓缓摇头:“可能不行。”   “那怎么办?”张秀梅慌了,家属院离军分区医院虽然不远,但以林静目前的情况,肯定是走不过去的。她有大着肚子,背肯定没法背,抬的话也有风险,家属院里都是女人家,不一定弄得动林静。   而林静虽然痛得厉害,但她脑子还算清明,正好宋玉萍进来,便直接问:“宋姐,你们的三轮车在吗?”   听到三轮车,张秀梅眼睛一亮:“对,三轮车,小宋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三轮车?能不能借过来送静静去医院?”   宋玉萍虽然才刚进来,但她反应也快,连忙点头说:“有,我现在去骑过来!”又麻溜去了前面供销社。   借三轮车的过程没什么难度,都是大院里的邻居,又是生孩子这种大事,宋玉萍一提,不仅三轮车,老江连自己都借出来了,主动提出送林静上医院。   虽然老江是因为受伤才转业的,右手不太灵活,但骑三轮车不太需要用到手,腿上有力气就行。有他送,别说林静,就算张秀梅一起坐到车斗里,从家属院到医院也才五六分钟。   到医院后张秀梅没有立刻扶着林静下车,而是先去急诊挂号,然后去妇产科找医生,问人是往哪里送。   今天值班的正好是卢医生,得知林静发动,正好她目前没病人,便跟着张秀梅去了医院外面看林静。   起先看张秀梅那么紧张,卢医生还以为林静真要生了,结果出去一问,才知道林静只是出现了阵痛,羊水还没破,便让老江把三轮车骑到后面产科病房,和张秀梅一起扶着她进病房待产。   把林静送进病房后,卢医生就让张秀梅去办住院手续,反正不管是今天生还是明天生,林静今晚肯定得住院。   张秀梅心里也清楚,把林静安顿下来后就去了前面急诊办住院。   刚走进急诊大厅,张秀梅就碰到了乔丽,她刚给病人上完药,端着托盘准备回护士站,两人碰上就说了几句话。   得知林静发动,乔丽问:“预产期不是月底吗?怎么今天就发动了?”   “提前了一星期。”张秀梅说着走到挂号窗口最后面排好队。   听张秀梅这么说,乔丽就知道林静是单纯提前了,放下心来问:“她在哪间病房?我去看看她?”   张秀梅便说了病房号,乔丽点头,又想起来问:“对了,这事通知纪副团长了吗?”   林静发动得突然,张秀梅半下午忙得团团转,还真把女婿给忘了,这会听乔丽问起便说:“我办完手续就去告诉他。”   ……   纪明钧中午吃饭的时候,也被人问起林静是不是快生了。   这人也不是别个,就是三团团长鲁丰平,他之所以会这么问,都是因为他昨天收到家里来信,说他妹妹生了孩子,他跟媳妇聊起是不是得送点什么。聊着聊着齐瑞兰就说起林静也快生了,正巧中午碰到纪明钧,他就直接问了出来。   提起即将出生的孩子,哪怕是纪明钧这样不喜形于色的人,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点头说:“嗯,预产期下星期。”   鲁丰平想起来了:“那几天你请了假是吧?”   “请了一星期。”纪明钧强调说。   虽然纪明钧去年才调到三团,但两人以前也没少打交道,鲁丰平还是很了解纪明钧的,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好气地说:“你媳妇生娃我还能给你安排差事?你放心,一星期假,一天都不会少你!”   虽然被批了一顿,但纪明钧毫不在意,反正假期别少就行。   只是纪明钧打算的好好的,却没想到林静会提前生产。下午他正在三营盯训练,他的警卫员跑步过来大声说:“副团长,嫂子要生了!” 第114章 生了 纪明钧出军营见到张秀梅,才知道……   纪明钧出军营见到张秀梅, 才知道是警卫员传达的消息有误,林静虽然发动,但还没到生的关键时候。   往医院去的路上, 纪明钧问起林静怎么会现在发动。   虽然纪明钧知道很少有孕妇会在预产期当天生, 提前或推后一星期都很正常, 但算算林静的时间, 提前了八、九天,他心里难免担心。   得知林静今天没出什么事, 就是突然发动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步伐却越来越快, 到最后等不及张秀梅, 几乎是跑着进的病房。   病房里林静倒是还好, 可能是到了医院, 心里放松下来了,她这会疼得反而没那么厉害。人也没躺在病床上,由乔丽搀扶着在病房里慢慢走动。   纪明钧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林静刚走到里面窗户旁, 转身看到人便露出惊喜的笑容, 条件反射加快步伐,但刚走两步就阵痛袭来, 让她脸色骤变。   纪明钧脸色也变了, 快步走到林静面前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病床上问:“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阵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静很快缓过来,解释说:“医生让我走动的,说这样有利于调整胎位, 而且走路其实比在床上躺着舒服点。”   纪明钧闻言脸色缓和下来,又跟乔丽打了声招呼。   打过招呼后乔丽没再病房里多待,刚才是张秀梅不放心留林静一个人在病房,正好她没事,所以过来看着点。现在纪明钧回来,她也可以放心回护士站了。   乔丽前脚走,张秀梅后脚就回来了,问林静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林静的确有点饿,但这个点不早不晚,医院食堂肯定没吃的,就说不用。但病房里两人都了解她,一听话音就知道她还是饿,纪明钧说:“我去旁边国营饭店炒两盘菜吧,你想吃什么?”   林静没去医院旁边的国营饭店吃过饭,一时还真忘了它,听纪明钧这么问还真认真地想了想,说:“想吃肉,还想吃辣的。”   因为不确定国营饭店有什么荤菜,纪明钧问:“鸡鸭猪肉都行?”   林静说:“有辣子鸡的话炒一盘辣子□□。”   “行。”纪明钧点头,又问张秀梅有没有想吃的。   张秀梅摆手:“我现在不饿,你身上有没有票?”   纪明钧身上还真没有票,毕竟他早晚家里吃,中午团部食堂,基本用不上票。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纪明钧说:“我先去国营饭店让人做吧,再回家一趟,顺便收拾几件衣服还有洗漱用品来。”   “能成吗?”   “没事,都是认识的人。”国营饭店上班的也是军嫂,都住一个院子里,她们也不会担心他赖账。   张秀梅正要点头,突然想起件事猛地站起来:“我出来的时候没锁门!”   林静和纪明钧倒是很淡定:“没事,我回去把门锁上就好。”   军营附近治安还是很好的,那些二流子没谁不开眼敢来这里偷东西,至于家属院里的住户,别的不敢说,小偷小摸的事肯定没人做。   张秀梅见俩人这么淡定,想到这一层也放松下来。   而纪明钧离开病房后按计划先去隔壁国营饭店,点了盘辣子鸡,再要了份三鲜汤,想想又加了碗水蒸蛋。   虽然纪明钧出门不带粮票肉票,但钱没少拿,他直接递了一张五块过去,说他现在回去拿票,等回来再找零,然后问行不行。   纪明钧这样显然不合规,但就像他想的那样,服务员大姐不怕他赖账,很痛快地答应了,还问了句林静情况如何。   “开始阵痛,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   “那就很快了,最迟后天你肯定能当上爸爸。”服务员大姐乐呵呵的,“对了,孩子是男是女知道不?”   想到要当爸爸,纪明钧脸上止不住笑:“现在还不知道,男女都好。”   “也是,反正第一胎,男娃女娃都是喜事。”   对大姐的话,纪明钧只是笑笑,因为赶时间,说了声待会来拿饭菜就走了。   从国营饭店出来后纪明钧去了对面取自行车,车棚就在大门旁边,前后没耽误几分钟。骑着自行车从军营到家属院就很快了,也就三四分钟,纪明钧就进了十八栋。   停好自行车后纪明钧看到门上的锁神色微怔,不过进屋后看到里面摆设没变,主屋柜子里也没见翻动痕迹,钱票也都在,没丢什么东西,他就猜到可能是邻居帮忙锁的门。   想到林静这两天要生,花钱的地方会比较多,纪明钧直接拿了一卷钱。家里的钱票都是林静整理的,她也喜欢按面值分,五十张一卷,他拿的这一卷面值十块,一卷就是五百块。票纪明钧也拿了不少,粮票肉票鸡蛋票不用说,还有糖票奶粉票工业券,装得他口袋鼓鼓的。   至于换洗衣服,纪明钧给林静收拾了三身,其实就是三条连衣裙,加起来也没多重,至于他和张秀梅,因为回来洗澡也方便,他就没收拾。   大头还是给孩子带的东西,这些张秀梅早几天就开始收拾了,装了满满一大包,提着还挺重。   纪明钧之前打开看过,里面除了衣服鞋帽尿布毛巾之外,还有奶瓶、奶粉,麦乳精也装了一袋,玩具也有两个,后几样都是零碎东西,单看不大,但塞进一个包里就很重了。   除了这些还有盆,林静洗头洗澡的,孩子洗澡的,还有牙膏牙刷搪瓷杯,全用网兜装起来。   和给孩子带的东西一样,这些东西单看都不多,但合到一起是真不少,自行车龙头挂不下,他找了根绳子全捆在了自行车后面。   经过供销社的时候碰到宋玉萍,她很关心林静的情况,看到纪明钧便将他拦住问了起来。   得知林静还有心情吃饭,宋玉萍就知道她离生估计还有一天半天,便说她休息的时候去医院探望林静。   纪明钧闻言道了声谢,因为惦记着林静,没跟宋玉萍多聊就走了。   到医院后还是先去国营饭店,饭菜已经打包好了,纪明钧付过票拿上找回的零钱,提着饭盒便往医院去。   纪明钧跑得快,打包饭菜顺便回去一趟,前后也就半个多小时。   但林静饿得更快,忍受疼痛是很费力气的,再加上她中午吃得少,半个小时功夫,手脚就开始发软了。所以看到纪明钧回来,她张口就问:“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回家收拾了点东西。”纪明钧边回答,边把饭盒一个个打开放到横在病床上的桌子上,问,“饿坏了?”   林静用力点头,从张秀梅手中接过米饭和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纪明钧在旁边看着,将装汤的饭盒推到林静面前说:“你慢点吃,喝点汤。”   林静吐掉鸡骨头,将口中被香辣味道包裹的肌肉咽下去后,顺着纪明钧喝了一大口汤。   喝汤很容易又饱腹感,觉得肚子里垫了点东西,林静再吃饭就不那么急了,只是眉头并没有舒展,因为腹部仍隐隐能感觉到疼痛。   林静吃饭时,张秀梅在收拾纪明钧带来的东西。   医院病床都是三人间,每张病床旁边都有一张矮柜,柜子里可以存放个人物品。张秀梅将林静的衣服,以及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塞进柜子里,牙刷搪瓷杯摆到柜子上面,毛巾被挂到墙壁上,脸盆澡盆则被她塞进床底下。   整理东西的时候,张秀梅不忘问起家里情况,虽然相信邻居人品,但不确认一下她还是没办法安心。   纪明钧回答说:“我回去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不过家里没丢东西,应该是有人看到我们家里敞着门帮忙锁的。”   “那应该是文丽帮忙锁的,说起来今天要多谢文丽,要不是她来喊我,我都不知道静静发动了,还有供销社的老江,今天多亏了他,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送静静来医院。小宋也是个热心人,老江还是她帮忙找的……”   张秀梅挨个数下来,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正应了那句老话,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没这些热心的邻居,今天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   虽然纪明钧回来的时候,林静饿得腿都快软了,但她并没有那么能吃,除了辣子鸡快光盘,三鲜汤和蒸鸡蛋都剩下不少,米饭也剩了一半。   张秀梅不饿,于是剩下的饭菜都进了纪明钧的肚子。   其实这都快成惯例了。   怀孕前林静对自己的饭量有很充分的认知,那会她打饭都是吃多少盛多少,基本能光盘。   但怀孕后因为经常觉得肚子饿,林静开始盲目自信,每次都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添饭总是盛得多多的,但往往添的那碗饭吃不了两口,她就觉得撑了,咀嚼变得艰难起来。每当这时候,纪明钧就会主动把碗拿过去。   刚开始张秀梅还会念叨林静,让她别那么贪心,吃多少盛多少,别老让女婿吃她剩的。次数多了她就懒得管了,反正这夫妻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去吧。   吃完饭纪明钧收起饭盒就准备出去,但被张秀梅给拦住了:“我去洗吧,你陪静静说说话。”   张秀梅是过来人,很清楚林静现在需要纪明钧的鼓励,但他从团里过来后,屁股还没坐热就去买饭顺带回家收拾东西了,夫妻俩到现在都没能好好说说话。   纪明钧没推辞,将饭盒交给张秀梅后便坐了回去,看着林静脸上隐忍的表情,握住她的手问:“很痛吗?”   林静摇头说:“现在还好。”   “是怎么样的痛?”纪明钧问。   林静觉得这种痛和来生理期时的感觉差不多,但疼痛更加剧烈,只是想到纪明钧一个大男人,可能不太懂,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只好说:“目前还能忍。”   纪明钧伸手摸了摸林静的脸,感觉指间湿润润的,是她额头冒出来的汗,喉咙微动:“辛苦你了。”   林静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这话说得有点早了。”   ……   事实证明玩笑不能乱开,林静前脚笑纪明钧话说太早,后脚阵痛就变得频繁且剧烈起来,晚上七点多见红,一直疼到凌晨,林静才被推入产房。   在医生护士看来,林静这一胎生得很顺利,从被推入产房到孩子出生,总共也不到一个半小时。   但对林静和纪明钧而言,整个过程十分煎熬。   特别是林静,中间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不停地流着眼泪,纪明钧怎么哄都没有用。甚至她还交代起了遗言,一下子通情达理,让他别一直惦记着自己,再婚记得挑个好姑娘,要对孩子好的,一下又无理取闹,说他要是敢再娶,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惹得医生都哭笑不得,说她好好的,肯定不会出事,与其浪费力气交代遗言,不如加把劲把孩子生下来。   林静听医生说自己没事,人稍稍振奋。   脑海里又闪过许多画面,一时是大院里那些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孩子可怜的模样,一时那些孩子的脸又变成结合了自己和纪明钧长相的孩子的脸,一时她死后纪明钧意志消沉,一时又看到他再婚给别人敬酒时喜气洋洋的模样……   想着想着,林静一口咬住纪明钧伸过来的胳膊,开始用力。   很快,产房里响起一声啼哭。   林静张开嘴,侧过头看向纪明钧,红着眼睛声音沙哑问:“我好像……听到了哭声?”   纪明钧起身,看了眼被护士抱在怀里的小家伙,然后低头吻在林静满是汗水的额头,声音同样低哑:“是,我们有女儿了。” 第115章 生产后 看过孩子,林静就昏睡了过去,……   看过孩子, 林静就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玻璃将病房里照得十分亮堂, 还没睁开眼, 林静就知道这肯定是个晴天。   随着清醒过来, 昨晚的记忆也渐渐回笼, 林静第一反应是去找孩子。   可能是病床太窄,再加上病房里只住了林静一个人, 所以孩子被放到了最里面的病床上。离得不远, 但小家伙被裹得很严实,林静又是平躺着, 看不到她的脸。   她妈不在, 纪明钧则趴在病床旁睡得正熟, 林静想看孩子, 只好自己努力撑起来。   只是她才刚用力,就感觉到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嘶了声又躺回去。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把旁边趴着的纪明钧吵醒了, 他猛地起身, 因为太急,后仰过度, 要不是及时撑住身后的病床边缘, 说不定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虽然下面很痛,但林静现在心情很不错, 笑着说:“你慢点。”   纪明钧本来微仰着头,听到林静的声音,他目光缓缓下移, 最终定格在她脸上,一动不动。   林静被看得脸热,摸了摸脸问:“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纪明钧闻言长出一口气,缓缓坐稳,沉声说道:“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纪明钧又怔怔地看着林静,直到她催促才说:“梦到你在哭。”   林静失望,看纪明钧反应这么大,她还以为他梦到了什么,结果只是这样。要是平时,她肯定还要问一句梦里她为什么哭,但想到昨晚没出息的自己,林静觉得还是算了吧,只说:“我想看看女儿。”   纪明钧连忙起身,绕到里面病床旁,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林静面前。   虽然跟纪明钧聊起孩子的时候,林静说过只要孩好,长相不重要,但事实证明她还是看脸的。   看着襁褓里皮肤通红,满是褶皱的孩子,林静颤抖着声音问:“这真是我们女儿?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打饭回来的张秀梅正好听见这话,好气又好笑:“昨晚医院里又没别个生孩子,还能弄错你们闺女?”   林静还是不敢相信:“可她也太丑了!”   虽然外孙女才刚出生,但已经飞速成为张秀梅的心头宝,哪怕说她丑的是她亲闺女和孩子亲妈,她依然很不高兴,沉下脸说:“哪有你这么说闺女的,而且宝宝哪里丑了?看着小脸蛋,多标志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张秀梅绽开了笑容。   林静:“……妈,您没事吧?”   纪明钧知道母女俩没说到一起去,解释说:“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皮肤红且皱,养几天就好了。”   “没错,你看看明钧,一个大男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再看看你!”张秀梅点头,顺带拉踩了一波闺女。   林静:“……我又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   虽然林静听说过刚出生的孩子不太好看,但她又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就是林卫东儿子,她头一回来医院也没见着,是陈芳出院后夫妻俩带着孩子去家属院,林静才见到的。   当时孩子出生已经一周,脸上的褶皱已经恢复,脸蛋虽然红扑扑的,但也是白里透红,跟她闺女现在可不太一样。   不过……林静问纪明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纪明钧老实交代:“昨晚护士说的。”   其实刚看到闺女的时候纪明钧也吓了一跳,护士见他一脸呆愣,笑着解释了一遍,他才放下心来。   林静当时就转头跟张秀梅说:“你看,他也不知道。”   说完林静又转过头去看孩子,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当妈的对孩子有滤镜,她看着看着,竟然也觉得闺女可爱起来。   明明小家伙皮肤还是那样红,也依然皱巴巴的,但林静从她五官上发现了很多优点。   比如她的鼻子小巧又挺拔,唇形不薄不厚,唇角还微微上翘,虽然闭着眼睛,但看她眼睛的宽度,小姑娘眼睛肯定不会小,而且还是双眼皮。   还有头发,林静小时候没少因为头发枯黄被人叫黄毛丫头,但她闺女才刚出生,头发就已经很浓密,而且颜色乌黑,一看就像她爸。   当然,如果她的头发长长后,发质像她一样柔软就好了,男孩头发硬还能推成寸头,女孩头发硬就不那么好打理了。   如果她脸上的褶皱消散,皮肤能白几度,林静能肯定她闺女肯定是大院里最漂亮的!   ……   纪明钧抱的第一个孩子并不是他闺女。   林静查出怀孕不久,纪明钧就拿徐远洲闺女练过手啊不,是抱过他闺女。但刚出生的婴儿骨头软,抱法和一岁多的孩子不一样,因此纪明钧抱闺女的手法是昨晚上刚学的,因为紧张,他姿势有点僵硬。   林静看他动作僵硬,再加上闺女在睡觉,看了没一会就让他把孩子放回去了,然后让纪明钧和她妈把她扶着靠起来。   虽然过程中依然会扯到下面,但有两人的搀扶,痛得没那么厉害,还能忍受。   而且等她靠坐起来,渐渐放松身体,疼痛也渐渐和缓下来。   林静靠起来后,张秀梅把饭桌给支了起来,然后依次打开饭盒。因为林静才刚生产,张秀梅打回来的稀饭,菜色也都比较清淡。   不过林静上一顿是昨天下午四五点吃的,虽然晚上为了保持体力,断断续续又吃了点东西,但她当时疼得太厉害,没什么胃口,所以综合下来吃得还没下午那一顿多。   而生孩子又是非常耗费力气的事,再加上现在都中午了,林静的确饿得厉害,顾不上嫌弃菜色清淡,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当然,林静也没忘记问张秀梅和纪明钧吃没。   “我上午回去了一趟,吃完过来的,”张秀梅说完顺便替纪明钧回答了,“昨晚上你从产房被推出来,明钧就一直在病房里守着你,到天亮才合眼。”   “那你要不要吃点?”林静将装粥的饭盒推向纪明钧。   纪明钧摇头说:“我待会去食堂吃就好。”   林静看面前清汤寡水,两个人吃肯定不够,想他去食堂吃也好,又看到纪明钧眼里的红血丝说:“你吃完要不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再过来?”   张秀梅连忙附和:“静静说得没错,你是该回去睡一会了。”   纪明钧想他昨晚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确有点黏糊糊,是该洗个澡,但睡觉就不必了,一来他睡不着,二来真困了病房里也有地方睡,便说:“那我回去洗澡再过来。”   ……   因为张秀梅上午回过家属院,所以大家已经知道林静生女的事,看到纪明钧纷纷恭喜他升级当爸爸。   听到大家的恭喜,纪明钧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得发点糖,正好昨天拿的有糖票,就直接进了供销社,让宋玉萍帮自己称两斤水果糖。   大家都知道的事,宋玉萍当然不会没听说,先是向纪明钧道喜,又纳闷问:“不都是办酒的时候发糖,你怎么现在就买糖果?”   纪明钧也是高兴得昏了头,一时给忘了,不过他心里高兴,便说:“没事,都发。”   等宋玉萍称好糖果,纪明钧先在供销社散了一圈,等他走后就有人说:“看来纪副团长心里是真高兴啊。”   宋玉萍明白对方的意思,虽然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这年头重男轻女仍是主流思想。不少人孩子出生前说着生男生女都一样,但要是生出来的是个儿子,恨不得大摆宴席,如果生的是个女儿,就连笑容都是挤出来的。   哪怕是宋玉萍自己,也不敢说她完全不重男轻女,她男人也一样,别看生闺女那会他帮着洗过尿布,但老二出生后,他精神头明显更足,那阵子真是走路都带风。   因此得知林静生的闺女,家属院里就有人嘀咕了起来,说纪副团长前阵子这么高兴,结果生了个闺女,心情只怕要不好了。   宋玉萍同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有刚才那样的感慨。   跟宋玉萍同事发出同样感慨的人不少,因为从供销社出去后,纪明钧都不等别人祝贺他,见人就发糖。   有消息滞后的还纳闷,问他怎么这么高兴,纪明钧就乐呵呵地说:“我当爸爸了,我媳妇生了个闺女!”   对方得知这消息,自然是连声祝贺。   纪明钧散着糖从供销社回到十八栋,等洗完澡又从十八栋散到食堂,于是等他吃完饭,白天还在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他有了闺女,今天心情很好了。   而且纪明钧还不止在家属院发糖,到医院后碰到医护人员,他也是挨个发过去。   他当了八、九年特种兵,受过的伤不敢说是军分区最多的,但也绝对算不上少,医院他常来,去过的科室没有两只手也有一只手,不管医生护士都打过照面,还有些称得上相熟,挨个送糖也正常。   一路发着糖到产科,张秀梅出病房看到他给护士站的人散糖果也有些纳闷,等他回来便问:“你怎么现在就开始发糖了?”   纪明钧不好说自己是昏了头一时忘了,便说:“心里高兴嘛。”   虽然张秀梅总念叨闺女,让她节约粮食被浪费,但她并不是小气人,也很能理解女婿的心情,并不觉得他高兴就散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剥了颗糖果塞进嘴巴:“嗯,这糖果好吃,甜!”   其实这不是张秀梅第一次吃水果糖,这颗糖果也不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但可能是心情好,她觉得这颗糖特别甜。   一直甜进了她心里。 第116章 纪林晞 纪明钧推开门走进病房的时候,……   纪明钧推开门走进病房的时候, 林静正在给闺女喂奶。   昨晚生完孩子她就睡了过去,所以从昨晚到上午,小家伙饿醒都是喝的冲泡奶粉, 这是她第一次给孩子喂奶。   因为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刚才她妈在的时候, 她就是半侧着身子朝里抱着孩子, 直到张秀梅看到外孙女顺利吸上奶出去才微微转过来。   这会纪明钧进来,林静再次条件反射地微微侧身。   纪明钧也马上看出了林静在干什么, 微微怔住, 然后迅速带上病房的门。   其实他完全不用这么紧张,因为林静身上穿的长裙胸口有一排扣子, 解开后将衣领往两侧拨, 小家伙就能吃到奶, 并没有露太多皮肤, 但他就是不想让外面来往的人看到。   而林静在听到关门声后脸颊更热,特别是纪明钧的目光好像有温度,让她从耳后红到了脖子。但闺女没吃饱,她也不敢动, 只能侧着身子背对着他。   纪明钧坐到林静身后的病床上, 清了清嗓子问:“在喂奶?”   林静脸颊更热,轻轻地嗯了声。   纪明钧哦了声, 又问:“孩子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没多久, ”林静低头看着闭着眼睛吃奶的闺女,“好像又要睡着了。”   纪明钧并不意外:“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吃了睡睡了吃。”   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中,林静脸上热意渐渐褪去,本来也没什么, 两人结婚快一年,对方什么样都见过,本来也不用害羞。   林静淡定下来,说话更多了点:“你回去没睡觉?”   “睡不着。”纪明钧也感觉到了林静的自在,便没继续坐病床上,绕到另一边弯腰去看闺女,看她喉咙不停吞咽着,神色柔和下来,“小家伙还挺能吃。”   林静笑起来:“这点像你。”   “像我也好,能吃是福。”纪明钧大言不惭说。   “那也不能吃太胖。”林静说完抬头看向纪明钧,又想起来被他扯开的话题,脸色一变说,“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还说睡不着!赶紧睡觉去!”   她的表情太严肃,纪明钧没再说不困,只看着闺女说:“等你喂完孩子我再睡。”   林静嗯了声,低头看闺女时表情又变得柔软起来:“你说她皮肤是不是变得光滑了点?好像也没那么红了。”   虽然都说孩子出生后一天一个样,但也没夸张到一小时一变的,反正在纪明钧看来,闺女跟林静刚醒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只是媳妇正在兴头上,他要是敢说没差别,基本等于找骂,便说:“好像是。”   林静高兴起来:“是吧。”   说话间小家伙已经填饱肚子,虽然嘴巴还喊着,但已经不再吞咽。   林静刚开始还不太确定,等了一会见她真没吸了,便准备将孩子放到床上。只是病床太窄,她又是睡在正中间,不太好放孩子,一时有点无措。   纪明钧见状从林静手里抱过闺女,转身放到病床上,然后拿起放在柜子上搭着的小手绢给闺女擦嘴巴。   昨晚他就已经给闺女擦过嘴巴,算是有经验,但刚出生的孩子天脆弱,他还是会担心弄疼闺女,动作小心翼翼的。   将闺女唇角的奶液擦干净,纪明钧又将襁褓拢了拢,才转身看向林静。   她已经擦拭干净胸口,正一手按住衣领,另一只手伸进衣服想去勾背心的带子。但因为背心带子一直滑落到了下面,再加上她身上还痛着,不敢有大动作,所以比较费力。   “我来吧。”   林静还没反应过来,纪明钧就走到了她面前,右手拉开她的手,左手则顺着她的衣领伸进去。   虽然他的手下滑时并没有可以贴着她的手臂,但她的衣服就那么宽松,寻找带子的过程中,他的手和她的皮肤之间难免有碰触。   按理来说,这点碰触并不算什么。   毕竟哪怕是怀孕后期,医生嘱咐最好不要同房的那几个月里,夫妻俩躺在同一张床上也并不能完全做到心如止水,亲热是常有的事,虽然最后都以他半夜冲澡告终,但动作比现在过火多了。   可当他粗粝的手指擦过她手臂的肌肤,她仍忍不住颤栗,甚至不由自主咬紧了唇。   于是当纪明钧手指勾到林静背心滑落的细带,侧过脸正要说话时,就看到了林静脸上隐忍的表情,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病房里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但纪明钧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门口传来张秀梅的声音:“门怎么锁了?静静你还没好?”   林静猛然醒过来,抬头问:“好了没?”   纪明钧嗯了声,将林静细带勾起:“我去开门。”   趁着纪明钧开门的功夫,林静飞快扣好扣子,对进屋的张秀梅说:“您刚去哪里了?”   “没去哪,就在外面转了会。”张秀梅说着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问,“宝宝睡着了?”   “嗯,吃完就睡了。”   张秀梅绕过病床去看外孙女,笑道:“能吃能睡是好事,对了,宝宝名字你们想好没?”   说起这事张秀梅心里也算是服气了,打从查出林静怀孕,小夫妻两个就开始讨论孩子叫什么,寓意好的字列出了一大堆,但大半年过去,这名字也没确定下来。   张秀梅说:“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你们拿不定主意就算了,反正有时间慢慢想,但现在孩子都生出来了,就算是小名也得有一个啊,总不能一直喊宝宝吧?”   虽然喊宝宝也行,但叫的人太多了,光家属院大宝小宝就有好几个,不够特别。   其实关于孩子的名字,林静和纪明钧也不是完全没想法,只是他们一时觉得这个字好,一时又觉得那个字更好,等再过一阵子,又觉得之前选定的不合适,再重复以上过程。   不过在林静生产前,两人也圈了几个字,只是还没拿定主意,这会张秀梅问起,纪明钧就看向了林静:“你怎么想?”   林静转头朝闺女看去,不知道是又饿了还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刚调整了睡觉姿势,小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角,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   林静唇角翘起,拿定主意说:“叫晞吧,日字旁的晞,有希望的意思。”   张秀梅立刻说:“这个名字好!”其实她并不知道晞字怎么写,但就是觉得寓意挺好,不过她也没忘了女婿,看向纪明钧问,“明钧你觉得呢?”   纪明钧沉吟片刻说:“叫纪林晞吧。”   “纪林晞?”林静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笑容,“也好,那她大名就叫纪林晞吧,小名叫西西怎么样?西瓜的西?”   纪明钧没意见,说:“西西就挺好。”   至于张秀梅,她虽然对外孙女的大名和小名都没意见,但对闺女的表述很有意见:“你是自己想吃西瓜了吧?以后当着别人的面你可不能这么介绍啊,得说东西南别的西,不然别人本来没想到,被你一提醒,以后见到细细就想到瓜可怎么办?”   虽然她学问不够,但常识还是有的,说人瓜可不是什么好话。   不是张秀梅说,林静还真没想到那里去,但现在她还真有点馋西瓜了。只是这季节没西瓜卖,而且当着亲妈的面林静也不敢说,只好说:“我记住了。”   定下外孙女的名字,张秀梅的心情豁然开朗,明知道小家伙还在睡,还是忍不住低头哄她:“我们宝宝有名字了,西西,西西。”   ……   晚上吃过饭,林静就让张秀梅回去了。   本来张秀梅是不太愿意的,她担心纪明钧一个人忙不过来。但林静说她没到不能动的程度,可以帮上忙,而且病房里就三张床,孩子、林静和纪明钧各占一张,她留下的确不太方便。   再加上纪明钧说如果她留在这里,相当于连个人一起熬着,到明天白天都会精神萎靡。正好他下午补了觉,不如晚上他守着,她回去好好睡一觉,到第二天来换他,两人轮流也好一些。   张秀梅想想也是,便将西西换下来的尿布一起带了回去,打算晚上洗了晾干,明后天也好有换洗的。   张秀梅前脚离开,林静后脚就让纪明钧帮她打水,准备擦洗身体。   虽然九月份气温降了不少,但白天依然不算凉快,而且她昨天生孩子出了一身汗,上午醒的时候浑身黏腻,她觉得自己现在要是去洗澡,肯定能搓下不少泥。   只是她妈在这方面管得紧,白天她才提个话头,就被狠狠说了一通,所以只能忍着。直到亲妈离开,才向纪明钧提出想要擦洗。   起先纪明钧有点犹豫,因为离开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纪明钧别由着林静,月子期间感冒可不是小事。但他最终没抵抗住林静软硬兼施的撒娇,但要求他来给林静擦洗。   林静顿时脸热,但以她目前的状态,两条腿还好,但想擦下面的确有点困难,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   林静点头,纪明钧就拿着盆出去了。   医院里有热水供应,打水的地方就在住院处最后面的食堂,过去不远,加上排队也就五六分钟的功夫,纪明钧便端着盆回来了。   进病房后先锁门,然后是前后窗户,窗帘也全部拉上,然后找出林静洗澡用的毛巾,丢进盆里打湿。   过程中纪明钧一直很淡定,动作不慌不忙,林静却渐渐紧张起来,犹豫自己是现在脱衣服,还是待会再脱。   但林静没有犹豫太久,因为她不经意间抬头时看到了纪明钧挽起衣袖的手臂上青紫的压印。   对咬了纪明钧这件事,林静并非毫无印象,但她也不是完全记得。   确切地说,她记得自己当时咬了什么东西,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咬的是纪明钧。   当时她太痛了,医生又一直让她加把劲,不要哭省点力气,但她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不要哭,更不知道该怎么加把劲。   正好当时面前有根棍子,当然,现在林静已经知道那是纪明钧的手臂,但当时她视线已经模糊,以为是根棍子,张口就咬了上去。   等孩子生下来,林静已经筋疲力竭睡了过去。等上午醒过来,纪明钧早已将衣袖扣得整整齐齐,不管是抱孩子还是拿东西,都看不出任何不适,所以林静一直没想起这件事。   直到这会纪明钧为了给她擦拭身体,挽起衣袖露出手臂,昨晚的记忆才渐渐鲜明。   当纪明钧拧干毛巾,抬头看到林静眼眶微红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跟着低头看下去。   其实昨晚孩子出生后,卢医生提过让他去急诊上点药,但闺女刚出生事情多,他虽然应下,却抽不出时间去处理。   结果等忙完他就忘了这件事,直到上午回家洗澡的时候,看到手臂上的伤口才想起来。只是当时被咬过的地方虽然变得青紫,但已经过了最疼的时候,已经开始愈合,他就没太在意。   因为没在意,所以他都快忘了这件事,才会当着林静的面挽起衣袖,被她看到手臂的伤口。   他的手被林静拉过去,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他伤口边缘的皮肤,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是不是很痛?”   “没有,不……”   纪明钧正要说自己不痛,林静却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他说:“对不起。”   纪明钧闻言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着林静的头发,声音低沉说道:“不用跟我道歉,事实上,我很高兴能为你分担痛苦。”   更何况,手臂被咬住的疼痛,连她生孩子时疼痛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 第117章 士别三日 林静年纪轻,生完孩子后恢复……   林静年纪轻, 生完孩子后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虽然走动的时候还是会疼,但林静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 身上都躺麻了, 宁可疼也不想一直在床上躺着, 时不时会下去走两圈。   张秀梅不管林静走动, 但因为怕她感冒,早晚不准她出病房, 不过中午太阳大的时候, 林静愿意出去走走她还是肯的。   恢复快的不仅是林静,西西也一样, 皮肤一天一个样, 到周日宋玉萍她们来探望的时候, 她的皮肤已经变得光滑, 而且白里透着红,看得几人直夸她模样好。   虽然林静心里觉得闺女是大院里孩子中最漂亮的,但听着大家的夸赞,她还是谦虚说:“刚出生的孩子哪能看出模样好不好。”   “谁说刚出生的孩子看不出模样好不好?”宋玉萍不太赞同林静的话, 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说, “眼睛大不大,鼻梁挺不挺, 不都是刚出生就能看出来的?而且你闺女的皮肤白里透红, 以后肯定像你。”   陈茹也说:“你跟纪同志都长得好,你们孩子长相有你们一半, 模样就不会差。”   沈文丽看着宋玉萍怀里咯咯笑的小姑娘,神色也渐渐温柔:“她好像一点都不认生?”   “是不认生,醒的时候谁抱她都笑。”张秀梅笑着说。   宋玉萍想起来问:“对了, 孩子就叫西西吗?”   林静回答说:“大名叫纪林晞,晞是日字旁再加希望的希,小名也叫西西,东西南北的西。”   张秀梅很满意闺女的回答,脸上笑开花说:“你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取个名字多费劲,刚怀孕就开始想,大半年了都没定下,直到前两天孩子出生才拿定主意。”   “取名是这样的,越重视越拿不定主意,”宋玉萍笑着说,“lin是哪个lin?”   陈茹说:“这还用问?肯定是双木林啊。”   林静浅笑着点头:“是。”   宋玉萍恍然大悟:“你俩的姓凑到一起的是吧?这样取名字好,就是我跟老黄的姓凑不到一起去。”语气十分可惜。   陈茹笑着问:“要是能凑到一起,你就打算再生一个?”   虽然宋玉萍没这想法,但她开得起玩笑,便说:“那也不是不行。”   除了宋玉萍几人,林国文爷俩也来了一趟,还带来了林卫东的儿子。   本来陈芳也想来,但林卫东想带她过来不但不能缓和关系,还会火上浇油就没答应。为此陈芳发了顿脾气,说:“不就是生了个闺女嘛,我还不乐意去看呢!”又让林卫东把儿子留下。   这半年里林卫东隔三差五带儿子去妹夫家里刷存在感,他妈对孙子态度有所好转。就是林静,看到孩子也会逗一逗,纪明钧则因为要当爸爸,跟他之间的话题也多了不少。   可以说,儿子现在就是林卫东和亲妈妹妹以及妹夫之间的纽带,妹妹生产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带儿子?   于是又是一阵好言相劝。   也没说别的,就是单位分房的事,一般来说两三年能申请到职工房都算是快的,哪怕是机床厂这种财大气粗的大单位,因为职工多,依然是僧多肉少。像林卫东这种转正式工还不到两年的,如果没关系,五六年都不一定能申请到职工房。   但林卫东借了纪明钧的光,跟他们车间主任搭上了关系,而他们车间主任和管分房工作的人有交情,就帮他从中转圜了一下。   所以林卫东上半年才打的申请,这才九月份就有了消息。   其实孩子出生后,陈芳对分房这事就没那么渴望了,因为他们跟林国文换了房间。   陈芳很早就有了换房间的念头,那会林静还没结婚,当时也提过,但有张秀梅压着,这事没成。   等到张秀梅从家里搬出去,陈芳再次提起这件事,但还没跟林国文说,林卫东就直接给否了,他担心张秀梅知道这事会发飙。   但等到儿子出生,两人睡的隔间连多两张凳子都放不下,更别说孩子的婴儿床,再加上三个人睡着实在难受,所以这次陈芳一提,林卫东就同意了。   林卫东点头了,林国文自然不会反对,于是换房间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主屋睡着的确比隔间舒服,就是柜子后面的单人床实在碍眼,陈芳住了几天,就想把床给扔出去。   刚开始林卫东还是不同意,想着就算她妈以后不一定会回来住,但至少该把床给她留着。但陈芳天天说,再加上他看张秀梅在林静家里住得挺好,不像是想回来住的,态度渐渐动摇,夫妻俩磨了半个月,最终把单人床送人了。   换到大房间,没了双人床,再把衣柜往里推,陈芳觉得空间立刻变得宽敞起来,连着几天见人都笑眯眯的。   陈芳在主屋住得好好的,内心对新房子的需求就减弱不少。   但林卫东很清楚怎么说服陈芳,他不说现在住的房子怎么小怎么挤,只说机床厂分的房子更大更宽敞,还有单独的客厅和厨房。   陈芳从来都不是容易满足的人,不知道就算了,等听林卫东说起,立刻就心动了,别说让林卫东带走,把她……好吧,林卫东不让她去。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虽然晚了一小时,但林卫东还是顺利地把儿子带出门了。   林卫东儿子叫林学兵,是今年四月份出生的,刚满五个月。月份虽然小,但孩子养得不错,个头不比那些六七个月的孩子小,而且白白胖胖看起来很讨喜。   只是西西刚出生,吃了就开始睡,因此虽然林卫东儿子精力旺盛,两个孩子依然玩不到一起去。   当然,林卫东没指望两个孩子现在就能玩到一起去,他带儿子过来,主要还是想在三个大人面前露露脸。   林卫东的期待并没有落空,虽然张秀梅现在的心头肉是西西,但孙子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不低,反正比他爹靠前。而且林学兵很亲近她,看到她便张开双手要抱抱,她没抵抗住,就从林卫东怀里抱过孙子哄了起来。   纪明钧也抱着林学兵转了两圈,虽然不太喜欢林卫东夫妻的为人,但他还是挺喜欢这孩子的,一来几个月的孩子看不出脾气,多笑笑就很讨人喜欢,二来这孩子的确被养得不错。   纪明钧想,如果他闺女身体能有林学兵这么结实就好了。   虽然西西挺能吃,但出生刚满五斤的小姑娘看着实在有些瘦弱,好在没有早产,孩子身体器官发育正常,并不像早产儿那样体弱多病,他也能稍稍放心。   孩子出生前,纪明钧对她有很多期待,希望她身体健康,漂漂亮亮,长大了也要听话懂事。但孩子出生后,纪明钧的期待只剩下第一个,他希望这孩子身体健康,无病无痛。   当然,如果她五个月的时候,体重能超过林学兵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纪明钧问:“你儿子多重?”   这问题来得突然,林卫东愣住:“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问。”纪明钧说。   林卫东还真不知道他儿子有多重,别看他隔三差五抱着孩子上纪家,对儿子亲亲热热像个模范爸爸,实际上孩子都是陈芳在带,他在家很少抱孩子。   这是林家父子俩一贯的思想,男主外女主内嘛,陈芳坐完月子就没再回五金厂上班,又不怎么做饭,带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因此,纪明钧的回答,林卫东一时半会真答不上来。   亲爸都不知道,林国文就更不用指望了,还是张秀梅根据经验估计说:“学兵手长腿长,人也胖乎,应该有十六七斤吧。”   林卫东不确定地说:“应该有吧。”   纪明钧应了声,把“十六七斤”四个字记在心里,将林学兵还给林卫东,去看还在呼呼大睡的闺女。   林卫东抱着儿子也去看了看外甥女,夸赞道:“小丫头长得真可爱。”又问孩子名字取了没。   林静点头,将闺女的大名和小名又说了一遍。   林国文闻言也夸了句孩子名字起得好,然后又去看外孙女,对林静说:“这孩子长得像你。”   “鼻子和嘴巴像静静,不过眼睛还是像明钧。”林卫东接话说。   林国文点头:“头发也像明钧。”   林静:“……”扎心了。   聊着孩子,病房里气氛融洽不少,张秀梅对着林国文也不像之前那样冷着脸了,看他身上衬衣是新的还问了句:“最近买新衣服了?”   林国文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不自在道:“不是买的,是新做的。”   林卫东也是第一次见林国文身上的衣服,闻声看过来问:“爸您什么时候做新衣服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多久,就前段时间。”林国文含糊说。   林卫东恍然:“您上晚班的空闲做的吧?款式不错,这颜色您穿着也合适。”   林国文脸色放松下来:“就瞎选的,能穿就行。”   张秀梅语气淡淡说:“样式是不错,手艺也好,看来这半年多你也变了不少。”   当着林国文的面,张秀梅说得比较含蓄,等人一走就跟闺女念叨起来了:“以前我听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总想不明白什么意思,今天见了你爸,我算是理解了。”   林静一时没明白她妈的意思,问“什么意思?”   张秀梅冷哼说:“我跟你爸结婚二十多年,不管他在单位多劳模,回家我就没见他动过针线,现在我搬出来不到一年,他连衣服都知道做了。” 第118章 金锁 下午徐远洲夫妻俩也带着闺女来了……   下午徐远洲夫妻俩也带着闺女来了。   乔丽没事的时候很喜欢打扮闺女, 她将女儿的头发梳拢扎成了羊角辫,身上穿了件嫩黄色的连衣裙,因为气温降下来, 裙子下面她给闺女搭了条白色紧身长裤, 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小姑娘也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 眼睛大大鼻子小巧, 生得玉雪可爱。   当然,在纪明钧心里最好看的还是他闺女, 为此他还和徐远洲争执起来, 因为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自己闺女最好看。   不能忍。   对于两人幼稚的争吵, 林静和乔丽都很无语, 不再搭理他们, 自顾自聊起来。   聊的内容也有孩子, 但主要还是产后恢复相关。   女人生孩子就像渡劫,难产乃至产后大出血的例子并不算少见,但就算孩子平安生下来,也会有种种问题, 比如产后长胖, 又或者人没长胖,生产后的肚子却消不下去, 还有妊娠纹问题。   林静倒没出现妊娠纹, 虽然孕后期她心里也很担心,以至于每天都要看一遍自己的肚子, 生怕不经意间多出两条纹路。好在,直到生产前一天,林静肚子上也没出现明显纹路。   至于长胖, 其实怀孕期间林静已经胖了一圈,脸庞比以往更圆润,虽然仍是鹅蛋脸,但下巴没以前尖了,手臂也比以往粗了一圈。不过这种长胖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年头不说以胖为美,但相较于瓜子脸,的确是满月脸更受欢迎,林静以前有点太瘦了。   林静发愁的是肚子上的赘肉。   虽然生完孩子后她肚子比孕期小了好几圈,但摸着的确有一层不算薄的肉。   她可以接受肚子没以前平,但不太能接受赘肉,要不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现在就想锻炼起来。   听完林静的苦恼,乔丽哭笑不得:“你才刚生完孩子,正是养身体的时候急什么?而且我生完晴晴肚子上的赘肉比你多多了,我都没刻意减肥也瘦下来了,你这样说不定等出月子就能恢复。”   乔丽并不是为了哄林静而瞎说,而是有经验作为依据的。   首先她的身材并不纤细,虽然算不上胖,但从小也跟瘦弱这个词没什么关系。怀孕时她的体重一度从一百一飙到一百四,胖了不止一圈,当时双下巴都出来了。生完孩子后她也没能立刻瘦下来,如她所说,肚子上赘肉比林静多多了。   出月子后她也的确没刻意减过肥,体重却还是一天天降了下来。当然,乔丽现在想起来,觉得她体重之所以能那么快掉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当时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忙工作,整个人轮轴转的原因。   林静有她妈帮忙照顾孩子,可能不会像她那么忙,但她瘦啊!   林静是典型的不易长胖的体质,所以就算怀孕,她也没胖多少,产后想瘦下来只会更容易。反正像乔丽认识的跟她差不多体质的人,产后都不用特意锻炼,自然而然就瘦了。   乔丽说着还给林静摸了摸肚子,她肚子上没什么肌肉,这是正常的,毕竟不像他们男人经常锻炼,但也没什么赘肉。   总之,恢复的很不错。   林静觉得自己恢复得能有乔丽一半好就够了。   两人聊出结果的时候,病房外的两人也暂时歇战,徐远洲点了根烟说:“唉,你说说你,怎么就生了个女儿呢?”   纪明钧斜一眼徐远洲:“我生女儿怎么了?”   “我家是闺女,你家也是闺女,咱们两家的婚约怎么办?”徐远洲叹了口气,片刻后一脸郑重道,“看来只能我再努把力,争取早点生个儿子了。”   纪明钧黑脸:“我闺女才刚出生!”   徐远洲嘿嘿说:“那我儿子还没出生呢,这不是娃娃亲嘛!你放心,女大三抱金砖,我不嫌弃你闺女比我儿子大。”   纪明钧心想我嫌弃你儿子乳臭未干,面上却一脸凌然道:“你说说你,作为一名军人,思想能不能进步一点?都新社会了,还谈娃娃亲,亏你想得出来!”   徐远洲提醒:“……娃娃亲这事,好像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纪明钧挑眉:“是吗?什么时候?”   “我闺女出生的时候。”   “是吗?那可能是我当时思想不太成熟,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没想着结婚,没认真考虑过这些事,”纪明钧面不改色地赖账,“但现在我认真地想了想,国家都在倡导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我们身为军人,更应该以身作则,现在就决定孩子的未来,不合适。”   简而言之,想定下他闺女,不可能!   想到这里纪明钧话音一转问:“而且,当初你不是没答应这事吗?”   徐远洲呵呵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嘛!”想娶他闺女当然不能答应,但嫁他儿子嘛,可以考虑考了。   虽然现在他儿子还没影。   纪明钧:“呵。”   ……   林静出院前家里来了位客人,不是别个,就是纪明钧姑姑家的表弟,名叫谢征。   谢征和纪明钧一样,高中毕业后读了军校,不过他读的是航校,所以毕业后进了空军部队。空军比陆军晋升快,再加上谢征自身能力强,当兵后立过好几次功,二十四岁就当上了副营长,而且他今年被派到军校进修,结束后回到部队,不出意外会再次得到晋升,可以说前途无量。   去军校进修前,谢征得到了为期一周的假期,中间他回了一趟首都,因为进修的军校在湖省省城,所以他在家住了没两天,就被亲妈赶了出来,美其名曰让他去军校报道前,顺道来湖阳探望表哥表嫂。   谢征:“……”   从首都到湖阳,得从首都坐火车到省城,再从省城转火车到安平,然后在安平搭公交,他真不知道顺的哪门子路。   当然,谢征本人也很愿意来探望表哥表嫂,以及见见刚出生的表侄女,因此亲妈一交代,他就提着大包小包一路转车来到了湖阳。   是真的大包小包。   光吃的就装了一大包,从奶粉麦乳精,到饼干小零食,应有尽有。   给孩子准备的衣物也装了一包,这些应该是之前就开始准备的,因为不清楚生的是男是女,所以衣服颜色有红有蓝。   张秀梅给孩子准备的衣服也是这样,什么颜色都有,好在孩子年纪小的时候穿衣服不挑颜色,不管红色蓝色穿着都好看。   再就是给孩子准备的玩具,拨浪鼓小铃铛都是比较常见的,张秀梅也给外孙女准备了,只是做工没那么精细而已。   比较特别的是拼图和积木,这两样都是谢征准备的,他说起来时非常自豪,觉得的自己准备的比其他人准备的玩具更好。   但他刚得意完,就被纪明钧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他说玩具是不错,但不适合刚出生的孩子玩,起码西西一岁前,这玩具得被束之高阁。   谢征傻眼了,他还没结婚,家里更没有小孩,还真没想到这些。   不过问题也不大,这两样玩具都是木头做的,经得住存放,别说一两年,放五六年都行,西西肯定能玩上。   谢征妹妹给准备的是一对不倒翁,聊起来时他很不客气地拆妹妹的台:“她本来想自己做个布娃娃,但你也知道她那针线活,衣服缝得还没我好,做出来的娃娃惨不忍睹,实在没办法,就买了对不倒翁,说小孩子肯定喜欢。”   不倒翁并不大,跟鹅蛋差不多,头戴红帽身穿红衣,看起来像年画娃娃,十分可爱。   别说小孩子,林静看着也挺喜欢。   除了吃穿玩具,谢征带来的还有枚金锁,林静倒不是没见过金子,虽然这年头没什么人敢戴金项链,但细细的金耳环偶尔还是有人戴的。   但谢征带来的这枚金锁足有成年人巴掌大,虽然里面是空的,拿在手中也挺沉,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林静打开盒子就被镇住了,连忙推辞说太贵重,不敢收。   其实谢征也不知道盒子里放的是金锁,只从他妈口中得知这是舅妈留下的东西,以及这东西有些历史了,最初是舅妈父母给她打的,后来表哥出生便给了他,再后来表哥被送往根据地村民家里住,舅妈就将金锁寄存到了别处,临死前又将金锁给了他妈。   本来他妈准备过年给表哥表嫂,但过年那会因为林静怀孕,他们没去首都,他妈又不放心寄过来,就一直留在手里了。   拿到盒子的时候谢征还纳闷,虽然耗时久,但邮局丢件比例并不高,而且这些年他妈也没少往表哥这里寄东西,怎么一个小玩意这么不放心?   现在谢征算是明白原因了,这么大的金锁,的确不适合寄过来。   谢征想着,便将金锁来源跟表哥表嫂说了,既然是舅妈留下的东西,他送过来肯定是不可能再带回去的。   而纪明钧两三岁就被送往根据地村民家里,要不是今天听谢征说起,他真不知道自己戴过这金锁。   想到母亲,纪明钧将金锁递给林静:“收起来吧,以后给西西戴。”   既然是婆婆留下的东西,林静自然没二话,就是不知道闺女长大前,能不能有机会戴一回金锁。   大运动开始后,许多老物件都被当成旧社会的象征,有些疯魔的红袖章,看到字画就毁,看到瓷器就砸,又或者存了私心,借机将东西抢回去。   也有人家里没什么贵重东西,却因为旧社会穿的旗袍,又或者穿金戴银让人红眼,就被扣上资本家的帽子拉出去的批斗。   看着手中的木盒,林静由衷希望有朝一日,人们能穿自己想穿的,戴自己想戴的,而不必像今天这样,瞻前顾后,担惊受怕。 第119章 老父亲的怨念 除了吃食和给孩子准备的……   除了吃食和给孩子准备的东西, 林静夫妻俩乃至张秀梅也都有礼物,之前通信时纪明钧提过张秀梅跟他们住的事。   林静和纪明钧结婚后,他姑姑没少往湖阳寄东西。   寄的东西五花八门, 有吃食, 也有衣帽饰品, 还有不少首都景点的纪念品。   纪念品都是今年陆续寄来的, 年前因为计划着去首都,纪明钧给林静讲了不少首都的美景, 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后来在信中提及,他姑姑再去那些景点, 都会特意买点纪念品寄回来。   纪明钧姑姑这次给林静买的是一双皮鞋, 说是首都时兴的款, 逛百货大楼时看到就买了。   其实他姑当时还看中了一条裙子, 觉得很适合林静——虽然她没见过林静,但纪明钧给他们寄过两人结婚时的照片。只是林静怀孕后,他姑就不太敢给她买衣服,怕穿着不合身, 虽然按她原本的计划, 东西寄到湖阳时林静应该已经生了,但不知道林静恢复得怎么样, 想想也就算了。   给纪明钧的则是几本军事相关书籍, 应该是纪明钧姑父准备的,对此谢征表示非常嫉妒, 他爸都没给他寄过书。   纪明钧丝毫不同情谢征,因为他这表弟打小就不爱看书,把书寄给他的结果必然是束之高阁。不过他也很大方, 表示可以跟他分这几本书,看完后两人再换。   谢征:“……”其实他只是过过嘴瘾。   纪明钧见状,对他未来一年的进修成果表示担忧。   张秀梅则得了条羊绒围巾,主要是纪明钧姑姑不知道她的身高长相,实在不知道怎么选,看来看去,还是挑了中规中矩的羊绒围巾。   张秀梅感到十分惊喜,虽然过去纪明钧姑姑寄东西过来时总不忘提她一句,但那些都是吃食,谈不上特意为她准备,这条围巾却是专门给她买的。   同时张秀梅也有点烦恼怎么回礼,主要是安平地方小,好东西不多,总觉得买什么都不够贵重。   林静倒是不太担心,纪明钧姑姑一家都很好相处,只要是尽心挑选的礼物,他们肯定不会嫌弃。   这么想,她也这么宽慰张秀梅。   虽然谢征总共也没在湖阳待两天,但张秀梅对他印象很好,便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她又想起件事,压低声音问闺女:“明钧他表弟今年多大年纪了?”   林静听纪明钧提过谢征的性格,回忆了下说:“好像是二十五,还没满二十六。”   张秀梅沉吟:“那年纪也不小了啊,他结婚了吗?有对象没?”   “没结婚,有没有对象我就不太清楚了,”林静摇头,又有些纳闷,“您问这个干嘛?难道您想给他做媒?”   张秀梅开始问的时候真没什么多余想法,单纯是好奇谢征年纪,但听闺女这么问,她想想觉得这事也不是不行。   问题在于谢征条件有点太好了,首都人,亲爹是司令,起码是卫生厅的,自己也争气,年纪轻轻就是副营,没有任何短板。哪怕是纪明钧,真论起来条件也不如他。   张秀梅想了想问:“那你问问明钧?看他到底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那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琢磨要是谢征要求不高,她就帮忙寻摸寻摸,要是要求比较高那就算了,就当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林静哭笑不得:“我随口一问,您还真打算给他介绍对象啊?”   张秀梅说:“我这不是好奇吗?毕竟是明钧表弟,而且他们关系好像还挺好,他以后结了婚,你们总要来往不是。”   林静想想觉得张秀梅说的也有道理,虽然纪明钧和谢征一个空军一个陆军,不太可能住到一起,但他就这么一个表弟,关系又好,哪怕是通信,来往肯定也不会少,便点头说:“那我问问明钧吧。”   于是晚上张秀梅回家,谢征住到招待所,病房里就剩孩子和夫妻俩时,林静就直接问了出来。   “对象没有,但要说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纪明钧摇头,“没问过,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事?”   “他今天过来,头回见面我好奇嘛,而且他媳妇跟我也算是妯娌吧,以后肯定要来往,”林静边洗脸边说,“不过他年纪也不小了,你姑姑姑父不着急他的婚事吗?”   二十八岁才结婚的某人:“……急,但他们在首都,离得远不好催。”   实际上早些年他姑主要操心他的婚姻大事,没太顾得上谢征,直到去年他结婚,才将催婚火力集中到谢征身上。   但谢征这厮十分奸诈,平时没说要学习纪明钧的优点,被催婚的时候却说要以表哥为榜样,表哥二十八岁结婚,他也要二十八岁结婚,坚决不提前!   ……   其实张秀梅也就是问问,没有非要给谢征说媒的想法,听说他还不想结婚就打消了念头。   只是林静没想到谢征还挺抢手,她在医院的时候还好,出院后好几个军嫂跟她打听谢征。明明谢征只在湖阳待了两天,而且这两天他一直住在招待所,没往家属院来,林静都想不通她们从哪知道的他。   而且来打听谢征的不止相熟的军嫂,还有政委媳妇,两人以前碰到顶多就是点头致意的关系,并不熟络。   但出院后林静有天出去散步,碰上政委媳妇,本来打过招呼她就准备离开,但对方却微笑着跟她寒暄起来。林静当时还纳闷,心想政委媳妇平时不是不怎么搭理人吗?怎么今天对她这么亲热?   结果没聊两句,政委媳妇就问起了谢征,旁敲侧击打听他结没结婚,有没有对象。   晚上纪明钧回来,林静就跟他说起了这件事,他听后倒没太意外,只说:“下回再有人问,你说他父母有安排就好,不用多说。”   “我今天也是这么跟胡同志说的,”胡同志就是政委媳妇,林静回忆着她脸上的表情说,“但我觉得她好像不太满意。”   “不用管她,秦政委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不至于为这事针对我。”纪明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弯腰去抱闺女,“西西什么时候睡的?”   “你回来前刚吃完奶。”言下之意就是刚睡着。   纪明钧有点失望,林静提前生产,他也跟着打申请提前休了假,但时间还是一周。等林静出院,他的假期也结束了,每天早出晚归,只有早上有时间带闺女。   但小姑娘到现在依然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吃完奶不困也是在白天,纪明钧回来后她基本都在睡。   虽然睡着的闺女也很可爱,但他更想看闺女冲他笑。 第120章 妙人 方亚兰这这段时间也没少听人说起……   方亚兰这这段时间也没少听人说起谢征, 有人说他家世好,有人说他相貌佳,还有人说他能力强, 而最重要的是, 他还单身未婚。   但方亚兰对这些议论不以为然, 就说相貌好这点, 这年头但凡长得周正点的男人,都能被夸相貌好, 议论的人好些连谢征长相都没见过, 谁知道他到底长得怎么样。   至于家世,就涉及到纪明钧的家庭情况了, 但军分区众人对他的家庭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他父母双亡, 由姑姑抚养长大, 哦,还有姑姑一家是首都人,大家说谢征家世好,也基本来源于这些猜测。   方亚兰知道的倒是比其他人多一点, 但也就一点, 能确定的仅是纪明钧的姑父是军人,和军分区翟司令相熟。   但这也不算什么, 当兵的互相之间认识太正常了, 而且翟司令也就是个师长,放到取消军衔制前也就是个大校, 纪明钧姑父和他相熟,八成级别也差不多,没什么了不起的。   至于说谢征能力强的, 方亚兰听了差点没笑掉大牙。   虽然前世纪明钧也没什么成就,但人死得早嘛,原著中也提过他要是没死,肯定三十岁前就能当上团长,算是侧面说明他的能力了。   但谢征这人,前世方亚兰就没听说过他名字,原著中也没提起过这人,可见不是什么大人物。除非他跟纪明钧一样早死,否则她才不相信他能力有多强,前途有多光明。而如果他真跟纪明钧一样早死,那就更不值得关注了。   因此,在别人提起谢征的时候,方亚兰实在兴致缺缺,只敷衍地嗯啊几声,表示自己在听。   有时候聊天也是需要有来有往的,光一个人说没多少意思,看出方亚兰的敷衍,说话的军嫂压低声音,抛出个大新闻:“我听说,好像秦政委也看中纪副团长表弟了。”   这话果然吸引了方亚兰的注意力,她侧过头问:“哪个秦政委?”   “我们家属院还能有几个秦政委?不就是年初刚调过来的那位吗?他媳妇胡同志,平时眼睛朝天看,好像谁也瞧不中,结果前段时间我还看到她拉着林老师旁敲侧击问谢同志的事。”那名军嫂猜测道,“秦政委闺女好像也二十了,胡同志肯定是想撮合闺女和谢同志。”   方亚兰皱起眉头:“你看错了吧?再不就是你听错了。”   原著里可没这件事,而且秦政委闺女后来是嫁给了赵弘毅的表弟,也因为这层关系,后来秦政委帮了赵弘毅不少忙。   可以说,赵弘毅仕途能走得那么顺利,离不开秦政委的帮助。   听到方亚兰的质疑,那名军嫂不高兴了,脸色拉下来说:“离得又不远,我又不瞎不聋,怎么可能看错听错?而且今天纪副团长家里摆酒,胡同志还去祝贺了。 ”   方亚兰疑惑:“他们家摆什么酒?”   “林老师不生了个闺女嘛,刚满月,今天办酒来着。”那名军嫂嘀咕说,“好像纪副团长没打算大办,只准备请院里邻居热闹热闹……”   方亚兰当然知道林静生女的事,事实上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她心里乐呵了好一阵。   林静怀孕那会多紧张啊,防她防得跟什么似的,以至于方亚兰怀疑她怀的是个儿子,结果生下来才是个闺女。   虽然孩子生下来后,纪明钧表现得挺高兴,但方亚兰觉得他肯定是强颜欢笑。   尽管这年代的口号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但真正能做到不重男轻女的真不多,她觉得纪明钧都三十了,心里肯定盼望着生个儿子。只是家属院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才假装自己很高兴。   因此,听说林静夫妻只准备请邻居热闹热闹,方亚兰心里一点都不意外:“正常,毕竟只是个闺女,他们肯办酒就不错了,不过既然只请院里邻居,怎么胡同志也去了?”   “毕竟是办喜事,而且纪副团长闺女刚出生的时候还在大院里发过喜糖,大家知道他们家今天办满月酒,就都去贺喜,胡同志应该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也去祝贺了几句。”她嘀咕说,“胡同志那人你也知道,向来懒得跟我们这些人来往,今天却专门去道喜,她要不是看中了谢同志,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对方说得那么笃定,方亚兰还是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原著中赵弘毅表弟是明年结束科研任务,得了半个月假期,回老家时经过湖阳,想到表哥前来探望的过程中遇到秦政委闺女,两人自由恋爱才走到一起的。   如果秦政委把闺女嫁给纪明钧表弟,那明年赵弘毅表弟来湖阳,还有机会认识秦政委闺女吗?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这层姻亲关系,秦政委以后还会帮助赵弘毅吗?   想到这里,方亚兰再也坐不住,她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   从宋玉萍口中得知方亚兰想给秦政委女儿介绍对象,却反被秦政委媳妇奚落一通这件事时,林静正蹲在水池边洗衣服。   中午吃过饭,她给闺女换尿布的时候,抱着闺女玩了一会。结果就那么一会,小鬼囊就拉了,又因为她没给闺女垫好尿布,就被拉了一身。   虽说是自己亲闺女,但林静当时的心情……总之喊来亲妈帮忙后,她就火速打水洗了个澡。   因为办完闺女的满月酒后,气温就骤然降了下来,连着一周都是阴雨天。今天难得出太阳,所以林静洗完澡后没耽搁,拿上盆和衣服,还有闺女的尿布到水池边洗了起来。   她正搓着衣服,宋玉萍就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她就一脸兴奋地问:“你听说了吗?”   宋玉萍都没说什么事,林静自然一脸懵:“听说什么?”   “就方亚兰那事啊。”宋玉萍满腔八卦跟人分享,起了个头便进屋拿了把凳子出来,坐到林静身边从头到尾讲了起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方亚兰想给赵弘毅表弟做媒,在家属院里看来看去,相中了秦政委的闺女。   只是一般要说亲,应该是找个相熟的人从中说和,定了两家再谈。   但秦政委媳妇这人,说好听了叫清高,说难听了就是势力,不怎么看得上家属院里这些军嫂,觉得她们都是小地方人。也就司令副司令副政委这些级别高的军官家属,她才愿意搭理。   只是以方亚兰的名声,哪里请得动这些人帮忙说和,就算那人是赵弘毅表弟也没戏。因此,最后绕来绕去,是方亚兰自己去找秦政委媳妇说的。   秦政委媳妇连其他军嫂都看不上眼,自然更懒得搭理方亚兰,要知道她可是被处分过,身上有污点的人。   至于方亚兰想介绍给她闺女的对象,秦政委媳妇也不大看得上。   虽然方亚兰把人吹得天花乱坠,但在秦政委媳妇看来,这人实际上就是个小研究员,哪怕学历再高,前途也很有限。   不像谢征,年纪轻轻就是副营长,再加上他的家世背景,以后前途肯定不会差。   关于谢征的家世,她是听丈夫秦政委提起的。   秦政委对纪明钧十分欣赏,常在家称赞他,刚调职来湖阳,得知纪明钧是去年下半年结的婚时,心里还十分可惜。   她当时还纳闷,以她闺女的条件,可以选择的对象多了去了。纪明钧个人能力是不错,但他父母双亡,综合条件并不算好,怎么她丈夫这么失望,然后她丈夫就跟她说了纪明钧的家庭情况。   但就算知道纪明钧有个好姑姑,她对纪明钧也不太满意,年纪太大了,跟她闺女差了近十岁。   幸好他已经结婚,不然以她对丈夫秦政委的了解,肯定不只是动心思那么简单。   和纪明钧相比,谢征可以说完美符合了她的择婿标准。   年纪轻,家世好,个人也有能力,长相也很不错,虽然最后一点她也是听别人说的,但真要相亲肯定要看照片。就是林静这人忒没眼色,她自己旁敲侧击过,也找人暗示过,可她愣是不接茬,把她气得够呛。   虽然谢征那边没着落,但她不可能因为这就降低自己的择婿标准,让自己闺女跟个研究员相亲。   因此,只听方亚兰起个头,她就断然拒绝了,说女儿还小,自己目前没有给她介绍对象的打算。   结果方亚兰就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个劲地说她见到人肯定会满意对方,简直鸡同鸭讲。   听到最后,秦政委媳妇耐心尽失,不客气地打断方亚兰的话说:“方同志,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介绍的那谁,哦,赵营长表弟,他但凡换个人来给他说亲,我都可能答应,但是,你说不行。”   方亚兰闻言愣住:“为什么?”   “因为以方同志的品行,我实在很难相信你的话。”   宋玉萍学着秦政委媳妇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听说秦政委媳妇说完这句话后,方亚兰脸色都绿了。”   林静也忍俊不禁:“秦政委媳妇也是个妙人。”   “谁说不是呢。”宋玉萍忍着笑说。   她也跟秦政委媳妇打过交道,虽然人说话客客气气,但那副眼高于顶的姿态是真不讨喜。是,秦政委级别高,那翟司令还是军分区一把手呢,也没见黄主任那么傲啊!   但想到方亚兰在她那碰钉子,宋玉萍又觉得很解气。   在家属院里住着,哪怕不看邻居情分,也要为丈夫考虑,所以大家不管是有矛盾还是没矛盾,说话都尽量客气,像秦政委媳妇这样直接的人,不多了。 第121章 新外套 陈茹进十八栋的时候,就看到林……   陈茹进十八栋的时候, 就看到林静和宋玉萍边说边笑,进屋拿了张凳子出来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宋玉萍抬头问:“你不是去家访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陈茹这学期开始带班主任,比往年忙碌不少, 好不容易放天假也没得休息, 得去学生家里家访。   好在大运动开始后, 学生都是就近分片区入学, 她的学生基本都是湖阳本地人,甚至有些学生干脆就是邻居, 住同一个大院里, 抓紧点时间她一天能跑七八家。   从九月底跑到十月底,到今天跑完最后一个学生家里, 接下来她终于能休息一段时间。   虽然陈茹觉得累, 但宋玉萍还是很羡慕她这工作, 说:“你也就忙这么一个月, 到一月份又该放寒假了,不像我们,每天早上七八点到晚上七八点,逢年过节也没几天休息。”   “那倒也是。”陈茹想想点头, 又问, “对了,你们刚才聊什么那么高兴?”   “还能聊什么, 不就是方亚兰那事?”宋玉萍又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陈茹听后也有些咋舌:“胡同志这也太直接了。”   其实方亚兰这个人, 家属院里真没几个看得上她的,只是大家不管心里怎么想, 当着她的面,起码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秦政委媳妇这话,实在有点不留情面。   宋玉萍完全不同情方亚兰, 说:“要我说,这事真不赖秦政委媳妇,她又不是上来就下方亚兰脸子,是她说了暂时不考虑给闺女说对象,方亚兰还想让两人见一面,她才这么直接的。而且说实话,就方亚兰那人品,她要是给我闺女说亲,我肯定也不乐意答应,静静你说是吧?”   虽然闺女才刚出生,而且以自己和方亚兰的关系,对方应该不会给自己闺女说亲,但林静想了想还是点头说:“是。”   陈茹虽然没孩子,但她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之所以那么说并不是因为同情方亚兰,只是太惊讶了。   这会听宋玉萍一说,她也明白过来了,秦政委媳妇话虽然说得直接,却是症结所在。   不管那人条件是不是真的好,由方亚兰说起来,可信度也得大打折扣。真疼闺女的人家知道了方亚兰的为人,有几个能愿意让她介绍对象?   所以,这事真不赖秦政委媳妇。   ……   在外人看来这事不赖秦政委媳妇,但方亚兰却把人给记恨上了。   直到想起原著中秦政委儿子不争气,后来犯错误被抓,他们年纪一大把还得舔着脸求到赵弘毅面前,方亚兰心情才稍微好了点。   既然秦政委媳妇这么不识好歹,以后他们儿子出事求上门,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虽然这么想,方亚兰心里还是不太放心,怕秦政委把闺女嫁给谢征,导致赵弘毅失去这个助力。为此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特意跟赵弘毅提起了这件事,希望他能去跟秦政委谈谈。   赵弘毅很无语:“我跟秦政委又没什么交情,跟他谈这些像什么话。”   “表弟怎么说也是大学生,还是搞科研的,工作又不差,配秦政委闺女又不算委屈她,哪里不像话了?”方亚兰怕赵弘毅还是不肯,说道,“而且这事要成了,咱们家跟秦政委就是亲戚了,对你的前途也有好处不是?”   赵弘毅不耐烦听方亚兰说这些话,脸色微沉说:“行了,你以为就你是大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想不到这些事?”   “我又没说别人想不到。”方亚兰嘀咕说,“但秦政委不是没看上那些人吗?”   赵弘毅反问:“是啊,秦政委没看上那些人,你凭什么以为他就看得上表弟?”   当着亲妈的面,方亚兰还有口风不严的时候,但赵弘毅那么敏锐,她哪里敢说,只闷声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他们能成?你等着吧!”   赵弘毅哽住,不想再跟方亚兰多说:“行,我等着。”   说完他拉起被子就睡了,方亚兰却气得不行,但她毫无办法。   虽然流产后赵弘毅没之前那么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融洽不少,但除此之外他的脾气并没有太大改变,拿定的主意怎么劝都没用。   赵弘毅这边走不通,方亚兰只能继续想别的办法。   于是第二天下午,林静在办公室里见到了方亚兰。   新的学期,托儿所的变化也不小。   首先是托儿所终于有了大门,部队找人在供销社外墙和大院围墙之间修了门柱,加了大门,门柱上还有驻地童儿所几个大字。   其次是托儿所学生数量有所增加,班级从三个增加到了四个,分为小、中、大一、大二四个班。   随着班级增加,后勤把办公室同排的另外三间房屋的钥匙也给林静了。   拿到钥匙后,林静将办公室旁边的房屋收拾出来当了教室,再过去的屋子则收拾出来给学生们午睡,随着学生人数的增加,之前的屋子已经睡不下了。至于最里面那间屋子,暂时被当成仓库,用来堆放课本、办公用品,以及暂时用不上的办公用品。   除此之外,托儿所的教职人员也有所增加,下午其他老师和保育员都在上课,所以办公室里只有林静一个人。   方亚兰在窗户外面看到,就直接走了进来。   自从方亚兰流产出院,跑到林静面前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两人就没在私底下打过照面。   但这并没有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好,因此,看到方亚兰走进办公室,林静皱起眉头问:“你来干什么?”   方亚兰也没想过要跟林静套什么交情,直接问:“你没答应给纪副团长表弟和秦政委闺女牵线吧?”   林静闻言面露错愕,没明白方亚兰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不过林静也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她很快想到宋玉萍说的那些话,虽然秦政委媳妇托人找她说和的时候没外人,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小范围地传了出去。   以方亚兰的脾气,在被秦政委媳妇拒绝后听说这件事,转而找上自己……不奇怪。   但林静并不觉得她需要跟方亚兰交代这些事,语气冷淡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方亚兰理所当然地说:“怎么没关系了,我要给弘毅表弟和秦政委闺女说亲,你答应了我这边怎么办?”   虽然林静没这打算,但她还是被方亚兰理所当然的模样气笑了:“就算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那也是是胡同志先跟我提的这件事,凭什么你有了这个打算,我就不能答应牵线?我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妈,凭什么就得让着你?”   方亚兰气得脸色通红:“林静,你——”   林静直接打断方亚兰的胡说:“更何况,据我所知,胡同志拒绝了你的提议。”   虽然林静没有重复秦政委媳妇说的那些话,方亚兰还是气得浑身发抖:“我知道你现在很得意,但我告诉你,你高兴不了多久了,明年春天……”   如果是张秀梅刚出事那段时间,林静听到方亚兰这话说不定会紧张一下,但现在,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如果方亚兰真能预知未来,她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由此可见,她那些怪力乱神的话都是吓唬人的。   因此林静神色丝毫未变,语气也是淡淡的:“明年春天,然后呢?”   但方亚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才不会告诉林静她男人明年春天就会死的事,不然到时候纪明钧不去出任务,活下来怎么办?   纪明钧活下来是小,影响到赵弘毅的人生轨迹就麻烦了。   还有林静,如果纪明钧活下来,那她不是不会变成寡妇,能一直风光下去?   这可不行,虽然刚重生那会方亚兰对林静没有恶感,只是想抢走赵弘毅当上将军夫人,那么现在她就是恨透了林静,她不但要自己过得好,还要林静过得穷困潦倒才罢休!   想到纪明钧死后,林静带着女儿艰难讨生活,哦不,到时候她可不止下有小,还上有老……想到张秀梅,方亚兰眼珠子滴溜转起来:“林静,我们做个交易吧。”   如果方亚兰继续说下去,林静可能还没什么反应,但她话题突然大转弯,林静警惕起来:“我没什么需要和你做交易的。”   “不,你有。”   方亚兰笃定说完,拉了张凳子坐到林静对面说:“前段时间你女儿满月酒,你爸也过来了吧?我那天还碰到他了,他穿了件新外套……”   林静没兴趣听她扯东扯西,打断她的话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122章 愤怒 方亚兰离开后,林静一下午都心神……   方亚兰离开后, 林静一下午都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点,纪明钧过来接她,回家路上她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回制衣厂家属院一趟。   纪明钧闻言有些惊讶:“现在就过去?”   进入十月份后天黑得越来越早, 还不到六点半, 夜幕已经落下, 家属院里还有灯光,外面就只有微弱月光照明。   “嗯, 我骑车过去, 很快回来,你帮我跟妈说一声吧。”林静说着就伸手握住了自行车龙头。   刚才接到林静, 纪明钧就觉得她状态不太好, 此时听她这么说就没松手, 而是喊住从后面过来的军嫂, 麻烦对方到他们家跟张秀梅说一声。   那名军嫂就住在十八栋后面,给张秀梅带话也方便,只是她有点疑惑,俩人都到家门口了, 怎么不自己进去说一声?   “有点事急着去办。”纪明钧回答说。   对方没再问什么事, 只一口答应下来,回家前先拐进了十八栋。   对方走后, 纪明钧便跨坐到自行车上, 对林静说:“我载你过去。”   林静没推辞,侧过身子坐到自行车后座, 并抱住纪明钧的腰。他则踩着自行车打了个转,往家属院大门骑去。   去制衣厂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原因主要在林静, 她一直想着方亚兰说的那些话,中间纪明钧问了两句她都没听见,之后他就不吭声了。   因为天黑,纪明钧自行车骑得不算快,两人六点二十五出的基地家属院,到制衣厂家属院时差不多六点四十五。   这个点家属院直通大门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天冷了大家都不乐意在外头转悠,下班就回屋躲着了,再不就是在家忙活着,做饭吃饭,各楼栋里倒是挺热闹。   林家所在楼栋亦然,有邻居还在门口灶台忙活着,看见林静进院惊讶问:“静静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吃饭没?”问完转头朝林家喊,“老林,你闺女女婿来了!”   听见声音,正在屋里吃饭的林国文,以及林卫东夫妻陆续走出来,看到林静和纪明钧脸上都堆起笑容,问的也是和邻居一样的话。   话刚问完,林卫东就想起来,支使陈芳盛面,她晚上懒得折腾,就煮一锅面条应付了事。   自打张秀梅放话说不想再见陈芳,她就没再去过纪家,林静这大半年也没回来过,连带着她看林静和纪明钧都生疏起来,闻言不高兴地说:“锅里的哪还有面?”   “没有面你不回去煮啊?”林卫东压低声音问。   林静语气淡淡:“不用煮面了,我有点事想问爸,说完就走。”   林卫东愣了下,看向林国文,他也是一脸迷惑,但还是说:“那你进屋吧。”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出来。”林静对纪明钧说完,就抬脚跟了进去。   进的是林国文现在睡的屋子,也是林静睡了十来年的房间,但因为林卫东结婚时粉刷过房间,床和衣柜都是新打的,进来时林静并没有熟悉感,只觉得凌乱。   凌乱是正常的,林国文从来不是个爱收拾的人,以前张秀梅在的时候还好,现在张秀梅走了,屋里到处乱糟糟的。   不仅被子没叠,敞开的衣柜里衣服胡乱堆放,地上还到处都是烟头,进屋后鼻息间混杂着烟头和鞋臭的味道。   林静刚进门,就被熏了出去,再进屋时拿了把扫帚,扫地时顺便把窗户给打开了。   外面林卫东脸色不太好,沉着脸问陈芳:“爸的房间你平时没收拾?”   “我每天又要带孩子,又要做洗衣服做饭,哪有时间收拾?”陈芳说着看一眼弯腰扫地,半边身子在过道里的林静,低声抱怨,“平时没见她有多孝顺,一回来就装勤快!”   林卫东怕纪明钧听到,黑着脸说:“你给我闭嘴!”   说完走进屋笑着对林静说:“静静你不用管,待会我让你嫂子收拾就行,爸你也是,屋里乱了就喊芳芳,闷不吭声干什么啊!”   “不用,差不多好了。”林静说着将垃圾扫进簸箕端出去,等屋里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进屋关掉门窗,坐到刚搬进来的凳子上。   林国文则坐到了床边,脸色温和问:“西西还好吗?”   “挺好的。”   林静说着,目光落到林国文身上的外套上。   制衣厂规定了上班要穿工服,如果新职工,冬季管得会宽松点,因为制衣厂一年只发一身冬装,虽然大家会尽量选在休息日洗衣服,但天气不好的时候衣服难晾干,穿湿衣服容易感冒,所以领导会睁只眼闭只眼。   但老员工就没那么多理由了,制衣厂的工作又不算重劳力活,衣服磨损没那么严重,冬装厚实,穿三四年都没问题。   林国文一向是个老实人,就算是过年得了林静买的那件外套心里高兴,也就是放假的时候多出去炫耀两圈,上班还是穿工作服。   而且最近气温虽然有所下降,但林国文身上这件外套挺厚实,里面还穿着件薄毛衣,显然是回家后迫不及待换上的……   林静知道自己不该被方亚兰牵着鼻子走,但看着林国文身上这件新外套,她做不到忽视方亚兰的话。   她侧过头用手背抵住鼻尖,等酸意过去,才神色平静问:“您做了新外套?”   “啊?”林国文低头,抬起头看了下新衣服说,“是新做的。”   “您自己做的?”   林国文迟疑片刻,点头:“嗯。”   看着林国文脸上的表情,林静突然想到她生下西西后,林国文来探望那天也穿了件新衣服,是件衬衣。   当时她妈还问过,她爸也是这样,先怔愣,再迟疑。   怎么她当时就没想到呢?   她爸妈结婚二十多年,她爸当了十多年的劳动模范,在家都没动过针线,向来是她妈做什么他穿什么。   怎么她妈离家半年,他就变了个人?   林静忍着泪意问:“您身上这件外套,真的是您自己做的吗?”   直到此时,林国文终于察觉出了林静的不同寻常,他脸色僵住,片刻后撇过头说:“你妈又不在家,不是我自己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林静深吸一口气问:“她是谁?”   林国文装傻:“谁?”   “给你做衣服的人是谁?你跟她来往多久了?”   林国文眉头皱起,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都跟你说过了,衣服是我自己做的,没有谁。”   林静心里失望,起身说:“行,既然您不肯说,我自己去问她,朱玉是吧?她家住哪里来着?”   听到那个名字,林国文神情骤变,连忙喊道:“静静!”   林静拉开房门的动作顿住,她仰头抹掉眼泪,关上门转身问:“怎么?想起来衣服是谁做的了?”   林国文欲言又止:“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帮我做了两件衣服。”   “就两件衣服?她为什么给你做衣服?你付钱了吗?如果付钱了,你又为什么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大家都是同事……”   “那我就要去问问,哪个女同事会偷偷摸摸给男同事做衣服?”林静冷笑,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林国文怕她真嚷嚷出去,连忙拉住她说:“是,我承认,我是跟她有点……”他张不开嘴,含糊往下说,“我跟你保证,以后不跟她来往成吗?”   虽然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林国文承认,林静心里还是掩不住失望,她转头看着这个颓丧的男人,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来往多久了?”   林国文肩膀耷拉下来,低着头说:“我跟她,是同一个班组的同事,认识……有好些年了,真正熟悉起来也就是这半年的事。”   最开始熟悉,是因为他工服上破了个洞,她看到后指出来。但他这人上班还好,回家是不想动针线,而且他对衣服要求不高,能穿就行,所以明知道后面有个洞,他也懒得补,就这么将就着。   两天后,趁着中午吃完饭,回车间路上人少的时候,她提出可以给他补衣服。   刚开始他也有点犹豫,但她说自己想帮他补衣服,主要是因为他老穿着破洞的工服在她面前晃悠,她看不下去,于是林国文就答应了。   其实林国文拿到衣服的时候他也想过付钱,但她说都是同事,坚决不肯收他的钱。   于是隔天在食堂吃早饭时看到她只打了两个杂粮馒头就咸菜,林国文就多打了个包子,说吃不完分了她一个。   她起先不肯要,但见他态度坚决,犹豫过后还是收了。   但可能是心里感激,自那以后,她再看到林国文衣服破洞,或者衣袖磨损,就会让他把衣服带给她,她拿回去补好,洗干净后再拿来给他。   他不好意思白让她忙活,就时不时多分她一个包子,又或者多打份菜给她。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了。   熟悉起来后,某天下班回去的时候,她突然问他怎么每次休息都穿工服。他当时没多想,就说家里没别的衣服,而且工服穿着也挺舒服,习惯了。   她听后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半个月,拿了件新做的衬衣给他,说是为了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帮助。   他知道自己是有家庭的人,不该收下这件衣服,但她坚持,让他不喜欢就扔掉,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他只能将衣服拿回去。   刚把衣服拿回去的时候,他也不敢穿,只是有时候躺在床上看着敞开的衣柜里挂着的那件衣服,总忍不住想起她。   她命不好。   孩子出生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供他读书上学,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停课闹革1命了。   停课那两年,她儿子跟着同学到处串联,全国都跑遍了,复课后没在家待满半个月,就响应号召去了边疆。只是他去时满腔热血,插队后没到半年就开始后悔,但为时已晚,他想回来都回来不了。   她工资虽然不低,但因为怕儿子吃苦,每月自己吃糠咽菜,攒下的工资全寄了过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攒着布料给他做了这件衬衣。   又想到上次休息碰到她时,她看到他身上穿的工服时的落寞表情,犹豫再犹豫,下次休息他还是穿上了那件衬衣。   穿上衬衣后,他们走得比之前更近,所以后来她说想给他做件外套,他没再犹豫,只是没让她出钱,自己花钱买的布料。   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林国文声音发哽:“静静,我和她之间是走得近了点,但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不跟她来往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告诉你妈成吗?”   “你现在担心让我妈知道这些事了?那你跟她、跟她……”林静说不出来,红着眼睛等着林国文,“那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你有妻子!有家庭!”   林国文抓了抓头发说:“是,我有媳妇有家庭,可你自己想想,这大半年你妈住哪里?她跟我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咱们这个家还算家吗?”   “所以你就出轨?”林静大声问,说出了那个字眼。   林国文骤然安静下来,他看着林静,声音干涩起来:“这件事是我不对,但静静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这一年多来,你妈先是给我脸色看,后来更是住到了你那里,我是个男人,我也要脸的……”   林静再次问:“你要脸,所以你出轨?”   当林国文第一次听到出轨两个字时,他心虚不已,但当林静再度提起这两个字,他胸口却燃起一团火,低吼着问道:“我为什么出轨你不知道原因吗?”   话音落下,他猛地起身,在狭窄的房间里焦躁地踱着步子:“从小到大,对你们兄妹俩我哪一次不是一碗水端平,就那么一次,你跟我闹,非要搬出去。你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疼你,你闹完了她就跟着闹,还跟我分床睡,我说话她也爱答不理。”   “还有过年那次,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哭着要走,还把你妈给带走了,你们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去照顾你怀孕,可你以为别人真的不清楚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国文转身,低头看着林静说:“不!他们都知道,他们全在笑话我!笑话我连媳妇都管不住!”   “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林国文额头青筋突起:“林静!”   林静用比林国文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你觉得你跟我妈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我闹,可她不理你的时候你找她说过话吗?她要分床的时候你求过她吗?她搬出去后你找过她吗?”   “你没有!”   “你依然像过去十几年,每一次争吵后那样,固守着你男人的自尊心不肯低头!”   “可是凭什么?错的难道不是你吗?难道就因为你是爸爸,是丈夫,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们都应该接受吗?”   林静声音太大,外面的人都听见了,纪明钧过来敲门,问她怎么样。   “我没事。”林静声音沙哑回道,抹掉脸上的泪说,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国文说,“不管怎么样,在婚姻期间和另一个女人发生暧昧的您,都太让人失望了。”   “这件事我不会外传……”   林国文面露诧异,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喜。   但林静却比过了他的目光,转过身将手搭到门把手上说,“这件事我不会外传,但我不可能瞒着妈妈,这是你们的婚姻,她有知道实情的权利。”   “作为女儿,我衷心地希望您能好好想清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第123章 离婚 张秀梅的反应比林静想象中更平静……   张秀梅的反应比林静想象中更平静, 在沉默半响后,她只点了点头说:“好,这事我知道了。”   她越是平静, 林静心里越不放心, 握住她的手说:“妈, 您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的傻闺女, 你妈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事没见过?”张秀梅伸手给林静擦了擦脸说, “看你, 多大点事,至于哭成这样, 刚回来那会把我都吓了一跳, 放心吧, 我没事。”   “那您跟爸……”   “明天我去找他谈谈, 以后怎么办我们自己商量,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张秀梅看着闺女脸上的泪痕说,“哭得跟花猫一样,赶紧洗把脸去吧。”   林静见张秀梅情绪还好, 心里松了口气说:“那我洗澡去了?”   张秀梅嗯了声:“去吧。”   林静起身走到门口, 拉开门前又转过头来:“妈,今晚我能跟您一起睡吗?”   “你过来跟我睡, 那明钧怎么办?”张秀梅问。   林静理所当然道:“他跟他闺女睡啊。”   张秀梅不太放心:“晚上就他一个人, 能忙得过来吗?万一西西要吃奶怎么办?”   “平时他都忙得过来,就这一晚上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西西饿了冲奶粉不就好了。”   林静没有全母乳喂养孩子,都是母乳牛奶掺着喂,刚开始西西也挑嘴, 但一个多月下来也适应良好。   现在晚上她要是睡得沉了,没被闺女吵醒,又或者醒了脑子还晕乎着,纪明钧就会起床给闺女冲奶粉。   因此,张秀梅提出的问题,林静觉得完全不用担心。   “那行吧,你跟女婿说说。”   得了应允,林静出去便跟纪明钧说了这事,他心里早有准备,闻言便主动说:“那晚上我带着西西睡。”   林静点点头,又去跟张秀梅说了声,张秀梅没什么意见:“你们夫妻俩商量好就行。”   “已经商量好了。”   林静说完就回了主屋,收拾衣服准备洗澡,次卧里张秀梅听着外面的动静,终于敢卸下表面的平静,缓缓躺倒在床上。   她和林国文是少年夫妻,结婚二十多年,就算已经分居,夫妻感情所剩无几,可得知他出轨,她的内心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之所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女儿担心。   可当林静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也只有几秒钟,当眼泪流到耳侧,张秀梅回过神来,她起身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平复情绪,走到缝纫机前,拿起上面的镜子照了照。   确认自己脸色还好,眼睛也看不出哭过,张秀梅推门出去。   浴室里传出阵阵水声,显然林静已经洗澡去了,纪明钧并不在浴室,张秀梅往主屋看去,果然看到他靠坐在床头看书,只是看得不太专心,时不时会低头看一眼身边睡得正熟的女儿。   听到脚步声,纪明钧放下书起身:“妈。”   “不用起来,你坐。”张秀梅说道。   纪明钧应了声,坐到床边的同时示意张秀梅坐下,问道:“您怎么样?”   “我没事。”张秀梅还是那句话,说完又沉默下来,有些难以启齿。   纪明钧说:“您有什么话尽管说。”   张秀梅叹了口气:“静静爸爸的事,你知道了吧?”   虽然林静没有详细跟他说,但林家次卧隔音效果不好,他站在外面隐约能听到父女俩的对话,猜到了大概,便点头说:“差不多知道。”   说完见张秀梅再次沉默下来,良久后才问:“这件事如果闹开了,会给你们带来影响吗?”   “不会。”纪明钧顿了顿,肯定说道,“我会护住静静。”   如果林国文出轨的事情被曝光,哪怕林静的工作不会受影响,也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毕竟在这个年代,有这样一位生活作风有问题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被人指指点点只是一时的,而且他也有办法解决这些事,他不希望张秀梅为了这些顾虑而委曲求全。   纪明钧说:“不管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和静静肯定都会支持您,站在您这边。”   张秀梅闻言忍不住湿了眼眶,她长出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后说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因为张秀梅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因此第二天吃完饭,林静抱着西西去了托儿所。   其实她更想跟张秀梅一起去找林国文,只是张秀梅心里虽然下定了决心,却不知道林国文怎么想的,怕闹得太难看,就没答应让她跟着。   张秀梅十分坚持,林静劝不动,只好正常去上班。   林静前脚去上班,张秀梅后脚也出了家属院,公交车不知道多久能到,她不耐烦等,便走路去制衣厂。   走路也好,路上她也能好好想想这些事,以及到了该怎么说。   到了制衣厂,张秀梅没往车间去,而是直接回了林家。她跟林国文毕竟多年夫妻,对他也有几分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没法安心上班。   到家后林国文果然在,同样在家的还有陈芳,听到声音她抱着儿子也出来了。   昨天林静走后,林卫东便一直追问林国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后父子俩还吵了一架。虽然吵过后林卫东也不肯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傻,又扒着门听了那么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说实话,刚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陈芳心里是惊讶的,她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公公也有花花肠子,竟然敢跟人搞暧昧。   但陈芳并不同情张秀梅,甚至觉得很解气,她婆婆在她面前多威风啊,结果现在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   因此,陈芳此时看张秀梅的眼神,隐隐藏着幸灾乐祸。   不过张秀梅并不是很在意陈芳,她甚至都没看陈芳一眼,只对林国文说:“我们谈谈吧。”   面对张秀梅,林国文心里有点紧张,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砸了砸嘴巴,半响后还是说:“进来吧。”又坐回了床边。   张秀梅进房间后,也坐到了林静昨天拿进来的凳子上,抬头打量着这个房间,但目光最终落在了林国文身上。   他今天没穿那件新外套,虽然请了假,身上还穿着工作服。   制衣厂的工作服十多年来没变,按理说张秀梅应该很熟悉林国文这身打扮,但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人她却觉得很陌生。   其实他们也有过情热的时候,那会他们都年轻,因为家徒四壁没有田地,不得不进城讨生活。当时湖阳还没解放,工人待遇没那么好,他们分开住在一间屋睡了几十个人的职工宿舍里,每天上十几个小时班,又因为不在同一组,每天只有吃饭的时候能见面。   他会提前给她打好饭,偶尔也会偷偷给她塞零嘴,那时候日子那么苦,但她却很满足。   后来解放了,工厂改制再改制,他们变成了人人羡慕的国营厂正式工,工资待遇提高了,上班时间缩短了,他们也正式领了结婚证,住到了一起。   但住到一起后的生活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美好,随着孩子出生,她既要上班又要洗衣做饭带孩子,忙得团团转。而他在单位里勤干活挣表现,回家后却总是瘫着不肯动,两人开始频繁争吵。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争吵过后她突然觉得很累,因为她发现,争吵过后,该她的活还是她的活。   她开始沉默。   那之后他们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相濡以沫的时光,家属院里人人说他们是模范夫妻,久而久之,张秀梅也当真了。   其实他真的还好,不打人不骂人,除了家务活指望不上外,真没什么大毛病。   大运动开始后,家里频频出事,他抽过很多根烟,也低声抱怨过,但最终还是把那些事扛了下来。   张秀梅一度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虽然一无所有,但夫妻同心,她以为日子会就这么过下去。   可他们终究不能回到年少时,他变了,她也变了。   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无法容忍他。   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张秀梅说道:“林国文,我们离婚吧。”   林国文猛地抬头,神色痛苦:“秀梅我知道错了,我会跟她断掉,离婚这事你别再提了成吗?你说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闹离婚像什么话?”   “现在担心离婚不像话,做出那种事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张秀梅身影陡然增大,但也就那么一会,她很快冷静下来,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既然做出这种事,被人发现总是把柄,趁现在还没闹大,我们离婚,这样你好她好……”   “我以后也会过得更好。” 第124章 离婚后 张秀梅是在饭桌上提起她和林国……   张秀梅是在饭桌上提起她和林国文离婚这事的, 当时林静刚把一口饭塞进嘴巴,闻言忘记了吞咽,猛地抬头朝她妈看去。   但张秀梅仍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就像她谈起这件事的语气一样, 轻描淡写, 好像她说的并不是离婚这种大事, 而是在聊今晚饭菜不错。   然后林静又去看纪明钧,他的表情也很平静。   事实上, 昨晚张秀梅说出那些话后, 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三个人中,觉得突然的只有林静, 但就像纪明钧昨晚说的那样, 她无条件支持她妈的决定。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林国文这事不算什么, 严格来说他和那个女人并没有越线, 但当他做出这种事,心里就没有了张秀梅的位置。   如果继续维持这段婚姻,不仅张秀梅,林静想起来都会觉得如鲠在喉, 替她妈觉得委屈。   因此,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林静咽下口中的饭说:“这样也好。”   张秀梅闻言心里也觉得很安慰, 笑道:“都过去了, 以后会好的。”   ……   张秀梅跟林静说起离婚这件事时,林卫东也从林国文口中得知了父母离婚的事, 但他的态度不像林静那么平静,甚至难以接受。   他一脸愤怒:“那个女人就这么好?你宁可跟妈离婚都要跟她在一起?”   面对儿子的质问,林国文是心虚的, 但他也解释说:“不是我非要离婚,是你妈非要离。”   “她非要离你就答应了?你这么听她的话又为什么跟那个女人不清不楚?”林卫东口不择言,说完看父亲脸色不太好,他揉了揉脸说,“爸,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们昨晚都说好了,您去求求妈,让她原谅你,结果今天我一回来,你们就离婚了……你说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这时候闹离婚,我和静静以后还怎么见人?”   林国文本来还愧疚,听林卫东提起林静,脸色沉下来说:“你别跟我提林静!她巴不得我跟你妈离婚!”   对这个女儿,林国文是彻底失望了。   是,他跟朱玉是有点暧昧,可他们又没什么实质性的发展。要是别人闺女,碰到这种事别说告诉亲妈,说不定还要帮着遮掩,她倒好,巴不得他们离婚。   现在好了,如她所愿,他们离婚了。   想到林静,林国文连带着埋怨上了张秀梅:“你埋怨我没求到你妈的原谅,可你也不想想她这人多绝情,我今天好话都说进了,她还是要跟我离婚,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不明白了,小朱不就是给我做了两身衣服吗?我又没干什么,她怎么就不依不饶起来了?照我看,她是早就不想跟我过日子了!不过就不过吧,难道离了她我还不能活了?”   林国文越说越生气,完了不管林卫东,自顾自回了次卧。   至于林卫东,在林国文离开后脸色更加黑沉,紧抿着唇不说话。陈芳在旁边抱着孩子看着,终究忍不住劝道:“其实爸说的也有道理,妈一心一意跟他离婚,他能有什么办法啊。”   在公公婆婆离婚这件事上,陈芳心里是站林国文的。   男人嘛,谁没点花花肠子,林国文又没真做什么,至于闹到离婚这地步吗?觉得张秀梅太小题大做。   想到这陈芳抱怨说:“妈也太自私了,只管自己过得痛快,也不想想他们离了婚,外头会怎么看我们……”   林卫东心里真烦躁,听陈芳在耳边念叨个不停,忍不住说:“行了,你知道什么!”   其实林国文和张秀梅离婚,他们当儿女的被人指指点点都是次要的,但最让他发愁的还是和林静之间的关系。   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他和林静之间的兄妹之情本就所剩无几,林静之所以跟他来往,完全是看在林国文和张秀梅的份上。   如果没出这档子事,这样来往三五年,林静可能会忘掉当初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修复,可现在……   要是林国文和张秀梅不离婚可能还好点,毕竟是夫妻,私底下闹得再难看,也不可能完全断了来往。但他们离婚了,以张秀梅的脾气,以后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而在父母之间,林静肯定是向着张秀梅的,再加上昨天的争吵,说不定她已经对林国文失望透顶。以后就算逢年过节还会回来探望,估计也就是面子情,他和林静想修复关系也难了。   本来他想着说服林国文求得张秀梅的原谅,两人能复婚最好,可现在林国文闹脾气,不但不肯求复合,甚至连林静都埋怨上了。   他这种态度,林卫东可不敢让他再到林静面前露脸,免得他再说出什么话,把最后一点父女情分都斩断了。   这样一来,林国文这条路就彻底不通了。   ……   第二天早上,林卫东先去单位请了假,然后回到家,抱着儿子就去了驻地家属院,直奔纪家找张秀梅。   当时张秀梅正一手抱着西西哄着,另一只手麻溜地冲着奶粉,小姑娘饿醒后就哭个不停,她实在没功夫搭理林卫东,便让他在一旁坐着。   等冲好奶粉,且温度差不多了,喂给西西喝上,张秀梅才腾出空问林卫东:“今天不上班?”   “上,我请假了。”林卫东不敢在亲妈面前耍滑头,老实说道。   张秀梅随口问:“怎么请假了?”   “我听说了您跟爸离婚的事,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您。”林卫东迟疑说道,“妈,昨晚我跟爸谈过了,他已经知道后悔了……”   林卫东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秀梅不客气地打断:“行了,你要是来劝我跟你爸和好的就算了,我不想听。”说完张秀梅便低下头,笑眯眯地哄着外孙女吃奶。   林卫东是个聪明人,看他妈这态度,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便不再替林国文说话,只赔笑说:“妈您误会了,我没想劝您跟爸和好。”   “哦?”张秀梅惊讶抬头。   “这件事的确是爸不对,也怪我,整天忙着上班,连爸做出这种事都不知道。”林卫东先把自己摘出去,然后表明态度,“但妈您放心,在这件事上,我是坚决站在您这边的。”   林卫东说他不知道这件事,张秀梅是相信的。   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林国文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维系父母的关系,都会阻止这件事,更不会放任林国文穿着那件外套那参加西西的满月酒。   不过对林卫东的表态,张秀梅并没有全信,她知道,或许林卫东现在是站在她这边的,但在她态度坚决地说出那句话前,他肯定还存了几分让他们复合的意思。   因为清楚儿子的本性,所以想清楚这点后,张秀梅心里谈不上失望,当然也没多欣喜,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林卫东心里倒是有些失望,他以为他妈听到他的话后不说感动,至少也应该流露出几分高兴,至少不该这么平淡。   不过他也没太丧气,虽然他妈态度冷淡了点,但至少没有误会他知道这件事却隐瞒不报,也没有因为林国文出轨而埋怨他,从此不许他上门。   只要他妈还认他这儿子,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林卫东又表态说:“对了,昨晚我跟爸已经谈过了,他答应我跟那女的断了。”   “我跟他都离婚了,他断不断跟我没什么关系。”张秀梅不甚在意说道。   虽然张秀梅语气平静,但林卫东可不会傻到认为他妈真不在意这件事了,不过他很知道见好就收,没就这件事继续说下去,转移话题笑道:“西西好像长了不少,脸上看着有肉了。”   “小家伙能吃,长得当然快。”张秀梅脸上露出笑容,说完又问起林学兵,“学兵最近怎么样?”   “他啊,还是憨吃酣睡,这段时间又重了不少。”林卫东将儿子抱到张秀梅面前。   林学兵是四月底出生的,到现在已经满六个月,个头比西西刚出生那会又长了点,脸上则还是肉嘟嘟的。   来之前他在家已经睡了一觉,这会人正精神着,被林卫东抱到张秀梅面前后,就举着双手翘着双腿想要抱抱,嘴上还啊啊个不停,看着就有活力。   没人会不喜欢诱惑力的小娃娃,张秀梅心软下来,哄着小家伙说:“奶奶把妹妹哄睡着了再抱你。”   虽然林学兵才半岁,却好像已经能听懂大人说的话,张秀梅话音刚落,他就不啊啊地叫了,改成咯咯地笑,看着更可人疼了。   于是等西西睡着,张秀梅真抱着孙子哄了会。   林卫东看他妈对儿子依然亲热,也彻底放下心来。   ……   林卫东就请了一上午假,没到吃饭点就走了,他把儿子送回家后还得赶去单位,晚了怕下午上班迟到。   其实林卫东是想把儿子留在纪家的,这样晚上他还能借着来接孩子,看看林静夫妻俩的态度。但张秀梅说两个孩子她带不了,林卫东没办法,只好把儿子送回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秀梅提了一嘴林卫东过来的事,说了下他的态度。   对此纪明钧并不觉得意外,他这大舅子心思虽然不正,但脑子还算灵光,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优选择。   林静听后则松了口气,虽然她妈看起来不怎么待见她哥,但毕竟是亲儿子,如果他反对,哪怕她妈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恐怕也会难过一阵子。   这样也好。   说完林卫东,张秀梅又提起林学兵:“他比之前看着又长长了点,不过脸上还是肉肉的,手脚也是,看着跟藕节似的。”   其实西西满月酒那天,林卫东就把林学兵带来了,当时纪明钧还摸过那孩子的手脚,的确肉肉的,两只小手张开,手背还有窝窝。   想到这纪明钧问:“大哥他们是怎么养孩子的?”   “卫东说也是母乳牛奶混着喂,学兵月份大了后,也开始给喂粥和麦乳精。”虽然林卫东回家后不怎么带孩子,但没少看陈芳喂孩子,所以能答得上来。   只是这回答没什么特别的,这年头孩子大多是这么养,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前几个月基本是母乳喂养,要是奶水不够就搀着粥一起喂,要是经济条件好且母乳不够的,基本是母乳牛奶混着喂,月份大点加麦乳精之类的,孩子养到七八个月大,可以再加鸡蛋肉末等。   张秀梅觉得,林学兵长得好可能是遗传,陈芳身材就丰腴,而且她怀孕那会肚子也比林静大不少,林学兵生下来就有七斤八两,比一般新生儿重多了。   张秀梅说:“而且西西刚出生的时候瘦瘦巴巴,脸上身上都没什么肉,养到现在看着也不比同龄人瘦多少,长得已经很快了。”   虽然林静和纪明钧没怎么见过一岁左右的孩子,但张秀梅经验丰富,听她这么说,两人便都放下心来。 第125章 不想凑合 张秀梅和林国文并没有大肆宣……   张秀梅和林国文并没有大肆宣扬离婚这件事, 毕竟在这年头,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如果不是担心林国文这事被人知道,举报举报生活作风有问题, 张秀梅未必能下定决心离婚。   当然, 她决定离婚并不是为了林国文, 近一年多的冷战, 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没多少感情。再加上出轨,张秀梅对林国文已经彻底死心。   如果只有林国文, 就算他被举报降职甚至下放, 张秀梅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她的女儿不能有这样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甚至被下放的父亲。尽管纪明钧答应会保护林静, 但张秀梅依然不愿意女儿落入那样的境地。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 制衣厂的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说起来, 这事还跟林国文有关系。   虽然心里埋怨林静和张秀梅, 但走到这地步,林国文心里也是真后悔了。办完离婚后不久,他就抽空把朱玉约去了公园,将之前做衬衣的布票和钱还给了朱玉, 同时提出以后不要联系了。   结果他话音刚落, 朱玉就背过身去哭了起来。   朱玉性格温柔,连哭泣都是安静的, 只是看着她的背一抽一抽, 林国文心里更加愧疚。   因为愧疚,林国文就把家里的情况给说了, 他的本意是告诉朱玉,他们之间是错误的,而他不能继续错下去。   却不想朱玉听后更是动了心思, 林国文有家庭的时候,她都偷摸着跟他来往了,如今他离了婚,她当然更不可能放弃。   孤身一人太苦了。   苏日安丧夫多年,但以前好歹有儿子在身边,儿子成绩好,人人都说他前途光明,她听着心里也有个奔头。   可儿子不听劝,非要去支援边疆,留下她一个人在湖阳。   如果儿子在边疆过得好,她心里也能安慰点,想以后退休了去找他。可插队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儿子去到边疆后,不但一腔抱负无法施展,还得每天下地,真成了农民。   为了让儿子过得好一点,她不但每天吃糠咽菜,还退掉了之前租住的房子,搬去了职工宿舍,就为了多攒点钱和票寄去边疆。   只是有时候,看着宿舍里住的那些年轻面孔,朱玉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为了什么。   她也忍不住担心,如果儿子一直都回不来,她该怎么办?   就在朱玉茫然的时候,她有个寡居多年的老姐妹再婚了。   她这个老姐妹比她还命苦,丈夫死后含辛茹苦养大儿子,并给他娶妻生子,并养大了孙子孙女。但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并没有好报,儿媳妇性格强势看她不顺眼,儿子呢又是个没良心靠不住的,她被挤兑得几乎在家待不下去。   年前有人为她说亲,她再三犹豫后答应了,刚结婚时也忐忑,但几个月处下来,觉得日子比跟儿子媳妇过的时候强多了。   跟儿子媳妇过的时候,她一个人得伺候儿子一大家子人,得到的还经常是埋怨。而再婚后她只需要伺候一个人,丈夫的子女对她也客客气气的。   自己日子舒心了,她就想到了老姐妹,劝朱玉也改嫁,不图别的,就为了年老后有人帮衬。   朱玉被老姐妹一劝就动了心思,只是再婚嫁个什么样的人,她拿不定主意。   老姐妹也给她介绍过几个鳏夫,但那些人自己家里一堆糟心事,别说互相帮衬,指不定对方就是想找个老妈子。   看来看去,她相中了林国文。   一个班组的同事,林国文的家庭情况她是清楚的,夫妻不和已久,今年更是分了居,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婚,但她觉得他们这情况,离没离差别不大。   而且林国文条件比老姐妹介绍的那些男人强多了,他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是机床厂的正式工,女儿更是嫁得好,丈夫是个军官……   打定主意后,朱玉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朱玉本来以为自己可能需要一两年,才能让林国文下定决心,却不想张秀梅那么快知道了他们的事,并和林国文离了婚。   都到了这一步,她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但她知道这时候闹起来只会让人厌恶,半真半假哭过一场后答应了林国文,不过她没要钱和票,坚持衣服是她想送给林国文的。   那天之后,两人在私底下真断了往来,只是朱玉工作的时候没少望向林国文,并在他看过来时迅速低下头。   除此之外,朱玉还在背地里放出了林国文离婚的消息。   这年头离婚可是大新闻,消息一放出去,全家属院都沸腾了,不停有人找林国文打听是不是真的。   虽然林国文态度黏黏糊糊,不肯给个明确答复,但大家谁都不是傻子,如果没有离婚,他早就否认了,要是气性大点,说不定要跟人打起来。   越是黏黏糊糊,越说明有问题。   那么,林国文夫妻真离婚了?   除了林国文,大家也没忘了林卫东和陈芳,只是林卫东这人看着老实,实际上非常狡猾,嘴巴严实得很。陈芳倒是想跟人说,但林卫东千叮咛万嘱咐,其实说叮咛嘱咐都是轻的,威胁还差不多,让她对外闭嘴,所以哪怕是亲妈来问,她也没敢漏出风声。   但他们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好奇,流言也因为越传越烈,没两天,驻地家属院这边的人都听说了,有人直接问到了张秀梅面前。   相较于林国文的黏黏糊糊,张秀梅就干脆多了,别人一问,她就点头了:“没错,我跟他是离了。”   张秀梅这么直接,问她这问题的军嫂倒是愣住了,半响才问:“为什么啊?”   张秀梅淡淡说道:“能是为什么,性格不合呗,将就了这么多年,如今年纪大了,不想再凑合下去就离了。”   不想凑合就离了。   因为张秀梅的回答,家属院里就这件事掀起了一波讨论热潮。   有人羡慕张秀梅,别看家属院里这些夫妻看起来都挺和睦,实际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人在外挺好,关上门来就不一定了。只是绝大多数人拖儿带女,狠不下心离婚,日子便将就过着,见张秀梅这么潇洒,心里十分羡慕。   有人虽然觉得张秀梅有点冲动,但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照旧与她来往。   但也有人认为张秀梅的决定太过轻率,她的行为容易影响家属院其他家庭的团结与稳定,甚至有看不惯张秀梅离婚的找到黄月琴,希望她能出面说说张秀梅,最好能让林静把她妈送回去。   听完这名军嫂的话,黄月琴当时就气笑了,直接问:“你觉得凑合不下去了不能作为结婚理由,那什么能作为结婚理由?还是说你认为女人一旦结了婚,就不应该离婚?婚姻法规定,每一位公民都有走进婚姻,与结束婚姻的权利!法律都没不允许张同志离婚,难道你觉得你比法律更大?”   “张秀梅同志离婚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其他家庭的团结与稳定我不清楚,但你今天的行为,非常影响军嫂之间的团结与稳定!”   “还有,今天你让我跟林静说让她把她妈送走我答应了,下次其他军嫂让我跟你说,你赶紧把你婆婆接到部队来,我是不是也得照做?”   “以后再有提议,请你先过过脑子,别想一出是一出,要都按你们个人喜恶来,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黄月琴这番话传出去后,看不惯张秀梅离婚的军嫂都安分了下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渐渐的,张秀梅离婚这事也没什么人提了。 第126章 自作自受 方亚兰是在参加完乔美兰的婚……   方亚兰是在参加完乔美兰的婚礼, 顺道回制衣厂家属院后听她妈说起,才知道林国文和张秀梅离婚这事的。   “听说前头老李专门拿这件事问过林国文,他支支吾吾没回答, 这事八九不离十了。”马小莲不解地说, “你说张秀梅怎么想的, 几十年都过来了, 这么大年纪却闹起离婚,她也不怕丢人!”   方亚兰闻言也愣住了, 别看她在林静面前说得信誓旦旦, 好像自己什么都清楚,实际上她是半蒙的。   会这样主要是因为虽然原著里有朱玉这么个人, 但她不确定这辈子林国文和朱玉会不会有交集。   原著中林国文和朱玉虽然是多年同事, 但两人真正走到一起是张秀梅死后的事。   两人具体如何勾搭上的, 原著里没写, 方亚兰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被曝光是因为一件外套。   也差不多是这几个月,朱玉给林国文做了件外套。   虽然当时林静已经结婚,但林国文衣柜里有哪些衣服她还是清楚的,因此回娘家看到林国文身上的新外套, 她还挺纳闷, 问是不是新买的。   当时林国文还撒谎,说外套是他自己做的, 他是制衣厂老职工, 会做衣服不奇怪,因此林静没有怀疑。   只是没过两天, 林卫东上赵家找到林静,非常愤怒地告诉她林国文和朱玉之间的事。   至于林卫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原因也很简单, 朱玉虽然是制衣厂老职工,但一直没等到单位分房,跟儿子在外面租房住。等到她儿子下乡,为了节约开销,她搬进了职工宿舍里。   虽然朱玉做外套的时候特意避着其他人,但等衣服做完,洗好晾干,她去屋顶收下衣服,准备叠好给林国文送去的时候,被同宿舍的人看到了。   当舍友问起时,朱玉的回答是给儿子做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儿子下乡插队了,所以当时没人怀疑她的话。   但不久之后,她舍友就从林国文身上看见了朱玉做的那件外套,心里开始产生怀疑,然后特别留意了他们一段时间。   这一留意,舍友就发现端倪了,然后林国文和朱玉的事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   以上,就是朱玉针对他们之间的事被曝光,给林国文的回答。   对此方亚兰表示存疑,做衣服的过程漫长而繁琐,朱玉都能避着不让舍友发现,洗衣服的时候她也躲着人,如此小心,她怎么能在收衣服这一步翻车。   职工宿舍她也去过,除了各楼层走廊能晾啥衣服外,楼顶也被人拉了的好几根绳,经常有人上去晾衣服。   而朱玉住的虽然是女职工宿舍,但里面住的人并不都是单身,有处了对象的,也有已经结婚的,楼里晾晒男人外套长裤并不算什么大新闻,没人会去深究。   只要朱玉足够小心,没理由会在最后被人发现,因此,方亚兰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她是故意的,她想要个名分。   原著里林卫东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愤怒,坚决反对林国文和朱玉的事。   只是林国文这人吃软不吃硬,原本在这段关系中他是半推半就,没想过要跟朱玉长久走下去。但被林卫东这么一闹,再加上朱玉到他面前哭哭啼啼,他反而坚定了要跟朱玉结婚的心。   林卫东不肯接受自己即将多个后妈,就找上了林静,希望联合她让他们断了。   不过林静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要多个后妈,她在意的是林国文和朱玉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然后这一问,她也接受不了了。   原来,张秀梅死了还没三个月,两人就勾搭上了。   而现在,张秀梅死后不到一年,林国文就打算再婚娶朱玉。   不过,虽然林静兄妹俩坚决反对,但林国文却跟被灌了迷魂药一样,坚决要娶朱玉。为此林静父女彻底闹翻,直到林国文死,他们之间的结都没能解开。   因为这辈子张秀梅虽然住到了纪家,但人还活着,再加上方亚兰回娘家时没听说过林国文和朱玉的事,所以今天之前,方亚兰并不确定林国文和朱玉又勾搭上了。   之所以在林静面前信誓旦旦,纯粹是因为她被逼急了,灵光一闪想起林静女儿满月酒那天,林国文来吃酒时好像穿了件新外套,跟着回忆起原著剧情,头脑发热就那么说了。   说白了,她就是想忽悠林静跟自己立下约定,至于林静问过后,确定林国文和朱玉没有暧昧会不会毁约,她没想那么多。   不过方亚兰还是留意了一下纪家的动静,那几天里,每次去接赵向北,她都要特别留意林静的脸色。   因此,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几天观察下来,方亚兰心里有了底。   这会听马小莲这么说,她神色丝毫不见惊讶,撇嘴说:“她能怎么想?男人有了花花肠子,拴不住了呗。”   马小莲闻言愣了下:“老林?不能吧?”林国文可是制衣厂出了名的老实人。   “怎么不可能?”   方亚兰反问完有点犹豫,刚通过林静的反应推测出林国文出轨这件事的时候,她心里是有点后悔的。   如果早点确定这件事,她肯定会把林国文给举报掉。   这年头出轨还是挺严重的,轻则降职背处分,重则下放被批1斗,林国文和朱玉的事一旦被证实,林静这个亲生女儿哪怕不被牵连降职,被人指指点点是肯定的,以后肯定不能再跟现在这样装模作样。   一想到那场景,方亚兰就觉得通体舒畅。   不过冷静下来后,方亚兰又觉得像现在这样跟林静做交易比较好。   举报林国文,她能得到的只是精神上的满足,但和林静做交易,得到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只要林静不答应给谢征和秦政委闺女牵线,等明年赵弘毅表弟来湖阳,跟秦政委闺女见上面,两人肯定能成事。   他们事情成了后,秦政委肯定会像原著里那样帮衬赵弘毅,这样一来赵弘毅的事业线不会再有变动,那她当上将军夫人也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方亚兰才彻底放弃举报林国文的想法,为一时痛快影响大局,不值当。   虽然理智上清楚,但当方亚兰得知林国文和张秀梅离婚这事后,她心里依然蠢蠢欲动。   应该没事吧?   既然林国文身上那件外套真是朱玉做的,那她舍友肯定猜到了他们之间的猫腻,说不定过两天这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就算她说了,林静也不会知道源头是她。   想到这里方亚兰继续说:“我之前就听人说过,林国文跟他们班组那个朱玉走得好像挺近,朱玉还给他做过外套。”   马小莲还是不大敢信,主要是她就住家属院里,也没听说过这件事啊,当下便问:“这消息你哪听来的?朱玉给林国文做外套?什么时候的事?”   方亚兰含糊说:“听谁说的我记不得清了,不过外套这事肯定是真的,朱玉宿舍里的人都看到了。”   见闺女说得那么肯定,马小莲忍不住信了几分,但还是觉得不敢置信:“看不出来啊!”   “老话都说人不可貌相,有些人表面上看着老实,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多少花花肠子。”方亚兰撇嘴,“对了,妈你要是跟别人聊这事,可别说是我跟你讲的啊。”   “放心,不提你!”马小莲连忙说,虽然心里仍半信半疑,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出门跟人分享这个大新闻了。   张秀梅多要脸的一个人啊,跟她较了这么多年劲,好像样样都比她强,结果临老男人起了歪心思,还闹到离婚地步了。   想想她就觉得兴奋。   兴奋完,马小莲想起闺女:“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下就回。”方亚兰说。   马小莲应了声后嘀咕说:“你也是,不就是弘毅前头小姨子结婚吗?他都不在意,你还大老远跑去参加,真是吃多了没事干!”   在马小莲看来,女婿前头媳妇的堂妹根本算不上正经亲戚,不值得闺女这么重视。   但方亚兰笑笑说:“怎么说也是亲戚,她在湖阳只有弘毅这么一个亲人,他脱不开身,我当然得去看看,给她撑撑场面。”   结婚多好啊,结了婚才有可能怀孕,怀了孕……呵呵。   方亚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意。   ……   在马小莲的宣扬下,林国文和朱玉之间的事很快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两人之前接触的时候非常小心,但有些事既然做了,难免会留下踪迹。只是之前没风声,两人怎么也算是老同事,就算偶有接触,也不会有人往暧昧的方向去想。   但当马小莲的话传开,那些之前没网这方面想的人,再回忆起自己注意到的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开始觉得不对味了。   一个人说,可以当成是流言。   两个人说,也可以置之不理。   但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这么说,哪怕这事不是真的,也会成为真的,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真的。   不过两三天,这件事就闹到了制衣厂领导们无法置之不理的程度,只是他们刚要开会讨论如何处理这件事,朱玉就为证清白上吊了。   虽然因为舍友发现及时,朱玉被及时救了下来没死成,但制衣厂领导们依然觉得棘手,一边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一边是当事人以死明志,该怎么办?   制衣厂领导们还没商量出办法,朱玉就醒了,大概是死过一次,醒来后她改变了主意,在领导探望时说自己没给林国文做过衣服,外头传的她舍友亲眼看到的说法纯属谣言。   朱玉都以死明志了,听了她的话,制衣厂领导当然得派人问一问。   结果这一问,朱玉几名舍友都坚称自己没有看到过她做衣服,她们更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   按照传言,这件事的源头就在朱玉舍友身上,结果现在她们都坚决否认,这件事的走向就令人迷惑起来,各种猜测满天飞。   只是别人可以随便猜测,但制衣厂领导却不行,安排保安队长继续查。   然后这一查,就查到了马小莲头上。   保安队长刚找上门的时候,马小莲还打算硬抗,不想供出方亚兰。可保安队长也不是吃素的,见她不配合,直接报到了派出所,让警察来跟马小莲谈。   面对保安队长马小莲还能扛得住,毕竟都在家属院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邻居,她心里不怎么怵。但等警察找上门,马小莲就彻底慌了,腿肚子都是软的,说话声音也在打哆嗦,最终没经得住盘问,把方亚兰给供了出来。   事关军嫂,公安这边就直接跟部队联系了。   这事说起来不严重,如果朱玉没上吊,根本不会有人去追究谣言源头。但就是现在,如果传谣的是制衣厂职工,顶多也就是口头批评几句,让写份检讨书。   但谣言源头是方亚兰,身为军人家属,她不但不以身作则,还做出这种给军属脸上抹黑的事,不仅家属院众人,就连部队领导都非常生气。   于是,不但方亚兰检讨处分一条龙,赵弘毅也被领导当着所有人的面批了一顿。   除此之外,方亚兰还被要求上门向林静母女俩,以及受到流言困扰的两个当事人林国文和朱玉道歉。   方亚兰这歉道得心不甘情不愿,张秀梅这个接受道歉的人也不是很高兴,倒不是不满意方亚兰的态度,而是她很清楚,方亚兰传出的谣言是真的。   林国文和朱玉两人,也是真的不配得到方亚兰的道歉。   当然,她也不同情方亚兰,因为她可以肯定,方亚兰传谣时绝对没安好心。因此,她完全没有替方亚兰说话的意思,接受方亚兰道歉时也只想到了四个字——   自作自受! 第127章 越来越好 要说这次“谣言”波及到的人……   要说这次“谣言”波及到的人中, 最恨方亚兰的是谁,肯定非朱玉莫属。   本来她都觉得自己要熬到头了,虽说林国文要跟她断了, 但他这人心软,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 他面对她时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躲避。   在她的设想里, 顺利的话说不定年后她和林国文就能走到一起。   但被方亚兰这么一通搅和,一切都完了。   虽然她行事小心, 舍友不知道她和林国文之间的事, 也愿意为她出面澄清谣言。但始作俑者方亚兰被揪出来后,流言并没有就此消散。   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 不仅是因为方亚兰传出的谣言, 更因为后面不断出面说他们有问题的那些人。   虽然在方亚兰被查出来后, 那些人都沉默了, 但她和林国文有私情这件事已经在很多人心里扎根。   他们从此断掉也就算了,时间长了,这件事可能会被人们渐渐淡忘。   但如果他们走到一起,就等于向所有人承认, 他们的确有私情, 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不仅是别人的指指点点, 更有可能是实质性的处罚。   朱玉选中林国文是想跟着他过日子, 而不是为了跟他下放改造的。因此,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 也只能跟林国文断了。   不但要断,还得断的得干脆。   出院后朱玉就打申请调岗去了别的车间,等翻过年, 她就在老姐妹的介绍下,和一名丧偶鳏夫结了婚。   当然,那已经是后话,对现在的朱玉而言,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她的真实写照。   想到自己费尽心机,马上要见到曙光了,却被方亚兰搅和散,自己还被逼的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朱玉怎么能不恨方亚兰。   只是不管心里再怎么恨,明面上朱玉都得原谅方亚兰,因为这件事不能继续发酵下去了,她和林国文之间的事,经不住细查。   林国文也是一样的想法,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明面上还是很“大度”地原谅了方亚兰。   至此,这件事似乎已经圆满解决。   虽然张秀梅不想在林静面前多说林国文的坏话,但听人说起林国文的“大度”,也忍不住跟闺女吐槽一番:“他当然大度,得了便宜还卖乖,谁心里能不乐意?”   但也就这么一句,既然离了婚,张秀梅就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不想浪费时间跟前夫继续纠缠。   没离婚的时候,张秀梅总觉得离婚后的日子会很难熬,所以虽然跟林国文闹到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的程度,也没想过离婚这事。   等真离婚了,张秀梅才发现日子跟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虽然刚开始有些指指点点,但那些人本来就跟她不是一路人,平日里没什么来往,就算她们不待见她,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再等黄月琴把告状的军嫂训了一通,连指指点点的声音都没了,那些人看不惯的张秀梅的人都躲着她走,她的日子就更舒坦了。   其实看不惯张秀梅离婚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军嫂的思想觉悟是比较高的,能理解她做出的选择,就算真有不理解的,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至于原本就和她亲厚的人,得知她离婚后还是照样和她来往,虽然会因为担心惹她伤心,聊天时会刻意避开这方面的话题,但整体来说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离婚后跟以前有什么变化,那变化肯定在张秀梅自己身上。   虽然张秀梅和林国文之间没剩什么感情,但离婚前两人毕竟在一个户口本上,空下来的时候,张秀梅难免会想起林国文,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其实有些事不想还好,越想就越失望,越想就越忍不住感叹物是人非,心情也渐渐沉郁。   离婚以后,张秀梅很少再想起林国文,在她对这个男人彻底没有了感情后,那些过往就像是被阳光照过的乌云,渐渐散去。   直到此时,张秀梅才恍然,原来她和林国文之间的婚姻,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幸福甜蜜,变成了桎梏她的枷锁。   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张秀梅不由得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但她并不是沉湎过去的人,她很快振作了起来,去迎接新的人生。   ……   其实心里憋着一股气的不止林国文和朱玉,方亚兰心里也很不高兴,因为她认定,虽然林国文和朱玉之间的事跟前世有所出入,但他们之间肯定有一腿。   换言之,她认为自己根本不算传谣。   但她没办法证实自己的话,林国文和朱玉当然不可能承认,知道真相的林静母女也不愿意给她作证。   因此,不但别人不相信她,就连赵弘毅,在被领导当着所有人的面训了一顿,回家后也冲她大发雷霆,甚至说如果她想让他转业回老家不用这么麻烦,他现在就打申请这种话,把方亚兰都给吓到了。   方亚兰当然不希望赵弘毅打申请回家,所以她只能低头认错,然后写检讨背处分。   当方亚兰的检讨书再次登上公告栏,家属院里又热闹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次宋玉萍没到十八栋嚷嚷。   外头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跟林静母女俩住一个院子里,看她们这段时间的模样,也能将真相猜个七七八八,林静父亲跟别的女人有暧昧这事,没跑了。   不仅宋玉萍,陈茹和沈文丽都很有默契地没在十八栋里,提起方亚兰的检讨书又上公告栏的事。   但张秀梅又不是那种闭着耳朵过日子的人,家属院里朋友多得很,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宋玉萍她们一样猜到了内情,就有人到张秀梅跟前说了这件事。   当然,因为大家都知道张秀梅跟林国文已经离婚了,所以没人不开眼地拉她去公告栏看检讨书。   别人小心翼翼,张秀梅态度倒是大方,去买菜的时候还是顺道去公告栏前看了会。   张秀梅最近在认字。   跟林国文没关系,离婚这事还刺激不到她,她之所以决定认字,主要是受了沈文丽的鼓舞。   有天张秀梅跟沈文丽聊起来,才知道她小学都没有毕业,竞争上托儿所保育员前,看故事书字都认不全。如今一年过去,再拿到一本没读过的书,沈文丽不需要问别人就能流畅读完,一笔字也练得有模有样。   而且沈文丽不仅学语文,她还找陈茹借了小学一到五年级的数学课本开始学习,她打算先学小学内容,完了再看初中课本。   虽然以她的年纪,回到学校重新读书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自己。   看着奋起的沈文丽,张秀梅觉也渐渐动了心思,虽然她一天学没上过,年纪也比沈文丽大好几轮,但她又不指望学到什么程度,能多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动了心思后,张秀梅找林静拿了本托儿所孩子用的语文书开始认字。   其实刚开始张秀梅很担心闺女会笑话自己,但林静猜到她的意图后非常支持她的想法,晚上下班回来后还会特意抽半小时到一小时教她,顺便检查她的功课,连生娃住院那段时间都没让她中断学习。   所以这次再看方亚兰的检讨书,张秀梅不需要别人在旁边念,自己就能把字给认全。   这倒不是因为张秀梅在学习上多有天赋,实际上她这把年纪,吸收新知识的能力并不比托儿所里那些五六岁的孩子强。   她能把字给认全,实在是方亚兰这人没什么文采,检讨书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除了中间事情经过,开头和尾巴跟上次检讨书的内容没什么差别。   因此看过检讨书后,张秀梅没什么别的感受,只跟林静嘀咕说方亚兰真会偷懒,部队领导也不检查检查。   林静闻言哭笑不得,说:“部队领导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拿她这次的检讨书,跟上次写的逐字逐句核对?”   张秀梅想想也是,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时间易逝,眨眼间一九七零就到了尾声,新年来临之际,方亚兰变得紧张起来。   一九七一。   这是原著中非常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年初,纪明钧会被重新调入特种部队,等到春末夏初之际,他就会在出任务时牺牲。   而赵弘毅,则会在这一年的夏天当上副团长,并因为表弟的亲事和秦政委成为亲戚,在他的帮衬下,从此平步青云。   想到林静即将成为寡妇,而自己则会跟着赵弘毅水涨船高,成为人们眼中的人生赢家,年前事事不顺的方亚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相信,她的人生会越来越好。 第128章 . 新年 新年第一天,林静是被亲醒的。   ……   新年第一天, 林静是被亲醒的。   听着窗外热闹的声音,再看身上越来越过分的男人,林静不得不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明钧!”   纪明钧动作顿住, 睁开眼看向林静。   结婚后纪明钧身上的改变不少, 虽然在部队时他依然严肃, 甚至因为严格的训练标准, 让人闻风丧胆,但在家里他是放松的。   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 他的亲吻里难免含有逗弄的意思, 眼角眉梢常常会染上几分笑意。   但现在,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他拧着眉, 眼神幽深而压抑。   这, 是林静从未见过的。   她不由得面露担忧:“明钧你怎么了?”说着伸手出探向纪明钧额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探额头有没有用, 只是觉得试过之后会安心点。   因为要制止纪明钧的动作,她的手从被窝伸出暖和的地方拿出来已经有一会,指间微微冰凉,摸到他的额头时便感觉到了温热。   但也只是温热, 没发烧, 林静稍稍松了口气。   而纪明钧也在感受到额头的冰凉后渐渐冷静下来,他微微侧过身, 仰面躺在林静身侧, 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   看到他的动作, 林静撑起右手起身去看他:“你怎么样?”   “没事。”纪明钧声音低沉。   “那你刚才怎么那样看着我?”林静又问。   纪明钧侧过头问:“怎么样看着你?”   林静想了想,摇头说:“我说不上来,反正有点陌生, 怪怪的。”   纪明钧敛目,沉思片刻后,伸手摸了摸林静的头发说:“我做了个梦。”   “什么样的梦?”林静好奇问。   他们结婚到现在,林静听他提起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生西西前后他提过两次,说梦到她生了。   但梦里生的是男是女,他就不知道了。   林静正想着,就听纪明钧说:“梦到你在哭。”   这话有点耳熟,林静在脑海中回忆着,片刻后,她想起来了。   就在她生下西西的第二天,她醒来后没多久,他就是在梦中惊醒,醒来后说了类似的话,也有可能是一字不差,林静记不太清了。   当时林静听纪明钧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他梦到她生孩子了。   生产时她的确哭得很厉害,叫嚷个不停,过后想起来怪丢人的,完全不想回忆就没去问。但几个月过去,林静已经不觉得丢人了,当时她是有点失态,可哪个女人生孩子还能保持仪态?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就谢天谢地了。   因此这次想起来,林静就直接问了:“难道你又梦到我生孩子了?”   “嗯?又?”纪明钧抓住重点。   林静从他的反应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提起她生西西第二天的事,问:“难道你这两次做梦,梦里的我不是为了生孩子哭?”   纪明钧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纪明钧回忆起这两次的梦,缓缓摇头:“不知道,只是看到你在哭。”   其实刚做梦的时候,纪明钧还以为昨天的梦是上次的延续,因为场景、人物都没有变。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虽然他身上穿的都是军装,但林静的衣着却发生了变化。   第一场梦里她身上穿着件素色的薄棉袄,孤身一人坐在岩石上默默流泪。   而在昨晚的梦里,她身上的衣服从棉袄换成了一件深蓝色迎宾服,而她也从默默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   仔细回忆周遭景色,第一场梦里小河两边的野草颜色嫩绿,高度只刚刚没过脚踝。而昨晚的梦里野草已经高过小腿,而颜色由嫩绿转为青绿。   因此,纪明钧推测第一场梦是初春时节,第二场梦应该是春末夏初。   而林静哭泣的地方,在家属院后山的小河边。   梦里的一切细节都真实得可怕。   但最让纪明钧在意的,并不是梦里真实到可怕的场景,而是梦里的他看到林静哭泣时的情绪。   踌躇,迟疑,且陌生。   纪明钧知道,前两种情绪,实际上都源自最后的陌生。   但这不应该啊,林静是他的妻子,就算是在梦里,他也应该记得这一点。   但梦里的他不记得,所以他踌躇且迟疑,他甚至看到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手帕,却犹豫着是否要给出去。   因为梦里的他知道,面前的女人不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纪明钧眸色渐渐暗沉,搭在林静脖颈后面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吻了上去。   又是被亲得快要喘不过气。   “你很不对劲。”   林静说着推开纪明钧,盘腿坐起来,自上而下地望着他,表情严肃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纪明钧从对梦境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嗯?”   “我明明好好的,你却总梦到我哭,问你梦里的我为什么哭,你又答不上来。”林静发散思维,想到最后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你是不是心虚?”   纪明钧:“……”   虽然被扣了帽子,但林静的话也让纪明钧回过神,是啊,林静好好的,他们也好好的,不过是梦而已。   他最近可能是太累了。   纪明钧回答说:“没有心虚,只是梦醒后很难受。”   林静眨眨眼睛,就被撑起身子的纪明钧又亲了一口,紧接着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不想看到你哭。”   ……   直到吃完早饭林静才反应过来,其实到最后纪明钧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但她也不是真怀疑纪明钧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反应过来后没追着他问,反而因为想起那个吻而脸色绯红,直到她妈喊她才回过神来:“啊?”   张秀梅很无奈:“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我能想什么?”林静红着脸否认完,问,“您刚跟我说什么?”   刚才那么一打岔,张秀梅差点忘了,听林静说起才想起来,哦了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下午去翟司令家拜年带不带西西一起去?”   本来纪明钧是打算上午开始拜年的,这样一天能多跑几家,但因为早上的胡闹,夫妻俩人双双起晚,洗漱完就到午饭时间了。不好赶着饭点去别人家,只好将拜年时间往后挪。   和去年一样,要去的第一家还是翟司令家里。   想到前阵子碰到黄月琴时,她让自己带着西西去他们家吃饭,林静说:“可能带吧,待会问一下明钧。”   话音刚落,纪明钧收拾完厨房出来了,张秀梅便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纪明钧没立刻回答,问:“西西呢?”   林静回答说:“刚吃完奶,还在屋里睡。”   纪明钧闻言进了主屋,见闺女睡得正熟便说:“看她什么时候睡醒吧。”   ……   西西是九月二十一号凌晨出生的,到现在已经满四个月,这几个月里西西个头又长了不少,而且手长脚长,看比例以后肯定不会矮。不过她没怎么长胖,脸蛋还是原来那样,虽然也是圆圆的,但跟肉嘟嘟的林学兵没法比,手脚更不像林学兵那样胖得像藕节。   虽然没长胖,但西西身体健康,纪明钧和林静这当爹妈的都很满足。   除了个头上的变化,西西皮肤也变白了点,她的皮肤随林静,不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而是白里透着粉,看着就可人。   有白皙的皮肤映衬,小家伙的眼珠看着就越发黑亮,而且水灵灵的,不管是多冷硬的人,对上她的眼睛后,一颗心都能化做春水。   当然这有点夸张,但西西的确是家属院里人气最高的小孩。   因为她,十八栋的院子都比以往热闹不少——几乎每天都有军嫂来找张秀梅,名为跟她唠嗑,实则为了趁机多看看西西,要是能抱一抱就更好了。   黄月琴也没抵抗住西西的魅力。   在林静和纪明钧抱着闺女上门,经过短暂的寒暄后,黄月琴就找机会从林静手里接过了西西。   小姑娘刚睡醒,这会精神头好,被黄月琴抱过去时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在问你是谁?   黄月琴一看便笑开了,抱着孩子说:“西西,我是婆婆啊。”   西西当然不可能回答她,满打满算也才四个月大的小姑娘,看到爸爸妈妈高兴了也只会啊啊叫或者咯咯笑,叫人起码是三四个月后的事了。   不过西西也给了黄月琴回应,她咯咯笑开,并挥舞起了双手。   黄月琴脸上笑容更深,过后就抱着西西不肯撒手了,边逗小姑娘边跟林静说话。   翟司令忙于工作,每天待在军营的时间比在家里更久,因此他虽然知道纪明钧得了个闺女,却没见过西西。   此时看媳妇这么喜欢西西,跟纪明钧说话时就忍不住往那看,心被勾得痒痒的。一个话题结束,翟司令便找了个借口走到妻子身边,伸手去她怀里的小姑娘。   而西西不但不怕生,还很乐见陌生人,总觉得很新奇,于是没一会就被逗得咯咯笑起来,还朝翟司令张开双手与双脚。   翟司令便伸出双手说:“给我抱抱。”   黄月琴不大乐意:“你哪会抱孩子,别吓到西西。”   “你没看到西西多喜欢我?我怎么会吓到她?”翟司令觉得妻子在嫉妒自己,冲西西拍拍手说,“来,西西,爷爷抱。”   黄月琴低头看怀里变心贼快,弓着身子快爬到丈夫怀里的小姑娘,只好松开手将她交给翟司令,还不放心地嘱咐说:“你小心点,别粗手粗脚把孩子弄哭了。”   “怎么会。”翟司令很有自信。   虽然他没抱过孩子,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媳妇在他面前抱着孩子哄了那么久,他都看在眼里,不难。   抱孩子的确不难,因为他们现在都是坐着,所以将西西抱过去后,他就学着黄月琴将西西放在腿上坐着,然后用手臂将她圈在怀里,抬头说道:“我没抱错吧?”   听出丈夫语气里的得意,黄月琴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但还是说:“没。”   因为西西在翟司令怀里,所以黄月琴坐得离他更近了点,弯腰低头继续逗西西,等小姑娘咯咯笑开,便诱哄问:“西西,要不要到婆婆这里来啊。”   翟司令:“……”过分了啊。   见怀里的小姑娘目光被妻子吸引走,翟司令心中顿生危机感,无赖地往旁边一侧,切断了黄月琴和西西的交流。   黄月琴:“……”   黄月琴见状,从林静手里拿到拨浪鼓,坐到面对西西的位置,转动拨浪鼓。拨浪鼓的声音再次吸引走小姑娘的注意力,她再次张开双手。   黄月琴立刻说:“看,西西要我抱。”从丈夫怀里抱走西西。   接下来半个下午,身为西西父母的林静和纪明钧,只能在旁边看着翟司令夫妻俩为了争夺他们闺女的“宠爱”,各展神通,你来我往。 第129章 . 又做梦 晚饭是在翟司令家里吃的。   ……   晚饭是在翟司令家里吃的。   本来翟司令夫妻是不打算留人吃饭的, 过年上门的人多,留了这个不好不留那个。   但西西太可爱,两人抱着就不肯撒手了, 中途林静和纪明钧说回去他们也不答应, 就把人留到了晚饭点。都要吃晚饭了, 让人空着肚子离开不大合适, 便把一家子都留下了。   不过西西玩了一下午,早困得打起了哈欠, 等黄月琴做好晚饭她已经睡熟了。   虽然西西睡着了, 但吃晚饭时她仍是话题中心,特别是黄月琴, 三句话离不开西西, 言辞间满是对她的疼爱, 恨不得这是自己亲孙女。   想到这黄月琴忍不住叹气。   她儿子虽然比纪明钧小几岁, 但也二十四五了,因为在南边某海岛当兵,三两年不见得能回来一趟。去年本来说要回来过年,结果临了打电话回来说要出任务, 今年更是, 早早定了要出任务,回不来。   因为离得远, 所以黄月琴虽然操心儿子的婚姻大事, 但也只能干着急,这情况就跟纪明钧结婚前, 他姑为他着急是一样的。   不,纪明钧他姑都比她好点,至少他姑着急, 还能托她帮忙,可她儿子是海军,她男人和儿子部队领导不熟,她没法托人帮忙相看,只能写信打电话让儿子自己上心点。   可儿子那脾气,她还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嘴上嗯啊应了,心里没当回事,不然能到现在还没消息?   黄月琴忍不住说:“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怎么回事,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却一个个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在旁边干着急。”   纪明钧闻言一本正经地说:“没错,书文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把结婚大事放在心上,实在不应该,必须狠狠谴责!”   黄月琴忍不住斜纪明钧一眼:“你还好意思说,都是跟你学的。”   纪明钧很冤:“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结婚都一年多了。”   “之前我给你介绍了……”黄月琴说着看到林静,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说,“你以前不也是这样,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要人操心。”   纪明钧甩锅道:“要怪只能怪联谊会办得太晚,如果早点遇到静静,说不定我现在都三年抱俩了。”   翟司令呵呵:“那会我让你去联谊会,你怎么跟我说来着?说你无心这些事,去了也是白去。”   “此一时彼一时。”纪明钧面不改色,将话题扯回翟书文身上,“书文的事,我觉得你们不用担心,他现在不想结婚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对象,等哪天遇到了,不用你们催他就自己着急起来了。”   翟司令笑话道:“你这是在说自己?”   纪明钧点头承认:“经验之谈。”   黄月琴看着面前两人,想起他们结婚前纪明钧那着急的模样,渐渐放下心来,就是不知道她儿子什么时候能开窍哟!   ……   因为西西月份小,身体承受不住长途奔波,所以纪明钧早早就跟他姑姑说好今年不回首都过年,并寄了节礼过去。   纪明钧姑姑虽然很想见侄孙女,但也能理解他们的决定,只是挂断电话后又忍不住拿出他寄过来的照片多看几眼,以解思念之情。   照片是西西满月之后照的,除了她的单人照,纪明钧夫妻和张秀梅还抱着孩子拍了张全家福。另外还有一家三口的,林静母女俩抱着西西的,各种排列组合,拍了有十来张照片。   照片洗出来后,纪明钧选了两张照片寄过去,一张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另一张则是西西的单人照。   纪明钧姑姑拿出来的正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当然主要看的还是林静和西西,毕竟没见过,至于纪明钧,这么多年相貌没变,没什么好看的。   除了寄到首都的照片,其他照片则都被纪明钧装进相框挂了起来。   相框还是纪明钧自己动手做的,因为林静突发奇想决定做照片墙,所以需要的相框数量多,而且大小不一,为此他很是忙了一段时间。   过程中张秀梅还念叨过林静几句,说她想法多,让你女婿跟着忙。但等照片墙做好后,张秀梅喜欢得很,每次进主屋都要看好一会。   除了挂墙上的相框,纪明钧还做了两个能放桌上的,一个摆在客厅五斗柜上,一个放张秀梅屋里。   五斗柜上放着的是四人全家福,张秀梅屋里的则是外孙女的照片,她自己选的。   话说回来,因为今年依然不回首都,所以纪明钧过年没几天假期,而且还是穿插着放,他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休息,年初二到年初四就得去营里,再到年初五又有一天假,出门拜年都是坐会就走,不然去不完。   跟纪明钧比起来,林静就轻松多了,假期从年二十六一直到正月十六。她要上门拜年的人也少,跟去年一样,还是回了趟制衣厂家属院,再就是去周燕红家。   去制衣厂家属院时林静情绪不太高,虽然她妈看得很开,但她每每想起林国文这事就觉得如鲠在喉,一直没做好见他的准备,为此年前她都没回去送节。   就算是年初二她也不是很想回去,但她妈劝她说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她爸爸,平时也就算了,过年总得去看看,于是林静就拿着东西出门了。   只是过程并不愉快,本来林国文就因为离婚的事心里对林静生了隔阂,再加上年前林静没来送节,种种行为简直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对她态度十分冷淡。   而林静在确认林国文出轨的那一刻,心里父亲的形象就轰然倒塌,再加上此时见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心里也生隔阂,脸色同样很冷。   因此,就算有林卫东努力在中间打圆场,气氛也没能热络起来,坐了不到半小时,林静就提出离开。   林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林卫东自然是希望她能待久一点,起码在家吃顿饭,便出言挽留她。但林国文丝毫不懂儿子的心,冷哼一声说:“没看人心里压根就没你这个大哥?你还留她干嘛?让她走!”   “爸,大过年的您说这些干什么啊!”林卫东脸色黑了,又出去追林静说,“爸年前没评上劳模心情不好,说话就不太中听,你别介意。”   林国文工作一向勤恳,以前年年都是劳动模范,但今年因为流言,别说评选上,他连提名都没有,因此林卫东给林国文找的理由也算是有理有据。   但林静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林国文到底为什么对她有怨气,说道:“因为没评上劳模心情不好?我看未必吧。”   说完不等林卫东开口便说:“你也不用劝我了,他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他,饭我就不吃了,还要接着去拜年,先走了。”   说完,林静便朝制衣厂家属院里面走去。   和林国文之间的不愉快,林静没跟任何人提。   不跟张秀梅说是因为林静知道,虽然她爸妈离婚了,但她妈心里还是希望她和父亲能保持良好的关系。既然如此,再跟张秀梅说这些事,不过徒惹她担忧而已。   不跟纪明钧说,则是因为他太忙了,因为团里领导班子中一半人回了老家,所以剩下的人过年不但只能轮着休息,去团里的那天,晚上还得留值。   林静从制衣厂家属院回来后连着好几天,纪明钧都住在军营里,而等他回来,又要忙着拜年,时间拖长了她也就忘了提这件事。   ……   纪明钧这个年过得有点漫长。   不是因为忙碌,毕竟大过年,训练基本都停了,他每天去团里其实没多少事。让他觉得漫长的是晚上轮值,自从结婚后,他还没像这样三五天见不着媳妇闺女过,夜里躺宿舍单人床上难免会想起他们。   好在这年虽然漫长,但总有结束的时候,过了年初八,过年回老家的人陆续归团,他也终于能每天回家睡了。   但纪明钧没能高兴两天,他,又做梦了。 第130章 我爱你 月明星稀的夜晚,一辆军营吉普……   月明星稀的夜晚, 一辆军营吉普行驶在马路上,刚转过一道弯,车厢里响起关节敲击车窗的声音。   副驾驶座快睡得迷糊的青年猛然惊醒:“怎么了?”   “有人。”   青年揉了揉眼睛, 坐直身体看向窗外, 却只看到清凉月光下, 僵立在路边的身影, 像故事里的鬼魅,眉头微皱问:“什么人?”   驾驶座上的人没回答, 只道:“你去问问。”   “好像是个姑娘, 这黑灯瞎火的她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胆子也忒大了。”青年边嘀咕, 边推门下车, 走到对方面前扯出笑容,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和善, “同志好,我叫徐远洲。”   但路边站着的姑娘看到他逼近的步伐后,仍害怕得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徐远洲见状连忙继续自我介绍:“我是湖阳驻地的军人,正要和战友回部队, 你这是要去哪?我们送你一程?”   那姑娘这才抬起头, 打量徐远洲片刻后怯怯开口:“我能看看您的军官证吗?”   声音虽怯弱,但脑子挺清楚, 车厢里响起一声轻笑。   徐远洲回来时嘀咕了句“这姑娘挺警惕”, 紧接着从副驾驶座摸出军官证送出去。   那姑娘拿到军官证后翻开,转身走到吉普车前, 引得徐远洲跟着转身,朝着吉普车前灯光站定,对着他的脸的看了又看, 直看得他脸色都僵住,才将军官证还给他,连声道歉说:“抱歉,我有点害怕……”   徐远洲表情缓和下来:“没事,你家住哪,我们顺道送你回去。”   “我是制衣厂职工,住单位职工宿舍里。”那姑娘回答说。   徐远洲嗯了声,从那姑娘身边走过:“上车吧。”   那姑娘连忙应了声,转身朝向车厢走来。   之前她不是侧脸对着车厢,就是身影被徐远洲完全挡住,直到此时,她的相貌才完全暴露在车灯光线下。   ……   纪明钧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急促地呼吸着。   因为动作太大,林静也被他吵醒,眼睛虽然没睁开,但含糊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怎么了?”   纪明钧平复好呼吸后问:“我吵醒你了?”   林静稍微清醒了点,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坐起的人影,没有回答,只担心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纪明钧说完觉得口干舌燥,掀开被子下床说:“我去倒杯水,你渴不渴?”   林静摇头,完了又想起他可能看不到,开口说:“不渴。”说着拉下床头电灯的线。   室内骤然亮起,林静用手挡住眼睛,纪明钧则走出去,没开客厅的灯,直接走到饭桌前拿起茶壶,倒出半杯凉白开,仰头灌入口中。   茶壶里的水是晚饭前倒进去的,半晚上过去已经冷透,冷水入喉,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仍有些不解。   他和徐远洲出任务,晚上才回部队的时候有,但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但在他的记忆里,他没见过林静。   而且他见过林静早几年的相片,虽然这几年她模样没怎么变,但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稚气。   虽然只一个照面,但纪明钧确定,梦里的林静是现在的林静,至少是这两年的她。   可这两年他一来没跟徐远洲大晚上开车回部队,二来早些年的事可能记不清了,但这两年,他确定自己没见过林静。   单纯只是做梦吗?   纪明钧低头看着手里的瓷杯,因为背着光,他看不到剩下多少水。   而他低着头也不是为了看杯里有多少水,只是陷入了沉思中,直到屋里传出西西的哭声,才仰头将水喝掉,转身回到主屋。   屋里林静正背身抱着闺女在脱尿布,听见声音便说:“西西尿了,你快打盆水来。”   闺女出生都快四个多月了,纪明钧已经很适应奶爸的身份,闻言连忙转身,麻利地进浴室拿出西西专用盆和毛巾,先冲一遍,再倒热水兑冷水便端进去。   将盆放到梳妆台上,纪明钧便拧干毛巾,坐在凳子上给闺女擦拭,过程中不忘出声哄闺女,只是没什么用。   西西白天玩得有点久,这会还困着,哭是本能,但人还没完全清醒,自动屏蔽了老爸的话。   不过这几个月纪明钧没少在夜里被西西的哭声吵醒,已经非常有经验,见哄不住就知道她这是饿了。   林静当然也清楚,看着纪明钧给闺女擦干净腿,换好新裤子,塞好新尿布,便拉下睡衣领子开始喂奶。   刚开始当着纪明钧的面给西西喂奶时,林静总是很不自在,要侧过身子,甚至背对着他才行。但几个月过去,林静已经很适应这样的行为,就算纪明钧凑过来看也能面不改色。   当然,纪明钧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咕噜咕噜吞咽的闺女。   不过这并不代表林静的身体对他没有吸引力,只是在闺女面前他会更克制,就像现在,他的目光就集中在西西脸上。   直到西西吃饱喝足再度睡过去,林静拉上衣领低头将闺女放到床上,纪明钧的目光才落到她的胸口。   生产后林静的身材恢复得很快,原本令她担心不已的赘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出了月子她的腰腹便平坦下来,稍稍变粗的胳膊也瘦了回去,脸颊线条也更明显,看着竟比怀孕前更瘦几分,领张秀梅担心不已,每天变着菜色想让她长点肉。   如今林静身上唯一没有缩回去的,也就是胸围了。   其实林静的胸围增长不算明显,比以前也就大了一半……也可能是三分之一,但现在她身上只穿了件夏天穿的睡裙,胸口鼓起就很明显了。   纪明钧眸色渐深,将林静拉到面前,低头亲在她锁骨上,然后往下。   看出纪明钧有进一步动作的意图,林静连忙挡住他说:“好晚了。”已经凌晨两点多,五点多他就得起床去团里。   但纪明钧动作不停,“现在躺下我也睡不着。”拉下林静的睡裙后,他声音低沉继续说,“完了你可以继续睡。”   托儿所十六号开始上课,林静白天可以补觉。   林静身体轻轻颤抖着,一半是因为纪明钧的动作,一半是冻的。也因为冷,她勉强还能保持理智,提醒说:“西西还在。”   虽然生产后林静身材恢复得很快,但生孩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想完全恢复,三五个月都算是快的。因此西西出生后,两人亲热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当着孩子的面,林静总会觉得有点羞耻,以至于纪明钧每次动心思,都得先找理由麻烦张秀梅带闺女睡觉。   但大半夜张秀梅肯定睡着了,他们去敲门显然不太合适,纪明钧动作顿住,片刻后说:“没事,她睡着了,不会知道。”   ……   云雨停歇后,林静侧躺在床上,看着纪明钧站在床边穿衣服。   今晚他很急躁,而且变得很贪心。虽然在这方面他一直是贪心的,但生完孩子后顾忌着她的身体,他总是很克制,常常是点到即止,而不会像刚才那样,仿佛要不够。   等他终于满足,外面便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睡觉肯定是没时间的,他干脆爬起来洗澡,换衣服准备去部队。   至于林静,则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只露出脑袋,担忧地望着他。   看着他系上皮带,林静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没事吗?”   纪明钧套衬衣的动作微顿,片刻后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转向林静,弯腰说道,“帮我扣扣子。”   看到他眼里的笑,林静嘀咕了句“美得你”,但还是朝他挪了挪,伸出手给他一颗颗往上扣扣子。   扣到最上面的风纪扣时,林静的手突然被抓住,她仰头看向他。   他眼里的笑意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此时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认真严肃,与厚重的情感。   “你……”   “静静。”   两人同时开口,又双双停住,最后是纪明钧先开口:“我爱你。”   在这个年代,人们表达感情的方式是非常内敛的,就算是求婚,也很少有人会直白地说我爱你,而是选择更迂回的说法。求婚时尚且如此,结婚后更不必指望能听到这样的告白。   就算是纪明钧,从不吝啬用行动表达他对林静的爱,但在言语表达上,他也不例外。   这是林静首次从纪明钧口中听到这三个字,而且还是这么郑重的语气,红晕爬上她的脸蛋,她的神色变得羞涩起来:“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为什么突然说“我爱你”?   纪明钧不知道,他只是低头亲了下林静的唇:“就是突然想告诉你,很想很想。”   说完又在林静嘴唇上啄了下。   林静顺着这个吻仰起头,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鼓励他加深动作。直到一吻结束,她才贴着他耳边小声说:“纪明钧,我也很爱你。”   纪明钧喉咙动了动,他突然不想去军营了。   但林静已经松开搂住他的双手,整个人再度缩进被窝里,用被子挡住脸,只伸出修长的手挥了挥,瓮声瓮气说:“再见。”   纪明钧:“……”   直到纪明钧扣好军装外套,戴上冬季军帽,林静都没从被窝里伸出头。但他想再看看她,便伸手拉下被子,然后这一看他就彻底无言了。   她彻底睡着了。   行吧。   纪明钧无奈,手撑在她身侧,弯腰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往左,又亲了亲闺女额头,才转身开门出去。   ……   外面张秀梅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煮面条,听到声音便扭头朝外说:“你快刷牙洗脸,早饭快好了。”   说完看到走到厨房门口,衣着整齐的纪明钧,怔了怔问:“你已经洗脸了啊?”他平时都是先刷牙洗脸,完了再回屋穿外套。   纪明钧嗯了声,面不改色撒谎:“睡得有点热,我刚才起来冲了澡。”   张秀梅没怀疑他的话,想起刚才去浴室刷牙洗脸时里面的确湿漉漉的,便说:“我说浴室怎么这么湿,原来是你弄的,对了,你洗的不是冷水澡吧?”   张秀梅很不赞同纪明钧洗冷水澡的行为,虽然她住进来后没见他因此有过不适,但她觉得这都是因为他现在年轻气盛,现在瞎折腾,等他到了自己这年纪就知道难受了。   因此,每次寒冬腊月的时候发现纪明钧洗冷水澡,她都要念叨几句。   然后纪明钧就沉默了。   见他不吭声,张秀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一阵念叨,直到面条出锅才停。   端着张秀梅盛出的面条坐到饭桌前,纪明钧边搅拌,边随口问道:“对了妈,静静有绿色棉袄吗?” 第131章 锦旗 纪明钧问得突然且莫名,张秀梅疑……   纪明钧问得突然且莫名, 张秀梅疑惑问:“她的衣服不都在你们屋吗?”   “她以前的衣服,有没有绿色的棉袄,长度大概到腰部往下一点, 配的是黑色扣子, ”纪明钧按照梦里看到的形容起来。   听他这么说, 张秀梅也开始回想起来, 又问:“是什么样的绿色?颜色深不深?”   纪明钧回忆着说:“不深,偏灰绿, 颜色看起来挺素。”   林静也就是嫁给纪明钧后, 买或者做的衣服才多了起来,往年夏装一年还能做一两身, 冬装基本三两年才做一身, 衣服真不算多。   张秀梅回忆了没多久就想到了:“好像是有这么件衣服, 她高一那年做的, 因为穿了好几年,棉絮结成块,不保暖了,那会你们结婚她就没带这件衣服。”   “这衣服还在林家吗?”因为张秀梅和林国文已经离婚, 所以纪明钧说的是林家。   张秀梅早已在心里将自己和林国文切割开, 并没有因此愣神,不太确定地说:“我最后一次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在。”   张秀梅和林国文离婚前, 陆陆续续回去收拾过几次东西, 每次拿的东西不多,但离婚那会她已经没剩什么东西在林家。   至于锅碗瓢盆和钱票, 她也没找林国文分,前者是没必要,后者是债务才去年上半年才还完, 没多少钱可分。张秀梅只想和平离婚,不想闹得太难看就算了,没再回去收拾过东西。   因此,张秀梅最后一次回去收东西到现在也有小半年了,这期间林国文他们会不会将林静的旧衣服处理掉,她也不是很清楚。   张秀梅也有点纳闷:“你找静静的旧衣服干什么?”   “突然想起来好像见她穿过,所以问问。”纪明钧含糊说。   张秀梅哦了声,直到纪明钧吃碗面去军营,她才转过弯来,不对啊,她闺女女婿是前年八月联谊会上认识的,十月份就结了婚,中间根本没穿棉袄的天气。   林静结婚后压根没把那件衣服带来,当然更不可能穿,纪明钧什么时候见她穿过?   张秀梅想不通,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没什么刨根问底的想法,所以林静起床后没想过问她,这件事便这么过了。   ……   在张秀梅这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但对纪明钧而言,这事没那么容易过。   正巧下午去三营时碰到徐远洲,便旁敲侧击问起他以前有没有见过林静。和张秀梅一样,徐远洲也觉得纪明钧这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以前?多久以前?”   纪明钧说:“联谊会以前。”   “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徐远洲又问。   纪明钧揉了揉眉心说:“最近总是做梦。”   徐远洲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好奇问:“什么样的梦?说来听听?”   “总是梦到静静哭。”   “梦到你媳妇哭?这是什么梦?”这一刻徐远洲的脑回路跟林静对上了,狐疑地打量着纪明钧,“你该不会干了对不起你媳妇的事吧?”   纪明钧眼神凌厉斜过去。   徐远洲连忙举手,正经起来:“你梦到你媳妇哭,跟我以前见没见过她有什么关系?”   其实纪明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徐远洲求证,就算他以前见过林静,那也不代表梦里的事是真实的。而如果梦只是梦,他问再多也得不到结果。   但接连的梦境让他心神不宁,如果不问,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被这件事困扰,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思考过后,纪明钧将昨晚的梦简单给徐远洲复述了一遍,完了特意补充:“可能是前年联谊会以前发生的事。”   听纪明钧讲述梦里发生的事时,徐远洲一时得意于自己在纪明钧心里的地位,以至于他梦里都有自己,一时又忍不住笑话纪明钧,每天抱着媳妇睡,还隔三差五梦到她。   但听到最后一句,他察觉出不对劲了:“你不会觉得这个梦是真的吧?”   注意到纪明钧凝重的表情,徐远洲十分无语:“先不说我们多久没一起出过任务,上次大晚上回湖阳是什么时候,就说你媳妇,一个年轻姑娘家,大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可能吗?”   “还有,我们俩长得不说英俊潇洒,那也不算是大众脸吧?如果你媳妇以前见过我们,联谊会那天她能认不出来?”   “她应该没看清我的脸。”纪明钧猜测道,过程中他没有下过车。   徐远洲噎了下:“行,就算她没看清你的脸,我是大众脸,但照你说得,我们怎么都算帮了她,她又看过我的军官证,真能对我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完不等纪明钧开口,徐远洲便继续往下说:“就算她记性真那么不好,可我记性不差啊,还有你,七八年前的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你媳妇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这件事就特殊,再加上她那长相,你见过她的话,能一点印象没有?”   是啊,如果以前见过,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   那么,真的是梦吧?   正想着,就听徐远洲说:“其实我觉得啊,你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脑子?”   纪明钧抬眼看他:“你脑子才有问题。”   徐远洲呵呵:“至少我没为了个梦烦恼不已。”   纪明钧不理他,只朝训练场抬抬下巴:“去吧。”   徐远洲:“……”   ……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再次进入梦境时纪明钧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在做梦,但他没像以往那样惊醒,而是静静看着。   这次梦境在室内展开。   纪明钧认识周遭环境,是他在团里的宿舍,在他结婚后,宿舍里很多东西被搬到了家属院的房子,这间屋子便显得空旷起来。   但在梦里,宿舍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既然在宿舍,林静自然不会出现,他面前的是徐远洲,正拿着一面红色锦旗说:“这林同志也太实诚了,咱们就是捎带脚送她回家,她还特意绣了面锦旗过来。”   梦里的他伸手拿过锦旗,展开便看到锦旗中间“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而在锦旗右上角写着,“赠:三团徐远洲同志等”一串字。   他的目光在抬头停留时间稍长,以至于被徐远洲发现,笑话他说:“让人姑娘问你名字的时候你不吭声,现在好了,你就是这个等。”   梦里的他语气平淡地“哦”了一声,心里的确有淡淡的不爽,然后目光下移。   “你说林同志年纪多大了?结婚了吗?她……”   下移的目光顿住,他抬起头,眼神锋利,语气冰冷地提醒:“你结婚了。”   “哟,吃醋了?”徐远洲乐,赶在他真生气前连忙解释,“你以为我为什么关心这些?还不是被你给逼的?你说说,这半年多为了你的婚姻大事,黄主任都问过我多少次了?这位林同志我看不错,老纪同志,你得好好把握啊。”   “呵。”他给出的回应是一声轻呵。   徐远洲回以呵呵声:“你别装蒜,人姑娘下车前说要感谢我们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举手之劳,为人民服务!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还能不了解你?人当时明明问的是我,要是心里没想头,你会主动把话接过去?现在人姑娘把这话绣到锦旗上,你心里挺美吧?”   “就这么定了,下次黄主任再问我,我就把这事给供出去了啊。”   “随你。”   伴随着冷淡的语气,他停顿的目光再次往下。   可能是考虑到锦旗会被挂出去,不想暴露名字,左下角没有她的名字,只有一行日期:一九七零年三月十一日。   ……   看到那行日期,纪明钧再次睁开了眼睛。 第132章 三月中 去年三月十一日纪明钧在干什么……   去年三月十一日纪明钧在干什么, 他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几天他都是正常地军营到家两点一线,没去过别的地方。   林静亦然。   而且他和林静是前年十一结的婚, 就算关于去年三月的记忆出了纰漏, 那天他离开了军营, 和徐远洲大晚上从市里回来, 路上遇到林静也不可能是陌生的。   此外,早在结婚申请批下来, 拿到房屋钥匙的时候, 他就将宿舍里的东西都搬到了现在的家。如果刚才的梦境发生在去年三月,宿舍里不应该有那么多东西。   果然只是梦。   纪明钧想着, 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这一次他没有再惊醒, 而林静也没有再被她吵醒,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但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他能知道她睡得很香。   他抬起手,将她揽进怀中。   虽然在睡梦中,林静还是自动调整了睡姿, 窝进他怀里。   闻着怀里的人身上的幽香, 纪明钧也渐渐睡去。   ……   林静觉得纪明钧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两人同床共枕,林静怎么不可能知道前段时间他心情沉重, 也开口问过, 但他总是笑着说没事。林静以为是部队里有事不方便说,就没再多问。   这几天看他又神采飞扬起来, 晚上坐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的时候,林静就忍不住又闻起来。   纪明钧抱着闺女正哄着,听到林静的话愣了下问:“神采飞扬?我?”仿佛他自己都不能把这个词跟自己联系起来。   但林静却点头说:“对啊, 就是你,昨天宋姐还问我你这阵子遇到什么好事了。”   纪明钧闻言还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好事没有,但没再做梦。”   “你又做梦了?”林静从镜子里看纪明钧,她知道他过年那会做过梦,疑惑问,“该不会又是梦到我哭了吧?”   “梦到了你,不过你没哭。”   林静哦了声,想想又觉得不对,梦到她心情不好,什么意思啊?转头瞪向纪明钧,让他给个解释。   纪明钧也反应过来话里藏着的误会,只好赶忙把他梦里的事复述了一遍。   纪明钧的故事讲得实在不怎么样,语言平实就算了,语气也没什么起伏,说得西西都开始打哈欠。   见闺女困了,纪明钧将她抱出去,敲开了次卧张秀梅的房门。   随着林静身体恢复,西西跟外婆睡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张秀梅已经习惯,从女婿手里接过外孙女后交代说:“你们晚上也早点睡。”   虽然张秀梅话里可能没其他意思,但心里有鬼的纪明钧也略觉得有点尴尬,不过他面上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说了声好。   主屋里林静还在想纪明钧讲的梦,并没有注意到外面两人的交谈。   虽然纪明钧的故事讲得干巴巴,但他抓重点的能力很好,把梦里的细节都说了出来。于是等他回到主屋,就听林静问:“我那天穿的棉袄是什么样的?”   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纪明钧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梦里的各种细节,当然不会单独忘记林静棉袄的细节,便跟林静说了起来,完了还道:“我之前问过妈,她说你结婚前确实有一件灰绿色棉袄,只是没带过来。”   张秀梅都能记得林静的衣服,她自然更不会忘,点头说:“是有这么一件,不过我好像没在你面前穿过吧?”   纪明钧点头:“嗯。”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惦记着梦里的事,想弄清楚是真是假。   只是他现在虽然能确定梦只是梦,关于那件衣服的疑惑却没有解开,但因为他没见过林静的那件棉袄,因此他并不能确定那件棉袄就是梦里林静穿过的那件。   纪明钧正想着,就见林静笑盈盈地望着他,问:“会不会你以前见过我?”   “嗯?”纪明钧微怔。   “如果真的是同一件衣服,你没见我穿过怎么会知道我有的这件衣服?说不定以前我们遇到过,但因为只是一晃而过,所以你没记住我的长相,我也不知道自己遇到过你,但是你潜意识里记得这件衣服,然后做梦就梦到了。”   林静当然知道两件衣服可能不是同一件,但这本就是梦,讨论时没必要那么理性。   她用言语勾勒着两人可能的相遇,仿佛这就是真的,并为此高兴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好有缘分。”   纪明钧是理智的,但此刻他的想法跟林静差不多,反正是闲聊,便顺着林静的设想思索起来,笑道:“是很有缘分。”   “是吧。”   林静擦完了雪花膏躺到床上,想着纪明钧的梦发散思维:“其实想一想,如果我们在联谊会上没有遇到,说不定也会像你梦里那样遇见。”   纪明钧看着天花板,想起那个梦说:“有可能。”   “那你说,如果像梦里那样发展,我们会在一起吗?”林静枕着枕头,仰脸看向他。   纪明钧想起梦里徐远洲说的那些话,侧过头亲在她额头上:“当然。”   ……   新学期托儿所没什么变化,教职工还是那么多,学生人数也只增加了两人。   新生家长都是过年前后来随军的,因为孩子没到年纪所以还没上学,随军后见其他军嫂都把孩子往托儿所送,就在新学期开始后,随大流给孩子也报了名。   因为俩孩子都是老家来的,普通话说得不大顺溜,再加上是新生,林静担心他们融入得不好,平时就格外关注他们。   好在托儿所的孩子来自五湖四海,刚上托儿所时说话带乡音的不在少数,虽然一年多下来大家普通话一天说得比一天好,但没人因此笑话新同学,两个孩子融入得很快。   看到托儿所里孩子们互助友爱,家里女儿一天天长大,林静心里十分欣慰,觉得这日子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林静觉得日子舒心,方亚兰这段时间就不那么顺心了。   原著中没有详细写纪明钧被调回特种部队的经过,毕竟只是个不怎么重要的配角,作者不会花费太多笔墨在他身上,只通过女主听到的小道消息,侧面提了一句这件事。   就连女主听到小道消息这件事,原著里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确切的时间。   方亚兰能确定的也就是这件事在清明节前,因为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就发生了林静去祭拜张秀梅,并在她墓前和林国文发生冲突的剧情。   因为清明节在四月初,所以方亚兰判断林静听说纪明钧被调回特种部队这件事发生在三月底。再加上林静听说这件事时,事情已经定下有一段时间,所以方亚兰推测事情发生在二月中到三月中这段时间里。   因此,春节过去后,方亚兰就陷入了紧张又期待的情绪里。   二月中旬,无事发生。   二月下旬,无事发生。   三月上旬,还是无事发生。   眼看三月中旬就要过去,纪明钧还在三团干得好好的,一点调职的迹象都没有,方亚兰坐不住了,旁敲侧击问起赵弘毅。   本来方亚兰流产后,她和赵弘毅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相处日渐融洽起来。   但去年年底因为她传谣背上处分,导致赵弘毅被领导当着所有人的面严肃批评,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度僵硬起来。当然,这样的僵硬并不是相互的,主要还是因为赵弘毅对方亚兰冷淡起来。   这也是方亚兰为什么翻过年就盼着纪明钧被调回特种部队的原因之一,虽然年前那件事跟林静没什么关系,可谁让林国文是她爸,而且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掺和林国文和朱玉那些破事。   再加上林静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在她被扣上传谣的帽子时还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她被处罚背处分,实在可恨!   因此,兜兜转转方亚兰还是恨上了林静。   她无比期待纪明钧牺牲消息传来时,林静的反应,应该会很绝望吧!   方亚兰心里想着,满眼期待地看向赵弘毅,希望能从他口中得知纪明钧调职的事。   但赵弘毅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顺着她的提问说起纪明钧,而是皱着眉问:“你问他干什么?”   也许结婚时赵弘毅没有完全看清方亚兰这个人,但一年多的婚姻,足够让他知道方亚兰的心胸并不宽广,而且她格外针对林静。   最后一点,是赵弘毅知道林国文是林静父亲以后才想明白的。   结婚一年多,他和方亚兰之间的争吵并不少,但他们争吵的原因,除去乔美兰之外,几乎都和林静有关系。   最开始是方亚兰不想让赵向北上林静当老师的托儿所,然后是为了争取保育员工作,再是去年年底传林静父亲的谣言。   林静就像是方亚兰的心魔,一碰到她,方亚兰就容易昏头,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此时听方亚兰问起纪明钧,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方亚兰被赵弘毅问住了。   为什么问起纪明钧,当然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像原著里那样死掉啊!   但就算方亚兰再蠢,也不会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不能说出口的,所以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赵弘毅并不相信方亚兰的话,一年多的婚姻并没有让他们的心越来越近,反而让他对她失去了信任。   因此他语气冷淡说道:“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事。”抬手拉灭灯泡就要睡觉。。   方亚兰顿时气结。   什么叫这不是她应该问的事?不就是职务变动吗?有些人升职了恨不得买鞭炮放起来,也没见他们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方亚兰翻身坐起,啪一声拉亮灯泡,看着赵弘毅说:“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情,你跟我说说怎么了?”   赵弘毅本来不想理方亚兰,但她说还不够,伸手过来推他。本来当众挨训后他心情就一直不好,见方亚兰不依不饶,便也翻身坐了起来,带着火气问:“你能不能消停点?”   虽然结婚一年多,但方亚兰心里还是有点怵赵弘毅发火的,闻言动作立刻停住。   “你自己算算,我们结婚到现在,因为林静你惹过多少事?身上背了多少处分?我因为你,被批评一次又一次,简直成了别人眼里的笑柄!现在你又突然问起纪明钧,还说只是随便问问,你觉得我信吗?我最后警告你,我不管你有多恨林静,最好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   赵弘毅深吸一口气,说出很久没有再提过的四个字:“我们离婚。”   方亚兰她没想到自己满心满眼为赵弘毅打算,竟然只换到这四个字,顿时怒不可遏:“好,我不问,有本事你别后悔!”   翻身躺下后,方亚兰还恨恨地想着,要是没有我,看你这辈子还能不能顺利当上将军!   但念头才闪过,方亚兰就觉得不成,如果赵弘毅没当上将军,那她怎么当将军夫人?怎么成为人生赢家?   不行,她还是得打听清楚这件事。 第133章 自私 送走最后一名学生,正准备锁门下……   送走最后一名学生, 正准备锁门下班,林静就看到方亚兰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着急喊道:“等等。”   虽然林静不太喜欢方亚兰的为人, 但她毕竟是学生家长, 动作还是顿住, 只语气有些冷淡地问:“有事?”   方亚兰快步走到林静跟前说:“向北有东西掉了, 我来找找。”   听说和赵向北有关,林静便问:“什么东西?”   “橡皮擦。”   林静抬头看方亚兰一眼, 今天月色不太好, 而且她出来时关掉了教室里的灯,只有从前面供销社和菜市场窗户透进来微弱灯光照明。方亚兰恰好背着光, 林静看不到她的神情, 判断不出她说的真假。   但林静想找一块橡皮擦反正花不了几分钟, 有她看着, 方亚兰应该也做不了什么,便推开了教室门,拉亮里面的电灯说:“你自己进去找吧。”   方亚兰每天接送赵向北,很清楚他的位置在哪, 进去后直奔他的书桌开始翻找起来。   托儿所学生用的书桌都是统一打的, 适合三到六岁的孩子使用,并不很大。   而且托儿所课程安排并不紧密, 文化课就语文和算术, 发下来的课本就两本,再加上本子笔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个书包绰绰有余。因此学生们一般不会留课本在教室,不管是桌面还是抽屉基本都是空的,扫一眼就知道有没有东西。   但方亚兰找得很仔细, 还伸手进去摸了好几下,边摸边嘀咕:“在哪呢?怎么找不到?”   听着方亚兰的嘀咕,林静低头看了眼手表,光一个课桌,方亚兰就找了四五分钟。虽然她不用赶着回家做饭,但时间也不是那么浪费的,抬脚走进去问:“还没找到?是什么样的橡皮擦?”   “没找到。”方亚兰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下橡皮擦的大小,大概就两根指头宽,两个指关节长,图案没有。   换言之,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橡皮擦。   林静问:“橡皮擦很重要?能不能明天再找?”   方亚兰说:“是向北很喜欢的橡皮擦,如果晚上找不到,明天早上出门清点文具盒的时候他肯定会闹。”   林静眉头皱起,她觉得赵向北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但她又想不通方亚兰骗她,在这里浪费她的时间有什么意义,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找吧,不过现在天黑了,如果橡皮擦是掉到了教室外面的话估计不好找。”   如果单单只是教室,找一遍也容易,两个人十来分钟能搞定。但如果连外面也要找,前后两个院子都是可以活动的空间,再加上外面黑灯瞎火的,怕是找一晚上都没用。   因此,林静觉得有些话得提前说清楚,如果方亚兰要找外面,她是不奉陪的。   方亚兰连忙说:“教室里找不到就算了,实在不行我回去跟向北好好说说,明天再给他买一块橡皮。”   自从林静跟方亚兰撕破脸,就就没见她这么通情达理过,心里不由又生出几分狐疑,看看方亚兰,又低头看看自己,比较着两人的战斗力。   方亚兰的战斗力林静是见过的,跟乔老太干架都一点不输。   至于她自己,虽然长这么大没跟人干过架,但西西出生后她每天抱孩子,臂力比以前好不少,真打起来未必会输。   就算真打不过,她也可以喊人,反正供销社和菜市场七八点才下班。   想到这里林静微囧,好像脑补得有点多,还是专心找橡皮擦吧,早点找到早点回去。就算找不到,早点搜寻完教室也是好的。   林静集中精神找橡皮擦的时候,方亚兰却在分神想该怎么开口。   虽然林静脑补得有点多,但她的怀疑没有错,方亚兰的确是骗她的,赵向北的橡皮擦没有丢,而是被她藏起来了。   这块橡皮擦对赵向北而言也没那么重要,知道橡皮丢了后,他所担心的也就是第二天没得用,在赵弘毅说让她明天早上到供销社买一块后,他就不再担心了。是她说可能是掉在了路上,没等赵弘毅反对,就借口找橡皮跑了出来。   方亚兰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接赵向北放学的时候,听到林静跟其他人说让她们先走,她想找个机会跟林静单独相处,并趁机从林静口中打听到有关纪明钧调职的消息。   本来方亚兰是不想找林静的,怕打草惊蛇。   但赵弘毅不肯告诉她纪明钧有没有调职,而她平时接触到的都是军嫂,没谁消息比她灵通,所以一星期过去,她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到。   眼看三月份都要过去,方亚兰急得嘴角长了好几个燎泡,下午听林静那么说,突然灵光一闪,就有了晚上找橡皮的事。   不能再拖了。   方亚兰心里想着,攥紧拳头,边找东西边装作随意问:“听说纪副团长要调回特种部队了?”   林静找寻的动作顿住,抬头朝方亚兰看去,却没开口。   而方亚兰等了几秒没得到林静的回应,也忍不住抬起头,然后就对上了林静的目光。   教室空间大,灯泡却只有两个,光线并不算明亮,两人隔得有点远,方亚兰看不清林静的眼神,但她却莫名觉得心虚,不自然地笑了笑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林静没回答,低下头反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前两天我听到有军嫂提起,”方亚兰扯谎说,“有没有这回事啊?”   林静依然不回答,只问:“哪个军嫂说的?”   方亚兰怕林静过后直接去问,不敢随口编名字,含糊说:“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人说,纪副团长不是特种部队出来的吗?听说他刚被调出特种部队的时候还老大不愿意,一心想回去来着,这次要是能成,他也算是如愿了吧?”   方亚兰觉得自己说了那么多,应该够取信林静了,安静等着她的答案,却不想得到的一声轻笑,紧接着响起的是林静略带嘲讽的声音:“记不清了?该不会问来问去,这名军嫂就是你自己吧?就像年前那次一样。”   林静没具体说年前哪一次,但方亚兰立刻想起了自己被迫向林静母女道歉时,她们脸上的表情,脸色僵硬下来。   虽然林静依然不知道方亚兰为什么突然关心起纪明钧,但从她不紧不慢的态度,基本能确定她是故意将自己留下来的,而且,赵向北的那块橡皮也没她所说的那么重要。   林静拿起放在后排书桌上的课本,走到门口对方亚兰说:“既然你不想找橡皮,那就赶紧走吧,我下班了。”   说着林静抬起手,拉灭教室里的电灯。   方亚兰没想到林静这么喜怒无常,而且丝毫不给自己面子,气得脸色在黑暗中变换个不停,口不择言问:“你是恼羞成怒了吧?”   话音刚落,方亚兰就觉得恍然大悟。   对啊!   明明原著里差不多这时候,纪明钧被调回特种部队的事已经传遍家属院。可这辈子到现在,她都没打听到一点消息,肯定是因为林静反对,所以纪明钧还没拿定主意。   想想也正常,特种兵听起来虽然高大上,实际上就是拿命在拼,出任务受伤是家常便饭。   去年跟林静关系好的那个叫冯雪的,男人就是特种兵,出任务伤了手没办法再拿枪,出院后就办转业回来家了。其实冯雪男人都算幸运的,只是手不太灵活,没缺胳膊断腿,碰到运气不好的,说不定军功拿了,命也没了。   纪明钧觉悟高,总想着回特种部队,但林静就不一定了,她肯定不希望他去冒险。   本来这是他们夫妻的事,跟方亚兰没关系,可纪明钧不回特种部队,他还怎么出任务?如果他不出任务,怎么给赵弘毅让位?她又怎么当上将军夫人?   还有,如果他不死,林静怎么守寡?那她不就看不到林静痛苦悔恨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方亚兰说:“林静你也太自私了吧?你明知道纪副团长当初离开特种部队是被逼无奈,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也清楚,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阻止他追求自己的梦想……”   林静握住门栓的手攥紧,但开口仍是冷淡的语气:“赵营长知道你这么关心其他男人的梦想能不能实现吗?”   方亚兰脸色僵住,咬紧牙关说:“林静,我这是好心劝你。”   “好心?抱歉,我没从你身上感受到过。”林静不客气地说,“我给你三秒钟,你再不出来我就锁门了。”   说完林静就数了起来,方亚兰见她油盐不进,心里气得不行,又怕她真把门给锁了,连忙走出教室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感情是相互的,总是一个人妥协退让,感情哪能长久?而且,如果你连他的梦想都不能尊重,又凭什么说爱他。”   说完,方亚兰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第134章 梦想 林静从未和纪明钧谈及梦想,不管……   林静从未和纪明钧谈及梦想, 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不敢谈及自己的梦想,因为梦想对她而言是奢侈的, 虽然年少时她想过成为医生, 也想过以后要当科学家, 踌躇满志, 想想就心胸澎湃,但她终究屈于现实, 随着高考取消, 大运动开始,她所求的仅有平平安安活下去。   梦想?   不敢想啊。   而因为她的懦弱, 她也不敢问起纪明钧的梦想。   就像方亚兰说的, 她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也从未隐瞒过。在他们刚相亲的时候, 他就提到过想回到特种部队,只是他们在一起后,他再未提及过这个话题,而她也不敢问。   刚结婚的时候, 林静也想过如果纪明钧决定回到特种部队, 她要怎么办?   很多次她思考的结果都是支持他,但这份支持并不来源于感情, 而是理智分析过利弊后所做出的选择, 她不想因此和他发生冲突。   那时候的纪明钧对她而言,是丈夫, 是救赎,是将要度过一生的人,但也仅仅如此。就算失去纪明钧后, 她的日子会变得难熬,但她人生依然会继续。   但现在,林静已经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纪明钧已经成为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对未来做出的所有设想里,都有他的存在。   如果他出事,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因此,林静从不敢在纪明钧面前谈及这件事,她掩耳盗铃地当做自己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或许方亚兰说得对,自己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   虽然清楚方亚兰没安好心,但林静还是被影响了,正好纪明钧留值没回来,她就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到凌晨才慢慢睡去。   早上起来照镜子一看,双眼无神,眼底青黑一片,一看就没睡好。   张秀梅吃着面条问:“昨晚没睡好?”   “有点。”林静揉了揉眼睛说。   “怎么了?”张秀梅又问。   林静动作顿住,怔怔地看了碗里面条许久,问:“您最近有没有听见什么消息?”   张秀梅咬断面条,纳闷问道:“什么消息?”   林静却没有回答,沉默半响后摇头说:“算了,没什么。”说着喝完碗里的面汤,放下碗筷说,“我去上班了。”   张秀梅看着她转身往外走去,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担忧。   虽然林静不肯说,但往日林静吃完去上班前,都会进屋再抱抱西西,可今天她吃完就走了,再加上她眼底青黑,张秀梅哪能看不出闺女有心事。   只是闺女赶着上班,她便没有一直追问,只将担忧压在心里。   ……   因为林静没进屋看闺女,所以她今天出门比平时早两分钟,到外面后没碰到宋玉萍和沈文丽,边思考边往托儿所走去。   到托儿所时大门已经打开,办公室亦然,陈亚珍已经捧了杯热茶坐在办公桌前,她向来是上班最积极的。   陈亚珍也看出了林静的精神不佳,关心问:“发生什么事了?”   “啊?”林静抬头,神色茫然问。   陈亚珍朝林静的搪瓷杯抬了抬下巴:“你放了很多茶叶。”   林静低头一看,才发现搪瓷杯里茶叶严严实实铺满了杯底,就算搪瓷杯容量大,但这么多茶叶,冲泡出来肯定是一杯浓茶。   林静本来就不爱喝茶,之所以在办公室里放茶叶,主要是为了防止头晚没睡好影响上课,喝了提神。但再提神也不用放这么多茶叶,林静一时陷入左右为难中。   恰好沈文丽这时候走进来,林静便问:“你喝不喝茶?”   “什么?”沈文丽疑惑。   林静给她看搪瓷杯:“我茶叶放多了,你喝的话我分你点。”   沈文丽哦了声,拿起办公桌上的杯子走到林静面前:“那你分我点吧。”   分完茶叶,林静又拿起办公室里放着的暖水壶,往两个杯子加入热水。   暖水壶里的水是昨天中午去食堂接的,已经没剩多少,怕后面来的人也要喝水,她只往杯子里倒了一半水,因此这茶入口还是浓了点。   喝完半搪瓷杯浓茶,林静脑袋清醒不少,站在教室里看着方亚兰送赵向北进教室时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倒是方亚兰,进教室后看了林静好几眼。   她昨晚也没有睡好,想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纪明钧回特种部队的消息背后的原因后,她的心情不但没有因此变好,反而变得更糟糕了。   昨天之前,她一直觉得纪明钧回特种部队这件事是注定会的发生的,就像赵向北发烧,乔美兰被安排进制衣厂一样,不管其他剧情怎么变,和赵弘毅有关的剧情不会发生改变。   方亚兰一直这么坚信着。   直到昨晚,想通林静这个变故,可能导致纪明钧做出和前世以及原著不同的选择,方亚兰终于慌了。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她只是军嫂,没办法干涉军官的升迁调动。   她只把希望寄托在林静身上,她希望林静会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感到羞愧,由此放弃阻止纪明钧回到特种部队。   方亚兰死死地盯着林静,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纠结犹豫甚至怨恨。   但没有,林静的目光扫过自己时是那么地平静,仿佛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完全没对她造成干扰。   不可能!   方亚兰攥紧双手,左手被她握住的赵向北疼得叫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方亚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赵向北的哭声,直到林静大步上前,一手抓着赵向北的手,一手扯住她的说:“放手!”   方亚兰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松开赵向北的手说:“我不是故意的。”   林静却没搭理方亚兰,只低声哄着赵向北,并上下翻看着他的手,确定没什么问题且小家伙止住眼泪,才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回去座位后,看都没看方亚兰一眼,便笑着迎向其他家长和学生。   但林静可以不理会方亚兰,她却不能不理会林静,已经三月底,她没多少时间了。   方亚兰想着,走到林静面前说:“林老师,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听到方亚兰的话,正跟林静交谈的家长面露惊讶,家属院里的军嫂,没几个不知道方亚兰跟林静不和的。更何况她孩子跟赵向北一个班,经常能碰到方亚兰接送孩子,还是头一回见她对林静这么客气。   当着其他家长的面,林静没甩脸子给方亚兰看,只淡淡问:“你想说什么?”   方亚兰看向那名家长,希望她能识趣点主动腾出地方。   其实如果方亚兰出声请求,对方家长也愿意考虑让位置的事,可方亚兰用眼神示意是什么鬼?方亚兰以为自己是谁?   她就不让!   见那名军嫂这么没眼力见,方亚兰心里气愤,但她现在不想跟人起冲突,只能按捺住脾气跟林静说:“林老师,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但林静丝毫不给她面子:“如果你要说的跟向北有关,应该没什么不能让人听的吧?如果是个人私事,那我们就更没必要单独聊了,我跟你没什么私事可讲。”   方亚兰咬牙,忍着气说:“是昨晚的事,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些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我为什么要考虑?”林静反问,直直望向方亚兰说,“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你那么关心我丈夫的事业前途?”   哦豁!大新闻啊!   已经过了家长送孩子的高峰期,教室里家长并不多,但听到林静的话,所有人都齐齐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方亚兰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林静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出来。   要知道这年代可是非常注重生活作风问题的,林静就不怕其他人听了误会吗?就算她们误会的可能是自己对纪明钧有意思,但真传出谣言对纪明钧肯定会有影响。   要不是清楚这一点,方亚兰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在林静面前说那些话,就是笃定了她不会说出去。   可现在……难道她就不担心传出谣言,影响到纪明钧吗?   “但不管是何种原因,我都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们真的很想让明钧回特种部队,不应该让我来劝他,而应该去找部队领导。我只是明钧的妻子,所能做的是当好他的后盾,至于调职与否,是他领导需要考虑的事。”   虽然林静没有明说,但其他军嫂听到她这番话,还是不由自主发散了一下。   方亚兰和谁能组成“你们”?那肯定是赵弘毅啊,他们是夫妻,而且方亚兰一个军嫂,为什么要关心纪明钧调不调职?虽然听林静前一句的时候会有人想歪,但再听完这段话后,没有人会多想,都觉得方亚兰是替赵弘毅问的。   那么问题来了,赵弘毅为什么想让纪明钧回特种部队?他们又不是一个团的,纪明钧去哪里跟赵弘毅有关系吗?   虽然军嫂们想不通这些问题,但并不妨碍她们达成共识——赵弘毅管得也太宽了吧?   其他军嫂想到的问题,方亚兰也想到了,一时陷入左右为难中。   如果她默认,这件事传出去肯定会对赵弘毅有影响。但如果她说这件事跟赵弘毅没关系,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对纪明钧有想法,会坐实生活作风有问题。   最终,方亚兰语气干巴说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是吗?你从昨晚追着我问到现在,真看不出来只是随口问呢。”林静嘲讽道,不等方亚兰回答便说,“我要上课了。”   方亚兰偷鸡不成蚀把米,早就在托儿所里待不下去,听到林静这么说连忙落荒而逃。   方亚兰离开后,其他军嫂也陆续离开。   而林静则回到了讲台上,她翻看着讲桌上的课本,抬头深吸一口气说:“大家把课本……”   随着声音响起,林静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135章 羁绊 林静决定和纪明钧谈谈。这并不是……   林静决定和纪明钧谈谈。   这并不是林静仓促间做下的决定, 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只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她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不知道如果纪明钧决定回到特种部队, 她该怎么办。   是支持, 还是阻止?   但林静知道,她已经无法继续逃避下去。   虽然方亚兰说那些话的时候, 她表现得不为所动, 实际上那些话句句都刺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没办法忽视。   继续逃避当然可以, 但然后呢?她会挣扎, 会难过, 会陷入自我怀疑, 与对纪明钧的愧疚中。   林静不知道方亚兰为什么跟她说这些话,也不知道自己何种应对会如方亚兰的愿……她不想去思考这些,她只知道,她必须跟纪明钧谈一谈, 否则, 这件事会成为她心里的结。   昨天晚上林静为了这件事辗转反侧,但下定决心后, 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镇定地给孩子们上课, 身上再没有早上的心不在焉。   ……   家属院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林静上课的时候, 张秀梅就从其他军嫂口中得知了托儿所里发生的事。   但她没像其他军嫂那样嘀咕方亚兰夫妻管得太宽,她在意的是前半句——纪明钧想回特种部队?   这是闺女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吗?   关于特种部队,张秀梅的了解并不多。   事实上, 张秀梅到现在都只知道湖阳驻扎的是陆军,至于纪明钧是什么兵种,她并不是很清楚,更别提特种部队这样神秘的存在。   但了解再不多,特种兵比普通兵更危险这一点,张秀梅还是清楚的。   她认识冯雪,知道冯雪的丈夫就是特种兵,伤了手转业了。也知道女婿以前是特种兵,受过很多少,前两年才调到现在所在的三团。   但,张秀梅一直以为纪明钧转到三团后,就不会再去当特种兵了啊,怎么他还要回去呢?   要是他出事了,闺女怎么办?外孙女又怎么办?   张秀梅心里止不住担忧,但她也知道自己了解的太少,贸然去问女婿不太合适。所以晚上当着纪明钧的面,张秀梅什么都没表露,只趁着他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拉着林静打听起来。   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那番话后,林静就想过她妈听说这件事的反应,也想好了该怎么回,便说:“方亚兰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刺激我,没安好心,不作数的。”   张秀梅想想也是,话都是方亚兰说的,的确不能算数,心里气恼不已,恨恨骂了方亚兰一通。但骂完后她还是不放心,问:“明钧应该不会回那什么特种部队吧?”   这次林静沉默了,她固然可以否认来宽她妈的心,可如果纪明钧真有这心思,她能宽慰她妈到什么时候呢?   见闺女不吭声,张秀梅问:“怎么?明钧真有这想法?”   林静想了想说:“我没问过他,我晚上先跟他谈谈吧。”   听闺女这不确定的口气,张秀梅的心渐渐下沉,张了张嘴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张秀梅离开后,林静擦雪花膏的动作停下来,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纪明钧洗完澡进屋问:“怎么愣坐在那里?”   他回来得晚,到家就吃饭哄闺女洗澡洗衣服,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心情很不错。   林静回过神来,哦了声后轻轻拍了拍脸,爬到床上坐下,半侧着身子低头看着闺女,小家伙睡得很香,让她十分羡慕:“还是小孩子好,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用烦恼。”   纪明钧了解林静,听她这么感慨便问:“你有什么烦恼?”   “我?”   林静问完却没说话,只抿唇低头看着孩子。   纪明钧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同样侧着身子看着林静:“嗯?”   看着他幽深的眼睛,林静喉咙动了动说:“我们相亲的时候,你说想回特种部队,现在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纪明钧微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昨晚方亚兰突然问我,你是不是要被调回特种部队了,还说你当初离开特种部队是无奈之举,一直想回去,我不应该阻止你……”林静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交代了。   林静说第一句话时纪明钧就皱起了眉头,等林静说完,他眉间的褶皱已经很深:“她为什么跟你说这些话?”   “不知道,她今天还追问我这件事,我试探了一下,应该不是赵营长让她问的。”林静说出自己的猜想,但她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太久,直看向纪明钧的眼睛说,“我知道她没安好心,但总忍不住在意她的话,所以,我现在想知道你的想法。”   而纪明钧没有立刻回答,他陷入了思考中。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这件事了。   刚被从特种部队调出来的时候,纪明钧是很想回去的,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和战友并肩作战,到老,亦或者到死。   而这也是他姑姑迫切希望他成家的主要原因,她认为,有了家庭就有羁绊,而有了羁绊,就会生出畏惧。   当他生出畏惧,不用别人劝,他自己就会打消回特种部队的原因。   纪明钧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那时候的他对黄月琴安排的那些相亲并不热衷,就连和林静那次相亲,他会去参加也只是因为命令。   但可能就像梦里徐远洲说的那样,他对林静并不是毫无感觉。   所以梦里的他会主动跟林静搭话,现实中的他会在徐远洲的怂恿下送她回家。有些事,在初遇时已经注定,只是他犹豫着,克制着,需要别人推一把。   当他再次见到林静,他就有了羁绊,从而生出了畏惧。   这,就是他的答案。 第136章 黏人 纪明钧又做梦了。这次是在团部食……   纪明钧又做梦了。   这次是在团部食堂, 徐远洲端着饭缸坐到他面前边吃边问:“对了,老赵喊你去他家吃饭了吗?”   “哪个老赵?”梦里的他问。   “一团的赵弘毅啊,前阵子刚再婚那个, 他们之前只打了结婚证, 没办婚礼, 这次就是打算请几个战友热闹热闹, 他没喊你吗?”徐远洲问,“不对啊, 我早上碰到他那会他说要喊你来着。”   “没有。”   徐远洲唔了声:“那估计是没抽出空来叫你, 反正星期天吃饭,不着急, 对了, 你到时候去不去?”   “不去。”   “为什么?你这星期天不休息吗?”   “交情没到。”   “别啊, 老赵说这次请咱们主要是为了表示感谢, ”可能是看出他的疑惑,徐远洲想起来解释说,“你还不知道吧,老赵媳妇就是上次给咱们送锦旗那姑娘。”   ……   林静刚走出主屋, 厨房里炒菜的张秀梅就听到了动静, 侧过身望着厨房门口说:“起来了就赶紧刷牙洗脸,中饭差不多做好了。”   “嗯。”   林静应了声, 脸颊微热,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一觉睡到中午实在有点过了。   可这事真不能赖她, 她天没亮就被纪明钧给弄醒了,翻来覆去折腾到外头热闹起来才停,到现在能醒就不错了。   想到纪明钧, 林静挤着牙膏从浴室出来:“妈,明钧不在家吗?”   不用去军营的时候,纪明钧中午一般会帮张秀梅做饭,但林静今天没看到他人。   “说有点事,出门去了。”张秀梅说。   “那他中午回不回来吃饭?”林静边问边回到浴室刷牙。   “不知道,他说到中午他要是没回来就让我们先吃。”张秀梅盛出锅里的菜,走到浴室门口,欲言又止问,“对了,昨晚你们谈得怎么样?”   张秀梅昨晚也没睡好,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本来上午看到纪明钧,她是准备问的,但又有点犹豫。   这一犹豫,就到了现在。   林静闻言刷牙的动作顿住,侧过头见张秀梅一脸担忧,安抚说道:“您放心,他没打算回特种部队。”   “真的?”   林静肯定点头:“真的啊,我骗您干嘛?”   “你刚才那副表情,我还以为……”张秀梅没往下说,只高兴道,“他没这打算就好,你慢慢刷牙吧,我去看西西醒了没。”   林静应了声,低头继续刷牙。   ……   纪明钧此时正站在林家主屋里,看着林卫东翻找着衣柜,不多时,他翻出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尿素袋说:“静静的旧衣服应该都在这里了,对了,你找静静的旧衣服干什么?”   “想确认件事。”纪明钧淡淡说道,接过尿素袋放到地上,解开严严实实捆住袋口的麻绳继续翻找。   林卫东没问纪明钧想确认什么事,他觉得纪明钧不会回答,想着自己在屋里帮不上什么忙,便出去问林国文有没有茶叶。   他年前等到了分房,是带厨房浴室的套间,环境比制衣厂家属院这边好多了。所以房子下来后林卫东简单捯饬了一下,翻过年就带着陈芳母子俩搬了过去。   搬到机床厂家属院后,林卫东就不怎么回这边了,所以不清楚家里还有没有茶叶。他今天也是回来拿东西的,正准备走的时候碰到纪明钧就改了主意留了下来。   林国文对纪明钧虽然不算殷勤,但也没那么冷淡,听林卫东问起,指了指过道里的五斗柜说:“你自己翻吧。”   林卫东便打开五斗柜自己找。   林国文这人不爱收拾,所以自从林卫东一家三口搬出去后,家里就到处都乱糟糟的,斗柜里也是,白糖红糖细粮粗粮什么都堆在一起,林卫东很费了番功夫才找到茶叶罐,结果打开茶叶罐一开,里面就只剩下点茶沫了。   虽然这年头喝茶没那么讲究,但用茶沫招待人就太不合适了,林卫东知道纪明钧不爱喝糖水,想想还是打算去隔壁借点茶叶。   都是十来年的邻居,茶叶借得很容易,但有茶叶还不够,暖水瓶里没热水了,林卫东拿着暖水瓶很无语:“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林国文哼哼:“你们都不在家,没人管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刚得知儿子单位分房了的时候,林国文心里是很高兴的,这可是单位分房,多荣耀的事啊!   但随着林卫东翻过年就忙不迭搬去新房,一个多月不回来一趟,林国文心里的高兴就渐渐淡了,甚至忍不住生出几分埋怨。   林卫东一听这话就头大,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得他爸一句好话就散了,还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但他刚搬到新家,什么都要添置,再加上陈芳现在没工作专门带孩子,他工资虽然不低,但养一家三口实在吃紧,还需要他爸帮衬,不敢真把林国文给惹恼了,连忙赔着笑说:“我这不是刚搬家比较忙吗,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后面多回来看您成不?”   林国文闻言,脸色稍稍缓和。   哄好老爸,林卫东也松了口气,再去隔壁借热水,冲泡好茶叶端着往主屋去。只是他刚走到主屋门口,纪明钧就从里面出来了,愣了下问:“衣服找到了?”   “嗯。”   林卫东将搪瓷杯递给纪明钧:“那喝口茶吧。”   但纪明钧只摆手说:“我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不留下吃顿饭?”林卫东问完想起来,眼下家里没人做饭,心里正发愁就听纪明钧说不用,继续往外走。   因为常带儿子去驻地家属院玩,所以这一年来林卫东和纪明钧的接触不少,知道他这人说一不二,决定要走自己肯定留不住他,只是见他两手空空,问道:“你过来不是要找静静的旧衣服吗?不带走?”   “不了。”纪明钧还是那么说。   这下林卫东就纳闷了,他以为纪明钧特意来找林静的旧衣服,是因为那衣服很重要,结果他看看就要走了?   心里虽然纳闷,但林卫东不是没眼色的人,注意到纪明钧脸色不太好,没有多问,跟林国文说了声便打算送他出去。   但纪明钧没打算让林卫东送,刚出院子就让他停住了脚步,独自往外走去。   从制衣厂家属院出来后纪明钧骑着自行车往驻地家属院去,只是到了家属院门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道去了后山。   后山没有名字,因为在家属院后面就这么被叫开了。   后山有一条小河,从层层叠叠的深山里流出,绕过家属院汇入湖泊。大多数情况下,小河边都是安静的,直到鱼肥的季节,才不时有人来钓鱼。   纪明钧沿着河边往上走,循着记忆找到梦中的那块大石头坐上去。   ……   等到十二点半,见纪明钧还没回,林静说:“我们先吃吧,不等他了。”   “那我给他留点菜吧。”张秀梅说着进了厨房,拿出个干净的空盘子,每样菜拨了点,汤不用另外盛,陶罐里剩下不少。   装好给纪明钧留的菜,张秀梅又揭开饭甑,从中盛出两碗饭,出去后对抱着西西的林静说:“我来抱吧,你先吃。”   “不用,您吃自己的。”林静摆手,将闺女放在腿上坐着,左手从她肩膀绕过去,右手则拿起筷子吃起来。   其实西西还是很好带的,只是因为比过年那会长了不少,两条腿也变得更有力,所以坐在妈妈怀里时总是不太老实,两条腿喜欢踩来踩去。不过小家伙脚上肉肉的,又穿着厚袜子,被她踩到并不痛,不耽误林静吃饭。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纪明钧回来了,看她们还围坐在饭桌前问:“你们现在才吃?”   “等了你一会。”林静回答完问,“你上午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找东西去了。”纪明钧说着从林静怀里抱起闺女,笑着哄了两句,转头对盛完米饭又准备给他盛汤的张秀梅说,“妈您吃您的,不用管我。”   “没事,我都吃好了。”张秀梅放下筷子走到纪明钧身边接过外孙女说,“我来抱西西吧,你赶紧吃饭。”   纪明钧坐到林静身边,端起碗喝了口汤,等张秀梅抱着西西走到客厅门口后:“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林静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刚起来!”   纪明钧哦了声继续问:“腰还酸不酸?”   林静闻言忙抬头去看张秀梅,见她站在门口跟外面的人说话,才继续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但纪明钧脸上没半点不好意思:“下午我给你揉一揉?”   林静果断拒绝:“不要!”要是真让纪明钧给她揉腰,结果肯定是下不了床,她才不会再上当。   纪明钧失望:“好吧。”   ……   虽然中午断然拒绝了纪明钧的提议,但晚上他还是给林静揉了腰,然后揉着揉着动作开始变味,对着她又为所欲为了一番。   自从生下西西,两人亲热时纪明钧总是很克制,次数不多,动作还都不疾不徐,十分磨人。但今晚纪明钧一改平日的克制,变得非常热情,仿佛要将林静拆吃入腹,让她有点吃不消。   于是云消雨歇后,林静感觉纪明钧的手又摸到腰侧时,连忙伸手拍了下:“不要了。”   “不动你。”纪明钧声音低哑说。   林静才不信他的话,坚定地将他的手拉开,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但没一会,她就感觉纪明钧又贴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无奈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啊?”   纪明钧埋首在她脖颈间,低声说:“嗯,就是想黏着你。” 第137章 . 前世 “你真打算回特种部队?”   ……   “你真打算回特种部队?”   和前几次突然陷入梦境相比, 这一次纪明钧算是主动入梦,他想弄清楚那些连续的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当他进入梦里,就听到了徐远洲的声音:“我知道你有梦想, 有追求, 但你又不是没进过特种部队,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是坐在河边发呆的林静。   这并不是纪明钧所想, 而是梦里的他脑海中的画面。   意识到这一点后, 纪明钧想到了梦境的不同,之前每次做梦, 他都只是通过梦里人的视角观看梦境的旁观者。   而现在, 他成了梦里人, 只是他依然不能操控梦境, 只能束手看着梦境继续。   脑海中的画面转瞬即逝,但梦里的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显然徐远洲已经料到了他的反应,放弃这个问题, 改口问道:“你申请批下来了?”   “嗯。”   “什么时候调过去?”   “月底。”   ……   梦里两人的交谈很快结束, 但梦境结束后,纪明钧没像之前那样醒过来, 而是进入了一段又一段梦境。   直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响起, 纪明钧才睁开眼睛,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不是梦, 而是他的前世。   前世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去赵家吃饭,并在赵家遇到了林静,他还是初遇那晚的模样, 看起来苍白而瘦弱。虽然是新婚,但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只是待客大方得体,并郑重地向他和徐远洲表示了感谢。   徐远洲这人私底下没什么正形,但在外人面前很知道装样,笑着对赵弘毅说他们夫妻太客气,并把他给推了出去:“你们要谢就谢老纪,是他先发现林同志的。”   于是赵弘毅和林静转向他,再次表示感谢。   他则说不用。   其实当时他的心情说不上差,但语气可能听着有点生硬,她稍稍愣了下。   徐远洲见状连忙打圆场,说:“他这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嫂子别介意啊。”又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他只好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   她则浅笑着说:“嗯,我知道。”   但这话他不怎么信,他们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几句,她能知道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坐下来吃饭。   可能是新婚,那天赵弘毅很高兴,拉着他们推杯换盏。   但她却很忙碌,赵弘毅前妻去世后留下三个孩子,女孩还好,两个男孩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吃饭也不消停,一下要吃的,一下要喝的,她忙得团团转。直到三个孩子吃饱喝足跑出去玩,她才有空坐下好好吃饭。   但酒席到尾声时出了件事,赵家老三和人发生冲突,哭着回到家,扑进赵弘毅怀里哭。但赵弘毅忙着招呼客人,没空管孩子,便喊她将孩子带走。   那顿饭吃到最后,直到他离开,她还在房间里哄继子。   那些事不仅他看在眼里,徐远洲也很为她感到惋惜,出了赵家后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什么不凑巧,徐远洲却没说。   可就算徐远洲不说,他心里也清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因此他只斜了眼徐远洲,说:“那些事不要再提。”传出去影响不好。   徐远洲知道轻重,立刻说:“明白。”   ……   再次见到林静是半个月后,当时他正在后山河边钓鱼。   那段时间他因为申请调回特种部队不得而心情烦闷,没事会去钓鱼打发时间。因为是单身汉,他平时都是周六休息,又为了不被人打扰,他通常会选择上午去钓鱼。   那天也是个周六,但他刚将鱼钩甩向河里,就听到下游传来哭泣声。   他并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偷哭的还是个姑娘家,他本来不打算管,但那天他本就心情不佳,再加上哭声把鱼都吵不见了,他更加心烦意乱,便循着声音走过去,想让那人别哭了。   但他看到了她。   对她,他的心情总是很复杂。   其实很不应该,被从特种部队调出来这一年多,他见过的相亲对象没有两位数,一只手也数不过来。那些人他总是见过就忘,下次见面都不一定能想起来。   而她和他不过是徐远洲的一次乱点鸳鸯谱,而且还没成功,他实在不应该为她乱了心神。   但看她止住哭泣,用手抹掉眼泪,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帕,只是在送出前他犹豫了,他以何种身份给她送手帕呢?   那一次,他没能将手帕送出去。   但最终他还是将手帕送了出去,在不久之后,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嚎啕大哭的时候。   她的哭声很大,遮住了他的脚步声,他将手帕放在她身后的石头上,然后悄悄离开。   离开后他很后悔,认为自己还是冲动了,但当下次再去河边,看到那块石头上放着的手帕时,他忍不住笑了。   那周下过一场雨,如果她没有使用那块手帕,那它应该会在雨水中被冲散,掉落在地。   但他看到的是一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拿起来仔细闻,还能闻到肥皂的香味。他知道,她肯定用过手帕,并将其洗干净,可能洗过不止一次,才趁着早上无人的时候将手帕送还回来。   他拿起手帕,又坐回习惯坐的地方继续钓鱼。   那天他运气不错,钓到了半桶鱼,他提着桶回到部队,送到团部食堂,让炊事班的人处理后给大家加餐,乐得他们团长吃饭时直夸他这爱好不错,造福全团士兵,让他继续保持。   而他也的确保持了下去,每周六上午,他都会提着桶和鱼竿去后山。   偶尔他会在后山遇到她,但她没有再流过泪,只是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发呆,而他也没再上前给她手帕。   在那些偶遇里,他们也打过照面,不是他知道她来了那种照面,而是面对面碰到。   第一次她有点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浅笑着跟他打招呼。第二次她多说了一句话,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来这里钓鱼,他点头以作回答,然后错身而过。   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块手帕,更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手帕是他送的,也没想过去问。   问了又能如何?   没必要。   ……   虽然没有交谈过,但他知道,每次她来后山都是因为难过,只是刚开始难过的时候她会哭出来,但那次嚎啕大哭后,她没再流过泪,只是目光空空地看着前方发呆。   他们也在山下遇到过,次数不多,但每次她脸上都挂着浅浅的微笑,明明有时候上午她还躲在河边发怔。   但她终究熬了过来,可能是她变得更加坚强,又或者家庭关系日渐融洽,下半年她去后山的次数逐渐减少。到他打申请回特种部队时,已经一个多月没在后山见过她。   这是好事。   他也遇到了好事,经过一年半的拉锯战,他姑姑终于妥协,不再催他结婚。而他交上去的调职申请,也终于没被直接打回来。   七一年年底,他再次通过考核回到特种部队。   虽然不在特种部队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未松懈过,但强度终究不如在特种部队时候。他开始忙碌起来,不再有时间去后山钓鱼。   因为忙碌,新年他没有回首都,年初一被徐远洲叫去家里吃饭。   经过供销社的时候,他碰到她从供销社里出来,脸上带笑地对蹲在不远处放炮的赵向东兄弟说:“你们小心点,别炸伤自己。”   说完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敛了些,转成浅笑喊道:“纪副团长。”   他微微点头,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话,神色里流露出几分诧异,然后笑着说:“挺好的,您呢?”   “挺好。”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年后他就开始出任务,直到五月份才回到湖阳。徐远洲听说他回来,到他宿舍找他,让他去家里吃饭,说他们好久不见,得聚一聚。   他本想答应,但话没出口就有人来找他,又有新任务了。   于是不等他回答,徐远洲就主动把吃饭时间挪到了他任务结束回来后。   但他最终没吃上这顿饭,他没能再回到湖阳。   临死前看着藏区蔚蓝的天空,他想起了很多人,早已牺牲的父母,为他操心不已的姑姑姑父……和他越好回去聚餐的徐远洲,还有她。   她,还会躲起来偷偷难过吗?   应该不会了吧。   ……   林静再次被纪明钧亲醒。   虽然只是额头,但有了前几次白日宣那啥的经历,林静连忙睁开眼提醒说:“我今天还要上班。”   “知道。”   纪明钧边说边将林静抱得更紧,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发出一声喟叹:“真好。”   这一世,她不必再躲起来偷偷难过。   真好。 第138章 受伤 林静坐在梳妆台前,不太专心地抹……   林静坐在梳妆台前, 不太专心地抹着雪花膏,过程中目光时不时扫过纪明钧,他正盘腿坐在床中间, 手里拿着个拨浪鼓逗西西。   西西出生前, 林静他们就准备了好几样玩具, 这半年纪明钧姑姑他们也陆续寄了不少玩具来, 不客气地说,虽然西西才半岁, 她就已经成为了家属院里玩具最多的孩子。   不过这么多玩具中, 西西最喜欢的还是纪明钧手里拿着的这个拨浪鼓。   拨浪鼓就西西巴掌那么大,鼓身、细绳和珠子都是红色的, 鼓面则用的羊皮, 转动时“咚咚”声响个不停。   西西很喜欢这样的声音, 于是边听边拍着小手掌。   不过西西喜欢拨浪鼓不仅是因为声音, 还因为拨浪鼓的颜色,林静早就发现了,她闺女偏爱红色。   所以家里那堆玩具中,西西第二喜欢的就是那对不倒翁, 因为不倒翁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帽子都红彤彤的。   穿衣服也是, 如果那天穿的是红衣服,她就会特别高兴。因此现在给西西做衣服, 林静都会特意挑选红色布料, 鞋帽也是这样,反正以闺女喜好为准。   不过引得林静分心的不是西西, 而是纪明钧,他今天有点奇怪。   这么说也不太对,准确点来讲, 应该是他这段时间都很奇怪,但今天不奇怪了。   而纪明钧这段时间的奇怪之处,就在于他变得特别黏人,床上就不用说了,林静连着好几天早上被他弄醒。   床下他也喜欢黏着林静,这年头就算是新婚夫妻,在外也不会表现得太黏糊,牵手虽然不会被人说有伤风化,但打趣的人不少。纪明钧知道林静脸皮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晚上接她下班的时候他都只是推着自行车,和她肩并肩走回家。   但这阵子他不双手扶自行车龙头了,总要空出一只手握住林静的手,有时候被人撞见打趣,他就会把这些人统统打成羡慕嫉妒,让林静哭笑不得。   今晚他去接林静时,却两只手都扶在自行车龙头上,没来牵她的手。   吃饭也是,纪家吃饭的位置基本是固定的,林静坐中间,张秀梅和纪明钧分坐在她两边,而且,通常来说纪明钧会坐得离林静近点。特别是最近,他时不时吃着饭就去捏林静的手。   今晚座位顺序倒是没变,但他和林静中间的空隙都能再坐一个人了。   不正常。   林静越想越觉得不正常,又瞥了眼床上。   西西捂着嘴巴又打起了哈欠,现在她不像刚出生那会贪睡,但每天基本要睡十到十二个小时,通常是晚上八、九点睡,到第二天七八点钟醒。白天到中午还会睡个回笼觉,一般要一两个小时。   林静扫一眼梳妆台上的闹钟,九点半了,便对纪明钧说:“把西西送到妈房间去吧。”   “让她今晚跟我们一起睡吧。”纪明钧勾起唇角,笑看着她又问,“还是说你今晚不想西西打扰我们?”   西西能打扰他们什么?   林静瞬间就领悟到了纪明钧话里的含义,否认说:“没有,那就让她跟我们一起睡吧。”   说完林静拍拍脸,拿起木梳将头发梳顺,然后编出个松散的辫子,用头绳帮助后掀开被子坐到床上开始脱身上的外套。   林静脱衣服的功夫,西西已经睡着了,纪明钧右手抱起闺女,将她正着放到床中间。   这动作看起来很寻常,林静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问:“你左手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纪明钧用左手给闺女掖好衣领,动作看起来很灵活。   但今晚的林静格外敏锐,不管脱到一半的外套,朝纪明钧伸出手说:“手给我看看。”   纪明钧便朝林静伸出手。   他的手掌很宽,能把林静的手完全包裹起来。因为当兵的缘故,他手掌的皮肤摸起来很粗糙,关节处有厚茧,但并不难看,也没有明显的伤疤。   林静检查的时候,纪明钧问:“我的手没事吧?”   林静却没有就此作罢,检查过手上便将他身上的薄毛衣往上拉,从小手臂一直检查到手肘。   毛衣虽然有弹性,但不算宽松,再往上拉就有点困难了。   纪明钧无奈说:“看吧,我真没事。”   但林静在检查过程中,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纪明钧火气多旺的一个人啊,就算是二月份最冷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穿毛衣,通常是圆领汗衫套衬衣,外面再加厚军装外套。他们刚结婚那会买的羊毛衫,放衣柜里都快落灰了,这其中固然有他穿私服少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穿不住。   可现在都要四月了,虽说倒春寒气温降下来不少,但他洗完澡套上薄毛衣,这事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衣袖实在拉不上去,林静说:“你把毛衣脱了。”   纪明钧低头看一眼睡得正熟的闺女:“这不太合适吧?”   林静听他这不正经的话都要气笑了,现在觉得不合适,前阵子发……那什么的时候他怎么没觉得不合适?   还是脸皮薄,心里想的说不出口,只能板着脸催促:“脱掉。”   “如果你实在想要……”纪明钧一脸为难,询问,“要不我先把西西送妈那去?”   要不是担心纪明钧受了伤,林静真想一巴掌拍他身上,瞪眼说:“你还贫!”   见媳妇铁了心,纪明钧只好脱掉薄毛衣,之后边脱汗衫边说:“就是比划的时候被人来了这么一下,真没事。”   林静已经看到了纪明钧肩膀上的伤,要说多严重倒也不至于,但青紫一片看着还是有点吓人。   林静知道纪明钧身上有很多伤,都是他以前在特种部队的时候留下的。但他们结婚时他已经被调到了三团,就算跟人过招也是点到即止,再加上去年大比他再次被安排做筹备工作,所以结婚到现在,他身上没添过新伤。   因此,一看到纪明钧肩膀上的伤痕,林静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谁打的?你们比划的时候不都是点到即止吗?这人怎么这样!”   只是平时比试练手,又不是军分区大比,下手至于这么狠吗?   林静咬着牙,脸上气鼓鼓的,仿佛只要纪明钧说出那个名字,她就要冲到那人家里去跟人干一架。   纪明钧之前藏着掖着不肯说,是不想让林静担心,他肩膀伤得不重,两三天青紫就能下去了,到时候就算林静看到,他也能说不严重。   但这会看着林静恨不得跟人拼命的模样,他心里也挺高兴,就把对方名字给说了。   赵弘毅。   林静一听这名字就忍不住皱起眉:“他是不是有毛病?你又没得罪他,他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忍不住阴谋论,“他该不会是因为之前的事记恨我,故意报复你吧?”   其实恢复记忆以前,纪明钧对赵弘毅并没有太大恶感,顶多也就是觉得他眼神不太好娶了方亚兰。   但恢复及以后,每次想起这个人纪明钧都觉得手痒,只是军人私下斗殴属于严重违纪,所以他只能按捺着情绪,直到今天去一团才找到机会。   因此,今天这场比划是纪明钧故意的,赵弘毅刚开始也没想着要下狠手,是他拳拳到肉,把人逼急了,两人才从点到即止的比划转为毫不留情的斗殴。   但纪明钧当然不可能替赵弘毅澄清,只说:“放心,他打不过我,被揍得更惨。”   虽然赵弘毅是连续两届大比的格斗第一,但那是因为纪明钧没上场,否则第一是谁真不一定。   这次比划的结果也很能证明他们谁更厉害。   纪明钧身上严重的伤只有肩膀这一处,但赵弘毅身上青紫范围就大了,脸上还被捶了一拳,当时就鼻青脸肿了。   这还是纪明钧收着的结果,脑袋太脆弱,搞不好可能出人命,所以他没怎么往赵弘毅脑袋招呼,只最后往人脸上砸了一拳。   如果没看到纪明钧肩膀的伤口,知道他跟人打架,还把人打得更惨,林静肯定要问两句对方怎么样,让他以后别这么冲动。   但现在纪明钧肩膀还青紫着,再加上她以为这事是赵弘毅起的头,得知他受伤更重,就只觉得纪明钧打得好。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夸他的,甚至还瞪了他一眼:“跟人打架你还挺得意?要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虽然纪明钧是这么打算的,但媳妇正在气头上,他哪敢承认,没吭声。   林静心里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又伸手摸上纪明钧的肩膀:“疼不疼?”   “不疼。”   林静不信,他左手都不敢使劲了,还敢说自己不疼。抿唇继续摸着,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受伤后没擦药?还是洗掉了?”   纪明钧老实回答:“洗掉了。”   就是因为擦过药,怕挨近了林静闻出药味,所以晚上接到她后他没敢跟她靠太近,吃饭时也一样。   但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客厅里,都是敞开的,空气流通快,再加上他擦的药味道不重,离远了闻不到。晚上睡觉就不一样了,关着门窗,两人也没法离太远,林静肯定会发现。   所以洗澡的时候,纪明钧特意搓了搓肩膀擦药的地方,到颜色看不出来才出来。   林静猜到他的心思,顿时没好气地说:“你有能耐不怕痛,就这么睡一晚上好了。”说完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到床上。   纪明钧见她真生气了,连忙凑过去喊她的名字认错。   但林静心里恼怒,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身后渐渐安静下来,但林静的心却没法静下来,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的伤。正犹豫着,林静听到身后响起抽气声,连忙翻身坐起:“怎么了?”   但话音刚落,林静又反应过来,沉着脸说:“你不是不怕痛吗?”   “之前不怕痛,但看到你这么心疼我,我就怕了。”   尽管还维持着右手按在伤处附近的姿势,但说这话时纪明钧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不见隐忍疼痛。   虽然如此,但当林静看到他肩膀青紫的伤还是心软了,翻身下床去客厅斗柜找出红花油和棉签,回到主屋后盘腿坐到床上,打开红花油的盖子用棉签沾出少许,一点点擦在纪明钧肩膀的伤处。   看着他伤处皮肤一点点被染红,林静也渐渐冷静下来。嘱咐说:“以后再有人发疯下狠手,你别纵容他,该停手停手,该上报上报,都什么人啊!你们怎么都算是战友,怎么能为了出风头就一点情分都不讲。”   膝盖咻咻中箭的纪明钧:“……嗯。” 第139章 恐惧 赵弘毅的确伤得更重,特别是脸,……   赵弘毅的确伤得更重, 特别是脸,纪明钧那一拳几乎是砸在他颧骨上,半下午过去, 不仅他的脸肿得老高, 眼角也肿起来, 让他看上去有点大小眼。   其他单位员工打架, 可能还会分谁先动手,为什么动手, 先挑事的罚得重些, 被迫动手的罚得轻些,轻拿轻放也有可能。   但部队不这样, 不管谁先起头, 打架就是违反纪律, 被发现就只有重罚, 和更严重的处罚两种选项。   而这也是纪明钧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的原因,虽然是纪明钧起的头,但打到后面他也的确被挑起了火气,下手没留情。   这也就是两人借了比划的名义, 不然两人打到这程度, 真追究起来关禁闭都是轻的,严重的说不定得记过。   赵弘毅身上已经背了处分, 再记过真可以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因为种种顾虑, 赵弘毅不想跟人多谈这次打架的事,但方亚兰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看他鼻青脸肿追问个不停。   她不问还好,眼下追问个不停,赵弘毅心里就起了火。   他和纪明钧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纪明钧为什么要对他下狠手?还不是方亚兰闹的吗?   想到前几天团长把他叫过去,问他怎么这么关心纪明钧调职的事,赵弘毅脸色就黑了下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要不是你,我今天能被人揍?”   赵弘毅说完从床上爬起来,丢下一句“我去跟向东睡”就去了隔壁,留下方亚兰坐在床上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嚷了句“谁爱管你”就也翻身睡了。   虽然赵弘毅不肯说是被谁打的,但一晚上过去,两人过招的事还是传遍了家属院。   第二天方亚兰送赵向北去托儿所的路上,就有八卦的军嫂拦住问:“向北妈,昨天赵营长和纪副团长怎么打起来了?”   听这称呼,就知道八卦的军嫂孩子也在上托儿所。   只是她问错了人,方亚兰连赵弘毅昨天被谁打的,都是听她这话才想到的,哪知道背后原因。   本来因为昨晚被赵弘毅吼了一通,方亚兰是不想管他这事的,反正好心没好报,她何必呢?   但得知赵弘毅是被纪明钧给打的,方亚兰想法就不同了,拉着赵向北气势汹汹到托儿所,看见林静就大声质问:“林静你什么意思?”   林静心里也很恼火,见方亚兰气势汹汹,脸色也沉下来:“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怎么,赵营长想让我丈夫调职不成,心怀怨恨开始耍阴招了?”   “什么叫我男人耍阴招?明明就是你男人把我男人打得鼻青脸肿!”方亚兰气得不行,“照我看是你男人蓄意报复还差不多!”   林静不甘示弱:“你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我男人还身上到处都是伤呢!”反正纪明钧衣服穿得严实,别人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林静就把他的伤夸大了一番。   方亚兰心里本来就憋着火,这会说一句就被堵一句,更是气得头脑发昏,嚷着“我跟你拼了”就冲了上去。   但方亚兰还没冲到林静跟前,林静就指着脑袋说:“你打,有本事你往我脑袋上招呼,你敢动手,我就敢去部队里告你,连带你男人打了我丈夫,还有他操心我男人调职的事一起,谁也别想好过!”   虽然方亚兰嘴上叫得厉害,但听到这里也怂了,只是她都到林静跟前了,不给林静一下拉不下脸,动作僵下来。   还有教室里还有不少送孩子来的军嫂,虽然其中有看热闹一声不吭的,但也有热心肠的,见两人剑拔弩张好像真要打起来,连忙过来打圆场说:“赵营长和纪副团长是比划时受的伤,未必就是故意的,你们一人退一步,别伤了和气。”   “对啊,这么多孩子看着,你们打起来多不好。”   有人劝,也有人动手把方亚兰拉了出去。   林静虽然气恼,但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追出去,只弯腰向教室里的家长和孩子们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歉意。   虽然林静在教室里跟人吵起来的行为不妥,但前因后果大家都看在眼里,纷纷表示谅解,并数落起方亚兰来:   “本来他们当兵的比划起来,受伤是难免的事,就她要小题大做!她要是找纪副团长的茬也就算了,找林老师你算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柿子捡软的捏呗!”说完觉得不大对,连忙解释,“林老师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性子太好了,否则就她来托儿所撒过的那些泼,我早跟她打起来了。”   “就是,当兵的哪个身上不带点伤,她要是真心疼赵营长,趁早劝他转业得了,当什么兵啊!”   军嫂们说这些话,也不全是因为当着林静的面,而是方亚兰因为名声不好,在家属院里人缘是真不怎么样。   如果她今天只动嘴皮子,其他军嫂可能也就嘀咕几句,但她刚才都要动手打人了,军嫂们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   另一边,方亚兰怒气冲冲回到家后,越想越觉得生气。   而且,以前被林静气到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林静很快就要守寡了,可现在都三月底了,纪明钧还没被调到特种部队,她连这一点都不确定起来。   如果纪明钧不回特种部队,他还会死吗?林静还会成为寡妇吗?还有赵弘毅,今年能顺利当上副团长吗?   如果赵弘毅今年没升上副团长,那他还能当上将军吗?她还能当上将军夫人,成为人生赢家吗?   越想越焦躁,越想越恐惧。   而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四个字——   都怪林静!   方亚兰咬牙切齿念着林静的名字时,外面传来声音:“嫂子,你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方亚兰脸上的恨意消失了,只余下深深的厌恶。   但很快,她敛起情绪,走出去招呼道:“美兰怎么来了?” 第140章 想通 门口站着的正是乔美兰,虽然刚来……   门口站着的正是乔美兰, 虽然刚来湖阳的时候,她和方亚兰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后来还被怀疑和赵弘毅有不正当的关系。   但那件事最终被顺利解决, 而方亚兰也郑重向她道过歉, 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 两人交往频繁, 关系也日渐亲密。   这会听到方亚兰的问题,乔美兰便笑着说:“宏兵大伯送了几斤野猪肉和几样山珍来, 我想着嫂子您是城里人, 可能没怎么吃过,就给您和大哥送点。”   和方亚兰相处的过程中, 乔美兰很注意分寸, 她现在已经不喊赵弘毅姐夫了, 都是叫大哥, 喊方亚兰则是嫂子。   乔美兰手上提着的那刀野猪肉,顶多也就两斤的重量,再加上那用麻绳串好的四个油纸包,在这年头算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但方亚兰重活一世, 真不大看得上这点肉, 只是她还想和乔美兰维持良好的关系,便客套说:“既然是宏兵大伯送来的, 你们自己吃就好了, 何必特意送过来。”   “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主要是尝个新鲜。”乔美兰笑着说, “我把肉给您放到厨房去吧。”   方亚兰嗯了声,跟着走到厨房门口。   乔美兰想着野猪肉还好说,料理起来跟家养的猪差不多, 但山珍不一样了,山里东西多,各地都不同,放下东西后便一个个拆开油纸包跟方亚兰说起来。   但方亚兰没认真听乔美兰说的话,目光定在她的肚子上。   乔美兰是去年十月底结的婚,十二月中查出来怀孕一个半月,算算时间,到现在已经快满五个月。   孕妇一般四个月显怀,但刚开始肚子不会很大,衣服宽松的话,到五六个月才会显出身形。但乔美兰的肚子比一般人要大点,再加上她今天穿的外套比较修身,侧身时能明显看到腹部的隆起。   看着看着,方亚兰突然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乔美兰正说着,冷不防被打断,抬头见方亚兰看着自己肚子,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孩子挺好的,只是看我比较疲倦,让我尽量不要熬夜。”   “你这个月上晚班是吧?”   “嗯,不过我跟宏兵商量过了,等这个月上完,就打申请上长白班一直到生产,这样虽然每个月会少几块钱的夜班费,但我跟宏兵两个人,工资也够应付。宏兵说了,等孩子出生,就让他妈帮忙带孩子……”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乔美兰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显然婚后她过得很不错。   但这样的笑容落入方亚兰眼中格外刺眼,她看着乔美兰挺起的肚子,不自觉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原本也有一个孩子,可它却没能出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乔美兰。   如果没有乔美兰,她就不会和赵弘毅争吵,也不会被推向桌角流掉孩子!   想到这里,方亚兰低下头,目光在案台尖角,与乔美兰正对着尖叫的孕肚间流转。   其实方亚兰没想这么快对乔美兰动手,但此时此刻,她挺着孕肚,一脸幸福的模样实在太碍眼了。   她等不及了。   方亚兰眼神冰冷,不动声色地转向乔美兰身后,伸手,用力一推——   ……   因为托儿所的孩子们中午大多是在食堂吃,老师要看着,所以教职员们都是分批吃饭。   林静今天第二批吃饭,直到孩子们吃完被带回去睡觉,她才有空去窗口排队打饭。也是赶巧,她刚端着饭坐下,宋玉萍就拿着饭缸进食堂了。   和托儿所一样,供销社和菜市场都是分批吃,宋玉萍今天也是后面一批。   进食堂看到林静,宋玉萍就忙冲她挥手,等打完饭就直接端着饭缸坐到了林静对面,迫不及待地问:“你听说那事了吗?”   林静很熟悉宋玉萍,知道她这么说就是家属院里又出新鲜事了,而且这新鲜事跟她没关系,便问:“怎么了?”   “赵营长……”   宋玉萍刚起个头,林静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她现在对赵弘毅是真没什么好感。   但宋玉萍没注意到林静的表情,继续往下说:“赵营长那小姨子,叫乔美兰的,出事了!”   虽然乔美兰没在家属院里待多久,但方亚兰流产那事闹得挺大,林静到现在都记得她,就是有点纳闷,她不是纺织厂职工吗?难道宋玉萍现在的消息这么灵通了,连纺织厂的消息都能知道?   因为纳闷,所以尽管林静不太关心乔美兰,还是问了句:“乔美兰怎么了?”   “流产,还是老江骑三轮车送去的医院,”宋玉萍边说边摇头,“我过去看了,那血流的啊,我看她这胎悬了。”   林静眉头再次皱起:“她不是纺织厂的吗?怎么是老江送去的医院?”   “是这样的,乔美兰婆家那边亲戚送了几斤野猪肉和山珍来,乔美兰就一样捡了点送到赵家,她是在赵家出的事。”宋玉萍解释说。   林静惊讶:“她跟赵家人还有来往?”她以为经过方亚兰流产那件事后,赵家不会跟乔美兰来往了。   这事宋玉萍也不太清楚,含糊说:“好像说方亚兰孩子没了后就跟赵弘毅把话说开了,解除了误会,后来她跟乔美兰关系还处得挺好,之前乔美兰结婚她都特意去参加了。”   林静更惊讶了,方亚兰那人她还是了解的。   严格说来,当初她和方亚兰之间的矛盾不算严重,而且她还是占理的那一方,方亚兰都能记恨她这么久,隔段时间就要借题发挥找她的茬。   在乔美兰的事上,方亚兰居然这么大度?   虽然严格来说,方亚兰是被赵弘毅推到流产的,乔美兰跟这事没关系,但方亚兰从来就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她流产后居然一点都不记恨乔美兰,还跟她成了好朋友,想想总觉得有点违和。   宋玉萍倒没想那么多,只跟林静嘀咕:“你说赵家那房子是不是风水不太好,之前方亚兰在家里摔倒流产,现在乔美兰又在他家摔倒,还有赵营长前头媳妇……”   “宋姐!”听宋玉萍说起风水,林静表情严肃起来,左右看了眼。   虽然这个点家属院里绝大多数人都吃完了,食堂里没什么人,但宋玉萍还是拍了拍嘴:“看我这张嘴,就是不把门。”但还是不死心,“不过我还是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林静也觉得有问题,但不是风水问题,而是方亚兰有问题,沉吟片刻问:“乔美兰是怎么摔倒的?”   宋玉萍说:“好像是不小心摔的,肚子正撞到厨房案台。”   “我记得,方亚兰是肚子撞到桌角流产的?”林静试探着问。   “是啊,要不说这事……”邪乎俩字宋玉萍没敢说,只搓了搓两条胳膊,按下冒出的鸡皮疙瘩。   得到宋玉萍的肯定,林静终于想明白心底那缕违和感是什么了。   方亚兰流产后跟乔美兰处成好朋友,再到如今乔美兰出事,跟当初方亚兰突然跟她套交情,再到算计她错过联谊会,手段可以说一脉同源。   但如果乔美兰出事是方亚兰一手设计的,那她未免也太可怕了。   可如果不是方亚兰故意算计,乔美兰在赵家出事,肚子又正好撞到案台这种硬地方,未免也太巧了。   而且,方亚兰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当初她从未得罪过方亚兰,方亚兰都能为了一己之私接近她,然后设计她。还有后来竞选保育员,就因为明明不听她的话,她就可以随意诬陷一个孩子。   方亚兰这个人,从来都自私狠毒,她能做出这样的事,不奇怪。   ……   乔美兰这一胎果然没保住。   傍晚放学的时候,林静从其他军嫂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但对这件事是不是方亚兰的算计,林静不太拿得准,因为晚上方亚兰来接赵向北时,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只有对乔美兰的担忧。   纪明钧想法却跟林静不同,以前看方亚兰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恢复前世记忆后他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方亚兰为什么在得知张秀梅住到家属院后惊慌不已,又比如方亚兰为什么希望他调职回特种部队。   因为方亚兰也有前世的记忆,甚至她可能活得更久,知道得更多,并且,她希望他们死去。   虽然不知道方亚兰希望他们死的确切原因,但纪明钧可以确定的是,方亚兰就是这样狠毒自私的人。   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湖阳了。   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编辫子的林静,纪明钧如是想着。 第141章 谈判 “这事说起来都怪我,要不是为了……   “这事说起来都怪我, 要不是为了给我们送野猪肉,又或者我扶着她点,别让她进厨房, 说不定她就不会摔跤。她心里怪我, 不想和我说话, 我能理解。”   “嫂子说的哪里话, 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真算起来, 那野猪肉还是我妈让她去送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说这些话不是生分了吗?美兰只是刚没了孩子,钻了牛角尖, 你放心, 我会再劝劝她。”   “唉, 那就麻烦你了, 对了,这是我刚才去供销社买的麦乳精,美兰孩子刚没,给她补补身子吧。”   听着病房外方亚兰虚伪的话, 病床上躺着的乔美兰恨得眼睛发红。   她是真的后悔了。   其实她不是真的没有警惕心, 方亚兰流产后来跟她道歉,对她殷勤起来, 她当时也怀疑过。她们真正亲近起来, 是在她婆婆知道她和丈夫处对象,并极力反对之后。   虽然在赵弘毅的安排下, 乔美兰成为了国营厂学徒工,有了城里户口,但在城里人看来她依然是乡下来的泥腿子。而她丈夫江宏兵全家都是国营厂正式工, 她头回上江家去就受到了冷待。   刚开始她还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时间长了,受到的冷眼多了,心里也渐渐彷徨起来。再加上她婆婆步步紧逼,不顾她的存在张罗着给儿子介绍对象,她和江宏兵一度走到分手边缘。   就在那时候,方亚兰来制衣厂找她的时候碰到了她婆婆,不经意间透露身份,她婆婆的态度才有所转变。   当时乔美兰还真以为方亚兰透露身份是不经意,过后方亚兰说起,她才知道原来是故意的。   方亚兰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就敢看轻你,美兰你放心,甭管你跟人成不成,我跟你姐夫给你撑腰。”   乔美兰当时是真感动啊,简直恨不得方亚兰是她亲姐姐!   可想到昨天自己被推到后方亚兰说的那些话,乔美兰就觉得心里阵阵发冷,原来那些好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多可笑啊!   乔美兰呵呵笑起来,眼泪却争相涌出,糊了她满脸。   江宏兵拿着麦乳精走进病房,就看到乔美兰躺在病床上又哭又笑,眉头忍不住皱起:“医生说了让你这几天注意情绪,怎么又哭了?”   江宏兵把麦乳精放到柜子上,并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乔美兰擦眼泪。   等眼泪干了,乔美兰也不笑了,只是木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江宏兵看她这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能不叹气呢?   他今年都二十七了,好不容易娶上媳妇有了孩子,结果……想到他妈得知媳妇流产后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脑仁一阵阵抽疼。   江宏兵想着,目光就扫到了刚被放到柜子上的麦乳精,开口劝道:“嫂子下回过来你对人家客气点,虽然孩子是在他家没的,但说到底……”   “够了!”乔美兰打断江宏兵的话。   江宏兵止住声音,沉默地看着她,半响后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翻找出半盒烟和火柴盒说:“我出去抽根烟。”   只是刚走到门口,江宏兵就停住了脚步。   门口多了个人,头上戴着解放帽,身上穿着绿军装,看那板正的气势,肯定是现役军人。   江宏兵点烟的动作顿住,迟疑问:“同志,请问你是?”   “请问乔美兰同志是住在这间病房吗?”门外的人问。   “是,是,我就是乔美兰的丈夫,我叫江宏兵,”江宏兵连忙自我介绍,又问,“请问您找美兰有什么事吗?”   “我姓纪,现任副团职,听说了乔同志的事后特意过来了解情况。”   来人正是纪明钧,因为自我介绍时只说职务,没表明是几团的,江宏兵便先入为主以为他是赵弘毅团里领导,顿觉受宠若惊:“您想了解什么情况尽管问。”   江宏兵边说边将人让进滨港,病床上的乔美兰也看到了纪明钧,但她一没见过赵弘毅团里领导,二不认识纪明钧,并不知道他撒了谎。又听他说是来了解情况的,便漠然地转过头。   了解情况又怎么用?   难道他们还能给自己做主不成?   事实上,纪明钧并不是来了解情况的,他又不是干后勤的,就算部队要了解情况也不会安排他来。   但既然顶了这个名头,纪明钧还真准备了几个问题,挨个问出来,又说了些慰问的话,到时间差不多了,提出来说:“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乔同志单独谈谈。”   这里是军分区医院,纪明钧身上又穿着绿军装,再加上他刚才问的几个问题得体有度,江宏兵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闻言连忙起身说:“那你们聊,我出去转会儿。”说着便往病房外走去。   江宏兵走后,纪明钧看向病床上的乔美兰,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神色漠然。   从他进病房到现在,她就一直是这样,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但这只是表面,从她通红的眼眶,以及眼角时不时流出的泪水,可以看出她内心的痛苦和难过。   纪明钧开口,却又是自我介绍:“我叫纪明钧,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或许认识我的妻子,她叫林静,是赵向北的老师。”   听到林静的名字,乔美兰目光闪了闪。   她的确认识林静,不仅因为刚来湖阳的时候和林静打过交道,也因为方亚兰偶尔会说起这个人。   在方亚兰口中,林静心胸狭隘,自私记仇,总之,她们关系不太好。   他为什么特意提起林静?   乔美兰正想着,就听到纪明钧继续说:“方亚兰可能跟你提起过我妻子,但她的版本和我知道的应该不同,不知道乔同志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虽然乔美兰依然沉默着,但她却转过头看向了纪明钧。   “我第一次见到我妻子,是在部队、纺织厂和制衣厂联合举办的联谊会上……”   纪明钧开口,却没有直接说起方亚兰,而是从自己和林静的初遇说起,再到竞选保育员,方亚兰“传谣”,以及昨天的争吵。   他讲故事还是那样,言简意赅,但重点半分没落,最后又说起去年方亚兰被乔老太推到后,她看林静的眼神:“不瞒你说,在方亚兰流产后,我们家里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是以前,乔美兰不一定会相信那些话,但见识过方亚兰的狠辣后,她很清楚这就是方亚兰能干出来的事,心里更是钻心的疼。   她怎么这么蠢啊!   乔美兰流下悔恨的泪水,但同时她也渐渐明白过来,纪明钧根本不是部队派来慰问的人!   她擦掉眼泪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乔美兰这么快明白过来,纪明钧并不意外,他来之前找人打听过乔美兰的事,知道这是个聪明人。   纪明钧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摔倒是不是方亚兰推的。”   乔美兰沉默着没有回答,她虽然想通了纪明钧的来意,却没办法轻易相信他。   半分钟后,纪明钧起身:“既然乔同志流产只是意外,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打扰了。”说着便往病房门口走去。   但他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声音:“我要怎么做?”   纪明钧停住脚步,转身,却没有走回来,只说:“报警。”   他话音刚落,乔美兰便果断摇头:“不行,不能报警!”   纪明钧并不意外她的态度,直接问:“方亚兰威胁过你?”   乔美兰猛地抬头看向纪明钧,目光里满是诧异。   纪明钧没有隐瞒,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方亚兰昨天下午去托儿所接孩子的时候,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担心,显然,她有恃无恐。”再加上乔美兰明知方亚兰故意推她,却沉默不语,其中原因不难猜,“她怎么威胁你的?”   乔美兰再次沉默。   纪明钧表情严肃:“乔同志,我来是希望能帮助到你,只有了解她说了什么,我才能为你解开顾虑。”   乔美兰回想着她被推倒后,方亚兰说的那些话,缓缓开口:“我的工作,是赵弘毅帮忙安排的……”   其实刚被推到撞上案台尖角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捂着痛到抽搐的肚子滑落在地的时候,依然在向方亚兰求救。   但她得到的并不是方亚兰的帮助,而是轻飘飘的一句:“急什么,还没到时候呢。”   方亚兰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哀求叫喊,直到鲜血流了一地,才假做慌张出去喊人。   清醒过后乔美兰是恨的,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方亚兰,方亚兰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叫喊前说:“你的工作,是我男人安排的,你还记得吧?”   乔美兰止住了声音,她当然记得。   方亚兰好像很满意的她的反应,脸上露出笑容:“这件事,你最好给我咽回肚子里,谁也不要说,否则,你别想能保住工作。想想吧,你一个乡下来的村姑,没有工作,没人撑腰,你婆婆那样精明的人,还能继续容忍你?”   “还有你的丈夫,他愿意娶你,是因为不知道你以前那些事,你想想,如果他知道你不但跟姐夫谈婚论嫁过,在乡下还许了人家,给他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他会怎么样?”   “你沉默,就还能继续这么幸福下去,可你敢透露出去一个字,我保证,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   讲述完昨天发生的事,乔美兰流着泪说:“事情发生的时候,赵家院子里根本没有人,厨房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没有证据证人,只要她咬死没动手,就算报警也没有用。”   而且像她这样无权无势没有文化的人,失去这份工作后想找份差不多的难如登天。她婆婆本来就不满意她,知道她得罪了方亚兰,又没了工作,会怎么做显而易见。   至于她的丈夫,或许对她有感情,可他结婚前就因为婆婆的态度摇摆不定,如果婆婆让他离婚,她真拿不准他会不会答应。   更何况方亚兰还有后招,虽然她和赵弘毅没有不正当关系,但流言伤人,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赵弘毅的妻子,江宏兵会不会相信她,她真不确定。   她寄人篱下十余年,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的生活,她太害怕失去这一切了。   但她终究是不甘的,所以虽然害怕,但在纪明钧表明他们是同一战线后,她心里就生出了一丝希望。   但纪明钧的回答让她失望:“没有证据和证人,想定方亚兰的罪的确困难,但你可以把事情闹大。”   虽然失望,乔美兰还是忍不住问:“闹大之后有什么用?”   “事情闹大后,公安那边查案会谨慎,就算最后定不了方亚兰的罪,她也别想洗脱自己。”   夫妻一体,方亚兰名声坏了,势必会影响到赵弘毅,而赵弘毅是军人,为了避免他影响到全体军人形象,部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赵弘毅本身就背了处分,再加上这件事,等待他的不是调职就是转业。   而他,会尽力促成后者。 第142章 摊上大事 乔美兰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乔美兰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如果把这件事闹大, 她目前平静的生活肯定会被打破,现在的她根本不确定未来会怎么样,可以说, 她是担着很大风险的。   如果方亚兰能受到惩罚, 她也愿意搏一搏, 可转业算什么?   以赵弘毅的级别, 就算背着处分安排的工作也不会太差,方亚兰跟着他依然能过得很好。   反正结果都是这样, 她何必挣扎?   看出乔美兰的犹豫, 纪明钧问:“你以为孩子没了方亚兰就会放过你?”   问完不等乔美兰回答,纪明钧便点头说:“是, 她的确有可能放过你, 但那是在你过得不好的情况下, 一旦你的日子有了盼头, 她就会冒出来,让你再次陷入如今的境地。”   乔美兰很想摇头,说方亚兰说只要她沉默就放过她,但她说不出口, 流产这件事让乔美兰对方亚兰的睚眦必报有了深刻体会。   而且林静刚开始和方亚兰之间的矛盾不算大, 方亚兰就能记恨她到现在,时不时针对林静。现在方亚兰觉得自己是害她流产的罪魁祸首, 她真的能放过自己吗?   乔美兰已经动摇, 但说出的话却仍是:“我会远离她。”   “哪怕放弃工作?”   乔美兰哑然,她不想, 也不能放弃工作。   但只要她不想放弃工作,就无法摆脱方亚兰,因为这个工作对她而言来之不易, 可对赵弘毅而言,不过是一个人情,他动动手指,就能让自己失去工作。   而失去工作,她平静的生活必然再次被打破。   换言之,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她就只是任由方亚兰揉捏的一团泥,方亚兰想让她好她才能过得好,想让她不好就能轻易碾碎她的生活。   乔美兰咬牙:“我可以帮你对付方亚兰,但我有条件。”   纪明钧纠正道:“这不叫帮我,就算方亚兰留在湖阳,我也就是费点心思提防她,生活并不会有太大改变,但你不一样,你是在帮你自己。”   “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能解决掉方亚兰,您也不用再费心提防不是吗?”乔美兰语气紧绷,她不确定自己的话能不能打动纪明钧,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   “你说。”   乔美兰松了口气,说:“我想转正。”   “不可能。”   乔美兰声音急切:“如果保不住工作,我何必对付方亚兰?”   “我可以帮你保住现在的工作,但仅此而已。”纪明钧说,“如果你犹豫,可以考虑两天。”   乔美兰咬紧牙关,攥紧双手。   一边是冒险报警,事成之后,她可能会失去丈夫,以及现有的生活,一边是忍气吞声,生活可能会变,也可能不会,但将要一辈子任人拿捏,好与不好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可如果她的未来注定要任人拿捏,当初她何必出卖乔老太,为自己争取到这一份工作?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可以低头,可以忍气吞声,但她绝不可能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最终,乔美兰问:“我要怎么做?”   ……   一堂课结束,林静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宋玉萍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口中嚷着:“出大事了!”   虽然宋玉萍脸上并无担忧,但林静还是吓了一跳,问:“出什么事了?”   陈亚珍和沈文丽也刚从教室里出来,都是一脸紧张,快步走到宋玉萍跟前问怎么了。   宋玉萍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等几人走进便忙不迭说:“方亚兰被公安带走了!”   陈亚珍和沈文丽齐齐愣住:“被公安带走?不能吧?”虽然方亚兰人品不怎么样,但怎么说都是军嫂,应该不至于干什么违法勾当啊!   倒是林静,因为怀疑乔美兰流产是方亚兰害的,不像其他人那么惊讶,只问:“她什么时候被带走的?为什么会被带走?”   “怎么不能?”宋玉萍挨个回答她们的问题,“我亲眼看见的,就刚刚的事,我们供销社,还有隔壁菜市场的人都看到了,不信你们去问。”   至于方亚兰为什么会被带走,宋玉萍就不太清楚了,只说:“而且部队也来人了,我觉得啊,方亚兰这次肯定是摊上大事了!”   方亚兰被公安带走的时候,家属院里不少军嫂都看到了。   虽然军人警察是一家,但对家属院的军嫂来说,公安逮人这事还是挺陌生的,所以她们得知这件事后跟宋玉萍反应一样,都觉得方亚兰这是摊上大事了!   因此,这事传得比一般的小道消息快多了,只一个下午时间,几乎全家属院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晚上下班后,各栋院子里都聚了人,激烈讨论着这件事。   十八栋也不例外,不止宋玉萍陈茹她们,王营长陈副营长他们也在议论到底怎么回事。   林静心里有猜测,但因为拿不准没敢说,如果事情像她的猜测就是真相还好,如果不是她这就属于造谣了。   要是平时,传点谣言也没什么,没人会特别追究,但这时候流言肯定传得飞快,牵连也广,真闹大了部队去查,搞不好是要挨处分的。   纪明钧也没有掺和讨论,倒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这事有他的推动,这种时候他跳出来侃侃而谈不合适。   但就算他们不掺和,家属院里也有人把这件事跟乔美兰流产的事联系了起来,隐隐猜到了真相,并迅速在家属院里传开。   刚开始家属院里的人谈起这件事时,口吻还不那么确定,但随着次日《安平晚报》发行,家属院里彻底炸了锅。   方亚兰她这是真摊上大事了啊! 第143章 改变 方亚兰被公安带走这件事,说大不……   方亚兰被公安带走这件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她没推乔美兰,就算被带走问话, 也顶多是一两天的事。但如果乔美兰真是她推的, 那问题就大了, 说不定还得坐牢。   而事情正向后者发展, 方亚兰没能在两天内被放回来,不但如此, 连赵弘毅也被停职了。   黄指导是一团副指导员, 知道的消息比别人更多,所以宋玉萍也知道点内部消息:“说是被方亚兰给牵连了, 听老黄的意思, 好像有他当初推方亚兰流产的原因在, 本来这事说起来是家庭纠纷, 他也不是故意的,部队不好插手,给他记了过这事就算翻篇了。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这事就又被翻出来了。”   陈茹问:“说了要停多久吗?”   “没说确切时间, 老黄说听上面的意思, 好想要看乔美兰流产这事的结果再决定,但我看目前这形势, 估计悬。”   “乔美兰流产真是方亚兰害的?”沈文丽问。   陈茹说:“如果不是她, 早两天她就该被放回来了,既然没被放回来, 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宋玉萍也这么觉得,点头说:“没错。”   张秀梅连忙问:“那方亚兰会坐牢吗?”   别人可能忘记了,但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初方亚兰被乔老太推到后,眼神凶狠地望着林静那件事的。为此方亚兰流产后,她还担心了好几个月,直到西西出生才放心。   虽然方亚兰没对林静做什么,但方亚兰被带走后,张秀梅还是忍不住后怕,连着几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林静大着肚子,被方亚兰推到在地。   尽管清醒后张秀梅知道这是梦,西西已经出生,但如果方亚兰被放出来,想想跟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大院里她就瘆得慌。   但方亚兰会不会坐牢这问题,大家都说不准。   主要是乔美兰出事的时候,七栋院子里没人在家,而前后左右几个院子里虽然有人,但离得远,没人听见动静,直到方亚兰出去喊人才知道出事了。   没有人证,凭乔美兰的一面之词,这案子不好办。   一时间,大家的表情都沉重起来。   最后还是宋玉萍说:“就算定不了方亚兰的罪,她也未必会一直留在家属院吧,要是赵营长转业回去,难道她不跟着?就算她不跟,她都不是军嫂了,也不能住咱们家属院啊。”   陈茹转过弯来,连忙点头:“没错,是这个理。”   宋玉萍又说:“所以啊,我觉得这事我们完全不用担心,先看着吧。”   张秀梅想着她们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便不那么担心了,又忍不住嘀咕:“这方亚兰也真是够奇怪的,流产她不怪推到她的赵弘毅,反而记恨起了乔美兰。”   “能是为什么?柿子捡软的捏呗。”宋玉萍说。   “这话形象。”张秀梅一听就直点头,“不过我觉得吧,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被爱人伤了舍不得怨怪,就把恨意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宋玉萍想了想说:“也有可能。”   说着林静和纪明钧就抱着西西回来了,小姑娘今天遭了罪,被爹妈带去打预防针。   因为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所以出门前西西挺高兴,她年纪小,不常被带出家属院。但等到了医院,接种疫苗的房间里哭成一片,小家伙就也跟着哭起来。   小孩子都这样,高兴的时候都乐呵,一旦有人哭起来,原本挺乐呵的人也能挤出几滴眼泪。   当然,西西挤出的不止几滴眼泪,她从进房间就开始哭,被扎针的时候哭得最厉害,一直到离开了医院,小家伙都没止住眼泪,只是从大哭渐渐转为抽泣,怎么哄都没用。   看到外孙女哭得眼睛都肿了,张秀梅立刻忘了方亚兰,从女婿手里抱过小家伙哄起来,过程中还不忘埋怨闺女女婿:“西西哭你们也不知道哄着点?看这眼睛肿的,西西乖,婆婆亲亲,不哭啊。”   “我怎么没哄了?我和明钧哄了一路,”林静神色讪讪,“只是没哄住。”   “你们俩可真行,两个成年人连个孩子都哄不住,”张秀梅嗔道,“得是哭了多久眼睛才能肿得这么厉害啊?”   纪明钧闻言摸了摸鼻子,解释说:“我们过去的时候,接种疫苗的科室里孩子全在哭,西西看到其他人哭,就也跟着哭了起来。”   张秀梅听后更加心疼:“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西西出生半年,林静和纪明钧不再是当初的新手爸妈,平时哄孩子看着也挺好,所以他们说带西西去打预防针的时候,张秀梅就没说要一起去。   就打个针,哪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啊。   谁知道闺女女婿到了关键时候这么没用,就这么让外孙女哭了这么久。   “带孩子打针都这样,特别是科室里全是小孩,一个哭起来能带动一片,怎么哄都没用。”宋玉萍倒是很理解林静夫妻俩,“没事,孩子哭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西西也的确哭累了,张秀梅抱着哄了没一会,小家伙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西西睡得有点久,晚上醒的时候饿得厉害,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哭了起来。不过这会她比上午好哄,吃上奶就慢慢止住了眼泪。   等填饱肚子,小家伙睁开眼又乐呵起来,由纪明钧扶着在床上一时站起来,一时又坐下。   父女俩玩耍的时候,张秀梅正跟林静说起从宋玉萍口中听说到的消息。   不过赵弘毅被停职这件事算不上机密,林静昨晚上就听纪明钧说了,而且她知道的更多点:“方亚兰被放出来的几率不大。”   “怎么?”张秀梅侧目。   “好像是从乔美兰摔倒,到方亚兰出去喊人中间隔了点时间。”   正常来说,就算孕妇摔倒流产,也不会立刻陷入昏迷,可方亚兰出去喊人的时候,乔美兰人已经不清醒了。   只是当时大家都慌,没人注意到这些,再加上从想到去供销社借三轮车,到借到三轮车将乔美兰送去医院,过程中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乔美兰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流那么多血,大家也没多想。   而等到乔美兰报警,方亚兰被公安带走,现场痕迹早就被破坏掉了。就是有人心生怀疑,也不敢断定方亚兰是故意的。   不过公安抓住了这一点,审问时翻来覆去地问方亚兰。   刚开始方亚兰的回答很统一,说自己没推方亚兰,更没耽误时间,乔美兰一摔倒她就去喊人了。但随着审问推进,她的供词就有了漏洞,被点出漏洞后她就开始着急,越着急越容易出纰漏,到后面她说话已经颠三倒四起来。   审问的过程林静并不清楚,因为纪明钧得避嫌,没往深里打听,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方亚兰没能被放出来。   现在要看的就是公安能不能攻破方亚兰的心理防线,让她招供,一旦招供,她被判刑是肯定的。   张秀梅问:“那她要是扛着没招呢?”   林静说:“就算没招,以目前的情况,赵营长复职的几率也不大,要么调职,要么转业,以后我们跟她应该不会有打交道的机会。”至于方亚兰,背着这样的嫌疑以后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张秀梅松了口气:“白天小宋也是这么说的。”   ……   虽然林静觉得摆在方亚兰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但最终结果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因为,方亚兰疯了。   没错,在被定罪和放出来之前,方亚兰先疯了。   刚听说这个消息,林静还不敢相信:“真疯了?不是装的?”   纪明钧刚开始也不相信,但当他得知方亚兰在派出所里跟人嚷嚷,说她丈夫是少将后,他心里的怀疑减淡不少。   恢复前世记忆后,纪明钧就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方亚兰要费尽心机嫁给赵弘毅?   他想到的答案有两个,一是方亚兰前世深爱赵弘毅,所以恢复及以后,设计林静错过联谊会,并抢走了赵弘毅;二是赵弘毅身上有利可图,只是方亚兰图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听到方亚兰嚷嚷的内容后,纪明钧基本能确定,方亚兰嫁给赵弘毅的原因,是她知道赵弘毅以后会当上少将。   这是方亚兰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如果不是精神真出了问题,纪明钧觉得她应该不会说出来,至少,不会在被审讯时说出来。   纪明钧之所以没有完全相信方亚兰疯了,主要是因为方亚兰说话虽然颠三倒四,时不时冒出别人听不懂的话,但她一直没有招供。   可能外人会因此相信方亚兰是无辜的,但纪明钧确定她推了乔美兰,心里不免对她疯了这件事将信将疑。   但公安不知道这些事,所以刚开始并没有想到方亚兰疯了,但就算现在,他们也对方亚兰的精神状况持怀疑态度。   因此,虽然方亚兰没有招供,但她也一直没被放出来。   虽然案子没有进展,但方亚兰那些胡言乱语对赵弘毅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纪明钧知道她说的是未来,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   他们只觉得方亚兰这么说,八成是赵弘毅跟她说了什么,没想到赵弘毅表面稳重可靠,背地里这么飘,野心这么大。   一时间,那些原本欣赏他的领导,对他的观感也不那么好了。   于是在方亚兰推乔美兰这个案子出结果前,赵弘毅先打了转业申请。   转业申请打上去后没那么快批下来,倒不是上头领导不肯放,而是在案子出结果前,赵弘毅的工作不好安排。   本来按照赵弘毅的级别,转业进县级单位当个领导不成问题,但他身上背着处分,好单位是不用想了。但就算是不那么好的单位,能不能安排进去,也要看方亚兰最后会不会被判刑,不然有个坐牢的媳妇,他不被下放都算好的,工作是不用想了。   当然,如果赵弘毅狠得下心跟方亚兰离婚,事情也能有转机。   总之,在方亚兰那件事出结果前,一切都还不确定,唯一板上钉钉的就是赵弘毅转业这事。   而纪明钧在确定赵弘毅转业这事后,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了,倒不是完全不在乎结果,而是没那个心思,因为他在特种部队的战友在出任务时受伤了。   按理来说,特种部队受伤是家常便饭,但对方这次出的任务,正是纪明钧前世牺牲前出的倒数第二个任务。   而更重要的是,这次受伤战友,前世和纪明钧并肩作战时没有受伤。   纪明钧知道,是他的改变影响了对方的命运。 第144章 挣扎 林静抱着西西刚出主屋,站在门口……   林静抱着西西刚出主屋, 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张秀梅便问:“明钧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林静摇头说:“他战友出了点事,所以心情不好想静一静。”   张秀梅不知道纪明钧战友出了什么事,也拿不准该不该问, 只嘀咕说:“就算他心情再不好, 晚饭也得吃呐。”   纪明钧回来时脸色就不太好, 跟她们说了几句话就进主屋了, 到现在没出来过。   林静叹了口气说:“我们先吃,给他留点饭吧。”   “那行吧。”张秀梅叹了口气, 进厨房洗了个空盘子, 每样菜装出一点,用锅盖盖住。再将炒好的菜一样样端到外面饭桌, 盛饭母女俩坐下开吃。   饭菜挺丰盛, 张秀梅本来就是个精细人, 前几年是没办法, 家里背着债,想多炒盘鸡蛋都舍不得。   但林静早过了刚结婚见到那么多钱不敢花的状态,纪明钧这人更是跟节约俩字没什么关系,除了每月能买的供应, 他每个月还要去集市上再买点米面鸡蛋回来。   因此, 住到家属院后,张秀梅做饭就没那么抠抠索索了, 中午就她一个人还好, 晚上一般是两菜一汤,还时不时要加菜做三菜一汤。   菜里油水也比以前更足, 除了每月供应的油票外,张秀梅还会隔三差五弄点板油回来。   板油是猪内脏里面成块的油脂,因为只能拿来炼油, 所以不需要票,但同时也十分抢手,往往在肉联厂就被内部人给消化了。   张秀梅能弄到板油,是因为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女婿就在肉联厂上班。以前在林家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找那位同事帮忙弄板油,但次数不多,一来是板油价格不便宜,二来则是怕欠人情。   后来麻烦对方,主要是因为林静怀孕,她大着肚子还要上班,每天清汤寡水肯定不行,再加上纪明钧是当兵的,体能消耗也大,她心疼闺女女婿,便厚着脸皮每月找人弄点板油。   不过她也没光托人家办事,她给人做衣服换到的布头针线,还有那些不着急用的票证,如果对方有需要的,她也会看着给人拿点。   要不是有来有往,张秀梅也不好意思一直找人帮忙。   而且随着家里人口增多,鸡鸭鱼肉的供应总量也上来了,哪怕份量不多,起码能保证隔一天吃顿肉,再加上鸡蛋,纪家基本能保证顿顿有荤腥。   哪怕放眼整个家属院,他们家伙食标准都是中上水平。   但林静实在没什么胃口,吃饭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看得西西都替她急,挺起身体伸手抓住妈妈的筷子就想往自己嘴里塞。   林静立刻回过神,忙将筷子从闺女手里抽出来:“不能吃筷子哦。”   眼看到嘴的筷子飞了,小家伙嘴巴一瘪就哇了出来,张秀梅见状忙放下筷子,从林静怀里抱过外孙女哄道:“西西怪不哭哦……”抱着小家伙走动起来。   西西哭主要还是为了撒娇,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好了。只是林静去抱她的时候,小家伙嘴巴一撅,把两条小胳膊抱在胸口,用行动表示她还生气呢,才不要妈妈碰!   林静哭笑不得,伸手刮了下闺女鼻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西西还没反应,张秀梅先说了:“你这动不动刮鼻子的毛病从哪学来的?小孩子骨头软,你别把她的鼻梁给刮塌了。”   湖阳当地人普遍认为经常刮孩子的鼻子会变成塌鼻子,这一观点有没有科学依据不好说,反正张秀梅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对闺女动不动刮外孙女鼻子的行为,她早有话说了。   林静:“……”   笑闹过后,林静脸上的笑容又不自觉淡下来,到最后菜没动多少,只勉强吃完米饭便放下筷子,直到张秀梅吃饱,主动收拾碗筷进厨房。   纪明钧回来就进了主屋,张秀梅心里就够担心了,结果林静从主屋出来也心事重重,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西西跟进厨房问:“明钧那个战友到底受了什么伤?”   林静往洗碗的铁盆里倒水的动作顿住:“您问这个干什么?”   “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能不担心,能不问吗?”张秀梅没好气地说。   林静将瓢里的水倒进铁盆,拿起丝瓜瓤边洗碗边说:“说是枪伤,正好打到了腿关节。”   虽然家属院门口站岗的士兵每天挎着枪,但张秀梅住到家属院一年多,还没真见过别人开枪,也没听说谁受了枪伤。   此时听林静这么说,张秀梅嗬了一跳:“怎、怎么会有枪伤?”   “他那个战友是特种兵,出任务的时候敌人打的。”林静不知道他们出的是什么任务,自然不清楚打中纪明钧战友的是什么人,但既然他们跟国家对着干,那就是敌人。   “那他的伤严不严重?”张秀梅这么问着,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之前只是被倒下的桌子砸到小腿,就骨折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康复后逢刮风下雨就觉得当初被砸断的地方钻心一样疼。虽然从去年开始她没断过理疗,但阴天还是会觉得酸疼,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疼得走不动路而已。   但纪明钧战友可是受的枪伤,而且正中关节,结果怕是难料。   林静摇了摇头说:“不太好,当地卫生院医生水平不够,不敢取子弹,辗转送到市医院才动的手术。”   这年头医疗是紧缺资源,很多村镇虽然设了卫生院,但里面的医生大多是赤脚医生,别说医生执照,有的人连医术都没看过几本,更别提取子弹动手术。   而他们出任务的地方比较偏僻,离市里有点距离,路上耽搁了时间,到医院时有点晚。因此子弹虽然被取出,腿暂时来看也算是保住了,但拆石膏后能不能动却不一定。   虽然张秀梅不认识对方,但得知这结果心情依然沉重,叹了口气问:“明钧就是为这事难受?”   林静捏着丝瓜瓤用力擦着碗,脑海里却想起自己走进主屋,纪明钧抬头时的眼神。   痛苦,悔恨,充满了自我怀疑。   这是林静第一次在纪明钧眼神里看到这些情绪。   在林静看来,纪明钧总是笃定又自信的,仿佛只要经了他的手,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现在,林静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自我怀疑。   而他说出来的话更让林静感到疑惑,他说“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林静想了很久,都不明白明明纪明钧早就被调出了特种部队,这次任务不是他定的,人员也不是他安排的,他为什么会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虽然想不明白,但林静清楚地知道,他正为这件事痛苦着。   只是林静不想让张秀梅继续担心下去,没有去强调纪明钧此时的心情,只是顺着说:“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关系很好。”   “是哪位?”张秀梅问。   林静说了名字,张秀梅回忆了下问:“他过年那会是不是还来过咱们家?”   “嗯,跟明钧之前在特种部队的战友一起来的。”   “他好像还没结婚吧?”张秀梅又问。   林静沉默片刻说:“说相了个对象,顺利的话下半年结婚。”但现在,一切都说不定了。   张秀梅也沉默下来,良久说道:“还好明钧没打算调回去。”   她心里当然是同情对方的,但说到底只跟人见过一面,最关心的还是自家人。因此唏嘘过后,心里不免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庆幸。   张秀梅只是随口一句感慨,林静听后却是一怔。   让纪明钧悔恨不已的,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   因为有剩菜,要洗的碗盘总共就四个,就算加上铁锅锅铲也没多少东西,但林静却洗了二十来分钟。   张秀梅知道林静心里有事,就没怎么催她,她的动作便越发磨蹭起来。   直到外面传来纪明钧和张秀梅的声音,林静才回过神,抬头朝外看去。   虽然厨房里的灯泡不够亮,但因为正好照在他脸上,所以林静将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他走进来语气平静地说:“我来洗碗吧。”   “不用,差不多了,再用清水过两遍就好,”林静连忙摇头,问,“你饿不饿?饭甑里热了有菜。”   林静说着擦干净手里的碗,把盆里的水倒掉后,将放在一旁的碗筷放入盆中,再舀出两瓢水倒进去,手脚麻利地清洗碗筷,一遍,再一遍。   纪明钧则走到煤炉前端起饭甑放到案台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张秀梅分出来的菜。   因为煤炉一直烧着,盘子边缘很烫,但他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只是放下盘子的动作有点急。   “小心点。”林静刚清洗干净碗筷,看到他的动作忙拿了块干抹布叠起来拿在手里,端着菜走出去。   张秀梅抱着西西转悠回来,看到饭桌上光溜溜的一盘菜,虽然每道菜她都分了不少出来,盘子里满满当当,但看着还是有点寒碜,便说:“这些够不够?我再去打碗汤吧?”   “够了,不用那么麻烦。”纪明钧端着饭出来说。   张秀梅想想却还是觉得有点少,将西西塞进林静怀里说:“我去打个鸡蛋汤。”说完就进了厨房。   纪明钧连忙说:“真不用,等您煮好汤,我饭都要吃完了。”   但张秀梅很坚持:“没事,就几分钟的事。”   “让妈做吧,不然她一晚上都得念叨这件事。”林静坐在纪明钧身边浅笑着说,“你慢慢吃就行了。”   纪明钧无奈,只得放慢吃饭的速度。   因为不着急,纪明钧吃两口米饭,就伸手逗西西两下,边问:“西西吃了吗?”   “饭前喂了牛奶。”林静回答说。   纪明钧哦了声,伸筷子去挟菜,略有些出神。结果他这一出神,手指就被闺女给握住了,捏着往嘴巴里塞。   西西已经开始长牙,所以现在她不管拿到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巴塞,刚才抓住筷子这样,现在抓住爸爸的手亦然。   和林静刚才的反应一样,纪明钧回过神后忙将手指抽出,说:“不能吃,爸爸没洗手,手上有细菌。”   但西西哪懂什么是细菌,她只知道到嘴的东西又不见了,倾身往前伸手去薅纪明钧的手,几次未果后就瘪着嘴巴开始掉眼泪。   看闺女哭了,林静赶忙将她抱起来,边哄边满客厅转悠着。   而纪明钧虽然坐在饭桌旁,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和西西,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 第145章 选择 拖到四月下旬,方亚兰的案子终于……   拖到四月下旬, 方亚兰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或许也不能算结果,因为案子依然疑点重重。只是方亚兰已经疯了, 因此她的供词虽然前后矛盾, 反反复复, 但警方拿不出确切的证据, 只好把人给放了。   陈茹问:“方亚兰真疯了?”   方亚兰被接回家属院的时候陈茹在学校里,之后方亚兰也没出过门, 也没闹出过什么动静, 所以陈茹很怀疑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宋玉萍倒是见过方亚兰,觉得她当时的状态是不太对头, 但因为方亚兰不像一般疯子那样大喊大叫, 心里也有点拿不准, 说:“应该是疯了吧, 不然公安能放她回来?”   “说不定她装得比较像呢?”   “那也算是她的能耐了。”宋玉萍想了想说,又问林静,“你家老纪今天出去了?”   林静嗯了声,边剥豌豆边问:“你找他有事?”   “没事, 就是平时你俩一块休息的时候不总黏一起吗, 今天没看到他有点纳闷,”宋玉萍解释完又问, “他今天干嘛去了?”   林静抿了抿唇说:“他有个战友之前出任务受伤, 昨天刚转到咱们军区医院,他过去探望了。”   宋玉萍哦了声问:“高连长回来了?”   虽然高连长没结婚, 没家属随军,但家属院和军营不是完全隔绝开,只要不是特别机密的事, 总会在军嫂间传开。   高连长出任务受伤这事也不例外,只是毕竟不熟,甚至可能不认识,所以大多数军嫂得知这事后,顶多就是当时叹息几句,过后就不一定记得了。但宋玉萍记忆力好,一听林静提起就想起来了。   林静点头:“昨天下午回来的。”   陈茹也记得这件事,而且因为冯雪丈夫的关系,她跟高连长打过好几次照面,也说过话,心里挺关心他的情况,问:“他的腿怎么样?”   “我也没去看过,还不清楚。”林静摇头说。   几人说着话,纪明钧就从月亮门进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心不在焉的,连宋玉萍喊他都没听见。   宋玉萍纳闷:“纪副团长这是怎么了?”   陈茹心情沉重:“应该跟高连长有关。”   宋玉萍沉默下来,她也想到了,半响后问:“静静,你要不进屋去看看老纪?”   林静没吭声,只沉默地剥开豌豆壳,将翠绿饱满的豌豆撸到瓷碗里,一下又一下,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宋玉萍和陈茹都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很快察觉到了林静情绪不对,但又不知道是怎么了,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林静将面前的豌豆剥完,一手拿着装满豌豆的海碗,一手薅起面前散落的豌豆杆说:“我回去了。”   说完起身往在家走去,到门口时停住,将豌豆杆铺开,晒干后的豌豆杆易燃,是点火的好材料。   进屋后,林静先将海碗送进厨房,再走到饭桌前,拿起茶缸给自己倒了半杯凉白开,才推开门走进主屋。   躺在床上发愣的纪明钧听到动静转过头,见她进来后从床上坐起来:“静静。”   林静脚步停住,等了一会才说:“我进来找块料子。”说着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翻找起来。   纪明钧则维持着半坐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沉默中,林静的动作渐渐停下来,她张嘴正要开口,就听纪明钧喊她的名字:“静静。”   “嗯,你说。”   “你相信前生今世吗?”   “什么?”   “如果我说,我梦到了前世,你相信吗?”纪明钧说着自己先摇头,“不,或许不是前世,而是未来,另一个时空,就像是,平行宇宙。”   林静不解:“平行宇宙是什么?”   纪明钧解释说:“就是无穷多个宇宙,分别在属于自己的时间轴上……”[1]   林静听得满头雾水,但隐隐好像又明白了纪明钧的意思,问:“你认为,你之前做梦就是梦到了平行宇宙的我们?”   “嗯,你相信我了?”   要说完全相信,当然是没有的,林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人说什么平行宇宙,只是想到纪明钧最近的不对劲,她问:“你梦到这次任务了?”   “对。”   “你参加了?”   “对。”   “在你的梦里,高连长没出事?”   纪明钧再次点头。   林静终于明白了纪明钧痛苦的原因,她觉得她应该先告诉他梦都是假的,但实际上她说的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啊,你早早被调出来,没参加的任务那么多……”   “只有两个。”   “什么意思?”   “前世我也早早被调出了特种部队,年前才被重新调回去。”纪明钧看着林静说,“到现在为止,我只出过两个任务。”   “那还有个任务呢。”   “那个任务还没有结束。”进行中的任务,是需要去南方某农场接一名重要人物去西北,过程有些曲折,耗费时间长,但并没有危险。   林静隐隐明白了纪明钧的意思,问:“然后呢?”   “五月份,我会再出一个任务。”短短一句话,纪明钧却说得有些艰难。   林静:“很难?”   “很难。”   “会有人受伤?”   纪明钧握住林静的手说:“我会回来。”   林静想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梦,但可能是纪明钧平时表现得太可靠了,所以明明他说的一切那么荒诞不羁,她的眼睛酸涩,喉咙胀痛。   她侧过头,用手按住眼睛:“如果不去,你会怎么样?”   纪明钧沉默着,良久开口:“如果不去,我可能会悔恨终生。”   当他得知前世那枚本该打偏的子弹,毁了他战友的腿后,他就无法再心安理得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他做不到让别人替他去死,哪怕只是可能。   他所能做的,是依靠前世的记忆,努力将他,以及他的战友带出那片土地。   林静转过身,背对着他开始抹眼泪。   她不想哭的,可她忍不住。   结婚以来,她时常会担心纪明钧突然告诉她,他要回特种部队了,要出任务了。想过要大方地支持他,也想过要自私地阻止他。   但真到了这一刻,她既做不到笑着送他离开,也做不到为了一己之私拦住他。   因为她见过纪明钧的痛苦与悔恨,她知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他选择留下,如果再有人受伤,他真的会一生都活在悔恨中。   林静擦掉眼泪,说:“你一定要回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依然在祈祷,祈祷没有任务,没有人会受伤。   他做的那些梦,都是假的。 第146章 信仰 方亚兰被送回来后,赵弘毅的工作……   方亚兰被送回来后, 赵弘毅的工作也定了,他被安排到了老家公社,工作说起来也算体面, 但跟他如今的级别相比, 肯定是低了。   哪怕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得知结果后也难免失望。   但事已至此, 去闹是没有用的,他所能做的尽早办完手续, 把家里该处理的家具处理掉, 收拾好行李回老家公社报道。   赵弘毅在次卧收拾东西时,就看到长子走进来问:“爸爸, 我们真的要回老家吗?可是学校还没放假啊, 如果我不去上课, 老师会批评我的。”   客厅里捧着本书的赵向丽说:“你们老师才不会管你。”   “你胡说, ”赵向东扭头反驳她,“之前我们班有同学逃课,老师就批评他了。”   “那……”   “向丽。”   赵弘毅打断女儿的话,对站在门口的长子说:“爸爸昨天颖跟你们老师说好给你办理转学, 等回到老家后, 我会送你去公社小学读书。”   赵向东懵了:“啊?那我以后还能见到老师和同学们吗?”   赵弘毅沉默下来,半响才再次开口:“你以后会有新的老师和同学。”   “可是、可是……”赵向东想说可是他才刚跟老师同学熟悉起来啊, 但看着爸爸的表情,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去。   看着儿子失落的背影, 赵弘毅叹了口气,对女儿说:“向丽,你出去看着你哥。”   赵向丽闻言, 抬头朝赵弘毅看去,不知想到什么,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抱着书往外走去。   孩子们都出去后,赵弘毅垂眸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抬脚走出次卧,伸手推开旁边主屋的门。   方亚兰抱腿坐在床上,脑袋跟着身体左右摇晃,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从他去派出所把她接回来起,她就一直是这样,要么目光呆滞地盯着一个地方,要么突然发笑,或者又哭又笑。   但看着这个跟他同床共枕一年多,如今疯疯癫癫的女人,赵弘毅眼里并无多少怜惜。   这段时间,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无数次感到后悔,但不是后悔自己对方亚兰不够好,而是后悔自己娶了她,后悔自己对她一次次心软。   如果没有娶她,不,就算是在这件事发生前,他能狠下心跟她离婚,他的事业或许不会再有进步,也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当兵十余年,最终只能进老家公社当一个小小干事。   只是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弘毅长出一口气,张口正要说话,却见方亚兰将手指竖在嘴唇中间:“嘘,别说话。”   “什么?”   方亚兰右手抱着腿,左手翻过来,中指往外指去:“你听,外面有人在说话。”   这是方亚兰从派出所回来后说的第一句,听起来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话,但赵弘毅并不觉得高兴,他本来就怀疑方亚兰发疯的真实性,听她这么说更忍不住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方亚兰不高兴了,抬头瞪他:“你听啊!”   赵弘毅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有再说话,而是放轻脚步走到窗边,集中精神去听后院的军嫂聊天。   后院军嫂聊的内容和纪明钧有关,一个问:“纪副团长不是早就从特种部队调出来了吗?怎么又出任务去了?这消息是不是传错了?”   另一名军嫂说:“林老师自己都承认了,消息还能有错?”   “那是纪副团长又要回特种部队了?”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你说纪副团长要真回去了,他怎么想的……”   方亚兰收回目光,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赵弘毅问:“你听到她们说的话了吗?”   赵弘毅当然听到了,事实上,后院军嫂说的事他昨天去部队办手续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了,但他一个已经办完专业手续,只能回老家公社报道的人,跟这些事已经没关系,就没多问。   此时听方亚兰问起,他心里也没生出什么波澜,只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你有关系!纪明钧出任务去了,他回不来了!”因为情绪激动,方亚兰手脚并用地从床头爬到床尾,到赵弘毅面前直起腰,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说,“等纪明钧死了,你就能当上副团长了!”   赵弘毅看着面前激动地女人,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可能当上副团长。”   方亚兰愣住,但她很快又笑了:“你当然会当上副团长!原著里就是这样的啊,他死了,你就当上副团长了,然后是团长,师长……”说着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得笃定起来,“你放心,你肯定会当上副团长的!”   如果说之前赵弘毅还怀疑方亚兰是不是装疯,现在他已经不怀疑了。   此时的方亚兰,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肯醒来。   只是她愿意沉沦,自己却不想奉陪,赵弘毅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我的转业申请已经批下来,现在我已经不是军人了,所以就算纪明钧死了,我也不可能当上副团长,更别说什么团长师长……”   “不!”   方亚兰情绪激动地打断赵弘毅的话,瞪着他说:“你骗我!你肯定在骗我,你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怎么可能转业?你怎么可能转业啊!”   赵弘毅脸色沉下来:“我为什么要转业,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方亚兰怔住。   “我转业不都是被你害的吗?如果不是你故意推到乔美兰害她流产,我会被停职?会不得不打转业申请?如果不是你因为乔美兰一直跟我闹,我就不会在争吵中把你推到,就不会背上处分,以后当将军?”   赵弘毅轻呵一声,神色冰冷说道:“早在我背上处分的那一天,我就不做指望了。”   “为什么不做指望,原著里你明明……”方亚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起来了,原著里根本没提过赵弘毅背处分的事。   这件事,乃至林静流产,都是她根据这辈子发生的事做出的猜测。   可如果她猜错了呢?前世林静没有怀孕,所以没有流产,前世赵弘毅没有推过她,所以没有背处分。   就像赵弘毅所说,早在他背上处分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晋升的机会。   这一切,都是她在自我安慰。   可为什么啊!明明她才是受到上天眷顾的那个人,为什么到头来,她还是不如林静?   不!   她不甘心!   方亚兰从床上爬下去,赤着脚踩在地上,抓住赵弘毅的衣服说:“弘毅,你去求求你们团长,不行再求求你们司令,说你不转业了……”   但赵弘毅只是冷漠地拨开她的手问,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你可是男主啊,这个世界不就该是围着你转的吗?又不是多难办的事,他们为什么不答应?”   虽然赵弘毅不懂方亚兰的意思,但他却没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   或许,在她心里,世界就是围着她转的,所以她胆大包天,无所顾忌。   赵弘毅想,或许从一开始,方亚兰就是疯的,只是那时候的她疯得没那么彻底,没有人发现。   赵弘毅心中悲凉,语气疲惫说道:“方亚兰,这里是部队,没那么多讨价还价,转业申请一旦批下来,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没试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去找你们领导,找你们司令,你快去啊!”方亚兰双手拽着赵弘毅的衣服,边叫嚷边往外走。   赵弘毅一时没防备,被她拽得踉跄几步,眼看就要被拽出主屋,他忙回过神,一把甩开方亚兰的手吼道:“方亚兰!你别做梦了!”   他伸手指着外面:“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它不是围着你转,更不是围着我转的!我不是男主,更当不了什么将军!”   他说着倒退几步,颓然坐到床边,用手薅了几把头发说:“你还不明白吗?我这辈子就就是这样了,运气好的话可能升职当个小领导,不好的话一辈子都是个基层干事,甚至哪天行差踏错,可能就得回老家种田。”   方亚兰捂住耳朵:“不……”   “走到这一步,我也不想怪你,但这段婚姻,我是真不想继续下去了……”   方亚兰开始后退:“我不听……”   赵弘毅拧眉,继续说:“你不听我也要说,我就是个普通人,要养三个孩子,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方亚兰猛地转身,往外跑去。   赵弘毅连忙追出去,只是刚到门口,他就看到方亚兰和从外面进来的赵向东撞上。赵向东毕竟年纪小,个头不够高,立刻被撞得往后倒去。   而方亚兰则在踉跄过后迅速站稳身体,无视摔倒在地,捂着脚踝哭嚎不止的赵向东继续往外跑。   方亚兰可以不管赵向东,但赵弘毅没办法坐视不理,见儿子嚎得厉害,连忙蹲到他面前握住他的脚踝问:“是哪里痛?”   ……   陈亚珍喝完搪瓷杯里最后一口水,抬头往对面看去,林静正侧着头看着窗外,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   但目光所及,是前面教室红色的屋檐,以及蔚蓝明媚的天空。   陈亚珍收回目光问:“在想什么?”   不怪她好奇,而是从她下课回到办公室,到现在马上要回去上下一堂课,林静维持这样的姿势就没变过。   林静回过神,摇头:“没想什么,是不是到上课时间了?”   “到了,不过你接下来没课吧?”陈亚珍问,托儿所就这么多老师和保育员,谁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大家都记得很清楚。   林静揉了揉眉心说:“是没有。”   陈亚珍已经明白过来林静为什么心不在焉,有心安慰几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干巴巴的,只好说:“我先去上课了。”   “嗯。”   林静应了声,翻开面前的教案,翻到最新页准备出几道题目,只是刚拿出笔她就顿住了。   她的祈祷落了空。   纪明钧做的那些梦,是真的。   真的有紧急任务,而他,也真的说服了领导,派他参与任务。   任务昨天安排下来,他今天就要出发,部队没通知具体时间,但他说前世是十一点半左右出发。   不仅出发时间,还有任务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他都记得那么清楚,也一遍又一遍地推演过应对措施。   她应该安心,充满希望地等他凯旋。   但她做不到,他记得越清楚,推演得越详细,就越能说明这个任务的艰难,艰难到,前世的他很有可能在这次任务中身负重伤,甚至可能他没有回来。   虽然纪明钧没有明说,但根据蛛丝马迹,很容易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前世纪明钧历时一年多才好不容易回到特种部队,如果不是重伤退役或者牺牲,他不可能只出几个任务。   而如果他出过很多任务,那天他说的就不该是五月份会再出一个任务,而是他需要打申请回到特种部队。   由此可以断定,这个任务是前世纪明钧出过的最后一个任务。   所以,在经历前世本该安然无恙的战友,因为他的改变而失去一条腿后,他无法逃避这个任务。   所以,出发前他连哄她说自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因为他知道,他这一去必然是九死一生。   他所能做的,唯有拼尽全力回来见她。   而他也是这么答应的。   而她,想得越清楚,就越是无法开口阻止,因为她知道,这样的选择源于他身为军人的的信仰。   她无法阻止,只能压下心里的担忧,默默为他收拾行囊。   林静低头看着手表,再过十分钟,他就要出发,踏上那条不知生死的路。   想到这里,林静再也坐不住,起身往外走去。 第147章 . [最新] 完结上 刚出托儿所,林静就跟方亚兰撞……   刚出托儿所, 林静就跟方亚兰撞上了。   这次方亚兰没能好运地稳住身形,而是被撞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倒是林静, 因为及时扶住了供销社的外墙, 踉跄几步后勉强稳住了身形, 并抬头看去。   虽然被关了半个多月, 方亚兰看着比以前消瘦不少,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衣, 头发凌乱半遮住脸, 但林静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亚兰却没有回答, 只捂着因为擦到地面而有些破皮的手抬起头, 眼神凶狠地看向林静:“你现在肯定很得意吧?”   林静皱紧眉头:“你不是疯了吗?”   方亚兰依然没有回答, 而是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边走向林静边问:“看到我现在这么惨,心里肯定很高兴吧?”   刚才林静还觉得方亚兰看起来不像是失了心智,这会见她自说自话,又觉得她的精神好像的确有点问题, 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便往前走去。   但她刚走两步就被方亚兰拽住了胳膊:“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问完不等林静回答,方亚兰脸色就扭曲起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林静本来就赶时间, 又被方亚兰拦住说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心里火苗蹭蹭往上,一把推开方亚兰说:“没错, 我就是看不起你!还有,你变成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人是我让你去推的?还是警是我去报的?你自己脑子有问题把日子过成这样,凭什么赖在我头上?”   看到林静点头, 方亚兰目眦欲裂。   就算她前世晚年落魄,但至少年轻时候住的是干部小白楼,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   如果不是后来从电视上看到林静过得那么好,她怎么会心有不甘地重生?如果不是重生后得知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而林静是书里的女主角,她怎么会想要取代她,费尽心机嫁给赵弘毅?如果没有嫁给赵弘毅,她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到这一刻,方亚兰选择性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嫉妒林静过得好,才会千方百计顶替她嫁给赵弘毅的事实,而把自己这辈子的经历套到了林静身上,认为自己是在替她受苦。   方亚兰理直气壮地问:“要不是我,现在被抓走审问的就是你,跟着赵弘毅转业回乡的也是你,你以为你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方亚兰突然停住质问,咯咯笑起来:“你说我把日子过糟了,可你以为自己的日子能有多好?”她打量着林静,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你急着去见纪明钧吧?是该多见见,毕竟今天不见,以后就见不到了。”   林静本来不想多理会方亚兰,听到这里却直直朝她看去:“你什么意思?”   如果是以前,方亚兰肯定会严防死守这些秘密,可现在她都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一无所有,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而且她太想看到林静伤心欲绝的模样了,此时此刻,唯有林静的痛苦才能抚平她内心的痛。   方亚兰勾起唇角,笑容恶劣:“你还不知道吧?纪明钧就要死了,他回不来了!”   自从被方亚兰算计错过联谊会,林静就没再相信过她的话,但这一次,林静没有怀疑方亚兰。   事实上,这段时间林静时常会想起方亚兰过去的,很多在当时的她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行为,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她觉得,可能方亚兰也梦到了未来。   这样一来,年前方亚兰迫切地想让纪明钧回到特种部队这件事,也有了解释。   方亚兰所期待的,正是这一天。   而这,也是林静觉得纪明钧前世出这个任务,九死一生的原因。   但那终究只是猜测,林静也愿意往好的方面想,因此,当方亚兰断定纪明钧回不来,她还是变了脸色,推开方亚兰往外跑去。   这次方亚兰没有阻拦林静,她已经将林静脸色的变化看在了眼里,痛快地笑了起来:“是,我过得不好,但你以为你就能过得好了吗?不!你男人都要死了哈哈哈……”   在方亚兰癫狂的笑声中,林静跑出家属院,左拐往前跑去。   虽然该说的话,在昨天晚上,甚至今天早上,她就一遍又一遍地说过。但到了这时候,她仍觉得不够,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也想再抱一抱他。   已经过了十一点半,林静不知道纪明钧是否已经离开,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到他,但她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她只是拼了命地奔跑着。   直到精疲力尽,直到呼吸困难,她依然在跑着。   ……   一辆军用吉普行驶在蜿蜒的马路上,刚转过一道弯,驾驶座上的青年便踩下刹车。   后座说话的青年没有防备,上半身控制不住前倾,脑袋正磕到前座靠背,不痛,但他十分莫名:“老纪你怎么开车的?”   纪明钧却没理会他,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后座青年更加莫名,问:“怎么了这是?车胎坏了?”说着就要推门下车。   只是他还没下车,就听副驾驶座上的人问:“那是不是纪队媳妇?”虽然纪明钧早已被调出特种部队,但他还是习惯喊以前的称呼。   后座左边坐着的青年从车窗望过去:“哎呦,还真是,纪队媳妇怎么跑这来了?哎呦,这大庭广众的,两人怎么还抱上了?哎呦……”   一只脚踩在地上的青年没好气地说:“你他妈能不能别哎呦哎呦了,不就是抱上了吗?有什么……我草!”   一吻结束,纪明钧松开林静,提醒说:“有人。”   平时在外面连牵手都不好意思的人,这会胆子却不管不顾起来:“让他们看去。”   纪明钧低笑,问:“那再来一次?”   林静正要点头,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我草”,踮起的脚后跟就沾了地,双手也从纪明钧胳膊上放了下来。   纪明钧见状,往后转头朝吉普车看去,后座青年说完就觉得不好,已经钻进了车厢。   纪明钧转回头,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边给林静擦汗边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静呼吸仍有些急促:“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想见我?”   “嗯!”   林静用力点头,仰起脸望着纪明钧。   见到纪明钧之前,林静有很多话想说,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只是再一次上前抱住纪明钧,听着他的心跳声,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纪明钧,你一定要回来。”   纪明钧也像之前那样,将林静拥在怀里,点头:“嗯。”   “我和西西会一直等你。”   “好。”   林静松开纪明钧,往后退了一步,忍着眼泪说:“你战友都在等你,你快回车上吧。”   “好。”   纪明钧又应了一声说:“那我走了?”   林静点头说:“你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纪明钧转身走到吉普车前,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刚坐定,车里几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起来:   “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纪队你说你们这大庭广众之下,那啥那啥,也不怕被逮了?”   “纪队你们这也不是新婚了吧?怎么还这么腻歪?”   对战友的调侃,纪明钧却没什么特别反应,边开车边通过后视镜往后看去。   车速并不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静的身影依然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   而等纪明钧开着车转过一道弯,再往后视镜看去,就连那一个黑点都看不见了。   ……   纪明钧一走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家属院里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就是方亚兰嚷嚷的那些话被供销社里的人听见传开了,虽然她看起来疯疯癫癫,但她的态度实在嚣张,用词也太过恶毒,立刻引起了众怒,于是再次被处分。   这样一来,方亚兰身上就背了三个处分,而且乔美兰流产那件事上,她的嫌疑就没有完全洗脱,种种劣行加起来,谁也救不了她,最终被送去农场改造。   而赵弘毅在方亚兰被送去农场改造前,就跟她办理了结婚,刚开始方亚兰还不乐意,但到了如今,离不离婚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   于是,不管方亚兰以前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被送到农场时她是真的疯了。   普通人在农场那种条件下都很难熬过去,更何况方亚兰精神状况堪忧,被送到农场后没几年就病死了。   至于赵弘毅,则在方亚兰被下放农场后,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的老家,进公社当了一名普通干事。因为身上背着处分,往后十余年他的位置都没有动过。   可能是受方亚兰那些疯言疯语的影响,赵弘毅人过中年后也时常做梦。   在梦里,他一路高升,最后果然身居高位,且妻子温柔,儿女出息且孝顺。醒后对比现实,工作升迁无望,身旁空空如也,儿女虽然还算有出息,却父子父女关系冷淡,开始沉迷于酒精。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在这个半个月里,除了方亚兰下放农场,赵弘毅转业回乡,家属院里也有喜事发生。   首先是新来了军嫂,新军嫂夫妻俩没图省事住进赵家刚空出来的房子里,而是挑了套很久没人住的屋子打扫修理过后入住。   宋玉萍认为,他们之所以这么选择,肯定是因为觉得赵家风水不好。当然,这话她也就敢私底下跟林静嘀咕,外人面前是不敢提的。   另两件喜事则都发生在十八栋,一是经过长达一年的备孕,陈茹和王营长夫妻终于有了好消息,二是沈文丽和陈副营长终于和解,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 第148章 . [最新] 完结下   宋玉萍下班刚走出供销社,就看到林静趁着暮色从家属院大门外进来,停住脚步等人走到跟前问:“又出去等纪同志了?”   林静笑了笑道:“没等,就是转了一圈。”   自从纪明钧出任务,林静去大门口晃悠的次数直线上升,像今天工作日是中午晚上去,休息日则不分时间,一天要去好几趟,甚至干脆带着西西在大门口空地上玩。   也就是最近天气转暖,周日带孩子去门口空地玩耍的人多,林静这样也不显眼。   但再不显眼,宋玉萍这样熟悉她的人,又是在供销社上班,每天看着哪能不知道她这是担心纪明钧。   为这宋玉萍没少跟人嘀咕,问:“纪同志也是,他都调出来多久了,安生日子过得好好的,又突然回去出任务,让静静也跟着担惊受怕,他怎么想的?”   但这些话宋玉萍只敢背着林静说,当着她的面半个字不敢提。倒不是怕林静生气,而是她知道林静这阵子情绪绷得紧,听了这话肯定更难受。   这会宋玉萍看林静这模样,脑子里又蹦出这些话,但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安慰道:“放心吧纪同志福大命大,肯定能平安回来,说不定过两天就有回来了。”   林静知道宋玉萍这是在安慰自己,但也承她的情,说:“谢谢。”   虽然宋玉萍说那些话主要是为了安慰林静,但还真准了一回,两人刚走进十八栋,就见张秀梅抱着西西站在院子里,满脸笑容地跟陈茹他们说:“………过两天到家。”   因为只听到个尾巴,宋玉萍好奇问:“谁过两天到家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明钧要回来了啊!”   张秀梅原本背对着两人,听见声转过头,看到林静后脸上笑容更盛,又重复了一遍说:“静静,明钧要回来了!”   林静刚出去转了一圈失望而归,这会猛然听到这消息,人有点懵:“真的吗?”   “刚才小徐同志过来说的,那还能有假?”张秀梅喜气洋洋地说,“小徐同志说了,明钧给他打电话,说任务已经结束,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快的话后天就能到家!”   宋玉萍先反应过来:“哎呦!那可是喜事啊!”   林静虽然慢半拍,但脸上也很快露出欣喜的表情,追问道:“他有说到哪里了没?”   “说了个地名,但有点口,我说不上来,不过小徐同志说了,他们开车回来,慢的话大后天肯定也能到。”   林静闻言有些失望:“这样。”   陈茹见状安慰说:“没事,甭管他们到哪了,反正也就这几天的事。”   “没错,”宋玉萍附和,又道,“纪副团长这次出任务,我们大家都跟着担心得不行,等他回来静静你可得请我们好好搓一顿。”   陈茹附和说:“没错,也不用去国营饭店,就让纪副团长下厨就行。”   王营长和媳妇统一战线,表态说:“食材不用你们破费,我们可以自带。”   沈文丽也笑道:“到时候我准备几样小吃。”   陈副营长跟上:“我给我媳妇打下手。”他不会做菜,也就打打下手了。   林静知道他们不是真贪那顿吃的,主要还是想活跃活跃气氛,而且院子里也很久没聚餐了,便笑着说:“成啊,等明钧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定个时间。”   宋玉萍几人也跟着笑:“那我们可等着了。”   ......   虽然知道纪明钧平安回来了,但接下来两天林静晚上还是没睡好,夜里总是做梦,一会梦到纪明钧到家后他们请客吃饭,一会又梦到他受伤了,只是怕她担心没在电话里提。   等到纪明钧回来这天,林静更是从早上就开始心神不宁,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还犯了错误,加法做成了减法,直到班里学生提醒才反应过来。   之后林静就不敢分神去想纪明钧了,只下课期间总忍不住外走,可没等出托儿所大门就回过了神,转身回办公室。   进办公室后其他人看见她还挺惊讶,赵丽萍打趣问:“林老师你不是出去等你家纪副团长了吗?怎么回来了?”   张秀梅告诉林静纪明钧马上要回来了这件事时没躲着人,所以两天过去,家属院里军嫂基本都知道了这件事。   林静虽然被打趣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这两年也见了不少世面,脸皮不像以前那么薄,这会神色还镇定着:“谁等他了,我本来就打算回来倒水喝。”   陈亚珍拆台说:“嗯,本来是打算回来喝水,但脚不听使唤总想往外头去是吧?”   “陈老师形容得形象!”赵丽萍竖起大拇指,又劝林静,“林老师你也别不好意思,小别胜新婚,我们都懂的。”   沈文丽也跟着附和:“没错。”   林静再淡定,被这么轮番打趣也有点承受不住,喝完杯子里的水说:“我回班里,不跟你们聊了。”   说完便落荒而逃,办公室里剩下几人见了,又是一阵笑。   直到太阳落山,林静送走最后一名学生及家长,也没能看到纪明钧走进托儿所。虽然理智上清楚纪明钧说的只是大概时间,快一点慢一点都有可能,但从托儿所出去后,林静还是忍不住拐出了家属院。   刚出家属院时,林静心情是有些焦躁的,在一个地方站不住,顺着家属院门口这条马路来回走动着。   但走着走着,林静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和纪明钧刚结婚,还在制衣厂上班的时候,每次下班,骑着自行车拐到这条路,都会看到他在这里等她。   有时候是在山口拐弯那里,有时候是在家属院门口,这段路上任何一个地方,可能都有纪明钧等待的足迹。   刚结婚那会他没戒烟,等待时总忍不住抽两根烟,甚至五六七八根烟。   但每当看到她的身影,他总会立刻扔掉烟头,走到风大的地方,让晚风吹散他身上的烟味,然后告诉她,他没等多久。   实际上他抽了那么多根烟,身上烟味怎么可能一时半刻被吹散,只是他那么说,她就那么信了。   没多久他就戒烟了,然后她开始上晚班,早上下班时他已经去军营,两人很难见得上面。但周日他会出来等她,然后和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再后来她就从制衣厂辞职了,开始办托儿所,因为要等家长们把孩子接走才能下班,所以通常要等到六点半。   那会纪明钧没那么忙,每次都会来托儿所等她下班,但翻过年他就忙碌起来,下班基本是七点以后的事,他接她下班的次数越来越少。   林静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发现她和纪明钧结婚到现在,好像总是他在等她。   林静正想着,就看到张秀梅抱着西西从家属院里走出来,怔了怔问:“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你还说,也不看看几点了,”张秀梅抱怨说,“我饭都做好了,左等右等都没看见你人,西西又嚷着要妈妈,我就带她过来了。”   家属院大门上虽然有灯,但灯泡瓦数不够,再加上林静站得有点远,所以西西刚开始没认出来她。直到张秀梅抱着她走到跟前,才撑起上身挣扎着想从张秀梅怀里坐起来,张开双手兴奋地喊着:“麻麻!麻麻!”   从西西满半岁,家里几个大人就开始轮番教她说话,只是他们爸爸妈妈奶奶说了再多遍,西西都没半点开口的意思。   直到前两天张秀梅因为从徐远洲口中得知纪明钧要回来,心里太高兴,晚上问了西西好几遍“你爸爸要回来了,她高不高兴”,西西才终于开口,喊了声不太标准的爸爸。   喊出第一声爸爸后,西西就愿意开口了,紧接着就喊了妈妈。然还是不那么标准的。   不过两天过去,西西还是没学会喊外婆,不过张秀梅没有轻易放弃,这两天她见缝插针地教西西喊外婆。   只是目前进度依然为零。   林静从张秀梅怀里抱过闺女后,侧过身对着昏黄的光线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十几分,难怪她妈抱着孩子出来找她,连忙说:“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不等明钧了?”   林静抬头看了眼山口方向,说:“我明天再来等。”   张秀梅却没转身回去,而是往路边走了两步:“都等到七点多了,再等一会吧,,说不定明钧待会就回来了。”   林静面露惊讶:“妈!”   张秀梅说:“明钧回来看到你们母女俩都在这里等他,心里肯定高兴,西西也是,想早点见到爸爸对不对?”   西西不懂外婆话里的意思,却很会捕捉字眼,喊道:“帕帕!”   张秀梅笑:“看,西西也想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又听到爸爸两个字,西西喊得更起劲了:“帕帕!帕帕!帕帕!”   林静哭笑不得:“你爸爸还没回来……”   林静话没说完,就看到两束强光打在山壁上,声音戛然而止,屏住呼吸往前看去。   山壁上的两束强光一点点地变化着角度,最终,那两束光直直照过来,一辆军用吉普也随之出现在林静的视线里。   其实家属院门口经常会有军用车经过,就算是吉普,也不代表纪明钧在里面,至少这半个月里,林静因此失望过很多次。   但当林静看到那辆车时,她依然觉得纪明钧就坐在车里。   而且这一次,她的这种预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因此比她抱紧女儿,往前走了两步。   随着林静停住脚步,打着车前灯的军用吉普也停了下来,紧接着,后座车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下   采。   本该是喜悦的时候,林静却忍不住觉得鼻酸,眼眶渐渐变红。   但林静怀里抱着的小家伙并不知道妈妈哭了,她已经认出了从车上下来的人,张开双手更加兴奋地喊着:“帕帕!帕帕!帕帕一﹣”   依然是月明星稀的夜晚,但这一次,纪明钧将林静和她怀里的女儿一起涌入怀中,声音低沉说道:   “静静,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