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穿成男主前妻》 作者:元月月半   文案:   张小芳穿书了,穿成一小村姑,还是年代文男主前妻。   书中男主是下乡的知青,年轻水嫩,盘正条顺,馋的村支书的傻闺女敲晕扛回家。   男主不想娶。村支书直言,娶了自家闺女就让他回城上学。男主不从,村支书一家就算计他,继而赖上他。   婚后有了孩子,村支书一家又说孩子还小,等孩子大了再去上学。结果一直拖到恢复高考还不松口,逼的男主父母亲自来要人。   张小芳看的时候差点气吐血。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炮灰,尤其村支书的闺女还跟她同名……真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由于骂人家,一觉醒来张小芳穿到这本书里,还是村支书闺女身上,还是把男主抗回家的时候……   看文提示:不完美女主,慢热轻松沙雕,本文又名《乡村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穿书 年代文   主角:张小芳,方剑平 ┃ 配角:完结文《后娘(穿越)》 ┃ 其它:家长里短,乡村爱情,七十年代   一句话简介: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第1章 混乱的清晨 你不愿意小芳还能把你敲晕……   张小芳被冻醒以为获救了。   看清楚周围环境她懵了。   墙壁呈土黄色,地面也是土色,房屋很矮很矮,从地面到三角梁顶多两米三四。房顶上是木板,木板上铺的东西好像还是麦秸编的席。   这样的房屋结构张小芳很早很早以前见过。村里无儿无女的五保户住的就是这种房子。麦秸上会刷一层泥巴,然后在泥上铺瓦。这便是传说中的泥瓦房。   自打六七年前国家出钱给五保户盖新房,甭说她们村,十里八村也找不到这样的房子。   她是到了哪个怀旧风主题农家乐啊。   可是也不对。   她坐的明显是炕啊。她家又不在东北松花江上,也不在黄土高坡,烧什么炕啊。   新农村谁家不是空调天然气。   张小芳为了确定这点爬到边上使劲拍拍炕墙,硬的跟石头一样。还是没贴瓷砖的土炕。   周围没木柴,可能烧炕的地儿在门外。紧挨着炕头的是一扇灰色的门。那门还不如她家十年前的厨房门。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室内陈设更简单,一张炕,一个小方几和一个柜子。后两样黑不溜秋的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物件。   窗户好像用纸糊的。窗户底下还有一堆像被子似的东西。红红绿绿鲜艳的花色,现在也就时尚圈能看到了。   张小芳总觉得这地方诡异的很。   她得从头捋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吃过饭,放寒假在家闲着没事干,她就找了一本小说。看到男主的前妻跟她同名同姓,张小芳觉得有意思——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同名同姓的人。   小时候有人给她算过,命薄名字取太好压不住。她奶奶就给她娶个取个“贱名”。   像她同学都取“子轩、子涵”之类的。她叫张小芳虽然有年代感,可从幼儿园到大学没遇到过同名的。从来不用担心老师喊男“张子轩”回答问题,女“张子萱”起立。   张小芳从简介中就猜到男主这个前妻肯定是恶毒炮灰,还是没忍住点进去。   书中男主方剑平是下乡的知青,年轻水嫩,盘亮条顺,肩宽腰细,馋的村支书的闺女敲晕扛回家。   男主抵死不从,村支书一家威胁他啥时候跟自家闺女有了娃啥时候放他回城。   男主不得已妥协——三年抱俩,村支书一家又用孩子威胁他。怕他跑了,恢复高考也不许他参加。最后逼的男主的父母带着公安来要人。   前妻的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   方剑平回城后,前妻不甘心就去城里找他。   乡下女人没进过城。更别说去千里之外的首都。不懂规矩,火车中间停的时候她好奇跑出来,结果被别的火车撞的血肉模糊凄惨而死。   男主方剑平脱离前妻一家犹如蛟龙得水,考上大学步入仕途,一路飙升官运亨通。   原著中还提到男主方剑平更喜欢工科。因为前妻一家这么欺负人,男主才决定投身宦海打虎拍蝇。尤其是村支书这种欺负困难群众的苍蝇。   张小芳看得正起劲,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父母上班去了。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很少上楼。能把楼梯蹦的噔噔响的除了她那对龙凤胎弟弟妹妹没别人。   这两只小神兽要是看到她玩手机可有得闹了。   张小芳赶紧套上衣服骑上小电驴假装有事外出。   农村到处水泥路,虽然她家离最近的集镇有五六里,可骑上小电驴不过几分钟的事。   弟弟妹妹小小年纪没打疫苗,张小芳怕在外面弄来病毒传染给他俩,到镇上也没敢往超市里钻。在街角弄点吃的,买两份烤红薯和糖葫芦就打道回府。   将将出了闹市区,她就听到小孩哭的撕心裂肺。   张小芳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看到有小孩掉进冰窟窿里,旁边还有几个小孩试图把那孩子拉上来,结果反被往里拽。她一着急就扔下小电驴跳进去。   她最后的记忆好像是把那个小孩托上去了,水里的黑白无常却把她往底下拽……所以,她死了?   如果真死了,爸妈应该不会很伤心。   她爸妈常说她性子直一点就炸,还爱管闲事,不是把自己作死,就是进工读学校。而她没有进工读学校,虽然死了却是因为救人,也算是见义勇为。   爸妈应该很欣慰。   即使难过,有那俩小神兽闹腾也难过不了几天。   这一刻张小芳无比感谢国家的生育政策。   也不知道弟弟妹妹会不会难过。   应该会吧。   烤红薯和糖葫芦没了。姐姐还变成一个小盒子再也见不到,可能会哭岔气。   张小芳想想俩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的青一块紫一块白一块就忍不住幸灾乐祸——你们也有今天。   苍天开眼啊!   张小芳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没了父母亲人,苦学多年一天班没上,结果到了这个鬼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身上还越来越冷。   冷?   鬼也怕冷?   难道因为她是个冬天淹死的鬼?   “小芳,起了没?”   张小芳习惯性回答:“起了。”   说出口身体一震,这声音不是她。外面的声音跟她奶奶一样苍老,但绝不是她奶奶。   不会是黄泉路上跟她作伴的鬼吧。   张小芳想飘下炕,一看衣着不整连忙停下,人看不见她什么样鬼能看见。   她衣服呢?   张小芳左右看看,炕尾的柜子锁上了。   可能在那堆花棉被里。   张小芳使劲扯开,吓了一跳——花棉被里有东西,那东西还动了,动了,出来个脑袋——脑袋?   不止她们俩女鬼,还有个男鬼?   她的衣服不会他扒的吧???   人渣禽兽!   死了还不改真想下十八层地狱不成啊。   张小芳怒上心头,抬腿就踹。   鬼猛然起来。   张小芳欺身上去。   “又想干什么!?”   张小芳箍住他的脖子:“这话应该我问——”   “小芳,咋了?”   张小芳下意识回答:“有——”   扑通一声,她被死鬼推到炕上,眼前一黑,身上多了一条被子。   砰!   屋里陡然变亮堂。   张小芳下意识扒拉一下被子,那扇破门被推开,她看到两位年近半百的鬼,还是穷鬼,身上都穿着带补丁的棉衣。   张小芳不禁惊呼,“四——”   “小芳?!”女人惊叫一声,惊吓过度,身体往后踉跄。   男人连忙扶着她退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室内暗下来。   张小芳不禁眨了眨眼睛,她确定不认识那俩人。他们却知道她叫小芳。难道是她爸妈给她烧纸钱的时候告诉他们的。   爸妈速度忒快了点。   她一闭眼一睁眼就把她埋了。   也不知道给她烧个洋房,再烧几件衣服。   瞧瞧她现在成什么样子。   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认识她,看到她炕上有个男人不应该帮她吗?   难道这个鬼是那老两口的儿子。   爸妈不像是搞冥婚的人。总不至于可怜她生前没谈过恋爱,或者担心她一个人黄泉路上寂寞,给她烧个美人吧。   这样就能解释通这鬼怎么在她炕上,被她踹的时候还反问她想干什么。   张小芳不担心了,转向男鬼,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条件反射般退一下——不对,这个鬼的身体火热火热,好像还会喘气,还有心跳——不是鬼?   不可能吧。   张小芳不信邪地摸摸他的胸口——砰砰砰——心跳如累。   真是心跳啊。   啪!   手背上挨了一巴掌,张小芳痛的倒抽一口气,脑袋突然很痛,多出很多画面,画面中的人也叫张小芳,一根肠子不转弯,有一把子力气,抗一百八十斤的粮食袋不带大喘气。今年十八周岁,是张庄村支书的独生闺女,性别女,爱好方剑平——方剑平?   “方剑平?!”   她没死?   从人变成了纸片人?   穿到她生前看的那本年代文里,还变成了男主方剑平惨死的炮灰前妻张小芳?   张小芳睁大眼打量眼前的人,留着标准的学生头,肤色很白,不像在农村呆了三年,倒像是刚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   鼻梁高挺,五官极具有攻击性,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主儿。   原主真胆大包天啊,连这种人也敢招惹。   此时方剑平的一双剑眉皱到一起,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依然英俊逼人。   难怪书中原主喜欢他喜欢的死去活来。   方剑平见她盯着自己打量,下意识往后移,张憨妮不会又想敲晕他吧。   昨晚在知青点外面被敲一下,到了张家他醒来又被她敲一下,他的脑袋就算是铜做的也经不起第三次。   “你别乱来!”   张小芳的思绪被打断很不高兴地瞥他。   方剑平不禁皱眉,她居然没发疯。   ——又憋着什么坏呢?   张小芳注意到他一脸警惕,下意识说:“我不乱来。”   方剑平不信:“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衣服?”   方剑平皱眉:“别说你忘了放哪儿。”   “在我爹娘那儿。”张小芳想起来了,原主怕他跑了,学着牛郎把织女的衣服藏起来了。   张小芳神情一怔,所以刚刚那两位是原主的爹娘,不是这男鬼——跟方剑平没关系。   那他俩怎么那么震惊啊。   这事不是一家三口合谋——好像真不是。   张小芳仔细想想,是一个知青的主意。   那个男知青喜欢的女知青喜欢方剑平,觉得他长得好人聪明以后回城前途不可限量。男知青知道张小芳也喜欢方剑平,就帮张小芳把他约出来,然后撺掇张小芳跟方剑平生米煮成熟饭。   方剑平不耐烦地催:“那你还不快去?”   张小芳想想该怎么趁机糊弄他。   虽然她不是原主,可顶着原主的身份还想让方剑平跟她和平相处——以后别报复她。首先得降低他的警惕性。   原主缺心少肺,做事没条理不懂法,她不想过来第一天就被识破必须得装傻。   缺心眼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回答啊。   张小芳沉思片刻,“急啥?”打量他一番,装出很嫌弃他的模样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脱了衣服没穿着衣服好看。早知道就不把你打晕弄回来。看着挺瘦也不知道咋那么重,昨晚累的我现在腰还疼。”   “腰疼?”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老头子,老头子,听见没?”   “小点声!你想左邻右舍全听见?”   窸窸窣窣声离窗台越来越远。   张小芳眼角余光就看到方剑平用杀人的目光看着她,慌忙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便宜老娘不会就听清楚最后一句吧。   方剑平冷笑。   张小芳连忙说:“真的!我等一下就跟爹娘说,咱俩啥也没发生。她要是不信——”停顿一下,原主不懂这些,她也不能说的太懂,“让她验身。”   “验——”方剑平脑袋疼。   以前别人告诉他村支书的老闺女缺心眼,脑袋时好时坏,见着离远点。他还觉得夸张。   他今天算是领教到——验身这种话正常人谁说得出口。   “胡说什么?不用你解释,我自己解释。”   让她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方剑平瞪她一眼,掀开被子冷气袭来又赶紧盖上,“让开!”   “干嘛?”张小芳下意识把腿缩回去。   方剑平下去裹上被子,“在哪儿?我自己去拿。”   “堂屋椅子上。”   方剑平猛然转向她,“你就——你就大咧咧放在椅子上?不怕有人来找村支书?”   张小芳很想说她怕,原主不怕。   可原主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让她怎么解释啊。   她敢这样说,方剑平能给她来个锁喉。   张小芳干脆倒打一耙制止他问下去,免得被他看出她不是原主那个傻大姐,“也不能怪我。你老老实实跟——跟我睡一觉,我用得着又打晕你又藏衣服吗。”   “你——闭嘴!”方剑平气得高声呵斥。   张小芳吓一跳。   “咋了?”   张支书焦急的声音传进来。   方剑平狠狠剜了她一眼,朝外喊:“大叔,我的衣服在你家堂屋椅子上,麻烦你帮我拿过来。”   “小方同志,到底咋回事啊,你咋在小芳炕上?”原主的娘高素兰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窗外。   张支书不禁说:“还能咋回事?他俩不知道啥时候好上了,方剑平——”   “不是,你误会了。赶紧把我衣服拿过来,我穿上衣服跟你解释。”   张父冷笑:“你不愿意谁还能把你敲晕了扛回来?” 第2章 新年快乐 看我咋收拾她。   方剑平顿时胸闷气短喉咙痛眼前发黑。   张小芳尴尬地捂脸,想到原主不知道何为尴尬,又忙把手拿下来,对上方剑平的视线,习惯性挤出一丝笑。   方剑平看到她笑头更疼了。压低声音,愤愤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这么脸皮厚的。你是女的吗?发生这样的事还笑的出来。”   张小芳心说,总不能哭。可是她也哭不出来啊。   原主干的这事吧,虽然荒诞,可她回想原主的记忆却像看电影一样,无法感同身受啊。   张小芳:“我是不是女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   方剑平的呼吸停顿一下:“你——”   “方剑平,咋不说了?”张父的话又传进来。   “快别说了。”高素兰脚步慌乱的来到窗外,小声说:“你看,小方同志和咱家小芳的衣服。肯定是咱家妮子干的。”   “憨妮又干啥了?”   陌生的声音让张小芳不由得坐起来。   张父急急道:“没,没啥。”   “不对吧。我刚刚听到你们喊小方,还有啥平啥的?”   张父脱口道:“你听错了。”   “是吗?我看看。”   方剑平慌忙移到门边挡住,怕她突然闯进来,忍不住小声问:“这人谁啊?”   “我也——”小芳脑海里浮现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张庄全村百分之九十的人姓张。其中一半上数三代都是近亲。这个人是张小芳本家婶子。她丈夫跟张小芳的爹是一个奶奶的。张小芳她爹最大,这人的丈夫行九,外号张老九。   不过原主没叫过她九婶。因为这个女人看不起她娘,觉得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就算了,生个闺女还缺心眼。   她平时也没少言语上嘲讽原主。   没敢动手是因为原主力气大,心眼不全乎,杀人不犯法。   “王秋香。”张小芳想起来了,就学着方剑平跳下炕裹上被子。   方剑平拉住她:“干什么?”   张小芳回想一下原主的做派,道:“王秋香正事没有就喜欢打听东家的长西家的短。我爹娘说不出个让她满意的理由,她得一直问下去。”顿了顿,“肯定以为我娘拿的好吃的。那个女人见吃走不动。”   方剑平知道这人:“住你家东边的?”   小芳点头。   “她不会就在门口吧?”   小芳摇摇头。   王秋香不用进来。   农村房屋低垂,院墙不能高过房屋,以至于最高的院墙也就一米五六。   一米五的女人踮起脚能看到隔壁家的情况。如果再在墙角放两块泥坯,跟在自家院里没两样。   王秋香有一米五七,踮踮脚就能看到这边的情况。   但那样很不舒服。   张小芳估计她跟以前一样垫着椅子趴在墙头上,跟看戏似的往张家院里瞅。   原主的爹娘个头高,干活争的是整工分。原主力气大,也是整工分。原主一家三口争的跟男人一样多,所以日子挺宽裕。   王秋香有两个孩子要养,她和她张老九都痩,俩人干不过原主一个,所以日子紧巴巴的。王秋香不敢找妯娌打秋风,就整天盯着原主家。每当原主家蒸玉米窝头或做别的好吃的,她就酸了吧唧的说个不停。   原主的娘高素兰听得心烦,或者可怜她的两个孩子,就会给她一两个窝头。   吃惯了嘴,王秋香更爱盯着这边。每到饭点都会爬前头看一下,恐怕错过一粒米一根菜。   “既然没进来,就别管她。她觉得没意思就该不问了。”   张小芳摇头,这时候农闲,王秋香啥事没有,能跟他们耗半天。   “那你出去就有用?”   张小芳:“她怕我。”   方剑平不放心,叮嘱道:“你说话前多想想,别不经过大脑什么都往外说。”   张小芳下意识想反驳。到嘴边想到原主的反应可没这么快,故作烦躁的摆摆手:“不用你教。”说着就往外走。   “小芳房里不会有个男人吧?”   小芳脚步一顿,猛然转向方剑平,她怎么知道?她看见了?   方剑平瞪眼,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又怕她看不懂,压低声音问:“是不是你说的?还是,还是——”   张小芳见他一脸难为情,替他说:“我保证昨晚扛着你回来的时候前后左右邻居都睡了。”   方剑平听到“扛”就后悔多嘴,跳上炕移到窗户边继续听。   张小芳仔细想想,终于想到哪里出了问题。   张庄大队的人都知道原主喜欢方剑平。包括她父母。   原主第一次嚷嚷着她喜欢方剑平的时候才十六。   十六岁的傻姑娘的话哪能当真啊。   原主的父母都当她没见过方剑平那么好看的男人,新鲜劲过了就好了。即便没过,等方剑平回城她见不着自然就好了。   可原主痴心不改,胆子还越来越大。   说到原主心大,不可能因为把人扛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羞愧地自杀。因为她也不懂这些。   也不可能激动的昏过去。   原主身体好的能抗一麻袋粮食。   张小芳再想想,好像想到了。   张庄在黄河南边,离东边的大海也没多远。这里的天气农历十月不是特别冷,晚上不烧炕一条厚被子也够了。   原主的娘担心夜里变天,还是多放一条薄被子。昨晚原主敲晕方剑平后就把厚被子给他。她裹着薄被子。可能睡觉不老实,薄被子是秋天盖的,还比厚被子窄,她就滚到被子外面,半夜身体失温无声无息地睡过去。机缘巧合换成她这个水鬼。   “要不我出去?”方剑平听到王秋香开始喊老九,担心她把全村人喊来。   “给她脸了。”学着原主的口吻骂:“臭女人,看我咋收拾她。”   拉开门就看到还有个外间,挨着门的地方有个锅。这个应该是烧灶的地方。她便宜娘在外间门口,看到她一个劲使眼色——赶紧进去,别出来。   张小芳觉得她这个娘太软,一点不像她妈。   她妈软硬都行。以前她奶奶厉害,她妈得闲就坐在她奶奶门口哭,跟哭丧一样。   别人问她哭什么。她就盯着奶奶家欲言又止。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奶奶欺负狠了,纷纷指责她奶奶过分。三五次她奶奶就不敢拿捏儿媳妇。   国家开放二胎之前她家就她一个闺女。农村人迂腐,觉得没儿子是绝户,看不起没儿子的人。她妈在早出晚归不知道这事。有次身体不舒服回来早了听到别人说她在镇上又咋样,还不是生不出儿子,将来家产都是人家的。   她妈怕她听见了胡思乱想,又知道那女人欺软怕硬,抄起铁锹就砸。外人都以为不是那人躲得快能砸断她的腿。从此以后没人敢议论她们家。   王秋香跟说她家没儿子的那些八婆一样欺软怕硬。   张小芳挤开她娘,大吼:“王秋香,再说一遍!”   高素兰一把把她拉回来:“小芳!”   张小芳看到她娘怀里有她的花棉袄,夺过来退到里间门边扔掉被子套上棉袄。   高素兰赶紧关上门,这个傻闺女能傻到多大。   墙上有人,她爹在窗户边,她居然这么大咧咧穿衣服。也不怕他们突然进来。   “赶紧的!”高素兰连忙把棉裤给她。   张小芳想问秋裤呢。   一想到王秋香那女人也顾不上那么多,快速穿好,按照记忆去对面厨房翻出大刀,骂咧咧:“三天不收拾你皮就痒。我房里有啥东西跟你有啥关系?吃你的粮食喝你的水了。不把你剁吧剁吧喂狗,当我好欺负。”到墙边跳起来就朝她脑袋上砍。   “小芳!”   “住手!”   扑通一声,王秋香从墙头上摔下去。   张小芳停下来,张父夺走她的刀就拧她的耳朵。   “爹,爹,爹——张老大!给我松手!”   张父朝她脑袋上一巴掌:“你个没大没小不懂事的玩意。我不把你剁吧剁吧了喂狗,我是你爹!”   “住手!我让你们住手没听见?!”   张家父女停下。   高素兰听到陌生的声音赶紧把将将出了卧室门的方剑平推进去,“我去看看又是谁。这大清早的一个个咋这么多事。”   到门口看到院里的军绿色大檐帽,心慌的扶墙,这——公安咋知道小方同志在他们家?不对,不对,现在不是以前,未婚男女睡一块不犯法。   高素兰稳住心神,朝那俩公安走去。   一个公安夺走张父的刀,一个掰开他的手,“老张同志,你可是名老党员。这是干什么?”   张父下意识说:“我教训自个闺女。”   “你自个的闺女也不能动刀。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你小张,刚才干嘛呢?跳起来杀人啊?”   张小芳不是法盲,虽然现在的法跟几十年后的有点不一样,但大概没变,故意伤人可不行。于是就说:“王秋香想翻墙进我们家偷东西。”   “你放屁!”   王秋香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   张小芳问:“你爬墙上干啥?看上我啦?”   两家院里陡然安静下来。   高素兰了解闺女,不是很意外,最先反应过来,“你个缺心眼的瞎咧咧啥?给我回屋去!”   “不行。”一名公安同志道:“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张父下意识问:“啥情况?”   “你们村的女知青段伊然刚刚去报案她被人强奸了。”   张父震的眼晕:“强强奸?”   “是的。不过天太黑没看清楚那人。”   张父懂了:“问我们有没有见过可疑人?”   公安:“这是其一。其二据我们了解村里只有知青方剑平那个时间段出去过且一夜未归。我们初步怀疑他是犯罪嫌疑人,希望你出面组织村民——”   “不可能!”   张家三口异口同声。   公安吓了一跳,看到他们这么肯定,忙问:“你们见过凶手?”   “他们没见过凶手。”   墙头上出现个人。   公安看过去,又是王秋香,她居然还敢上来。   真有不怕死的。   “你见过?”   王秋香:“昨晚天一黑就睡了,我上哪儿见去。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方剑平。因为小方同志就在咱家小芳妹子炕上。”很是笃定又得意地看着小芳。 第3章 他喜欢我 你不知道这是犯法?……   两名公安不约而同地转向张小芳。   张小芳当然可以点头承认。可这样做岂不便宜了王秋香。   二话不说,跳起来朝王秋香脸上扇。   王秋香条件反射般躲,扑通一声,再次摔倒在地。   张小芳满意了,冲公安点头,用原主的口吻说:“对。我俩的被窝还热乎着。”   “我说啥来着。”王秋香在隔壁痛的呻吟还嚷嚷,“还想骗我。张憨妮——”   张小芳扒着墙头,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她已经翻到墙上,速度快的跟窜天猴一样。   隔壁瞬间安静了。   张小芳骑着墙头,居高临下,“再说我撕烂你的嘴!我跟方剑平咋样关你啥事?我俩是在炕上一夜。谁跟你说我俩就干那事了?”   “给我下来!”高素兰反应过来扯她的腿,“不知羞的,啥话都往外咧咧,你想死?”   张小芳当然不想死,但她想趁机收拾这多事的女人,就甩开她娘的手往前移,“不能看书学习啊?”   王秋香讥笑,傻不隆冬的还看书。   书看她还差不多。   “看啥书?男女在炕上打架的小人书?”   张小芳佯装惊讶:“你咋知道?你家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蠢女人,还以为我是原主那个傻妹子,任由你欺负,“公安同志,王秋香藏不要脸的书,快把她抓起来。”   公安来办案不是来听她们吵架。   “老张。”公安无奈地冲张小芳摆手,赶紧管管你这要上天的闺女。   张父高声呵斥:“下来!还不够丢人?”   当着公安的面也不好动手,张小芳见王秋香不敢多嘴就跳下来。   刚刚骂咧咧的高素兰又心疼:“你就不能慢点啊。”   公安道:“所以方剑平真在你房里?”   张小芳朝她家西屋看去。   两名公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门口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就知道他不可能是嫌疑人。   青年身高得有一米八,可能刚起来的缘故脸微红,跟敷了脂粉似的。五官比电影里的男主角还亮眼。   这样的青年要是嫌疑人,除非他心灵扭曲禽兽不如。   不过这些是他们的推测——事无绝对。   公安就冲他招招手。   方剑平叹着气移步过去。   这叫什么事啊。   一觉醒来被捉奸在床。   没等他穿好衣服又扯上强奸案。   真流年不利。   公安转向张小芳:“他什么时候来的?”   张小芳想想,“我好像八点出的门。我到知青点把他敲晕就把他扛回来了。最多八点半。”   “敲——敲晕扛回来?”公安不敢相信他听见的。   方剑平不由得停下。   张小芳此时不能理智的像个正常人,否则公安肯定把她带回去教育。她得装成原主,一脸无辜地说:“他不愿意跟我回来,磨磨唧唧忒烦人,跟王秋香那个老女人似的,我只能这么做。”   公安无语,“你还有理了。”一言难尽地看着张支书,“你们大队的人真让我刮目相看。”   另一个公安问:“你不知道这是犯法?”   张小芳不能说她知道。因为原主是个法盲啊。这点别人不知道她爹清楚,“我听人说过不能绑起来。我没绑他。就把他衣服藏我家堂屋,让他醒了没法走。这也犯法?可牛郎就是这么干的啊。”   “牛——”公安噎的不行,“难为你还知道牛郎。”   张小芳连连点头:“我还知道织女董永七——”   “没夸你。”公安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高素兰朝她脑袋上一巴掌。   张父拉开架势又想揪她耳朵。   公安赶紧拦住:“不许再动手。我还没问完。你们不知道?”   张父气得想杀人:“知道能留他到天亮?这丫头不知道要脸我们还要脸。”   公安就是清河农场的公安。   清河农场以前是清河县。后来改成农场,除了名字变一下,农民成了农场职工,其他都没变。   农场办公地点是以前的县政府,离这边就四里路。公安局正好在张庄去县政府的路上,所以离张庄就更近了。   张小芳的力气大缺心眼方圆五里的人都知道。   公安局今天派来的又是格外了解这边情况的公安,所以也知道她好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傻的时候谁的话都听。   张支书跟他老伴儿不知道很正常。   “张小芳,知道你们真发生点什么就犯法了?”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像强了段伊然那样我睡了方剑平也犯法?”   高素兰扬起巴掌:“还说?”   公安连忙攥住她的胳膊。   张小芳一脸担忧:“你们,不会也想给我戴银手镯吧?可是我没有啊。我俩盖棉被聊天呢。爹,我咋听人说跟妇女睡才犯法?”   张父也没听说过动男人也犯法,不禁看两位公安。   两位公安想想,没这条法律。   “虽然不犯法——”   张小芳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吗。真以为我傻啊。我精着呢。”   公安气的真想说,赶紧打盆水照照你那一脸傻相:“我该夸夸你吗?你把这位方剑平同志弄过来虽然法律拿你没办法,可你敲晕他的时候伤着他,我们一样可以把你带走——故意伤害罪!”   张父和高素兰脸色骤变,顿时顾不上收拾闺女,齐声道:“小芳不懂事,她——”   公安摆手,不想听这些小事:“我知道她心眼不全乎。所以麻烦你们以后看好她。我们还没问完。方剑平,到这边来。”   比起跟张小芳在一起被全村人堵个正着,方剑平更不希望他变成嫌疑人。顾不上别的连忙到他们对面,张小芳身边。   年龄较大经验丰富的公安又让他转过身去,果然脖子和后脑勺都有个包。   公安忍不住许虚指指张小芳——看你干的好事!   不过为了彻底洗脱他的嫌疑,公安还是问:“方剑平,有谁能给你证明?”   方剑平:“知青点的刘季新可以为我作证。他说外面有人找我。”   公安又问:“除了他还有谁?”   方剑平摇了摇头:“没了。当时我在厨房烧水打算烫脚。不过我烧水的时候有人进去过。”   “我知道了!”书上没这段,张小芳不知真相但想起一个可疑人。   公安吓一跳:“你先闭嘴!”   “我真知道。”张小芳反问:“刚才说我脑子不全乎,我咋能想到把方剑平约出来,然后敲晕他扛回家?”   五人互相看了看,是呀。   “我也知道!”王秋香再次大着胆子爬上墙头,不待别人开口就嚷嚷:“是刘季新。肯定是他。那小子也不丑,可我就觉得那小子别扭,整天笑眯眯的也没小方同志看着顺眼。原来不是我想多了。”   公安瞪她一眼。   王秋香不敢多嘴。   公安让同志记下来:“张小芳,胡说作伪证污蔑他人再加上你把方剑平同志打晕,我们真可以把你抓起来。”   张小芳:“不信你们问啊。我们村的人和知青点的人都知道刘季新喜欢段伊然。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王秋香忍不住说:“你能想通就怪了。”   公安厉声道:“住口!小芳,你说。”   张小芳真想不通。如果是陌生人干的还好说。知青们朝夕相处,在知青点生活近三年,每天还一块吃饭,怎么还认不出来。   如果不是刘季新,那就是外村人。可瞧着公安的态度分明认准了方剑平,没打算调查外村人。难道他们掌握了别的证据。   张小芳越想越想不通,正好原主也不懂这么复杂的事,她可以直接说:“段伊然不喜欢他,黑灯瞎火看不清人也应该知道他是谁啊。好比我喜欢方剑平,他一靠近我闻到他身上——”   高素兰赶紧捂住闺女的嘴。   张小芳摇了摇头,不这样说怎么能往下说啊。这个娘真会裹乱。   公安叹了一口气把娘俩掰开,“我还没问完。”   高素兰松手,瞪闺女:“不许瞎说。”   原著中都没提这事,说明方剑平确实无辜。   可是证据又指向方剑平。   张小芳想到刘季新不喜欢方剑平,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两人合谋。   可是图什么啊?   张小芳又想不通了,干脆胡扯个理由:“她肯定《大雕瞎侣》看多了。”   两名公安不明所以。   张父和高素兰摇摇头,别看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要知道闺女胆子这么大,早把她塞回肚子里重造。   公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方剑平身上。   方剑平问:“你说的是《神雕侠侣》吧?”   “不一样吗?”张小芳心中一凛,不会真看过吧。   方剑平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见过这么蠢而不自知的。   偏偏他还着了她的道儿。   “当然不一样。”方剑平跟公安解释,“这是一部武侠小说,查良铮先生写的。说他的笔名你们可能也不知道。徐志摩的表弟。他表姐蒋英是钱学森先生的夫人。”   后两位名声太响,怕是只要识字的人都知道。   公安问:“小芳说跟这本书学什么意思?”   方剑平道:“书中有个人喜欢女主角,因为女主角的武功高强,所以一直不敢动她。有天晚上女主角遭难看不见人,他就假装男主角靠近女主角,然后就那样了。”顿了顿,“这个故事没在内地登过。刘季新家有海外关系,看过这个故事,也跟我们说过。知青点的人都知道。但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跟里面的人学的。”   公安恍然大悟:“难怪我们的女同志给她检查的时候说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非常奇怪,像是自愿。她如果不喜欢刘季新,那天她把刘季新当成谁了?”   王秋香干咳一声。   公安回头。   王秋香冲方剑平努努嘴。   公安惊讶。   张小芳挡在方剑平前面。就算方剑平不喜欢她也是原著中的女主的。段伊然在原著中连个姓名都没有。如果真像她猜测的那样——刘季新和段伊然合谋,姓段的那么坏,方剑平绝对不能跟她在一起。   方剑平跟她在一块还不如跟原来的张小芳结婚。起码在村里这几年小芳能保护他不受人欺负。   记忆中那个段什么然没小芳高,力气没法跟小芳比。方剑平跟她在一块反而得照顾她。俩人万一在农村有了孩子,可能被她拖累一辈子。   张小芳觉得此时只有她能把方剑平摘出来,不让姓段的因为这事缠上他,“方剑平可不喜欢她。他最喜欢我!”   高素兰想晕过去,她咋生了个这么不知羞的闺女:“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张小芳转向方剑平:“你说,你喜不喜欢她?”   方剑平诚实地摇头。   张小芳看向几人,包括墙头上的王秋香,抬起下巴,很是得意:“看见没。他说喜欢我!” 第4章 厚颜无耻 我打她还用动刀?   几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她。   两位公安怀疑风大吹走了“不”字。   高素兰又想把她的嘴堵上,碍于公安在跟前不敢上手。   张父恨不得把她一脚踹回西偏房,老脸都被她丢尽了。   方剑平很想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解释清楚?   王秋香一点不意外,不语出惊人就不是张憨妮了。   张小芳当然知道她的话多么厚颜无耻。可她怕段伊然“先下手为强”,她“后下手遭殃”。   方剑平现在怪她,以后会感激她。   段伊然可不是原著中聪慧善良的女主。   谁也不知道她本性如何。   方剑平跟她在一块有可能跟原著中一样前途无量,也有可能被她连累跌入深渊。   张小芳扫一眼几人,明知故问:“不信?方剑平,你说,喜欢我还是喜欢段伊然。”   几人顿时无语,废话不是吗?这个节骨眼上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剑平不傻,他有不在场证明,“喜欢”两个字说出来就没了作案动机。他就彻底清白了。   村里人还会因此恭喜他因祸得福。   现如今知青都下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城里回不去,能在农村有个家也好。   像他这样在农村没有房屋,身上还没什么钱,即便普通村民的女儿也不敢轻易嫁给他。   可是他说出来,村支书不想把张小芳嫁给他都不行——张小芳个傻大姐憨大胆一定会因此跟村支书闹,闹得鸡飞狗跳,直到他点头为止。   方剑平不想说违心的话,也不想骗她个傻子:“小芳挺好。”   张小芳很意外,意外他骨头这么硬。   原来的小芳眼光不错啊。   张小芳又装出很得意的样子:“都听见了吧?方剑平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高素兰担忧地看着她的傻闺女,挺好可不等于喜欢。这时候方剑平都不说喜欢,回头愿意娶她又啥用啊。   哪天他们老两口老了,方剑平还不得立马跟她离婚。   张父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两名公安也以为方剑平会为了清白捏着鼻子认下。他这样说反而让两人高看一眼——如此品行更不像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王秋香羡慕嫉妒张小芳一家。可张小芳的父亲是村支书,又是她这一辈老大,她不敢背地里使坏又不甘心,只能嘴上占点便宜。   又因为高素兰是嫂子,她也不能太过分,于是就盯着张小芳一个人欺负:“傻缺!”   张小芳眉头一皱,这个臭女人天天欺负原主不够还想欺负她?   四周看一下,扫把和铁锹离得远,也没有树枝木柴,张小芳脱掉鞋就砸。   公安慌忙阻止:“张小芳!”   张小芳停下,仗着自己现在是个憨憨,理直气壮地质问:“她骂我你们聋了?”   公安想说:“放肆!”看到她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跟打铁炮的似的,瞬间记起她脑子不全乎,不能跟她计较,“王秋香,再让我听见你说一个字就跟我们走一趟。”   王秋香无知无畏:“我又没犯错。”   公安吓唬她:“你再扰乱我们办案,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关一天一夜。”   王秋香轻笑一声:“吓唬谁呢。”   另一个公安立马拿出手铐。   王秋香脸色骤变,赔笑道:“说笑呢,说笑呢。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说,闭嘴!”立马把嘴闭上。   公安转向同事:“咱们走吧?”   村支书张父忍不住问:“这就完了?”   公安道:“这种事情得尽快查,晚了可能证据就没了。”   张小芳点头。   张父不禁瞪她:“你又知道?”   “当然啦。爹不知道?”学着以前的小芳打量他,咋这么笨啊。   张父气个仰倒,蠢的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啥的人居然嫌他笨。   公安想听听这傻子怎么说。她极有可能语出惊人让他们茅塞顿开,比如那个《大雕瞎侣》。   “你真知道?”   张小芳翻白眼:“我又不是你们一个个傻的跟我们村的傻根似的。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知道不?他做过身上肯定有痕迹。晚了洗澡洗没了还咋查啊。”   两名公安相视一眼,人过留名是这个意思?   不管了。   这丫头说得对。   “那我们走了。你们先在家呆着,免得有需要找你们找不到。”   张小芳点一下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等一下。你们刚才说那个段啥然自愿的。确定是刘季新干的,这也只能算是顺奸吧?这样也能把刘季新抓起来?”   两名公安怀疑自个没听清,什么奸?这傻丫头真会造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太大了,他们没顾得想那么远。再说了,他们公安只管调查,审理的事不归他们。   张小芳:“要是段啥然觉得证据不足抓不住犯人——”   公安:“嫌疑人。”   张小芳装出无所谓地摆手:“差不多啦。她跟刘季新商量一下不告了,刘季新为了摘清自己说昨晚没见过方剑平,也没帮我把他骗出来,然后甩给方剑平,让他娶姓段的咋办?方剑平可是我的。”   两个公安很意外,张小芳真傻假傻啊。   方剑平不禁担心起来,不安地问:“不会吧?”   高素兰看到闺女难得机灵一次居然是为了外人,又想收拾她:“你这么厉害谁敢跟你抢?”   张小芳仗着方剑平暂时不敢拆她台,理直气壮地说:“那个段啥然就敢。方剑平对她还没对我好,她都敢惦记方剑平,还有啥不敢?公安同志,我得提醒你们,那个姓段的真敢诬赖方剑平,别怪我不客气!”   公安看到她一脸傻子样只想笑,“你怎么不客气?”   杀人犯法。   可原来的张小芳不懂,她如果说的一套一套的定会引人起疑,“你管我啊?”   公安没空管,“这事我们会查清楚,也会帮方剑平同志澄清。少给我们惹事。老张,看好你闺女!”   张小芳问:“我们不用去啊?”   公安懒得再跟她废话:“你去干什么?跟段伊然打架,还是查刘季新身上有没有痕迹?”   张小芳点头:“我都行。”   高素兰扯一把闺女:“你行啥行?跟我做饭去!”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厨房拽。   村支书张父问:“我呢?”   公安道:“牵扯到你闺女,方剑平同志又在你家,你就别去了。”   张小芳又想起一件事,朝外面大吼:“公安同志,昨天上午下过雨,脚印,脚印!”   两名公安仔细想想,昨天确实下过一场小雨。虽然到中午就停了,但晚上雾蒙蒙的导致现在地面还很潮湿,案发现场肯定有痕迹。   思及此,两人又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她到底真傻假傻。   年龄大的那位开口问:“老张,你闺女平时也这么机灵?”   张父心中一凛,他们什么意思?怀疑闺女帮方剑平做假证?   “机不机灵你们刚才没看见?”张支书不客气地问。   方剑平听到这话也知道两人在怀疑什么,“小芳其实不傻。她是心思比较单纯没心眼,直来直去像小孩子。可她毕竟不是孩子,所以做些孩子才会做的事就显得傻。”   张小芳挑眉,没想到方剑平虽然有骨气却不清高。   这脑子难怪能混仕途。   张父很意外方剑平这样认为。   两名公安也觉得他们的怀疑挺没道理。   张小芳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看长相也知道她是高素兰生的,没必要装傻伪装自己。   何况她也不是今年才傻。她从小傻到大,哪个孩子能装这么久啊。   公安笑道:“我们就是觉得小芳姑娘可能大智若愚。”   张小芳冷笑,骗鬼呢。   高素兰瞪她,压低声音问:“又想干啥?不许再胡说。我和你爹的老脸今儿算是被你丢尽了。”   张小芳心说,不这么干丢的就不是脸,是我的小命。   她也不能一直按照原主的做派活下去,所以必须逮住机会似真似假的表露一些,免得突然变聪明她爹给她找阴阳先生。   虽说离七六年十年革命结束还有整整五年,现在全国到处在破四旧,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封建迷信,短短几年根本破不了。   她张小芳好不容易活一次,不想哪天被绑起来烧了。不顾她娘的威胁大声说:“当然!我可精了。”   “噗!”   王秋香的喷笑声传进来。   张小芳眉头微蹙,决定等方剑平的事一了就收拾院墙,“还是挨的轻。”   高素兰不禁说:“你就不能装听不见?她啥德行你才知道?不理她不就完了。”   “不理她又得天天盯着咱家。欠她的!”张小芳摆手,“这事你别管。省得她觉得你这个当嫂子的欺负她。”   高素兰心慌,忙问:“你想干啥?我可跟你说,以后不准动刀。”   “我打她还用刀?”张小芳睁大眼睛,看不起谁呢。   高素兰噎着了,“得,我说不过你。不说这事。说你和方剑平。”   张小芳一时没懂,忍不住问:“我们又咋了?”   高素兰又噎着了,还好意思问她。   “等会儿公安到知青点就得跟大伙儿解释,小方同志在咱家。你俩都那样了,不把你俩的事办了,以后谁还敢娶你?” 第5章 商讨婚事 谁说喜欢就得一直喜欢啊?……   以后肯定有人敢。   可这里是农村,人的思想虽然比解放前开明,也无法接受俩人睡一起了还不结婚。   为了他们都好多点,平平稳稳撑到革命结束,就算方剑平是个丑鬼她也得嫁。   再说方剑平他这样的条件,张小芳一百个愿意。   不说今生只说前世,张小芳的条件也攀不上方剑平这么优秀的人。   方剑平首都人,父母都是很厉害的医生,爷爷好像还是国手。她农村人,她爸小镇财政所主任,她妈普普通通银行职员,她爷爷奶奶小老百姓。   如果不是十年革命中断学业,方剑平不能成为一名顶尖的科学家,其成就也不是她能比的。   问题是方剑平不喜欢她啊。   张小芳其实也不要方剑平的喜欢。   男人的喜欢最靠不住。   不讨厌她就行了   像方剑平这么好看的男人,弄回家当花瓶也值得。   要是方剑平能在以后的朝夕相处中喜欢上她,或者自愿跟她这样那样。凭方剑平的基因,他俩的孩子肯定不丑。   话又说回来,方剑平不想跟她生孩子,她也不吃亏。   跟方剑平结婚还有一个好处。   等恢复高考,方剑平不跟她离婚当然很好。跟她离婚也不怕,她就有理由奋进——去城里找他。然后好好学习名正言顺的考大学,离开这个小村庄。   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宝。她一个人的工资待遇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   以后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的话就对她爹娘说,她想找个方剑平这样的。她爹娘肯定不舍得催她。   张小芳越想越觉得跟方剑平结婚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娶她呢。   张父也在头疼这事。   虽说现在不兴看光女人的身体就得娶她那一套,可他俩睡了。   睡了一夜。   他俩要是不结婚,他这个村支书干不下去另说,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三口都得被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   结婚的话,方剑平明显不喜欢他闺女。他总不能用村支书的权利,比如不给他开介绍信让他回家探亲,不放他回城工作之类的威胁他吧。   威胁得了一时,威胁不了一世。   张父和方剑平走到厨房边听到高素兰的话,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张父转向方剑平,想看看他怎么想的。   方剑平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张父瞬间知道了,不禁叹了口气——憨闺女看上谁不好,看上他这个一时落难的凤凰。   方剑平张张嘴想解释,听到张小芳大咧咧说:“干嘛要人娶?”   张父不禁皱眉,憨闺女说啥呢?   方剑平转向张家灶台的方向,张小芳之前在炕上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真的?   高素兰问:“还想当一辈子老姑娘?”   张小芳在等方剑平,接下来的话得让方剑平听见。可他怎么还不来啊。   “说啊。你不是很能?全家都没你能。”   张小芳瞪眼:“就不能容我想想啊?”脑海里多出一段记忆:“我想起来了。你跟我爹说过,赶明给我招个上门女婿。咋跟春天孩儿脸似的,一天变三天啊。”   高素兰噎着了。   闺女以前嘴皮子也没这么利索,咋跟方剑平睡了一夜说话都不卡了。   张小芳心中一凛,坏了,太正常了。   “有这回事吧?”张小芳先声夺人,“我可跟你说,我跟方剑平啥也没发生,别想我嫁给他。”   张支书和方剑平都很意外。   高素兰一千一万个不信。不想嫁给他把人弄家来?不想嫁给他嚷嚷着喜欢他?   这闺女又想整啥幺蛾子。   高素兰一脸警惕:“又想干啥?我可提醒你,你俩这事不光公安知道,秋香也知道。那女人知道等于全村人都知道。”   张小芳不由得朝外面瞄一眼,他在外面磨叽啥呢。   难道不好意思过来?   那也得让他听见。   张小芳大声说:“可我又没碰他。还想让我负责咋地?讲不讲理啊?你是我亲娘还是他亲娘?”   高素兰抡起锅铲就要锤她。   张小芳吓得跳起来:“你干嘛?”   张支书赶紧过去。   方剑平跟过来看到高素兰的动作慌忙拦住:“婶子,婶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高素兰哪舍得真拿锅铲招呼,平时用巴掌也不舍得使劲,便借坡停下来指着张小芳:“你不想嫁给方剑平同志,还把人弄家来?”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我对他好奇不行啊?”   高素兰眼晕,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你还说喜欢他呢?”   张小芳得让方剑平看清她的态度,理直气壮地说:“我刚才喜欢现在不喜欢不行啊?谁说喜欢就得一直喜欢啊?”   高素兰当真怒上心头,甩开方剑平就朝她扑去。   张小芳跳上灶台躲到她爹身后。   高素兰看到灶台上的脚印,忍不住大骂:“你个憨妮子,傻丫头,混账——”   “婶子,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方剑平再次挡住她。   高素兰陡然住口,不是被他劝住,而是怕闺女再犯傻,吓得方剑平宁愿蹲大狱也不娶她。   张小芳摆手:“好啦,实话告诉你们吧。刚才当着公安的面说喜欢方剑平是骗他们的。”   三人猛然转向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张小芳刚刚琢磨好一会儿,觉得她和方剑平的事得以退为进。   于是继续说:“我不这样说,村里人和段那个啥然肯定让方剑平娶她。方剑平凭啥啊。再说了,他一夜没回去是我害的。要娶也是我娶段傻然。”   高素兰头疼:“你娶啥娶?”   张父提醒:“闺女,你是个女的。”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女的不能娶女的啊?”   张父的呼吸停下来,满心无力。   方剑平本来还觉得她变聪明了,都知道骗公安。听到最后这句是想叹气又想笑,她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高素兰已经不想说话,怕被这闺女噎死气死。   张小芳故意问:“真不能啊?那咋办?”看向方剑平。   如果必须二选一,方剑平宁愿选张小芳。起码她信守承诺,真跟她父母解释了。在公安面前也帮了他且有底线。   先前他们什么都没发生,方剑平以为张小芳个傻子不懂。通过她跟王秋香的对话,方剑平知道她懂。可是她愣是什么也没干。   哪像段伊然幕天席地就敢那么做。   方剑平问村支书张父:“张大叔,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张父朝东边看一下,“除非王秋香一家保密。”   张小芳不禁叫到:“让她保密我宁愿娶段一然。”说着还比划个“一”。   方剑平:“段伊然。”   “差不多啦。”张小芳无所谓地说:“不重要。”   方剑平想想也是,“大叔,我也觉得让王秋香保密有点难。除非把你家粮食给她一半。”   张小芳:“还得年年给。”   方剑平点头。   张父和张母高素兰互相看了看,小方同志这啥意思,要娶小芳啊?   高素兰问:“小方同志——”   “婶子,叫我剑平吧。”   高素兰也觉得这个称呼别扭的很,“剑平,不让王秋香保密,最多晚上全村男女老少都得知道小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啥也没穿。”   张小芳觉得有戏,立马加一句,“包括村头的大黄狗。”   高素兰瞪她:“还挺光荣是不是?”   张小芳认真想想。   张父揪住她的耳朵:“你还敢想?张小芳啊张小芳,你是——”   “大叔!”方剑平头疼,这两口子都什么毛病,怎么这么爱动手啊。   张小芳的脑袋瓜子时灵时不灵,不会是这老两口打的吧。   张父给方剑平个面子,松开闺女递给他个板凳,让他先坐下。   张小芳挤开方剑平一屁股坐下。   高素兰的头又疼了,“就你这样还挑三拣四要上门女婿?有人娶你就不错了。”   张小芳听到这话想起一件事,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看到灶台边的大缸,张小芳掀开缸盖照照,圆圆的小脸很可爱,就是脸上有点脏。也不知道在哪儿蹭的。眉形很好,鼻子小巧而挺,嘴巴也小小的,绝不是小鸡嘴。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呆。   张小芳想到一个词——相由心生。   以前原主心思单蠢,面相肯定有些呆傻。她刚刚过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面相。   幸好幸好。不然突然变了,她这对爹娘真会把她架在火上烤,往她身上泼黑狗血。   张小芳抬起头来扫一眼几人:“我不好看吗?”   高素兰心累:“说你不好看了吗?我说你不懂人事。”   张小芳撇撇嘴:“就你懂,你啥都懂行了吧。”   高素兰又想揍她,是她亲生的吗?咋这么会气她呢。   张父道:“别耍嘴皮子。小方同——剑平,要不这样,你和小芳先把证领了。哪天你回城的时候再离婚。只是得担个抛弃小芳的名头。憨妮子稀罕你,全村人都知道,说她要跟你离婚也没人信。”   张小芳不禁看方剑平,他会同意吗?   方剑平也在看她,“小芳,你觉得呢?”   张小芳不禁眨了一下眼睛。   高素兰忍不住说:“问你这样行不行。”   “可是跟他结了婚,以后我喜欢别人想和别人结婚咋办?”张小芳可不信方剑平心里没怨言。   方剑平心里确实不痛快,要不是张小芳把他弄这儿来,他也不至于差点成了犯罪嫌疑人。   可是事已至此。   不娶张小芳,张家那些老少爷们得天天套麻袋打他,女人得唾弃他——睡了人家姑娘不负责。   城里又回不去,他大概只能自我了结。   张小芳脑袋不全乎,也没把他怎么样,她也尽力弥补了。村支书答应等他回城就离婚,他不会在农村呆一辈子,还揪着不放算什么男人。   方剑平笑着说:“你喜欢上别人我们就离婚。”   张小芳万分想说,要是喜欢上你了咋办。   可这话不能说。   否则一定会把方剑平吓跑。   张小芳假装勉强地点了点头:“这样还行吧。”演戏演全套,伸出手,“过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6章 纯情小方 你当我傻呀   高素兰上前两步朝她手上一巴掌,“我让你拉钩?啥事都拉钩。这事能拉钩吗?”   张小芳扁扁嘴不敢回,因为原主遇到这种情况只敢搁心里瞎白话。   方剑平看到她的手一下变得通红通红,忍不住皱眉,小芳这样傻真不是她打的吗?   张父看到他的表情心想,方剑平是心疼小芳吗?如果是那他真是个厚道人。   他俩以后结了婚,方剑平心里没小芳也会对她好。   如果方剑平能跟小芳生个一儿半女就更好了。   他们老两口帮闺女把孩子养大,以后方剑平回城,他们死了,有孩子护着小芳,他们这个憨闺女也不会被人算计的无家可归。   方剑平不想跟小芳生孩子也好。   以后离了婚,他们就给小芳招个上门女婿。女婿发现小芳还是个黄花闺女一样会对她好。   思及此,张父唯一担心他闺女。以前天天嚷嚷着喜欢方剑平,昨晚到手了,今天又不喜欢。回头再喜欢上他,死活不许方剑平回城可难办。   但愿不要出现那种情况。   张父道:“小芳,别瞎闹,跟剑平洗脸去,一会儿咱吃饭。”   方剑平问:“结婚的事?”   闺女非方剑平不可,张父肯定大操大办,他毕竟只有这一个闺女。   闺女明天就有可能嚷嚷着离婚,张父恨不得没人知道这事,以后也好给她骗个上门女婿。   张父道:“毕竟是权宜之计。先领个结婚证吧。几家近亲一块吃个饭。婚礼呢,你们以后有了孩子跟孩子满月一块办。可以吗?张小芳。”   张小芳想想她家那些亲戚,姥姥家穷的叮当响,导致她娘二十五了都没人要。   张家也穷,穷的她爹只能当兵搏一搏。好在他迎来了胜利,转业回乡还拿到一笔转业费。对城里人来说可能不多,但足够给自己盖几间房娶媳妇。   她爹当兵期间虽然没多少补贴,但陆续寄回家也让她叔叔在适婚年龄就讨到老婆,她姑也有个不错的婆家。   可这俩白眼狼没有感激他。看到她爹有一处大院子,这些年就养一个闺女花不了多少钱,应该存了不少钱,所以三天两头要把自家小儿子过继给她爹养老送终。   张小芳回忆起这些事就恶心。   她爷爷身体不好,她奶奶身体硬朗。她叔就撺掇奶奶分家,爹跟大哥,娘跟他过。   老太婆心疼小儿子,就把她老头这个拖累扔给大儿子。   全国上下最困难那几年,他叔叔一家恨不得没有这个大哥。那时候张小芳太小,她爷爷不能做事,俩大人照顾这一老一小争不了多少公分,每天吃喝拉稀,导致她爷爷六一年撒手人寰。   老人家去世,她叔叔婶婶反而羡慕她家没了拖累。   随着张小芳长大,不需要父母照顾还能争整工分,如她叔叔婶婶所愿她家日子确实越来越好。叔叔婶婶又开始跟她家亲近,当年一年半载难来看一次老父亲的姑姑也经常过来。   她舅舅姨娘几家人穷志短,倒是没敢插手她家的事。可是他们不长脑子——养不起孩子还生,以至于三天两头打秋风。   张小芳终于明白书中她爹为啥不放方剑平回城。   原主喜欢方剑平是其一。   原来的张小芳那么傻,方剑平走了,她爹娘老了,她和俩孩子还不得被这些亲戚欺负的无家可归。   要是饿死还好,就怕她被人捡家去锁起来当生孩子的工具。   张小芳又想象一下,今天是她和方剑平的好日子,他俩还没动筷子桌上的菜就被那些亲戚抢光,吃饱喝足之后还得顺手拿些米面油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可以!”张小芳冷声道。   张父被她的大嗓门吓一跳:“不——不可以啥?”   “家里东西多的吃不完叫他们来吃?”张小芳反问。   张父笑了:“这毕竟是你俩一辈子的大事。虽然可能还有以后。万一没有了呢。总不能就扯一张结婚证吧?”   张小芳认真想想:“是不能啊。”   张父点头,老怀欣慰。   方剑平总觉得他高兴太早。   张小芳:“啥时候领证?”   张父看向方剑平:“这事宜早不宜晚。我看不如今天?”   方剑平觉得太赶了。   张父道:“发生了那种事,知青点你也不好再回去。晚上总不能去养猪场或牛棚吧?这么冷的天一夜还不得冻死。你和小芳领了证,下午就可以搬过来。”   方剑平想说,段伊然失身又不是他干的。到嘴边想到段伊然把那人当成他,人们总是习惯同情弱者,肯定怪他没有接受段伊然的表白。否则他俩成了好事,她也不会遇到那种事。   “今天合适吗?”方剑平问。   张父算一下,“农历十月初八。双日子应该差不了。”   方剑平:“那就今天吧。我回头去知青点拿一下证件。”   高素兰道:“吃了饭再去吧。”   张父点了点头:“知青点这时候也乱。你现在去也不合适,别刺激了段伊然。”   张小芳看这些人把她忘了,忍不住说:“我还没说完。”   高素兰瞪眼:“你又想干嘛?”   张小芳不禁皱眉:“是亲娘吗?”   高素兰立马扬起巴掌。   张小芳不敢皮,老实说:“今天是我和方剑平领证的日子,我觉得请谁不请谁,弄几个荤菜素菜都该由我做主。”   高素兰总觉得她又想整幺蛾子:“你行吗?”   “我不行还有方剑平。你们不放心我也该放心他。再说了,你还能帮我弄一辈子啊?”   张父欣慰,傻闺女终于说句像样的话,“老婆子,小芳说得对。”   张小芳:“我还没说完。请客这事不许告诉别人。我可不想王秋香跑过来。你俩尽管烧菜做饭,我和方剑平一个个去请。”   高素兰想象一下:“咋还是偷偷摸摸的?”   “你想鸡没炖好就被王秋香拿去?”   高素兰平时可以不跟她计较,今天不行,“娘听你的。洗脸去吧。瞧瞧你脏的。”   张小芳也觉得自个很脏,“我柜子的钥匙呢?我得换件干净的衣服。”   高素兰笑了,“可算知道干净了。”   张小芳瞪眼。   高素兰笑的更大声,从兜里拿出来:“以后让剑平给你收着。剑平,小芳经常丢三落四,你多费费心。”   方剑平:“我知道。”   比起这事方剑平更想知道张小芳又打什么坏主意。   他刚刚可看到了,说到请人的时候她眼珠乱转机灵的不像个傻子。   张小芳才不要告诉他——他和她爹娘一样讲究,肯定不同意她那么干。   到了卧室打开柜子,里面全是衣服,一半还是新的。   她爹一个村支书却穿有补丁的衣服——可怜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不怪书中她爹为了她连老脸都不要了。   张小芳的鼻头有点酸,想她爸妈了。她爸妈也是这么疼她。   “小芳,我和你说话呢。”   张小芳收回思绪,暗暗发誓一定得考上大学把这对爹娘带进城享福。   “说啥?”张小芳转过身来就解扣子。   方剑平下意识说:“我问你——你你干嘛?”   “换衣服啊。”张小芳两眼一瞥,傻不傻啊?连换衣服都不知道。   方剑平气的跺脚,“你——唉!”看到她已经解到胸口,连忙转过身去——刚说她聪明,怎么又开始犯傻。   张小芳眼珠转了转,满是笑意,“又不是没见过。”   “你——”方剑平想起一件事,一件很严重的事,“小芳,我们领了结婚证就是夫妻。以后你——”咬咬牙,一口气说出来,“你的身体只能给我看!”   张小芳撇撇嘴,道:“我知道啊。你当我傻呀。”   方剑平心说,你不傻张庄就没傻子了。   可傻子才不会认为自己傻,就像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还没好?”   张小芳:“换裤子。”   这么大的姑娘不穿内衣内裤成何体统。   方剑平慌忙闭上眼睛,耳朵也慢慢烧起来。   张小芳心里咂舌,真纯情啊。   原主的眼光真好啊。   看在她帮她选个这么好的男人的份上,以后一定会加倍孝顺爹娘。   “好啦。”   方剑平缓缓转过身,看到她在梳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提起来,因为他看到张小芳个傻子使劲拽头发。   “干嘛呢?”方剑平忙问。   张小芳前世从小到大没留过长发。   这个张小芳的头发不光长还特别多,两个麻花辫散开跟扫把似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没散开过,用手都梳不动。   “头发不听话。去找把剪刀我把这玩意剪了。”   方剑平想象一下她留着短发,早上起来跟鸡窝一样,白天做事热了头发胡乱一扒拉跟疯子似的……连忙甩甩脑袋,不能想下去,再想他也得疯。   方剑平记得外间有个板凳。   推开门果然看到一个五六十公分高的板凳。   拿进来递给张小芳,“坐下。”   张小芳不明所以:“干嘛?我要剪刀。”   方剑平把她按坐在板凳上,转到她背后炕上坐下,撩起她的长发,“我给你梳。” 第7章 编辫子 这谁受得了?   张小芳懵了,感受到头上的手指,不禁吞吞口水,结结巴巴地问:“梳,梳啥?”   “梳头发。”方剑平看到她头发上的油,忍不住皱眉,“头发该洗了。吃了饭烧点水洗洗吧。洗干净就好梳了。”   张小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不像做梦。轻轻朝自己手上掐一下,妈呀,真疼!   这一切都是真的?   艹!   这谁受到了?   难怪原主那么喜欢他。   方剑平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在做什么啊。   他很清楚。   换成别的女人方剑平也不敢。   在他心里张小芳就是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子。   小孩子在他眼里没有性别。   “两个辫子我弄不好,你的头发总往另一边跑。梳一个麻花辫行吗?”   张小芳回过神,连连点头,“嘶——痛痛痛……”   “你头发在我手里,你往下拽不痛才怪。”   张小芳心说,还不都怪你。   “可是你把我弄痛了。”   方剑平觉得不能跟她计较,“我错了?”   “对不起谁不会说啊。罚你以后天天给我梳头。”   方剑平一点不意外,她能懂事讲理就不是张小芳,“以后再说。扎头绳呢?给我。”   张小芳往四周看了看。   方剑平看到炕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比她的头发还黑,拿起来看看果然是扎头绳。再仔细看看,这东西里面好像是红的。   “找到了。你这个太旧,回头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张小芳下意识想点头,意识到头发还在他手里:“你有钱吗?我有钱,用我的钱。你以后就是我的人——”   方剑平手上用力。   张小芳吃痛,不得不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方剑平满意了,“好了。”   张小芳抿抿嘴不禁腹诽,小心眼的男人。   转过身扬起笑脸,“我好看吗?”   方剑平看到她傻啦吧唧的样子以及脸上的灰,顿时觉得辣眼睛,“赶紧洗脸去。”   张小芳当然知道她现在这幅样子傻得冒泡。   不这么傻怎么让他卸下心防啊。   她要是个正常人,别说帮她梳头,方剑平不给她一巴掌都是他有风度。   张小芳冲他扮个鬼脸。   方剑平一巴掌拨开她的脑袋就往外走。   张小芳跟出去,到门口蹦蹦跳跳往厨房去,“娘,看我头发,好看吗?”   高素兰抬眼看一下,俩麻花辫变成一个,头发都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少了些许稚气多了一丝成熟,像个大姑娘了。   “还行吧。”   张小芳嫌弃地大喊:“方剑平,你咋给我梳的啊?”   高素兰忙问:“谁给你——”看到她身后的人,“剑平给你梳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方剑平被她看得脸微热,欲盖弥彰地解释:“小芳的头发该洗了。缠一块了。她要剪掉,我怕她不会没敢让她剪。”   高素兰当然知道方剑平不可能喜欢上她的傻闺女。   可是他这样做也让高素兰不知道该说啥。反正吧,心里挺不是滋味。   这么好的孩子被她家小芳赖上。   唉!   她得看好小芳,不能让她再对人家用强。   万一弄出个孩子来,方剑平被孩子磨平心气可能就认命了——在农村呆一辈子。   高素兰让闺女转过身去。   张小芳当真没懂。   高素兰把她的身体掰过去,打量一番她的辫子,有一点点歪,“前面看不出来,后面看编的真好。”   张小芳嗤笑一声:“真当我傻啊?我傻也能听出来,你以为我自己梳的所以说还行。一听方剑平梳的就真好。你真是我亲娘啊?”   高素兰朝她脑袋上一巴掌。   方剑平连忙把张小芳拉过来,“婶子,人的脑袋很脆弱,不能经常打。”   张小芳点头:“对!我就是她打憨的。”   高素兰扬起巴掌。   张小芳习惯性后退。   张父看到方剑平下意识挡住他老伴儿,算是彻底放心了——喜欢不喜欢这些都是虚的,知道护着小芳就够了:“往哪儿跑?倒水洗脸。”   高素兰把暖水瓶递给方剑平:“让小芳用这个。天冷了不能再用凉水。”   方剑平点了点头表示记下。忽然想到他的牙刷在知青点,“婶子,给我个碗漱漱口。”   高素兰忍不住说:“你们城里来的就是讲究。”   张父虽然以前是个穷当兵的,买不起牙刷也不舍得用牙膏,但他见过:“你不懂。那东西刷了嘴里舒服。”   张小芳听到这话猛然想到原主从小到大没刷过牙。   “爹,啥刷了舒服啊?”扒着门框勾着头问。   张父:“牙刷。”   “牙刷是啥呀?像鞋刷那样吗?”   方剑平听到这天真的话语想笑:“那么大怎么刷。这么小。”用指头比划一下,“用那个刷过口气清新牙很白。”   张小芳直起身来打量他一下,“难怪你的牙这么白。爹,我也要牙刷。”   张父点头:“要要,回头给你买。”   张小芳高兴了,下意识想说谢谢爹。到嘴边赶紧咽下去,扭过身体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方剑平见她这样又忍不住皱着眉头把她拉回来,“洗脸吃饭。”   张小芳停下来。   方剑平让她先洗,但还是不放心,偷偷看一下她。发现她洗的很认真,一点看不出傻样,觉得自己猜对了,张小芳不傻,只是心智比旁人发育的慢。   人家十八是十八,她外表十八内里也就八岁。   八岁大的孩子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   方剑平不禁为他感到庆幸,幸好她不是段伊然。否则他不光要照顾段伊然,还有可能得照顾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想方剑平又不由得露出笑意。   虽说她害得他差点成了犯罪嫌疑人,还不得不跟她结婚。可要不是她弄这么一出,他永远不会知道段伊然喜欢他已经喜欢到疯魔的程度。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没有张小芳,他还在知青点住,躲得过初一也不见得躲得过十五。   “我洗好了,给你。”张小芳装没看见盆里的水变黑,毛巾也变得黑乎乎的。   方剑平接过去,见她往厨房去,“不擦脸?”   张小芳不禁眨一下眼睛:“擦好了啊。”   方剑平明白她不懂,“我是说雪花膏,或者蛤蜊油。今天有风,你什么也不涂等从农场回来脸就吹裂了。”   张小芳忘了。   她觉得自己才二十出头,用不着涂那些瓶瓶罐罐。想起来就涂一下弟弟妹妹的宝宝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口罩一戴围巾一裹,密不透风吹不裂。   高素兰解释道:“这丫头懒。我给她买了,在你们屋柜子上面。你去给她拿过来。”   方剑平也得用一下,他可不想脸干的吹裂流血。   看到雪花膏方剑平很意外,他本以为是蛤蜊油。以前听人说村支书两口子很疼闺女,他见张小芳每天穿的脏兮兮的,还以为那些人看在村支书的面子上这么说。   没想到都是真的。   果然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方剑平担心她不会,边走边挖一块,到张小芳跟前往她脸上抹,“自己用手搓一下。会吗?”   张小芳白他一眼,她就是原来的张小芳也会。   方剑平乐了:“以后每天早晚涂一下。不然你的脸等到寒冬腊月就没法看了。”   张小芳忍不住打量。   方剑平不禁问:“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了。你跟个老娘们一样。”其实张小芳想说,别对我这么好。可原主说不出这话啊。   方剑平哑然失笑。   高素兰朝她背上一巴掌:“瞎说啥。人家剑平讲究。城里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这么讲究。”说完不放心,“不许再说不结婚的话。敢说我把你的嘴缝上。”   张小芳撇撇嘴去掀锅盖。   方剑平摇头笑笑,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一定比在知青点热闹。虽然知青点算上他总共有十个人——六男四女。但他们这些人加一块也没张小芳一个有趣。   “傻笑啥呢?快点洗脸。”张小芳端着馍筐出来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很纳闷,摊上一个傻子,就算不难过也不该这么高兴啊。   摊上原来的张小芳,方剑平别说哭了,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因为原来的张小芳讲不通道理。她不想抹雪花膏,方剑平敢往她脸上抹,她能给方剑平一大耳刮子。   方剑平收起笑把盆里乌黑的水倒了,半真半假道:“听说你家伙食好——高兴。”   张小芳不信,看了看筐里的馒头,杂面的,就这还好啊。   确实很好。   方剑平平时吃的不是硬的累牙的杂粮煎饼就是纯玉米面窝头,还是夹杂着玉米皮的那种。有时候粗糙的都拉嗓子。张家的这个杂面馒头里面虽然有高粱面,但也有白面,且没有麦麸。比玉米面好吃多了。   张小芳打量他一番,看样子像真话。   知青的日子这么难过吗?   张小芳回忆一下,知青不擅干农活,争的工分少,确实不好过。拿一个就往他怀里塞:“吃吧。” 第8章 洗脱不清 就你这样还破案?案子破你还……   高素兰叹气:“你能傻多大啊。剑平还没洗脸。剑平,快点啊。对了,吃点腌萝卜凑合一下行吗?”   方剑平平时也是这么吃,笑着说:“行。”   高素兰见状,忍不住跟随她出来的老伴儿使眼色,这孩子真不错。   张父也很意外。   以前瞧着他长得跟刺头一样,平时也没什么话,还以为他不好相处。   人不可貌相啊。   张父摇摇头到屋里递给闺女一个鸡蛋,又放方剑平座位上一个。   方剑平进来看到鸡蛋下意识以为是生的,拿起来就说:“怎么放在这——”感受到很热,不禁看向张家三口。   张小芳已经敲开了。   方剑平张了张口:“给,我的?”   “吃吧。”张父点头,“今天毕竟是你俩的好日子。”   张小芳回忆一下,原主好像不喜欢吃蛋黄,嫌噎得慌。她其实喜欢吃。不过剥开鸡蛋还是嫌弃的把蛋黄扔她娘碗里。   溅她一脸小米粥,高素兰又想揍傻丫头。   看到方剑平,高素兰想起他不喜欢她打闺女,就把手缩回去,瞪一眼憨闺女。   张小芳得意的冲她扮个鬼脸。   方剑平看到这热闹的一幕忍不住笑了,随即把鸡蛋一分为二,给他未来岳父一半。   张父不禁咂舌:“你这孩子真客气。”看到他把碗移过去,恐怕放他碗里,张父笑着给他个馒头。   馒头如方剑平所料,咬下去就能看到白面,咽下去口中还有回甘。方剑平很想感慨,回城之前他居然还能尝到白面。   不怪隔壁王秋香那么羡慕张家。   也难怪庄上的人常说,张小芳的叔做梦都想把小儿子过继给她爹。   “吃着呢?”   认真吃饭的四人吓了一跳。   张小芳循声看去,大门被推开,来了一个年轻的公安,“又干啥?”忍不住皱眉问。   公安被她凶悍的样子吓得停下来。意识到他是干什么的又往里去,“我找方剑平了解一下情况。”   张父忍不住问:“不都了解清楚了?”   “再确定一点事。”公安递出一个信封,“方剑平,是你的吗?”   方剑平看了看,点头:“是我的。”   张小芳冷笑一声。   公安被她笑蒙了。   她爹娘和方剑平都忍不住看向她。   张小芳两眼一翻:“小孩子都知道咋回事好不好。段傻然又不傻,那人要她相信约她的人是方剑平,肯定用方剑平的信封。说不定还模仿他的字。”很是嫌弃地看一下公安,“就你这样还破案?案子破你还差不多。”   公安噎住。   “小芳!”高素兰瞪她,“瞎说啥大实话。”   公安的呼吸停下来。   方剑平又想笑,他算是明白,张小芳傻乎乎的不是她爹娘打的,是遗传,而且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父忍着笑问:“上面是不是剑平的笔迹?”   公安叹了一口气把信拿出来,但没敢给他,怕万一真是他的他毁了。   方剑平仔细看看,摇了摇头:“这是我大哥的笔迹。”   “你大哥?”公安糊涂了。   方剑平想一下:“如果真是刘季新,那就解释得通了。我爷爷说到了农村也不能忘记学习。我没有高三的课本,爷爷就让大哥把他的高中课本给我。刘季新找我借过。上面都是我大哥的笔迹。”顿了顿,“我俩小时候练的是同一种字体。他没坚持下来,有些字跟我的一样,有些字没我写的好。我可以抄一份你比对一下。”   公安看看他手里的馒头。   张小芳开口说:“先吃。让他等着。”   公安叹气,也只有个傻子能这么理直气壮,“配合公安机关破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张小芳当然懂,她又不是文盲,“你冤枉他是罪犯我还没找你算账。差不多得了啊。”   公安忍不住辩解:“犯罪嫌疑人。”   “不都一样?”张小芳反问。   张父护犊子,方剑平对他闺女的好他也看在眼里:“小赵,在农村人眼里被你们公安找上的就不是好人。尤其还是强奸犯。你们回头抓到真凶,村里人也会说,别人不找咋就找方剑平。”   张小芳使劲点头:“就是!”   公安说不过他们,只能说:“是我们办案不严谨。方剑平,麻烦你快点。”   方剑平小的时候是个刺头。   他爷爷奶奶就是觉得他性子不好容易急才压着他练字。   练了十年,方剑平的性子平和一下,但远不是现在这样。革命突然到来,他爷爷奶奶被关在家里,他爸历史不清白,他一个人到了离首都千里的小山村,举目无亲,让他不得不与人为善。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矣磨平一个人的棱角。   他一个人面对公安绝不敢再吃。   然而他现在不光敢还很坦然。   这一刻方剑平终于明白隔壁村的知青为何要跟农村姑娘结婚。   有了依靠有了根的感觉真好。   张小芳不知道他嘴上吃个不停,心里还想个不停,“别光吃馒头。”萝卜干往他面前推一下。   高素兰问:“小赵,一起吃点?”   公安小赵想说,不用了。抬眼对上张小芳凶狠的眼神,跟个护食的小兽一样,赶忙说:“我们吃过来的。”   张小芳收回视线,又递给方剑平个馒头。   方剑平摇头。   张小芳掰一半。   方剑平接过去把粥喝了,拿起馒头夹一点萝卜干,就对公安小赵说:“走吧。”   “等等我。”张小芳呼啦完粥,也学他拿着馒头和萝卜跟上。   公安小赵眉头深锁。   张父也把他的粥喝完,拿起馒头道:“我跟你们一块吧。”   张小芳瞪着眼睛看着公安。   小赵知道不能再耽搁,无奈地说:“走吧。我警告你,张小芳,到了那儿不能乱来。”   “你不冤枉方剑平,我吃饱了撑的。”张小芳看一下她的馒头,“我还没吃饱呢。”   公安小赵拿她没办法,无奈地说:“我不跟你废话!”   早上公安找来的时候因为村里人有的还没起,有的忙着做饭,所以只有王秋香一家知道。   随着他们勘察现场,又挨个走访昨晚有没有看到嫌疑人。以至于全村男女老少都知道段伊然出事,嫌疑人是方剑平。   张小芳和方剑平一出家门,等着公安出来的村民就齐刷刷朝他们看过来。   比起段伊然出事村民更好奇方剑平咋在小芳家。   因为他们觉得凭方剑平的长相犯不着用强——多得是大姑娘小寡妇愿意跟他好。   张小芳的五婶谢兰就问:“小芳,听说方剑平昨晚在你家?”   “方剑平要娶我,跟我爹商量婚事,商量太晚就睡下了啊。不行啊?”   方剑平不禁看张小芳,又聪明了?   谢兰轻笑:“可别胡扯了。方剑平的脑袋被咱村的驴踢了也不可能娶你。到底咋回事?跟咱们说说?”不敢碰力大无穷的张小芳,拉住方剑平的手,忍不住摸一把,真白真滑溜啊。   方剑平打了个哆嗦。   张小芳一把扯开,“耍流氓啊?”   公安小赵头疼,张庄的这些人可真是无法无天,“都放手!”   谢兰被吼的不高兴,嗤一声:“这事还用查?摆明了那个刘季新干的。”   “你们谁看见了?”   谢兰没了言语,。   其他人摇头。   张小芳看到这一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家在张庄西南,北边有很多人家,东边也有不少人住户,可西边是人工沟渠,南边是一片宅基地。   张庄没有空房子给知青住,所以张小芳的父亲就带着全村人在南边还没分出去的宅基地上起两处房子,一处男知青宿舍,一处给女知青住。   知青点离张家也就五六十米。   张小芳敲晕方剑平直直地往家来没人看见很正常。   没人看见段伊然和犯罪嫌疑人就不正常了。   现在这个时节南边和西边地里全是小麦,最高的也不过十公分,他们不可能在地里办事。虽然可以躲在沟里,可在犯罪嫌疑犯还要隐藏自己的情况下难度就大了。   所以只能躲在小树林,或者平坦的河边。   河在村东头,那里有个鱼塘,每天晚上都有人和大黄狗守着。瞒得过人的眼睛瞒不过大黄狗。   村里有两个小树林,一个在东北,一个就是她家这一片。所以案发地点极有可能是她家和知青点中间这片小树林。   要是约在这边见,然后实施犯罪,王秋香出来上个厕所都能看见。   胆子忒大了吧。   再说了,就算段伊然当时没发现,后来意识到那人不是方剑平她怎么不叫?   要是害怕被人知道,更不应该去报案。   白天敢去报案,案发后却不敢来找近在咫尺的村支书?   这不符合常理啊。   张小芳想不通:“你不说段伊然在哪儿出事的,谁知道昨晚看见的是不是她啊。”   谢兰想想是这个道理:“对啊。”   公安小赵无语:“她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不就那边?”抬手指着南边。   张小芳看过去,好些个公安,有一片地好像还被圈起来:“脚印你们看了吗?”   公安点头:“我们组长早看过了,方剑平的鞋码。”   “不可能!”方剑平忙说。   公安也觉得不可能,除非他实施犯罪之后找上张小芳,让张小芳朝他后脑后敲两下。张小芳喜欢他,没道理不帮他。就算不喜欢他,可张小芳是个傻的。据他们了解张小芳喜欢听好话,说几句好听的让她干什么干什么。   张小芳道:“有啥不可能。能拿你的信封模仿你的字,穿你的鞋算啥。你真傻!是我就换上你的衣服涂你的雪花膏,弄段伊然一身香味,想赖都赖不掉。”   公安诧异的微微张口。   村民们看到他的表情不禁惊呼:“小芳说对了?这人真可恨!方剑平,别担心,不就是要证明。我们都给你作证,你昨晚一晚上都在小芳炕上。” 第9章 看人下菜 高高大大门前站,不会干活也……   方剑平顿时想说,这个证明就算了。   公安小赵赶忙提醒:“你们刚刚已经说了昨晚没见过方剑平,也没见过刘季新。我可都记下了。”   谢兰问:“我们签字按手印了吗?”   公安小赵被问住。   其他人懂了,纷纷说:“我们一没签字二没画押,我们又不识字,谁知道是不是你乱写的。”   公安小赵可算明白组长干嘛亲自带队,还把最有经验的老公安调过来——这些人可真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目无法纪。   “你们别胡说。”   谢兰嗤一声:“我看你才胡说。”   公安小赵摆摆手:“我不跟你废话。方剑平,我们组长还在等你。”   方剑平不由得转向张小芳。   张小芳刚刚听到小赵说“组长”还以为听错了。又听到“组长”忍不住纳闷,如果方剑平是犯罪嫌疑人,组长应该亲自会会他。   现在放着方剑平不管却忙别的事,显然方剑平不重要。   张小芳扯一把方剑平:“不怕,我帮你!一个个傻的跟傻根一样,还破案?哼!”   村民们纷纷点头,“就是,就是,还强奸?看不起谁呢。”   “小方同志要是愿意,他娶我一个闺女我给他俩。”   方剑平下意识看说话的人。   这人他认识,王秋香东边的张来富。以前没少跟他说,像他这样的知青,他们张庄最穷的人都不舍得把闺女嫁给他。   张小芳瞪他一眼:“想得美!方剑平可是我的。走,别理他。整天就做美梦。”   方剑平见她十分笃定,心底疑窦丛生,想了想,试探着问:“他说笑呢?”   “他才不是说笑。”张小芳仔细想想,“他前些天还跟我爹嘀咕,你要是给他当女婿,他家也有个城里人了。”   方剑平这就想不通了,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不由得朝那人看去,年过半百的汉子仓皇别过脸去。   方剑平脑袋里轰的一声,瞬间明白——故意打压他!   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原来这么聪明啊。   不怪他们嫌小芳傻。   跟他们比起来,何止小芳傻,他也是个大傻子。   公安小赵忍不住催:“方剑平,快点!”   张小芳问:“你们组长呢?”   公安小赵装没听见,闷头往前走。   张小芳冷哼一声,什么人啊。   方剑平扯一她,轻轻摇了摇头。   张小芳:“你又没干那种事,怕他干啥玩意。敢诬赖你,我让他们出不了张庄。”   小赵脚步一顿,不禁回头看她。   张小芳瞪大眼睛:“看啥看?说的就是你。”   小赵张了张口,总觉得不能搭腔,否则十米能走半小时。干脆再次装没听见,朝案发地点疾走几步:“组长,方剑平来了。”   组长抬起头来看到方剑平的长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之是了然。   张支书看到组长的长相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大步越过闺女,“小孙,是你?”   孙组长听到惊喜的声音很疑惑,仔细一看,张张嘴连忙把话咽回去,免得被人误会他徇私,“你是方剑平?”口气很不可思议,赶紧冲他使个眼色。   张父这些年跟村里的懒汉泼妇斗智斗勇,脑袋比他当兵那会儿还灵光,立即说:“我不是方剑平,我是他老丈人。”   孙组长:“张小芳的父亲,张庄的村支书吧?”   张父点头。   孙组长继续问:“我听小赵他们说,方剑平昨晚一直跟你闺女张小芳在一起?”   张小芳跟她爹站一块,她爹的口气和孙组长的小动作别人或许没发现,她看得一清二楚。又见孙组长没有第一时间令人把方剑平拿下,就知道他也怀疑脚印和信都是别人伪造的。   不愧是组长。   张小芳放心了,老老实实回答:“是的!”   公安小赵不禁看向她。   见她蹦出两个字就不说了很是诧异,这傻子还知道区别对待?   孙组长朝方剑平招招手。   方剑平虽说比张小芳大两岁,可他也才二十周岁。又是在没有亲戚朋友的农村,还成了犯罪嫌疑人,哪怕他以前胆子很大,此时也忍不住担心,不安地转向张家父女。   张小芳推他一下:“这个孙组长看起来像好人,去吧。”   公安小赵猛然转向她,她几个意思?   方剑平看到这么一幕莫名想笑,不安的心也落到实处。   孙组长不明就里地转向小赵。   小赵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孙组长瞬间明白,这些小年轻没经验,看到表面证据便认定嫌疑人,然后就把嫌疑人当成罪犯对待。   难怪他一去这么久。   肯定是被他老班长父女俩教做人了。   小赵也二十多了,知道要面子。孙组长决定回到局里再好好说说他。   孙组长在圈里面,就指着自己东南方向:“从这边过来,别破坏了现场。”   方剑平依言过去。   孙组长立即说:“到我身后去。”   哪怕方剑平以前没跟公安人员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情况有点不对。   孙组长一把把他拉到身后。   跟过来的谢兰等人顿时忍不住问:“你干嘛?”   孙组长朝站在外圈的那些人瞪一眼。   谢兰等人瞬间不敢开口。   公安小赵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是做梦。可这些人怎么跟张小芳一个德行——看人下菜。   孙组长转向另一边的老公安:“麻烦你了。”   老公安走到方剑平之前留下的脚印旁蹲下去观察一会儿,又移到另一边观察片刻,起身推了推眼镜,“跟小孙你推测的一样,这边留下的脚印鞋码确实是四十二,但这双脚不是三十八就是三十九。决不会超过四十。”   方剑平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张小芳不禁说:“你真傻。有人穿你的鞋假扮你啊。”   谢兰肯定道:“那就是刘季新没跑了。”   刘季新也在这边,禁不住说:“你有什么证据?我还说是你呢。”   谢兰笑嘻嘻说:“我也想啊。可谁让咱没长那玩意。”   “你——”刘季新被她这么不要脸的话堵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孙组长道:“都别吵吵。是谁待会儿就知道了。”转向方剑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脑袋上撸一把。   方剑平只觉得脑袋一痛,抬眼看孙组长,他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有好几根头发,“你你——”   孙组长抬抬手。   方剑平把话咽回去。   孙组长转向身后,立马有位中年公安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件衣服。孙组长接过那衣服就转向方剑平,“认识吗?”   方剑平仔细看看,他奶奶给他做的棉衣:“我的衣服怎么在——”瞬间明白,“你们怎么能不经过我允许就拿我的衣服?”   孙组长不答反问:“你这件衣服看起来是新的,没穿过?”   方剑平下意识点头。   孙组长:“那就怪了。这上边怎么不光有洋胰子的味儿,还有雪花膏的味儿?”   方剑平瞬间明白,接着朝张小芳看去,居然被她猜对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后怕,身体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一下。   小赵扶着他。   孙组长安抚道:“我知道你昨晚一直跟张小芳在一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转向他。   孙组长把他手里的头发递给先前查脚印的那名公安。   那名老公安点头道:“方剑平的头发黑又硬,在衣服上发现的头发微黄细又软,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孙组长问:“有没有可能那微黄的头发是头顶上的?黑又粗的头发是较里面的?”   老公安笑道:“比对一下不就知道了。”   孙组长拉过方剑平,朝他背上拍一巴掌:“弯腰。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   张小芳脱口道:“高高大大门前站,不会干活也好看。”   孙组长噎住,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围观的张庄众人乐得哈哈大笑。   张父瞪一眼他闺女:“公安办案,瞎说啥!”   张小芳想闭嘴,又觉得不符合原主人设:“我说错啦?”   孙组长道:“你没错。请你配合一下。你也不想方剑平一直被列为犯罪嫌疑人吧?”   张小芳当然不想。   孙组长示意老公安继续。   老公安扒着方剑平的脑袋比对一番,摇了摇头。   孙组长放开他。   方剑平此时此刻再迟钝也明白公安相信他是清白的。   围观的村民也看明白了。   有人忍不住问:“不是方剑平又是谁?”   孙组长随意地扫一眼众人。   一直盯着他的张小芳注意到在刘季新那边多停了一秒。   孙组长道:“比对一下就知道了。衣服在方剑平柜子里发现的,头发在棉衣上找到的。能在犯罪后不惊动任何人把东西放回去,不是知青点的人也有知青点的人配合。先从知青开始吧。”抬手一指,“就他吧。”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正是刘季新。   刘季新的脸色瞬间变了,捂着肚子道:“公安同志,我肚子不舒服,先去一下厕所。”不待他开口就跑。   孙组长大声说:“抓住他!”   四周的村民上去按住他。   老公安拿着头发过去,不需要他比对,村民打眼一看都能看出那几根头发跟刘季新的很像。   谢兰忍不住说:“我就说是他咋样。”   张小芳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   刘季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谢兰没想到被个黄毛傻丫头抢了先,不甘心地补一脚:“还有啥话说?” 第10章 查清 这妮子是真傻还是装憨啊   刘季新有话说:“不是我,真不是我!你们搞错了。凭什么靠几根头发就认准是我?全村头发黄又软的又不止我一个。”   要说女人最痛恨什么人,非强奸犯莫属。   谢兰毫不客气地薅住他的头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张小芳皱眉,跟他费什么话。   瞅准他的脚踝,使劲踩下去又使劲碾了碾。   刘季新痛的“嗷”一声跟杀猪似的。   谢兰吓得猛然松开,看到快速抽回去的脚,不禁转向张小芳。   张小芳后退一步,一脸无辜地说:“他硌我脚了。”   谢兰张了张嘴,吞口口水,狠还是傻丫头狠。   不对,这妮子真傻还是装憨啊。   不光女人痛恨,男人也鄙视对女人下手的畜生。   孙组长装没看见这一幕幕,盯着刘季新问:“还不老实交代?”   “真不是我。”刘季新大声辩解。   孙组长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他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公安。   当年国家刚刚成立,民国时期的警察队伍参差不齐不堪一用,上面就抽掉一部分军人转到地方。其中一部分还是侦察兵。   孙组长虽然不是侦查兵,但他跟着侦察兵从侦查做起。   那时候特务多,他们主要对手就是保密局的人。   保密局的人可比普通人狡猾多了。   那些人他们都能拿下,对付个刘季新根本不在话下。   孙组长不意外他矢口否认,因为确实没有目击证人:“刘季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岂不知处处是破绽。现在是我给你机会,过会儿你想说都没机会。”   刘季新脱口道:“我没有!”   孙组长微微点头。   刘季新不由地面露喜色。   张小芳的父亲张支书忍不住问:“不是他还能是谁?”   孙组长道:“我还没说完。你确实没有,因为你们属于通奸。”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懵了,包括许多未发现真相的公安同志和张小芳。   张小芳仗着自己傻,想不通就问:“不是顺奸啊?”   孙组长听糊涂了,“顺——奸?”   张小芳点头,“天黑看不见,那个段啥然以为刘季新是我家方剑平——”   “咳!”谢兰被自己口水呛着,“左一句方剑平,右一句方剑平,可别被人家抢去。”   张小芳转向她,瞪大眼睛,“本来就是我的。”   孙组长道:“别打岔。”   谢兰点了点头:“是,是你的,接着说。”   张小芳挠头想想,“刘季新见段一然把他当成方剑平,就顺势跟她那样了。不是吗?”   孙组长看向刘季新:“是吗?”却没容他开口,“刘季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坦白咱们就换个地方。”说着话把手铐拿出来。   刘季新的瞳孔紧缩,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孙组长注意到这点放心了,“说吧。你和段伊然跟方剑平有什么仇什么恨要这样算计他。”   刘季新心底吃惊,他不是被张小芳带偏了吗,怎么又偏回来了?   孙组长:“还不说?你以为张小芳把方剑平弄她家去没人看到我们就没证据?”指着西边,“沟案上有一串脚印,经我们的技术人员分析,脚印是女人的鞋,鞋码大概三十八左右。”   张小芳立即抬起脚。   孙组长指着张小芳:“应该就是这双鞋。那个脚印的深度至少是两百斤重的人留下的。经过我们走访,张庄全村也没有一百八十斤重的人。”   谢兰不禁惊呼,“我的亲娘祖奶奶,看脚印就能看出来人多重?”   孙组长:“太明显。不光我们技术人员,你们也能看出来。”再次转向刘季新,“还让我继续说吗?”   刘季新虽然比方剑平大两岁,可他来农村之前也是学生。   六六年秋方剑平上高一,刘季新上高二,虽说高考停了,但谁也不知道停多久。指不定来年就恢复了。所以即便有很多学生没心思上课,还是有一部分学生心存希望。其中就有方剑平和刘季新。   老师没心思教,他们就自学。   直到高中由三年改为两年,方剑平身为高二的学生和刘季新身为高三的学生都毕业了,不能参加高考,工厂也不要他们,街道三天两头去家里找,他们这才死了心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农村虽然鸡毛蒜皮的事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以前还会因为多种邻居家几分地打的头破血流。自打五八年土地归公,连打架的事都少了。   刘季新在学校里遇到的最大的事也不过同学拌嘴打架,考试作弊被叫家长。到了农村没机会见识更恶劣的事,公安三年来不了一次,哪知道凭脚印就能看出这人多高多胖的神技。   听到孙组长这番话,真以为处处是破绽,顿时全身无力笔直的腰板塌下来,“我说。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就认定是合谋,不是我顺势而为?”   发生在农村的案子比城市好查。   农村家家户户都认识,来个生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再说了,一块住几十年,谁还不了解谁啊。   像小赵那样年轻的小公安都能摸查个八九不离十。   事情发生的太早,段伊然报案的时候孙组长还在家睡觉。   值班人员去通知他,孙组长担心现场被破坏,立即让熟悉张庄的公安先过来。他安排女同事给段伊然做检查。   女同事很确定她身上的痕迹不是被强迫。段伊然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给他一封信。这些让孙组长意识到此案不简单。   尤其看到信上的字迹很方正,没个几年工夫下不来。全篇还没有错别字,语句通顺,说明写信的人一定是知识青年。   即便知青没有直接参与,他也认识犯罪嫌疑人。   孙组长立即把全组人调过来,先用安抚的名义令女公安把段伊然单独隔离起来,然后就带着技术人员先勘察现场,后查知青点。   案发现场和沟渠边留下的脚印,结合打头阵的公安了解到的情况,孙组长就已经确定方剑平昨晚在张小芳家。   至于是合谋还是被骗,他那时还不清楚。   孙组长道:“段伊然和知青点的人告诉我的。”   刘季新忍不住大骂:“那个贱女人!”转向知青点的人。   七个男男女女下意识说:“我们什么也没说。”   孙组长道:“你们确实没乱说。”看向那几个男知青,“你们说睡着前除了方剑平所有人都在。所有人也包括刘季新?”   四个男知青老实点头。   孙组长:“还说那会儿得有九点了?我们问女同志段伊然什么时候出去的。有位女同志有手表,习惯睡前看一下表,她睡着前是八点五十几。这时候段伊然还没回来。段伊然跟我们说事发在八点到九点之间。   “方剑平在张家,刘季新在睡觉,这就说明嫌疑人另有其人。如果没有知青点的人的参与,黑灯瞎火昨晚又没有月亮,方剑平的这件棉衣不可能在柜子里。偏偏时间又对不上。说明不是你们撒谎就是段伊然撒谎。   “我们还了解到除了刘季新,你们跟方剑平关系都不错。方剑平的父母是医生,爷爷也是有名的医生,你们的父母长辈以前都去他们工作的医院看过病。这几个女知青说起方剑平含羞带怯——”   张小芳立即由着性子说:“我就知道她们一个个——”   “还想不想弄清真相?”孙组长问。   张小芳闭嘴。   孙组长继续说:“你们要是撒谎也是说方剑平昨晚哪都没去。所以撒谎的人是段伊然。如果她被骗了,段伊然不可能把十点左右发生的事说成八点到九点之间。”   张支书希望所有人心服口服,问道:“有没有可能就是八点到九点之间?”   孙组长很肯定:“不可能!段伊然报案的时候说出了事就吓得回宿舍。这跟我们刚刚了解到的情况不符。”   张支书便问:“记错时间了?”   孙组长:“九点和八点半是容易弄错。段伊然说她每天九点多才睡。这点倒是跟她同屋的三位女同志说的一样。所以睡着前不见段伊然也没觉得奇怪。   “段伊然没手表,人有生物钟。每天九点多睡觉,到了十点多还不睡不是困得睁不开眼就是频频打哈欠。她不会记错。不过也有例外,段伊然白天睡多了。”   方剑平忍不住说:“我们昨天一天都在粮仓揉玉米。”   揉玉米很累,回来沾到枕头就睡。谢兰不禁问:“所以真是她撒谎?”   孙组长看向刘季新:“既然陷害方剑平,为什么不说十点以后?那个时间点都睡了,反正没人知道你出去。”   谢兰道:“只顾害人,忘了对时间呗。”   孙组长想想段伊然的神色,很紧张。先前他们以为她是害怕,还让女同志一直陪着她。现在想来应该是心虚。   “不一定。还有两种可能,一是段伊然怕她说十点以后,刘季新的室友都睡了没人给他证明。二是她后悔了,故意把案发时间和方剑平被小芳弄去张家的时间对上。可八点多以后只有方剑平不在知青点,她说八点多和十点多对他并没有什么区别。除非她知道那个时间段还有人出去过。”   刘季新的眼神闪了闪。   孙组长眉头微皱:“八点多你出去过?段伊然也知道?”说着转向调查的公安。   那公安就找知青点的男知青。   有个男知青被他这么一看吓得脱口说:“刘季新出去过。”说出来,不确定地补充,“可他说去厕所,还找我要了手电筒。”   那公安忍不住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说?”   男知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孙组长道:“他又不知道这点重要。”问那个男知青,“刘季新去了多久?”   男知青没想到刘季新不光陷害方剑平还骗他,气不打一处来:“得有二十分钟。”看向刘季新,愤愤道:“他说拉肚子。下午干活累了喝凉水喝的。” 第11章 准备结婚 你也不给人方剑平个名分……   孙组长想了想冲小赵招手,拿过他手里的信,“这就解释的通了。刘季新八点多出去帮张小芳把方剑平骗出来,躲在一旁看着他被张小芳弄走,然后去隔壁女同志的住处把这封信交给段伊然。”   有位女知青说:“刘季新晚上没去过我们那边。”   孙组长道:“那就是跟张小芳合计好之后偷偷把信交给段伊然——方剑平约她屋后小树林见。但时间肯定在张小芳和方剑平回张家以后。”   张支书不懂了:“刘季新咋知道别人都睡了再过去段伊然还在?”   孙组长:“因为这是方剑平第一次约她。段伊然会一直等下去。刘季新也看出这点,他趁着所有人都睡了再去小树林,段伊然果然还在。   “他就告诉段伊然,他八点多少多少分看到方剑平跟村支书的闺女张小芳走了。当时天太黑,她也没发现刘季新穿的是方剑平的衣服。段伊然一气之下跟刘季新在一起,然后跟刘季新合谋嫁祸给方剑平。   “天亮了冷静下来,去报案的路上不舍得陷害方剑平,可她又不甘心,所以才像我刚才猜的那样说。她又没法解释晚上不睡觉跑小树林干嘛,才不得不把信交出来。”   张小芳惊讶,闹了半天不是小龙女是刀白凤啊。   孙组长眼角余光看到她想说话,赶紧继续说:“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张小芳是个——是个农村姑娘,方剑平不可能不知道跟她在一起有可能一辈子留在农村。这一点段伊然肯定也知道。她亲眼看到方剑平跟张小芳走了,也不可能相信他宁愿娶张小芳个村姑也不要她吧。”   张小芳的父亲长叹一口气。   孙组长转向他。   张小芳忍不住问:“爹知道?”   村支书张父道:“刘季新应该听说了农场给我们村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段伊然可能也误以为剑平跟小芳走是为了大学名额。搞臭剑平就算还上不了大学也能得到段伊然。”   孙组长不禁说:“好算计。可是没了方剑平还有九个人。刘季新只有九分之一的机会。”   书里没这段,张小芳也不知道,就转向她爹。   张父道:“不是。他上到高三,除了剑平他学问最高。”   孙组长终于明白了。   村民们也明白了。   谢兰不禁说:“难怪人说不毒不丈夫。为了回城连你喜欢的人都算计。”   孙组长问刘季新:“还有什么话说?”   刘季新一脸愤恨不服:“要不是段伊然那个蠢女人心软,就凭你们?”   “段伊然不心软,所有证据都指向方剑平我们也不会抓他。因为段伊然身上没伤痕。更何况方剑平有人证。”   刘季新:“傻子的话也能当证据?”   张小芳大怒,朝他身上就踹。   孙组长拉住她,“带走!”   有村民忍不住问:“枪毙?”   张小芳立即说:“枪毙个屁。他又没强奸。”   谢兰问:“那干啥?”   张支书道:“报假警,跟段伊然一起关半个月吧。”   “啥?”谢兰不能接受。   其他人也不接受:“他冤枉方剑平咋算?”   张支书道:“他和段伊然都没说这是剑平干的。”   谢兰张了张口,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这不——那——不太便宜他了?不行,拦住他们!”   原本让开路的村民瞬间把路堵上。   张小芳快速上前扯开孙组长,一脚踹到刘季新膝盖窝。   她的力气多大啊,一百八十斤的麻袋扛起来就走。   这一脚下去直接把刘季新干趴下。   村里人可不懂法律法规,又有人带头,立即跟着踹。   孙组长忙喊::“住手,住手!”   张小芳大声说:“我没动手。”   “对,没动手!”有村民立即挤开孙组长上脚。   孙组长失去了刚刚的淡定:“拦住!快拦住他们!”   老公安忙说:“没用。越拦他们打得越凶。”   “那怎么办?”孙组长急了。   老公安小声说:“得找村支书。他出面才行。”   孙组长想起来了,在村里村支书的话可比公检法有用:“老班长,不能这么打,会出人命的。”   张父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不是在东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张父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真有可能出人命:“张小芳,谢兰,不许再踢。都给我停!”   众村民下意识停下来,循声看到村支书离他们得有六七步远,再次伸出脚。   “张来富!我的话——”张支书大喊。   张小芳挤过来打断他的话:“爹,我啥也没干。”   张父瞪她:“我瞎啊?别以为我没看见,就你带的头!不许再打!再打我扣他工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孙组长连忙让他的人过去。   那些公安倒是想,可是被张庄的妇女控制住了。   孙组长又忙找张父。   张父看过去,发现都是熟人,“王秋香,干嘛呢?松手!”   王秋香之前觉得罪犯是刘季新没跑了,所以一点不好奇。   吃饱喝足没事了出来听到人说,他陷害方剑平不是因为他喜欢段伊然,嫉妒方剑平,目的是跟方剑平抢大学名额。王秋香怒了。   王秋香跟张小芳他爹一样认为方剑平不过是一时落难的凤凰,在他们村呆不长。   先前听说上面弄个工农兵学校,王秋香还跟村里人嘀咕,凤凰要飞走了,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   王秋香本来就不喜欢刘季新,难得有机会收拾他,还能把从张小芳那儿受的窝囊气撒出来,哪能放过。所以她才不是拦着公安,而是拽开公安试图挤进去补几脚。   王秋香累一身汗,没踹倒刘季新心里不痛快极了。可她也怕村支书大哥,不敢不听。   悻悻地松开手,王秋香注意到村里人都让开,刘季新孤零零趴在地上,眼中一亮,从他身上踩过去。   刘季新痛的呻吟一声。   王秋香立马说:“不能怪我,谁让他躺在那儿。”   孙组长服了睁眼说瞎话的这些人,“赶紧把人带回去。”   其他公安是真怕了,赶紧带他上车。   王秋香不禁“呸”一声,“便宜他了!”   张小芳点头:“就是!”   孙组长看着人上车,放心下来:“还敢说?信不信我把你也铐起来?”   张小芳反问:“我干啥了?”   孙组长噎了一下:“人不是你揣倒的?”   张小芳又问:“谁看见了?”   孙组长转向众人:“他们都看见了。”   张小芳也看向众人:“你们看见了?”   方剑平赶紧移过来赶紧拉她一下,快别说了。   王秋香冷哼一声。   方剑平的心提到嗓子眼,正想开口阻止她说下去,听到王秋香哼哼道:“看见了?看见你们公安打犯罪嫌疑人。”   谢兰点头:“对!拦都拦不住,累死老娘了。”   方剑平瞠目结舌,这这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张小芳转向孙组长:“听见了吧?回头我就找你们局长问问,这一个个是官还是匪。还公安呢,一点不懂法。”   孙组长张口结舌:“你——你个小丫头怎么能倒打一耙?”   “我打你了?”张小芳问。   其他人摇头,“没有。不是我说你,孙组长,别说刘季新没对段伊然用强,就是用了你也不能踹他。瞧瞧刘季新被你打成啥样了。”   “是呀。是呀。别以为你有手铐我们就怕你,不敢找局长告你。”   孙组长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忍不住找张父:“老班长,你,你们村的人怎么都这样?”   张父心说,不止我们村,所有大姓的村都这样。   平时再不好,打架的时候都一致对外。   张小芳的五叔注意到他的称呼,忍不住问:“啥老班长?”   张父道:“孙组长以前是我手下的兵,我是他的班长。几十年不见刚刚没敢认。他喊老班长我才想起来。”   张老五顿时忍不住说:“大哥,你这个兵可不咋样。”   五婶谢兰点头:“就是。看到自家人被欺负,还不许我们欺负回来。啥兵啊。”   孙组长的嘴巴动了动,觉得还是不说的好:“老班长,我家就是清河农场的。回头去我——改天抽空来看你。”   张父点头:“忙你的去吧。”转向众人,“该干嘛干嘛去。”   王秋香下意识转身,瞥到方剑平:“大哥,小芳跟方剑平的事咋办?”   打算去前面看公安抓段伊然的村民都停下来,“啥时候结婚啊?年前还是年后?”   王秋香:“肯定年前。年后孩子都生了。大哥,打算弄几桌?你们就小芳一个闺女,可得大办。”   张小芳一听这话就知道她馋了:“大办开十桌,好让你天天吃?想得美!不办!”   王秋香的小心思被戳破,尴尬的恼羞成怒。可当着村支书大哥的面她也不敢发火,就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说:“你咋能这样?人被你抗家去了,你也不给人方剑平个名分。小芳,你这样跟刘季新个人渣有啥区别啊。”   “你才人渣!”张小芳知道她不是善茬,所以听到这话一点没被气昏头,“信不信我打你?”撸起袖子亮拳头。   王秋香吓得躲到她男人张老九身后:“不想负责还不是人渣?”   “你咋知道我不想负责?你躲我家炕底下了?”   王秋香:“你说不办?”   张支书道:“先扯个证。这事太急,我们啥都没准备。你也说我们就小芳一个闺女,总要挑个好日子吧。”   这点王秋香能理解,“啥时候扯证?”   张小芳:“方剑平的东西搬我家去就扯证。”   王秋香下意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意识到这话几个意思,不禁问:“不另起房子?”   别说张小芳嚷嚷着不嫁,就是她非方剑平不可,就她这傻样,张父和高素兰也不放心她和方剑平单住。   高素兰道:“剑平去我们家。”   谢兰不禁说:“那不就是倒插门?”   张小芳正想否认,眼角余光注意到之前一直在外圈看热闹的二叔往这边挤,“对,倒插门。”   不出张小芳所料说,他二叔赶紧扒开人挤进来,“我不同意!”   王秋香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瞬间明白,方剑平要是倒插门,他儿子就别想过继给老大。   敌人没了,团结也没了。   王秋香这人除了爱羡慕,还有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方剑平倒不倒插门,过继都轮不到她家。她一儿一女也没法过继。   六零年那会儿张小芳家里困难,王秋香去借粮食,张家不敢借给她,但煮了粥会给她一碗,让她给刚出生的孩子喝。   王秋香这些年更是没少吃张小芳家的窝头煎饼。   张老二住村中,离王秋香家远,他为人小气的连亲爹都不管,以至于王秋香嫁进来十二年愣是没喝过他一口水。   谁的孩子过到张小芳家,王秋香都不希望张老二的孩子过去。   只要想想以后她家邻居变成张老二一家,王秋香就受不了,“你不同意有屁用?大哥是你儿子,还是小芳是你闺女?小芳,方剑平,我同意。五嫂,你同意不?”立即转向谢兰。   谢兰看不上老二的做派,但她怕老二的娘。她这个大娘厉害着呢。骂人能骂一天不重样。所以她不想掺和。   随后想到公安孙组长是村支书大哥以前的兵,以后办个户口啥的都不需要找别人。谢兰立即说:“我也同意。老八,你们呢?”   张老八跟张老五同父同母。哥哥嫂嫂点头,他就随大流说:“我也同意。”   王秋香立即说:“二哥,我们都同意,你不同意也没用。”   张老二没想到天天嘀咕老大不好的王秋香突然倒戈,措手不及导致他一时不知道咋办。   瞧见方剑平,眼中一亮,“你们同意有啥用。这事得问方剑平。方同志,你城里来的不知道我们村的规矩,你要是倒插门以后生了孩子可得跟我们姓张。”   方剑平笑着说:“我们城里也有倒插门。”   老二急了:“啥意思?”   别人不高兴王秋香就高兴。   张老二的愿望落空,王秋香笑出来:“啥意思都不懂,你咋比小芳还笨。”   方剑平眉头微蹙,说他就说他,捎上小芳干什么。   张小芳推她一把:“你说谁笨?”   王秋香往后踉跄了一下,撞到谢兰身上。   谢兰忙扶着她。   王秋香站稳就骂:“好赖不分的东西!没看见我帮你?”   原来的张小芳可能不懂。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王秋香打的什么主意,“你帮我还说我笨?”   “你不笨?你不笨咱们村就没笨蛋了。”   张小芳一把拉过方剑平:“我笨方剑平是我的不是你的。” 第12章 结婚前 你可真是咱家的开心果   王秋香语塞。   其他人反应过来哄然大笑。   谢兰更是笑的直不起腰,“我的娘啊,以后可不能再说咱小芳笨。小芳是咱们村最最聪明的姑娘。”   张小芳得意的抬起下巴。   高素兰没眼看,把人敲晕了扛回家这种事也就她觉得光彩。   张父也看不下去:“剑平,去收拾你的东西去。刘季新和段伊然犯的事不大,说不定教育一下就把他们放了。还住一起不合适也别扭。”   众人一听到这话顾不上打趣张小芳。   高素兰忍不住问:“不是得关半个月?”   张父:“这是我说的。具体得看法律,要是没这条可能下午把人放了,也有可能关一天一夜。”   高素兰:“他们还陷害剑平呢?”   张父摇了摇头:“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说是剑平干的。”   谢兰不禁问:“穿方剑平的衣服呢?”   张父:“刘季新看他衣服好行吗?偷穿一下他的衣服又不是偷他的衣服,情节还没有报假警严重。”   谢兰皱眉:“太便宜他们了。能不能跟农场说说把他们退回去?”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意识到什么,立即说:“大爷,必须把他们退回去。我一想想以后跟这样的人一块干活就膈应的慌。”   张父道:“我跟小芳和剑平一块去农场,他们去扯证,我去革命委员会那边问问。”   有人不禁说:“今天就扯证啊?”   高素兰点了点头。   张老二急了:“这么急干啥?嫂子,这么大的事娘知道吗?小芳是她亲孙女,瞒着她扯证不好吧?”   高素兰犹豫起来,不禁看她老伴儿。   张小芳大声说:“跟她有个屁关系?”   “她是你奶奶。”   张小芳想想那个老太婆就恶心。   她奶奶也有很多毛病,比如重男轻女,试图拿捏她妈。可她出生后照样把她当成宝。小时候一眼看不见就满村嚷嚷,俺家小芳呢。谁看见俺家小芳了。长大了住校,她妈给了生活费,她还偷偷给,还必须得比她妈多。   这个老太婆倒好,不光嫌弃她还连她爹一块嫌弃。   居然还想插手她家的事。   给她脸了!   张小芳大声嚷嚷,让所有人都听见:“她没把我当孙女。别以为我不知道,天天叫我憨小芳。过年亲戚去你们家,我过去看看都不许我进门。爹,你敢管她,我就——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也不叫剑平认。”扯一把方剑平,“你说!”   方剑平就算不认识张家老二,看到王秋香向着张小芳不向他也知道他什么德行,于是对张父说:“大叔,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婚姻自由。”随后转向张老二:“媒妁之言都是老黄历。城里天天破旧习俗就是破的这种。张二叔,你想大叔犯错误还是希望你娘犯错误?”   张庄离农场近,农场那边闹得多厉害张老二可是亲眼见过,顿时不敢拦。   张老九张老五等人不由得打量方剑平,不愧是城里人,不撒泼不打滚也能制住老二这个难缠鬼。   谢兰不禁说:“高中生就是不一样。”   王秋香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么干,“剑平啊,再跟我们说说城里还破啥。”   张小芳:“说了回头好对付你婆婆?别想美事。方剑平,走,我们收拾东西去。”   王秋香不屑地嗤一声。   张小芳猛然停下。   高素兰拦住:“再耽搁下去就到中午了。剑平,我去给小芳拿身换洗衣服,扯了证就让她去澡堂洗澡。”   张小芳瞪眼:“我又不傻!”   “行,你最聪明行了吧。老头子,要不要啥证件?”高素兰问。   张父道:“我跟你一块回去把有可能用得着的都带上。也不知道现在规矩变了没。”   张老二忍不住说:“大哥,真让方剑平入赘咱家啊?”   张小芳停下来,大声说:“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告诉你,方剑平是我的,这婚结定了。你敢让那个死老太婆捣乱,不打的你哭爹喊娘,我管你叫叔!”   谢兰乐了,“你打的他哭爹喊娘,你管他叫啥?”   “张老二!”张小芳脱口而出。   谢兰又乐了:“你可真是咱家的开心果。”   张小芳皱鼻子瞪眼:“你才是开心果,你们全家都是开心果。”   谢兰脸上的笑容消失。   高素兰忍不住说:“你说她干嘛?”   谢兰的脸色挂不住了,是呀,她几十岁的人了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啥。何况这丫头片子神一阵鬼一阵,连公安局的孙组长都拿她没办法。   高素兰瞪张小芳:“还不快去?”   张小芳拉着方剑平去知青点。   到门口一个男知青让同伴带张小芳进去,他把方剑平拉到一旁。   张小芳疑惑不解。   那男知青摆手:“我有点事跟剑平说。你们还没结婚,说几句话都不行?”   “说我小心眼?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张小芳不怕他。她爹是村支书,这些知青都不敢得罪她,“方剑平,快点!”   方剑平也怕她到屋里瞎收拾:“知道了。”随即问:“什么事?”   那知青朝里面看,见张小芳进屋了才问:“真要娶她?这事是她不对,那个孙组长跟村支书的关系再好也不能不讲理。”   方剑平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村支书和小芳不是那样的人。小芳也没那个心眼。”顿了顿,“刘季新想把我弄臭,不撺掇小芳也会有别的事等着我。”   那知青当然知道没法跟一个傻子计较:“可是你们要是有了孩子,再想回去就难了。”   要是搁以往,方剑平会实话实说,他这个婚事不过权宜之计。张小芳帮他是怕他被段伊然赖上。   经过刘季新和段伊然这事,方剑平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剑平:“那就带小芳一起回去。”   那知青忍不住问:“回城上大学你暂时是别想了。难道回城工作?那也得你爸的历史问题查清楚。可这事最没谱,有可能十年也有可能二十年。”   听到此事方剑平不禁叹气:“就算我不跟小芳结婚,只要我爸那事不弄清楚,我大学毕业也有可能被下放到农村。”   “你爸到底咋回事?”   方剑平:“我也不清楚。”   “平时也没说过?”   方剑平仔细想想,对他爸的印象很模糊,“他和我妈工作忙,我是我爷爷奶奶带大的。”   “写信呢?”   方剑平:“让我别管。”   那知青一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方剑平看到他一副他要进火坑的模样想笑,“小芳其实不傻,只是比较单纯没心眼。她虽说是农村人,咱们现在不也跟小芳一样吗。”   知青过来户口也到了这边,他们现在确实是农村人。   方剑平又说:“小芳是农民,可也是农场职工。退休了有退休金,说不定比咱们还好。”   “她还有退休金?”那知青不禁问。   方剑平点头,很是诧异:“你不知道?”   知青忘了。   方剑平改拍他的肩膀:“你应该恭喜我。”   “恭喜你成了张庄的驸马爷?”那知青说出来忍不住朝院里看,不见张小芳出来才敢说:“就不怕她哪天一生气把你这细胳膊细腿掰折了?”   方剑平以前怕,经过这小半天相处不怕了:“好好跟她说,别说她笨和傻,小芳能听进去。”   “能听进去还能把你敲晕了扛回家?”   方剑平想想昨晚的事:“我说她别胡闹。我要是跟她一块过去,然后等她睡着了再回来,可能就没这么多事了。”   “幸好你没回来。否则你就更说不清了。”   方剑平笑了:“你看你又这样说。”   “我——”听到脚步声连忙把话咽回去,循声看去,村支书跟他妻子正往这边来,“你丈母娘老丈人来了,回头再说。”顿了顿,“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尊重你的选择,祝你幸福。”   方剑平:“不幸福也比在这边好。”   至少比这边吃得好。   那知青以为他指的是刘季新和段伊然,“也是。但愿刘季新那孙子怂,到公安局全招了。法院也能判他几年。”   方剑平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伤害。真要算起来,张小芳给他那两下比刘季新犯的错严重。   但愿孙组长看在张支书的面子上把所有的罪加一起,然后建议法院重判,因为他和段伊然干的事影响恶劣。   村支书张父过来:“咋搁外面站着?小芳呢?”   方剑平道:“在屋里。我们说点事。”   张父忍不住打量他二人,怀疑他们在说他家那闺女:“大冷的天啥事不能回屋说。”   那位知青的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   张父见他这样脸色也变了。   方剑平明白他误会了,虽然不清楚他怎么想的,但不能让他误会下去。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于是就扯个理由,“我们在说上大学的事。”   那位知青愣了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看在张父眼中便是,这事怎么能告诉他。   张父问:“你想去?”   方剑平不过随口扯个能让他相信的慌,没想到他会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沉思片刻,道:“我和小芳快结婚了。”   张庄没有梧桐树,方剑平留不住。   他真有此心,恰好小芳嫌他跟个老娘们似的,这证就不办了。大不了到农场转一圈回来跟村里人说办好了。过段时间方剑平回城,再去转一圈说他们离婚了。   张父道:“先不管结婚不结婚。先说你想不想去。” 第13章 结婚 你不舍得给我还舍得给他?……   方剑平说不出“不”字。   即便大学毕业依然会被下放到农村,方剑平也想去。   能去上大学证明还有希望。   方剑平不想欺骗他:“我听小芳的。”   张父明白:“小芳来了。”   方剑平心中一凛,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小芳一手拎着被褥一手拎着一包衣服从屋里出来。   张小芳不禁打量一下自己,没啥问题啊。   “看我干啥?”   张父立即说:“小芳,我问剑平想不想去上大学,剑平说听你的。你让他去他就去,不让他去就跟你结婚。”   张小芳忍不住皱眉,这么一会儿居然能说到上大学。   他们几个吃饱了撑的啊。   这不是给她找难题吗。   她当然不希望方剑平去。   一来他俩还没处出感情,方剑平飞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二来工农兵大学现在看着吃香,十年后还没十年革命前后的专科吃香。   方剑平是干大事的人,哪能让工农兵大学耽误。   可是能回城等于有希望,她这么善解人意知情识趣的人哪能让方剑平绝望。   大学秋季才开学。   现在让他去也去不了。   张小芳觉得她还有机会,“去啊。干嘛不去?上大学欸。爹,我能上不?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个名额给我吧。”   张父后悔多这个嘴:“你别打岔。剑平,小芳说了。”   方剑平听见了,他不意外,因为张小芳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他,还有可能因为他被刘季新算计而嫌他笨。   “我听见了。”   张父:“你想不想去?”   张小芳皱眉,她爹咋这么固执啊。   “他想去就能去?你不舍得给我还舍得给他?”   “你能不能别打岔?”张父瞪眼。   张小芳一脸无辜:“我哪打岔?方剑平,你说!”   方剑平觉得村支书不可能让他这时候去。   村里人相信小芳傻的不懂男女那些事,他俩什么也没发生。也不信他和张小芳一家没交易。   他爷爷说过,人性就是这样。   张支书把名额给他,村里人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也会讨论,他许了张小芳一家多少好处。   他这个村支书也当到头了。   这种得不偿失鸡飞蛋打的事,村支书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干。   方剑平笑着摇头。   张父皱眉:“就小芳这样,我给她她有本事去吗?”   方剑平被问住。   张小芳反问:“你不给我咋知道我不能去?”   “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你知道一天几个小时?一年多少天吗?”张父连声质问。   张小芳转向方剑平:“我爹傻了吧?一加一等于二大黄都知道,他居然不知道?”   “咳!”方剑平真不想笑。   那位知青也不想笑,可是他实在忍不住,连忙捂住嘴巴。   张父大怒,朝张小芳头上招呼:“你个狗东西!”   方剑平就知道他得动手,连忙拦住。   高素兰叹气,这种明摆着的事干嘛还问。   方剑平真实话实说多伤感情啊。   这个老头子啊,不知道过日子就得糊涂点吗。   幸好憨闺女不懂事岔过去了。   高素兰扯一把老伴儿:“干嘛呢?别让人笑话。剑平,这是小芳的衣服毛巾,你给她拿着。到澡堂门口再给他。小芳,东西收拾好了吗?”   随张小芳出来的知青说:“其余的都在我这儿。”   高素兰看一下,两床被子一包衣服,还有洗脸盆牙刷等物:“就这么点?”   方剑平点头。   高素兰:“那行,我先回去。”停顿一下,补一句,“以后缺啥再置办。小芳,别玩水,洗好赶紧回来。”   张小芳想到中午有好吃的,“你在家把鸡杀了炖上,菜洗好等我回来再做。”   高素兰顺嘴问:“你帮我做?”   张小芳前世今生都不会,“我告诉你做啥。听见没?”说完还板起脸。   高素兰看着她装出一脸严肃的小样又想数落她。可她听不懂人话,说起来又没完:“听见了。我把菜洗好,你让我做啥我做啥。”随之对她老伴儿说:“再买两条鱼吧。就算不通知你妹,只叫老二一家和咱娘也不够吃。”   张父点头,“行!”   高素兰:“带钱了?”   “带了。”张父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块钱给方剑平。   方剑平下意识说:“我有钱。”   张父:“你给小芳收着。到澡堂问一下,要多少给她多少。”   张小芳故意逗她爹,伸手就抓。   老父亲吓得躲开。   张小芳乐得哈哈大笑。   张父又想揍她。   方剑平赶紧拉开张小芳:“快走!”   张小芳拽着他就跑。   知青点的四男三女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皱眉,方剑平真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吗?   十八岁的年龄八岁的心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没有孩子还好。万一有了孩子,方剑平岂不得又当爹又当妈还得照顾两个。   高素兰看到七人的表情觉得尴尬,随后又忍不住犯愁,闺女这么憨以后可咋办啊。   方剑平还不许他们打。   难道交给他管?   高素兰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闺女喜欢他好几年,今天虽然不喜欢了,也愿意听他的话,还知道向着他。说不定他出面真能让闺女聪明——聪明就不想了,懂点人事就行。   高素兰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不禁朝方剑平看一眼,回头就跟他说。   “婶子,咱们是不是先回你家?”帮忙拿东西的知青忍不住问。   高素兰收回视线,笑着说:“走。中午都去我家吃去。”   知青笑着摇头:“我们待会儿还得去粮库。”   高素兰想到她今天也得去,“你跟我们家老六说一声,我们上午就不去了。”   张庄太大,一个村有两百多户。村支书忙不过来就找了四个小队长。这些小队长平时管自个队里的事,但记工分换着记。   张家老六是二队的人,张小芳她家属四队,就归张老六记。张小芳她爹这个村支书对外说,怕邻居找他们记多点他们为难。其实怕一个小队跟一个小队生分了,闲着没事的时候打架玩,不利于全村团结。   知青想想刚刚听到的话,她得回去做饭,“下午呢?”   “下午得去。”家里多了一口人,不多赚点工分,年底分不到鱼和肉过年吃啥啊。   张庄虽然划给农场,但像养猪场的猪,鱼塘里的鱼,等到年底杀猪捞鱼的时候农场只会要一部分。其他的由村支书按工分分。   不能按照人头,否则来年就没人干活了。   知青一听她的口气就联想到工分,又忍不住羡慕:“剑平搬去你家以后可享福了。”   高素兰心说,这个福给你你要吗。   “啥福。别跟小芳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我就烧高香了。”   知青想到张小芳的傻气,顿时觉得他的话不合适,“婶子,我们那儿还有剑平几双单鞋在外面晾着,回头晾干了我给他送过去。”   高素兰:“我一会来拿。”   “你不是得做饭吗?”   高素兰道:“快得很。小芳那丫头贪玩,不定得到啥时候。”   以前的张小芳贪玩,现在的张小芳可知道孰轻孰重。再说了,她也怕回去晚了,她娘把她奶奶叫过来吃鸡。   农村人早上起的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牲口牵出去,省得拉屋里。   张庄离农场也近,虽然早上因为刘季新和段伊然干的事耽搁好一会儿,张小芳一行到农场也才十点左右。   方剑平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天还早,问:“大叔,要不让小芳先去洗澡,然后我们再去领证?”   张父看看他闺女的油头,“是得洗干净。我记得好像不要照片。你们还照不照相?”   张小芳忙说:“照!”   前世今生第一次结婚,可不能糊弄。   “你知道啥是照相吗?”   张小芳白了他一眼,傻不傻呀她爹,连照相都不知道。   她爹又后悔多嘴,“当我没问。剑平,送她去澡堂,然后你跟我去菜市场。以后我要是没空,你来买菜。再给小芳买个牙刷牙膏。回头我再告诉你照相馆在哪儿。”   方剑平用不着照相,因为农村的活太累有点空闲只想睡觉,所以虽然来这边近三年,其实来农场,也就是以前的清河县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方剑平想想老两口年近半百,张小芳又孩子心性,以后很多事可能都得他出面,“我这就去。”   送张小芳到门口,方剑平不放心,看到有女同志打算进去,方剑平小声请人家帮他提醒一下张小芳。   张小芳不是真傻,也是北方人,知道到澡堂先泡再搓。   池子里的水有点烫,她硬撑一会儿习惯了水温,一会儿就泡的差不多。   四十来分钟,张小芳就包着干毛巾出来。   方剑平刚到澡堂门口就看到她,忍不住问:“这么快出来洗干净了吗?”   张小芳的眼珠转了转,歪着脑袋认真地问道:“你帮我看看?”   “我——”早上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幕瞬间出现在脑海里,方剑平的脸通红通红,“别瞎说。”赶紧转移话题,“头发没洗?”   张小芳拿掉毛巾。   方剑平一看湿漉漉的赶紧给她包上:“别吹风吹感冒了。照相的时候再拿掉。我们先去办结婚证。”   张小芳把包给他。   方剑平接过去就打开:“东西拿齐了没?”   张小芳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方剑平笑道:“我傻。走吧。”   张小芳跟上去,看到他脸上没有一丝不甘心,忍不住问:“真要跟我结婚啊?” 第14章 领证 我帮你暖被窝吧   方剑平的脚步一顿,不禁回头看她:“又想反悔?小芳,你娘都杀鸡了。村里人也知道我们今天领证。”   “村里人都说我傻,招上门女婿都招不到。你这么好看跟我结婚不觉得委屈啊?”   来的路上方剑平再一次问自己,真要跟张小芳结婚吗?他爸的问题查清楚,他可以回城,张小芳不愿离婚还不跟他回城,张庄这些彪悍的村民不放他走,他该怎么办。   真要在农村过一辈子吗?   方剑平想到了段伊然。如果他回城以后不巧娶个段伊然那样的女人,他宁愿跟张小芳搭伙过日子。   现在又听到张小芳的这番话,方剑平觉得他没看错人,“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不傻。干活那么厉害,还不用我照顾,我有什么好委屈?”   张小芳点一下头:“对!我最好。”   方剑平被她的自信逗笑了:“是的。”   “我们去吧。”张小芳拉着他。   方剑平:“知道在哪儿吗?”   原主不知道。   张小芳初来乍到更不可能知道。   “你知道啊。”   说的格外理直气壮。   方剑平又想笑:“我知道就行了?”   “是呀。”张小芳点一下脑袋,搭在头上的毛巾滑下来。   方剑平赶紧接住:“包好。”   张小芳包好了。   ——   工作人员看到方剑平的长相,又看到张小芳穿着花棉袄头上包着白毛巾,双手抄袖筒里跟个小老太太似的,不确定地问:“你俩结婚?”   张小芳被鄙视的来气,拿掉毛巾朝她旁边摔一下:“我俩不行?”   工作人员吓一跳,赶忙说:“行,行。”   方剑平拿过毛巾给她包好。   随后张小芳傻眼了,原主不会写字。   这可怎么搞啊。   方剑平只能问工作人员:“我可以代签吗?”   工作人员顿时忍不住打量张小芳,长得虽然好看,可她就是个村姑,还是个不识字的村姑。这个小伙子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这俩人结婚不会又是为了上大学的名额——娶了村支书的闺女吧。   方剑平不喜欢她的眼神,把张小芳拉到身后。   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误会了,有点尴尬,“可以,可以。”   张小芳勾头打量她:“啥人啊。你们领导呢,我要找你们领导,你看不起劳动人民。”   工作人员的脸色瞬间变了,赶紧道歉。   方剑平很意外,劳动人民的身份现在这么好用啊。   看来以后他遇到解释不清或者无法解释的事可以用这招。   “小芳,好了。”方剑平把结婚证递给她。   张小芳睁大眼睛打量,跟奖状一样——这就是七十年代初的结婚证啊。   上辈子连男同学的手都没碰过,来到这里不过一天她居然结婚了。   原来这个年代的女生只要十八岁,男生二十岁就可以领证。   太不可思议了。   方剑平好奇:“看得懂吗?”   “当然!”张小芳收回思绪,指着方剑平的名字,“这是你,这个是我。”   方剑平乐了:“看着我写还不知道,你就是真傻了。给我吧,我收着。”   “为啥啊?”张小芳明知故问。   方剑平:“你丢三落四。我不想三天两头来补结婚证。”   张小芳哼一声递给他,“接下来去哪儿?”   “又忘了?照相馆。”方剑平拉着她直奔照相馆。   张小芳任由他拖着:“给我梳头不?不给我梳头我不跟你照相。”   “我不给你梳你会吗?”   张小芳老老实实摇头。   方剑平难得看到她这么乖,老怀甚慰,“小芳,领了结婚证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对吧?”   张小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道:“我爹说假的。”   “你爹说权宜之计。但结婚证是真的。我们不是夫妻是家人。”   如果是原主听到这话应该深信不疑。   张小芳佯装思索一会儿:“是吧。”   “家人是不是应该我帮你你帮我?”   张小芳觉得还有后续:“我帮你了啊。公安来的时候。”   “那是之前。待会儿到了照相馆我帮你梳头编辫子,你帮我做什么?”   张小芳怀疑方剑平闲的故意逗他:“我帮你暖被窝吧。”   四周安静下来,   方剑平脸上轻松的笑意没了,耳朵慢慢红了,表情很无奈。   “不行啊?”张小芳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我帮你脱衣服?”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转过头瞪她:“我看你是脱我衣服脱顺手了。”   张小芳摇摇头:“不好脱。你一动不动特麻烦。我不想给你脱衣服了。还是给你暖被窝吧。”   方剑平想把她的嘴堵上,更想给自己一巴掌,脑袋被门夹了啊逗她:“你就会这两样啊?”   张小芳听出他口中的嫌弃。但她知道方剑平故意的。如果是原主极有可能听不出来,老老实实地说:“咋可能啊。”   方剑平下意识想问,你还会什么。到嘴边赶紧收回来,他可不想在大街上被剥光衣服或者敲晕。   “我也觉得你不止会这两样。你又不傻。”   张小芳睁大眼睛:“那当然啦。”故意逗他,“我想想我还会啥啊。”   方剑平的脸色瞬间变了,“你扎头绳呢?我给你买个扎头绳吧。”语气前所未有的慌乱。   张小芳忍着笑摇摇头。   方剑平没懂,试探着问:“忘了?”   “忘了放哪儿了。是不是在提包里啊?”张小芳说着就朝提包看去,“给我,我找找。”   方剑平想到那个红色扎头绳脏的都变成黑色,找到也得偷偷扔了,“那个太旧别找了。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我要带花的。”   方剑平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算岔开了,“买两个,一个带花的一个不带花的?”   “买那么多干啥啊?浪费钱。”   方剑平很意外地转向她。   张小芳甩开他的手:“你看不起我,我不跟你好了。”   “没有,没有。”方剑平拉住她的手臂,以免跑丢了,“我是没想到咱俩刚领证你就知道帮我省钱?”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帮你省钱?”   方剑平点头。   张小芳眉头微蹙:“你刚刚说咱俩的结婚证是真的,不是夫妻也是家人。都是家人了,你的钱不是我的钱啊?”   方剑平被问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   张小芳见他蒙圈,憋着笑继续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啊?”   “我——应该知道吗?”方剑平试探着问。   张小芳:“爹娘没告诉你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吗?钱啊,粮食啊,谁都别想要。特别是我二叔和我姑。”   方剑平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认为,说的还理直气壮。   村支书老两口一定是担心以后他们走了,小芳的二叔和姑算计她的东西。   方剑平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是你的。”   “你有多少钱啊?有我多吗?”   方剑平身上的钱还是下乡那年他爷爷奶奶给他的。   虽然不少,可今年已是他在农村第三个年头。偶尔添一件衣服,买些牙刷牙膏,三年下来也所剩无几。   他知道实话实说张小芳也不会看不起他,可能还会说,我有钱,以后我养你。   可他是个男人啊。   大老爷们哪能让女人养。   何况张小芳的心智宛如孩童。   方剑平笑着说:“肯定没你多。你爹娘的钱都给你了。不过足够咱们照相和给你买头绳。”   “爹娘的钱才没给我。”张小芳仔细回想一下,移到他身边小声说:“我偷的。我聪明吧?”   方剑平想笑,衣柜钥匙都在她娘那儿,她偷了放哪儿啊。   保不齐她爹娘故意把钱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试试她知不知道那是钱。   “聪明!我就说小芳不傻,他们还不信。”   张小芳:“他们笨啊。”停顿一下,觉得应该趁机让方剑平知道她家的情况,“我爹最笨。死老太婆对他不好他都不知道。”   方剑平:“你奶奶?”   张小芳点头:“对啊。过年还给她钱。他都不知道钱被老太婆给我二叔了。我知道。想不想知道我咋知道的?”   方剑平当真好奇,不可能当着她的面给吧。   “你看见了?”   张小芳回想一下,原主看见她二叔找她奶奶要钱也去要,然后被那老太婆骂一顿,还一脸嫌弃的摆手让她滚,仿佛她是个脏东西。   “对啊。二叔说,娘,盐没了。我奶奶就说,给你钱买去。然后给我二叔五块钱。”张小芳好奇地问:“方剑平,盐这么贵啊?”   方剑平:“盐不贵。五块钱够他们一家吃一年。”   张小芳不禁说:“我就知道她趁机给我二叔钱。那个钱肯定都是我爹的。你回去告诉爹,不许再给老太婆钱。”   方剑平被她天真的话逗无语又想笑。   别说他和张小芳刚领证,就是结婚三年也不能不让老丈人孝敬老母亲。   哪怕他是倒插门的女婿也不行。更别说他和张小芳的婚姻是假的。   “小芳,你爹是长辈,我不能说。”   张小芳仗着她傻,故意问:“钱都给老太婆了,咱们吃啥啊?你想喝西北风?我不要。”   “不会的。”   张小芳:“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帮我。不对,不对,咱俩现在是一家人。我爹的钱是我的也是你的欸。”   方剑平张了张口,还能这么论啊。   张小芳无奈地说:“没想到这点?你咋跟我爹一样傻啊。”仰天长叹,“老天爷啊,一家四口仨傻子,日子可咋过啊。快来个雷收了我吧。” 第15章 气人 同志们,随我冲!   “咳!”方剑平忍俊不禁。   张小芳转向他,不可思议,“还好意思笑?你个大傻子——错,是三傻。”   方剑平低下头掩饰笑意,不经意间看到行人打量他,像是看看他真傻假傻。连忙拉着张小芳疾走几步,“我是三傻,谁是大傻和二傻?”   张小芳:“我爹和我娘啦。一个一加一都不知道等于几。一个被老太婆欺负也不知道还手。”无奈地摇了摇头,“天天说我傻。他俩真是傻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傻了。”   “这话敢跟你爹说吗?”方剑平问出口就觉得他问了句废话。   张小芳点头:“敢啊。傻还不许人家说啊。你咋问这么傻的问题啊?”   “因为我是三傻啊。”方剑平忍着笑说。   张小芳故意装没看见他憋得辛苦,眼睛都笑弯了。谁让她傻呢。   “你傻你知道就好啦,千万别跟人说。人家说你傻也不能承认啊。”   方剑平想听听她又怎么语不惊人死不休,“为什么?”   “傻呀你。知道你傻还不得天天骗你欺负你啊。”张小芳瞪大眼睛,叹了口气,“算了,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以后我辛苦点罩着你吧。”   方剑平又想笑,她怎么这么逗啊。   以前怎么不知道啊。   “先不说这事,供销社到了。”   方剑平买了两个头绳就带她去照相馆。   张小芳到照相馆门口忍不住停下来,因为这个照相馆很旧很旧,画风跟民国时期似的,“这么破啊?”   方剑平也觉得挺破,“照相馆”三个字看起来得有三十年了。   “这么破说明时间长,时间长说明里面的师傅年龄大。老师傅应该特别会照相。”   张小芳被这个理由说服了:“我们进去吧。”随即停下来,“我的头发还没梳。”   方剑平没忘:“先进去。”   到室内果然看到个老师傅。   方剑平找人家借一下板凳放东西,然后把包里的木梳子找出来给她梳头。   老师傅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小伙子真疼媳妇。”   张小芳明知故问:“你咋知道我是他媳妇啊?”   “不是两口子谁敢碰你的头发?”   方剑平:“不能是兄妹?”   “兄妹你们来照相馆干啥?”老师傅摇头失笑,“啥时候结婚?”   方剑平怕张小芳语出惊人,抢先道:“刚领了结婚证。”   “恭喜恭喜。”   张小芳学他双手抱拳:“同喜同喜。”   老师傅愣了。   方剑平:“我们不结婚能来照顾您的生意?”   老师傅懂了,失笑道:“确实啊。”   张小芳故意嘀咕:“他比你还傻——嘶——弄痛我了。”   “你乱动。”方剑平倒打一耙,“明知道我不会还乱动,想越梳越乱?”   张小芳不敢再嘴贱,却又不甘心,忍不住撇撇嘴。   老师傅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感情真好。   方剑平抬眼看到他的表情就想解释,忽然觉得没必要。再说了,哪句话说不好惹得小芳嚷嚷,让他发现小芳与众不同,肯定会用有色眼光看她。   照片拍好,约好取照片的时间,方剑平就带张小芳回去。   洗澡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到村里很多人都吃饭了。   张小芳看到有知青端着碗出来,“快跑!”   拽着方剑平的胳膊就往家跑。   方剑平忙说:“慢点!”   “不能慢。我奶奶肯定在咱家。”   方剑平听到“咱家”两个字脚步停了一下,紧接着就被拽的踉跄了一下。方剑平不禁转向她,力气这么大吗?   张小芳停下,“你咋了?”   方剑平没法说,我知道你力气大,也知道昨晚是你把我扛回去的,可是我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我只是停顿一下,你就差点把我拽倒。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想想你奶奶要是真在咱家,咱该怎么办。”   张小芳疑惑不解:“还要想啊?”   方剑平被问住,想了想:“当然。不然回去见了她怎么说?”   “说啥?”张小芳不懂。   方剑平被问糊涂了,“难不成你见着她就问,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出去!”   张小芳点头,对付恶人不这样说还咋说。总不能说:“奶奶您来了,请坐。我给您倒杯水。”   方剑平张了张口,愣是没能憋出一个字。   “你真傻。”张小芳叹气,“用用你这么好看的脑袋吧。我奶奶啥人?不讲理!你讲理没用,对她好也没用。都没用干嘛还要做啊?”无奈地看他一眼,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傻子。   方剑平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她的话有道理,难道小芳真是大智若愚。   以前奶奶跟邻居奶奶好像说过,有些事只有心思单纯的人能看见。   小芳就属于这种人?   “想啥呢?”张小芳忍不住皱眉,“再磨叽下去我的鸡腿就被她吃光啦。”   方剑平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我们走吧。”张小芳拉起他就跑。   方剑平赶忙跟上。   到门口扯一下小芳。   张小芳停下:“又咋了啊?”   “观察观察敌情。”方剑平小声说。   张小芳点头,“对!”松开他趴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院里很安静,没有张牙舞爪的人:“没有敌人,同志们,随我冲!”   手一挥,嘭地一声推开门。   方剑平吓一跳。   高素兰从厨房出来,“我就知道是你。同志们往哪儿冲?几岁了?还玩打鬼子。”   “十八岁啊。不能玩呀?”张小芳本想好好走路,想到她的人设,蹦蹦跳跳过去,“菜洗好了没有啊?”   高素兰淡淡地瞥她一眼,转向方剑平:“顺利吧?”   方剑平回过神,恰好看到张小芳冲她娘扮个鬼脸,顿时忍不住笑了。   高素兰眼角余光注意到闺女的小动作,扭头扬起巴掌,真是三分钟不打上房揭瓦。   以前也没这么皮啊。   今儿她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把方剑平弄家里来,看到这么好看的人心情倍好。   高素兰觉得有可能,她看到方剑平都忍不住欢喜。   张小芳躲开,闻到香味就往厨房钻,看到她爹在烧火,“煮的啥啊?”不待他开口就掀锅盖。浓郁的鸡肉味扑面而来,张小芳顿时忍不住说:“爹,我饿了。”   高素兰进来就朝她手背上一巴掌:“饿也不能吃。你奶奶还没来。”   “我可以帮你尝尝味儿吗?”张小芳问。   高素兰瞪她:“我傻啊?”   张小芳点了点头。   “我哪儿傻了?”   张小芳想一下:“我是你闺女不?是你生的不?我奶奶是你亲娘不?她又不是你亲娘,也不是你生的,也不叫你娘,干嘛给她留着不让我吃啊?”   高素兰被问住了。   张小芳立马拿筷子把鸡戳出来。   高素兰反应过来就想拦,伸出手停下来看老伴儿,让她吃还是不让她吃?   张父想想他老娘满口牙所剩无几,吃肉也只能吃鱼肉:“不是还有鱼吗。”   厨房里有两口做饭的锅,一口大的一口小一点。因为人多,高素兰怕鸡汤少了不够喝就用大锅炖鸡。打算用小锅做菜。   听到这话高素兰掀开小锅盖,“那是先做鱼还是先炒白菜萝卜?”   张小芳:“炒菜啊。大锅里面放个箅子,炒好了放箅子里面温着,然后再做鱼汤啊。”无奈地瞥她一眼,“咋这么笨啊。”   高素兰扬起巴掌。   “婶!”   高素兰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方剑平下意识想问,你咋来了。到嘴边想起方剑平是她女婿,“咋了?”   大锅后面有个很小很小的锅,每次烧大锅的时候会往里面倒些水,等大锅里的饭做好,那后锅里的水也就热了,正好用来饭前洗手。   方剑平只是不想张小芳挨打。既然她问了,便问:“是不是把小芳换下的衣服用温水泡一下?”看向那个小小后锅。   张小芳转向他,就想说,不用,回头我自己泡。看到她娘不是她妈,记起她不是原来的张小芳,赶紧咽回去,“干嘛泡啊?你不想给我洗呀?”   高素兰瞪她:“洗啥洗?自己洗!”   “我不会啊。”张小芳说的理直气壮。   高素兰噎住了。   方剑平忍俊不禁。   高素兰一看有外人,脸色挂不住,“你啥都不会就会吃!”   张小芳点一下头,拽掉一个鸡腿就觉得差不多了。想想原主的性子,把另一个也拽下来,“我一个,方剑平一个。”   高素兰顺嘴问:“我和你爹吃啥?”   “吃翅膀,飞得高。娘,我疼你吧?”   高素兰扬起巴掌也想疼疼她。   张小芳从她胳膊下面钻出去,经过方剑平身边停一下,“快走!”   方剑平不禁看老两口。   张父摆摆手:“别让她去外面吃。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得点好东西就到处显摆,馋的全村的小孩都忍不住跟过来。”   方剑平想想那盛况又想笑,“我去看看。”到门口很意外张小芳并没有往外跑,就在厨房拐角,“在这儿干嘛?”   “等你啊。”   方剑平听到这理直气壮的话,心里莫名很舒坦,“我们回你房间吧。”   张小芳单手端着盆,伸出食指“嘘”一声,朝外面睨一眼,小声说:“跟我来。”   “干嘛去?”方剑平连忙跟上去,到大门口忙提醒,“你爹说了,不能出去。”   当然是干她早就打算好的事。   张小芳:“我不显摆。快点跟上啊。”   方剑平抓住她的手臂。   张小芳歪着脑袋看着他:“你要拦我吗?”   方剑平叹气,不得不松手,因为拦不住啊。   “不许胡闹。”   张小芳:“我又不是小孩子。快点啊。慢了我不等你。”不待他开口就沿着门前的大路朝东去。   方剑平觉得自己懂了——给她奶奶送去。又觉得不可能。   走了大概两百多米,张小芳停下来。方剑平愈发不敢信,因为他们此时正好在她二叔家门口。   张老二家也是五间正房,东西两边都有偏房。跟张小芳家一样孩子住偏房,他们夫妻和老娘住正房。   方剑平试探着问:“给你奶奶送去?”   张小芳摇摇头:“等着看好戏吧。”随即就朝院里喊:“奶奶,奶奶,奶奶——”   “叫魂?”大门被打开,出来一个小老太太,七十来岁,身材瘦小,而她那双脚更小。   方剑平知道她就是张小芳的奶奶。   张小芳的娘比她高大半头,比她年轻二十多岁都不是她的对手。   方剑平扯一把张小芳。   张小芳拨开他的手就冲她奶奶说:“你死啦啊?”   “你说啥?”小老太太抡起手里的拐杖就打。   张小芳跳起来,又赶紧抓住方剑平:“奶奶打人啦,奶奶打人啦。”   左邻右舍端着碗出来。   张小芳跑到安全距离停下,拿出盆里面的鸡腿,“我娘还让我给你送鸡腿。送屁!”张嘴咬一大口,“我自己吃,馋死你个老太婆。”   老太婆看到大鸡腿眼睛绿了。   张小芳三口干掉一半,她奶奶心疼的滴血,“混账东西!给我站住!”   “就不站住。有本事就来追我,追到我就给你。”张小芳不敢把她往西边她家那方向引,就往东边跑,跑十来米停下来,“追啊。累死你也追不上。”   老太婆打算去找大儿媳妇讨个说法,一听这话再次颠起小脚,抡起拐杖就砸。   张小芳连忙抓住方剑平,“快跑!”   方剑平疾跑几步,啪一声拐杖落下,正好是他刚刚站的那儿。方剑平顿时后怕,脸色白了。   张小芳停下:“死老太婆,杀人啊?想杀人我这就去找孙组长把你抓起来。”   “骂!我让你继续骂!”老太婆捡起拐杖又砸。   张小芳拽着方剑平继续跑。   跑了几十米到村头,老太婆居然不追了,张小芳失望:“老太婆肯定在跟人说我傻骂我憨。”   方剑平不禁说:“你不傻也不憨。”   傻子和憨子可没本事把让她奶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小芳:“那当然。快吃。不吃就凉了。”   “你吃吧。”   张小芳摇头:“这个鸡腿是你的。我还要留着肚子回去吃鱼。吃完咱跑回去,别让老太婆抢先了。”   方剑平想起来了:“她等一下得去你——去咱家吃饭?”   “不去吃饭也得找爹娘骂我。可不能让她知道咱家有鸡还有鱼。我得赶在她到之前藏起来。”   方剑平:“不给她吃?”   张小芳点头。   方剑平不禁问:“那还让你爹买鱼?”   “买了咱们吃啊。”张小芳没法解释,要是拦着她爹,她爹能再杀只母鸡。因为原主不懂这些。   最后一口肉吃完就想把骨头扔了,看到不远处池塘边的小房子,想起大黄狗。   家家户户日子不富裕,能给大黄吃的东西不多。大黄经常饿的下池塘抓鱼或者抓老鼠,有时候还吃屎。   张小芳大声喊:“大黄,大黄。”   小房子门口的大黄狗快速抬起头,打量她一番——村支书家的傻闺女,不是外村人。脑袋埋进腹部继续睡大觉。   张小芳皱眉,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大黄大黄,从小没娘!”   大黄狗跳起来,“汪汪!汪汪!”   张小芳乐了,晃悠手里的鸡骨头,“大黄大黄,就会汪汪。”   大黄大怒:“汪!” 第16章 大傻二傻三傻 我打死你个搅家精   “狗东西!”张小芳抬手把骨头扔过去。   大黄吓得跳起来往小屋里钻。到门口听到那东西落下, 不由得回头看一下,一看似曾相识,试探着出来, 嗅到鸡骨头旁边, 不敢置信地抬起狗脑袋看小芳。   张小芳生气, 人鄙视她就算了,连狗都鄙视她。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大黄:“有本事过来单挑!”   “咳!”   方剑平呛着了。   张小芳忙问:“咋了?”   方剑平又咳一下缓口气, 道:“风大。咱们走吧。”   “你快吃。”   方剑平看着刚刚吃了一半的鸡腿, 不禁问:“在这儿?”   “对啊。不吃咱们遇到老太婆你咋跑啊。”   方剑平觉得有道理,快速啃完。   张小芳夺走鸡骨头就朝大黄扔去。   大黄条件反射般跳脚, 昂起头颅大叫:“汪汪, 汪汪,汪汪——”   “傻东西,看清楚啥再叫唤。”   大黄停下。   张小芳指着地上:“骨头!”   大黄再次低下它高贵的脑袋,闻到一丝香味儿,使劲嗅嗅,又是鸡骨头?不由得朝西边看看,今儿的太阳打那边出来的?一向喜欢捉弄它的傻小芳改了性?不会被鬼东西附身了吧。   张小芳当真生气了,“方剑平, 它啥意思?”   大黄狗很精, 看池塘是一把好手。   方剑平也听不少人说这狗懂事。所以家家户户日子艰难也同意养它。可他真没想到大黄这么有灵性。   “它在想今天是不是过年吧。”   张小芳:“我才——”看到大黄衔起骨头钻进小房子, 给张小芳一个冷酷的背影,顿时忍不住骂, “狗东西!”   方剑平又险些呛着,因为他不由得想起张支书就是这么骂小芳。   以免自己被呛死就把盆给她,空出来的手拉着她的手臂,“出来这么久你爹娘该着急了。”   张小芳想说, 也是你爹娘。紧接着想想他俩的婚事是假的,这边好像不需要新女婿改口,有的喊岳父岳母“叔和婶”,有的喊“大伯和大娘”。方剑平改口反而奇怪。   “我们不能再从这条路。从南边。”张小芳指着南边。   南边就是养猪场,养猪场再往西就是牛棚,牛棚再往西五六十米就是知青点。   为了喂猪养牛方便,南边也弄了一条路,虽然没有村子里的大路宽敞但也很平整。昨天下过雨路上也不是很泥泞。   方剑平朝村子里看一下,她奶奶还在路边站着,身边围着不少人。虽然听不见她说什么,肯定在说张小芳的不是。还有可能跟人说,“等憨小芳过来,看我咋收拾她。”   “走吧。”方剑平拽着她往南去。   看池塘的小房子也在南边,路过小房子大黄呲溜一下出来。   方剑平吓一跳,扭头看去,跟大黄四目相对。   大黄忍不住:“汪汪!”   张小芳瞪大眼睛:“汪啥汪?就你会汪?汪汪!”   大黄淡淡地瞥她一眼,慢悠悠回屋。   “狗东西啥意思?”   方剑平想说,嫌你幼稚的跟个小孩似的。然而这话说出来她非得跳脚,“大黄可能以为咱们是外村人。出来一看是咱们很生气,那么多路不走干嘛走这边,害得它正啃着骨头跑出来。”   张小芳也觉得是这个意思,可原主看不懂,“没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快回家吧。”拉着她往西去。   张小芳点一下脑袋,任由他牵着。不过走到一半她停下来。   方剑平疑惑不解。   张小芳转向北。   大路南边房子少,多是已经分还没钱盖的宅基地。这些宅基地没荒着也没种树,一棵树得十来年,快到适婚年龄的小伙子们可等不了这么久。宅基地上的东西不需要交公,很多人就在宅基地上种粮食蔬菜。   初冬时节,玉米高粱都收下去了。宅基地上干净的不见一丝荒草,全是矮矮的作物,以至于能透过宅基地清楚地看到二十米开外大路上的情况。   方剑平看到张小芳的二婶和奶奶顿时明白她又想撩她们,“小芳,叔和婶该着急了。”   “一下,就一下。”张小芳大声喊,“老太婆,我在这儿,快来啊。”说完拉着他就跑。   方剑平猝不及防,踉踉跄跄跟上去,待他稳住身体就听到身后骂骂咧咧,什么傻东西,什么我日你老娘等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你招惹她干嘛?”方剑平不好说太严厉,怕她听不懂还生气。   张小芳:“好玩啊。”   “骂你没听见?”方剑平问。   张小芳点头:“她是我奶奶,我爹的娘,骂难听了也是骂她自己。你没听见她除了连我娘一块骂,就只能骂我憨骂我傻。”   “你还知道她骂你娘?”   张小芳想想往事,“我不招惹她也骂。一天三骂,骂我娘肚子不争气,骂我爹眼瞎,找个啥样的不好,找我娘家里那么穷还不争气的。还骂我爹有了媳妇忘了娘。”顿了顿,“气不气她都得骂,干嘛不气她?”   方剑平被说服了。随即想到不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小芳忍不住打量他。   方剑平被她看得心惊胆战,“你你干嘛?”   “又不打你,看你吓的。”张小芳摇了摇头,“你说你这么傻以后离了我可咋办啊。我奶奶那样的人,你把命给她,她都得怀疑你装死。”戳戳方剑平的额头,“你呀你——”   方剑平连忙抓住她的手,朝四周看去,见空无一人,松了口气,“别乱戳。”搞的他跟个傻孩子似的,“不知道的女人的腰男人的头碰不得?”   张小芳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   方剑平放开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咱们快回家吧。”   “抄近路。”张小芳拉着他从人家菜地里钻过去就往家跑。   方剑平皱眉转向她,好好的走不行吗?   能好好的走张小芳也不想跑。村里的路虽然平坦,可没法跟前世的水泥路比。到处都小的土坷垃,一不小心就硌脚,再不小心还有可能摔倒。可是她的记忆中原主从没好好走过。   不跑也是跟踢正步似的,又甩胳膊又甩手。偏偏劲头还不是军人那么严肃,跟爬山似的。   张小芳想象一下那些动作自己都受不了。   “看我干吗?看路!”张小芳瞪他,“你个三傻!”   方剑平无奈又想笑,他三傻?一个小傻子喊他三傻?想到还有大傻和二傻作伴,就点点头接受这个称呼,“我傻,今天才知道小芳很漂亮。”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草,好好的说这话干嘛?这让她怎么接啊。   她不用接,她的脸红了说什么都没用。   方剑平看到这一幕很意外,再想想又觉得很正常。她只是心思单纯如孩童。四五岁大的小孩都知道害羞,何况张小芳的心智跟八九岁的孩子似的。   “不回家发什么呆?”方剑平明知故问。   张小芳嫌弃的皱了皱鼻子,扔开他的胳膊往家跑。   方剑平赶忙追上去:“你慢点,路不平。”   高素兰在院里听到方剑平的话,忍不住感慨,方同志真是个厚道人。   “老伴,我觉得以后要是再有上大学的名额,不管小芳让不让他去,咱都得让人家孩子回去。”   张支书道:“咱们农场一年才三个。我好不容易争取一个就是想让剑平回去。谁能想到那丫头……”想到自己傻闺女干的事,张支书摇摇头,不提也罢,“下次指不定得猴年马月。”   高素兰叹气:“那就难办了。他爹历史问题不清楚,我听人说这不清不楚一辈子没谱。总不能真在咱们乡旮旯里呆一辈子吧?”   张支书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高素兰问:“农场缺不缺人?以前咱家没啥关系,现在有个孙组长,请他帮忙问一下呢?剑平能写会算,去当个记账员也比天天窝在村里强。”   经他这一说,张支书还想到一个:“我——”   砰!   张支书吓得打个哆嗦,循声看去,一点不意外,自家傻闺女:“又咋了?”   “快进来。”拉一把方剑平,关上门就上锁。   高素兰皱眉:“大白天锁啥门?”   “老太婆来了。”   张支书无奈地说:“那是你奶奶。”   “是又咋样?她像个奶奶吗?我去她家她不让我去,也别想来我家。”张小芳说得理直气壮。   张支书觉得不能跟闺女吵,“不让她进来还咋吃饭?”   “咱家粮食多的吃不完让她吃?”张小芳瞪他一眼,拿着钥匙去厨房。   高素兰忙不迭问道:“不让她吃,你让我又杀鸡又做鱼?”   张支书明白了。   他就说闺女那么嫌弃他老娘,干嘛还同意他买鱼。   闹了半天另有目的。   “还不明白?她想吃。”   高素兰不禁看看他,想确定这是真是假。紧接着想到闺女进厨房,又赶紧跟进去,看到她的动作忙问:“你又干嘛?”   张支书怕闺女把锅敲了,也忍不住进去,正好碰到张小芳拎着两条鱼往外走,“你这是又干嘛?”   “挂我房间里留明天吃啊。”张小芳嫌弃地看她爹一眼,“一只鸡还不够咱们一家吃?你想吃多少?一顿吃完日子还过不过了?真是咱家大傻!”说完就走。   张支书张了张口,一时满腹话语愣是不知道从何说去。   拉住想跟过去的方剑平:“她说我傻?还是大傻?”   方剑平笑着点点头。   张支书不高兴地皱眉。   方剑平赶紧解释:“我是三傻,婶是二傻。咱们一家四口她最精明。”   高素兰瞠目结舌,一时是又想生气又想笑:“啥时候的事?我咋就成了二傻?”   “你傻的她奶奶骂你都不知道还嘴。”方剑平道。   高素兰的嘴巴动了动,转向老伴儿:“那可是你娘。”   张支书大概懂闺女的意思:“不是你娘。”   “可她是,是我婆婆——”   “高素兰,老大,开门!”   高素兰的话突然被打断,又被这吼声吓得差点呛着,身体还抖了一下。   张支书赶紧扶着她,“我去看看,你先别出来。”   “开门!我知道你们都在家!快点开门!”   方剑平听到这尖的刺耳的声音,眉头紧皱,拉住张支书:“门被小芳锁上了,您过去不开门只会让她更生气。”   张支书想想也是,他要说没钥匙,他老娘不信还得更来劲儿。   高素兰道:“我去呢?”   方剑平:“小芳说她高兴骂你不高兴也骂你,天天骂着您玩儿。”   高素兰转身去炒菜。   张支书见她比小芳闯大祸还生气,一时尴尬的手足无措,“我,我帮你烧火?”   “出去!”高素兰冷冷地瞪他一眼。   张支书不禁看方剑平,说啥不好说骂她。   方剑平可不是没脾气的人。   不跟小芳计较是觉得她是个孩子。对张支书和高素兰和善,是俩人以往对他不错。先前公安来找他很维护他。他看光了小芳的身体还跟她睡一觉,不光没怪他,还给他选择的机会。他选择和小芳结婚,还向他承诺假结婚。   张小芳奶奶高氏那个老太婆他不熟,也不想招惹她。可是既然招惹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决不能认怂。   方剑平小声嘀咕:“我还没说她连婶娘家人一起骂,骂他们都是穷鬼。”   高素兰“啪”的一声扔下锅铲就往外走。   张支书赶忙拦住,“我回头好好说说她。”   “你说的话有用?”高素兰问。   张支书噎住。   “大傻说的话有用,我能把牛吹上天。”   张支书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他闺女,抬眼朝外看,果然闺女趴着门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是你爹。”   “爹!”张小芳立即喊。   张支书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噎的无所适从。   张小芳高兴了,“你们都别出去,我会会她。老太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真当我张小芳好欺负的。”   高素兰顿时顾不上跟老伴儿置气:“你别乱来!”   张小芳挥挥手:“不乱来。我知道不能打她,会被她讹上。我这么精才不会给她讹上我的机会。”转去羊圈。   方剑平担心她手上没个准头,赶紧跟过去。看到她拿着一个小铲子在铲羊屎蛋子,顿时吓得慌了神,疾呼:“不能吃!”   张小芳的手一抖,羊屎蛋子洒落一地,连忙又铲回来放破盆里。   方剑平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张小芳不懂,“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你饿了咱家还有鸡还有菜,婶还做了饼。”   张小芳瞬间明白,气得想踹他:“我傻呀我?”   “我——”方剑平刚刚关心则乱,被她一吼冷静下来,小芳不傻,不傻,“我傻,我傻,我是咱家三傻。可是你——那你拿这东西干什么?”   看在他勇于承认错误的份上,张小芳不跟他计较。   到对面杂物房里把梯子搬出来靠在墙上,张小芳对方剑平说:“扶着。”   方剑平刚刚误会她,不好跟她对着干:“小心点。”   “知道。”张小芳单手爬上去,冲他伸手,“铁锨给我。”   方剑平皱眉,她又想干嘛啊。   张小芳冲他瞪眼。   方剑平递给她,不放心地叮嘱:“别乱来。一铁锨下去能要人命。”   “我又不傻。”张小芳瞥他一眼,跨坐在大门边的墙上,盛羊屎蛋子的盆也放墙上,一手在里面拿着铁锨,一手护着盆别掉了:“别拍了,我在这儿。”   高氏停下,往四周看。   张小芳笑了:“大笨蛋,往哪儿看呢?上面。”   高氏抬起头来就问:“你个憨货,爬这么高干啥?不怕摔死你!”   张小芳铲出一部分羊屎蛋子,其中一个好巧不巧落到高氏口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小芳乐得大笑。   高氏赶紧吐出来:“啥玩意?”   “羊屎。”张小芳笑嘻嘻吐出两个字。   高氏愣了一瞬间,意识到“羊屎”是啥玩意,气得破口大骂:“你个黑心肠——”   戛然而止,羊屎蛋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   张小芳的二婶也没能幸免。   廖桂枝也忍不住骂:“憨货——”   张小芳又扔出一铲子羊屎。   廖桂枝闭上嘴巴。   张小芳懊恼:“早知道你这么怕,我应该早弄这个。”   高氏不敢再骂,抄起她的小拐子就砸。   她抄起铁锨,高氏停下来,指着她:“我看你敢打。”   “我有啥不敢。”张小芳从记忆中知道她这个奶奶不是善茬,打遍妯娌无敌手,全村就数她最牛。她前世生于农村长于农村,也见识过高氏这样的人,打起架来什么阴招损招都敢使,能哭能骂能撕能掐。所以她才准备一把铁锨,坐在墙上离远了跟她干。   得了高氏的话,小芳直接朝她脸上戳。   高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小芳全村认证缺心眼子不要命。   张小芳其实不敢,她也是仗着这点,料到高氏会躲。   吓住高氏,小芳转向廖桂枝,这是个蔫坏,还喜欢又当又立,全村最恶心的玩意:“是不是你让她来的?我打死你个搅家精。”   廖桂枝吓得连连后退,退到安全距离就嚷嚷:“敢打我我报案抓你!”   “去吧。”   真当公安是妇女主任啊。   廖桂枝见一计不成又想吓唬张小芳,意识到声音不对,循声看去,张小芳家大门另一边多出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秋香。   “我又没说你。”   王秋香:“说我行吗?敢说我吗。”转向张小芳,“做啥吃的这么香?”   张小芳笑道:“鸡肉。想吃不?”   王秋香看她这样就知道今天没得吃,故作嫌弃,“给我都不吃。”   “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给你?我又不傻!”张小芳转向她奶奶和二婶,“还打不打,不打我吃饭去了。” 第17章 缺心少肺 你爹没儿子,你想他绝后?……   高氏爬起来又抡起她的小拐杖。   张小芳架起大铁锨迎战。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一个年轻力气大,一个年老力道小,一个如花似玉, 一个行将就木。这么鲜明的对比看得王秋香嘎嘎笑。   高氏不敢对着张小芳骂, 还不敢对着她骂吗。   “笑笑笑笑死你!”   王秋香抓起墙上的土坷垃就砸——身为儿媳妇不好打老婆婆, 还不敢打你个不省事的大娘吗。   高氏又抡起她的小拐杖朝王秋香招呼。   王秋香嗖一下缩下去。   高氏气得大骂:“孬种,有能耐你别躲——”   “还打不打?”吃个鸡腿跑两圈, 根本不顶事。张小芳饿了, 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不打以后不许再骂我, 也不准再骂我爹和我娘。”   高氏转向她, 看到墙头上的破盆,后退两步:“我想骂就骂,你算老几!”   张小芳想一下:“我家老小咋了?打你还非得老大才行啊?要是这样那我就是老大。”   “你打个试试!”高氏仗着退到安全距离蹦跶起来,别提多嚣张。   张小芳举起盆,作势把剩下的都撒下去。   高氏瞬间像被人攥住喉咙,一个字不敢说。   张小芳不闹这一出,她爹早晚得把老太婆和张老二一家叫过来见见方剑平这个新女婿。   他们过来就跟蝗虫过境差不多。   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总要帮人做点什么。   “我跟你说, 我和方剑平领证了, 他现在是我的人, 但不是你孙女婿,以后也不准欺负他。还有你个廖桂枝, 敢欺负我家方剑平,我打死你个不省事的老女人。以后少往我家来。你那个小儿子爱给谁给谁,别想过继给我爹。”   高氏一听这话急了:“混账东西!你爹没儿子,你想他绝后?”   “方剑平不是?我俩不会生啊?”张小芳瞪大眼睛看着她。   高氏噎住了。   方剑平听到那边消停下来顿时想笑, 也终于明白张小芳干嘛闹这么一出,原来是想绝了张老二一家的念想。   张老二一家平时肯定没少过来说小芳傻,过继个男孩过来以后还能帮傻小芳撑腰。   方剑平觉得他们一家别惦记张小芳,就算没人敢娶她,一个人过也不会很惨。再说了,小芳以后也不会是一个人。   小芳跟他离了婚没人敢娶,他就把小芳接家去。对外就说是他妹妹。城里人又不知道他在农村的情况。   只是这些还早。说不定他得在农村呆一辈子。   他现在是张小芳的家人,应该帮她一把,“小芳,一个女婿半儿。”   张小芳眼中一亮,大声说:“方剑平说了,一个女婿半个儿。”   方剑平又说:“我还是上门女婿。”   “听见了吧?方剑平说他是上门女婿跟儿子一样。”   高氏和廖桂枝听见了。   躲在厨房观望的高素兰和张支书也听见了。两口子互相看了看,都不敢相信这话是方剑平说的。   高素兰小声问:“剑平啥意思?”   张支书也理不清了,“回头我问问?总不至于吃了小芳一个鸡腿喜欢上她了吧。”   “做啥美梦。就咱家小芳那二百五的性子,剑平能看上她眼得瞎成啥样。”   张支书不爱听这话,“咱小芳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人家剑平可说了,咱小芳是大智若愚。”   “安慰的话也信?那是人剑平厚道懂礼数,不好意思说她傻。”   张支书问:“她在剑平心里真是个傻子,剑平犯得着这么说吗?”   高素兰心生警惕,“老头子,咱可说好了,等他爸的问题查清楚,他能回城就让他回去。你不会想变卦吧?”   凭良心说,张支书非常想变卦。   这话要是说出来,他这个老婆子不光得天天盯着他,还有可能把他赶去跟女婿住,她们娘俩睡正房。   张支书:“想哪儿去了。我就这么一说。”   高素兰打量他:“咱俩结婚二十多年了吧?”   张支书明白她潜在意思,一个被窝睡这么久,她还能不了解他。   “你想想昨天的小芳再想想今天的小芳。”   高素兰没懂:“别打哑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都是咱俩结婚的时候你算给我起的。”   “昨天早上让她洗脸她咋洗的?湿一下脸就找毛巾。今天洗出一盆黑水。”说到此张支书忍不住叹气,“就是跟昨儿一样不懂事,那么脏的水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让剑平洗。”   高素兰还是没懂。   张支书继续说:“剑平让她涂雪花膏,她老老实实涂了吧。你说了多少次?搭理你了吗?我的意思她要能一直这么听话,说不定越来越懂事。”   “然后剑平跟她当真夫妻?”高素兰摇头,“你可真敢想。有闲心想这些,还是想想回头见着咱娘你咋说吧。”   张支书勾头朝外看看,女婿扶着梯子,闺女坐在墙头,扛着铁锨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似的。   张支书忍不住笑了。   高素兰好奇,也勾头朝外看看,见闺女跨坐在墙上,忍不住皱眉:“还有点姑娘家样吗。”   张小芳倒是想把双脚都搭在外面。可她怕打仗的时候稍稍大意摔下去。   “高素兰,我听见你的声音了,门打开,快点!”高氏大吼。   张小芳抡起铁锨朝她招呼,“咋跟我娘说话呢?不懂事的老东西。”   “我是你奶奶!”   张小芳:“我没说不是啊。骂你跟你是不是我奶奶有啥关系?”   高氏一辈子胡搅蛮缠,三个妯娌没一个是她对手。她敢说张庄两百多户人家,没一家敢跟她打。可此时此刻,高氏词穷了。   “你还讲不讲理?”   方剑平不禁怀疑,外面的人是高氏吗?   张小芳忍不住眨眨眼睛,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你这个全村最不讲理的人跟我讲理?”扭头朝西边看去。   王秋香也被“讲理”两个字惊得爬出墙头,“今天的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吧?还是我饿糊涂了?”一见高氏转向她,立即说:“看来人真饿不得,做饭去做饭去。”再次缩回去。   高氏没想到她这么怂,气撒不出去就骂:“吃死你算了!”   王秋香把门打开:“大娘,瞧你年龄大不跟你一般见识,真以为怕你?”   高氏心说,我干不过憨小芳个缺心眼,我还干不过你。颠起小脚朝她扑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张小芳大喊:“快跑!别让她碰到你,老太婆想碰瓷!”   “碰瓷是啥?”王秋香连连往后躲。   方剑平说:“赖上你。”   张小芳大声说:“赖上你!”   “赖上我正好,反正我家没啥吃的,就把这老东西卸吧卸吧炖了吃了。”王秋香嘴上这样说,脚下一点不慢。   张老二护着他娘,因为他还指望他娘从他大哥这儿弄东西。农忙的时候帮家里做饭他好争工分。肯定不许别人欺负她娘。   王秋香就往北跑,她婆婆和她妯娌都在北面。俩人也跟这个老太婆不对付。她就不信她们婆媳仨人干不过她一个。   张小芳坐在墙头看傻眼了,这就走了?瞧见廖桂枝,“二婶,咱俩打一架吧。”   “有病吧你。”廖桂枝吓得后退。   张小芳点点头,乖乖地说:“我有病啊。你们说的,我就是个缺心眼的傻货。”   廖桂香四十出头,身强体壮打不坏。   张小芳不敢近距离对她奶奶,可不怕廖桂香碰瓷。腿绕出去,铁锨往地上一扔,人跟着跳下去。   廖桂枝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你个混账半吊子,敢碰我让你二叔打死个傻货!”   就是原主也不可能打她。何况张小芳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张小芳。   以前都是他们欺负原主和她爹娘,难得一次廖桂枝吓得抱头鼠窜,张小芳哪能放过。轮着铁锨追十米,在路边吃饭人叫住她,她就停了。   村里常年没啥热闹,以至于风吹草动芝麻大点事都能惹得人围观。   有人见她都抡起铁锨了就好奇地问:“小芳,你二婶又干啥了?”   张来富家的说,“还能干啥。又说小芳傻,然后把她小儿子过继给老大呗。也不看看她家老小啥德行,得有十四了吧,争的工分跟人家十岁的孩子一样。她也不嫌丢人。别说老大有小芳,小芳这还结婚了,就是没孩子也不能要他。”   张来富看到廖桂枝停下,赶紧给妻子一胳膊肘子,示意她别说了。   “怕她干啥。不就仗着兄弟多吗。老大不发话,我看谁敢打我!”张来富家的仗着张小芳就在身边,挑衅她:“有本事你过来。”   廖桂枝“呸”一声回家去。   来富家的冷哼一声,“啥玩意。小芳,赶紧给方剑平生个孩子,最好是儿子。有了儿子你二婶就不惦记了。”   张小芳就知道不论古今村里的婶子大娘都一个德行。没结婚催结婚,结了婚催生孩子,头胎生个闺女,催给家里留个后。头胎生个儿子,催再生个闺女,儿女双全。反正她们总能找到理由。   张小芳真服了她们。   好像除了这些事就没啥好说的一样。   张小芳摇头:“我娘说我还小,过两年再生。”   “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小了,瞧把你生的缺心少肺。你可不能听她的。”   张小芳抡起铁锨,板起脸:“谁缺心少肺?我打死你!”朝她身上就拍。   张来富吓得赶紧给妻子挡一下:“使不得使不得,小芳,她缺心少肺还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赶紧给妻子使眼色,她个傻子说的话都不能当证据,你说她干啥?打死你公安都不管。   来富家的慌忙说:“是我缺心少肺,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张小芳收回铁锨:“以后不许再说。”   “不说!”张来福立即说,“我帮你看着她。敢说我打她。”   张小芳看到他妻子不以为意的样子,问:“真的?”   张来福点头:“真的。”   因为几句话闹僵了,哪怕她是个傻的别人也不说她的理。反正一个村住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谷物入仓,接下来一直到年底都没啥大事。没报纸没电视没手机没朋友,街上也没好玩的,不如留着她慢慢玩儿。   张小芳收回铁锨:“我走了也不许说我。”   “不说!”张来福脸上。   张小芳扛着铁锨回去。   他妻子顿时忍不住说:“瞧她这——”   张来富连忙扯一把她的胳膊打断她的话,直到小芳走远,“她是缺心眼,又不是听不出好赖话。你说她干啥?没看孙组长都不敢跟她计较。”   他妻子忍不住说:“我一想到方剑平那么好的小伙子娶她就不痛快。你说咱家那几个闺女,哪个不比她强。”   张来富的小心思被方剑平看出来,可不敢再惦记他,也希望妻子能绝了这个念想,“哪儿比她强,是有那丫头长得漂亮长得高,还是干活比她强?”   他妻子一时没话说。看到张小芳嚷嚷她进不去,让方剑平出来接她,“比她聪明。”   “又不考学,要那么聪明干啥?知道干活能生孩子不就行了。”   他妻子皱眉:“你咋老向着她?”   “我看你是非得挨到身上才消停。”张来富说不通干脆不说了,张小芳会替他教训这个多嘴多舌的婆娘。   他妻子冷哼一声,不由得朝西边看去,听到方剑平问:“钥匙呢?”   “忘了!”   张来富家的被张小芳理直气壮的话整无语了。全村也就这个傻丫头把钥匙弄丢了还很得意。   “我去找找,看看是不是在房间里。”   张来富的妻子惊得张大嘴巴。   方剑平没骂她没不耐烦,还去找?   眼瞎心也瞎了吗?   或者男人都一个德行,看到女人长得好,不论她性情咋样有多大毛病都能无条件包容。   可就算包容也不包括傻子吧。   难不成真是傻人有傻福。   张小芳总感觉有人盯着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张来富家的吓得同手同脚跑屋里去。   她东边的邻居乐了,有种别跑啊。   张小芳看到那乡亲嘲笑张来福家的,就知道她没干好事。这些人啊,都给她等着。以前咋欺负原主,咋搁背后议论她爹娘,她回头都得咋还回去。   “又瞎琢磨什么呢?”方剑平打开门就看到她眼珠乱转,“今天差不多了,别闹了。”   张小芳瞪他:“你才闹。”   “我闹!我故意拿着鸡腿去你奶奶家馋她?往她嘴里扔羊屎?她们在你这儿吃了大亏,不敢跟你计较,回头非得在叔和婶身上找补回来。”   张小芳:“她敢!以前不跟她们计较是我大人有大量。”   “你还知道大人有大量?”方剑平诧异。   张小芳瞥他一眼:“三傻!”   方剑平噎的无奈地说:“我傻,所以我才好奇。听说谁的?”   “张来富啊。他说我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婆娘计较。”   高素兰听到这话忍不住出来:“小双的娘又说你了?”   张小芳点头:“她要我早点生孩子,迟了就跟娘一样生出个我这样缺心少肺的。”   高素兰眉头紧皱:“她咋这样说?我找她去!”   张小芳心说,你能厉害点,她也不敢说。   高素兰其实也想学她婆婆得理不饶人。可她是村支书的妻子,得给全村妇女带个好头。所以很多时候是能忍则忍。   张小芳拦住她:“她被我收拾了。”   “你咋收拾的?”   张小芳:“她说她自己缺心少肺。”   “真的?”高素兰怀疑,她老伴儿出面都不一定有用,这丫头的话这么好使?   张支书相信,因为刘季新那句“傻子的话也能当证据”让村里人确信,小芳傻归傻,也不是他们能欺负的。   惹毛了她,弄死他们也没事。   张支书道:“吃饭吧。下午干活的时候见着她再说说她,别以为咱家没人了。”   高素兰看到方剑平,满意地说:“对!咱有剑平。剑平,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小芳,你可得帮她。”   “婶,我知道。”方剑平心说,我拦还拦不住呢。   张小芳:“方剑平当然帮我。刚刚就是他给我递的铁——”肚子里咕噜一声。   高素兰忍不住怀疑,那一个大鸡腿吃哪儿去了。   张小芳十八,新陈代谢快,虽说她早上没少吃,可杂面馒头和粥一点油水没有,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消停,要不是有个鸡腿垫一下,她这会儿都饿虚了。   张支书扯一下老伴儿,“剑平,门关上咱吃饭。堂屋里阴冷,厨房暖和,在厨房吃吧。”说完就去倒热水。   方剑平的东西搬过来了,他的洋胰子也拿过来了,看到张小芳过来洗手,就把洋胰子递给她。   张小芳一时没懂。   方剑平沾点水在她手上擦几下,“搓搓洗洗。”   张小芳恍然大悟:“你嫌我脏?”   方剑平痛快地点头。   张小芳抬起胳膊:“我打你哦。”   方剑平放下洋胰子把她的手拉过来,“不脏也不臭吗?”   张小芳吞口口水,她没看错吧?方剑平给她洗手???   亲娘祖奶奶啊。   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她就得犯错误啊。   不行!   必须得忍住。   小不忍乱大谋!   忍得了一时,来日方长啊。   张小芳忍着心颤,忍住抽回手的冲动,由着他洗干净就嫌弃的甩他一脸水,“娘们兮兮,不跟你玩了!”不待他抬头就往屋跑,怕他看到她脸通红。   张支书搬着小板凳从堂屋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同情方剑平,“剑平,多担待些。”   方剑平笑道:“她是懒得洗故意这样说,以为这样讲下次就不让她洗了。”随即朝厨房喊,“张小芳,想都别想。”   张小芳忍不住说:“三傻!” 第18章 做梦 我爹个大傻子说我胡闹   方剑平以为他说对了, 笑着问:“叔,听见了吧?”   张支书听见了,不禁说:“这孩子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说人家傻。人家都傻就她精。”   “对!”   张小芳理直气壮的声音传出来, 张支书无奈地摇摇头, “剑平, 快点,再不吃菜就凉了。”   方剑平擦擦手跟他进屋。   案板上四个碗, 每个碗里都有鸡汤和撕开的鸡肉, 其中两个碗肉多汤少,两个碗汤多肉少肉还是鸡脖子鸡头和鸡肠。   方剑平觉得汤多的是老两口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高素兰坐下就端那碗有鸡头的。   张支书端那个有鸡脖的。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他爷爷奶奶, 老两口也总是把最好的食物留给他。   “咋了?”张支书见他不坐下, 往旁边移一点,“能坐下吧?”   方剑平笑了笑,挨着张小芳坐下,高素兰就递给他一碗鸡汤:“喝点热的暖和暖和。小芳不让我做鱼,我就炒了一盆萝卜丝。放的油多,你尝尝。”   张小芳觉得又该她走人设的时候了,抢先夹一筷子。   高素兰瞪她。   张小芳:“我替方剑平尝尝啊。”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味道怎么样?”   张小芳抿抿嘴咂咂舌, 纯天然无污染的东西就是好吃——水分足, 还有丝丝甜味儿, 完全没有她以前吃的淡淡的苦味。   “还行吧。”   高素兰自己的手艺自己知道,“瞧你勉强的。那别吃了, 我们仨吃。”   张小芳下意识拦住。   高素兰高兴了:“不是还行吧?”   张小芳摇头叹气。   高素兰直觉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听到:“你不禁逗。我不跟你玩了。你跟爹坐,别在我这边。”   “我还懒得跟你挤一块。”   张小芳叫住她:“等一下。”   “让不让人吃了?”   张小芳把碗里的鸡胸肉给她。   高素兰不敢信,忍不住给她老头使眼色, 闺女这是跟你娘干一架干开窍了?   张支书可不信这么容易开窍,不然以后不论一老一小闹成什么样他都当没看见:“你咋不吃?”   “塞牙,不好吃,没有鸡腿好吃。”张小芳一脸嫌弃。   高素兰长叹一口气,她瞎想啥——心眼缺了十八年,咋可能一个中午就补全。   方剑平把他碗里的肉夹给张支书。   张支书笑着问:“你也不喜欢?”   “我吃过一个大鸡腿了。我爷爷说,人一天吃那么多就够了。再多不消化。”   张支书觉得他瞎扯淡。   孩子一片好意他也没拒绝,“我吃。鸡汤你可得喝了。这个大公鸡本来留过年走亲戚的。”   张小芳挑眉,留着去她姥姥家?   “走啥亲戚啊,亲戚都不来咱家。”张小芳嫌弃,“你敢走亲戚,我就全杀了。”   张支书可不敢跟闺女对着干:“不走,以后家里的事都听你的。能消停会吗?”   张小芳满意了。   虽然她知道这是敷衍她。   可谁让她傻呢。   再说下去非得穿帮不可。   方剑平有话说:“叔,你去革命委员会了吗?”   高素兰这一个中午总觉得忘了啥事。听到这话明白过来:“那边咋说?”   张支书:“这事他们说了也不算。主任说写信问问首都怎么个意思。”   高素兰问:“真关几天放出来,还不得回知青点?”   张支书点头。   高素兰忍不住皱眉。   张支书:“这事你不高兴也没用。”   高素兰算算时间,方剑平来两年半,过了年就整整三年。   “老头子,我听人说两到三年就可以回去。上面咋不招他们回去?”   张支书:“城里没那么多工作岗位。年前或年后还得来一批。”   高素兰惊叫:“还来?!弄这些祖宗——”看到方剑平,“剑平,不是说你。你这么好的孩子,别说十个,来一百个我们都欢迎。”   张小芳忍不住说:“想得真美。当方剑平大白菜啊?大白菜也是白菜王。”   方剑平禁不住笑出声来。   高素兰瞪她一眼:“吃你的饭。”随即问她老头,“咋还来?”   “九月十三那天发生的事还记得吧?”   高素兰:“那咋不记得。农场那边传遍了,有个大官坐飞机跑了,结果飞机炸了。咋地?还跟他有关啊。”   张支书点头。   他起先也不知道。   今天到农场向主任反应,这些知青也来几年了,都想家了,能不能让他们都回去。农场那边就跟他说实话,刚接到一份文件,因为飞机失事这事引发的,过些天不光知青,他们村还得接收一些下来劳动的干部。   张支书不乐意,凭啥都弄到他们村。   隔壁村虽然也有知青,可只有两三个,住村支书家里就行了。   他这边分十个不够还再接收,就不怕人多了搞出人命。   主任也不想可着一只羊薅,谁让整个农场就数张庄最富裕,不光有养猪场有牛圈有鱼塘,还有一台农用拖拉机呢。   这话把张支书气得不轻。   张庄以前也穷。   土地刚归公那一年还好点。第二年就开始懈怠,等到六一年家家户户一天一顿饭。除了当时国家困难,还有就是大伙儿干活的热情不高,土地减产严重。   张支书一看这样不行,不出五年张庄就得从清河农场消失。   六一年年底,张支书把村里长辈以及年轻有学问的人都请去村办开会。   大伙儿都怕死。   来年长辈们出面拿着棍跟在自家小辈后面,谁不好好干活就敲谁。   农闲的时候张支书带领全村壮劳力挖个池塘,让妇女同志去河边网鱼鳖虾蟹然后扔池塘里。   六二年年底,家家户户依然没钱买肉,可池塘里的鱼大丰收。交公一部分,每家还分两三条。   张支书这个支书的位置坐稳,威信也上来。   随着张小芳光长年龄不长心智,村里也没几户人家敢瞧不起张支书。顶多说他命不好,三十大几才结婚,结果娶个媳妇肚子不争气,还生个傻闺女。   话又说回来,正吃着饭张支书也不想说那些不开心的,直言道:“因为我刚才说的事上面可能又要有动作了。”   高素兰顺嘴问:“啥动作?”   张小芳闻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索性说:“管他啥动作。还能搞一辈子啊。”   张支书本来想叹气,闻言宽心地笑了:“咱家小芳说的对。我就没见过搞一辈子的。说不定明年就好了。”   高素兰冷哼:“做梦!”   “不做点美梦日子还咋过。”张支书转向方剑平,“剑平,你说是吧?”   方剑平愣了愣神,忍不住打量他,居然这么豁达。   “咋了?”张支书奇怪,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方剑平苦笑着半真半假说道:“自打来到张庄我就不敢做梦了。”   “都会过去的。我以前当兵那会儿部队也有整顿。小部队都得弄许多天,何况全国。咱们要相信主席同志。”   方剑平点点头。   高素兰指着菜:“剑平,边吃边说。老头子,你说要是刘季新和段伊然回来,让他俩搬去养猪场住咋样?”   张小芳忍不住说:“不咋样。”   “吃你的饭。我们说话没你的事。”   张小芳嗤笑一声,“三个大傻子说话,我看你们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高素兰乐了:“又是听谁说的?你知道子丑寅卯是啥吗?”不待她开口就催,“赶紧喝你的鸡汤。锅里还有,剑平,喝完了再盛。我兑的水多,一人两碗还够咱们明儿下面条。”   方剑平知道大锅里半锅鸡汤,张小芳掰鸡腿的时候他看见了。   “我知道。婶,你也喝。叔,婶的提议怎么样?”   张支书摇头:“不行。以前吧,我就觉得刘季新那孩子钻营。现在知道他心术不正,哪天可以回城了,临走前把咱们的猪药死了可咋整。”   要搁以前方剑平不信。刘季新虽说比他大两岁,在下乡前还是个没出过校园的学生,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可一想到他连段伊然也算计,方剑平就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坏的流脓。   张小芳以前喜欢他,没少帮他干活。刘季新喜欢段伊然,也帮她干活。可张小芳帮完就走,干净利落。刘季新趁机缠着段伊然,恨不得段伊然亲他一口作为感谢。   方剑平想到这些不禁看一眼张小芳,还是她好——纯粹!   “我觉得不如这样。”方剑平想想,“你看,我和小芳在一起一夜结婚了。刘季新和段伊然切切实实在一起了,不能不结婚吧?回头您组织村里人在南边知青点旁边给他们弄两间房子让他们结婚呢?”   张支书觉得这是个办法,正好还得再盖几间房子,以防来的知青多没地儿住:“吃饭呢?”   “这点征求他们的意见。我觉得分开的话,他俩可能养不活自己。万一出点事还是您的责任。”   张支书:“只是一起吃饭,你那些同乡应该能同意。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他俩对付的人是你。从拘留所回来瘦了一圈,你那些同乡看到了肯定可怜他们。说不定几天又好了。”   出了那样的事,知青点的人还想跟方剑平像以前一样处,方剑平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以后怎样顺其自然吧。   “好就好吧。反正我也不住那儿。”   张支书不禁打量他,长得像个犟种,居然这么容易说通。这孩子的性子将来能成大事啊。   可是一想想现在的条件,张支书叹了口气:“委屈你了。这里没法跟你家比吧?”   “挺好。”方剑平真心说。   他越是这样张支书越觉得委屈了孩子。   随后想想那事还没影,指不定能不能成,决定先不说,“那吃饭。吃了饭还得去粮库。咱们得赶在春节前把玉米揉出来给各家各户分了好过年。”   方剑平顿时觉得手疼。   张小芳打记事起她家的玉米就是用机械打。揉玉米粒只听她奶奶说过,冬天黑的早,睡觉又睡不着,就窝在屋里揉玉米。   几亩地几口人一起干,一个冬天就差不多了。   张小芳以前觉得挺有意思。现在有了原主的记忆,想到两个玉米棒子使劲搓也觉得手疼。   忽然想到一个东西,电视里看到的——玉米穿子。揉之前先刨下来几行,然后再揉就容易多了。   这事还不能跟她爹说。爹娘太了解她,一说就知道不是她想的。   饭毕,张小芳拉着方剑平回房,   “什么事?”   张小芳先比划,“你给我做个这样的东西,我先穿下来几行,嗯,中间空着就好揉啦。”   方剑平想象一下,不禁问:“怎么跟搓衣板似的?”   “不是搓衣板!”张小芳瞪眼。   方剑平替她说:“我是三傻,你又不是不知道。容我再想想,像个螺丝,然后朝玉米上戳。如果用螺丝刀容易戳到手,所以就把螺丝刀放在一个类似搓衣板的木板上面?”   张小芳点头:“对!”   “可是不让你爹知道,我也没铁钉啊。再说了,你说的那东西很像刨子,这得找木匠做。咱们村的木匠只听你爹的。”   张小芳:“那说你想的,你嫌手疼,不许说我。”   “怕你爹数落你?”方剑平说出来,就忍不住打量她,好奇地问:“你怎么想到的?”   张小芳抬起下巴,很得意地说:“我早就想到了。我爹个大傻子说我胡闹。”   方剑平明白了,这事让她爹知道了,即便他说可行,村支书也不会同意。   “那就说我手疼。”   张小芳点头,“等我一下啊。”   方剑平跟出去。   张小芳推开堂屋门就朝里间跑。   方剑平下意识往四周看,不见老两口,放心下来。随之而来的好奇,不在厨房刷锅洗碗,这是去哪儿了啊。   张家没有压水井,高素兰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就去旁边沟里给小芳洗衣服——洗一遍再打井水漂。张支书给大黄送吃的去了——鸡骨头。   张小芳前世今生都没做过饭洗过碗,在家的时候也没洗过衣服刷过鞋,以至于吃过饭一抹嘴走人也没露馅。   方剑平等片刻,张小芳出来,手里多了两个灰白色的布。   “给你!”   方剑平满心疑惑的接过去,布很粗糙:“这是你娘纺棉线织的吧?”   “对!去缝两个手套。”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真看得起他。   “我有手套。”   张小芳不信,“我要孙组长早上戴的白手套。”   方剑平终于明白她干嘛找白布。很想跟她解释,孙组长戴的那个手套不是布做的,也是线织的。可是想想她的心性——小孩子一个。决定把这话咽回去。   “冬天戴的手套不行?”   张小芳无奈地看他一下,夺走那白布,“你可真是三傻。冬天的手套那么厚戴上了咋揉玉米?”   “你干嘛?”   张小芳:“我自个做。”   方剑平吓得赶紧夺回来,“让婶做吧。这么好的布别浪费了。”   张小芳摇了摇头。   方剑平没懂:“又怎么了?”   “我真不想说你。这么粗的布做鞋都硌脚。你说好?”张小芳叹气,傻成啥样了啊。   方剑平看懂她的眼神,嘴巴动了动索性把话咽回去,她认定他傻的无可救药,说再多也没用。   “这不是没见过吗。不过不论谁做今天都来不及。我们先去粮库吧。”   张小芳想到了工分。   分分分,以前是她的命根,现在还是她的命根。   她的命咋这么苦啊。   重活一次也没能逃脱这要命的分。   “又干嘛呢?”   张小芳苦着脸说:“不想去。”不想干农活,太累了,“我不想看到老太婆一家。”   方剑平:“她是二队的人,离咱们远着呢。”   “那好吧。老太婆骂我你得帮我。”   方剑平很想说,我再帮你还不得把人打死。   “不帮你帮谁。”   张小芳心里舒服点,叹了一口气:“走吧。”   方剑平把布放回去,拽着她出去,免得一眼没看见又跟别人干起来。   粮仓在张小芳家东北方向,就是东北角的小树林附近。西边和南边是住家户,北边和东边是沟渠,没人半夜打更,外村人想偷粮食也不易。   以前张小芳家西边没沟渠。   六二年池塘挖好,六三年张支书就带领全村人在村子东边西边和北边挖一条沟,然后把河里的水引过来,村里人洗衣服洗菜方便,干旱的时候灌溉庄稼也方便。   张庄太大,沟渠要是把村子包起来,北边的人下地干活要绕半个庄。所以就在北边中间段架了一个小桥。沟挖的深,以免孩子掉进去还在桥两边种几棵树挡一下。   为了物尽其用,沟边上种树,树与树中间的空隙分给各家,留他们种辣椒,蚕豆等物。不过这些事不是个小工程,六五年才初具成效。   起初小树苗看起来没精神,农场也没注意到张庄的变化。没几年树长高了,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农场就把方剑平这批知青安排到张庄“学习”。   张小芳和方剑平要是从门口的大路往东再往北,得绕大半个村子。张小芳不想被一群老爷们老娘们围观,就往被北拐,沿着沟渠往东走三百多米就看到一排房子。   这些房子建的也很讲究。虽然只是临时仓库,张支书也怕有外村人羡慕嫉妒他们使坏,一把火把粮食全烧了。所以三间一个小院,院中有大水缸,院与院中间隔有两米。粮食分下去之前都会安排两名男性在偏房值夜班。   从东到西四个小院分别是一二三四队的,反倒避免张小芳越过三处小院的时候被围观。   可是俩人到了粮库还是没躲过去。   正准备干活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纷纷说:“小芳来了?小方同志也来了?”   谢兰更是拍拍身边的位子,“侄女婿,这边坐。”   张小芳瞪他:“又想占便宜?想得美。”拉着方剑平朝她四奶奶走去。   这个四奶奶就是王秋香的婆婆。她和谢兰几家住得近都是四队的人,在一块干活。   早上出事的时候四奶不在。上午来干活才听人说方剑平险些被冤枉成强奸犯。还听人说她儿媳妇问方剑平,城里还破啥旧习俗。小芳没让方剑平告诉她。   四奶奶高兴,也不嫌小芳听不懂人话了,笑着说:“对,来这儿。老头子,一边去。”   张小芳的四爷以前跟张支书的关系很一般。他比较喜欢张小芳的二叔,因为是他看着长大的,又会讨巧卖乖。不像张小芳他爹,十七八岁就参军走了,分开多年关系淡了,刚回来那几年冷的跟冰块一样,做事一板一眼惹人厌。   早些年二侄子和他大嫂闹分家,谁劝都没用。这个四爷就觉得老二不懂事。   张老二不要爹可把他几个叔叔气得不轻。张支书要爹,自己有一口喝的他爹就有一口吃的。老哥几个这才幡然醒悟,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   这几年别的村的日子半死不活,村民一个个跟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样,农场都拿他们没办法。张庄却在张支书的带领下红红火火,人气越来越旺。   托了张支书的福,张家老老四不用担心像他大哥一样吃喝拉稀拉死。以至于不论面对张支书还是张小芳,这个四爷都跟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一样。   听到老婆子的话,张四爷笑着移到一边给俩孩子让两个空位。   张小芳坐下就交代方剑平:“别傻干啊。你看着五叔,他揉几个你揉几个。我看着五婶,她揉几个我揉几个。”   方剑平顺嘴问:“为什么?”   张小芳知道争工分的年代很多人喜欢偷懒。刚刚就回忆一下,原主个傻不隆冬的,人家夸她几句她就不要命的干。谢兰不看原主干多少,只看她年龄小,十七八岁就争整工分。她就找张老六闹,她也得是整工分。   张老六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给她这么记。别人也想闹,只是没谢兰力气大。谢兰能抗一百二十斤的粮食袋子,王秋香和廖桂枝抗一百斤的都吃力。   抗粮食的时候谢兰没法偷懒。揉玉米的时候可没少偷懒。   张小芳道:“咱们跟五叔五婶一样都是整工分啊。”   方剑平笑了:“小芳,揉玉米的时候不分整不整,大家都一样。”   “那也跟她学。”张小芳看向谢兰两边的人,“你们离她和五叔远点,别让他俩偷你们的玉米棒子。等六叔记工分的时候我让六叔数。”   张小芳力气太大,抗的粮食袋子比她们多一倍,她争整工分别人只能干羡慕。谢兰就比她们多二十斤,凭什么她们半工分,谢兰整工分啊。   王秋香立马让谢兰旁边的人让开,自己坐过去盯着她。   揉玉米不是多揉多得,谢兰这些天确实没少偷懒。王秋香过来,她别想把玉米棒子往她那边扔,然后糊弄过去。   “你啥意思?”谢兰不高兴地问。   王秋香今儿心情不错,因为她们婆媳仨同心协力把高氏那个难搞的吓跑了。   这可是她嫁到张庄第一次干过高氏。   现在又能盯着谢兰给她添堵,心里越发高兴:“我喜欢你啊。五嫂,你不喜欢我?”   谢兰的鸡皮疙瘩出来了,“别恶心人。”没她不要脸,就找张小芳:“你个傻丫头故意的吧?”   张小芳二话不说,抄起完整的大玉米棒子就砸。   谢兰条件反射般挡一下,手臂生疼生疼,“半吊子!”   “我还二百五呢。”张小芳当然不能说她以前干活的时候没少欺负原主,故意瞪大眼睛说:“再敢占我家方剑平的便宜,我打死你。”   谢兰顿时想骂人,她就说这个缺心眼咋突然这么有心眼,还知道针对她。   “五嫂又占侄女婿的便宜?”王秋香吃惊,“啥时候?”   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四奶奶知道老五家的臭毛病,不光喜欢占小伙子的便宜,小芳小时候长得好看,没少被她捏的哇哇叫,“老五家的,你多大了?快当奶奶的人了,传出去像啥样。老五,你也不管管你媳妇?”   张庄以前穷,男人讨媳妇不易。好不容易弄个媳妇自然是当成宝一样捧着。这也导致张庄的老爷们一个比一个怂,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止张小芳这一一大家子。其他张姓人家也差不多。   张老五嘿嘿嘿讨好地笑道:“谢兰也是喜欢侄女婿。像那个刘季新,谢兰见着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谢兰点头:“对。”   张小芳瞪眼:“方剑平还得谢谢你?”   “一家人,谢啥。”谢兰摆摆手装大度。   张小芳抄起玉米就砸。   这次谢兰有所防备,砰地一声,玉米掉在地上,滚到门口。   “谁扔的?”   看热闹的人条件反射般低下头去装孙子。   随着人进来,有人偷偷抬头瞄一眼,一看是村支书立马告状:“你家小芳。”   “张小芳,不好好揉玉米干啥玩意?”   张小芳指着谢兰:“她又想占方剑平便宜。”   张支书转向弟媳妇,“你这啥毛病?改天碰到个愣头青,人家打你别说是我张庄的人。”   谢兰跟王秋香一样怕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杀过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王秋香嫁进来的时候张支书已经像个庄稼汉了。   谢兰嫁进来那年,张支书那身军人气质还没褪去,走路都带着血腥味。他一严肃起来谢兰就不由地想起二十年前的光景。   谢兰立马老老实实说:“没有的事。大哥,还是早上那次。小芳这妮子忒小心眼——”   啪!   谢兰脚上挨一下,痛的抽一口气,“张小芳,给我差不多得了!”   方剑平拉一下小芳:“好好揉玉米。”   张小芳瞪她一眼。   谢兰暗暗松了口气,她要是不依不饶,她还真得受着。谁让她为老不尊呢。   王秋香一看这边消停立马把小芳刚刚的主意报告给村支书大哥。   张支书也知道有人偷懒。不过三岁小孩都知道太过分了年前没法分玉米,没法做窝窝头,大家都得饿肚子。   他也让几个小队长统计过,慢悠悠的揉,到腊月二十三小年前能揉完。所以偶尔看到人偷懒他全当没看见。   王秋香既然这样说了,张支书道:“我等会儿给几个小队长说一下,从明天开始记玉米棒子。”   张四爷问:“像你婶这样的咋记?她左手使不上劲,揉一会儿就得歇歇。”   张支书:“村里像四婶这样的不少,四婶别跟她们差太多。”   谢兰忍不住嘀咕,“揉那么快干啥去?冬天又没啥事。”   以前确实没什么事。   张支书去农场一趟弄来了事。   “过几天我带人在知青点那边再起几间房。顺便给刘季新和段伊然盖两间,让他俩单住。”   中午张支书跟方剑平讨论咋安置他俩,村里其他人也在聊此事,因为都知道就算能把他们退回去,一通手续下来也得年后。   张支书此话一出,众人放心了,分开住好啊。   随后想到他前一句,有人忍不住问:“谁结婚?”   这事没法隐瞒,张支书实话说:“年前或者年后还得再来一批知识青年。”   “啥?”谢兰惊叫:“凭啥?”   王秋香也忍不住嚷嚷:“就是!咱们村都有十个了。咱们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能生小的?”   张老九连忙扯一下媳妇。   王秋香朝他手上一巴掌:“别拦我。大哥,你这个支书咋当的?”   张老九又扯一把她。   王秋香皱眉:“干啥玩意?”   张老九朝对面努努嘴。   王秋香看到方剑平,怒气稍减:“剑平,我不是冲你。别说你现在是我们张家人,就算没跟小芳结婚,你这么好的小伙子来多少我们要多少。可要是再来个刘季新那样的,被算计可能就是咱村的姑娘。小芳傻不隆冬的,你也不想外来人欺负她吧?”   张小芳想笑,她可真会捎带。   方剑平也挺无语,王秋香什么毛病啊。怎么说什么都能捎上小芳。   “农场的安排叔不同意也没用。”   王秋香:“那就不给他们起房子。”   张支书道:“农场能把人安排到这儿来。”   王秋香想了想,“那就不许他们进村。回头你挑几个壮劳力在村口守着,我看他们敢硬闯!真当咱张庄是软柿子,想捏就捏想揉就揉。”   张支书坐下,拿两个玉米棒子开搓。   谢兰怒问:“你还坐下?”   张支书被她吼得莫名其妙。   他四爷忍不住说:“不赶紧想法子去?你在这儿干啥。”   方剑平不想他为难:“没什么好法子吧。”   四奶奶很笃定:“他有法子。”   王秋香等人也不干活了,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张支书。   张支书无奈地沉思片刻:“哪天抽空再去一趟,让农场想想办法把现在这批送回去,然后再跟农场商议商议来年多种玉米少种棉花。”   一床棉被能盖好多年。粮食吃了就没了。村里人希望小麦收上来之后只种玉米,多分点口粮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能吃几顿饱饭。   张支书这样说,大伙儿勉强接受。   王秋香问:“他们都回去剑平是不是也得回去?”   方剑平想回去看看。   可整个知青点都没人能回去,这又要来一批,回去的名额就更紧张了。   张支书想把他弄回去,又不是以上大学的方式,除非有通天的本事。   方剑平不想他为难:“你刚刚还说我是自己人。”   王秋香被噎了一下,就想说什么,看到丈夫的眼色又把话咽回去,“大哥……?”   张支书:“我说的回去是指分批,一次两三个。”看向方剑平,“你可能得最后。你当我自私也好,有别的也罢,我希望你等等。说不定过两年还有上大学的名额。改天给家里写封信,告诉他们你在这边很好。现在贸贸然回去,没工作也没法上学,还有可能天天写检查。”   张家四爷赞同:“在咱们村没人敢欺负你,到了城里就说不准了。”   这个道理方剑平懂。   他想回去也不是因为想父母,想念首都的生活,而是他爷爷奶奶七十多了,他怕他们的身子骨熬不过这场革命。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方剑平微笑着说:“叔,能回去先让跟我处的最好的那几个回去吧。他们到了首都还能去我家看看。”   张支书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张老五忍不住问:“这事有啥好犹豫?”   有人懂:“大爷是想把刘季新弄回去吧?”   张支书点了点头,“我上午去农场就是为了他的事。你们也都知道。”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早知道还不如不去。”   张支书不禁说:“我不去你们还不得指着我的鼻子骂?”   王秋香被说的心虚,小声嘀咕:“谁敢啊。”   老五道:“既然还有知青要来,那也不差刘季新和段伊然两个。先紧着剑平的事。那小子吃咱几年粮食,还敢算计小芳,看我回头咋整他。”   谢兰赞同:“打扫猪圈牛棚的活全交给他和段伊然。”   张支书:“这事回头再说。指不定没等他出来首都那边就有——”   “广进叔,咋在这儿?”   张支书回头看到一队的小队长,他负责三队的工分,“三队出事了?”   “这个时节能出啥事。公安来了,让你过去。”   众人的手僵住,讨论声停下。   张支书反应过来霍然起身,担心地问:“又咋了?”   “看样子没啥大事。不过我没敢问。”   张支书下意识看一眼方剑平,“不是来找剑平?”   “不是。没提他和小芳。”   张支书放心下来,“带我去看看。”   四爷立即说:“多带几个人。”   张支书摆手,在他的地盘上公安还不敢胡乱抓人。   他四叔不放心,给张老九和老五使眼色。   两兄弟立即跟上去。   王秋香爱东家长西家短,正想跟大伙儿聊聊这事,注意到对面的张小芳,忽然意识到她很安静,安静的不像她。   “小芳,不担心你爹?”   张小芳的眉头微蹙,又想惹她犯傻?   真是三分钟不打上房揭瓦。   “我爹是村支书,有啥好担心?又不是你!”   王秋香噎得喘不过气。   其他人忍俊不禁。   王秋香说不过她,转向方剑平:“不担心你老丈人?”   方剑平无语,揉玉米不累吗。   “要是叔犯了事公安肯定亲自过来。让别人通知他,应该跟刘季新和段伊然有关。”   有村民不禁问:“还没查清楚?他俩到底搞了多少事?”   方剑平见他着急,赶紧补一句,“可能征求叔的意见,比如关几天合适。”   那村民奇怪:“关几天不是法院说的算?”   方剑平:“没到法院那一步。”   那人忍不住问:“能让他们在里面过年吗?”   方剑平摇头。   那人倍感可惜:“太便宜他了。我就应该多踹几脚。”   张来富接道:“那你不如我。我踢了四五脚。怕踢出个好歹赖上咱们,都是朝屁股上踹的。我估计他的屁股这会儿肿的得给发面馒头一样。”   谢兰顿时忍不住问:“可别恶心了。我还想过年蒸几个白馒头呢.”   张来富想象一下也觉得挺恶心,“当我没说。咱干活。别回头老六看到小芳揉一百个,我揉七十个,给我记半公分。”   张小芳皱眉,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   阴阳怪气仗着原主好欺负咋地。   张小芳可不惯他们,“说话不捎带我能死啊?”   张来富怕她突然扔来几个玉米砸的他骨折,赔笑道:“我这是夸你厉害。”   方剑平忍不住瞥他一眼,何必呢。   张小芳瞪眼:“我傻的好赖话听不出来?”   拿起一个玉米掂量掂量。   张来富瞳孔紧缩,忙不迭道:“我的错,我道歉?”   张小芳收回视线。   方剑平倍无语,真欠啊。   张来富暗暗松了口气,不经意间看到高素兰进来,立即转移话题,“你今天咋这么晚?”   高素兰朝自己闺女看一眼,“给她洗衣服呢。”   王秋香又逮住挤兑小芳的机会:“你都多大了,还让你娘洗衣服?咋这么不懂事。”   张小芳不想搭理她。   可是不回,她肯定不依不饶,数落起来没完:“你的衣服自己洗?”   王秋香:“谁的衣服不是自己洗。”   张小芳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说:“那你真可怜,都没人给你洗衣服。” 第19章 笨鸟先飞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聪明。……   王秋香心梗。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谢兰反应过来乐得拍大腿, 以前咋就没发现憨妮子这么逗呢。   王秋香又羞又恼,恨不得抓过她揍一顿。   可惜不敢。   高素兰注意到她的表情,怕她背着自己欺负闺女, 就数落张小芳:“瞎说啥, 不懂事!”说出来自己却忍不住笑了。   四奶奶更是忍不住拍拍小芳:“这孩子看来真跟剑平说的一样大智若愚。”   “那当然。”张小芳得意的抬起下巴。   高素兰看到她这样就头疼,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聪明。”   张小芳脱口而出,“我啊!”   高素兰噎的说不出话来。   王秋香一看亲娘的待遇跟她一样, 心里又舒坦了, “傻样!”   张小芳抡起玉米就砸她。   方剑平觉得差不多了,再犯傻会惹人烦, 抓住她的手腕, “赶紧揉玉米。你看人家都没停,就你在玩。”   张小芳扫一圈,长长的三间屋内好些人都在揉玉米,“方剑平,你不懂。”说着还摇了摇头。   方剑平知道她潜在意思,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想承认他是三傻。   “你能告诉我吗?”   张小芳沉吟片刻,勉为其难地说:“可以。”   高素兰很想说,不懂就不懂, 千万别勉强。紧接着想想傻闺女的秉性, 她要是开口, 矛头肯定转向她。所以就竖起耳朵听听她瞎说啥,也好及时阻止。   却不知其他人也竖起耳朵, 等着憨小芳语出惊人。   张小芳扫一眼众人:“笨鸟先飞啊。”   众人下意识想问“笨鸟先飞”几个意思。这四个字太通俗,八十岁的老太太也知道啥意思。   待众人反应过来,齐刷刷转向张小芳,欲言又止, 神色别提多复杂。   基于张小芳傻了十八年,这些人没怀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而是想揍她又怕被揍,想骂她又不敢骂——憋的!   唯有方剑平好奇:“又听说谁的?”   “村里的小孩子和老师啊。”张小芳说的理所当然。   高素兰问:“你啥时候又去学校了?”   原主不喜欢上学,但她喜欢去学校玩,因为人多。   小时候张支书把她送进去,她不是顶撞老师欺负同学,就是把书本撕了当花瓣儿撒着玩儿。后来不让她去,没有同龄人跟她玩儿,她反而三天两头往学校跑,搅的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没法上课。   校长没办法就找张支书。张支书就带领他家兄弟给学校砌一圈墙。   那学校就在西北方向,跟粮库正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位于张庄两端。   张小芳摇了摇头:“我没去啊。”   高素兰不信,可她知道闺女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许再去,你得干活。”   “我知道啊。”张小芳答得很干脆。   谢兰忍不住跟王秋香嘀咕,“这样看也不傻啊。不会真是那啥大智若愚吧?”   王秋香是怕了她,不敢说她坏话,怕她听见小声问:“你觉得像吗?”   谢兰打量一下张小芳就快速收回视线,担心被她发现:“不好说。也有人说小时候心眼不全乎是因为没长好,等长大了全乎了就好了。”   “这话你也信?聪明的能往她奶奶嘴里扔羊屎?”王秋香说着笑着摇头。   谢兰好奇地问:“啥时候的事?”   “中午在老大门口骂那么久,你没听见啊?”   谢兰听见了,她不敢招惹高氏这个大娘,所以好奇的不行也没敢露头,“我在做饭。咋回事?”   王秋香大概说一遍。   谢兰听到张小芳坐在墙上往下扔,顿时忍不住说:“难怪扔那么准。你说,她这个缺心眼是不是早长全乎了,仗着咱们不知道扮猪吃老虎?”   王秋香再想想那盆羊屎,摇了摇头,聪明人可干不出手抓屎这种事,“想多了。”   “甭管真假都得离她远点。”   王秋香:“你离她远点可没用。你得离你侄女婿远点。”   谢兰倍感尴尬,忍不住瞪她一眼。   王秋香“切”一声,扭头给她个侧脸。   张小芳听到这声瞥俩人一眼,见她俩又闹矛盾了,心里高兴极了。   暗乐一会儿,朝方剑平身边移一点。   方剑平注意到他一动就碰到张小芳的胳膊,忍不住问:“这么近干嘛?”   张小芳没理他,而是朝她娘喊:“娘,坐这儿。”   高素兰移到闺女身边:“又干啥?”   张小芳揉玉米快,甭管她六叔回头记工分的时候数不数,有她帮忙别人就不能说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块啊。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啊?”   高素兰听到这幼稚的话很嫌弃:“我怕被你气死。”   “那我让方剑平给你打幡摔盆好啦。”   高素兰下意识想问啥玩意,到嘴边说不出来。   听到这话的众人笑的浑身颤抖。   方剑平忍俊不禁。   高素兰一言难尽地说:“你可真孝顺。”   张小芳得意的点了点头:“我最孝顺。”   “你闭嘴吧。”高素兰怕没被气死先被她的话噎死。   张小芳趁机歪方剑平身上,怕他多想就对她娘说:“不跟你玩了。”   方剑平从未跟同龄异性这么亲近过,在她靠上来的那一瞬间很不习惯,身体僵了。   听到她那么孩子气的话,方剑平都忍不住唾弃自己思想肮脏,“坐好别摔着。”   张小芳很意外他没推开她,见好就收:“你别乱动就好了啊。”   “还揉不揉玉米?”方剑平朝对面看一下:“五婶揉一堆了。”   张小芳的手一挥:“让她半小时也追不上我。”   谢兰听到这话又想挤兑她。对上她那双圆溜溜乌黑的大眼睛,隐隐带着笑意,谢兰决定把话咽回去,她如果没看错,这傻丫头就等着她接话,然后好挤兑她。   真当她傻,连这么拙劣的激将法都看不出来吗。   谢兰收回视线,对王秋香说:“咱们快点。”   张老五和老九自己跟张支书过去而耽误干活,张老六记工分的时候可不会客气。谁不知道你是真关心老大还是想趁机偷懒啊。   谢兰和王秋香多干一点,回头再跟张老六解释一下,张老六才有可能把这半天工分记上。   可是揉玉米真费手。   王秋香忍不住问:“他们咋还不回来?”   “咱庄这么大,从这边到知青点来回也得半小时。”   王秋香不禁说:“庄大了就这点不好。”   谢兰:“你娘家小王庄不大,六七十户就一个生产小队,跟别的庄打架都打不过。”   “那是他们人多欺负人少。”   谢兰见她还嘴硬,“下次干旱抢水抢不过人家,别找大哥帮你娘家人说和。”   王秋香顿时没了言语。   四周安静下来,谢兰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往四周看了看,都在揉玉米。谢兰勾头朝外看去,张支书带着他两个堂弟进来。   谢兰拍一下王秋香。   王秋香看到就问:“大哥,没啥事吧?”   忙着揉玉米的众人停下来,等张支书进来就眼巴巴看着他。   张支书被看得不敢绕弯子:“没事。让我给他俩收拾几床被褥。”   高素兰问:“这事咋还让你去?”   张支书:“告诉我他俩干的事影响恶劣,局里决定拘留十日。”   “恶劣才十日?不是半个月?”王秋香惊叫。   张支书道:“半个月是我猜的。”   张老五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房子还盖不盖?”   张支书点头:“房子先盖。他俩要结婚就让他们单住,不结婚还住知青点。”   方剑平不禁皱眉,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张支书也想两人单住。来的路上觉得不行,他俩不知道还得呆多久。要是三五日还好,三五个月,他俩想干点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知青点人多可以帮咱们盯着刘季新和段伊然。”   方剑平懂了,“叔说得对。”   张庄东边和北边和西边都是庄稼。离他们最近的村庄也有两三里。刘季新和段伊然要是往这三个方向跑,非常明显且无处可躲。   他俩要想弄干坏事的工具,只能去南边的农场置办,也就是以前的清河县城。   屋里的人都是四队的,住在村西头离知青点最近。   张支书便对他们说:“你们一早一晚注意一下,发现他们去农场立即告诉我。”   王秋香:“咋了?”   张支书道:“以防万一。虽然我觉得刘季新和段伊然经过这次不敢再自作聪明。可咱们也不能因此就疏忽大意。”   张来福忍不住说:“弄走省事。”   “这不是暂时弄不走吗。大伙儿上点心。”张支书坐下,“都揉快点。腊月前弄好分下去,我开拖拉机咱们去农场打玉米面。”   每到年关农场打玉米面的人特别多。   虽然用机器打玉米面需要钱,可不用机器指着村里的牛拉磨,那得磨到正月十五。所以日子稍稍宽裕一点的人家都选择机器。   可是用木板车拉太累。   寒冬腊月身着单衣,拉着几袋玉米到农场都能累出一身汗。   张支书此言一出把大伙儿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四点半,天色暗下来放工了,张老六过来,看到堆的玉米棒子,不禁问:“这么多?”   王秋香立即接道:“那当然。谁像你们队磨磨唧唧比生孩子还慢。”   张老六这个当兄长的比她大十来岁,不好跟她计较,问他大哥:“这些玉米棒子是现在弄出去还是明天清理?”   张支书道:“明早咱们几人再筛一下,别有没揉干净的,然后一家一麻袋。不能一直堆在院里,不然一把火下来就全完了。”   张老六点头:“我待会儿通知下去。”随之朝屋里看一下,见四队能揉玉米的都在就直接写满员。   谢兰还记得张小芳的话:“不数数我们揉了多少?”   张老六:“打眼一看我就知道五嫂今天得比昨天多三分之一。”   此言一出,谢兰尴尬了,“你啥意思?”   张老六笑着反问:“您说呢?”   谢兰瞪他一眼,气哼哼往家去。   张老五赶忙小声说:“别跟她一般见识,女人就这样。”   谢兰停下就吼:“走不走!?”   老五拔腿跟上。   张小芳嗤一声:“五叔是个大怂包。”   高素兰瞪她一眼:“你少说两句吧。惹恼了她可不管你傻不傻是不是小辈。”   “她还敢打我啊?”张小芳问。   高素兰顿时没话了。   张老六以前同情他大堂哥,命忒苦。也不大喜欢小芳和她母亲,一个傻一个肚子不争气。   今天张老六改观了,还觉得傻人有傻福。   方剑平这一个女婿就顶别人仨儿子。要是儿子都是他二堂哥那个德行,能顶他一百个。   张老六笑着说:“她不敢打你。以后再欺负你告诉六叔,六叔帮你。”   张小芳仔细想想关于这个六叔的事,可没少对原主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她的嫌弃仅次二叔:“那你以前咋不帮我?”   张老六尴尬了。   方剑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她能堵的所有人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小芳,饿不饿?”   张小芳毕竟不是原主,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乖乖点头:“饿。娘,晚上还做饭吗?”   粮食不富裕,像这种不是特别累的劳动,很多人家晚上就不吃了。   张家三口干得多赚得多也不舍得天天一天三顿。总要存点粮食以防万一。   高素兰:“煮点白菜汤?”   张小芳喜欢吃娃娃菜,不喜欢吃大白菜。尤其白菜帮子,切细条煮羊肉汤不好吃,切大块做醋溜白菜也不好吃。   现在不是以前,由不得她挑三拣四。   张小芳欢快地说:“娘做的我都喜欢吃。”   高素兰:“用得着我的时候知道我是娘了?”   张小芳摇了摇头,“你不好玩儿。”拉着方剑平,“咱们快走,不等她。”   方剑平可不敢跟她拉扯,连忙跟上。   老九不禁看一眼小芳,见她走的飞快像是很生气:“没事吧?”   高素兰:“她能有啥事。被我说中了不知道咋回。咱们也走吧。这天越来越冷,要下雪啊。”   王秋香算算日子,今天是初八,去年第一场雪是十月二十左右,前年十月没下雪,但到十月底也冷的伸不出手:“快了。”   高素兰到外面就抬头看,满天不见一颗星,觉得夜里得变天。   到家就去她屋里拿厚被子。   方剑平道:“婶,我有被子。”   “你那被子好几年了,贴身盖不舒服。夜里冷了就搭在这条被子上面。这个是我今年做的新的。”高素兰放炕上,“我帮你铺?”   方剑平忙说:“不用。”怕勤快的丈母娘帮忙,立即把他和张小芳的被子拉开并排放。   高素兰见枕头也并排放,满意又忍不住担心,怕她闺女睡到半夜滚方剑平被窝里。   晕黄的灯光下看到方剑平俊美的长相,高素兰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长这么好还是城里人,甭说闺女傻了吧唧,就是满肚子心眼人家也看不上。再说了,昨晚俩人都脱光了,要发生点什么还用等以后啊。   “待会儿我给你们拿个空水瓶,回头拎一桶水用外间的锅烧水洗脸洗脚,再烧一暖瓶开水,这样你们的炕就热了。”   要说来农村唯一好处就是冬天睡觉不用愁。   以前在家每年冬天他都得往被窝里放三个热水袋。   到了农村也可以,可方剑平怕别人说,所以下乡那天愣是狠心把热水袋留家里。   方剑平打算好了取暖全靠抖,结果知青点睡的大通铺是炕。   这点让方剑平对农村很有好感,不像其他人刚到这边各种不习惯,嫌猪屎臭嫌尘土多。   话又说回来,最近天冷了,但没到烧炕的时候,方剑平不好意思烧,所以这些天睡觉都穿着秋衣秋裤。   高素兰此言一出,方剑平心中别提多高兴,笑着说:“我知道。婶,忙你的去吧。”   “那我做饭去?”高素兰到外间看到灶台上的鱼,“剑平,鱼放我们屋了。回头小芳看见鱼没了,你跟她解释一下。我说了她又得跟我叨叨。”出来就喊张小芳去厨房等着烧火。   张支书不禁说:“你也不怕她把厨房点了。小芳,跟剑平玩儿去。”   “好!”张小芳蹦蹦跳跳去对面。   高素兰忍不住说:“啥都不学啥都不干,你还能养她一辈子?”   张支书:“养不了一辈子,我死前给她喝点药把她一块带走。还不行?”   高素兰抬抬手:“你这人——我不跟你叨叨。她不烧你烧?”   “哪天不是我烧?”张支书气哼哼去厨房。   高素兰叹气,这个老头子啊。   方剑平还说闺女傻都是她打的。依她看都是这老头子惯的。   脑袋不用生锈了不傻才怪。   高素兰摇摇头,进去问:“我看还有不少鸡汤,用鸡汤煮白菜?”   “别放太多,一人一碗。”   高素兰也不舍得放太多。可是想想俩孩子消化快,热鸡汤的时候往箅子上放几个窝头。   “改天抽空做些煎饼吧?省得三天两头蒸馍。”   张支书摇头:“别弄那个,太干了。煮点热汤把馒头掰开往里面一泡,吃的浑身热乎睡觉也得劲。”   说起睡觉,高素兰想到对面卧室,“我看剑平不介意跟小芳一头睡。你说,天天这么睡会不会睡出感情来?”   张支书又没遇到过这种事,哪说得准。   “年轻小伙子心里藏不住事,看情况不对就把他们分开。真有那么一天,剑平睡了不想负责,咱们都不用担心。”   高素兰没听懂。   关于闺女和方剑平有可能发生的事,张支书都考虑过,“他愿意跟小芳假戏真做,说明咱小芳变聪明了。她力气那么大,人聪明了,一辈子不嫁也没人敢算计她。”   高素兰想想:“你说得对。”顿了顿,“现在还没影,想这么多也没啥用。对了,知青点的房子啥时候盖?”   “我等一下就找老六他们。趁着还没上冻赶紧弄起来。就是没瓦了。幸好冬天雨少,用茅草能凑合一下。”   高素兰问:“不买?”   张支书摇摇头:“村里的钱不能动。我打算买水管,回头地旱了用拖拉机浇。太贵的话就买犁或者耙。农场觉得简陋就让他们出钱买瓦。让他们知道咱们村有钱,没准以后来的知青都往咱们这儿送。”   高素兰也赞同财不外露。看到锅冒烟了,赶紧把窝头拿出来把切好的白菜倒进去,放一点点自家做的红薯粉丝。   张支书把露在外面的玉米棒塞进去,就出去喊闺女吃饭。   张小芳把钱推到方剑平面前。   方剑平不明所以。   先前听张小芳说她有钱,方剑平以为都是一分两毛的小钱。   刚刚张小芳进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绕着炕打量一圈,就跳上炕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饼干盒。   盒子打开,里面全是钱。   一毛五分有,一块十块也有。   方剑平忍不住怀疑张家的钱都在这儿。   帮她数一下,不足一百块钱。方剑平确定不是张家全部财产。不过这些也不少。像隔壁王秋香家干活不如张小芳,俩孩子还不能帮家里干活,两年也不见得能攒这么多钱。   方剑平本想让她收好:“怎么了?”   张小芳:“给你啊。” 第20章 契机 不怕我拿你的?   方剑平怀疑听错了, “给我?”不禁食指指向自己。   张小芳乖乖地点一下头:“对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们是一家人啊。”故意打量他一番,“又傻了?可不能再傻下去了。再傻, 再傻我不要你了。”   方剑平内心五味杂陈, 长这么大也只有爷爷奶奶说过, 他们的也是他的。   “我要你行吗?”方剑平说出来楞了一下,紧接着想想, 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是添一副碗筷的事。   张小芳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不禁握紧拳头, 夭寿啊, 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她是缺心眼,不是傻的生活不能自理听不懂人话。   再这样下去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党和人民,以后拿什么颜面见父老乡亲啊。   方剑平见她语塞,反而又想笑:“又想说我傻,还是说不跟我玩了?”   “不给你!”张小芳把盒子往怀里一搂,像个护食的小凶兽,“以后也不给你用。”   方剑平:“那就用我的。”   张小芳噎住了,“我——我饿了!”说着跳下炕。   方剑平见她急了, 不敢再逗她:“这个盒子呢?是不是放回去?”   “你给我放!”张小芳挥一下手, 说的理所当然。   方剑平:“不怕我拿你的?”   张小芳停下, 使劲眨眨眼睛把躁动的心安抚下来,转过身歪着脑袋问:“怕我打你吗?”   “我怕。”方剑平觉得她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还是以前不了解她。他总觉得小芳跟以前不一样。   可脸还是这张脸,力气还是这么大。   怎么可能不一样呢。   方剑平觉得自己想多了。   张小芳扳回一局,得意扬眉:“怕就乖乖听话。”   “还吃不吃了?”高素兰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忍不住吼, “小芳!”   方剑平赶紧回答,“来了。”连同他的钱一起放柜子里锁上,放好钥匙就趿拉着鞋出去。   张小芳注意到饼干盒上多了一个小卷,但假装没看见,怕方剑平的钱太少,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小芳转手把煤油灯给他,“拎着,给我照着。”   方剑平看她装出一副强硬的模样就想笑,她怎么这么逗呢。   张小芳听到笑声忍不住回头望。   方剑平连忙敛起笑容,“快点,饭菜别凉了。”   ——   冬日天黑的早,饭后顶多六点半。方剑平睡不着,估计老两口也睡不着,就把用粗布做几副手套的提议说出来。   高素兰问:“是不是揉玉米揉的手疼?我待会儿就做。”   方剑平答应了张小芳不提她:“是有点。我觉得以后割麦子也能用。”   高素兰笑着点头:“还需要啥?”   张家的厨房地面是泥地,方剑平就找个烧火棍,在地上把“玉米穿子”画出来,“叔,农场有卖吗?”   张支书当兵的时候在老乡家借住见过这东西,“好像没有。不过我知道这东西,咱们自己做也不难。”   “能不能帮我做一个?我不想拖大伙儿的后腿。”   张支书觉得用这个穿几下再揉麻烦,不如直接两个玉米一块搓。考虑到方剑平前十几年没干过农活:“咋不能。我回头就跟大头说一下,反正这几天也得打些木头留着盖房子。”   方剑平一听不费事放心了,“那我们去烧水洗脸洗脚?”   高素兰早给他准备好一桶冷水,“水在这儿。”看向自家闺女,“剑平,不洗别让她上炕。”   张小芳冲她娘扮个鬼脸:“方剑平又不是你。”说完蹦蹦跳跳出去。   高素兰连忙叫住她,“拿你的盆和毛巾。”   张小芳叹气:“你可真麻烦。也就是我娘了。”   “不是你娘还能打我?”   张小芳当然不敢,“我不喊你娘。”   “那你喊我啥?”高素兰顺嘴问。   方剑平总觉得是二傻。   “二傻啊。”张小芳脱口道。   方剑平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果然被他猜对了。   高素兰今天心情不错,嫁不出去的闺女有人照顾,闺女今天一天也没犯大错,所以就让她一次,“我傻你别和我说话。”   “我才不要和你说话。你会连累我变成四傻。”张小芳说完哼一声背着手走人。   张支书提醒:“毛巾脸盆。”   张小芳啧一声:“你也唠叨。”找到脸盆和毛巾就跑。   方剑平赶紧跟出去:“天黑慢点。”   张小芳停下来。   方剑平挺意外又有点高兴,因为她当真听得懂人话——跟他猜的一样,她只是小孩子心性,不是真蠢笨。   “你的牙刷牙膏呢?我教你刷牙。”   张小芳心中一凛,险些把这点忘了。   幸好方剑平说了。要不然待会儿她挤牙膏刷牙,方剑平肯定会起疑。就算不怀疑,也会盯着她研究。   “你买的你不知道还问我?”张小芳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三傻。拿你没办法。”   高素兰被她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看着闺女进屋,就忍不住跟老伴说:“她这是说别人傻说顺嘴了?”   “以前都是别人说她傻,难得有机会说别人,你觉得呢?”张支书反问。   高素兰代入自己,连连摇头,她又不是那个傻闺女,她想这么多干啥玩意。   “你说她晚上睡觉不会把剑平踢下炕吧?”高素兰又有了新的担忧。   张支书忍不住打量她,老伴不会真傻了吧?   “一天天想啥呢?一边是墙一边是柜子,小芳就算踹他又能掉哪儿去?再说了,昨天被她敲晕了睡一夜都没掉,今天剑平好好的还能由着她踹。”   高素兰:“我这不是担心闺女犯傻吗。”   张支书不禁说:“你这样还说我惯闺女?”摇摇头起身往外走。   高素兰下意识问:“干啥去?”   “去老六那儿。你们收拾好就睡吧。”张支书到院里看到闺女和方剑平准备刷牙,忍不住上前,“闺女,会刷吗?”   张小芳知道她这个爹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她,“会呀。”   “会就好好刷。”张支书放心地摆摆手。   张小芳明知故问:“你不刷啊?”   张支书觉得他这个当爹的得给闺女做个好榜样,不能说他没买牙刷牙膏,“爹回来再刷。”   “要不要我教你啊?”   张支书楞了一下,欣慰地笑了,傻闺女终于懂事一次,“不用,爹会。你赶紧刷吧。刷好回屋睡觉去。这么冷的天别冻着。”   张小芳下意识想说,你也别忙太晚。到嘴边赶紧收回去,原主可不会说这话。   “你也别冻着啊。”   张支书笑着点头,“爹知道。剑平,别让她玩太久。”   方剑平:“我知道。”   张小芳忍不住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   方剑平心说,大人可不会说这话,“快点。起风了。”   张小芳就想说,哪有。一股北风袭来,她禁不住打个哆嗦,也灌了一口冷风。   她前世的家离这边虽然有上千里,可两地气温大差不差。现在这么冷难道因为环境好污染少。   “怎么不刷?”方剑平奇怪,“又瞎琢磨什么呢?”   张小芳收回视线,冲他吐一下舌头撇撇嘴。   方剑平好笑:“别调皮。我去烧热水。”   张小芳不禁问:“你刷好了?”   “对啊。你刚刚琢磨坏事的时候。”   张小芳:“我才没有。”   “行,没有。我冤枉你了。”方剑平无奈地摇摇头,“别玩了啊。”   张小芳嘀咕,“谁玩啊。”   方剑平张了张口,决定还是别接的好,否则她能跟他唠到天明。   张小芳也没空跟他嘚啵,因为她想起一件事,今天得跟方剑平同床——不对,是同炕而眠。   昨晚不是她,所以什么也没发生。   今晚万一她搁梦里把方剑平办了,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可就算她忍住了,万一说梦话暴露了呢。   张小芳决定先刺探一下敌情。   到屋里,张小芳放下搪瓷缸子和牙刷,双手背到身后,轻咳一声,居高临下地打量坐在灶前烧水的人。   方剑平一看她装模作样的就想笑,“又干嘛?”   张小芳板起小脸,装的很严肃:“晚上睡觉说梦话磨牙吗?”   “说梦话磨牙又怎样?不说又怎样?”方剑平问。   张小芳:“你睡觉不老实,我就,我就再给你一下。”   方剑平忙说:“你敢!”他的脑袋可不是铜铸铁打的。   张小芳点点头:“我敢啊。”   方剑平心梗,顿时怕了,老实说:“我沾着枕头就睡,一觉大天亮。”   张小芳不禁腹诽,心真大!   “真的啊?”张小芳放心了,但她假装不信。   方剑平:“真的!”   张小芳满意了:“好吧。我睡觉也老实。你要是敢搁梦里踹我,不要怪我打你哦。”   “你别踹我就好了。”   张小芳哼一声:“又看不起人。”推开里间的门就往里去。   方剑平抓住她的手臂,“脸没洗脚没洗往哪儿跑?”   “你可真麻烦。”张小芳无奈地叹气。   方剑平知道她听进去了就松开。   张小芳搬个小马扎坐到他身边,看到他好看的侧脸,忍不住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他。   方剑平被她看得心慌:“你又想干嘛?”   “你长得真好看,就像花儿一样。”   方剑平的呼吸骤停,脸颊微微发烫,欲盖弥彰地瞪她一眼快速转回去:“别胡说!”   张小芳说出来有点紧张,正想找个理由糊弄一下,见他比她还害羞,都不敢跟她对眼,反而放松下来,“你本来就很好看啊。”   方剑平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的火热:“再说过来烧火。”   “好啊。”张小芳前世小时候帮她奶奶烧过火。那时候农忙,她父母得上班,家里的几亩地得老两口种。虽然可以找收割机,可也需要人手。   她爷爷下地,她奶奶想早点做好饭下地帮忙,就只能让她烧火。   可是原主没有。   张小芳不信方剑平敢让她上,“起开。”   方剑平:“你会吗?”   张小芳佯装思索一会儿:“我试试吧。”   “那还是算了吧。”   张小芳:“这可是你不让我烧的。”   “我不说你懒。”方剑平替她说出来,“去把我的洗脸盆拿来。你的洗脸盆留着洗脚。”   张小芳皱眉,佯装不开心,凭啥她的就得洗脚啊。   “我的比较新,你的太旧。”   张小芳拿来比一下,两个盆都是瓷铁盆,她的盆里面掉了好几块瓷,看起来得有六七年了。方剑平的顶多三年。应该是他来到这边买的。   “你说得对,这次就听你的吧。”   方剑平又想笑,忽然惊觉前二十年也没今天一天笑得多。   思及此,方剑平忍不住看一下张小芳。   张小芳不知道他咋了,但也不好贸然问,就睁大眼反问:“听你的还不满意啊?你事真多。”   “满意。水该热了,你舀出来泡脚。我再继续烧。多烧一会儿才能把炕烧热。”   张小芳以为她听错了,“泡脚?”   “对,泡了睡觉舒服。”方剑平说出来,觉得还是自己动手得了。   等跟她解释清楚,锅里的水该热的没法泡了。   方剑平把她的盆拿过来,舀大半盆水放到她身边,“不用我帮你脱鞋了吧?”   张小芳白了他一眼,她傻呀她。   方剑平当然知道她没傻到那份上,笑了笑把擦脚布给她。   张小芳接过来心跟着颤一下。   她前世也喜欢泡脚,可是太麻烦,又要准备擦脚布又要烧水,所以干脆洗澡的时候多冲一下,四舍五入也算泡了。   当时她就忍不住做梦,要是有人愿意给她准备泡脚水,相貌平平她也嫁。   思及此,张小芳又不禁看他,真好看啊。   “看我干什么?看你的脚。”方剑平把她的脑袋按下去。   张小芳顺势低下头,仔细想想书里的内容,关于原来的张小芳的记载很少,总共不过五百字。根本看不出他俩平时怎么相处。   如果不威胁他,她和方剑平像今天这样和和睦睦处下去,方剑平应该乐意跟她假戏真做吧。不过也有个前提,她得变聪明。   可是她总不能一夜醒来跟她爹娘说:“我变聪明了吧。”   她爹十有八九认为她傻的更厉害。   看来她得找个能让所有人信服的契机。否则她爹娘相信,别人反而会认为她爹娘被她传染傻了。   张小芳忍不住挠头。   方剑平从他岳母那儿得知张小芳爱玩水,就用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她,“头皮痒?”   张小芳愣了愣,扭脸对上他的视线意识到跟她说话,“不痒。我在考虑事情。”   方剑平顿时想笑,她考虑事情?   “考虑好了?”   张小芳:“没头绪。”   方剑平见她越说越像回事就越想笑,“那就先别考虑了。摸一下水还热不热,我再给你加点。”   天凉冷的快,张小芳摸一下,摇了摇头。   方剑平给她加半瓢热水,“等这个水不热了就差不多了。”   张小芳乖乖地点点头。   方剑平不禁搁心里感慨,他以后的孩子要能像小芳这时候这么乖就好了。   随之摇摇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去,想这么多干嘛。   方剑平把暖瓶拿上来,往里面加个玉米棒子,火着起来水就开了。他把水冲暖瓶里,继续烧洗脚洗脸水。   用这个锅烧水的主要目的是烧里面的炕。方剑平让张小芳帮他看一下木柴别掉了,就去里间摸摸炕——只有一点点微热,被子还是凉的。   方剑平决定小火慢烧。   玉米棒子和水不要钱买,张小芳洗好脸,他就让她把洗脸水和洗脚水全倒掉。他舀半盆热水泡脚,又往锅里加一瓢凉的,再温着洗脸。最后洗脸水没用完,他还往锅里加点凉的,然后往里面塞满木柴,最后用铁皮把灶门封上。   待他洗好了,不出他所料,炕热了,被子也热了。方剑平到温暖的炕上把他的高中课本拿出来。   这时顶多七点半,张小芳睡不着,正想跟方剑平唠唠,看到他的动作眼睛亮了——契机。   “方剑平,不睡觉看啥呢?”张小芳明知故问。   方剑平:“高中语文。”   躺在炕上看不方便,方剑平就靠在有窗户的那边墙上。   墙上糊满报纸,张小芳也不用担心被子挨着墙弄脏,于是掉头到方剑平那边,“我能看懂不?”   方剑平被问住了。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三傻?”张小芳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方剑平抓下来塞被子里,“我没聋也没瞎。你连一年级都没上完,你说呢?”   “我不知道才问你啊。”   方剑平被她理所当然的话搞得一时无语。无奈地把书递到她眼前。   张小芳不光看得懂,她还能辅导方剑平功课,可这话能说吗?必须不能啊。   “它们不认识我。”   方剑平倍感好笑:“是你不认识它们。”   “差不多啦。”   方剑平真想说,差远了,“先睡吧。”   “我睡不着啊。跟我说说你看的啥。”张小芳挨着他,脑袋一歪就碰到他的脑袋。   方剑平很不习惯,身体僵硬片刻,见她两眼直勾盯着课本,暗骂自己一句,整天瞎想什么,真当自己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想知道?”   张小芳:“你先念给我听听。”   方剑平看到上面的文言文,念了她也听不懂,“我给你找个有意思的。”翻到乐府诗,指着开头,“这是一首诗,要跟我念吗?”   张小芳点头。   方剑平信口胡诌:“鹅,鹅,鹅。”   张小芳不禁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故意问:“鹅鹅鹅也是诗?”   方剑平:“当然。”   张小芳心说,让你糊弄我,看我咋收拾你。   “这么简单我也会。喔喔喔,咩咩咩。”张小芳转向他,两手放到头两侧做个手势,吐一下舌头,“咩——” 第21章 不安 我娘疼我,她们的娘不疼她们……   方剑平的身体抖了一下, 鸡皮疙瘩瞬间出来。   张小芳满意了,故意问:“咋样?”   “不咋样!”方剑平瞪她一眼,“我还没说完。还有下一句, 曲项向天歌。”   张小芳想一下:“我也有下一句, 低头向地喔。”   “你——你不押韵。”   张小芳:“啥叫押韵啊?”   方剑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顺口。”   张小芳瞪眼:“喔喔喔,低头向地喔。咋不顺口?”   方剑平张了张口, 不禁问:“不是羊?”   “咩和喔都是我说的, 我想用哪个用哪个。”   方剑平无言以对,看到她得意的神色, 立即说:“我还有, 白毛浮绿水。你的呢?”   “我是金毛到处喔。”   方剑平皱眉:“怎么都是喔?”   “不行啊?”   方剑平搅不过她,“没这么写的。”   “你书上也不是这样写的啊。”   方剑平下意识看书,意识到她什么意思,猛然转向她,被子滑落都没顾得上:“你看得懂?”   “我看不懂也知道‘鹅鹅鹅’是三个字,还是一样的,你这个是吗?”   方剑平被问住了。   张小芳气得哼哼:“不想教我就直说,真以为我傻啊。”   方剑平被说的羞愧, 道:“那, 我是怕你无聊。”   “你不教我咋知道我无聊啊?”   方剑平再次无言以对。   “那我说给你听, 你听吗?”   张小芳很想有骨气地说,不听!   可是她还指望方剑平“开智”呢。故意傲娇地说:“说说看。”   “我现在看的这个叫乐府诗, 名字叫《孔雀东南飞》。”   张小芳眼中一亮,刁难他的机会来了,“为啥往东南?干嘛不往西北飞啊?”   方剑平卡住,他哪知道为什么往东南, 老师没心思上课又没讲,书本上也没有注解。   “你也不知道?”张小芳睁大眼睛看着他。   方剑平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因为‘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孔雀飞不过去。”   张小芳有点失望,决定等一下再找机会,“这样啊。那你先念一遍我听听。”   方剑平很想说,你又听不懂,瞎搅合什么啊。可她现在无聊睡不着,不让她满意他今晚甭想看。   “行。”方剑平从“序”开始念,念完了给她解释一下意思,然后从“孔雀东南飞”开始往下念。   张小芳听到“十六诵诗书”,眼珠转了转,长吁短叹:“以前的人真辛苦,这也要学那也要学。”   方剑平点头:“是的。十七岁就嫁人了。”   “还是咱们这儿好。”   方剑平想到她不会洗衣不会做饭。现在还好有她爹娘在,等她爹娘老了,还什么都不会可不行,“是你好。别人,就说你熟悉的,你堂姐张小草,虽然不用学箜篌,但也得学做鞋做饭做衣服。”   “那是她想学。”   方剑平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不止她。村里的女孩子都得学。也就你不用。”   “我娘疼我,她们的娘不疼她们。”   这话方剑平无言以对。   农村思想守旧,九成村民认为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重男轻女。跟张小芳比起来,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姑娘确实都跟草一样。   “不全是。她们的娘让她们学,是指望她们嫁个好人。”   张小芳转向他。   方剑平不明所以。   张小芳:“你还不好啊?”   方剑平语塞。   张小芳心底暗笑,让你糊弄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糊弄我。   方剑平不敢了,怎么也没想到本想教育她结果把自己绕进去。   张小芳直勾勾打量他,咋不说话了?   方剑平觉得他得想好再说,小孩子太不好糊弄。   他小时候有这么聪明吗?   想不起来了。   方剑平想想村里的小不点,好像都不好糊弄。   “我好,可是我们是假结婚。你不想以后离了婚嫁个更好的?”   张小芳心里说,有你我还要什么更好的啊。   “我学会了就能嫁个更好的?”   方剑平点头。   张小芳:“要是没有你赔我不?”   “我——我凭什么赔你一个?”   这哪儿跟哪儿啊。   张小芳掰着手指给他算,“学了不一定能嫁个更好的,不学也不一定能嫁个更好的,我干吗要学啊?我傻呀我。”瞥他一眼,无奈地说:“真是三傻。居然让你教我。”失望的摇了摇头。   方剑平张口结舌,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词穷。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学会了不止能嫁个好人。”   张小芳问:“还能干啥?”   方剑平不过二十岁,高中没毕业就下乡了,以前没人会跟他一个学生说这些,到了这里也没人跟他说,他哪知道。   他只是希望张小芳能学些自理的本事。   “不会做鞋做衣服,以后穿什么?”   张小芳:“买啊。”   “钱呢?”   张小芳想也没想就说:“干活赚钱啊。”   “你做苦力?那只能赚一点。”   张小芳顺着他的话问:“咋样才能赚多?”   方剑平脱口而出:“上大学。”说出来想到大学名额,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不论做什么,想要赚得多都得上大学。”   “大学难吗?”   方剑平又被她天真的话整无语了。   “不是难不难。现在虽说不用高考,有工农兵各地方单位推荐,可要是什么都不会到大学里听不懂也白瞎。”   “那你教我吧。”张小芳又拿一本书,“回头再有上大学的名额让爹给我。”   方剑平头疼地把他的数学书夺回来,“这个你更看不懂。”   张小芳看着他,眼中透着不信。   方剑平解释:“你得从一年级开始学。”   “那就从一年级开始学。我这么聪明等大学名额下来一定能学会。”   方剑平懒得解释他上了多少年才到高中,“我没一年级的课本。不光一年级,二三四五,初一初二初三的知识你都得学。”   张小芳数一下:“不就八个吗?”   方剑平的呼吸停顿一下,一口气上来,才说:“难为你还知道八。”   “我上过学。”   方剑平点头:“我知道。”   一年级上了半学期,也就她能把“上学”说的理直气壮。   “虽然只是八个,可咱们得买几十本书。”   张小芳想想学生都没心思上学,书本肯定便宜,“那就买呗。我有钱。我们明天就去吧。”   方剑平摇头,“我们今天上午都没干活,明天不能再旷工。等玉米揉完村里没什么活了我们再去。”   “那现在咋办?”   方剑平想想,历史数学这些肯定不行,她都不识字:“我先教你背诗。我不跟你胡扯,你也不许跟我胡扯。”见她点头,就把《鹅》完整地背一遍,“你以前没学过,先从简单的开始。以后我每天晚上教你一首,你早上复习一下以免忘了。”   这才像教她的样儿。   张小芳乖乖地点头,一口气背出来。   方剑平惊的不敢信,忍不住说:“你,你再背一遍,这次慢点。”   张小芳指望孩子套狼,自然不可能再乱来——乖乖地又背一遍。方剑平倍感意外的扔下书本,转向她一个劲打量。   “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忒聪明?”   方剑平的理智瞬间回来。   这首《鹅》他好像五岁的时候就能一下背出来。   张小芳的心智没有九岁也有八岁,心思又单纯,不像别人背诗看书的时候忍不住想些乱七八糟的,能听一遍背下来很正常。   “这是入门。”   张小芳:“那你给我找个不入门的。”   “循循渐进。今天先这么多。”方剑平想了想,“明天早上要是还记得,以后每天教你两首。等课本买回来我们再从头学。”   张小芳明知故问,“哪个头啊?”   谁让她傻呢。   可张小芳听一遍就把《鹅》背出来这个聪明劲让方剑平很高兴,不介意多说一些,“语文先从拼音开始,数学先从加减法开始。”   张小芳很想说实话,甭说加减法,高数她也没问题。   可谁让她傻呢。   张小芳乖乖点头,“你教我啊。你不教我我不学。”   方剑平笑着说:“教。现在可以睡了吧?我还得再看会儿书。”   “你啥时候睡啊?别太晚。早上起不来我不等你。”   方剑平点头:“知道了。睡那头,这边靠窗有风。”   张小芳把手放到窗户缝边,风还不小。顶着风睡一夜脑袋就不用要了。   “你也别在这边睡啊。”   方剑平心说,我又不是你。   “知道了。”   张小芳本以为睡不着。   她的身体有生物钟,方剑平又在那头,还蜷缩在腿,俩人又不是一个被窝,给她的感觉就像她一个人躺在宽大的炕上,仿佛在以前的家里,以至于片刻就进入梦乡。   方剑平揉揉酸涩的眼角,习惯性想找室友询问几点了。抬起头来看到那头安睡的小脸,方记起他已不在知青点,而是在村支书的家中。   伸个懒腰,陡然听到开门声,方剑平惊的手僵在半空中。   “小芳,剑平,还没睡?”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叔,小芳睡了,我看会儿书,这就睡。你才回来?”   “事比较多。”张支书的声音伴随着锁门声传过来,“赶紧睡吧。”   方剑平知道明天还有事,“好。”随之把煤油灯熄灭放小衣柜上,就转到张小芳那头躺下。   虽然是第二次跟异性同炕,可清醒状态下却是第一次。方剑平很不习惯,犹豫片刻,往旁边移一下,离她一臂距离。   听不到她的呼吸声,方剑平安心地闭上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间,方剑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他。睁开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清醒,心底慌乱,“你——”看清楚眼睛的主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到实处,不禁长舒一口气,“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张小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以前她妈没少说她没心没肺沾到枕头就睡。   她确实是这样,一闭眼一睁眼天就亮了。   然而她忘了今天是她来到另一个世界的第一天。她觉得自己接受了,潜在意识里很不安,身体睡了,脑袋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   突然“当当当”的声音传来,张小芳醒了。   在身体的习惯帮助下点着煤油灯,看到方剑平她都懵了,她床上怎么有个男人,还这么好看。   突然“当当”的声音再次传来,张小芳惊得脑袋清醒,这才想起来她变成书中的人物,五三年出生的张小芳。   张小芳问:“你没听见有啥声音?”   “什么声音?”   方剑平话音落下,一声“当”传进来吓得抖了一下,再仔细听,那声音越来越远。   “我当什么呢。”方剑平长舒一口气,“村里打更巡逻你不知道?”   张小芳张了张口,差点说:“我该知道?”   她应该知道。   前世她小时候没人打更,因为村里有摄像头有路灯。但她爸小时候她爷爷干过。那时候小偷小摸多如狗,飞车抢劫遍地走。   她老家因为有人巡逻,年轻力壮的也多,那些团伙不敢招惹,就绕过他们村半夜抢隔壁村。据说一个村的粮食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   七十年代的人虽然没有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大胆,但小偷小摸也有。   张小芳没法解释她被打更声惊醒,估计以往这个时间方剑平都睡了,也没听到过几次:“我知道。可是以前没这么响。”   方剑平仔细想想,全无印象:“可能是因为出了刘季新和段伊然那事,你爹担心村里的年轻人有样学样,所以之前去找你六叔他们的时候特意跟他们说敲响点。”   张小芳怕他起疑,故意问:“这敲的啥呀?”   “不是破盆就是破锅盖。”方剑平忍不住打个哈欠,“不困?”   张小芳被吓得没了困意。可缺心眼不知道害怕。所以她就佯装困了,揉揉眼睛,“有一点点。”   “那你睡吧。我把灯关上。”   张小芳躺下,怕被方剑平发现她睡不着,就用被子蒙上头。   外面没有一丝亮光,室内暗下来,方剑平啥也看不见,以至于不知道她蒙头睡。   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   方剑平连忙爬起来,到院里看到张支书和高素兰正洗脸,松了一口气,“婶子,叔,怎么不叫我?”   高素兰笑着说:“你叔说你看书累了,得多睡会儿。”   方剑平道:“就看一会儿。还是以前学过的。”总觉得少点什么,往四周看看,明白过来,“小芳呢?”   “在厕所。”   张家的厕所在大门东边,厕所外面是粪坑,打开门就能闻到味,不过农村人习惯了。   这个年代没啥肥料,不留着粪坑,就算所有人都勤劳肯干,地里不见一丝杂草,那收获的粮食也不够吃。   方剑平起初也不习惯,端着碗出去就能看到粪坑。后来想想不用每天早上起来倒痰盂,粪坑比下水道的味好多了,反而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接受良好,反而让他的室友很意外。刘季新就没少挤兑他一个大少爷装。   方剑平不是少爷,只是他爷爷奶奶工资高,哪怕刘季新家有海外关系,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没法跟他比。   其他室友的父母不是普通工人就是小官,这就显得方剑平家境最好。   张支书接道:“想上厕所就去你九叔那边。我刚刚出去他们一家好像还没起。”   “我不急。”方剑平转向他丈母娘,“做饭吗?我帮你烧火。”   高素兰笑道:“要你烧啥火。”看到闺女进来,“跟小芳玩吧。”   今天是张小芳到这边的第二天,还不能太正常。   爹娘不信事小,带着她去市里去省里检查事大。本来家里就没多少钱,这一通下来还不得回到解放前。   张小芳:“方剑平不能玩,方剑平得学习。”   鸡鸭鹅开始叫,人也走出家门,村里热闹起来,方剑平没心思看书。   方剑平道:“晚上再看。”   高素兰赞同:“晚上安静。你们要洗脸就洗脸,现在不想洗玩一会儿再洗。”   张小芳以前放假在家很能磨叽,早上的脸能磨到中午再洗。这个拖延症也带到这里,听到她娘的话就回想原主喜欢的东西,“方剑平,我们跳绳吧。”   方剑平后悔了,他想看书。   高素兰也后悔了,从厨房出来,“剑平是男的,没法跟你跳绳。”   “男的就不会跳啊?”张小芳一脸同情他,“真笨。”   方剑平好笑:“不是三傻?”   “又傻又笨,无——”张小芳连忙把“无可救药”四个字咽回去,“啥也不会,给我丢人。以后别人问你谁家的,别说我家的。”   高素兰气笑了:“越说越憨。剑平又不是嫁给你,谁问他谁家的。”   张小芳假装思考:“好像也对啊。来富家的,来贵家的都是女——”   “这么远就看到我了?”   三人朝外看去,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个头不高,身材消瘦,白白净净的,正是张来贵的媳妇。   高素兰笑着迎上去:“可真不禁念叨。你咋来了?”   “就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老婆婆跟老四家的闹起来了,快去看看吧。” 第22章 疼人 长本事了,知道找帮手了。……   张来贵家的口中的老四家的就是张支书的堂弟张老四的妻子。   老四家的可不省事, 跟高氏有一比。   不过老四家的厉害不是仗着张家的势,而是她娘家是个大村,她还有五个亲哥哥。跟婆家这些兄弟闹起来都不怵。   这两家虽说都属于二队, 但一个在南边跟她一排, 一个在北面跟王秋香的婆婆一排。从老四家到她婆婆家至少得走五十米。   大清早的不搁家做饭不说, 咋还凑一块了。   高素兰:“又因为啥?”   “谁知道。等我出来俩人正隔着大路对骂呢。我大嫂正在劝,让我来喊你们。对了, 广进呢?”   张支书的大名叫张广进, 比张来富张来贵兄弟矮一辈。张支书跟张来富差不多大,一起长大的算是发小, 村里又没那么多规矩, 小时候也不懂事,就直呼其名。   他们这些人长大懂事了,张支书不好再叫来贵兄弟的名字,他身为村干部,来贵兄弟也不好叫他的名字,一时就有点生分。   张支书先喊来贵兄弟的名字,然后让他们也别喊他村支书,彼此间的生分瞬间没了。   张来富一有空就会过来找他闲唠。也是如此张小芳才知道张来富跟他念叨过, 希望方剑平给他当女婿。   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堂, 家家户户都在忙, 村里没啥事张支书也没出去,在厨房给闺女倒热水。   不洗脸就玩, 也就他这个傻闺女了。   张支书端着热水出来先给张小芳。   来贵家的见他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忍不住说:“你咋一点不着急?就不怕她俩打起来。”   张支书:“这不是没打起来吗。”   “可她们都开始招呼你祖宗八辈了。”   张支书笑道:“我祖宗哪天没被招呼过。”抬抬手,“回家做饭去吧。你们都别看,让她俩搁那儿骂, 不出三分钟自己就不骂了。你们越是起哄架秧子,她们就越来劲。”   来贵家的心说,这么热闹的事谁忍得住啊。   张支书见她欲言又止,就知道她怎么想的:“打起来再来叫我。小芳,过来洗脸。”   冬天冷穿得厚,洗脸刷牙很不方便,张小芳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看向方剑平:“让他先洗。”   来贵家的正准备走,听到这话停下来,调侃道:“对剑平真好。真知道疼人。”   张小芳的眉头微微皱一下,这叫什么话啊。   “我的人我不对他好对你好啊。”   来贵家的知道她心眼实说话直,噎死人还不用偿命,顿时不敢跟她嘚啵下去,“你说得对。”不待她开口,看向张支书和高素兰两口子,“我先走了。”   高素兰:“你们别看了。”   来贵家的挥挥手没有回答。   高素兰担心,“她爹,这得打起来吧?”   “打起来再说。张小芳,洗脸!剑平得上厕所。”张支书给方剑平使个眼色。   方剑平出去上厕所。   张支书拽着闺女的手往盆里按。   张小芳一见躲不过去,立马说:“我洗。”挣开他的手就脱棉袄。   高素兰赶紧按住她的手:“这是干嘛?冻生病了。”   张小芳想想怎么胡扯:“方剑平昨晚洗脸的时候就脱了啊。”   高素兰不禁看他老伴儿,城里的规矩?   张支书好笑:“剑平可能怕把棉衣弄湿了。她要脱让她脱,刚起来身上不冷没事。”   高素兰松开闺女,“你去把馒头热一下,弄点酱再弄点萝卜干,我给她梳头。”   张小芳下意识摇头。   高素兰就问:“不让我梳?”   张小芳想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记忆,她娘梳头可疼了。   “你不会梳还拽我的头发,我让方剑平梳。”   方剑平恰好进来,看到张小芳的头发有一点点乱,但辫子没散开,很好梳很好编,“我给她梳吧。”   高素兰下意识想说,你还能梳一辈子。   到嘴边意识到这话不合适,赶紧咽回去:“那行吧。我去做饭。”瞪一眼闺女,“赶紧洗脸刷牙。”   张支书和高素兰的牙很齐整,张小芳担心他们过几年满嘴牙一点点掉光,“就知道吼我。你刷牙了吗?”   高素兰被问住。   张小芳假装生气地哼一声:“没刷牙也好意思数落我。”   张支书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道:“牙刷牙膏贵,我昨天带的钱不够。回头再买,买来就刷。”   张小芳惊得睁大眼睛:“你也没刷?”   “明天开始就刷。我们都刷,你也赶紧去吧。”   张小芳满意了,蹦蹦跳跳去对面卧室拿她的牙刷和搪瓷缸子,本想哼“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在出口的那一瞬间改成“鹅,鹅,鹅,鹅,鹅,鹅,我有一只大白鹅——”   张支书不禁看一下闺女:“又咋了?”   方剑平很意外,她居然没忘。   “我昨晚教她一首诗,名字和第一句就是‘鹅’。”   张支书忙问:“她没打你吧?”   方剑平被问懵了。   张支书:“你不知道,她小时候谁让她看书写字她打谁。”   “您也说小时候。小时候有几个懂事的。我觉得小芳不笨,多学学过两年可能就好了。”   张支书摆手:“别安慰我了。水快凉了,你洗吧。洗好再给她倒。”   方剑平挽起衣袖:“真的。”   “不笨就会这一句?”   张小芳趴在门后听到这句话觉得她可以出去了。   “谁说我就会这一句?”张小芳凶狠狠的把后面三句说出来。   方剑平笑着看着张支书。   张支书惊得微微张口,不敢置信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不禁朝闺女走去,摸摸她的脑袋,“不会长大了开窍了,我和你娘不知道吧?”   “一个大傻一个二傻,你们知道啥呀。”张小芳故作嫌弃地瞥他一眼,挥挥手,“起开啦,别耽误我刷牙。”   张支书一点不生气,因为闺女会背诗了。   这个惊人的发现比二十年前村里人越过全村长辈选他为村支书还让他震惊。   张支书忍不住问:“闺女,知道啥意思吗?”   张小芳口中含着泡沫,知道也没法说啊。瞪大眼睛看着他,还让不让人刷牙了。   “你刷,刷好咱爷俩再说。”张支书也不走了,就蹲在闺女对面。   张小芳心里憋得慌,只是一首幼儿园小朋友都会背的诗就能把他稀罕成这样,要知道他闺女没了得多难过啊。   原本张小芳还想等过几年变聪明了,再跟他们透漏一点点,比如她以前魂不全,这几年补全了,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她。   这一刻张小芳决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   张支书和高素兰老两口目前为止没有对不起方剑平,更没有对不起她。她不是原来的张小芳,不会再犯傻,老两口不用为了闺女昧着良心做事,干嘛还要承受这种痛苦。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前半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甭管原来的张小芳做过什么,她始终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有义务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晚年。   这样想张小芳心里好受多了,也有心情作怪,凶狠狠瞪一眼她爹。   张支书不以为意的往后移一点,依然面对面看着她。   方剑平也没想到一首这么简单的诗能把他激动成这样,暗暗决定以后每天教她一首。   高素兰觉得老头子瞎激动,就算缺的心能补回来,那也得成千上百首。她一天记一首也得一年半载。   “她爹,过来烧火。”   张支书头也不回地说:“忙着呢。自己烧。”   “忙着跟闺女大眼瞪小眼?赶紧过来!”   张支书习惯了听媳妇的话,下意识起身,到一半又蹲回去,“又不炒菜。你把馍放箅子上自己不就烧了。”   “快点!”高素兰拔高声音。   张支书一听她声音不对,慌忙起身,“来了!做个饭能要多少人?一天天就你事多。你也出去看看谁家爷们天天往厨房钻。”   高素兰道:“你也出去看看谁家还没吃饭。”   “我不用看也知道都没吃饭。”   吃了饭就得干活。张支书可是知道张庄这些人,早上一个比一个能磨叽。就算吃也是关上门。没人去干活,他敲着破锣通知,他们再慢悠悠出来。不过也就冬天这样。农忙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早,不需要他通知,吃了饭就下地抢收。   虽说也有人偷懒,但这时候都没心思计较。因为大家都偷懒,赶上下大雨庄稼泡坏了,大伙儿都得饿死。   以前有人偷懒张支书还会亲自去找。后来知道只有他们的长辈能治住,干脆找他们长辈。小辈不知道如今的好日子多么来之不易,长辈们知道。   以前土地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国家,属于黑心肠地主,一天干到晚,两天干到黑,吃不上还有可能被打。所以甭管这些长辈人品如何都见不得地荒,所以都很支持张支书。   高素兰在张庄这么多年也知道村里人啥德行,顿时无言以对。   张支书见状,道:“那你烧吧。”   “你给我站住!一首诗你至于吗?哪天你闺女背三五百首,你再稀罕也不迟。”   张支书:“那不可能。剑平上那么多年学也没学这么多诗。”   高素兰不信:“别以为我没上过学。”   方剑平洗好脸把水倒了,进来给张小芳弄热水:“婶,叔说得对。”   “那你都学啥?”   方剑平:“数理化,还有历史政治那些。”   “高中生就学政治?”高素兰不禁问:“那不是大人的事?”   张支书叹气:“你可别说了。越说越显得你啥也不懂。”   “我不懂能怪我吗?还不是怪那万恶的旧社会。你当我不想懂?”   方剑平连忙打圆场,怕高氏没跟老四家的打起来,他们两口子先干起来,“婶,我说的政治是国家大事。”   张小芳找到说话的机会,漱漱口风风火火跑过来,“还用学啊?”   高素兰点头,对,这还用学吗?   方剑平被母女俩整懵了。   张小芳故作天真地说:“报纸上就有啊。看报纸不就好啦?”   方剑平想想再想想,有些试题还真是来自报纸。   张支书怕闺女把方剑平带沟里,赶紧说:“政治不止国家大事,还有主席和马克思说的话。”   “那就看主席和马克思的书啊。”张小芳怕露馅,说出来赶紧补一句:“他俩会写书吗?”   张支书不禁说:“当然会!”   “那就好了啊。”   张支书张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   方剑平想笑:“叔,我说小芳大智若愚您还不信。怎么样?没骗你吧。小芳要买书,我觉得回头我也可以买几本,没老师也能吃透政治这门学科。”   张小芳突然插嘴就是想到他高考得考政治。   不过听到他的话张小芳还是有点意外,方剑平真聪明,一点就透。   张支书不禁说:“今天恐怕不行。我得开车带人去老林子里找木头。”   高素兰:“不是有木头?”   张支书点头:“这次盖房先用以前晾干的。趁着还没下雪砍回来,放一个冬天等明年再有需要就可以直接用了。现在不砍之前的又用完了回头还得买。”顿了顿,“到现在不见一丝太阳,我估计过几天就得下雪。”看到闺女还穿着毛衣,“赶紧洗脸去。”   张小芳冲他扮个鬼脸,洗好了就把薄棉袄套上。   话说回来,张家院子很大,厨房南边空地上有鸡窝,张小芳住的那边靠南墙有个地窖,还有地方种菜。地窖里也有白菜萝卜以及红薯。可是家里的油得省着用,不可能顿顿炒白菜萝卜甚至拔丝红薯。天天早上萝卜干,高素兰也不好意思。   张支书烧火的时候高素兰就薅一把水灵灵的小葱,再加上酱也算有三个菜了。   高素兰把葱洗好,方剑平给张小芳编好辫子,杂面馒头也热透了。   张支书给每人倒一碗凉白开,就招呼方剑平:“想吃葱吃葱,想吃酱吃酱。小葱蘸酱也行。这个葱不辣。赶明儿大葱分下来,咱们做煎饼吃,用煎饼卷大葱。”   大葱早几天才收上来,因为家家户户不着急所以也没分。其实不是他们不急,而是怕弄回去放坏了。有村里统一看管也省得他们时不时照看。   方剑平的胃早变糙了,吃什么都无所谓,“怎么做方便就怎么做。叔,不用管我。”   张支书可做不到真听他的,“那尝尝这个酱,这个好吃。甜面酱。”   方剑平的眼睛猛一亮,“甜面酱?”   “对!”张支书就知道他喜欢,因为他隐隐记得首都人喜欢甜面酱。   方剑平不再客气,把馒头掰开,小葱沾着酱放进去。   张小芳见他这样吃也跟他学,果然比夹没有一丝香油的萝卜干好吃,“你真会吃。”   高素兰:“吃你的,少说话!”   张小芳冲她哼一声。   高素兰扬起巴掌。   张小芳戳一下方剑平。方剑平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高素兰高兴地笑了:“长本事了,知道找帮手了。”   “我又不傻。”张小芳哼哼唧唧,“谁像你,二傻。”   高素兰:“我是你娘。”   “娘!”   高素兰被她干脆的话整噎住了。   砰地一声。   高素兰吓一跳,正想起身意识到是大门,“你没插门?”   “大白天插啥门。”张支书叹了口气,拿一个馒头,夹几块萝卜干又抹一点酱,“我估计打起来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吃。”   刚刚起身,厨房门口多出一人,撑着门框就大喘气。   张小芳惊得险些咬到舌头,因为来人是王秋香,累得脸通红通红,头发也有点乱,像换了一个人。   高素兰意识到事不小:“不会见血了吧?”   两家墙头矮,这边院里说话那边听得一清二楚。王秋香之前清楚地听见村支书大哥说,打起来再找他。所以听到高素兰的话不意外。   王秋香咽口气,摆摆手。   高素兰放心下来,“没见血你急啥。”   “她俩没事,小草出事了。”   张支书边吃边问:“小草上去拉?被我娘打了还是被她四婶打了?小草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就喜欢瞎操心。长辈的事是她一个晚辈能掺和的吗。她娘都不敢管。”   王秋香再摆手:“大哥,现在说啥都晚了。快去开拖拉机,我们这就把小草抬过来。”   张支书吃不下去:“这么严重?”   “我也不清楚,就听到他们说小草撞墙上昏过去了。”   张支书连忙朝外走,“撞到头了?那这事可不小。谁推的?”   “我哪知道。我瞧着那边闹哄哄的好奇就过去看看,还没到跟前就听见人嚷嚷,别打了,小草出事了。就这我大娘还说她不中用。”   张支书不禁说:“谁中用?跟她比起来全村也没几个中用的。”   高素兰皱眉:“现在就别说了。小芳,剑平,你俩快点吃,咱们也去看看。不过去回头你二叔二婶又得挑理。”   书中没有张小草这个人,但张小芳记忆中有。   张小草聪明勤快,家里家外一把手,跟张小芳是两个极端。也包括长相。   张小芳小时候谁见着都忍不住夸一句这闺女真会长,净挑父母的优点。张小草谁见着谁担心,这闺女这么丑以后可怎么办。   随着俩人长大,谁见着张小芳都忍不住叹气,还不如丑一点,这么好看将来可不是好事。见着张小草就说,虽然不好看,但聪明又勤快,将来不愁嫁。   这些只是外人的看法。   好赖话明显了,原主才能听出来。张小草大概羡慕原主长得好,就含沙射影挤兑她。张小草可能也想直白地嘲讽她。但张支书是个护犊子的,他和老伴怎么说都行,别人不能说她闺女。哪怕这人是他亲侄女。   张小草怕这个大伯,每次张支书在跟前她都是一个和和气气的长姐。   张庄上千口人,张支书能当这个一村之长至少是个聪明的。小丫头片子的那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   只是考虑到小草也不是外人,还是个晚辈,所以张支书懒得跟她计较。   张小芳想起往事一动不动,“你去他就不挑啦?”   高素兰被问住。   王秋香道:“还是别让她去了。我估计这事跟她昨天闹得那出有关。应该是四嫂挤兑她,把大娘说恼了。大娘跟四嫂打没占着便宜,小草还昏过去,她看到小芳还能饶她。”   张小芳眼中猛一亮:“那我得去。”拔腿就往外跑。   高素兰慢了半拍没拦住,不禁看王秋香,“你这张嘴啊。”   王秋香朝自己脸上轻轻拍一下,“怪我!”   方剑平怕小芳吃亏:“婶,我去看看?”   高素兰忙说:“你快去,就你能拦住她。”   方剑平跑出去就喊,“小芳,等等我。”   张小芳停下。   方剑平抓住她的小臂:“跑这么快干嘛?赶紧把馒头吃了,再不吃就凉了。”   张小芳朝东看去。   拖拉机在村委会那边,村委会在北面,学校前面。农场在张庄西南方向,张支书载着张小草去医院必须经过这边。   方剑平道:“在门口等着就行了。”   王秋香出来听到这话赶紧说:“剑平说得对。我们把小草抬过来你奶奶肯定得跟过来。”   张小芳也不想跑那么远,“那我回去再吃点。”   高素兰想叹气,这个傻丫头,也就她这个时候还能吃下去。   “剑平,你看着她,我去看看。”   方剑平点点头。   高素兰放心地大步跟上王秋香。   张小芳到厨房就给方剑平一个馒头。   方剑平掰一半给她,“不担心你堂姐?”   “担心她干嘛。”张小芳仗着她傻说出内心真实想法。   方剑平试探着问,“小草欺负过你?”   张小芳想想怎么回答。她还傻着,不能说太明白,“没打过我。”   方剑平不禁庆幸她力气大,“她不敢打你。肯定说过难听的。”   张小芳点头。   方剑平:“那以后离她远点。她再说你,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告诉我。”   “你帮我啊?”   方剑平想也没想就说:“当然。咱们是家人。又忘了?”   张小芳时刻谨记,就怕自己对家人出手——禽兽不如。   “我才没忘。”张小芳抿抿嘴,试探着说:“村里人都说小草厉害,你也说小草厉害,我俩打架你们肯定帮她。”   方剑平:“我什么时候说过她厉害?”   “你说了。小草会洗衣服会做饭会做鞋。”张小芳偏头看着他,我给你记着呢。   方剑平很想摸摸她的头,但看到手里的馒头忍不住了,“你就这事记得请。我是说你要是没钱就得学这些。你要是像你爹一样能写会算,以后赚很多钱就不用学。不会做饭做鞋可以买。不会洗衣服可以买洗衣机,用洗衣服的机器洗。”   “我和小草打架你帮我?”   方剑平:“当然了。前提她敢跟你打。”   “不打我骂我呢?”   方剑平道:“我替你骂。行了吗?”   张小芳觉得差不多了,乖乖地点头,蘸一点酱,就把酱推到方剑平面前。   方剑平见状,决定以后多听听村里人怎么骂架。他不会骂人,不能答应了小芳真到那一天一个字憋不出来。   然而没容他蘸着甜面酱把杂面馒头吃完,就听到外面嚷嚷的跟菜市场一样。   张小芳霍然起身。   方剑平拉住她。张小芳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方剑平好笑地摇摇头,也把最后一口吃完,瓮声道:“等我一下。”   盛的馒头和菜全放箅子上,然后放大锅里面,盖上锅盖以免老鼠偷吃。   “走吧。”   张小芳看着手臂上的手,忍不住皱眉,“我又不跑。”   方剑平不怕她跑,怕她跑太快跟人打起来吃亏,“先出去。”   张小芳无奈地叹气,“你可真黏人。”   方剑平脚步一顿,略微有点不自在。随后想想她估计听谁说的,觉得这话有意思就往他身上套,“我现在是你的人,不黏你黏谁?”   张小芳的呼吸停顿一下。   妈哟,还让不让人活。   她不想被拉就是怕一时脑抽忘了顺势抱住他的手臂。他居然还这样说。   方剑平,给她等着!   早晚得办了他!   方剑平扯她一把,“又瞎琢磨什么?没听见车响?”   张小芳收回思绪,听到“哒哒哒”的拖拉机声越来越近。   到门口没看到拖拉机,反而看到一群人抬着门板往这边来,跟送葬似的。   方剑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毕竟来的时间短,丧事没见过几次,一时没想起来,问:“这么严重?”   知青点的知青从南边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剑平朝东边抬抬下巴。   知青勾头看过去,脱口而出:“死人了?”   “你才死了!”打头的年轻男人大骂。   知青下意识想回嘴,看清楚他的长相把话咽回去,村支书的亲侄子。他给村支书个面子。   村支书是个好人。   别的村嫌知青不会干活还刁难他们。他们不会干活,村支书就让村里人一对一教学。   偶尔还会教他们一些种地的知识。   他们也不用担心回不了城在农村也生存不下去。   知青就问方剑平:“怎么回事?”   方剑平摇头:“我们也是才知道。”   话音落下,抬着门板的那些人走近,方剑平把嘴闭上,省得哪个字说的不对又惹出一场事端。   张小芳忍不住朝人堆里瞅,她二叔二婶堂哥堂妹堂弟都在,唯独高氏不在,“老太婆呢?”   廖桂枝立马冲向她:“还敢问?小草要有个好歹,我绝饶不了你。”   “打我?”张小芳心头不快,又不是喊她老太婆。再说了,张小草晕过去关她啥事。   廖桂枝:“我——我拼了这条老命也得给小草讨回公道。”   方剑平忍不住说:“又不是小芳把你闺女打成这样。谁打的你找谁去,凭什么找她。”   “我没跟你说!你闭嘴!”廖桂枝怒吼。   方剑平吓了一跳。   张小芳看到他明显抖一下,不禁说:“你有病啊。你这么不讲理我现在就把小草打死。反正不论她咋样你都得跟我拼命。”挣开方剑平,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张小草砸。   她二叔吓得一下子窜出来拦住,“小芳,小芳,小芳,你二婶气糊涂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要找我拼命。”张小芳推开他,但没敢使劲——张老二年纪大了,摔倒起不来。   张老二往后趔趄一下。   他儿子补上来,“小芳,我娘说的都是屁话!”   张小芳不是真傻,还真干不出杀人的事,顺势停下来。   方剑平趁机把她的石头夺走。   张小芳看向廖桂枝:“她说饶不了我。”   只比她大一岁的堂哥立马说:“她饶不了你我饶不了她!”扭头催他娘,“姐是奶奶推倒的,跟小芳没一点关系,你别胡说,赶紧给小芳道歉。”   勤劳能干,还许了一个好婆家的闺女昏过去,廖桂枝气糊涂了,忘了张小芳傻子一个。   经儿子这么一吼,廖桂枝理智回笼,但让她一个长辈向晚辈道歉绝无可能,“咋没关系?要不是她往你奶奶嘴里扔羊屎,你四婶吃饱了撑的笑话你奶奶。不笑话你奶奶,你奶奶闲的蛋疼跟她打架?她俩不打你姐能这样?”   张小芳明白了,难怪老太婆没跟来。   不知真相的人原本以为跟张小芳有关。廖桂枝这样一说,跟过来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她可真不讲理。   她儿子看到周围人的眼神,觉得丢脸:“再说我不管你!”   “你个不孝子!”廖桂枝害怕,一看她儿子让开就往人身后躲。   好巧不巧躲到高素兰身后。   高素兰转手把她推出去。反正有方剑平看着,他不可能由着憨闺女使劲打。   廖桂枝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一下,离张小芳只有一臂之遥。   张小芳扬起巴掌。   廖桂枝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她听村里老人说过,小芳这姑娘手劲这么大,一巴掌下去能打的人耳鼻喉出血。   原本担心张小芳的众人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小芳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还跟我拼命不?”   她二叔立马过来,“不拼!她说的没用,你听二叔的,这事跟你没关系。”   “小草死了也没关系?”   她二叔的脸色微变,见小芳脸色不渝,连忙说:“没有。全村老少都可以给你证明。”   张小芳还傻着,于是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把她拉回来。   张小芳指着廖桂枝,“再敢冤枉我,我剁了你扔池塘里喂鱼。”   廖桂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   围观的村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活该!   没这么冤枉人的。   张支书开着拖拉机过来,看到众人围在一起以为又严重了,跳下车问,“小草咋样?”   众人这时才意识到拖拉机到跟前,连忙让开一条路,纷纷道:“还是昏迷不醒。”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是不是没气了?”   张支书胆子大,过去探探侄女的鼻息,“不会睡过去了吧?”   “咋可能。”高素兰连忙说:“你别胡说。赶紧把她放板车上。”   几个青年立即上去。   木板车两边很高,有人抬的不够高,砰地一下撞上去,张小草的身体险些掉下来。   旁人惊呼:“慢点!”   张小草动了一下。   胆子小的人惊叫:“诈尸了?!”   “放你娘的狗屁!”廖桂枝破口大骂。   胆子小的人被她一吼,理智回来,意识到张小草还没死,期期艾艾地想找理由,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皮动了一下,连忙说:“小草醒了!”   廖桂枝又想骂,但她下意识看一下闺女,发现眼睛半睁着,赶紧挤过去,“小草,小草,小草,我是娘——”   张支书拽开她。   廖桂枝又想骂人,一看是他,赶紧咽回去:“大哥拽我干啥?”   “还想把她吓晕过去?”   廖桂枝讪讪地住嘴,眼巴巴看着闺女。   张小芳好奇,怎么叫都不醒,撞一下就醒了,难道是脑袋里有啥堵住了,被这么一撞撞开了。   方剑平拨开前面的人,让她上前。   张小芳不禁说:“你真好!”   方剑平笑了笑把她推到前面。   张小芳踮着脚尖看过去,张小草像个傻子一样,眼睛来回转动打量四周的人。   廖桂枝轻声问:“咋了?”   可千万别是撞傻了。   老张家有一个傻子就够人笑话了。再来一个谁家闺女还敢嫁进来啊。   张小草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喊:“娘?”   小芳忍不住皱眉,咋晕一会儿连自己的娘都不能确定了。   难道是被撞的短暂失忆。   廖桂枝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对,对,我是娘。还知道我是娘就好。头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支书:“医院能看出啥来。流血了没有?没流血就不用去。”   张小草转向他,眉头微蹙,随之又松开。   小芳觉得她要是没看错,张小草因为她爹的话很不高兴。随后想到什么又释然了。可她爹说的是实话啊。   别说农场,就算是市里的医院,现在的医疗水平脑袋里面出了问题也检查不出来。   张小草不该不知道啊。   难道真被撞傻了?   小芳忍不住同情她,又忍不住幸灾乐祸,看她以后还怎么奚落她。   “小芳?”   张小芳下意识回头。   张支书:“你姐叫你。”一把把闺女拉到前面。   张小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她身上。张支书忙扶着她,“稳重点。”   “谁让你抓我的。”张小芳瞪眼。   张支书:“我的错。你姐叫你。”问张小草,“找小芳啥事?”   张小草打量一番张小芳,看得张小芳心底发毛,她才挤出一丝笑,“她没事?没事就好。”   高素兰听到这话挤进来,问:“怕你娘找她麻烦?没有。你又不是小芳推倒的。”   张小草的脑袋动一下:“嗯。”   “别动!”高素兰拦着,“刚醒来不舒服,好好休息。”   小芳总觉得她刚刚那番打量像是确定什么,比如担心廖桂枝找她麻烦。可是这不符合张小草的人设啊。   凭她以往那些做派,看到张小芳扛起粮食袋子就走,都忍不住说她一句力气大,接着说她不如小芳,只会干些不用力气的活儿。   张小草看到她好好的应该笑不出来才对。   可惜跟这个堂姐接触不多。   一来原主不喜欢她,二来她爹也让她离张小草远点。所以一时弄不清她又想干嘛。   张支书也觉得这个侄女奇怪,她啥时候关心过小芳啊。   “能走吗?”张支书问。   张小草撑着门板坐起来,身体往后晃一下。   张支书扶着她:“躺下。”问他二弟,“没流血吧?那就抬回去吧。今天别干活了。饭也不能做。明天要是没啥不舒服就不用去医院了。”   去医院就得花钱,张庄的人都不想进医院。   张老二听到这话立即把闺女抬回去。   小芳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撞坏脑袋,居然关心起她。视线跟上张小草,就看到她脑袋左右转动,像是找什么人。   高素兰小声问她老伴儿:“是不是找咱娘?”   张支书:“娘在家,找咱娘干啥。”随即对大伙儿说,“没事了,都散了吧。”   张老二一家平时不做人,想看他家热闹的人不少。   现在又不是上工的时候,很多人就装没听见,交头接耳,“你们说,廖桂枝回去会不会跟她老婆婆打起来?”   有人就示意村支书还在,说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那人道:“没事。他要是知道廖桂枝刚刚跟小芳喊打喊杀——”   张支书猛然转向她:“咋回事?”   那人一点不意外地说:“看吧,被我说中了吧。”随即把之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大概说一遍。   张支书忙问闺女:“没受伤吧?”   王秋香道:“咱们村还没人敢伤小芳。别说你不在,就是嫂子也不在,我也不可能看着廖桂枝那个老女人欺负小芳。”   张小芳转向她,她脑袋也被撞了?   王秋香瞪眼:“你啥意思?”   “你这么好心?”   王秋香想起昨儿干的事,尴尬的轻咳一声,“咱们是自己人。廖桂枝那是外人。你,我想咋欺负咋欺负。廖桂枝欺负你不行。”说着躲到她男人身后。   有人笑了:“你别躲啊。”   王秋香怕张小芳听不懂人话又犯傻,“我哪躲了。”瞪她一眼,转向张支书,“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小草那丫头很不对?以前恨不得把小芳的脸割下来换她头上,刚刚居然关心起小芳。那丫头又想干啥?最近可得让小芳离她远点。那丫头精的我有时候都觉得瘆得慌。”   张小芳不禁看向她,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知道张小草的真面目。   可是她真不想因为张小草以后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她,什么事都不能干。于是大声说:“我也精!” 第23章 退婚 人在屋檐下,不乐意又能怎么办。   王秋香懒得跟傻丫头搭腔, 盯着张支书。   张支书:“我也觉得不对劲。”转向方剑平,“以后看着她别靠近小芳。”   方剑平如果不知道张小草欺负过小芳会觉得他杞人忧天。   刚刚听到张小草的话,方剑平也觉得她很奇怪。醒来不担心她奶奶有没有打赢她四婶, 居然先关心小芳。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张小芳变聪明。   方剑平:“叔, 我知道。我也觉得她奇怪。”   围观的村民不禁说:“刚刚没发现,你们这一说确实奇怪。那丫头仗着小芳听不懂, 平时没少挤兑她。什么小芳空有一身蛮力, 担心小芳招个上门女婿被吃绝户,还有——”胳膊被扯一下。说话的人忍不住拨开, “拉过干啥?你怕廖桂枝我不怕她。   拽她的人连忙朝方剑平看去。   说话的村民恍然大悟, 笑着说:“剑平肯定知道我不是说他。”   方剑平点头。   那村民觉得这小伙子懂事,高兴地笑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有人提醒:“小草只会挤兑小芳,不可能关心她。”   那人点点头,“那丫头可是廖桂枝的闺女。她是不是也怪小芳,看到她大伯又不敢埋怨小芳,所以才那样说?”   事关张小草这个侄女,王秋香也不敢胡扯:“我觉得不像。给我的感觉很怪。说不上来的怪。上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还是刘季新。”   一男一女性别不同,哪能相提并论。   有人觉得她扯, 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那以后剑平可得小心点。”   方剑平不懂, 他小心什么啊。   那人道:“小芳打人疼, 她不敢明着算计小芳,也不敢惹你丈母娘老丈人, 可不就冲你下手。”   方剑平想说,他又不缺心眼。考虑到张小芳的感受,换个说法:“我跟她又不熟。”   王秋香道:“有可能!你们听我说,一呢, 大娘跟四嫂确实因为小芳打起来,然后把小草推到墙上撞晕过去。二呢,小芳跟方剑平你结婚,他们家就没法再提过继这事。”   方剑平想了想:“这不符合逻辑。”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你跟他们讲逻辑?”   方剑平也觉得他这话过于天真,张小芳的奶奶从不讲理,张老二一家恐怕都不知道逻辑是什么。   “以后小心点吧。”王秋香语重心长地说。   方剑平点头。   王秋香满意:“这就对了。可别小芳这妮子不识好人心。”   张小芳忍不住皱眉,王秋香属什么的?一天不说她过不去咋地。   方剑平眼角余光看到小芳不开心,攥住她的手臂,以免她冲动伤人。   话又说回来,虽然王秋香刚刚帮了他们,也是为他好,可他真高兴不起来。于是就不冷不热地说,“多谢你提醒。小芳,走,我们回家吃饭去。”   王秋香见他说“谢”连个笑脸都没有,顿时有点尴尬,不该多那句嘴。可她习惯了,以前说也没人跟她计较。   张老九见状,扯一下她:“做饭去。”   张支书不禁问:“还没做饭?”   老九恨不得给自己一大嘴巴子,大伙儿都开始上工了他家还没开火——又得挨训。   张支书板起脸:“快点!去晚了我扣你半天工分。”   王秋香连忙拉着她男人往家跑。   众人一看情况不对不敢逗留,回家的回家,往粮库去的往粮库去。   转眼间大路上只剩张小芳一家四口和张家几个兄弟以及知青。   张老六问:“拖拉机就放这儿?”   张支书:“先放这儿,待会儿去拉木头。被她们一闹我饭还没吃。”   张老六家吃得早,闻言就让他去吃饭,他去通知拉木头的人,然后再安排人查玉米棒子,别没揉干净。再然后安排人做土坯,即便这次用不着也可以留以后用。   知青们想对方剑平说些什么,顾及到张小芳一家又停下来。   方剑平道:“别担心。张小草想干什么也没时间。”   几位知青疑惑,这话怎么说。   高素兰想起来了,提醒几人:“小草定亲了,开春就结婚,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   知青们顿时不禁庆幸。   张庄的人毛病不少,坏心眼的也不少,但大部分人有贼心没贼胆。他们知青点已经出两个脑子不清醒的,村子里再来一个,还有可能是一家,谁受得了啊。   张支书对知青们说:“饭后把你们东边那块地收拾一下,明天不下雪就挖地基。”   村民们不希望再来知青,这些知青也不希望再添新人。   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那些知青多是高中生,有的甚至是大学生。这几年上面让知青都下来,知青年龄越来越小。   有些小孩上学早,初中毕业才十四五岁。半大小子弄过来,不光不会干活还需要照顾,太耽误干活了。   有知青就跟张支书提议,“能不能年后再来?总得让人在家过个春节吧。再说了,就算来也应该夏天。正上着学来多不合适。”   张支书没上过学,文化课是在部队扫盲班学的。昨天去找农场领导的时候压根没想到放暑假一学年才算结束。   “我等会儿绕去农场跟主任说说。主任也没说具体时间,只说年前年后。要是年后可能就是放暑假再来。”   高素兰:“甭管他咋说你都去问问。”   张支书点头,“咱们也进屋,外面怪冷的。”   张小芳嘭地一下推开大门。   准备离去的几个知青吓得停下,循声看去,见方剑平跟着他岳父岳母进去,便知道开门的是张小芳。   跟方剑平关系最好也是昨天问他真要娶张小芳的那位知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杨解放,这两天怎么学起林黛玉来了?”   那知青就叫杨解放:“我是替剑平不值。你看看那张小芳傻的。”说着忍不住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我看方剑平挺乐意。”有知青说。   杨解放:“人在屋檐下,不乐意又能怎么办。方剑平只是比较豁达。这事换成别人非逃不可。”   其他几个知青觉得不像,方剑平可没有一丝勉强。   张小芳除了会干活别的一概不懂,他还能坦然接受,村支书不会许了他什么好处吧。   有知情好奇地问:“杨解放,你说,那个上大学的名额村支书会不会给方剑平?”   这话让杨解放很不舒服:“周长河,什么意思?”   名叫周长河的知青笑了笑,装的一脸无辜:“我能有什么意思。我是说咱们点方剑平最优秀。他上大学也能听懂。他现在又是村支书的女婿。于公于私都应该让他去。”   “张支书昨天说的话你没听见?他要是娶了张小芳,以免遭人非议应该让他去都不能让他去。”   周长河:“你也说昨天。那时候他和张小芳还没结婚呢。村支书多疼他闺女,整个张庄谁不知道。”   杨解放点头:“我知道,但我更相信村支书的为人。这话你以后别说了,再说我告诉村支书去。”   “你看你,我不过随口一说。”   杨解放冷笑,“那我也随口一说,刘季新干的事你参与了。行吗?”   周长河张口结舌,“你——你怎么能这样?这是两码事。”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周长河语塞。   其他知青连忙打圆场,“该干活了。咱们今天得把东南边那块荒地理出来。”   杨解放瞪一眼周长河就大步往宿舍去。   周长河忍不住嘀咕,“这么向着方剑平,方剑平还知道你谁吗。”   有知青不禁说:“少说两句。离村支书家这么近,被他听见咱们谁都别想好。”   村支书在厨房吃饭没听见,张小芳和方剑平听见了。   张小芳实在不喜欢她家的院墙,太矮了,没一点隐私。   可她毕竟初来乍到,不能太作。   张小草对她态度诡异的让张小芳心底发毛,也不管作不作,拉着方剑平找木柴削尖倒插在墙头上,以免她半夜爬进来。   张小芳本想找玻璃瓶敲碎了镶墙上,但张家没有。好在院里就有木头。然而她刚把这个想法告诉方剑平,准备说回头让她爹和泥把木头固定在墙头上,结果就听到几个知青的话。   张小芳下意识看方剑平。   方剑平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但并没有很愤怒。   张小芳就想问,你知道?到嘴边意识到“她”大多数情况下看不懂人脸色,“那个周长河啥意思?”   方剑平早料到会有人这样揣测,只是没想到村里人还没说什么,跟他一块过来的同乡先搁背后议论他。   他的心一下冷了,就像今天的天气,风都像刀子似的。   “我如果没猜错他应该也想要那个上大学的名额。”   张小芳一时没懂,这次是真没懂。   方剑平道:“他这话传出去,叔再有私心也不能让我去。除了我他们都是初中毕业,半斤八两,人人都有机会。”   张小芳不禁嗤笑,“想得美!”   张支书出来,“又咋了?”   方剑平回头道:“没事。叔,你吃饭吧。”   “我吃好了。”张支书之前已经吃了一个馒头。要不是考虑到抬木头累人,不吃个七八分饱没力气,他都不吃了,“小芳,咋了?”   张小芳张嘴就想说,方剑平拦下。   张支书知道跟他有关。   “剑平,让她说。”   张小芳拨开他的手,到她爹跟前就把刚刚听到的话告诉她。本来可以在院子里嚷嚷,可那样一来就会被隔壁的王秋香听见,最多半天就得传的人尽皆知。   张支书听她说完,叹了口气,“爹料到了。”   张小芳不关心这点,“我不管!你不让我去,也不让方剑平去,也不能让那个周长河去。”   张支书笑了,“我知道。再说了,只是说能给咱们村一个名额,啥时候下来还不一定。”   方剑平听闻这话不禁问:“还没下来?”   农场主任跟张支书有点私交,所以得了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张支书也不是多嘴的人,只是有次跟几个小队长开会聊到知青问题,以往来两三年就走了,这次快三年整了怎么还没消息。他顺嘴说上面已经想办法,还给了清河农场三个名额。   当时开会重点是秋收,张支书忘了嘱咐别声张。各队队长回到家,家里人随口一问开会内容。大学名额这事就传出来了。   “得年底吧。”张支书算算日子,“也快了,也就两个月。”   高素兰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要不这个名额咱别要了?还没影呢就出这么多事。真下来了他们还不得打的头破血流。”   起先张支书也为难,刚刚听了闺女那番话,他心里有了主意,“哪能不要。这事你别管了。上工去吧。”   高素兰拿掉围裙,喊住方剑平,把昨晚做的两副手套给他。   张小芳明知故问:“就两个?你和爹用啥?”   高素兰欣慰地笑了,“还知道我和你爹啊?你可算懂点事。你爹和我的还没做好。”   方剑平立即把手套还回去,“你和叔都没有,我们哪能用。”   高素兰压根没打算做。她又不是年轻人皮肤细嫩,揉个玉米还戴手套多作啊。再说了,全村像她这个年纪的就她戴,还不够人说嘴呢。   张支书是知道方剑平,挺厚道的小伙子。他们不戴手套,方剑平绝不会收。   “剑平,你和小芳先用。小芳,帮你娘多搓点。”   张小芳:“那当然啦。”   张支书笑了,“闺女真懂事了。”   张小芳抬起下巴,必须得!   高素兰看到闺女这傻样就头疼,催方剑平,“快去吧。你们在院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朝墙的方向看一眼,“不能这么着急,太明显。大家又是亲戚,墙头一修就生分了。等刘季新出来吧。到时候就说怕他使坏。”   方剑平拉着她出去,打算越过王秋香家,从她家东边胡同往北然后拐去粮库,结果看到张来富的妻子往这边跑,焦急程度仅次于之前的王秋香。   “又出事了?”方剑平忍不住皱眉,“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事?”   张小芳回想一下,几乎每天都有这么多事。只是很多时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闲着没啥事,不生事干啥去。”   方剑平想想村里的人,农忙的时候累得直不起腰,也不妨他们隔着一块地骂架,“走吧!”   “等等!”来富家的大声喊。   张小芳停下:“啥事?还不去搓玉米,叫我爹扣你公分。”   来富家的摆摆手,她现在可没空给傻丫头打嘴仗,“你爹呢?”   张支书从院里出来。   来富家的看到他连忙说:“广进,快去看看。小草那丫头撞傻了。”   张支书无语地想笑:“撞傻了还知道她娘和小芳?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说啥事。”   张小芳猜测:“跟老太婆打起来了?”   来富家的摆手:“打起来还好办了。那丫头要退婚!” 第24章 曲线救国 我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这事不亚于晴天霹雳, 直接把张支书整懵了。   退婚离婚这事在张庄不稀奇。可这些都有苗头。比如退婚前,不是发现年轻人有了别的心思,就是发现其中一方没有媒人介绍的那么好, 存在骗婚。离婚的在之前都会传出夫妻不和。   张小草虽然家里家外一把抓, 可她会的村里心智正常的姑娘都会。张小草跟她们比起来并不突出。   张小草中等身材, 长得也很普通。当初来富家的给张小草介绍对象时,一度担心男方看不上她。   男方没看上, 父母看上了, 因为她大伯有本事,是张庄的村支书。男方的父母劝儿子, “女人婚前长得再好, 婚后有了孩子,要照顾孩子还要洗衣做饭,不能像当姑娘时一样打扮,时间长了都一样。”   男人不光要下田干活,农闲的时候还要参与国家建设,比如修水渠,挖河等等。分身乏术,家里只能指望媳妇。找个好看的不如找个勤快的。   好看又勤快的当然最好。可美貌是稀缺资源, 家底一般的根本抢不过家底厚的。除非男方本人特别特别优秀。   否则没人舍得把闺女嫁过去受苦。   话又说回来, 来富家的给张支书的亲侄女找对象也不敢瞎糊弄瞎隐瞒。男方家人口简单, 就一个弟弟,没有小姑子, 省了姑嫂矛盾。   父母还没张支书和高素兰两口子年龄大,身体健康,张小草的对象的弟弟也大了,一家四口争的是整工分, 家里又没老人照顾,又都是过日子的人,所以日子挺宽裕。   张小草的那个对象不是特别高,但一米七三的个头在农村不矮了。五官周正,没有不良嗜好。两人的亲事一成,不少姑娘羡慕张小草。   张小草没少得意。   她这人欺软怕硬,比如嫉妒小芳,却从不敢直白地说她蠢骂她傻。她想炫耀对象,又怕同龄人合起来收拾她,所以每次她对象过来,就带着对象出去,看到单身的姑娘就问人家,找对象了吗?多大了?可别挑了。   她家周围的年轻姑娘别提多烦她。   由于她去年就订婚了,订婚后逢年过节她对象都得过来,她没少这么干,以至于张支书住村子最西头都听人抱怨过,她该操心的操心,不该操心的也操心。   这种小事张支书也不好上纲上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些抱怨让他知道张小草很喜欢她这个对象。   张支书问:“谁又推倒昏过去了?”   来富家的梗了一下,“你什么耳朵啊。我是说小草要退婚,退婚!”   张支书当然听清楚了,就是听清楚了才不敢相信。   “你没听错吧?”   来富家的朝自家方向看去,“你大侄子还搁我家门口站着。问我咋办。我咋知道咋办。”   “所以你就来找我?”   来富家的点头:“不来找你找谁。你是村支书,还是她亲大伯。人家男方那边啥啥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新媳妇进门。她要退婚,我这老脸往哪儿搁?以后还有什么脸回娘家。”   张小草的对象跟张来富老丈人家一个村,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住得不远。这事搞不好,来富家的真不好意思回娘家。   张支书想不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她折腾啥呀。”   “谁知道。我问你大侄子,他说问她因为什么,她也不说,只说退婚,不退死了算了。”   张小芳想不通,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跟张小草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是不是想要什么想买什么,她爹娘不同意故意闹这出?”   来富家的想想,结婚的东西都准备齐了。男方父母想攀上张支书这门亲,给了聘礼且不要嫁妆。张老二两口子因此很高兴,闺女要啥买啥。   那种外面花里胡哨,挺贵的暖瓶买了两个,还准备六床厚被子。别人家闺女结婚都是四床。   来富家的想不通她还要什么。   “咱们不了解小草,她自个的弟弟还能不了解。”来富家的看一眼张老二的大儿子小拴,“不是真的他也不可能同意我来找你老丈人。”   方剑平看向张支书,“是不是之前吵架的时候说了什么话让她伤心了?”   张支书摆手:“你们去粮库吧。我看看。”抬起脚又不放心,“小芳,你不许去!”   张小芳真想去,也打算偷偷溜过去,因为张小草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她爹这样一说,小芳知道别想了,“那你替我看仔细点啊。”   “我替你?”张支书觉得这话好笑。难得闺女听话一次,“行,我替你好好问问她咋想的。剑平,看住她,不能再出事了。”   方剑平拽着张小芳跟上他们。   张小芳扯一下他。   方剑平停下问:“怎么了?我们到东边胡口就往北拐,不去你二叔家。”   张小芳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他,“你不好奇吗?你要是好奇,我爹肯定让你去。”   方剑平乐了,“聪明了?知道曲线救国了。”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懂。   方剑平解释给她听什么叫曲线救国。   他已经盖章小芳不傻——十八岁的身体八岁的心智。八岁大的孩子能听懂,张小芳便点点头表示明白,“以后我都这么用。”   方剑平后悔多那句嘴,“别可着我一个人用。”   “我又不傻!”   “咳!”   两人吓了一跳,循声看去,身侧的门打开,王秋香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聊天。”   张小芳:“你故意听我爹和来贵家的说话!”   当着方剑平的面王秋香不敢糊弄她,“主要想听听小草为啥退婚。”   她的话让方剑平想到她也不喜欢张小草,她还比他了解张小草,“你觉得有可能因为什么?”   要搁以前她说不准。   经过昨天的事,王秋香可以猜一猜。   “小草那孩子心气高。”王秋香转向小芳,“她傻——”一见小芳瞪眼作势要挠她,连忙咽回去,“我是说你比她长得好,小草嫉妒你,没少搁背后说你的坏话。”   张小芳收起凶巴巴的表情,“我知道啊。”   王秋香不信:“你知道?”   “我又不傻!”   王秋香顿时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方剑平催她,“快说吧,该上工了。”   王秋香不想被老六数落,也不再卖关子,“以前不是担心小芳没人要,就是担心她找个上门女婿吃绝户。现在她担心的都没出现,小芳还嫁给你,你说她受得了吗?”   方剑平想了想,张小草连傻妹妹都羡慕,“受不了的意思她也想找个我这样的?”问出来忍不住怀疑,“我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王秋香乐了。   方剑平不禁打量她,这话很好笑吗?   王秋香被看的不自在,止住笑:“你自打来咱们村就是香饽饽。”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张小芳,敢把人弄家去,“不过你还小,我们又以为你今年能回去,所以没几人敢向你示好,让你误以为就小芳喜欢你。”   方剑平:“长话短说。”   王秋香不禁啧一声,“小年轻就是性子急。大哥疼小芳,小草别说定亲了,就是没对象也不敢跟小芳争。再说了,你是长得好有学问。可有这些有啥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在农村。你觉得小草有可能退了一个农村人,再找一个农村的吗?”   方剑平懂了,张小草想找个能回城的知青。   可是他又想不通了。   “张小草想找城里人,去年订婚前为何不找?就算没有我,也知道刘季新不喜欢她,还有解放,他比我大一岁,去年就到法定结婚年龄。”   张小芳也懂了,“方剑平你真傻。大学名额啊。”   王秋香意外,小傻子这次居然反应这么快。   随后想想也正常,刘季新搞方剑平就是因为大学名额,而她又特别在意方剑平,“对。去年没上大学的名额,也没听说大学开始招生。小草应该早就有这个想法。退婚不是小事,她以前不敢。昨天被你们一刺激,今天又被她奶奶推倒,小草可能想嫁给知青以后能当城里人,还能离她奶奶远远的。省得哪天死她手里。”   张小芳不懂,“她想嫁就有人娶啊?”   王秋香忍不住说:“说你傻还不承认。”   方剑平:“你说!”   王秋香挑起眉头,这小子真把自己当小芳的女婿?瞧瞧这护的。   方剑平看起来也不傻啊。   王秋香打量小芳一番,除了脸没人了。   难不成男人都一个德行,不论人怎么样,长得好就行?   可是也不对。要是喜欢小芳这张脸,之前怎么不接受她,非得逼她把人扛回家。   王秋香想不通,不过这点不要紧,当务之急是小草,“我刚才已经说了大学名额。”   张小芳点头:“我知道啊。我爹不给我也不给方剑平,还能给她选的男人?”   王秋香轻笑一声,“你脑子奇奇怪怪的我猜不透,小草那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你爹是不会给侄女婿。要是他先得了大学名额,再成为侄女婿呢?”   张小芳:“那他真傻。”   王秋香噎住,有点不高兴,“还想不想听?”   方剑平扯一下张小芳。   张小芳冲她哼一声,让你一次!   王秋香:“我也是猜的,不一定对。”   张小芳有一点实在想不通,“嫁给城里人就能过得好,离老太婆远远的?”   王秋香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她又不能跟过——”说到此猛然停下,她那个大娘真敢,没他不敢的。   张小芳一脸同情她:“我看你才傻。”   王秋香扬起巴掌。   张小芳也学她扬起巴掌。   方剑平打圆场:“老九婶你继续说。”   王秋香愣了一瞬间,见方剑平看她,才敢确定喊她婶。   张小芳自打大了,愈发不懂事就没喊过她婶,没想到找个女婿这么懂事。看在这个称呼的份上,“咱们在这儿猜没用。大哥不让你们去,没说不让我去。小草退婚可是大事,我个婶子不能装不知道。”   方剑平:“那我们遇到六叔告诉他,你担心小草,可能会晚一点。”   王秋香笑了,这个侄女婿上道,“谢了。”   原本就好奇,因为得上工不敢去。得了这话王秋香像得了圣旨一样往张老二家跑。   方剑平拉住小芳:“有她和叔在一定能弄清楚。”   王秋香爱东家长西家短,对于张庄的人和事都比她了解。张小芳乖乖地点一下头,任由方剑平拉着她往东去。   到胡同口,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张小芳禁不住打个哆嗦。   方剑平下意识扭头看她,发现棉袄上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顺手给她扣上。   张小芳懵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方剑平不明所以,“太冷?那我们回去。我好像看到你的围巾了。”不待她开口就拉着她回去。   张小芳回过神,脸刷一下红了。   看到手臂上的大手,张小芳呼吸急促,老天爷啊,再这样下去,别说撑到恢复高考——方剑平和上大学她都要。恐怕连年底都难。   方剑平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有时候也会把张小芳当成成年女子。只是看到她面带呆相,就会把她当成小孩子。   “快进来!”   思绪突然被打断,小芳的身体抖一下,朝他看去。   方剑平笑了:“傻了?”   “你才傻!”小芳不禁庆幸今天够冷,从胡同口到这边就把她脸上的热气吹散了。   高素兰听到声音从羊圈里出来,“咋又回来了?”   方剑平:“太冷,我拿帽子和围巾。婶,在干嘛?”   “打扫羊圈。本来这是你叔的活。对了,我看拖拉机还在门口,你叔呢?”   方剑平朝东看去,“在二叔家。小草要退婚。”   高素兰先前在闺女房里收拾屋子,没听见来富家的话,“啥时候的事?”   “刚刚。”方剑平转向隔壁,“她也去了。”   高素兰指着粪筐,“你们走的时候拎出去。我的天,好好的退什么婚。不是男方提出的吧?”   方剑平摇头。   高素兰不禁说:“这个小草,平时看起来那么聪明,今儿咋糊涂了?好好的闹退婚,以后谁还敢娶。我得赶紧过去。”   到张老二家,高素兰吓一跳,院里全是人,张家的爷们来了一半。   高素兰到张老三跟前就问,“你大哥呢?”   老三朝偏房看去,“在里面。还有你弟妹,老九媳妇,老五的媳妇也在。”说着让堵在偏房门口的侄子们让开。   张小草家的房子虽然跟小芳家一样多,但她还有俩兄弟。小芳一个人占两间屋子,她只有一间,所以高素兰进去就能看见她坐在炕上抹泪。   高素兰见她哭的挺可怜,也不好意思上来就劝别退婚,“这是咋了?跟你娘生气了?”   张小草抬起头,看到她抹干净眼角的泪,习惯性挤出营业性微笑,“大娘。”   高素兰拉开她老伴挤进去,“当我还是大娘就跟大娘说,是不是你娘骂你了?还是说别的什么?告诉大娘,大娘给你做主!”   张小草扁扁嘴,嚎啕大哭!   高素兰吓了一跳,身体都往后踉跄了一下。   廖桂枝这人习惯性把错误往别人身上推,看到高素兰就想说,要不是你家小芳气她奶奶,她奶奶和她四婶打架不小心把小草推倒,她也不可能闹退婚。   张小草之前一直默默流泪,她的话让张小草失态,廖桂枝吓得闭嘴,难道真是因为她?可是哪个当爹妈的不骂孩子不打孩子?不说别人,高素兰平时也没少骂小芳打小芳。   “闺女——”廖桂枝原本坐在炕上,喊出这句起来后退一步,“闺女,你说你要什么娘没给你置办?”   高素兰瞪她一眼,“你少说两句吧。”看到来富家的也在,“是不是男方那边有别的心思,咱们都不知道被小草发现了?”   来富家的摇头,“不可能!他又不是非小草不可。有的话也没必要答应这门亲事。”   张小草的哭声戛然而止。   高素兰看向来富家,“咋解释?”   来富家的不确定了,转向张支书试探着问:“我回娘家一趟问清楚?”   张支书不喜欢这个侄女。可再不喜欢也是他亲侄女,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婿。她平时是没少欺负小芳,可是她没有对不起她对象。   “你是得问清楚。他心里头真有人,或者不喜欢小草,这事就算了。该他的给他,看在你的面上,他耽误小草两年我们也不用他赔偿。”   张老二不依:“大哥——”   “闭嘴!”张支书平时懒得跟他计较,孩子都要死了,他还犯糊涂,张支书气了,“小草勤快懂事,今年才二十一,还能少对象?天下就他一个男人?”   张老二以前敢跟他闹,就是仗着有老娘撑腰。   老娘没敢露头,又是因为闺女的事,张老二不敢多嘴。   张支书对来富家的说:“你别有啥想法。小草跟他相处这么久才意识到不对劲。你不知道很正常。这婚退了,咱们以后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来富家的被说的羞愧又感动,“广进,有你这句话,我一定帮小草查清楚。”   张支书:“现在可能没喜欢的人,不然你娘家人不可能不告诉你。问问以前,别小草嫁过去又回去找那女人。”   张小草不禁看向她大伯。   高素兰一直留意着她,见状便知道她老伴猜对了,忍不住说:“你这孩子以前咋不说?”   张小草抿抿嘴,想说我以前也不知道。   “以前不敢。”张小草说到此,快速瞥一眼她娘。   高素兰转向廖桂枝,“他家给你多少彩礼?你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第25章 掉马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 廖桂枝愣了愣,结结巴巴,“给给——给多少?”反应过来, 大声为自己辩解, “给多少你们不知道?定亲那天别人不在大哥在, 钱还是经大哥的手给我们的。”   高素兰见她理直气壮的也怕冤枉她,“你后来没再管人家要?”   “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别人倒霉王秋香就高兴, 尤其这倒霉的人是她特厌恶的廖桂枝, “你不是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   廖桂枝转向她,“说啥?再说一遍!”   张家当家人在这儿, 王秋香可不怕她耍横, “再说几遍也是,你不是吗?”   闺女突然要退婚搅的廖桂枝心烦,再想想她退婚引发的后果就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打死这倒霉孩子。   偏偏闺女要死不活,她又不舍得真弄死她,以至于有气也不敢撒。   王秋香乐意当这个出气筒,廖桂枝不再客气,上去就撕她。   张支书拦住, 厉声呵斥:“嫌不够乱?!”   廖桂枝吓得停下来。   张小草也被这声呵斥吓一跳, 看她娘乖的跟鹌鹑一样, 更是不敢相信,原来她娘这么怕大伯?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张支书转向来富家的, “今天的工分让她给你补回来。”对廖桂枝说,“上工去。”   廖桂枝懵了,她没听错吧?她家出这么大的事还让她上工?大伯哥还是人吗?   张支书:“不上工你在这儿干嘛?有什么用?”   来富家的刚刚还在可惜今天的工分。张支书的话让她眉开眼笑,“小草她娘, 不论最后退不退婚,啥时候退婚,都得我回娘家了解清楚。”顿了顿,“不了解也行,你问小草。”   廖桂枝张了张口,闺女要能开口,她还用得着让儿子喊她。   张老二道:“这婚不能退。”   小草猛然看向她爹,眼泪一个个掉。   张支书看到这一幕心里不落忍,“为啥不能退?”   廖桂枝忙说:“她退了小拴的亲事咋办?”   张支书没听懂。   高素兰:“你打算用小草的彩礼给小拴娶媳妇?”   张支书恍然大悟:“我咋不知道你家穷到卖闺女的地步?”   王秋香起哄架秧子,“我也不知道。二哥,这些年赚的钱哪去了?”   张老二皱眉:“有你啥事?!”   张支书:“也没我啥事?”   厉害的老婆婆不在,没人能降住村支书,廖桂枝赔笑道,“大哥,不是没钱,就是不太够。你能借我们一点,小草天天要退婚我都让她退。”   张小草慌了,怕她大伯撒手不管:“大伯欠你的?拴子才十九,今年钱不够不能等明年?”   王秋香很意外,不禁打量她一番,这丫头不会撞邪了吧?   怎么一睁眼一闭眼跟换了个人似的。   张小草感觉有人看到,撞上王秋香的打量,下意识低下头。   王秋香瞬间确定这丫头有鬼。   眼角余光看到廖桂枝和张老二,王秋香犹豫片刻把猜测咽回去。这两口子不省事,跟他们说反而会惹一身腥。   王秋香想弄清楚张小草搞什么,“小草说得对。”   廖桂枝下意识想说,对啥对!看到张支书,干咳一声,问:“明年还不够呢?”   张支书知道他弟弟的家底,“还想娶个天仙不成?天仙你养得起吗?”   廖桂枝被呛的噎住。   张老二不服气,“小芳都能嫁给方剑平,小拴咋就不能娶个天仙?”   张支书噎的摆手,“我——”   “大伯!”张小草带着哭腔喊。   张支书叹了口气,把“不管了”三个字咽回去,对来富家的说,“你去吧。”转向他弟两口子,“这事要是真的不退也得退。”也不征求俩人意见,直接问被挤到门口的大侄子,“你也想娶个天仙?”   张小拴道:“天仙谁不想——”一见他大伯瞪眼,不敢贫,“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天仙一时落难嫁给咱,也不能跟咱过一辈子。   “爹,娘,咱家虽然没有很多钱,可我知道给我娶个媳妇足够了。小弟才十四不着急。再说了,姐退婚又不是不嫁了。再找一个不要你把聘礼给姐带回去的不就行了。”   廖桂枝来气,这是啥儿子,居然不知道帮她。   “你当那种那么好找?”   张小拴道:“那我就晚点娶。大伯三十多不照样找个大娘这么好的。”   高素兰忍不住笑了。   张老二不禁说:“然后生个傻闺女?”   高素兰脸上的笑容凝固,“她爹,咱们走!”   “大娘!”张小草抓住她,让他们走了,她只有死路一条。   张支书把骂人的话咽回去,“老二,真想逼死小草?小草有个好歹,聘礼你得还给人家,你再有钱也没闺女敢嫁进来。”   廖桂枝合计一下,得不偿失。   可是由着小草,她看好的儿媳妇就飞了。   廖桂枝不甘心地说:“我给她准备的被子、暖瓶、洗脸盆和新衣服咋办?”   张支书:“不能下次用?”   “谁家愿意?”廖桂枝反问。   张支书气笑了:“是娶不上媳妇的多,还是嫁不出去的多?你长脑子没?长了就好好算算。”   廖桂枝被撅的无言以对。   王秋香看一眼张小草,见她松开高素兰,不禁挑起眉头,连自己爹娘都搞不定,再找一个就能过好?   说不定还不如这个。至少人家懂事,想结婚找对象就把以前的事断干净了。   王秋香撇一下嘴,还以为这丫头被摔一次摔聪明了,“大嫂,走吗?”   高素兰转向她老伴。   张支书对廖桂枝两口子道:“不准再逼小草。她脑袋还没好,让她歇着。一切等小双她娘回来再说。小草,有事叫小拴去找我。卖闺女给儿子娶媳妇,我老张家丢不起这个人!”   张小草擦擦眼泪,道:“我知道了。大伯,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仗着你们不在跟前,小芳听不懂,没少挤兑她。我以后再也——”   张支书摆摆手,“好好歇着吧。”   “大伯,我真知道错了。大伯,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不是羡慕嫉妒小芳。大伯,方剑平他跟小芳真不合适。”   王秋香猛然转向她,这丫头真出息了?敢抢人了?   张支书眉头微蹙,这孩子几个意思?   张小草怕误会,赶紧说:“你想方剑平什么人?他就算觉得小芳好看,愿意跟小芳过一辈子,他父母也同意?他现在回不去不等于以后回不去。上面又没说不许知青回城。他就算愿意带小芳回去,那大城市人多车多房子多,出了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小芳能要几天不走丢?”   这些情况张支书懂,所以没想过闺女跟方剑平回去。   只是这话不能说,更不能说他俩啥也没发生。他今早看过俩人的被褥中间隔有一臂那么宽。   村里人本来就喜欢嘲笑小芳,要知道这事往后还不得天天拿这事调侃她。   小芳那个缺心眼最经不起人激,被这些人气得脑袋发蒙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张支书:“小芳的事我自有主张。”   张小草急了,想说你有啥主张。看到她爹娘,连忙把话咽回去——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说了,方剑平这两年也回不去。两年后再劝他也不迟。   最后还没用,看在他们老两口帮她的份上,大不了到那天把傻小芳接她家去,她一眼不错的盯着她。   “大伯,我再多句嘴,也别让小芳生孩子。方剑平要是真走了,小芳没孩子也好再嫁。”张小草道。   王秋香无语。   张支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都哪跟哪啊。   谢兰不禁说:“生不生孩子你大伯说了可不算。”   张小草:“咋不算?他——小芳不懂,方剑平懂。大伯,方剑平家里人都是医生,不信你去问方剑平。”   张支书摆手:“回头再说。你好好养着,我得去农场。”转向谢兰等人,“你们也别搁这儿站着,早点把玉米搓出来,早点分下去大家都省心。”   谢兰怕他一生气让他们自己吭哧吭哧拉着板车去农场打玉米面,立马叫妯娌们出去,赶侄子侄女们去上工。   王秋香拉着高素兰出去,到路口向北拐,估计张老二一家听不见了才问:“大嫂,你说小草那丫头想干啥?”   高素兰摇摇头,“反正不是冲着剑平。”   王秋香笑道:“她不敢。还指望你和大哥对付老二两口子替她做主。”   高素兰想了想,实在想不明白现在的孩子都怎么想的。   前有刘季新为了大学名额陷害方剑平,段伊然生气跟刘季新好了。后有张小草好好的闹退婚,还有自家那傻丫头,不声不响把人弄家去。   高素兰:“现在的孩子可跟咱们不一样。”   王秋香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是呀。一个比一个胆大,一个比一个不长脑子,还当自己很聪明。”眼角余光注意到她表情微变,“我不是说小芳。”   高素兰早不在意了。   孩子被发现缺心眼得有十年了。   她要是在意早气死了。   高素兰:“她是没脑子,不是不长。”   王秋香道:“但愿那丫头回头能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再折腾一出,咱们张庄在清河农场可就出名了。往后大胖和胖丫都不好找对象。”   高素兰不禁瞥她一眼,“俩孩子才多大?加一块没小芳大。”   王秋香:“小孩子长得快。”抬眼隐隐看到粮库,有些话现在不说待会儿就不好说了,“你说方剑平要是能回城,不会真扔下小芳不管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王秋香摇头:“我觉得小草那话说的对。现在不早点打算,以后可能就晚了。”   “那你说咋办?”   王秋香也没好办法,毕竟俩人睡一夜,不结婚的话小芳的名声就毁了,“要不我试试他?”   “你咋试?”高素兰担心地看着她,“可别乱来。”   王秋香:“你闺女肯定忍不住问,顺着她的话说呗。”   高素兰想一下小草平时对小芳的态度,闺女肯定忍不住幸灾乐祸,“她要是忘了就算了。也省得她趁机搞事。”   张小芳没忘,方剑平也没忘。   比起小芳,方剑平更想弄清楚她想干嘛,以后也好帮小芳防着她。   高素兰一进去,他就忍不住问:“婶,小草的事说清楚了?”   王秋香和高素兰同时停下,互相看看,试还是不试?   方剑平:“不好说?”   高素兰不好意思试探他,实话实说:“她怀疑她对象心里有人。以前不敢说,这次被撞那一下,可能觉得活着不容易,就大着胆子闹退婚。小双她娘已经回娘家帮她打听。真有那回事就算了。”   张支书不敢相信侄女要退婚,村里其他人也不敢信。   去年就订婚了,心里有人咋可能才知道。   有人问:“不是小草心里有人趁机闹退婚吧?”说着忍不住朝方剑平所在方向看一眼。   方剑平不禁皱眉。   小芳仗着自己半憨半傻直接问:“你啥意思?”   那人想解释。   王秋香觉得逮到机会:“跟剑平没关系。你们别撇嘴不信,她刚刚还说剑平城里人不是良配,怕剑平以后扔下小芳不管。”说着看一下方剑平。   方剑平不懂她这一眼什么意思,但不重要,“她想多了。就算我能回城也不会不管她。”   王秋香意外。随后想想又不意外,方剑平就是这么厚道的人。否则张来富那个老小子不可能得空就往他跟前凑。   别人可能没看出来,她王秋香可是知道,那老小子要是跟小芳一样缺心眼,早把方剑平弄他家闺女炕上了。   高素兰很意外方剑平这样说。再一想方剑平不介意给小芳梳辫子,估计拿她当妹妹。当妹妹也好,有这样一个哥哥,不用担心她老了以后老伴给闺女灌药。   王秋香好事,对这个答案又不是很满意:“你父母同意?”   “我的事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工作忙也没空管我。”   王秋香眼睛亮了,好小子,以后谁摊上他可享福了,没有婆媳矛盾。   看到张小芳那一脸呆样,王秋香暗暗可惜,咋就不是个聪明的呢。   要是个聪明人,往后她进城了,她这个婶子也能跟着沾点光。   思及此,王秋香觉得俩人要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这样俩人就算离了婚这辈子也断不了。   王秋香眼角余光看到高素兰,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你这样说我们放心了。”   张小芳不放心,“她就说这一句?”   王秋香偷偷瞥一下高素兰,试探着说:“还不希望你和方剑平有孩子,怕你们生出个小傻子。”   张小芳下意识说:“你才生个小傻子!”   王秋香:“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小草担心你。对了,剑平,小草还说你懂,她的意思是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张小芳心中一突,她啥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又憋什么坏呢。   谢兰比两人早来一会儿,这事还没顾上说,“别听她放屁!生孩子还能管住?”   方剑平点头。   谢兰惊得微微张口,不敢信,“你们城里人这么厉害?”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不是我们厉害。农场应该也有,具体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我哥说的,好像还是免费发放。”   谢兰不信:“还有这么好的事?那吃了不会让人不孕不育吧?”   “不是吃的。”方剑平不好意思说,“你们好奇的话,改天去农场妇女办问问就知道了。”注意到小芳眼睛直了,“想什么呢?”   张小芳回过神,问:“小草这么好心?不会想害我绝后吧?”   高素兰听得这话觉得晦气,“别瞎说。她还指望我和你爹帮她做主把婚事退了,不敢这么做。”   那就是真好心。   可是为什么说不生孩子,还说方剑平会抛弃她。   张小芳想不通,搞得好像她是穿书——心中忽然一动,穿书恐怕不是,怕不是重生!   要真是这样那她还怎么一点点变聪明?岂不得装傻到恢复高考,然后考上大学带着爹娘离开现在这个圈子。   坑爹的作者有她一个还不够?   嫌她不够忙咋地?还是觉得农村的生活太轻松? 第26章 算账 哪个男人没梦中情人   高素兰见她眼珠乱转, 表情变来变去丰富精彩的不像个傻子,心跟着提到嗓子眼,连忙给方剑平使眼色。   方剑平扭头看看, 她一个人瞎琢磨琢磨的忘我。忍不住笑了, 这小脑瓜都没发育全, 还这么喜欢用脑,就不怕越来越傻吗。   方剑平冲他岳母点点头。   高素兰放心的长舒一口气。   王秋香好奇地问:“那你们打算啥时候要孩子?”   高素兰的表情僵了。   方剑平一言难尽, 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张小芳回过神:“你管我?”   王秋香平时就不敢招惹她, 更别说现在方剑平和高素兰都在,“我关心你。”   “你——”张小芳赶紧把“黄鼠狼”三个字咽回去。之前没有张小草, 就怕爹娘看出来她不对劲。现在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张小草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她还是傻着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鼠给鸡拜年。”   方剑平笑了:“黄鼠狼给鸡拜年。”   张小芳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不一样吗?”   “黄鼠狼吃鸡更喜欢吃老鼠。你说呢?”   张小芳想想,摇摇头:“这差远了。”   方剑平很高兴她能说通,“搓玉米吧。小草那边别想了,她敢欺负你, 我帮你。”   张小芳才不担心她。她一天不正常, 张小草一天不敢招惹她。她可是张庄全村认证的缺心眼, 杀人真不犯法。   不过她也不敢杀人。   幸好张小草回来的及时。要是晚个一年半载,不光知道她懂法, 不敢知法犯法,还知道她是个正常人可就麻烦了。   “拉钩!”张小芳伸出手来。   高素兰过去朝她手背上一巴掌,“揉玉米!”   张小芳痛的吸气,忍不住皱眉, “我不帮你了!”瞪她一眼绕到方剑平另一边。   四爷看到小芳手背上通红,不禁说:“小高,使这么大劲干啥?小芳又没做什么。”   前世有爷爷奶奶护着,她爹妈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更别说时不时打她。张小芳真有点生气,“就是!你再打我,我不让方剑平给你摔盆打幡。”   高素兰气笑了,问她四叔,“您老听见了吧?”指着闺女,“十八岁了,我不管她能一直傻下去。”   四爷觉得挺好,先前跟方剑平一块进来还知道跟他打招呼。揉许久玉米也没嚷嚷手疼,更没到处跑。   “你不招惹她啥事没有。”四爷说着停顿一下,“我现在都忍不住怀疑小芳时傻时聪明就是你和广进打的吓唬的。”   张小芳点头:“他们自己傻,见不得我精。”   她四爷顿时想笑,“你爹不傻。”   张小芳眼珠转了一下。   方剑平扭头正好看到,惊觉不好,就听到,“四爷说得对,我娘最傻。”   张四爷就想应一声,意识到多个“娘”字赶忙说:“我不是这意思。你这丫头咋还学会挑拨了?”   “挑拨啥了?”张小芳偏着脑袋好奇地问。   张四爷被问住了。   这一刻方剑平忽然明白什么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样驴唇不对马嘴也挺好,不了解她的人一准被她唬住。   其他人和张四爷一样,小芳那么一问众人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我娘”。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高素兰。   闺女是自己生的,高素兰能怎么办,又不能塞回去,无奈地说:“你就傻吧,看你能傻到多大。”   今年是七一年,离七七年还有六年。张小芳搁脑海里过一遍,很想说二十四岁。   可惜不敢。   无法解释,也怕传到张小草耳朵里。   即便张小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可人这一辈子长着呢。   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会变。   张小芳理直气壮地说:“不要你管。”   高素兰顺嘴问:“要谁管?”   张小芳下意识看身边的人。   方剑平笑着应允:“我管。”   其他人忍不住交换个眼神,就算这个方剑平私下里跟村支书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难不成这小子不止厚道,还是个菩萨?   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得弄自家去。   真便宜了小芳这个傻丫头。   张来富懊恼连连摇头。   王秋香不经意间看到他的表情,不禁皱眉,老东西还没死心?   她回头得跟大嫂说说。   方剑平这么厚道,哪怕小芳个傻妮子不喜欢她,只要不跟方剑平交恶,以后别再挤兑小芳,将来遇到点什么困难去找他,他肯定帮忙。   即便方剑平回不去,窝在村里没多大出息,可他父母厉害。   据说爷爷的医术非常非常牛。   谁能一辈子不生病啊。   思及此,王秋香道:“大嫂,小芳现在甭管咋说都是剑平的人,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不心疼剑平还心疼呢。“   方剑平和张小芳一脸警惕,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王秋香就坐在两人斜对面,看到神同步的这一面,悔不当初。   高素兰试探着问:“秋香,你家粮食又吃完了?”   王秋香的呼吸停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大嫂啥意思?”   张小芳:“你黑心肠!”   “你才黑心肠!”王秋香习惯性反驳。   张小芳得意的歪着脑袋抬起下巴,“看吧,露出真面目了。娘,不要被她骗了。”   高素兰好笑:“我还用你教?”   再说了,王秋香也不敢明着来。   张小芳使劲点一下头。   高素兰装没看见。   方剑平让小芳赶紧揉玉米,他边搓玉米边问:“这里又没外人,老九婶,真没必要兜圈子。”   王秋香再也忍不住,送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四爷看懂了,忍不住乐了,“剑平,你九婶这是难得好心一次。”   此言一出,前后左右的人都忍不住打量王秋香,接着齐刷刷朝西看去。   王秋香气得扔下玉米。   谢兰立即说:“别说小芳和剑平不信,我也不信。”顿了顿,“也不能怪别人,要怪就怪你以前太不做人。”   昨天被恶心的那口气终于出来了。   谢兰笑看着小芳,“芳啊,你说我说的对吗?”   张小芳认真想了想,“你俩一样,是一个沟里的老鼠。”   谢兰脸上的笑容凝固。   方剑平很意外,她竟然知道一丘之貉的大概意思。小芳难不成只是心智不成熟,记性极好,“小芳,那叫一丘之貉。”   “不是一个意思吗?”张小芳好奇地问。   方剑平一时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想她心智不成熟,太复杂的可能无法理解,“差不多了。”   “那你还说。”冲他皱皱鼻子,转向对面,拿着玉米棒子虚点点她俩,“你俩大哥不要嫌弃二哥。你们啥样我还不知道啊。”冲两人哼一声,继续揉她的玉米。   谢兰张口结舌,很想反驳,可一抬眼不光看到大嫂停下来等着接茬,方剑平也停下来。谢兰顿时无语,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王秋香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别偷懒。她把谢兰的表情收入眼底,乐不可支。   谢兰转向她,我不敢收拾小芳还不敢收拾你?   王秋香不敢笑了,小声说:“让你招惹她。我说她听不懂人话,你还说她大智若愚。再大智若愚下去非得气死你。”   谢兰不禁看一眼傻侄女,“以前有这么气人吗?”   王秋香想到昨天早上那一幕,“以前不□□人还直接上手。胳膊还疼吗?”   谢兰顿时觉得胳膊疼,“还是现在好。”   王秋香:“肯定昨晚回去大嫂和大哥数落她了。以前说她也没用。今天半天没动手,估计因为方剑平。”   谢兰听闻这话朝对面看一下,俩小青年肩膀挨着肩膀,带着白布做的手套一起搓玉米,真看不出谁傻谁精。   “小草那孩子还说剑平不是良配。依我看小芳能跟他在一块两三年,说不定真能跟正常人一样。”   王秋香不信,朝对面看去,张小芳把搓好的玉米棒子往身后一扔,然后继续揉。不像前几天扔的乱七八糟,还玩一会儿搓一会儿。   “那是因为剑平长得好,这丫头喜欢长得好看的。”   谢兰:“都能让她懂事了,因为啥还重要吗?”   王秋香赞同,“确实。”   张小芳见俩人嘀嘀咕嘀嘀咕个不停,忍不住小声问方剑平,“那俩干啥呢?是不是又说我坏话?”   方剑平觉得俩人没这么大胆子,“应该不是。可能在说小草。”   张小芳顿时没心思搓玉米。   以前的张小草不足为惧。   现如今的张小草谁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   她这个路人甲书中没有任何记载。   凭她用自杀威胁她爹娘退婚,想来上辈子过得憋屈凄苦。   她拿的要是重生文女主人设,张小芳不介意跟她交好。就怕她是个女配,还是个心理扭曲的女配。   万幸她的目的不是方剑平。否则她不光要保护自己还得保护方剑平,还得装傻……她干脆再跳一次冰河算了。   “方剑平,以后离小草远点。”   方剑平:“这话应该是我跟你说。”   “她打不过我。”   方剑平:“面对面打不过,就怕她来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小芳不禁看他,这么厚道的人居然能说出这话,太让她意外了。   “不信?这句必须记住!”   张小芳点了点头。   方剑平:“不光她,除了我和你爹娘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张小芳怕隔壁的四奶奶听见,不由得看她。   四奶奶还真听见了,毕竟她才六十,耳朵还没聋,“芳啊,剑平说得对。”   张小芳故意问:“你呢?”   四奶奶点头,小声说:“包括我。指不定哪天你秋香婶子就跟我闹,然后让我害你。”   张小芳乖乖地点头。   四奶奶欣慰,“咱家小芳越来越懂事了。”   张小芳不高兴了:“我懂事。”   “更懂事。我说错了。”四奶奶因为老伴的关系也喜欢张支书一家。以前确定小芳缺心眼,没少长吁短叹,老张家最好看的丫头咋就是个傻的。   要是个聪明的,凭这个长相,农场主任的儿子也得上门求娶啊。   张小芳又不是真傻,看出老人为她着想,道:“我原谅你啦。”   四奶奶被这话逗笑了,“谢谢芳啊。”   张小芳浑不在意的摆一下手,“不客气啦。”   四奶奶愣了愣,反应过来忙问:“你知道不客气啥意思?”   张小芳心里打了一个突。   方剑平道:“四奶奶,小芳又不是真傻,就是心智跟小孩一样。”   “忘了,忘了。”四奶奶笑道,“真傻也不知道穿衣吃饭干活。”   张小芳道:“四奶奶,你不错!比你儿媳妇好。”   四奶奶笑的拍腿,“好,好,好。”   张小芳靠北墙,王秋香和谢兰靠南墙,声音小一点对面的人听不见。   王秋香见状忍不住问:“这一老一小说啥呢?”   谢兰:“甭管说啥,有一点可以肯定,你老婆婆越来越喜欢这傻丫头。”   “还不是老二作的。以前对小草多好啊,谁也不能说小草丑。那几年大哥不要他们孝敬老人,大爷想小草他们想的不行,逢年过节他们都不去看一眼。”   谢兰也不喜欢老二一家的做派,太自私。   要让她跟张小草相处,她宁愿天天应付小芳这傻丫头。   瞬间她就能理解四叔和四婶为啥喜欢傻丫头。   “秋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王秋香转向她。   谢兰之前只顾看热闹一直没忘深了想。   刚刚想到老二一家,她忽然想到小草的对象上个月来过。小草还带他出来转一圈,还问她小闺女啥时候找对象。气得她闺女回家就骂,找不找对象关她啥事,又没吃她家一粒粮食。   她懒得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就对自己闺女说,“你倒是想吃,也得能吃上才行。”   闺女不气了,改骂张老二一家自私鬼托生。   谢兰:“小草跟她对象上个月还好好的,最近天冷她连农场都没去过,她听谁说的人家有别的心思?不会压根没有,她就是想退婚吧?”   王秋香轻笑,“咋可能没有。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五哥年轻的时候有没有?”   “那都只是喜欢。不说以前,现在我就挺喜欢憨妮子家的剑平。”   王秋香笑骂:“你可要点脸吧。”   谢兰瞬间明白,“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就算她对象现在没别的心思,小草要死要活的,别人也会认为他有。”   王秋香点头。   谢兰:“那这婚事退定了?”   王秋香:“下午看大哥过不过来就知道了。”   下午不光张支书没出现,队长老六也没出现,一队队长过来统计上工人数。   砍木头用不着张老六,谢兰和王秋香明白,婚退定了。   张小芳也明白,但她得装不懂。   傍晚到家就问:“娘,我爹呢?是不是迷路了啊?”   “当你爹是你?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他闭上眼也不可能迷路。”高素兰一听到闺女的傻话就头疼。不想她再问下去,“在你二叔家,估计算你二叔二婶这两年吃了人家多少东西,回头好赔人家。”   退婚毕竟是大事,方剑平不禁问:“这么快?”   张支书中午也没回来,高素兰也不清楚,“小草要死,也不敢不快吧。别管他们,你俩想吃啥?”   张小芳:“鱼!”   高素兰不禁说:“你会吃!”   张小芳点一下头,“我精啊。”   高素兰噎的不想跟她搭腔,把腌的鱼拿过来,把鱼头鱼尾剁掉,又从两头剁两块肉。   方剑平见状明白鱼头鱼尾是老两口的,那两块肉是他俩的。   高素兰如果自私一点,方剑平能心安理得的吃下去。   可是这样,他甚至不希望她做。   高素兰发现他盯着鱼,试探着问:“我再切两块?”   方剑平忙说:“不用,不用。这条鱼大,我觉得鱼头就够了。”   高素兰打算一条鱼吃两顿,闻言确定不用改变计划,笑了,“鱼头没啥东西。送堂屋里,我用热水洗一下。不洗上面的盐太咸没法吃。”   随后兑半锅水。   张小芳皱眉:“兑这么多干嘛啊?”   高素兰:“你爹回来热给他喝。”让方剑平烧火,她去拿白菜——鱼肉白菜汤。   水太多了,虽然熬了好一会儿,但没啥鱼汤味儿。   张小芳真不想给她鱼肉吃。   可是她现在是她亲娘啊。   吃饭的时候张小芳特意嫌弃有刺,往她碗里扔一半。   高素兰了解女儿,动作这么粗鲁是非常不喜欢,“改天让你爹买条海鱼,海鱼刺少。”   张小芳瞪着眼睛看着她:“我记住了。”   “又咋了?”张支书进门就听到这句。   高素兰立即去给他盛汤菜,“咋样?”   张支书洗洗手,叹气道:“明天过去。”   高素兰惊讶:“男方也没意见?吃人家的东西也算清楚了?”回想一下男方这一两年拿的东西,“东西可不少。老二两口子舍得赔钱给人家?”   张支书:“小草要死,不赔也得赔。”   “他父母挺喜欢小草,也没意见?”   张支书也以为得叨叨十天半月。   来富家的去的路上一直头疼见了人家怎么说。   孰料刚到村口就看到小草的对象跟一个推着二八自行车的姑娘聊天。来富家的到跟前,张小草的对象的眼神闪躲一下。那姑娘倒是落落大方。   来富家的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什么情况没见过,瞬间就知道她对象喜欢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当他普通朋友。   来富家的先回娘家,从娘家人那儿得知俩人小学同学,那姑娘后来考上中专,现在在农场上班,也就明白俩人怎么没成。   一个老师一个种地的农民,一个中专,一个小学毕业,两人不搭啊。   来富家的告诉男方的父母,张家吃的用的都换成钱补给他们。男方家就同意了。   张支书把这段过程大概说一遍,就忍不住叹气。   高素兰:“这是好事啊。”   张支书不禁瞥她一眼:“好啥好,人家姑娘都结婚了。再说了,哪个男人没梦中情人。”   高素兰忍不住问:“你也有?” 第27章 草 这么好的法子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张支书被问住, 没想到正说小草的事突然就拐到他身上,“有又又咋了,没——没有又咋了?”   “有就有, 没有就说没有。几十岁的人连句话也不敢说?”高素兰鄙视他。   张支书被气得张口结舌, 就想坦白。到嘴边理智回笼连忙咽回去, “你有吗?”   “我有。咋地吧。”高素兰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方剑平总觉得情况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怕搞得里外不是人。   张小芳熟悉, 她前世的爹妈闲着没事没少叨叨,她立马乐得拍手, “哈哈哈哈……打起来!打起来!”   两口子的矛盾瞬间消失, 不约而同地转向她,高素兰更是扬起巴掌。   张小芳放下手,哼一声:“就会吓唬我!”   “我还会打你!”高素兰说着就要给她一下。   方剑平拦住。   张小芳摇头又晃脑,“打不到,打不到,打不到……”   “剑平,让开!”高素兰气得起身。   张小芳冲她扮鬼脸,“就不让, 就不让, 就不让——”   张支书连忙说:“别说了, 小心你娘真打你。赶紧吃饭。”不待她开口就扯一下老伴,“干嘛啊, 正吃着饭。”   高素兰立即转向他,“对,被这丫头一搅合差点忘了。继续!”   张支书皱眉,老婆子平时不这样啊。   这会儿是咋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张小芳真想点醒她爹, 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事,能轻易翻篇吗。   张支书想想,“我都这把岁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你问问剑平。”   方剑平险些被鱼刺卡着,不敢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关他什么事?   高素兰:“别扯别人,就说你!”   张小芳觉得由着她爹娘较劲下去,不打起来也得叨叨起来。看来还得她出面,“方剑平,你有吗?”歪着脑袋打量他。   方剑平顺嘴问:“你有吗?”   张小芳下意识点头,正想细数幼儿园时喜欢的人,看到他眼睛一亮,“有啊。你呀。”   方剑平呼吸停滞,脸一点一点红起来。   高素兰忍不住笑了。   方剑平羞的气恼,抬手拨开小芳的脸,“吃你的饭,别乱说。”   “我——”   方剑平掰块馒头塞她嘴里。   张小芳瞪大眼睛。   方剑平按下她的脑袋,“喝汤!”   张小芳抬眼找对面的爹娘求救。   高素兰难得看到气人的傻丫头被堵得说不出话,心情倍好,“快吃,吃了我刷锅。剑平,累了一天早点休息。书啥时候都能看,身体当紧。”   方剑平也知道一天之计在于晨。只是以前得自己做饭,早上起来就得准备饭菜。吃了饭村里就热闹了,也没心思看。   现在早上不需要他,方剑平觉得可以把语文、历史这类需要背的移到早上,数学留晚上。   “我知道。婶,你也快吃吧。天冷别凉了。”   高素兰瞥一眼张支书,回头再跟你算。   饭毕,张支书看到闺女和女婿要走,立马叫住他们。   高素兰跟他生活了几十年,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九分,“你还有啥事?有事明天再说。这么冷的天让他们洗脸睡觉去。剑平,小芳,别理他。”   方剑平看他老丈人。   张支书知道躲不过去,无力地摆摆手。   方剑平去拎水,发现水桶里没水。   厨房里有大水缸,水缸里肯定有。但方剑平知道这水不是他岳父就是他岳母挑的,他不好意思用。   “那我去挑水。”   高素兰:“大晚上的看不见,用缸里的,明天一早我去。”说到此停顿一下,“让这死老头子去。”   平时都喊“老头子”,现在多了个“死”字,方剑平不敢待下去,怕他老丈人又祸水东引。   舀一桶水就拉着张小芳走人。   张支书起身跟出去。   高素兰一把把他拽回来。   张支书踉踉跄跄回到厨房,看到锅里还得有一大碗白菜汤,立即转移话题:“咋还剩这么多?老伴,是不是家里多了一个人不知道做多少?”   高素兰瞥他一眼,白菜汤盛出来就塞给他。   “我吃饱了。”张支书接过来才想到,“放柜子里?”   高素兰朝隔壁看一下。   张支书糊涂了。   他们隔壁就一家邻居——王秋香。   以往王秋香问他们做啥吃,老伴都烦的不行。   今儿这是咋了?   下午放工跟王秋香一起回来,王秋香又跟高素兰说几句话。   高素兰想到她四叔说,王秋香难得好心一次。   王秋香这个人高素兰也了解,碎嘴贪小便宜,还有个很多人都有的通病——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要说黑心肠,至少目前为止没有。   自家就一个傻闺女,不论以后是跟方剑平去城里,还是留在村里招个上门女婿,都需要娘家人。   有娘家人撑腰,方剑平的家人不敢欺负她。有娘家人盯着,上门女婿不敢吃绝户。   看在她这么为小芳着想的份上,高素兰不介意跟她“冰释前嫌”。   高素兰:“之前放工的时候我顺嘴问她做啥吃,她说不吃了。她和老九能对付,大胖和胖丫俩孩子哪受得了。”   大胖和胖丫两兄妹虽然都带个“胖”字,其实一个比一个瘦。   胖是王秋香的美好愿望。   张庄有鱼塘有养猪场粮食见的也多,俩大人养俩孩子,偶尔公婆还能接济一点,按说晚上可以做点热汤。可王秋香娘家不富裕。她爹娘年龄大了,只能干些做饭看孩子的活儿。要没她这个当闺女的接济,她哥她嫂子能毒死不能争工分的两位老人。   张支书以前就去过小王庄,知道王秋香娘家的情况。   当初把王秋香介绍给张老九,他四叔四婶就有些犹豫——摊上这样的大舅子以后可不好整。   那时候张支书的四叔四婶喜欢的是张老二一家。廖桂枝个没良心的见不得别人好,直言他们张家人这么多,王秋香的哥再厉害也不怕。所以这门亲事成了。   张支书也不赞同,可惜没人听。后来他跟他四叔四婶关系好了,大胖都出生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以至于王秋香和张老九至今都不知道此事。   张支书想起往事叹了口气,道:“你送过去。”   “你送我送有啥不一样?”   张支书朝对面看一下:“我怕闺女看见不知道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烦小王烦的眼里滴血。”   “也是她自找的,见天撩她。”高素兰嘴上这样说,还是往外面看一眼,见俩孩子都在屋里,端着碗立马出去。   这时候也就六点左右,王秋香一家还没睡。   高素兰本想敲门,轻轻一推门开了。   王秋香听到动静出来就问:“谁呀?”   高素兰连忙使眼色,“嘘!”   王秋香闭嘴,疾步迎上来,一脸兴奋,低声问:“又出啥事了?小草婚事没谈好又要死?”   高素兰顿时后悔过来,“就不能盼别人点好?”   王秋香怯她,除了因为她是村支书的老伴,还有就是高素兰比她大将近二十岁,平时又很少跟人扯闲篇,严肃起来令她不自觉害怕。   可她这人碎嘴习惯了,忍不住嘀咕,“谁让老二一家不做人。”   “别瞎嘀咕了。给你。”高素兰递给她,“还热着。赶紧倒下来把碗给我。”   王秋香惊呆了。   高素兰捣她一下,“快点,别让小芳看见。”   王秋香清醒过来,忙不迭往厨房跑,本想拿碗又怕碗对碗东西撒了,干脆拿个盆,心里不禁奇怪,这个大嫂咋突然变这么好?   今天有啥好事不成?   好事没有,只有一件不好的事。   王秋香想到从张老二家出来和放工的时候跟高素兰说的话。   难道就因为她帮小芳一次?   要是这样就能得她主动送吃的,她还有必要天天爬墙头吗?   爬墙头她不擅长,一不小心被张小芳拍到,不是毁容就是摔个半身不遂——丢人还要命。   帮张小芳骂欺负她的人这事她擅长。再说了,村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跟村里人骂架骂的再难听都不丢人,因为大家习惯了,更没有性命之忧。   这么好的法子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你磨叽啥呢?”高素兰不禁问。   王秋香高兴的想大喊,“来了,来了。”一看到她都没敢进院,连忙把嘴闭上,跟特务接头似的,“大嫂,小芳要是知道了得跟你闹吧?”   高素兰:“不是跟我是跟你。你想她知道就说。”   王秋香连连摇头,那丫头打人可疼了。昨天被她推的摔在地上现在还有点疼。   “知道怕就少招惹她。”高素兰拿着空碗回去。   王秋香直接去卧室叫闺女和儿子。   俩孩子晚上就喝了一碗白开水吃半个馒头。看到大白菜也激动的不行,接过筷子就往嘴里扒。   大胖一口咽下去,忍不住说:“娘,白菜真好吃。”   王秋香习惯性想嘲讽两句,怕孩子藏不住话说出来:“娘哪天做的不好吃?”   胖丫跟着说:“这个好吃。娘,明天还做不?”   张老九知道她晚上没开火,小声问:“哪来的?”   王秋香怕他在外面灌两杯二锅头说出来,“我做的。哪来的?谁还能给你送。”可心里忍不住好奇,“丫头,给娘吃一口。”   胖丫把筷子给她。   王秋香吃一点,不禁说:“还真好吃。”   张老九心里好奇的不行,夺过儿子的筷子吃一大口,“不是水煮的?”   王秋香想到高素兰的为人,如果只是清水煮白菜没必要给她送,给她一颗大白菜就行了。她家的柴火和水又不要钱。   “先吃吧。”王秋香把筷子还给孩子还是没说。   张老九好奇地睡不着。   王秋香碎嘴,怕自己忍不住,索性熄灯睡觉。   高素兰觉得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她回来的时候被张小芳看见了。   手里有个空碗,第二天早上剩的白菜汤没了,她又不可能扔,结合时间,张小芳一想就知道给隔壁送去了。   她又不是真傻,她娘不想让她知道肯定有理由,所以干脆装不知道。   翌日没在橱柜里看见也没问,扛着扁担跟上方剑平。   扁担两头有钩子,张小芳不敢皮,怕砸到自己。可是走到一半看到张小草迎面过来,也拎着水桶拿着扁担。小芳心里暗骂一声——晦气。随后就把扁担当成金箍棒耍,走路还蹦蹦跳跳。   到水井旁正好张小草也过来,小芳故意耍大,啪一下砸在她身上。   张小草扔下水桶就吼:“你干嘛?!”   她的反应太大,小芳吓一跳,停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她,一时忘了咋反击。   张小草想起什么,捡起水桶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我跟你个傻子计较啥啊。” 第28章 工作 她想干什么肯定还有后续   小芳反应过来习惯性想说, 我精着呢。但这话面对张小草她说不出口,总觉得膈应。于是就说:“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张小草被吼一点不意外,能忍住就不是傻小芳。   “我全家也包括你。”张小草怕她听不懂, 这话说给聋子听, “咱俩一个奶奶一个爷爷。”   小芳摇摇头, 固执又天真地说:“爷爷是我爷爷,奶奶是你奶奶, 不一样!”   张小草忽然就笑了。   小芳总觉得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同情与包容。   怕自己看错, 张小芳转向方剑平,她没病吧?又憋着什么坏啊?   方剑平却觉得她的笑容说不上来的违和与别扭, 很怕她突然变脸把他和小芳推井里, “你还打不打水?不打让让我们打。”   张小草习惯了在外面与人为善,又称伪善,所以习惯性后退一步。   方剑平上前。   张小草看到他年轻的脸庞,瞬间记起今日的她已不是昔日的她,没必要再违心讨好别人。   方剑平虽然以后会有大出息,可她张小草也不差。   “打个水还带着小芳,是不是想让她帮你挑?”张小草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方剑平往四周看看,就他们仨人, “跟我说话?”   “废话!”张小草由着性子说出来。   方剑平险些没一口气噎死。   “关你什么事。”她不是小芳有口无心, 方剑平可不忍她。   说话间两桶水提上来, 方剑平就冲小芳招招手。   张小草立即说:“小芳,让他自己挑。”   小芳的手僵在半空中, 看了看扁担又看看好像替她出头的张小草,疑惑不解,这什么跟什么啊。   方剑平淡淡地瞥她一眼,一手拎着一桶水就走。   张小草不禁问:“你啥意思?”   方剑平停下, “想知道?”不待她开口就说:“自己想去!小芳,咱走!”   张小草张了张口,一个字没说出来就看到小芳跟上去。   “傻子!”张小草气得跺脚。   小芳停顿一下,想起更重要的事就当没听见,小跑追上方剑平。   话又说回来,村里有两口水井,一口在一队和二队中间,但在北边。一口在三队和四队中间,就在大路旁边。张小草虽然是二队的人,但她家在路边,所以来这边打水。虽然这口水井在两队之间,可张庄太大,从村子最西头到井边得有一百多米。   方剑平一口气到家,两只手心通通红红。   高素兰忍不住问:“扁担呢?小芳不给你?”   “我傻呀我。”张小芳进来。   高素兰:“有扁担不用剑平逞什么能?”说着话忍不住打量他一番,“你这孩子是不是被小芳传染傻了?”   今天天气虽然不好,方剑平早上起来心情不错——小芳没犯傻,张家二老和善,离家将近三年,终于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   刚刚去打水的时候方剑平嘴角都带着微笑。可是却被张小草破坏了。   方剑平心烦的皱眉,“婶,以后这话少说。别人说小芳傻就算了,你当母亲的怎么也这样说。”   高素兰懵了,呆呆地转向老伴,她说啥了她?   张支书看到没用扁担就知道出事了。   他也想问,结果被老伴抢先。   “小芳,出啥事了?”张支书其实更想问,是不是惹剑平生气了。   可是现在方剑平护她,他这样问只会让他更生气更不耐烦。   张小芳也糊涂,“我也不知道。”   “你俩没一块?”张支书问方剑平,“走一半她玩去了?”   张小芳不禁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是小草,她好奇怪。”   “小草?”张支书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也去打水?身体好了吗就去挑水。”   小芳想想张小草刚刚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没好还更严重了。”   “流血了?”张支书说着就往外走,“我去开拖拉机。”   方剑平忙拦住,叹了口气,“小芳不是这个意思。”   张支书停下,眼神询问他哪个意思。   方剑平不怪小芳说不清楚,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芳拿着扁担玩儿,不小心碰到她,她前一秒吼小芳,那意思是她出门没带眼睛。后一秒又,又一脸包容地说不跟小芳计较。接着又怀疑我让小芳跟我一块去是想让小芳挑水。叔,您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她脑袋真没问题?”   张支书也听糊涂了,她这是帮方剑平还是帮小芳?如果帮小芳,小芳碰到她,她也不该吼她——又不是不知道小芳心眼不全乎。   要说讨厌小芳,也没必要为她挤兑方剑平。可是要说她讨厌方剑平就更没理由了,方剑平这几年总共没跟她说十句话,更没说过重话。   高素兰:“要不你去看看?”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征求他的意见。   方剑平:“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她想干什么肯定还有后续。”   张支书朝闺女看一眼。   方剑平懂了,看好小芳。   小芳上厕所他都在外面守着,不是怕她溜出去玩儿,而是怕张小草盯着这边发现小芳落单欺负她。   可张小草却像消失了一样。   小芳“学会”十首诗,从“鹅,鹅,鹅”到“春江水暖鸭先知”,从“两个黄鹂鸣翠柳”到“早有蜻蜓立上头”,从“月落乌啼霜满天”到“两岸猿声啼不住”等等,反正就是一天一首,十首学会了她还没出现。   方剑平不安,却没工夫研究她,因为刘季新和段伊然回来了。   孙组长开车送回来的。   犯了事被车拉走还能被车送回来也就他俩了。   孙组长没去知青点,而是把车停在张家门口。   正值中午,张庄的村民不是忙着搂柴,就是挑水准备做饭,所以家家户户大门敞开,路上门口都有人。   公安的车一出现,这些人就不约而同地围上来,看看又出什么事了。   车门打开,看到刘季新和段伊然,都不由得“吁”一声。   孙组长一眼扫过去,所有人同时噤声。   这么大动静张支书想不知道也难。   他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不过他不意外,他算着日子呢。   别人可以嫌弃两人,村支书不行。可是刘季新背着他算计他闺女,让他笑脸相迎,张支书也做不到,“回来了?”淡淡地问。   刘季新和段伊然的表情木然,像是没听见。   张支书不禁担心,不会关几天关傻了吧。   孙组长也担心把人关傻了。来之前让局里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看一下,俩人有点吓到了。   白天还好,外面有动静。到了晚上四周漆黑一片,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   孙组长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停顿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说,因为他俩没被送回去还被送回来,“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张支书前几天又去农场一次,希望农场争取几个名额把刘季新和段伊然送回去。   农场主任很明确地告诉他,年后还有一批知青,做好接待工作。至于现在的这些知青就别催了。   张支书死心了,这几天都在琢磨怎么安排他俩,“我都安排好了。”   孙组长喊一下:“刘季新,段伊然。”   两人依然呆呆的,跟魂不附体一样。   有村民忍不住问:“不会傻了吧?”   “谁傻了?”外面的情况张小芳原本不感兴趣,但一个“傻”字让她忍不住出来,“刘季新?”   刘季新的眼珠动了。   方剑平为了保护小芳也跟出来。   段伊然的眼珠也动了。   张小芳注意到他俩细微的表情,顿时知道她和方剑平能刺激到两人,故意说:“你俩傻了?”   两人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神色,人也正常了。   可是周围已围满人。   强奸这种事最不受待见,更别说两人还试图用这事诬陷方剑平。   村民们都没什么文化,哪怕张庄比别的村条件好一点,依然有七成以上的村民是文盲。可是这些人不懂法,但他们心智正常知道好赖。   先前以为他俩傻了还有一点点同情他们,毕竟俩人犯的事还没到搭上一辈子的地步。   既然两人没傻,村民们就毫不掩饰地鄙视他们。   段伊然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却不再是笑颜而是厌恶,她的脸刷一下红了。   刘季新脸有点微红,但紧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很不服气,仿佛他只是棋差一招。   张支书注意到他的神色便明白谢组长为什么先来他家,还对他说,麻烦他了。   刘季新被关十来天吓得不轻,可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此时此刻或许还在腹诽,方剑平运气好,遇到这些有丰富侦查经验的公安。换个地方他别想这么幸运。   张支书觉得他的安排得调整,但不能当着村民的面说出来,否则他们得把矛头转向他,跟他吵吵闹闹。   “都散了吧。”张支书扫一眼众人。   这种事可不多见。张庄十年难得一例。一个个都卖个耳朵给他装没听见。   “又想让我扣工分?”张支书问。   王秋香刚刚出来就迎到这句话,忍不住说:“你除了会扣工分还会干啥?”   张支书瞥他一眼,就往人堆里看,“老六!”   王秋香愣了愣,反应过来拔腿回家,慌得“砰”地一声关上门。   其他人还是不信他来真的,可张老六从人后面挤过来。   张老六管着四队的工分——众人立马找借口回去。   转眼间,门外只剩七个人。   张支书对他六弟说:“先送他们回知青点。”对两人说,“洗洗衣服洗洗澡歇半天,明天开始干活。”   两人都没动,都看向方剑平。   孙组长忍不住皱眉,“还没死心?真想去法院?”   段伊然收回视线,弱弱地说:“不是……”   孙组长可不想自己的片区再出大事,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们,能这么快出来是方剑平和张支书没告你们。尤其你刘季新利用张小芳不懂撺掇她打晕方剑平,这一点往严重了说是教唆杀人。”   刘季新的脸色变了,随即又看向孙组长,怀疑他吓唬他。   张小芳的手劲大,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说刘季新有这个嫌疑法院也信。不过凭他在里面待十天人就呆了,他也没这么大胆子。所以孙组长这么说就是吓唬他。   孙组长不想再为他整出的事浪费国家资源,“是不是觉得我吓唬你?你犯了事我把你抓起来就行了,有必要多此一举?”   刘季新被他这样一说觉得没必要。   张老六家快做好饭了,想早点回去吃饭:“我先带他们过去?”   孙组长点头。   俩人不敢再迟疑,跟上张老六。   张支书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孙组长:“方剑平的事。”   方剑平不禁看他,“我?”   这些天他粮库和家两点一线,什么也没干啊。   孙组长笑道:“你误会了。”   原本应该方剑平去上大学。这个机会没了,张支书替他委屈,就给他争取一个机会。前几天去农场碰到孙组长,俩人聊一会儿,张支书就顺嘴说了他替方剑平忙的事。   刘季新和段伊然案发那天孙组长看到他的组员调查的情况,也知道要不是刘季新搞这个事,明年秋方剑平就可以去上大学。   好好的孩子有可能因为这一次就得在农村呆一辈子,孙组长也忍不住同情他。昨天特意抽空去他岳父家一趟。   他岳父官不大,但是教育局的——现管。   孙组长道:“你老丈人觉得小芳害得你没法上大学,就帮你找一份工作。”   方剑平怀疑他听错了,“什么工作?”说着就转向张支书,怎么从没听他提过。   张小芳也忍不住打量她爹,这老头的嘴可真严实。   随即忍不住怀疑,书里有这一段吗?   书里好像没有。也有可能没记载。   如果没记载一切都好说。   要是没有这段,张小草肯定会怀疑她或者方剑平有一人是重生的。   方剑平不是,她如果一直装傻装到离开这里,那在这之前张小草一定会怀疑她爹或她娘。   这可如何是好。   “爹,快说!”张小芳不禁催。   张支书道:“不知道能不能成怕你们空欢喜一场。咱们学校有个老师今年就可以退休了。他想把那个名额让给他儿子。他儿子小学毕业教小学生哪行。我就把这个情况和你的情况一块上报给农场。看小孙这样,这事成了?”   张小芳心说,但愿没成。   方剑平觉得这事悬,他听村里人聊过,“我好像听说他儿子这几年一直在学习,足矣胜任。”   张支书摇摇头:“这话也就骗骗你们。咱们离农场这么近,到农场的中学走着去顶多半小时,你什么时候见他去过?”   “他父亲教的。”方剑平道。   张支书:“他爹初中都没毕,教了半辈子书只能教一年级二年级的数学,能教他什么?还教一年级二年级数学?”   孙组长也不赞同小学毕业的人当老师,“这事你不用为难。你们村除了校长和刘季新,就你文化水平高。你过去大伙儿放心也能服众。只是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十来块钱。”   吃住不要钱,十来块钱不少了。   首都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钱。他的十多块钱一个月能剩十块,城里人二十多块钱买买煤球、米面和青菜以及生活必需品,顶多剩个零头。   方剑平还是不敢信,心慌慌的,像悬在半空中,“真是我?”   孙组长道:“不是你我也不用亲自过来。老班长也不用为难,回头文件从农场那边发过来。对外就说农场给他的补偿。”顿了顿,“上大学名额原本是农场定的。”   张支书想起这事也忍不住头疼要是真成了,回头怎么跟村里人说啊。   没想到孙组长考虑到了。   张支书忍不住说:“谢谢你,小孙,给你添麻烦了。”   “一句话的事。你们就当我为了村里的孩子吧。”   方剑平平复一下心情,保证说话不抖了才说:“可是我没当过老师。”   张支书看到身边的闺女:“这些天不一直教小芳?”   孙组长好奇,不禁看一眼张小芳。   张支书解释:“这孩子虽然不懂事但记性好。剑平一直教她背诗。赶明儿懂得多了,说不定就好了。”   张小芳真想给她爹鼓掌。   因为张小草的缘故,小芳都打消了一点点变聪明的念想。   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爹先说出来。   这样以后张小草再怀疑她,孙组长能把她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孙组长刚调回来了解清河的情况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老班长是村支书,还有一个闺女。误以为家庭和睦,他工作忙抽不出空就没来看望他。   那次从这边回去一想到他闺女是个傻子,心里就憋得慌。   他爱人是个护士,他也让他爱人问过医生这种傻病能不能治。   医生给出的意见去省城或首都。   有可能掏干家底。   孙组长没敢跟张支书说,怕他拿出棺材本还没把闺女治好。   听到他这番话,孙组长惊得不敢信,“你还会背诗?”   “我会啊。”张小芳睁大眼睛,出口就是一首《小池》。   孙组长微微张口,“你——你这也不傻啊。”   “我不傻!”张小芳大声说,“我精着呢。”   孙组长的嘴巴合上了。   哪个成年人会说自己精着呢。也只有小孩子这样说。还得是十岁以下的小孩。   “是,我现在知道了。”甭管傻还是精,多学点东西多认识点字,至少不会再像之前人家几句话就能撺掇她把人敲晕扛回家,“那你可得好好学。你学好了,村里人不信方剑平是个好老师都不行。”   张小芳乖乖地点一下头。   孙组长见状心里好受多了——老班长老有所依,“那我先走了。”   张支书:“不吃了饭再走?”   孙组长摆摆手:“不行,孩子在家,你弟妹在医院,我不回去他们只能吃凉馒头就白开水。”   “那你开车慢点,早几天下了场雨路边滑。”   孙组长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没有外人,方剑平就说出心里话,“叔,我真不会教书。教小芳跟小学生不一样。”   “我知道。我跟校长说好了,你先过去听几节课,再找几个老师教教你,然后再上讲台。”   方剑平张了张口,“这,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忙着揉玉米的时候。”张支书笑道:“你当我一趟一趟往农场跑就为了几个知青?知识青年下乡是国家政策。不是多跑几次就能改变的。你之前不是要买书,明天就去吧。”   张小芳忙说:“我也去。”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   一手抱着书一手拉着她不方便,方剑平不想带她去。可是她是长腿的,不让去指不定偷偷去。   方剑平沉吟片刻,“去也行。我拿个绳子一头系着你的手腕,一头系着我的手腕。”   “我又不是——”张小芳忙把“小孩子”三个字咽回去,她以前就是这么牵着她弟弟妹妹,“我又不是大黄!”   张支书不禁说:“你还不如大黄听话。” 第29章 大傻子 方剑平是我的,你问他就是问我……   张小芳顿时想犯傻打人, “它是狗,我是人。”   “难为你了还知道你俩不一样。”   张支书真不想数落她。   可是一想到早几天看鱼塘的几个人告诉他,他家杀鸡那天小芳跟大黄对汪, 张支书就想收拾她。   只是家里多个方剑平, 他还总怀疑小芳这么傻是他们两口子打的, 他才没好意思出手,“想去自己跟剑平商议, 我帮你娘烧火去。”   张小芳眼巴巴看着他。   方剑平心硬如铁, “二选一。你听话还有下次。”   “你不可以拉着我啊?”   方剑平:“那样也是拉着你。”   “我说的是胳膊。”张小芳抬起胳膊忍不住皱眉,她可真不禁念叨。   方剑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张小草?”   张小草正往这边来。   方剑平立即说:“回屋!”   “怕她啊?”有方剑平在小芳不怕自己掉马。她不好说出口的话, 方剑平肯定会帮她解释,“你来干嘛?”说着凶巴巴瞪着她。   张小草走过来,皱着眉头说:“别犯傻相。”   “你才傻!”小芳立即回她。   张小草接道:“我知道,我们全家都傻。”   小芳噎的不能言语。   张小草满意了,看向方剑平问:“刚才那个公安来干啥?”   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又有人跟他争工作,方剑平不敢提学校,“跟叔说多留意一下刘季新, 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服气, 怕他又想阴招陷害我。”   张小草不禁说:“你又不上大学, 他陷害你干嘛。”   小芳不由得看向她,她口吻可真笃定。   如果先前还有一丝不确定, 这一刻小芳可以肯定张小草回来了。   让小芳感到奇怪的是她没看过穿越小说吗?不知道现在穿越世界哪怕不是一本书都有可能有女主、女配和炮灰。   她就不怕别人发现她跟以前不一样,然后把她当成神经病,或者撞邪了。   小芳想想张小草的年龄,她可能真没看过。   五零年出生, 到两千年就五十岁了。那时候可没多少穿越小说。即便有也是穿越历史。看她回来就要退婚的架势,十有八九没活到二十一世纪。   小芳装出一脸警惕地问:“你咋知道?”   “我——”张小草停顿一下,“这么明显的事还用问?”   小芳看向方剑平,“很明显吗?我咋没看出来。”   张小草不禁说:“还不是你傻。”   小芳就等她这句话,她自认为跟她没啥好说的。虽然她多活了一辈子,可失败者的人生经历她不认为有什么参考价值。   小芳假装生气瞪一眼张小草,拉着方剑平就走。   “哎,我——等一下!”张小草忙喊。   方剑平拽着小芳停下,“说!”   张小草:“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我说了,孙组长不放心刘季新。”   张小草不信,当初可是直接把人送去知青点,悄无声息地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刘季新和段伊然什么时候出来的,“没了?”   方剑平假装回想一下,“有,年后还有一批知青,孙组长提醒叔做好接待工作。”   小芳听到此话心里有个想法,张小草这么好奇难道那批知青里有她在意的人?可是不可能啊。那批知青就算有高中毕业生,可人家顶多十九或者二十岁。明年张小草就二十二了。   虽说差两岁不算大,可张小草无才无貌,最主要的是父母不省事,还有个好吃懒做的弟弟,人家怎么可能娶她。   她前未婚夫一家不怕,那是人家父母不怕,认为张老二两口子不足为惧。   “你这么好奇干嘛?”小芳仗着自己脑子不够用,直接问,“又想干坏事?”   张小草不禁说:“我干啥坏事了?”   “你知道。方剑平,离她远点。”小芳扯一把方剑平,“坏女人,回你家去,我家不——”“欢迎你”三个字咽回去,“不许再来我家。再来,我打你!”   张小草翻个白眼,“我又没问你。”   “方剑平是我的,你问他就是问我。”   张小草张了张口,觉得跟傻子扯不清,“方剑平可不这么看。”说着十分笃定的看向方剑平,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方剑平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她不禁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方剑平:“小芳说得对。”   张小草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确实是方剑平和她傻子堂妹张小芳。   可是怎么可能啊。   方剑平没数落小芳已是有涵养,怎么还赞同她的话。   他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传出去村里人极有可能怀疑他倒插门。   大男人倒插门他不嫌丢人,他父母也不同意。   方剑平见她眼珠乱转,表情一会儿一变,不由得想起张小芳想干坏事的时候。   张小芳干坏事直接,这边想想那边就干了。   王秋香说过,张小草有时候精的瘆人。她要谋划一件事,极有可能半年甚至一年后才会实施。   这么长时间谁有工夫一直防着她。   更别说他接下来还有工作。   “没事了我们回屋。”方剑平拉着小芳就走——离这个奇怪的女人远点。   张小草回过神:“我还没说完。”   “你——你咋这么烦人?”张小芳瞪眼。   张小草:“嫌我烦就先进去。这么大的人了整天缠着男人想什么样子。你不嫌丢人,大伯和大娘还嫌丢人。”   张小芳深吸气,压下把她抓过来暴揍一顿的冲动,“你爹娘才嫌你丢人。你想缠男人还缠不上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人退婚了,没人要,羡慕我。哼!”   张小草噎了一下,“我——退婚是我提出的。”   张小芳点头:“我知道啊。你男人不喜欢你喜欢别人。你知道他不想要你,先一步提出退婚,面上好看。”   张小草张了张口,一时竟无言以对。   “都没男人要,还敢说我丢人。脸真大,就像你家和面盆那么大。”   张小草不是她奶奶高氏,没脸没皮,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出来。跟村里人骂架能把人家八辈祖宗问候一遍。   骂人不吐脏字吧,张小草又担心傻子听不懂。   张小草犹豫一下,上去就抓张小芳,“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方剑平抬手挡开她。   张小草被推的往后踉跄,整个人懵了——方剑平不光接受小芳,还护着她。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剑平没病吧?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样谁害的?   追根究底,刘季新害的。   张小芳被人利用,她爹娘也竭力弥补了。   再说了,大学的事还没影,工作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就算他能上大学,工农兵学员知识水平参差不齐,老师肯定不可能像教高中毕业生那样教。如果内容太浅,毕业后他可能还跟现在一样当个老师。不过是从小学到中学或到高中。   可结果都一样。   话虽如此,如果没有这份工作,凭心而论方剑平会感到可惜。   可现在有工作了,他还听说工农兵大学工科极少,要是学文学、历史,上不上没多大区别。   如果这个大学是省里的学校,那知识储备可能还不如他爷爷奶奶。他爷爷奶奶不止能教医学生,也可以当首都师范学校的老师。   方剑平趁着她愣神的空档,拉着小芳进去。   张小草回过神,一步窜到两人跟前。   小芳气得真想打人,“你没完了啊?”   “一句话,孙组长有没有说除了知青还有什么人?”张小草问。   方剑平想点头,可她太奇怪,“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张小草皱眉,怎么可能。   难道时间不对?”   张小草仔细想想,就是这一年冬天过来的啊。   “孙组长肯定不知道。大伯应该知道。”张小草说着就朝屋里去。   小芳拉住她,“你傻不傻?孙组长都不知道,我爹知道?你当我爹是主任啊。”   张小草停下,是呀,她大伯就是个小村长。   回过神来,张小草注意到方剑平还拉着小芳的胳膊,立马把他俩分开。   小芳被推的险些撞到门上。   方剑平也被推的踉跄一下,好修养顿时不在,“你有病?”   张小草想说,我这是为你们好。   又怕方剑平想错了,干脆说:“大白天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方剑平顿时确定她有病,还病得不轻。   他和张小芳有名无实是真,可只有他们一家四口知道。天天爬墙头偷听偷看的王秋香都不知道。   新婚夫妻只是拉一下,还不是手,有什么啊。   方剑平不想搭理神经病,绕过他拉住小芳。   张小草又伸手。   小芳朝她手上一巴掌。   张小草痛的倒抽一口气,“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你才是不识好歹的东西。还以为你有啥事?原来想打方剑平的主意。”张小芳像个护犊子的老母亲,挡在方剑平面前,“想都别想!”   张小草不禁说:“我吃饱了撑的。我可都是为你好!”   小芳哼一声:“你爹娘还说把你弟弟过继给我当弟弟也是为我好。鬼才信。真以为我傻就不知道?我可没聋,大伙儿都告诉我了。”   张小草想了想,道:“他们不是我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小芳故意问:“你不是他们生的啊?”   张小草:“这——没听说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小芳摇了摇头,气死人不偿命地说:“没听说过。因为我是个大傻子。”   张小草气结,“你——这会儿又不承认你精了?”   “说我精有啥用?你又不承认。”张小芳抱住方剑平的手臂。   方剑平这些天跟她身体接触习惯了,不会再出现浑身僵硬的情况。   小芳对这点很满意,不排斥她这个人,以后她变了,他们才好发展啊。   张小草等着方剑平推开她,不管没等到还看到方剑平一脸坦然,像是习以为常,顿时气的想骂人,“以后他扔下你回城,有本事别哭!” 第30章 执迷不悟 我嫉妒你傻啊?   张小芳心说, 有啥好哭的。   男人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虽说再想找个像方剑平这样人品相貌学识俱佳的很难,可草包美人不难。   美人听话就结婚, 不听话就分, 下一个更乖。   不过这些都有个前提, 方剑平抛弃她。   她又不是真傻,以后方剑平不用担心遗传给孩子, 她也不需要方剑平像遛狗一样走到哪儿牵到哪儿, 她家人口简单爹娘和善,要是再考上大学, 方剑平应该不会跟她离婚。   也就他父母难办。要知道她把方剑平敲晕扛回家, 肯定不接受她。不过这点不急,到时候再想办法。   当务之急是解决张小草。   张小草这样说肯定知道她在书里很惨,被车撞死。   可是她难道忘了她是个傻子,听不懂人话吗?   要是真为她好,不赞同她和方剑平在一起应该告诉她爹娘,让她爹娘出面啊。   爹娘天天跟她在一起,有心把她和方剑平分开都不需要用强,只需她娘说一句, 想跟闺女住一屋就行了。   小芳想不通她想干嘛。   是真善还是伪善啊。   她现在的状态也没法直接问出来, “方剑平说了, 以后回城也不会不管我。张小草,你别挑拨, 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张小草不禁问:“你还知道挑拨?”   “当然!”小芳得意的抬起下巴。   张小草没眼看,这有什么值得骄傲啊。   “方剑平教你的?”   小芳故作嫌弃地看一眼方剑平,“我这么精还用他教啊。”   方剑平想笑。   张小草看到她这傻样也想笑,敷衍地点头:“对, 对,你最精,全村人加一块都没你精。”   “那我不成妖精啦?”小芳瞪大眼睛,“张小草,你又欺负我!”指着她气吼吼说,“告诉我爹去!让我爹打你。”说着就往屋里跑,不忘拽走方剑平。   张小草就想解释,结果看到大门猛然被推开又砰一下关上,门里面传出张小芳嚣张的声音,“大笨蛋,我骗你的!”   张小草气得张口结舌,这个傻小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气人?怎么跟她小姑家的熊孩子一个德行。   “张小芳,你给我出来!”   小芳朝厨房看一眼,烟囱冒烟,饭还没做好。   娘做饭爹烧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用不着她这个电灯泡。   张小芳就把梯子扛出来。   方剑平赶紧给她扶着,“慢点!”   张小草听到这个声音不禁趴门缝里往里面看,瞧瞧方剑平又干啥。   什么也没看见,张小草眉头微蹙,难道在墙后面?   可别干什么不要脸的事。   张小草着急,忍不住朝里面大喊,“大伯,大娘,快出来!”   高素兰连忙跑出来,看到方剑平扶着梯子,小芳爬墙头上,“小芳,不许往你姐嘴里扔羊屎。”   张小草不是高氏那个恶人,也没直白地骂过她,小芳当然不会这么干。   再说了,羊屎多脏啊。即便戴着手套去抓也恶心。   她之前要不是为了保住自家的粮食和鸡鱼,顺便给原来的小芳和她爹娘报仇,她才不会碰那玩意。   居然还被方剑平误会她饿了想吃。   思及此,小芳真想朝方剑平头上踹一脚,长这么好看不知道用留着也是白瞎。   “羊屎都在粪坑里,我怎么弄啊。”小芳无奈地瞥她一眼,可真是二傻。   高素兰被傻闺女气得回厨房。   张小草忍不住拍门,“小芳——”   “在这儿。”不需要打架,小芳就没像上次一样跨坐在墙头上,那样太不雅。   张小草抬起头就看到她晃悠着双腿,跟村里上房揭瓦的熊孩子一样一样。可那些熊孩子真精,小芳是真傻。   “坐这么高干什么?赶紧下来!”张小草急的大喊。   小芳的眼皮动一下,还真关心她?   可是可能吗?   小芳决定再试试,摇头晃脑气死人不偿命地说:“就不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欺负我。哼!”   张小草头疼,“大伯,大娘!”   高素兰不禁叹了一口气,“老头子,改天跟老二说说,带小草去市里看看吧。”   张支书想想侄女要退婚那天和今天的表现,也觉得她反常的很。   好好一人要不是脑子坏了,怎么可能像变了一个人。   听听这口气,好像真担心小芳。   她要是担心小芳,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可是这么吵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张支书:“我出去看看。”   高素兰赞同,“你是得去看看。中午了不回去做饭,在这儿关心小芳,是不是有什么事求你?”   “不是老二两口子又数落她,就是让她相亲,还得找个给聘礼不用把聘礼带回去的。”张支书到厨房门口拍拍身上的草屑,整理一下衣服把门打开。   张小草险些一巴掌拍在她大伯脸上。   张支书吓一跳。   张小草吓得手僵住。   “你,小草——”张支书失望,“我真以为你变了。”   张小草回过神,赶紧解释:“不是,我想拍门,没想到你突然把门打开。”   这话的意思还怪他?   张支书无语又觉得可笑,“你喊我,我不过来?”   张小草理亏,道:“大伯,对不起。先别说我,你快让小芳下来。”   墙头不高,不是头朝地摔下去就没事。   可是这样说小草还得有话说。   张支书:“摔断腿她就老实了。”   “那——”张小草被这个回答梗了一下,她没想到一向护犊子疼闺女的大伯能说出这番话,“那不得遭罪?”   张支书想了想,道:“吃一堑长一智。”   张小草的心里打了一个突,总觉得大伯这话是说她。   可是他又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怎么可能说她。   张小草想想自己这些天都没往这边来,他不可能看出什么。顿时心下大安,“大伯,你这话说的——你这话不适合现在的小芳。要长也得等她变聪明点。”   张支书很想说,你聪明不照样没看出我不想理你。   “小草,你家做好饭了?”张支书换个说辞。   张小草道:“快了。”   “那你要不先回去吃饭?”   张小草指着小芳:“那也得她先下来。”   张支书忍不住打量她。   张小草被他睿智的眼神一看,下意识低下头,怕他看出什么。   然而这点让张支书误以为她别有目的。   张支书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草,我就你这一个侄女,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没必要做这些。我能帮的肯定帮。无能为力的你也别怪我。”   张小草糊涂了,“我有啥事?”   “你不是来找我,是来找小芳?”   经他这么一说,张小草想起来了,她是来找她大伯,问问他最近是不是有被送来劳动的干部。   可是孙组长都不知道,问他有什么用啊。   张小草:“不是。我是看到她和方剑平在一块——”心中忽然一动,她可真笨,小芳听不懂人话,她大伯能听懂,“大伯——”停顿一下,想到墙里面的人有点犹豫。   随后想想这里是张庄,方剑平不敢把她怎么样。   现在被方剑平听见他可能很生气,往后回到城里只会感谢她。   张小草:“小芳跟方剑平挺好的?”   张支书点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决定静观其变。   张小草确定这点,立即说:“你得让他俩分开。他俩感情太好的话,哪天方剑平能回城,小芳不让他回去咋办?方剑平是城里人,不可能留在咱们这儿。他走了小芳还不得偷偷去找他。”   小芳这一刻无比确定张小草是重生的,也是真关心她。   张小草前世经历了什么让她痛改前非啊。   这点小芳很好奇,难得被她丈夫抛弃,张老二和廖桂枝嫌她丢人,她无家可归,她爹娘收留了她,然后又把房子和家产留给她?   小芳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她不会问,这辈子都不会问。   人心易变。   现在关心她不等于十年二十年后不会害他。   她不是她这一点她决定带进棺材里,连方剑平也不说。   不过这时候不给点反应,也会惹得张小草怀疑,“你是不是又嫉妒我啊?”   张小草:“我嫉妒你傻啊?”   小芳后悔没弄一盆羊屎。   张支书看到闺女的表情直觉不好,拉着侄女后退,指着小芳:“不许拿土坷垃砸人。”   小芳真没想到这点,因为她爹离张小草太近,怕伤着她爹,压根没打算动手动脚:“哪有土坷垃?”   “你坐的什么?”   小芳低头一看——土墙。   “又掰不下来。”小芳看向张小草,“你总让我和方剑平分开,是不是跟段二然一样喜欢方剑平啊?”   张小草不禁问:“段二然谁呀?”   “段伊然。”张支书好笑,“小芳,不是一二的一,是伊人的伊。”   小芳很是疑惑地看着他,不一样吗?   张支书想到她连一二三四也认不清楚,“随便你吧。小草,你跟我说实话,那天闹着要退婚是不是因为剑平?”   他不是第一个这样问的。   张小草不意外,“咋可能。方剑平是长得好,还是城里人。人品还行吧。可天底下又不止他一个好男人。再说了,小芳再傻也是我堂妹。抢堂妹的男人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离改革开放还有八年,这八年她都得在农村。干出这种事村里人能把她赶出清河农场。   张支书放心了:“剑平得罪过你?”   张小草下意识摇头。   “那你干嘛总说他会抛下小芳不管?”张支书问。   张小草的嘴巴动了动,想想该怎么回答。   “我是担心小芳不让他回城,可小芳的情况又不能给他回去。你说将来咋办?”   方剑平在那边听不下去,拍拍梯子扶着小芳下来。方剑平出来,“张小草,我既然没得罪过你,听你的意思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会扔下她不管?还怎么这么肯定我一定能回去?这事连农场主任都说不好,你听谁说的?”   张小草心中一凛,她怎么忘了小芳有多傻,方剑平就有多聪明。   张支书见她变脸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小草啊,怎么这么喜欢嫉妒小芳呢。   “小草,我真以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张支书失望地微微摇头,“咱们村那么多姑娘,你嫉妒谁不好?干嘛整天盯着小芳啊。”   张小草很想解释,也很想说实话,可她不敢。   不是怕被当成神经病。   她家有一个搞封建迷信的。   外面破除迷信搞得轰轰烈烈,不耽误她奶奶在屋里求神拜佛。   她的不同要是传出去,她肯定往她身上泼狗血,拿针扎扎她,把藏在她身体里的鬼扎出来。   “大伯,我不是嫉妒小芳。她这么傻有啥好嫉妒。我嫉妒也是嫉妒前面知青点的知青。”   小芳:“段伊然啊?”   张小草顿时忍不住说:“我有病啊嫉妒她。”   小芳:“段伊然城里人,比你漂亮,比你有学问欸。”   “漂亮能吃?学问有啥用?”张小草反问,“主要得有脑子。”   张小芳真想说,你可别提脑子了。我没跟方剑平说一个字,他都能看出你不对劲。再这么下去连村头大黄也知道你不是你。   “你有脑子?”小芳惊得睁大眼睛,“嫉妒我和方剑平,希望我俩分开,就说为我好?傻子都不信。”   张小草张张嘴,突然发现无言以对——小芳个傻子真不信。   “不论你怎么说,没有就是没有。”张小草转向她大伯,“我真是为她好。你不信就算了。”搁心里补一句,反正以后有我。   张支书见她执迷不悟,叹气道:“那你回家吃饭去吧。下午还得干活。”   张小草的眼睛猛然一亮。   小芳忍不住后退,她又想干嘛?   方剑平挡在她身前,这个张小草真没撞坏脑子吗?   张小草看到俩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翻个白眼,“好赖不分!”扭头就走。   方剑平张张口,他好赖不分?她可真好意思。   “叔,这个小草真没撞坏脑子?”   张支书看着侄女走路的姿势,没有一丝傻样,规规矩矩的跟以前一样,不像张小芳恨不得一步三蹦跶,“应该没有。”   “那她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是不是想让你给她介绍个对象?”   张支书想不通,“我没给人介绍过对象。”   “她又不是外人。”   张支书仔细想想,“小草之前都说什么了?”   方剑平:“问孙组长来干嘛。”   张支书盯着侄女的背影,难得想让孙组长给她介绍个公安,“回头我说说她。别整天想一些不切实际的。”   小芳:“那你得赶紧说说她。我不想天天被她推被她撞。”   张支书没听懂,“什么推撞?”   方剑平:“我之前想拉着小芳回屋,她不让我碰小芳,差点把小芳推倒。”   “这孩子怎么这样?”   张支书忍不住生气,以前只是含沙射影地挤兑小芳,现在都动手了。   “回头我找老二,赶紧给她找个对象嫁出去省事。”   高素兰一直不见人进来,忍不住出来找:“晚上再去。下午得上工。你下午去粮库不?”   张支书朝南边看,“建房子。每年十月底都下雪,我打算下雪前弄出三间。其他的年后再盖。我还得找刘季新和段伊然聊聊。再跟其他人说说,给他俩一次机会。”   高素兰一听事还挺多:“那就先忙这些。小草不着急,家里的活不少,没空整天找小芳。”   下午到粮库,高素兰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跟闺女和女婿刚坐下,张小草搬着小马扎过来。   王秋香提醒她:“这是四队,不是你们二队。”   张小草:“我问过六叔,只要干活在哪儿都一样。”越过她直奔张小芳。   小芳下意识起身。   张小草把她按下去,朝方剑平说,“让一下。”   方剑平以为她从这边过去,往旁边移一下。   张小草的小马扎一放,坐到两人中间,拿起俩玉米:“干活吧。” 第31章 缩头乌龟 我只看出你不安好心   小芳懵了。   方剑平也懵了。   四队所有人都懵了。   张小芳跟对面的王秋香一对无语。   高素兰跟对面的谢兰面面相觑。   张小草不明所以, 从东看到西,从南看到北,所有人都停下来, “都咋了?”   王秋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谢兰自认为她能说会道, 可此时此刻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奶奶用玉米戳一下老伴, 眼神朝隔壁的隔壁示意,你说说她。   张家四爷勾头看看小草, 见她当真在揉玉米, 一时之间也搞不懂她想干嘛。   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怎么数落她啊。   张四爷朝斜对面使个眼色——那边坐着张来富一家。   来富家的以前是小草的媒人。她要退婚人家就着急忙慌回娘家帮她张罗。来富家的应该可以说两句。   来富家的以前挺喜欢张小草——聪明能干还懂事。   只是她有了对象以后那些做派, 让来富家的很失望——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虽说婚退的很顺利, 可她帮张小草张罗两年到头来什么也没吃上,更别说谢媒礼。两件事加一起导致来富家的不想再跟她搭腔。   高素兰怕闺女出手把张小草打成傻子,开口问:“小草,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小芳?”   张小草摇摇头:“没有。”看到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什么,“你们怎么都不干活?”   谢兰心说,你突然搞这么一出谁还有心思干。   “小草,这边坐。”谢兰道。   张小草笑着拒绝,“不了, 这边挺好, 离门远还暖和。”   王秋香忍不住皱眉, 这丫头平时那么精明,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不喜欢张老二一家, 无论老的小的。王秋香想不通就直接问:“哪儿不好坐非得挤人家俩中间,你故意的吧?”   张小草不答反问:“九婶为啥这样说,你以前干过?”   王秋香被憋的不想搭理她。   小芳也不想搭理她,可是她真不想跟张小草坐一块——别扭得很, “她就是故意的,不想让方剑平和我在一起。”   张四爷听到这话不再犹豫,“小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自己婚事告吹,就希望人家也离婚。小芳没惹过你,剑平也没得罪过你。”   “我没有!”张小草忍不住大声为自己辩解,“我都是为她好。”   张四爷冷笑:“我没看出来。”   王秋香接着就说:“我只看出你不安好心。”   张小草想解释,可是她担心的一切都没发生,这些人也不像她有特殊经历。除非她和盘托出。   王秋香见她无言以对,不禁说:“还不赶紧回你的二队去。”   张小草也不喜欢她,以前可没少跟大娘嘀咕别管她死活,“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管得着吗你。”   “我管不着有人管得着。别让我说第二遍,麻溜起开!”   张小草起来了,但她没走,跟方剑平换一下位置。   方剑平往小芳那边移点。   张小草立马把他拉回来,“亏你还是高中生,不知道男女保持距离?”   方剑平压下满腔怒火,忍住把她一脚踹出去的冲动,咬着牙提醒她,“我和小芳是夫妻,领了证的合法夫妻!”   张小草理亏,松开他却又不甘心,“现在是不等于以后是。”   方剑平张了张口,道:“不光现在是以后是,这辈子都是!”   张小草嗤笑一声,糊弄傻子呢?她可不是傻小芳。   方剑平说出口就意识到他冲动了。   可是他看到张小草嘴角的讽刺,不禁庆幸他被张小草气昏头,“不信那就等着瞧!”   “等着瞧就等着瞧。我看你能撑——撑十年。”   小芳不禁朝她看一眼,还以为她会脱口而出六年——即便以后没有上大学的名额,六年后恢复高考方剑平通过高考一样能回城。   看来她还不是太傻,也知道自己的经历多么惊悚。   方剑平很是不客气地说:“那你就好好等着。”   高素兰一看情况不对,再说下去可能指天发誓,赶紧说:“剑平,她不信你我和你叔信你。小草,有这个闲心还是赶紧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张小草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她一心二用,一边揉玉米一边打算等一会儿好好盯着方剑平别搞小动作。   “我咋了?”   高素兰:“之前那个对象虽然有喜欢的人,可是人家喜欢的人结婚了。你连这点都受不了,以后还想找个啥样的?”   “我——我干吗要找?”张小草问。   高素兰被问住了。   小芳真不想提醒她,姐姐,睁大眼睛看看世界吧。   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父母催婚都能以死相逼。现在可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整个张庄四十岁以上的女人识字的一把手都能数过来。   五十年后的父母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儿女。现在的父母敢弄死不听话的儿女。   小芳用天真地语气问:“你不找咋结婚?你娘还指望收聘礼呢。”   张小草的脸色变了,变得极其难看,活也没心思干了。   王秋香就坐在她对面,清楚地看到这一幕很想送她一记冷笑,她就说这丫头再变也不可能从小聪明变成大智慧。   果然不出她所料。   “你刚才嚷嚷着不找啥意思?当一辈子老姑娘?”王秋香问。   张小草下意识说:“不是。”   王秋香:“现在不找啥时候找?过了二十五?你看看这十里八村有几个男人二十五了还没结婚。知青和有正式工作的除外。正式工肯定看不上你,你还想找个知青?”   张小草没这么想过,不是人人都是方剑平。更多的是刘季新那样一能回城就抛妻弃子的人渣。   “我没这样想。”   小芳佯装好奇:“那你咋想的?我可告诉你,方剑平是我的。”   “谁稀罕!”张小草白了她一眼,“张嘴方剑平,闭嘴方剑平,等他不要你,我看你还说不说。”   小芳扁扁嘴。   张小草瞪眼:“我看你敢哭!眼泪憋回去!多大了?十八岁还当自己八岁!”   小芳只是吓唬她,没想到她还来劲。   立马抄起玉米作势要砸她。   气焰很高的张小草一下缩到四奶奶身后变成了缩头乌龟。   众人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张小草听到笑声很尴尬,但不敢露头。她一时忘了小芳除了不对她爹娘和方剑平下死手,对谁都敢下狠手。   方剑平本来被她说的很不高兴,见她这样也懒得跟她置气,拿下小芳的玉米,“别搭理她。不出三天她爹娘就得压着她相亲。”   压根没撑三天。   隔一天,小芳和方剑平试用木匠大头给他们做的玉米穿子的时候就听到来王秋香问谢兰:“小草这个对象哪儿的?”   小芳的手一抖,险些穿到自己的手。   方剑平忙拿过来:“伤着没?”说着拿掉她的手套。看到手指头红了但没破皮,又给她戴上,“我来穿。你揉。”   小芳朝对面看一眼。   方剑平听见了:“别管她。她以后都不来才好。我也不知哪儿得罪她。天天防我跟防贼一样。”   高素兰听到这话就说:“过几天就好了。”   由于建房子需要不少东西,张支书这几天天天上农场。方剑平给他列个书单又把钱给他,请张支书帮他买书。   张支书识字,看到从一年级到初中一本不落就知道给小芳买的。哪能用他的钱。   再说了,书店生意不好,买的多不打折就送,也花不了多少钱。   这些书弄来,张支书就去校长那儿拿几本教案。   昨晚方剑平已经开始备课。   过几天农场的文件下来,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学校听别的老师讲课了。   方剑平听到她的话想到这点,心里没松快反而更担心,“小芳,以后离小草远点。”   高素兰:“你就别担心了。小草没空管你们。”   大部分人都还没来,屋里很空也安静,以至于她声音不是很大对面的王秋香也听见了。   王秋香道:“大嫂说得对。我瞧二嫂那样是要年前给她定下来。”   方剑平算算日子,“两个月?”   “年前见不成,年三十上午她也得继续见。”王秋香道。   方剑平吓得心慌,廖桂枝对自己亲闺女也这么狠吗。   小芳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   可是她不好说,就戳一下她娘,“他咋了?”   高素兰勾头一下——吓傻了。   “剑平,你不了解你二婶。她那个人要面子。她怕回头年初一都去拜年,年初二你姑过来,或者她回娘家,人家问小草什么时候结婚。她没法回答。”   方剑平:“实话实说不行?”   高素兰道:“她那个对象喜欢的姑娘要是没结婚可以实话实说。人家结婚了,小草还这么多事,亲戚肯定觉得人家不要小草。小草的长相身高又不出挑。也没啥学问,就会写三个字——张小草。”   方剑平不禁说:“就这她还有心思管我和小芳?”   高素兰也弄不懂:“谁知道她咋想的。撞那一下跟撞邪一样。要不是她声音干活都跟以前一样,我都想给她扎一针。”   方剑平忙说:“婶,这是封建迷信。在咱们这儿说说就算了。到了外面千万不能说。”   高素兰见他很严肃,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方剑平看到张小芳两手空空,不禁问:“玉米呢?”   “揉完了啊。”   方剑平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穿过的玉米,“别干这么快,回头手疼。你看九婶,她来这么久才揉两个。我穿你揉咱们比她多一倍就行了。”   张小芳顿时想笑,他居然学聪明了。   王秋香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剑平,都是跟谁学的?”   方剑平脱口而出:“跟老张家的人学的。” 第32章 上学 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王秋香心梗, 这小子没学傻学坏了。   小芳笑了,这样好啊,以后不会被人欺负。   方剑平极少这样跟长辈说话, 说出来意识到自己很不礼貌, 尴尬又心虚的想道歉。可是对象是碎嘴的王秋香, 他不想。   方剑平就把目光投向他岳母。   高素兰看到他的纠结,打圆场:“跟小芳学的?”   小芳也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 点点头:“对啊。我这么厉害方剑平不跟我学跟谁学啊。”   王秋香无语地摇头。   “你啥意思啊?”   王秋香直言道:“好赖不分!”   张小芳扬起玉米, “再说一遍!”   王秋香怂了。   四奶奶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腹诽,这个儿媳妇啊, 哪哪儿都好, 就这张嘴不行。   高素兰坐闺女另一边,见妯娌认怂,就把她的玉米拿下来,“好好揉玉米。我看你今天能揉多少。”   小芳不懂。   高素兰朝方剑平那边看一下。   小芳明白,看看玉米穿子好不好用。   “看他干啥?”小芳挡住她娘的视线明知故问。   高素兰气笑了,“我也不能看?   小芳点头:“我的!”   高素兰:“那赶明儿剑平不在这边,去别的地方干活你咋办?”   小芳知道她说的是上课。可以前的她不一定能想到这点,“我也去啊。”   方剑平停下, 担忧地看向他岳母, 这样不好吧。   考虑到他以前没当过老师, 校长让他接那个即将退休的老师的班——教一二年级数学。小芳要是跟他一块去,就得跟这些小孩坐一块。   虽说村里有的孩子上学晚, 可是再晚一年级也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   高素兰和张支书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乖乖的好好,要是还跟以前一样一不高兴就撕书,方剑平的工作早晚被她搞掉。   “你去谁揉玉米?”   张小芳又不是真傻,假装思考一下就说:“那我揉好玉米再去吧。”   方剑平为她的懂事感到高兴, “那我一有空就来帮你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们一家三口两侧的人都不由得跟自家人交换个眼神,这话什么意思啊。这是让方剑平干嘛去。   张小芳的四奶奶和四爷年龄大了,没精力关心太多,更别说学校的事,以至于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其他人知道有老师即将退休,但以为儿子接班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没往这方面去想。所以等方剑平不再跟小芳一块揉玉米,其他人得知他去学校代课别提多惊讶。   方剑平虽然没能成为张来富的女婿,他也希望方剑平好。方剑平把人家儿子挤下去,那家人肯定不甘心。   张来富就问高素兰:“剑平去代课的话,小峰呢?”   高素兰明知故问:“小峰咋了?”   来富家的惊讶:“你不知道?小峰他娘最近没少说,等她老伴退下来就让小峰去。剑平这一去学校的老师够了,她家小峰还咋去啊。”   高素兰:“小峰不是连初中都没上?也能当老师?”   来富家的不禁说:“你真不知道?”   “没人跟我说。”   张来富说的小峰住在村东北方向,也就是粮库南边。跟张支书家正好处于两端。来富家的想到离这么远,村里没活的时候她又不爱出来,不知道也正常。   “广进也不知道?”   高素兰假装思考,“我也不清楚。能不能去校长不可能没跟小峰他爹说过吧。”   张来富想想:“也对啊。学校又不是小峰他家的,就算不上报农场也得告诉校长。总不能他爹今儿下来,他明天直接上去吧。那校长不同意小峰他娘为啥还这样说?”   “她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张峰接他爹的班,别人就不好意思跟他争了呗。”   满满嘲讽的声音传进来,屋里的人下意识往四周看彼此,却看到门口暗下来。   四队的人朝门口看去,看到张小草很意外,她怎么又来了?   张小草也不想来,可她不放心。谁知刚进院就听到张来富的话。   回想往事,张小草想不通,她才回来几天啊,方剑平怎么连工作都变了。   难道方剑平的情况跟她一样,所以对小芳格外好。   张小草觉得不可能,以前两家人闹成那样,方剑平要是跟她一样特别,肯定离小芳远远的,不可能给她敲晕他的机会。   为了弄清这一点,知道方剑平不在她还是进来了。   张小草朝小芳走去,“这个玉米穿子看起来挺好用,哪弄的?”   这东西以前也没有,张小草决定先从小东西入手。   小芳听出她话里有话,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我爹给我做的。”说完还瞥她一眼,“就不给你用!嫉妒死你!”   张小草扬起巴掌:“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好啊。”小芳扔下玉米穿子迎战。   张小草的呼吸停下来,干咳一声,“我有正事,改天再收拾你。”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转身走到高素兰那边。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好笑,明明不敢还逞能,到头来丢人的还是自己,图什么啊。   张小草只顾琢磨方剑平的反常,把这点忘了啊。   高素兰问:“找我?”   张小草:“刚才听大娘说校长让方剑平去代课?”   高素兰自然想不到她怀疑方剑平,结合她进门时说的话,“是不是谁说啥了?”   张小草道:“张峰那个人你们不了解,他是我同学,我了解,就是个二流子。”   高素兰打量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同学?”   张小草就上半年一年级。看到她不敢信的眼神,有点尴尬,“一年级同学。我好朋友跟他同桌,说他特小心眼。天天用粉笔画三八线。仗着他爹是老师,人家的书不小心过线,他就给人往地上扔。”   小芳停下,这是什么二流子,整个一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啊。   高素兰也想到这点:“二流子咋回事?”   “你不知道?”张小草奇怪。   高素兰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转向闺女。   张小草忙说:“他不敢招惹小芳。不过没少在背后说小芳白瞎——”一看小芳瞪他,连忙把话咽回去,“他喜欢段伊然。没少口头上占她便宜。”   高素兰松了一口气,“你听你那个朋友说的?”   张小草:“你也知道,就四婶家邻居小四。”   张庄有不少小四。因为孩子太多不好起名。上学的就让老师帮忙起一个,不上学的就按照年龄排。   张老四的小名就叫小四。不过张小草说的小四是个女的,她家六个闺女,但养不起,老五和老六就送给她姨和她舅舅。   那姑娘高素兰见过几次,挺腼腆一孩子。婚事也订好了。因为多上了几年学,长得比小草稍微好一点的,主要是皮肤白皙,不像农村人。有人就大着胆子给她介绍个农场职工。没想到一见还成了。再过一个多月就结婚了。   高素兰想到这点不由地看张小草,她居然不羡慕也不嫉妒。   难道真改了?   高素兰总觉得这个侄女的好心来的奇怪,让人怪不安的,“你怕张峰背地里使坏,或者给剑平添堵?”   张小草点头:“可能还会连累校长。”   小芳顿时明白,她怀疑方剑平不正常。   故作不知地问:“又不是校长让方剑平去的。”   张小芳不禁看她大娘,这话啥意思?   高素兰道:“学校不是张峰他家的,也不是校长家的。我听你大爷的意思,校长把剑平和张峰都递上去了。农场不二选一,就给咱们安排一个。   “不说农场没人,就是有老师人家也不愿意往咱们这儿来。所以农场就让剑平当老师。好像还有正式文件。剑平先干一年,一年后给他转为正式工。”   此言一出,除了小芳都惊得不轻。   张峰他娘整天显摆,也只是说张峰先当临时工。过些年让他爹找找人,看看能不能转正。   这方剑平干一年就能转正,还是农场给转。这也太好了吧。   张小草想到就问:“是不是因为剑平是高中生?”   高素兰点头:“听你大爷说,高中水平跟中专差不多。咱们学校六七个老师没一个中专生。”   王秋香忙问:“那不是剑平学问最高?”   高素兰摇摇头,“人家校长和其他老师没上是因为战乱,不是学习不好不想上。这些年人家一直在学习。他们比剑平大一二十岁,一年看一本书也比剑平学问高。”   张小芳:“方剑平这个叫学历最高。”   王秋香觉得学问和学历差不多,“剑平跟不跟班走?”   高素兰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张小草知道,胖丫今年上一年级。方剑平跟班走,王秋香不用担心学生欺负胖丫,有方剑平这样的老师,指不定胖丫的学习能上去。   她倒是好盘算。   张小草瞥她一眼,“学校又不是大娘家开的,想知道问校长去。”不待她开口就问高素兰,“校长怎么想起来向农场提议让方剑平当老师?”   高素兰不由得多看她一眼,这丫头啥意思啊。   张小草被看的不安:“我好奇。我这几天没空,一直担心他趁你们不注意占小芳便宜。”   高素兰很想提醒她,她闺女和女婿是合法夫妻。   可是张小草认定方剑平不是良配,说再多估计也没用。   张支书都跟校长商议好了,别人问起来他们怎么怎么说。所以高素兰毫无心理压力地说:“校长以前就说过。那时你大爷打算把上大学的名额给剑平。”朝自家闺女看一下,“因为她剑平走不了,你大爷觉得对不起剑平,校长正好又提起这事,你大爷就替他答应下来。不过之前不一定能成,他们连我都没说。”   张小草明白了。再想想小芳刚刚说玉米穿子是她爹做的。那问题出现在她大爷身上。   她大爷就算跟她一样,凭帮她把婚退了就不会害她。   也有可能以前也有这茬,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没她刺激方剑平,方剑平没说出不会抛弃小芳这种话,她大爷怕方剑平有本事了不要小芳,就替他拒绝了。   张小草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一直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也有心情到小芳身边。   小芳不禁问:“又想干嘛?”   张小草:“听我说完,说完了你再说。你看你和方剑平,一个农村人一个城里人。方剑平现在是老师,你只能揉玉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你俩是不是隔很远?”   小芳真想给她一玉米棒子,居然还没死心。   “干嘛?”   张小草用两个食指比划一下,“你俩就是这两条线,看起来离的很近,其实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小芳拿住她的手,两只手并在一起,“这不就在一起了。”   张小草噎住。   小芳想想她也是好心,还是别说难听的,“你不想我和方剑平在一起,真不是四爷说的见不得我好啊?”   “我是那样的人吗?”   四队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补一句,你是!   小芳也很想把“你是”送给她,“我娘说你这几天天天相亲,你对象呢?”   张小草再次败下阵来。   谢兰正对着张小草,见她恨不得暴揍小芳,偏偏还得忍着,跟便秘似的。她就想笑:“小草,小芳有我们,还能看着她被剑平欺负?   “你少操这些闲心。有空多想想自己。咱们虽然也觉得你刚退婚就相亲不合适。可你爹娘不这样认为。你娘还等着年前定下来,过年的时候吃未来女婿拿的大肥肉。”   重活一世,婚退了,未来有无限可能,张小草没勇气再拿自杀威胁她娘。就算她敢,她要自杀,她爹能递刀,她要跳河,她爹能先一脚把她踹河里。她爹可是心狠的连自己亲爹都不管。   张小草是真拿爹娘没办法:“大娘,你和五婶帮我说说?”   高素兰:“我们不是不可以帮你。可你想过帮你的后果吗?”   后果是她娘和她奶奶兵分两路,拿着板凳去她大娘和五婶家门口从早骂到晚。   张小草顿时不禁说:“你咋不是我娘啊。”   高素兰吓得手抖,玉米掉在地上。   小芳就在她娘身边,见状赶紧说:“这是我娘!”   高素兰忙说:“这话以后千万不能再说。让你娘听见,她能怀疑你退婚也是我撺掇的。从今往后我们家别想有安宁日子。”   小芳抱住她娘的手臂给她支持:“就是!再说我打你!”   张小草不禁瞪她一眼,“傻子!”   小芳不能忍,松开她娘就起来。   高素兰连忙拉住她。   张小草吓得拔腿往外跑。   王秋香见状忍不住摇头,“连小芳都怕,还敢跟她爹娘对着干。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谢兰扯她一下,“这话就别说了。看样子她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丫头也不容易,六岁学烧火,七岁学刷鞋,八岁学做饭,九岁洗衣服。十岁洗衣服做饭还看着她弟弟妹妹。”顿了顿,“得亏大爷给她起名叫小草,跟草一样有韧性。不然那丫头早没了。”   王秋香嫁进来那年小草快十岁了。两家离得远,她一个新媳妇也不好意思往那边去,所以这些事都不知道。   听闻这话代入自家闺女想一下,王秋香受不了,“我尽量吧。前提别招惹我。”   谢兰想到张小草爱操闲心的毛病,“算了,当我没说。”   小芳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早,不禁看向她娘:“真的?”   高素兰想想,“回头再说吧。”   她四叔四婶都在,高素兰不好意思说,要不是张老二对他爹那么狠心,伤了她四叔的心,小草不用这么辛苦。至少不需要她看着弟弟妹妹。   张小芳见她娘往她旁边瞥一眼,顿时知道怎么回事。   也不好怪张小草刚才说出那句话。   不过通过那句话小芳也知道张小草以后不论怎么变,变得算计她,也不会害她爹娘。   凭这点她不介意拉扯她一把。   学校腊月中才正式放寒假。在玉米穿子的帮助下,四队的玉米提前完工,农历十一月中旬就好了。   农历十一月十七,也是一月三号,周一,早饭后方剑平跟以往一样去学校。   张小芳脚跟脚跟在后面。   方剑平起初以为他俩同路,快往北拐了小芳还没停,他意识到不对:“有事?”   给知青准备的三间房子盖好了,玉米分下去了,冬天太冷,不能出去放羊,麦地里也没有草需要拔,所以张庄的人闲下来——开始猫冬。   张小草这两天吃过早饭就拿着针线筐来她家跟她娘一起做活。   小芳估计她快过来了,大声说:“我也要上学。”   “你上什么学?”方剑平下意识问。   小芳:“你上什么学我就上什么学。”   方剑平听她什么什么的说,而不是一口一个“啥”,莫名想笑,“我晚上没教你?”   “我不要,我要去学校!”   方剑平头疼,一对一辅导不要,要跟一群孩子一起,她怎么想的,“我教的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你是上一年级而是二年级?”   “学前班她都不行。”   小芳听到这个讨厌的声音后悔帮她,“我不行你行?”转身瞪着眼睛看着她,“我会背‘墙角数枝梅’,我会背‘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会吗?”   张小草被问住,这人谁呀?   小芳哼一声:“啥都不会还说我。等我学会了,我让我爹把上大学的名额给我,羡慕死你!”   张小草的脑袋轰地一声被炸开,她只想着等革命结束改革开放大展拳脚。从未想过在此之前也可以做点什么。   张小草回过神,朝她脸上捏一下就往家跑。   小芳痛的忍不住:“神经病!”   方剑平看她脸上的白手印,忙问:“痛不痛?”话音落下,手印变通红通红,“她有病啊?自己皮糙肉厚,当别人也跟她一样。” 第33章 跳河 一个个能不能懂点事?   小芳十分赞同:“就是!”   高兴也不是这么高兴的, “谢谢”两个字烫嘴咋地。   方剑平轻轻碰碰一下她的脸。   小芳倒抽一口气。   方剑平担心地问:“这么痛?要不要去医院?”   小芳觉得她的脸不至于这么脆弱:“肉疼。让我缓缓。”   方剑平转身挡住胡同口的风:“以后见着她绕道走。”   同住一个村又一起干活咋可能绕开。   小芳怕这样说方剑平更担心,故意睁大眼睛说:“我还怕她?”   “我怕她。当为了我行吗?”   小芳的眼珠转了转。方剑平直觉不好,就听到:“那你让我去上学。”   方剑平很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我就知道你是嘴上说说, 其实一点不关心我。”小芳哼一声, 就往东去。   方剑平连忙抓住她:“干嘛去?”   “给我的脸报仇!”   方剑平手上用力攥紧她的胳膊, “不是我不让你去,我的学生都是一二年级的小孩。”   “我又不打他们。”   方剑平想笑, 他不是这个意思。   冬天天冷, 王秋香送走儿女就打算把门锁上,到炕上做活。结果关门的时候听到张小草的声音。王秋香就趴在门后听听她想干嘛。   结果张小草没干嘛, 反而听到傻小芳又犯傻。   王秋香决定做一回好人, 出来说:“剑平,让她去。她长腿的,你不让她去也没用。”   方剑平想想由着她乱跑,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你的书和本子呢?”   张小芳把背后的小挎包拿过来。   这个包方剑平见过,军绿色的书包,一直挂在他们卧室墙上。   小芳早上几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她什么时候收拾的啊。   “书也在里面?”   张小芳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方剑平就看到不光有一二年级的课本,还有作业本和铅笔。   以前家里没有铅笔。方剑平让张支书给小芳买的。自打书买回来, 每天晚上都会教她语文和数学。   方剑平拿过作业本翻开看看, 上面果然是她昨晚写的拼音和数字。   王秋香好奇, 勾头看看,发现那字比她儿子大胖写的还规整, 不敢相信:“小芳写的?”   小芳得意的抬起下巴:“当然!”   王秋香拿过来干脆搁眼前看个仔细,确实比她儿子写得好,“你的字跟谁学的?”   张小芳的字没练过很一般,现在这双手没握过笔, 手生的很,以至于刚开始拼音写的跟狗爬一样。方剑平看不下去,写好了让她照着描,半个月过去熟练了反而比她以前写的好。   方剑平:“我写好让她照着描的。”   “这就难怪了。”王秋香说出来,还是不可思议,“原来你也不是学不进去,只是老师不对?”   张小芳点头。   王秋香不禁说:“你还好意思点头。早这么听话谁还说你又疯又傻又缺心眼。”   “你才又疯又傻又缺心眼。”张小芳想打人,她什么毛病,逮着机会就挤兑她。   方剑平也不高兴她三句话没说完就捎上小芳,“你忙吧。我们去学校。”   “本子给你。”王秋香递给她,顺嘴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张小芳指着本子上的字。   王秋香看了看,“张”字有点歪,不像方剑平写的,“你自己写的?还行吧。好好学,以后学会了就再也没人说你傻了。”   小芳瞥她一眼,还用你说!   王秋香被这一眼气得想打她。   方剑平岔开话题:“婶识字?”   王秋香:“上过扫盲班。只是后来家里活多,我爹娘不让去,这些年又用不着,长得特别或者比划少的字还记得。长得差不多的认不清。”   方剑平知道扫盲班。   建国初上面特意下发文件扫盲。听他爷爷奶奶说每到周末就分两路,一个去街道办的扫盲班,一个在自家开个小课堂,教周围邻居识字。   但也只有一些未成家的年轻人过去。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不是精力不济,就是趁着周末洗洗刷刷打扫卫生。   没想到农村也有扫盲班。   方剑平:“咱们村以前也有?”   王秋香想了想,“应该有。六哥没上过学,要是没有他咋当队长。问这干啥?”   方剑平听到她说“扫盲班”的时候心里有个想法——人闲着容易生事。他想在知青点弄个扫盲班。一来有点事做,二来帮助村民,三来也有心思温习以前学过的知识。   “我听叔说,以前家里穷的吃不上,所以就有点好奇他跟谁学的。”   王秋香不疑有他:“他在部队上的扫盲班。”   方剑平点点头表示懂了,拉住小芳:“走吧。”   到学校门口碰到几个老师,几人如临大敌,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小芳很想瞪大眼睛吓唬他们。只是这样有可能连累方剑平一块被请回去。于是她疑惑不解地看着几人,她怎么不能来啊。   几人当着她的面不敢说实话,看着方剑平欲言又止,神色一个比一个复杂。   方剑平相信小芳,“小芳听话,没事。由着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反而容易出事。”   几位老师不信。   方剑平想一下:“她要是不听话,我怎么把她带来的怎么把她送回去。你们也可以向校长提议扣我一个月工资。”   一个月工资狠啊。   几位老师决定给他和村支书个面子,“那你可得看好她。”   方剑平点头。   到办公室就搬两个空桌子分别放一二年级教室最后面。他去一年级上课,就让小芳去一年级。他去二年级就让小芳去二年级。   两节课下来小芳没撒泼打滚,还写了不少字,堪比模范学生。   知道小芳跟方剑平过来,全校老师的心都揪着。方剑平上课的时候他们没少从外面来回穿梭,看似很忙碌,其实是观察张小芳。   见她规规矩矩的跟个好学生似的,这些老师齐聚校长办公室,用不可思议地口吻问:“那个小芳还是村支书的闺女小芳吗?”   校长:“不是她还能是谁?”   “可是也太听话了吧。”   校长也是张庄人。他虽然不用揉玉米,但他家人需要干农活。他听妻子说过,自打小芳跟方剑平结婚再也没犯过傻。   这一点很不可思议。   可也说明方剑平人不错。   小芳性子易怒,还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方剑平能把她安抚下来,可想他性格多好。   校长虽然跟张支书关系不错,但想起小芳以往干的事也不敢把话说死,“可能第一天还不习惯不敢撒泼打滚。再看看吧。”   几位老师决定回头没课了就去一二年级转转。   殊不知方剑平比他们还担心小芳在课堂上哭闹。   下课铃声一响方剑平就朝她走去,问她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上厕所。   家里的粮食得计算着吃,一天三顿都很勉强。学校又没开水,她不论要吃还是要喝都是为难方剑平。小芳决定找点事,免得方剑平误以为她太懂事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想上厕所。你陪我上厕所。”   方剑平顿时面露难色。   胖丫忍不住说:“小芳姐姐,你是女生,姐夫是男生,男女有别,不可以一起。”   小芳瞪大眼睛扮个鬼脸故意吓唬她。   胖丫回她一个鬼脸就跑——怂的跟她娘王秋香一脉相承。   方剑平提起她。   胖丫吓得大叫,双腿乱蹬:“你个媳妇奴,不可以打我!”   方剑平把她推给小芳,“让她陪你去,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们。”   小芳看了看小丫头很嫌弃地说:“我不喜欢她。”   “我也不喜欢你!”   小芳扬起巴掌。   小丫头抱住她的手臂,“小芳姐姐最好,小芳姐姐最漂亮。”   张小芳气得想笑,真是王秋香的亲闺女,“快点!”   经过这一出,方剑平心安了,觉认为小芳上午半天犯一次傻就不会再犯傻。   农村小学简单,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只有语文和数学。不过校长和几位年长的老师不希望孩子只会读书,所以加了音乐课和书法课。   原本书法课校长亲自来。方剑平的字跟他有一比,书法课就安排给方剑平。   一年级没书法课,二年级有,每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方剑平指点学生写半节课,就坐到小芳身边盯着她。   小孩子看到他坐下,纷纷冲他嘿嘿笑。   方剑平不明所以:“你们笑什么?”   有大胆的皮孩子立即说:“方老师带着媳妇上课,羞羞脸。”说着用手划一下自己的脸。   方剑平的脸一下红了。   小芳立即问:“你想带媳妇上课还没有呢。”   那孩子被说的梗了一下,“我——我不稀罕!”   小芳:“有本事以后别娶媳妇!”   不娶媳妇不就跟村里的五保户一样,无儿无女无依无靠。逢年过节只能找大黄搭伴?小孩子使劲摇摇头,他不要当五保户,太惨!   可是他又不服气——他这么聪明的人被傻小芳堵得说不出话。   于是就冲小芳哼一声,傲娇的扭过头继续写字。   方剑平看到这一幕觉得眼熟,仔细想想转向小芳,还真被他猜对了——心智七八岁。   小芳不明所以:“咋了?”   “没事,好好写,写好了晚上就不用写了。”   天气太冷,小芳宁愿晚上坐炕上写,“什么时候了啊?”   “过会儿就放学了。”方剑平怕她失去耐心犯傻就夸她,“你的字越来越好,快他们比下去了。”   坐在小芳前面的学生不信。   小姑娘扭头看看,居然真比她写得好,“小芳,这是你写的啊?”   小芳觉得事实胜于雄辩。   再说了,她辩不好还容易露馅。于是直接写个字。   小姑娘惊得张大嘴巴“哇”一声。   前面两排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看。   小芳要跟方剑平一起来上课,点醒张小草只是其一,其二她可以借此慢慢改掉一些傻习惯,小草还不会起疑。   小孩子藏不住话,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字写得好,说不定过几年恢复高考,他们主动建议她下场试试。   思及此,小芳立马把她的数学作业本递出去,脸上尽是嘚瑟。   方剑平看到她的表情想笑,她可真有意思,多大点事啊。   小孩子觉得这事很大,傻小芳的字居然比他们的好看。   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芳吗?   往常放学铃声一响,这些小孩就飞一般往家跑。今天一个个跟忘了一样,都等着小芳,顶着飘雪跟着她和方剑平到张家,确定她是张家小芳才各回各家。   小芳家门口有个麦秸垛,高素兰担心下太大把引火的麦秸弄湿了,打算趁着雪还没下大多弄点放屋里:“剑平,那些孩子咋了?”   方剑平笑着说:“被小芳打击的吧。”   母女俩神同步地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方剑平解释:“小芳的字比他们的好,他们不敢信,怀疑小芳是假的。所以就跟过来看看小芳是不是咱家小芳。”   高素兰又惊又喜:“真的?”   小芳点头:“我以后会越来越厉害。我爹呢?”   高素兰:“在养猪场收拾房子,也不知道给谁住。这大雪天过来,真能折腾人。”听到脚步声,循声一看,张支书小跑过来,“他可真不禁念叨。”   张支书走近就问:“我又咋了?”   小芳:“你没咋。我有事跟你说,以后再有上大学的名额给我留着。”   张支书乐了:“等你学会加减乘除再说。”   “我过几天就能学会,别看不起人。”小芳冲他哼一声,蹦蹦跳跳进去。   张支书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气:“走路都走不稳当还想跑。”   方剑平觉得他太心急,小芳缺心眼缺了十年,那时几天几个月就能补缺的,“叔,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你帮我参谋参谋。”   知青点新盖了三间房没人住,方剑平就想在哪儿弄个扫盲班,办到来年开春。往后有需要的话就晚上授课,每天一小时耽误不了干活。   张支书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刘季新和段伊然不能参加。”   刘季新心术不正,方剑平也怕他乱讲。段伊然跟刘季新合谋这点让村里人很不齿,她开课估计没人去。   方剑平想想:“他们想参与就让他们擦黑板扫地呢?”   “正好几个队长都在养猪场,我让他们去做做大伙儿的思想工作。这个扫盲班很有必要,省得一个个骂起架不管不顾。”   方剑平之前想到扫盲班就是因为高氏骂小芳骂的太难听。他不希望张庄的村民都跟她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小芳脑袋空空只能跟别人学,村民讲文明懂礼貌,小芳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也会越来越好。   方剑平道:“等学校放寒假,我也能过去帮他们上课。”   张支书摆手:“再说吧。”对高素兰道:“老伴儿,给我拿两床旧被子。”   高素兰顺嘴问:“咋了?”   张支书示意先进屋。   方剑平见状知道事不小,跟去堂屋。   小芳见她仨一个比一个严肃,好奇的扒着门框,鬼鬼祟祟的光明正大地偷听。   张支书一把把她拽进来,“听可以,不许往外说。”   小芳乖乖地点头。   张支书:“今天上午农场送来一个干部,让我看着他好好反省。”说到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把三人的心提上来。   高素兰试探着问:“那人身份有问题?”   张支书:“农场的人没说,只是说他姓李,叫他老李就行了。人看着得有六十了,头发花白,脸色不大好,可他有种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势。我总觉得这人来头不小。”   小芳忽然想到那天张小草说的话,难道就是这个人。   可她总觉得不能让小草接触这个人。   一个六十来岁身居高位的人什么人没见过。   张小草表现的太迫切了。   她一开口人家就能看出她别有居心——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小芳假装不懂:“来头不小还能到咱们这儿来啊?”   张支书摆手:“你别插嘴!”   高素兰问:“你是咋想的?”   张支书:“我咋想没用,农场的人让他养猪。”   养猪场有间空房,由于平时喂猪打扫猪圈的人在那儿歇脚里面还算干净,放张床就能住人。可里面没炕。今天下雪不算冷,回头化雪屋檐的冰凌子能有一米长,屋里没炕晚上还不得把人冻个半死。   高素兰又听到他叹气,“难得让他住养猪场?”   张支书:“没明说。说是让他来体验农民的辛苦,不是让他来享福。可这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高素兰不禁问:“人要是出点啥事呢?”   张支书想也没想就说:“我的责任。”   “哪有这样的道理。”高素兰想一下,“让他去牛圈,那边有炕每晚都有人。回头农场的人过来你就说怕他跑了,让牛场的人看着他。”   牛场有人值班,村里的男人们轮着来。过几天张支书就得去牛场。   张支书觉得这个办法行,“就怕村里人不乐意。他不是住一两天,可能得住好几年。”   高素兰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咋办?”   张支书要知道咋办还不愁了。   小芳觉得只有张小草知道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跟张小草无关。因为听她的意思都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到村里的。   估计最后还是她爹想的办法。   小芳佯装大言不惭地说:“这还不好办啊。”   张支书乐了:“你知道?”   小芳眼角余光看到雪花越来越大,心里有个主意,“现在不知道,吃饱我就知道了。”   张支书摸摸傻闺女的脑袋,很敷衍地说:“那你中午多吃点。我给他送两床褥子,先把今天对付过去。”   “吃饭呢?”高素兰问。   张支书:“跟知青吃。”   高素兰担忧:“周长河和刘季新不会拿人家撒气吧?”   周长河笃定张支书会把大学名额给方剑平,刘季新算计方剑平不成反倒自己被关几天。在张庄又不能对方剑平出手,他俩肯定心里都有气。   两人也不是正人君子,真有可能欺负老李。   张支书的头又疼了,“我让杨解放把饭送过去。你们做饭吧。我过去帮他收拾一下。”顿了顿,“一个人也怪可怜的。”说着摇摇头去里间。   高素兰连忙跟上去。   小芳冲方剑平勾勾手指。   方剑平想笑:“当我大黄呢?”   “你才不是大黄。”小芳小声说:“想不想知道我有什么好办法?”   方剑平:“你想出的办法肯定与众不同。”   小芳很想送他一记白眼,糊弄小孩呢。   方剑平见她很无语的样子就想笑,小芳的表情越来越丰富,眼睛也越来越亮,犯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现在穿衣脱衣服也知道避着他了。   可能要不了三年她就能跟个正常人一样。   她如果坚持学习,说不定有一日真能听懂大学的课程。   “你还笑我?!”小芳假装很生气。   方剑平拉着她去他们卧室,“真有办法就别卖关子。农场的人不知道怎么安排老李,把人送到咱们这儿,出点什么事真得你爹负责。”   “现在还不能说。”   方剑平:“什么时候?”   “你帮我吗?”   方剑平不假思索地说:“肯定帮。”   如果办法不可,他也会拦着小芳。方剑平在心里补一句。   “那你就瞧好吧。”小芳手一挥,“做饭去,我饿了。”   方剑平:“我可以做饭,但我希望你帮我烧火。”   小芳知道方剑平趁机教她生存技能,“那你先教我。”   “行!”方剑平以前不会做饭,在知青点学了几年,蒸馒头擀面条样样都行。   天气冷,吃点热的身上暖和。方剑平就舀一瓢杂面和面做面条,“小芳,想不想学做饭?”   张小芳摇头:“不想!”   “学会了想吃什么做什么。”   张小芳:“我不会也是想吃什么做什么啊。”   方剑平噎了一下,很想说,你真幸福!   “现在有你爹娘,以后呢?”   小芳心说,有你啊。   “以后我有钱啊。你说等我上大学就有钱了。等我有了钱,我要买两只鸡去老太婆家门口,然后叫上大黄,我一只大黄一只,气死老太婆。”   方剑平还以为有他一只:“我呢?”   “你回城了啊。”   方剑平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说我回城了?”   “你说以后啊。你要是还在,你会做饭那就不用买了啊。”   方剑平张了张口,一时竟无言以对。   小芳笑了,小样,还想忽悠我。   “你咋了?”   方剑平不得不说:“你说得对。”   “那当——”   砰地一声,张小芳吓得烧火棍砸到脚,气得霍然起身。   一个个能不能懂点事?又不是她这个缺心眼。   方剑平不禁皱眉:“谁呀?不知道敲——”看到一只大黄狗,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是大黄,它居然会开门?   张小芳诧异:“大黄,你成精了?”   “汪汪!”大黄昂头大声吼。   小芳当然知道它没成精,所以出来看看它跟谁来的。   “我!”扶着墙大喘气的人拍拍胸口就问:“你爹呢?”   张支书抱着两床被子出来,看到木匠大头,忍不住皱眉“今天不是该你看鱼塘?你咋跑这儿来了?”   大头抬抬手,示意他先停,“快——快去开拖拉机。”   张支书不禁问:“小草又晕过去了?”   大头又险些岔气:“不是小草,是段伊然,她跳河自杀,幸亏大黄误以为她偷鱼汪汪个不停,被我们及时发现拽上来。快点,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张支书慌忙把被子给老伴儿,边往外走边交代,“快去把她肚子里的水弄出来。”   “她肚子里没水。”大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过去就知道了。” 第34章 搞破坏 我要告诉我爹,你和门一起欺负……   张支书慌得跑起来。   高素兰转手把被子给方剑平, “我过去看看。”   方剑平下意识躲开,他手上全是面。   高素兰递给小芳:“剑平,和好面就去, 你六叔他们还在那儿等着。”   面和好也不能去, 因为天来冷, 回来就擀不动了。   方剑平快速把面擀成片切成面条抖开,确保不论什么时候做都不会黏在一起, 才带着小芳去养猪场。   养猪场在张家东南方向。   方剑平抱着被子带着小芳往东走一百多米, 直直地往南就是养猪场。   养猪场坐北朝南,一排九间, 两边还各有五间偏房。正房养猪, 偏房里多是养猪的饲料,麦麸,打碎的红薯藤、红薯叶以及麦秸秆等物。   由于这猪得交给农场一部分,所以张庄养了七八十头。   具体是七十还是八十小芳也不清楚。她没去过养猪场。据说还有几头母猪,时不时就添几头小猪崽。   起初村民不赞同养这么多。农闲的时候一切好说,农忙抢收的时候,这么多头猪光弄猪食四个年轻力壮的人就得忙活小半天,多耽误干活啊。减少一半, 即便再给农场一半, 也够年底家家户户过年。   上多了猪屎的地比没上猪粪的地多见近两成粮食, 村民们没意见了。   有些人甚至希望多养几头。   可惜猪饲料不允许。   如果只用红薯藤红薯叶麦秸秆喂养,一头猪一年也长不了一百斤。偶尔添加一点挤豆油挤出的豆饼或者麦麸猪才能长的膘肥体壮。   红薯藤这类东西张庄多得很, 麦麸和豆饼有限。尤其是豆饼,荒年还可以当粮食对付一下。   谁也不知道天灾什么时候发生,所以每年张支书都会让村里留一些黄豆放在村委会,以备荒年。   来年收成好, 这些黄豆就卖给收购站,然后大伙儿把钱分了。   不是张支书私吞,大伙儿都没意见。   话说回来,养猪场西边是知青点,东边没人住,粪坑就设在东边,跟养牛场的粪坑相隔不过十米。   方剑平怕小芳走路不看路再掉粪坑里,就带着她从西边绕一下。   两人刚一走到养猪场前面的小路上,就看到张小草打西南方向过来,速度还很快,眨眼间就到了知青点门口。   小芳见她还没发现他们,催方剑平,“快走!”   方剑平也怕了她,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拉着小芳。   “小芳!方剑平!”   两人装没听见。   “傻小芳!”   小芳的脚步一顿。   方剑平的呼吸停下来——完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方剑平认命的转身,张小草已到跟前,累得气喘吁吁脸通红。   “我叫你们没听见?”   方剑平:“我以为婶叫我们快点。”   张小草一万个不信,“我和我大娘的声音你都分不出来?你还是她女婿吗?小芳,你也听不出来?”   小芳眨了眨眼睛,胡诌道:“我聋了!”   张小草气得又想打她。不过在手抬起来的那一刻想到小芳打人很疼又赶紧缩回去。看到被子,疑惑地问:“今天不是我爹值班吗?”   张庄需要一年四季值班的工作只有三个——打更巡逻,池塘和牛场。   往东五十米就是牛场,小芳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误会了。   一时之间不确定要不要说实话。   小芳就看向方剑平,让他想折。   方剑平也怕她瞎操心把人吓着,再给张支书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猪场有点情况,需要人看一下。对了,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我去农场了。”张小草想也没想就说。   方剑平顺嘴问:“买东西?”   “不是。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张小草朝养猪场看一眼,“要不要我帮忙?”   小芳皱眉,她怎么这么多话啊。   “你会给猪打针还是会给猪接生啊?”   张小草噎住,“你——我不跟你废话。”对方剑平说,“不用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往北拐。   小芳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小草停下。   小芳心里咯噔一下,她又想干嘛?非得被所有人当成神经病她才甘心啊。   张小草指着北边:“出啥事了?咋都往东跑?不会是我奶奶又跟四婶打起来了吧?”   方剑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见王秋香、谢兰以及来富家的正忙不迭地往东跑去,隐隐还能看到她们脸上的兴奋。   谢兰和来富家的他不了解,王秋香他可是知道——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概是去看段伊然。”   张小草这几天天天琢磨她自己和小芳的事,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她咋了?”   小芳真担心她脱口而出,“段伊然跳河了。”不然想帮她糊弄过去以免她被人当成神经病,都不知道怎么糊弄。   “可能跟刘季新闹别扭了,觉得活着没意思吧。”方剑平这样猜是有依据的。   村里人对段伊然的态度很不好,但有张支书警告在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见着她绕道走。   这点一般人很难接受。   方剑平代入自己,如果有个人跟他共同承担共同面对,也不是不能熬过去。   可是张支书提议让两人结婚时,刘季新没松口,理由是段伊然心里有方剑平。等她什么时候放下方剑平什么时候再结婚。   这事起初方剑平也不知道。   张支书气得回来骂,那天跟段伊然在一起算计方剑平的时候,也没见你在意段伊然心里有没有你。   高素兰当时就让张支书去骂刘季新,别搁家里瞎嘀咕。   张支书哪是没骂,他是骂了没用,气不过回到家继续骂。   张小草闻言调出有关他俩的记忆,突然发现他俩也不对劲。要按以前他俩早结婚了。段伊然也不是这时候跳河,而是明年上面招知青回城,刘季新能回去,段伊然不能回去,两人因为孩子产生分歧,段伊然就用跳河威胁刘季新。   幸好被看鱼塘的人当成偷鱼的人及时把她拽上来。   否则可能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她要是没算错,段伊然这时候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怀孕了。   真是这样的话她得去看看。   那次段伊然跳河是夏天都险些难产,这大冷的天往池塘里钻,真有可能一尸两命。   “我去看看!”张小草不待他开口就往东跑。   方剑平想提醒她在村头等着就好。然而一个字没说出来,张小草人已经到牛场那边。   小芳不禁说:“她腿真快。”   方剑平以为她羡慕,笑着说:“你也不慢。我们进去吧。”   小芳不禁瞥他一眼,她几个意思?她有幼稚的连这事都跟张小草比吗?   方剑平松开她去推门,以至于没注意到她的小眼神。   大门大开,猪屎的臭味扑面而来。   方剑平条件反射般屏住呼吸。   注意到身边的人,他又觉得自己得给小芳做个好榜样,就轻轻喘口气,大声喊:“六叔!”   话音落下,五个人从猪圈里出来。方剑平顿时明白他和张小草在外面说这么久话怎么没人出来,合着都被猪哼哼声挡住了。   方剑平在村里住了近三年,经常跟村里人一起劳动,就算有些人叫不上名字看着也眼熟。   这五个人其中三个年龄相仿——六十岁左右。但脸色极其不好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陌生人。方剑平知道他就是老李。   老李跟他岳父说的一样,瘦高个,头发花白,一脸病态,但腰板笔直,仿佛天大的困难也压不垮他。   人都到养猪场了,精气神还在,肯定不一般。   甭管这人是思想出现问题,还是工作上失误,没让他去劳改农村,就说明这人没干过违法的事。   张支书喊他老李,他一个小辈这么喊不合适吧。   方剑平决定装不知道:“六叔,被子放哪儿?”   “给我就行了。”张老六接过去顺嘴问:“大哥呢?”   方剑平:“段伊然出点事,叔可能得带她去农场医院看看。”   张老六忙问:“因为啥?”   “不清楚。我猜是因为刘季新。”   张老六想想村里人对段伊然的态度,起初很不好,恨不得用吐沫淹死她。最近一部分人无视她,一部分人躲着她。上了年纪的人大概想到她才二十岁,一个人在这边怪可怜的,有点同情她。   昨天上午好像还看到她四婶跟段伊然打招呼。   不是村里人导致的,张老六不慌了,“是跟刘季新打起来了,还是闹自杀?”   “自杀。不过听大头叔的意思还没喝到水就被他们拽上来了。可能冻的没知觉了吧。”方剑平拉住小芳,“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张老六点点头,看到身边的人,“对了,这是老李,以后就是咱们村的一员了。”   面对一个六十来岁的人,方剑平还真叫不出口,“李大爷。”   老李慌忙说:“别,别叫大爷,叫我老李就行。”   方剑平见他一脸惶恐,腰板弯下来,心里突然有点不落忍。可又怕他更不安,还是遂了他的意,道:“老李。我是村支书的女婿,这是他闺女小芳。小芳,喊人。”   “老李。”   在方剑平和张老六聊天的时候,小芳也没闲着。佯装好奇的往四周打量,两边的偏房一样一样,导致她看这么久也没看出老李住哪间。   小芳佯装好奇地问:“老李,你住哪儿啊?这里是养猪场,我爹说不能住人。”   老李的眉头忍不住皱一下,不是被她问的,而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幼稚,总觉得有一丝天真。   可她看起来也有十八九岁了,不应该啊。   张老六听习惯了不意外,指着右手边,“就这间。你听错了,你爹说的是没人住,不是不能住人。”   小芳看一下破旧的木门,又打量一下门边的上面和下面,上面用一个铁环固定在土墙上,下面放在一块石头上的。   这门应该不能使劲推吧。   “那我看看。”张小芳猛然推开门。   砰地一声。   两扇门应声倒地。   小芳吓得往后猛一跳。   方剑平连忙过来,“没事吧?没伤着哪儿吧?”   小芳摇摇头,为自己辩解,“方剑平,不怪我,是这个门自己倒的。它想碰瓷。”   方剑平哭笑不得:“别倒打一耙啊。明明是你没收住力。”   “那咱家的门咋不倒?”张小芳睁大眼睛问,“这个门就是故意的。”甩开他的手,朝里面蹦跶,抓起门就说:“我要劈了它烤火。”   张老六反应过来赶紧拦住,“不行!”   “为啥?”小芳反问:“六叔,你帮它不帮我?我要告诉我爹,你和门一起欺负我!” 第35章 拆窗 我爹打你也不会打我   张老六服了。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张老六很头疼。以前只是缺心眼, 现在不光缺心眼还倒打一耙。长此以往下去她怕不是要上天。   小芳瞪大眼睛,试图在气势上碾压他,“你才不讲理!你——你不光不讲理, 还胳膊肘子往外拐。我要告诉二奶奶, 让她拿拐杖打你。”   张老六:“别给我胡搅蛮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告诉你爹这门是你弄坏的?”   “谁看见了啊?”小芳转向方剑平, “你看见了?”   方剑平不敢刺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胡诌:“这门没坏, 只是摔倒了。”   张老六不禁说:“那也是小芳推倒的。”   小芳放下门气势汹汹朝他走去。   张老六吓得躲闪:“小芳, 你敢碰我,我非得让你爹打你!”   “我爹打你也不会打我。”小芳推他一把。   张老六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体。   小芳道:“看吧。我推门一下推你一下, 你没倒门倒了, 还不是你的门不结实?”   张老六下意识反驳,到嘴边觉得跟她说再多都没用,这丫头听不懂人话:“行,是门不结实。”   “那你的门吓到我了,你咋赔?”小芳又问。   张老六张了张口,压下心头的怒火,“你给差不多得了!”   小芳双手叉腰,瞪着眼睛看着他。   这架势就差没明说, 要打架?怕你啊?   张老六不由得又往后退一步。   老李糊涂了, 不由得转向身边四队队长, 这是什么情况?   四队队长冲他微微摇头,别开口。   随后朝小芳走去, 赔笑道:“小芳,门吓着你确实是门不对。你想怎么赔?我赔给你。”   小芳托着下巴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张老六忍不住说:“赔什么赔?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小芳,别以为我怕你。六叔是觉得你年龄小,不该跟你一般见识。”   要不是时机和现实情况不对, 真想送他一记白眼。   “你可以不跟我一般见识。”小芳认真地说。   张老六噎住,眼角余光注意到方剑平忍笑忍的辛苦,忽然心中一动,这个傻侄女最听他的话。他怎么才想到啊。   “剑平,雪越下越大,赶紧带她回家,别冻感冒了。”   小芳还没达到目的,哪能让方剑平开口,抢先说:“假好心!”冲他哼一声,扭身回屋。   张老六赶紧从一队和三队队长身后出来,“你干嘛?小芳,别给我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赶紧回家去。”   小芳想笑,平时没少嫌弃她傻,这会儿承认她聪明?晚了!   张老六一看她抬门,一步窜到门上。   门突然很重,小芳猝不及防,手一松,嘭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小芳吓得跳起来——这次不是装的。   方剑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六叔!干什么?”拉开小芳,急急地问:“有没有砸到脚?”   张老六也吓得不轻。这要是真砸到她,他大哥和他娘能联手弄死他。   可当着外人的面,张老六也是要面子的:“说了让她回家,她不听怪谁。”   方剑平气得想给他一脚:“小芳小你也小?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容我劝了没?”   张老六心虚,可是脸上挂不住,“还好意思吼我?让你送被子,带她来干啥?”   方剑平无语,就这不讲理的德行还好意思怪小芳胡搅蛮缠。   说不定她胡搅蛮缠都是跟张老六学的。   “你大哥我岳父让小芳来送被子。我帮她拿一下!”方剑平瞪他一眼,“小芳,咱们走!”   小芳被这一扯回过神,发现手里有个东西,正是门跟墙相连的那个铁圈。   不动声色地把那个铁圈装兜里,一动不动地说:“这个门欺负我,他也欺负我。”   小芳力气大,她不松口方剑平拽不动她。   方剑平只能顺着她说:“这个门不听话,我帮你打它?”   “我讨厌门。不要了。你放开我。”   铁圈虽然在她手里,可是门没坏,勉强还能用。   这个老李要真是什么大佬,在这里冻生病了她爹肯定得挨训。   也不知道书中她爹有没有挨训。她也不敢问张小草。   小芳往四周看一下,床是麻绳编的,想蹦塌怪难。看到窗户眼睛一下亮了。   刚过来那天小芳就注意到自家窗户是木头的。她当时还奇怪,村支书家这么穷吗。   后来闲着没事回忆一下,国家物资短缺,村民虽然很想支持国家,但也不能把做饭的大铁锅拿去炼钢。于是就把窗户上的铁条抽掉全换成木头的。   张庄盖养猪场的时候国家好过许多,可张庄没钱,所以这个养猪场的窗户都是村里的木匠大头做的。窗户上那一条一条的也都是木头。   这个养猪场得六七年了。   窗户外面没什么遮挡,年年风吹雨淋,小芳忍不住怀疑那木头都朽了。   思及此,小芳眼中一亮,几步走到窗户边,抓住木窗:“我要这个。”使劲一拽,往后踉踉跄跄撞到床上。   方剑平吓得飞奔过来抱住她。   小芳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木窗吓得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   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她不光拽下来了,力道险些把她震飞。   “小芳,小芳,没事吧?”方剑平担心地一手搂着她,一手在她眼前轻轻晃晃。   小芳回过神,调整一下表情,嫌弃地说:“看起来那么大,拿掉咋这么小。”   方剑平顿时语塞。   这是重点吗?   这当然不是重点!   张老六等人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打窗户的主意。看到小芳放弃门几人还在庆幸,果然方剑平出马有用。   听到小芳的话,张老六朝里面看一眼,顿时气血上涌头脑发晕。   一队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进来,看到小芳手里的东西,雪花顺着光秃秃的窗户飘进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自己。   四队长紧随其后,脸上的笑容凝固,怒吼:“小芳!”   小芳吓一跳。   方剑平连忙拍拍她,“不怕!”转向四队长,“有话好好说。”   四队长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不不,他见过,他上司——村支书。   可真不愧是张广进的女婿啊。   四队长指小芳手里的窗户,咬牙切齿地问:“这还好好说?再好好说她能上天。”   小芳摇了摇头:“上不了天,我不会飞。”   四队长呼吸一窒,她还有理了?   “我管你会不会飞!咋拿掉的咋给我安上去。否则别怪我——别怪我告诉你娘!”   小芳也想送他一记白眼,用爹威胁没用开始换娘。   这些人可真出息。   小芳哼一声:“安就安。”挤开她六叔又挤开他。   张老六下意识问:“上哪儿去?”   小芳:“我想从外面安不行啊?”   张老六可不敢要求太多。让她放下窗户,她能把房顶掀了,“安,随便你怎么安。给我安上我权当你没来过。”   张小芳拽着方剑平,“过来帮忙。”   到门外越过老李等人,张小芳就使劲扯一下方剑平,低声说:“我数一二三,跑!”   方剑平被她拽的踉跄一下,跌跌撞撞跟着她朝外跑。   三队长忙喊:“小芳!”   张老六等人赶紧出来,小芳已消失不见。   几人忙不迭追到屋角就看到小芳和方剑平已经跑到北边大路上。   张老六气得大骂:“这个混账傻丫头!老大脑袋糊涂了,让她来送被子。大嫂也是,家里再忙——”   四队长打断他的话,“别说了。要我说这事也怪你。你侄女什么样你不清楚?非得跟她较那个劲头干嘛?让她先把门搬走,让方剑平哄哄她,等她气消了不就给咱们送来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张老六反问。   四队长气笑了:“我没说?我说了你怎么说的?别惯她!”   张老六语塞。   一队长打圆场:“你俩就别吵吵了。想想怎么办吧。这么大的雪再下下去屋里得湿的没法住。”   三队长试探着说:“我去弄些麦秸把窗户堵上?”   一队长看一下那窗,宽和高得有六十公分。不禁庆幸不是八十乘一米二,或者更大。可是这个窗户虽然小,雪越下越大,还伴随着北风,得多少麦秸才能把这个窟窿堵严实啊。   麦秸都被压碎了,也不一定能堵住啊。   四队长生活经验丰富,道:“我先去找个麻袋装一袋麦秸用麻袋堵。老六,去找你大嫂让她叫小芳把窗户交出来。”   “只能这样。”一队长道。   四队长对张老六说:“你把门安上。   张老六搬起门板,不禁叫到,“坏了!”   三个队长的心咯噔一下。   老李忍不住问:“门坏了?”   他晚上可怎么睡。   没有门,窗户漏风,就算铺三床被子盖三床被子身上不冷,他的头也受不了。   钻进被窝里可以。可是三床被子压着脑袋一夜下来还不得把他压的头晕脑胀起不来。再说了,他也没那么多被子。   张老六指着门边凸出来那一点,“这上面的铁圈一定是被小芳拿走了。我就说那个难缠的丫头怎么那么好说话。大门换小窗她还挺得意。”   老李问:“你是说门安不上去?那要不找她要回来?”   四队长摇头,“老六刚刚那么不客气,指不定她到家就把这个铁圈扔西沟里了。”   小芳确实把固定门的铁圈扔沟里了。   方剑平没看清,“扔的什么?”   小芳拉着他到自己大门口,指着大门边上端的东西,“这个。我聪明吧?”   方剑平:“你把它扔了,还怎么把门安上去?”   “不安啊。”小芳嫌弃,“你咋这么笨啊。”木窗给他,“快把这个劈开咱烧火做饭。”   方剑平实在忍不住教训她,“小芳,咱们家不缺这点柴火。”   小芳无奈地叉腰,她怕手闲着给方剑平一拳,“没有门和窗,老李头晚上咋睡?”   方剑平想说,没法睡。到最后眼中一亮,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故意的?”   “你可真笨!三傻!”小芳哼一声,大步往屋里去。   方剑平跟进去,又怕张老六他们追过来要窗,赶紧把门从里面别上,   跟到厨房,想起厨房没斧头,忙不迭去杂物房找出斧头三两下把木窗劈成一堆木柴。   “小芳,快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的。”   小芳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早就想到了。我还想晚上去把老李头的房子踩塌一块,就说雪压的。晚上看不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方剑平,我聪明吧?”   方剑平真没想到她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跟谁学的?”   “刘季新啊。晚上干坏事自己不说谁都不知道。我还想要是太冷就不去了,天暖和了再去。没想到娘让我送被子。真是,真是那什么困了给我个枕头。”   方剑平:“瞌睡来了碰到个枕头。”   “对!”张小芳把木柴搬进来,“快烧了,让六叔死了也没证据。” 第36章 表里不一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   方剑平想笑:“不是六叔, 是死无对证。”   “差不多啦。”小芳觉得这会儿自己聪明的不像她,“方剑平,张老六要是告诉爹, 我们就说窗户是他弄坏的。”   方剑平:“不是张老六, 是六叔。”   “我现在不想叫他六叔。”小芳装成耍赖的孩子, “我就要叫他张老六。跟门一起欺负我,良心大大的坏。”   方剑平好笑:“最后这句是不是跟电影里的小鬼子学的?”   小芳装出惊讶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方剑平, 你变聪明啦?那我以后不叫你三傻, 叫你二精吧。”   方剑平心说,还不如三傻好听。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点的时候。   段伊然那边生死未卜, 他俩在家煮面条传出去不像话。   可是让方剑平过去关心她, 方剑平真不想。   那天晚上要不是小芳二次敲晕他,他折回知青点,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虽说孙组长最后能查清楚,可是他别想像现在一样跟小葱似的——清清白白。   “小芳,冷吗?”   顶着北风跑一圈,小芳的脸都吹青了。   方剑平见她点头就找个破盆,然后把木柴放盆里点着烤火。回头用炭火煨几个红薯留着他岳父回来吃。   他肯定赶不上午饭。   方剑平从地窖里钻出来,听到拖拉机声越来越近, 接着越来越远。他要是没猜错, 这是拉着段伊然去农场医院。   她去医院的话, 那岳母也快回来了。   方剑平把门打开,看到张老六跟他岳母说话, 条件反射般把门别上,朝厨房跑,“小芳,快把余下的木柴藏起来。六叔来了。”   小芳把木柴藏麦秸里面。   方剑平放心下来去开门。   高素兰正想叫门, 门突然开了她吓一跳。习惯性想吼闺女,一看是女婿赶紧把话咽回去,口气温和地问:“剑平,小芳呢?”   “娘,我在做饭。”小芳蹦跶出去。   高素兰不禁说:“你别把厨房烧了我就谢天谢地了。”朝厨房看一下,里面冒烟——顿时吓得脸色骤变,急匆匆跑过去。   看清楚麦秸和玉米棒子没着起来,着的是几块木头,还是在铁盆里烧的,高素兰松了一口气。   自家闺女想不了这么周全,定是方剑平弄的。   女婿准备的,高素兰放心下来,再次帮张老六找窗户。   小芳摇头:“我没拿六叔的窗户。六叔不喜欢我,他干坏事怕别人知道就说是我干的。”   张老六慢了一步,结果到厨房门口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气个仰倒。   谁说这丫头缺心眼。   聪明人也没她脑袋转的快。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张老六奇了怪了。   难不成是方剑平教的?   想想小芳和他结婚前的表现,再想想婚后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张老六不由得打量方剑平,浓眉大眼的小伙子长得跟好人似的,没想到一肚子坏水。   以往真是看错他了。   难怪小草说他不是良配。   回头可得好好跟老大聊聊,别对他这么好——小心到头来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老六转向方剑平:“赶紧把窗户给我。”   “六叔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拿了一样。”方剑平好笑。   张老六心梗,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小混蛋,“你觉得这话我信吗?”   方剑平很想说,我管你信不信。   “婶,我们真没拿养猪场的窗户。再说了,我们拿窗户干嘛?咱家又不缺那东西。”   这话要是张小芳说,高素兰不信,“老六,看清楚了吗?”   张老六皱眉:“我——”   大嫂肯定不知道这小子的真面目,真当他相由心生是个好人。   看来他说破大天也没用。   “敢让我搜吗?”   方剑平:“有什么不敢?别趁机往衣柜里搜就行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张老六气得瞪眼。   方剑平摇摇头,“不好说。我们可没冤枉你偷窗户。”   张老六噎的胸口痛:“……我不跟废话!”   他是高中生现在还是老师,他也说不过。张老六索性把视线投向他大嫂。   偷窗户事小,偷公家的东西事大。   高素兰就让他从厨房开始。   厨房只有一间,一半是灶和案板橱柜,一半堆着麦秸和玉米棒子,一目了然不需要翻找。   张老六就转向羊圈,里面都是些喂羊的草,也没法藏东西。   于是就带着三人去他和小芳的卧室。不敢放方剑平和小芳在外面,怕他俩转移赃物。   方剑平和小芳跟着他转一圈,高素兰都把衣柜打开了还没找到窗户。张老六没招,不由得打量方剑平,这小子这么聪明,不可能等着他来搜。指不定撺掇小芳扔水里了。   这样就可以避免老大回来数落他跟小芳一起胡闹。   “方剑平,今天这事不光我看见,几个队长和老李都看见了。你们说没拿也没用。”张老六指着方剑平,“回头我就告诉大哥。”   小芳哼哼道:“告状精!”   张老六:“你别激我,没用!”   高素兰见他说的跟真的似的,不禁问:“剑平,你和小芳真拿养猪场的窗户了?真拿就赶紧拿出来还你六叔。”   方剑平叹气道:“我真没拿。婶不信可以出去问。只要有一个人看见,我赔六叔两个。”   张老六就想出去找证人。   转身之际停下来,有个屁证人。   村里人一贯喜欢看热闹,段伊然闹自杀,大人小孩都跑过去看。说句夸张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高素兰见他无言以对,叹气道:“老六,下次看清楚再说。小芳是胡闹,可我们家剑平老实。你想欺负老实人也不能欺负剑平,他可是你亲侄女婿。”   张老六虚点点方剑平:“你小子给我等着。我早晚抓你个现行。”   高素兰皱眉:“咋还带威胁的?”   老六忙说:“没,开玩笑呢。大嫂,既然没有我去找大头,让他再抓紧做一个。”   “大头跟你大哥上农场了。”   张老六之前不知道段伊然自杀,刚刚听高素兰说的,因为水太冰还流产了。   “他去干啥?找几个女的去不就行了?”   木匠大头跟同伴把段伊然拽上来就去村里找个女人给段伊然换衣服。结果湿漉漉的棉裤拽下来就看到她的秋裤通红通红。   女人生过孩子有经验,知道那么红还那么大一片不可能是月经。   流产等于小产。   不赶紧送医院严重了极有可能要人命。   高素兰道:“去了两个女的照顾她。大头过去是怕你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听说住院很麻烦,还得去缴费,去检查。咱也不懂。窗户这么着急?”   老六想到麻袋可以对付两天,“也不是特着急。大头回来让他去找我。”   高素兰送他出去立马把门关上,以免有人突然进来听到,“剑平,咋回事?”   方剑平把麦秸掀开。   高素兰立即看到一小堆木头,不敢置信地转向他,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总不至于是跟小芳学的吧。   自家丫头要是这么聪明,她就是现在死也能合眼了。   方剑平:“婶知道这是哪儿的窗户吗?”   高素兰只知道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停止了运作。   方剑平道:“老李卧室的窗户。”   高素兰还是没懂。   小芳不禁说:“二傻!”   高素兰瞬间清醒,瞪她一眼,“你别插嘴。剑平,究竟怎么回事?”   方剑平:“我们怕老李出事上面怪叔没掌握好分寸,可又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老李卧室的窗户拆了让他晚上没法睡。”   高素兰想到问题关键,顿时不禁说:“拆的好!这次老李不去牛场都不行。这么大的雪,明天雪停了肯定特别冷,没有炕那冰冷冷的屋子咋睡啊。”说着忍不住打量他,“剑平,刚刚装的真像,连我都被你骗了。”   方剑平笑道:“你不知道,六叔朝厨房看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把他拽出去。”   “怎么不直接告诉你六叔?”高素兰想不通。   方剑平心说,那也得我有机会。   “六叔觉悟低,我怕他反过来怪叔杞人忧天。老李当时也在,我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叔猜他以前身份不一般,怕他在这边有个好歹吧。”   高素兰:“你考虑到对。可是大头做活快,他家也有之前做梁木剩的木头,等他回来说不定一晚上就能做好。你和小芳总不能再去把窗户掰了。”   方剑平想起之前小芳的办法,把房子弄榻一块就说是雪压的。   下雪天可没法修房子。   可他要是把小芳供出来,他岳母肯定觉得小芳胡闹。   方剑平就说:“我想找个机会把屋□□塌,这样村里人不愿意也得让老李睡牛场。对付一个冬天,说不定过了年他的问题查清楚人就能回去了。”   革命之初都以为人下去了这辈子就完了。   这两年情况好一些,尤其高素兰听她老伴说,部队没啥大事。她就知道有些人蹦跶的再高也是瞎蹦跶。   身为退伍军人的家属她可是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可能年底就能查清楚。”高素兰又觉得这话说的太满,以后很容易失去身为家长的威信,“这一两年查不清,他要是真没问题以后也能查清。他要是有问题也跟咱没关系。大雪把房子压塌没法住人,咱让他住暖和的炕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人死在这儿。”   方剑平点头:“叔不敢直白地说出来让他睡炕,可能也是想到这点。”   高素兰道:“那这事你们别管了。我有法子。”   小芳和方剑平都不由得打量她。   高素兰想笑:“看不起我?我能躲过小鬼子的大扫荡,还能被一个猪圈难住?”话音落下,听得脚步声,连忙用麦秸把木柴盖好。   方剑平:“我出去看看。”   打开门看到熟悉的人就想关上。   张小草伸脚挡住。   方剑平只能放她进来。   张小草冲他哼一声,看到高素兰亲昵地喊:“大娘~~”   高素兰受不了,鸡皮疙瘩起来了,“小草,可别这样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喊娘。让你娘听见她能骂死我。”   张小草撇嘴,“她就会欺负老实人。奶奶骂她都不敢还嘴。”   高素兰不敢招惹她婆婆,转移话题问:“找我有事?”   “我想问问段伊然,不会留下病根吧?”   小芳皱眉,她真把自己当救世主。   张小草没有,她希望段伊然和刘季新缠缠绵绵一辈子,省得祸害别人。   要不是刘季新撺掇小芳,她就算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把方剑平叫出来敲晕抗回来这么损的招。   高素兰不由得打量她,这丫头不会想以后用这点嘲笑段伊然吧。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做人还是得留一线。   “段伊然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别幸灾乐祸了。”   张小草嘴巴动了动,想想自己以前的德行,不怪她这样误会:“我是觉得她总这么折腾也不是事。怕她连累大伯。今天要不是大黄及时发现,她出事了农场来调查,跟大伯没关系也会怪大伯没看好她。何况她和刘季新的事牵扯到小芳和方剑平。”   事情太突然,高素兰还没想这么多,“你这一说也是。你有啥好办法?”   “让她和刘季新结婚。她有人照顾也有人要,村里人就不说什么了。不然你想想没结婚就有孩子,孩子还流了。现在又没啥活,咱们村那些女人闲的还不得天天说。尤其九婶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能跑人家跟前说。”   王秋香刚刚跟来富家的等人说过段伊然,意犹未尽不得不回家做饭,谁曾想一进门就听到隔壁的话。   王秋香心虚的不行,也不能忍——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背后说她坏话。爬上墙头就问:“小草,我啥时候说了?”   张小草怕她爹娘和奶奶用性命威胁,也怕小芳打人,除了他们四个谁也不怕,“说你。咋了?有本事你下来。”不待她开口就对高素兰说:“大娘,你家墙头太矮,回头雪停了让大伯弄高一点。没法往上弄就去农场买几瓶汽水,汽水喝了玻璃瓶摔碎铺上面。”   小芳顿时高兴的想给她鼓掌。   先前她娘骗她等刘季新出来就弄。刘季新出来了,她又说快过年了,别搞得王秋香一家不开心。等年后再说吧。   连张小草都这样说,看她娘还咋说。   高素兰道:“小草,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回家吧。”   小芳立马跑出来,“娘,饭做好了,让小草在咱家吃吧。”   张小草一脸惊悚,不安地问:“又想干嘛?我跟你说,小芳,我赶明儿去跟农场的人学兽医,等我学会了天天给你打针。” 第37章 承诺 那我先打死你吧   小芳顿时想打死她再打死自己——嘴怎么这么快呢?家里粮食多的吃不完留她吃饭?   “那我先打死你吧。”小芳扬起巴掌迎上去。   张小草吓得拔腿就跑, “大娘,我说的事别忘了告诉大伯。回头再来看你。”   王秋香乐了:“就得小芳收拾她。对了,她刚刚说学啥?”   小芳:“学兽医以后天天给你打针!”   王秋香的笑容凝固, 抓一把雪团成团就砸她。   只是积雪不多不好团成团, 以至于没等她团好小芳就到墙边, 王秋香吓得缩回去。   小芳哼一声,转向她娘:“张小草难得说句人话, 你要支持她, 她慢慢她就变好了。”   高素兰无语又想笑,她闺女这个脑袋瓜啊, 想干什么的时候特别灵。   上半天学连支持这样的词都学会了。   “饭做好了?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小芳无奈, 又故意岔开话题:“你不听话,饿着!”   高素兰不跟她打嘴仗,直接去厨房。看到案板上灰溜溜的面条便知道是用高粱面做的。这样的面她不心疼,问方剑平:“咋不下完?”   “怕吃不完。”方剑平说着话就去拿碗,“小芳,洗手。”   张小芳拿着脸盆过来,方剑平又分手帮她舀后锅里的热水。   高素兰见他这样忙,道:“小芳, 以后这样的事自己做。没看剑平忙得腾不出手。”   小芳没注意到, 她以前在家就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原来的小芳比她还懒, 她俩成一个人没懒上加懒已经很好了。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   高素兰不赞同,直接说出以前不好说的话, “你又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再说了,就算能以后也没空。”   方剑平想想他得工作,也有可能娶妻生子:“那就先从小事做起。”舀半瓢水就把水瓢给小芳,让她自己动手。   小芳冲他扮个鬼脸, 随后端着半盆热水出去。   “上哪儿去?”高素兰不禁提醒,“没看见在下雪?”   小芳:“不给你用!”   高素兰笑了。   要按她以前的性子能把这盆水直接倒了。   “快点啊。”高素兰进来就闻到一股红薯味,坐下去味道更明显,忍不住看向还有点火星的锅底,“剑平,烤红薯了?”   方剑平朝破铁盆看去,“留叔回来吃。”   高素兰不禁说:“你这孩子想的真周到。”随即又找块破铁皮把盆盖上,好歹能起到保温作用。   饭毕,雪越下越大,大的跟棉花似的。   高素兰担心老伴儿,怕路上打滑拖拉机翻车。也担心小芳到学校乱跑,再冻生病了。   “芳啊,下午就别去了?”   这么冷的天小芳也不想出去。   炕头的被窝多暖和啊。   可是不学习她怎么进步,怎么恢复正常啊。   她不想以后帮她爹还得用撞门拆窗这种方式。   “我不要,我要上学!”小芳固执地大声说。   高素兰怕她发脾气,“去可以,但不许乱跑。”   “我又不是你个二傻,下这么大雪跑出去玩儿。”小芳哼一声,挎着书包蹦跶出去。   方剑平伸手把她拽回来,围上围巾戴上帽子,包的只露一双眼睛,又给她一把伞。   下的鹅毛大雪,不是雨夹雪,小芳觉得没必要。   方剑平也觉得没必要,但是雪花拍到眼睛上不舒服,“咱俩撑一把伞?”   “你拿着。”   方剑平点头,“行。”   高素兰看到方剑平一手撑伞,一手搂着闺女的手臂,不论从背影还是正面都像极了一对关系融洽的小情侣,不禁陷入深深地担忧。   由着他俩这样下去,小草的担心有可能变成现实。   小芳要是哭着闹着不许方剑平回去,或者偷偷跟上她,他们可怎么办啊。   这样想着高素兰也没心思做活。   她这人一向不爱串门子,以前是怕人问她咋就生小芳一个,小芳有没有变聪明。后来是怕人说嘴窝在家里窝习惯了。   高素兰不知道去谁家跟谁唠叨这种烦恼,以至于忍不住在院里打圈转。   王秋香这人有种打不死的精神,比小草还像草——春风吹又生。   在自家院里听到方剑平和小芳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就拿着针线筐过来找高素兰,见她魂不附体的样子,问:“大嫂,担心老大?”   高素兰吓了一跳,回过神才想起她忘了从里面把门别上,“是呀。”   “没事。大头他们发现的及时,段伊然月份也浅,我觉得就比咱女人来那事严重一点。”   高素兰不想说方剑平和小芳,因为俩孩子现在很好,一个暂时回不去,一个也没发疯,说多了显得她这人吃饱了撑的。   “我在想回来咋办。”高素兰就顺着她的话题说,“小草有句话说得对,不管不问她早晚得闹出人命。知青在咱们这边死了,你大哥这个村长也当到头了。”   王秋香:“你要是不好出面,回头我跟她说。刘季新要是不愿意,就让大哥给他老家的村长写信,告诉他们他在这儿干的事。我就不信他不怕。”   高素兰觉得这主意不错,“先进来。”   王秋香抖一下身上的雪花,问道:“刚才听你说小草,她就会写自己的名能学啥兽医?”   高素兰之前只顾担心自家老伴儿,刚刚只顾担心闺女,还真没想过张小草。   经她这一问,高素兰想到小草认识的字还没小芳多,咋给牲口用药啊。不会真把人当成牲口,牲口当成人胡乱治吧。   “她天天上午和下午都过来,等会儿该来了。”   要搁以往张小草没空。   自打她那次豁出去闹自杀,她娘怕鸡飞蛋打,指望她听话相亲,好让她过年吃上大肥肉,所以不敢再像以前什么活都让她干。   饭后张小草一抹嘴,就让她小弟烧热水,她小妹刷锅洗碗。   俩人以前不常干,所以很不乐意。   张小草拉着她大弟走人,由着一家五口自己安排。   她大弟虽然后来没怎么帮她,但也没跟爹娘和弟弟妹妹一起欺负她。外人欺负她,只要被他知道或者看见就会帮她。   她还没想好怎么帮这个弟弟,省得跟以前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就紧着她能做的做——把他跟爹娘隔开,免得跟着他们在一起久了越来越不懂事。   张小拴以为有事,到门口就问:“啥事?”   她想拉着她弟弟去她大娘家,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前干的事,再把她弟弟弄过去大娘又得多想。   随即想想弟弟能干啥,村里有啥能干的活,“去大头家等着,跟大头学一下木匠活,赶明儿给我打几个柜子。”   张小拴无语,“你都没对象要啥柜子?”   “让你去就去!”张小草推他一把就往西跑。   到门口听到王秋香的声音,张小草赶忙进去。   高素兰一见她来势汹汹,恨不得跟王秋香干一仗,连忙把俩人隔开,“小草,到大娘这边来。”   张小草决定给她大娘个面子。   高素兰松了口气,挑她和王秋香都感兴趣地问:“小草,你说学兽医不是吓唬小芳吧?”   张小草笑道:“不是。大娘别担心,我说天天给她扎针是吓唬她。给牲口打针的针管那么粗咋能给她用。”   “识字不多也能学?”高素兰怕她多心,补一句,“难不难?不难回头也让小芳跟你学学,好歹是门手艺。”   张小草也不知道,老老实实摇头,“兽医是以后。我先学给牲口配种。”   高素兰惊得微微张口。   王秋香惊得扎到自己的手,手指头瞬间冒出血滴。可她却顾不上,“你一个姑娘家学给牲口配种?”   甭说姑娘,小伙子也不愿学。   兽医站最年轻的都有三十五六岁了。   这些人不是精力不济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忙了工作还得兼顾家里,经常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张小草不认识兽医站的人,空着手跑过去人家也愿意教她给牲口配种,就是平时太累不敢挑学徒了。   “我又不识字,不先学配种还能先学打针?”张小草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转向高素兰就扬起笑脸,“大娘,我打算边学配种边学习文化。回头挣的钱大头给我娘,她就不逼我结婚了。”   廖桂枝是个很会算计的人。   高素兰:“你能在兽医站工作,你娘也不舍得给你找个农村人。”   “对!”   王秋香怀疑,“你是学徒也有工资?”   “年前没有,但管饭。年后我学会了就给我发。再少也有十块八块。”   高素兰算一下,“兽医站离咱们这儿近,下雨下雪都能回来,吃住在家十块八块不少了。好好跟人学,可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张小草点头:“我知道。等我学会就教小芳。”   高素兰心里高兴但又怕随口一说,“你真这么想的?”   “对啊。”张小草点头,“方剑平要是不要她,就让小芳跟我去兽医站上班。大伯认识孙组长,孙组长认识的人多,让他们帮忙证明一下小芳干活做事没问题,人家兽医站肯定要。”   王秋香又忍不住打量她:“兽医站虽然是给牲口看病,转正了也是铁饭碗,就这么好进?”   去兽医站学的人多,但能撑三个月的极少,能干一年干出兴趣来的人就更少了。   兽医站和医院还有一点不一样,农场的医生不需要出诊。兽医站的兽医需要经常到各个村庄给牲口看病,指导防疫工作。   这份工作不体面还这么累,感兴趣的人也很难坚持下来。   张小草不想跟王秋香说这么多,“你要去肯定不好进,我就不一样了。”   王秋香想拿针扎她。   高素兰拦住,对张小草说:“等小芳回来我就告诉她。让她好好学文化,到时候也能帮你看一下说明书啥的。对了,要不要剑平帮你补习文化?”   “先让小拴帮我补习。”   高素兰很欣慰,这孩子真变了。   看来也真没想过打方剑平的主意。   这一发现让高素兰很高兴,小芳到家她就忍不住把张小草说的事告诉她。   小芳要是个正常人,听到有这个出路肯定很高兴。   可她现在不正常,也不想当兽医。   小芳嫌弃地说:“不要!我要上大学!”   高素兰忍不住说:“你知道大学是啥吗就上?”   小芳认真想想。   方剑平不禁看她,总觉得她语出惊人。   “我也不知道兽医是啥啊。”小芳理所当然的话让高素兰心梗,怒气上头,指着她:“等你爹回来让他收拾你。”   小芳别的自信没有,这个自信还是有的,“爹要知道你让我跟张小草在一起,挨收拾的不是我是你!”冲她哼一声,“你就死心吧。方剑平,咱们回屋写作业去。我要跟你一起上大学。”   方剑平不由得多看她一下,小芳兴致勃勃,好像大学想上就能上一样。   “小芳,大学名额有可能两年才有一个。”   小芳:“那我先去你后去,我在大学等你。”   方剑平乐了,谁说她傻,她精着呢。   “为什么不是我先去你后去?”   小芳想想,“我知道我想跟你一起上大学,不知道你想不想啊。所以还是我先去等着你吧。”   “我说过啊。”方剑平奇怪,平时那么聪明,这事怎么就没记住呢。   小芳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过。可是小草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可以相信!”   方剑平顿时想骂人,又是这个张小草。   “她什么时候又找你了?”   小芳胡诌道:“我去打水的时候。”   “以后我跟你一起去!”方剑平暗暗决定,以后她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别信小草的话,她骗你的。”   小芳很想笑,但她得忍住,“她还想咱俩离婚啊?”   方剑平毫不迟疑地点头:“对!”   “你也不会为了别的女人扔下我不管?”小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他。   方剑平注意到眼中都是他的影,忽然不敢胡乱答应。   认真思索好一会儿,小芳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才听到他说,“我以后要是找对象,或者喜欢上别的人,会先问问她能不能接受你。”   小芳很意外他会这样说:“不能接受呢?”   “那就不要她。”方剑平说出来,突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便遵从内心的想法说道,“咱俩搭伙过。反正咱们的结婚证是真的,没人敢说什么。”   小芳顿时觉得鼻头有点酸眼角有点涩心里发虚愧疚。   这么好的人,她也舍得骗呐。   可是要让她和盘托出,小芳也做不到。   她只是他生命中的配角。   能不能成为女主角还得等以后啊。   革命还未结束,她和他都没考上大学,他的父母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以后的变化太多。   小芳不想让方剑平看到她失态,欢呼一声抱住他:“谁不算话谁是小狗!”   方剑平被她扑的身体不稳,条件反射般搂住她:“不拉钩了?”   “拉钩二傻打我。”小芳把眼泪憋回去,又使劲眨眨眼,恢复正常就推开他,嫌弃地说:“方剑平,你得吃胖点,身上硌人。”   方剑平看看自己,里面穿着秋衣毛衣,外面的大棉袄还没来得及脱,她能察觉到硌人,她是公主吗。   “你皮肤太嫩,刚才又太用力。”方剑平说到此,怕她以后抱习惯了谁都抱,“小芳,只有家人亲人才可以这样抱。陌生人或者朋友都不行。”   小芳:“别人我才懒得抱。那么臭!”说着还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方剑平越发担心,“香的也不能。你觉得人好也不行。好比小拴和杨解放,你要是抱住他们别人会说你比大傻还傻。”   小芳乐了,想故意逗逗他,“你也叫爹大傻啊?” 第38章 砸人 孩子长大知道孝顺老父亲   方剑平愣住。   小芳的眼中闪着狡黠:“我要告诉爹, 你叫他大傻。”   方剑平回过神,哭笑不得,“上一天学就学会挑拨离间?”   “挑拨不是上学学的。”小芳摇头晃脑地说。   方剑平:“对, 是四爷爷提醒的你。不过我可没这样想。”   “那你说大傻是谁吧。”   方剑平很想顺嘴说:是你爸。   可是张支书待他不薄, 比他爸对他还用心。他不好意思这样说。   “是我行吗?”   小芳装失望。   方剑平摇头笑笑, 推着她进里间。   小芳把罩在棉裤外面的裤子脱了就往炕上爬。方剑平把被子拉开盖住她的脚。   冬天下午只有两节半课。那半节课是音乐课。每节课又只有四十五分钟,以至于他们四点就放学了。   现在做饭还太早, 张支书又没回来, 方剑平打算盯着小芳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再去做饭。   小芳没耐性写“一二三四”,可是方剑平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导致她也不敢快。   最近她总有种预感, 由着方剑平盯她到年底,她能从急性子变成慢郎中。   要真把她的性格磨平和了也挺好,至少不会再易冲动。所以小芳不准备阻止。   前世她小时候也希望有人陪她写作业。可惜她父母太忙,她爷爷奶奶要照顾地里,还养着牲口,根本没这个闲工夫。   “好好写。”方剑平见她写着写着停了,“集中注意力。”   小芳冲他哼一声。   方剑平只想笑:“别调皮。再这样小草还得说你长不大。”   “知道了,方老师。”小芳一脸无奈地瞥他一眼。   方剑平不禁说:“是给我写的吗?还想不想上大学?知道我上多少年才能考大学吗?小学五年初中和高中六年。”   小芳想想:“我只会十以内的加减法。”   方剑平一时没懂, 盯着她的脑袋片刻, 意识到她什么意思, 顿时不敢信,小芳说话居然知道拐弯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些天天天教小芳背诗, 她的脑袋越用越灵吧。   “小芳,五加六十二?”为了证明他的猜测,方剑平说着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芳哼一声。   方剑平确定她知道:“六加六呢?”   “我十八,不是八岁!”小芳停下来, “你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打你。”   方剑平得到意料之外又满意的答案,高兴地认怂:“没有。是我傻,连五加六和六和六都分不清了。”   小芳假装满意,送他两个字:“三傻!”   方剑平非常非常高兴,不跟她计较,“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小芳摇了摇头。   方剑平撑着小方几,托着下巴看着她写作业。   最初小芳很不习惯——如芒在背。   半个多月下来已经能做到不受他影响。   可她还是没能写到做晚饭的时候。   大概十多分钟,拖拉机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口停下。   村里会开拖拉机的没几个,木匠大头就不会。车回来说明人也回来了。   方剑平和小芳刚一露头,就看到张支书哈着手嚷嚷着,“快给我倒杯热水。这天太冷了。做饭了没?”   高素兰给他一搪瓷缸子热水,“我这就做。段伊然咋样?”   “幸好大黄发现的及时没大碍。”   高素兰:“回来了?”   张支书点头,“她这些天可能也没好好吃饭,身体虚的厉害。”犹豫片刻,叹气道:“杀只老母鸡吧。回头我给她送去。”   高素兰不禁问:“咱家的?”   张支书觉得这话问的有意思,“不是咱家的我跟你说?再说了,知青点也没有。”   家里的鸡都是高素兰辛辛苦苦喂的。   夏天的时候没少去树林里和粪堆旁找蚯蚓捉虫。给自家闺女吃她都有点心疼。给段伊然吃高素兰坚决不同意。   “凭啥?”   张支书:“凭她是咱们村的知青,我是村支书。”   “那你买去!”高素兰不客气地说。   张支书不禁说:“这么冷的天农副产品市场早关门了,我上哪儿买去?”   身为村支书又不能带头私下交易。   “那我不管,别想杀的鸡!”高素兰丝毫不让。   方剑平拉着小芳往后退,长辈的战争晚辈决不能掺和,否则一定会里外不是人。   然而他这一动让张支书注意到他和小芳。   张支书的眼睛亮了,“要不做好我给她送一碗,剩下的留给小芳和剑平补身子?”   “鱼刚吃完补啥补?”高素兰不为所动。   张支书:“那都多久了。快一个月了。再说了,冬天是进补的好时节。大不了春夏秋少吃点。”   “别给我扯这些。”高素兰不听不听,转身去厨房。   张支书看向闺女和女婿。   方剑平拉着小芳进屋,立即把门关上。   张支书气笑了。   笑着笑着他笑不出来了。   段伊然虽然被救回来,可她的样子确实不想活了。   她这么不懂事,轻贱自己,张支书也不想杀老母鸡给她补身体。可她是知青,在哪儿出事都不能在张庄出事。   身为村支书不做点什么,甭说村民,知青点的那几位女知青同情她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照顾她。所以这只鸡必须得杀。   张支书试探着问:“你不杀我杀?”   “你杀你自己做!”   张支书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态度软和下来,只是心里还有气。   “我做就我做。”张支书没话找话,“给老李的被子送过去了吧?”   高素兰顿时顾不上跟他置气。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正往鸡窝去,高素兰又坐回去继续烧火,装没听见。   张支书看到烟囱冒烟,估计她在烧热水,不以为意地笑笑。   小芳趴门缝里看到她爹还笑得出来,忍不住嘀咕:“大傻!不知道东西珍贵!”   “就这一次。”方剑平很怕小芳气不过回头跟过去把碗掀了,浪费一碗老母鸡汤。   小芳转身靠门上,面对着他,“再有下次呢?”   “那就举手表决。三比一,叔想必也不敢违背民意。”   小芳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可段伊然的孩子没了,还要自杀,她要是敢这个节骨眼上闹,除了方剑平都得数落她不懂事。   方剑平攥住她的肩膀,“好了。我们去帮忙烧火吧。叔累半天让他歇歇,让婶收拾鸡。”   小芳不会脱鸡毛,知青点没有鸡,方剑平可能也没干过。   思及此,小芳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朝外磨蹭。   高素兰心里还有气,不愿亲自杀自己养的鸡。   方剑平劝道:“你不去叔回头别不懂把鸡肠子鸡肝什么的都扔了。”   张支书要管张庄,平时还得做农活,家务活几乎没干过。高素兰知道这点,闻言霍然起身,拿着刀朝外跑。   张支书以为是冲他,吓得连连朝外退,“老伴,菜刀不长眼,有话好好说!”   小芳忍不住大乐。   方剑平也忍不住笑了:“这一天天……小芳,晚上喝红薯汤?”   小芳很饿,红薯不管饱。可是粮食得省着吃,以免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饿肚子,“我还想吃烤红薯,你给我烤一个。”   红薯产量高,交公一部分,一部分做成粉丝和切片晒干,家家户户还分半地窖。   天暖和了红薯容易坏,最好开春前吃完。   “一个够吗?”方剑平想多烤几个,她才十八应该还在长身体不经饿。   小芳想要两个,她和方剑平一人一个。忽然看到案板底下的破铁盆,“方剑平,不用烤了。”   “又不想吃?”   小芳把盆端出来。方剑平见上面还盖着破铁皮也想到了,他给张支书烤的红薯还没吃。于是就把几个红薯放锅底下热一下,让小芳拿去堂屋跟她爹一起吃。   张支书了解妻女,一个正在气头上,一个不会烤:“剑平烤的?”   小芳点头,问:“方剑平孝顺吧?”   张支书不得不承认:“孝顺。回头给他个大鸡腿。”   “不给段伊然啊?”小芳好奇,被她娘那么一说,她爹不会真就给段伊然送碗汤吧。   张支书:“鸡翅就行了。”随后朝外面看一眼,见在门外收拾鸡毛的老伴没进来,小声说,“我再给她拿几个鸡蛋,再拿点红糖。不许告诉你娘。”   小芳不爱喝红糖。再说了,她要是没记错,那红糖得放大半年了。   夏天那么热指不定还生过蚂蚁。   “我才不说。我又不是张老六个告状精。”   张支书不禁问:“老六又说你了?”   “我不想说他。”小芳只是想到她如今的情况不好解释,“你去问方剑平。”说着又给他一个红薯。发现盆里还剩一个,拿去厨房找方剑平。   方剑平忽然有种“孩子长大知道孝顺老父亲”的感觉。   然而小芳往他旁边一坐,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小芳的肩快与他的肩高了,连连摇头,瞎想什么东西。   小芳十八,不是八岁。就算她身心都是八岁,也不是他的崽。   天还没黑就做美梦!   “不吃啊?”小芳奇怪。   方剑平收回思绪,挤出一丝笑:“我以为不够你吃的,打算再烤两个。”   “我想喝红薯汤。”小芳用干净的那只手摸摸肚子,潜意思再吃就没空了。   张家的晚饭简单,红薯汤加杂面饼和咸菜或萝卜干。   锅冒烟再煮一会儿,红薯烂了就好了。   高素兰干活利索,方剑平做好饭她就把鸡收拾出来。新鲜的老母鸡并不需要焯水,直接放炒菜的小锅里,然后加上水炖就可以了。   恰好方剑平砍的那个窗户还剩一大半。木柴烧的慢,方剑平往锅底下塞满木柴,一家人就可以放心地吃饭了。   张支书坐在靠灶眼那边,好盯着木柴别烧到头掉下来。可他越看那木柴越眼熟,上面好像还有孔。   “老伴,你又劈木柴了?我不是说先把玉米棒子烧完再烧木柴吗?玉米棒太占地方。”   高素兰的气消了不少,正吃饭也没空跟他吵架,就把闺女和女婿干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张支书听完又惊又喜乐得直呼,“我怎么就没想到。”   高素兰没好气地说:“你能想到什么?”   张支书不敢接茬,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年龄大脑子糊涂了吗。”   “你还知道自己老糊涂?”高素兰继续堵他。   张支书还是不敢接,“剑平,没了窗户你六叔咋说?”   方剑平不知道,“待会儿我过去看看?”   “别!”张支书忙阻止,“你们去一趟就少了一个窗户。老六看到你们肯定跟防贼一样,不让你们进。我去看看吧。”   老母鸡炖的慢,转一圈回来鸡肉就差不多了。   打定主意,张支书放下碗筷直奔养猪场。   高素兰跟上去。小芳好奇地视线不由得随着她娘出去。   大雪转为中雪,她趴在门边看一会儿还是落一头。   方剑平把她拉回来,让她看着柴火别掉了,他刷锅洗碗。   厨房里弥漫着鸡肉的香味,老母鸡还没烂。   方剑平又往里面塞许多柴火,看一会儿确定不会掉下来,他就和小芳回卧室。   卧室里没烧炕,冰冷冰冷。   方剑平决定等岳父岳母回来就提议往后就在他们这边做饭。   小芳的卧室外间的锅其实就是留着做饭的。   翌日清晨,方剑平还没起来,高素兰已经开始用外间的锅烧水洗脸刷牙。方剑平就是被这叮叮当当的动静闹醒的。   看到岳母岳父都在外面,方剑平连忙收拾齐整帮忙。   高素兰:“不用你,洗脸刷牙去吧。”   女婿不在室内,高素兰没了顾忌,进去把小芳的被子掀开,朝她屁股上一巴掌:“起了!”   小芳秒回到从前,看到她娘不是她妈,一时呆住。   高素兰吓得慌忙摸摸闺女的脑门,不烫没发烧,“还没睡醒?赶紧起来。”   小芳清醒了,冲她扮个鬼脸。   气死人不偿命的闺女回来了,高素兰放心了。   小芳到外面惊呆了,一片银装素裹,天地同一色。   这一刻小芳不由得想到那一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可她是傻小芳啊,这首词不能背啊不能背。   小芳从厕所出来蹦蹦跳跳到院里就吼,“我要堆雪人!”   高素兰吓得差点把馒头扔出去:“堆就堆,你嚎嚎什么?”   “怕你听不见啊。”小芳看到方剑平在刷牙,立马拿她的牙刷,快速洗好脸就等着方剑平。   方剑平皱眉:“你刷干净洗干净了吗?”   “晚上还得刷还得洗。”小芳无所谓的摆手。   方剑平叹气,她可真是聪明一阵傻一阵,“堆什么?”   小芳仔细看一下雪,院里的雪被她爹娘扫一堆,脏兮兮的不想用。朝屋顶上打量,得有十公分那么厚。   “大傻,二傻,三傻和我。”小芳指着脏雪,“先用这个,我去搬梯子,然后用屋地上干净的。”   方剑平心说,难为你还知道干净。   “四个来不及。”   小芳扛着梯子出来:“那就堆咱俩,不要他俩。”   这话附和小芳的人设,方剑平没有任何怀疑,还忍不住笑了:“好!”   一声冷哼随之而来。   方剑平误以为小芳,她喜欢哼哼哼表示愤怒,可是这样一想就不对,小芳没理由冲他哼哼啊。   岳父岳母也不是这样的人。   方剑平朝外看去,果然门口出现一人,正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和小芳。   小芳也听见了,看到来人是她六叔,快速爬上梯子抓一把雪,团成团就砸。   张老六注意到她的动作就开始躲。然而他跑的哪有雪团飞得快,嘭地一声,雪团在他后背炸成雪花。   方剑平不想幸灾乐祸,可他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老六顿时觉得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高素兰听得动静出来看到是他,就知道他来干什么,“老头子,老六找你。”   张支书也知道他来干什么,明知故问:“大清早有什么事?”   “大哥,小芳她——”   张支书:“说正事。”   老六噎了一下,不禁腹诽,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昨晚下的大把老李住的那间房子压塌了。你看是不是找人修一下?”   方剑平停下,小芳不由得朝爹娘看去,总觉得这事跟老两口脱不了关系。   这事确实是老两口干的。   傍晚小队长都回去了,养猪场就老李一个。   张支书先带老李去牛场,名曰熟悉环境。接着又带他去知青点认认人,有事就找杨解放。   转这么一圈回来,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张支书好心把手电筒给他。   可谁能想起来朝屋顶照。   老李用从知青点打的热水洗漱后,关上门准备睡觉,屋里的风反而特别大。   顺着风一照,角落里破个大洞。   老李看到满地积雪误以为雪压塌的。   张支书家离的较远,大晚上不好意思麻烦他,于是就去牛场找人。   张老二虽然不干人事,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大哥是支书没人敢欺负他。老李第一天过来住的房子就坏了,别管他什么身份,这事要传到农场终归是老大没安排好。   老二就让老李跟他凑合一晚,等天亮再给他想办法。   老李很想说,不用想办法,住牛场就行——晚上有人说话,还有热烘烘的炕。。   张老六不赞同,让他来劳动不是来享福。   然而张支书始终认为,既然不是犯罪分子就没必要那么苛刻,“这么冷的天怎么修?用热水和泥?找个麻袋堵上,来年开春再修。那几间偏房都得修。”   “老李咋办?”   张支书:“住牛场。有人一早一晚盯着也不用担心他有可能心怀不满,偷偷把咱们的猪毒死。”   “他都这样还敢报复?”张老六不信。   张支书问:“听没听说过光脚不怕穿鞋的?再说了,我今天也没空。我得趁着雪还没化路上好走,带刘季新和段伊然去领证。”   “结婚证?”张老六不禁问。   张支书点头。   老六奇怪,之前有孩子不愿结婚,现在孩子没了反而要娶段伊然。刘季新脑袋里没坑吧。   刘季新精明得很,他可不想娶段伊然。   张支书给他下死命令,段伊然未婚先育还没人要,往后就算村里人不嫌弃她,她也会自我厌恶。时间长了一定会再次寻死。   他不管刘季新以后是离还是跟段伊然继续过,俩人只要在张庄就得听他的,婚必须结。否则他就卷铺盖滚蛋。   没有村支书的证明介绍,刘季新回到城里就是逃兵。   张支书要的是个身份,堵众人嘴的身份,让他们不能再说段伊然是破鞋。没有逼两人住一块。刘季新觉得就多一张纸,跟单身没什么区别就同意了。   高素兰把养猪场的房子捅破就去王秋香家,让王秋香劝劝段伊然。   王秋香给她分析利弊,又劝她今天的一切都是刘季新害的,她要是死了,刘季新不光不伤心,往后回到城里还有可能跟人家炫耀,有个女人为她死了。   反正好赖话说了一箩筐,好歹把人劝回来了。   张支书担心夜长梦多,就是拉也得把她拉过去把证领了。   老六担心:“他俩闹成现在这样,勉强在一起也是一对怨偶啊。”   高素兰:“不在一起。段伊然还住女宿舍,刘季新还住男宿舍。等他俩领证,段伊然虽然还是未婚先育,但不是乱搞。慢慢的说的人就少了。多了一个身份,段伊然不高兴也有底气跟刘季新闹。”   方剑平赞同这话:“要是没结婚,段伊然打刘季新属于故意伤人,可以直接把她关起来。结了婚打他一顿属于夫妻打闹,公安不会直接拘留。”   “侄女婿,你说的都是真的?”   方剑平循声看去,王秋香从隔壁露出头来,“不是我说的。夫妻打架本来就跟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打架不一样。”   王秋香来了精神:“要是这样我得告诉段伊然,弄死那个混账。”   方剑平忙说:“不行!不论什么关系杀人都犯法。”   “夸张,夸张。”王秋香摆摆手下去。   方剑平不禁看他岳母,她不会真教唆伤人吧。   “这事你们别管了。赶紧堆你们的雪人,堆好吃饭上学去。”   张老六不禁轻笑一声,两人加一块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堆雪人。   难怪他俩能成一家。别管聪明还是傻,本性其实一样幼稚。   小芳看这个六叔格外不顺眼,又团一把雪朝他砸去。   雪花炸开落到他脖子里,张老六打个激灵,“张小芳,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小芳掐腰:“打我一个试试!”   老大不在他都不敢动手,何况大哥大嫂都在。   输人不输阵。   老六指着她:“我今天有正事,没空跟你闹。大哥,回头农场的人来询问老李学习的怎么样,然后看到他每天睡火炕,认为他这是享受,咱咋回?”   张支书:“这么点事也值得问我?你不会说,咱们村穷买不起床。看不惯让他们买去。” 第39章 手拉手一起走 过了年剑平就来整整三年……   老六被堵得讷讷道:“还能这样说?”   “怎么不能?”张支书反问, “要不你出钱我现在就去找瓦工给老李修房子。”   张老六想想养猪场的泥瓦房,又忍不住说:“那个房子还用找外人?”   当然不需要。   可谁让张支书不想修呢。   张支书:“确实不用找。可上面积雪那么厚,天气又这么冷, 谁愿意往上爬?我反正没空, 要修你修。”   这么冷的天谁不知道搁屋里窝着啊。   老李又不是没地方住。   看牛场的人也没说不让他住。   张支书不出面, 可没人搭理张老六,哪怕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敢让他三哥四哥给老李修房子, 两兄弟能合起伙来收拾他。   老六蔫了, 可他不死心:“我觉得老李跟咱们村的人住一块不大好。”   张支书不想搭理他。可又怕他前脚走,老六就把老李弄回养猪场再把人冻个好歹, “农场为啥不让老李呆在农场, 非让他下乡?”   “学习啊。”老六脱口而出。   张支书:“只是学习养猪?”   老六想一下,“还有养牛?”   方剑平听不下去,“六叔,上面是让老李学习农村人的优点,比如勤劳、节俭这些。每天跟猪在一块他能学到什么?拌猪食?一天就学会了。还用到乡下啊。兽医站待三天,不光养猪养牛,养马养驴也不在话下。”   老六又有新的问题:“干嘛不一开始就让他住养牛场?”   张支书压下骂人的冲动,他咋这么多问题。   难道要他承认老李来的太突然, 他没想好怎么安排。再说了, 老李到的时候也没下雪。农场的人走后天空才开始飘起小雪。   “开始谁知道他是好是坏?不得观察几天。现在依然到牛场, 猪场的房子还坏了,还有必要来回折腾?”张支书面无表情地质问。   老六不敢再问下去。   “切!”   耳边传来一声鄙视。   张老六下意识看小芳, 见她正跟方剑平堆雪人,忙的不亦乐乎。   不是她还能是谁?   身后传来脚步声,张老六看过去,张小草越来越近, “刚刚那声‘切’是你?”   “对!”张小草也不喜欢这个六叔。   她离婚后爹娘嫌她丢人,还怕她回来惹得弟妹不高兴,再跟弟弟争房子,就不许她进门。她无家可归找叔叔们,其他人有的同情,有的陪她哭,有的帮她骂她前夫,只有这个六叔说她命苦,怨不得别人。   “我在外面听老半天了。屁大点事还当个事的找大伯讨论。当大伯跟你一样啥活不干,一天三顿饱一个倒。”   老六皱眉,这丫头说话怎么比小芳还难听,“我没得罪你吧?”   “你得罪我可就不是动嘴了。”张小草直言道,“我就是嫌你烦。”   张老六心生不快,“没得罪你说话还这么难听,眼里还有我这个六叔吗?”   张小草摇摇头:“没有!”   “扑哧!”小芳忍不住笑喷。   张老六要气炸了。   张支书见他转向小芳,抢先问:“老六,还有事吗?”   老六没想到他突然开口,一时被问住。   “还有事?”   老六下意识回想,“没。”   “没就回家吃饭去。跟几个孩子吵吵什么。她俩加一块没你大,你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张老六很想问,谁敢笑我。看到张小芳和方剑平脸上的笑意,顿时心被梗一下,“我就不该来。”   张支书:“你本来就不该来。多大点事。稍稍动动脑子也知道雪还没化,让人爬屋顶修房子不现实。不能因为我是村支书,就可以不管不顾随便发号施令。”   “知道了,知道了。”张老六转身走人,看到张小草,“一大清早你不在家做饭,跑这儿来干嘛?”   张小草:“谁像你太阳快出来了还没做饭。我家早吃了。”   “那你不在家刷锅洗碗?”   张小草皱眉,她干不干家务关他什么事。   “我们家就我一个是人?”   张老六一听她口气这么冲就忍不住皱眉。张小草双手叉腰准备迎战。张老六突然就想到他那个厉害蛮不讲理的大娘,心里有点虚,“姑娘家家这么厉害,我看以后谁敢娶。”   张小草之前被催婚几乎天天相亲快相成神经病了。最近最不能听到“嫁、娶”字样。一听到就怒上心头,烦躁的不行,看到方剑平手里铲雪的铁锨,飞一般过去夺走铁锨就朝张老六招呼。   方剑平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一跳,回过神赶紧拦住,这一铁锨下去张老六非得脑袋开花。   张老六也被她的气势吓住。方剑平一阻止,给他争取了一点时间,让他回过神,慌得拔腿就跑。   张小草绕开方剑平用铁锨指着他,“有种别跑!”   高素兰也被她搞蒙了。反应过来急急上前,“你这孩子干什么?怎么比小芳还傻?这东西能往你六叔身上砸吗?再说了,那是你六叔,说你几句怎么了?”   张小草张了张口,对她吼不出来,“你也说是六叔,又不是我亲爹,凭啥管我?再说了,不厉害点以后嫁了人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这个说法高素兰赞同,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张支书道:“老六就欠。不过,小草,下次不能动这么大的东西。”   “知道了。”张小草把铁锨还给方剑平。   张支书很欣慰,她还是懂事的,“有事?”   “跟你们说一声,我从今天开始去兽医站。”   她的事昨天高素兰都告诉张支书了。   张支书虽然觉得姑娘大了得嫁人,可一想想自家弟弟和弟媳妇都重男轻女,在他们看来闺女嫁出去等于泼出去的水——小草出嫁他们得了聘礼,小草要是在婆家过得不好,他们也不会因为拿到聘礼就帮她出头。他又觉得有个手艺也好,在婆家有话语权,没人敢作践她。   “人家愿意教你就好好学。眼里要有活。别嫌脏别嫌累。”张支书说到此,想到这个侄女这些年不容易就说不下去,“年前先熟悉熟悉环境,人家教你就学,不教你也别主动问。免得人烦。年后我和孙组长过去看看你。”   张小草知道跟兽医站的人非亲非故,人家能让她偷师就不错了。她也做好艰苦三年依然是学徒的准备。也想过当五六年学徒,等到恢复高考她考个中专。   恢复高考头些年学校免费还有补贴。她爹娘看到钱肯定让她上。她有了铁饭碗才好脱离这个家。等改革开放市场稳定,她辞职自己干也行,一边工作一边跟人合伙也行。   她就是没想到她大伯。   其实也不怪张小草,她家跟张支书一家关系一般般,过年都不来拜年。以至于她以为孙组长叫张支书老班长不过是对年长的退伍军人的尊称。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老班长真是他的班长。   “孙组长能去吗?”张小芳担忧地问。   公安局有张小草认识的人,兽医站的人家里遇到点困难,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就不用拿烟买酒请教别人。兽医站和公安局都在农场,让张小草走过去问一下孙组长就行了。   即便他们家没什么事,也难保亲戚家有事。所以一旦孙组长过去,张小草可能年前就能学会配种。   张支书道:“几句话遛个弯的事,有啥不能的。”   张小草喜不自胜,“谢谢大伯。大伯,那我走了?”   “等等!”张支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等一下也去农场。你坐我的车去。”   路上雪深,走起来困难,张小草听到这话高兴的跳起来:“好!大娘,饭做好了没?没有我帮你。”说着就往厨房去。   高素兰把她拉回来,“找这边。”   张小草跟去偏房,想起这个房间是小芳的,立马往屋里钻。   高素兰的眉头微蹙,这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大娘。”   高素兰扬起笑脸,“啥事?”   张小草侧身指着炕上两个还没收拾的被窝,“小芳和方剑平一直这样睡?”   高素兰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张小草被她打量的忍不住打量自己,从上到下看一下,忽然就明白她大娘怕她出去乱说,立马说:“这样就好。让他们一直这样睡。”过去把两条被子分的更远,一个在头一个在尾,然后脱鞋上炕,把角落里的方几放在炕的最中间,“其实这样更好。”   高素兰哭笑不得,这丫头怎么还没死心。   “你赶紧收拾好。不然小芳看到又得要打你。”   张小草:“就说你弄的。”   高素兰不禁问:“剑平会咋想?”   “管他呢。他现在住你们家,跟上门女婿没两样,还敢挑三拣四?”张小草推她出去,带上门,“就这样。回头告诉小芳。”   小芳可以任性地嚷嚷堆雪人,却不好意思在院子中间堆,太碍事了。注意到她爹娘把雪堆到墙边,她就拉着方剑平就近堆。然而这样就离她卧室很远,以至于没听见张小草的话。   饭后,张支书带着张小草出去,小芳和方剑平回房——一个拿书包一个拿教案,才看到炕上的情况。   小芳不作他想,“肯定是张小草。”   方剑平也觉得他岳父岳母没这么无聊。不然也不会等到今日。   “她有病吧?”方剑平深深地怀疑。   小芳拎着书包出去就喊:“娘,张小草的脑袋是不是还没好?”   高素兰也知道闺女为啥这样问,“别胡说。我觉得她就是自己结不成婚,也不希望别人太好。等她找到对象就好了。”   小芳心说,就张小草那个劲头,改革开放她也找不着对象。   “她要是一直没人要呢?”小芳问。   高素兰觉得这话不吉利,“别这样说。”可是小草干的事,真让人没法帮她开脱,“回头我说说她。再说了,她以后天天去兽医站也没空管你。”   小芳想想她的性子,总觉得今天可能只是个开始,“我不管!再动我的被子我就打她。”   “她怕你,你都这样说了她肯定不敢。剑平,人都起来了,路上雪被踩的有点滑,你们走慢点。”   方剑平知道雪停了以后的情况:“我知道。”随即套上手套,把手递给小芳。   小芳楞了一下,不拉胳膊改拉手?   方剑平:“又傻了?走了!”握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高素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眉。   翌日清晨,院里干了,小芳把跳绳拿出来,一头绑在院里的石榴树上,一头让方剑平帮她撑开她跳绳。   张小草就是这时候到的。习惯性想数落她两句,十八了还玩八岁的游戏。想到正事钻到偏房。跟烧火做饭的大娘大爷大声招呼就往里钻。   张支书张张嘴想拦住。高素兰拉他一把,轻轻摇摇头。   片刻,两床被子又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方几。张小草也从里间出来,心满意足地说:“大爷,我上班去了。”   高素兰拉住她,用干净的纱布给她包个杂面馒头,“中间干活累了吃。先放你包里。”   “谢谢大娘。”张小草的笑容跟刚刚升起的朝阳一样灿烂。   张支书笑不出来,看着她出去就忍不住问老伴,“你什么时候跟小草这么好了?”   高素兰昨天忘了说。于是压低声音把昨天早上的事说出来,末了说,“不信待会儿你自己看。”   张家院里的雪有人打扫。外面路上的雪可没人管。早上虽然还没化冻,但有些水坑的冰很薄。方剑平怕小芳走路不小心踩下去弄湿棉鞋,还是跟昨天一样拉着她去学校。   高素兰指着牵着的手,“看见没?”   张支书不禁说:“那不还隔着两个手套呢。”   高素兰:“以前是拉胳膊,现在是拉手套,能要多久不是手拉手?”   “拉也是剑平愿意,又不是咱们逼他拉。他这么大的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高素兰问:“他多大?二十周岁。你二十岁的时候知道啥该做啥不该做?不是我夸自己的闺女,光看脸蛋,从三十到十五就没有咱家小芳长得好的。她现在的性子比以前好多了,剑平天天跟她在一起,整天对着她那张脸,能要多久不动心?”   张支书不禁说:“人家剑平从城里来的啥人没见过。”   “农场以前也是县城,有几个有咱家小芳长得好的?”高素兰又问。   张支书:“你这样说我没法说。”   “本来就是。你以前还说,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这是因为你当兵前没见过女人吗?”高素兰又问。   张支书无言以对,还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回这句话。   高素兰:“咱们这儿虽然不是部队,但是乡下。过了年剑平就来整整三年了。” 第40章 写信回家 别啥乱七八糟的都学。   农村到处都是泥土粪便没法讲究。   早上收拾的再好, 烧火做饭洗衣薅草半天下来就弄得蓬头垢面。到了晚上衣服脏的不能看。   天气这么冷也不能天天洗头洗澡。天气暖和的时候又得干活也没空收拾。所以很多村民,甭管男人女人都包着毛巾戴着套袖,企图衣服和头发能撑两天。   毛巾一包套袖一戴, 长得再好也瞬间成了土妞。   方剑平在这个环境待三年, 突然每天面对张小芳一个, 而且自他过来小芳一天比一天干净,以往吹起皮的脸蛋一天比一天光滑, 朝夕相处习惯了她的傻不觉得傻, 因此动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支书赞同她的说法,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这样做很容易适得其反。   “你闺女你了解, 越不想让她干啥她偏要干啥。你们就不怕她原本没这个意思,被你们气得反而跟剑平越来越好?”张支书问。   高素兰还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她不懂事剑平还能不懂事?”   “他懂事也才二十岁,血气方刚易冲动的年龄。”张支书道。   高素兰:“那就还跟以前一样由着他们?”   张支书考虑再三道:“顺其自然。就像咱之前说好的那样,有了孩子剑平走了咱也不怕。他俩一直这么处着,跟小芳有名无实更不用怕。”   最怕小芳不许方剑平走。   这点张支书没说,怕妻子跟着担心。   张支书:“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吗。”   高素兰不能想, 一想就难受:“给她喝点老鼠药啊?”没好气地问。   张支书点头:“对!”   高素兰的脸变了颜色, 非常非常难看。   张支书道:“这些都是猜测。说不定他看上小芳, 小芳没看上他。”   “你觉得可能吗?”高素兰白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剑平刚到咱们村那天,多少姑娘对他一见钟情?”   张支书又不瞎,当然知道自打方剑平过来,西头都热闹了——东头的姑娘去东头地里干活都能从这边绕一圈。   “至少现在没看上。”   高素兰:“那她天天粘着剑平?俩人在一块的时候不是肩碰肩就是手拉手。”   “小草跟她以前的对象还搂腰搭背呢。不照样分了。”   高素兰就想问, 啥时候搂腰搭背。到嘴边想到还真有一次,去年冬天她对象过来,先是小草抱着人家的胳膊,后来人家搂着她的肩膀,再后来手一点点往下到腰上,黏糊的跟新婚小夫妻似的。   想到这一点,高素兰忽然觉得不对,小芳跟方剑平虽然黏糊,但还真没这么亲密。更像是俩小学生处对象。   可是也不对,就算方剑平说的对,小芳心智八岁。可他不是啊。   高素兰糊涂了:“不管了。真到那一天有了孩子就给她养。咱们没本事养就给剑平送去。”   “你这样想就对了。我去老李那边看看。”   高素兰顺嘴问:“咋了?”   “没咋。农场把他交给我,我不能回头农场的人过来一问三不知。我得给他安排点活。”   高素兰:“那么大年纪了,又不像咱们干惯农活知道巧劲,给他找些轻松的。宁愿他在咱们这边舒服点,也不能让人在咱们这儿出事。”   张支书点头:“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把他——”想到隔墙有耳,还是个“大喇叭”,赶紧把话咽回去,“你在家吧。”   高素兰随他出去好关大门,到门口想到闺女的炕,不禁问:“明儿小草还来咋办?”   “别管。那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说再多也没用。”   高素兰:“那明儿俩人得打起来。”   张支书摇摇头。   高素兰没懂:“啥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   冬天没啥活,今儿张支书又在家,高素兰不用担心他开车开沟里,太闲了以至于翌日清晨还记得他说的话。   高素兰跟往常一样洗漱后去小芳那边做饭。   饭没做好,方剑平也跟往常一样出来,接着是小芳。   高素兰立马观察他俩,没什么不同啊。   还是有的。   先前小芳洗漱后就拉着方剑平在院里玩儿。昨天跳绳今天该踢毽子或踢沙包了。但小芳没有,而是拉着方剑平坐在炕上背书。   要搁三个月前,有人跟她说闺女主动要求学习,她非得怀疑那人也得了神经病。   读书声就在耳边,高素兰忍不住打量闺女。怎么看也没变一个人,就小声跟老伴说:“你昨儿说的就是这事?”朝里面努努嘴。   张支书朝里间看去,闺女学的很认真,像是换了个人。   突然之间张支书的心慌了一下,像是要失去什么。不由得盯着闺女,还是他那个傻闺女吗?   小芳心中一凛,爹娘不做饭看啥呢?难道因为她这些天表现的太好太听话,让他们产生怀疑。   千万不要。   要怀疑也等革命结束改革开放,被赶出去她也有地方去。   小芳犹豫片刻,翻开之前看的一篇课文:“方剑平,这首诗也是那个乐府诗吗?”   方剑平看过来,道:“不是。字还认不清就想自己学?”   “念给我听听好不好玩。”   方剑平看清楚内容摇摇头,“不好玩。这说的是一个贫农以前的遭遇。”   “说的啥?”   方剑平:“我念一句你就知道了,‘贫农张大爷,身上有块疤。’”   “我知道这个!”小芳惊呼。   方剑平问:“听人说过。”   小芳抬手指着她爹。   方剑平不明所以:“叔咋了?”   “贫农张大爷啊。”   方剑平还是没明白。   张支书明白了,他是贫农还姓张,身上还有疤。夏天热光着膀子的时候闺女见过。可他身上是枪伤,不是地主打的。   张支书哭笑不得,“闺女,书上说的张大爷不是我,就是个称呼。”   “那他咋不叫王大爷李大爷?”   张支书不知道怎么解释。   亏得他刚刚还怀疑闺女转了性。   “我学问浅,你问剑平。”   方剑平也明白小芳什么意思,可他宁愿不明白,这让他怎么解释。   “小芳,这个张大爷是个同名同姓的人。”   小芳故意胡搅蛮缠,“那咋这么巧都是贫农都姓张都有块疤啊?”   “无巧不成书。”方剑平脱口而出。   小芳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啊。   方剑平想想:“等你,等你以后识字了就知道了。”   小芳撇嘴:“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爹娘不知道咋说的时候就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方剑平,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方剑平头疼,“被你看出来了?是,我不知道。我学问浅,所以只能教一二年级的数学。”顿了顿,“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学会弄懂了就告诉你。咱们先背下来,以后再了解行吗?”   小芳眼角余光看到她爹躲出去,暗暗松了口气,勉强地点点头:“好吧。”   “小草,来了?”   张支书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芳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眼神示意方剑平。方剑平轻轻把门关上,屏住呼吸等片刻,偏房门被粗暴的推开。   来人直奔火炕,到跟前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指着炕上的两个人。   方剑平似笑非笑地问:“不认识了?”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芳睨着她问:“不在这儿在哪儿?”   方剑平接道:“不在这儿还由着你折腾我们的被子?”   张小草张了张口,道:“我——我都是为你好。”   方剑平很不客气地说:“谢谢!不需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小草,不是我说你,你我一样大,我上到高中,你一年级没上完,你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觉得可笑吗?”   张小草的脸色变了,咬咬牙,指着他:“有你后悔那天!”   方剑平:“再不走后悔的就不是我了。”   话音落下小芳起身。   张小草吓得仓皇往外跑。   高素兰终于明白老伴说的“明天你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知道小草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太多。所以也没数落小草,而是跟昨天一样用小草还回来的纱布给她包一个热滚滚的馒头。   小草摇头:“不用了。留你们吃吧。”   高素兰:“你家啥情况你不说我也知道。半个馒头一碗稀,多吃一点都得数落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小草不甘心的往里间看一眼。   高素兰拉着她出去,送到村口,顺便劝她别管了。   馒头太烫,隔着她的破书包都能感觉到热。小草碰到这点温暖,又忍不住了,“大娘,我真是为小芳好。”   “我和你大爷知道。”高素兰怕她挨揍,想了想,“你好好学,早点学会教小芳。小芳有事做就没空黏剑平。再说了,剑平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等他快走了咱再想办法也不迟。对吧?”   方剑平离开的具体时间张小草记不清了,反正不是明年。   年后她大伯和孙组长去兽医站转转,兽医站的人看在孙组长的面子上,她指不定年底就能学得七七八八。后年开春把小芳带过去,中午没事到处转转,认识的人多了自然没空惦记方剑平。   思及此,张小草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大娘说得对。”   可惜她眼珠乱转被高素兰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搁心里叹了口气。   到家忍不住跟老伴说:“你说,小草这丫头像谁啊。咋就那么认死理。”   “估计受啥刺激了。”张支书想想小草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问咱娘她也不说。问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就说她翅膀硬了,管不住了。然后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说的好像她闺女退婚,她未来女婿心里有人都是我干的。”   高素兰试探着问:“那就不管了?”   张支书点头:“不管。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咱们池塘的鱼长大了,晚上又该不消停了。我得给老六他们开个会。”   平时看鱼塘的就俩人和大黄狗。   临近年关鱼长大了,从张庄池塘弄到鱼就不用买了,所以每到年底值班的人都得增加到六或者八个。   这些人还有讲究,不能都是懒蛋或怂货。有胆大心细的,有年轻力壮的,还得有上了年纪会办事的。不然都用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那偷鱼能变成火拼。   最近几天大黄狗都叫的比以前勤了。   高素兰没往东边去过也知道晚上有人偷鱼,“依我说早点捞出来得了。”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吃完了咋过年?”张支书问。   方剑平出来说:“不能捞出来。那样小偷偷更顺手。”   张支书赞同:“剑平说得对。像隔壁秋香家,俩孩子这么小,有两个小偷上门都得看着人家拿。”   高素兰问:“还跟去年一样二十七杀年猪,二十八起鱼塘?”   张支书点头。   说到过年,他想到这是方剑平在张庄的第三个春节,“剑平,之前让你给家里去封信,写了没?”   方剑平不知道怎么说他在农村娶妻这事,所以一直没写。   张支书看到他摇头:“给家里写封信吧。问问家里的情况,要是宽松了,回头我给你批几天病假,你回去看看。”说到此看向闺女,“芳,行吗?”   方剑平又不是一去不回,小芳当然没问题。   小芳想起她爹之前的打量,不敢老实:“啥行不行?”   张支书:“让剑平回家看看?”   小芳假装思考。   方剑平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希望从小芳口中听到“不”字。如果这样都不行,那有朝一日他要离开,小芳肯定不放。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张支书看着心疼,十有八九会反悔。   小芳歪着头好奇地问:“回去看看还回来吗?”   张支书:“当然回来!”   小芳勉强地点点头:“好吧。可是,可是回去几天啊?”不放心地看着方剑平。   方剑平算一下两地距离,以及农场这边没火车站,得坐汽车去市里,“一周吧。”   小芳摊开两只手:“这么多啊?”   方剑平立即拿下一只手:“五天也行。”   “你说的?”小芳忙问   像是怕他反悔。   方剑平点头。   小芳立即说:“那你去吧。啥时候去?要不要我送你啊?”   方剑平笑了:“不一定是今年。只是先问问你。你同意了我才好给家里写信。”   小芳佯装很满意,微微颔首:“你做得对!”   张支书提着的心落到实处。   高素兰也不由得笑了:“又跟谁学的?别啥乱七八糟的都学。”   小芳冲她扮个鬼脸,转头跟她爹撒娇:“我饿了。”   “吃饭!”张支书给方剑平使个眼色。   方剑平立即带她去洗手。   傍晚回来就写信,然后让张小草帮他送邮局。   方剑平并不担心张小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因为他知道张小草比谁都希望他赶紧滚蛋。   张小草确实希望他早点走。所以先帮他把信寄了,然后才去上班。   天气不好,北方很多地方都下雪,等方剑平收到家里的信已临近小年。   以往每次收到爷爷奶奶的信,两位老人都担心农村人欺负他这个外来户。所以方剑平这次写信就交代农村没人欺负他,反倒是因为大学名额遭到同乡算计。   他也有交代在农村结婚了。但没有提小芳心智不成熟,怕两位老人多心。而是说他和小芳在一起是刘季新干的。小芳不是很喜欢他,为了她的名誉,村支书让两人假结婚,他现在住在村支书家里。   如果不提大学名额,他爷爷奶奶不信。   谁都知道上了大学就等于留在城里,等于前途似锦,所以他爷爷奶奶丝毫没有怀疑。随着信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大包裹。   方剑平又在信中交代,他现在在小学当老师,张庄有养猪场,有池塘,是清河农场最富裕的村子,他爷爷奶奶就没给他寄钱和吃的。也担心这两样路上不安全。   那个包裹里面全是书和衣服。   孙组长认识往张庄送信的邮递员,得知有一个包裹等着张支书去邮局拉,就开车帮他送来了。   他的车到家门口,瞬间惹得村里人围观。   大包裹拿下来,王秋香就带头让方剑平当着大伙儿的面拆了。   小芳出言威胁要打她都没用。   这天正好是周末,张小草看到热闹也跑过来帮腔,“小芳,让我们看看有啥了。”   方剑平了解他爷爷奶奶,一个比一个妥善,不可能寄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让众人看,不知道回头怎么议论呢。   方剑平:“就怕你们失望。”   “你没拆怎么就知道我们失望?”张小草想确定一件事。   方剑平瞧着人越来越多,连知青点的人都过来了,怕一会儿全村人过来,“行,我拆。”   包裹打开,方剑平不等大伙儿看清楚就把书塞张支书和高素兰怀里。   村里人对书籍不感兴趣,几个知青对书感兴趣,但他们对其他东西更感兴趣,所以都眼巴巴盯着方剑平。   张支书爱惜书,立即送屋里去。   老两口出来就听到一阵惊呼。   高素兰小跑几步,就看到张小草拿起一件红白格子外套在小芳伸手比划。那衣服板正的很,一看就是新买的。   老两口相视一眼,不敢信,方剑平居然跟家里人说了。   知青们也不敢信,方剑平疯了?   不说张小芳是个傻的,就是个正常女人也不能说——让人知道他娶个农村媳妇还不得笑掉大牙。   更别说张小芳还是个傻的。   就算以后能甩开张小芳,有这段经历谁还敢嫁给他。   张小草拿衣服在小芳身上比划就是不信这衣服是她的。然而不论款式颜色和大小都很合适。   天暖和脱掉棉衣就能穿。   张小草很确定以前没这事。   “方剑平,是不是她们谁的衣服?”张小草转向几个女知青。   来张庄的这些知青都是首都人。   方剑平知道她什么意思,“不是!我看过爷爷奶奶的信,这衣服就是给小芳买的。对了,还有叔和婶的。”说着拿出两件黑色的外套。   高素兰不禁问:“还有我们的?”   方剑平点头。   高素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得来回看方剑平和小芳。   小芳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方剑平的信她没看,她以为方剑平不会说他结婚了。刚才看到新衣服她跟张小草一样误以为是那几位女知青的,一块寄省邮费。   张支书的脑袋也迷糊了,没法思考,想到什么就问:“剑平,你和小芳的事跟家里人说了?”   方剑平点头。   王秋香顾不上稀罕衣服:“你父母咋说?”   方剑平道:“我父母应该还不知道。我跟爷爷奶奶说的。这衣服也是他们买的。”   周长河悄悄退出去,他就说,方剑平那对高知父母怎么可能同意。   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小孙子是老头老太太的命根子,别说娶个长得好看的傻子,娶个男人他爷爷奶奶也没意见。 第41章 吓唬 我收拾不了你,有人收拾你   张小草在周长河对面, 注意到他深深地看方剑平一眼就往后退,不由得皱眉,他想干嘛?   结合方剑平刚刚说的话, 难不成要写信告诉他父母。   方剑平回去得小芳心甘情愿才行,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张小草顿时没心思研究衣服。   自打她过来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对劲。   方剑平对小芳的态度就算了。段伊然提前自杀, 孩子没了,周长河这个知青点最透明的人居然也羡慕嫉妒方剑平, 见不得他好。   难道还是因为她的干涉让方剑平说出承诺, 小芳心安不闹,方剑平才敢向他爷爷奶奶坦白, 然后才有今天这一大包东西, 再然后引出周长河?   张小草头疼,她的力量这么大,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管以后,现在她就得阻止周长河这样做。不然就算方剑平回不去,他父母过来大闹一通,方剑平提前跟小芳离婚,还是极有可能搞得小芳跟她和方剑平结婚前一样傻,像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三天两头闹腾。   可是怎么阻止?她也不知道周长河想干嘛。   “大伙儿都散了吧。”   张小草收回视线, 看到她大伯正冲乡邻乡亲摆手。   对啊!   她怎么就没想到, 她没办法大伯有办法。   张小草跟进去。   小芳挡住, 瞪着她:“还没看够?”   “我找大伯不找你。”张小草看他和孙组长聊天,“大伯, 我去堂屋等你。”   孙组长公务繁忙,张支书也不好意思跟他唠太久,随便聊几句就让他回去。   “啥事?”张支书问出口忍不住在心里祷告,可别是小芳的事。   张小草就把她的发现和担忧都告诉她大伯。   张支书听她说完不禁笑了:“难怪你只敢把他俩的被子分开, 或者坐他俩中间,不敢让剑平回知青点。”   张小草心说,你以为我不想?我是怕傻小芳打我。   “我又不傻。”想到小芳是个傻的,她大伯可能不乐意听到这个字,就转移话题,“先不说他俩,说周长河。”   “不会的。”张支书毫不担心,“除非他有把握回城。”   张小草明白了。   周长河到知青点四周安静下来,他的理智也回来了,万一让张支书知道是他写信告诉方剑平的父母真相,那刘季新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他见过方剑平的爷爷奶奶,只知道方剑平的父母的单位。即便他在信里要求那夫妻俩帮他保密,为了能让儿子跟傻女分开,也会把他这个陌生人供出来。   就是要写也不能现在写。他又不是刘季新,会模仿别人的字。   周长河想通这些气得把钢笔扔了,飞到门边,让杨解放捡起来。   杨解放不禁问:“笔惹到你了?”   “关你什么事!”周长河夺走往抽屉里一扔就往外走。   经过杨解放身边撞到他半拉身子。   杨解放皱眉:“他发什么疯?”   随后进来的男知青笑道:“先前嘲笑方剑平不敢告诉家里人,等方家人知道有他受的。方剑平不光说了,他爷爷奶奶还没意见,你说呢?”   杨解放忍不住骂:“什么东西。剑平又没对不起他。”   “还不是因为方剑平现在是小学老师,明年还能转正。咱们就算能回城,到城里也是普通工人。哪有方剑平舒服。”   杨解放:“刚开始剑平不得不跟张小芳结婚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也不是这样说的。”   “谁能想到。还是古人说得对,福祸相依啊。”最近发生的事让几位男知青感触很深,“什么事都不能只看眼前。”   杨解放注意到他往东拐,“这是干嘛去?”   “估计去养牛场找刘季新。你没发现自打方剑平当上老师,俩人可好了。”   杨解放最近被安排照顾老李,没空关注别的:“这意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估计是。”   杨解放不放心,“中午你们做饭,我过去看看。”随即补一句,“别连累咱们。”   这里是张庄的地盘。先前刘季新算计张小芳依然让张庄人不喜。现如今方剑平不光是张庄的女婿,还是小学老师,俩人要是算计他,张庄这些人极有可能怀疑除了方剑平,他们这些知青都不是东西。   几个男知青催他,“快去!”   杨解放小跑到养猪场门口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停下,朝里面一看,不敢相信,周长河居然在帮老李往外拎猪食。   以前没有上大学的名额,大伙儿不是竞争关系,所以杨解放没机会见识周长河的本性。   那次在张家门口看出他表里不一,得空的时候仔细想想周长河的话语,杨解放确定他是个小人,还是个自己不努力,怪别人太努力的小人。   平时连书都懒得看的人帮老李干活,除非天上下红雨。   难不成老李有什么特殊身份,比如能帮他弄到大学名额。   可是怎么可能啊。   看张支书的样子他都不知道,否则不可能一开始让老李住危房。   那么周长河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长河不巧在报纸上看到过老李的照片。   年代久远,起初没认出来。有一次一起打扫牛棚,老李一句话让周长河想起来。   老李今天在养猪场,明天就有可能在大会堂。   然而他自以为掩饰的好,可惜一开口就被老李看出来他认出他。   老李觉得可笑,他都成现在这样了,居然还遭人“惦记”。   可他越不让周长河帮忙,周长河忙得越欢。   老李实在说不算便由他去了。   过些日子看他一直回不去,周长河自己就老实了。   可是这一切杨解放不知道。   杨解放想进来问个究竟。又一想到周长河之前的态度,于是掉头去村支书家。   农场给张支书安排个任务,看着老李劳动。所以他时不时就会去养猪场转转。比杨解放先知道这事。   杨解放见他不意外,忍不住问:“大叔,你知道?那你怎么不拦着点?”   “拦什么?他喜欢就让他干。正好我怕老李在我这儿累出个好歹。”   杨解放:“你就不怕他别有目的?”   “他还敢杀人?”见他摇头,张支书笑道:“那还有啥可担心的。老李要是个小官,周长河他瞎忙。老李真是个大人物,他那点小伎俩人家能看不出来?”   杨解放想想连村支书都能看出来,老李肯定也能:“是我想多了。”   “你也是关心则乱。以后该咋着咋着。你太殷勤容易弄巧成拙。”   杨解放点头:“我知道。”看到方剑平从房里出来,想到他收到很多书,“剑平,你的书——”不由得想起刘季新,“挑那种没有写字的借我几本看看?”   方剑平:“我买了几本毛选看吗?”   杨解放不想看,容易犯困。可革命还在继续,也就这种书安全,“行!”   方剑平把整套毛选给他,“看完就还给我,我还没看。”   杨解放打算慢慢看:“你先看别的。对了,明晚好像该咱们看鱼塘,今年还跟我们一块?”   方剑平看他岳父。   张支书:“不用你们看了。明天都早点起,早上杀猪。下午把鱼起了。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咱们后天捞鱼。明天晚上是最后的机会肯定特别热闹。我可不想在医院过年。”   去年就差点跟来偷鱼的打起来。   今年年景不错,一年到头池塘没干过,鱼比去年多。十里八村的人羡慕嫉妒,肯定忍不住来抢。   一条鱼报到公安局,公安都没法管。   杨解放不禁说:“还是您老想到周到。”   张支书:“这事你知道就行了。”等他出门立马叫方剑平去堂屋。   方剑平见他神色严肃,不由得紧张起来,坐都不敢坐实。   张支书注意到他紧张的吞口水,莫名想笑:“放松。没啥大事。我就说想问问,你爷爷奶奶是真同意你和小芳的事,还是怕你在我这儿受委屈,不得不暂时同意?”   方剑平不想瞒他,他觉得张支书能理解,“我没说小芳跟小孩子一样。”   张支书笑了:“我猜也是这样。可回头你爷爷奶奶要说想见见小芳,你怎么说?”   “我还没想好。真到那一天就先让他们见见小芳。现在他们连我都见不到,我就算说小芳很好他们也不信。”   张支书不禁说:“你说得对。那你能回去看看吗?”   方剑平想到信上的内容,回去不能上大学反倒不如留在农村,至少明年转正有个铁饭碗:“爷爷奶奶说,到暑假再说。今年夏天好一点,后来因为九月十三号发生的事,首都的局势最近又有点紧张。”   “你爷爷奶奶没事吧?”   方剑平笑道:“能出去给小芳买衣服,肯定没大事。还能给你们买,应该也不缺钱。”   “那就好。小芳呢?”   小芳在屋里偷看方剑平的信。   看到通篇没提到她傻,甚至连“缺心眼”这类词都没有,小芳就知道方剑平没说实话。   这事没法质问方剑平,就像她没法解释,她怎么知道方剑平没说实话。   方剑平有所隐瞒,她也瞒着方剑平,所以他俩算扯平了。   小芳把信放回原处,就用脑袋顶着那件红白格子外套跑出去,“方剑平!”   方剑平和张支书出来。   小芳大声问:“爹,我好看吗?”   张支书忍不住皱眉:“这是衣服,不是围巾。”   亏他前些日子还觉得闺女变了。   可真被几个弟媳妇说中了,这丫头鬼一阵神一阵。   “我好不好看啊?”小芳固执地问。   张支书敷衍地说:“好看,好看行了吧。收起来,这不是现在穿的衣服。”   小芳冲他哼一声,就问:“我娘呢?”   高素兰从外面进来,“啥事?”   “你咋在外面?”   高素兰上厕所呢。但她懒得跟傻闺女解释,“啥事?”   “你今天高兴不?”   高素兰一脸警惕,“想干嘛?”   小芳:“高兴的日子我们应该吃顿好的。”   高素兰明白了:“你敢动我的鸡我把你宰了!”   “小气鬼!”小芳像扭秧歌一样扭身回屋。   高素兰没眼看,觉得丢人。   张支书也没眼看,可是当着方剑平的面,也不好说闺女更傻了:“看来她是真高兴。”   方剑平却觉得她顶着褂子的样子好玩:“我去看看。”   到屋里看到小芳居然在认真的叠衣服,方剑平忍不住揉揉眼睛,她这是高兴开窍了?   “小芳,干嘛呢?”   小芳认真地说:“我得放好,别让张小草偷走了。”   方剑平今天看得很清楚,张小草的心思就没在衣服上,反倒是小草的妹妹小叶子盯着衣服不放。   小叶子今年虚岁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村里这么大的姑娘可以相看对象了。找个一年半载,婚事定下来再过个一年半载,父母舍得就可以结婚了。   闺女要是个勤快能干的,父母不舍得。出了门子就少了一个劳力。闺女要是懒得,或者指着腾房子给儿子娶媳妇,多是三四个月就嫁了。   即便三四个月嫁出去,等小叶子结婚也满十八周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   方剑平有种预感,她会来借衣服相亲。   这种事方剑平以前不知道,前几天有人相亲就来找小芳借过衣服。   思及此,方剑平坐不住,去堂屋找岳父岳母。   高素兰听到他的担忧忍不住笑了,“小草又不是没衣服。再说了,她们姐俩高矮差不多,小芳比小叶子高,她的衣服叶子也没法穿。”   方剑平忍不住怀疑,难道是他关心则乱。   “真不会?”   高素兰:“不会。放心吧。”   然而翌日清晨,打开门看到她老婆婆,高素兰想给自己一巴掌。   张小草也想给自己一巴掌,又不是不知道自家人什么德行,居然让方剑平当众把包裹打开。   “奶,不吃饭来这儿干啥?”张小草追过来就拽她奶奶。   高氏一把甩开她,直接说:“叶子今天相亲,小芳那件红色的衣服喜庆,借给叶子穿穿。”   高素兰想想小芳有好几件红色的,而她又没说哪件:“行!”   高氏不禁怀疑自己少听一个字,她其实说的是“不行。”   张小草忙说:“不行!大娘,给叶子穿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她奶奶扬起巴掌就要打她。   张小草了解她奶奶,先一步退开,看到小芳出来,眼睛一下亮了。   老太婆,我收拾不了你,有人收拾你。   小芳干咳一声,冲高氏抬抬下巴:“刚才说哪件?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高氏不由得后退,“我没和你说话。”   “借我的衣服不和我说?”小芳睁大眼睛,摊开手。   高氏抡起拐杖准备迎战,却看到她手里有个钥匙。   小芳:“我的衣服都在柜子里。还不跟我说啊?”   “又不止这一把。”   方剑平出来:“对,还有一把钥匙在我这儿。”   高素兰觉得没她啥事了,决定回去做饭。   “大嫂,大哥呢?”   高素兰回头,张老六跑到跟前,看起来很着急,“咋了?”   “张屠夫的手扭着了。”   高素兰毫无心理准备,以至于一时没能理解,“扭着?”   老六想起这事就想骂人:“我昨天下午通知大伙儿今天杀猪,也不知道一个个咋那么兴奋,大晚上不睡觉,在张屠夫家里又是唱又是闹,还玩扳手腕,结果就把手给扭了。”   “那咋办?”高素兰不禁说:“没了他还不得吃带毛的猪?”   老六:“是呀。所以让大哥赶紧带张屠夫去农场看看。兴许让医生扭过来就好了。”   张支书从屋里出来,“你当他的手是零件,拧上去就可以用?”   “那咋办?”   张支书想想村里这些老少爷们,敢抓猪的不少。敢杀牲口的极少。   要不他亲自杀?   小芳看到她爹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个主意,到屋里把大菜刀拿出来。   方剑平吓的慌忙拉住她:“你干嘛?”   小芳:“我杀猪啊。”   方剑平好笑:“你会杀什么猪?”   小芳天真地说:“杀猪还不简单啊?”朝高氏脖子上比划,“这样一捅就好啦。” 第42章 打脸 我把她宰了就给你   张支书吓得心惊肉跳, 三两步冲上去,一手攥住她的胳膊,一手攥着刀柄, “闺女, 闺女, 你——”慌忙把数落的话咽回去——傻闺女得夸,“杀猪这么简单的事交给爹就行了。”   方剑平闻言立即懂他的意思, “对, 小芳,这等小事交给叔就行了。”   张老六听得直皱眉, 杀猪是小事?这翁婿俩当杀猪是宰鸡呢。   “大哥——”   张支书瞪他:“闭嘴!”转向闺女讨好地笑道:“闺女, 刀给爹,你跟剑平踢毽子去。”   张小草也跟着劝:“是呀,小芳,毽子可比杀猪好玩。方剑平,毽子呢?”   “毽子在院里,小芳,我们回屋好不好?”方剑平拉住小芳另一条手臂,“就算杀猪也得等吃好饭。”   小芳觉得闹得差不多了, 佯装疑惑不解, “杀猪不是很快吗?”   方剑平:“杀那一下很快。杀猪得先把猪抓住, 然后烧水,杀死了之后立马脱毛。这什么都没准备, 你杀它干嘛?”   “那等会儿杀?”   张支书立即说:“等会儿杀。刀给爹吧。”   小芳想松手,不待她爹使劲夺又攥紧,“不行!”   她闹这一出不是为了杀猪,而是保住她的衣服。   张支书不知道, 心又提到嗓子眼,“不饿?”   “不是的。”小芳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不饿。”   张支书心说,你不傻咱们村就没傻子了。   亏得他之前还觉得闺女变聪明了。   要是所谓聪明是学会杀人,他宁愿闺女一直傻下去。   “那你把刀给剑平?”张支书以为不想给她。   方剑平伸手。   小芳微微摇头,直勾勾盯着高氏,“我把她宰了就给你。”   方剑平心慌。   张支书的脸色骤变,腿踉跄了一下。高素兰连忙扶着他。张小草赶紧把高氏往后拽。张支书忙不迭挡在刀前。   高氏看到这一幕,拍开张小草的手,“放开!我看她敢!”   张老六不禁喊:“大娘!”   “一边去,没你的事!”高氏推开他。   小芳甩开方剑平的手,右手刀换左手,一把把她爹娘推到张老六身边,再次直面高氏:“看我敢不敢!”抡起大刀就劈。   “小芳!”   “小芳!”   张支书和高素兰齐声呼喊,一个肝胆俱裂,一个满脸惊恐。   方剑平的身体比脑袋反应快,紧紧抱住她。   张老六不禁吼:“你犯什么傻?”   小芳不由得转向他。   张小草急的吼她六叔:“你闭嘴!滚一边去!”转向小芳,挤出一丝笑,“小芳,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杀鸡焉用牛刀?你这么厉害不该对付奶奶。奶奶和六叔交给我就行了。你是干大事的人,咱留着力气干大事好不好?”   小芳不过是吓唬高氏和张老六,听她这么说无语的同时还有一丝丝感动,“我是干大事的人?”佯装不确定地问。   张小草点头:“对,对!”   “我不傻啊?”小芳又问。   张小草的呼吸一顿,这个小傻子,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纠结这种小事,“你不傻,我傻。我羡慕嫉妒你,处处不如你,所以就说你傻。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行吗?”   “那你给我道歉。”小芳抬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小孔雀。   张小草忍住把她的脑袋按下去的冲动,道:“对不起,以前不该说你傻。我也没啥钱赔给你,不如就让我帮你打奶奶吧。”   高氏不禁说:“我看你敢!”   张小草顿时想骂人,她都是为了谁?   这个老太婆,不管她了。   “小芳,后面那句当我没说。”   小芳转向高氏,高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芳顿时乐得大笑。   方剑平看到她的手晃一下,趁机去夺她的刀。   小芳条件反射般想躲开,一看是他,停顿一下,手稍微松一下,大菜刀到了方剑平手里。方剑平赶紧给张支书。   张支书拿着刀就往屋里跑。高素兰立马把门从外面锁上,以免小芳再次进屋找铁锨斧头。   钥匙到兜里,高素兰的心才落到实处,这个傻闺女啊,亏得她昨晚还跟老伴念叨,照此下去不出两年她就能跟正常人一样。   还不如不正常。   以前至少不敢拿刀砍人。   然而高氏一看小芳手里没刀,又从地上爬起来。   方剑平怒不可遏,这个老太婆,要不是她在这儿,小芳怎么会说杀猪跟捅人一样简单。   她居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   可能已经意识到,只是仗着自己年龄大,还有张老六在这儿,不可能看着小芳打她。   小芳手上没个轻重,张老六是不敢让她碰到高氏。   方剑平不等她扑上来,上去扭住她的双臂。   “啊!”   高氏顿时痛的像杀猪一般尖叫。   张老六不禁说:“方剑平,你干啥?!”   “这是我们家的事,给你没关系!”方剑平瞪他一眼,回看吓愣住的岳母,“找根绳子?”   张支书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急的使劲拍门:“老伴,老伴,小芳她娘,快开门!”   高素兰连忙把门打开。   张支书冲出来,看到闺女好好站着,旁边还有张小草盯着,顿时糊涂了,小芳没动手?他娘咋了?   “老大,让你女婿松手,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   方剑平手上用力。   高氏又痛的嗷一嗓子。   张支书回过神,又险些愣住,这是方剑平?怎么可能?小芳那么能闹腾都没见他生气。他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剑平,绳子。”王秋香跑出来。   张支书不禁说:“你跟着裹什么乱?”   “你女婿要的。”孩子放假了,村里没什么活,天气还冷,王秋香就没起。隐隐听到高氏的声音王秋香才爬起来。   她家墙边有个破板凳,她站板凳上正好看到方剑平扭住高氏。   方剑平的脾气究竟有多好,王秋香以前不知道。但她听闺女说过,方剑平从没发过火。   一年级的皮孩子他都有耐心,也难怪能搞定张小芳。   王秋香识字,偶尔看一下闺女的作业本,字一天比一天工整。她认为这是方剑平的功劳。所以愈发喜欢这个侄女婿。   高氏是高素兰的老婆婆,儿媳妇绑老婆婆会被说不孝。所以王秋香就先一步把自家绳子贡献出来。   方剑平的身体侧开一点,“九婶,捆过猪吗?”   王秋香下意识摇头。   张小草过来:“我捆过。”夺走她的绳子就朝她奶奶手上招呼。   高氏气得乱蹦跶:“张小草,我看你敢!”   “我早想把你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四越来越不像话,啥活不干都是你惯的。我爹娘不让我上学让叶子上,叶子不上也是你撺掇的,说啥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大字不识一个,长再好谁要她?   “几十岁了的人了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就会今天跟这个打明天跟那个闹,不能看见人家的好东西,见着就想弄自家去。”张小草说到最后一个字,猛一使劲勒紧高氏的手腕。   高素兰赶忙提醒,“小草,轻点。”   “死不了。”张小草自打回来就想跟她奶奶打一架,可她娘不敢,她爹向她奶奶,她一个人干不过只能一忍再忍。   高素兰还想说点什么,王秋香扯一把,轻轻摇摇头。   自打那天听谢兰说张小草十岁就洗衣做饭带弟弟妹妹,王秋香就对她改观了。   以前听廖桂枝说小草不是读书的料。她当时就觉得不像——张小草表现的很聪明,不论学做衣服还是学做鞋都特别快。   果然不是她多心。   让她意外地是她以为张小叶不上学是跟村里一些女孩子一样觉得上学没用,又不能考学。没想到居然是死老太婆的主意。   高氏往地上一瘫,双脚蹦跶:“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小芳立即说:“那你死吧。”   高氏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   有些话张支书和高素兰不能说,方剑平也不好说。唯有她这个缺心眼可以。   小芳蹲下去,“死啦?方剑平,去挖个坑把她埋了。张小草刚才说你不能见人家有好东西。是不是看方剑平的爷爷奶奶给我买的衣服你嫉妒,就说小叶子今天要相亲,没衣服穿啊?”   “你衣服多的穿不完,给叶子一件咋了?”高氏理直气壮地怒问。   小芳张了张口,饶是知道她不要脸,也没想到她能这么不要脸。   “人家欠你的?”张小草见小芳不知道怎么回,以为她脑子不会转弯,替她凶高氏, “起来回家去!”说着拉开小芳拽起她。   高氏立即搁地上打滚。   方剑平也见过人家吵架打架撒泼打滚,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围观过。顿时忍不住别过脸去。   张支书看到他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替他娘感到丢人,“闹够了没?”   “我闹?”高氏蹦跶起来,“我闹都是我的手被你女婿捆起来?张老大,说话也摸摸良心。我是你亲娘,由着你女婿这样对我,你不得好死!”   张小芳听到这话不由得想到原主死的凄惨。紧接着想到张支书和高素兰老两口得知这一消息肯定悲痛欲绝。那时候如果高氏还活着一定会幸灾乐祸。   想到这里张小芳想不下去,朝她脸上一巴掌——高氏哑巴了。   常言道,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这一巴掌比要了高氏的命还难受,高氏瞬间嚎啕大哭,习惯性捶胸,然而双手被反绑着。高氏再次坐在地上,双腿乱蹦跶:“老天爷啊,睁开眼看看吧,亲孙女打奶奶了。娘啊,爹啊,闺女这辈子没被人打过脸……”   小芳再次扬起巴掌。   高素兰忙拦住:“芳,使不得。”   “咋使不得?”小芳指着高氏,“又打不死她。”   张小草立即说:“对!大娘,打一下奶奶也是这么哭骂,打两下也是这样哭骂,不如多打几下。”   高素兰不敢信,这孩子啥时候变得跟小芳一样不懂事?   张小草用实际行动支持小芳——掰开高素兰的手。   小芳弯下腰.   高氏吓得打滚跑——也没空骂了。   张老六开口道:“小芳,行了!”   “你想替她挨?”小芳心中不快,老太婆哭闹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说行了。还不是因为不敢招惹老太婆——欺软怕硬的东西。   张老六不由得后退。   都说男女力量悬殊,但也是指普通人。小芳这样力大无穷的人,三十岁的壮劳力也不敢跟她动手。何况张老六已过不惑之年。   小芳嫌弃地冲他哼一声,朝高氏走去。   方剑平拉住她的手。   小芳疑惑不解。   方剑平:“我跟你一起!”   小芳不禁笑了,“走!”   方剑平并没有急着追,而是拿过小芳另一只手,“我看看红了没。”眼角余光朝高氏瞥一下。   高氏停下来,看看她儿媳妇和儿子有没有拦住小芳。结果对上方剑平冷冷的眸子,她被冻得打个哆嗦,直觉危险拔腿就往家跑,跑到一半觉得安全了就嚎嚎:“老二,老二,老大要打死你娘!”   村西头的这些人都跟王秋香一样,要么醒了还没起,要么刚刚起来准备烧水洗漱。大伙儿都习惯了高氏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以至于听到她的声音懒得离开温暖的被窝或者放下手头的活出来看热闹。   可是高氏这一嗓子出去,所有人都不由得走出家门。   张支书有脾气,但自打小芳长大爱惹事,他的脾气就被闺女磨平了。他的这些邻居有些年没见过他发火。   来富家的趿拉着鞋跑过来问:“广进,你娘又干啥了?”   张支书笑道:“别听她胡咧咧,我啥也没干。”   “那她嚎啥?”来富家的朝东看去,已看不到高氏,估计拐家去了,“这大清早的,这么冷的天,她闲的?”   张小草:“不是。小叶子今儿相亲,找小芳借衣服。”   昨天王秋香和张小草要拆包裹,来富家的也在。结合高氏的秉性,来富家的瞬间明白,也很无语,“人家给孙媳妇买的衣服,小芳还没穿先给小叶子穿算咋回事。你奶奶也不动脑子想想。”   张小草:“咋没动脑子。指不定昨晚合计多晚。昨晚小叶子就跟她睡的。”   王秋香刚才离高氏近,闻到一股难闻的头油,顿时忍不住说:“叶子也不嫌她脏?”   张小草嗤笑道:“新衣服一穿,谁还在乎里面脏不脏。又不能把衣服相看。大娘,大伯,我先回家了。”   高素兰担忧:“会不会打你?”   张小草看一下小芳。   小芳疑惑不解。   张小草道:“敢打我我就学小芳拿刀。砍一个够本,砍两个赚了。”   高素兰吓得心慌,想说些什么被张支书拉住。   张支书转向老六:“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去吧。”   老六欲言又止,想解释他没有。可看到老大一家四口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老六的嘴巴动了动——怕挨打,把话咽回去朝东边走去。   来富家的好奇。   张支书朝东边摆一下手,“边走边说。正好我找来富有点事。芳她娘,做饭去吧。小芳,不许再闹。”   “她还要我的衣服不?”小芳老实听话就不是她了,所以多一句嘴。   张支书:“她不敢。”   小芳拉住方剑平,“我们踢毽子去。”   方剑平巴不得她赶紧忘了刚才的事:“让你一次。”   “不稀罕!”小芳哼一声,蹦蹦跳跳回屋。   王秋香看她这样不禁说:“这样看也挺好,事过了就往没烦恼。”   高素兰想到这一点也挺高兴,“好啥,没脑子。要不是我们拦着,你大娘得被她劈八半。”   王秋香:“没事。反正她傻,公安也拿她没办法。做饭去了。对了,大嫂,啥时候杀猪?”   准备各回各家的其他人停下来。   高素兰叹气:“张屠夫把手弄折了。你大哥这不正想办法。估计是问问来富咱们村还有谁杀过猪。”   王秋香:“大哥不敢?”   “你大哥敢,可他没杀过不熟练。张屠夫一刀一个,他可能得几刀。那么多猪他一个人得弄到啥时候。你们都赶紧做饭去吧。早点吃好早点过去帮忙。”   杀年猪是全村的大事。   高素兰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着急忙慌回家做饭。   张家的早饭跟以往一样简单。不过自打方剑平把工资给高素兰一半,高素兰便隔三差五给他和小芳煮个鸡蛋。   原本高素兰不想要他这个钱。   吃的粮食和菜都是自家种的,方剑平自己买生活用品,根本花不到她和张支书赚的钱。张支书考虑到俩孩子有名无实,不要方剑平的钱时间长了他可能心里有愧。所以就让高素兰收下,单独放着。   以后俩人能成,这个钱就给小芳。成不了等方剑平走的时候就当路费给他。将来他有出息了也能帮小芳一把。   高素兰听他一分析真服了他,不论什么都能跟闺女的将来扯到一块。   张支书也不想算计,可他就这一个闺女,还是中年得女,很难活到闺女的孩子长大成年,替他照顾闺女。   可是方剑平真不好意思他和小芳吃鸡蛋,丈母娘啃杂面馒头就萝卜干。   方剑平索性剥一个,他吃蛋黄小芳吃蛋白,剩下的那个让丈母娘和老丈人分。   高素兰不禁说:“这是给你煮的。”   “你吃吧。我们等着吃杀猪菜。”   小芳佯装好奇地问:“杀猪菜好吃吗?”   方剑平点头。   小芳把鸡蛋推给她娘:“我要吃杀猪菜!”   高素兰放到馍筐里,道:“那留你们晚上吃。”   方剑平不禁搁心里叹了口气。   万分想说工资给他们一半,就是希望她别再存鸡蛋留着卖钱。可毕竟是他岳母,还是假的,方剑平不好说,就给小芳使眼色。   小芳:“我晚上也不吃。”   高素兰顺嘴问:“吃啥?”   “吃杀猪菜!”小芳得意地说,“你不给我做,我我就让方剑平做。做好不给你吃!”   高素兰:“我藏起来看你咋做。”   “告诉我爹去!”小芳快速把粥喝完,馒头夹着萝卜干就催方剑平。   方剑平跟岳母说这事不如跟岳父聊聊,于是就跟小芳起来。随后裹的露一张脸,边吃边去养猪场。   昨天下午张老六就挨家挨户通知了。所以还不知道张屠夫的手伤着的人吃了饭就直奔养猪场。   方剑平和小芳到时,路上和养猪场两边的空地上全是大人小孩,得有一百多口人。   小孩子不懂事,见到小芳就喊:“傻小芳来了,傻小芳来了。”   方剑平眉头微蹙,小芳傻不傻别人或许不清楚,这些一二年级的小孩最清楚不过。   他们居然还这样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剑平问:“小芳傻小芳考一百分。你们考多少?”   叫叫嚷嚷的小孩子们哑巴了。   张家老五也在,因为他听谢兰说,老大亲自动手。所以吃了饭就赶过来帮忙,以防老大村支书的威严不保。   老五不禁问:“一年级还是二年级?”   小芳假装生气:“一年级你看不起谁啊?”   老五惊奇:“二年级语文数学都一百分?”   小芳得意的哼一声。   老五忍不住上下打量她,这怎么可能——傻侄女还是那个傻侄女啊。   “剑平,是不是你偷偷漏题了?”   方剑平好笑:“试卷是从农场拿的,我怎么漏?”   “那就是她写的时候你帮她了。”   小芳举起拳头。   老五相信是真的,高兴地忍不住搓手,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个惊喜,他们老张家最漂亮的闺女不傻,真是大智若愚。   忽然碰到裤兜,老五掏出来一看是几毛钱,立即给小芳:“叔奖励你的。好好学,来年再考一百分看谁还敢说你傻。   小芳愣住了。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这个五叔都没给过她压岁钱。   老五误会了:“高兴傻了?”   小芳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触动,嫌弃地说:“才几毛钱。”   “不要还给五叔。这可是我的烟钱。”   抽烟有害健康。   小芳立马塞自个兜里。   老五好笑:“看来你真不傻,知道钱有用。”   张支书过来正好听到这句:“我闺女再傻也知道钱有用。”   老五吓了一跳,讪讪道:“我逗小芳呢。”   “她可比你有钱。”看到谢兰往这边来,张支书心里一动,让小芳把钱拿出来,谢谢她五婶。   张老五摆手,还有点不好意思:“几毛钱而已。”   小芳却知道她爹啥意思,立马大声喊:“五婶,五婶,五叔给我的钱。”   谢兰听到“钱”字立马跑过来,“啥钱?”   “我考试考双百分,五叔奖励我的。”小芳宝贝似的攥住,“五叔说这是他买烟的钱。”   谢兰没事也会找高素兰一起做活,知道小芳考双百分。为此还跟高素兰分析,小芳绝对大智若愚。   她对这事不稀奇,重点就放在“买烟”上面:“好你个张老五,背着我藏私房钱!”上去就翻张老五的兜。   老五后知后觉,大叫:“大哥,你咋能这样?我不就说小芳一句。”   张支书装没听见,对一队长说:“去路口看看农场的人咋还没来。”然后挑十来个壮劳力,又喊几个老人,让老人在猪圈外面指挥年轻人抓猪。最后吩咐村里的女人准备盆和水,等着杀猪分肉。   最后这句说完,老人小孩都跑回家拿盆。   然而跑的慢的小孩被父母抓住询问,张小芳的双百分咋回事。   得知傻小芳考试考双百分,顿时不能忍——自家聪明孩子居然不如个傻子。   小孩子哭的跟杀猪似的。   老李知道农村杀猪热闹,可是猪圈里面猪嗷嗷,猪圈外面孩子哇哇,吵的他脑袋嗡嗡响,询问张支书,“我能不能先出去?”   张支书摆手:“这里用不着你。你离远点,别被猪撞着。”   方剑平也怕没了张屠夫,村里人不会捆住,猪跑了撞着小芳,就拉着她退到牛场。   杀猪得半天,一直站着也累,方剑平就去里面拿两个板凳。结果出来正好看到老李犹豫要不要往这边来。   方剑平看到他头发快白完了,心里不落忍,递给他一个板凳。   老李确定人家不嫌弃他,就自己进去拿一个。   先前牛场没板凳,周长河为了给老李套近乎,见他需要什么就添什么。这几个板凳就是他从知青点拿过来的。   方剑平和小芳坐门东边,老李坐门西边。   老李如今的身份不敢贸然开口,方剑平又怕说到人家伤心事也不好轻易开口。以至于养猪场那边有多闹腾这边就有多安静。   小芳忍不住戳一下方剑平,他可真是三傻。   离这么近都不知道跟疑似大佬的老李套近乎。   方剑平不明所以:“坐累了?”   小芳朝西边指一下,“这个老李我知道。”   老李在这边呆一个多月,已弄清楚村支书的闺女智商不高,跟小孩子一样。   这几年经历太多肮脏的事,老李反而喜欢心地纯粹如孩童一样的人,“我是老李。小芳姑娘还记得我?”   小芳点一下头,认真地说:“我不叫小芳姑娘。”   方剑平笑道:“老李,你喊她小芳就行了。”   老李点头:“好。小芳,怎么不看杀猪?”   “还没杀啊。等杀了我就去。”小芳好奇地问:“老李,你会杀猪吗?”   老李回想一下:“多年前杀过一次。不过两刀才杀死。”   “那你不如我,我一下就杀死了。”   老李不信。   据他所知张支书就这一个宝贝闺女,怎么可能让她杀猪。   “你杀过?”   小芳摇摇头:“还没有。等一下我就杀过了。”   老李被她的话逗笑了,“你爹知道吗?”   “他管不着我。”小芳摇摇头,看到打西边来了好几辆车,不由得起身。   方剑平把她按回去,因为那是农场的车。   现在捆好抬出来的猪是农场的。农场的人走后,再捆的猪才是他们要杀的。   老李朝西看过去,一头一头猪上车,忍不住问:“给农场多少头?”   方剑平听他老丈人算过,除了母猪和小猪崽,差不多三十头。   “一半吧。”   老李想想那些被他伺候的膘肥体壮的猪,收回视线,道:“还好。家家户户都能分几斤。这是拉去屠宰场?”   方剑平点头。   老李问:“咱们也可以送过去吧?”   方剑平笑道:“确实可以。不用给钱但猪血和下水留给人家。”   老李忙说:“那还是算了。”   小芳倍感奇怪,怎么还有个女人?不会又是农场安排的吧。   “方剑平,快看!”小芳扯扯他的手臂。   方剑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忍不住皱眉,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把人往乡下送?就不能撑到过年吗。   “怎么了?”老李奇怪。   方剑平指着西边,“又来一个女人。”   老李眯着眼看清楚,霍然起身。   小芳吓一跳,不禁看方剑平,什么情况啊。   方剑平握紧她的说,轻声道:“不怕。”   “老李!?”   一声惊叫传过来。   小芳没有心理准备又吓一跳。   老李身形晃了晃,撑着墙壁才站稳。   小芳稳住身体勾头看去,那女人跑过来一把抱住老李。   方剑平连忙别过脸不好意思看。   小芳好奇,忍不住打量,那女人包着花布围巾,风尘仆仆,头发散落在脸庞,脸上还有灰,蓬头垢面跟干了一天农活的农妇似的。   这不可能是老李的媳妇吧。   老李推开她:“别让人笑话。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那女人看到小芳和方剑平,顿时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又看看两人,男的俊女的美,身高腿长,跟养猪场那边的年轻人很不一样,“你们是知识青年吧?”   老李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人:“这位方剑平是从首都来的,现在是张庄的小学老师。这是他爱人张小芳,村支书的女儿。小芳,方老师,这是我爱人周蓉。”   方剑平立即说:“周姨。”拍一下小芳。小芳跟着喊一声。   老李就想回屋,可是看到他俩,又看到西边忙碌的众人,犹豫再三,怕人家要帮忙找不到他,索性又进去拿个草垫子,然后把板凳放倒给他爱人,他坐草垫子。   方剑平见状,道:“外面挺冷的,让周姨进屋吧。”   老李笑道:“外面有太阳,暖和。”   方剑平立即拉着小芳起来,“那你们先聊。“   “行。“周蓉见他这么机灵不由得笑了,小伙子不错。犹豫一下,拿出来一个苹果。递过去意识到俩人,迟疑一下又拿一个。   小芳知道她不舍得。   这几个苹果可能还是攒了许久的,立马摇头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周蓉眼底堆满笑意,老李居然没骗她,张庄的人很和善:“你一个你爱人一个。”   小芳再次摇头:“不用。我俩一人一半。”说着,手上用力,啪嗒一声,苹果一分为二,递给方剑平一半,“好啦!” 第43章 分猪肉 心狠不分年龄   周蓉瞠目结舌。   小芳眨了眨眼睛, 好奇地问:“你咋了?”   周蓉觉得今天风太大,吹坏了她的脑子,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方剑平哭笑不得的拉走小芳, 不忘给老李使个眼色——跟你爱人解释一下。   老李想起小芳砸门拆窗那次, 他也是懵了许久才敢相信窗户被她掰下来, 所以能理解他爱人,“这孩子怎么说呢, 可能因为在某些方面有缺陷, 所以某些方面就尤为突出。”   “缺陷”二字让周蓉回过神,朝两人看去, 他们已快到养猪场, 身高腿长,脸蛋也好看,能有什么缺陷,“哪方面?”   老李指着脑袋。   周蓉笑了。   老李:“你还不信?”   “你说的缺陷就是我给她俩苹果她要一个?”周蓉问。   老李想想刚才的事,“你不觉得她的口吻像小孩子?”   周蓉回想一下,确实有一丝天真,“本来也不大。有二十没有?”   “就算没也满十八了。不然他俩怎么结婚。她心智其实也就八九岁。”   周蓉不信:“那个方剑平方老师能当老师肯定没什么问题,那个小芳要是, 要是那样他怎么可能娶?你别乱说, 让人听来去不好。”   “不是我说, 张庄的人都知道这事。”老李因为天天跟村里人住一块,也知道俩人为什么结婚, 于是大概说一遍经过。   周蓉听到“敲晕扛回家”再一次瞠目结舌。   老李容她消化一会儿才说:“本来我也觉得夸张。可刚刚她把这脆苹果掰两半,没把方剑平直接敲死过去都是他命大。”   周蓉因“死”字打个激灵,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那个刘季新又不傻,他不会就是这么想的吧?”   “这事没证据, 公安也没审出来,他应该没想那么多。那人我见过,也才二十出头。”   周蓉:“杀人还看年龄大小?你以后离他远点。指不定哪天在背后给你一刀。”   老李想想妻子的第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心狠不分年龄。   “我知道了。”老李朝西边看看,都在忙碌像是忘了他,“我领你进屋看看。”   周蓉早就想进去看看他住的地方,闻言立马起来推开门。又怕屋里有人,就让老李先进去。   现在不是喂牛的时候,西边又在杀年猪,以至于这边就老李夫妻二人。   老李先带她去正房养牛的地方看一下,“这是全村的耕牛。”随后才带她去偏房,“我们平时就住这儿。”   周蓉接到老李的信得知他住在牛场,便以为是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牛棚。虽然老李在信中说他很好,张庄大部分人对他都很好。即便有不喜欢他的也只是无视。可是听别人说过下乡的待遇,周蓉不信,整宿整宿睡不着。   临近年关,周蓉单位不忙,立马申请来探望他。   由于老李被下放的关系,她申请也不好批,又是问话又是写保证检查才让周蓉下来。   踏进偏房的那一刻,周蓉只敢睁开一条缝隙先瞄一下。入目的是两面墙,她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跟她想的一样,老李的住处很简陋。   小心翼翼往里面移,周蓉惊讶,一张占据半间卧室的炕,炕一边是个小柜子,一边是个小方桌,在柜子和方桌中间还有很多被子,铺的整整齐齐,跟东北人居家过日子似的。   这里虽然不是东北,但也处于北方大地,冬天十分寒冷,不烧炕就得在屋里烧个炉子,或者在被窝里放几个热水袋,否则晚上根本睡不着。   老李看到妻子不敢相信的表情,笑着问:“是不是没骗你?”   周蓉指着那一排排被子,“除了你还有谁?”   老李指着那比较旧的褥子,“这几床是我的。这边是村里人的。牛不比猪,牵着无声无息就走了。所以一年四季都有两个人在这边看着。对了,这些被子还是村支书给我的,怕我冷。”   “这个村支书真是好人。”   老李叹气:“就是没好报。唯一的闺女心还心眼不全乎。”   周蓉不禁问:“什么原因造成的?没去大医院看看?”   “据说那孩子知道饥饱也会干活,偶尔犯傻就以为她不懂事,小孩子调皮哭闹。等意识到不对孩子已经很大了。再说了,农村哪有那个钱。”   周蓉张张口想说什么,一想到他们夫妻现在的情况,有可能连累人家,“往好了说也好。”   老李想起方剑平,不禁点头:“也是,咱们不说她,说说你最近怎么样。几个孩子都还好吧?”   如今只有周蓉一个留在城里,这还是因为老李主动跟她划清界限。否则她的待遇会跟老李一样。周蓉还算自由,所以也去看过孩子们。   周蓉摇摇头,道:“好在他们还年轻。”   老李不禁说:“是我连累了他们。”   “别这样说。我觉得挺好。还跟以前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辈子就废了。现在学会自己洗衣服做饭,等哪天再回城里反而知道珍惜。”   老李沉默片刻,不确定地问:“还能回去吗?”   “你又没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怎么回不去?”周蓉拉住他的手,“别想这么多,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   “老李,老李头?”   老李立即把包裹塞被子里。   周蓉吓一跳,小声问:“谁?”   “村支书的弟弟,张老二。有人跟我说,张家要是有一个坏种就是他。”老李原本以为他是个好的,他房子没法住是张老二收留他。   后来村里人一说他才知道,张老二怕张支书收拾他。   老李整整衣服,出去问:“什么事?”   “准备杀猪了,去烧火。老大说最好上午半天弄好。”   老李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么多猪怎么可能半天收拾好啊。   张老二起先也不信,因为以前都是干一天。   老大这是得了新女婿高兴疯了吧。   “快点。”看到周蓉,“这是你媳妇吧?一块来。”说着就走。   周蓉拉住老李,“这人真不讲究。”顿了顿,“我觉得还没村支书的闺女小芳懂事。”   老李笑道:“听话的小孩就是比大人懂事。走吧。小芳说她杀猪,我是不信张支书敢让她动手。”   何止张支书不敢,方剑平也不敢。   农场的车开走,属于张庄的第一头猪抬出来,小芳就叼着苹果撸袖子。   方剑平立马给她放回去,“那么脏你的衣服不要了?”   “脏了再洗。”小芳说的干脆。   方剑平心梗:“不用你洗?”   确实不用小芳洗。   内衣她娘洗,外套她爹或者方剑平洗。   小芳想到这点心虚的不敢动。   可是看到她爹拿着刀比划,无从下手的样子又忍不住:“爹,给我!”   “给你啥给你?”张支书怕她真学会杀猪,回头把人当成猪,瞪她一眼,“吃你的苹果去!”   小芳气得咔擦咬一口苹果,当成她爹使劲嚼:“小心眼,小气鬼。我看你会!”   张屠夫的手没用,嘴巴还有用,跟张支书比划一下。张支书手不抖,一刀下去出血流出来,猪惨叫一声。   小芳吓的打个哆嗦。   方剑平好笑,就这样还要杀猪?猪杀她还差不多。   不过也算放心了,至少她不会再认为杀猪简单。   猪血流尽,张屠夫就指挥村里人抬到早已准备好的破门上,浇上滚烫的热水收拾猪毛。   这事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干过,很顺手。   猪收拾干净就开膛破肚,女人们收拾猪下水。   起初一头猪用不着老李夫妻。随着猪越杀越多,连小孩子都不得闲,送木柴或帮着往锅里添凉水。   方剑平怕热水烫着小芳,也怕猪跑了撞到她,就带她去村里打水。   两人的肩膀都挑疼了,猪终于杀完了。   小芳累得也顾不上装傻,靠在墙上就忍不住往地上坐。   方剑平强打起精神找两个板凳。   张老五看到他俩这样不禁笑了:“小芳表现不错。回头我跟你爹说说,给你个大猪蹄。”   小芳累得懒得搭腔,淡淡地瞥他一眼。   “不信?”   方剑平:“我也不信。”   张老五被激起斗志,“等着!”立马去找他大哥要猪蹄。   村民服张支书,就是他分猪肉能做到面面俱到,有人吃不了大肠,他就用猪脸肉或者猪蹄、猪耳朵代替。有人吃不了猪肺,就多给一块肝。有人想过年去未来儿媳妇家,他就给一些五花肉然后再加一些别人嫌弃的肉。有人家里有小婴儿或者吃不动肉的老人,张支书就多给个猪脑或一碗猪血。   结果他又一次把猪分的只剩猪头骨勉强够忙碌的村干部做顿杀猪菜。   哪还有猪蹄给张老五。   不过听到他要猪蹄,张支书就收走一节大肠,往他家盆里扔两个猪蹄。   张老五瞪眼:“不是我,小芳想吃!”   “小芳想吃不会自己跟我说?”张支书不信他,“赶紧端回家做饭去,下午起鱼塘。”   张老五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谢兰给他一肘子,“没听见?”   张老五端着一盆肉和猪下水乖乖地回家。   小芳坐着无聊,盯着老五呢。   “五叔,我的猪蹄呢?”   张老五脚步一顿,谢兰扯他一把。张老五期期艾艾地说:“要不给她一个?”   “给啥给?老大给她留俩猪脑还不够她吃?”谢兰推他一把。   张老五下意识朝周围看。   谢兰拽着他越过养猪场才说:“大伙儿没意见。听说小芳这次考双百分,咱四叔还说,吃啥补啥,把他的猪脑给小芳。老大说她吃不完,放一天味道就不对了。四叔这才没给。”   张老五想起这事又忍不住感慨:“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啊,她居然能考双百分。”   谢兰再次听到这事也不敢信,“她天天嚷嚷着上大学,不会过几年真能上大学吧?”   “那也得有大学名额才行。”   谢兰想起惹出许多事的大学名额,“听说大学开学也是用阳历。按照阳历算,现在可是二月份了。大学名额该下来吧?”   大学名额月初就下来了。   只需填写名字的录取通知书就在张支书家的衣柜里锁着。这事连高素兰都不知道。   张老五算算时间,“差不多。回头问问老大?”   “咱家又不需要,你别出这个头。好奇也让别人问去。”   张老五立马盘算他这些兄弟哪个实诚。想来想去只有老六最喜欢瞎操心。   今天杀猪张老五也出力了。   东西送回家,他又跑回养猪场,名曰帮忙做饭,其实想啃骨头。   几十头猪,每个猪头上都有点肉,一人分一个也得几十人。张支书往四周看一下,小孩都跟着肉回家了,女人也多回去做饭去了,养猪场除了张支书一家,就是村干部、知青和老李两口子。   张支书就没赶张老五。但也没让他闲着,他要烧火就让他烧。   老五立即让老六帮他搬柴,然后趁机问大学名额的事。   吃饭的时候,张老六看到一圈知青就没忍住,“大哥,大学名额该下来了吧?”   张支书眉头紧锁,饭堵不住他的嘴怎的。   “你想去啊?”   老六笑道:“我去干啥?又听不懂。再说了,学校也没我这么大的。”   “那你问啥?”张支书瞪眼。   老六后知后觉他不高兴。可是方剑平没机会,其他人跟他们关系一般般,给谁都一样,他急啥眼啊。   难不成真打算偷偷给剑平?   老六想到这点连忙说:“就是好奇。你不想说就算了。”   然而这头开了,有知青忍不住:“大叔,您想好给谁了吗?”   张支书想好了,但他担心再出事,“还没有。看你们表现。不给能让你们心服口服的,回头一封信把我告到农场,农场人来调查,我这个村支书还不得吃挂落。”   那知青没这样想过,立即说:“怎么会。”   张支书笑笑什么也没说,但眼睛从周长河和刘季新那边扫一圈。   那好奇心盛的知青见状顿时不敢开口。   气氛一时很尴尬。   杨解放知道几个女知青很想回城,便问:“大叔,什么表现?”   张支书早想好怎么应付,只是没想到是老六起的头:“各个方面。你们上学好像都讲德智体美劳。我决定也按照这个标准。”   此言一出,几个知青不禁交换眼神。   老李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饭毕,老李拉着媳妇就走。   方剑平也拉着小芳就走。   小芳想帮忙,不禁回头看。   周蓉不好意思,忍不住扯一把老李,“这样不礼貌吧?”   老李笑道:“用不着咱们。”   方剑平搂着小芳的肩膀把她往前推,“别看了。不用叔和婶动手。”   “你咋知道?”   方剑平笑道:“我就知道。不信我们回家等着,最多十分钟叔和婶就能一块回来。” 第44章 过年 今年的小芳长大了   哪用十分钟啊。   方剑平和小芳挑水挑的把鞋汗湿了, 回到家刚把棉鞋换下来,老两口就回来了。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问:“你们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回来干嘛?”高素兰顺嘴问。   小芳假装思考:“锅盆碗,还有, 还有什么?方剑平。”   方剑平道:“还有村委会的称和磅。”   张支书:“村里的东西你六叔带人送过去了。那些锅碗瓢盆几个队长带着知青给人送去了。”随即问, “她娘, 猪肉呢?”   高素兰朝厨房看去,“在大锅里放着, 我怕老鼠吃。现在就收拾?”见他点头就把肉弄出来。   方剑平要帮忙, 张支书让他带小芳玩去。他和老伴把肥肉割下来留着晚上熬油,瘦肉用盐腌上挂小芳房中。   按照以往不是放厨房就是放堂屋。厨房的门没法锁, 堂屋谁都敢进去不安全, 唯有小芳的卧室没人敢轻易涉足。   现在又住着方剑平,大姑娘小媳妇就更不敢往那边挤。   方剑平帮张支书在他俩卧室外间栓个绳子,确定不需要他,才带着小芳出去。   小芳跟张老二家住一排,从这边往东必须经过他家。方剑平寻思着快过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带着小芳从猪圈那边绕。   到养猪场就看到杨解放拿着铁锨挖干净的土往稀泥地里填,累得满头大汗。   方剑平一点不意外。他如果不是小学老师, 明年到秋就能转正的话, 听到张支书那句话也会跟杨解放一样, 哪怕这个机会很多人争。   但有人不是,刘季新拿着扫把胡乱扫。   小芳皱眉, 他打算破罐子破摔?   “方剑平,刘季新干嘛呢?”小芳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脱口而出‘破罐子破摔’。   方剑平:“他不想回城吧。”   俩人一开口惊动了埋头苦干的杨解放。   杨解放顺着他俩的视线看去,“自打跟段伊然结婚就一直这样。”   方剑平:“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叔的不满?”   几个知青背着他和周长河分析过。杨解放也不怕刘季新听见,道:“希望张支书烦的不想看见他, 有了返城名额先让他回城吧。”   刘季新停下来,转向这边脸上尽是不敢信。   杨解放笑道:“以为自己的计谋很高明?刘季新,没人跟你说过吗,你那些小算计也就能骗骗小芳。大伙儿不说是给你留着面子,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我也骗不了!”小芳忍不住说。   杨解放点头:“对,现在连你也骗不了。刘季新,我要是你就好好劳动,别惹得张支书给你们街道写信,把你在农村的表现告诉街道主任。”   刘季新扔下扫把就往屋里去。   方剑平不禁问:“又怎么了?”   “喂小猪吧。支书大叔说,小猪吓着了,今天不用喂。等明天饿极了再喂。”杨解放解释。   方剑平:“他不知道?”   “估计没注意听。别管他。等几个队长过来,他怎么倒进去的怎么弄出来。”   小芳忍不住幸灾乐祸。   方剑平也不禁笑了,“解放,我们先去池塘。你收着点。离开学还有小半年,想表现夏收的时候再表现也不迟。”   杨解放摆手:“哪能临时抱佛脚。你们去吧。我看到有人拿渔网过去了。”   池塘很大,从张庄最南边一直到张庄最北边那么宽,往东一直到从西南到东北走向的河边。不过跟河相连的地方被张庄人用个堤坝堵住。   起鱼塘是先挖开堤坝,用渔网堵一下,让水流到河里。流不出去的用柴油机抽。等鱼捞上来再把河里的水抽过来。   这样做很麻烦,还浪费柴油,张庄有两年没这么干了。   方剑平好奇今年抽不抽水。   他和小芳来得早,到鱼塘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挖堤坝。方剑平就带着小芳过去。   挖堤坝的人看到他扬起笑脸,“就你俩?”   方剑平:“我叔在家换衣服。”   “还换啥衣服,待会儿还得弄脏。”   自打出了刘季新那事,张庄的人对知青的热情就淡了。不过方剑平例外。被小芳缠上他没有怨恨,还整天带着小芳去上学。小芳在他的教导下居然还能考双百分。   知道这事的人都忍不住感慨,方剑平小伙子是个好人。   “你俩空手来的?回家拿盆去。你叔说待会儿把水抽出来,把里面的泥鳅都弄出来,家家户户得比去年多分两三斤。”   方剑平听闻这话忍不住问:“不用给农场?”   “等他们走了咱们再抓。他们又不知道咱们养了多少泥鳅。”   这种事不需要张支书挨家挨户通知,大人小孩都知道见着农场的人怎么说。   农场的人也怕张庄的人合起伙来把鱼藏起来,以至于张支书还没把拖拉机开过来,他们就开着车在池塘边等着。   来了一群陌生人大黄急了,张开大口汪汪汪个不停。   大人装作没听见,小孩子小声撺掇大黄,“使劲咬,咬掉吃肉过大年。”   方剑平拉着小芳在一旁围观,不巧听见这句,忍不住看那小孩。   小孩正好是二年级学生,对上老师的视线心虚的不行,往后退两步,自觉可以背对着他,拉着大黄就跑。   方剑平笑笑,再转向池塘,就看到女知青和男知青都上去帮忙拉网。   小芳自然也看到了,明知故问:“方剑平,他们咋突然变得比我还勤快?”   方剑平想笑,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为了上大学的名额。”   书里没提这事,小芳觉得张小草肯定知道最后谁得了这个名额。   有些人就是那么不禁念叨。   小芳往四周看看,就看到张小草拿着大铁盆从西边过来。   张小草到池塘边也往四周看,看到小芳她就扛着铁盆就过来:“你的盆呢?”   快过年了,小芳不想跟她叨叨。再说了,她口气虽然跟训孩子一样,但也是好心:“在我娘那儿啊。”   张小草:“我就知道。给我看着,我去帮忙。”   方剑平道:“暂时还用不着你。”   张小草忍不住打量他一下,就差没明说他懒。   方剑平顿时知道她不知道抽水。   随后发现他老丈人出现,但拖拉机没来,便知道他打算等农场的人走了再抽水。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小草想想方剑平的秉性——很少胡扯,便决定信他。   渔网的大鱼越来越少,收获跟去年差不多了,农场的人就让张支书分鱼。   农场的人一走,方剑平本以为他岳父会去开拖拉机,就看到三队长像变戏法似的从一个桶里拿出一堆网。   方剑平糊涂了,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他身边的老人讶异一声,不禁说:“我就说今年渔网网眼有点大。还以为看错了。”   方剑平忍不住转向他。   那老人压低声音,“今年鱼不错,还用去年的网得比去年多两三成。要是明年不如今年,就算跟去年一样多,农场人也觉得少,怀疑咱们偷偷吃了。”   方剑平明白了。   小芳佩服,但她现在的心智肯定不明白,所以就装没听见。   张小草不禁感慨:“我大爷就是我大爷。”停顿一下,思索片刻,问那说话的老人,“今年鱼这么多都留咱自己吃?”   那老头道:“你大爷肯定合计好了。找几个嘴严的人,他开车拉大伙儿去农副产品收购站卖。”   张支书看着网下去,就挑人在村口守着,免得外村人过来,然后他才去开拖拉机。   由于拖拉机烧油厉害,就留一百斤鱼没分,卖了充公买油。   待水抽出来,张小草看到大人小孩下塘,终于明白方剑平之前怎么说暂时用不着她。   如果她没记错,以前这次捞鱼并没有抽水。   她最近什么也没做,怎么还是变了。   可惜小芳听不见她心声,否则不介意告诉她,那是因为以前张支书没心思算计这些。   今年家里添一口人,她还考双百分,不需要张支书操心,张支书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自然有心情为自家和全村老少谋福利。   “小草,瞎看啥?你大爷说谁抓住是谁的!”   廖桂枝的吼声传来,张小草皱眉,小声嘀咕:“大爷不这样说你能干!”   “快点!”廖桂枝又催。   小芳不禁问:“方剑平,我爹真这样说?”   “你爹怎么可能说这话。有会抓泥鳅的,有不会抓的,都被会抓的抓走了,不会抓的怎么办。你别下去了,我下去看看。”   “我呢?”   方剑平下意识想重复刚才的话,一扭头发现小芳直勾勾看鱼塘,不可能跟他说话。他往四周看看,注意到旁边的旁边站着老李和他爱人。   “老李,你和周姨就别下了。”方剑平道。   正在脱鞋的张小草下意识停下,循声看去,如遭雷击,身体定住。   小芳收回视线。   她之前还奇怪难道老李不是张小草说的那个人。现在顿时明白,张小草因为天天去农场还没见过老李。   小芳故意问:“张小草,咋了?”   张小草嘴巴动了动,犹豫片刻:“跟你说也不懂。”随即冲老李喊,“你这么大年纪就在岸上等着吧。”   周蓉看过来,看到小芳立即拉着老伴过来,“你是……?”看向张小草。   张小草扬起笑脸,“我是张支书的侄女。”眼睛忍不住往老李身上瞄。   小芳顿时想把她的眼珠子抠下来,表现的这么明显,谁不知道她认出老李。   “我是张支书的闺女。”小芳把两口子的视线吸引过来。   老李笑道:“我们知道。你怎么不下去?”   他以为以小芳的性子早忍不住跑下去。   小芳摇摇头:“我娘说池塘里凉,不许我下去。方剑平也不许我下去。”   方剑平正往池塘里下,听闻这话脚步一顿,不由地笑了——小芳越来越懂事了。   老李不吝夸赞:“小芳真听话。”   小芳抬起下巴得意地说:“我最听话!”   张小草看着头疼,“小芳,低头。”   小芳下意识低头看她。   张小草满意了:“没自己夸自己的。人家说你听话,你要说谢谢。”   小芳头疼,她这么做为了谁啊。   由着她跟人家唠下去,人家很有可能以为她爹也认出老李。关键她爹不知道老李是何方神圣啊。她爹要是还跟之前一样,老李老李的大呼小叫,人家老李会怎么想啊。   这个笨蛋!   小芳佯装生气:“我想说啥说啥。”抬起脚来作势要踹她。   张小草吓得往池塘跑,犹豫跑太快,踉跄了一下,双膝跪在稀泥上。   小芳哈哈大笑——让你训我!   老李看到这一幕奇怪:“你这个姐姐怕你?”   小芳想想该怎么说。她不可能天天盯着张小草。以免她瞎对老李好,搞得人家多想,小芳决定先给他打个预防针,“张小草最喜欢多管闲事。我爹说,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烦死人了。”   老李笑了,总觉得这话是她说的,“你爹真这样说?”   “真的。”小芳使劲点头,“我不骗人。”   老李看着她纯真的双眸,忍不住说:“我信你!”   小芳其实也想知道他何方神圣,但她自认为自己那点道行不够看,所以也不敢瞎打听。于是像单纯的好奇似的问:“老李,会抓鱼吗?”   老李点头:“不过不是这样抓,是游到水里抓。”   小芳佯装好奇:“你还会凫水啊?我爹就不许我下水。他太坏了,我都不喜欢他了。”   老李被她天真幼稚的话逗的又想笑,“我以前也不会。后来在水利——经常到水边去就学会了。”   小芳如果没猜错,他说的“水利”应该是水利工业部门。所谓的经常去水边应该是下去调研。这些老革命南征北战闯荡惯了,不拘小节,赶上天热下河游泳很正常。   “那你可不可以教我啊?”   老李被问住。   周蓉终于相信她心眼不全乎。不说她是个女孩子,就是小伙子也没有上来就跟人学游泳的。   “老李不会教。你爱人方剑平会不会?”   小芳得到自己满意的,也怕自己掉马,自然不会再问,“不知道。我去问问。”不待她开口就跳到池塘边。   周蓉吓一跳,这姑娘可真干脆,“小心点!”   小芳挥挥手不以为意地说:“没事。”   方剑平听到声音近了,扭头一看,离自己只有三步,她再往前一步就到水里,“站着别动!又不听话?”   “方剑平,会不会凫水啊?”   方剑平:“跑过来就问我这个?”   小芳乖乖地点头。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会。怎么了?”   “你教我不?”   方剑平想想该怎么说。   小芳再跟个孩子一样她也是个姑娘家。   方剑平觉得等到天热,小芳的心智能从八到十岁。十岁的小姑娘知道男女有别,肯定不让他教,“天热了再说,现在太冷了。”   “我记下啦。”小芳眼珠转了转,让你胡乱应付我,看我到时候找不找你。   方剑平顿时觉得后背发凉,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   看到张老四在前面,忙问:“四叔,水里没蚂蟥吧?”   张老四:“这么冷的天哪来蚂蟥。咋了?”   “突然有点冷。”   老四好笑:“零下好几度能不冷吗。赶紧抓动起来身体就热了。”   方剑平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开始往里面推进。然而人家一条一条往上扔,岸上的女人孩子忙个不停,他连泥鳅影子都没见着。   方剑平忍不住朝岸边看一下,小芳已经从站着到蹲下,双手托着下巴,双眼无神,跟个真正的傻子似的。   这样下去不行。   他和小芳有名无实只有自家知道。   小芳一个没有,那些婶子大娘还不得使劲调侃。   方剑平沉吟片刻,移到张老四身边,“四叔,给我一个。”   张老四一时没反应过来,“给你?”   “我给小芳,让她拿着玩儿去。”   张老四哭笑不得,回头找一下侄女,小芳已从托着下巴到双手抱膝坐在岸边,看起来十分无聊。   “行!”张老四再次抓到就给他一个。   方剑平立即拿着去找小芳,“给!”   小芳看到乱挣扎得有三十公分长的泥鳅,不敢相信:“你抓的?”   “对!我扔上面,你快过去。”   小芳怕泥鳅又跳水里,立马往上跑。   张老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用胳膊肘子戳戳他哥,“你看!”   方剑平要泥鳅那事张老三听见了,看到俩人蹲在岸上,脑袋抵着脑袋往地上戳,就知道是戳泥鳅,“我算是知道小芳咋那么喜欢方剑平,自打他俩结婚还从没闹过别扭。”   老四点头,“亏得方剑平还说小芳八岁。小芳真是八岁,他顶多九岁!”   张老三完全赞同,“快点吧,天要黑了。”   虽然鱼已经分好了,但泥鳅也得分。以免绝种了,张支书还得把小的挑出来扔水里,然后倒灌一些水进去。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饶是张支书计算过时间,等分泥鳅的时候天也黑了。   廖桂枝忍不住嚷嚷:“不是谁抓到是谁的?”   张支书:“谁说的?”   “你!”   张支书不禁回想,确定自己没说过。“我啥时候跟你说的?”   “你没说。老九和老五家——”廖桂枝说到此懂了,冲两人大吼,“你们骗我?”   王秋香凉凉道:“不这样说你能这么卖力?”   廖桂枝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要撕了她。   张支书悠悠地问:“还分不分泥鳅?”   廖桂枝消停了。   鱼和猪肉都是按照平时大家劳动的工分分。有的人家工分少,不是偷懒,是确实家里干活的少。   为了照顾这些人家,泥鳅就按户分。   跟父母没分家的人不愿意。   哪一大家子没有一家工分少的呢。   张支书就让那不同意的找他们亲戚要,亲戚工分少。   不是一个祖宗就是同父同母的亲人,快过年了哪好意思做这么绝啊。   张支书见没有异议,就这么分下去。   然而分好还得收拾池塘,结果张支书带人忙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吃饭都没起来。   小芳以前觉得她爷爷奶奶种地辛苦,看到张支书累成这样,暗暗提醒自己,大学必须考。谁拦着都不行,包括方剑平。   方剑平敢拦着,她就敢离婚。   话说回来,方剑平也没想到这么辛苦。也明白为何以前都是一天杀猪一天起鱼塘。   出了家门他感触更深。   以往早饭后墙角都有人侃大山,今天格外安静。   哪怕外面艳阳高照,也不见王秋香等人出来晒着太阳纳鞋底。   方剑平揽下午饭,午饭后叫上小芳他俩轮着挑水,然后他收拾鱼。   张支书和高素兰两口子一个蹲在堂屋门东边抽旱烟,一个坐在西边纳鞋底。   高素兰做惯了不需要看鞋底,就打量来回进出的闺女和女婿:“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一幕张支书这辈子都没敢想。   可是真真切切出现了。   张支书感慨:“谁说不是。”叹了口气,“剑平的父母还不知道。我现在就怕他父母知道,过来二话不说把他弄走。”   这点高素兰没想到,她觉得没那么容易,“回去干啥?我觉得剑平宁愿在这儿,也不想回城当个游手好闲的人。”   “就怕有工作啊。”   高素兰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担心:“剑平会啥?”   张支书想想,会种地会读书,可他没机会上大学,城里也没地给他种。   思及此,张支书又不担心了,“留两条鱼和二斤肉。我估计小孙年会来给我拜年。到时候拿给他。让他帮剑平问问,抽空再去兽医站看看。”   “少不少?”   张支书:“不少。农场的鱼贵,猪肉要票,有钱也买不到。”   吃惯了不要票的东西,高素兰忘了。   想起昨天杀猪,高素兰不禁说:“养猪场还有一些小猪崽,五六月份就该长到了,到时候再杀一次吧?都搁到年底太累了。”   张支书也有这个打算。   阳历六月差不多是夏收过后。   那时候人很累,吃点好的补补身体,也能给大家加加油提提气——秋收的时候好好干。   “我找老六他们合计合计,多给小猪崽子补补。来年种些春红薯,回头那几头母猪再生了正好用鲜红薯叶子喂。”   张支书说到此磕掉烟袋锅子里的烟灰就去找几个小队长,交代他们不用省猪饲料,小猪崽子能吃多少喂多少。   一队长担心农场不让种纯红薯。   张支书想想张庄摊一片河头,那河头不在农场的耕地范围之内,可以搁那边种春红薯。   这点点出来,一队长觉得可行,随即就记在自己的小本上,年后带人修河头。   一队长在村委会把一件件记下来,方剑平在家也没闲着。   他在算他和小芳的存款。   小芳很想直接说,有啥好算的,再算也没两百块。   方剑平稀罕,小芳的钱放饼干盒子里,他就一遍遍数他的钱。   小芳实在忍不住:“再数也没我多。”   方剑平笑了:“我在算怎么花。”   小芳没听明白。   方剑平拿出几毛零钱,“这个给你买发卡和头绳。”又拿出一块钱,“这个买牙刷牙膏。”接着拿一张五块的,“这个买麦乳精。听说糖限购,糖果不限购。不是太贵就买点。你的铅笔用完了,还得买铅笔。”   小芳眼看着他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心里越是闷得很,鼻头还有点酸。   她可不能哭,否则没法解释又得装疯卖傻。   小芳佯装生气,板起脸:“咋都是你给我买?看不起我啊?”   方剑平抬眼看到她认真的样子,不禁愣住,小芳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你也想给我买?”方剑平试探着问。   小芳:“你给我买,不让我给你买,是不是又觉得我傻不会买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方剑平有心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她虽然不懂,可这是她的一份心意,“你想买什么?”   小芳把饼干盒抱出来,学他,“给方剑平买发卡——”   “停!我不能戴发卡。我头发短。”   小芳假装思考,“那就给方剑平买雪花膏。”说完还嫌弃地瞥他一眼,“娘们兮兮!”   方剑平顿时想生气又觉得好笑:“那就不买。”   “你喜欢啊!”小芳脱口而出。   方剑平的呼吸停顿一下,忽然觉得心里不得劲,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总不能是儿女孝顺的感觉吧。   方剑平摇摇头,赶紧把这个想法赶出去,让张支书知道非得把他赶出张家。   “还有呢?”   小芳想一下:“再给方剑平买个钢笔,再买两个笔记本备课。再买,再买一双鞋,再买一个外套,跟我的一样一样的。”   “红白格子不行。”方剑平笑着提醒。   小芳:“那就跟爹一样。方剑平,啥时候去啊?”   “明天吧。”方剑平觉得要买的东西挺多,等张支书回来就问他。   不少人家表示留一半肉和鱼,剩下一半送去农副产品收购站。   翌日,张支书开车拖拉机拉着板车来回三趟才把货物送完。自然也没空捎到女婿和闺女。   小芳和方剑平提着东西回来快累晕了。   高素兰赶紧接过去,打开一看,过年的东西齐了,惊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是去洗澡买书?”   方剑平:“澡洗了,书没买。我需要的书奶奶寄来了,暂时用不着的也寄来了。”掏出其中一小份,“剩下都是给你和叔买的。”不待他开口就拉着小芳回房。   由于在他们卧室外间的锅里做饭,里间的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热的。   小芳爬到温热的炕上,舒服的往炕上一躺,“方剑平,我要睡觉。”   方剑平也累,中间的方桌都没力气搬,两人隔着桌子进入梦乡。   看清楚两大包东西都是什么,高素兰打算数落他们乱花钱,结果人家睡着了。   高素兰哭笑不得,等张支书回来,她啥也没说直接把包裹给他。   张支书看完惊呼:“日子不过了?咋买这么多东西?”   高素兰朝偏房努努嘴。   张支书的手颤抖,难以置信:“小芳和剑平买的?”   高素兰点头。   张支书眼睛顿时涩的不行,赶紧低下头,以免被老伴看见挨嘲笑,“这俩孩子……唉,钱该花完了吧。”   “那就赶紧让他转正。”   张支书:“小孙过来就说。”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孙组长大年初一过来。   一个人来的。   张支书估计怕他给孩子压岁钱。   东西不多,但都是需要票的,比如红糖,比如烟和酒。   张支书全留下,然后把他准备好的鱼跟肉给他。   孙组长不好意思要。张支书先表示这些都不是他买的,接着就解释让孙组长去他老丈人家拿着,顺便帮方剑平问问转正的事。最后表示有个侄女在农场,一早晚从兽医站经过帮他看一下,免得那些老爷们欺负他。   这不过顺嘴顺手的事。   孙组长还是不好意思要。这些东西搁城里也贵重。   张支书立马表示把家里的老公鸡杀了。   孙组长不敢磨叽,用他来时的篮子提着东西就走。   张支书踏实了。   然而他就踏实一天。   年初二他妹妹去张老二家拜年,得知小草的婚事退了,当即就嚷嚷老二一家糊涂。   廖桂枝和张老二吃人家很多东西,张支书让他俩赔钱,当时俩人不敢反驳,可心里不痛快。小芳她姑一嚷嚷,两口子立马把退婚的事推到张支书身上,直接说,“大哥不让退谁敢退。”   小芳她姑袖子一路,双手掐腰:“我找他去。”说着就去找张支书。   张小草先一步跑过来报信。   高素兰立马把堂屋门和小芳的房间锁上。   方剑平被她紧张的神色搞懵了,脱口而出:“鬼子进村了?”   张小草笑喷。   方剑平不禁问:“不是?”   “我姑张广华,年轻二十岁的我奶奶。”张小草解释。   方剑平二话不说把厨房门关上。   张小草乐得站不住倚着墙。   小芳忍不住说:“还好意思笑?都怪你!非要退婚!”   “你懂啥。”张小草白了她一眼。   小芳:“我不懂,啥也不懂。可我听见张广华的声音了。”   张小草踮起脚朝外看,她姑离这边还有十来米,“咋这么快?大娘,大爷,咋办?”   张支书道:“先出去。不能让他进来。去年就用我不孝顺的名义拿走我一条鱼和一块肉。说是给你奶奶吃。到最后全被她弄走。这事还记得吧?”   咋不记得。   张小草嫌她姑会算计,还被她奶奶数落一顿。   小芳不禁摇头,“你们啊,都不行,这事得看我。”   高素兰:“你又想拿刀?你姑可不怕。她家穷,砍死她正好一家老小赖上咱们。”   小芳哼一声,抬头挺胸:“我就会拿刀啊?拿刀是去年的小芳,今年的小芳长大了。” 第45章 抬猪 也不知道人肉好不好吃   “大敌当前”本不该笑, 可方剑平忍不住笑着问:“今年的小芳打算怎么做?”   小芳假装思考片刻,手一挥,“同志们, 你们先挡着, 我去去就来。”说着往杂物房跑。   张小草不禁说:“怕了就说!还我们先挡一会儿。”   方剑平道:“肯定拿东西去了。”想想杂物房的东西, 无外乎锄头、木锨这类东西。这些他们敢上手夺,也不用担心伤着她, “先出去看看。”   都能听见脚步声了, 张支书和高素兰也不敢磨叽。   两口子到门口张广华人已越过王秋香家门口,离他们不过三米。   高素兰先开口招呼, “来了。”   “不能来?”张广华反问。   这话把高素兰噎的想大过年诅咒她婆婆。   张支书直接说:“不能!来干啥?”   “找你!我要问问你这个当大伯的凭啥让小草退婚。”   张小草没敢露头, 担心因为她通风报信她姑怒上加怒,所以趴在门后观察敌情。   这个姑姑别人或许不了解,张小草可太了解了。以前她刚嫁到前夫家,生活还不错,这个姑没少上门打秋风。   后来前夫要离婚,张小草求她姑帮忙,这个姑怕得罪她前夫一家,甚至要跟她断绝关系。   这种东西要说为她出头, 张小草一万个不信。肯定又想跟去年一样趁机拿大伯的东西。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张小草气得跑出来, “别放屁!婚是我自己要退的, 跟大爷没关系。”   “你咋在这儿?”张广华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一跳。   张小草想笑,她姑可真是张家最没心的人, 没有之一。   先前明明她给她开的门,她姑和她奶奶聊天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站着,怕她回自己屋,她姑挑理。比如一见她就躲屋里去, 是不是不喜欢她。   听到她姑问家里最近咋样,她娘先哭穷,话锋一转老大家日子好,今年得了多少多少东西,还得了个城里来的女婿。要不是他让小草退婚,她姑也能跟着吃一块未来侄女婿拿的肉。   张小草直觉不好这才来通风报信。跟她姑分开总共没五分钟,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你咋在这儿我就咋在这儿。”张小草用她的话堵她。   张广华噎了一下,“那你咋还说跟你大伯没关系?”   “本来就没关系。再说了,就算有关系关你什么事?你是我姑,又不是我亲娘。我亲娘也管不着。有事说事,没事少拿我当借口。”张小草很不客气地说。   张广华被她说的一愣一愣。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侄女见谁都笑脸相迎,好言好语。什么时候变得跟蛮不讲理的老泼妇一样。   “小草,我没得罪过你吧?”   张小草心说,多了去了。但她不想跟张广华打嘴仗,“你没得罪过我不等于你就能掺和我的事。”   “我可是为你好!”   张小草:“谢谢。不需要!”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好歹?”   张小草点头:“我就是这么不知好歹。”   以前张小草不会这么跟人吵。多了几十年记忆,张小草知道跟有些人吵架,千万不能反驳,顺着她的话说让她无言以对。   张广华不论在婆家还是在娘家,跟人家吵架都是她骂人娘,人家问候她祖宗,她说人家不懂事,人家说她不懂事。像张小草这样承认自己不识好歹的还是第一个,导致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张广华当真如张小草预料的那样——无言以对。   可是连门都没进,就这么铩羽而归可不是她张广华。   “小草,不是我说你,你是真不懂事。都是你娘惯的!”   张小草摇摇头,“不是,是我奶奶惯的。找我奶奶去。”   张广华再次语塞。   趴在墙头围观的王秋香乐了,张小草这个怂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种?   以前不是最喜欢含沙射影的挤兑人吗?   这么直接可不像她啊。   拐弯抹角不好使,尤其对付张小芳,不光听不懂,还说她神经病,整天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你笑啥笑?!”张广华跟她娘一个德行这点小草没说错,西边受挫东边找回来。   王秋香一个人面对她怯。现在张家大杀器还没出来,又有张支书两口子和张小草帮忙,别说年轻二十多岁的“高氏”,就是高氏本人她也不怕。   “我都没管你放屁,你管我笑?你谁呀你?”王秋香很不客气。   张广华来了机会,“你才放屁!”   “我放屁也没你臭,离这么远我都能闻见。”   张广华大字不识一个,只会污言秽语的骂人,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耍无赖,像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她是真不擅长,“那我就熏死你。”跑过去跳起来试图薅人家头发。   自打那次被小芳推下去两次,王秋香吃一堑长一智,不待她伸手就缩回去。   张广华认为自己得胜了,气焰大增,“有本事别躲!有种你出来!”   王秋香不能出来。   先前张支书做主泥鳅平均分,猪下水分的时候也没全按工分,以至于王秋香家的工分少也分了不少。   王秋香算一下,泥鳅和猪下水够她家过年,所以就把鱼卖的只剩一大一小两条。大的留着走娘家,小的留着过几天炖给孩子吃。   猪肉是按工分分的,但不可能所有人都给五花肉,就搭配着不甚好的,比如猪肚子上的肉一起分。腹部的肉可以熬猪油,王秋香就把五花卖的只剩两斤,一斤回娘家,一斤腌起来慢慢吃。   一斤五花和一条鱼走亲戚很有面子。   王秋香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兄弟姐妹们羡慕的眼神,可没空跟她吵吵。   “我没本事,你有本事。”   张广华又噎一下。   这些娘家人今年怎么了?都这么会噎人,跟谁学的啊。   “你个缩头乌龟!”   王秋香一边小声让她丈夫给孩子换新鞋,一边大声朝外吼,“我可是老九的女人,我是缩头乌龟他是啥?他要是缩头乌龟,你四叔四婶是啥?张广华,你四叔四婶要是缩头乌龟,你爹娘你大哥二哥是啥。你个不懂事不长脑子的东西。”   “你你——”张广华可不敢把一大家子全骂进去,“你才不长脑子!你不是个东西!”   王秋香无所谓地说:“我是老九的女人,我是啥他是啥,他是啥姓张的人都是啥。随便你咋骂。”   张广华哪还敢继续:“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冲她家墙壁吐口吐沫,转过头看到她大哥大嫂,想到她来这儿的目的,疾走几步过来,“大哥,必须得给我好好说说,凭啥让小草退婚。”   张支书就知道她不可能把他忘了:“小草说了,我没啥说的。”   “她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大伯的也不懂事?”   张支书笑道:“你这个当姑姑都不懂事,我这个当大伯的不懂事咋了?”   张广话再次噎住,“我——我不跟你说这些废话。小草那么好的亲事没了,你必须得负责到底。”   高素兰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凭啥?”   张支书直觉不好,他妹妹可能就等着这句话。   “就凭他是小草的大伯,你是当大娘的。小草的亲事是你们做主退的。我不管,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张广华不容张支书开口就往屋里钻。   高素兰被她推了一下推愣住。   张支书防着她可他不擅长跟人打架,以至于没她手脚利索。   张小草忙不迭追,追到一半猛然停下,因为她看到方剑平挡住大门。   难怪一直没听见他吭声。   张广华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问:“你谁呀你?”   “小芳的爱人,你大哥的闺女女婿,你侄女婿方剑平。”   张广华不禁打量他一番,就他啊?还以为长得獐头鼠目。没想到还挺好看。可这么好看有什么用,眼瞎心也瞎,娶个张小芳。   “你个外来女婿有你啥事?一边去。”   方剑平的脸色微变,淡淡地尴尬。   张小草忙说:“他可是上门女婿。以后生了孩子姓张。”   张广华一听这话急了,顾不上进屋:“啥意思?大哥,咱不是说好的,老三给你当儿子,将来也能帮小芳一把。你一个村支书咋能说话不算话?”   张支书气笑了。   高素兰也气笑了:“你大哥就是做梦也没说过这话。”   “她做梦听见的。”张小草问。   张广华撒泼:“你说过!我不管,大哥,你这个女婿——对了,他是知青吧?你糊涂啊大哥,知青在咱们这儿呆不长,你咋能把小芳嫁给他?你这是要害了自家闺女啊。我可怜的芳啊——”   “叫我干啥?”小芳打开门。   张广华的嚎声停下来,转向小芳,眼神闪闪,这个衣着干净皮肤光滑亮的能当镜子用的人是小芳?   再仔细看看,脸还是那张脸,眉眼还是那双眉眼,不见呆样,但脸上还有孩子般的稚气。所以是小芳。   张广华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小芳不禁皱眉:“你抓疼我了。”   方剑平注意到她的棉衣凹下下去很多,连忙掰开张广华的手。   张广华反手朝他手上一巴掌。   今天不需要出去,方剑平就没戴手套,手背瞬间通红通红。   小芳顿时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快速抓住她的两只手臂,不待她反应过来,单手攥住,然后把刚刚在屋里弄好的绳套往她手腕上一套,拉住绳子,绳圈瞬间箍住她的手。   张广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蒙了。手腕痛回过神,不禁挣扎:“你干啥?傻小芳,松手,放开!”   小芳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方剑平,朝他使个眼色。   方剑平想也没想转手把她的嘴巴堵上。   注意到那花色分外眼熟,方剑平不禁问:“小芳,这是什么?”   “你的袜子啊。”   方剑平张了张口,“我——”他的袜子不是在脚上?心中忽然一动,因为过年要穿新衣服,他不光外套换成新的,袜子也换新了。   脚上这双袜子还是小芳给他买的,嫌他的袜子破了四个洞。   来农村之前方剑平从没穿过破袜子。到了这里发现很多人大冬天都不穿袜子,方剑平没脸浪费。脚后跟或者脚趾头破了就缝一下继续穿。以至于这几年没买过袜子,还是从家里带来的那几双。   年前去洗澡找换洗衣服,方剑平把袜子拿出来,小芳就嫌弃跟她爹的一样破。所以到农场就买了八双,一家四口一人两双。   年三十晚上,方剑平把破袜子脱掉,他丈母娘说,年初一不兴干活,他就打算今天中午烧点热水洗了。   思及此,方剑平惊得张口结舌:“小芳,这,这袜子——”   小芳当然知道没洗。   再说了,她可不舍得用干净的东西。   冬天那么冷,洗洗刷刷多遭罪啊。   小芳:“扶着她。”   方剑平下意识扶着朝他歪过来的张广华。   小芳立马把她放到地上。   张广华说不出话只能呜咽。   小芳觉得张广华在骂她。可她又听不见,不就等于没有骂吗。   “小芳,这是干嘛?”高素兰不见闺女动刀子就没着急。可是把人放地上也不对啊。   小芳装没听见,用绳子另一端把她双脚捆上。   张支书等人突然发现这一幕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小芳拎着绳子中间很是轻松地把张广华提起来。   来富家的住的不远,听到热闹出来看,结果看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问:“小芳,你当杀猪呢?”   方剑平等人福至心灵,难怪觉得眼熟。张广华的双手双脚在背后,导致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要是转到胸前,可不就跟捆猪一模一样。   一定是之前看捆猪看多了,她学会了。   小芳点头:“我要把她炖了吃了。也不知道人肉好不好吃。我还没吃过。来富家的,你吃过吗?”   来富家的脸都白了,急忙忙说:“小芳,人肉不好吃,又腥又臭还有毒。”   “有毒?”小芳假装吓一跳,一松手张广华掉在凸凹不平的路上。   张广华痛的闷哼一声。   高素兰等人终于意识到小芳要干嘛,慌慌张张上前。   方剑平把她往后拽,高素兰挡在她和张广华中间。张支书想把绳子解开,可她捆的是死结,根本解不开。张小草想把她嘴里的东西拿掉,一看张广华瞪大眼睛满脸怒气,她立马把手缩回去——还是让她闭嘴好,省得一开口就骂人。   张支书看到小草啥事没有,连忙催,“快去拿剪刀。”   张小草朝屋里跑,到院里又回来。   “剪刀呢?”   张小草看向高素兰:“堂屋门和小芳那边的门都锁上了。你们不可能把剪刀放厨房吧?”   厨房有大刀,哪用得着剪刀。再说了,最近都是在小芳那边做饭。也只有熬油炖肉,怕油飘进卧室才会选择在厨房开火。   小芳眼中一亮,趁她娘不备,掏出她的钥匙往自个兜里一塞。   方剑平后悔没攥住她两只手,“小芳,听话。你想吃肉我现在就给你做。”   “我不想吃肉了,太臭。”小芳看向张广华一脸嫌弃地说。   张支书松了口气。   张广华的呜咽声停下来,身体也不再紧绷,放松地瘫在地上像一堆烂泥。   方剑平不放心:“也不杀她?”   “不!”小芳摇摇头,“杀了炖给大黄吃。”   大黄最近的生活真不错。   杀了那么多猪,全村就只有它一只狗,猪骨头都归它,足够它吃到正月底。   方剑平:“肉太臭大黄也不吃。”   “对哦。大黄那里有很多很多猪骨头。”小芳嫌弃地看着张广华,“你真是个臭东西,臭的大黄都不吃。”   张广华瞪大眼睛,嘴巴又呜呜呜个不停。   小芳:“你骂我吗?”挣开方剑平的手没挣开,就拽着他过去,朝张广华屁股上一脚,“再骂!”   张广华的呜咽声更大。   小芳又踹两脚。   她动作太快,张支书反应慢。等他反应过来忙说:“小草,快把你姑弄走。”   “我咋弄?我又提不起来。”张小草瞧着小芳都是朝屁股上踹没大事,以至于说出这话还往后退一步。   来富家的嫁进来的时候张广华还没出嫁。那会儿国家还没成立。离后来国家令各地办扫盲班还有好几年。张庄九成五都是文盲。人啥都不懂,村长也不像张支书这么公平公正,能让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村民服气,以至于张庄人从上到下都很自私,遇到困难也自己解决。   那时候也没鱼塘,张庄周围也没有一圈沟渠,打水浇地只能从河里取。张广华一家的地在河上游,来富一家的地在下游。张老二不打招呼从上面开个口子,下游没水了,来富一家就直接跟张老二一家吵吵起来。   本来只是长辈之间理论,张广华个黄毛丫头知道了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骂,啥难听骂啥。来富家的从此厌恶张广华——不懂事不讲理骂人还难听。毕竟按辈分她是张广华的长辈,两家人上数五代还是一个祖宗的。   来富家的怕高氏,一直想收拾张广华碍于她一直不敢动手。   主要是没她们不要脸,什么事都敢干。   终于逮住机会整治张广华,必须不能放过。   来富家的往四周看看,瞧见门口有铁锨,应该是张支书盛羊粪往粪坑里扔忘了拿屋里去。来富家的就拿过来,把手从张广华的双手和双脚中间穿过,“我帮你抬回去。”   张小草下意识拿着另一端,抬起来不禁说:“这怎么更像杀猪?”   来富家的心说,要是不像我还不这么干。   家家户户都有板车,弄个木板车把她推回去多省事。   可是这样也太便宜她了。   来富家的说:“这都啥时候了还管这么多?赶紧抬回去,免得小芳反悔。” 第46章 心太黑 大妹子,以后改了吧。   要不是时机不对, 小芳真想放声大笑。   但要让她什么也不干,小芳忍不住——张广华这些年没少欺负她爹娘。   小芳大声为自己辩解:“我没反悔。这么个臭东西,谁稀罕反悔。”瞥一眼来富家的, “你不要看不起我。”   来富家的怕小芳把矛头转向她:“没有。小芳最聪明, 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到, 我佩服你还来不及。”   以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骂不过高氏和张广华母女,堵上嘴巴把人捆起来不就行了。   被捆住抬起来的人不是小芳, 她不用着急就跟来富家的闲唠, “还说不说我傻?”   “不傻,不傻!”   小芳又问:“还叫不叫我傻小芳?”   “谁再敢叫你傻小芳我帮你收拾她。”来富家的敢发誓, 这句话发自肺腑。   小芳看出来了, 有点点意外,她这么讨厌张广华吗。   想想张广华之前那番做派,别人想不讨厌她也难。   小芳:“我记住啦。”   “记下吧。”来富家的巴不得她记下,以后见张广华一次捆一次。   可惜张小草不是小芳,没她力气大。张广华就算瘦也是个成年人,抬这么一会儿她手受不了,“小双她娘,走不走?”   来富家的也累, “走!对了, 去哪儿?”   张支书:“打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打张老二家来的。可是张小草不敢过去。   “大爷, 我姑父和几个表哥表弟都在。”张小草希望他能懂她。   张支书懂——小草怕回去挨打。   朝隔壁看一下,张老九在院里站着, 张支书立马喊:“老九,跟我过去一趟。”到张老五门口把老五和他几个儿子叫出来。   小芳看到这个阵仗立马跟过去。然而她的手腕还在方剑平手里,扯的方剑平上前。   方剑平不禁问:“又干嘛?”   “帮我爹打架啊。三傻!”小芳假装嫌弃地瞥他一眼。   方剑平张张嘴,拒绝跟她打嘴仗, “你爹什么时候打架了?”   “这么多人不打架干嘛?”小芳反问。   方剑平被问住。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张老九听闻这话不光没有退,还小跑几步过来:“谁又欺负咱们村的人?这大过年的不想过了?”   来富家的跟张小草抬着一个人走得慢,没离他们太远,闻言就说:“等一下你就知道。”   到张老二家门口,来富家的停下,瞧着地上没硬石块,磕不坏张广华,“小草,歇会儿。”冲她使个眼色,张小草微微点头,两人同时放手,扑通一声,张广华掉在地上。   张老二家的大门没关,一堆东西掉地上立马惹得屋里的人纷纷出来。   高氏仔细一看——她宝贝闺女。拎着拐杖颠着小脚跑过来,“小华,这是咋了?”   张老五忍不住跟老九嘀咕:“大娘的腿脚没事啊。平时拄什么拐杖?”   老九道:“好打人。”   张老五啧一声,“得亏大爷走得早。否则早晚也是被她气死。”   “华子,小华,咋不说话?”高氏扶起她,“哪儿痛,告诉娘。”   张老二东边的邻居出来看热闹,没想到热闹这么大,边笑边说:“没看见她的嘴被堵上了。”   高氏关心则乱没注意到。拿掉她嘴里的东西忍不住说:“这是啥玩意?小华,谁干的?告诉娘。”   “张广进!”张广华气得大吼。   高氏抬不信。   张支书了解他娘,他娘也了解他。   “老大,你妹妹干啥了你这样对她?”   张广华的大儿子也出来了,质问:“大舅,凭啥这样对我娘?”   张支书对亲妹妹还有一点耐心,对外姓的外甥是看见就烦:“没你的事!”   “你这样对我娘就不行!”张广华的大儿子挡在他娘和他姥姥前面。   张老九十几岁的时候天天跟着父辈们打架,打了这个村就打那个村,打了小鬼子又打国军。自打娶了媳妇,张家老大又成了一村之长,媳妇和老大哥管着,张老九不敢跟自家人斗也不敢跟外村人打——闲得快发霉了。   外甥被舅舅收拾就是公安来了也不好插手。   老九摩拳擦掌挡在张支书前面,“你娘是他妹妹,他想咋管咋管。有你个小辈啥事。”   张广华的大儿子比张老九小好几岁,这孩子被张广华教歪了,打小没少被老九收拾。所以他怕这个爱惹事的小舅。不由得后退一步,“我娘有天大的错也不该把她捆成这样。”   老五点头:“确实啊。”   张老九转向他,你跟谁一边的?   经刘季新和段伊然一事,张庄人不再是法盲。   张老五道:“也用不着我们捆。公安就把她毙了。”   张广华的儿子噎住。   高氏大喊:“老二,拿刀去!”   张老二下意识看他大哥,顺便就看到堂兄弟和侄子们。这些人都站在他大哥那边,他使双刀也打不过啊。   再说了,真把人砍伤,孙组长饶不了他。   他可是亲眼看到孙组长拿一篮子东西给老大拜年。   “娘,有话好好说,大过年动啥刀啊。”张老二也怕他娘,期期艾艾地劝说。   高氏气得抡起拐杖就砸,“怂包!孬种!让你拿刀把你妹手上的绳子割开!”   “哎,早说啊。”张老二拔腿朝屋里去。   张广华的双手双脚被解放出来,夺走她二哥的大刀就朝张支书砍,“我跟你拼了!”   张支书和兄弟侄子们不约而同地后退。   张广华一看他们怕了,更来劲,“不砍死你我不姓张!”   砰地一声,大刀落下来。   张支书等人吓得心一下到嗓子眼,仔细一看,大刀落到地上,而不是他们谁身上。   再仔细看,地上多了一只手,那胳膊上的衣服还很眼熟,红花绿叶似的套袖。好像小芳的套袖。   张支书顺着手朝上看去,可不就是他闺女咋地。   “小芳!不能杀人!”张支书一看刀到她手里急得大喊。   小芳把张老二西边邻居家的铁锨还给她,左手的刀换到右手上,看着张广华,“刚才说不砍死谁不姓张?现在是不是该换我了?”   张广华吓得止不住后退。   方剑平赶紧拉住她的左手,眼睛盯着刀,试探着说:“小芳,没必要为了这种烂人脏了自己的手。”   小芳点头,嫌弃地说:“她是个臭东西。”   方剑平趁机伸手,“刀给我?”   小芳递过去,转向张广华的大儿子,“你是不是想打我爹?”   张家小芳出了名的傻,杀人不犯法。   除了生无可恋和日子过不下去的没人舍得死。   说话的人如果是高素兰,杀人得偿命,张广华和她儿子都不怕——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可是对上小芳死可就白死了。   张广华的儿子立马说:“我就是想知道我娘做了什么,大舅要把她捆成那样。”   “你可真笨。”小芳愈发嫌弃。   张广华的儿子不敢信,傻子嫌弃别人笨。   方剑平:“对!连谁捆的都不知道。”看出他怕小芳,故意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帮你娘也得先弄清楚。对吧?小芳。”   “对!”   张老二不禁问:“不是大哥?”   “我吃饱了撑的。”张支书不客气地说。   高氏也觉得不是老大,她大儿子要脸,做不出这样的事,“是不是高素兰那女人?高素兰,高素兰,给我出来!”   小芳:“嚎嚎啥?我干的。咋了?”看向她和张广华的儿子,“我一个人捆的。”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吧,想死还是不想活。”   张小草禁不住笑喷。   高氏的脸色变来变去,比小芳的套袖还花。   张广华的丈夫忍不住问:“凭啥绑你姑?她干啥了?”   “干啥了?”小芳转向方剑平,她不好说的太有条理。除非说几句就加几句半吊子不过脑的憨话。否则定会引人怀疑。   方剑平扫一圈人,发现东西头的人都围上来,还有很多面孔看着眼生,估计是谁家的亲戚。   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够多。   方剑平道:“儿子生多了养不起,过继给你爹你爹不同意,你姑就又蹦又跳又打又骂——”   “你放屁!”张广华大骂。   方剑平立即对众人说:“听见了吧。还要我叔把家产给她儿子,将来赏小芳一口饭吃。小芳不愿意,跟她叨叨起来,她就骂小芳。小芳气急了才用东西堵住她的嘴,然后把她捆起来送回来。”   张老九不禁看张支书。别人没听见,他在隔壁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方剑平个城里说起谎来居然比他大娘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还能扯。   来富家的也忍不住看张支书,你这个女婿了不得啊。   张小草诧异,方剑平怎么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以前要是能这么胡诌,还会有后来那些事吗?   方剑平敢这么扯,不过是仗着有岳父岳母撑腰,他也真想帮小芳。   原著中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说句难听的,方剑平巴不得一家三口被张广华一家打死。   张广华气得又想破口大骂,对上众人的视线,理智回笼,指着他吼:“你咋能睁着眼说瞎话?我啥时候说赏小芳一口吃的?”   仗着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张小草说:“我听见了。你还说方剑平不可靠,大爷把小芳嫁给他是猪油蒙了心,老糊涂了了。”   以前村里人都知道方剑平脾气好人厚道。但具体多好多厚道谁也说不准。   张小芳考两百分是最好的证明。   傻子在他的教导下都能考这么好,自家孩子认真听课老实写作业,就算不能考学,学张支书当几年兵,说不定回来就能接他的班。   要是能去农场上几年初中和高中,找找校长说不定也能弄个小学老师当当。   以前村里人没这么多想法,也想不到这一点。   方剑平一个高中生当小学老师一年就能转正,这点让村里人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   张小草去兽医站上班,让村里人发现哪怕没了高考,即便祖辈都是农民,身为农民的孩子一样有很多选择。   但有个前提,那就是识字。   张小草早晚背书邻居都能听见。不少人就在背后议论,她要是多上几年学,说不定现在都是兽医了。   村里的扫盲班办起来张支书就向大伙儿透露这是方剑平的主意。   需要识字就需要方剑平这样的老师,方剑平又无偿为村里人扫盲,以至于全村人甭管服不服张支书这个村长,都很喜欢方剑平这个小伙子。   张小草的话音落下,看热闹的村民不干了。   “张广华,你了解方剑平吗就胡说?”   张广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百口莫辩,“小草她胡说。”   来富家的不嫌事大,就嫌事不够大:“张广华,我问你,你有没有说广进把小芳嫁给剑平是害了小芳。还嚎嚎小芳可怜?”   “我——”张广华直觉不能承认。   可她一停顿反倒坐实了来富家的质问。   村里人不依,指着张广华说,“方剑平哪惹到你,要这样败坏他名声?这要让农场知道他还咋转正?张广华,以前只知道你不讲理,没想到你心这么黑。”   “张广华,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干啥,不就想把你儿子过继给广进。我就明说了,广进同意我们都不同意。”   几个年龄大的不怕张广华的人齐声道:“我们不同意。”   张广华气得蹦跶起来,“他们胡说。”看到老九,“老九,你应该听见了,你说!”   “你没说知青在咱们这儿呆不长,还说大哥糊涂?”张老九问。   张广华张口结舌:“我,我是为小芳好。”   张小草接道:“小芳不稀罕!”   高氏见闺女说不过这些人就帮腔:“有你啥事?给我过来!”   张小草不光过去,还跑屋里去了。   来富家的立即大声喊:“小草,别怕!”   其他人也以为张小草害怕,其中就有不知真相的谢兰。谢兰以往不敢跟高氏斗,可张广华的话着实过分,“大娘,不是我说大姐,平时说说就算了,大过年的还上大哥家说,哪有这样的。也就剑平厚道不在意,换个人还不得跟小芳闹别扭。”   有人不禁帮腔:“是呀。老嫂子,你这个闺女这次真过分了。难怪小芳把她的嘴堵上。”   小芳颇为可惜地说:“不是方剑平拉我,真想给他两巴掌。”   不爱管闲事的人一听这话也忍不住了,“剑平,拉小芳干啥?应该让小芳打。把她的嘴打得稀巴烂她就老实了。”   方剑平不在意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嘴堵上了还给她两巴掌,小芳不就变得跟她一样得理不饶人了吗。”   那人立即接道:“你呀,就是脾气太好。”   张老九忍不住搁心里补一句,明明心太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侄女婿蔫坏蔫坏。   来富家的不禁看一眼方剑平,幸好没把闺女嫁给他。不然哪天惹到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也就张广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能降住这样的女婿。   张支书也很意外,随即想想他高中生,为了教好小学生这些天得空就看书,要是连几句瞎话都不会说,他不就成了书呆子。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笑笑,视线停在张广华身上。   那笑容看起来很温和,张广华却觉得背后发凉,凉到骨头里,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一下。   看在不明真相的众人眼里只当她心虚。   这么热闹也把张家其他人吸引过来。   年前跟高氏干过仗的张老四家的故意说:“大妹子,以后改了吧。”   改是不可能改。   张广华要是点头,那就是承认方剑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有些话她确实没说过,无理还能搅三分的人哪能认。   “我说没说过就没说过!大哥一家红口白牙污蔑我。”   谢兰笑了,太可乐——张广华这样的人居然能说出“污蔑”。   以后谁说小芳傻,她第一个不愿意。张广华都懂污蔑,小芳怎么就不能是大智若愚。   有人就问:“老九也是污蔑你?小草也是污蔑你?”   “他们——他们怕大哥。谁让人家是村支书。”张广华凉凉地看一眼张支书。   来富家的说:“照你这样说我也怕广进?广进是支书不假,你问问他敢少我一斤粮食!?”   张支书不干这事,村里人都知道。   此言一出,围观的村民相信来富家所说的一切。   小芳的四奶奶叹气:“广华,你爹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经过你大哥家门口都不停。没你爹了,你来给你娘拜年,跑你大哥家干嘛?今天不是小芳,换个人都得拿铁锨拍你。”   张广华的嘴巴动了动,她宁愿被铁锨拍。   方剑平道:“四奶奶,她想被铁锨拍,这样就能趁机赖在我叔家不走。我婶怕小芳伤着她,不许小芳舞刀弄棒,赶又赶不走,小芳没办法才把她绑起来。”   众人本以为绑她是怕她拿嘴里那团布。   此言一出,大伙儿恍然大悟。   有人好奇地问:“小芳,你咋想到的?”   小芳抬起下巴得意的说:“我这么聪明什么想不到。”   众人好笑,万分心说,你不这样说我们反而信了。   方剑平扯她一把,微微摇头,别说了。   小芳冲她挤眉弄眼表示不满。   有人看到她跟个孩子似的又忍不住笑了。   张广华见除了娘家人,所有人都相信方剑平,怒上心头,“非得我死你们才信?我就死给你们看。”朝方剑平撞过来。   张老四等人抓住她,“还没疯够?”   张广华低下头就咬老四的手。   要是张老五可能就让她得逞了。   张老四的媳妇不是吃素的。她人就在老四身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老四家的扯住她的辫子,张广华停下来。   小芳拉一下方剑平:“快跑!不然死了肯定赖咱们。”   来富家的点头,“还有可能把人抬你家去。”   这事不是没有,几乎每个村都发生过。有的是婆媳打架,婆婆输了觉得没面子上吊。儿媳妇觉得干不过婆婆,以后的日子没发过喝药自杀。有的是跟邻居,有的是因为一点地。现在地归国家,多是为了盖房或者种菜这些事。   甭管有理没理,死人往人家门前一放都成了没理。最少也得赔百八十块。   小芳前世见过这种事,立即说:“那我就把她扔去喂大黄。”   张广华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傻小芳不懂事。   小芳的话把张广华镇住。   不敢耍无赖,张广华往地上一坐,捶胸顿足,哭天抢地,跟她娘高氏一样一样。   方剑平懒得看,拉着小芳回家。   老九得去丈母娘家,紧随着他俩回去。   张支书想说什么,觉得说了也没用,摇摇头跟上老九。   其他人一看村长一家三口都走了,来富和张老五一家也脚跟脚走了,顿时觉得没意思。   哭闹这种事在村里不稀奇,甭说经历过很多事的成年人,就是小孩子也懒得看。   转瞬间,门口就剩张广华一家和张老二几口人。   观众没了,张广华哭的没意思,停下来小声抽噎,向她娘哭惨。   高氏也不想理她,这闺女太蠢给她丢人:“你说小草的事,说小芳干啥?”   “我——我这不是着急吗。”张广华结结巴巴道,“我也不知道傻小芳能这么做。”   高氏:“她一个傻子,她爹娘都管不住,你惹她干啥。”   张广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娘,那个方剑平到底咋回事?”   “咋回事都不知道你说人家?”高氏气得瞪她一眼就朝屋里去。   张广华爬起来追上去。   方剑平到家门口,转向自家的时候往东边看一眼,正好看到她追高氏,“叔,小芳她奶奶不会等一会儿来找你吧?”   张支书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鱼保住了,肉也保住了。   “有小芳在家她不敢。”张支书笑着看着小芳:“以后谁再招惹你就这么干。别再动刀子。”   小芳点头:“我知道。爹,我聪明吧?”   张支书不吝夸赞:“聪明。”   高素兰这个当儿媳妇的没法跟老婆婆斗,所以没敢过去。   饶是她知道有方剑平在小芳不会犯傻,可她还是担心:“芳啊,没事吧?”   “没事!”小芳拍拍胸口,“我一个出马顶俩。”   高素兰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摇头:“收拾收拾咱去你娘家吧。”   高素兰:“后天吧。今天我那几个姐妹都去,堂姐妹们肯定也都去,到一块不好。”   张支书的身份很有面子。她家日子也不错。要说不好,只有小芳这个傻闺女。   每次过去都会被那些人含沙射影挤兑一通。   他们老两口明明身体健康,可依然会被那些人说成老的不中用。好像他们已黄土埋了半截身,离死不远了。   小芳的姥爷不在了,她姥姥还活着。   张支书也不能说,要不就别去了。   “那回头咱们放下东西就回来。”   高素兰:“拿啥?”   张支书想一下:“挑一条小一点的鱼,再拿一斤红糖。拿咱以前的,用小孙包红糖的纸包起来。”   高素兰以前跟兄弟姐妹很亲。自打发现小芳缺心眼,那些羡慕嫉妒她日子好的人像是找到她的短板错处,嫉妒之心暴露出来。   十来年了,每年都要经历一两次,高素兰跟他们的感情也淡了。   高素兰:“咱俩去?”   张支书点头。   小芳回想一下,姥姥家离的较远,走过去跟他们干一架不值得。再说了,爹娘不在那儿用饭,他们想说也说不了几句。最重要的是在人家地盘上容易吃亏。   年初四上午,小芳就跟方剑平窝在炕上,一个练字一个看书。   高素兰回来看到这幕,庆幸没跟娘家人坦白,小芳结婚了。否则他们跟过来会打破这一室平静,还有可能惹得小芳发疯。   悄悄退出去,高素兰跟张支书小声说:“你说,以后要是没人招惹咱家芳,时间长了她是不是就忘了咋犯傻?”   “脑子里的事说不准。尽量多仔细点吧。”张支书想起一件事,“我下午去农场。”   高素兰顺嘴问:“啥事?”   兽医站不休息,只是年三十关门早一点,年初一开门晚一点。张支书想趁着过年孙组长不是很忙把小草的事办了。   大过年的过去兽医站的人也相信他和孙组长随便逛逛到兽医站。   高素兰听他解释一下,就去做饭——早点吃了过去早点回来。   不出张小草所料,孙组长和张支书走后,兽医站的几个人就问他们跟张小草啥关系。   张小草解释,年龄大的是她大伯,张庄的村长。   兽医站的人年年都得过来几次给牲口检查,知道张庄是富裕村,村支书很厉害,很佩服他。一听她这样说,立马似真似假的抱怨,她怎么不早说。   随后就问年轻的那位是谁,看起来不一般。   张小草就说是公安局侦查组组长,她大伯以前手下的兵。她大伯当了十几年兵,还是老党员。   兽医站的人肃然起敬,对张小草的态度变了。   多了几十年记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动嘴的人。   春天菜长出来,小草听到有同事抱怨天天买菜一个月不少钱。她就偷自家自留地或宅基地里的菜拿过去。   河头的春红薯长出来,可以用红薯叶蒸饼,可以炒红薯梗,小草就掐一把带去兽医站。   吃人嘴短。   一来二去兽医站的人也不好意思跟张小草藏私。   等到初夏时节,村民都换上单薄的衣服,村里的牲口有点小毛病张小草都能帮忙看了。   小芳从九岁被发现缺心眼,一直到今年十九岁整整十年。哪怕她去年考了双百分,小芳也不敢表现太过。   村里虽然很多人不识字,可他们经历的事多。表现太正常,忙得时候不会多想,闲的时候三五成群一起做活,你一言我一语,指不定就分析出她不对。   小芳也不着急。   她要是个正常人,可不好意思由着性子拽着方剑平找老李玩儿。   起初几次都是方剑平听小芳跟老李瞎唠。方剑平发现老李言之有物,像他岳父猜测的那样很不一般,就改成小芳在一边玩儿,他向老李讨教。   最近发展成小芳用废纸折纸炮,折猪蹄子,方剑平拿着他大哥的高三课本向老李请教。   周长河找老李是帮他做事,方剑平找老李请教,老李更喜欢后者——务实。   张小草年前年后去看过老李几次。   老李得了小芳的话就以为她瞎操心。   春天是疾病高发期,兽医站忙,有的兽医愿意带着张小草下乡,她经常累得腿疼,周末休息也没精神去看望老李了。   张小草的日子充实人的精神也很好。小芳不用担心她捣乱,方剑平可以放心地找老李,她和方剑平都很高兴。   有的人不高兴。   周长河以为方剑平认出老李,偏偏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嘲讽,就在老李跟前添油加醋,比如方剑平娶小芳是为了小学老师这个名额。   不然的话就是不能上大学,他也不会要小芳这个傻村姑。   小芳在老李跟前就由着原来的小芳的性子装天真,从没伤过人伤过牲口,周长河这样说反而让老李认为他心术不正。   庄稼长出来,小芳需要干活,就等着下雨的时候才会跟方剑平去上学。   老李也需要劳动,一次除草老李就跟人家换位子到小芳一家旁边,提醒张支书,看着小芳别靠近周长河。   张支书懂。   老李见他不意外,不禁问:“你知道那小子心术不正?”   张支书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让你有事找杨解放?”   老李恍然大悟。   年前分鱼分肉的时候他就知道村支书不一般——那么多人都没异议。   没想到张支书看人也这么准。   老李不禁打量他。   张支书被他看糊涂了,不禁说:“有啥话直说。”。   “我一直想问你以前在哪个部队,居然放你回家。”   张支书也想问问老李是不是当过兵。于是就把他最后待的部队番号说出来。   老李的锄头砸到自己的脚。   张支书诧异:“你知道?”仔细回想一下,甭管团长还是师长都没有姓李的啊。   老李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捡起锄头,撑着锄头稳住心神,小声说:“你以前的师长是我姐夫。”   张支书吃惊微微张口。   老李:“真的。”   张支书点头:“我知道,嫂子姓李,我有幸见过一次。不过她肯定不记得我。他们都还好吧?”   老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支书见他犯难,不好再问,“那——”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最后待的那个部队是整合部队,在老李的姐夫手下没两年就退伍了,对李家的事知之甚少。   老李见状,道:“先干活。你六弟看咱们呢。”   张支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张老六踮起脚往这边看。   这个老六,不干活瞎看什么啊。   张支书皱了皱眉,道:“小芳,你六叔看你有没有偷懒。” 第47章 通知书 大男人哭惨不嫌丢人   小芳很想撇嘴, 这个老爹真把她当傻子啊。   “哪儿呢?”小芳听到她老爹和老李头的话了,还想多听听呢。   可在张庄再厉害再牛的人物都没有工分重要。   小芳往四周看去。   “东南方向。”张支书低下头一边干过一边说。   小芳看过去就问:“六叔不干活干啥呢?偷懒啊。”不容人家开口就问:“二队的工分谁记?我报告张老六偷懒。”   工分面前可不分村支书还是队长。   像给庄稼除草的时节,张支书有事也得跟大伙儿请假。   张老六顿时急了:“你别瞎说。”   “你干多少?”小芳没偷懒, 还比别人快。因为她“大言不惭”地跟爹娘说, “你们少干点。”   高素兰和张支书也心疼闺女, 让她悠着点。   小芳不听。   老李呢,不记工分, 因为他年龄大了, 不擅长农活,又是一个人没家人帮忙, 记工分分口粮得饿死。   也是这样张支书才好跟老李唠嗑。   张老六只知道老李不计工分, 不知道小芳跟他大哥大嫂说的话,“反正比你多。”   “咱俩比比,输的人是大黄。”小芳大声说。   以免有人偷懒,一个人分几垄地,干的好又快是整工分,干的慢又潦草就是半工分。   小芳干的快,旁人就不敢偷懒。否则跟她一样整工分,半工分的人肯定不干。   有想争整工分的人就盯着小芳, 她虽然跟她爹站一排, 其实是到地头又回来了。爷俩是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张老六看起来比他大哥快, 真不一定比小芳多。   干活太无聊,难得有个有意思的事, 纷纷起哄架秧子,“比比,比比。”   老六相信小芳傻,也相信她没心眼——实诚。   小芳敢这样说, 哪怕他想不通怎么就比他多,也不敢比,“比啥比?再比天黑了。你们干多少了?等会儿我一垄一垄查,不干净的都给我重新除!”   热闹没得看,有人很失望,嗤一声:“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大哥不说话,可显着你了。”   争吵适可而止。   放任下去极有可能打起来。   张支书道:“别吵吵了,干活。”佯装好奇地问:“老六,不会真没小芳多吧?”   “咋可能!”老六埋头狠干,结果累成大黄,查看除草情况和登记人数都是张支书帮他记的。   小芳也累,但她这个身体干惯了,还能动弹就蹦跶到张老六跟前:“六叔,比不比?我做记号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张老六烦的摆手。   学生放学的时候还没放工,方剑平就回家做饭。   饭做好不见小芳回来他就来找,“六叔,小芳怎么得罪你了?把你烦成这样。”   张老六可是知道这个侄女婿多护短,不敢由着性子说:“不是烦,她挡着我的风了。”   “四周都是庄稼,小芳不挡也没风吧。”方剑平往四周扫一眼,目之所及处皆是快到小腿膝盖的麦田。   这也是最后一次除草。麦苗抽穗就不好再下地。   张老六不禁问道:“你不会想让我给小芳道歉吧?”   “做错了道歉不是应该的吗?”   老六急眼:“我是她叔!”   “长辈就可以随意污蔑数落晚辈?”方剑平问。   张老六起身,梗着脖子问:“咋不可以?你爸妈数落你几句,数落错了还得给你道歉?”   “我是我爷爷奶奶养大的。”   张老六噎住。   张支书收起统计本,叹了口气,这个老六真是累糊涂了。   “老六,关键是你没数落小芳。”   “对啊!”张老六恍然大悟:“我又没数落她,我道什么歉?”   方剑平不禁看他岳父,他搞错了?想想张老六的话,确定自己没错,“你没错干嘛不直说?”   张老六又被问住了。   张支书笑道:“长个脑袋留着好看的,你跟他说这么多干啥。走吧。”   方剑平忍不住打量一番老六。   张老六不禁说:“看啥看?再看我也没数落她!”   方剑平瞧着他这么理直气壮,有点信他,“小芳,因为啥?”   小芳:“他不干活盯着我看我别偷懒,我要跟他比比谁干得多,他又不敢比。胆小鬼!”冲张老六哼一声。   张老六冤枉:“我啥时候盯着你了?”   “干活的时候。你不盯着我看我干吗?”   张老六张了张口,想说我看你爹。眼角余光看到他大哥还没走,下意识把话咽回去,“跟你说不通。我回家吃饭去。”不待她开口就往东跑。   小芳不禁嗤笑一声。   方剑平转向他岳父:“到底怎么回事?”   张支书道:“边走边说。不是看小芳是看我。估计好奇我在干嘛。”随即把他和老李谈话内容大概说一遍。   总共没几句话,却让方剑平听得直呼:“这么巧?”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张支书看向另一边的老伴,“你说我待会儿是不是再找老李聊聊?”   高素兰想想觉得不合适:“他现在的情况咱也弄不清,还是别聊太多的好。”顿了顿,“真想照顾他,就让他割草或者铡牛草。”   这些事虽然也累,但至少不用顶着太阳。   比起除草,老李也更擅长喂牛养猪。毕竟他干了小半年。   张支书点头:“那就不去了。回头我直接安排。我跟师长不熟,连老李的姐叫啥名都不知道,也没啥好聊的。”   小芳转向方剑平,“我们晚上还去找老李玩儿吗?”   方剑平觉得应该去,不去老李可能会多想,比如是不是张支书不让他们去。有可能今晚都睡不着。   “不想去?”方剑平问。   小芳摇头,冲他皱了皱鼻子,“我才没有。你不想去还差不多。”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跑。   方剑平连忙追上去,“慢点,路不平。”   “你追不上我。”小芳得意的回头,脚下踉踉跄跄,身体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方剑平连忙跑过来,看到地上没有石头,只是下雨天牛踩出的蹄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疼吗?”   小芳没好气道:“你说呢?”   “我不疼。”方剑平见她还有力气发火,就知道问题不大,“我扶你起来?”   小芳撑着他的手臂。   张支书和高素兰跑过来,扔下锄头就撸她的裤脚和衣袖,“摔着哪儿没?”   方剑平:“不是一下子摔下去应该没大问题。”   张支书看到她胳膊红了一块,但没有破皮,不禁松了口气:“以后还敢皮吗?”   小芳下意识想说,忘了不是水泥路。到嘴边赶紧收回去,不服气的抿嘴。   高素兰朝她脑袋上敲一下,“你还不服气?”   方剑平皱眉,“婶!”   高素兰摆摆手:“得,我不管,你管。”   “我——我不是不让你管。你说归说别动手。你看她胳膊都摔红了,就算你不说她也知道错。”   高素兰点头:“今天是知道,可惜睡一觉就忘了。”   小芳道:“那肯定是你。”   “别给我犟嘴。明天再摔倒再说。”高素兰捡起她的小锄头回家。   小芳冲她的背影扮个鬼脸。   张支书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别皮了。剑平,做饭了吧?”   方剑平点头:“热的馒头,还擀了面条,但我怕腻在一起还没煮。”   张支书满意地笑着说:“这些就够了。吃过饭就去吧。回来再洗澡。”   牛场的院子虽然很大,但里面好多头牛,每到夏天院里的味就很重。所以最近方剑平和小芳去找老李都是在外面。   村里没电,外面不好点灯,方剑平也想早点过去,然后趁着天黑下来回来。   语文、历史这些方剑平可以自己解决。实在不懂也可以写信问他爷爷。然而数学他爷爷搞不定。他不懂的张庄其他人也不懂,方剑平得知老李懂,得空就找他,怕他突然走了,他不知道该找谁。   有很多次小芳都想说,你可以找我。我大学在校生,高中的知识还没来得及还给老师。   可她目前的情况连初中数学课本都没碰过,突然整到高中,方剑平就算是个无神论者也会怀疑她被鬼附身了。   小芳陪方剑平去找老李,也是希望方剑平早点搞懂,以后慢慢交给她。这样方剑平才会支持她参加高考。   有了方剑平支持她,谁也不好出面阻拦。   可今天对小芳来说不是个好日子。   本想收拾她六叔没收拾成,她还摔一跤。好不容易等吃过饭身上不疼了,到养牛场就看到周长河在老李身边献殷勤。   小芳不禁皱眉,“他咋又来了?不知道老李知道他是个坏蛋啊?”   方剑平:“他又不瞎,怎么可能不知道老李对他的感官一般。小芳,有句话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周长河有点事什么事找老李,老李就算不想帮忙,想起这些日子他没少忙前忙后也不好直接拒绝。”顿了顿,“他再跟老李哭哭惨,说不定就成了。”   小芳哼一声:“大男人哭惨不嫌丢人。”   方剑平忍不住看她。   小芳不懂:“咋了?”   方剑平:“我以为你会说他娘们兮兮。”   “娘们也不哭。”小芳为了表示自己非常鄙视他,又哼一声,“我们还去不去啊?”   方剑平道:“过去吧。再麻烦老李一段时间就不用麻烦他了。”   小芳:“周长河能一下消失就好了。”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上大学的名额。随后又想想不可能。张支书已经知道周长河心术不正,就算不把名额给段伊然也不会给他。   张支书也没打算给段伊然。   年前吃杀猪菜的时候张支书随口扯到“德智体美劳”,知青们因此干劲很足。然而等到初夏,只有一半人在坚持。   地里的小麦黄了,不论农场的学校还是张庄村小都放忙假了,张支书还是没公布上大学名额,有知青就怀疑那个名额被农场收回了。   这种言论一出,还有两个人在坚持。   张支书觉得等农忙过后,黄豆或玉米种下去,可能只剩一个。到那时候他就不用左右为难。   不出他所料,黄豆露出头,张支书带领全村的人去剔长的不甚好的豆苗,那些知青只有杨解放最积极。   张支书看到杨解放跟方剑平有说有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其他知青会不会怀疑方剑平早就向杨解放透露大学名额给他,所以杨解放才能坚持这么久啊。   想想周长河和刘季新的德行,俩人有可能这样认为。他俩说出来,其他人肯定也会这样想。否则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杨解放呢。   张支书想到了隔壁的大嘴巴。   拿着分到手的嫩豆苗进院,张支书就叹气。   高素兰疑惑不解:“好好的叹啥气?”   “你说都放暑假了,通知书该给我了吧。农场一直没消息是不是给别人了?”张支书面向东边说道。   高素兰怀疑自己听错了:“啥通知书?”   “大学录取通知书。没通知书咋去报名?”   高素兰这次听清楚了,不禁惊叫:“还没给?” 第48章 准备回家 剑平回去可能就不回来了……   怎么没给。压箱底放着呢。得有大半年了。   张支书不敢拿出来。   闺女的情况虽然比去年好多了, 可她还是时而疯癫时而傻,时而聪明时而憨。让她知道了,她现在会写自己的名, 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名写上可如何是好。   虽然可以涂掉换成别人的, 万一学校不认怎么办。   张支书故作深沉地微微颔首:“是呀。改天地里的活忙完了我去农场看看。”   “还改天?”高素兰不敢相信, 这个老头子可真是不是自己的事一点不着急。   方剑平也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   虽然跟他无关,可是跟他的同乡有关。其中杨解放的表现最好。回头村委会开会决定此事, 十有八九是他。   可要去晚了, 这个名额极有可能是别村的。   方剑平:“叔,要不你明天就过去看看?”   张支书看一下天色, 满天红霞不见一丝乌云, “后天吧。我明天带人查一下玉米地和黄豆地。再去河边看看秋红薯长得咋样。”   高素兰实在忍不住:“你是一点不急。这要是剑平和小芳的事,你得一天跑三趟。”   张支书仗着通知书在手,十分光棍的说:“这你说对了。”   “就你这觉悟——”高素兰虚点点他,“也好意思当村干部。”   张支书:“让你当你行吗?”   方剑平担心两人打起来:“叔,婶,做饭吧。”   高素兰:“我不做!气都被他气饱了。”   张支书不禁说:“那你的肚量真不咋样。”   高素兰忍不住瞪眼:“你说谁?”   方剑平立即拉着小芳回厨房泡豆芽,用这个煮杂面面条。   小芳听到老两口跟小学生拌嘴似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不禁说:“幼稚!”   方剑平险些笑喷, 心智顶多十岁的人嫌弃别人幼稚, 恐怕也就张小芳了。   “会烧火吗?”   小芳瞥他一眼, 哼哼道:“天天教我还不会,我傻啊?”   “当我没问。”方剑平吵不过她, 因为他说北她总能理直气壮地扯到南,“白面里是放豆面还是高粱面?”   小芳看到那绿色豆瓣的豆芽,道:“高粱面。有豆芽我不想吃豆面。”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到这儿大半年了, 她居然没吃过豆腐,“方剑平,我想吃豆腐。”   方剑平指着豆芽,“在这儿呢。”   小芳顿时知道他没听清,“我说我想吃豆腐。豆腐你都不知道啊?”   “谁让我是三傻呢。”方剑平笑着接一句,看到她被噎的瞪眼,越发想笑,“逗你呢。我知道豆腐。改天叔去农场让他买两块?”   这多麻烦啊。   小芳:“你不会做啊?”   “我——”方剑平突然不想承认他无能,“只有做豆腐的人会做。”   小芳哼一声:“我就会!”   方剑平笑笑摇摇头去和面。   小芳:“你不信?”   “要不先说说怎么做。你能说出来我就信。”   小芳想想,不能说石膏,村里肯定没有。农场可能也不好买。   于是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就是不信我会。”   “你说我就信。”   小芳想好了,“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方剑平张张嘴想说,你说的这是什么。在脑袋里过一遍,无言以对,确实卤水点豆腐。   小芳得意的挑起眉头。   方剑平见状有点想泼冷水,可是一抬眼就注意到灶台上的盐罐子,那里面就有卤水。   应该说每到夏天热的时候都会出现盐卤。   可是有也没用,他又不知道放多少。   方剑平:“你知道怎么点吗?”   小芳不禁说:“你真笨。”伸出食指点点点空气,“这样点点点不就好啦。”   方剑平顿时无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芳故意问:“不信?”   方剑平无力地说:“等我活好面再说。”   小芳又不是真不懂事,“要我帮你洗豆芽吗?”   “先泡一会儿把泥泡掉。你烧火的时候我再洗。”   地锅烧水很快。方剑平这些知青第一次用不知道,做面条的时候他们就等锅里加了水才开始和面。然而面刚和好,水开了。   方剑平等人傻眼了。只能把锅里的火熄灭,面条擀好切好再烧。   现在有了经验,方剑平把面条切好,洗豆芽菜的时候依然不敢迟疑。而他刚刚洗好,锅就冒烟了。   面条放进去煮开锅然后再放豆芽菜再煮开就差不多了。   出锅前放一点盐和油就行了。   今天太累,吃了饭方剑平也没去老李那儿,洗漱后把绳子编的床搬出来,煤油灯挂在柿子树枝头,趴在床上看书。   炎热的夏天院里格外凉快,尤其西边没有人家,风呼呼的,睡到半夜降温必须盖上毛巾毯。   张家的院子大,有鸡圈因为鸡圈在东边,方剑平的床在最西边,所以闻不到臭味。虽然有蚊虫,但墙角边种了许多艾草,长出来就割掉晾晒,晚上点着熏一下就差不多了。   熏的时候难免飘到隔壁。王秋香也知道这是熏蚊虫,所以不在意。但这个烟味也不好闻,她便会带着孩子出去。   今晚也不例外。   明月高悬,张支书在院里“烤火”。大胖和胖丫兄妹二人出去找小伙伴们玩儿,王秋香找人唠嗑。以往都是东家长西家短,今天有了新鲜事——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   王秋香猜测,有可能因为刘季新和段伊然干的事,农场把给张庄的名额给别人了。   虽说明天还得剔豆苗,可这些活儿村民们干习惯了,不需要思考。干活的时候用不着脑袋和嘴巴,闲着也是闲着,不聊天干嘛去呢。结果第二天中午放工,大学名额这事就传遍张庄每个角落。   校长也是张庄人。学校放暑假了,他也跟家人一起干活。工分啊,谁都不嫌多。所以校长也听说了这件事。   放工的时候校长就叫住张支书问:“什么叫给咱们的名额给别的村了?”   张支书佯装不解:“啥给别的村?”   校长被问愣了愣神,“没给?”   “这没头没尾的。”张支书好笑,“你总得跟我说说咋回事吧。”   校长想想先前听到的事,不止听见一次,肯定不是他耳背,“大伙儿都说因为刘季新和段伊然干的事,农场对咱们村的知青失望,把答应给咱们的大学名额给别人了。没这回事?”   “咋可能。农场人家都是国家干部,哪能出尔反尔。”   校长:“那大学录取通知书怎么还没下来?下个月就可以去报名了。”   “肯定是他们忙忘了。我过两天去看看。”   有人从旁经过,听闻这话不禁停下,“还过两天?下午就得去看看。”   张支书:“你家又没知青,你着什么急?”   “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这事关系到咱们村的名誉。广进叔,真给了不如咱们村的村,你这个村支书脸上可不光彩。”   张支书摆手:“少糊弄我。我是吓大的?”   “不信你就过几天再去。”那年轻人说完摆摆手,“有你后悔那天。”   老李也听说了这事。见张支书和校长聊天就走过来。赶巧听到那年轻人的话,无比赞同,“张支书,刚才那小伙子说的在理。你要没事下午就过去看看。”   张支书还是装出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勉为其难地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我下午过去看看。回头你们跟老六说一声。”   校长道:“你就放心吧。”   等到下午校长把他去农场的事告诉张老六,本来还不信通知书还没下来的人就忍不住说,“这个广进啊,真能沉住气。”   廖桂枝闻言不禁说:“还不是没他女婿。这要是他女婿的,看他急不急。”   有人道:“你小点声,别让小芳听见。”   廖桂枝下意识往四周看。   张庄有上千亩地,四个队边分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二队在东边,四队在西边,算是就近工作。   廖桂枝发现都是她二队的人,胆子大起来:“我还怕她?小丫头片子!”   那人见她这样立即说:“那我回头见着小芳跟她说说。”   廖桂枝瞬间变脸。   那人满意了,就跟别人聊天:“你说,要是给别人了还能要回来吗?”   “让孙组长一块去或许还有可能。不过广进要面子,不见得会去找孙组长。”   那人不禁朝知青点方向看去,“那他们这段时间算是白忙活了。”   杨解放一直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心中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万一是他呢。   他一听说名额可能没了,整个人走路都抬不起脚,更别说干活了。可是没有听见张支书亲口说,大学名额没了。杨解放不死心。撑到下午放工,就在村西头堵方剑平,问他知不知道大学名额的事。   方剑平半年都没听说过这事,只能爱莫能助的摇摇头。   有知青故意在旁边磨蹭,等着听他怎么说。   看到方剑平的态度立马走上来,很是同情地拍拍杨解放的肩膀。   杨解放回到知青点,太阳下班了,张支书踏着彩霞回来。   只是还没讲家门,就被在路口乘凉的人叫住,“录取通知书拿到了没?”   张支书点点头。   村民又惊又喜:“真的?快拿出来咱们看看。”   张支书每次去农场都会带上他的破提包。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不是为了从农场装东西,而是带着通知书去农场。   他先到张小草那边看看,然后在公安局坐半天,跟孙组长一块下班。   张支书把存了半年的东西拿出来。   经过这些天扫盲,村里很多人都能认许多字。看到内容又很意外:“咱们省的大学?”   张支书被问的一时不知道的怎么回,便反问:“不然呢?”   “我以为首都的大学。”说着很是失望地还给他。   有人不禁说:“咱们省的大学哪不好?别说大学,你能考上中专就不错了。”   “那还不是我生错年代。我晚生二十年,说不定现在就是咱们农场主任。”   又有人忍不住说:“别吹牛了。”随即转向张支书:“这个通知书打算给谁?”   张支书胡扯:“我向农场介绍了一下咱们村知青情况,他们一致同意给杨解放。我回头就把他的名字写上。大伙儿没意见吧?”   通知书给知青的。   大伙儿都没有自然都没有意见。   有人想想杨解放这段时间的表现,道:“小伙子不错,我看行。”   “我看也行。”其他人纷纷附和。   张支书道:“我就说农场的人不会变卦,瞧你们一个个急的。”   王秋香听到动静出来就忍不住说:“那是你去的及时。再晚几天你试试。”   张支书摆手:“你不懂我不跟你说。我得赶紧把他的名字写上。免得小芳弄来去写她的名。”   此言一出,大伙儿想到小芳天天闹着要上大学都忍不住乐了。   小芳在院里听到她爹的话忍不住撇嘴,工农兵大学她才不想上。她要上就上正规大学。   思及此,小芳忍不住跑厨房找方剑平,“方剑平,大学通知书下来了。”   “下来了?在哪儿?”方剑平不由得朝外看,注意到手上的面,又回去和面,“叔呢?”   小芳:“在外面跟人聊天。方剑平,要是能上大学你想学啥啊?”   方剑平笑着摇摇头。   “不知道?”小芳明知故问。   方剑平是觉得他这辈子没机会。抬眼看到她眼中的好奇,忽然觉得既然没机会,说说也无妨,“我父母希望我学医。”   “说你。说他们干嘛啊?我又不认识他们。”   方剑平被她的话逗笑了,“好,不说他们。我觉得水利工程不错。老李给我讲过,能为国为民做很多事。”   小芳不禁皱眉,老李什么时候讲的?她怎么不知道啊。   难道是她自己跟自己打纸炮的时候。   “是不是不知道水利工程是什么?”   小芳点头,“你知道啊?”   方剑平知道一点。但他觉得跟小芳说不清,因为她无法理解。于是就转移话题,“我说了。你呢?天天嚷嚷着上大学。有想过吗?”   小芳抬起下巴,道:“我当然有想过!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很多很多衣服很多很多鞋子很多很多——”   “停!”方剑平总觉得由着她能说到他做好饭,“吃什么菜,自己去摘。”   小芳冲他扮个鬼脸,去薅一把小青菜。   随后跟昨天一样小芳烧水,方剑平洗菜。   张支书和高素兰两口子等着吃。   然而还没吃好,杨解放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知青。   高素兰仔细看看,知青点的知青都来了,包括段伊然和刘季新。   “这是出啥事了?”高素兰不安地问。   杨解放已激动的不会说话。   跟他关系不错的人替他问:“婶,我们听说大叔把大学录取通知书要回来了?”   高素兰指着自家大方桌,“就在那儿。小芳她爹刚把解放的名字填上去。”   “真的?”那知青问出来激动的紧紧抓住杨解放的胳膊。   张支书放下碗筷,“这还能有假。大伙儿都看过。对了,大伙儿也同意把这个名额给解放。”   那知青不禁说:“应该的。除了——”看到方剑平,想想他去不成还摊个傻媳妇,不好再刺激他,“我们也没意见。”   张支书不放心地看向周长河和刘季新,“真没意见?”   刘季新这半年的日子可不好过。   前几年张庄人对知青很好,好的他习惯了,忘了村民的本性。这半年被村民收拾的心里有气也不敢再使性子。   刘季新想过最坏的可能——在农村呆一辈子。   现在因为他知青的身份村民还收着点。要知道他回不去,极有可能变本加厉。   形势不如人,刘季新也不敢再逞能,乖乖地表示服气。   张支书要的不过是他不搞事,比如别趁杨解放不注意把通知书毁了。他既然老实了,张支书就没揪着不放,“解放,离开学还早,先放我这儿吧。”   杨解放不懂,都写他名了怎么不给他。   眼角余光看到周长河,杨解放福至心灵,笑着说:“那麻烦你了。我丢三落四,真怕弄丢了。去的那天再找你要。”   “到时候我送你去车站。”张支书把通知书递给他,“不过不是首都的大学。”   离开农村就有无限可能。   杨解放不在意,“哪儿都行。”顿了顿,“在首都上大学也不一定能留在首都。再说了,要让我自己考,也就是中专的命。”   方剑平跟他不是同学,不知道他成绩怎么样,“那你最近可得好好补习一下文化课。”   杨解放一直在学习,“找你借的书我都看完了。”   方剑平放心了,“吃了没?”   杨解放看到人家一家四口碗里都有面,这才意识到来的不是时候。通知书给张支书就告辞。   高素兰长叹一口气。   张支书不禁问:“你叹啥气?”   “这要是剑平的多好。”   张支书不禁瞪她,老婆子被面条蒙了心还是怎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素兰看到他的眼神顿时意识到说错话。   室内的气氛变得很沉闷。   小芳佯装没发现,道:“方剑平才不要上历史系。方剑平要上水利工程。以后我和方剑平一起,我上能赚钱的。”   方剑平笑了,欣慰地笑了——小芳居然一直没忘。   张支书立即说:“水利工程好。工程师厉害。以后就不能叫剑平方老师,得喊他方工。”   “放工?”小芳摇头,“不好听。你别瞎叫。”   气氛变轻松,张支书也不禁露出笑脸,“行行,我瞎叫。剑平,别灰心,哪天名额多了,我做主给你一个。大不了这个村支书不干了。”   方剑平一见他连这种话都说出来,连忙说:“叔,我都转正了,还上什么大学啊。像解放毕业后要是不去有关部门,不也得跟我一样当老师吗。”   张支书也觉得没必要,可他还是觉得上了大学比不上好,“这几年年年都有新政策,指不定明年或者后年能多出几个名额。”   方剑平实话说:“叔,我真觉得当老师挺好。老家的同学要是知道我有个铁饭碗,说不定都羡慕我。”   张支书想起一件事,方剑平想回家看看。   年前年后方剑平要回去,张支书真不放心。那时候他只是临时工。到家找找关系能回城的话,指不定就回去了。   现在转正了,他高中没毕业到了城里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好的工作,就算心里没小芳,他也不可能留在城里。   张支书:“最近有没有给你爷爷奶奶写信?要是能回去,不如趁着暑假回去看看。冬天虽然也行,但坐车太遭罪。”   最近太忙太累,方剑平把这事忘了。   方剑平:“上次写信还没放假。我爷爷奶奶可能知道我回不去就没说这事。我待会儿写信问问?”   “问问吧。”张支书看到闺女又不放心了,“芳,剑平想回家看看。”   小芳摇摇头很是无所谓地说:“回就回呗。”   张支书不禁跟老伴相视一眼,这丫头知道他说什么吗。   “剑平回去可能就不回来了。”张支书为了确定这点故意说。   小芳嗤笑一声:“还当我是去年的我啊?”   “不信?”   小芳哼一声:“方剑平回去看病,才不是回家看看。”   没有回城的指标,方剑平此番回去只能用看病的名义。   张支书很意外:“你还记得?”   小芳朝桌上拍一下,“看不起谁呢?”   “爹是大傻,你又不是不知道。”张支书怕她犯病赶紧认怂。   小芳满意了,但就此打住可不符合人设,指着她爹她娘和方剑平,“大傻,二傻,三傻。我早晚会被你们传染成傻子。”   高素兰很想数落她,但也怕她犯傻,“快点吃吧。面条都变成一坨了。”   “还不是你们跟我说话。”小芳哼一声,端起碗就扒拉。   吃完了也没再盛,留着给她爹娘吃,她往外跑。   方剑平下意识起身。   张支书让他坐下,“肯定又去摘黄瓜。别管她。回头问问杨解放回不回去,到时候你俩路上也有个伴儿。”   杨解放离家三年多也想回去看看。   得知方剑平还想等他爷爷奶奶的回复,就让他直接回去。情况不对大不了不进家门立马回来。   手里又张支书的介绍信,没人敢把他们当成盲流。   三年前的方剑平还是个稚嫩的少年。如今已长成青年。那时候他肤色白,现在天天干活晒成麦肤色,邻居肯定认不出他。   思及此,方剑平就说:“行!我回去就跟叔说。”   杨解放:“那带不带张小芳一起?”见他摇头松了口气,“回头见着你爸妈打算怎么说?” 第49章 到家 我陪着你,你一直都长不大……   最近先是准备夏收, 女人缝盛粮食的袋子,男人平打粮食的场地。以至于方剑平下了课就得回去做饭。接着全村男女老少抢收粮食。   粮食下来交公一部分就分给各家各户。种豆子种玉米虽然不用犁地,豆子有播种机, 可是玉米得一个一个种下去。   种完玉米和黄豆, 没歇过乏下雨了, 又可以种秋红薯了。   种庄稼的时候学校没放忙假,方剑平又开始上课和做饭。终于告一段落, 又开始薅豆苗补苗。可以说自打进了农历五月方剑平包括全村人就没闲过。   方剑平都没工夫请假, 又哪有心思琢磨带不带小芳回去。   杨解放见他思考,便说出自己的观点:“小芳确实比去年这时候好多了。可她——可她还跟小孩一样, 力气又那么大, 半道上发疯我们能按住她,就怕到你家——”停顿一下,“你爷爷奶奶可经不起折腾。”   “自打我们领证小芳就没发过疯。”方剑平不禁说。   杨解放:“你如果说打王秋香,跟她奶奶打仗,跟她姑打仗都不算,确实没发过疯。”   “她们先惹的小芳。”   杨解放点头:“我知道。我也没说她惹事。你能保证你爷爷奶奶看她缺心眼,一句话也不说。你爸妈知道了什么也不说?要是说难听的,小芳能忍住?平时都不许别人说她傻。”   方剑平想想即将面对的人和事, 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随之想到年迈的爷爷奶奶, 方剑平叹了口气:“她也没说要去。以后再说吧。照此下去我觉得不出三年小芳就能跟她这个年龄的正常人一样。”   “三年后小芳就二十二, 不是十七八岁。”   方剑平笑道:“总得一点点来。”   “可那时候你就二十四了。”杨解放担心,“你不会真想跟她过一辈子吧?”   方剑平摇摇头。   杨解放松了一口气。   方剑平见状, 想笑:“我没想那么远。说不准我这样想,等过两年她正常了她要跟我离婚。”   杨解放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想起张支书待他不薄, 又把话咽回去。   方剑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别不信。小芳的脾气更喜欢有力量有男子汉气概的人。她以前喜欢我是不了解,如果跟我相处过,可能刘季新怎么撺掇都没用。”   “我看她现在也很喜欢你。”   方剑平摇头:“我们一家四口我排在最后。”顿了顿,“要不是小草以前没少数落她,我在她心里的地位可能就跟张小草差不多。”   杨解放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是怎么得出的这种结论?方剑平,你可不是这么不自信的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反正省城离这边不甚远,通信方便,你回来看看也方便,以后你就知道了。”方剑平注意到天色暗下来,“我回去了。”   杨解放:“等等,还没说回头见着你爸妈怎么说。我也好跟我爸妈说。别咱俩说的不一样露馅了。”   “我再想想。”方剑平冲他抬抬手,“回屋吧。”   杨解放皱眉,他不会被美色迷昏了头了吧。   张小芳的那张脸确实漂亮可爱。   可是她傻啊。   杨解放想不通,决定回去的路上慢慢劝。   话又说回来,杨解放得了上大学的名额走了就不用再回来,也不需要工分,他随时都可以回首都。可是方剑平需要。虽说他有工资,然而这年头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方剑平又帮着忙几天,多的苗挑出来,缺的苗补齐,村里暂时没什么活才让张支书给他开病假。   张支书把假条写好就递给闺女,“认识吗?”   “又看不起我,又看不起我。”小芳气哼哼地瞪眼。   张支书笑了,转手给方剑平,“这个必须放好。”   方剑平知道这个能让他在城里全身而退,“我带本毛选回去,这个夹在里面应该没人翻。”   书确实没人要。   张支书点头,“行。”但他还有一事不放心,“芳啊,真让剑平回去?”   小芳佯装思考。   方剑平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   张支书的神色变了,肉眼可见的紧张。   小芳想笑,让你们不信任我——活该!   “方剑平,张小草说首都好大好大,我去就得迷路。方——”   方剑平连忙打断她的话,“等等,她又找你了?”不禁看张支书,“她怎么还没死心?兽医站的工作还不够她忙?”   张支书最近也没看到过小草,“芳,小草啥时候说的?”   “忘了。”小芳摇摇头。   农忙前张小草确实来过一次,看到炕上两条被褥中间隔有一臂那么宽,她放心了所以什么也没说。主要是怕说多了小芳生出逆反心理,按着方剑平用强,俩人成了有名有实的真夫妻。   年前年后张小草说得多了。小芳仗着张小草可能自己也记不清,张小草又是为她好,她爹不可能找上门数落小草,所以才敢这么掰扯。   方剑平眉头微蹙,心地不快:“我都转正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   张支书:“她就喜欢瞎操心。别跟她一般见识。小芳,以后小草再找你务必告诉我。”   小芳乖乖地点头,“我还没说完。”   “对对,要不要剑平回去?”   小芳点头。   方剑平想起张小草之前提过,他要是走了,小芳有可能偷偷跟过去,“想不想跟我一块回去?”   张支书不禁转向他,这小子什么意思?   方剑平看着小芳等她回答。   小芳不想回去。方家人不知道真相,在他们面前她可以恢复正常。可是方剑平了解“她”,肯定脚跟脚跟着她。   有方剑平在她就得装一下。只是一下也能被方家人看出来。   那些可都是知识分子人精。   “不要。这么热的天。”小芳嫌弃。   方剑平微微叹气,真该让杨解放过来看看,小芳要是非常喜欢他,怎么可能忍住跟他分开。   张支书越发糊涂了,小芳不回去这小子不应该高兴吗?   不会真喜欢上他这个傻闺女了吧。   小芳也糊涂了,试探着问:“想让我跟你一块啊?”这怎么可能啊。方剑平又不傻。应该还是不放心她。小芳就故意说:“方剑平,你真是个胆小鬼!”   方剑平糊涂了,“我胆小鬼?”   “对啊。你自己不敢回去,让我陪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小芳哼一声,用得意的表情看着他。   方剑平想笑:“是,我胆小鬼。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要!这么大的人了,胆子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啊。”小芳替他愁得慌,“我陪着你,你一直都长不大。”顿了顿,“不陪你是为你好。”   张支书听不下去,“别扯这些没用的。”   小芳瞪眼。   方剑平替她说:“有用,有用。小芳,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你要给我买好看的衣服,买好吃的。首都比农场大好多好多倍,肯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和花衣服。”   方剑平放心了,她连这点都想到,肯定没打算偷偷跟过去,“再给你买好看的笔和笔记本?”   “我不要!”小芳气哼哼道,“我已经有很多很多笔和作业本。我的手都写肿了。方剑平,敢给我买本子和笔,你你就不要回去了。”   张支书不禁问:“你咋还学会不想写作业了?”   “我一直不想写啊。”小芳说的理直气壮。   张支书噎的说不出话。   高素兰拿掉围裙走进来,“不写就不写。学生都放暑假了,剑平,也让她歇歇。干啥都不能太着急。”   方剑平第一次听小芳这样说,不敢不重视,担心她再跟十年前一样撕书摔笔,“我知道。最近也没给她布置功课。只是怕她忘了,早晚帮她复习一下。”   高素兰:“那就收拾东西吧。咱家也没啥好东西,也不知道给你爷爷奶奶拿什么。”   “不用,首都什么都有。”   高素兰微微摇头,“你听我说完。虽说你跟小芳这情况——可结婚证终归是真的。你来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去探亲,咱们也不能装不知道。你叔去农场办事就买了一包海产品。城里的粮食虽然限购,可是给你带米面也不方便。我就给你拿了一包红薯干,留你奶奶一早一晚跟杂粮一块煮粥。”   东西在张支书卧房的炕上放着。他听到这些就进去拿出来。   考虑到路途远,没准备很多,一包十来斤。   方剑平瞧着包裹不大就接过去,然而到手上险些没拎住,“叔,婶,太多了。”   张支书:“大小伙子这么点东西还多?”   “我还有行李。”   张支书问:“我就给你一周假,现在又是夏天,你打算带多少行李回去?”   方剑平满心想着能回家,没心思想这些。   张支书:“三四身衣服两双鞋袜还不够?”   足够了。   夏天热衣服不洗就馊了。   到家衣服换下来有一套换的就行了。   方剑平:“那我就拿着。”   “拿着。这红薯干是去年的,跟你爷爷奶奶说清楚,今年的还没下来。”   方剑平点头,转向小芳:“咱回屋?”   小芳蹦蹦跳跳跟上去。   高素兰看她这样又犯愁:“幸亏剑平的家人还不知道。”   张支书也头疼,“也不知道剑平回去怎么说。”   农场每天都有到市里的车。   张支书又把假条写好了,也不好耽搁,翌日清晨小芳和她爹娘就送方剑平去车站。   出了大门,张支书想起一件事,“剑平,等我一会儿。”不待他开口就急忙忙往养猪场方向跑。   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的人见状不禁问:“这是咋了?”   王秋香之前听到高素兰问方剑平,证件带了没,几点发车等等。所以知道方剑平回家探亲。但她好奇小芳居然没闹着要去,“小芳,不怕剑平一去不回?”   “方剑平又不是你。”小芳每每听到这类话都忍不住怀疑,原著中小芳去找方剑平是王秋香这些大嘴巴刺激的。以至于很难给她好脸。   王秋香不禁问:“我咋了?”   “你没良心!”小芳不客气地说。   王秋香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臭丫头!”   “要打架?”小芳拉开架势打算跟她干仗。   王秋香怂了。   方剑平不禁腹诽——活该!   他又担心自己走后,这些人再这样说,气得小芳去找他,便对小芳说:“别理她们。就算家里有事或者火车晚点,没能按时回来,也不会耽搁太久。”   “我知道。”小芳得意地说,“你得回来上课。”   方剑平彻底放心了,“那你乖乖在家,等我给你买衣服买鞋子,不买本子和笔。”   小芳点头。   高素兰瞧着天越来越热,急了:“这个老头子干嘛去了?”   张支书找老李去了。   原本以为他家亲戚都在本省。最近这些天一起干活唠嗑,张支书才知道就老李的亲戚朋友都在首都。   张支书问问他要不要给亲戚捎个口信。方剑平下乡锻炼的知识青年,去老李亲戚家探望,那些红袖章不会过分为难。   老李怕连累方剑平,听到张支书说到城里要是敢扣方剑平,他就过去要人。他根正苗红祖上八辈贫农谁都不敢把他怎么样。老李立马写信,而且写了三封。   张支书和老李一块过来,高素兰晒一身汗不说,王秋香的碗都干了。   来富家的也在,忍不住说:“还以为你后悔了。”   张支书:“后悔啥?又不是一去不回。”信递给方剑平,“收好!”   方剑平夹在书里。   老李看到那书上的字很是意外,这孩子可真仔细。   不论谁看到这本书都不会翻找里面的东西。   张支书却不放心,又帮他仔细检查一遍才陪他去车站。   本来他想开拖拉机。   拖拉机是公家的,方剑平只是去探亲,觉得这样做不好。今天送他,明天村里别的人也去车站,张支书是送还是不送呢。   高素兰也觉得他考虑的周全,就劝张支书别折腾了,走着过去。   幸好离农场不远,半个多小时就到车站。   由于在老李那儿耽误太长时间,方剑平和杨解放坐上车没三分钟就发车了。   小芳看到车子越来越远,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高素兰注意到闺女痴痴地看着汽车,很是担心有地戳一下张支书,示意他劝劝闺女。   张支书觉得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说,以免哪句话说错了,惹得闺女偷偷去找方剑平。   一家三口默默地回到家,张支书就让小芳回屋歇着,他和老伴去堂屋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轮流看着小芳。   小芳起初没意识到。   方剑平走两天,算着时间该到首都了,才察觉到她娘不论洗衣做饭都叫上她。也不让她帮忙,就让她在一旁呆着。   小芳很想解释,可她如今的情况说什么都不可信。免得老两口操心的睡不着,小芳决定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说的话越来越可信——装乖。   如她所料,方剑平到家了。   以前不懂近乡情怯,离家三年多的方剑平懂了。   门还是那扇门,门里断断续续传出的声音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可他却没有勇气推开。   “你谁呀?”   疑惑声从身侧传来。   方剑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看过去,一张陌生的脸,“你是……?”   “我问你你问我干什么?”   方剑平被噎了一下。想到他是请病假回来的,不宜生事,“我是这家的人。”   说话的中年男人打量他一番,怎么看都没印象。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你不会是方医生的小孙子方剑平吧?你不是在农村当老师,怎么回来了?”   “谁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接着啪嗒一声,重物掉地声传出来。   方剑平着急,推开门就看到路中间全是水,铁皮桶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滚到他脚边。   水的另一端是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方剑平看到刺眼的白发,顿时浑身无力,行李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哎,地上都是水。”紧随着他进来的男人连忙捡起来,注意到方剑平神色不对,稍微有点担忧,“这——”看向方家老两口,迟疑不定地问:“这是怎么了?”   老两口使劲揉揉眼睛,确定这个眼熟的年轻人当真是他们的小孙子,忙不迭上前。   他们一动也让方剑平回过神,看到他们步履踉跄,忙迎上去,“爷爷,奶奶,慢点。”   “剑平!”   两位老人抱住他忍不住嚎啕大哭,恨不得把积攒了三年多的担忧全哭出来。   中年男人见状,犹豫片刻,包放屋里,悄悄退出去,轻轻带上大门。   方剑平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出来,可是看到爷爷奶奶的白发,想到两人上了年纪,不能一直哭下去:“爷爷,奶奶,别哭了,我没事,也没受什么委屈。我们进屋吧。”   两位老人想到小孙子从上千里外的清河农场回来,肯定非常累,“对,我们进屋。”   一人拉着方剑平一只手,拥他进屋。   屋里的陈设还是三年前那些,方剑平放心了,“街道和单位没为难你们吧?”   方爷爷想起这几年的遭遇百感交集。可他怕孙子担心,就挑着说:“有些人确实想为难。可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啊。就说刚才那个,刚搬过来的时候知道我留过洋,看见我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有次孩子半夜生病急得不行,跟他们一个大院的人就说,找什么车子,去什么医院,找方医生。两口子一个中医一个西医,中西结合什么病都会。自打那以后,对我和你奶奶特别客气。得空就过来,帮我们做煤球,买米买面,什么活都干。”   “我记得以前不是他啊。”   他奶奶给他倒杯水,“那个院子太大,这两年就安排一些没房的工人住进去。等他们单位解决了住房问题再搬出来。咱们家本来也要安排,街道帮咱们解释,你和你姐都没结婚,偏房是你和你姐的,我们住不着的两间正房改成了小医务室,区里就没安排。”   方剑平把杯子放下:“奶奶,别忙,我不渴。”   “饿吗?我去做饭。”   方剑平笑道:“也不饿。叔和婶给我拿了好几个香瓜,我下车前刚吃完。”   方爷爷不禁看一眼老伴,这个叔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奶奶觉得这是自家孙子没必要拐弯抹角:“剑平,这个叔是你那个岳父?”   方剑平点头,“对!”   方爷爷见他没有避讳,也没有不高兴,就直接问:“你在信上说被刘季新算计,究竟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你们还没离婚,是不是有别的打算?那你也该把人带过来认认门啊。” 第50章 坦白 可是也不能一直不说。   来的路上方剑平和杨解放聊到张小芳的时候, 方剑平就想好老两口要是不问他就不说。要是问他就挑着说。   方剑平道:“小芳的情况有点特别。”   他奶奶顺着他的话问:“怎么特别?”问出口,福至心灵,又惊又喜又不敢信, “她她有了?”   “有什么?”方剑平不禁问。   方爷爷忍不住产生怀疑, 这么笨还是他小孙子吗。   方奶奶好笑:“当然是有你的孩子。”   方剑平顿时哭笑不得,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奶奶脸上的笑容凝固,心里咯噔一下, 试探着问:“她还未成年?”问出口声音都轻了许多。   “不——”方剑平停顿一下, 不知道该不该说。小芳的真实情况他原本没打算说。可是看到爷爷奶奶的头发全白了,方剑平不忍欺骗。   他又怕两位老人无法接受。   方剑平沉吟片刻, 决定一点点说:“怎么说呢。她虽然身体年龄十九, 心智顶多十岁。不过也不全是。”   两位老人被他说糊涂了,心智不全就不全,怎么又不全是。   如果说以前的小芳,爷爷奶奶肯定会对他未来生活充满了担忧。他对天发誓保证恐怕也会被当成报喜不报忧。   方剑平:“我刚到张庄的时候就听人说,村支书的闺女是个傻子。”   两位老人的脸色骤变。   注意到方剑平面带微笑,仿佛不以为意,决定耐心听下去。   方剑平:“她干活很厉害,除草收红薯种玉米我都不如她。她也知道衣服好不好看, 饭菜好不好吃。如果说她傻她也能听懂。含沙射影拐弯抹角她以前听不懂。”   这话的意思现在能听懂。   两位老人悬着的心落到一半。   方剑平:“她八岁以前跟同龄人没两样。八岁后言行举止还跟小孩一样, 就被当成心眼不全。等到十八岁还跟个孩子一样, 就被当成傻子。村支书和他妻子年龄大了,农村活重又繁忙, 难免忽略她。   “她身体没病,村支书觉得脑袋有病到城里也查不出来,就没想过带他去市里省城,甚至咱们这儿。也是她一根筋, 别人说点好听的她就信。所以就信了刘季新的说辞,把我弄她家去。”   方爷爷总觉得跟听故事一样,“剑平,说清楚,什么叫弄她家去。你又不是小猫小狗抱着就走。”   方剑平的心漏了一拍,虽然不是抱着也差不多了。   “可能因为抽走了她一部分心智,就在某些方面给她补回来了。”   他奶奶听明白一件事,小孙子这样说只是怕他们误会张小芳,他在维护他那位假妻子。   “剑平,爷爷奶奶相信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藏着掖着。”方奶奶开口说。   方剑平不由得感到心虚,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她力气很大,扛一麻袋粮食都不带大喘气。”   老两口恍然大悟,齐声问:“把你扛去她家?”   方剑平的脸刷一下红了。   他奶奶不禁摇头,亏得她还以为他怕他们多心,闹了半天他因为不如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姑娘而不好意思。   这事闹的哟。   方奶奶又有新的疑问:“你没想过回去,或者喊人?”   方爷爷也想不通。   方剑平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方爷爷明白了,“她把你绑起来,还把你的嘴堵住了?”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张广华。   随即连忙摇头,不能想下去,再继续想人会变成猪,“她那时候还没那么聪明。刘季新让她敲晕我,她不懂就,就照做了。”   方奶奶忙问:“没伤着哪儿吧?”   “你呀。伤着他能在这儿。”方爷爷不禁看老伴,“真是关心则乱。”   方奶奶放松地笑了,“所以你就在她家呆一夜?”   方剑平想想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爷爷奶奶相信,小芳真是刘季新撺掇的。   “也幸亏在她家呆一夜。”方剑平随即把刘季新算计段伊然,然后又撺掇段伊然去公安局报案这事详详细细说一遍。   先前怕两位老人担心,方剑平没敢在信中提这事。   随着他说完,不出方剑平所料,两位老人没心思管小芳傻不傻。可是都吓得神色大变,险些晕过去。   方剑平忙把椅子搬到两人对面,安抚地说道:“爷爷,奶奶,都过去了。”顿了顿,“其实就算我中途回去公安局也能查清楚。”   方爷爷不禁问:“如果真像刘季新以为的那样那个小地方的公安见识少查不出来呢?”   “这不是没有如果吗。再说了,我没做过还能硬赖我身上?”   方奶奶摇头,“如果那个段伊然翻供说就是你呢?”   这点方剑平有想过,“她身上没伤痕,证据不足。她要是真咬定是我,我就说是你情我愿。大不了娶她。”   方爷爷的呼吸停下来,缓口气,就忍不住说:“你当结婚是过家家?”   “那不然呢?”方剑平问。   方爷爷被问住,他做梦也没想到里面还藏着这么大的事,哪知道怎么办啊。   方奶奶无奈地叹气:“你这孩子心真大。经常给我和你爷爷来信还能忍住一个字不说。”   “因为我先打一遍草稿,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才重新抄一份寄给你们啊。”   方奶奶服了,“我看啊,你这点小聪明全用到我和你爷爷身上了。”   “怎么会呢。”方剑平笑道,“先不说这事了。”   方爷爷提醒他:“还没说完。”   “还有?”   方奶奶懂老伴,“那个刘季新和段伊然公安怎么判的?”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提我的名字还能怎么判。只能当他们报假警。”   方奶奶不禁问:“关几天?”   方剑平点头。   老两口同时皱眉,怎么能这么办。   方爷爷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还在知青点?”   方奶奶不由得身体前倾,这样能听得更清楚。   “在是在,不过小芳的父亲是村支书,他们怕小芳的父亲,所以我跟小芳结婚后,他俩见着我恨不得绕道走。”   方奶奶放松下来,身体靠在椅背上。   方爷爷不禁长叹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担忧全吐出来。   “爷爷,过去了。叔说一有回城的名额就让他俩回来。”   方奶奶赞同:“应该让他俩赶紧回来。天天跟这样的人在一块晚上都睡不好。小芳她父亲不错。”想起小芳的情况,“刚刚说小芳以前没那么聪明,又说以前听不懂含沙射影的话。你的意思她经过刘季新那事吃一堑长一智了?”   方剑平微微摇头:“不是。我现在不是小学老师吗?”   这事方剑平写信告诉过两位老人,包括他即将转正。于是就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方剑平:“我上个月转正了。”   两位老人齐呼:“这么快?”   “孙组长的岳父是教育部门的。对了,那个孙组长以前是军人,还是小芳她父亲手下的兵,他帮我们找他岳父落实的。”   方爷爷不禁说:“我就说年年都有知青下乡,也有不少高中生,怎么就你能当老师,还能转正。原来如此。”   老两口一直以为方剑平说转正不过是学校给他画大饼。每次给方剑平回信,都想提醒他就算不能转正也别跟人家闹,毕竟在人家地盘上。   方剑平高中没毕业,也没个技术,就算回到城里也只能当普通工人。   普通工人辛苦,还没有寒暑假,工资也不见得比老师多多少。   思及此,方爷爷替孙子高兴,不由得露出笑脸,“ 不错。好好干。”   “我知道。”方剑平觉得现在可以说小芳的情况了,“我们说回小芳吧。小芳孩子心性,叔和婶怕别人又算计她,就让我照顾她。我带她一起上课。她以前就上过一学期。可能大了心智长一点,二年级第一学期没上几天,期末考试考了双百分。”   方爷爷是医生,知道心智不全的人什么样:“你这样说那孩子的脑袋没问题啊。”   “我也觉得没问题。”方剑平看向他奶奶,“是不是你们常说的高智低能?”   方奶奶摇头:“不一样。她应该属于开窍晚。最近呢?”   “这次期末考试也是双百分。不过,我偶尔会教她背诗。回来之前我考过她,去年年底教的还没忘。我粗粗算一下,能背三四十首。”   方奶奶道:“那这孩子不傻。应该是发育晚,她父母没重视,把她当傻孩子养,所以这些年一直没长进。”   “那你们说过两年她能跟正常人一样吗?”方剑平虽然有信心,可只有他和小芳有信心。   每每跟张支书和高素兰提起这事,两人嘴上附和,其实心里根本没抱希望。   方爷爷道:“有很大可能。如果你没骗我们,这丫头不傻。”   方剑平心里打了个突,强装镇定笑着问:“我想骗你们还会跟你们说这些?”   方奶奶看着孙子的表情,总觉得他非常非常期待小芳恢复正常,“剑平,你不会想跟她假戏真做吧?”   不少人都问过方剑平这个问题。   起初方剑平还觉得好笑。   习惯了,方剑平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说不想,别人会劝他离婚。他要说想,别人会觉得他疯了。   “不是我想不想。爷爷奶奶,等我一下。”   来之前方剑平想到如果他爷爷奶奶问小芳的情况,无论怎么说他们都不信,就把小芳的照片拿出来。   方剑平找到他的书包,把那本毛选拿出来,里面除了信和病假证明还有一张照片。   方爷爷不明所以的接过去。   方奶奶勾头看一下,不禁讶异一声。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一个他们很熟悉就是方剑平。另一个女娃真跟娃娃一样,小小的脸蛋白里透红,圆溜溜的眼睛黑亮黑亮,板着小脸,看起来有点严肃。   方奶奶不可置信地问:“这就是小芳?”   方剑平点头:“这就是小芳。”   方奶奶不禁吸气,“这姑娘真好看。”   方爷爷赞同:“这样看也不傻。瞧这白白净净的,难怪你愿意。”   方剑平顿时想笑,说得好像他娶小芳就是贪图她这张脸似的。   “那是因为这张照片是刚洗过澡照的。要是之前你们肯定忍不住捂眼睛,脸上黑一块灰一块,跟钻了锅底的小花猫一样。”   方奶奶想象一下,这张小脸变成小花猫也可爱,“我知道这姑娘为什么心智不全。我这大半辈子也见过不少漂亮的姑娘,才貌双全的很少。小芳又摊了力气大,某些方面自然就有缺陷。”   方爷爷赞同:“幸好只是发育晚。剑平,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想说真真假假由不得我。她喜欢比较糙的人。我涂雪花膏都被她嫌弃娘们兮兮。等她正常了做的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向我提出离婚。”   方奶奶:“你们关系不好?”   “挺好的。她把我当成朋友,好朋友。”方剑平想起结婚那天小芳说的话,“她还担心跟我结了婚,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没法结婚。张支书哄她说,以后再离。她才愿意跟我结婚。”   方爷爷笑道:“听你这样说这丫头心里明白着呢。”   “她啊,神一阵鬼一阵。你前一秒说她聪明,她后一秒立马犯傻。对了,因为农场给张庄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她天天嚷嚷着上大学。她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张支书怕她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通知书拿回来都没焐热就赶紧填上别人的名字。”   方奶奶不禁说:“这丫头有趣。对了,那个名额给说了?”   “杨解放。”   杨解放跟他父母提过方剑平家的情况,杨家有人生病还来找过老两口。   方爷爷对杨家人感官不错,“给他好。是咱们这儿的学校吗?”   “不是,那边省里的大学,历史系。”   方爷爷:“那毕业后不是进研究院就是当老师啊?”   “是的。“方剑平点头。   方奶奶道:“你现在也是老师,就别想那事了。”   方剑平小笑道:“没有。叔还说以后名额多了就给我一个,大不了他村支书不当了。”想起这事忍不住摇头,“他想得好,可惜小芳不同意。”   “怎么了?”方奶奶问。   方爷爷不禁说:“你啊,真是糊涂了。那孩子也要上大学啊。”   “不是说笑?”   方爷爷道:“那孩子聪明,学个三五年保不齐跟中学生差不多。杨解放不也初中毕业。他上初中的时候首都正乱,学生老师都没心思上课,文化水平可能跟小学生差不多。”   “你这样说还真行。”   方剑平点头:“我以前也觉得她瞎扯,甚至异想天开。叔把名额给解放,我反而不那样认为。”   方奶奶道:“这孩子倒是个直性子,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方爷爷又忍不住说:“那那点心智你让她绕弯子她能把自己绕晕。”   方奶奶闻言也不禁笑了,“是我没想到。这样说那孩子真不错。我和你爷爷可算能放心了。”   “我在那边不好也不可能回来看你们。”方剑平说到“那边”想到他带回来的东西。   老两口的椅子中间有个小方桌,方剑平就把东西放那上边。   盛放海鲜的布口袋打开,老两口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忍不住皱眉。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老两口转为惊讶,齐声问:“你买的?”   “小芳的娘买的。那边离海不远,这些海带、虾皮一年到头都有。”方剑平说着又把另一包打开,“这个是红薯干,自家切片晒的。”   方爷爷不禁抓一把,道:“有些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爷爷以前吃过?”   方爷爷笑道:“怎么没吃过。煮软了比红薯好吃。”   “不过这是去年的。”   方奶奶不禁说:“就是前年的,也是我孙子辛辛苦苦背来的。”   “那我放柜子里?”方剑平说着拎去厨房。   方奶奶瞧着他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禁小声说:“看来剑平在农村不错。”   方爷爷点头:“我原先还担心村里人欺负他。”   “现在能放心了?”   “放心了,放心了。”   方奶奶也放心了,但也想起一件事,儿子和儿媳妇虽然每天正常工作,但需要时不时写检查做检讨。偶尔医院还会开会批评。   儿子儿媳妇怕连累他们,就一直搁单位住,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方奶奶算着日子,这两个月不来,八月十五肯定会来。   “老方,剑平他爸妈问起孙媳妇的事,我们怎么说?”   方爷爷的眉头微蹙,“你说怎么说?”   方剑平哥跟他嫂子是青梅竹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他姐的未婚夫跟他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打算等时局稳定下来就结婚。   三个孩子就数方剑平长得最好,他小时候不少人要跟方家结亲他父母都没同意,打算等方剑平大有出息了,找个顶好的儿媳妇。   老两口觉得儿子和儿媳妇在单位很不容易,没敢把这事告诉他们,怕他们因此觉得丢脸,活着没意思,再跟人家学自杀。   方奶奶想想大孙子因为孙媳妇的关系被弄到东北插队。孙女和她对象在她对象老家务农。小孙子的对象虽然最不好,他反而过的最好。   “大孙媳妇娘家不错,可大孙子被她连累的快三十了连孩子都不敢要,恐怕连累孩子。儿子儿媳妇会不会因为这点觉得找个农村的儿媳妇也挺好?”   方爷爷问:“那上次来看我们,你干嘛不让我说剑平在农村结婚了?”   方奶奶被问住。   “可是也不能一直不说。”   方剑平进来道:“以后再说。”   老两口吓一跳,不禁问:“你听见了?”   方剑平点头。   方奶奶:“我说如果,如果你俩离婚了,说不说无所谓。要是小芳不愿意离婚,或者你觉得小芳挺好,你爸妈估计不能接受。但也有个前提,时局一直这样。”   方爷爷摇头:“不可能一直这样。这几年政策一直在变,说不定哪天早上醒来就结束了。”   方剑平闻言忍不住说:“又有新政策?”   方奶奶朝隔壁看一下,“刚刚帮你拿行李的那个邻居说,上面通知他们单位接收知青。如果是一个两个,肯定不用上面出面。看情况要不了多久就有大批大批知青返城。”   “那哥和姐能回来吗?”   方奶奶道:“这得他们单位要人。不要人我看悬。除非像你下乡那年一样规定了返城名额。”   “怎么这么突然?”方剑平奇怪。   方爷爷道:“不突然。最近有关部门接到很多投诉你们知青的信件。”   方剑平想到了张支书,他找过农场,农场给上面写过信。   “是不是反应知青在农村不服管,或者惹出事来?”   方爷爷:“我们也是听说,没敢打听。你说的这些情况应该也有。改天我去你哥你姐单位问问。”顿了顿,“先不说他们,这事不急。你能在家呆几天?有时间看看你爸妈吧?” 第51章 打秋风 老丈人给他一巴掌,小芳能补一……   方剑平有时间, 他可以在家呆三到五天——假条上的日期规定之前上车就行了。   怕老两口背着他胡思乱想,方剑平把张支书给他的假条给两位。   方爷爷看到上面的日期放心地说:“还有五天,行!”   “不过我得留一天, 上午去给小芳买东西, 下午把这些信给人家送去。”方剑平说着把书中的几封信拿出来, “小芳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首都很大好东西多, 让我给她捎些回去。”   方奶奶虽然觉得小芳不傻, 可没亲眼看到终归有点不放心。听到方剑平这样说反而放心了,傻孩子可不知道要东西, 给她南瓜说成冬瓜她也信。   “回来一趟应该的。有钱吗?”   方剑平花不着钱, 他的工资大头几乎没动。又拿出一本毛选把里面的钱拿出来。   方爷爷乐了:“你这还是狡兔三窟?”   “半道上有钱没介绍信也能找到人送我。钱没了有介绍信就更不愁好心人送我。要是放在一块,一丢就全丢了。”方剑平担心他爷爷奶奶看到毛票心疼,所以那沓钱全是大团结。   方剑平数一半给他爷爷奶奶。   方爷爷往外推,“这是干嘛?我们退休工资都花不完。”   “我爸妈的工资不是停了?他们没找你们要?”   方爷爷:“你走之前是停了。后来需要你爸妈上手术台,不光不敢停,还把他们之前的工资补齐了。就怕他们怀恨在心把人治死了。”停顿一下,叹气道,“经过这次我算知道, 有过硬的本领在身, 无论时局怎么变都不会受到太大伤害。剑平, 之前说你岳父说以后还有上大学的名额,方便的话问问他有没有医学院的。”   方剑平:“我学医?”   老两口同时点头。   方奶奶道:“你哥当时刚毕业, 你姐姐是护士,医院离了他们行。像你爸妈一样都是刀手或麻醉师,怎么把他们送走的就得怎么把他们请回来。”   “奶奶,不止医生被需要。我听老李说, 最艰难的时候咱们国家某些基础建设都没停。”   方爷爷不禁问:“老李又是谁?”   “一个被送到清河农场劳动的干部。农场不好安排就把他交给我叔。”方剑平看一下腿上的几封信,“这就是老李写给他们家人的。听他说话以前在水利部门待过。他应该不是工程师,否则离不开他。我要有机会就当离不开的工程师。”   方爷爷想想这几年在报纸上看到的内容,“这一行也行。还有那些研发武器装备的人,就算被送到下面,也没有待超过半年的。”   方剑平点头:“小芳的父亲也说老李呆不长。老李在那边大半年了,我担心他突然被请回去,这些天得空就向他请教不懂的问题。”   “问我和你奶奶啊。”   方剑平笑着说:“高三数学,您会吗?”   方爷爷顿时忍不住气得笑骂:“臭小子!”   方奶奶不禁说:“你做得对。咱不能因为是小学老师就满足了。小芳的父亲有那层关系,你好好学,说不定哪天就把你调去农场。那以前是个县城,到了那儿工资比在农村高,各种环境生活也比农村便利。”   方剑平实话实说:“我还没想那么远。这才刚转正。就算可以也得七八年我快三十岁了。否则人家肯定不信任我。”   “咱就说以后。”   方爷爷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几号了?”   方奶奶拿起挂在墙上的小日历,“二十二。”说着话递给老伴。   方爷爷翻看一下,“明天二十三。你爸妈那个医院每到周末特别忙。剑平,明天去给小芳买东西和送信吧。周一再过去。别带这么多钱,不够回头再买。”   这些钱虽然不是方剑平全部家当,但留在张庄的都是些毛票。再说了,真丢了还得他爷爷奶奶出钱给小芳买东西给他买车票。   方剑平就拿三张,其他的都放回书里。   随后方剑平把行李放他屋内就去做午饭。   方奶奶让他出去。   方剑平笑道:“在那边最近都是我做饭。”   老两口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知道这些日子农村忙,听到以前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孙子会做饭很能理解。   老人消化慢,方剑平就和面擀面条。   方奶奶看他和面比自己还利索,顿时忍不住跟老伴说:“到农村这一趟也挺好。”   方爷爷道:“这是咱家剑平学好了,你觉得好。要是长歪了呢?”   “那搁城里也长不直溜。好比那个刘季新。”   方爷爷摆手:“别提他。”   方奶奶也不想提——糟心。   “剑平,你信上说你岳父岳母就小芳一个闺女?”   方剑平:“对。小芳出生时她父亲母亲都三十多了。村里不少人怀疑她心智不全就是父母年龄太大了。”   方奶奶不禁说:“那你们以后要孩子可得早点。”   方剑平被“孩子”俩字搞的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奶奶,我和小芳现在真没那些事。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我想着孩子岂不比刘季新还禽兽。”   “我说以后。那姑娘聪明,指不定明年就痊愈了。”   方剑平:“中间空了十年,哪那么快。知识方面快,是我可以照本宣科。其他方面得她自己开窍。”   方爷爷赞同,“比如人情来往。”   “这不是有剑平还有她父母。”方奶奶不禁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剑平,奶奶说真的,你一个人在农村,要是你岳父一家都满肚子心眼,往后对你不满意,或出点什么事,你能被他们一家算计的骨头都不剩。小芳那姑娘藏不住话一根筋,你岳父岳母想对你做点什么都得顾忌她。”   方剑平心说,那是你们不了解小芳。   但凡是为她好,老丈人给他一巴掌,小芳能补一脚。   这事还是别说了,免得想太好的奶奶又担心的睡不着。   方爷爷忍不住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人家再算计也没你能算计。这才到哪儿啊。”   方剑平赞同:“是呀。奶奶,您就别操心我了。哥和姐更需要你们。”   “他们有你爸妈呢。”方奶奶说的干脆,方剑平被噎了一下。   以免老人又把早年那些事说出来,比如他出生时赶着父母工作忙,把他往这儿一扔,十天半月都不能来看一次。他打小没喝过一口奶,要不是有钱买羊奶粉,他得活活饿死之类的。   这些事老人想起来就会唠叨个没完。   方剑平索性转移话题:“奶奶,面条里放青菜还是放别的什么?”   老两口的房子挺大,正房有五间,东西两端还有两个小耳房。虽然东西两边还有偏房,但空地也有三间屋那么宽,五间房屋那么长。   时局不稳定,老两口不敢外出,就在院里种满了菜。一年四季不用外出买菜,省了很多麻烦。   方奶奶掐一把苋菜叶子,又薅几根嫩葱。方爷爷给她压水清洗。   午饭后,方剑平稍稍休息一下又去厨房。   他做饭的时候有注意到,水壶和钢筋锅里都有厚厚的碱。   方剑平把这些东西都敲掉。   方奶奶紧张:“你这样弄锅就坏了。”   “坏了再买。这样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方剑平不待她开口就问:“还有什么要洗的要刷的?都拿出来。”   方爷爷不禁说:“你歇会儿。”   “庄稼人抢手小麦的时候比这累多了。四点多天没亮就下地,一直干到十来点日头升高。中午歇一会儿,下午继续,一直到太阳落山。这样也不能停,男人下地拉麦子打场,女人装小麦往粮库运。”   方奶奶忍不住问:“你也得干?”   “都得干。学校放忙假,小孩子拾麦穗,大点的孩子在家做饭。年龄很大的老人割草喂牛和驴,有身孕的被安排喂猪。”   方爷爷点头,“我以前在老乡家待过一段时间,确实这么忙。”   “所以你们就别担心我了。”   方奶奶看老伴。方爷爷点头。方奶奶就把被子,棉衣全拆了,棉花扔在绳上晾晒,被套那些东西交给方剑平洗。   翌日早上方剑平把这些东西洗好,又翻箱倒柜收拾利落了才去百货商店。   已是三伏天,老两口怕热中暑没敢跟他一块。方剑平买姑娘家需要的东西的时候反而不用不好意思。   老两口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见方剑平拎着东西回来直接回他自己屋就装没看见。让隔壁邻居捎一直公鸡,中午吃了白米饭和炖小鸡,方剑平就去老李亲戚家。   方剑平身为下乡支农的知识青年,到老李亲戚家确实没有引起街道或有关部门的人盘问。老李在信中把农村生活描绘的很好,直言又跟农民朋友学了不少东西。老李的字里行间很轻快,笔迹有力,说明他身体不错,倒让他的亲戚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   原本方剑平打算走之前把钱偷偷留给他爷爷奶奶。   瞧着老李的亲戚们住的地方挺好,但家里没什么东西,就用老李的名义给他们每家十块钱。   老李的这些亲戚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岁。   这么大年纪的人什么人没见过。方剑平才二十一岁,毛头小子的那点小心思根本逃过人家的眼睛。虽然看出这钱是他自己的,但想想身上有点钱往后也跟老李一样被送到农村,生病什么的也方便,就没舍得拆穿他。   方剑平还觉得自己做的挺好,回去就没忍住跟他爷爷奶奶显摆。   老两口想提醒他,又觉得没必要,免得以后偶然碰到了尴尬。   这些事忙完,方剑平就去他爸妈那儿。高素兰给准备的东西也带过去一半。   方剑平没敢说她买的,直言自己买的。被问到那么多知青怎么就他当了小学老师,方剑平半真半假解释,只有他没放弃学习。   他爸爸把他好一顿夸。也提醒他不能因为成了小学老师就安于现状。好好学习,将来看看能不能调到清河农场,不能一辈子窝在农村。   方剑平的父母以前穿的光鲜亮丽,如今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或者蓝,不像医生反而像普通工人。可方剑平却没有初见他爷爷奶奶时的那种心酸,反而觉得挺好。   以前的父母给他的感觉高高在上,每次见着他就一个劲打量,像是在看贵重物品。那种感觉让方剑平十分不喜。   虽然衣着变了,可说话的语气多是教导命令式的,这点也让方剑平很不喜欢。   家又不是医院,也不是教室。   方剑平直言他只有一周的假,撑到太阳下山就回他爷爷奶奶家。   方奶奶看到小孙子就转向老伴,“我猜对了吧。他不到天黑就得回来。”   方爷爷不禁问:“怎么不在你爸妈那儿住一晚?几年没见你了。”   “他们忙。”方剑平没容他继续问:“做饭了吧?”   方爷爷一看他不想说,忍不住问:“又数落你了?他们什么毛病?在医院带实习生还没训够啊。”   方奶奶扯他一把,少说两句。   方剑平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一样的话从你们口中跟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就是不一样。”   方奶奶笑了:“特别生硬还是盛气凌人?”   “说不上来。”方剑平往菜地去,“对了,杨解放回头来咱们家跟我一块走。”   方奶奶跟上去:“他还回去?”   “他的东西都在知青点。再说了,离开学还早。”   可是离方剑平回去的日子不早了。   假期最后一天,方剑平还没回来。   这时候地里已没什么活,张庄的人照顾好村里的牲口就行了。   张庄人多,张支书就把喂牲口的活分给男人。女人照顾家里,养鸡放羊或者做针线活。   恰逢暑假,放羊可以交给孩子,女人们就三五成群坐在树下聊天。   小芳懒得理这些人,可是院里没有外面凉快。小芳一到大树下,就听到王秋香问:“小芳,剑平啥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小芳脱口而出。   王秋香被堵回去,没法继续问,忍不住说:“你说的这叫啥话。我今天没惹你吧?”   这句话确实没什么,可自打方剑平离开她见着就问,一天几次跟问安似的。   “你哪天没惹到我?”小芳反问。   王秋香又噎住了。   谢兰打圆场,笑着说:“芳啊,我们确实很想知道。”   “这么想知道,他不回来你帮我去找他?”   谢兰不禁说:“这,不回来你们不就去了。跟我有啥关系,又不是我不让他回来。”   “你也知道跟你没关系啊。”小芳气哼哼问,“那他啥时候回来跟你有啥关系?”   谢兰想也没想就说:“这不是关心你吗。”   王秋香直觉不好,就听到小芳说:“他不回来你都不帮我找,这叫关心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就想看看方剑平带啥回来。我告诉你们,带一车好吃的也跟你们没关系!”瞪谢兰一样就去河头找她娘。   谢兰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她咋知道?”   来富家的朝王秋香看去,“就差没写在脸上了,谁不知道。别说最近半年剑平天天教她识字,她脑袋开窍了,就是去年这个时候也能听出你们有别的目的。”   谢兰道:“那她这也不傻啊。到底谁说她傻来着?”   “不是你们?”王秋香问。   谢兰仔细想想,道:“不怨我。怪她自己,天天整的跟泥孩子一样,不跟大姑娘玩,天天很小孩子闹。哪个正常人像她一样。”顿了顿,“还动不动要打这个要打那个。”   来贵家的停下做活,笑着说:“现在是不打了。还不如打呢。”   一众女人不由得想起张广华,被像捆猪一样绑起来,还被像抬猪一样送去张老二家,确实比挨一顿还丢人。   思及此,谢兰不禁问:“我好像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她是不是自打年初那事就没来过?”   王秋香点头:“也快了。”   各村的活都忙得差不多了,粮食分到手还没吃多少,有空闲有粮食最适合打秋风。   张广华的秉性这些女人都了解。   王秋香这话一出大家都懂。   在村西头做活,离小芳家很近,近到抬眼就能看到大门上的缝隙。   谢兰不由得想到喜欢来她们老张家打秋风的不止这些嫁出去的姑奶奶,还有娘家人,“秋香,你娘家兄弟也快来了吧。还有小芳的那些妗子和姨。”   王秋香吓得扎着手,大拇指瞬间涌出鲜血。   来富家的好笑:“瞧把你吓的。实在不舍得放你婆婆家。他们还能去老四嫂家闹。老婆婆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老婆婆。”   谢兰道:“你也可以放老大家。回头让老大家放你家。”   来贵家的不禁说:“有小芳在,只要不让他们进门,他们咋闹都没用。”   王秋香的眼睛猛一亮,随即暗下来,“我怎么就不是半吊子二百五。”   谢兰知道她的意思,“要不你回头杀只鸡,给小芳个大鸡腿,让她帮你一把。你娘家人每次过来都得弄你几十斤小麦。一个大鸡腿换半袋小麦不亏。”   不需要小芳出面,王秋香也敢不给。可结果有可能是她娘被活活饿死。   来富家的见她犹豫不决,误以为她不敢找小芳,正想劝劝,听到脚步声,拍拍她的胳膊,“小芳回来了。”   跟小芳一起回来的还有高素兰,高素兰牵着两头羊,最后面还跟着几只小羊羔。   高素兰对上来富家的视线,不禁问:“说我呢?”   被打秋风的人不会被嘲笑而且会被同情。   高素兰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来富家的就直接说:“说你嫂子和姐妹快来看你了。” 第52章 归来 你使劲小芳不得摔死   高素兰就想跟她们吐糟娘家人。于是让小芳把羊拴自家门口树上。谁知一扭头看到打北面来俩人, 一男一女近五十岁。   由于这俩人高素兰太熟太熟,没容人走近她就认出来人就是她亲妹妹和妹夫。   高素兰只觉眼前一黑,恨不得晕过去。   谢兰瞧她神色不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骂娘。   常来打秋风的亲戚一年总会来一两次。谢兰这种跟高素兰当了几十年妯娌的人想不认识她娘家人都难。   来富家跟小芳家较近, 也时常能见到朝小芳家去的亲戚。来富的媳妇认出两人顿时忍不住说:“真不禁念叨。小芳她娘, 咋办?”   王秋香不禁说:“这种天瓜果蔬菜都可以吃,也不一定是来借粮。”   谢兰转向她, “你以为这样说回头你娘家人过来就不找你借粮食了?”   王秋香确实做着这种梦。   小芳冲她娘伸手。   高素兰没懂。   小芳夺走拴羊的绳子快速把羊拽屋里去。   高素兰不禁说:“拴外面。刚吃饱别拉的尿的到处都是。”   “不用你管!”小芳佯装很生气地回她一句。   以前的小芳时常吼她爹娘。高素兰习惯了就装没听见, 继续说:“回头你打扫。”   回答她的是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谢兰道:“这下不用担心了,人进不去。”   高素兰苦笑:“中午要是不走呢?”   来富家的看一下日头, 天快晌午了, 这个时候过来还上哪儿走啊。   王秋香见状也抬头看一下,太阳快到头顶,“大嫂,你这个妹妹离得远不远?”   来富家的道:“不远也没有大中午把人撵回去的道理。”   王秋香:“你中午别开火了。”   “小芳和你大哥呢?”高素兰问。   王秋香道:“院里的黄瓜番茄香瓜随便弄点垫吧垫吧就行了。”   高素兰苦笑:“你说的简单。”   “我的老天爷!”谢兰不禁惊呼一声。   高素兰顺嘴问:“又咋了?”顺着的视线看去,心一下到嗓子眼——傻闺女又爬到墙上,“快下来!”   小芳点点头,作势要下来。   高素兰慌忙跑过去:“我让你从里面下来。又是踩着梯子上来的?”   小芳点头。   高素兰朝她腿上打:“从那边下去。”   “你接着。”   高素兰习惯性伸出手,“啥东西?”接过来一看, 一包黄瓜番茄香瓜, 还有一把刀, “拿刀干什么?”   “切瓜啊。”小芳的双手空出来,转身扒着墙壁, 双脚碰到地面。   高素兰正想吼她,一看很稳,又把话咽回去,“好好的门不走翻墙, 你就皮吧。剑平回来我就告诉他。”   “告诉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敢打我,也不敢骂我。”小芳拨开缠到脖子上的辫子,“娘,我头发好长,给我剪掉吧。”   她这么皮的性子留着一头短发,那头发得乱成鸡窝。   高素兰不想有个整天顶着鸡窝头的闺女,“就这样。”随即哄她,“姑娘家留长头发好看。给你的东西。”   小芳瞥她一眼,又忽悠她,“你拿——咦,来了!”   高素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妹妹和妹夫从西边田边的小路上拐过来。   不管远近既然来了就是客人。   不能让人以为张庄的人不懂事,所以谢兰心中不喜依然笑脸相迎,“她姨,来了?”   高二妹笑着点头,“做活呢?”   谢兰“嗯”一声,问道:“咋这时候来了?家里都忙完了?”   “忙完了,过来看看我姐。快半年没见了,怪想得慌。”高二妹说着就转向她姐,看到小芳就笑着问,“芳,还认识姨不?”   以前的小芳别人数落她,她只会像鹦鹉学舌一样还给人家。再不济就是用拳头威胁。今年的小芳的性格虽然还是那么直,净瞎说大实话,可脑袋知道转弯,还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力气。   谢兰等人很好奇她除了会绑人和瞎说实话噎人还会干吗——以后也好避开。所以都不由得竖起耳朵等着。   小芳摇了摇头:“不认识。你谁呀?”   王秋香又差点扎着手。这次不是吓的,而是想笑没拿住针。   高二妹噎住,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这个傻丫头怎么更傻了。   谢兰倍感意外,傻丫头居然知道装傻。看来以后不能招惹她。   “我是你姨。现在知道了?”   小芳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姨是干嘛的?”转向她娘,“可以吃吗?”从她那包东西里抽一个番茄,咬一口,“有番茄好吃吗?”   高素兰欲言又止,很想拆穿闺女。可是一想到妹妹但凡过来不是借粮就是借钱,就不想帮她。   “你能傻多大啊。姨是你娘我的妹妹。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高素兰瞪她,你给我差不多得了。   小芳装没看见,对高二妹说:“我知道啦。”   高二妹挤出一丝笑,转向身侧的男人:“这是你姨父。”   “姨父。吃番茄吗?”小芳往前去两步。   男人意外:“小芳越来越懂事了。”   小芳点头:“我最懂事。”等着对方拿个黄瓜,然后又转向她姨。   天气炎热,尤其田地那边没有高大的树木——以免遮住太阳影响庄稼生长。以至于高二妹快热出油了。   高二妹见她那包吃的里面有细长青色的瓜,立即拿个瓜。   这种外皮青里面淡黄且软的瓜小芳以前吃过,她爷爷奶奶常种。可五十年后的土壤空气都没法跟现在比,所以瓜也没此时的好吃。   小芳很喜欢,有老家的味道也有新家的味道。见高二妹咔擦咬一大口,小芳心里有一丢丢不高兴。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芳转向她娘,“你吃啥?”   她娘拿一个圆形的青皮瓜就想掰两半,可她手劲没小芳大。此时明白闺女干嘛把刀拿出来。   “刀给我。”   小芳道:“去树下。”   高素兰跟上去。   高二妹夫妻俩也跟过去。   小芳坐下就把她的布铺在地上,跟野餐似的。   布全部打开,高素兰才看到里面不光有自家地里种的,还有树上长的桃子。   小芳她四爷家有一棵七月仙桃树。每年都接很多,成熟的时候一次可以摘上一桶。两个儿媳妇家送一点,自家留一点,剩下的就给小芳送过来。   高素兰问:“洗了没?”   “我又不傻。”小芳假装生气地瞪她一眼。   所有人都想笑——傻丫头天天把自己精挂在嘴边,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小芳递给她姨两个。   高二妹道:“你吃吧。”   小芳很是诧异,“一个瓜就吃饱啦?你饭量真小。”   高二妹糊涂了,这话什么意思啊。   王秋香跟她住得近,就算不打交道也能听见她说话。对她的套路多多少少了解点。听到这话瞬间明白啥丫头刚刚有门不走干嘛翻墙。   如果她没猜测,那紧闭的大门从里面锁上了。   这丫头当真不留人吃饭。   这主意好像还是她提醒的小芳。   为了确定这点,王秋香问:“小芳,中午不做饭了?”   小芳点头:“热死个人了,我才不要吃饭。”说着又给她娘一半黄瓜,像糊弄小孩似的说:“吃吧。”   高素兰下意识接过去。   小芳怕她娘没懂:“吃饱了没?没有再给你一个番茄。”   高二妹明白了,险些被瓜呛着,不敢置信地问:“姐,你们中午不做饭?”   小芳指着地上的瓜,还有一个圆的青瓜,两个黄瓜和两个番茄,“这就是啊。”   高二妹连忙把嘴巴的瓜咽回去,不禁说:“这些哪能吃饱。”   “可是你不是说够了吗?”小芳很是奇怪地看了看她手里的瓜,犹豫片刻,又给她一根大黄瓜,“这些够吗?”不待她姨父开口,给他一个黄瓜和一个番茄,“够了吧?”睁大眼睛看着他,就差没明说,不够你就是大饭桶。   谢兰等人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瞧着高二妹和她丈夫面面相觑,十分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样子,她们就越发想笑——难怪人常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高二妹很想把黄瓜扔地上,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姐,这东西哪能顶饱。”   高素兰知道妹妹啥意思。   多年前妹妹第一次来打秋风,高素兰不知道,还把自家的鸡杀了。结果十斤白面就如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   那次之后高素兰虽然不再杀鸡买肉,可她脸皮薄,妹妹每次过来都能达到目的。   再后来高素兰学会拒绝,可妹妹又换了招数,哭个没完——高素兰又一次没守住。   实在没办法,张支书就当坏人,出面拒绝的同时把自家白面全锁起来。   先前方剑平回家探亲,张支书去他卧室拿东西,不是因为那些两包东西珍贵,而是张支书卧室里有个大柜子,短时间之内吃不完的米面等物都放在里面。   小麦、黄豆这些粮食也在堂屋,不过是东边那间,常年锁着门,钥匙他随身携带。   即便如此,高二妹还是能弄到东西——厨房里的米面。虽然不多加一块也有十来斤,足够一家人吃好几天。如果跟人换杂面,能吃小半个月。偷偷拿去农场卖给城里人,也能卖几块钱。   他们此番过来就拎一个自家院里种的西瓜。   这种西瓜拿去收购站顶多顶多一毛钱。到小芳家走一趟就有可能换两块,多合算啊。   高素兰装作没听懂,直言道:“最近天太热,我们都没胃口,中午都是这样吃。”   高二妹想到这个答案,有时候太累太热她也不想吃饭,只想吃冰棒。她还想到另一点,最近没胃口说明没怎么做饭,那打下来的白面应该还在。   “也是。我也没啥胃口。”高二妹往周围看一下,道:“这边一点风没有,姐,咱进屋吧。屋里阴凉。”   谢兰等人本该回家做饭了。可这场戏还没结束,一个个看似忙着做活,其实手上的动作比之前慢一半,因为一心二用,眼睛时不时瞄小芳,恐怕错过。   小芳摇头:“屋里热,这里凉快。”   高二妹当然知道屋里热,她不过故意这样说,“那我去拿个板凳。”   忒不见外的往屋里去。   她姨父立即说:“我跟一块去。大姐,厨房里有水吧?我舀点水喝。”   农家人走亲串友没那么讲究,比如好烟好酒招待着。夏天热,很多人都选择喝凉水。不常往来的亲戚登门才会倒上一碗白开水。   高素兰到她娘家渴了也是自己去厨房缸里找水。听闻这话不意外,可看到他们快走到门口,高素兰想起她厨房的东西,正想说,“你们歇着,我去拿板凳倒水。”两人的手碰到门。   高素兰的呼吸停下来,不敢看可她却忘了闭上眼睛,结果看到门没开。   这是怎么回事?   高素兰纳闷。   高二妹转过身来问:“大姐,你家门坏了?”   “没有啊。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高素兰下意识说。   高二妹问:“你干啥去了?”   “放——”高素兰明白了,难怪闺女把羊牵屋里还翻墙,“找你姐夫去了。他在养猪场那边给猪接生。”   高二妹看到小芳,又看到她手里的瓜果,肯定是从院里摘的。   大姐会过日子,边边角角都能被她种上葱姜蒜。   “是不是被小芳弄坏了?”   小芳摇头:“没有的。”   高素兰明知故问:“那门咋回事?”   “我从里面锁上了啊。”   高二妹不禁说:“大白天锁啥门。”   王秋香很想替小芳说:“不让你进。”结果就听到小芳理直气壮地说,“锁上别人就进不去了啊。”   小芳的姨父忍不住问:“你们村还有小偷?”   王秋香险些呛着,小偷没有,打秋风的有,还是一对。   小芳摇摇头:“没有小偷。”   高二妹:“那你锁啥?”   小芳疑惑不解:“我想锁就锁,又不是你家的门。你咋这么多话?关你啥事啊。”霍然起身,“黄瓜还给我,不给你们吃了。你们都给我走!”气哼哼上去夺走黄瓜,看到王秋香家的羊在不远处,“给你们吃!”   羊看到绿色的东西低头嗅嗅。   小芳动作太快,黄瓜没了高二妹才反应过来。当着谢兰等人的面这么不给她脸,高二妹心里有气,忍不住数落她,“你咋越来越傻?羊吃草!”   小芳看一下,大绵羊很给面子,“吃了!你才傻,连羊吃瓜都不知道。以后别来我们家,我不喜欢你!”   高二妹不禁说:“看你傻的。”   “我傻你还来我们家?”   高二妹:“这是你家,这是你娘家。”   小芳好笑地哼一声:“你真傻。”转向谢兰,“五婶,这是谁家?”   这事得看高素兰的态度。她要是向着娘家人,谢兰必须得说高素兰的家。毕竟以后妯娌还得相处。而老大哥此时不在,可以不用给他面子。   高素兰由着傻闺女跟自家妹子叨叨个没完,谢兰还有什么不明白,“你爹家。”   “我爹说他的都是我的。他家是不是我家?”   谢兰笑道:“必须的。”   小芳得意的看向她二姨,“听见了没?快走,快走!”上去推高二妹。   高二妹躲开,小芳跟过去,她丈夫伸手抓住小芳往后推。   小芳猝不及防往后踉踉跄跄,扑通倒在地上。   谢兰扔下针线筐跑过去。王秋香的手再次被扎住,却顾不上流血,慌忙跟上谢兰。高素兰担心地大喊:“小芳!   来富家的等人也忙跑过去,提醒高素兰和谢兰,“慢点,慢点。小芳,摔着哪儿没?”   小芳以前的爷爷奶奶护犊子,别看她前十多年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帮忙,可村里没人敢招惹她,更别说推她。   今生的记忆中因为张支书护犊子,小芳力气又大,因此没人敢主动招惹她。   小芳跌倒的时候不是一下倒下去的,身上不太疼,可是看到她娘紧张,连王秋香和谢兰都担心她,突然觉得委屈,瘪瘪嘴,酝酿一下,嚎啕大哭。   从来都是小芳把别人打哭,张支书上门赔不是。何曾见过小芳哭。   原本觉得没大碍的人也不由得上前,问道:“小芳,哪儿疼?要不要去医院?我找你爹去。”不待小芳回答就去养猪场。   高素兰被她哭的心都碎了,“哪儿疼?告诉娘。”   “先问问有没有磕着脑袋。”王秋香提醒,好不容易聪明点,说话知道转弯,不能再磕回去。   谢兰紧接着说:“对对,可不能再傻了。”   “你才傻!”小芳哭不下去。   谢兰见她满脸泪水,怪可怜的,不跟她计较,“看来没大事。”立马转向高二妹两口子。   即便她不喜欢小芳,看在张支书的面上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他闺女。何况小芳不是外人,是她侄女。   “你们到底干嘛来了?”   王秋香非常非常不喜欢打秋风的人。   以前在娘家当姑娘时,看到她哥和她嫂子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生,还以为哥嫂有福气。结婚后才知道生孩子可以控制。   方剑平要是不说,王秋香至今不知道计生用品。但她知道让张老九忍着。   后来兄弟家再有孩子,王秋香就数落他们,生那么多养不起,就不能忍着。兄弟姐妹家都卖个耳朵给她。因此她们再来借粮或者借钱,王秋香不想借。   如果是天灾人祸,他们不上门王秋香都得带着东西和钱登门探望。   王秋香没听高素兰说过她妹妹家出大事,那他们年年过来,不是太懒争的工分少,就是由着性子吃——粮食刚分下来一天三顿。等到来年青黄不接就找别人借粮。粮食再分下来还给人家,自己不能敞开肚皮吃就找富裕的亲戚借。   王秋香打量一下高二妹两口子,西瓜很小,顶多三斤。她家情况应该属于懒穷。   “五嫂啥记性,人家不是说了吗,来看大嫂。”王秋香故意这样说。   谢兰了解她——大敌当前,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就这么看?”指一下小芳。   高二妹的丈夫道:“我也不是有意的。主要是怕她伤着她姨。她那个手劲多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谢兰问:“她手劲多大?能一巴掌呼死你吗?你要说能,我让小芳把命赔给你!”   “你,这都是哪来的话。”高二妹的丈夫忍不住皱眉,“我要她命干啥。我其实也没使劲。”   王秋香斜着眼嘲讽道,“你使劲小芳不得摔死。”   “你们——”高二妹的丈夫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女人了解女人,高二妹直接问:“你们啥意思?”   谢兰:“应该我问你们。你男人刚才说,不知道小芳手劲多大啊。我倒想问问你,你是小芳的姨吧?小芳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男人不知道?又不是打你,推你一下让你走,也没把你推倒,你男人就反手给她一下。仗着老大不在家,以为我老张家没人了是吧?”   高二妹不禁说:“她婶,你这话就过了。再说了,小芳不没事吗。”   王秋香故意大声惊叫:“人摔地上了还没事?两腿一蹬两眼一闭才叫有事?”   “你——你别说话不讲理。我啥时候这样说过?”高二妹不禁问。   王秋香:“你该庆幸没说。说了我不撕烂你的嘴,我不是她婶!”   年年上门打秋风,还把高素兰吓得如临大敌的人可不是善茬。   高二妹拉开她丈夫,“撕一个我看看!”   她丈夫立即说:“我看谁敢!”   王秋香扯开嗓子就喊:“老九,张老九,有人打你媳妇!”   在张富贵家胡同那边抹骨牌的张老九早就听到这边吵吵嚷嚷。他对这种声音自动屏蔽,以至于没听见小芳的哭声。   可再屏蔽也不是真屏蔽。   张老九把骨牌往地上一扔,“我去看看!”   村里的女人打架有个潜规则,闹再凶都不用男人帮忙。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但那种情况很少,帮媳妇打架的还会被全村老爷们鄙视。反之亦然。   其他人了解王秋香,如果是跟妯娌说恼了,不可能这么吼。   “咱也去看看。”其中一人开口,其他人立马跟上。   到大路上看到两个眼生的人,大步跑过去。   张老九朝小芳姨父身上推一把,“来我们村撒野,当我们村男人死绝了?”瞪着他问身后的人,“媳妇,这人谁呀?”   “小芳的姨父。”   张老九赶紧收手,不禁回头,你怎么不早说?   王秋香指着地上:“自己看。”   张老九看到小芳坐在地上,脸上还有泪痕,慌忙问:“这是咋了?谁干的?”   小芳看向她姨和姨父。   谢兰一看来了好几个男人——不怕了,立即对老九说:“小芳这个姨说她傻,把小芳说生气了,推着她让她走。小芳没动手,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她这个姨父趁她没注意,一把把她推倒,整个人摔到地上。”   张老九怒上心头:“是她亲姨父吗?小芳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大哥就这一个老闺女,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王秋香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张老二和张广华整天惦记着把孩子过继给老大,高素兰的兄弟姐妹可比张老二和张广华穷,他们不可能没这个心思吧。   离开亲生父母不等于断绝往来。   高二妹不可能是个疼孩子的,否则干嘛不勤快点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再说高二妹的丈夫,挺大老爷们跟妻子来打秋风,可见是个不要脸的。很难没有那种想法。以前没表露出来,恐怕是因为前面有张老二和张广华,觉得轮不到他们。   王秋香可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心,直接说:“咋赔不起。摔坏个闺女,正好赔给老大个儿子。”   张老九不敢信:“你们也想把儿子过继给我大哥?做梦!我第一个不同意!”   小芳的姨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们啥时候说赔儿子?你们两口子别胡说。”   王秋香叉腰:“你推小芳干啥?”朝他身上推一下,“我的劲不小吧?都没把你推倒。你把小芳推倒那个劲说不是故意的,也就你信。”   高二妹瞥她一眼,转向高素兰:“大姐,你就看着他们这样对我们?”   高素兰非常非常不高兴,尤其看到闺女的小脸哭花了,“他们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你——”高二妹噎住,“他们胡说。姐,我们平时对小芳咋样,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家里西瓜长大了都着急忙慌给小芳送来。”挤开王秋香,“小芳,你看姨给你的瓜。”   小芳转向她娘:“她的香瓜咋这么大?”   王秋香险些笑喷。   谢兰可以对天发誓,她故意的。   昨天中午她亲眼看到老大从农场拿来一个大西瓜,得有七八斤重。   不过片刻,小芳拿一牙瓜跑出来,特意跑到张老二门口树下,对她奶奶说:“就不给你吃!”   小芳这么做是先下手为强,以免高氏上门她爹不好拒绝。   谢兰不知道,但她知道小芳认识西瓜。   “芳啊,这是西瓜。”   小芳惊呼:“还有这么小的西瓜?”   王秋香立即接道:“这西瓜还没长大,里面都是白的。吃了拉肚子,能把你拉的双腿无力,连我家胖丫都打不过。”   小芳指着高二妹,不可置信:“你故意的?”   高二妹气得瞪王秋香:“你胡咧咧啥?我得罪过你?”   王秋香心说,所有打秋风的人都得罪过我。   “我就是看不惯你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对小芳好,这些年你当姨的给她买过一身衣服吗?”   高二妹张口结舌,“我——我也想买,可我,我这不是没钱。”说到此,记起她此番过来的目的,“因为这点我都不好意思跟大姐开口。可孩子的亲事定了,没有聘礼人家姑娘不愿意。大姐,你也不想看着你大外甥娶不到媳妇吧?”   王秋香瞠目结舌,都把人家闺女弄哭了,还好意思开口提钱?   谢兰不意外,稍微要点脸的人就是不借钱,寻常走亲戚也不可能就拿个小西瓜。   高素兰也被她妹妹整的一愣一愣,反应过来不禁问:“你家老大才多大?”   “跟小芳一样大。小芳年初,他年末,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周岁了。我们村像他这么大的都定亲了。”高二妹觉得她理由充分,“你想想,等到二十三四岁再去相亲,人家不问也知道是因为家里穷。这样以后谁还敢嫁。”   “也有可能是因为丑。”   王秋香扑哧笑喷,正想夸夸说话的人,“哎呀老天爷啊,你回来了?”   “我不是你的老天爷。”方剑平无表情地推开她,走到小芳身边蹲下,“哪儿疼?” 第53章 走着瞧 来一次我打一次!   小芳使劲眨了眨眼睛, 她没看错吧,方剑平回来了?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他俩领证那天清晨的事,“要不要捏一下确定不是做梦?”   “你回来了?”小芳不确定地问。   方剑平拉住她的手腕:“热的?”   “方剑平……”小芳委屈的又想哭。   方剑平忙说:“不哭, 不哭, 谁欺负你我帮你。”   小芳顿时觉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撑着他的手臂起来,痛的倒抽一口气, 一下又坐回去。   方剑平和高素兰下意识拉住她。   王秋香本想打趣几句, “真摔着了?”   高素兰忙问:“哪儿痛?”   起先身上也痛,小芳的脚痛就没当回事。她试着动一下脚, 脚踝钻心般的痛。   高素兰问:“扭着了?那没大事。你爹会活, 回头让他给你活动一下。”   小芳皮实,这大半年也没少磕磕绊绊,可从没听她主动说过。   能让她痛的皱眉,方剑平觉得严重,“先起来试试脚还能不能使上劲,别是断了。”   断了得上医院打石膏,耽误不得。   高素兰连忙扶着闺女起来。   小芳又试一下,忍不住抽气, “没, 没断。”   众人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王秋香转向高二妹:“看看你们两口子干的好事。还好意思借钱。”   高二妹现在顾不上借钱——她注意到方剑平和小芳的关系很不一般。   张家这边的亲戚她几乎都见过。个别没见过也听说过, 跟方剑平的年龄和长相对不上。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可是一想小芳傻的就认爹娘,又觉得她想多了:“姐, 这人谁呀?”   高素兰想起往事。   这事也没过去太久,就是去年春节回娘家,不巧跟这个妹妹去到一块。刚见面互相问候几句,最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家里人都还好吧。等坐下开始唠家常,这个妹妹就替她发愁,小芳这么傻,以后招个上门女婿都难。随后又说她命苦,没儿子闺女还是个傻的。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谁过年的时候都不想听见这话。   那时候高素兰很想反驳,可她无力反驳,于是就快速结束这个话题,绕到别的方面。   现在看方剑平的情况,就是将来俩人离了婚,他也不会弃小芳于不顾。闺女有了依靠,高素兰也有了底气,“小芳的对象。”   “谁?”高二妹没听清。   方剑平以为她不敢相信,不禁看她一下。   刚刚有人挡着,方剑平没看清她的长相,现在一看很意外,跟高素兰有五分像,都是圆脸,眼睛也不小。这一点小芳像她娘也像她姨。个头不矮,两姐妹的身形差不多,可她头发油亮油亮,在太阳底下都刺眼。   离她有两米远,方剑平仿佛能闻到她头上的臭味。   小芳以前头上油多,一是她不知道自己脏。二是她到处玩儿,天天玩一头汗,三天不洗就那么油。三是天气冷,不去澡堂她不想单独洗头。现在可是三伏天。   张庄也有高二妹这样的人,张支书为此还骂过,大姑娘小伙子年纪轻轻搞这么脏,以后谁敢娶谁敢嫁。   要是年龄大的,张支书直接数落,想不想娶儿媳妇嫁闺女。   如果让他们讲究点,他们肯定不乐意——你一个村长管村里的事就行了,凭啥管人家家里的事。   张支书提起孩子的终身大事,没人敢忽视。   甭管家里腌臜成什么样,出来个个都衣着整洁,头发脏了不想洗就用毛巾包住。   方剑平虽然只听到高二妹借钱,但听她说的很顺口,小芳摔倒都没耽误她说出自己的目的,便知道她跟张广华一个德行。   不过她不如张广华,张广华那天收拾的很利落。   如果张广华上门是想占便宜,那高二妹没钱只有一个原因——懒!   非要在俩人中选一个,方剑平宁愿把钱借给张广华,至少她不会糟蹋。   可不论借给谁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这个钱绝对不能借。   方剑平心里有个主意,“小芳的丈夫。”   高二妹这次听清楚了,可是看到方剑平的长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他们村最好看的小伙子也不如他,“你是小芳的,丈夫?结了婚的那种?”   “废话!”方剑平不想跟她客气,“没结婚我敢这样说吗?”   高二妹猛然转向高素兰,大声质问:“大姐,咋回事?小芳啥时候结的婚,我们咋都不知道?”   高素兰吓一跳。   王秋香等人也吓一跳,“你嚎嚎啥?他俩只是领个证还没办婚礼。办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领证这事还小?”高二妹气得大吼,“大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说出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前几天回娘家可没听她娘说,“你连咱娘也没说?”   王秋香瞪她,“听不懂人话?”   高二妹一把推开她,“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一边呆着去。”   谢兰上去一把把她推开,“小芳她姓张,我们老张家的闺女,跟谁没关系?”   高二妹冷哼:“不就是她堂婶。我是她亲姨!”   “那我们都姓张,你姓高,还是个外嫁的姨。你不是想知道为啥不告诉你,因为我们就不想告诉你!”   高二妹噎得一时无言以对,就找高素兰,“大姐,我是外嫁的姨,咱娘可是你亲娘,小芳的亲姥姥。”   这事高素兰不说主要是小芳跟方剑平有名无实。她要是说实话,就她娘家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明里暗里挤兑她。要是不说实话,那就得举行婚礼。   又不是真结婚真没必要。   方剑平见她为难,道:“这是我的主意。想知道什么问我。”   高二妹:“为啥不告诉小芳她姥姥。”   方剑平道:“我觉得小芳不错,想跟她处对象——”   “哈——”高二妹惊得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方剑平不客气地问:“还想不想听?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你也甭问。”   高二妹想听,可她被一个小辈这么数落,心里也不痛快,“小伙子长得挺好,脾气这么不好。也就小芳能看上你。”   方剑平装没听见,“小芳跟孩子一样,张支书怕我占她便宜,想试试我的真心,就问我敢不敢娶小芳。所以我们俩就先领证,然后处对象。合适的话我们就办婚事,不合适分开,小芳也不用背着被人占便宜的名声。现在明白了吗?”   高二妹:“那——那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   方剑平笑着问:“你儿子相亲你说了没?定亲没钱了你才说。你家要是有钱,是不是也得快结婚了才告诉我们?”   高二妹张口结舌。   方剑平不屑地嗤笑一声。   高二妹被他刺激的脑袋翁一声,脱口而出,“我儿子没对象!”   她丈夫忙扯她一把。   这一下让谢兰等人找到机会。   王秋香双手抱臂,凉凉地问:“那你怎么说人家姑娘要聘礼?”   高二妹的理智回来,意识到不小心说了实话,顿时很着急。   高素兰道:“别解释了。咱们姐妹这么多年,你啥样我还不知道。你回去吧,以后没事少来。”   小芳连忙说:“以后不许来。来一次我打一次!”   “我可是你亲姨。”高二妹大声提醒她。   方剑平道:“我从没见过哪个当姨的这么对外甥女。这个家不欢迎你,我说了算,不用找你姐,她还指望我给她养老送终。除非你把她和我岳父接你家去。”   高二妹的丈夫不禁皱眉,打量方剑平,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啥意思?”   方剑平嫌弃:“还没听懂?”   谢兰都听懂了。   不论他是真心还是权宜之计,此时此刻谢兰都当成真的:“剑平是我们村的知青,现在在村小当老师,以后也会留在我们村。就算不是上门女婿也跟上门女婿一样。”   方剑平点头:“明白了?”   高二妹明白了,“我说你这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咋会看上小芳这丫头。村小老师的工作是我姐夫帮你跑的吧?你们这些知青好算计啊。”转向高素兰,“大姐,别被他骗了。现在说的好听,一有机会肯定抛下小芳不管你们。咱们是亲人,他是外人。”   “你们算哪门子亲人?”   熟悉的声音传进来,众人下意识看去。   张老九后退,王秋香边后退边说:“大哥,小芳的脚扭着了,就是你这个妹夫推的。估计身上也摔青了。”   张支书一直忍着连襟不过是用他来制衡他妹夫。   这些亲戚一个比一个自私,互不信任,做不到团结。   他如果走在娘俩前面,张广华带人来弄东西,就让高素兰去找娘家人。娘家人来要东西,就让她去找张广华。   方剑平刚刚那番话张支书在人群外面都听见了。   如果没见到亲人这样说,张支书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为了让他高兴,早点给他批假条回家探亲。可他刚从家里回来还能这样说,张支书愿意相信他。   有了他,张支书不怕跟连襟交恶。   高二妹再次声明,“我是小芳的亲姨。姐夫,你这话啥意思?”   “以后你们别来了。”张支书懒得拐弯抹角,“来也行,把你这些年借我们的钱和粮食一块带来。”   高二妹没想过还,一听这话受不了,“我家啥情况你不知道?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张支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要逼死你?你借我的钱不是要逼死我?”   “你有钱!”高二妹脱口而出。   方剑平震惊,居然比张广华还不要脸。   “他有钱也是我这个女婿的。”方剑平理直气壮地说,“跟你们没关系。我现在是小芳合法丈夫,将来这一切都是我的。你们还想来往,就把以前借的都还回来。否则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家不欢迎你!”   高二妹好笑:“你一个上门女婿,还是没举办婚礼的女婿,口气可真大。”   方剑平笑着说:“这是小芳一家许诺我的。”转向张支书。   张支书点头:“我说过这话。你们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写字据。以后你们再想借东西就找剑平。他愿意给你,我们绝不说一个不字。”   高二妹道:“我明白了。你们翁婿俩打配合呢。不想借就直说。犯不着这样。”   方剑平摇摇头:“真不是这样。你要是不信,咱们骑驴看账簿——走着瞧!”   高二妹觉得今天是弄不到东西和钱了,就转向她丈夫。   她丈夫指着方剑平:“走着瞧就走着瞧!有种等小芳的舅和姥姥来了,你也这样说。”   方剑平不受威胁地笑着说:“你就是把玉皇大帝请来,我也是这样说。” 第54章 心疼 下午还有一场硬仗。   高二妹气得想问候他全家。   可是看到王秋香双手抱臂面色不善, 谢兰双手叉腰时刻准备着上手,高二妹不甘心地把咒骂的话咽回去,“大姐, 你要是这样, 别怪我告诉咱娘。”   高素兰敢跟张支书吵吵, 比如不许杀她的鸡。其实她嗓门大,说的话没人听——小芳不理, 张支书我行我素。   家里的大事更轮不到她插手。   她也知道自己不识字, 不敢插手。否则那个上大学的通知书也不会压箱底半年,她愣是不知道。   高素兰眼瞅着妹夫把自家闺女推倒, 闺女的脚还崴到了, 心里别提多气。   以前有气也不敢撒,现在有了方剑平,高素兰直接道:“随便你。”   高二妹等着她姐服软,听到这话差点以为听错了。   “这——这可是你说的。”高二妹指着高素兰。   王秋香朝她手上一巴掌,“瞎指啥?你娘没教过你,指来指去不礼貌。”   高二妹嘴巴动了动就想骂人。   王秋香斜着眼看着她,仿佛说有能耐就骂,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高二妹担心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一把抓住她丈夫, 气哼哼道:“走!”   “有能耐别走。”王秋香立即说。   高二妹反而走的更快。   谢兰看清楚高素兰的态度, 也不再忍着,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什么东西。”   王秋香接道:“不是东西!”   张老九不禁说:“你俩消停会儿吧。看看小芳咋样。”   王秋香就想反驳, 听到后面一句转向小芳,“还能走吗?”   小芳老老实实摇头,“不能使劲。”   谢兰忙问:“要不要找个东西抬一下?”   张支书:“不用。剑平,先把他扶进去。这地上两包东西是你的吧?”   众人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小芳身后有两个大提包。   方剑平回去那天王秋香等人都在。他当时也拎两个包,可比现在小一圈。   王秋香很想拉开看看是好吃的还是给小芳买的衣服。只是看到张支书面色微怒,王秋香不敢这时候找死,推一把张老九。   张老九提起来到大门口,很是诧异:“门咋坏了?”   众人顿时忍不住笑了。   张支书奇怪,“咋了?”   谢兰把之前发生的事大概说一遍。   王秋香补充:“这丫头可能听到我说中午别吃了,也别让他们进,这个憨丫头就从里面把门锁上,她翻墙出来。对了,还摘一兜黄瓜和番茄。”指着不远处的树下的东西。   张支书不禁说:“我刚刚还寻思谁弄一堆东西放在那儿。”看向小芳,无语又想笑地问:“现在咋办?”   张老九道:“我翻进去吧。”   张支书过去搭把手,托着他的腿把他送进去。   张老九打开门,本想帮忙把行李送到小芳屋里,看到房门上的锁就把东西放院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推着王秋香,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   谢兰见他脸色不对,招呼来富家的等人去树下拿针线筐。   到了树下,谢兰小声问:“咋了?”   离张支书家太近,张老九压低声音,“偏房和正房的门全锁上了。你说这——这叫啥事啊。防贼也没这么防的。”   谢兰以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顿时忍不住瞥他一眼,“还说人家,你们要是敢,秋香恨不得把窗户都锁上。”   张老九也想到自家那些亲戚,登时没心思同情大堂哥一家,“秋香,该去你娘家送米面了吧?”   王秋香的兄弟一直没来,不是比高二妹讲究,而是王秋香会把东西送过去。偶尔不想送或者忙别的事忘了,他们才会登门。   在今天之前王秋香也在犹豫是等他们上门“借粮”,还是带着粮食去看望她娘。   经过刚刚那事她瞬间决定,不送也不借。   不然以后都得跟高二妹一样,吃习惯了还不落好。   “大胖和胖丫大了,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王秋香说是这样说,心里没底,“五嫂,最近不去哪儿吧?”   谢兰下意识说:“这么热的天我去——”看到她眼中的期待,福至心灵,无语又想笑,“帮你对付他们得找老四两口子。”   张老四的妻子厉害,她娘家人多,也不用担心得罪他们而连累娘家人。   王秋香就问:“四嫂呢?”   “她喜欢在北边沟边乘凉。回头你让她到咱们这儿来好了。再跟老大说说。我觉得高二妹还得再来。你帮老大,他没理由不帮你。”   方剑平扶着小芳到卧室,就忍不住说:“叔,婶,我总觉得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你们看待会儿是不是把几个叔叫过来?”   张支书:“能就此作罢就不是高二妹了。这事你别管,我安排。”转向小芳,“爹把你的鞋脱下来看看?”   小芳知道轻重,虽然怕疼还是乖乖地点头。   张支书脱掉她的鞋,裤脚上撸,轻轻碰一下闺女的脚踝,小芳痛的倒抽一口气。   高素兰担心,“这么疼真不用去医院?”   张支书给方剑平使个眼色。   方剑平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就去拿他的行李,“小芳,看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小芳的眉头微蹙,现在看什么啊。   方剑平到她身边就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拿,“快看,首都的小吃。”   小芳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看是驴打滚还是小麻花。   “啊!”   小芳痛的握紧拳头,流出眼泪。   方剑平慌忙扔下东西搂住她的肩膀,心揪在一块,急急地安慰:“没事,没事,好了,好了,别怕。”   小芳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腰,前世今生两辈子没这么疼过,“方剑平……呜呜……呜呜呜…我疼……”   “我知道,过会儿就不疼了。”方剑平觉得这样说没用,“回头再来我帮你报仇。”   小芳想象不出他打人的样子。不禁擦擦眼泪,看清楚他的表情,“真的?”   “真的!我发誓。”方剑平想也没想就举起手,“别哭了。脸哭花了,不漂亮了。”   小芳皱了皱鼻子,她都这样疼了还打趣她。   眼珠转了转,方剑平直觉不好,正想后撤就看到她往他衣服上使劲蹭一下——白色的衬衫上瞬间多出一片泪渍。   方剑平好气又好笑:“高兴了?不哭了?”   小芳正想点头,脚又疼了,不禁低头看去,“爹,轻点啊。”   “我看看有没有断。”张支书确定一下没有才放心下来。   高素兰紧张的握紧拳头,手心快被指甲戳烂了,“老头子,没事吧?”   张支书:“你去弄点井凉水,毛巾打湿给她盖在脚踝上。剑平,让她上炕,把炕桌拿过来,让她躺炕上脚放炕桌上,这样好的快。我再去四叔家找些活血的药。”   方剑平注意到小芳抓住他的衣服,依靠着他,“能坐稳吧?”   高素兰看到闺女的眼皮都哭红了,“剑平,你扶着她。”说着话把炕桌搬过来。   方剑平让小芳扶着炕桌,然后帮她把腿移到炕上。   随后又拿个枕头给她。   枕着枕头,敲着双腿舒服了,可是屋里闷热。   小芳不想麻烦他,可这么一会儿她就满头大汗,“方剑平,我热。”   方剑平把窗户推开,给她一把扇子自己又去找一把大蒲扇。   有人给扇扇子,小芳舒服了。   可是半个小时一动不敢动,小芳难受,主要是脚不舒服心烦,以至于以前坐半天都不无聊,现在总想动一下,甚至发火。   方剑平刚到农村不会干活,用锄头砍伤过自己,知道脚不能动还隐隐作痛的感觉。   见她眉头紧皱,方剑平拿出给她买的衣服,转移她的注意力:“小芳,好看吗?”   小芳看过去,深蓝色的裤子,白色衬衫。   春天跟方剑平去农场,她见好多人这样穿。   以前小芳听人说起这个年代的服装还觉得土。看到那些青春洋溢,扎着俩麻花辫的年轻姑娘这样穿,意料的好看还有活力。   小芳当时忍不住说:“真好看。”   方剑平顺嘴接一句,“发了工资我给你买。”   小芳只当糊弄她,随口应一个字——好!   他居然还记得,而且还买了?   小芳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怎么对她这么好啊。   方剑平笑了:“高兴傻了?不过我们得先说好。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也让你穿。可是穿这个白衬衫,你不能打纸炮,也不能再跟大胖和胖丫玩泥巴。”   小芳成年后就没这种爱好。   手机多香啊。   现在炎炎夏日,课本看不进去,又不想对着人或者牲口发呆,方剑平也不许她爬树,她只能重拾儿时的游戏。   “可以跳绳吗?”   方剑平总感觉她下一句是,不行,那我不穿了。   “可以。但是脏了你自己洗。我知道你不会,我教你。”   小芳不禁皱眉,合着在这儿等着她。   亏得她心里还有一丢丢感动。   忽然听到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小芳不想听方剑平“念经”,就朝外面喊,“娘!”   “来了!”高素兰端着洗脚盆进来,拧干毛巾就往她脚踝上放。   小芳被冰凉的井水激的打个激灵。   高素兰吓一跳,见她忍不住抓毛巾,赶紧按住她的手,“听话,忍一会儿明天就好了。”注意到榻上的衣服,“脏了吗?剑平,放外面盆里,待会儿我洗。”   方剑平递给她。   高素兰下意识接过去,注意到白衬衫不大,蓝色的裤腰很窄,除了小芳好像没人能穿进去。   “这是给——给芳买的?”   方剑平笑着点头。   高素兰顿时满心欢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你——你这孩子,她衣服多的穿不完,还买啥啊。”   小芳伸手夺过来。   高素兰夺回去,“先紧你柜子里的衣服穿,穿烂了再说。这个我先帮你收起来。剑平,就这一身吧?”   方剑平又拿出一件,但不是外套也不是衬衣,而是一件红红的毛衣。   “这么热的天——再说了,冬天有棉袄,穿不着这个。这不是浪费钱吗。”高素兰看到那毛衣线很细,织的很密,“很贵吧?”   这件衣服不是买的,是帮方剑平拿行李的那个邻居送的——他爱人织的。   那人有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一个两三岁,这几年没少麻烦方爷爷方奶奶。老两口有工资,院里还有菜,什么也不缺。他们想感谢老俩口,也只能帮他们买买米面之类的东西。   要是因为工作忙没想起来,老两口也不会麻烦他们。   两人很想跟医生交好,偶然听老两口提到,方剑平想回来看看,还有可能带着媳妇。他们就决定送一件毛衣作为新婚贺礼。   方剑平来之前的第二天这件毛衣才赶出来。   那夫妻俩晚上把衣服送过去,方剑平和太爷爷奶奶才知道这事。   这些事没必要隐瞒,方剑平就告诉高素兰和小芳。   高素兰不禁说:“那两口子不错。有没有谢谢人家?”   方剑平:“给他们半碗虾皮。就咱家吃饭用的那种老瓷碗。”   “不少了。”高素兰也接过去,“我先帮你们收起来。”   小芳忍不住说:“什么你都收着,又不是给你买的。新衣服不穿就成旧衣服了。”   “歪理!”高素兰朝方剑平包里看。   方剑平好笑,“没大物件。这里面除了平时用得着的东西就是我的衣服。”   高素兰转向另一个包。   这个包里确实是好吃的。   高素兰看到他拿两盒饼干就忍不住说:“咋买这么多?钱花完了吧?”   “我爷爷买的。他们的钱现在不花也是留给我。我奶奶说的。”方剑平怕她担心,补一句,“他们平时没事就在家给人看病开方子,不收人钱,人家不好意思都会带着东西上门。他俩的工资使劲花也能剩一个人的。”   这点高素兰信,因为城里好些东西都限购,有钱也没地儿买。   小芳赶在她娘伸手前把两盒饼干搂自己怀里。   高素兰把衣服放在一旁,使劲夺走一盒。   张支书进来不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她的脚都那样了,你还打她?”   高素兰想捶他,“哪只眼看见我打她。我是怕她把这些东西全祸害了,拿过来放咱们屋。”   小芳当然知道她娘的意思,可是这么不护食就不是她了。   “这是方剑平给我买的。”   高素兰不管,盯着方剑平的那个包。   方剑平把整个包给她。   小芳不禁坐起来。方剑平连忙扶着她,“让婶拿。现在天热,不让你吃东西就坏了。到时候她更心疼。   高素兰不信,然而打开提包是两盒奶糖。   张支书见她的脸色五彩缤纷,顿时想笑:“打算放衣柜里还是放橱柜里?”   糖容易生蚂蚁,哪儿都不能放。   高素兰还给方剑平,但把两盒饼干和衣服拿走了。   张支书无奈地摇摇头,就给闺女上药。   小芳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鼻子有点酸酸的,情不自禁地喊:“爹……”   “又疼了?”张支书但心地问:“爹轻点。”   小芳把泪水憋回去,找方剑平转移注意力,“我想吃糖。”   方剑平给她一个。   小芳依然没把手缩回去。直到方剑平给她三个,她才露出笑脸。   方剑平看到纯真又干净的笑容,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小芳往他手里塞一个,又往她爹衬衣上面的兜里塞一个。   两人愣了。   翁婿二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敢信,异口同声地问:“给我?”   小芳点点头,“一人一个。不给二傻!”   张支书倍感欣慰又觉得好笑:“因为你娘拿你的衣服和饼干?”还给她,“留你吃吧。”   小芳看向糖果盒,“我有那么多。”   张支书想了想也对,闺女不差这一个。虽然是一颗糖,也是闺女的一片孝心。   “咱家芳真长大了。”   小芳:“我早就长大了。你们不相信我。”   “以后信。”张支书收走药,“剑平,看着她,我帮你婶做饭。下午还有一场硬仗。”   以他对小姨子和连襟的了解,俩人不会先回家,而是直接去找他大舅子。   高素兰的娘家在小高庄。虽然跟她老婆婆一样姓高,但高氏在大高庄。不是一个庄大一个庄小,而是为了区分,所以一大一小。   这两个村庄离农场不远,但一个大高庄在西边,小高庄在南边。   从小高庄到这边有七八里路。   午饭前他们来不了,但午饭后顶多三点就能过来。   这不是别的村欺负小高庄的人,所以远亲不会帮忙。   张支书以防高素兰的堂兄弟一起过来,饭后就让张老九挨家挨户通知——下午别乱跑。   两点左右,太阳晒的人冒油,张庄的人几乎都吃过饭了。   走出家门看到张家兄弟都搁村西头坐着,好奇出什么事了,纷纷过来打听。   得知小芳被推倒,脚崴的不能走,其他人不干了。   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小芳纵然不懂事,可她是村支书的闺女。这不是打村支书的脸,不给他们张庄人面子吗。   不出所料,高素兰的娘家人得知小芳嫁了都很生气,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们,这是看眼里没他们,看不起他们,打算借着这个由头断往啊。   高素兰的这些亲戚就数她家日子最好,张支书人脉最广。弄不到她家东西,这个线也不能断。   可是让他们给嫁出去的闺女赔礼或者把这些年吃的东西还回去,那是万万不能。   高素兰的兄弟堂兄弟就一块过来讨个说法,顺便吓唬吓唬她——省得以为怕了她,以后愈发看不起他们。   离张庄大概半里路,这群人停下。   张老九爬到大槐树上放哨。   看到打南边来一群人,扯开喉咙喊,“来了!”   坐下唠嗑的人们齐刷刷站起来,黑压压一片把小高庄的人吓得驻足不前。   老九乐了,“怂了!老大,我看今天打不成。”   张支书瞪他一眼,“整天就知道打。现在是文明社会,法治社会,打伤了治咱治的起,要是不要钱,非要公安局讨个税法呢?”   方剑平怕他们仗着人多,出手没分寸,“最轻关十天。”   老九不禁说:“真没意思。”正想跳下去,看到他身边的小芳,立即对靠着树的张老四说,“四哥,咱们过年捆猪的那些绳子呢?”   张老四瞬间懂了,“等着,我这就去拿。我正愁要是小芳她姥姥过来撒泼打滚,那么大年龄碰又碰不得该咋办。”说着,不禁朝小芳生出大拇指,“你这个办法好!”   高氏看到有热闹也过来了。   提到捆人她想起宝贝闺女。   小芳她不敢捆,捆老大两口子其他人不依。   这口气憋在心里快把高氏憋炸了,“小芳她姥姥交给我!”非得出出这口气。 第55章 干仗 我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张支书可不敢交给她。   如果她被小芳的姥姥打了, 以她的性子极有可能趁机赖上他。   “娘,你别裹乱。这么多人哪用得着你。”张支书转向他弟,“送咱娘回家。”   高氏不屑地说:“不就怕我赖上你。老大, 还是我儿子吗?”   张支书早就跟这个娘撕破脸了。   “你说是就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   高氏噎住了。   小芳的四奶奶劝:“大嫂, 咱们一旁看着就行了。”   不趁机出口气不行。   高氏宛如鸡爪的手一挥,“你怕就离远点。小芳再傻也是老张家的闺女, 轮不到她高家说三道四。”说到此, 不禁指高素兰,“以前有点好东西就往娘家弄, 我不让你弄还不高兴。现在养出一群白眼狼高兴了。”   张支书皱眉:“能少说两句?”   高氏一看儿子发火, 不敢再趁机数落儿媳妇。   为了表明态度,拐杖一扔,面朝南方,拉开架势等着亲家母上门。   高素兰一向孝顺是觉得她爹不在了,她娘一个人可怜。   她娘习惯了她孝顺懂事,小芳结婚这么大的事没告诉她,她娘受不了。仿佛挑战她威信,闺女脱离了掌控, 导致她内心很不安。   小芳她姥姥需要一切回到从前, 需要富裕的闺女继续帮衬儿子, 于是就让她儿子高大个把她拉过来。   能熬过早年艰难岁月,还能把孩子拉扯大娶妻生子的人没一个是善茬。   小老太太看到儿子们担心被打, 用她的小拐杖敲着木板车,高声说:“要打就让他们打我。我看谁敢动手。”   有了这句话就像有了主心骨,小高庄的人继续前进。   张老九从树上跳下来,正好张老四来了, 给他一根捆猪绳。   老五过来说:“咱俩先把小芳她大舅捆起来?”   擒贼先擒王。   老九完全赞同。   小芳的四奶奶看到高氏夺走一个绳子,便知道拦不住她,“大嫂,小芳她姥姥是长辈,晚辈动手没礼,我帮你吧。”   高氏嫌弃她心慈手软,“用不着你。”冲她二弟妹说,“你过来。”   小芳的二奶奶身体不好,常年在屋里呆着。这次要不是听说小芳被打,小高庄的人还倒打一耙,她都不出来。   小芳的四奶奶不禁说:“你叫二嫂干啥?”   话音落下,小高庄的人已到西边路口。   小芳家就在最西边,以至于离众人只剩一个桥那么远。   女人退后,男人自发上前,小高庄的人看到这一幕怂了一半。   小芳的姥姥冯氏不怕这阵仗,尤其是看到她闺女和女婿,立即对大儿子说:“老大,拉我过去!”   张老九觉得这等小事用不着老大这个村支书出面。   每年都有放映员来放电影,张老九看过,大人物都是最后出场。   老九扯开绳子挡在前面:“往哪儿去?我张庄不欢迎你们。懂事的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谁呀?”冯氏嫌弃,“我找我闺女和女婿,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老九“呵”一声。   张支书走向前,注意到除了未成年男人女人都来了,忍不住皱眉,“你们这是要干嘛?”   冯氏道:“小芳结婚了,我们来随礼。”   张支书噎住,说的是人话吗?   亏她还是当姥姥的。   张支书冷若冰霜地说:“我没请你,回去吧。”   “我是小芳的姥姥!”冯氏没想到女婿这么不给面子,气得敲的木板车砰砰响。   张支书:“这跟我请不请你没关系。我闺女出嫁,我想请谁请谁。”   冯氏一听他说话这么冲,懒得搭理他,就找她闺女:“老张!”   岁数大的人直呼其名不尊重,张家这边跟高素兰同辈,或者她长辈就管她叫小高或者老高。到了娘家很多人都姓高,便于区分就喊夫家的姓。   高素兰结婚前没正儿八经的名字,通常是大妹、大丫头之类的叫着。她五十多了,不好再叫这样的名,她娘就喊她“老张”。   张支书不会让妻子为难,“我是村支书,有话跟我说。”   冯氏不搭理他,盯着闺女问:“我还是不是你亲娘?”   张支书:“小芳是我闺女。你闺女嫁给我就是我家的人。她娘俩的事必须经过我。”   高氏忍不住皱眉,大儿子真是村支书当久了,越来越要面子,越来越守礼。   这样的人根本不讲理,跟他们费什么话。   高氏一把扯开儿子,“磨磨唧唧忒烦人。小芳她姥姥,我先说,我儿子的钱和东西你以后别想了。”说着打量她一番,我弄不到手,你也别想要!   冯氏道:“你和小芳她娘分家了,我跟你说不着。”   高氏转身把她二弟妹扯过来,“我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战火一触即发。   张老九不禁攥紧拳头,快,快,打起来!   冯氏坐不住,让儿子扶她下来,拐杖一扔,直面迎战。   高大个觉得没到必须交战的时候。再者说了,也不能轻易动手。否则这门亲戚就断了。   几个儿女都没结婚,他还等着闺女出嫁收大姐的礼钱,还等着儿子结婚的时候大姐帮一把。   大姐和姐夫这些年得存了不少钱,不给他用,傻小芳又不会用,到头来也是便宜外人。   高大个提醒:“娘,别忘了咱们干嘛来了。”   冯氏目的是教训闺女。   刚刚提到小芳的婚事不过是借口。她重男轻女,连亲孙女都懒得关心,哪有心思关心小芳这个外孙女。   冯氏看向高素兰,“你给我过来!”   张支书挡在高素兰身前,懒得跟她废话,用实际行动表明一切。   冯氏横惯了,仗着她是长辈张支书是晚辈,不敢跟她动手,一把拉开他。   张支书怕被讹上,确实不敢动手。   可是高氏心里憋着气,不敢冲儿媳妇还不敢冲儿媳妇的娘吗。   高氏扭头找二弟妹,看到她要是扔掉拐杖都站不稳,立即喊:“老四家的,过来!”   小芳的四婶下意识上前,看到她手里的绳子知道不是喊她,连忙把她四婶往前推。   四奶奶上前:“又咋了?不是不要我?”   “废话忒多!给我扯着绳子。”高氏甩给她一截。   小高庄的人没见过这阵仗,而且他们习惯了说不合就打,以至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高氏虽说天天拄着拐杖,其实妯娌四人数她手脚利落。否则也不敢跟小芳的四婶打架。人家可比她年轻几十岁。   四奶奶扯到一边,她迅速绕着冯氏转两圈,使劲一拉,冯氏被捆起来。   速度快的不过几十秒。   张支书知道他娘的打算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冯氏勒的痛,禁不住呻吟一声,小高庄的人如梦初醒。   高大个顿时忘了此行目的,上手就拽高氏,“你干啥?”   高氏打架打出条件反射,举起手就是一巴掌,正好打在他脸上。   高大个懵了,他妻子看见不愿意了,上去就扯高氏。   高氏怕吃亏立即喊:“老大!”   没容张支书反应过来,她就跳起来朝高大个脸上抓,像个泥鳅似的,抓一下转向高大个的妻子,直接朝人家眼睛上招呼。   女人打架多是扯头发,哪有人挖眼的。   小芳的大舅妈吓得躲闪。   高氏逮住机会朝人家脸上抓一把,四条红印记,心里痛快极了。   眼角余光看到冯氏解绳子,随手抓个人推过去挡住小芳的舅妈,她挤过去抓绳子,再次把冯氏绑起来,嘴里骂咧咧,“老女人,我还收拾不了你!”   王秋香顿时想笑,你比人家大好几岁,管人家叫老女人。   然而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她看到张老九上前,也过去帮忙,抓住女人的头发往旁边拽。   没了高家女人裹乱,张老九等人无所顾忌,转瞬间把小芳的亲戚舅舅和堂舅绑起来。   年龄大的老头试图上前,张支书带着老哥几个拦住。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可架不住张家人多势众,五分钟解决战斗。   地上倒一片,还能站着的人除了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是战斗力不行的老头老太太。   小芳的舅妈这些中年女人虽然没被捆起来放倒,但被张老四的媳妇以及谢兰等人压在身下。   冯氏看到这一幕痛心疾首,气得大吼:“金凤,银凤,死了?”   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犹豫要不要向前。   高素兰到很大才结婚不是没人娶。主要冯氏要的彩礼太高。娶得起的不想娶一个养一家。勉强拿出彩礼的人家,又因为冯氏不愿意陪嫁妆,人家转而娶更和善的。所以她拖到二十五还没人要。   大儿子勉勉强强结婚了,高素兰还没人要,冯氏怕砸手里,这才同意她嫁给小芳的爹。然而张支书也被狠宰了一笔。   要不是张支书年过三十不好找对象,也不想跟高家结亲。   小芳的大舅是老二,由于先结婚,头胎和二胎生的闺女都比小芳大。正是冯氏喊的金凤和银凤。   张支书可怜张家的闺女,摊上冯氏这种格外重男轻女的奶奶:“跟你们无关,你们离远点。”   冯氏高吼:“过来!”   两姐妹像兔子一样窜过去。   冯氏吩咐:“绳子解开!”   高氏一手拉一个,“听不懂人话?”   两姐妹怕她,因为连她们敬畏的奶奶都被这个小老太婆绑起来了。   高二妹见她俩这么不中用,挤开谢兰跑过去,对金凤银凤说,“抓住这个老太婆。”   高氏大喊:“老大!”   张支书被高素兰的小叔拦住。   小芳见状忍不住撑着地面起来。   方剑平按住她,“你别动。”上去揪住高二妹,“四叔,绳子。”   “没了!”张老四道。   高二妹转手就要朝方剑平脸上招呼。   女人们虽然腾不出手,张庄的男人们却闲下来。之前不上来帮高氏,一是觉得她不需要别人帮,二是男人手劲大,怕不小心伤着她们被讹上。   看到高二妹这么不讲究,张老九上去。   小芳的四奶怕儿子被抓花脸,一把把他拉开,也不怕被她大嫂子嫌弃了,挤上去帮方剑平。   冯氏看清楚方剑平的长相不由地一愣——长得可真好。再一看脸生的很,气质也不像是农村孩子,想起二闺女之前说的话:“二妹,这就是小芳那个对象?”   高二妹停止挣扎,“对。城里来的知青。别看长得像个人样,有心计的很。为了当老师宁愿娶小芳那个憨货。我这样说,我姐还不高兴。”   方剑平非常不高兴:“小芳,袜子!”   小芳的脚踝肿了,没敢穿袜子。   高素兰不禁问:“要袜子干啥?”   高氏嫌弃地瞥她一眼:“蠢货!”坐到地上快速脱掉她的裹脚布,团吧团吧塞到高二妹嘴里。 第56章 惦记 “你要背我啊?”   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高二妹的嘴巴被撑的鼓鼓的, 被熏的直翻白眼,偏偏吐又吐不出来,转瞬间脸色煞白煞白。   方剑平不禁担心, 不会憋死吧。   见过大场面的高氏道:“死不了!”   随后脱掉另一个裹脚布捆住她的手。   方剑平闻到裹脚布臭烘烘的味, 连忙把高二妹放地上。   高氏嫌弃地瞥他一眼, 跟他老丈人一样没出息。不巧看到高家俩丫头,顺着她俩的视线再次回到方剑平脸上, 高氏不禁皱眉, 俩死丫头直勾勾盯着方剑平闹哪样啊。   忽然之间高氏想起一件事,小草个死丫头天天往老大家跑, 她还以为那丫头出息了, 敢跟小芳个憨妮子抢男人。   弄了半天她担心方剑平这个知青不可靠,千方百计让他俩离婚。   高氏想弄死小草——胳膊肘子往外拐的白眼狼。   亲妹妹不担心担心堂妹。脑子怎么想的啊。   可是那丫头也有本事,居然给自己找个兽医站的工作。每周休息一次,今天都没空参加团战。   高氏瞬间决定不跟她计较。   两个亲孙女抢男人,高氏可以接受,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   金凤银凤惦记方剑平,高氏不能接受,她们是哪根葱那头蒜。   方剑平可是张庄的粮食养大的。即便以后她孙女不跟方剑平好, 也应该先紧着张庄其他丫头。   “方剑平!”高氏板着脸喊。   方剑平怕了她, 小芳用袜子已经让他很震惊, 好些天才能接受。高氏居然用十天半月懒得洗一次的裹脚布。   “有事?”方剑平不由得离她远一点。   高氏手一挥,“这里用不着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看到你们一家就烦!”   方剑平麻溜的回到小芳身边。   高氏立马转向金凤银凤, 就看到俩人的视线也转到小芳那边。   奶奶的!   当着小芳的亲奶奶就敢这样。   真当她张庄没人了。   高氏朝儿子大吼:“老大,再去给我找几个绳子——不用你个没用的。”转向几个妯娌,“你们,裹脚布给我。”   四奶奶嫌自己的脚丑, 除非必要绝不会在人前露脚。   “还有谁?”四奶奶看了看,男人被捆住,女人被她的儿媳妇侄媳妇治住。只剩几个残兵败将不足为惧,还有绑的必要吗。   高氏抬手指着金凤和银凤。   俩人有所感应,扭头对上她的视线,吓得嗖一下躲到她们堂爷爷身后,再也没工夫打量方剑平。   高氏得意,小丫头片子,我收拾不了小芳,还收拾不了你们。   四奶奶不禁松了一口气,还没嫁人的姑娘被塞了裹脚布,以后谁还敢娶啊。   闹也不是这个闹法。   四奶奶怕这个大嫂再作妖,立即问张支书:“小芳她爹,现在咋办?”   张支书冲张老九招招手,小声吩咐几句。老九去他家推出二八杠自行车直奔农场。   老五不禁问:“这是干啥?”   张支书:“让公安局来处理。”   冯氏气得大吼:“张广进,我是你丈母娘。你这样对待我不得好死!”不容他开口扭头又喊:“小芳她娘,大妹,老张,高素兰!”   高素兰了解她娘,就像她娘了解她一样。   到了跟前看到她娘躺在地上肯定忍不住心软。高素兰索性装没听见,来个眼不见为净。   冯氏一看硬的没用,就想到软的,“金凤,银凤,快求求你姑!”   她俩出生时高素兰还没嫁人,由于姐俩相差一岁,她们的娘一个人带不过来,平时多是高素兰帮忙。   高素兰知道自己的娘重男轻女,把孙女当赔钱丫头,所以后来嫁了人也多疼她们一些。   金凤银凤像得了圣旨一样,绕过高氏往高素兰那边跑。   高氏虽然手脚利索,她毕竟七十多了,闹这一出也很累,就坐在地上歇息。可是听到这话她就想起来,起到一半又坐回去。   小芳又不认她这个奶奶,高素兰也不拿她当婆婆,她这么着急干啥玩意。   高素兰自己发现着急了,她再出面,一来能显着自己,二来也能趁机奚落挤兑儿媳妇,大儿子也不敢护,多好啊。   高氏越想越美。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高氏就竖起耳朵听俩小丫头片子咋说。   金凤蹲到高素兰身边,紧张不安地说:“姑,我们过来就是怕小芳吃亏,不知道小芳的——不知道方剑平是黑是白。现在知道了,奶奶放心了,你就让大姑父把她放了吧。”   银凤跟着说:“大姑,咱自己家的事麻烦公安干啥。这要让外人知道不得笑话咱们。”说着不由得看一下方剑平。   方剑平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笑话我们,只会笑话你们。别咱们咱们的,我不认识,以后也不想认识。”   高素兰不禁转向他,眉头微蹙。   小芳顿时知道她娘不赞同他这样说:“对!”使劲点一下头,大声说:“别咱们咱们,谁跟你是咱们。”   高素兰不由得把视线投向闺女,“小芳,你——”   金凤忍不住说:“小芳,我是你姐,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领你玩呢。”   小芳仔细想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想起来了。”   金凤大喜:“想起来了吧。”   “你让我把娘给我买的糖给你,还要我的钱,还吓唬我不许告诉娘,不然以后别去你们家。”   金凤脸上的笑凝固。   高素兰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最疼爱的大侄女。   银凤蹙眉,“小芳,姐啥时候要你的钱?这话可不能胡说。”   “我也知道你。”小芳看向她,“我娘给我买的新衣服,你要我给你,我不给你就脱。我喊娘,娘出来,你还跟娘说,给我穿衣服。大骗子!”抬手就朝她脸上招呼。   银凤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氏满意了,这才像她孙女。   可不能像高素兰那个没能耐的。   她就奇了怪了,同样姓高这个儿媳妇咋这么怂啊。   难不成因为她是小高庄的人。   高氏想想,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好比王秋香,小王庄的也怂。老四的媳妇是个大村,老四媳妇就厉害,娘家人从来不敢打秋风。   看来以后给孙子孙女找对象得往大村找,小村太小家子气。   高素兰下意识问:“银凤,没事吧?”   银凤摇摇头,朝方剑平看去。   高素兰疑惑不解,她跟她说话,她看剑平干什么。   剑平怎么了?   高素兰朝方剑平看去,方剑平皱着眉,问银凤,“你姑跟你说话,你看我干什么?”   银凤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堪,转向高素兰,对上她的打量,条件反射般别过脸去。   高素兰不知道闺女整天想什么,因为她脑袋跟别人不同,常常不按理出牌。高银凤是个正常人,正常人的反应高素兰知道。   高素兰不敢置信,看看方剑平,又看看耳朵红了而不自知的银凤,忽然发现金凤偷瞄方剑平——她的脑袋轰地一声,顿时想昏过去,当没发现这些。   小芳见她娘身形往后晃,奇怪又忍不住担心:“娘,咋了?”   高素兰转过头看看到闺女带有稚气的小脸,看到纯净的眸子里的担忧,忍不住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小芳心中一凛,出大事了!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她娘几乎没这样。多是她爹扛着她抱着她背着她满庄转悠。   “娘,咋了?”   方剑平在张家这么多天,也不曾见过她搂着甚至抱住小芳,忍不住担心:“婶,哪不舒服?”   这个发现比高素兰被她娘骂还无法接受。   高素兰知道她娘的本性,也知道她兄弟姐妹的德行,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可是两个她看着长大的丫头,居然还不如小草。   小草她可没怎么疼她,都知道为小芳着想。   她们呢,仗着小芳傻看不出来,当着她这个亲姑姑的面就敢惦记方剑平。   以前她不在跟前指不定怎么欺负小芳。   她为何现在才发现啊。   高氏看到儿媳妇脸色复杂,心底暗乐——活该!   小芳忍不住扯一下她娘:“咋不说话?”   高素兰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复杂的情绪,转向方剑平:“咱扶小芳回屋。”   方剑平看向小芳。   小芳觉得她娘应该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外人说。   这里除了她家和高家人,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   小芳把手递给方剑平。   方剑平拉着她起来,正想架起她的手臂,注意到离大门不是很远,让高素兰先扶一下小芳,转身到小芳身前半蹲下去。   小芳疑惑不解。   方剑平扭头提醒:“上来。”   “你要背我啊?”小芳怕猜错,用试探的口吻问。   方剑平点头:“那你自己走。”   “不要!”小芳扑上去。   方剑平往前踉跄了一下。   金凤不禁说:“小芳,你慢点!”上去扶着方剑平的手臂。   高素兰眉头微蹙,拨开她的手:“金凤,这里没你的事。剑平,小心点。”   “没事,小芳又不胖。”方剑平背着她直起身来就往家去。   高素兰不放心,“小芳,不许皮!”   她又不是没良心,方剑平对她这么好,她哪好意思捉弄她。   小芳想反驳,注意到金凤和银凤跟过来:“你俩来干啥?”不会想趁机拿她家的东西吧。   她房里可是有好多东西,糖果就大咧咧在炕桌上放着。   “我家不欢迎你们,你们走!”小芳怕高素兰不舍得,就用自己伤着的那只脚踹。   方剑平正想提醒她别乱动,看到她的脚,吓得大喊:“小芳!”   高素兰吓得按住她的脚:“金凤,银凤,你们快走吧。”   金凤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大姑,奶奶让我们来的。她——她让你过去劝劝大姑父。你不过去,我们去了,她她饶不了我们。”   高素兰想也没想就说:“跟我有啥关系!” 第57章 喜糖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高金凤呆如木鸡。   小芳倍感意外, 她娘居然这么跟高金凤说话。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她娘可是很疼这两姐妹。小舅家的小女儿如今不过五六岁,她都不想给压岁钱。这两姐妹十七八岁了,她娘还偷偷给一毛两分让她们买头绳, 或者夏天买棒冰。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那番实话?   小芳想想觉得有可能, 侄女再亲也没有闺女亲。   既然娘这么给面子, 那她就多说点。   “没听见我娘的话啊?”小芳瞪眼,像赶苍蝇一样挥手。   方剑平怕她往后摔再折断腰, 赶忙说:“别乱动!”   高素兰连忙按住闺女, “金凤,银凤, 小芳不喜欢你们, 你们走吧。”看到她女婿有棱有角的侧脸,又担心这姐俩回头再找借口过来,“以后也别来了。小芳力气大,别伤着你们。”   银凤本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她没有表情的脸,确定不是她耳朵出现幻觉,顿时难以接受,“大姑, 你是不是生奶奶的气?大姑, 奶奶也是着急。回头我劝劝她, 别整天瞎操心。大姑父那么厉害,小芳的——方剑平好不好他能不知道吗。”   高素兰心里越发不舒服。如果她没猜错, 银凤本想说“小芳的女婿”。她为什么停下改说“方剑平”,怕是觉得她家小芳配不上他。   人家方剑平都没说什么,她倒是——她是真没想到这丫头是这样的人。   这才多久啊。   她也年轻过,她也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可是小芳是她们的妹妹啊。   高素兰拍一下方剑平, 示意他走。   方剑平背着小芳跨过院门,高素兰就扯一把金凤,往外面猛一推,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小芳的四奶奶被这动静吓一跳,看到金凤银凤脸色复杂,像是难以置信又很难过,“大嫂,小芳她娘咋了?”   高氏幸灾乐祸地说:“活该!”   四奶奶就知道不该问——她一向不喜欢小芳的娘,嘴里能吐出象牙来才怪。   “剑平这孩子真不错。”   谢兰怕高二妹再次挣脱开伤着几位老人,就坐过来盯着她:“确实不错。我以前还觉得他有点装。最近半年对小芳挺好,还以为是因为大哥把他安排到小学教书。这么点路都不舍得让小芳蹦跶,看来真喜欢她啊。这傻丫头,倒是有福。”   四奶奶听到最后有点酸溜溜的,忍不住乐了,“是不是后悔自己没年轻二十岁?”   谢兰叹气,“年轻二十岁也没用。这些男人别管老的少的都喜欢好看的。”   高氏闻言忍不住赞同:“那傻丫头就长了一张好脸。高素兰这个女人要说还有点用,就是给老大生个漂亮闺女。可惜是个傻的。”   二奶奶扯她一把,少说两句。   高氏转头想瞪她,对上大儿子的视线,“看啥看?我孙女我不能说两句。”   “小芳现在不傻,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傻憨这些话。”张支书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高氏知道张支书最在意小芳。打他可以,数落他妻子也行,就是不能欺负他闺女。否则亲娘他也敢打。   然而他闺女欺负别人可以。   高氏自诩不讲理,也没见过她大儿子这么不讲理的人。   “你侄女来了。”高氏看到金凤银凤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   张支书了解妻子,知道她很疼这姐俩。可是能让妻子生气地把她们关在门外,肯定是欺负小芳了。   听到两声“大姑父”。   张支书微微点一下表示知道就没别的了。   金凤尴尬地无所适从。   银凤喊:“奶奶……”   高氏看向躺在地上的老太婆,我都拿这个儿子没办法,我就不信你有办法。   阖家老少被抓到公安局,就丢人丢大发了。   冯氏丢不起这人。无论如何也要在公安来到之前拦住,“给你姑父跪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高氏听愣住,高还是小高庄的人高。   谢兰长见识了,还能这样啊。   四奶奶看看张支书,又看看金凤银凤两姐妹——是跪还是不让跪呢。   此地只有高家人,两姐妹跪得下去。然而还有很多外人,说是里三层外三层都不为过。   金凤装没听见:“你说啥呢?”给她奶奶使眼色,这么多人怎么跪啊。   冯氏气恼,蠢东西!   人多他才不好意思拒绝。   “快点!”   银凤装没听见,对张支书说:“大姑父,我们知道错了,不应该来,你就让我们回去吧。”   她爹高大个被捆在不远处,听到闺女的话大声喊:“姐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只是小芳和方剑平领证没告诉他们,他们就带这么多人过来,一个个跟穷凶极恶的土匪似的。这样的亲戚张支书不想要。   “不见就不见吧。正好年年省的果子和糖留给小芳吃。”   高大个顿时无言了。   高氏忍不住撇嘴,就疼你那傻闺女。也不说孝顺孝顺你老子娘。   冯氏恼了,“张广进,你要是这样说,以后遇到难事别指望我们帮忙。”   谢兰不禁说:“我们老张家死绝了?”   冯氏被噎得说不出话。   “来了,来了!”   有人连连惊呼,围观的人立马顺着声音看去,打南边来了一辆吉普车。   公安局的公安原本都是军人。可军人再厉害也不能整天靠两条腿,于是他们原部队就送他们一辆车。   车是老爷车,乡间的路又不好,所以开得很慢。   张支书看过去就看到张老九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带路,顶多五分钟就到这儿。   高金凤也看到了,急的乱转,“奶奶,公安来了,咋办?”   “赶紧去叫你姑!”   此时此刻还有可能拦住张支书的只有高素兰。   银凤跟上她姐,使劲拍张家大门,急吼吼喊:“大姑,快出来,公安来了,快劝劝大姑父……”   高素兰习惯性慌乱,猛然起身。   迈开脚想起那姐俩的德行,高素兰不想见她们。   方剑平以为她担心左右为难,“小芳,一个人在屋里行吗?我陪婶出去。”   小芳点一下脑袋,“看着他们别打我娘。”   高素兰的鼻子发酸,忍不住摸摸闺女的小脸,“你好好的就行了。别瞎操心。”看到炕桌上的糖,“不许再次,这一盒快被你吃完了。”   “我才吃三个!”小芳不禁辩解。   高素兰怕她不知道东西精贵,见她记这么清,不好意思数落她,“娘去去就来。”   方剑平大步出去打开门,金凤的巴掌险些扇到他脸上。高金凤吓得脸色大变,一个劲说:“对不起,对不起——”   高素兰挤开她,“还不带路!”随即给方剑平使个眼色。   方剑平怕高家人去掉束缚钻进去伤着小芳,立马把门锁上。   高氏讨厌公安,丁是丁卯是卯,一点不徇私。   刘季新和段伊然搞那么大事才关十天。   公安局不大,还穷的叮当响,肯定没钱养高家这么多人。保不齐带走就把人放了。   不能这样便宜了她们。   高氏立马把高二妹嘴里的裹脚布拿掉。   高二妹就想吐。   谢兰连忙往后退。   高氏冷笑一声,转身抓一把土往她四弟妹脸上抹,接着把另一边的二弟妹推倒在地,她枕在冯氏身上。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跟她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高素兰,老婆婆又作什么妖?   孙组长亲自带队过来。   围观的人看到熟人,非常乖地让开一条路。   孙组长看到倒一地脸色大变,很是担忧地看向张支书,你们怎么把人打成这样?这可怎么办?   “公安同志,小孙啊,你来了啊?”高氏撑着冯氏坐起来,看到她二弟妹想起来,脚往她身上一放,又把人弄倒。一脸痛苦地呻吟,“孙组长,可得给我做主啊。没这么欺负人的。我老张家啥时候嫁闺女关她高庄啥时候啊。这个老太婆带人来闹,打不过年轻的就打我们老的小的。我的腰啊,孙组长啊,小芳那傻丫头为了帮我,脚都被他们打折了。小孙啊,你可是广进的兵,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小高庄的人一个比一个呆滞。   她说什么玩意?   张庄的人一个比一个不敢相信,包括张支书在内——他娘还有多少“惊喜”他不知道?   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村西头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像呆瓜一样看着她一个人表演。   方剑平反应过来,一言难尽,不愧是单打独斗打遍全村无敌手的人。不愧是全村认证的难缠鬼,没有之一。   冯氏反应过来就挣扎,“你个不要脸的瞎说啥?谁打你了?谁打小芳了?”   高氏朝高二妹看去:“小芳的脚不是她男人弄折的?我这个弟媳妇不是你们弄倒的?”看向她二弟妹。随后转向四弟妹,“你看看她脸上被你们弄成啥样。小孙组长,我们黄土埋半截的人不要脸,广进还得要脸,我们张庄的小辈还要脸。小孙,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孙组长抬抬手,道:“大娘,你先停一下。”   这跟他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啊。   孙组长转向张老九,不是说没打吗。所以才让他们出面把人吓唬回去,以免真伤着人。   老九也懵了,尤其看到他娘满脸土,心疼又担心地问:“娘,谁弄的?我跟他拼了!”   四奶奶拽一把儿子,拼啥玩意啊。   谢兰道:“老九,算了。四婶躲得及时,没伤着。”   张老九转向高家“幸存”的那几人,“是不是你们?”   金凤银凤见他满脸怒火,吓得往后躲。   她们一动反而像极了心虚。   张老九霍然起身。   谢兰赶紧拦住。   公安上前阻止他,“想干嘛?!”   老九理智回来,立马转向孙组长,“你可得给我娘做主。”   孙组长不禁问:“要不要上医院?”   张支书赶紧拦住:“上啥医院,没大碍。我怕他们伤着人才不得以把他们绑起来。没动他们一下,这点你可以放心。请你们过来,一是他们不愿走。小芳和剑平的事你知道,你要随份子我都没收。我寻思着等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再告诉大伙儿。可我这个岳母非说我故意隐瞒。你说多大点事啊。”顿了顿,“第二就是请你们给做个见证,我们没打人,别回头到家跟人家打架打伤了讹我们。”   这种事清河农场平均每年都有一起。   此言一出,张庄众人佩服,村支书不愧是村支书,想的就是远啊。   老李也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听闻此话也忍不住佩服,不愧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   孙组长一听没出大事,不由得露出笑脸:“这事简单。”冲几个公安说,“你们把绳子解开给他们检查一下。”   看热闹的人忍不住问:“脱衣服检查?”   高大个等人脸色骤变,忙不迭说:“公安同志,不用检查,不用检查,我们都没受伤。”   孙组长包里常年携带办案办公的东西,“那我写一份证明,你们按上手印。”说着就拿出纸和笔。   冯氏不禁瞪着张支书说:“狠还是你狠。有能耐这辈子别去我们村。”   张支书道:“你死了不来报丧,我绝不会踏进小高庄一步。”说着想起妻子,连忙看高素兰。   高素兰装没听见。   张支书讶异,那俩丫头刚刚不会故意朝小芳崴着的脚上踩了吧。   那俩丫头怎么能那样。   亏得以前每次去都给她们买糖果。   看来他丈母娘一家没一个好的。   张支书问道:“小芳她姥姥,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写个字据,签上你我的大名。”   孙组长不禁看他一下,小高庄的人干什么了?惹得他这么生气。   高氏烦他磨叽:“老大,别废话,我的腰咋办?你二婶咋办?就让他们这么回去,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孙组长看向高家人。   高大个没了束缚站起来就发誓:“孙组长,我要是碰那个老太婆一下,我不是人!”指着小芳的二奶奶,“她是这个老太婆弄倒的,好诬赖给我们。”   先前因为段伊然的事,公安走访了很多人,跟高氏打过交道,知道她什么德行——这事她干得出。   孙组长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道:“先让我大舅子和我丈母娘按手印。”   看来高大个说的是真的。   孙组长叹气,扫盲还是不到位啊。   这些上了年纪的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孙组长写好了,让他们按上手印,确定一个个没伤着,就让他们走人。   金凤和银凤不禁朝人群中看去。   高素兰的眉头微蹙,这是在找剑平?   她俩什么时候不变得这么不知道磕碜。   孙组长佯装生气:“还没闹够?看什么看?赶紧回去!”   两人吓得连忙追上父母。   转瞬间,村西头只剩公安和张庄人。   高氏很意外,居然都不带过去骂一顿。   早知道她就多打几下了。   “老大,我不能走了,你二婶也不行了,你看咋办吧。”高氏看着儿子,她不痛快他也别想痛快。   除非把高庄的人叫回来让她踹几脚打几巴掌。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想趁机试试他的态度:“今天这事都是为你和小芳。剑平,你得有点表示。”怕他年轻不懂,朝自家方向使个眼色。   方剑平知道今天要是没有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帮忙,别想不费一兵一卒全身而退。   “我知道,大伙儿等一下。”方剑平快速跑屋里拿一盒糖果。   小芳张了张口,“我的”两个字没出来,他跑出去了。   “小芳,回头我给你买两盒,这盒借我用用。”   从窗外传来一句话,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小芳皱眉,又咋了啊。   打架还吃糖?   看到自己的脚肿的跟发面馒头似的,小芳不敢乱动。   方剑平打开盒子,大概看一下,给四个奶奶一人一把奶糖,然后一人一个人人有份。   谢兰在商店见过这种奶糖,忘了是叫大白鼠还是大白兔,反正很贵很贵。   方剑平这小子看来有些家底啊。   谢兰朝方剑平看去,见他弯着腰一个个给糖,跟新女婿上门似的,不禁问:“剑平,算是喜糖吗?我想吃喜糖,这是喜糖我才吃。” 第58章 回城名额 你都走了,管得着吗?   方剑平窘迫, 脸不禁红了。   外人不知道他和小芳什么情况,这大半年过去了,自家亲戚还不知道吗。   张小草不可能一个字没说啊。   这事谢兰和王秋香等人一起做活, 嘴巴无聊的时候真嘀咕过。瞧着小芳的气质以及身形, 不像结婚快一年的人。俩人保不齐有名无实。   谢兰不怕小芳不懂, 就怕方剑平不愿意,所以不敢问。怕伤了张支书和高素兰的自尊。   然而现在瞧着方剑平的表情, 这可不像结婚一年的人。   她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谢兰不敢再开玩笑。   方剑平背对着王秋香, 王秋香没看见就直接问:“剑平,咋不说话?”   这大热的天, 众人没少出力。   方剑平让她们高兴高兴, 笑着说:“您觉得喜糖比较甜,那就是喜糖。”   张支书意料之外又不禁感到欣慰,没看错这孩子。   高素兰心里的气顺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没良心。   老九不禁说:“剑平,你这不够啊。”   “那九叔您别吃了。”方剑平夺走给他儿子大胖,“我就买一盒,还是给小芳买的。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张老九自己拿一个就退。   大胖追上去,得了一个糖的胖丫也追上去。   老九一咬两半,给俩孩子一人一半。   兄妹俩都上小学了, 知道干净腌臜, 看到上面的口水同时扭头走人。   张老九诧异:“不要?”   王秋香把她的给闺女, 从他手中拿走一半,“嫌弃你。”塞到嘴里, 又忍不住说:“也就我不嫌弃你。”   老九高兴的咧嘴笑笑:“我再给你要一个。”   王秋香瞪他,要也等别人都走了再要。   别人都没有他吃两个,还不得使劲挤兑他。   张老九以为她不许,“我找咱娘去。”   四奶奶让他滚一边去——她得给孙子孙女留着。   方剑平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多给。   有讲究的人见他连亲叔叔亲婶子都只给一个, 就以为他真买这一盒,便让方剑平给他们自家孩子。   有人带头讲究,不好意思伸手的人就多了——结果盒里还剩一把。   方剑平看到二奶奶被人搀扶起来,就把糖连盒子给她。   然而没等他递出去手里空了。   方剑平低头看去,在高氏怀里抱着。   小芳的二奶奶跟她当了一辈子妯娌,知道她什么人,不以为意地说:“剑平,给她吧。多吃一把富不了她,少吃一点也穷不了我。”   高氏爬起来,“你就酸吧。小叶子,栓子,咱回家。”   三个孙子孙女跟上去。   张支书道:“今天麻烦大伙儿了,都散了吧。”   只是捧个人场就得了奶糖,众人很高兴,都很听话的带着孩子回家。   “众”变成“人”,公安也开车走了。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这事还有后续,听听张支书怎么打算。但不包括张老二。   打外人他出力,外敌没了还想让他献计献策,想得美!   老六爱操心的性子跟张小草有一比,忍不住问:“以后还咋来往?”   老九不禁说:“大哥的话你没听见?”   “可是毕竟是小芳的亲姥姥。”张老六朝高素兰那边努努嘴。   老九闭嘴了。   高素兰苦笑道:“这些年也够了。”   所有人都很意外。   张支书之前就想问。现在见她还是这态度,忍不住了:“金凤银凤干啥了?你以前不是最疼她俩?”   高素兰摇了摇头,不想说——太丢人了!   谢兰离她俩近,回想一下俩人的神态,张口结舌,“大大嫂,她们——”   “别说!给我留点面子吧。”高素兰哀求道。   谢兰点头,“不说。这门亲算了。”转向张支书,“今天硬的不行,明天可能来软的找人劝和。软的硬的不行,可能就得耍横。他们不好你们也别想好。”   张支书摇摇头,“他们不敢。你大娘嚷嚷着小孙是我以前的兵,他们都听见了。”   “也对。”谢兰放心了,“闹这么一出闹一身汗,我得回去洗洗。”   张老五怕媳妇,她走他立马跟上去听差遣。   老四的媳妇虽然厉害,但人家讲道理。不像高氏,无理还能搅三分。   不需要她了,人家也很有眼色的找个理由离开。   张来富和张支书是发小,关系不错也没走。不过见老五和老四走了,就带着媳妇回去。   片刻,村头大树下就剩王秋香一家和张支书一家三口。   张支书道:“你们也回家吧。”   王秋香欲言又止。   老九担心:“你受伤了?”   高素兰总觉得她知道她想说什么:“秋香是担心你娘家跟我娘家人一样吃习惯了就觉得咱们当闺女的该他们的?”   王秋香点头,看向张支书:“大哥,不怕你知道,我大哥还不如小芳的大舅。至少人家不敢耍横。我要是把公安请来,他能伸出双手让公安把他拷走。”   张支书:“那就把他弄进去关几天。”   老九不怕他大舅子,怕他丈母娘,“那我丈母娘得天天搁门口哭。”   张支书道:“那就让她哭。她进去你们就把人捆起来抬出来。反正夏天热,给外面睡一夜也死不了人。她是滚刀肉,你们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怕治不了她?”   高素兰不禁说:“你们不能心软。我——我这些年就是心太软。”想想这些年哪一年都给她娘钱,给她买东西,然而居然——忍不住叹了口气,“惯的他们不知好歹。”   王秋香担心自己心软。   老九也担心自己要面子撑不下去。   大胖忍不住说:“他们在咱家门口哭,我们不能去奶奶家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支书不好去他二弟家,他们可以啊。   老九高兴地扛起儿子。   大胖吓得哇哇大叫。   胖丫忍不住说:“等等我,我也去奶奶家,奶奶有糖。”   王秋香看到都走了,笑笑说:“我去看看,别给她祸害完了。”   张支书一看就他们一家三口走了,“咱也回家吧。剑平,小芳在屋里吧?”   方剑平连忙往屋里跑。   小芳不敢乱动,屋里除了她没个喘气的,以至于无聊的快睡着了。   方剑平转到炕桌另一边坐下,看到她双手托腮发呆,根本没发现自己回来,忍不住笑着,剥一个糖果在她眼前晃晃。   双眼越来越有神,方剑平开口说:“张嘴。”   小芳下意识张开嘴巴,嘴里多了一丝丝甜味。   “回神了?”   小芳这下清醒了,“你拿我的糖干嘛?”   方剑平不好意思说“喜糖”,“谢谢大家帮咱们捆人。不然别想这么利索,还有可能伤着你。”   小芳点点头接受。   “不生气?”方剑平不放心。   小芳:“你说给我买两盒。”伸出两个手指。   方剑平笑着点头:“没忘。还剩这一盒,你可得慢慢吃。”   小芳拿两个,让他放柜子上面,那里阴凉不容易融化。   两个糖给方剑平一个。   方剑平很欣慰,“我吃了,你吃吧。屋里热不热,要不要出去凉快凉快?”   小芳伸手。   方剑平扶着她费劲,决定把她背出去。   张支书立马搬来椅子。   高家人到的时候快三点了,闹这么一出,太阳都泛红了。   家里没有电灯,煤油灯照的地方有限,张支书就想早点吃饭,省得黑灯瞎火干什么都不方便。再说了,折腾这一圈他也饿了。   高素兰想起她发现的事就倒胃口。   可是年轻人消化快。   高素兰想想,道:“做凉面呢?我摘点黄瓜,切点黄瓜丝跟大酱一拌?”   “别和面了,累。煮点面汤打两个鸡蛋吧。天气热,鸡蛋不吃再不卖就坏了。”   高素兰也无力和面,听到此话就去摘菜,然后洗菜。张支书烧火。   先前她一脸为难,张支书不好多问。   现在闺女和女婿在西边,厨房在东边,中间离有十来米,不用担心他们听见,“刚才老五家的想说啥?”   高素兰不由得停下,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张支书慌了,“不想说就算了。”   “我说吧。省得你心里没底。但你别生气。”   张支书:“都过去了吧?”见她点头,“过去的事我生啥气啊。”   高素兰把她的发现说出来,就不安地盯着张支书。   张支书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她们以前见过剑平?”   “剑平又不爱跟人家闹,干完活就回知青点呆着,她们上哪儿见去。今天是第一次。”   张支书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这叫什么事!”顿了顿,“小草有这种心思我都不意外。可是,可是怎么偏偏是她们。”   “不懂事。爹娘惯的。以前我爹活着还舍得数落几句。我娘,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咋比你们男人还重男轻女。大个子说一,她不敢说二。说到这一点,还不如你娘。你看看把小叶子跟老四惯成啥样。小草十岁就会缝袜子。小叶子十七了,连双鞋都做不好。”   说曹操曹操到。   张小草看到门虚掩着就想喊人。抬眼看到烟囱冒烟,直接推门进来。   瞧见小芳和方剑平面对面坐着,就知道厨房里是她大伯和大娘。   张小草嫌弃地撇一下嘴,这么大人了还等着爹娘做。   小芳转向她。   张小草吓得连忙往厨房跑,结果听到最后一句,“大娘,还是你——”看到高素兰吓一跳,连忙把话收回去,尴尬地笑笑。   高素兰拍拍砰砰跳的胸口,“你走路咋没声啊。刚下班?”   张小草点头,进去就说:“以前跟我奶奶说,再这么惯下去不要聘礼都没人要。我奶奶还嫌我不懂事,诅咒叶子。叶子个不懂事的还说小芳都能找个方剑平那样的,她咋可能没人要。她也不想想,论干活小芳一个顶她俩。”   高素兰:“这事你别管了。”   经金凤银凤那事,高素兰看她格外顺眼,“一起吃吧?我再放点面粉。”   张小草点头。   高素兰很意外,她之前不是不吃吗。   张小草从她的包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像献宝一样递给张支书:“我在副食店买的猪头肉。便宜的很,让大娘切了给你下酒。”   张支书知道猪头肉便宜,让老伴收下:“以后别买了。留着钱留你以后用。”   张小草摇头:“留不住。放袜子里面都能让我奶翻出来。”   高素兰不禁叹了口气,突然有个主意,朝张支书那边看一下。   起初她没明白,想起以前的事张小草明白了,“大伯,以后我每月给你五块钱,你帮我存着?”   张支书愣了,他没听错吧。   “就这么说定了。给我爹娘也是给栓子他们。给栓子我没意见,给老四多少他能祸害多少。”   张支书点头:“行吧。这事连小芳和剑平都不能说。对了,还有你师傅。”   要是没有以前的记忆,张小草会觉得她大伯离间她和父母的感情。多了几十年记忆,张小草笑道:“我知道。”听到小芳的声音,忍不住说:“大伯,你们都五十多了。小芳虚岁二十了,该让她学着烧火做饭了。你们又不能养她一辈子。”   老两口知道这是为他们好,也是为小芳好。   张支书笑着点点头。   张小草着急:“说话啊。”   “你去看看小芳的脚。”   张小草不明所以,见他不再说话,好奇地跑过去,吓了一跳,“咋——咋肿了?”不由得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真想问问她,张小草究竟把他当什么人?在张家伤小芳,他活腻歪了,还是脑袋被村里的驴踢了。   张小草对上他不善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这可是张庄!   “调皮了?”张小草问。   方剑平看在她奶奶今天没少出力的份上,不介意解释一遍。   张小草听完,忍不住骂一句,就大声质问:“咋不通知我?要是知道他们今天过来,说什么也不去上班。非弄死他们不可!”   小芳不禁打量她,气得脸通红。   看来在原著中小高庄的人很不做人。   方剑平怕她犯浑,连忙说:“他们今天没讨到便宜。尤其小芳的二姨——”   “高二妹?”张小草问。   方剑平点头:“被你奶奶的裹脚布堵住嘴,得堵半小时。”   张小草又惊又喜,“真的?!太好了,就得这么收拾她。那个女人——”眼角余光看到厨房里的大娘,立马压低声音,“最欠收拾!”说着,忽然想起她很小的时候听到的一件事,那时候小芳好像才七八岁,还看不出缺心眼,“方剑平,知道高二妹为啥说你不好?”   方剑平心说,我更想知道你怎么总把我当成坏人。   长这么大,他从未干过缺德事。脸上也没写着“坏人”两个字。   张小草不可能听人说他不好,总不至于梦里梦见他对她拳打脚踢,所以怀疑他表里不一吧。   要真是那样也是因为她多管闲事,逮住机会就让小芳跟他离婚。   “我没得罪过她。”   张小草摇头:“错了。不知道了吧?看在你今天帮小芳的份上,我告诉你吧。她以前很想小芳嫁给她儿子,然后吃绝户。最近几年不想了,是觉得小芳傻。”   小芳不由得看她。   张小草忙澄清:“你二姨这样认为的。我觉得你很聪明,两次考试都能考双百分。”   小芳笑了。   张小草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她要是知道小芳比以前好点,你又得回城,她会不会还让她儿子娶小芳?”   方剑平忍不住说:“想得美!”   “你都走了,管得着吗?”张小草凉凉地问。   方剑平呼吸停下来。   小芳的心提到嗓子眼,这一刻无比想捂住耳朵,不敢听他说下去。   “那我就带小芳一块走,给她找个城里人。”   小芳的心缓缓落地。   张小草诧异,方剑平真变了。   难道又因为她?   张小草轻微摇头,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在农场听到一个消息,让知青回城。咱们农场有十个名额。咱们村知青点人最多,要两三个不成问题。你要想回去真能回去。”   方剑平不想搭理她。   城里没工作,在这儿是正式老师,他脑袋被门夹了回城。   敢回去他爸妈骂死他。   方剑平不耐烦地说:“别逮住机会就试探我。我最后说一次,我回去就带小芳回去。”   “家人都同意?”   方剑平转向小芳:“我爷爷奶奶同意。”   张小草想起以前的事,方剑平一直没敢告诉他父母。直到他回不去才找父母求救。   “那就是你爸妈不同意喽。”张小草以前也没见过那老两口,但听人说过,眼高于顶,十分欠揍,恨不得把他们那张高傲的脸撕的稀巴烂,再用脚踩几下。   方剑平很意外,她居然知道她父母的秉性?   难不成听知青点的人说的。   方剑平想想以前大家很爱聊城里的生活,因为想念怀念。   偶尔带出一句不是没有可能。   方剑平:“我的人生我做主。我不愿意谁也管不了。”不待她开口,“没事就回你家吧。晚了你奶奶不让你进门。”   张小草很失望——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嫌弃地瞥他一眼朝厨房去。   她的嗓门不小,张支书听到俩人的谈话:“小草,农场真让知青回城?”   在自家大伯面前,张小草不好开玩笑。   “早点过去应该能争取两三个。”   张支书道:“那我明早跟你一块去农场。得要两个名额。”   张小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最好三个。让周长河也滚蛋。”   周长河最近干活的时候天天跟刘季新在一块,看方剑平的眼神也不对劲。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周长河绝对是个小人。   要是羡慕方剑平,到了首都肯定忍不住去找方剑平的父母。   那两口子来了,方剑平离回城还远吗。 第59章 断往 孩子大了不好哄了   过不了多久可能还有一批知青, 人多不好管理,张支书当然希望心术不正的都回城。   可是农场有几十个生产队,张庄生产队知青最多, 给两个名额已经不少了。   张小草能知道这个消息, 说明这事传出去了。农场愿意, 其他村的村支书知道了也不见得同意。   想归想,翌日上午到了农场, 张支书依然要四个名额。   老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要两个可能给一个, 要五个太不要脸,总共才十个名额。那要四个极有可能给三个。   然而主任一句话把张支书顶回来——三个上大学名额已经给张庄生产队一个, 知青名额就别争了。   张支书怕最后只给一个, 不敢跟他们讨价还价,直接把刘季新和段伊然的情况上报给他们。农场也怕知青出事,便给张支书两个名额。   话又说回来,夏天没什么事,只待庄稼长大。   方剑平寻思着等庄稼长大,按小芳的成绩就可以上三年级了。可他还是教一二年级。担心小芳不愿去,他就去学校拿两本书——三年级上学期的语文和数学。   张支书走后,方剑平就把小芳移到树下给她补课, 以免她愿意去却因为听不懂而大闹课堂。   小芳乖乖听话就不是她了。   于是她就趴在桌子上耍赖。   方剑平拿两颗糖, “学完语文给你一个, 学完数学再给你一个。”   小芳真想回他一句:“你哄孩子呢。”   可在方剑平眼里她就是个孩子啊。   小芳哼哼道:“那一盒都是我的,我让你给?”   方剑平噎了一下, 随即忍不住笑了——孩子大了不好哄了。   “你想不想考双百分,别人说你傻,你可以说他傻,还可以说, 你们全家都是大傻子,没一个考双百分的?”   小芳觉得差不多了就坐起来。   方剑平以为有戏,“不学太久,语文半小时,然后你写一会儿作业,再学半小时数学。总共两个小时。”往东边看一下,“现在顶多七点。学好了才九点。离中吃午饭十一二点还有三四个小时。”   小芳掰着手指的算一下,等于学两小时玩四个小时,这才勉强同意。   为了闺女多学点东西,张支书也是煞费苦心。   便于方剑平教学,张支书特意请木匠大头给他做个小黑板。   方剑平就把黑板挂在柿子树上写需要学的课文和生字。   由于不稳当,方剑平需要一只手扶着一只手写。见他这么费力,小芳不好意思故意调皮捣蛋。   乖乖的等这节课结束,小芳装天真冲他伸出手。   方剑平乐了:“不是不要?”   “不要白不要!”小芳说的理所当然,方剑平很高兴,她又聪明了。   再过段时间可能跟她奶奶一样能无理搅三分。   思及此,方剑平不由得想起高氏的做派,连忙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挥出去——用裹脚布堵人家的嘴,真不是人干事。   这事反倒让方剑平想起张老九他们的担忧。   张支书只有一个女儿还嫁人了,嫁的人还是拿工资的老师,没有天灾人祸,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高家人占便宜习惯了,不甘心放弃这门亲戚肯定会让人上门劝和。   高素兰因为昨天的事没脸出去,就在堂屋里做活。   方剑平看一下她好像没注意到外面的情况,立马把大门从里面别上。   小芳不禁问:“插啥——”   方剑平做个“嘘”的手势,小声说:“以免有人突然进来,你现在脚使不上劲,我一个人赶不走。”   过来服软肯定得先商议商议说辞,小高庄离这边又不近,方剑平算一下时间,不出意外给小芳上完课就差不多了。   九点左右,没人来方剑平依然不敢大意。   这时候温度上来,院里热起来,方剑平想带着小芳出去乘凉。可是丈母娘在屋里,他就不好从外面锁门了。   方剑平就用小芳要出去凉快的名义让她帮忙拿板凳,然后再让小芳命令她陪伴。   小芳家对面就是小树林,路边还有几棵大树,所以这边十分凉快。   村西头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到这边做活。   没等小芳出马,谢兰等人就招呼高素兰坐下。高素兰脸皮薄,人家开口了,她就不好意思再躲回屋里。   方剑平目的达到就不再管她,以给小芳拿吃的名义回院里摘两根黄瓜,夹一本书出来顺手把大门锁上。   村西头坐了几十口人,不用担心生人进去,以至于家家户户大门敞开着。   方剑平一锁门,别人想不多想都难。   高素兰瞧着众人神色有异,就想数落方剑平几句,然而他快速到小芳身边,离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得有五六米。   高素兰好意思吼亲闺女,不好意思吼女婿,悻悻地把话咽回去。   钥匙上有个很长的绳子,以免丢了不好找。方剑平就把钥匙挂在小芳脖子上,“除了我和你爹,谁要都别给。”   小芳“咔擦”一下咬掉一口黄瓜,瓮声说:“我又不傻。”   方剑平终于没有忍住,摸摸她的头:“你最聪明。”   愈发像哄孩子了。   小芳皱着眉头拨开他的手:“我长大了!”   方剑平心说,什么时候不说这话,你才真正长大了。   “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小芳下意识看他手里的书,拿着毛选给她讲故事?讲党的发展史吗。   “啥故事?”小芳佯装十分好奇。   方剑平:“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故事。”   小芳一点不意外,更想说我比你知道的多。可是这点无法解释啊。   “打小鬼子吗?”小芳摇摇头:“不是小鬼子我不听。”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和泥或者站在一旁打纸炮的孩子都不由得看过来。   方剑平觉得应该让他们知道现在生活虽然辛苦,但比以前好太多太多——再也不用担心一抬头落下一个东西,不是鸟屎而是手榴弹。   “那就讲‘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故事?”   这事离他们最近,很多小孩都知道这事,说了他们有代入感。   小芳故意问:“不是打鬼子啊?”   “这也是。”   大胖不禁说:“这是帮别人打鬼子。”   方剑平摇了摇头:“不是的。”找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一下两国边境,“咱们两个国家离得近,近的就像我们家和你们家吧?”   大胖点头。   方剑平:“其实比你我两家还近。咱们两家中间有墙,咱们国家和朝鲜之间连墙都没有。我要是在我家墙上埋卖一圈地雷,那你怕不怕把你家炸了?”   大胖使劲点头:“那雷可厉害了。我看电影里能把人炸的稀巴烂。姐夫,你干嘛要在墙上埋雷啊?”   方剑平笑道:“不是我要,是狼子野心的帝国主义想跟以前一样一点点蚕食咱们的家园。我们跟他们好好讲道理他们不听,那我们是不是得像昨天一样把他们打跑?”   大胖再次点头。   “那还是帮人家打鬼子吗?”方剑平又问。   大胖摇头,忽然想起一句话,“怪不得老师说,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王秋香等人以前也听说过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咱们跟朝鲜关系好,所以帮忙。”   方剑平不禁说:“关系好可以给物质,有必要几十万几十万的军队过去?”   王秋香摇头:“你跟大胖那样说我就明白了。谁要敢这么对我,拼了命也得跟它打。”   方剑平:“其实有句老话,你们可能都听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句话很多人没听说过,但意思她们能理解。   大胖着急:“姐夫,讲故事吧。”   方剑平就把以前他爷爷跟他说的故事,讲给小芳还有大胖、胖丫这些孩子听。   讲着讲着,张支书回来了。   方剑平讲的口干,就让张支书讲他打鬼子的故事。   村里的小孩都听说过他打过鬼子。因为他是村支书,是村里最大的官,小孩对大人天然畏惧,所以很好奇也不敢问。   方剑平挡在前面,大胖大胆央求他说一说。   张支书正好想歇一歇,听到方剑平问小芳渴不渴,就让方剑平也给他倒一杯水。   方剑平端着两个搪瓷缸子过来,看到打南边来了几个人。   十点多了,太阳底下热死个人,不可能是村里人闲逛。可不是他们,需要上农场的就只有张支书和张小草。   张支书已经回来了,张小草下午才下班。方剑平瞬间知道可能是谁。   他立马把门锁上。   谢兰不禁打趣:“昨天被收拾成那样,还敢来?”   庄稼长高了,坐在地上很难看到路上的情况。   方剑平示意她们起来。   谢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惊呼一声:“真来了?快去喊人!”   大胖立马说:“我去!”扯开嗓子就喊,“二伯,三伯——”伯伯太多,一个个喊麻烦,大胖回家拿出洗脸瓷盆和盛饭的铝勺子把盆敲的当当响,跟敲锣似的,瞬间屋角河边的人吸引过来。   以防高庄的人再来,捆猪绳没有还给养猪场,就在张老四家放着。   老四抱出来,看到越来越近的人,不禁皱眉:“不对啊。”   张支书点头:“我瞧着也不对。小芳她娘,你过来看看。”   高素兰正忙着把闺女往东移,以免不小心碰着她,“咋不对?”   “六个人好像就一个是你娘家那边的人。”   高素兰让方剑平扶着小芳,跑过去朝南看去,六个人她也只认出四个,一个是她小弟,还有三个是小高庄的队长和组长。   小高庄很小,就跟别的村并成一个生产大队。以前的村长就变成了生产小队的队长,队长变成小组长。   “那俩是谁?”   王秋香忙不迭往家跑,快速锁上大门。   张支书知道不用问了。   大胖手里的盆和勺子啪嗒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问:“我——我舅舅吗?”   老五把他抱起来。   大胖坐在他五伯肩上看清楚了,他大舅和大表哥。   走亲戚来俩男人,没有女人和孩子,谁都知道有事。   夏天天气炎热,极少有人办婚事。再说了,大胖的大表哥虽然成年了,但并没有定亲。如果是丧事,来一个人报丧就行了。   这些农家的潜规则张老九都懂,他大舅哥也不是主动来探望妹妹的人,那只有一个原因——借粮。   老四看向张支书,这可怎么整。   王秋香过来说:“老九,把昨天的事说给他们听听。”   张支书摆手:“这事你别管。”等人到桥那头,准备往这边来的时候他迎上去。   王秋香跟张老九结婚那天张支书带人迎的亲。后来因为小王庄的人被欺负,张支书也曾带人支援过。所以他没少跟王秋香娘家人打交道。   不过由于不是特别熟悉,又有快一年没见过,导致张支书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大胖大舅看到他就笑着喊:“大哥,在家呢。”   张支书抬抬手:“先别叫哥。你问问他们为啥来,问清楚了你们再过桥。”看向他小舅子,“甭拿小芳领证没告诉你们当借口。你们什么打算我一清二楚。”说完往后退。   小芳的小舅和大胖的大舅下意识上前。   张支书停下:“你们答应把以前借的东西还回来,以后不再借,就过桥立字据。不然我不介意把你们绑了送回去,从此以后咱们几家不再往来。”   此言一出,张老四抱着一捆绳子,后面跟着一群壮劳力过来支持他。   六人都不敢动。   张支书指着桥西边的树:“在那边商量商量吧。”   随后他退到桥东边的树下,带着张家的老少爷们盯着他们。   半个小时过去,大胖的大舅起来了。   张支书立马起来说:“废话不要说,理由我们不想听,至于日子过不下去,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姓张,你们姓王。你要是敢让老太太闹,我不介意先把她捆起来,再用她的裹脚布把嘴堵上,然后送去公安局。”   大胖的大舅脸色骤变,“你——别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们。”张支书转向他小舅子,“还想你娘死的时候你姐过去看看,现在立马给我走!”   小芳的小舅没有大舅横,而且除了他其他三人都懂礼,不是冯氏那个无法无天的主,就劝她小舅回去。   看样子他姐夫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小高庄断往。   四人一撤,只剩大胖的大舅和表哥。   他表哥就喊:“姑!姑父!”   张支书:“别整这些没用的。我要是你,有这个时间就去河里网几条鱼拿去收购站卖。”   河里的东西没人管,谁捞着是谁的。   小芳小时候,张支书为了给她补身体,就曾自己做鱼钩钓过鱼。   小胖的大舅盯上张老九:“你真要这么绝?”   张老九装没听见。   张支书问:“是回去还是立字据?” 第60章 关关雎鸠 谁不写谁孙子!   大胖的大舅做梦也想不到逆来顺受的妹妹敢反抗, 所以只带着大儿子过来帮忙拿东西。   张家人虎视眈眈,张老四身边还有一堆绳子等着他,形势不如人, 以至于他们父子二人不敢上前半步。   大胖的大舅就用眼神吓唬他妹夫。   张老九给他个侧脸。   王家这位就找王秋香。   昨天的王秋香是张牙舞爪的老虎, 今天是蔫头耷脑的病猫。   知道自己没能耐, 王秋香躲到妯娌身后,导致她大哥根本找不到人。   王家大哥满脸怒气地盯着张支书。   俩人相差十几岁, 他的年龄在张支书眼里不过是毛头小子,又是在自己地盘上,以至于这点眼神威吓张支书根本不放在眼里。   大胖的大舅盯着张支书得有十来分钟,眼睛都酸了,张支书岿然不动,他没招了, 指着张老九:“有能耐这辈子别踏进我王家门!”   老九心说,谁稀罕!我娶王秋香又不是娶你们一大家子人。   他大舅见这话也没用, 只能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大胖的表哥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不乐意想拼一把。他大舅赶紧拽着儿子走。   张庄这些人没一个善茬。张支书连他丈母娘都敢捆,说捆他们根本不是吓唬他们。   方剑平本以为得吵吵一会儿,见状不禁问:“就这么走了?”   谢兰道:“你老丈人不跟他吵吵, 他不敢吵吵,怕咱们把他的嘴堵上。”   方剑平仔细想想, 昨天也就吵吵几分钟, 然后就把人捆起来。后来有空吵吵是因为等公安。要是公安一开始就在, 也很快结束。   “他们还得再来吧?”   谢兰:“要来也是秋后。大胖他舅这次这么丢脸, 下次来也是让他娘来。”说着看向终于敢露头的王秋香。   王秋香:“跟我老婆婆说好了,她来我们就搬过去。”   谢兰:“你能狠得下心不搬也行。我爹娘知道我心狠, 我不给他们不敢提。实在没钱,找我借都是先说啥时候还。”   方剑平觉得这才是正常亲戚。   王秋香摇摇头:“还是搬吧。她那么大岁数,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肯定忍不住。”   张支书道:“这事以后再说。没事都该干嘛干嘛去。”注意到杨解放,“解放,去把知青点的人叫来,我有事宣布。”   知青回城的消息还没大范围传播,知青点的人还不知道,杨解放以为又出事了,忙不迭把所有人都喊过来。   原本准备离去的村民听到张支书的话,也以为知青又瞎搞事,一个个都留下来看热闹。   这事说出来只会让村民高兴,张支书也不怕他们等一下闹,所以就没赶人。   刘季新和段伊然都到了,张支书就直接说:“这几年没怎么招知青回城,农村知青太多,考虑到过些天又有刚毕业的学生下来锻炼,所以上面就招一部分知青回城。”   此消息一出,知青们懵了。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都不约而同地看刘季新,是给他呢还是针对他呢。   张支书道:“我给咱们村争取两个名额。”   众人明白了什么,视线在刘季新和段伊然之间来回打转。   张支书点头:“就是他们。最近可以收拾一下了,不出意外杨解放去上学的时候你们就能回去。不过,有句话我得先声明,刘季新,段伊然,甭管你俩现在感情咋样,接下来这些天不许给我闹,也不准离婚。等到首都你们老家,随便你们是上吊还是卧轨,是升天还是入地。”   张支书只是这么一说,什么文件证明都没出,刘季新不敢闹。   装孙子似的装到离开那天,张支书开拖拉机送他俩到车站把证明信件等等给他,刘季新的表情才松快一些。   文件揣进自己包里,刘季新才敢说话:“您老也太小心了。”   张支书:“对付你这样的人,我敢不小心吗?”   刘季新心虚又尴尬。   张支书看到他年轻的脸庞,想想他的人生刚刚开始,不由得说:“以后别再耍小聪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觉得自己心狠,有比你更狠的。农场向首都反应知青的情况的时候没提你们的名字,回去就别瞎折腾了。”   段伊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刘季新倍感意外,“我——我家人也不知道?”   “你没说我也没说,剑平虽然回去过,你应该了解,他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你家人上哪儿知道去?除非你又得罪了什么人。”张支书道。   刘季新想想最近一年父母给他来信,确实没提过段伊然,极有可能不知道他结婚了。   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刘季新犹豫片刻,后退一步,给他鞠个躬:“这几年辛苦你了。”顿了顿,“方剑平和你闺女的事我也不会乱说。”   段伊然立即接道:“我谁也不说。”   张支书摆手:“这些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剑平他爷爷奶奶知道小芳的情况。他爸妈不同意也没用。”   刘季新以前陪家人去医院看过病,见过那位医术很厉害的方医生。他一向胆大都有点怕他,“你以后就知道了。”   张支书笑道:“我又不往城里去。他们过来的话,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还怕他们?”   刘季新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小高庄那么多人都被张庄的人摁下来,“在这里他们是不敢怎么着。你就不怕你闺女跟去城里,他们整她?方剑平又不可能天天跟着她。”   “那就不回去。”张支书想也没想就说。   段伊然忍不住问:“要是他爸妈让他回去呢?”   “回去干啥?给他们养老送终?剑平又不是没兄弟姐妹。哪天他爷爷奶奶老了,我们跟他俩一块过去,我看谁敢动我闺女!”   刘季新不禁腹诽,真护犊子,“既然你都想好了,当我没说。”   “我还用你交代?”张支书注意到司机频频往这边看,“上车吧。”转身之际又看到段伊然,“别再做傻事。以后,多想想你父母。”   段伊然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拖拉机“哒哒哒”的声音盖过了周围所有声音。段伊然不由得把话咽回去,结果就看到张支书毫不犹豫地掉头回村,背影决绝的跟刚刚叮嘱她的宽厚长者仿佛不是一个人。   段伊然不禁问:“你说,这个张支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季新也不懂了,换成他是张支书才不会告诉他,农场向上面反映知青在农村的情况时没提他俩的名字。   要说他人好,对付他丈母娘的时候可看不出一点心慈手软。   可是要说他为人严厉,张小芳被他惯的至今不会烧火。   “很矛盾很奇怪吧。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位好村长好父亲。”刘季新摇摇头,拎着行李上车,感慨道:“方剑平那小子摊上一个好岳父。”   段伊然跟上去:“你又羡慕嫉妒?”   “关你什么事?”刘季新很不客气地反问。   段伊然噎了一下,道:“回去就离婚!”   刘季新嗤一声:“说得好像我多不愿意离一样。”   段伊然:“我懒得跟你废话!”   “那就不废话,下车就去。你不说我不说双方父母不知道也省得解释。”   两人下了车被两家家长堵个正着。   刘季新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想到张支书说的话,他和段伊然都走了,他没必要骗他们。方剑平那个少爷跟阳春白雪似的,不屑打小报告。   “除非你又得罪了什么人。”这句话浮现在耳边。   段伊然看到她父母面色不善,不敢往前一步,小声喊:“刘季新,怎么回事?”   “肯定是周长河那孙子!”刘季新咬牙切齿骂道:“那孙子上个月还说,咱们算计张小芳,张支书轻易不可能让咱们回去。”顿了顿,“以前不是找我就是找老李,自打确定你我回去,他就没找过我,我早该想到。”   段伊然不禁问:“他不会也把方剑平和张小芳——”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方剑平?”   段伊然的呼吸骤停,运运气道:“谁都不知道下批名额什么时候,张支书要有一点私心,回来的就是周长河。方剑平和张小芳是他女婿女儿,我担心张支书不行?”   刘季新懒得拆穿她。   “大敌当前”也没空跟她扯这些,“你帮我我帮你把眼前的应付过去,回去我就给张支书写信。”   段伊然不信他这个小人。   刘季新:“谁不写谁孙子!”   段伊然还是不放心。   其实她也可以,只是想到方剑平看到信厌恶的表情,她就提不起笔。   到了晚上,两家父母都累了,放过他们,她就盯着刘季新写信,第二天就把信寄了。   道路不畅,信很慢。   赶这封信到张庄,张庄的棉花都拾完了,只待砍棉花树种冬小麦。   信到的那一天,正好是周六。周末大孩子小孩子不用上学,当家长的也不用按时按点回去做饭,张支书就把砍棉花树放在这天。   棉花树砍下来,一半人犁地耙地,一半人收河头的秋红薯。   红薯收上来,小麦种下去,就可以准备猫冬了。   话说回来,由于接下来几天活重,张庄的人太阳落山就差不多吃好了,然后早早休息。   方剑平也不例外。   那封信是写给张支书的,张支书收到后就拆了。犹豫一天要不要给他。看到他帮小芳打洗脸水,虽然和小芳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依然把她当成亲人,轻易不会抛下小芳——张支书决定相信他。   小芳下意识勾头看。   方剑平转手把信给她:“认识吗?”   “三年级的课文我都会背,这几个字还能不认识?”小芳气得哼一声。   方剑平:“你说说上面写的什么。”   小芳认识太多太多字,可能比方剑平还多。这点真不是装傻就能糊弄过去的。小芳假装嫌弃地说:“字太多,不想看,念给我听。”   方剑平好笑,还是认不全啊。   刘季新的口吻不好,字里行间总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方剑平没念,挑重点说:“他和段伊然的事双方父母知道了,告密的人极有可能是周长河。周长河要能回去,肯定第一时间去找我父母。所以建议叔先别让他回去。”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眼睛问:“你怎么看?”   “顺其自然。”方剑平实话实说:“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   张支书:“命令你放弃工作回城呢?”   “回去也行,给我找个铁饭碗。”方剑平道。   城里的知识青年多的只能往农村送,哪有那么多铁饭碗等着方剑平。   张支书放心了,这一刻放心了。   高素兰问:“回头再有名额是让他回去还是让他留到最后?”   方剑平接道:“让他回去。免得以为叔故意刁难他,然后怀恨在心伤着小芳。”顿了顿,“其实我这次回去也想跟我爸妈说实话。只是他们吧,不像我爷爷奶奶那么好说话,我担心他们胡思乱想钻牛角尖。”看向张支书,“也怕他们嫌弃小芳。”   张支书信他,不然他也没必要告诉他爷爷奶奶,“那就顺其自然。早点休息,这两天辛苦点。”   “你们辛苦。”   黄豆入仓,玉米入库,开花的棉花拾到家,村小的农忙假就结束了。   别说方剑平一天三节课,就是一天十节课也没干一天农活累。   张支书看到闺女累得揉眼睛,心疼地说:“等活忙完,杀只母鸡给你们补补身子。”   说到吃小芳就不困了。   张支书好笑。   高素兰无语也想笑:“这么馋?”   小芳以前三天不吃肉都不馋。   可是现在一天不吃都想的难受。   小芳仗着她还有点傻,由着性子点点头,“我想吃大公鸡。”   张支书:“那就杀大公鸡。赶紧洗澡去,水快凉了。”   小芳跳起来往对面去。   方剑平端着水跟上。   高素兰看到这一幕,道:“剑平的父母能跟他爷爷奶奶一样好说话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对了,明天你看着点新来的那些知青。”   高素兰:“你不是把他们交给老知青了吗?”   “杨解放上学去了,刘季新和段伊然走了,剑平跟咱们一块,新知青十二个,那几个老知青哪教的过来。再说了,一个个年纪轻轻没啥耐心也教不好。”   高素兰问:“我教工分咋算?”   “回头我跟老六说一声。这事都能理解。早点学会大伙儿都省心。”   高素兰想起一件事,早些天那些知青过来,她好奇这批知青多大年龄,跟王秋香等人到知青点就听到有个人指着南边的黄豆问,“这些是不是小麦?”   “说的是。不盯着他们学会,他们能把棉花根留在里面。到时候你用拖拉机犁都犁不动。”   方剑平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小芳好奇,这有什么好笑的?   方剑平把擦脸的毛巾给她,“我以前也以为砍棉花跟割小麦差不多,把根留在里面,犁地的时候犁出来。”   小芳不禁说:“笨!”   “是呀。要不我怎么是三傻。”   小芳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方剑平惊得睁大眼睛,她是因此感到羞愧吗?   小芳抬手把毛巾糊他脸上。   方剑平确定他没看错。   小芳这么懂,那她现在的心智是十岁还是十二岁。   十二岁的小姑娘应该懂得男女之情了吧。   懂的话就不能再睡一屋。   方剑平决定试一下。   洗漱干净,方剑平把炕桌放他俩的被子中间。   小芳不想看书不想写字,托着下巴说:“方剑平,我好累啊。”   “学一首诗就睡觉。”方剑平哄她,“你以前学过五个字一句的,也学过七个字一句的,咱们今天学四个字四个字的。不好奇嘛?”   小芳好奇他说的是不是《诗经》   今天怎么想起来教她《诗经》啊。   没受刺激啊。   小芳好奇地问:“还有四个字四个字的诗?”   方剑平把从家里拿来的《诗经》翻出来,道:“当然有。咱们今天先学第一首好不好?”   小芳不禁看一下他,如果没猜错,第一首应该是《关雎》。   这小子想干嘛啊。   小芳佯装无知地点头:“好啊。”   方剑平移到她身边坐下,指着第一行:“认识吗?”   “关关——关关?”   方剑平笑喷:“关关雎鸠。”   “后面这个我认识,在河之洲。”   方剑平不吝夸赞,“聪明。后面呢?”   “呢呢呢女,君子好求?”   方剑平又险些笑喷,“什么叫‘呢呢呢女’?这是‘窈窕淑女’。”   “淑女是啥女啊?”   方剑平想想怎么解释:“就是很美好美好的姑娘。”   小芳睁大眼睛,讶异一声:“不就是我吗?”   “咳咳!”方剑平连忙别过脸,他不该试探她。   小芳明知故问:“生病啦?”   方剑平平复一下心情,很想重新解释“窈窕淑女”的意思,可是没胆子。难道要说,小芳你不好吗。小芳能一脚把他踹下去。   “没有。就是没想到小芳这么厉害。”   小芳心说,你就糊弄我吧。   “那我们继续吧。”   方剑平觉得不适合继续,还是继续这么睡吧。   “君子好逑知道什么意思吧?”   小芳摇摇头。   “就是说美丽的女子应配给君子一样的人物。”   小芳睁大眼睛表示没懂。   方剑平怀疑,很难懂吗?好像真有一点不好理解。   “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君子?”   小芳点点头:“是方剑平这样的吗?”   方剑平张了张口,这让他怎么说?   “是的!”   小芳惊讶,脸皮这么厚,还是方剑平吗?   “不信?”方剑平总觉得脸微热,忍不住后退,避开灯光。   小芳点点头:“信啊。是不是说咱俩很般配啊?”   方剑平张口结舌,这——他该怎么说啊。   他真是不累。   早点睡哪有这么多事。   小芳转向他,看到他的耳朵通红,不禁眨了眨眼睛,这么害羞还拿《关雎》逗她,吃饱了撑的吗?   可不是咋的。   方剑平听不见她心里话,否则举双脚赞同。   “对!”方剑平硬着头皮点一下头。   小芳还想问,到嘴边觉得适可而止。别吓得方剑平要跟她爹睡,把她娘换过来。否则她白天干活,方剑平在学校,晚上还不住一块,还怎么培养感情啊。   她可是发过誓,大学和方剑平都要。必须得二选一那就再放弃他。   她一个成年人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小芳佯装犯困揉揉眼角。   方剑平眼中一亮,“是不是困了?”   小芳乖乖地点头。   方剑平立马把炕桌连同书移到角落,毛巾毯给她,“睡觉吧。”想到最近昼夜温差大,“要不要薄被子?把柜子里的被子拿出来。”   小芳拍拍她和方剑平中间的空地。   方剑平心中一动,他怎么没想到呢。   怕小芳对男女之情似懂非懂,干了什么让她以后后悔的事,中间搁一条被子不就好了。   他真是当局者迷啊。   方剑平立即拿两条被子放中间。   翌日清晨,高素兰喊俩人吃饭,方剑平打开门,不巧让她看到炕上的被子,就没忍住找个机会告诉张支书,末了道:“肯定是剑平的主意。”   张支书:“这样不好?说明这孩子厚道。”   “以前都没有。他是不是对小芳有啥想法?”   张支书笑道:“这样更好。小芳现在还不懂事,他这样做是怕小芳以后后悔。”   “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张支书:“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快一年了,你还不放心?”   “他家那么远,具体啥情况也找不清,还有一对连刘季新都说不好相处的父母,我能不担心吗。”   张支书摆手:“你就瞎操心。走了,下地了。人家俩快到地里了。”   方剑平和小芳不光到地头上,连手套都戴好了,静等着张老六分工。   摘棉花和砍棉花树以及掰玉米工分都一样。不过以免有人偷懒,有人有样学样,还是会先分一下。   张庄的土地多,可种的东西也多,玉米和黄豆占了四分之三。四分之一种棉花,全村成年人都来,平均下来也没多少。   张老六就给他俩分六行。   小芳大概算一下,慢慢悠悠两个小时就能完工。   现在顶多八点。十点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帮她爹娘干点。   小芳立即说:“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张老六不禁皱眉:“你多大了?”   小芳抡起?(jue)头。   老六吓得连连后退:“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你。”   “又咋了?”张支书远远看到,连忙跑过来,“你们不能见面咋的?在一块就斗。这次又因为啥?”   小芳指着他:“我让他把你们跟我分一起,他骂我!”   张老六瞪大眼睛:“你你——你这丫头怎么睁着眼瞎说?”   “我听见了。”张小草大声说。   张老六气到无语,直接回他二队。   村支书都下地了,其他人不敢磨叽,以至于地头上很多人。   王秋香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问:“六哥,还没分好,嘛去?”   “大哥在,让他自己分。”张老六头也不回地回二队。   张支书有这个权利。   但他出面不用一个个分。   “一人三行,不求快,上午半天干完。谁把棉花根留里面伤着犁谁赔我一副新的。别以为人多我查不到。”   犁地的犁头很贵,此言一出,没人敢瞎胡闹。   张支书看到张小草还在,不禁问:“你咋又过来了?”   “在哪儿都是干。我不想左边是我爹,右边是我娘。”张小草转向王秋香,“往东移一下,给我留三行。”   王秋香知道她真改了,也不好再挤兑她。   正准备转身,打西边来几个小姑娘,直直地往这边来。   年龄最大的不过十九岁。   王秋香:“大哥,她们不会跟咱们一起干吧?先说好,我可不教她们。让我多干一垄都行。”   张小草瞥一眼方剑平,幸灾乐祸道:“人家可不稀罕你教。” 第61章 喜欢吗 方剑平重要也没命重要   方剑平看到她的眼神, 忍不住审视自己反思,确定没招惹她。   她又憋着什么坏呢。   王秋香本以为张小草嘲笑她,看到方剑平的那一瞬间福至心灵。   老话常说, 女大十八变, 越变越好看。   殊不知这话也适用于某些男人, 比如方剑平。   方剑平刚到张庄时就是一好看的毛头小子,没什么男性魅力, 也只有只能看到一个人表面的小丫头片子稀罕。   经历了很多事, 见多识广的成年人,都觉得他中看不中用。   这两年五官张开, 有棱有角, 成为一名教师,天天照顾小芳有了责任有了担当,越来越像个爷们,以至于大姑娘小媳妇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王秋香也不例外,为此还跟她丈夫张老九聊过,就算方剑平喜欢上小芳,对她忠心不二,也架不住外面的女人撩拨。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外面的女人”来的这么快。   不过眨眼间, 三个姑娘已经到跟前, 离她最多五米, 离方剑平不过两米。   高素兰笑着招呼:“来了。”   王秋香不禁微微摇头,大嫂真是年龄大了, 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想啥。   走在最前头的姑娘笑着点头,“大娘。”   王秋香好奇她们仨谁是段伊然,谁是高家不知羞的姐俩。   然后她就看到说话的姑娘没容高素兰搭腔,就看方剑平:“方老师, 我们不会刨棉花,能跟你学学嘛?”   王秋香张了张口,好像两个都不是。不由得转向小草,这个段位好像有点高啊。   张小草噙着笑,双手撑着?(jue)头顶端,下巴放在手背上看热闹。   王秋香想起她去年逮住机会就劝分。   快一年了,小芳和方剑平没闹过矛盾,小芳的脑袋越来越机灵,尤其是打退高家人之后,小芳几乎没犯过傻,状态非常稳定。长此下去她肯定能变得跟常人一样。到那时候方剑平肯定不介意跟她当真夫妻。   这点张小草应该能看明白啊。她怎么还没死心?   高素兰糊涂了,来之前经过知青点她好像跟白燕说过,回头跟她学砍棉花。难不成只是在脑袋里过一遍,其实没说出来。   高素兰满心疑惑地转向张支书。   张支书叹气,他算是明白了,男人女人都不能长太好。   女人好看狂蜂浪蝶围追堵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男人好看招蜂引蝶千方百计软硬皆施什么手段都敢。   张支书道:“白燕,跟你大娘学吧。”   白燕微微摇头,笑着说:“让方老师教我们吧。大娘之前就跟我们说过,不好意思总麻烦她。”   张小草心说,那你好意思麻烦方剑平啊。   这样想不由得看向方剑平。   张小草和王秋香在地头上,方剑平和小芳砍了几颗了,所以在地里。因为之前王秋香的话,他和小芳下意识回头看去,正好在张小草斜对面,想不注意她的表情都难。   方剑平又不傻。   以前虽然不会多留意异性的打量,被段伊然设计一次,还差点成了,方剑平就不敢不上心。   结合张小草之前的话,以及她见不得他和小芳好,方剑平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自己都不会,怎么教你。”方剑平不假辞色地说。   白燕的笑容凝固片刻就恢复正常。   速度快的要不是小芳觉得她很奇怪一直盯着她,都不能发现。   白燕:“我们一起跟大娘学?”   王秋香以为她听到那话会知难而退。结果人家越挫越勇。   有些担忧地看向小芳。   小芳搁心中冷笑,这个白燕真当她傻听不懂啊。   她不懂还有爹娘的。总不至于以为她爹娘觉得方剑平娶个“傻子”很对不起他,所以不敢管这些烂桃花,怕方剑平因此生气跟她离婚吧。   小芳越想越觉得她真相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方剑平的态度,也不急着砍棉花。   方剑平的眉头紧皱,她听不懂好赖话啊。   虽然没有小芳高,但也不矮。五官虽然很普通,但没有龅牙也不是小眼睛,白白净净,找个像模像样的对象不难,怎么就盯上他了呢。   他和小芳有名无实只有自家人知道。   白燕不知道他是有夫之妇吗?   方剑平想到他和小芳一样大,不好说太难听,“我跟小芳学就行了。”   白燕不禁脱口而出:“她会?”   此话一出,张小草的身体站直了。   张支书是小芳的父亲,不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护犊子。张小草觉得不能让她大伯左右为难,立即问:“你啥意思?”   小芳被她抢了先,不得不把话咽回去。   白燕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   张支书还在这儿,小芳再傻也不能直接说啊。   白燕立马解释:“我不是说小芳不会,是怕她不会教方老师。”   张小草嗤笑一声:“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搁这儿玩什么聊斋。我大伯是党员是村支书,不能有私心,我们可不是。大伯这个村支书是全村投票选的。我们能投票让他上去,也能投票让你以后天天打扫猪圈打扫牛场!别给脸不要脸!好好跟我大娘学去!”   白燕脸色涨红:“我真是怕小芳不会。”   她身后的一个女生忍不住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燕子做什么了?不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吗?你至于吗?”   方剑平张了张口。   “你先闭嘴!”张小草甩他一眼,转向那女生:“我说白燕说你了吗?你是她爹还是她娘这么着急?还是你俩有一腿?”   那女生不禁张口结舌:“你你——你别乱说!”   “她可以乱说,我怎么不能乱说?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咱们国家可是民主国家。你这是想念以前的封建社会,还是咋的?”   那女生急的舔了舔嘴唇,“你别给我乱扣帽子。你——也没比我好多少,你不就是仗着这里是张庄,你们人多欺负我们人少。”   张小草点头:“对!我就是仗势欺人。不怕你知道,到了单位我怂的跟孙子一样,所以没人数落我,也没人骂我。你不想找打,就给我老实点!”   那女生顿时无言以对,长这么大没见过把“仗势欺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张支书道:“都别吵吵了。砍棉花简单,看一下就会了。不过你们第一次,可以少砍一行。但不能把根留在里面。年底分肉和鱼虽然不按工分,但也看工分。工分少的让工分多的先选。最后只剩猪下水别说我这个村支书针对你们。一直是这样分。”随即一手拽着棉花一手砍。   ?(jue)头下去,他轻轻一拽,棉花树就拔地而起。   随后张支书继续下一棵。   方剑平和小芳看到这一幕就继续干活。   王秋香去她那边。   地头上只剩四个人,三个知青和张小草。   张小草朝方剑平那边努努嘴,“方老师走了,还不跟上?”   白燕沉吟片刻,看到她那讽刺的笑容,扛着工具追上方剑平。   张小草惊得微微张口,搁心里骂娘,这些女学生不会是在城里西方的东西接触多了,一个比一个开放吧。   王秋香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看一眼,没想到看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笑喷。   张小草瞪她,你还笑?   王秋香朝她招招手。   张小草见她的表情像是要分享秘密,立马跑过去。   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张小草停下,循声看去白燕消失了。   再仔细看,她坐在方剑平身后的空地上,也就是之前种棉花的地方。   俩人一看不对劲,赶紧跑过去。   小芳把工具给方剑平,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燕:“当我是死的?”   白燕懵了,“方老师”三个字没喊出来,就被人朝肚子踹一脚,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跟她过来的两位女知青忙护着一脸呆滞的白燕,“你怎么打人?”   “我怎么不能打人?”小芳反问。   两人被问住。   白燕回过神来,看向方剑平,“方老师……”泫然欲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方剑平拉过小芳。   小芳不由得担心,方剑平不会又以为她变傻了吧。   方剑平摸摸她的头,道:“别担心,她还能说话说明没什么事。我们干活吧。”   小芳懵了。   方剑平奇怪地问:“脚又崴到了?”   小芳回过神,高兴地跳起来抱住他:“方剑平!”   方剑平条件反射般护住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又怎么了?”   “你太好了!”小芳高兴地说。   方剑平想苦笑,他哪里好了,这样做怕白燕是段伊然,又跟人合谋算计他。   “好好好,我知道,下来吧。”再不下来他腰撑不住,摔倒在棉花地里的可就是他俩。   小芳注意到他身体后仰,连忙下来,拿起工具:“我们干活吧。”   方剑平点点头,跟上她继续砍棉花。   看热闹的王秋香和张小草面面相觑。   三个知青尴尬地懵了。   这俩人没看到除了他们还以为五个人?   王秋香倍感没意思,问道:“走吧?”   张小草摇摇头,跟上她:“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方剑平。   王秋香小声问:“这下可以死心了吧?”   张小草沉吟片刻,道:“这是白燕不行。换个行的他不一定行。”   “小心回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是你。”   张小草摇头:“我又不会逼小芳,她打我干啥?方剑平他敢跟我动手,我不把他的脸抓花,也得把他的爪子剁了。”   “你就吹吧。”王秋香砍下一颗,转身放地上看到不远处的白燕起来了,“你说,她是跟着方剑平砍,还是跟老大两口子?”   张小草:“方剑平重要也没命重要。”   王秋香看过去,三人灰溜溜移到张支书另一边,不敢在高素兰这边。因为她另一边就是小芳。   方剑平也担心她们不死心,回头看一下才放心下来。   可是也怕她们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家人的棉花地弄好,方剑平立马拉着小芳回家。   以往干完活太累,还会在地头上歇一会儿。因为这时节不冷不热,微风佛过,空空荡荡的地头上很舒服。   他这么反常,小芳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怕白燕啊?”   方剑平笑道:“不是。我怕你这脚还没好透,回头又伤着。”   “大骗子!”小芳把手递给他。   方剑平疑惑不解。   小芳瞪眼:“傻呀?”   方剑平明白了,要让那些新来的女知青死心,光嘴巴说说可没用。   拉住小芳的手,方剑平忍不住问:“谁教你的?”   小芳当然不能解释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不用人教。   “小草。”   方剑平忍不住皱眉,“怎么又是她?”   小芳摇头:“我看的她没教。”   “张小草有对象了?”   小芳:“以前啊。那个对象每次过来,小草都拉住人家的手,还抱住人家的胳膊。王秋香说,你看,小草跟她对象真好。”说到此,计上心头,故意问,“方剑平,他俩这么好,小草干嘛还要退婚啊?”   方剑平:“那个对象心里有人。”   “那你心里有吗?你有我们是不是也得离婚啊?”   话题跳的太快,方剑平一时没理解。   明白她什么意思顿时忍不住笑了:“我来这儿才十七,上哪儿有喜欢的人去。那时候我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你现在知道吗?”   方剑平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现在还不甚清楚,等我以后知道了告诉你。”方剑平很怕她再问下去,“你有了也要告诉我。我们是家人,不能有秘密。”   小芳也觉得他不可能有,因为方剑平不是面对一群皮孩子,就是跟她在一块,根本没机会往外发展。   但听到最后一句,小芳很想翻白眼,“大骗子!家人没有秘密,小草还给我爹钱?”   “你也看见了?”方剑平连忙往四周看,发现人离的很远,松了口气,“不是给,是让你爹帮忙存着。这事千万不能让你二叔一家知道。否则你奶奶真能一头撞死在咱家门上。”   小芳:“我又不傻。说你!”   “那是她爹娘不好。我好,你之前才说过。”   小芳忍着笑歪着脑袋打量他,“方剑平,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我了欸。”   “哪儿像?”方剑平心中闪过一丝古怪,总不至于是夫妻相吧。   小芳:“以前说你好,你都很虚伪,跟刘季新说的一样。现在跟我一样不虚伪了。”   方剑平哭笑不得:“你这叫脸皮厚。”   “那你就是厚脸皮!”小芳不客气地反击。   方剑平乐了:“你说是就是吧。”看到她露出笑脸,“这么高兴等一下帮我烧火做饭?”   小芳甩开他的手往家跑。   真是逮住机会就让她做家务活。   方剑平连忙追上去:“慢点!”   “没我快还让我慢点!”小芳哼一声。   方剑平怕她回头又摔着,疾跑几步拉住她,“路不平,还跑这么快,又想崴脚?”   小芳忘了。   可是道歉不是她的人设啊。   小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转移话题:“快看!”   方剑平好笑,“我看你也得慢慢走。”攥紧她的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红外套,包着花毛巾的女人打东边过来,手里也没什么工具,人都出村了,像是来找人,“看着眼熟,是咱们村的吧?”   小芳点头:“咱们村的一枝花,九叔说风骚莫过她。”   “别听九叔胡说,他整天没个正行,嘴里没一句正经话。还得秋香婶子收拾他。”   小芳:“我知道。方剑平,她这样好看,还是我好看啊?”   方剑平终于明白小芳怎么想起来把那件红白格子外套往头上裹,原来根在这里。   “你现在这样最好看。”方剑平认真说。   小芳心底突然有个想法,但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可话说到这份上,不问总觉得亏得慌。   小芳:“那你喜欢我不?” 第62章 拖拉机 早晚把她惯的无法无天   方剑平当然喜欢率真懂事的小芳。虽然偶尔会犯傻会调皮, 但并不讨人厌。再说了,正常人也做不到时刻保持清醒冷静自持。   “喜欢。”   小芳的心漏了一拍。看到他面带微笑,说的时候好像没犹豫, 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方剑平的喜欢是对可爱小孩的稀罕。   聊胜于无。   一直对她有好感, 离真正喜欢上她还远吗。   方剑平暂时回不去, 小芳也没急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你要一直对我好, 不许对那个白燕好。”   “必须的。我跟她又不熟。”   “小两口感情真好。”   小芳和方剑平循声看去, 原来人已到他们跟前。   自打小芳的脚崴了,方剑平背着她进进出出, 不知真相的人没少用“感情好”之类的词调侃。两人都免疫了。   方剑平招呼道:“下地啊?”   “是呀。之前有点事让我男人先干着, 我这就去换他。你们忙完了?”   方剑平点头:“下午拉回来就可以犁地了。”   那女人道:“拉回来快。啥时候挖红薯?”   河头的红薯不用跟农场分,村里老老小小都等着呢。   早点分下来趁着天气好也好早点切片晒干或者做些粉丝留冬天吃。   方剑平:“我叔没说。”   “那我问问。”女人说着就往西去。   西边还有很大很大一片棉花,早上的时候迎风招展,此时多半都趴在地上。   以前方剑平刚到这边,人家跟他说话,他以为人家找他有事。后来才知道无论问什么聊什么,只要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就是随口一问, 近似于打招呼说“你好”。   方剑平见她走了就知道她也是随口一问。   他便拉着小芳回家。   小芳看到他的手, 忽然很想向他坦白。   一辈子那么长, 今时今日的方剑平对她好,不等于以后还那么好。她可是原著中的前妻。再者说了, 她这是欺骗。说不定方剑平会因此厌恶她。   小芳越想越觉得这事得带进棺材里。   为今之计只能再考双百分,寒假补习功课,等到明年秋跳级上五年级。   五年级离中学只有一步之遥,到时候她就可以变的有少女的情怀。   打定主意, 小芳心里轻快了。   “方剑平,咱中午吃啥呀?”   方剑平:“你想吃什么?”不待她开口赶紧补一句,“肉除外。”   小芳真想杀只鸡,“我想吃小葱炒鸡蛋。”   天气不冷不热鸡爱下蛋,但他们平均一天才吃两个,剩一大半。这些天活忙,他丈母娘没空去收购站,应该存了不少。   “行,给你做!”   下午还有半天活,喝粥不顶饿,方剑平煮点粥又热几个馒头。隐隐听到高素兰的声音,方剑平赶紧打六个鸡蛋,把之前切好的小葱放鸡蛋里面,一边让小芳生火一边搅拌均匀。   棉花下来棉籽可以挤棉油,分到手的黄豆也可以挤豆油,夏收时杀猪分到的猪肉熬的油即便吃完了,也不用担心接下来没得吃。   方剑平就多放点猪油。   猪油炒鸡蛋,香味浓郁瞬间就随着屋里的烟雾飘到外面。   王秋香不禁问:“大嫂,你家做啥这么香?”   高素兰吸吸鼻子,不禁拍腿:“坏了!我的鸡蛋!”拔腿就往屋里跑。   张支书忍不住摇头。   王秋香问:“不是?”   “是也晚了。”张支书事不关己地说。   王秋香想想也是,都做熟了,总不能扔了吧。   “不去看看?别回头打小芳。”王秋香见他一点不着急,忍不住奇怪,这可不像护犊子的爹。   张支书:“小芳连鸡蛋都煮不熟。”   “方剑平?”   张支书点头:“应该是小芳想吃。”说出来忍不住笑了。   王秋香见他这么高兴,顺嘴恭维他:“你摊上个好女婿。不过也得看紧点。”   张支书摆手:“不用。我插手反而不好。”听到妻子吼闺女,连忙往屋里去。   王秋香见状忍不住嘀咕,“不是不担心吗?”   胖丫不禁扯一下她。   王秋香:“咋了?”   “我也想吃炒鸡蛋。”   王秋香习惯性想说:“吃啥吃,留着卖钱。”到嘴边想到以后不用接济娘家,今年可能都不用回娘家,没必要再像以前一样扣扣索索。   王秋香:“那咱回家做去。”   大胖对大人聊的内容不感兴趣,无聊的爬到树上。听闻这话立马从树上跳下来。   王秋香吓一跳,朝他身上一巴掌:“崴到脚咋办?”   大胖想到中午有好吃的,也不嚷嚷着疼,嘿嘿笑着往家跑。   王秋香见孩子高兴成这样,暗暗决定以后鸡蛋留一半给孩子吃。   话说回来,高素兰吼出来听到方剑平解释鸡蛋是他拿的就不好再吼。因为方剑平每月都给她伙食费。   可是一想想方剑平也不是贪嘴的人,又忍不住嘀咕:“那也是因为小芳想吃。”   张支书进门正好听到这句,“吃就吃呗。不吃留着孵小鸡?”   “不行?”高素兰问。   张支书:“一天比一天冷,没有烂菜叶子也没有虫,你拿啥喂?”   打面粉有麦麸,只是得交给村里喂猪喂牛。虽说不用全交,可送去收购站卖了也比喂鸡合算。   高素兰更不舍得用小麦喂,无奈地说:“你们就惯吧。早晚把她惯的无法无天。”   张支书:“说得好像你闺女现在懂法一样。”   高素兰再次噎住,瞪他一眼,就往外走。   方剑平担心地眼神跟上她。   张支书摆手:“她应该是去拿洗脸盆洗手。”   片刻,高素兰进来,手里多个洗脸盆。看也不看三人一眼,舀一瓢水再次气咻咻出去。   方剑平顿时想笑,但觉得不厚道,就压下笑对小芳说:“去把咱们的洗脸盆拿来。早点吃好上炕歇会儿。”   午饭做的早,吃过饭也顶多十二点。   小芳算一下能睡个午觉,立马乖乖地去拿盆,而不是像以往磨磨蹭蹭,磨蹭到她爹或者方剑平看不下去自己动手。   张支书不禁说:“这个傻丫头,有好吃的就勤快。”   方剑平忍不住说:“咱们也一样。”   张支书想想可不是咋的。   只是方剑平这样护着小芳倒是让他感到意外,随之又很欣慰——护着好啊。护习惯了就割舍不掉了。   “下午你们跟一队二队的人挖红薯。我们拉棉花。”   方剑平:“砍完了?”   “还有一点,两队人够了。”   按照张庄人的意思种十亩棉花就够做棉衣棉被。其余的土地用来种高产的红薯和玉米。然而棉花是农场布置的任务,收上来运到有需要的地方。   张庄人可以偷偷把棉花苗拔掉种上玉米,只是张支书这个村长会左右为难。以后再想给村里人争取什么福利也难。   张支书不用为难,结果就是种了两三百亩棉花。   方剑平问:“够吗?”   “差不多。”   棉花杆上还有些棉花桃,这个农场不要,因为开出来的棉花不好。村里不缺买工具和柴油的钱,张支书就打算平均分了。   每家能分一到两亩地棉花棉花树,晒几天等那些棉花开了,说不定能弄几十斤棉花。   不出张支书所料,下午三队四队的人到一块,一说到平均分,一个比一个积极。   有些人甚至挑长得好的。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张支书最有办法,按工分。   王秋香的工分低,闻言忍不住说:“啥都按工分,你就不能不按工分?”   “不按工分我们不要都给你,你拉的完吗?”   由于大伙儿还没散,来富家的也在:“她拉的完也没地儿放。”   王秋香不禁说:“不就显摆你家工分多。”   “那也没比你大哥家多多少。”来富家的说出来,终于觉得哪儿不对。   她是四队的人,小芳也是四队的,天天一起干活以至于来富家的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她突然不见了,来富家的总觉得少点什么,“秋香,小芳和剑平呢?我咋没瞅见。”   知青点在村西头,离四队很近,所以知青平时干活干嘛的都跟四队一起。   王秋香朝知青扎堆的方向瞥一眼,“跟小草挖红薯去了。”   来富家的左右看看,熟人都在:“就他俩?小草的主意?”   王秋香看不上惦记有妇之夫的女人,凉凉道:“剑平要求的吧。”   “拉棉花多轻松,推着车就走。”来富家的不禁摇头,“这孩子,来了快四年了,咋还不懂啊。”   王秋香:“不是不懂,是怕了某些人。”   谢兰也在这边,由于先是段伊然,后是金凤银凤,以至于方剑平跟年轻的姑娘联系到一起,她就不由地往哪方面想:“不会吧?”   王秋香挑起眉头笑看着她。   谢兰确定她猜对了,顿时忍不住说:“这些年轻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学问高,咋还不如小草和小叶子?”   她这样一说,来富家的也懂了。   “小草和小叶子知道剑平跟她们不是一路人。”来富家的接着又说,“某些人可能觉得小芳和剑平不是一路人,她们跟剑平才有,那个话怎么说来着?”   张老九接道:“共同话题。”   “对!”   张支书安排好了,见他们还聊个没完,“别对了。我和两个队长看着你们,一亩地一亩地拉。谁的放在谁门口,等回头收拾。   话说回来,由于张庄牛多还有犁,所以红薯不用一点点挖。有经验的老农牵着牛扶着犁走一圈,村民跟在后面捡就好了。以免有漏网之余,再用锄头掏一下。   虽然不用弯腰,可蹲着也累。   半天将将过去一半,大部分人已坐到地上。   方剑平嫌脏还在坚持,结果就是小芳搀扶着他回去。   偏偏到家还进不去——门口全是棉花树。   方剑平终于不舍得再为难自己,席地而坐等着老丈人和丈母娘回来。   老两口知道收红薯累,见他这人却想笑,“累了吧?”高素兰问:“晚饭我做。”   小芳立即说:“我要吃鸡蛋面。”   “中午还没吃够?”   小芳点头。   高素兰:“鸡蛋吃多了不好,容易变傻。”   小芳很想翻白眼,她娘又把她当傻子。   “大傻,二傻,三傻,还怎么傻啊?”小芳像“点兵点将”似的点一圈。   高素兰想起自己是“二傻”顿时说不出话。   张支书乐了,闺女真比以前聪明了。   “做鸡蛋面,一人一个鸡蛋。”   大胖正帮他娘把门口的棉花往屋里搬,听到这话停下来直勾勾看他娘。   王秋香很想说隔壁几句,转而一想,要不是老大哥出面,她大哥得天天来闹,“今天吃明天就没了。”   大胖点头。   王秋香不禁问:“没听清?”   “你明天又不一定做。”大胖怕她揍他,说完就往院里跑。   王秋香很想生气又不好生气,以前得存着鸡蛋卖钱,没少用“明天再做”这种理由糊弄孩子,“明天不做我管你叫娘。”   “我是男的!”大胖赶紧说,“你不做我就——我以后不喊你娘。”   王秋香顺嘴问:“那你叫我啥?”   “喊你大姐,喊我爹大哥,让你们跟小芳姐和姐夫一辈。”   小芳不由地转向她娘。   高素兰扬起巴掌:“你敢跟他学试试。”   小芳歇过乏了,冲她皱了皱鼻子,拉着方剑平起来。   甭管院子大小棉花树都不能放外面,不然明天一早不是变得光秃秃的,就是连树一块被弄走。   家家户户平均分,本庄人不敢偷——容易露馅。可外村人敢。   外村人一看地里的棉花没了就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张支书知道方剑平累,依然让他帮忙把棉花搬到院里。   最后一根搬完,方剑平靠着墙就忍不住说:“叔,我想去上大学。”   张支书心疼又想笑:“以后会有机会。”   小芳觉得她的机会来了,“方剑平,我也要去。别教我四年级五年级的,教我初中知识吧。”   方剑平惊得不敢认识她。   张支书也忍不住打量她。   小芳仔细想想,这话没问题啊。   有问题的当然不是她说的话,而是她的态度。   以前她嚷嚷着上大学,谁都没放在心上,包括方剑平。   这一年来虽然小芳有好好听话上课,可经常需要方剑平又哄又骗。   主动提出,还是初中知识可是头一次。   方剑平不由得认真起来:“真想上大学啊?”   小芳点头:“我从不说谎!”   方剑平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摇头:“不行。我听人说过,农场的中学虽然一直没停过,可学生根本没心思上课。不是打架就是谈恋爱。有的高中没毕业就结婚了。”   “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方剑平不禁问。   张支书很想说,这不是重点。但见他好奇,“农村很多孩子上学晚,初中毕业就十八九岁了。”看一下闺女,“这种情况咋去?”   方剑平初中没瞎混,高中虽然有些学生没心思听课,他有认真听。这半年有老李辅导,高中的数学他差不多吃透了。   他可以给小芳辅导功课。   可是小芳不去学校,没有老师证明她文化课成绩没问题,即便比知青学问高也难服众啊   小芳有法子,可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说出来,就眼巴巴盯着方剑平。   她的眼睛黑又亮,看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全是那个人,好像她只有对方了。   方剑平被这样看着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叔,你看这样行不行。小芳把四五年级的课本吃透,你就去中学给她报名。学校要是因为她的情况不愿收,就让学校提供一套试卷测试一下。然后咱不去,在家跟我学。我也不懂得再问老师。我们教了学费,找老师请教他们也不好拒绝。”   张支书想想方剑平有中学课本,不要课本花不了几个钱,可以试一试。   真成了闺女就不用跟他一样整天跟土地打交道。   张支书:“我看行。芳啊,以后可得好好跟剑平学,不能没看三分钟就要吃糖。”   “你让我去上大学,我肯定好好学。方剑平说,上大学能赚好多好多钱。”   张支书不由得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笑道:“以前说过。”   张支书明白了,哄闺女好好看书的话。难怪闺女能坚持这么久。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剑平说得对。”   小芳不想烧火,“方剑平,我们看书去吧。”不待他开口就拉着他往屋里跑。   进门甩开他就往炕上爬。   赶方剑平进去,她已经脱掉鞋枕着枕头,舒服地叹气。   方剑平好笑:“你的书呢?”   “我的书是透明的,你看不到,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方剑平:“我也摸不到?”在她眼前晃晃。   小芳点一下脑袋:“因为它在我心里。”   “你就胡扯吧。”方剑平拉住她的手臂,“下来,身上全是土。”   小芳往里面拽,“脏了再洗啊。”   “你是洗衣服还是洗被单?”   两样小芳都不想洗。   她上大学的时候连袜子都不想洗。床单这种东西长这么大也没用手洗过。   “方剑平,我知道你最好最好,对我特别特别好——”   以前方剑平还吃这套。   每次都是这个理由,方剑平免疫了,“没用。下来。我数一二——”   “下来了。”小芳翻身下炕,瞪他一眼,趿拉着鞋往外走,“我不跟你好了!”   方剑平把炕上的尘土拍下来,笑着跟上去:“穿好,别摔着。”   “你不要和我说话。”小芳哼一声,蹲下去把鞋带扣上。   方剑平去打水,“洗脸洗手吗?”   “不要,我玩儿去!”小芳朝外面跑,到门口往右手边拐。   方剑平勾头看一眼,忍不住轻笑。   张支书担心:“天都黑了往哪儿跑?”   方剑平小声说:“厕所呢。”   “还学会说谎了?”张支书诧异,“看来真开窍了。剑平,以后就麻烦你了。”   方剑平也想看看小芳能学到什么程度,是不是真像他以前以为的那样——大智若愚。所以晚上再次拿起课本。   往后几天确定三年级上学期的数学她都懂,就开始教她下学期的。   由于接下来还有活,所以每晚只学半小时数学,二十分钟语文。   红薯分好,大部分人都可以松快松快。   小部分人不行是因为得撒粪犁地。   张支书安排壮劳力撒粪,他带着经验丰富得老人犁地。   牛和拖拉机同时进行,先犁一等田地。   小芳看到她爹一坐就是半天,中午回家都弓着腰很心疼。   张老九也会开拖拉机,但他干活太毛,能把地犁的跟蚯蚓爬的似的。   像张支书这么大年纪有经验敢开拖拉机,还有个好身体的只有他。   张庄人多地也多,男女老少全算上,平均每人将近一亩半。就算只有一千人,也是一千五百亩。虽然有好些头牛,但其中一半留着耙地。牛能犁三百亩就了不得了。   小芳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别没等来高考她爹的腰先弯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芳试探着问:“爹,我也想犁地。”   “犁地可不是你能玩的。”张支书笑着看她一眼,“赶紧吃饭,吃了饭找大胖和胖丫玩去。”   小芳:“犁地有啥难的。回头就犁个给你看看。”   “你能把拖拉机开起来就犁。”张支书吃了饭就把摇把藏他卧室里。   小芳不信她爹敢把油腻腻的摇把藏柜子里。   等她爹娘在门口跟人唠嗑,方剑平上厕所的时候,小芳钻到他卧室里,果然在柜子上面找到摇把。   悄悄拿出来,藏在她卧室外间的锅底下,洗漱后早早爬上炕睡觉。   这几天拖拉机天天响,王秋香和高素兰睡梦中听到拖拉机响以为做梦干活。   随着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远,公鸡又叫了,高素兰霍然起身,连忙推张支书:“快起来,快去看看拖拉机!”   王秋香披着外套看到隔壁大门敞开,过来一看拖拉机不见了,忍不住走进来问:“大嫂,咋这么早就下地啊?”   话音落下,张支书从堂屋出来,王秋香惊得合不拢嘴,指着地上的轮胎痕迹,又指了指张支书:“不不——不是你开的?”   “坏了!拖拉机被偷了!”张支书反应过来,看到门边洗脸的铁盆,掰一根棉花杆子就使劲敲。   慢悠悠起来的人连忙跑出来问:“咋了?咋了?”   高素兰忙说:“拖拉机被偷了!”   有起的稍微早一点老人从厕所出来:“不是你开下地——咦,不对,你在这儿谁开的拖拉机?刚刚从这边过去,看样子是往地里去。”   “我——”张支书张了张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拖拉机得有摇把,“她娘,快去看看摇把还在不在。”   高素兰忙不得往卧室跑。   随后急匆匆跑回来,“没了!”   张支书松了口气,“肯定是剑平。”   王秋香指着他身后,“剑平不在这儿?”   张支书回头看去,心中有个可怕的想法:“小芳?!”   “小芳不是在厕所?”方剑平不禁问。   王秋香在门西边,闻言就往厕所跑,“没人!”   方剑平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问:“是,是小芳?!”   “肯定是那憨丫头。”张支书气得跺脚,盆一扔就往东跑。   由于太着急,往前趔趄。   张老九忙扶着他,“大哥,别急,仔细听,还能听到拖拉机的声音,肯定没大事。指不定小芳就是好奇——”说到此,他编不下去。   当初他学拖拉机,老大哥坐在他身边,帮他扶着方向盘他还学一周。   小芳从没碰过,开池塘里事小,就怕人车两空。   动静太大,谢兰也出来了。   从其他人口中弄清楚情况,道:“大哥,你闺女大智若愚,福大命大,没大事,别担心。剑平,自行车推出来,顺着声音追过去看看。她最听你的话,让她停下等等我们。”   方剑平立马去推车子,顺着门口的大路拼命往东蹬。   走到一半声音很响,方剑平以为她回来了,停下来一看,心脏险些跳出来——小芳在养猪场和养牛场中间的路上,居然还停下跟老李打招呼。   “小芳!”   方剑平大声喊。   拖拉机声音太大,小芳没听见,挂上档继续。   方剑平连忙掉转车头往回走。   张支书等人看到他朝南吼,就知道小芳回来了,又忙不迭回去。   跑回到村西头,小芳从桥那边拐进来。   张支书看到闺女完好无损,双腿发软往地上倒。   张来福等人连忙扶着他:“没事,没事了。”   小芳心虚的不行。   可是不这样干,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爹也不信她会开拖拉机啊。   她何止会开拖拉机,还会开旋耕机、联合收割机。   以前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土地没人种,爷爷奶奶要承包土地,她爸妈就用留着给她买房的钱买了旋耕机和联合收割机。   因为地多收入多,又不要农业税,两年就把那个钱挣上来。   她放假回家赶上家里收庄稼犁地就帮忙开。   不过那些机器不用摇把。   她摇的时候差点没握住摇把。幸好她力气大,摇把没飞起来砸破她的脑袋。   “爹,咋了?”小芳走近一点,熄了火跳下去。   高素兰拽着她的胳膊就朝她头上打。   方剑平刚刚骑车找她也有想过找到她非打她不可。   可是一看到高素兰的动作,方剑平吓得连忙把她拽过来。   高素兰不禁吼:“还护着她?再护她能上天。”   方剑平叹气:“我——你就是打也不能往脑袋上打。”   小芳的头疼的发麻,又看到她娘一把鼻涕一把泪,愧疚加疼导致她忍不住哭了。   张支书站直了,看到闺女这样,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这么大的闺女,又懂事了,别打了。”   “她懂事开着拖拉机满庄转悠?”高素兰怒声质问。   张支书想想给闺女找个理由,“她可能就是好奇。”   小芳摇了摇头:“不是哦。”   方剑平瞪她:“还敢哦?再不听话我不管你。”   “犁地好玩,我想犁地。可是,可是那个犁怎么都放不下去。”小芳一脸嫌弃地指着车后面的犁。   此言一出把所有人都惊着了。   方剑平也以为她就是好奇,“你——犁地?”   小芳点头:“我和爹说过,他说我能开起来就让我犁,我开起来了啊。”   所有人都不由得转向张支书。   张老五忍不住指责:“大哥,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净说不长脑子的话?你闺女啥情况你不知道?”   张支书张口结舌,不敢相信地问:“闺女,你,你昨晚跟爹说的话,不是,不是开玩笑啊?”   “我干吗要和你开玩笑啊?”小芳反问。   老五不禁说:“你闺女最实在,一根肠子通到底你不知道?”   谢兰扯他的胳膊:“少说两句。大嫂,小芳真问过大哥?”   高素兰不好再怪闺女,“你大哥怕她不死心,还特意把摇把放在我们卧室的柜子上面。”说出来发现不对劲,“你啥时候偷出来的?”   方剑平转向小芳:“偷了放哪儿的?”   小芳用很得意的口吻把自己昨晚干的事和盘托出。末了扫一圈众人,“我说我精,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张支书都想给她跪下,“闺女,我们说你傻是逗你玩呢。”   “像现在这样逗我玩啊?”小芳反问。   张支书噎住了。   方剑平帮他解释:“小芳,叔不是不信你,而是怕你伤着自己。那摇把我都不敢碰。”   “那是你力气小。”小芳道。   方剑平败下阵来。   高素兰补上:“芳啊,这个拖拉机现在放咱家,但是公家的东西。你以前没开过,你爹是怕你弄坏了,咱家赔不起。”   “没坏啊。”小芳看向拖拉机。   张支书点头:“是没坏。可是爹怕。”   “那咋样你才不害怕啊?”小芳问。   张支书不禁看方剑平和老伴,这话啥意思?   老五问:“小芳,还想开?”   “我想犁地啊。”   老五想说,犁地不是闹着玩的。又怕小芳为了证明这点,趁他们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偷偷开下地,“小芳,犁地得跑直线,就这一点你就不行。”   “你才不行!”小芳冲他瞪眼,像个凶狠的小兽。   张老五真想朝她脑袋上一巴掌,“免得你又偷偷开着乱跑,这样吧,”看向其他人,“让她试一下。”   与其整天担心受怕,不如让她试一下。   被这事吸引出来的人没意见。   张老五看向他大哥,“你坐旁边帮她看着别翻车?”   闺女傻大胆,张支书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拖拉机。   “行!”张支书看向闺女,“咱是大人了,说话得算话。”   小芳伸出手指。   张支书知道“拉钩”表示她很认真。   “都散了吧。”张支书松开闺女的手就去拿摇把。   张小芳开拖拉机,那必须散不了。   土地归公以来,张庄的人第一次不需要张支书查看通知提醒,而且一个个先比他到地里,等着张小芳大展身手。 第63章 小芳犁地 以后谁说你傻,我就让她开拖……   难得可以证明自己的时候, 小芳必须不能让所有人失望。   原计划是开车下地。然而她爹不放心,让她坐在车旁边的座位上载着她到地里。   张支书担心出事,没敢选河边的地, 也没敢选沟边的地, 找了一片十分平坦土地, 调试好犁,可以直接犁了才敢让她上去。   爷俩换换位子, 张支书又忍不住担心——闺女没开过车, 哪能犁地啊。   “芳啊,要不算了?”   地犁歪了他得重新犁不说, 不好犁还费油, 乡邻乡亲还得把此事当成笑话时不时嘲讽挤兑她。   小芳瞪眼睛:“你说话不算话!?”   当爹的言而无信,以后可没法要求闺女听话懂事。   拖拉机的身体笨重,轻易翻不了车。她就算错把刹车当油门,在南北走向得有三百米,东西走向得有半里地的地里,她一时也很难开出去。   “爹是担心你犁坏了大家笑你。”   小芳瞥一眼地头上的人,嫌弃地说:“都不敢开车,还笑话我?哼!”   这声“哼”一出, 等着看笑话的人顿时不好意思笑了。他们一个个比小芳年龄大, 有些还是老爷们, 确实不敢碰拖拉机这个大家伙。   小草眉头紧皱,以前有这一出吗?   以前这个时候她在婆家, 身怀六甲直到年底才回一趟娘家,就算有这事,到年底还有四个多月,大家也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是这样, 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没听说过。   张小草看到拖拉机动起来,没有横七扭八,看起来比她九叔开得还好,又忍不住皱眉,车开成这样,小芳难不成跟正常人一样了?   思及此,张小草连忙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正常人第一次犁地也梨不好。比如她九叔。再说了,哪个正常人敢干偷藏摇把偷开车,而且第一次开就满村转悠这种不要命的事。   也只有小芳个缺心眼敢。   来富家的在她旁边,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不禁问:“小草,咋了?”   张小草惊得打了个激灵。   这倒把来富家的吓一跳,“出啥事了?”   “没,我担心小芳,想多看会儿,又怕上班迟到。”张小草信口胡诌。   来富家的朝地里看去,车行的很慢,小芳却像个老把式似的,走出去两米还回头看一下有没有把地翻起来,“看样子她真会。你就别担心了。再说了,还有我们呢。上班迟到不好。”   张小草当真不放心,瞧着小芳又想回头:“她老回头看啥?看路啊。”   小芳以前开的旋耕机闷头往前跑就行了。   现在的拖拉机是个老爷车,地稍微硬一点都带不起来,又是第一次开这种车下地,她可不得回头看看吗。   来富家的说:“你大伯犁地的时候也会回头看一下,小芳估计跟他学的。”   “我大爷是看地犁没犁好,她能看出啥来。可别开沟里去。”张小草担心,不能没等到方剑平跟她离婚,她先让方剑平成了鳏夫。   方剑平不乐意听到这话:“不能盼她点好?”   “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睡一屋,她什么时候起的,什么时候把车开走的你都不知道,你还是她男人吗?”   方剑平张口结舌,她什么时候变得跟她奶奶一样不讲理:“这跟我是不是她男人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张小草不禁拔高声音,“你别睡那么死——”   方剑平不禁说:“你这么会说,她开车从你家门口过,你怎么没起来拦住她?”   “我——”农活不需要张小草,听见拖拉机响以为是她大爷,不光没起还用被子蒙上头,打算睡个回笼觉,“我又不知道她会开车。”   方剑平:“你不知道我就知道?”   “你是她男人!”   方剑平服了她,现在承认他是小芳的男人,早干嘛去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要不是你天天去我们家,天天把我和小芳的被子分开,一个在炕头一个在炕尾,中间还隔着炕桌,跟牛郎织女隔着银河一样,我们懒得弄回来就那样睡,我能不知道?”   张小草下意识想说,她很久没这么干了。   由于底气不足,到嘴边愣是说不出来。   来富家的不敢信,看看张小草,又看看方剑平,“你和小芳天天这么睡?”难怪结婚一年小芳还跟个姑娘家似的。随后转向小草,“你咋能这么干?”   “我,我——”张小草张口结舌,“小芳自己还是个孩子,我怕有了孩子大爷和大娘照顾不来。”顿了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听话?我怎么不知道?”   站在他们身后的人顿时忍不住说:“哪能啥都让你知道。别说他俩分开,就是剑平搂着小芳睡,也不一定知道她什么时候起。   “小草啊,不是我说你。你大爷说你该操心的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说的一点没错。管什么不好,管他们怎么睡。你不知道有种东西能避免怀孕?”   张小草以前不知道,所以生完孩子以后就去挂环。结果导致她身体很不舒服。   再后来隐隐听人说过,但她没见过。   最近见过避免怀孕的东西。   村里人从方剑平那儿得知那东西,去农场收购站卖东西的时候顺便找了妇女主任。妇女主任给她们很多,她们回来见着女人就给一盒。   张小草不巧看见了。   不能承认自己起初很无知,怕方剑平以后更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最近工作忙,忘了。”   方剑平赶人:“那你还不赶紧上班去?”   张小草瞪他一眼,顺着地头上的路往西,再直直地往南就能到农场。   两人吵吵这一会儿,小芳到头了。   方剑平立马喊:“三叔,快来看看。”   小芳的三叔种地很有经验。用牛犁地是一把好手。他胆子很大,只是到了拖拉机上面就变成怂包,每次停车的时候都会把油门当刹车。   由于他在前示范,导致跟他年龄相仿的人都不敢上车,担心把车开沟里。   张老三到方剑平身边,蹲下去打量小芳犁的地。   高素兰着急地问:“犁歪了吧?”   小芳会开车还要犁地,这比方剑平娶她还让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小孩子都没心思上课。   大胖打眼一瞧就说:“一看就很直。”   小孩子的话没人当真,都等着张老三下结论。   张老三起身又打量一番,用五味杂陈的口吻说:“跟大哥犁的差不多。”   众人不信。   由于方剑平正对着小芳犁的那垄地,高素兰就让女婿让一让,她们轮番蹲下打量。   高素兰见过张老九犁的地,比蚯蚓爬的还拧吧。闺女犁的地一条线到头,高素兰不得不承认她犁的好,却又不敢相信,“她啥时候学会犁地?”说着看方剑平。   方剑平:“她没跟我说过。第一次听说她要犁地还是昨晚。”   有人提醒:“你们忘了,昨天下午小芳哪都没去,就坐在地头上看她爹犁地。我一直以为她想上车坐会儿。现在看来应该是觉得犁地好玩。”   又有人不禁说:“犁地有啥好玩?开车的时候手不能乱动,还不能急,急了地没犁好,还得自己重新整。”   村里土地太多,张支书加上四个队长也盯不过来。所以就交代耙地的人,谁没犁好让谁收拾。   来富家的笑道:“小芳有她爹,她还怕犁不好?”   就算犁漏了,也不用小芳拿着铁锹刨。   众人想到村支书最疼闺女,能干出闺女前面犁他后面用铁锹刨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羡慕小芳。   然而没等他们想好,小芳回来了。   张支书把车熄火。   小芳不禁问:“你干嘛?”   方剑平连忙上前:“没事吧?”   小芳摇摇头:“我没事啊。”看到他好像很紧张,“你咋了?”   张支书做好闺女犁歪了数落她的准备,结果闺女犁的很好。话憋在心里出不去,张支书满心不快,趁机说:“担心你!还咋了。这么大的人了,整天让人担心,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长大了!”   小芳梗着脖子说:“我就长大了!”   方剑平怕父女俩在车上打起来,连忙劝说:“叔,小芳,你们先别吵。小芳,累不累?”   去的时候两边是平的还好,回来的时候一边的轮胎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走到犁好的地里,小芳要注意这一点,精神紧绷,怎么可能不累。   过会儿犁多了,一边轮胎在平坦的地上,一边轮胎在犁好的地沟里,车一高一矮,那样慢慢前行更累。   可是不累她也不会闹这一出把她爹换下来。   小芳摇摇头,佯装很兴奋:“可好玩了。方剑平,你上来。”亲自感受一下他才能放心。随后假装很不客气地对她爹说:“你,下去!”   张支书以为一圈回来过瘾了就好了,“还犁?”   小芳假装生气:“又看不起我?”   “没,没。”张支书怕闺女的傻劲上来,“爹是怕你累着。”   小芳哼哼:“犁地这么好玩,咋会累?真以为我傻啊。”   张支书心说,你是真傻!   开车犁地可比牵着牛犁地还消耗人。   牛有缰绳,再跑也跑不远。车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歪到姥姥家。   高素兰担忧地问:“还让她犁?”   张支书看着抱着方向盘的闺女,“你能把她弄下来?”   高素兰试着扬起巴掌。   小芳给她个侧脸,转向方剑平,“快上来啊!”   “小芳,你在这儿犁地,课呢?”   小芳:“晚上再教我啊。我都想好了。”   方剑平心说,那你想的是真好。   “快点,快点,再不上来你上课就迟到啦。”   方剑平以为她像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忍不住像小伙伴炫耀,于是就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没怎么指挥闺女,闺女犁下来了。   有了经验,闺女更不需要他。   张支书不想接受这一点都不行。   “小芳,先下来,我帮你掉头。”   小芳:“我会啊。”   张支书想起来了,刚刚到那头掉头就是小芳自己掉的。   “那爹帮你把车摇起来。”   老九有段时间没碰过车,“我来。”   拖拉机两边都有座,车开起来,张老九坐到另一边。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我就知道他也想坐。”   大胖不禁说:“我也想坐。”   车的左边是方剑平,右边是张老九,而张老九那边有皮带,随着车动起来那些皮带也会转,上面没有遮挡物,稍稍不注意脚碰到就完了。   王秋香:“你爹那边不能坐。要坐就坐你姐夫这边。”   姐夫下来,就喊孩子们去上学。   大胖一脸埋怨地看他娘,这还怎么坐啊。   王秋香:“这地还得犁好几天。星期天你再坐。”随即压低声音,在儿子耳边说:“到那时候你小芳姐就熟练了。她要是往沟里开,你爹是大人能跳车,你能吗?”   大胖不能,乖乖地拉着妹妹跟上姐夫。   话说回来,小芳犁一圈全须全尾的回来,方剑平还是不放心,觉得是因为有他老丈人掌舵。   他不懂犁地,张老九瞎犁地,他俩跟着小芳没把小芳带歪,方剑平放心了。   全村就这一台拖拉机,小芳上去他老丈人闲下来肯定会一眼不错地盯着小芳。   起初不光张支书,除了不用牛犁地耙地的人都在地头上盯着小芳。   坐她车的人从张老九换到张老八,直到张老三,小芳依然没把地犁歪,众人不得不信她真行。   谢兰更是忍不住趁机说:“我就说她大智若愚,你们还不信。”   王秋香最不信:“可是她平时看起来也不聪明啊。”   谢兰道:“你不知道,我过年回娘家,跟我爹娘说起小芳的事,他们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你这个人某些方面太聪明,就让你某些方面欠缺一点,说白了就是平均一下。小芳不懂事,傻不楞冬,不等于她啥也不懂。你家老九聪明吧?犁地能跟小芳比?”   王秋香懂了:“这就好比人说的样样都会,样样不精,有一样精的人,可能都不会洗衣服做饭?”   “就这意思。”谢兰看到车近了,连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一把把准备上车感受一下的张老二拽回来。   张老二想骂人:“你干啥?”   “你干啥?平时不拿小芳当侄女。这时候想到小芳是你侄女?等着!”谢兰不待张老三下来站稳就跑到车上坐着。   小芳很想让她娘上来坐一圈,也好把心落到实处。   然而谢兰动作太快,都没容她喊“娘”。   小芳嫌弃地瞥她。   谢兰乐了:“快点。下回换你娘。”   “我爹犁地也没见你们一个接一个。”   男女有别不说,她爹还是村支书,谁敢往车上挤啊。   谢兰胡扯:“你爹以前犁地的时候我们也坐过。”   “那你还没坐够?”   谢兰这辈子只坐过拖拉机拉的板车,“我没坐过你开的车。她们都说你能犁这么好是运气好。让五婶坐一回,五婶帮你跟她们说,你真会!以后谁说你傻,我就让她开拖拉机犁地。”   这点把小芳说服了。   “地上不稳,你扶住啊。”   谢兰搂住她身后的车座子。   以前不好意思上车,就是因为从后面看像搂着司机。   大侄女不是外人,谢兰不用紧张地掌握分寸拉开距离,由着自己身体倾向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甩出去,只需全身心感受便可。   恰好这个天不冷不热,坐在车上跟兜风似的别提多舒服。   犁地的人需要集中注意力很累,谢兰啥事没有,跟玩似的。以至于不知不觉就到地头上。   小芳看向谢兰,可以下去了吧?   谢兰没坐够,装没看见,反问:“咋不继续?不能停着不动。你不知道,这车烧油跟烧钱一样。” 第64章 抢坐车 活该小草让小芳跟他离婚!……   小芳很想说,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多话呢。   可她不想跟她废话。   “你坐在这儿,我娘咋办?”小芳不客气地直接问。   高素兰自持长嫂,哪好意思跟五弟媳妇争, “小芳, 让你五婶再坐一圈。”   “一圈啊!”小芳不放心地看着她。   妯娌们都想坐, 谢兰怕群殴,“我不下去你把我踹下去。”   小芳放心了。   转一圈回来谢兰下去了, 张老四家挤上来。   四婶对付小高庄的人很是出一把子力气。   小芳不好意思让她下去, “下一个是我娘,你们谁都不许跟我娘抢。不然, 不然就让给我爹。”   张支书来了精神, “现在给爹也行。”   老四家的摆手,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小芳,咱快走。”   小芳想让她爹好好歇歇,立马掉头回去。   可是王秋香等人也想上去兜风。   考虑到小芳一根肠子通到底,王秋香等人就从高素兰入手。   小芳要开车犁地,大伙儿没阻止,虽然可能只是给张支书面子, 高素兰也感激大家由着小芳。   高素兰等小芳再次回来, 就哄她:“明天你再开着犁地的时候我再坐。”   小芳正愁明天怎么办, 闻言眼中一亮,“明天还让我开?”   高素兰被问住, 重点不是她坐车吗?   “好!明天再坐。”小芳不待她回答就转向她的婶子们,“谁还坐?”   老四家的立马说:“你娘不不坐我再来一圈。”   王秋香等急了,“你再来一圈就放工了。”   “早呢。还没放学。”   村小放学十一点四十五,地里放工也是这个时间。   不过现在天不冷不热, 又要赶在下大雨之前犁好,所以下午一点上工,一直干到天色暗下来——看不见容易犁歪。   秋天的天不算短,张支书犁地的中间要是不需要上厕所,他就得在车上坐五个小时。   上午也将近五个小时,到了晚上腰能直起来才怪。   小芳却觉得时间不短了,“爹,几点了?”   “累了?”张支书问。   小芳掉头就走。   地头上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笑了。   张支书的几个叔叔也在。   他三叔忍不住打趣:“看来你这个位子要让贤了。”   张支书知道开车犁地的滋味,“她下午肯定没精神。”   小芳今年才十九周岁,身体又很好,一夜不睡第二天也有精神。只是她第一次开老爷车犁地,技术称不上娴熟,精神高度紧绷很累人,她怕把自己用废了,下午就没跟她爹抢。   话说回来,犁地这种活不需要七十岁以上的老人。   像她奶奶高氏那样的不是在粮库帮忙晾晒玉米,就是在自己家剥分到手的棉花。所以她不知道张支书真让小芳开车。   中午放工,张老二回到家就忍不住感慨,小芳那个傻丫头,缺心眼,犁地居然是一把好手。接着就抱怨弟媳妇厉害不讲究,害得他没得坐。   高氏一听可以上车兜风,吃了饭就往地里跑。   大概十来分钟,张支书一手拎着摇把一手拎着大半桶柴油过来,高氏就催:“快点!”   张支书心里咯噔一下,他娘不会也想开车吧。   高氏小时候家里穷,还用人拉犁。建国后高氏用上牛,也是牵牛的那个。犁地的人是张支书他爹。   她都不敢用犁,哪敢碰拖拉机。   以前高氏看到儿子开拖拉机也想坐到前面座位上。但是不拽着儿子身后的车座,她总觉得不稳。   高氏不喜欢张支书这个儿子,身上那点温柔都给了他傻闺女,不论对谁都没有温度,说一不二。所以不想离他太近。   小芳虽说对她不客气,但她离她近一点,傻丫头肯定不知道她害怕。   高氏催他:“没听见?赶紧给车加油。”   张支书了解他娘,无理也能搅三分。所以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油加好,又把老九拎的水倒进去,他就摇车。   高氏忙喊:“停!”   张支书吓一跳,险些闪着腰,“咋了?”   高氏往四周看了又看:“小芳呢?”   小跑过来的人猛然停下来,也往四周看了看,“对啊,小芳呢?”   张支书看着家住东北角的几个女人,又看了看他娘焦急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小芳犁半天地累了,跟剑平上学去了。”   高氏忍不住用她的小拐杖一个劲捣鼓地:“她上啥学?”   “她怎么不能上学?”张支书问。   高氏脱口想说,她一个傻子。   看到大儿子面色不渝,高氏很怕他一气之下开车从她身上压过去,“又不能考学,学了有啥用。再说了,想学不能让方剑平晚上教。”   方剑平不介意晚上教小芳,但小芳要跟他去学校,他也一万个赞同。   虽然确定她会开拖拉机也会犁地,可小芳性子还跟小孩一样,方剑平很怕她坐在车上无聊,乱摸乱碰伤着她。   张支书很想问,你啥时候这么关心小芳。但不想跟她打嘴仗,“你跟小芳说去。”不待她开口就开始摇车。   张老二也学过拖拉机,但他第一次就把摇把摇飞了,险些废了自己伤着别人。   也是因为这事,张支书没来之前,高氏看到车停地头上都不敢上。   高氏一看他摇车,吓得连连后退。   旁人见她害怕,不由得跟着往后退,结果给张支书空出路来。张支书把车倒地里再倒到地头上就开始犁地。   张支书毕竟五十多了,从农历五月到现在一直不得闲,昨天还犁一天田地,小芳觉得还是自己多累点,等猫冬的时候再补回来。   下午四点多放学,小芳就拉着方剑平下地。   方剑平:“又想开拖拉机?”   小芳点头:“好玩儿。”   “那你之前怎么要跟我去学校?”   小芳实话实说:“胳膊酸。现在又不酸了。方剑平,有没有那种不用人开的拖拉机啊?”   方剑平笑了:“别异想天开。”   小芳假装生气地冲他哼哼。   “这是干嘛去?”   小芳抬起头才意识到到了养猪场门口,老李跟村里几个老头聊天,“下地。”   傻乎乎的小芳会开拖拉机犁地,这可是特大新闻。   全村传遍了,老李也有幸被分享。   “开拖拉机?”   小芳点头:“老李,你有没有坐过拖拉机啊?你要是想坐,我可以带你。”顿了顿,“排在方剑平后面。”   此言一出,都忍不住笑了。   老李和方剑平是觉得她天真的可爱。   村里人是觉得她傻的好笑。   老李能被农场的人送到这儿来,说他是个小人物也是跟首都的大人物比。跟农场的人比肯定是大人物。指不定以前天天坐车上班。即便没坐过,也不稀罕拖拉机。   有老人就说:“没人跟方剑平争,你快下地去吧。”   可惜小芳不是真傻,听出他口中的嫌弃:“又没问你!”   老李担心他们吵起来,笑着说:“我还没见过拖拉机犁地,倒真想去看看。可猪场离不开人。”   “有他们啊。”小芳指着几个老头,“让他们看着。不好好看我告诉我爹,就说他们欺负我,让我爹扣他们工分。”   老头瞪眼:“你这孩子咋睁着眼瞎说?”   “我就瞎说就瞎说!”小芳特意歪着脑袋抬起下巴,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德行。   那老头扬起巴掌。   方剑平抬手把小芳拉到身后。   老头的手僵在半空中,赶紧解释:“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怕方剑平告诉张支书,乖乖地说:“老李,想去就去,这里有我们。”   老李只是不想一天到晚守着猪圈。   这个时节正好是秋游的好时候。老李无法秋游,也想到广阔的田野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那麻烦你们了?”   老头当着方剑平的面可不敢由着性子来——怕他告状。谁不知道村支书最护犊子。   “麻烦啥。这猪也有我们一份。快去吧。”   赶紧把小芳个难缠鬼傻丫头领走。   老李听出他潜在意思,笑了笑跟上小芳和方剑平。   村子周围的土地离沟渠都很近,张支书担心小芳一不小心一溜烟钻沟里,所以特意去东南方向,那边有大片大片土地。只是离村庄较远,从东头出发到地里也有一里多路。   远离村庄,目之所及处没有遮挡物,只有微风拂过和温暖的夕阳,人的心情好了,心胸也跟着天地一般变得开阔了。   老李不禁感慨长叹一口气。   小芳奇怪,他咋了吗。   方剑平也好奇:“要不要歇会儿?”   老李笑道:“没事。当年我——”老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老李想想如今这步田地,就把话咽回去,“突然觉得农村比城里好。城里的公园也没这么大。”   小芳:“这不是公园,是土地。”   方剑平道:“老李就是打个比方。油菜花开的时候远比城里的公园漂亮。”   老李不禁问:“这里也能种油菜?”   “可以啊。你——”方剑平忽然想起来,今年种的春红薯,“今年没种,明年应该有。只怕到时候你就走了。”   老李听到这话心里高兴,但他想想至今没什么消息,“后年也不一定能走。”停顿一下,指着远处黑压压一片,“是那儿吧?”   方剑平点头:“是。”   话音落下,黑压压一片动了,一辆车朝他们这个方向开过来,正是拖拉机。   小芳拉一下方剑平:“我们去地头上等爹。”   张支书到头,三人也到跟前。   小芳把她爹“赶”下车,她载着方剑平犁地,让她爹和老李走回那头。   张支书想生气又想笑,忍不住说:“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这才到哪儿,就不要我这个爹了。”   老李本以为他生气了,扭头一看满脸笑意,就知道他高兴闺女和女婿感情好,“年轻人喜欢跟年轻人在一块。得几天?”   老李:“差不多得一周。先紧着一等田。像河头沟边那些地方,小麦出来再收拾也不迟。”   “我瞧着今年收成不错。”   张支书点头:“不过也就我们村不错。”   老李以前下去调研听人说过,土地归公后庄稼人积极性不高。   张庄有如今这光景,张支书功不可没啊。   “那是因为就你能做到大公无私,村里人服气,也愿意听你的。”   张支书摇摇头:“不全是。以前就没人听。”   老李整天跟村里人住一块,听他们聊过张庄的历史,“那是刚开始,大伙儿都不敢相信你。”说到此,不由得看一下在另一头老实等着的村民。   这一看吓一跳,撕扯起来了,“老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支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禁惊呼:“坏了!”   “慢点,慢点,地不平。”老李忙跟上去。   张支书摆手:“你慢慢走,我得赶紧过去,晚了可能得出人命。”   先前高氏得知小芳上学去了就想回家。细想想回家也没啥事,村里人要么三五成群地去放羊,要么在鱼塘边摸牌,要么在养猪场、牛场或者在粮库晒玉米。这些地方都没地头上舒服,这些活也不需要高氏干,她回去也是找人唠嗑,索性坐在地头上跟一群男男女女侃大山。   先是埋怨她大儿子,脑袋被村里拉磨的驴踢了——让小芳去上学。话锋一转,显摆小芳虽然傻但厉害,老爷们都不敢开拖拉机她敢。   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张支书在地里忙活,看在他的面子上,别人也没出言嘲讽高氏——平时不认小芳这个孙女,现在小芳厉害了,又是她孙女了。   高氏一看有人捧场,继续夸她大孙女。夸完孙女夸孙子,大孙子长得一般但个头高。小孙子没大孙子高,但长得好,将来能找个什么什么样的媳妇。   张庄人都知道她惯孙子,所以更不敢跟她计较,以免她骂人打人。   可聊天的时候捧着她,不等于事事都让着她。   小芳载着方剑平到地头上,有人向方剑平表示,她们也想坐上去感受一下。方剑平不好意思跟女人争。然而他双脚刚落地,高氏就窜过来。   别人提醒她排队。高氏直言,开拖拉机的是她孙女。   原先忍让的人不再忍让,净挑她以前嫌弃小芳的话挤兑她。   高氏的嘴脏,同样的话她说别人可以,别人回她她受不了。   一张嘴说不过三四张嘴,高氏就挥动她的小拐杖。   赶张支书跑到跟前,几个女人都从最初的推搡演变成扯头发。   张支书上去抓住他娘。   高氏的脸被抓一把,那巴掌还险些扫到张支书。   “好了!”张支书大声说。   打高氏的人占到便宜立马后撤。   高氏的双手被儿子抓住,跳起来就朝儿子脚上踩。   慢了一步的老李赶过来看到这一幕连忙喊:“小心!”   张支书这些年没少拉架,经验丰富,他娘一动他就知道想干嘛。   松开她赶紧后撤。   高氏没了依靠,身体往后踉跄。   张支书又忙把她拉回来,不等她站稳再次后退,“又因为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一个个都在这儿干嘛?你们属斗鸡的,三天不打脚底板痒痒。”   “你娘不讲理!”有人说。   高氏指着她:“谁不讲理?”   张支书:“没完了是吧?不说都给我回去!”   有人期期艾艾地说:“那我们还想坐车呢。”   张支书就知道因为坐车。   没到分鱼分肉分玉米的时候,旁的小事也扯不起来。   “以前怎么没见你们一个个要坐车。”   高氏立即说:“谁稀罕坐你开的车。”说出来意识到不对劲,车没了。往四周看去,小芳都到地那头了。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   仔细看去,正是方剑平。   高氏忍不住骂:“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方剑平也是个不懂事的。活该小草让小芳跟他离婚!” 第65章 哭 爸爸带着闺女去赶集   张支书正愁不知道怎么应付他娘。   “那拖拉机你别想了。小芳最近跟剑平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知道你这样说,肯定不让你坐。”张支书立即补一句,“赶紧回家吧。”   高氏心虚, 一想她可是小芳的奶奶。   小芳个憨货不懂事, 他方剑平堂堂一老师也能不懂礼吗。   高氏有了底气:“她敢!”   初来乍到的方剑平不敢把她怎么着, 平时见了面还得和和气气地喊“奶奶”。   现在知道她什么德行,还有村支书老丈人撑腰, 方剑平敢。   高氏是个和善的老人, 她不说方剑平都会邀请她坐上去。可她不省事,方剑平不想让她坐除了讨厌她, 还担心她坐上去瞎叨叨, 影响小芳开车。   “你看她敢不敢。”张支书朝自家闺女看去,“快来了。”   小芳开老爷车开顺手了,不需要再像上午似的整个人绷紧神经。   她放松下来,地犁的又快又好,不过片刻就到地头上。   高氏喊方剑平下来。   方剑平以为她有什么事,正准备下去,就听到其他人嚷嚷:“别下来,别下来。”没等他搞明白就听到其他人纷纷解释, 小芳他奶奶巴不得小芳跟他离婚。   此言一出, 方剑平把脚收回去, 催促小芳掉头。   高氏气得骂人。   单打独斗打不过她,合起伙来, 张支书这个村长也不向她,众人可不怕她。拉开架势打算多对一。   高氏这人虽然得理不饶人,但也聪明。   讨不到便宜,骂咧咧回家去。   离天黑还得一个多小时, 她走了,不光老李上去兜兜风,其他人也过了把瘾。   翌日早上高氏看到小芳开车下地,立马住着拐杖跟上去。   张庄人多,不提男人只说女人,昨天坐上车的也不足三分之一。   赶她到地里,等着坐车的得有几十口人。   小芳不容她开口嚷嚷,直言道:“别想坐我的车。”   “这车是你的?”高氏身为长辈横惯了,想让小芳载她都懒得说软话。   小芳懒得跟她废话:“村里的车。”随后跳下车,“你开吧!”   其他人乐了,纷纷道:“开吧,开吧。”   开个屁!   高氏又骂咧咧走了。   赶到星期天,小学生放假了更没她的位子。   以前担心耙的不好,都会往耙上绑两袋土坷垃。现在由小芳这个小辈开车,男人女人不论年轻人还是中年人都不怕她,都敢让她载着他们玩玩,以至于耙地的时候都有人站在耙上。   高氏在地头上看到大姑娘小媳妇,老爷们小伙子跟放出笼的鸟儿似的欢呼雀跃,唯独他们一家一个没上去过,气得肺管子疼:“小叶子,栓子,老小,都给我过来!”   兄妹三人跑过来。   高氏指着张支书:“让他教你们开车!”   张老二把摇把搞飞太吓人,他的子女们纷纷摇头。   高氏气得抡起拐杖:“没本事的窝囊废!连傻小芳都不如,要你们有啥用。”   她嘴脏,这话还是好听的。   栓子兄妹几人习惯了,跟没听见似的立马躲远点。   高氏气得用小拐杖往地上捣啊捣,快捣出一口井了,小芳也没让她上车。   地耙好,所有的牛都去种小麦,而种地比犁地快,张支书的帮手多了,小芳就改跟方剑平去学校。   先前她开车犁地,方剑平担心她太累,每晚就学几十分钟。她不下地,方剑平就把学习时间提到两个小时。   白天晚上都学,小芳就把进度放快,三年级上学期快结束了,她把下学期学完了。   方剑平找到夏天三年级期末考的试卷,让小芳做了试试。   小芳没敢做满分。   语文九十五,数学九十八。   这个成绩依然让方剑平倍感意外。   小芳怕吓着他,直言语文简单,课文背会,生字记住就好啦。数学不好学。   不好学考了九十八分,好学她岂不又是满分。   方剑平真想吐槽,可又想到她喜欢听好话,便安慰她,明天去农场洗澡顺便给她买些好吃的。   小芳肚子里没油水,做梦都想把家里的鸡全宰了,一次吃个够。   往往还没等她摸到刀,她娘从天而降,朝脑袋上一巴掌把她打醒了。   小芳立马说:“我想吃张小草那次买的猪头肉,我还想吃麻花,我还想吃糖果,我还想喝麦乳精。”   方剑平只想笑:“都买!但有个前提。”   小芳瞪大眼睛看着他,居然敢趁机提条件!   方剑平:“回来咱学四年级的数学和语文。争取一个寒假学会,开学咱们去四年级,后年上初中。”   “那我就是初中生啦?”   方剑平点头。   小芳佯装很开心:“拉钩!”   方剑平知道她答应了,“那今天早点睡。”   拿开炕桌,方剑平看到他和小芳中间隔一臂距离,突然想起小芳开拖拉机那天,张小草埋怨他,小芳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那次之后方剑平就想过,要不要离小芳近一点。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还跟以前一样。   农历十一月底,风硬的能吹掉人的耳朵。方剑平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于是就把被子往她那边移一下:“这样暖和一点。咱俩可以多盖一条被子。   脚头上容易进风,那边又正好有窗户,方剑平就把原来搭在身上的被子堆到脚那头,小芳搭在身上的被子搭在他俩身上,被褥底下依然是两个被窝。   小芳眨了眨眼睛,确定两个枕头中间顶多隔巴掌那么宽,不禁打量方剑平,她真没把她当女人啊。   看来她得想个法子。   最近没雪,路上很干净,小芳就让方剑平骑车带她去农场,而且坐前面。理由是她爹以前带她去农场她都是坐前面。   张支书好笑:“你那会儿才多大?十三是十四。现在虚岁二十了。”   小芳看向方剑平,就差没明说,不让我坐我不去。   方剑平跨上车子目测一下,她在前面也不会挡着他的视线,“行,坐前面。东西齐了?”   小芳左右各跨一个包,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方剑平的,里面除了一点钱就是换洗衣服和洗澡需要的东西。   方剑平掉转车头,“上来吧。”   小芳坐上去,冲她爹得意的抬起下巴。   张支书看到方剑平乐在其中,决定以后他俩的事他不管了,省得里外不是人。   “小芳,干啥去?”来王秋香家串门的人给她打招呼。   方剑平道:“去农场洗澡。”   “我咋记得你们才去过?”   方剑平:“上周末了。”   “这么冷的天还一周一次?你们也不怕折腾病了。没啥活也不出汗,半月一次都行。”   方剑平受不了这么久:“小芳的头发长,不经常洗透容易长虱子。”   “爱干净就爱干净,我还能说你啊。”那女人觉得他的理由好笑,“打算啥时候要个孩子?”   话题跳太快把方剑平整懵了,“孩,孩子?”   “你俩结婚一年多了,该要个孩子了。趁着你丈母娘老丈人年轻,能帮你们搭把手。”   “要啥孩子,小芳还是个孩子。吃饱了撑的?!”   说话的人被这一通嚷忍不住皱眉,心生不快,循声看去张小草打东边过来,“又是你这丫头。我们以前还奇怪,方老师跟小芳这么好,小芳的肚子咋一直没动静。要不是犁地的时候方老师说,我们还以为他俩谁有问题。咋了?羡慕小芳,恨不得她一辈子没孩子?”   张小草不答反问:“有了孩子你养?”   “养我是养不起,但像这时候我没啥事,能帮她搭把手。等我们和你大爷大娘都老了,你养?”   张小草脱口而出:“我养!”   说话的人噎的无法反驳,因为她现在有工资,要养也养得起,干脆推门躲进王秋香家。   张小草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踩着车蹬子呼啸而去。   由于速度太快,还送给张小草一股冷风。   张小草忍不住骂:“王八蛋!”看到大门开着,立马拐进去。   张支书没容她到院里就摆手:“别找我,我可不想弄得里外不是人。”   “是亲爹吗?”张小草很生气。   张支书:“就是亲爹才不能管。结婚是我提的,我拦着不让他俩生孩子,剑平咋想?以后他俩的事你直接找剑平。”   张小草很想说,方剑平要能听我的,我至于找你吗。   现在的情况跟以前截然相反,方剑平不光不厌恶她,还处处护着小芳。她再说方剑平将来会抛弃小芳,大伯肯定觉得她疯了。   在方剑平的教导下,小芳快小学毕业了。这时候也不能让他俩反目。方剑平能把小芳教的跟他一样有学问,即便他扔下小芳回城,小芳识文断字也能照顾好自己。   “那你劝劝方剑平过两年再要孩子。”   张支书觉得方剑平有分寸,这事不用他这个老丈人掺和。可是小草肯定不信,“行,回来我就说。对了,剑平骑的车子可能放你那儿。”   方剑平原打算放兽医站。   张小草那么烦人,他载着小芳直奔公安局,把车子停在门口。   虽然有小偷,但小偷不多,往公安局门口偷的就更少了。   方剑平也没麻烦孙组长,用链条和大锁锁好,就带着小芳去澡堂。   小芳本以为她坐在面前会让方剑平想起青年男女谈恋爱。   现实却是爸爸带着闺女去赶集。   小芳心累地看着牵着她手的人,长得聪明,她现在也不是心智只有八岁的小孩,他怎么还跟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似的。   一计不成就再接再厉。   小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让她找到一对手拉手的青年男女,“方剑平,看那儿。”   方剑平看过去,很正常啊。   “怎么了?”   小芳:“那个男的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怕那个女的走丢了啊?”   方剑平摇头:“不是。”   “为啥跟你拉我一样拉着她啊?”   方剑平想想该怎么解释,“他俩是一对的。好比小草跟她以前的对象。”   “一对的都要手拉着手吗?”小芳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方剑平:“感情好的会。”   小芳甩开他的手:“那你不可以拉我,我又不是你对象。”   方剑平懵了。   小芳大步往前走,方剑平才回过神,追上去习惯性再次抓住她的手。抓住的那一刻,方剑平的身体僵硬,脚也停下来。   小芳假装不让他管继续往前,却因为他的停下而被迫停下,转过身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他俩的手。   方剑平下意识松开。又怕把人丢了,再次抓住她的手,“小芳,不止处对象的才能拉手,所有感情好的都可以。好比胖丫跟她好朋友。”   胖丫的朋友有男有女,高兴的时候放学总会手拉着手一起回家,顺便把路挡住,不让别人超过他们。   小芳气结,又被他找到理由。   可是她不能生气,“好像是哦。”   “方剑平,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小芳就不信今天搞不定。   方剑平心中闪过一丝古怪,但快的他没捕捉到:“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小芳朝那对远去的青年男女看去,“那个男的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欸。他有对象你还没有。”   方剑平莫名想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急着找对象啊。”小芳说的理所当然。   方剑平的笑凝固,“找,找对——对象?”   他没听错吧。   小芳点头:“过了年我就二十岁了欸。村里好多跟我一样大的都有对象了。小叶子又开始相亲了,不能她都结婚我还没对象吧。”   方剑平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你要对象干嘛?”   “结婚啊。”   方剑平想点头,忽然想到不对,他俩现在就是夫妻:“你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啊。假的呀。”小芳打量他,“我们不是说好了,有对象就离婚吗?你忘了啊?”   方剑平忘了。   他一没对象,二不急着回城,跟小芳一家相处的很好,以至于没想过离婚,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方剑平:“我没忘。可是你才十九。”   “过了年就二十了。我是正月生的,我娘说,其实二十一了。我明年找对象,后年结婚就二十二啦。”   方剑平不禁说:“数学真好!”   小芳总觉得这是嘲讽她。   甭管真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都是个好现象。   “你教的啊。”   方剑平噎的想给自己一巴掌。   教点什么不好,教她数学,还考九十八分!   方剑平啊方剑平,他可真行。   “咋不说话?”小芳奇怪。   方剑平:“就这么着急结婚?”   “不是。”小芳摇头。   方剑平不禁松了口气:“因为像你这么大的都结婚了?”   “也不是。”小芳佯装思考片刻,“结了婚才能有小孩啊。不然会像那个段啥然一样被人说。来富家的说,要早点生小孩。她还说不早点生,小孩会跟我一样傻。方剑平,我不傻对不对?”   方剑平点头:“不傻。小芳精着呢。”   “可是他们说我傻啊。”小芳说着忽然想哭,“方剑平,我不想我的小孩也被说成傻子。”   方剑平看到她的眼泪迅速出来,顿时慌了:“别哭,没人敢说你傻。现在都说你聪明厉害,会开拖拉机会犁地。”   “可是我的小孩不会啊。”小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想把眼泪憋回去反而越多,“他们还是会说我的小孩傻的跟傻小芳一样。”   方剑平连忙给她擦擦眼泪:“不会的,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啊?”小芳看着他问。   方剑平张了张口:“我——”小芳知道别人说她傻了,以前可是不承认这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真跟正常人一样,有了七情六欲,懂得悲喜交加?肯定是这样,否则她不会哭成这样。上次哭还是脚差点崴断。   “你现在是不是很怕别人说你傻?”   小芳摇头:“我又不傻!”   “我知道你傻不傻,所以你不害怕。”方剑平想一下,换个角度问,“别人说你小孩傻,你心里很难过是不是?”   小芳点点头:“想哭……”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出来。   方剑平不由地把她融入怀中,喟叹:“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第66章 挑对象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芳禁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   方剑平看到眼泪一滴滴往下流, 很想说点什么,只是心底又酸又涩五味杂陈,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由着她哭到力竭哭不出来, 变成低声抽噎。   方剑平拿出手帕, 习惯性想递给她,看到她双眼红肿, 犹豫片刻伸手为她拂去睫毛上的泪珠。   “心里舒服点了吗?”方剑平轻声问。   小芳不好意思, 两辈子没这么哭过,不由得低下头去。   方剑平讶异, 她不光懂悲喜, 还懂得害羞了。   看来她是真懂事了。   由着她平复片刻,方剑平才问:“还去洗澡吗?”   小芳点点头:“不洗脏。”   方剑平的眼神闪了闪,真懂啊。   仔细想想,好像自打秋收过后,洗脸刷牙这种小事小芳就没让他唠叨过。只是头发太长,特别麻烦她不想洗,偶尔会忍不住耍懒。   难不成从她会开拖拉机犁地,就已经恢复的跟常人无异。只是一根筋, 性子还跟以前一样直, 说话做事不绕弯子, 导致他一直没发现。   应该是这样。   可是她怎么也不——不,不是小芳不说, 她一直强调自己精,只是他们这些人不信而已。   方剑平不禁懊恼,早知道这样,之前在家门口就不应该由着那人劝生。   可是这种情况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多。   小芳每每听到这些问候, 哪怕她们没别的意思,恐怕也会认为人家担心她生个小傻子,然后越发想跟他离婚,找个对象生孩子。   她虽然懂得悲喜,可性格单纯没心机,嫁去别人家,再摊上高氏那样的奶奶,或者张小草那样的小姑子……方剑平不敢想下去。   小芳绝对不能嫁,必须找个上门女婿。   男子汉大丈夫,愿意当上门女婿的人可不多。再从这些人当中选个长相周正,心地善良,知道疼人的恐怕更难。   “方剑平,方剑平——”   方剑平打了个激灵,忙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叫你干嘛不理我?”小芳忍不住打量他,她也没说什么,总不至于掉马吧。   方剑平对上她纯粹的眸子就想把他的担忧告诉她。可是告诉她又有什么用,有心算无心,即便对象是她爹,恐怕也会乖乖入套。   “我在想是先去洗澡还是先买好吃的。”方剑平胡扯。   小芳不信,可是她刚刚表现的已经够多了,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当然先去洗澡。买了东西再洗澡,被人偷了咋办?”   方剑平点头:“对!我们走吧。”看到她的长发,决定回去跟他岳母商量商量,把她的头发剪短一点。   小芳的头发到臀部了,高素兰也想给她剪,只是怕她闹着要留短发,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等她睡着了给她剪短。   方剑平主动提出,高素兰就把剪刀交给他——小芳最听他话。   小芳看出她娘的意思,方剑平给她剪头发的时候就没故意折腾他。由着头发去掉一大半,从臀部到肩胛骨。   方剑平担心头发散开不好剪,特意帮她扎起来,从扎头绳上面下刀。   小芳瞬间觉得头轻多了,舒服地忍不住甩甩头发,“方剑平,好舒服啊。”   方剑平看着手里的长发,总感觉得有一斤重,不怪她这样说:“以后都留这么短好不好?”   “这还短啊?”小芳上辈子头发最长的时候不过是到肩膀,而且没留几天就被她妈给剪成苹果头。   方剑平:“跟你之前比。我觉得这样刚好。”   “我也觉得刚好。”小芳道。   方剑平习惯性想说点什么,忽然想到小芳懂事了,不能再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你的头发你喜欢就好。听说头发能卖钱,我给婶送去,你就别出来了,外面冷。”   小芳也不想出去。再说了,只是一点头发,又不是割掉一块肉给她娘送去,“你快去吧。”   送头发事小,方剑平要把今天的发现告诉张支书和高素兰。   老两口有感觉,尤其最近几个月,闺女犯傻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也很少再说憨话。某些举动虽然还很幼稚,但考虑到她才十九岁,幼稚正常。   老成的跟张小草一样才不正常。毕竟她俩成长环境不一样,张小草打小洗衣做饭照顾弟弟妹妹,小芳什么都不会也没干过。   可是真听方剑平说到,小芳气哭了,担心生个傻子。老两口依然很难过,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来。   方剑平以为喜极而泣,就静静地等他们平复下来。   老两口以前没少为闺女的事流泪难过,但都是关起门来,或者晚上。大白天当着别人的面还是第一次,以至于多少有点不自在。   张支书擦干眼泪,赧然道:“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方剑平笑笑表示能理解。   高素兰道:“多亏了你。剑平,你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别这样说,婶,我没做什么,主要还是小芳自己不是真傻,只是开窍比别人晚。”   高素兰摇摇头,想说什么眼泪又出来了,连忙把泪抹去。   张支书看到他没有起身的打算,觉得他有话要说:“剑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方剑平点头:“村里结婚一年多的,孩子都满月了。以前因为小芳不懂事,大伙儿不敢问。现在她不光会开拖拉机还会犁地,大伙儿觉得她能照顾好孩子,想起来就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张支书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如果真决定要孩子或者离婚,不应该这样说,“小芳才十九,算虚岁也才二十。这些人急什么。”   “主要还是我们结婚了。像张小草,比小芳大两岁都没人问。”   张支书还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方剑平这孩子是不错,可他闺女正常了,识的字可能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多。方剑平要是对她没那个意思,他也没必要做恶人。   “你是咋想的?”张支书不想为难他,补一句,“要是有喜欢的人,回头我跟小芳说说,过几天把婚离了?”   方剑平顿时心慌,可他顾不上因为什么心慌,赶紧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支书糊涂了,说这么多不是想离婚,总不至于跟小芳生个孩子吧。   瞧着方剑平对闺女的态度,压根没男女之情。   总不至于知道小芳好了,瞬间喜欢上她吧。   这怎么可能啊。   张支书想起两人结婚那天小芳说的话,“总不能小芳要跟你离婚吧?”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瞠目结舌。   高素兰不禁问:“咋可能?”   她虽然不知道闺女对方剑平的喜欢是喜欢玩具的喜欢,还是姑娘家对情郎的喜欢,可闺女喜欢跟他在一块这点是真的。   小芳又没喜欢上别人,离什么婚。   方剑平:“她想早点生孩子。”   张支书想起他最初说的话,小芳担心生晚了生个小傻子,或者被人怀疑孩子傻的跟她以前一样。   “说心里话,能生我们也希望早点生。我和你婶五十多了。小芳这两年生孩子,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孩子成年,或者娶妻生子。这样我和你婶走的也安心。”   方剑平点头:“我知道。可是小芳这才刚刚正常一点,给她找对象这事,是不是过两年再说?”   张支书糊涂了,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还是他自己压根没想好。   张支书决定试一试,“要不这样,你们俩先把离婚手续办了。咱不告诉外人。我呢,也好帮小芳找对象。以前怎么样你们以后还怎么样。等找到合适的,咱们就对外说你和小芳早离了。”   “没必要吧?”方剑平不禁皱眉。   张支书点头:“有必要。你俩虽然有名无实,可结婚证是真的。我一想到那个证,就不好给小芳找对象,总感觉犯法一样。”   高素兰担心离婚证领了,方剑平有了别的心思,小芳再没找到合适的可怎么办。   “老头子,要不年后再说?这都快过年了,上哪儿找去?”   张支书摇头:“你不懂,过年亲戚都过来才好打听。好比我回头让谢兰回娘家帮咱们打听打听。谢兰觉得小芳跟剑平结婚了,不愿帮咱打听,我咋说?离婚证领了,给谢兰一看肯定愿意。再比如来富家的,她们知道了也不会乱说。”   高素兰想想:“你要是这样说,这个婚还真得离。”   “不不,不是——”方剑平皱眉,不是说孩子吗,怎么说起离婚,“叔,我跟你们这样说是希望你们能出面跟大伙儿说,小芳还小,过几年再要孩子,别再催她。小芳一听到孩子就会忍不住多想,然后难过。”   张支书:“你不懂,像小草,人家问她都是问什么时候找对象。你和小芳离了婚,人家自然就不会再问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可是你不是说不告诉别人。”   张支书道:“我告诉你五婶,或者来富家的,她们不往外说,别人上哪儿知道去。再说,你也说来富家的担心小芳。她知道你俩离婚了,以后自然也不好再问。”   方剑平想想,好有道理啊。   可是不对!   “小芳性格单纯,找对象这事不是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张支书笑看着他。   方剑平被看糊涂了,“怎么了?”   张支书:“听到你这话我很高兴,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小芳。”   “我当然关心她。”   张支书点头:“我知道,你一直把小芳当成妹妹。要不这样,婚先不离,小芳这个对象你帮她挑?叔相信你的眼光。”   高素兰忍不住说:“剑平还是个孩子,又没干过这事,他会挑什么?别故意为难他。”   张支书:“剑平,这是故意为难你吗?”   方剑平笑道:“当然不是!” 第67章 做豆腐 终于承认我比你精?   张支书看向老伴, 听见了吧。   高素兰欲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方剑平信心十足的模样,又不好意思泼冷水, 毕竟是为她闺女。   方剑平看到她的不信任, 笑着说:“婶, 放心,我肯定给小芳找个好的。”   张支书满含期待地说:“我信你。”又担心他弄巧成拙跟小芳错过, 或者半途而废导致离婚, “我想给小芳招个上门女婿。”   “我知道。”方剑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高素兰又忍不住担心, 不是在这边无家的知青, 好孩子谁愿意当上门女婿啊。再说了,知青也没几个人愿意。   因病致穷的人家倒是有好孩子。要是病人去世了还好。躺在床上不能动,或者什么活都不能干,招个上门女婿还要多招个病人,岂不自找麻烦。   不是因病致穷娶不上媳妇的,多半人品不怎么样。要是因为兄弟多娶不上媳妇,一时同意入赘,等条件好了也会想着带小芳回老家。   到了老家那么多妯娌, 小芳一根筋, 还不被她们欺负死。她虽然力气大, 可双拳难敌四手。   “上门女婿哪那么容易找。”高素兰想到这些实在忍不住开口,“你俩说的跟大白菜一样, 随咱们挑。”   方剑平道:“小芳过了年才二十,不着急,慢慢挑总能找到。”   高素兰的嘴动了动,十分想问万一找不到呢。   可是这话说出来, 总觉得像诅咒自家闺女,“你谁都不认识,怎么给小芳找?”   张支书怕方剑平打退堂鼓,立即说:“不是还有咱们。咱们找了可以让剑平去试试人品咋样。他们年轻人了解年轻人,比咱们好说话。”   方剑平赞同。   张支书也怕夜长梦多——方剑平心里有了别人,提议道:“跟你一样的知识青年咋样?”   “不行!”高素兰第一个反对。   张支书心累。   老话常说夫妻相夫妻相,他这个老伴怎么就不像他啊。   方剑平摇头:“我也觉得不行。”   张支书:“我不是说你那些同乡。他们以前经常跟刘季新和周长河在一起我也不放心。唯一个好的杨解放还上大学去了。我是说前些天来的那批。”   这批知青都从省城过来的,有城里的,有城中村的,还有家在城郊的。张支书怕再出现刘季新和段伊然那种事,来的当天就以担心他们不习惯为由,跟他们好一番长谈。   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定亲,多大了等等了解的一清二楚。   张支书道:“我记得有一个好像跟小芳大小差不多。手脚勤快,人也老实。改天抽空你过去看看?或者带小芳一起去。咱们看好没用,得她瞧着顺眼。”   方剑平每天得上课,还得教小芳,偶尔还帮忙干点家务,以至于没空往南边去。   他只知道这批知青十二个人,七男五女。有三个男知青看起来都有二十岁,“叔说的是哪个?”   “那个叫潘恢的,不错吧?”   方剑平还是不知道,“我还是先带小芳看看吧。”   张支书又怕闺女真看上人家,因为人家已经定亲了。   “先别跟小芳说。打听清楚了再说。小芳虽然比以前懂事,可她一根筋。要让她知道,万一喜欢上人家,人家没那个意思可就麻烦了。”   方剑平笑道:“我知道。”   “那你去歇会儿吧。我们做饭。”   方剑平回来就给小芳剪头发,买的东西都忘了拿出来,“婶,煮点白菜汤热几个馒头就行了。我买菜了。”说着就把放在他和小芳卧室外间的猪头肉拿出来。   张小草给张支书买过两次,高素兰一看纸包就知道里面装的卤味,“你这孩子又乱花钱。”   “这东西便宜。猪蹄一毛钱一个,我想买来着,只是看到上面都是毛,就觉得还不如买新鲜的我们自己做。”   张支书问:“想吃吗?新鲜的更便宜,也不限购,回头买几个炖着吃。”   “我问问小芳。”方剑平朝卧室方向喊:“小芳,吃不吃猪蹄?”   小芳戴着帽子裹着围巾跑出来:“黄豆炖猪蹄?”   “黄豆?”方剑平转向老两口,黄豆怎么炖?   老两口没做过。   高素兰问:“黄豆咋炖?听谁说的?”   “忘了。”小芳不能说以前经常吃,“就是猪蹄切开跟黄豆一起炖啊。”   猪蹄便宜,家里还有豆子,张支书看闺女很想吃的样子,“回头试试。”   小芳又不由得想起豆腐:“我还想吃豆腐。”   高素兰瞪她:“都没你会吃!”   “比你会吃。”小芳脱口而出。   高素兰噎住,“别以为你现在聪明了,我就不舍得打你。”   小芳一直不见方剑平回来,就猜到他肯定没忍住把她担心生出个小傻子的事告诉爹娘。   听闻此话,小芳不意外,故意说:“终于承认我比你精?”   高素兰张了张口,她是这个意思吗?   “精,你最精!”   小芳点头。   高素兰没眼看,冲方剑平摆摆手,赶紧把她给我带走。   方剑平想笑,能带哪儿去啊。   入冬以来只要不炒菜就用他们卧室外间的锅做饭。中午不用炒菜,肯定还得用那个锅。   不过怕高素兰动手,方剑平还是拉住小芳的手臂:“咱回屋。”   “不要!我要吃豆腐。”小芳甩开他的手。   张支书:“今天晚了,明儿爹给你买,连买猪蹄。”   小芳故意问:“干嘛买啊?”   高素兰不禁皱眉,方剑平没搞错吧?她哪儿精了。   “不买哪弄去?”高素兰怕空欢喜一场故意问。   小芳:“自己做啊。卤水点豆腐。我都会!”转向方剑平,“他也知道。”   老两口看向方剑平,啥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一点不知道。   方剑平:“夏天的事。当时忙我忘了说。”顿了顿,“小芳说的卤水就是盐卤。现在应该没了吧?”   没了。   秋种过后准备猫冬前,张家的盐坛子刷过一次,此时是一年当中最干净的时候。   张支书和高素兰舍得把盐底子倒了,不等于其他人也舍得。   “秋香家应该有,我等一下问问。”张支书道。   高素兰又忍不住皱眉:“你还真打算做?买两块行了。”看向小芳,“不吃也饿不着你。”   小芳这样闹有她的目的。   虽然老话常说,人生有三苦——乘船打铁做豆腐。但这是说用这个赚钱。   做了自家吃,完全不用半夜起来磨豆子。   头天晚上把豆子泡上,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再去磨,上午半天慢慢做,不耽误中午吃就行了。   村里的几头驴的工作就是拉磨。张支书要是开车去农场打面,驴就闲下来。小芳觉得她用驴磨豆浆,然后教村里人做豆腐,应该没人说她用公家的东西。   平时见不到荤腥,也没有豆制品,上了年纪身体可受不了。   小芳不希望他们和村里很多老人一样,过了六十身体就不行了。撑到七十的没几个。像高氏七十多了还能打能蹦跶的,上千口人的张庄也没五个。   “我没有和你说话,我和我爹说话。爹,去找王秋香。”小芳指着东间粮食房的门,“给我钥匙挖豆子。”   方剑平连忙拉住她:“怎么说风就是雨。秋香婶家不一定有。再说就算有今天也没法做。”   “为啥啊?”小芳明知故问。   她今天比以前正常也不能正常到会做豆腐。   方剑平:“豆子得先泡一夜。不然你磨出来的都是豆面。”   小芳假装认真想想:“好像是哦。方剑平,你真聪明!”   方剑平笑了,“先回屋,晚上再说?”   小芳点头。   方剑平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不用惊动任何人的办法。   午饭后小芳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看书,方剑平去堂屋找他老丈人。   假如豆腐能做出来,他和小芳就去教知青点的知青们做豆腐,顺便见见那个潘恢。   这事只要自家闺女不知道,张支书暂时没啥可担心的,“回头我跟你们一起去,免得太突兀,惹得其他人瞎想。”   张支书去最合适。   方剑平听到此话很踏实,到卧室看到小芳都不由得露出笑意。   小芳疑惑不解,出去一趟怎么这么高兴。   “笑啥啊?”   方剑平摸摸自己的脸,“我笑了?”   “你笑了!”小芳很肯定,“说,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方剑平摇头。   “那就是有事瞒着我。方剑平,家人不可以有秘密,这话是你说的。”   方剑平心说,我这是为你好,这叫善意的谎言,不叫故意隐瞒。   “真没有。我只是想到小芳这么懂事就忍不住高兴。”   小芳很想回他,糊弄鬼呢。   “真的吗?”小芳偏着头看着他。   方剑平点头:“比真金还真。”   “好吧。”小芳点一下脑袋,表示暂时相信他,“让我发现你骗我,我打你哦。”说着握住拳头冲他比划一下。   然而她裹着被子就露一张小脸,配上小拳头怎么看这么好玩。   方剑平忍着笑说:“我骗你干嘛?”   “谁知道呢。”小芳想也没想就说。   方剑平噎了一下,转移话题,指着炕桌上的书:“看得懂吗?”   小芳看的是四年级的课本。   即便原先不识字,学了这几年也能看懂,顶多个别生字不认识。但她考虑到离恢复高考不足五年,怕方剑平把以前学的都忘了,故意摇摇头,“你念给我听。”   “行!”方剑平上炕,靠窗而坐,然后拍拍身边的位子。   小芳裹着被子过去。   天色暗下来,可以准备晚饭了,张支书进来想问问他俩吃什么。看到俩人肩并着肩,头快碰到头了,顿时想笑方剑平。   跟小芳这么好还要给她找对象。   他就看方剑平怎么找。   张支书站好一会儿,俩人都没发现他,不得不干咳一声。   俩人吓了一跳。抬眼看清是他,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有事?”   张支书看到这默契又想笑:“晚上还吃不吃?”   玉米都分下来了,没什么重活,别人家晚上都不吃。   方剑平习惯一日三餐,小芳也习惯了,不吃总觉得少点什么。   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小芳就说:“我想吃面条,放白菜叶子。”   张支书:“那让你娘多活点面,剩的留明晚吃。”   小芳点头:“别忘了我的豆腐啊。”   闺女又不是要吃龙肉:“忘不了!”   天气太冷,泡黄豆的盆要是放在外间,张支书怕明天早上冻的硬邦邦。晚饭后,就把泡黄豆的桶拎到他们住的里间。   一夜过去,最上面还是有一层薄薄的冰,不过轻轻一碰冰碎了落入水中就融化了。   村里的磨都在村委会那边,有大的磨也有小的磨。   大的用来磨玉米、黄豆这类东西。小的用来磨绿豆好做煎饼。大的磨需要驴拉,而驴在牛场那边。张支书觉得一点黄豆去牵驴,太兴师动众,就把小磨弄出来刷干净。   小芳让她爹起开。   张支书知道闺女力气大,推小磨跟玩似的,就让给她。然后教方剑平往磨中间的孔里加水和泡发的黄豆。   半个多小时就磨好了。   张支书顿时不禁说:“还挺快。”   “那当然!”小芳得意的大声说。   四队队长就住在村委会前面,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禁过来,“你们爷几个干嘛呢?我听到磨响,这么早就磨绿豆?”   每到年底油宽裕的人家都会磨绿豆炸一点绿豆丸子当年货。   张支书是全村最富裕的人,四队长潜意识里认为他家有油,便以为他打算炸绿豆丸子。   经常跟村里人打交道,张支书知道说不如做。于是就把水桶递到他眼前。   四队长看清楚,顿时忍不住问:“黄豆?你磨这个干啥?”   “做豆腐。”张支书此话一出,四队长就忍不住打量他。   张支书乐了:“不信?”   “你觉得我应该信吗?”   村里平时没人做豆腐,不等于都不懂。   昨天下午张支书闲着没事,就去村里的老人家串门,问问谁会做豆腐。   不光弄来做豆腐的大概步骤,还找来了小芳用的盐卤。   昨晚泡豆子的时候,张支书特意多泡一点,因为不知道放多少卤水,所以他打算分两锅,一锅多一点,一锅少一点。   不能成型权当豆腐脑。   张支书:“不信你等着。”   四队长跟他处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说他会做豆腐,哪等得了——直接随他回家。   厨房的两口锅刷干净,四队长和方剑平一人烧一口。   烧到一半,四队长想起一件事:“我见人家做豆腐都用木板,你这没木板也能做?”   张支书知道为什么用木板,好积压豆腐里的水分。   他没木板,但有木盒子。   张支书像变戏法似的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洗刷干净的木盒。   高素兰越看越眼熟,看到木盒一端的铁环,惊叫道:“我的抽屉!?”   方剑平和四队长吓一跳,朝她看去,高素兰一脸心疼的一手抓住一个,作势要往张支书脑袋上招呼。举起来,转向小芳:“是不是你干的?”   小芳这次真冤枉。   “不是你也是为了你。”高素兰不敢跟张支书动手,气得干瞪眼。   张支书:“回头再给你做个新的。几十年了,也该换换了。”   这两个抽屉是衣柜下面的抽屉。衣柜还是张支书这边做的。当年高家穷,高素兰进门的时候就一身新衣服和一包半旧不新的衣物,旁的一概没有。   高素兰闻言不由得想起往事,不好跟他闹:“两个抽屉空了不进老鼠?”   “用枕头堵住了。”   高素兰张口结舌,又忍不住咬牙切齿:“你可真有法子。”看到抽底底下的几个洞,“啥时候弄得?”   “你今早做饭的时候我用螺丝钉敲出来的。咋样?”   高素兰气得往他怀里一塞就往外走。   四队长担心:“不出去看看?”   “不用,肯定去看柜子里别有老鼠。”张支书往抽屉里放两块干净的布,待豆渣滤出来,加了卤水,豆浆变成豆花就往抽屉盛。   不过他留了两三碗。   随后喊高素兰把红糖拿出来,盛五半碗加点红糖就让四队长尝尝。   四队长是知道他第一次做豆腐,忍不住担心:“能喝吗?”   张支书:“那点盐卤吃不死你。不放心我先喝。”   小芳端起碗。   张支书按住她的手:“别急,爹想尝尝。”   四队长顿时忍不住说:“你心里还是没底。”   张支书瞥他一眼,喝一大口,就把两盒豆腐放水桶上面,然后把布盖起来,放两块薄薄的木板,最后放上砖。   高素兰连忙打量那两块木板,他又把哪儿拆了?   张支书想笑:“没拆你的柜子。我找大头要的。”   四队长见他啥事没有,边喝边问:“这得多久?”   “要不了多久。你想想以前来咱们村换豆腐的,有时候还带着热气。”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由于豆腐便宜,家家户户都会弄点豆子换豆腐。四队长家也不例外,仔细想想还有点印象,“确实。要不过半小时看看?”   高素兰不放心,担心打开弄坏了,“多等会儿吧。又没啥事。”   四队长心里也没底:“那就中午吃饭的时候。要是能成,正好做白菜豆腐汤。”   张支书就把自己卷的烟贡献出来。   小芳想说,别抽这样的烟。忽然想到他忙的时候没空,闲的时候也不是天天抽,高兴或者有烦心事才会抽烟,“我和方剑平回屋啦?”   张支书:“去吧。你们屋里暖和。”   四队长看着他俩肩并肩到对面,步调一致,很是默契,“感情这么好,不会还一人睡一头吧?”   张支书被问愣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托了小草的福,现在全村都知道他俩一个在炕头一个在炕尾。   “小芳不懂,剑平可能觉得小芳小,不着急。我和她娘也觉得小芳小,再等等。”   四队长压低声音:“这事哪能等。剑平虽说现在在咱们这儿,不等于愿意一辈子呆在这儿。现在城里没工作,可他家人有本事,要是给他找个比当老师还好的工作,他回去了小芳咋办。”   “有了孩子人家想回去也拦不住。”   四队长:“你们拦不住,孩子离不开娘,让孩子拦啊。”顿了顿,“不论男人女人,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根,有了牵绊。”   “今年给咱们村一个大学名额,明年肯定没有。他暂时走不了,过了年再说吧。”张支书希望方剑平心甘情愿地留下。   四队长摇头:“你真是一点不急。”   “你不知道,再开学小芳就能上四年级了。小草也说过,就算兽医站不要小芳,她也教小芳给牲口看病。小芳又不是只能指望他或者孩子。”   四队长一时呆了,因为不论小芳上四年级,还是小草教她给牲口看病,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好一会儿,四队长反应过来,“不教叶子教小芳?”   “叶子嫌脏不愿学。”这事张支书没问,但他了解他娘,张小叶要是学了,他娘早嚷嚷的全村都知道。   四队长想想张老二一家的秉性,除了张小草一个比一个短视,“不知好歹。”顿了顿,“不瞒你说,我都想让我家老小跟小草学兽医。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周末小草没事,你可以问问。”张支书看到卷烟燃到头,怕乱扔着火就往锅底下扔,不巧瞧见门边的桶,“她娘,看看水是不是不滴了。”   高素兰端起来看一下,水滴很少很少,“不会好了吧?”   张支书哪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做豆腐。   只是想到方剑平和小芳,张支书就坐不住,要是真这么简单,明儿一早就带他俩去知青点。   “我看看。”张支书掀开布,看起来成型了。   可是豆腐这东西嫩,张支书担心倒盆里全撒了,拿刀从边上切一块,轻轻地拿出来,跟农场卖的一样一样。   四队长连忙扔下烟头过去:“成了?!”   张支书把刀放下,一掰两半给他一半,另一半就往自己嘴里塞。   四队长咋吧咋嘴,越发不敢信:“真成了?”   张支书又切一小块给高素兰:“老伴,你也尝尝。”   高素兰把抽屉放案板上,仔细尝尝,又惊又喜:“真成了?”   看到两人这样,张支书确定他做成了,顿时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绕着锅台打圈转。   高素兰也高兴,可一看到他这样只想笑:“瞧你高兴的。”   张支书没法解释:“你不懂!”   四队长点头:“你不懂。广进把这个做成了,以后咱们村又多了一项收益。”说到此,在屋里待不住,“我得去告诉大伙儿。”说着就连走带跑往外去。   张支书连忙喊:“别忘了南边的知青。不能咱都知道就他们不知道。” 第68章 知青做豆腐 真拿村支书不当干部啊……   四队长高兴地大声回一句“知道了”。由于中午了, 出来抱柴火以及打水的人都被他惊得停下来,纷纷看向他——出什么事了。   四队长没卖关子,立即说:“广进做出豆腐了。”   众人有的点了点头, 有的“哦”一声表示知道, 继续抱柴挑水。   “小芳她爹会做豆腐!”   小芳最近在村里很惹人关注——傻姑娘把最优秀的知青弄自家去了, 会开拖拉机还会犁地。   众人一听到“小芳”两个字再次停下,异口同声地问:“小芳还会做豆腐?”   “小芳她爹!”四队长想挤兑他们, 一个个都什么耳朵。   此言一出, 众人终于明白做豆腐代表着什么,连声问:“啥时候的事?我们咋不知道?”   “啥都能让你们知道?”四队长怼他们一句, 然后就老老实实解释, 村支书一家想吃豆腐,为了两块豆腐不值得去一趟农场,所以就试着自己做。谁曾想做成了。   不待他说完,甭管抱柴的还是挑水的,都往张支书家去。   转瞬间,屋里院里全是人。   张庄人多,这么多人其实都是四队的,还没达到一家一个。   张支书让挤在厨房里的人出去, 他也好把豆腐拿出去让大家都看看。   小芳趴在门边看到黑压压一片脑袋, 不禁问:“方剑平, 他们不会吃我豆腐吧?”   离西偏房最近的村民回头说:“吃多少赶明儿给你多少。”   这个语气让小芳心生不快,没好气地问:“你吃一口也给我一口?谁稀罕!”   “吃一口给你一块行吗?”那人怕她出来撵人立即说。   小芳满意了, 但她了解这些村民,占便宜的时候特别积极,让他们往外掏一个比一个抠门,“方剑平, 给我作证!”   那人笑道:“一块豆腐你至于吗。”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们平时别骗她,一板豆腐小芳也不担心。”   小芳以前太傻太傻,村民闲得无聊就想逗逗她——看她犯傻。要知道她能一点点好起来,吃饱了撑的也不敢招惹她。   可是被方剑平直白地点出来又不一样,那人面上挂不住,调侃道:“啧,小两口感情真好,一句也不能说。”   以前方剑平跟村里人打交道,会很认真很认真。后来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有嘴无心,也懒得跟他们较真。   方剑平点头:“对!”   那人顿时被噎无语了。   旁边人忍不住乐了。   那人立即把矛头转向嘲笑他的人。   方剑平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见他不针对小芳,就跟小芳继续看他老丈人怎么处理眼前的事。   然而没等张支书发表意见,得理不饶人的人来了。   进门就嚷嚷:“让让,让让,都挤在这儿干啥?没见过豆腐咋的。”   在村支书家里还这么嚣张的人,除了他娘没别人。   方剑平和小芳不由得站直,两人互看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不约而同地出来,反手锁上门就让前面的人让让。   张家的院子长宽差不多,不过村民给方剑平面子,懒得理高氏,以至于他和小芳顺顺利利到张支书跟前,高氏才走一半。   小芳夺走她爹的豆腐就往屋里去。   张支书拦住:“这么多人她还敢抢?”   当着小芳的面高氏当然不敢抢。   儿子做出豆腐,老娘要尝尝总不能拒绝吧。   小芳让方剑平拿着豆腐,她用汤匙给她挖一口。   高氏眼直了:“你这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抠门?”   小芳懒得跟她废话,作势往自己嘴里送。高氏急了,夺走塞自己嘴里。   高氏此行的目的不是找张支书要豆腐,而是让他教自家做豆腐。确定真跟农场卖的一样,就让大儿子教二儿子。   其他人也不差这一口豆腐。过来的目的是确定他是不是真做出豆腐,做的豆腐能不能吃。   高氏替他们确定了,他们也不再关注豆腐,都转向高氏,纷纷质问她懂不懂先来后到。   生于清末,长于民国,历经战乱,打过鬼子装过孙子,迎来和平的高氏啥不懂啊。   可是讲道理她家的豆腐得排在年后。   学会了过年就不要买了。   豆腐可以煎着吃炖着吃煮着吃,可以做成臭豆腐慢慢吃,也可以扔到屋顶上冻成冻豆腐,过年的时候跟猪肉一块炖着吃。   可以说连吃七天不带重样。   即便不做豆腐,豆浆或者豆腐脑也能饱腹。   高氏来的路上都想好了,要是方便的话,多做点等闺女来看她的时候给闺女拿点。   年前不学会,闺女春节过来看她,拿啥给闺女啊。   高氏直接问:“老大,你做豆腐的这个豆子是村里的?”   张支书觉得这话好笑:“我自己做豆腐哪能用村里的豆子。再说了,村里的豆子都是来年青黄不接时的口粮。”   “既然是自家的,凭啥先教你们?”高氏转向众人,“我儿子的东西必须先教我。”   众人被她说的无言以对。   四队长立即说:“广进磨豆浆得磨是村里的。”   此言一出,众人又来了精神,纷纷让高氏退后。高氏往前挤,他们就往后扯。   张支书一看这样不行,要打起来,赶紧大喊:“住手!”   他在村里威信极高,一见他动怒连高氏也不敢再耍无赖。   张支书道:“这个豆腐要盐卤,你们谁家有就先给谁家做。不过你们最好几家一起,因为一次太少做不着,太多了你们吃不完。”   “要是没盐卤呢?”有人不禁问,“是不是得买?”   “用石膏!”   苍老的声音从村口传过来。   众人不由得回头看去,就看到站在最外层的人让出一条路。里面的人见状也让出一条路,等人到跟前众人都很意外居然是老李。   小芳也倍感意外,他一个大佬居然会做豆腐。   方剑平好奇地问:“你还做过豆腐?”   老李笑着说:“听人说过。”   以前刚到村里,老李不敢走动,每天不是呆在牛场就是呆在养猪场。   村里人习惯了他的存在,见他一直回不去,很多人都以为他得呆到老,就把他当成村里的一份子。   外面虽然冷,但比牛场和养猪场空气好,有几个老头就邀请他出来逛逛。   刚出养牛场,就看到村里人往张支书家跑。   老李以为出什么事了。   张支书从没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改造的人,还吩咐知青好好照顾他,老李打心眼里感激他,也忍不住跟众人过来。   到门口才知道他来这么久很少吃到豆腐不是村里人懒,而是不会做。现在不许人走街串巷换豆腐,想吃豆腐只能去农场。   老李怕对他抱有成见的村民不信,解释道:“农场的豆腐厂大不大?”   张支书想想:“挺大。”   老李道:“要是用盐卤得多少卤水?”   “对啊。”张支书恍然大悟:“大批量生产肯定得用别的。又不是像以前换豆腐的,一天两三板。”   有人忍不住问:“石膏贵不贵?”   张支书:“我明儿去农场问问,再找以前换豆腐的人问问。”   “那今天呢?”又有人问。   高氏立即说:“今天教我。”   问话的人想送她一记白眼。   张支书真无语,这样的人居然是他娘,“你豆子没泡,我咋教?”   高氏满心满眼都是豆腐,把这点忘了。   “那你给我两块豆腐,我想吃豆腐。”高氏理直气壮地吩咐。   小芳不惯她这毛病。再说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说的好好的,有字据有证人,证人还是张支书的几个叔叔,以后他爹生老病死由他负责,他娘的一切由张老二负责。   “想吃找张老二去!”小芳立即说。   高氏习惯性扬起她的小拐杖。   小芳扯掉围巾,拉开她爹,直面高氏。   高氏不由地想起她闺女被绑起来送回老二家,顿时怕了,“我懒得跟你个傻丫头一般见识!”瞪她一眼,就用小拐杖戳其他人,“让让,让让。”   四队长忍不住说:“也就得你收拾她。”   张支书把小芳拉到身后,笑了笑没接话:“大家都回去商量商量,谁家先做做多少。咱们做得少,磨豆浆得用小磨,咱们村就一个,商量好了我教大家做,没商量好那就等商量好了再做。”   村民习惯了这种事他处理,让他们自己决定,都忍不住问:“这咋商量?”   张支书:“找你们队长报名,然后拿给我,我排。”   这边人太多,动静大,以至于知青也过来了。   周长河立即问:“我们找谁报名?”   张支书道:“剑平和小芳也会,回头让他俩教你们。”   冬天除了萝卜就是白菜,吃的知青们脸都白了。   得了他这话,有知青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回去就泡豆子?”   张支书想想还有些卤水没用,“行。”   村民一看被知青抢先,不禁问:“做豆腐要卤水,你们有吗?就这么着急。”   张支书道:“我家还剩点。再说了,他们十几个人加上老李,也够做一次的。”不待众人嚷嚷起来,“我一个人也教不过来,他们学会了也能帮我教你们。”   这个理由众人接受,随后就找亲戚或者关系好的商议,一家几斤,回头在谁家做等等。   张支书让四队长通知其他三队的人。   张庄人多,两百来户,可是离春节不过一个月。时间不等人,村民不敢乱争抢,有些想过年吃上热豆腐的就主动把自己排到后面。有馋豆腐的就排在最前面,过年的时候村里的磨不得闲,大不了去农场买几块。   有个别个互不相让的,队长就让他们排到年后。   他们还指望过年拿自家做的豆腐招呼客人,年后哪能行啊。因此不得不各退一步。   这样的结果当天晚上张支书就拿到名单。   全村一家不少,张支书忍不住叹气。   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翌日天蒙蒙亮,实在睡不着就让高素兰起来做饭。   隔壁王秋香家刚起来,张支书就吃好饭了。她先去邻村以前做豆腐的人家。   方圆十里的人没有不知道张庄不知道张广进的。跟他交好好处很多,比如干旱年去张庄借粮。再比如虽然不允许私下交易,但可以以物换物——用自家的东西去张庄换鱼。   做豆腐的人家不能再自己做了卖,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于是不光把自家做豆腐的方子交给张支书,还教他怎么做豆腐皮和腐竹等物。   张支书也没跟人家整虚的,直接说只教村民做豆腐。豆腐皮这些,他闺女愿意学就教,不愿意学连女婿也不教。   张支书的名声响亮,除了张庄较富裕,还有就是他有个傻闺女。这点会被看成后继无人,以至于聊起张庄,就忍不住为他感到可惜。   以前卖豆腐的这家人也听别人说起过他家的事。因此听他这样说,就建议他教女婿。   女婿高兴了才能对他闺女好。   这点卖豆腐的人没敢说,怕他多想。   话说回来,张小草昨晚下班回来,得知她大伯做出豆腐,惊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大伯还是她以前知道的那个大伯吗。   变化也忒多。   后来听到她奶奶唠叨,老李那个老头居然知道用石膏做豆腐。   张小草误以为他听老李说的。   随后想到小芳要是学会做豆腐,再学会给牲口看病,而她又会开拖拉机犁地,往后没了方剑平,没了她爹娘,村里人也会巴结她。   于是就去找张支书,让张支书明早去兽医站,她找兽医站的同事帮忙打听打听。   兽医站的人也常买豆腐,还真知道城里谁家会做豆腐,现如今的豆制品厂在哪儿。   张支书先去豆腐厂,不出意外人家不愿意告诉他,因为他没证明信,人家怕教会他,他私自贩卖被他连累。   好在他骑着车子去的,车头一转,去以前卖豆腐的人家。   那家人用的是石膏。   张支书得了石膏的法子,这东西也不在限购之列,由于一切都很顺利,以至于不过十一点就到家了。   方剑平也没闲着,张支书前脚走,他就带着小芳去知青点,然后挑年龄大的跟他去磨豆浆,理由是姑娘家没力气推磨。   有的女知青没见过做豆腐,很好奇就要跟上去看看。有的知青别有目的也假装好奇,嚷嚷着要去看看。   十几个知青,方剑平说不过他们,只能带他们去村委会。   方剑平不知道谁是潘恢,就挑个头高长得好的。他不是潘恢也是他了。   小芳那么好看,不能嫁个歪瓜裂枣,也不能找个比她矮的。   “你看起来力气大。你来。对了,怎么称呼?”   “潘恢。”   方剑平眼中一亮,不愧是他老丈人看上的人:“你磨,我帮你加豆子。”随后对其他人说,“你们看着点。”   白燕立马上前,“方老师,你说就行了,我来吧。”   小芳皱眉,真拿村支书不当干部啊。   方剑平希望她死心,很不客气地说:“不用!”   “这么多豆子多累啊。我先帮你弄一点吧。”   方剑平心中忽然一动,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用了,小芳帮我。小芳,你先来!”   小芳一把拽开她。   白燕不知道她力气大,因为小芳力气大这点村里人习以为常,没人会特意说。因此下意识去掰她的手。   小芳懒得跟她扯,松开她把她推向一女知青。   白燕脚下不稳,踉踉跄跄摔向那女知青。   潘恢慌忙提醒:“小心!”随即转向小芳,“你这是干嘛?”   小芳不禁问:“我干嘛了?”   “你差点把她推倒!你故意的吧?”   方剑平不禁皱眉,他怎么能跟小芳这样说话啊。   小芳张了张口,“我——我故意的?”她要是故意的,白燕连扶着她的知青得一块摔倒,“方剑平,走,我们回家!” 第69章 生气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潘恢不客气地说:“要回你回!方老师得教我们做豆腐。”   小芳瞪着眼睛看着方剑平。   方剑平拍拍她的肩膀, 别生气了。向潘恢解释:“小芳也不是故意的。”   潘恢想也没想就问:“她知道什么是故意的吗?”   方剑平眉头微蹙,他什么意思?   小芳转向他:“你啥意思?”   “我意思你不懂别在这儿瞎捣乱。”潘恢转向方剑平,“要不你先把她送回去?”   白燕一听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方老师, 她又不懂, 磨这么重的东西伤着她怎么办。”   周长河接道:“就不该让她来。你老婆什么情况, 别人不了解你不了解?”   方剑平气笑了。   来之前街道主任没告诉他们来农村干嘛吗。   上面让知识青年下乡是跟农民朋友互相学习。   他们当来这儿作威作福当领导来了?   方剑平想想,有些家庭成分不好的都没资格下乡锻炼。他们要是为此感到光荣, 又觉得自己是城里人, 看不上农村人也正常。   “送她回去?”方剑平问。   所有知青不约而同地点头。   白燕好笑地瞥一眼小芳。   小芳看着方剑平:“你敢!”   方剑平点头,“走吧。”   小芳的呼吸停顿, 不敢置信他是这样的方剑平:“不稀罕!”   方剑平连忙跟上。   潘恢忍不住说:“村里那么多姑娘怎么就看上她了。那个张小草多好啊, 什么都懂,还在兽医站上班。”   方剑平脚步一顿,心说不是张支书和孙组长出面,张小草现在还是个学徒打杂的。一看小芳快到往家拐的路口,连忙喊:“小芳,等等我,我——哎呦!”   小芳听到惊呼不由得回头看去,方剑平蹲在地上, “咋了?”连忙跑过去。   方剑平把手给她。   小芳撑着他起来, 方剑平顺势攥住她的手。小芳瞬间知道上当了, “大骗子!”   “不骗你能回来?”方剑平笑着问。   小芳瞪眼:“你还笑?回去就告诉爹,你跟潘恢他们欺负我!”   方剑平想想他还说潘恢人不错, “是得告诉他。”   也让他看清楚。   小芳奇怪了,他不应该拦着她吗。   “怎么了?”   小芳不想理他。   潘恢让他送她回来,他居然乖乖答应。   她真是看错方剑平了。   “放开我!”   方剑平微微摇头,拉着她继续。   小芳瞥他一眼, 不放是吗?那就别怪她不让他回去。   方剑平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小芳挑眉,还不信?那就给她等着。   到路口本该往西拐,方剑平并没有,而是拉着她往东去。   小芳糊涂了,“方剑平,咱家在那边。”   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方剑平还能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先去老李那儿。”方剑平往东约莫到养猪场了才往南拐,穿过种上庄稼的宅基地正好到养猪场。   难得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很适合室外劳动,也很适合晒太阳。   老李以前忙惯了,闲着不舒服,得知方剑平有好些书,他又怕看别的被人揪住小辫子然后小题大做,就找他借全套毛选。   俩人到时,老李靠墙而坐正在看毛选。   看得太认真,方剑平到跟前遮住暖洋洋的太阳他才察觉到不对劲,“你俩怎么在这儿?”   方剑平明知故问:“不在这儿在哪儿?”   “不是,不是教他们磨豆子?我早上到知青点就听人说,中午吃豆腐。这么快就好了?”   方剑平没有回答,而是对小芳说:“玩儿去吧。”   每次小芳跟他过来,不是自己玩纸炮就是招牛逗驴。   方剑平习惯了,所以也习惯这样说。   小芳双手一摊:“啥也没有我咋玩啊?”   方剑平给老李很多旧本子,让他当厕纸。跟老李说一声,就去屋里拿个本子出来,给她折纸飞机。   小芳越发不懂他了。   他不是找老李有事吗?   “我会折,不要你。”   方剑平看她一下:“还生我气?那你什么不会折?”   来这边一年多,起初因为装傻天天跟大胖胖丫在一块,小芳什么都学会了。   小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故意说个难的:“风筝!”   “风筝?”方剑平想一下风筝的样子,“得用报纸,最好用竹片做骨。不然飞不起来。今天不能做,等我找齐材料再给你做。”   小芳心说,我猜到了。   “那你还是折小飞机吧。”   方剑平给她折两个。   小芳拿着去旁边牛场门口玩儿。   老李以为他有事不方面当着小芳的面说:“出什么事了?”   “没事。”方剑平笑着说:“在家无聊她要出去找人玩儿,我怕她乱跑,就说找你有事。”   老李朝小芳那边看一眼,“她现在不是好多了?”   “性格还有点小孩子脾气。”   老李道:“你要是这样说,那恐怕改不了。我认识一个人,五六十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家里保护太好,眼里就没坏人。哪怕吃了亏还觉得人家有苦衷。我这样说你别觉得她傻,人特厉害,工程师,还留过洋。对了,以前还是水利工程系的教授。”   方剑平笑道:“我猜到了。我爷爷奶奶也说,有些人在某些方便比别人简单,是她精力或者这方面的智慧匀到另一方面。小芳应该也是这样。”说到此不由地想他爷爷,“我爷爷就有一点。他就不喜欢管世俗这些事。去菜市场买菜都懒得跟人还价。但是做起手术来就特别特别认真。我奶奶也是,在家弄个小诊所,里面被她收拾的比灶台还干净。”   老李点头:“人的精力有限。我忙得时候袜子穿半个月臭的熏得你周姨跟我分房,我都觉得没必要换。”   方剑平想象一下,忍不住打个寒颤。   老李乐得哈哈大笑:“是不是无法想象?”   小芳不禁回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方剑平可别聊着聊着把村委会那些人忘了。   起初方剑平还记得。   老李健谈,方剑平还帮他捎过信,给他亲戚钱,不可能在他背后捅刀子,老李跟他聊天少了顾虑,以至于天南海北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知道的又恰好是方剑平这个年龄的人还没经历过的,结果听着听着入迷了。   小芳看着太阳越来越暖和,估计得十一点了,忍不住替他担心,村委会的那些知青肯定在骂他。   知青没骂他,而是骂小芳缠着方剑平不让他回来。   见村委会大门敞开的村民过来看看是不是做豆腐,到门口听到一个个都在数落小芳不懂事,扭头走人。   方剑平和小芳不在,村支书去农场了,进去也学不到什么。   虽然他们不会做豆腐,但会磨豆浆,才不要进去教他们磨豆浆。   吃他们村住他们村,还嫌弃他们村的姑娘,给他们脸了!   几人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决定告诉小芳,让小芳收拾他们。   他俩还在老李那儿。   村民扑了个空。可来都来了,不能就这么回去——于是把他们听到的告诉高素兰。   高素兰知道他们要搞事就喜欢夸大,因为只有夸大才能挑起事端,“没听错吧?”   “又没得罪我们,闲的无聊说他们坏话。”   高素兰看看几人都在村里面住,还是三队的人,离南边的知青点很远。不论平时还是干活都没一起过,确实很难闹矛盾。   “这些孩子咋这样啊。”   比张支书辈分高的村民就说:“广进惯的!还没来就把他们的口粮留出来,夏天杀猪还给知青点肥肉让他们熬油,搞得他们以为来咱们这儿享福来了。一个个啥也不懂还敢嫌弃小芳。”   小芳自打会开拖拉机犁地,村里人就不好意思再嫌她笨或傻。   傻子都会犁地,他们却不会,再说她岂不间接说自己还不如一个傻子。   以前做豆腐能赚钱,虽然辛苦做豆腐的人也不会外传。没有人指点,村里人知道做豆腐的步骤也不敢轻易尝试——粮食精贵,不舍得浪费。   张支书试做,还教他们,此时还在农场买石膏,以至于甭管对他口服心不服的人,还是羡慕嫉妒他的人,今天都是他的拥护者。   常言道,爱屋及乌。   那位村民这么一说,其他人愈发生气,“老高,小芳和剑平回来也别让剑平教他们。”   高素兰苦笑:“先不说剑平听不听我的,就算听我的,等小芳她爹回来——”   “那我们在这儿等他。我家也泡豆子了,等他回来让他上我家去。”   高素兰:“你豆子没磨,拿啥教你们?”   “那我让他们快点。”说话的人起身,到门口停下,对其他人说,“你们在这儿等小芳她爹。”回家喊她男人把豆子拎出来,她去村委会赶人。   知青也知道村里就这一个磨盘,很多人都等着。   周长河年龄大还是老知青,敢直接数落方剑平,潘恢就问他:“怎么办?”   “去年没了张屠夫,过年也没吃带毛的猪。我就不信没他做不出来。”周长河把最后一点豆子倒磨盘眼里,“磨好咱们走。”   那位等着他们让磨盘的村民看到豆浆稠的跟粥一样,忍住笑心说,我看你们能做出个啥玩意来。   周长河把磨好的豆子倒入锅中,可算意识到不对劲——比在城里喝的豆浆还稠,这怎么变成豆腐脑,然后做豆腐啊。   十几个知青面面相觑。   跟方剑平同一届的女知青觉得这样不行,“我还是去找方剑平吧。”说着看向周长河。   周长河看其他人,“你们有没有谁做过豆腐?”   豆腐这东西便宜的很,五毛钱买的全家吃不完,谁吃饱了撑的做这个。再说了,城里也没几家有磨盘。就算有磨盘,需要工作也没那个时间。   女知青知道周长河拉不下脸,不再问他直接出去。   方剑平原本坐在老李西边,扭头就能看到跟养猪场同一排的知青点。看到那女知青往北去,方剑平以进屋拿板凳为由,躲到老李东边。   先前有方剑平挡着,老李没看到知青回来了。   那女知青没空往这边看,以至于也没看到小芳在路上玩纸飞机,结果就是到张家扑了个空。   等着截张支书的村民皮笑肉不笑地问:“有事?”   “方剑平不在家?”女知青说着往四周看,别说人,连影都没有。   村民明知故问:“剑平和小芳不是跟你们一块磨豆子去了吗?他俩人呢?”   知青当着高素兰的面不敢说实话,讷讷道:“说是去厕所。我——我出去等他们吧。”   几个村民看着她出去就忍不住嗤笑。   小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在他们的地方嫌弃他们的人,真当张庄没人了。   高素兰忍不住说:“我看还是去把他俩找回来吧。省得小芳她爹回来为难。”   “你去哪儿找?”村民问。   高素兰被问住,她一直在家做鞋,小芳和方剑平又没回来过,张庄这么大,他俩随便一躲就够她找半天。   “还是等广进回来再说吧。”   张支书骑着车子拐进来。   说话的村民吓一跳,不由得起身:“你可真不禁念叨。”   张支书看看几人都是三队的人,住在村庄最里面,极少往这边来,“你们咋在这儿?出啥事了?”   那村民立即把跟高素兰说的那番话告诉他,末了不忘说:“小芳她娘还觉得不教他们不合适。我看就别教他们。不说开拖拉机犁地了,都不会磨豆浆,也好意思嫌弃小芳。”   张支书心中忽然一动,不禁问:“谁说的?”   “谁说的我们没看见,反正没听到有人帮小芳说话。”   张支书问:“潘恢也说了?”   “潘恢谁呀?”   高素兰先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此言一出,她终于明白了。   “你还说他人不错,还让——”看到有外人,高素兰忙住嘴。   那几人因为她的迟疑反而忍不住打量她:“还让他干啥?不会让他当点长吧?”   知青点的点长以前是杨解放。杨解放上大学了,方剑平搬到这边,刘季新和段伊然走了,只剩几个人不需要点长就一直没选。   潘恢、白燕这些知青过来,不可能从他们这十二个人当中选,因为老知青不服。可剩下那几个老知青没那个能力。   张支书索性给他们安排好任务,让他们自己轮着做。粮食也不全交给他们,每月发一次,剩下的都放村委会。   村委会后面是学校,学校后面是沟渠,另一边也是沟渠,里面有水外村人进不来,前面和东边都是住家户,夜里还有打更的,远比放靠路边的知青点安全。   张支书点头。   高素兰不禁转向他,老头子出去一趟被冷风吹糊涂了?   张支书刚刚想到的:“周长河肯定不服气。天天跟周长河叨叨,就没空管小芳咋样了。”   有村民立即说:“这个主意好。”   高素兰瞪他一眼:“好啥好。你就不怕他们打起了?”   “打起来有公安我怕啥。两个都被公安关起来,一年到头省的口粮都够再养一只大黄了。”   高素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手里多了一包东西,“啥?”   “做豆腐的石膏。”   高素兰掂量一下得有一斤:“咋买这么多?”   张支书:“四叔他们也要,给他们捎的。他家有小称,回头给他称一点,我去知青点看看。”   比他辈分长的人立马拉住他,“先别去知青点,去村委会那边帮我们看看,豆浆得磨成啥样才能做豆腐。”   “可是——”   “别可是了。”几个村民不等他说出来,生拉硬拽把他弄去村委会。   有知青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他回来,出了厕所就征求大家的意见。然而等所有人都同意,他再跑来,再次扑了个空。   高素兰可算知道那几人刚刚怎么那么着急。   知青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早晚得教他们。高素兰也没兜圈子,直接说在村委会。   那知青跑到村委会看到张支书跟见着亲爹似的大喊:“支书大叔。”   张支书笑着点点头,也不问他来干什么。   方剑平向来听话,却没跟这些知青在一起,不想也知道肯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小芳。   张支书可不是没脾气的人,等着知青让他去知青点教让他们做豆腐,就问:“剑平和小芳呢?”   “方剑平送小芳回家一直没回来。”   张支书皱眉:“你这孩子怎么净胡说,小芳和剑平压根没回去过。”   那知青张了张口,“这——可能小芳要去哪儿玩,方剑平陪她玩儿去了。”   “这个剑平,回来我非得数落他。”张支书本想他要是说实话就立马过去,“快中午了,估计也该回来了。你先回去吧,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去知青点。”   那知青一脸为难:“可是,可是——”   豆浆快磨好的村民立即说:“昨天可是说好了,村支书教我们,剑平教你们。你们那才几个人,我们可是上千口人等着呢。”   老知青知道张支书护犊子,怕张支书知道小芳是他们气走的,所以就让今年刚来的新知青来找他。   新知青面皮薄,村民一这样说就不敢再叫张支书走:“那,那您别忘了。”   张支书摆手:“不会的。”   直到十二点公鸡打鸣,他教人做好豆腐回到家,方剑平和小芳还没回来。   高素兰担心:“这俩孩子不会玩着玩着跑农场玩去了吧?”   “农场又没啥玩的,去农场干什么。是不是在屋里?”   高素兰摇头:“他们屋里东西多,他们一走我就把门锁上了。钥匙还在我这儿。”   张支书也想不出这么冷的天能上哪儿去:“别管了,做饭吧。早上吃的早,小芳该饿了。”   小芳早饿了。   可是他俩聊起来没完,小芳也不好打断他们,听到肚子咕咕叫,就跑到方剑平身边蹲下。   她肚子跟打雷似的,方剑平想装听不见都不行,“饿了?”   “嗯。”小芳抿着嘴点点头。   方剑平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想笑,“怎么不早说?老李,我们先回去,下午再聊。”   老李虽不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但在首都十几年,对那边的大街小巷如数家珍。先前两人随便聊聊,后来都是聊首都的事。还有很多可以聊,老李也很想继续:“下午没课?”   方剑平道:“后天考试。学生都没心思学,就让他们自习。大伙儿知道我得教知青做豆腐,就帮我看一下,明天换我看一天。”   “那快回家吧。你们早上吃得早,该做好饭了。”   小芳拉着他越过养猪场就忍不住问:“方剑平,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猜到了?就是故意的。叔让咱俩教他们,他们却嫌弃你。”   小芳看到知青回来就猜到了。   可是真听见他这样说还是很高兴:“你真好。”   “以后还生不生我气?”   小芳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腕:“咱快回家吧。”   ——   高素兰听到开门声就往外跑,看到他俩很是松了一口气:“可算回来了。去哪儿了?”   “老李那儿。”   此言一出,高素兰就忍不住看屋里的张支书。   张支书出来:“你们在屋里?”   方剑平:“在门口坐着。”   “搁门口坐着他们没看见你,这里那里到处找?”张支书朝南看去,看起来那么聪明,怎么比小芳还傻。   方剑平顿时有话说,“叔,我正想跟你说这事,那个潘恢不行。长得一般般,什么都不懂还看不起小芳。这人——这人还不如,还不如解放。”   张支书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我觉得挺好啊。”   “那是跟你在一起。他不敢得罪你,肯定乖的跟孙子一样。”   张支书诧异,不会说脏话的人连“孙子”都出来了,看来对他很不满。   不满好啊。   “你觉得杨解放咋样?”   小芳听糊涂了,“爹,你们说啥呢?”   高素兰连忙把闺女拉屋里去:“管他们说啥。过来帮我烧火,我下面条。”   张支书和方剑平去堂屋。   小芳勾头看了看两人,“我觉得他们有事瞒着我。”   高素兰把她抓回来:“你觉得啥呀你觉得。他们男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事。”   话虽如此,可是村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整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事啊。   “别瞎想。好不容易聪明点,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比我还傻。”   她越是这样说小芳越觉得有事:“别以为这样说我就相信。”   高素兰不跟她废话,把她按到灶前面烧火。   方剑平朝厢房看一眼,确定她没趴外面偷听:“解放不行。”   “因为他是大学生?”   方剑平:“不全是。他家兄弟姐妹多,还住大杂院,小芳嫁给他都没地方住。再说了,他跟小芳高矮差不多,两人在一起也不般配。”   张支书道:“不是人家矮,是小芳高。”   “小芳还没她堂弟栓子高。杨解放还没他弟好看,这哪行。”方剑平摇头。   张支书瞧他这般嫌弃非常想笑:“杨解放可是你朋友。”   “婚姻大事又不是卖东西,朋友买便宜点。杨解放还不爱干净,忙的时候我就不说了,平时像这个天什么事没有都懒得洗脚。小芳本来就有点不知道干净腌臜,跟他在一起岂不又跟以前一样。”   张支书快忍不住了,连连点头。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叔,小芳虚岁才二十,还有时间慢慢找。你别是个男人就行。”   张支书把亟待出口的笑憋回去,“你说的是。其他知青呢?”   方剑平果断摇头:“他们都觉得小芳傻。”   “小芳以前是傻。”   方剑平不禁说:“如果是跟我一块来的,他们说小芳傻,我无话可说。可是潘恢来的时候小芳已经不傻了。小芳开车犁地他也看见了。你让我和小芳教他们做豆腐,他们居然还嫌小芳不懂捣乱。看人只看表面哪能行。”   张支书想提醒他,你以前也没想到刘季新敢算计你,周长河是个小人。   “那等过年来走亲戚的多了,你再看看?”   方剑平点头,“我真不用再去知青点?”   “你可算想起来了。老李去了没?那你不用去。老李应该能捣鼓出来。”   老李一看豆浆稠得跟豆浆似的,再想想他问方剑平豆腐做好了没,方剑平没回答,便猜出个大概。   人可以有小算计,他能理解,毕竟谁都不容易。   他很不喜欢又蠢又爱算计,还不识时务的人。这样的人帮他们也不落好。   老李装不知道,把锅里的东西舀出来往里面添几飘水再煮,豆粥就变成了豆浆。   豆浆煮热,豆腐渣滤出来,问题来了。   全村只有张支书家有做豆腐的盒子,他们不找张支书借盒子,如何能成型。   老李只能舍下老脸过去。   他来晚一步,被之前做豆腐的人拿去了。   老李摇头叹气道:“那算了。”   张支书:“算着时间该好了。你过去让他们把豆腐倒案板上,就说我说的。”   老李摆摆手,“我挺爱喝豆腐脑。”   “给你这个。”张支书把卤水给他。   老李不禁问:“这也没拿?”   方剑平解释道:“本来想磨好豆浆从这边路过的时候再拿。”   村委会在东北边,从那边到知青点必须经过张家。   老李相信他:“这些年轻人啊。越来越不懂事。你们吃饭吧。”   张支书送他到门外,“下午还有人做豆腐,让他们过去看看。”   老李也想换换口味,回去就把这事告诉知青们。   周长河立即说:“我说什么来着,不跟他们学咱们照样能吃到豆腐。”   老李的眉头微皱一下,就当没听见——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可惜他们忘了,这里是张庄。   祖祖辈辈住一块,有一起做工,家家户户都熟悉,村里根本藏不住秘密。   知青是上面交给张支书的,不能给他添麻烦,知道他们嫌弃小芳也不好让他们滚。但可以无视他们。   结果这群知青看了三家也没看会豆腐怎么做。   可他们不服气,晚上又泡半盆豆子。   老李怕他们祸害粮食,故意问:“发豆芽?”   “不是,做豆腐。”   老李:“弄这么多回头没菜了用什么发豆芽?”   周长河道:“村委会还有。”   老李摇了摇头:“那是年后留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吃的。张支书不可能给你。”怕他心里不痛快瞎搞,“既然泡了就算了。吃不完留着做臭豆腐。臭豆腐加点辣椒面也能当菜。不过别忘了找张支书借他家的盒子。或者去木匠大头那儿问问。木盒子简单,应该做出来了。”   做出来两个,但被做豆腐的人借走了。   最后还是老李解决的,一半黄豆放炕上发豆芽,一半磨成豆浆做豆腐脑。   这事小芳听王秋香说的,她磨豆浆的时候正好碰到知青和老李拎着豆浆回来。她就找王秋香要一块豆腐,等回头自家做了再还她。   王秋香顺嘴问:“你家的吃完了?”   小芳摇头:“晒成冻豆腐了。你要不要啊?我可以给你一块冻豆腐。这个豆腐我要我娘煎着吃。”   王秋香的豆腐是跟婆婆和妯娌三家的,三家一分吃两顿就没了,“给我块冻豆腐吧。”想到猪油煎豆腐贼香,忍不住羡慕,“你可真会吃。”   小芳摇摇头:“你不知道!”   王秋香想问不知道什么,忽然想起她特意跑张老二家门口吃西瓜,“你不会想端着豆腐去知青点吃吧?”   小芳佯装惊讶:“你变聪明了欸?” 第70章 内讧 你应该跟我打啊。   王秋香抄起门边的扫帚要打她。   小芳看在豆腐的面上让她一次——端着豆腐往家跑。   王秋香以为她怕了, 得意地大喊:“有能耐别跑!”   小芳心说,不跑你又得哭爹喊娘。   可惜两家离太近,墙头矮不隔音, 她和王秋香说的话传到高素兰耳朵里, 煎豆腐就变成了白菜豆腐汤。   小芳准备端着碗出去炫耀, 递到她手中的却是一碗白菜汤,险些气炸:“我的煎豆腐呢?”   “冤家宜解不宜结。”高素兰道。   小芳忍不住瞪眼:“我跟他们不是冤家是仇家!”   张支书立马说:“闺女, 别气, 回头爹就安排他们打扫猪圈。”   高素兰禁不住瞪他,你咋也跟着她胡闹。   张支书:“该给他们立立规矩了。这几个月关心他们, 是考虑到他们年龄小, 突然从城里到农村不习惯。既然这么不识好歹,那就跟村里人一样。剑平,你说呢?”   方剑平道:“早该这样。累得倒头就睡,我就不信他们还有心思说三道四扯老婆舌。不过也不能明天就让他们去猪圈——太刻意。”   张支书点头:“从腊八开始。”   高素兰但心地问:“真不会怀疑你公报私仇?”   张支书:“我还怕他们?”   “传出去不好听。”   张支书摇摇头:“你呀,就是太要面子。我去年一年送走三个,就是真公报私仇,传出去谁信?”顿了顿,“不说他们。剑平, 今年回去不?”   方剑平也想回去, 可是一年回去两次, 还都是看病,还都是他放假的时候, 这么巧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   有周长河那个小人在,方剑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了。天越来越冷,从这儿往北一路上都有可能下雪, 别半道上遇到大雪堵路上。”   张支书点头:“我也不赞同这个天回去。虽然有个春节。既然你想好了,那赶明儿给你爷爷奶奶去封信,让老两口放心。”   方剑平笑着说:“他们没什么不放心的。您没发现最近半年的信都比之前少了?”   往这边送信的邮递员认识张支书,碰到他就把信给他,碰不到就送去学校或者村委会。   张支书仔细想想,方剑平回去之前,平均一个月一封信。自打他从首都回来,这半年好像才两封信。   这是看到真人之后不担心了啊。   张支书想到方剑平把小芳的情况告诉他爷爷奶奶了。   老两口没有一周一封信地询问,看到真不在乎他闺女缺心眼。   凭良心说,自家闺女虽然长得好,力气大,干活一人顶俩,可是不在乎她缺心眼的还真不多。不说城里人,就是他们农村不是穷的娶不上媳妇,或者惦记他这点家产的,倒贴人也不要。   思及此,张支书愈发希望两人能成。   至于方剑平的父母,他的工作在这边,他们的工作在首都,相隔上千里,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再说了,除了方剑平,谁管他们同不同意。   可是知青点的人都被方剑平否定了,也不能嫁到本村,往上数几代都沾亲带故不合适。怎么才能让他继续挑剔呢。   张支书心里突然有个主意,面上对方剑平点点头,赞同他的说辞。接着埋头吃饭,饭毕就让两人玩儿去,他去看人做豆腐。   高素兰不禁说:“这么冷的天往哪儿去?就在院里玩。”   小芳的煎豆腐没吃成,很生气:“刷你的锅吧。”拉住方剑平,“咱们走!”   “还去老李那儿?”方剑平顺嘴问。   小芳摇了摇头,出了大门直接往南拐。   方剑平意外:“知青点?你什么也没拿,去知青点怎么说?”   “不用说。”小芳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还是张小草提醒的她,“等一下你不许说话,听我的。”   方剑平点头。   小芳原本拉着他的手臂,到知青点门口抱住他的胳膊。   方剑平习惯了两人身体接触,可是这样大面积接触却是第一次,身体瞬间僵的忘了走路。   小芳不禁看向他,他俩同炕一年多,还没习惯啊?   夭寿啊!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方剑平见她不走了,不禁问:“怎么了?”   小芳很想翻白眼,还问她怎么了。   她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男人啊。   看不上她可以理解,她傻。   可是来来回回这么多女知青没有让他喜欢的,村里那么多姑娘也没有他中意的,他其实不懂爱?   小芳总觉得自己真相了。   方剑平见她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摸摸脸,试探着问:“你又想干嘛?”   “胆小鬼!”小芳见他误会了,可这事也不好解释,毕竟以她现在的心智不应该知道那么多,“进去!”   方剑平推开虚掩的门,忽然想到这是男知青的住处,连忙挡住她的眼睛,问:“起了吧?”   出来一个女知青:“谁——方老师?”   女知青的住处没偏房,男知青这边有三间,一间用来放粮食杂物,两间用来做饭和吃饭。女知青也在这边吃。   虽然粮食在这边,但粮食房的钥匙在女知青那里。   起初张支书这样安排,包括方剑平在内的知青都觉得他想多了,把他们看低了。   一天劳动下来啥也不想吃,可睡到半夜经常饿的饥肠辘辘。钥匙不放女知青那边,再多粮食也不够他们吃。   话说回来,方剑平看她从偏房出来,偏房也没冒烟就知道在吃饭:“没打扰你们吃饭吧?”   “没有!你——”看到小芳,迟疑片刻,“是有什么事吗?”   方剑平:“我叔说你们又磨豆浆了,让我过来看看豆腐做好了没。”   老李在屋里听到这话很想笑——剑平这孩子也学会说谎不打草稿了。   周长河没好气地说:“我们都吃了他来了,早干嘛去了。”   潘恢忍不住说:“你还说。老李让咱们找木匠大头借木板,要不是你磨叽,咱们能又扑了个空?再说昨天,要不是你说,没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的猪。咱们从张支书家门口过,进去问一下方剑平在不在,他就算不在,支书家的大娘一样会把木板给咱们。至于连着喝两天豆腐脑。”   “这么说怪我了?”   潘恢:“不怪你怪谁?”   周长河霍然起身。   老李一看要打起来,不能再沉默,“剑平和小芳进来了。”   周长河不想他看热闹,瞪一眼潘恢,不甘心地坐下:“我拦着你了?”   “你是没拦着我,可你比我们懂。”   小芳停下,转向方剑平,他俩这是咋了?   方剑平想笑,内讧居然来的这么快。   还不知道潘恢要当点长呢。   回头他岳父把这事一说,周长河怕是梦里都想把潘恢弄死。   小芳这么单纯,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方剑平摇摇头:“没事。”   小芳不信,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脑袋紧紧挨着他的肩膀,走到厨房门口停下,看着室内的一众人,佯装好奇:“你们才吃饭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朝外看去。   白燕顿时觉得这一幕刺眼。   潘恢惊讶,都说方剑平娶张小芳,是村支书许了他好处——给他安排工作。   难道并不是?   周长河皱眉:“来看我们笑话?”   方剑平想到小芳之前的交代,转向她,他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小芳点头:“对啊。一群大笨蛋,连豆腐都不会做。老李,我没有说你啊。我听人说,他们笨的连豆浆都不会做。”   周长河不禁问:“你听谁说的?”   “村里都知道啊。磨的豆浆稠的跟豆粥一样。大笨蛋!”   周长河霍然起身。   方剑平顾不上她的交代:“你想干嘛?”   “方剑平,别以为这是张庄,你是张庄的驸马爷我就不敢揍你。”周长河被他这一问,理智回来,决不能跟张小芳动手。   可他打不过也不敢打张小芳,还不敢收拾方剑平这个外来女婿吗。   方剑平笑道:“你不敢!”   周长河一步窜过来,方剑平没等他站稳,抬脚就踹。   慢了半拍,起身拉架的人把他往后一拽正好躲开方剑平的脚。   周长河吓了一跳。   小芳不敢信,都不会动嘴的人居然敢动脚,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方剑平吗?   随后想想也正常,孬种哪能当主角啊。   老李吃饱了,放下碗筷,“剑平,小芳,长河,你们这是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周长河指着方剑平:“是他不好好说。”   小芳:“明明就是你。我说你大笨蛋,你打方剑平干啥?我爹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跟我打啊。”   方剑平乐了:“他不是不敢吗。”   “胆小鬼!”小芳鄙视。   周长河咬咬牙,忍,忍——忍到回城,他要是再忍他是张小芳的孙子!   老李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担心小芳。   招惹什么人不好招惹他这样心胸狭隘的人。   小芳没想招惹他。她的目的明明是白燕。   虽说她之前确实有这个打算,可豆腐都吃到肚子里的,杀伤力大减,远远没有气得白燕眼里冒酸水有意思。   方剑平轻微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周长河这样的人,即便没得罪他,过得比他好,他一样羡慕嫉妒恨。   杨解放家幸好都是工人,要是“黑五类”,他从没得罪过他,周长河也照样会搞小动作把杨解放的大学名额弄下来。   小芳得意地看他一下,不等他回瞪小芳,小芳就转向白燕,脑袋再次歪到方剑平身上。   白燕不禁握紧拳头,不愿意相信方剑平这么优秀的人居然喜欢一个傻子,试探着说:“你们感情真好。”   方剑平福至心灵,终于明白了小芳的目的。   正好他也想让白燕死心,“你这话说的,不好我们早离婚了。”   周长河找到机会:“感情这么好怎么还一直没孩子?方剑平,你俩不会还一个炕头一个炕尾吧?”   方剑平摇头:“早不那样睡了。”   周长河:“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快要当爸爸了?”   方剑平听到“爸爸”两个字心突然颤一下,这个周长河又想干什么啊。   “小芳还小。”   周长河嗤笑一声。   小芳不禁皱眉:“你笑啥?”   周长河不客气地说:“我笑你傻。你过了年可就二十了。哪里小了。你堂姐要不是不退婚,孩子都该满月了。”   “她是她我是我!”   周长河:“我真同情你。”   方剑平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怀里有话:“小芳,咱们走。”   周长河连忙说:“怕了?方剑平,张支书可不傻。小芳不知道,他老人家可是清楚的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长河问:“敢说你们结婚这么久还没孩子,不是怕生出个跟你老婆一样的傻子?还骗大伙儿说你俩中间隔着银河。张小草又不能天天晚上盯着你,你真有那个心,王母娘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第71章 大舅子 她不缺心眼,你缺心眼。   方剑平噙着微笑点点头:“是, 王母娘娘也只能干瞪眼。”   小芳不禁转向他,他说什么呢?   方剑平拨开她的手。   周长河乐了,方剑平终于装不下去了。   砰!   周长河的脸又酸又疼, 瞬间疼出了眼泪。   众人吓得惊呼一声, 纷纷上前抓住方剑平。   小芳反应过来扯开潘恢, 使劲拉过他。   众知青没怎么使劲,她突然大力拽的他们跟着方剑平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撞作一团。   方剑平掰开他们的手, 小芳看到潘恢还想上前抓方剑平, 使劲推他一把,撞到众人身上, 呼啦一下七八个知青轰然倒下。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方剑平的动作太快太快, 老李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看到倒了一片,跟那些反应慢离周长河较远没来得及拉架的知青一样脑袋停止运转——愣住。   倒下的知青安静下来是因为被摔蒙了。   小芳拉着方剑平退到门外放心下来,拿起他的手担心地问:“疼不疼啊?干嘛用手啊?”   力是相互的,他又没收力,当然疼。   可是看到小芳这么担心,方剑平高兴地只想笑:“没事。”   众人回过神,潘恢爬起来就指责:“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方剑平问:“小芳都把我拉开了,你还上手, 你不是想打人?”   潘恢以为他和小芳要跑, 潜意识觉得不能让他跑。   俩人到门外都没跑, 他的担心说出来只会显得他小肚鸡肠小人之心。   “周长河,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白燕扶着周长河起来, 眼睛在方剑平和小芳之间来回打量。   方剑平注意到她的眼神很想笑,几个意思?威胁他呢。   别说这一拳砸在脸上,而不是下巴上能导致人晕厥,公安顶多批评教育他一顿。即便关他十天, 他也不后悔。   周长河摸摸脸,痛的嘶一声,好像没毁容,“放开我。”   白燕不禁问:“你干嘛?”   周长河活动手脚:“方剑平,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周长河!”老李大声喊。   周长河道:“放心,打不死他。我可不想给他偿命。你们要是担心我,就帮我拉住张小芳。”看向方剑平,“有能耐咱单挑。”   方剑平笑着说:“连这个门都不敢出,却嫌我没种?”   众知青直觉不好,方剑平故意激他。   然而没等他们劝说,周长河已经出去,拳头砸向方剑平的脑袋。   小芳抓住他胳膊,方剑平朝他腹部就是一拳。   周长河大骂:“孬种!方剑平,你就是个孬种!”   “我可没答应你一对一。”方剑平朝他脸上又是一拳。   周长河条件反射般还手,手被小芳抓住。周长河挣不开,像被铁链箍住,“潘恢,白燕,快拉开张小芳!”   方剑平立即说:“小芳,后退!”   小芳不知道她要干嘛,但方剑平从未让她失望过,立即后退几步。方剑平看到上前的潘恢和白燕,揪起周长河的衣领朝两人砸去。   两人被周长河这么一撞,双双倒在地上。   方剑平看着跟出来的知青们,用眼神询问,继续?   双拳难敌四手。   小芳力气大也不敢大意,看到大门那边有个铁锨,连忙往那边跑去。   知青们以为她怕了,正欲说些什么,就看到她停下,抡起铁锹回来。   老李忙喊:“小芳,不行!”   知青们慌忙往屋里躲。   小芳看向周长河,周长河仿佛看到了十殿阎王,连滚带爬跑屋里去。   白燕吓得顺着地往后退:“你——你敢!?”   小芳当然不敢一铁锨拍下去,而是放下来,站到方剑平身边,跟他们成对峙状,“打不打?”   厨房里有刀也有擀面杖,可是谁敢动刀动擀面杖啊。他们又不是缺心眼,不知道打伤人犯法。   小芳顿时觉得没意思,“胆小鬼!方剑平,我们回家。”   方剑平摇摇头,看向众人。   潘恢到门里面就说:“别以为我们真怕你!”   方剑平:“我认为这话你出来说更有说服力。”   潘恢噎住。   方剑平:“我最后再说一次,小芳不傻。我们暂时不要孩子是因为她还小。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瞎嘀咕,我不介意亲自送你们去医院。小芳,我们走!”拉着小芳的胳膊,看到她拿的铁锨,夺过来往地上一扔。   铁锨落地嘭地一声,众人跟着打了个哆嗦。   老李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这一个个还不如刘季新呢。   刘季新的手段虽然脏,可人家为了大学名额真下得去手。这些年轻人却只敢背地里嘀咕。   方剑平也看不起这样的人,小芳老老实实的时候嘀咕小芳,小芳生气了,就改挤兑他——都是什么东西啊。   知青那么多,好的知青千千万,怎么就没轮到他们村啊。   农场不会觉得张庄人多,张支书有办法,就把瞧着不老实的知青都弄到他们村了吧。   方剑平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小芳,等一下你先进屋把门关上,我去找你爹。”   “我也去!”她落单那些知青不敢碰她,换成方剑平可不一定。   方剑平还想劝,就看到张支书打东边过来,“不用了。”   小芳也看到了,“我要告诉爹周长河他们欺负我。”   “我跟你爹说,你说不清楚。你先回房。”   要搁三天前,方剑平这样说小芳担心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知道他的态度,小芳怀疑方剑平打算把错全推到周长河他们身上,不让她一起是怕她一秃噜嘴把实话说出来。   “那你快点啊。”   方剑平点头。   随张支书到堂屋,他并没有夸大,也没有胡扯,而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这样说的目的是希望张支书发动他的人脉给小芳找对象。   张支书正愁怎么说:“你说的是。光指望咱们村这些亲戚不行。我打算回头找小草和小孙帮帮忙。”   方剑平不禁说:“您找张小草算是找对了,她做梦都希望我跟小芳离婚。”   张支书心说,听你的意思,还不想离咋的。   但现在还没到问这话的时候。   “小草吧,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有一点不用怀疑,她确实关心小芳。”张支书想起他最先说的事,“我去知青点看看。”   方剑平知道他最疼小芳,不担心他向着周长河那些人,“那你去吧。我去告诉小芳。”   然而他只说张支书去知青点,绝口不提找对象。   张支书护犊子这点,张庄人尽皆知。   他一出现,知青点如临大敌人人自危。   张支书原本想等到腊八。此时连装也不想装,让男知青打扫猪圈,女知青打扫牛圈,直到月底。   喂养的事不用他们做,怕这些不懂的把牲口喂蔫了。   知青们却宁愿天天喂猪喂牛。   张支书装没看见他们一个个一脸菜色,说完就走。   潘恢不禁说:“他这是公报私仇!”   老李搁心里冷笑一声:“这话你在这儿说说就行了,出去说有你们受的。”   “他还敢打我们,或者把我们赶出去?”潘恢嗤一声:“老李,你怕他我们不怕他。烦了我去找农场主任。农场主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我们。”   老李的嘴巴动了动想说,农场主任不这样说,总不能让张支书把他们当成杨白劳一样使唤吧。   那些不过是官话。   真担心他们怎么可能不过来看看。   老李忽然又不想说了。   撞到南墙他们自己就老实了。   话说回来,张支书虽然跟方剑平那样说,却没那样做。   傍晚,估计张小草快下班了,张支书在路口等她,把他的计划告诉张小草。   张小草不赞同,很想弄假成真。   张支书也怕她阳奉阴违,直接说:“你给小芳找个比方剑平对她好的,我就让他俩真离婚。”   张小草不光这样想过,也这么干过。   自打她在兽医站站住脚,不光找同事打听,去别的大队出诊也问过人家村支书。   她这样广撒网,还真找几个合适的。但一说女方缺心眼,人家就说她坑人。张小草不敢继续,只能说开玩笑,然后让张小叶去相亲。   张小叶满意,对方也满意。   娶妻这么大的事,光男女双方满意不成,还得告诉家中长辈。人家家长一打听到她奶奶高氏那么厉害牛没下文。   这些事张小草可不敢说,否则她大伯肯定笑话她。   “你这话说的我还怎么找。光方剑平那个长相就没几个,别说还有性格脾气秉性这些。”   张支书:“所以就按我说的办。”   “行!”张小草不放心,“您别后悔!”   张支书点头:“就算招个上门女婿,也不能保证小芳一辈子不被欺负。”   张小草想说她可以。到嘴边觉得没必要——她还没结婚,她大伯大娘身体好好的,说这些为时过早,也让人觉得像安慰他,当不得真。   “你说的也对。那我明天就找人问问。”   不是真相亲,这事好办。   小学放假,方剑平彻底闲下来的第一个周六傍晚,张小草带着猪头肉去她大伯家吃饭,顺便告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翌日早饭后,张支书先跟张小草去农场,方剑平估计他们快到了,骑车载着小芳过去。   由于带了洗澡的东西,小芳看到方剑平拐去兽医站也没觉得奇怪,以为他又不生张小草的气,打算车子放兽医站。   车子放兽医站门口,总要跟张小草说一声。   方剑平让小芳先进去,他去上个厕所。   小芳点点脑袋进去看到里面的人吓一跳,“爹?”   张支书招招手,“过来。”   “你咋在这儿?”小芳好奇地问:“咱们村的牲口病了?”   张支书:“没。别光跟我说,跟人打声招呼。”转向小草身边的几人。   小芳点点头,拿掉捂住脸的围巾,微笑着说:“你们好。”   “你好!我是,我是兽医站站长的侄子,我叫杨斌。”小草身边身材高大的男子伸出手。   张小草愣住,   张支书看看他又看看小草,这怎么跟刚刚说好的不一样。   小芳下意识伸出手:“你好,我叫张小芳。”   “我知道你。听你姐小草说过。”杨斌说着话到小芳跟前,低着头问:“冷不冷?我给你倒杯水吧。”不待小芳开口就给去倒水。   张小草看向她领导,这怎么回事啊。   兽医站的站长也糊涂了。   刚刚不是说等方剑平进来他再上场吗。   方剑平还没进来就着急献殷勤,还怎么刺激他。   站长朝侄子走去,扯住他的手臂,搞什么搞?   杨斌笑着不动声色地挣开他,把搪瓷缸子递给小芳。   小芳摇头:“我不渴。”   “捂捂手。”   小芳看向她爹。   张支书还指望人家刺激方剑平,必须得给人个面子,所以就点点头。   小芳只能接过去,“谢谢!”   杨斌眼前一亮,不禁看一下张小草,你这人不实诚啊。你堂妹这么懂礼貌,哪儿傻了。   张小草跟他没心灵感应,想让他过来,就看到杨斌再次转向小芳,“要不要喝点?身上暖和。我记得好像还有糖,等着,我去给你拿。”说着就往里间他叔办公室跑。   张小草终于找到机会,给站长使眼色,您侄子搞什么?   站长明白了,他侄子这是见色起意趁火打劫啊。   小芳也明白了。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走啊。   小芳顿时觉得搪瓷缸子烫手:“爹,我想去外面等方剑平。”   杨斌连忙跑出来,“去什么外面,那么冷。”随即糖盒子打开,“要多少?”   小芳摇头:“我不要啦。我不渴。”   “我知道你不渴,喝两口身上暖和。你别动,放一勺吧。”舀满满一勺放进去,还把勺子给她,“要不要我帮你搅一下?”   小芳很想泼他一脸。   即便对她一见钟情也没这么自来熟的。   可是一想他是站长的侄子,张小草还得在兽医站混。   “给我吧。”小芳接过去。   杨斌看到她的手不像农村姑娘的手,不禁说:“你皮肤真白。”   方剑平推门的手停下,这什么品种的登徒子?没见过女人吗?   他老岳父堂堂一村支书,平时那么睿智,怎么轮到自家闺女一次不一次不靠谱啊。   “小芳,走了。”方剑平忙喊。   杨斌下意识问:“这么快就走?”抬起头意识到不是身边人说话,又见张小草朝外看,不由得回头,顿时瞳孔紧缩,猛然转向张小草,别告诉我这就是方剑平?   张小草这次看懂了,“方剑平。这是杨斌。才九点急啥啊。进来!”   方剑平没进去:“小芳洗澡慢,还贪玩,每次都得洗两个小时。”看向张支书,“叔,你忙完就回去吧。我带小芳回去就行了。”   小芳立马把搪瓷缸子给她爹:“我走啦。”经过杨斌身边,“谢谢你的糖。”   方剑平不禁问:“什么糖?”   “红糖。”小芳朝他手里的糖罐子看去。   红糖可是招待贵客的。   第一次见面,而且刚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把红糖贡献出来,这个杨斌是刚出山,还是刚从看守所出来啊。   方剑平想到他岳父说这人是站长的侄子,挤出一丝笑:“谢谢!”见小芳到跟前,拉住她的手就走。   随着小芳出去,门被无情地关上,室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站长最先弄清楚侄子的想法,也最先反应过来:“斌子,搞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的,等方剑平进来你再招呼小芳。”   计划提前,杨斌料到他叔会这样问,但他没回答,而是转向张支书:“大爷,你觉得我怎么样?”   张支书笑道:“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还是中专毕业,有个铁饭碗,挺好。”   杨斌欣喜。   张支书话锋一转,收起笑容:“小芳配不上你。”   杨斌脸上的笑凝固了。   张小草后知后觉,“你你你——你对小芳……?你这样人怎么能这样?”   杨斌:“你常说方剑平是知青,早晚得回城,担心他抛弃小芳。既然这样,我假戏真做,小芳跟方剑平离婚,然后跟我结婚,一举两得不好吗?”   张小草点头:“我是希望他俩离婚,也希望小芳有个好归宿。但不是你这么干的。你陪我们把这出戏唱完,回头你跟我说喜欢小芳,想娶小芳都行。”   站长赞同:“斌子,你这样做不地道。得亏方剑平不知道你跟小芳假相亲。否则小草都得被你连累。”   杨斌实在不懂这点有什么好纠结:“早说晚说不一样?再说了,我虽然没有按照咱们计划的来,可方剑平吃错了,这点你们得承认吧?”   张小草总觉得方剑平看杨斌的眼神不像吃醋,像是把他当成什么脏东西。   “就算你说得对,可是小芳不知道这是相亲。方剑平也没告诉她。你吓着她了。”   杨斌摇头:“那是她不习惯。说到小芳,张小草,你怎么能说你堂妹缺心眼?明明那么好的姑娘。”   站长倍感丢人:“你少说两句吧。”   杨斌不理他大伯,看向张支书,希望他解惑。   张支书:“小芳现在好多了,乍一看跟正常人没两样。但她说话做事幼稚,跟小孩子似的。”   “这叫单纯。”杨斌摇头,“不是缺心眼。”   站长:“她不缺心眼,你缺心眼。”不待他开口,“没你的事了,该干嘛干嘛去。”   杨斌把糖罐子给他,搬个板凳挨着张支书坐下。   张支书起身。   杨斌拦住:“大爷,我认真的。”   张支书:“这事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我请你这样做是希望剑平开窍。要是真不喜欢他这个女婿犯不着找你。”   “可是你就不怕他回城?”   张支书笑道:“小芳嫁给你,你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不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不离不弃?”   “我能保证!”   张支书问:“你拿什么保证?离婚再娶这事不犯法。过个一二十年我们都走了,小芳又那么单纯,你把人带回家她可能都不知道咋回事。”   “我是那样的人吗?”   站长立即说:“你是!不论她和方剑平是真是假,但结婚证是真的。你连这点都不顾,谁敢相信你的保证?”   杨斌心生不快,忍不住问:“谁是你侄子?”   “我宁愿方剑平那么正直的小伙子是我侄子。”站长很不客气地说。   杨斌抬抬手,压下心头的怒火:“你现在不理智,我不跟你吵。”转向张支书,“大爷,就算你不在了,还有张小草。”   张小草:“你真要离婚,我还能杀了你?”   杨斌噎了一下,又想为自己辩解,到嘴边觉得没必要,他跟这些人有代沟,“行,我走!”   张支书以为还得叨叨一会儿,见他这样干脆反而担心,“站长,你这个侄子……?”   “肯定会去你们村找小芳。”杨站长以前觉得侄子做什么都要做成功的性子极好。   今时今日才知道他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杨站长:“别让小芳出来。一段时间见不着人就好了。再说了,他上班也没空。”   张支书不放心,周末哪儿都不去,就在路口等着杨斌。   结果还真让张支书等到了。   按理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也得让人进去喝点水暖和暖和。   可他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张支书板起脸送客。   杨斌:“我就问一句话,方剑平开窍了么?”   张支书下意识琢磨该怎么回答。   “大爷,别说了,你一犹豫我就知道没有。既然他俩清清白白,那你给我个机会又有什么?”   张支书:“小芳配不上你。”   “是不是我没方剑平高,还没他长得好?”   张支书实话说:“长相又不能当饭吃。”   “那就是不相信我,觉得一见钟情这种事不靠谱?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杨斌先把他带的礼物递过去,张支书把手背到身后,“那我赶明儿再来。”   有一个周末,杨斌又来了。   张支书在桥西边就把他堵回去了。   这次杨斌没废话,张支书以为他死心了。   年初六一早,张支书打开大门吓一跳。   “大爷,过年好!”杨斌笑呵呵说着话把手里的礼物送上。   张支书懵了。   杨斌从旁侧挤进来。   张支书清醒过来,连忙拽住他,“你这孩子,你你你——这大过年的,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拜年!”   方剑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小芳惊醒:“咋了?”   “没事,我去上厕所。”方剑平七手八脚套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杨斌看到他停下。   方剑平刚刚听到讨厌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做梦。看到真是他,面色不好:“你怎么在这儿?”   “来给大爷拜年。”杨斌举起礼物,“过年好,大舅子!” 第72章 没心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方剑平的胸口憋得闷痛闷痛——   去他妈的大舅子!   “我没有妹妹, 只有一个姐姐。”方剑平压下骂人的话,道:“你走错了!出去!”攥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   杨斌没料到他直接上手,一时不察被拽的踉踉跄跄, “哎, 哎, 我说你这人——”   方剑平用另一条胳膊堵住他的嘴——怕小芳听见。   张支书见他手里的礼物要掉,赶紧接过去, 顺便关上大门。   方剑平看到门关上, 立即说:“我可以放开你,但你不能乱嚷嚷。”   杨斌的嘴巴和鼻子都被堵住快喘不过气, 慌忙使劲点头。   方剑平轻轻松开一点点。杨斌立马把他的胳膊扒拉下去, 大喘粗气,“你想谋杀?”   “你再来试试。”方剑平面无二色冷冷地说道。   杨斌总觉得他的声音比寒冬腊月天还要冷,不由得竖起鸡皮疙瘩,后退两步离他远点。又觉得不安全,索性到自行车另一边。   方剑平放心了,知道怕就好。   “我说你这人有病吧。我来给大爷拜年——”   方剑平听到他的声音就烦的皱眉:“还说?”   仗着有自行车挡着,他不可能再跟刚才一样住他,“我说怎么了?我喊你大舅子是给大爷面子——”   “我不是你大舅子!”   杨斌急了:“你这人能不能别老打断我。我不想叫你大舅子, 可这是你说的。大爷, 他是不是说过把小芳当妹妹?”   张支书需要杨斌帮忙, 自然得把闺女和女婿得具体情况告诉人家。   要是知道他,他没信用可言, 张支书宁愿再等两年方剑平自己开窍。   现在这叫什么事啊。   方剑平点头:“我是说过这话。我也说过小芳的对象必须我同意才行。”   “照你这样说,你不同意那小芳一辈子不用嫁了?”   方剑平:“故意抬杠是吧?”   杨斌指着自己,“我承认比你矮一点,但不论在村里还是农场都算高的。长得虽然没法跟你比, 但也称得上五官周正吧。中专毕业,机械厂电工,铁饭碗,每月工资不说多也比你这个小学老师多。   “我是城镇户口,小芳嫁给我就是城里人。这两样应该能弥补身高和长相的不足吧。我对小芳一心一意,你还不满意,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方剑平道:“什么样的都不是你这样的。”   “你倒是说说我这样的怎么了。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明天还来!”杨斌停顿一下,“见不着小芳也要烦死你。”   方剑平皱眉,这个不要脸的还是无赖?   张支书忍不住说:“小杨,小芳真配不上你。”   “叔,小芳要嫁的人是我,我觉得配得上就配得上。你可能觉得自家闺女不好,在我看来没有比她更好的。”   躲在门后偷听的王秋香忍不住搓搓胳膊,我的娘呀,哪来的小伙子这么虎!   三人都不由得朝隔壁看去。   王秋香隔着门缝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不好再躲,打开门出来尬笑道:“我听到吵吵嚷嚷还以为出啥事了。咋称呼啊?”   “杨斌。兽医站站长的侄子。你怎么称呼?”   王秋香心里“哦豁”一声,还是个家世很好的青年才俊:“小芳的九婶。不过是堂婶。”   “什么堂婶不堂婶。婶子,过年好。”杨斌冲她笑着说。   这话听着舒服,王秋香忍不住笑了。   注意到方剑平的脸色黑如锅底,慌忙敛起笑容,明知故问:“这是,咋回事?”   “婶子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方剑平一直拿小芳当亲妹子,我钟意小芳姑娘,想跟她处对象,可他却说我这人不行。”杨斌直面王秋香,“婶子,你说我哪儿不好,我改!”   两家离得近,又经常一起劳动,王秋香看得一清二楚,亲哥哥亲妹妹绝无可能。情哥哥情妹妹还差不多。   “你哪儿都好。”王秋香摇摇头,“唯一不好的是不应该跟他争小芳。”   杨斌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方剑平不禁说:“秋香婶子,不是这回事。他这人人品不行。还不了解小芳就说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   “她好看!”   方剑平:“肤浅!”   “你不肤浅。”杨斌觉得可笑,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我就问你,小芳要长成张小草那样,你有耐心天天教她读书识字吗?”   方剑平想也没想就说:“关她什么事。”   “不敢说了吧。你对小芳始于颜值,我怎么就不行?”杨斌反问,“我都不介意你俩整天睡一张炕上,你事还挺多。”   方剑平张口结舌,“你你,别胡搅蛮缠!”   “你可以避而不答,我怎么不能胡搅蛮缠?”杨斌反问,“方剑平,我要是你,麻溜跟小芳离婚。等我和小芳结了婚,我不介意再叫你一声大舅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方剑平懒得跟他废话,三步做两步走。   杨斌条件反射般躲。   张支书连忙拉住方剑平:“好好说。”   “没法好好说。”方剑平指着杨斌,“叔,我早就想说,你什么眼光。小芳可是你亲闺女!”   张支书心说,我眼光是不行,否则也不可能看上你这个榆木脑袋。   “小杨,你要是再这样,就算剑平和小芳离婚,我也不会把她嫁给你。”   杨斌:“叔,你这是偏见。现在不是你们那时候,讲究含蓄。我们现在是爱就要大声说出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老黄历。外面天天喊着破四旧破四旧,破的就是这些陈规旧俗。”   方剑平不禁说:“你少夸大其词。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走不走!?”   “我走可以。但你得说你想给小芳找个什么样的。别再说什么样的都不是我这样的。这点我知道。”   方剑平搞不懂他,“那你还问?”   “我可以帮小芳找。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王秋香真想找个板凳坐下,再拿一把瓜子听他们慢慢掰扯。   以前只见女人吵吵,没想到这男人吵架也这么有意思。   方剑平:“我说你就走?”   杨斌点头。   方剑平:“你这个身高配小芳有点矮,得再高一点。你长得丑,跟小芳走一块不般配。可以没有铁饭碗,但必须有学问,不能粗俗无理。还要干净——你几天洗一次澡?”   杨斌想一下:“现在还是夏天?”   “夏天你还几天洗一次?你也不怕生蛆!”   杨斌的手痒了,这孙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不带人身攻击的。”   方剑平:“我说的不是实话?夏天一天不洗澡身上就馊了,你还问几天。像现在这样的天至少一周一次。”   “你也不怕洗秃噜皮!”   方剑平笑了:“小芳喜欢。”   “小芳真爱干净。我得向小芳姑娘学习。”杨斌不禁说:“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方剑平忍不住皱眉——油腔滑调!   “你继续!”杨斌忙说。   方剑平:“小芳不会洗衣服做饭,他还得会洗衣服会做饭——”看到杨斌张大嘴,“你不这样认为?”   “谁——谁说说的?我特别爱劳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个道理我还能不懂。”   王秋香快忍不住了,连忙低下头去。   方剑平道:“那我继续。小芳性格单纯,她生气通常不是真生气,就算真生气睡一夜也就忘了,所以不能跟她较真。还有——”   “还有?”杨斌不禁惊呼。   方剑平笑了:“是不是突然觉得小芳特麻烦?”   看到他得意的样子,杨斌被激起斗志,不由得抬头挺胸:“这有什么麻烦的。老婆就是用来疼的。再说了,小芳性格单纯不记仇,我让让她也是应该的。”   方剑平点头:“那我继续?”见他点头,不由得挑起眉,我就不信最后这点弄不走你,“叔就小芳这一个闺女,不论招赘还是嫁人,叔和婶都希望跟小芳住一块。将来生的第一个孩子最好跟小芳姓张。”   张支书不禁转向方剑平,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杨斌乐了。   方剑平:“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是男人。”   方剑平不由得上前。   杨斌连忙做个暂停的手势:“你自己想想,比我高比我好看,爱干净,还跟叔和婶住一块。说的不就是你自己。”说出来,忍不住嗤笑,“方剑平,有意思吗?叔说——”连忙把张支书说的话咽回去。不能让未来岳父尴尬,“叔,你说,他说的是不是他自己。”   张支书:“确实像剑平。”   方剑平忙说:“叔,别听他胡扯。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你家找对象要求男方做饭洗衣服?”   方剑平点头。   “你姐就是这么找你姐夫的?”杨斌问。   方剑平张了张口,慌忙把“不是”二字咽回去。   杨斌摇头:“方剑平,还有何话说?你敢说对小芳没那个意思,我也可以立马走人。”   大不了明天再来。   方剑平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杨斌噎住了。   王秋香忍不住想说,可真是个棒槌。   亏得他经常跟她们解释,某些人某方面突出,某方面就特迟钝。   闹了半天他也是。   幸好她只是怀疑俩人一直没孩子是因为方剑平担心生个小傻子,没敢说出来。这要是说出来,方剑平还不得朝她脸上招呼   看在他爷爷奶奶很厉害的面上,以后可能得麻烦两位老人,王秋香决定帮他一把: “跟小芳生孩子?”   方剑平皱眉:“秋香婶,你别跟着他胡说。”   王秋香:“咱不管他。你想象一下,有个男人跟小芳睡一起,还让小芳给他生孩子,生了一个还有可能生两个。要是摊上个骨子里重男轻女的,两个都是闺女,还得再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否则就跟——”   “他把小芳当什么?”方剑平不禁问。   王秋香:“受不了了?你说你又回不去,跟小芳感情还好,又不放心把小芳交给别人,干嘛还把小芳往外推?”   方剑平想也没想就说:“小芳希望早点生孩子。你们也说趁着叔和婶还能动能帮她照顾一下。”   “你跟小芳生不就好了。”王秋香真不想说这句话。可她不说,指望他自己开窍,恐怕得小芳七老八十。   方剑平:“我一直把小芳当妹妹。”   王秋香想翻白眼:“你姐夫跟你姐处对象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担心?”   “我姐夫老实,我姐厉害。”   王秋香:“真找到一个跟你说的一模一样的,你就放心了?现在你跟小芳一张炕,回头那个人要睡你现在睡的位子,你去知青点睡,你睡得着吗?”   杨斌忍不住说:“他睡个屁!”   方剑平摩拳擦掌,皮又痒了?   “方剑平,你可是人民教师。”杨斌提醒他注意身份,“你先回答九婶的问题,回答上来我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方剑平:“我回答上来你就走?”   杨斌想说,我也不想。   可不走不行。   人家有老丈人支持,还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拿什么竞争啊。   杨斌:“你先想好,你睡的那个地方换成别人。别不过脑的瞎说。”   方剑平想象一下,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男人离小芳近的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想象不下去。   杨斌见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失望,我这什么命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还是个有主的。   “是不是还能接受?”杨斌问。   方剑平睁开眼,嘴巴动了动,犹豫片刻,“你走吧。”   “我明天再来?”杨斌不死心地问。   方剑平:“你敢!?”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把小芳当妹妹——”   方剑平脱口道:“小芳不是我妹妹!”   说出来浑身一震,禁不住张了张口,“我——我——”   张支书笑了,“别我了,我们知道。”   “不是的,叔,你听我解释。”方剑平急急道。   王秋香想回屋,外面太冷,“还解释啥啊。我哥不疼我,不可能给我洗衣服做饭。但我们村有哥哥比妹妹大十来岁,会照顾妹妹的。可也没你这么照顾的。我家大胖疼胖丫吧?胖丫要跟他一块玩,他恨不得一脚把胖丫踹到大海那一边。   “要说他俩小不懂事。那你想想栓子,栓子懂事吧?他是咋对小叶子的?小叶子不懂事,栓子烦他也正常。那你再想想咱们村其他人。有你们这样的兄妹吗?家里再穷,就一个炕,也没有睡一块的吧?是不是父母睡中间,兄弟在父亲那边,姐妹在母亲那边?”   方剑平想想:“叔家里正好两个炕。”   张支书:“那从今天开始咱爷俩一张炕,小芳跟她睡。”   方剑平不假思索道:“那怎么行?”   三人都不由得转向他。   方剑平忙说:“我的意思我晚上得辅导她功课。”   杨斌摇头,男人啊,你的名字不该叫方剑平,应该叫虚伪!   “既然你这么想证明把小芳当妹妹。那你和小芳跟我去把离婚证领了。”   王秋香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剑平,去不?”   小芳觉得她可以出场了。   起初她也没想偷听。方剑平一直不回来,她以为方剑平忘了拿纸。   结果到门口听到那个喜欢她的杨斌来了。   小芳想让她走,又听到方剑平说她不是她妹妹。   打开门,四双眼睛同时转向她。   小芳不由得停下。   方剑平忙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一直不见你回来就出来找你,然后听到你跟杨斌说,给我找对象,找个比你对我好的,我觉得我们可以离婚了,就把结婚证拿来了。”小芳假装不好意思地把结婚证递过去。   方剑平顿时眼晕,气血上涌:“你——你还有没有心?!” 第73章 表白 不离,不离,这辈子都不离。……   小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没心!   杨斌见她像是很无措,不禁说:“你吓着她了。”   小芳摇头:“没有。方剑平怎么了?我拿错了吗?”打开看看,“是结婚证啊。这上面的字以前我不认识, 现在都认——”   方剑平一把夺走。   小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一跳。   方剑平忙安抚她:“我不是冲你。结婚证很重要, 你丢三落四, 我拿着吧。”   “我们啥时候去啊?”小芳好奇地问。   方剑平的脸色瞬间绿了。   杨斌乐得哈哈大笑。   方剑平瞪他。杨斌到王秋香那边继续笑。   小芳装不明白,“他笑啥啊?”   “他得了羊癫疯狂犬病, 你离他远点。”   杨斌笑不下去:“你还是人民教师吗?”   方剑平:“这是我的私事, 跟工作无关。你少给我扣帽子。”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啊?”小芳就问。   方剑平想吐血。可是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又生不起气来, “你就这么希望跟我离婚?”   “你都给我找对象了, 不离婚不好吧?”小芳假装不安地问。   杨斌又想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今儿算明白了——以后他可不能这么干。   让自己陷入绝境,碰巧还不是小芳这么单纯好糊弄的可就完犊子了。   方剑平头疼,该怎么解释啊。   王秋香快言快语,平生最讨厌磨磨唧唧,“还不赶紧实话实说。”朝杨斌看去,这位还等着呢。   方剑平看到杨斌等着看他笑话的模样,道:“我是说让杨斌给你找对象。你回屋拿结婚证的时候, 杨斌说那种对象太难, 还不如我。”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这人谁呀?莫不是和她一样被人穿了。   杨斌忍不住小声骂:“不要脸!无耻!”   “小心他又打你。”王秋香提醒。   杨斌消停了。   方剑平道:“我哪能让你嫁给那样的人。你说呢?”   小芳配合他摇摇头, 不可以!   “所以,你, 你如果很想生孩子,要不,就,咳——就跟我生。”方剑平说出来不敢看她的眼睛, 更不敢看他老丈人得表情。   张支书松了一口气,继而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剑平听到这声叹息头低的更低。   杨斌无力地靠墙上,为他还未开始就已夭折的爱情默哀。   王秋香见他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咋了?要不要婶子给你介绍一个?”   “小芳这样的?”杨斌问。   方剑平听到这话忍不住急了,他怎么还没死心。   “小芳,怎么不说话?”方剑平不顾羞愧抬起头来。   小芳料到他会吐露心声,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劲爆,直接跳过表白直奔生孩子啊。   生吧,她现在才十九。不生就等于拒绝。   她之前糊弄刺激方剑平说的也是过几年生孩子啊。   “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办啊?”小芳看向她爹,“生了孩子就,就——”   张支书怕闺女说不清楚,替她说:“有了孩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剑平,别因为跟杨斌较劲而意气用事。”   方剑平不由得问自己,这是跟杨斌较劲吗?   父女俩紧张起来,他不会还没想好吧?   方剑平想好了,跟小芳生孩子不反感,他还很期待。如果是女儿最好像小芳。像他也行就是五官太硬,万一再遗传了小芳的力气,他们怕是要养一辈子。   如果是儿子就像他,像小芳太女气,没人敢嫁,他还得养一辈子。   人的精力有限,一直照顾他们,哪还顾得上小芳。   “叔,我跟他较什么劲。”方剑平不屑地瞥一眼杨斌,“他算哪根葱哪头蒜。”   张支书想笑,还不是较劲。   “你算什么东西?”杨斌很生气,“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   方剑平二话不说朝他走去。   杨斌吓得瞬间精神了。   小芳拉住他,明知故问:“咋了?”   方剑平的怒火顿消:“我就是想跟他聊聊。”   “我们还没聊完啊。”   方剑平的心嗖一下提到嗓子眼,“聊,还聊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怎么办啊?”   方剑平下意识说:“我没喜欢——我喜欢的人是你不就行了。”   小芳一时傻了,还可以,这么表白吗?   “不信?人就一颗心,心里全是你,哪有空喜欢别人。”方剑平不敢再磨叽,恐怕她再提离婚。   小芳开心地想笑,但又不好意思,就使劲点点头。   方剑平不禁问:“你呢?”   “我——”这让她怎么说呢。因为在方剑平眼里,她虽然懂得酸甜苦辣,却是个单纯的如一张白纸的人,说多了,不光他,就是她爹和王秋香也会觉得奇怪:“我——我也喜欢你吧。”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什么叫‘喜欢我吧’。”   杨斌酸了,“小芳都这样说了,你还不知足?小芳,我不介意‘吧’。”   “滚!”方剑平瞪他一眼,转向小芳,温和地笑道:“‘吧’就‘吧’吧。”   谁让他之前还想把小芳往外推呢。   “我们以后也不离婚吗?”   方剑平连连摇头:“不离,不离,这辈子都不离。”   小芳想想,她想听到的话都听到了。   方剑平的人品,肯定不屑糊弄她。否则他完全可以顺着她的话去离婚。   既然这样就没有再问下去。   “那就不离。”小芳伸手,“结婚证给我吧。我放回去。”   方剑平打算藏起来,免得被她轻而易举找到,听到点只言片语就误以为他想离婚,然后再把结婚证翻出来。   “我收着吧。”方剑平立即转移话题,“去不去厕所?”   小芳本不想去,被他一说忍不住了。   可是哪有人表白完了就让人上厕所的。   杨斌又想笑。   方剑平疑惑不解:“你怎么还在这儿?”   杨斌:“又不是你家。九婶都没说什么。我说方剑平,真不是我说你。也就是小芳了。换个人早跟你离婚了。”   “没完了是吧?”   杨斌摇摇头:“我真同情小芳。一边说喜欢她,一边赶她去厕所。摊上你这么个人,怕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什么是浪漫。”   小芳也很想吐槽方剑平。   可是不等于外人可以这样说他。   小芳佯装好奇地问:“浪漫是什么?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啊?”   杨斌被问住。   方剑平笑了:“浪漫就是我给你买件新衣服,但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   “那我不喜欢咋办?”小芳问。   杨斌不禁说:“我说错了。你们是两口子。我确实不了解小芳。”   方剑平装没听见,“所以你现在知道浪漫不好了吧。咱们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实在。快去上厕所吧。我去给你倒洗脸水。”   小芳快憋不住了,连连点头。   杨斌转向王秋香,小声问:“还倒洗脸水?”   两家就隔一堵很矮很矮的墙,有些事她不想知道都不行,“还挤牙膏呢。小芳以前不刷牙,牙刷牙膏都是他买的。得空还给小芳梳头编辫子呢。”   杨斌不敢置信地看看方剑平,又看看最西边的厕所,“所以,所以他说什么爱干净,勤洗澡,不是故意刁难我啊?”   王秋香给他个眼神自己体会。   杨斌顿时不禁说:“这是养老婆?养闺女也没这么养的吧。”   王秋香有闺女,有发言权:“我养闺女也没他仔细。”顿了顿,“自打听到他又是教刷牙,又是编头发,我都不好意思让胖丫自己梳头。”   方剑平皱眉,这两人又瞎嘀咕什么嗯。   “杨斌,你怎么还不走?”   杨斌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小芳。”   争过来也养不起啊。   王秋香:“我在问杨斌喜欢啥样的,回头给他介绍个对象。”   方剑平顿时不禁庆幸他没妥协。   他可真容易变心。   这样的人就得一个厉害的收拾他。   “他和张小草年龄相仿,你把他介绍给张小草吧。”   “我收破烂的?”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几人惊了一下。   循声看去,张小草都到来富家门口了。   方剑平立马拱火:“杨斌,张小草说你是破烂。”   快打起来吧。   杨斌转向张小草:“你说谁是破烂?”   “你还不如破烂。破烂可以回收再利用。你呢,见色起意,言而无信,我大爷都替小芳拒绝了,你还往这儿跑,厚颜无耻——”   杨斌听不下去:“你给我闭嘴!”   春节不放假,今天也不是周末,张小草往这边来是去上班。   听闻此话立马把斜跨的包转到身后——省得碍事,摩拳擦掌,“想打架?”   “我怕你?”   张小草立即说:“你还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杨斌顿时被她将的不好再朝前迈。   “这么怕女人,你还是男人吗?”   杨斌虚指了指她:“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转向张支书:“大爷,我等一下还得上班,先回去了。”说着把车把头上的东西给他。   张支书退回去,“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可是我都带来了,再让我带回去,这这多丢人啊。”杨斌眼角余光注意到粪坑,“你不要我就扔你家粪坑里。”   张支书连忙拦住。   杨斌塞他手里,“这就对了嘛。虽然咱们做不成翁婿,但可以当亲戚朋友啊。”   张支书真不想跟他这样的人当亲戚。   可是他虽然不讲信用,也没继续纠缠。他也才二十出头,要是被家里人宠着惯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做事不如在这边锻炼了三年多的方剑平周全也情有可原。   “行吧。”张支书点头,“吃了饭再回去吧。你大娘做好了。就是不怎么好,大葱大酱杂面馒头和稀的能当镜子使的米粥。”   杨斌起来的时候他父母还没起,开水又太热,以至于连口水都没喝。   可是想想自己来的目的,又看到方剑平,他真不会打他吗?   方剑平:“我没你这么小心眼!”看到小芳从厕所出来,“你先刷牙。”随后回屋给小芳倒洗脸水。   张支书笑道:“走吧!”   “等等!”张小草忙喊。   杨斌突然能理解方剑平:“你没完了是吧?”   张小草瞪他一眼:“我吃饱了撑的跟你这个二世祖没完。大爷,快过来,往南看,那边是不是金凤银凤。”   王秋香也想看看杨斌和张小草谁能打过谁。   确定他俩打不起来,没乐子可看,王秋香就打算上厕所,然后洗漱,再然后做晚饭。   听闻此话,王秋香知道真正的乐子来了,比张支书跑的还快。   “还真是那俩丫头。”   先后端着碗出来的来富家的和谢兰不禁问:“啥俩丫头?”   丢人的不是张庄的姑娘。   谢兰没帮金凤银凤隐瞒,以至于除了小芳四队的女人都知道她俩惦记方剑平。   王秋香:“金凤和银凤来了。就是不知道给大哥拜年,还是给方剑平拜年。”   刚刚经历了杨斌来拜年这事的几人都不由得朝屋里看去。   杨斌更是不可思议地说:“除了小芳,居然还有人喜欢方剑平那木头?”   王秋香乐了:“你因为什么喜欢小芳?”   当然她漂亮。   杨斌想到方剑平那张脸:“招蜂引蝶,不守男道!”   “咳!”王秋香笑喷,“你该庆幸剑平在屋里倒水。”   他不回屋杨斌也不敢这样说。   看到人又近了,穿的好像还挺齐整,“大爷,她俩也是镇上的?”   张支书微微摇头:“你大娘的侄女。小高庄的。”   杨斌惊得结结巴巴:“那那——小芳——不对,方剑平岂不是她俩的妹夫或者姐夫?”   张支书顿时觉得丢人。   “那怎么办?”   都是亲戚,也没法把人往外推吧。   张支书:“小芳和剑平的事你知道的,因为不知道他俩啥时候离婚,我就没敢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他俩结婚了,然后给他们办婚礼。   “小芳不爱去姥姥家。我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告诉她舅舅那边。他们不巧知道了这事来大闹过一次。我就跟他们断往了。”   “该!”   多大点事啊。   小芳又不是无父无母。   再说了,他可是听张小草说过,小芳以前不开窍,真跟个小孩子一样。   攀上方剑平这样的,当姥姥和舅舅的知道了不应该祝福吗。   “咱们快进去,锁上门别让她们进。”   王秋香了解这些人:“那她们能待到天黑。”看到杨斌,心里有个主意。   杨斌被她看得瘆得慌:“你你——你想干嘛?”   “你说她俩要是知道你来找你大爷给你介绍对象,还知道你是城里人,还有个铁饭碗,会咋样?”王秋香问。   杨斌想了想,打个了寒颤,推着车子就想跑。转身对上张小草的嗤笑,福至心灵,掉头往屋里跑,“小芳,快出来,有人跟你抢方剑平!” 第74章 送花 我要是有对象,钱都给她花。……   小芳禁不住“啊”一声, 嘴里的牙膏沫流下来,连忙漱漱口吐出来,“啥?”   “有人跟你抢方剑平。”杨斌说着还瞥一眼方剑平——不守男道!   小芳转向方剑平, “白燕来啦?”   不可能!   方剑平摇头, 自打他和小芳在知青点动手, 知青点那些人都把他俩当成瘟疫,见着他们恨不得绕道走。   打扫近一个月牛场, 也把她们熏老实了。她们清楚地认识到村支书的权利, 不敢不把村支书当干部。   “白燕又是谁?”杨斌好奇地问。   小芳也好奇他说的谁:“知青点的女知青啊。她喜欢方剑平。”   “我的天——”杨斌走过来打量他一番,“你这张脸到底骗了多少人?”   方剑平吐掉口中的牙膏沫, 牙刷和缸子往窗台上一放就活动手腕。   “我没跟你开玩笑。”杨斌连忙后退, “真有。不过是叫金凤和银凤。”   啪嗒!   屋里传来一声勺子掉锅里的声音。   小芳怀疑她年纪轻轻就耳背,“你说谁?”   “金凤和银凤,你娘的侄女。是你表姐还是表妹啊?”   小芳想说是她表姐,想到她娘,不由得朝屋里看。   高素兰出来了,木着一张脸。   小芳担心地喊:“娘!”   “没事。”高素兰摸摸她的脸。   小芳不由得跟上去。方剑平拉住她。   杨斌看热闹不嫌事大:“怕了?”   方剑平瞪他一眼,看着高素兰走出大门才小声说:“那是你娘的侄女,让你娘自己处理。她也是要面子的人。”   杨斌倍感意外——居然猜错了。他居然没想到这点。   可惜方剑平听不见他心里话, 否则不介意说, “你就想到看我丢脸。”   “那我们洗脸?”小芳问。   方剑平:“你先洗。水温应该刚刚好。我去屋里看看柴掉了没。”   偏房墙边有个土台, 洗脸盆就在那儿。   小芳去洗脸,方剑平往屋里去, 顿时只剩杨斌孤零零一人在冷风中凌乱。   杨斌想去看热闹,想起方剑平的话——给人留点面子。于是就随他去偏房。   方剑平皱眉。   “我嫌冷!”杨斌不等他开口先说。   方剑平把话咽回去,换句话说:“活该!”   “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不懂我不跟你计较。”杨斌看到锅里冒烟,估计锅底下还有柴, 就转到锅前面坐下烤火。   方剑平把一碗白面水倒锅里。   “这是干嘛?”杨斌倍感奇怪,锅里是米汤,再加面还怎么吃。   方剑平嫌弃地瞥他一眼,“这叫勾芡。米太少,清汤寡水不好喝,加点面汤勾芡一下才有味儿。什么都不懂还好意思说喜欢小芳。”   杨斌很想说,他错了,错了,他不知道好看的姑娘这么难养。   可是对象是方剑平,那是打死不能认。   “我不会做我有钱。”杨斌得意地看着他。   方剑平嗤一声:“五大三粗,那点钱够不够你自己吃的?”   杨斌的脸绿了。   他父母都有工作,家里也有房子,不需要他攒钱,他的工资就由自己支配。可他父母不要他的钱是觉得他该找对象了,手里有钱也好请人家姑娘吃个饭看个电影之类的。结果都被他自己祸祸了。   方剑平轻笑一声。   “你——我,我没钱是我没对象。我要是有对象,钱都给她花。”   方剑平:“花习惯了你舍得吗?”   “我舍得!”杨斌脱口而出。   方剑平不禁摇头。   这个人可真是除了嘴没人了。   “你什么意思?”   方剑平看到小芳进来,让她进屋涂雪花膏。   这里的气候不比江南湿润。冬天的风跟刀子似的又冷又硬。方剑平不希望看到她的脸起皮甚至裂开冒出血丝。   小芳又不是真不懂事,乖乖地进里间。   杨斌见她这样听话忍不住羡慕,怎么就嫁给方剑平了呢。   方剑平忍不住干咳一声:“往哪儿看呢?”   杨斌收回视线往灶里面加一把玉米棒子,“还得多久?”   “火着完就好了。”方剑平盖上锅盖,又担心溢出来,只盖一半就去洗脸洗手。   偏房外间又只剩他一人,杨斌倍感无聊的跟出去把自己的手洗洗。   听到吵吵嚷嚷声,杨斌不由地竖起耳朵,“真不用出去看看?”   老两口心软,方剑平闻言不禁担心,“小芳,好了没?”从窗户那边朝里喊。   小芳好了,也听到两人的谈话。等方剑平抹了脸就和他出去。   杨斌怕王秋香真“祸水东引”,只敢趴在门边观望——情况不对他就把门关上。   方剑平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忍不住皱眉:“畏畏缩缩的你这是干嘛?”   “你不懂!”王秋香说那话的时候方剑平已进屋了,“赶紧过去。”   张支书不想她俩进来,就迎到西边桥边。   又有张小草和王秋香在,俩人没能绕开张支书跑过来。   金凤和银凤以前没见过方剑平。不论哪个村的人都知道知青早晚回去。只有以前的小芳不懂,刘季新给她下套才能成功。   这姐俩也不傻,喜欢谁不好喜欢方剑平。   何况方剑平还是她们的表妹夫。   小芳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她和方剑平到桥头,那姐俩像身上装了感应方剑平的雷达似的,齐刷刷朝他们看过来。   这一刻小芳不想承认都不行。   小芳不禁问:“啥时候的事?”   “上次。你脚伤着心情不好,我没敢告诉你。”方剑平其实是觉得没必要,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小芳有印象了,难怪那姐俩那么积极,她娘那么反常。   当时还以为是被她那几个便宜舅舅闹的。   “你不是一直跟我在一块吗?”   方剑平点头,“她们脑子不正常,谁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别纠结这些了,咱们过去。她俩怕你。”   小芳忍不住说:“忘了拿绳子。”   屋檐上的积雪还没化,地还冻着,一天到晚没什么事,王秋香不急着做饭吃饭:“我去拿。”   高素兰看向两个侄女:“听见了没?”   金凤挤出一丝笑道:“大姑,我们,我们就是来给您拜年的。”   张小草冷笑:“打我记事起就没见你们老高家来拜过年。去年要跟你们断往,今年来拜年了。早死了?”   金凤的笑容凝固。   银凤声援她姐:“我们又没跟你说话。”   “你该庆幸不是我侄女。否则我早一巴掌呼过去。”张小草指着她俩,“我最后再说一遍,哪来的回哪儿去。别等着小芳把你们捆起来,我们张家老少爷们把你们抬回去。真要到那时候,别怪我们从农场转一圈。”   这可比被裹脚布堵嘴还丢人。   金凤和银凤心生怯意。   可是想到爹娘奶奶交给她们的任务,必须攻下大姑。必要时哭一哭。金凤和银凤立马酝酿情绪。   王秋香拿着绳子跑过来,看到俩人低声抽噎,不禁看小芳,这丫头不是说她已不是以前的小芳,她长大了吗。   怎么又动起手来了。   方剑平:“小芳没碰她们。叔和婶也没打她们。”   王秋香恍然大悟:“装的啊。我就说么,咱们这么多人,犯得着动手吗。小芳,给!”   小芳把绳子扯开,一手攥着一截,面带微笑地朝姐俩走去。   金凤和银凤急急地喊:“大姑!”   高素兰往后退,给闺女让出空来。   张小草立马上前帮小芳抓人。   姐俩相视一眼,抱住东西拔腿就跑,比兔子还快,像后面有饿狼追她俩似的。   王秋香乐得哈哈大笑。   张小草嚣张地大喊:“有能耐别跑!”   两人跑的更快,跟不要命似的。   张小草冷嗤一声,转向她大娘大爷,“以后别跟她们废话,直接让小芳收拾她们。像她们——”顾忌到高素兰,“大娘,可不能再心软了。否则以前做的一切就全白费了。”   高素兰点头:“我知道了。吃饭了没?”   “吃了。你们也去吃饭吧。我得上班去了。”   高素兰朝金凤和银凤看去:“等会儿吧。”   张小草明白,这是怕那姐俩发现她一个人,停下来堵她。   单打独斗张小草谁都不怯。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张小草跟他们回屋。   高素兰知道张老二家的情况,有好吃的都先紧着两个小的。于是就掰半个馒头,刷一点大酱夹着小葱给她。   张小草下意识说:“我吃过了。”   “再吃点,回头不饿。”高素兰塞她手里,“要不要再喝点米汤?”   张小草摇头:“不用管我,你们吃吧。”   高素兰庆幸怕闺女和女婿吃不饱每次做饭都会多热几个馒头,以至于虽然多了杨斌这号人,早饭刚刚好。   杨斌起初觉得他带着礼物来的,在小芳家吃没什么。   坐下来意识到不合适,毕竟又不熟。可他确实饿了,也没跟自己肚子过不去。但吃饱了就问张小草:“要不要我带你?”   “不需要!”张小草挎着包走人。   杨斌冲小芳一家点点头,追上去:“真不用?我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是大爷大娘的侄女,给我钱也懒得带你。”   张小草还想说不需要,忽然想到这货吃了她大娘两个馒头,“那我就给大爷和大娘个面子。不过我说,你会带人吗?”   “吗去掉,别瞧不起人。”杨斌跨上车子,“我蹬起来你能上去吧?”   张小草的回答是推一把车子。   杨斌不敢贫。   高素兰看着俩人朝南拐:“她爹,这个杨斌多大了?”   “你——”张支书看到打东边来的人,连忙把话咽回去:“快进去。”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屋里拽。   小芳和方剑平在他俩身后,没料到他俩突然转身,差点撞个满怀。   方剑平忙扶着小芳:“怎么了?”   “老大!给我站住!”   方剑平头皮发麻。   小芳朝东看去,她奶奶戳着小拐杖已经到来富家门口,离他们最多最多十五米。   张支书不禁叹气,“芳她娘,以后不论我让你干啥,你都别问别犹豫。能做到吗?”   高素兰点头,压低声音问:“她又咋了?”   小芳:“有我在你怕啥。”   方剑平拉着她挡在老两口身前。   高氏不屑地哼一声,绕过他俩就停下。   她这样反倒让方剑平和小芳不知道怎么办——看样子不是来找事的。   “老大,小草那是坐谁的车?”   高氏的腿脚太快,这时节的麦苗很矮,杨斌虽然骑的不慢,可在这路口还隐隐能看出坐在他后面的是张小草。   听到不是找他麻烦,张支书暗暗松了口气:“兽医站站长的侄子。来给我拜年。”   “给你拜年?”高氏忍不住打量这个越来越怂,越来越没能耐的儿子。   张支书不好把自家闺女供出来,胡诌道:“他城里人,好奇农村啥样,正好我年前去农场在小草那儿歇歇脚,他跟我一见如故,今天就来看看,顺便认认门。”   “他喜欢农村?”   张支书敷衍地点点头。   “那他结婚了没?”   张支书一脸警惕,“你想干嘛?人家可看不上小叶子。”   高氏哼哼道:“我又没老糊涂。听说城里人规矩大,叶子那么老实,嫁到城里还不得被他们欺负死。张小草厉害,你,说给张小草!”   张支书惊呆了,脑袋都停止了运转。   不愧是他娘。   想一出是一出,说风就是雨。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   方剑平虽然不喜欢张小草,也不喜欢杨斌,但他也不希望她嫁给他。杨斌一看就不靠谱——见着好看的姑娘走不动。   “你都不知道人家是黑是白,性格好不好,就介绍给小草。你是她亲奶奶吗?”   高氏反问:“能来给你老丈人拜年的人还能差了?”   方剑平败下阵来。   小芳扯他一把——你后退,我来。   “老太婆,嫁给谁不嫁给谁,你说了没用。得张小草同意才行。”   张支书想起来了:“娘,小草那孩子性子冲,你逼她还敢自杀。以前小草没工资,现在每月都能给家里不少钱吧?”   高氏不敢再说“必须介绍给小草”这种话,可她又不甘心:“惯的她了!回头我就让她娘给她安排相亲,一个比一个差。我看她愿不愿意。”   张支书担心:“你别乱来。”   “跟你没关系。管好你这个——”高氏怕挨打,脏话咽回去,“管好你闺女就行了。”戳着拐杖就走。   张支书愁的叹气。   方剑平道:“她愿意没用。杨斌看不上小草的长相,还怕小草。除非猪油蒙了心,或者被人伤太深。”   张支书想想他和小草一见面就掐,俩人绝对成不了,顿时放心了,“咱回屋吧。芳,还看书吗?”   小芳迫切希望成为一名中学生,连连点头。   俩人就跟以前一样相对而坐。   方剑平看到认真做数学题的小芳却觉得别扭极了,他俩这样仿佛是老师和学生,也像哥哥和妹妹。   “小芳,坐那边得劲吗?”方剑平怀疑他想多了就喊小芳。   小芳抬起头来动一下,挺得劲啊。   “咋了?”   方剑平没想好怎么说,随便扯个理由,“被子给你,别冻着。”   拿一条被子放小芳身后。   小芳想笑:“炕还热乎着。”   “一会儿就不热了。都会吗?”   小芳点头。   “那慢慢写,别着急。三年级到四年级跨度不大,就算有不会的,回头我给你补习也能跟上四年级的课。”   小芳:“别管我,看你的书吧。”   方剑平看不下去,他俩现在不是兄妹,是夫妻。他也跟小芳说了,这辈子都不离婚。她对他的态度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   难道她不知道夫妻情人该怎么相处。   方剑平想想她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农场,只见过牵手抱着手臂,还是在室外。小芳肯定不知道室内怎么相处。   室内该怎么相处?   方剑平想想他哥和他嫂子,他姐和他姐夫,好像坐一块。   像他们这样中间跟有楚河汉界似的都是感情不好的。   炕桌太小,没法坐一排。   方剑平犹豫片刻,移到旁侧。   小芳不禁皱眉。   “怎么了?”   小芳指着窗户:“你挡着光,我看不见啦。”   方剑平移到对面。   小芳奇怪:“你做这边干嘛?往后一仰容易摔着。你跟我说的,忘了?”   方剑平顿时希望时光倒流,“这样我能看清你写什么。”   “还怕我偷懒?”小芳不敢信,他有没有一点身为人家对象的自觉啊。   方剑平:“没有。我怕你不会又不好意思问。”   小芳觉得好笑。   方剑平也觉得他的话可笑,小芳就没有不好意思过。偶尔粗心大意算错了,都能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这样下去不行啊。   不能关系转变的第一天就吵架。   “你要是都会的话,我出去一下。”   所以闹这一出是想出去啊。   小芳不禁打量他,干嘛不直说啊。   “去哪儿?”   方剑平也没想好,打算到门外透透气,好好琢磨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小芳不懂,还是个姑娘,他一大老爷们让人家主动算怎么回事。   “厕所!”   小芳顿时无语:“这事还要跟我说?快去,快去。”   “那我去了?”   小芳瞪眼。   方剑平连忙出去。   到外面冷风一吹越发惆怅——目之所及处全是光秃秃的树木,低矮的房屋,乡间小路和柴火垛。   要是在首都还能带小芳去故宫转一圈,去公园逛逛。   农村跟城里还有一点不一样,青年男女手拉着手走在街上,没人会过度关注。他和小芳绕着村庄转一圈身后能跟一群皮孩子。   可是也不能整天待屋里吧。   小芳看书写作业搁屋里坐着,不写作业还在屋里,时间长了还不得憋出病来。   王秋香走出家门,还以为看错了。仔细看看,隔壁那个人桩确实是方剑平,“你在这儿干啥?被小芳赶出来了?”   方剑平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收回视线。   “还真是?”王秋香稀奇,忍不住过来问:“因为白燕还是金凤和银凤?”   方剑平斜着眼看着她:“你能盼我点好吗?”   “那就是被杨斌刺激的。”   方剑平:“都不是,别瞎猜。该干嘛干嘛去。”   王秋香听着这口气不对劲,他不会后悔了吧。   这不是拿老大一家开涮吗。   “你答应跟小芳生孩子不会真跟杨斌较劲吧?”   方剑平忍不住瞪眼:“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以王秋香对他的了解,不是。   “那你这是咋了?有什么事不能跟你老丈人说?在这儿长吁短叹。”   方剑平想想她是过来人,“你和,和九叔处对象的时候每天都干嘛?”   王秋香没想到突然拐到自己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指着自己,不敢信:“你问我?”   看到他还认真点头,王秋香好笑:“我俩结婚前总共见三次,你觉得呢?”   方剑平不敢信。   “你老丈人和丈母娘——”王秋香伸出两根手指,“也就你们城里人住得近还有周末,有时间慢慢处。你要是为这事烦,问谁都没用。再说了,你和小芳都结婚了,有必要整这些吗?”   方剑平:“她在这方面跟一张白纸一样。我不能因为她不懂就省去这些。这是欺负人。”   这话让王秋香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你们城里人这么讲究?”   方剑平仔细想想,“我大哥和大嫂结婚前,只要大哥有空就会带大嫂看电影逛公园,或者吃好的。”   王秋香羡慕,“你们城里真好。可惜咱们这边只能逛牛场,看鱼塘。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敢把麦田当公园,你老丈人非打断你的腿。”   方剑平瞥她一眼,他又不是智障。   她这么说可不是没原因,他们这些知青刚来那会儿没少往油菜地里钻。   思及此,王秋香问:“小芳喜欢花吗?”   “花?你让我送花?”   王秋香摇摇头:“估计不行。我就没见她戴过花。”   “那是你不了解她。”她这样说让方剑平想到小芳很喜欢带花的扎头绳,“哪有花?”   王秋香:“一枝花家里啊。前些天我从她家门口过还看到好些菊花。”   方剑平想说,菊花早谢了。   “她家在哪儿?我去看看。”   王秋香:“你四婶后面。”   小芳的四婶他知道,方剑平到那边也没着急。他先在外面转一圈,确定有梅花才敲门。   村支书的女婿要一支梅花,又不是要一棵树。   一枝花为人也不小气,所以给他折一大把。   抱着含苞待放的梅花到院里,方剑平停下,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给小芳——看起来跟小学生过家家一样。   记得以前他姐拿回家的花都用很好看的纸包起来。   可是他上哪儿弄那些纸去。   “剑平,干嘛呢?”张支书见他在院里发呆,忍不住出来,看到他怀里的东西,“你——”   方剑平赶紧给他使眼色,迎上去小声说:“我想送给小芳。可是总不能这样送过去吧。”   张支书开心地笑了,这孩子真有心啊。   “那你想咋送?我帮你送啊。”   方剑平:“这事哪能让您代劳。我想像老电影里放的那样包起来。”   张支书摇摇头,爱莫能助:“那我也没办法。咱家最大的纸就是报纸。”   “报纸?”方剑平眼中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他见过那种好看的包装,小芳又没见过。梅花素雅,跟报纸颜色也相配,只要他包的好,小芳肯定不嫌弃,“叔,屋里还有报纸吗?”   张支书点头。   方剑平立马去堂屋,找到报纸后先用剪刀修一下梅花。   随后梅花放上去,又用报纸搓一个绳子充当彩带把报纸扎起来。   张支书稀奇:“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小芳保准喜欢。   “那我给小芳送去?”方剑平试探着问。   张支书大手一挥,“送!” 第75章 插花 她相亲相成了?   小芳懵了。   他没去厕所, 而是偷偷准备花去了。   可是他怎么说浪漫不好啊。   总不至于认为送花这种事是应该的吧。   方剑平担心地问:“不喜欢?”   “不不——不是!”小芳连连摇头,怕他误会赶紧接过去,注意到扎的很好, “方剑平, 谢谢你。”   方剑平盯着她问:“喜欢吗?”   小芳使劲点头:“喜欢, 喜欢。”头一次收到花,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方剑平看到她的眼眶瞬间湿了, 顿时慌了神:“怎么哭了?不喜欢别勉强。我也觉得送梅花不合适, 可是冬天只有这个——”   “不是的。”小芳摸一下脸,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十分不好意思, 讷讷道:“以前都没人送我花……”   方剑平的心落到实处,拭干她眼角的泪水,“我以为怎么了。不就是花吗,以后我——我给你种一大片,让你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   小芳吓得忘记流泪。   方剑平忙问:“又怎么了?”她这么高兴不可能不喜欢花吧。   “你你——你把娘的菜拔了?”小芳慌忙朝外跑,看到她娘种的菠菜、蒜苗、小葱、蚕豆和小青菜还在,松了一口气,“还好, 还好。”   方剑平意识到她误会了又想笑。随之而来的是感动, 忍不住揽住她。   她这样着急是担心丈母娘拿刀劈了他啊。   “我哪敢拔婶的菜。门外路边和柴火垛那边, 还有南边小树林不是有很多空地吗。随便挑一小片也够了。”   小芳下意识问:“你有种子——哎,这个梅花哪弄的?”   “我找一枝花要的。”方剑平说出来不好意思, 第一次送花,还是管人家借的。   让他大哥大姐知道了,而且还是送的梅花,得嘲笑他一年。   小芳:“九叔说的那个一枝花?”   “对, 她家墙边屋角全是花。鲜花种子不是粮食,她人好说话,回头我找她要点,肯定给咱们。”   小芳道:“我也去。”   “行。这个要不要找个东西养着?一枝花说可以放好些天。”   家里别说花瓶,就是玻璃瓶也没有啊。   小芳看着方剑平,搁哪儿养啊。   方剑平说出来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我找找。”   小芳跟上去。   “外面冷,屋里等着。”   小芳抿着嘴静静地看着他。   方剑平看到她眼皮还透着红,忍不住心疼,拉住她的手,“一起!”   小芳不由得地笑了。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以——”赶紧把话咽回去,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可不能回到以前,“不冷啊?”   小芳摇摇头。   一股冷风朝他俩脸上呼过来。   两人懵了。   回过神,不由得相视而笑。   方剑平拉着她折回屋里把帽子戴上。   天气寒冷,张支书见方剑平回他们屋就把堂屋门关上了。而方剑平看到堂屋门紧闭,也不好意思打扰岳父岳母休息,于是带着小芳钻进厨房。   倒真让他们找到一样东西。   老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高素兰就准备许多小坛子分开腌各种菜。   别人觉得她太小心。   高素兰其是怕她忙糊涂了或者小芳不懂得用沾了油的筷子夹菜,然后一缸菜全毁了。   冬天过去大半,高素兰的那些黑坛子也空了大半。   方剑平挑一个小一点的,最宽的位置直径大概二十五公分的样子:“这个行吗?”   “用它养花啊?”   方剑平:“这梅花枝丫大,应该可以。你把报纸拿掉试一下,要是行我就添点水。”   小芳把报纸扯开,梅花的嫩枝丫瞬间散开,看起来要比坛子大两圈。   方剑平又调整一下花枝放到灶台上,觉得很合适,“你觉得呢?”   小芳看看,总觉得眼熟。再仔细想想,终于想到了,她有个室友很喜欢花,买了很多花瓶,其中一个白色的跟这黑坛子差不多大,就是为学校的梅花准备的。   难怪梅花放进去特别和谐。   “好看!”小芳忍不住点头,方剑平的品味不错啊。   方剑平笑了,“就它了。”随后舀半瓢水倒进去,“走吧。”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拉着她。   两人到卧室又有新问题,坛子太大炕桌太小不合适,放上去小芳也没地儿写作业。   炕尾上有一个跟炕一样宽的衣柜,衣柜上倒是可以放。可是房屋低矮,放上去梅花碰到房顶也不好看。   方剑平把家里最高的板凳找出来,放到离墙和炕三四十公分的地方,然后把坛子放上去。可是这样也不是特别合适,“回头叫大头给咱们做个高桌子吧。”   “专门用来放这个啊?”   方剑平:“带抽屉的,里面也可以放点别的。”   大头虽然是全村的木匠,找他做东西也得提供木头和钱。这个钱归村委会,然后算大头的工分。   由于有这个工分,大头一年到头不怎么干活工分都比很多人多。不过全村老少没意见,谁家不需要打家具做棺材啊。   “那不可以让娘知道。”   方剑平点头:“不让她知道。”说出来想到接下来没什么事,“你作业写好了吗?”   小芳又不是真不识字,她一个大学生写四年级的作业还不快吗。只是怕方剑平起疑,还留两道题。   “还差两题。”   方剑平:“下午再写。咱们去大头家问问他最近有没有空。”   屋里没什么玩的,小芳在室内呆了一个冬天早腻了,“现在?”   方剑平见她说着话就围围巾,忍不住想笑:“也行。”   “你的围巾呢?”   方剑平看到在他被子上面就想过去拿,抬起脚的那一瞬间停下,“在你身后。”   小芳拿过来。方剑平低下头去。小芳下意识挂他脖子上,禁不住楞了一下,他,他以前可不这样。怎么一说开变得这么矫情啊。   可是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啊。   难不成教她夫妻相处或者情侣相处?   “怎么了?”方剑平见她迟迟不动不禁纳闷。   小芳总觉得她真相了。   想想自己目前情况,也不能怪方剑平这样做。   “你的围巾比我长欸。”小芳佯装好奇,边说边给他缠两道。   围巾勒的有点紧,方剑平不动声色地松开一点:“我这个是在首都买的,你这个是婶找人给你打的。卖的肯定长一点好看大气,也能卖出价。自己打的够用就行。你要是喜欢,回头给你买一条。”   围巾有一个就行了。   小芳摇摇头。   方剑平笑笑没说话,给她戴上手套,锁上门,“走吧。”   “嗯!”小芳看到被拉住的手,虽然隔着手套还是忍不住开心——方剑平跟杨斌说的那些话真不是较劲啊。   方剑平见她低下头去,以为地上有什么。一看她在偷笑,也想笑:“这么高兴?”   小芳点头,不好意思说他对她的态度一点不勉强,“我好多天好多天没出去过了。”   “前天没去老李那儿?”   小芳:“去了也是在屋里啊。你不让我出去。”   “下着雪你想去哪儿?”方剑平问。   又不是雨夹雪,有什么关系啊。   “方剑平,你越来越像管家婆了。”   方剑平轻笑一声:“那以后你的事你自己做,洗衣服刷鞋编辫子,还有婶让你烧火或者学做饭的时候也不许喊我。”   小芳张了张口,他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眼。   “我说,我说你是管家婆,又不是说不让你管。”   方剑平笑喷。   “你笑什么啊?”   方剑平:“我笑了吗?没有。你看错了。”   “你以为捂着围巾我就看不见了。小气鬼,小心眼,方剑平!”说着身体往侧歪了一下。   方剑平连忙拉住她,“好好走路。这几天化冻,路被踩的崎岖不平,再崴脚可别指望我天天背着你。你穿这么厚,得比夏天重四五斤。”   “那我就让大头给我做个拐杖。”   方剑平挑眉,她居然还知道拄拐。   小芳的气一下上来——太瞧不起人,太瞧不起人了,“你啥意思啊?我又不傻。   “我忘了,忘了小芳最精。我傻。”他这次是真傻。她没拄过拐,村里那么多人,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个没有。   小芳忍不住说:“三傻!”   有大傻二傻作伴,方剑平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指着东面,“到了。”   小芳看过去,大头正在门口弄什么东西。   两人到跟前看清楚了,路不平,他正用铁锨平路。   “你俩咋跑这儿来了?”   方剑平说明来意,就问:“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不着急。”   “那得到开春。年前年后结婚的比较多,有栓子帮忙我年前还忙到腊月二十八。杀猪捞鱼那两天我都没能参加。”大头说起这事就止不住感到可惜——杀年猪,捞大鱼,多热闹啊。   方剑平想想开春前除了梅花也没别的花,“不急。回头你闲了跟我说一声。”   “你家还有木头吧?”   方剑平点头:“还有好几根都是好木头,叔说原打算留着给小芳做家具的。”   大头想起来了,那几根木头还是前几年他帮着寻的。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半根都用不完。那些木头不错,做放东西的小桌子可惜了。还没有别的木头?”   方剑平:“好像还有,但不怎么直。”   “你又不是打大家具,那样的就行了。回头我去你家挑。”   方剑平笑着说:“麻烦你了。”   大头摆手:“又不是不给钱。咱们村今年买柴油的钱还指望你们呢。”   “那我们走了。”   大头点点头,见他们往东去,不禁说:“反了。”   “透透气再回去。小芳看书看累了。”   大头听人说过,她上学期期末又考双百分,“等等。剑平,听说小芳又考双百分?”   方剑平点头。   “她咋学的?我家老大三年级都上三年了,还是勉强及格。他看着也不傻啊。”   小芳很讨厌别人说她“傻”,不禁说:“那是你傻。”   “我?”大头被说蒙了。   小芳点头:“我爹聪明不?”   大头不禁点头,张庄最聪明的人。   “所以我聪明啊。”   大头张了张口,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小芳接着说:“你家老大没考好,你不该怀疑他。你要想想你自己。你上学的时候考过双百分没有?”   大头就没上过学,跟张老六一样参加的扫盲班。   “这么说我家老大随我?”   小芳点头:“肯定啊。我都随我爹,你老大不随你,还是你儿子吗?”   必须得是啊。   “那完了!”大头不指望儿子上到初中,然后去当兵了。   方剑平听闻这话怕他让孩子下学。   虽然数学考了六十一,语文正好六十。可是上到五年级,甚至初中,还是跟上到三年级不一样。   “也不是那么绝对。可能他不想读书。”   大头:“那这样比他随我还麻烦。”   “你可以试着陪读。”   大头没懂。   方剑平:“小芳学得快就是我天天陪着她,她一个人看书不寂寞,有我看着她知道出不去,不总想着出去玩就看的下去了。”   大头想说他没时间。   忽然想到全村就数他有时间,他可以边做活边盯着儿子,“那我试试。你们玩儿去吧。别往池塘那边去,那边风大。”   他不说方剑平还真没想到。   池塘风大说明没人,到那边也没人盯上他们。   方剑平到村口检查一下她的围巾,确定围的很好,就拉着她往东去。   小芳挑眉,他今天可真反常。   “方剑平,大头不要我们往东去。”   方剑平:“他以为咱们的帽子和围巾不暖和。你别开口说话,风大。”   小芳点点头,转过身面对他。   方剑平吓得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过来,别倒着走。”   小芳把手递给他,“你拉住我不就行啦。”   对啊!   方剑平想笑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随后他笑不出来了。   东边不远处有两个人从鱼塘边上到路上,还正往这边来。   看样子还是年轻人。   小芳回头看去,不禁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没看错还是不敢信:“小叶子?”   “叶子?”方剑平眯着眼看了又看,也没看出那人是张小草的妹妹,“你怎么知道是她?”   小芳:“她穿的是张小草的衣服啊。真不怕挨打。”   “看起来很新。”   小草点头:“她年前买的。我见过。她拿给娘看过。还跟娘说让你给我买一件。你忘啦?”   张小草的原意是,以后她的东西都让方剑平买。反正方剑平有钱。现在不花以后他回城了,也是给别的女人花。   方剑平隐隐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他懒得搭理张小草,见她跟岳母聊天就出去了,“那跟叶子一起的男人是谁?她相亲相成了?” 第76章 分开 他打的这个主意?   小芳想想她奶奶的德行, 张小叶要是相成了,那对象肯定不错,至少在高氏看来不错。高氏得了个如意孙女婿, 怎么可能忍住不到处嚷嚷。   “肯定没有。老太婆都没说。”   方剑平赞同:“也对。早上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显摆。”   话音落下, 俩人离他们只有十步之遥。   张小叶意识到包裹得只露两双眼睛的人是他俩, 不敢置信地愣住,他们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屋里学习吗?   跟张小叶一起的男人裹着围巾, 导致小芳和方剑平根本看不出他是谁。   小芳感到奇怪就直接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怎么在这儿?”张小叶反问。   小芳想呛她。方剑平扯她一下, 小芳不由得停下,就听到他说:“我们在这儿约会。你也是?”   有围巾遮挡看不出张小叶的脸色, 但她的眼神错愕。同她一起的男人更是低下头去, 避开他们的打量。   小芳忍不住看方剑平,聪明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样说呢。   张庄人都沾亲带故。即便不是近亲,真成了双方父母也受不了。所以方剑平觉得那男的不是张庄的。   应该也不是外村的。   如果正值春夏秋,张小叶认识外村的人很正常——常下地干活能碰到,去农场买东西也能碰到。   现在虽说天冷,不等于外面没人。小孩子不怕冷,从村东到村西都有。还有一些嫌屋里闷得慌的成年人。所以有外村人进村,他们不可能不讨论或者不知道。   除去所有不可能, 只剩一种可能。   方剑平:“怎么不说了?”   “你俩结婚这么久了还约会?”张小叶严重怀疑这个姐夫诈她。   方剑平:“谁规定结了婚就不能约会。”   小芳帮腔道:“对啊。张小叶, 他谁呀?”   “你管我?”张小叶瞪她一眼, 拽着那人就走。   这位知青如果是杨解放,方剑平绝对举双手赞成。   现在知青点的人他一个看不上。   话又说回来, 他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抛弃小芳,可不敢保证别人不会抛弃张小叶。   她不论懂不懂事,都是他岳父的亲侄女。   看在岳父的面子上,方剑平悠悠地问:“知青点的知青吧?”   两人如遭雷击, 同时停下来。   方剑平转过身去:“敢把围巾拿下来吗?”   回答他的是人拔腿就跑。   这一变故直接把小芳和方剑平干蒙了。   张小叶急的跺脚:“你——”   “都跑了还叫他干嘛?”方剑平问。   张小叶转向他,“还是不你。你别吓唬他能跑?”说完就去追。   方剑平张了张口,不敢信自己了,“我——我吓唬他?”   小芳摇头。   “对啊。”方剑平看着俩人越来越远,眉头皱的越深。别说他没吓唬,就是真吓唬又有什么。他也吓唬杨斌,没能把杨斌吓唬走,反而还赔了一顿饭。   原本的好心情也因为这事整的没心情。   方剑平看向小芳:“回吗?”   小芳点点头:“回去告诉我爹吗?”   “这事得说。”   高氏那么能算计一人,想把孙女嫁给知青不至于等到现在——杨解放不错,就算张小叶小不合适,还有张小草。张小草找对象那年没有上大学一说,他们知青更是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城。那时让知青松口,可比现在容易多了。   去年来的这批都知道能回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们当中最大的不过二十,在农村待十年也才三十岁。那些人在一起不可能没聊过这点。可是他还招惹张小叶,他想干什么啊。   方剑平怕夜长梦多,到家让小芳回卧室,他去堂屋找他老岳父。   张支书也怕夜长梦多,立即去找他娘。   高氏看到他不由得朝外面看,“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不是来吵架的。”张支书没看到张小叶,立即说:“小芳在屋里看书看累了,剑平带她出去透透气,结果看到小叶子跟一个知青在鱼塘边聊天。就他俩,你自己想吧。小叶子还没回来吧?应该在知青点。”   高氏的眼睛找她的拐杖,手上急忙忙穿鞋,嘴巴大吼:“老二!老二!”   天气冷,张老二关着门在自己屋里,离得远不知道他大哥来了。跑出来看到是他就抡拳头戒备。高氏一拐杖挥下去,“快跟我去知青点。”吼给张支书开门的老小,“你也一起!这个不要脸的丫头,长不长脑子,看我咋收拾她!”   张支书赶忙提醒,“好好说。别又像小草那次。”   “她敢!一个个动不动闹自杀,反了她了。”看到儿媳妇从屋里出来,“你这个当娘的咋当的?”   廖桂枝不禁说:“她长腿的,我还能天天跟着她?这么大了我也不能搁怀里抱着。”   “她小时候你抱过几次?别不嫌丢人。”   张支书头疼,“你小点声,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以后还怎么嫁人?”   高氏立马闭嘴,气咻咻往知青点去。   张支书本想跟上去,想想他娘的脾气,到了知青点也是知青吃亏。他如果过去,只能拦着他娘别闹。可是这样知青肯定觉得有他撑腰,往后不知道搞出多少事来。   高素兰看到他从外面进来就问:“这么快?”   “她知道轻重。就算觉得我想看老二一家笑话,也不会这时候发作。”张支书瞧见小两口从偏房出来,“剑平,最近就别出去了。你们觉得池塘那边没人,旁人也会那样认为。”   方剑平摇头:“不去了。我原本说给小芳做风筝,一直没时间做。再给我几张报纸,我糊个风筝。”   张支书乐意看到俩人感情好,“行。别只顾陪她玩,你也得看书。”   方剑平笑道:“一直看呢。其实小芳也没玩。”   “对!再开学我就可以上四年级了。”   高素兰不禁问:“再开学不是四年级下学期?你从三年级下学期跳到四年级,这中间隔一年,跟得上吗?你又不能天天去。”   “我有方剑平啊。”   方剑平心花怒放:“婶,我不会乱来的。”   高素兰忍不住打量闺女,“你这是不开窍啥也不懂,一开窍惊人啊。”   “方剑平,告诉她。”小芳表示懒得跟“二傻”说话。   方剑平被她的小模样逗得想笑:“婶,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对!”小芳点头,“我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用两只手做个飞翔的动作,“呼——”   高素兰见不得她搞怪犯傻:“行,行,我说错了。做风筝还需要啥?”   张支书找出破损的扫把,劈开一片竹片给他,“行吗?”   方剑平:“还需要线和一点点面糊糊。”   高素兰把她缝被子的线找出来。他和小芳住的外间就有面,高素兰让他自己弄。   方剑平就把铺在炕上的被子折起来,他在炕上糊风筝,顺便看着小芳背语文课文。   小芳不确定恢复高考会不会考到小学知识点,而且现在的小学课本跟她上辈子学的区别很大,像是全新的,所以她不敢自大,认为字都认识就不用学了。   方剑平见她看的认真,给她做风筝也做的高兴。   人的精力有限,小芳无法再集中注意力就去帮方剑平。   方剑平怕她越帮越乱,也想让她歇会儿,直言该做午饭了。   俩人又是刷坛子插梅花,又是去池塘,半天几乎没闲着,小芳肚子里那点东西早消化了。   饭后,稍稍歇歇脑,就继续上午的事。   小芳累了想帮他顺便换换脑,方剑平不需要,她就当课间休息,上个厕所回来继续。   一个风筝做好,小芳还在全神贯注地看书,方剑平瞧着还有不少竹片就又做一个。   屋里暗下来,小芳饿了,问他什么时候做饭,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大风筝放炕上,方剑平人不见了。   “方剑平!”小芳趿拉着鞋往外跑。   方剑平在和面,见她这么着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你没出去啊?”小芳猛然停下。   方剑平见她鞋都没穿好,心底暖暖的又想笑:“还怕我跑了?”   小芳当然不怕,但他极少出去不告诉她——   习惯真可怕!   “我以为你被妖精抓走了。”小芳看到他眼底的打趣,冲他皱皱鼻子回去。   方剑平:“我可不是唐僧。既然出来就别进去了,帮我烧火,晚上吃豆面面条。”   “要我洗白菜吗?”   方剑平:“白菜留着炒菜,放酸菜。”   “不留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吃啊?”   去年高素兰腌菜的时候,方剑平有帮忙,知道她准备了很多,还有一坛蒜瓣和胡萝卜丝没动。   这两样是搁院里种的,专门留腌着吃。   “到时候吃蒜瓣。”   小芳去对面厨房拿一颗酸白菜。   高素兰以前不会腌酸白菜,这是张支书教的。   那时候还跟张老二一家住一块,教高素兰不能不教廖桂枝。廖桂枝要教她娘家人,张支书也教他叔叔婶婶腌酸菜——不能外人学会了,自家亲戚还不会。结果就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有酸菜坛子。   方剑平看到小芳的手通红通红,不顾手上有面给她倒盆热水,“你怎么用手抓?”   “不用手抓咋弄,咱家也没有夹酸菜的东西。”小芳把手泡软,很是担心地看着那酸菜,“会不会酸的面条没法吃啊?”   她还没吃过酸菜炖面条,只吃过酸菜炖粉条。   方剑平:“多洗几次不会。要不我再切点白菜叶子?”   那多麻烦啊。   小芳摇摇头:“我想吃酸菜炖面条。要不要我烧热水洗菜啊?”   方剑平分身乏术,“你先烧,待会儿我烧。”   小芳忍不住打量他,以前她不想烧火,他又是哄又是骗。今天怎么回事啊。   总不能是因为他俩说开了吧。   “方剑平,你今天咋这么好啊?”小芳想确定这点就问道。   方剑平顺嘴回道:“我哪天不好?”   小芳想想,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今天最好!”   方剑平心说,不最好不行,结婚证都拿出来了。   “那你说错了,以后每一天都跟今天一样。”   小芳不信:“也不让我学做饭?”   以前教她烧火做饭,是怕她什么都不会,嫁的人需要工作干活没空照顾她,她照顾不好自己。   现在不用分开,他担心的那种情况不会出现,当然没必要学。再说了,就算他将来没空,那也是将来,以后再学也不迟。   “你想学的时候再学。”   小芳不敢信,这么好的吗?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早点刺激刺激他。   方剑平见她双眼亮亮的,“又瞎想什么呢?我可没说不学,别听错了。”   “我知道。你说想学的时候,我肯定什么时候都不想学。”   方剑平心说,哪天连做几天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我看你学不学。   “烧水吧。我可以擀面条了。”   一年多了,在烧火这方面小芳快赶上杨排风了。   方剑平的面条还没切好,她不光把水烧开,还舀出一瓢兑上凉水,变成温水把酸白菜放到里面。   小芳继续烧火炖煮面条的时候,方剑平洗酸菜切酸菜。最后把酸菜和年前熬猪油熬的油渣一块倒进去。   酸菜全倒了,油渣只倒一小把。这东西吃完再想吃就得到夏收的时候了。   方剑平洗洗手把案板收拾一下就喊:“叔,婶,吃饭了。”   回答他的却是满院寂静。   方剑平回头看小芳。   小芳提醒他,“你比我先出来。   方剑平仔细想想,他洗手和面的时候看到老两口收拾墙角的木柴,说是别赶上阴雨连绵没柴火烧。当时他岳父还说,别做太多面,豆面吃多了不消化,睡觉难受。   怎么一会儿不见了。   “不会去知青点了吧?”   小芳点点头,有可能。   这时节地里没活,天气冷又是晚上,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了,谁找他啊。   方剑平想去喊人,想想知青点有不讲理的高氏,还有白燕、潘恢和周长河,“咱们先吃。”   老两口上了年纪吃太硬的难消化,面放锅里变软了正合他们口味。   然而两人吃好了,老两口还没回来。   方剑平就把暖瓶的水倒了给小芳烫脚。他们回来吃好饭,锅刷干净再烧水留着喝。   小芳托着下巴看着他忙进忙出,像是不嫌累似的,忍不住说:“方剑平,你坐下。”   “怎么了?”   小芳:“你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去,我的眼睛被你转晕了。你不累啊?”   方剑平笑了:“还行。比以前干农活打扫猪圈轻松多了。”   “那你也坐下。”小芳见他手里还拿着暖瓶,“你拿它干嘛啊?这不是爹娘的吗。”   方剑平:“咱们暖瓶的水没了,用他们的。凉了没?凉了我再给你加点热的。”   “不用啦。我的脚都红了。”   方剑平不再问她,往她脚旁边倒一点,“总要烫十分钟。”   “我觉得有二十分钟了。”   方剑平放下暖瓶,“你觉得没用。我去把被子拉开,不许偷偷把水倒了。”   “你要用我洗脚水吗?”   要搁前年方剑平才不用,她的脚太脏。   现在天天盯着她洗,每周去澡堂从头烫到脚,方剑平不介意,“行!”   小芳惊得张大嘴,娘呀,了不得啊,说开了都不介意用她洗脚水。   “你可别给我故意使坏。”方剑平没听见回答不放心。   小芳清醒过来,“你说晚了,里面全是土。”   方剑平:“那你擦脚了没?”   “我还没烫好。”小芳脱口而出。   方剑平忍不住笑了。   小芳想捂脸,她的脚还在里面就往里撒土,她傻呀她。   方剑平出来看到她害羞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懂得悲喜的小芳真好。   小芳被他看得不自在,抓过擦脚布胡乱擦擦扔给他就往房里去。   方剑平忙提醒:“被子不热,别急着睡。”   “我要看书。”小芳很眼馋他的高中课本,可是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为了将来的长长久久,她忍住了——翻出小学四年级的语文。   虽然没干重活,可她用了一天脑。   穿着秋衣躺在炕上看着看着看睡着了。   方剑平想叫醒她,见她睡的雷打不动,就提着油汀去知青点找人——快半夜了还不回来,可别是拉架的时候被高氏的拐杖伤着了。   出了门,借着微弱得月光看到东边有几个人影,方剑平停下。   “是剑平吗?”   张支书的声音传过来,方剑平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赶到跟前,方剑平很意外,王秋香和张老九都在,“你们怎么也在?”   这事还得从方剑平要做晚饭说起。   王秋香今年没回娘家,她娘和兄弟估计等着她服软,最近也没来找她。这大半年省了不少东西,天气冷晚上吃点东西睡着舒服,王秋香隔墙听到方剑平的话,就问俩孩子吃什么。   大胖听到他大爷要吃豆面面条,也让他娘做。   王秋香干家务活比方剑平利索,又有张老九帮忙,以至于小芳去厨房找酸菜,他们家就吃了。   当时张支书和高素兰在外面透气,顺便跟还未做饭的来富两口子聊天。   王秋香这人爱热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就端着碗出来。   她的面条没呼啦完,高氏拄着拐杖过来。   几人如临大敌,王秋香更是把张老九叫出来。   张老九出来,听到高氏命令张支书和高素兰跟张老二两口子一起把张小叶送她姑家去——担心张老二两口子看不住张小叶。   老九顺嘴说一句:“天都黑了,明天呗。”   高氏回:“明天不行。”随后问张老九两口子有没有事,没事跟他们一起。   老九不想管。王秋香觉得情况不对,就多嘴问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天天盯着的孙女有了喜欢的人,高氏觉得丢脸不想说。随后想想多个人知道也好,赶明儿张小叶从她姑家回来,也多个人帮她盯着。   今天这事要不是被小芳和方剑平碰见,她指不定什么时候知道。   高氏直言,张小叶跟知青好上了。   王秋香的碗险些摔了。   张老九着急地问:“不是周长河吧?”   高氏:“去年刚来的。那个不知羞的丫头,还敢说小芳可以嫁给知青,她咋就不行。”   “小叶子也没说错。”   高氏瞪他,张老九吓得闭嘴。   张支书道:“不是我夸自己女婿,剑平那孩子是真厚道。小草让他俩分开睡,人家就分开,一直到现在。知青点那些知青哪个能做到?”   别说知青点,就是村里这些老爷们也没几人能做到。   老九点头:“这点确实没得说。”顿了顿,“就算能做的,人家也不可能在咱们这儿呆一辈子。又不像剑平有个铁饭碗。”   高氏冷哼一声:“那小子跟小叶子好,就是想着这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此言一出,张支书等人都不由得转向她,“他打的这个主意?”   高氏:“那妮子还说今年要是有上大学的名额,让你给他一个。她当大学名额是大白菜!”   几人都能理解了。   来富家的不禁说:“这就难怪了。主动找的小叶子吧?就这点也跟剑平不一样,是得把两人分开。”   赶早不敢晚。   王秋香和张老九吃完,从外面锁上门,就跟张支书和高素兰一起送张小叶去张广华家。   高素兰和王秋香是接济娘家,张广华是从娘家弄东西。所以她大哥亲自过来,张老二又带着老母亲的“圣旨”,张广华不光不敢说她家没粮食,还承诺看好张小叶。只怕下次回娘家弄东西,被老娘扫地出门。   王秋香把这些事大概说一遍。   方剑平不禁说:“这样做保险。那知青才来几个月,应该没处太久,分开十天半月就差不多了。”   张支书:“得一两个月。幸好现在没什么活。”   老九接道:“就算一两月,回来也得盯着点。”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咱们家离知青点近,回头你们盯着点。”   方剑平不想去知青点那边,但他想到一个办法。   翌日带着小芳在门口试风筝,确定飞得起来就收起来,天气太冷不适合放风筝。   春暖花开之际,地里的草没了,油菜花开了,赶上星期天都闲下来,有空私定终身谈情说爱了,方剑平就带着小芳去知青点门口的路上放风筝,顺便盯着这些人。   几人说张小叶的事的时候,小芳正梦周公,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但她很乐意去知青点,而且还是女知青门口。   到那边小芳把风筝交给方剑平,她盯着大门,一看到白燕从女知青宿舍出来,就喊:“白燕,看我风筝,方剑平给我做的。你有吗?没有也不给你玩儿。” 第77章 走 我们又不是疯狗,见人就咬!……   妈的!   好想弄死她!   白燕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有病?”   小芳点头:“我有病啊。”   白燕的呼吸骤停, 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赖不知的憨货。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啊?”小芳见她的眼珠子快翻出来了就直接问。   白燕的脸色微变,她表现这么明显吗?   小芳确定她在心里咒骂她,但她不意外, 只要不让她听见, 骂也是骂给白燕自己听, 四舍五入就是骂她自己喽。   “你居然敢骂我?”小芳叉腰,“好你个白燕, 又想扫牛圈是不是?”   白燕着急问:“你哪个耳朵听见了?”   小芳:“我俩个耳朵都听见了。”   “那你是真有病, 耳朵有病。”   小芳立即喊:“方剑平,她骂我!”   方剑平严重怀疑小芳故意的。不过他还是配合说:“来了!”   白燕惊得睁大眼睛,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你怎么跟她一样?”   真是看错他了!   小芳:“他是我的人, 不跟我一样跟你一样啊?”   “我——我没这样说,你别胡说!”   小芳反问:“我说的不是实话啊?”   话音落下,方剑平已到她身边。   白燕想起那次在厨房,看起来不会动手的人动起手来特别凶狠:“你——我们可是上面送来的知青?”   方剑平会动手,但没打算对一个女人动手。再说了,小芳也不需要他帮忙。真动起手来还有可能嫌她碍事。   想通这点,方剑平确定她故意的,“我也是知青!”   白燕张口结舌, “你你——你们别欺人太甚!”说着就忍不住后退。   小芳上前, 还点了点头, “欺负的就是你。”   白燕不退了,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这样说:“还讲不讲理?”   “你欺负我的时候咋不说讲不讲理?”   白燕:“我什么时候欺负你?”   “当着我的面找方剑平不是欺负啊?”小芳问。   白燕无言以对。   方剑平长得好看, 个头高,是老师还是首都人,白燕天然地羡慕大城市的人,以至于这三点让白燕哪怕经历了厨房那起风波也没有彻底死心。   可是想想自己最近什么都没干, 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是故意找他,是不会砍棉花向他请教。”   “你说我就信,我岂不是傻子。”小芳说着朝她走去。   白燕吓得二话不说跑进院里“砰”地一声关上门。   小芳乐得哈哈大笑。   白燕听到这张狂的笑声后知后觉上当了,“你故意的?”气得打开门。   小芳:“故意的什么?”扬起巴掌,“你过来试试我是不是故意的。”   白燕条件反射般再次关上门。   小芳倍感无趣地撇一下嘴。   “过来放风筝。”方剑平拉过她。   原本随方剑平来这边就是日子无聊,拿白燕逗逗闷子。现在她不敢出来,小芳讨厌知青点,指着东边,“我们去那儿。”   等待庄稼收获的日子很无聊,而且现在天暖和了,也不用整天呆在屋里,方剑平估计西头的人都会走出家门,张小叶往这边跑很难躲过他们的视线,“行!”   小芳拿过风筝,“我们边放边去。”   方剑平:“你拉着线。”   小芳摇摇头。   虽然不知道方剑平喜不喜欢放风筝,可玩一下能让人心情放松。方剑平每天做家务,上课,还要辅导她功课,比她更应该玩玩。   “我放!”   “幼稚!”   嘲讽声从身侧传来,小芳下意识朝女知青宿舍看去。转身之际看到方剑平的视线,找到男知青宿舍大门口的周长河。   如果说刚刚装不高兴是逗逗白燕,那此时小芳是真生气了,“又想挨打?”   周长河:“你最好朝我脸上打。”   “我傻呀。好让你去农场告状。要打也是朝你屁股上踹。”   方剑平拉住小芳,“我们又不是疯狗,见人就咬!”   “你什么意思?”   小芳嘲笑他:“什么意思都不懂,你真傻!”   周长河不由得上前。   方剑平把风筝放地上,同时松开小芳。   周长河停下。   小芳不客气地翻个白眼——怂包!   周长河本来度量就不大,又被他认为的傻子鄙视,一下子气到脑袋里,“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真敢打早动手了,像方剑平上次那样。   小芳:“那你碰我一下试试。”   没有方剑平在,周长河也不敢动手,何况他就在一旁虎视眈眈。   “你俩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对峙的三人惊了一下。   循声看去,方剑平的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最能挑起他怒火的杨斌。   杨斌:“春天踏青好时节,我来玩玩啊。怎么了?不行?那说明我来对了。”方剑平不开心他就开心。   方剑平顿时觉得周长河不是最可恶的。   杨斌好奇:“你们在这儿干嘛?”瞧着周长河脸色不渝,“他怎么了?”   小芳:“他有病。”   “要去医院吗?”杨斌下意识问。   周长河差点吐血:“你才有病!”   “我有病啊。”小芳点头,“不然你咋说我幼稚。”   杨斌明白了——欺负小芳。   这人谁呀,敢这样说村支书的闺女。   小芳确实有点幼稚,可又不是故意的,她生来便如此。   说小芳幼稚不等于骂盲人瞎吗。   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杨斌忍不住打量他一番,不说跟方剑平比,连他都不如。去年这边有大学名额和回城名额都没轮到他,估计人品跟他的长相一样不怎么样。   “就你这一副没长熟的样子还好意思嫌别人幼稚?你也打盆水照照自己。没水就撒泡尿,多看看,省得没一点数。”   周长河暴怒:“你谁呀你?”抡着拳头朝他走去。   杨斌一动未动,道:“兽医站站长是我叔。我们家最小的官!”   周长河停下。   杨斌诧异,还是个怂货!   他早该想到,真男人又怎么会欺负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可爱又漂亮,赏心悦目的好姑娘。   “怎么了?不是要打我?”   周长河:“你来找张小草?”   杨斌下意识想说,“我找她干嘛。”可转而一想,他干嘛要跟这人解释,“关你什么事!”   周长河以为他猜对了,“好心提醒你,张小草可是订过婚的人。”   小芳皱眉,转向方剑平,他什么意思。   方剑平虽然讨厌张小草,但只是讨厌她吃饱了撑的往他和小芳中间挤,“他皮痒了!”   这事杨斌头一次头说,他虽然好奇也不是冲动无脑的人。听出他什么意思,暗示张小草水性杨花,或者不守妇道。   堂堂一老爷们净欺负女人,杨斌看不下去,支好车子,冲方剑平使个眼色。   周长河吓得拔腿就往屋里跑,“潘恢!任健!”   回答他们的是满院寂静。   周长河回头不见人,暗骂一声,快速躲到他们住的堂屋里,从里面别上门。   杨斌不禁说:“你们村的知青怎么这个德行?”   方剑平:“我也纳闷。可能主任觉得我叔厉害,刺头都弄到这边来。”   “有可能!我有几个同事他们村也有知青,从没听他们说过,知青敢嘲笑村支书的女儿”杨斌没打到人不甘心,朝门上踹一脚,“潘恢和任健又是谁?”   方剑平道:“去年刚来的知青。潘恢嫌小芳傻,那个任健之前倒是老实,就是太老实我们都忽视他,结果他跟小叶子好了几个月我们才知道。”   杨斌好奇小叶子是谁。   小芳:“张小草的妹妹。”   “对哦!”杨斌恍然大悟,“一个草一个叶子,像姐妹。那现在呢?总不至于让她嫁给这种人吧?”   小芳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然而屋里像没人一样。   难不成被老太婆收拾的,连解释的话都不敢说。   还真是高氏收拾的。   那天到知青点高氏就一通大骂,一个没落,包括隔壁的女知青。   有女知青觉得她比小芳还不讲理,试着辩解几句,被高氏一拐杖打懵了。   高氏走后,那女知青就要找张支书评理。   同方剑平一起来的老知青原本以为她知道,见她敢反驳高氏,还挺佩服她。一听要找张支书,老知青确定她不知道,然后跟她科普高氏的彪悍事迹,最后才说她是张支书的娘,连张支书都敢打。   最后这点吓坏这批知青,尤其得知张庄和小高庄团战的时候,高氏用裹脚布塞人家的嘴巴,这批知青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   别说偷偷找张小叶,就是高氏把张小叶送过来,任健也不敢睁眼看她。   可惜这种情况张庄的人都不知道。   方剑平:“她最近在相亲。只是被这个任健花言巧语哄的,她谁都看不上,觉得人家不会说话,跟木头桩子一样。”   “会说有什么用。”杨斌摇摇头叹息道,“能说会道也不如长得好啊。”   方剑平拉着小芳就走。   杨斌嗤一声,真开不起玩笑,“等等我!”   “哪来的回哪去!”方剑平头也不回地往东去。   杨斌蹬起车子追上去:“停下,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两人走的更快。   杨斌使劲追上去,“真的。这个消息我大爷知道肯定高兴。”   两人停下。   杨斌得意地笑了:“就以为你们不好奇。”   “快说!”方剑平瞪着眼睛看着他。   杨斌也怕挨打,尤其知道方剑平力气比他大,“你们这里有个老头,农场让大爷帮忙盯着对吧?”   “老李!?”   小芳和方剑平异口同声地问。   杨斌:“好像是这个姓。我昨天听到有人跟主任聊这事。说什么人快来了。我觉得最迟明天就会来把他接走。哎哎,我还没说完,你俩跑什么?等等我!” 第78章 介绍对象 我就不走,气死你!   奋力踩着车子, 他俩突然停下,杨斌一时不察,嗖一下越过去。   停下, 掉头, 人没了。   杨斌回到他俩停下的地方朝里看, 他俩进了院子就往偏房去,“等等我!”推着车子进去, 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怎么这么臭?”   “养牛场不臭哪儿臭。”牵着牛从屋里出来的村民好笑,看清他长相——没见过。瞬间收起笑意, “找谁?”   杨斌指偏房, “小芳和方剑平。”   “他俩不是在西边放风筝?”村民话音落下,听到两人的声音,不由得朝偏房里面看,看到一个风筝,“那你进去吧。”   杨斌让出路让他先出去,随后进去看到小芳正把一把剪刀往老李手里塞,“干嘛呢你?”   “你不是说有人要把老李拉走?”小芳问。   杨斌下意识点头。   小芳:“给老李防身用啊。”   “我是要去哪儿?”今儿天气不错,老李准备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可被子没抱起来, 胳膊被方剑平攥住。还没容他反应过来, 眼前多了一把剪刀, 直接把老李整蒙了。   小芳也不知道,就看杨斌。   杨斌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到有人来接他。”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 他人都到牛场了,还要把他往哪儿送。   总不能是劳改农场吧。   方剑平见他变脸,担心他受不了,问杨斌:“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这事?”   “昨天上午吧。当时我在忙, 也没放在心上。这不今天闲了,不知道去哪儿玩,往这边来才想到。”   方剑平立即出去看一下太阳,现在没有十点也有九点。   老李被方剑平的动作搞得很不安,出来问:“来了?”   “肯定不是坏事。”方剑平摇头,“要是拉你去别的地方改造,昨天上午谈到你,下午就该来了。就算当时没车,这会儿也该到了。”   老李忍不住问:“有没有什么依据?”   “公安抓犯人出动快,还是表彰好人快?”   小芳出来说:“当然是抓坏人快。表彰好人要写表彰的话,还要弄那个什么红色的小旗子。”   方剑平拿走她手里的剪刀:“那叫锦旗。老李,别担心,虽然不是给你送锦旗,但也不可能随便叫个人过来接你。今天周末很多部门不上班,估计得明天。”   老李好几年没正儿八经管过事,对现在外面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他见方剑平把剪刀收起来,说的还这么笃定,不由得人露出喜色,“真是这样就好了。”   方剑平:“你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在这边劳动了一年多也够了。收拾东西吧。”   “收拾什么?”他话题跳的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芳:“你的行李啊。”   老李微微摇头:“我没什么行李。”   方剑平道:“那也得归置一下,不能让人家等。”   “也对,让人家等不好。”   小芳想想现在才是七三年,不是七六年,更不是七七年开始平反的时候,“这个剪刀呢?”   方剑平:“你剪刀再快也没人家枪快。”   乡村生活过久了,打架不是用刀就是用棍,导致她忘了还有枪。   老李笑道:“小芳姑娘别担心,不论好事还是坏事,他们都不会跟我动手。”   “我们帮你一块收拾?”方剑平问。   老李觉得不用,可这会儿他不想一个人呆着,怕自己胡思乱想,“也行。我把该洗的都洗了,趁着天气好晾到黑应该能晒干。”   杨斌不禁问:“我呢?”   方剑平:“哪凉快哪呆着去。”   老李不赞同。   杨斌哼一声:“我就不走,气死你!”   老李决定装没听见——这小伙子就不值得同情。   杨斌进屋看到小芳从柜子里往外拉被子,“我帮你!”   方剑平一把拽开他,“不稀罕!”   “小肚鸡肠,心胸狭隘。还是男人吗?小芳,别跟他好了。以后你爹娘老了,他肯定会露出真面目,天天把你打的嗷嗷哭。”   方剑平不禁看小芳,别听他胡扯。   小芳睁大眼睛,佯装奇怪地问:“可是方剑平打不过我啊。”   杨斌脸色微变:“ ……当我没说。”   忘了张小草说过她力气很大,心上缺的那块都补在力气上了。   方剑平乐了。   杨斌瞪他一眼,“笑笑笑,笑个屁啊!”   方剑平见他吃瘪,不介意让他一次。   老李有两床被子是小芳家的,这两个不需要拿走,晚上就先铺和盖这两床。他自己带来的行军被折起来。   冬天的棉衣放在行军被上面,然后用干净的麻绳捆上。   薄的换洗衣服回头跟洗漱用品放一块,一个提包就包完了。   老李来这边才一年多,确实没多少东西,三个人十来分钟就收拾好了。   小芳看到他鞋子脚趾头破了,抬手扔外面。   老李下意识伸手阻拦:“补补还能穿。”   方剑平道:“回头我给你找两双新的,权当给你饯行。”   老李跟张支书差不多高,俩人脚也差不多大。他脚上穿的鞋就是张支书送的——千层底布鞋。不像他以前穿的行军鞋,夏天能把脚捂烂。这种布鞋很舒服还不汗脚。   老李很喜欢这种鞋。   可是张支书给他不是三双就是四双,他不好再要,“农场什么都有,我到了再买吧。”   “买的贵。”方剑平还担心老李没钱。   他以前虽是干部,但他工资早停了。来这边一年多,据他老岳父说,没添过任何东西。洗脸的洋胰子和护手的蛤蜊油都是他妻子来看他时带来的。   小芳佯装好奇地问:“农场还有卖这种鞋的?方剑平,以后别让娘做了,我们买吧。”   方剑平心说,那你娘得拿擀面杖打你——家里破衣服做鞋都用不完,还买着穿。   “有是有,但没婶做的好。那些鞋都是标准尺码不合脚。像你脚上的鞋,穿着有点大,婶下次做鞋的时候就可以往里缝一点。如果有点挤,就可以往外缝一点。买来的鞋不合脚都没法改。”   “那我们还是穿做的鞋吧。给老李拿几双啊?”   老李见俩人直接决定,不好再拒绝,“一双就行了。我脚上这双还好好的。”   方剑平想到他以前在水利部门。   整天在单位有一双换着穿的鞋就够了。只怕把他拉到某个水库现场指挥办公。   “我岳母最近没什么事,天天做鞋打发时间,家里鞋多,拿两双吧。”   小芳:“我去你去啊?”   方剑平捡起风筝,拉住她的手,“一起去。”   杨斌下意识想跟上,看到十指相交的手,顿时迈不开脚,“至于这么黏糊吗。”小声嘀咕。   老李不明所以,看看他又看看到了门口的俩人,福至心灵,“你——你这孩子喜欢小芳?”   杨斌点头:“现在不喜欢了。”   老李想想方剑平的态度,严重怀疑他是不敢喜欢。   “小芳这姑娘不错。虽然有时候听她说话像缺心眼,其实就是嘴上说说。真跟人计较反而懒得废话。不过我来这边一年多也都是人家先惹她。”   杨斌:“我听张小草说过。”   老李想到张小草以前不忙的时候经常来看她,“那姑娘也不错。”心底突然有个主意,“她是不是还没对象?”   要是以前问,杨斌能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答案。   现在他连张小草订过婚都不知道,“不清楚。听人说以前订过婚,那意思好像快结婚了,后来怎么又没成,你知道吗?”   这事老李真知道。   农村冬天没什么活,也没有好玩的,更没有新鲜事,老李跟看牛场的人住一块也不能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只能唠嗑。   以前唠小芳,一来她是村支书的独生女。张庄唯一一个独生子女。二来她这一两年每次考试都考双百分,真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随着她最近半年情绪稳定,没干过傻事,村里就不爱唠她,改聊张小草,这个啥也不懂的姑娘居然在兽医站站稳了脚。   起先还有人因为她退婚,觉得她不懂事瞎作。退婚后她有了事业,身价倍涨,再说起她退婚,都说幸好没嫁过去。   老李就把他知道的那些大概说一遍,末了也忍不住夸张小草:“这个姑娘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她爹娘别偏心,让她上学,就算不能参加高考,也能去工厂或者商店当个售货员。”   “闹了半天是那个男人对不起她?”杨斌不禁说。   老李点头,“其实有喜欢的人这点没什么,就怕回头他那个喜欢的人遇到困难,他不管不顾,抛妻弃子的去帮人家。小草了解她前未婚夫。她宁愿死也不愿嫁过去,估计也是看出这点。”   “真没看出来,她居然敢死。”   老李笑着说:“你可别小瞧她。不说张庄,就是整个清河农场有几个姑娘敢给牲口看病?”   别说女人,就是杨斌也不敢。   “对!她确实跟一般女人不一样。”这点杨斌赞同。   老李试探着问:“你说以前喜欢小芳,是不是还没对象?”   “当然!有了对象还说喜欢她,我还是人吗。”   老李:“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杨斌知道像老李这种由农场主任亲自过问的人物,不是省城的,也是市里的大人物,“你认识的那些人我可高攀不起。”   老李笑道:“我认识的哪些你高攀不起?小芳还是剑平?”   杨斌不禁问:“你是说来到我们这儿认识的?”   老李点头。   随之想想他之前喜欢小芳,而小芳长得很好看:“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看和贤惠必须二选一,你选哪个?”   “非得选?不能两个都要?”杨斌忍不住问。 第79章 见 让它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老李顿时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 干点什么不好,居然想给人介绍对象。   杨斌见他的表情一言难尽,不禁问:“有这么不现实吗?”   “你说呢?”老李反问。   杨斌说不出来, 因为他还没见过又美又贤惠的, “我——”挠挠头, “也是随口一说。”   “婚姻大事不是闹着玩的。”老李想想他这辈子认识的人,“你说的那种不是没有, 但是很少很少。你说聪明又贤惠的女子——”   杨斌忙说:“不用很聪明, 我说的是好看。”   “小芳那样的?她怎么贤惠?”老李问。   杨斌想到她洗脸水都需要方剑平倒好,“你说的也对啊。”   “我刚才还没说完, 聪明、贤惠和漂亮可以共存, 但这类女子不会往下找。不是看不起男人,而是跟比她笨的人没有共同话题。这类女子找对象,也不会只盯着对方的相貌,最重要的是人品和灵魂。你瞧着也不大,是老三届吗?”   杨斌:“我上学早比较幸运,中专毕业正好高考停了。”   “你中专毕业还想找漂亮又贤惠的?”老李不禁摇头,“剑平高中生跟你中专水平差不多吧?他都没想过以后要是能回城,跟小芳离婚找个才貌双全的。”   杨斌不想跟方剑平比, 忍不住说:“他不是回不去吗?”   “他去年回去过。今年应该还有回城名额。他是不想回去。你要是不想说个人, 那说家境。他奶奶和爷爷都是很厉害的医生。他父亲是一把刀, 他母亲是麻醉师,两人都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你父母呢?”   没得比, 没得比。   他父母不过干了几年革命,然后一个被分到机关单位,一个在妇联。由于职位不上不下,所以早几年革命最闹腾的时候也没牵连到他们。   杨斌:“你要是这样说, 那我确实有点异想天开啊。”   “你这小伙子这点好,有自知之明。”老李都准备顺着他的话表示算了,“要不我回头给你说说?”   杨斌忙说:“等一下,你让我好看和贤惠二选一,她是不是特一般?”   “不丑,大众脸吧。听说她十岁就会洗衣服做饭照顾弟弟妹妹。跟你年龄相仿,做衣服做鞋没有她不会的。对了,还有一份正式工作。”   杨斌不禁问:“这么贤惠不可能没对象吧?别我这边答应你,回头一问人家快结婚了。”   老李:“你是小芳和剑平的朋友,我能跟你胡扯?”   “我是小芳的朋友!”   老李心说,小芳可没拿你当朋友。   不过老李敢牵线,可不是因为这点。方剑平允许他进来,他只有往小芳跟前凑的时候方剑平才开口赶人,说明杨斌这人虽然不道德——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公然撬墙角,但别的方面应该问题不大。   “这些不重要。你要是愿意,我回头帮你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去?”   杨斌:“下午。”   “中午在小芳家吃?”老李试探着问。   杨斌指着自行车上的包,“我带吃的了。”   老李顿时想笑,也放心了——来人家做客知道带礼物,还不算差劲,“待会儿张支书过来别忘了跟他说你中午不走了。”   “对,我差点忘了。”   老李瞬间确定他没看错,小芳没拿他当朋友。否则他肯定会解释,小芳会留他吃饭。   “我大爷待会儿过来?”   老李微微点头。不过他也是猜的。张支书要知道他要走了,肯定跟他一样高兴,忍不住过来看看他东西收拾好了没。   杨斌好奇地问:“你要给我说的那个对象我大爷认识不?”   老李还想征求一下张支书的意见,就没透露太多:“他应该认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再确定确定。”   张支书没让老李等太久。   老李的话险些让张支书跳起来。   老李连忙把他按坐回炕上,往外看去,不见三个年轻人,松了一口气,“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怎么了?”张支书反问,“咋乱点鸳鸯谱?”   老李:“杨斌那孩子不行?他能听到农场主任的谈话,肯定是农场干部。我了解剑平,他真心术不正,剑平不可能放他进村,更别说来这儿。”   “他其他方面应该还行,就一点不好,见着好看的姑娘走不动。”   老李道:“那比小草之前的对象如何?”   “说实话,抛开工作不谈,他跟人没法比。”   老李摇摇头,“我觉得比之前那个好。那个心里有人,这个没人。心里有人,不论小草多好,都会拿小草跟他心里的人比。这个心里没人,就算想比也只能跟别人比。对了,小芳怎么会认识他?”   “他也不是外人,小草那个站长的侄子。”   老李不禁说:“这样好啊。知根知底。小草能在兽医站干下去,说明站长喜欢她。有站长撑腰,你们也不用担心婆家人欺负她。”   张支书想想,站长还知道他侄子什么德行,俩人闹矛盾就算是小草的错,站长也是怀疑他侄子不懂事,“从这方面说,确实可以。”   老李又说:“实话说,在这个小地方,想找个十全十美的不容易。你女婿是首都人,人品相貌不错,可你也没少跟我犯愁,他爸妈厉害,担心你们不在了,他们过来欺负小芳。”   张支书沉吟片刻,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可是他和小草一见面就叨叨,跟俩斗鸡似的,就算能成将来的日子估计也不安生。”   老李:“小草姑娘有想法,她既然敢嫁,说明有办法。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到杨家别的不说,吃穿不愁吧。”   这话张支书赞同,“你怎么突然想到给她介绍对象?”   “你这个侄女不错,听她爹说我住的房子被雪压塌了,还来看过我。后来又来看过我几次。直到她去农场上班脱不开身。我要走了,身无长物,想谢谢她都不知道怎么谢。她能有个好归宿,我心里也高兴。”   张支书笑道:“你既然这样说,我去叫她。只是见个面,又不是立马结婚,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不是吗。”   老李笑了笑跟他出去。   到门外看到杨斌,张支书担心他看到张小草猜出跟他相亲,然后骑车子就跑。   张支书沉吟片刻,大声喊:“小芳,剑平,让杨斌玩一会儿,别让人家干看着。”   小芳看方剑平,给他吗?   方剑平:“家里还有一个,那个给他玩。这个是小芳的。”   张支书好笑,他这个女婿,可真是让他没法说。   不过这样也好。   张支书:“杨斌,你大娘在家,让你大娘给你拿。跟小芳这个一模一样,他们一次没玩过。”   杨斌冲方剑平得意地哼一声,骑车往西去。   张支书立马去找张小草。   张小草这段时间没少相亲,相出经验来了。张支书不说找她什么事,只让把她年前买的衣服换上,头发收拾一下,她就猜到了。   基于对她大伯的信任,张小草没有像对她爹娘那样,直接说不见。不过想想她大伯的眼光,居然说潘恢不错。又有点不安:“大伯,那人哪儿的?”   “先去牛场。”张支书把人带到老李卧室才告诉她,相亲对象她也认识,就是杨斌。   张小草霍然起身,不见杨斌又停下:“大爷,逗我呢?”   张小草家在养猪场后面,张支书家在村西头离得远,所以还没回来。   “我逗你干啥。他去我家送车子拿风筝去了。”   张小草进来的时候看到小芳和方剑平在放风筝,“他还没死心?当方剑平死的。”   “不是!他就来玩玩。他要是真没死心,剑平早把他撵走了。”   这事方剑平干得出。   她要不是女的,还是小芳的堂姐,方剑平能跟她动手。   “那也不行。”   张支书:“看到好看的姑娘走不动?”见他点头,“可他也没做什么对吧?”   “那是方剑平态度强硬。换个软的他可能就成功了。”   老李道:“小草,你怎么不这样想,连自己的老婆都能让出去,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指望?”   小草无言以对。   张支书:“趁着他还没来,我跟你说,他也不知道要相亲的对象是你。”   张小草不敢信,这人还是她大伯吗。   “你们还两头瞒?大伯,老李,你们也没干过保媒拉线的活啊。”   业务怎么这么熟练啊。   张支书想笑:“我跟你说实话吧。年初六那天你坐杨斌的车子去上班,你奶奶看见了。当时就让我把杨斌说给你。我替你堵回去了。她原话说,回头天天给你安排相亲,一个比一个差劲,看多了你自然就觉得杨斌好了。   “这事我不提,你奶奶早晚也得提。由着她找人介绍,不如我来。再说了,你今年二十二了,也可以找对象了。”   张小草不想找:“我觉得一个人挺好。”   张支书点头:“你要是我闺女,我肯定不催你。就算要找,也得跟小芳一样招个愿意跟我们住的。可你不是。这话我也只能在这儿说说。传到你爹娘耳朵了,肯定以为你不愿结婚是我撺掇的。”   张小草知道她爹娘和奶奶什么德行,这话让他们听见,他们能闹得她大伯一家永无宁日。   “我知道。他们现在其实也没怎么催我。”   老李道:“那是你大弟和小弟还没结婚。等你大弟找了对象,你看催不催。”   张支书补充:“还有就是他们现在手上钱不多,指望你给家里挣点钱。你挣的钱够他俩结婚用的,你奶奶肯定得一天山催。那时候着急忙慌找一个,不如跟杨斌处处。实在不行,你还小,咱们还有时间再找。”   老李赞同。   张支书:“那小子我瞧着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剑平一要揍他,他就怕了。这样的人你嫁过去也不敢欺负你。还有一点,别嫌你大爷我俗气。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更看重感情,更讲究眼缘,家境啥的倒是其次。”   张小草很想说那是以前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城里咱谁都不认识,就认识杨站长那些人。你要是嫁去城里,嫁给那些找不清具体情况的不如嫁给杨斌。你要是不嫁去城里,你公婆没钱,生病了你能一分不给?给了你不就亏了吗。”   张小草赞同。   男人都一个德行,老实不花心要么是没钱没机会,要么自家老婆好外面的不行。   既然嫁给都不能保证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不如嫁个能让她衣食无忧的。   大伯还有一点说的很对,爹娘现在不急是因为家里需要她赚钱。过几年她年龄大了,舅舅姑姑姨妈轮番上阵催,她奶奶又是个要强拔尖的,那她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嫁。   杨斌是公职人员,有别的心思也不敢太过分。哪像她前未婚夫,有点钱不知道自己是谁。   杨斌的父母都识字,肯定比很多不识字的人懂礼貌。再说了,他们就算不讲理,都是国家公职人员——要脸,不喜欢她也不敢作践她。   这样想张小草觉得杨斌确实还行。   最重要一点杨斌家条件不错,嫁过去不用花她的钱,她的工资可以全存起来。等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稳定,杨斌不老实,她正好跟他离婚,无牵无挂地去赚大钱。   张小草越想越美,“还是大伯看得远。”   “那我和老李出去等他,回头你俩聊聊?都认识,不用我们介绍了吧?”   张小草:“不用。”   然而他俩等好一会儿才把杨斌盼来。   老李看着杨斌放着风筝往这边来,顿时忍不住皱眉:“我们不会害了小草吧?”顿了顿,“这心也太大了吧。”   “他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张支书实话说:“答应你见不过是给我个面子。”   老李笑道:“也对。毕竟我之前都不认识他。谁要是一上来就给我介绍对象,我肯定觉得那人疯了。”说着停顿一下,“这样想的话,这小伙子还行啊。”   “在农场这么多年,就是跟木头也知道人情来往。”张支书见他玩着玩着转向小芳,大有跟他闺女来个比翼双飞的节奏,赶紧喊人:“杨斌,过来!”   杨斌:“等一下!”   张支书不禁说:“等一下挨到身上你就不等一下了。”随后大声喊,“快点,人家到了。”   杨斌很是可惜地把风筝线给方剑平,“送你玩玩,不用谢!”   方剑平抬脚就踹。   杨斌吓得跳开,“小肚鸡肠!”   “你懂个屁!两个风筝线缠一块还怎么放。”方剑平瞪他一眼,使劲把风筝拽下来。   杨斌:“那就松开线,让它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第80章 成了 我好奇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方剑平瞪眼, 他属什么的?非得挨到身上才能老实吗。   如果一定要这样,他完全不介意满足他。   杨斌看他眼神不对赶紧走人,“大伯, 我来了, 人呢?”   张支书很想提醒他稳重点。随后想到里面的人也知道他什么德行, 装成正人君子也没用,“在你李大爷住的屋里。进去吧。”   杨斌没看到张小草, 小芳可是看见了, 立马收起风筝冲方剑平使个眼色。   老李和张支书也怕俩人打起来,就由着他俩进去。   小芳刚到窗户边, 听到一声惨叫:“怎么是你?!”身体不由得哆嗦一下。方剑平忙扶着她, 接着就听到张小草问:“怎么是你?”   “你不知道?”杨斌反问。   张小草装的一脸嫌弃:“你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我脑袋被门夹了跑这儿给自己添堵。”   “我还真不知道我什么德行。倒是知道你什么德行。你家是不是没镜子?”   张小草:“你家是不是没洗脸盆,我不介意送你一个,再帮你打盆水!”   杨斌诧异,她居然听懂了。   “你什么眼神?”张小草说着话起身。   杨斌下意识问:“干嘛?”   “跟我大爷说吃饱了撑的慌就去地里转一圈消消食,别瞎点鸳鸯谱。”   杨斌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能这样说大爷?也是为你好。”   方剑平觉得不用听下去,张小草的性子他多少了解点,真不知道相亲对象是杨斌早出来了。说这么多肯定是欲擒故纵。   方剑平拍拍小芳,示意她出去。   小芳眨眼睛, 无声地问:“不听了?”   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肯定打不起来。再听下去万一听到肉麻兮兮的话, 别教坏小芳。   方剑平直接拉着她出去。   张支书忙问:“怎样?”   “刚开始火药味很重,战争一触即发。现在已经开始撤军。过会儿应该能握手言和。”   老李想笑。   张支书朝他背上拍一下:“跟谁学的这么贫。玩去吧。”   小芳担心, 张小草摆明了看不上他。何况张小草还多了几十年记忆。   张小草就算多两辈子记忆,也拿现实没办法。别说她需要住家里,上有父母和奶奶盯着,就是孤身一人, 也只能在一个地方呆着,因为住招待所都要介绍信。   张支书见闺女往院里看:“担心他俩打起来?没事,小草有分寸。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小芳想到杨站长,就想点头承认。可这不是她的人设:“我想看看她咋相亲。”   张支书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想笑自己,怎么会误以为闺女担心小草,“相亲有什么好看的。”给方剑平使个眼色。   方剑平揽着她的腰往东去,“这次你放,我拉着线?”   小芳玩累了,“热!”   “那我们找大黄玩儿去?”   小芳摇头,“大黄那小子太鸡贼,没有肉骨头不跟我玩儿。”   方剑平顺嘴问:“谁说的?”   “周长河。”   方剑平:“那是他人不行,灵魂都散发着浓浓的臭味。大黄有灵性,能闻到这点。你跟他可不一样。”   小芳转向他:“我灵魂是香的?”   方剑平毫不迟疑地点头。   小芳心说,你太看得起我了。   我就是个大骗子!   “你的灵魂也是香的,比我的香。你叫大黄出来。”   方剑平被她说的很开心,道:“好!”   然而大黄谁的面子都不给。   看到不是外人,大黄趴下去继续晒太阳。   小芳逗它:“大懒虫!”   大黄抬起头来。   “说的就是你!”   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大黄扭头钻进屋里。   小芳顿时想把它揪过来打一顿。   方剑平赶在她出手前拦住,“张小草该跟杨斌聊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   小芳没经历过相亲,算一下养牛场到村东头鱼塘的时间,顶多五分钟。   “现在还没好,等我们到牛场就差不多了。他俩家庭情况没什么可说的,彼此没意见就行了。再说了,叔和老李还在门口等着,他俩也不好意思聊太久。”   小芳想想杨斌那张嘴,比她还能嘚啵,“我们放着风筝回去吧。”   然而从西往东简单,从东往西就不好放了。   方剑平硬扯着线把风筝往西拽,风筝急了不给面子,落到油菜花地里。方剑平下意识往西看,见他老丈人只顾跟老李聊天,快速钻进去拿出来。   小芳被他慌慌张张的样子逗笑了。   “还笑!”方剑平朝她脸上捏一下。   小芳下意识掰他的手,看到他身上的东西忙停下,“别动!”   方剑平吓一跳,“怎么——怎么了?”   “有个蜜蜂!”小芳忍不住伸手。   方剑平忙抓住她的手,“蜜蜂能用手抓?”把风筝递给她。   小芳许久没见过蜜蜂一时给忘了,用风筝把蜜蜂赶走,忽然想起一件事,红糖限购,想喝一点甜甜的水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弄糖票。他们干嘛不自己动手呢。   “方剑平,我想养蜜蜂。”   方剑平:“蜜蜂可不好玩儿。”   “不是玩儿。我在书上看到过,蜜蜂采蜜可好吃了。”小芳佯装好奇地问:“你会养蜜蜂吗?”   方剑平想笑:“蜜蜂都是野生的。”   “谁说的?你肯定不知道。我问老李,他比你懂得多。”小芳假装生气,哼一声朝老李跑去。   方剑平连忙跟上:“又不听话,路不平别摔着。”   小芳不想他担心,不由地慢下来。   她找老李算是找对了。   国家成立之初,上面让一些部队开荒种地自给自足,老李和他手下的兵还真搞过蜂蜜。但是在西北。   最近老李出了门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好看归好看,总觉得少点什么。   小芳问他会不会养蜜蜂,老李明白了,少了蜂箱。   “蜂可不好养。”   小芳仗着自己“单纯”,“有做豆腐难吗?”   老李仔细想想:“要是不被蜜蜂蜇到,还真没做豆腐麻烦。”   小芳明亮又漆黑得双眼直勾勾盯上她爹。   张支书也想试试。   以前他也认为做豆腐很麻烦很难,其实掌握了点豆腐的技巧很容易。自打得了做豆制品的法子,小饭桌都丰富了。   早上磨点豆子,可以喝豆浆,喝豆腐脑,还不耽误中午吃炒豆腐,晚上炖豆腐。   黄豆吃下去难受,豆腐吃着不涨得慌,反而很顶饿。他要是吃饭吃菜,得两个馒头一碗菜。要是吃豆腐,大半碗豆腐和一个馒头就差不多了。   这样吃身体也没出现无力虚脱的情况。   蜂蜜可是好东西,价格也不便宜,有了蜂蜜又多了一项收入。需要节省粮食的人家,舀一点蜂蜜泡一杯水喝下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也不会出现头晕眼花的情况。   “老李,跟我说说。”   老李:“蜂箱还有防护罩我都以教你们做。可你们没有蜂啊。”   “那树上——”   老李忙说:“那是马蜂!”   “我是说野蜜蜂!”   老李:“这个可以。我们以前养的蜂蜜就是去山里抓的野蜜蜂。但村里的条件不适合。真想养得在鱼塘那边比较安静的地方盖个养蜂场。   “这边冬天不算长,留点蜂蜜应该能撑过冬天。”再仔细想想这边的环境,虽然没有高山,但花草树木不少,植物茂盛,“应该可以。”   “还记得怎么养吗?”张支书问。   老李:“只知道个大概。我——我有一个战友会,我看还能不能联系到他。你别抱太大希望。”   张支书知道他的意思,他能回去不等于官复原职,也不等于恢复自由。   “以前那么多年没吃过蜂蜜不也过来了吗。”   老李不禁说:“你这个性格好啊,我应该向你学习。”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张支书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   老李转向小芳:“最迟明年,我让你养上蜜蜂。”   小芳不想他为难,故意问:“不用盖养蜂厂了吗?”   方剑平:“要的。老李,你回头也不用太着急,养蜂厂,你说的蜂箱,还有那什么防护罩,这些都得全村开会决定。明年也不一定能盖好。”   做豆腐不需要投入任何成本,盐卤就可以点豆腐。   养蜂对于全村人来说可是个大工程。   虽然还未统计,但方剑平粗略估计,至少有一半人不支持养蜂。   老李不这样认为,因为通过跟村里人聊天,他知道张支书在村民心中的威望有多高。   养蜂厂起初不用太大,张庄人多,一家出一块钱就能把养蜂厂弄起来。   老李想跟张支书说说成本,一扭头看到杨斌和张小草出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后的满脸笑意,在前面的一脸嫌弃。   这一幕把老李搞蒙了,不禁看张支书,这是成了还是崩了?   张支书觉得成了,“杨斌,不好意思,没提前告诉你。主要这是我和老李临时决定的。”   杨斌:“我知道。你又不知道我今天过来。”   “那你觉得小草咋样?”   杨斌打量张小草一番,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可是一想老李说她十岁洗衣做饭还得带弟弟妹妹,好不容易熬到成年找个对象,可以脱离苦海,结果那男人心里有人,就不好再嘲讽她。   欺负这么苦命的丫头算什么男人啊。   他就做个好人吧。   主要还是张小草答应,他要是有喜欢的人就跟她离婚。   这点跟小芳像极了,不愧是小芳的姐姐。   张小草还说他要是不相信,回头可以签字画押。   他一个大男人,张小草是嫁去他老杨家,又不是他入赘。他怕什么。张小草又不是像小芳——力大无穷。她敢耍赖,他就敢把人赶出去。   杨斌勉为其难地说:“还行吧。”   张小草不客气地说:“别勉强!”   “不勉强,一点不勉强。”   这么懂事的姑娘上哪儿找去。   他以前也相过亲,刚一见面不是问他赚多少钱,就是问他认不认识农场革命委员会的主任,他的理想是什么等等。   轰轰烈烈的革命搞着,还理想?也不怕他爬太高摔着。   张支书不放心,他可没忘记两人能多能掐:“确定?你要是确定,那就回去跟你父母说一声。”   “这么快就订啊?”杨斌忙问。   张支书好笑:“订啥啊。让你父母知道,也省得再给你安排相亲。也省得你父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事误以为你们两个小辈不尊重他们。至于小草这边,先别说太多,只说站长要给你介绍对象。”   杨斌不禁问:“大爷,你怎么还区别对待?”   方剑平:“这是为你好。她奶奶可是我们村一霸,知道你和小草处对象,得三天两头去你家,到处显摆,她有个好亲家。”   “你奶奶这么厉害?”杨斌惊得睁大眼睛。   张小草:“后悔还来得及。”   杨斌摇头:“不是怕她。我好奇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第81章 过去 穷得吃不上才会被人瞧不起。……   张小草哑然。   怎么也没想到杨斌会这样说。   以她对他的了解, 杨斌不趁机嘲讽她都是因为他今天心情太好。   “不好说?”杨斌真好奇。   他知道的村霸都是男人,还第一次知道女人,尤其还是个老太婆是村霸。   张小草不想说, 五岁之前因为没跟她大爷大娘分家, 过得还算不错。五岁之后, 她就是使唤丫头,还不如地主家的丫头。因为地主家不可能就一个丫头。   “都过去了, 还说那些干啥。”   杨斌瞬间明白没有一点值得说的, “你奶奶咋这样?”   张支书:“其实也不能全怪她。主要是那时候他们小,不能干活的跟需要干活的一样多。她不照顾家里, 就少一个人赚工分。”   杨斌:“她姐妹几个?”   张小草道:“四个。”   杨斌忍不住说:“少生两个不就完了?”   张支书和张小草顿时不不知道该怎么接。   小芳知道, 可她不能说啊。于是就看方剑平。他以为她好奇他知不知道:“杨斌,农村讲究多子多福。家里孩子少会被人欺负,也会被人瞧不起。”   杨斌摇摇头:“穷得吃不上才会被人瞧不起。”   “那你说农村有几家不穷的?”   杨斌说不上来。   先前只到过村西头,不是很直观。刚刚横穿半个村庄过来,看到泥瓦房还没占一半,很多屋顶上盖着茅草。   大家都一样穷,不能在这点上不好互相鄙视,可不就得从其他方面入手。   方剑平:“以前人也不懂避孕, 有了就生。”   杨斌不禁说:“不对吧。我妈可是妇联的。她可没少带人下乡宣传。”   “含蓄懂吗?”   杨斌懂了:“不好意思?”   张支书:“这也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我以前跟大伙儿说过。他们说是不是因为我生不出来, 就不让他们生。我, 我当年也有点不懂事,一气之下就由着他们去了。”   老李道:“别这样说。这么扎心的话换谁都不想管。”   杨斌赞同, 就是苦了张小草这些第一个出生的人。   张支书瞧着几人脸上都没了笑意,挤出一丝笑说:“都过去了,不说了。老李,去我们家吃吧。”   来这么久老李还没去过他家, 老李想去看看。   可是又怕他这次走的结果不是很好,回头再连累他。   方剑平替他做决定:“走吧。”   张支书知道牛和拉磨的驴都牵出去放了,便帮他关上门:“小草,你呢?”   “我就不去了。我得看着小叶子做饭。累得她沾着枕头就睡,她就老实了。”   杨斌想起先前方剑平说过的话,“是得好好管管你妹妹。”   张小草不禁瞥他一眼,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啊。   杨斌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可是你对象!”   张小草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人。   杨斌张口结舌,指了指她,“她她什么意思?”   方剑平瞥他一眼,什么意思都不懂?真够蠢的。   难怪能被张小草欲擒故纵的戏码糊弄住。   可得让小芳离他远点。   方剑平发现几人站得很近,拉着小芳先走一步。   杨斌见他都不招呼他,“大爷,您这个女婿不行啊。”   “你中午是回去还是在这儿吃?”   快中午了,他还带着卤菜来的,当然是在这儿吃。   可是前提他得能进屋。   “大爷,在你们家你还得听这个女婿的?”   张支书严重怀疑他挑拨,“小芳还指望他照顾,你说呢?”   杨斌很想说,我不介意帮你照顾。可他要是敢说出来,他大爷也绝不介意打烂他的头。   “现在先让他照顾。我听张小草说,小芳还在上学。等小芳学好了就把他踹了,让他哪来的回哪儿去。”   张支书摇摇头,示意老李回家。   “哎,你们不信啊?”杨斌看只剩他一个,忙不迭跟上。   张支书:“到家把你这张嘴缝起来。”   杨斌身上有个发条,到单位就自动闭嘴,出了单位大门就自动打开。他叔杨站长一度怀疑大侄子在单位憋狠了,所以也由着他。   虽然怕方剑平,可他不是杨斌领导,以至于这个发条没动,气得方剑平想往他身上泼热油。   老李怕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真打起来,连忙把杨斌拉出去,最后看一次田园风光。   也幸好他看了,也幸好中午在张支书家吃的,也幸好行李收拾好了,因为压根没等到明天。   杨斌有手表,瞧着三点该回家了,就向张支书等人告辞。   他已经不是想撬墙角的小人,而是张小草的对象,张支书一家就送他出去。   到桥边,打南边来了一辆绿色的车。   公安局的车虽然也是绿色的,但牌照不一样。   张支书看向老李。   老李:“村里今天要是没啥事,这车就是接我的。”   村里人打架斗殴可不会去找公安,都是先找张支书。除非把人弄死或者残了。但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因为村里人虽然爱看热闹,但也分情况。一看来真的都会上去拦住。   张支书:“村里最近没啥事。”   话音落下,车子来到桥头。   张支书的心提到嗓子眼,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喊人。   车子打开,从里面下来两个人,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四十来岁,大步朝这边走来。还没到跟前,四十来岁的男子就伸出手:“李老!”   小芳不禁眨眨眼睛,她没听错吧。   老李伸出手,同他握握手,表情比小芳还奇怪:“你是……?”   “你不认识我,我是——我是来接你的人。”   老李注意到他的停顿,估计不好说,就不再问,“你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我们帮您收拾。”   前途未卜,老李觉得还是谨慎些好,道:“不用了。”   方剑平想到以前这些人对老李不客气,恨不得他跟牛同住。现在这么客气,看到他住牛场偏房,肯定会怪他岳父作践老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去吧!”方剑平开口道:“我走的快。”   杨斌心说,你再快能有我车子快,“上车!”   方剑平怕来的这几人跟过去,跨到车上,来回五分钟。   来接老李的人不禁说:“这么快?”   方剑平故意说:“我李大爷来的时候急,什么东西都没带,这些还是我岳父帮他置办的。”   俩人脸上营业性的淡笑瞬间没了。   老李冲方剑平微微摇头。   “这是干嘛?”   好奇声从身后传来。   老李回头,从来富家出来好几个人,有女人有男人,都是村西头的人。   以前老李天天去前面知青点吃饭,所以跟村西头的人较为熟悉:“来富家的啊,我要走了。”   “走——走哪儿去?”来富家的不禁问。   王秋香下意识说:“当然是回——咦,老李,你的问题查清楚了,可以回去了?”   老李也不知道,就转向来接他的人。   那俩人都是跑腿的,抱歉地说:“我们也不清楚。”   张支书道:“甭管有没有查清楚都比在农村好。赶紧回去吧。”给老李使个眼色,别迟则生变。   老李看懂了,也不敢再磨叽,“这一年来——”突然说不出“谢谢”,这两个字太轻太轻了。   虽说张支书也没干什么,只是安排他做擅长的。可他的这种态度让村民不敢鄙视他,也让知青不敢轻视他。   老李早年比张小草过得辛苦。他不怕体力劳动,只怕精神折磨。   在这边一年多,精神上一天比一天放松,起初还睡不好,现在一闭眼一睁眼就是天亮。   去年年底他爱人来看望他,还说他的精神比五年前好多了。   老李想起张支书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芳:“老张,以后我要是能回首都,剑平要是带小芳回去,你和弟妹也一块去,去我们家。”   有他给小芳撑腰,他就不信方剑平的父母敢欺负她。   张支书笑道:“到时候再说。记得来信。”   老李点头,转向王秋香等人,“我安顿好了就给你们来信。”   来富家的不识字,不禁说:“给广进来信就行了。”   “那我走了。”老李冲大伙儿摆摆手。   “等一下!”   老李的手僵在半空中,循声看去,小芳挤开他爹,“给你!”   “什么?”老李下意识伸手,接过去一看,不由得笑了,两个杂面馒头,“因为我中午说你娘做的馒头实在?”   小芳点头,“放你包里。他们晚上不给你饭吃,你就吃这个。”说着看一眼来接老李的俩人。   中年男人忙说:“不会的。”   方剑平:“那不一定!”   王秋香等人赞同,“老李来的那天是大冬天,穿的比现在还单薄。你们这些人啥事干不出来。”   中年男人很想解释,他来的时候不是他送的。   可是看到这些人认定了他跟“他们”是一丘之貉,“李老,天快黑了。”   老李转向众人,又有些不舍。   张支书推他一下:“上车吧。又不是见不着了。我们得守着庄稼不方面,你还能没休息天?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对!”老李笑了,“那你们留步,别送了。”   杨斌不禁问:“你们去农场不?”   方剑平:“让老李捎你一段?你的车子放哪儿?”   “让张小草帮我骑回去。”   张支书:“她不会骑车!”   “那就学!”杨斌二话不说,车子往方剑平身上一扔,拿起他的包从另一边钻进去,上去就让那中年男人往里去,“老李,你别动,他挪一下就好了。”   张支书严重怀疑他故意的,试图把人家挤成饼干:“杨斌,别不懂事!”   杨斌冲他摆摆手,就冲前面的司机挥手,“开车!”   王秋香等人就算不识字也能看那中年男人是个官,可能比农场主任还大。   杨斌这人看着也不傻,他居然敢吼人家,什么来头啊。   张老九问:“大哥,这个杨斌不是站长的侄子?”看到他点头,“他父母干嘛呢?”   “不清楚。”张支书怕传到他娘耳朵里,他娘变本加厉逼张小草。   张老九:“他怎么又来了?”   “来找剑平玩儿。”   老九轻笑一声:“你不想说就不说。还找剑平——剑平,你信吗?”   方剑平点头:“我信!”   老九噎住,他就不该问,人家俩可是亲翁婿。   张支书冲大伙儿摆摆手:“都散了吧。”   老李走的这么突然,众人好奇的不行,好奇心还没满足,哪能这么快散了。   王秋香问:“大哥,老李这是去哪儿?”   “来接老李的人都不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你说他能告诉我吗?”   王秋香忙问:“老李也不知道?我的亲娘,他心可真大!”   “人家腰间别着抢,老李心不大也得上车。”   此言一出,都不由得转向他,包括小芳。   张支书起先也没发现,那人上车的时候一弯腰,张支书看到一点点就猜出来了,因为他也摸了十几年枪。   王秋香等人不敢好奇,“那最后说答应你的事是啥事?”   张支书觉得养蜂是好事,让王秋香知道,明儿全村都得知道,后天全农场都得知道。有人抢在他们前头抓野蜜蜂,等老李把养蜂法子寄过来,他还拿什么养。   “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小芳:“吃饱了撑的。她大哥和她娘再来,别管她!” 第82章 亲 黄鼠狼来了!   提到娘家人, 王秋香瞬间从老虎变成猫。   她娘家人能像高家人过年来一趟,王秋香都不担心。起先还觉得她娘跟她憋着劲。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没有消息,王秋香总觉得他们在憋个大的。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 再大能有多大。   她家又没什么厉害的亲戚。还能让她和张老九离婚不成。   话又说回来, 有一种父母闺女过得不好, 怨闺女命苦。闺女的日子好过,又夸他们自己有先见之明, 给闺女找个好对象。   偏偏这样的父母很多。   王秋香的爹娘就是。   她爹不在了, 这样说她的人少了一半。可她娘一个也够受的。她娘肯定觉得她没良心——给她找个好对象,不知道感恩接济娘家, 还敢让她借给娘家的东西和钱还回去。   不收拾她真不知道当娘的厉害。   王秋香越这样想越不安:“大哥, 我娘家一直没来人,不会来了直接让我跟老九离婚吧?”   张支书好笑:“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封建社会。再说了,咱们村这么多人,还能看着你被抓走?”   王秋香:“趁你们都不在呢?”   “我们去哪儿?”张支书反问。   王秋香还是不放心。   张支书:“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娘和你兄弟其实在等,等你和老九吵架,你气得哭着回去找娘家人做主。”   老九不禁说:“我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好了。”   方剑平理解了:“九叔, 我叔的意思你以前不敢欺负秋香婶子, 是因为秋香婶子有娘家兄弟撑腰。”   老九不屑地嗤笑一声:“没他们我们都吵不起来。”   为数不多几次争吵还都是因为王秋香的娘家人。   这样的事王秋香没跟娘家兄弟说过, 怕他们心里不舒服,“真是这样就好了。”   张支书:“别管了。他们不敢从东头绕, 从西路就得从我门口过。我不发话看谁敢让他们走!”   这话底气太足,王秋香心安了不少。   农历五月丰收时节,粮食分到手,玉米黄豆种下去, 家家户户都闲下来,只待秋收了,王秋香娘家还没来人,王秋香比任何时候都确定她娘等她服软。   原本王秋香还想着要不要偷偷去看看,别把她娘饿死了。村里有个姑娘嫁到小王村隔壁的村子,她帮王秋香看了一下,她娘活的好好的,农忙的时候还帮队里放牛呢。   说明没她的接济,她娘家兄弟的日子也过得去。   王秋香回想以前自己节衣缩食,孩子想吃个鸡蛋都不舍得,隔壁高素兰给啥她要啥,不给还觍着脸问人家要,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可惜她下不去手。   她院里也有棵桃树,从她老婆婆家移的。桃子翻红,王秋香就挑四个大的给小芳送去。   小芳吓得大喊:“方剑平,方剑平,黄鼠狼来了!”   方剑平趿拉着鞋跑出来,抡起铁锨就问:“哪儿?”   小芳指着王秋香。   方剑平看过去:“没有啊。”   “她啊。”小芳忙说。   王秋香也正往她周围看,听闻此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张小芳!今天不打你我跟你姓张!”   “你不早就姓张了吗?”   王秋香停下:“我咋不知道?”   “你娘都不要你了啊。”   王秋香心扎的疼,盆往方剑平怀里一塞就抓小芳。   小芳躲到方剑平身后。   王秋香停下:“给我出来!”   “我出来行,你别后悔啊。”小芳摩拳擦掌。   这让王秋香猛然想到她力气很大,两个她也不是她的对手,“我懒得跟你废话。你娘呢?”   高素兰不想掺和。可是她家就这么点地方,她这么大的人也没地儿藏。   “啥事啊?”高素兰从堂屋出来。   第一次给人送东西,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个,院里的桃树结果了,给你们送几个。”   高素兰诧异,难怪小芳怀疑她黄鼠狼给鸡拜年——妯娌这么多年,她可是连她一根菜叶子都没见着。   “是不是出啥事了?”   王秋香窘迫,羞愧地说:“咋连你也这样说。”   小芳忍不住问:“你早上磨豆浆的时候脑袋被驴踢了?”   “我没用驴!”王秋香脱口而出,意识到这不是重点,“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指着小芳。   小芳扒着方剑平的肩膀,露出一颗脑袋。方剑平下意识反手护着她。   “我一个人你都不敢,我有娘有方剑平,你敢啊?”   王秋香不敢。   可是万一能吓唬住她呢。   方剑平跟小芳结婚快满两年了,也没见过王秋香的东西:“真没事?”   王秋香想想以前的自己,也能理解这一家子怎么都这样问。   “其实也不是。”   小芳不禁说:“我就说嘛。黄鼠狼给鸡拜年,哪有那么好的事。”   高素兰跟她打交道比较多,瞧着她的表情倒是真心来送桃子。可是她明显不好意思,高素兰就顺着她的话说:“咱们谁跟谁啊,没有这东西该帮也得帮。”   王秋香笑了笑,“不是找你,找剑平。这也是给他和小芳的。”   “我?”方剑平诧异。   王秋香微微点头。   要说这事还得从一周前说起,   学校正式放暑假,小芳的成绩出来了。   年初开学,村里人听说她去四年级,没少劝方剑平不能这么惯老婆。   方剑平卖个耳朵给他们,他们还挺不高兴。   自打小芳的成绩出来,这种声音没了,谁见着方剑平谁夸。   有人不信邪,认为方剑平虽然不教四年级,肯定帮小芳押题了。   上门一看小芳的试卷,比他们家孩子的干净,字比五年级的学生写的还好,不光不敢再怀疑方剑平,还夸小芳开窍了。还要向校长提议,让方剑平教四年级五年级。   方剑平知道自己的斤两,虽然可以教,但他只有两年教学经验,所以就找到校长,让他再锻炼几年。   村里人天天来张家,又整天在外面聊这事,王秋香想不知道都不行。   她儿子跟小芳一样今年都是四年级,可是大胖两门功课加一块没小芳一门多。   这怎么行啊。   她还希望大胖多学点东西,要么跟张小草学兽医,要么去当兵。   以前听张老九说过,部队最缺能写会算有文化的兵。大胖要是能混到高中毕业,也有那个水平,到部队就不用回来了。   当兵虽然苦,可再苦也没有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也不用担心遇到荒年吃不上。   “我想让剑平帮大胖补习补习功课。”   高素兰下意识问:“大胖咋了?”   “没咋。”   高素兰:“那还补习啥?”   小芳见她娘没懂:“大胖比你还笨啊。”   高素兰扬起巴掌要打她:“不挤兑你娘一天过不去咋的?”随后问王秋香,“大胖成绩不好?可我咋听你说考得不错?”   “那是胖丫。”王秋香说着就纳闷,“大嫂,你说咱们家奇不奇怪,闺女都比儿子有出息。你家这个以前傻,可力气大,干活也比小子厉害。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   高素兰连忙打断她的话,“你可别迷信了。让你大哥听见又得数落你。”   “对啊,老大呢?出去了?”   老李回去之后并没有官复原职,但他待遇不错,在省水利部门担任一把手。   由于他暂时没问题,受他牵连的儿女和妻子也回到身边。只是怕再生不波澜,没敢跟妻子复婚。   他手下人多,省里能人也不少,他和会养蜂的人一起弄了一个养蜂的册子,把一些需要的东西连同册子一块寄给张支书。   其中就有防止被蜜蜂蜇的防护罩。   有了这些东西张支书只需准备场地、蜂箱和蜜蜂,就可以着手养蜂。   先前赶上夏收没时间,这不一空下来就带人到池塘边看地。   现在天热容易中暑,他打算先在阴凉的树下做盖房子用的土坯,秋收过后再盖房。冬天去找野蜜蜂,春暖花开正好可以养。   这事还没影,张支书怕传的沸沸扬扬,羡慕嫉妒张庄的人搞破坏,以至于连高素兰都没说。   高素兰:“谁知道他。整天神神叨叨的。找他有事?”   “没有。”王秋香就是随口一问,“剑平,啥时候有空?”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芳不高兴,故意气她:“啥时候都没空。方剑平得陪我玩儿。”   王秋香不禁瞪眼。   “再瞪也没我大!”小芳睁大眼睛。   王秋香皱眉:“你也不傻,怎么还犯傻相?”   “你才犯傻。”小芳说着一顿,干嘛跟她废话啊,“方剑平,她说我傻。”   王秋香下意识想解释,到嘴边乐了,“还真聪明了。知道找人帮忙了。”   “以为我是你啊。”   王秋香知道小芳不喜欢她,至今没喊过婶子,“我又不是找你。”   “方剑平是我的人!”   王秋香噎住。   方剑平乐了:“让大胖跟你一起学也好,有个伴儿。”   小芳跟小孩子没仇,也不是故意针对大胖,只是不喜欢王秋香,不想痛快答应。省得她使唤方剑平使唤顺手了,有事没事都来找他。   “没用的。”小芳摇摇头,“大胖像她,太笨了,烂泥糊不上墙啊。”   王秋香忍住打人的冲动,道:“你可别逼我。”   高素兰见她脸都红了,忍不住瞪闺女:“别不懂事。”   方剑平:“小芳跟秋香婶子说笑呢。”   王秋香很想送他一记白眼,她又不是真傻,听不出好赖话,“这么说同意了?”   方剑平笑道:“本来就不费事。不过现在天热,可能得在外面。”   “这好办,回头我们去小草家门口做活,门口这些大树让给你们。”   自打地里的草除干净,天气热起来,外面大树下桥头上以及南边的小树林就没安静过。方剑平和小芳躲到闷热的室内都被吵的脑壳疼。   王秋香等人边做边聊天,聊到高兴的哈哈大笑,根本不顾及任何人。小孩子一会儿好一会儿哭,伴随着鸡叫羊嚎,别提多热闹。   方剑平有时候忍不住怀疑,哪天真回城了,他会不会不习惯。   “还知道你们吵啊?”方剑平倍感意外。   王秋香当然知道,又不是三岁孩子。平时经过学校都会收敛,“我们也想,只是有时候聊着聊着就忘了。”   方剑平:“你跟大胖说了没?”   王秋香是来送桃的,哪顾得跟儿子说:“我回头就跟他说。啥时候开始?”   “今天下午先看看大胖的水平,明天正式开始。”   大胖在他奶奶家,王秋香道:“我去找他。”   小芳等她出了大门才说:“她回头肯定让你教胖丫。”   “让大胖教。”拍拍她的腰,“站直,别又崴脚。”   “我还能天天崴脚啊。”小芳嘴上这样说还是站直了,随后把桃给她娘。   高素兰问道:“你不吃?”   “我才不要吃她的。她家的桃子熟了,四奶奶家的肯定也熟了。我去四奶奶家吃。”小芳转向方剑平,“下午就去。”   然而王秋香揪着儿子从她老婆婆家回来,张支书的四婶也过来了,给小芳送桃子。   桃子不能久放,王秋香家的桃树第三年挂果,结的很多,不需要婆婆家的。看到她老婆婆这么疼小芳,还是没忍住碎嘴,“给她吃干嘛,啥也不懂,连婶子都不叫。”   她老婆婆忍不住说:“你少扒人家墙头,看她叫不叫。我可是听老四家的说,她和剑平找一枝花要花种子的时候,还想要仙人掌种墙上。剑平没同意。小心哪天惹急了她偷偷种上去,扎你一手刺。”   王秋香轻笑:“花都没种活,还种仙人掌?”   方剑平不光种活了,还活的很好。只是院子里边边角角都被种上菜,他只能搁外面种。结果种在自家门口的被自家的羊吃的干干净净,种在路边的被人家的羊吃的干干净净。   别说一片,一颗不剩。   死就死了呗,反正地里不缺野花。   方剑平精心挑一把回来。隔天就被他岳母喂羊了。理由是她看都是野花以为小芳弄的。不光如此,还把坛子拿走了。   方剑平怀疑她故意的,可他没证据。   他就打算过了三伏天带小芳去农场买些玻璃瓶饮料,再买瓶麦乳精,买桶装的饼干。这些东西吃完了都留着当花瓶。否则让大头给做的桌子岂不白做了。   四奶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直接说:“那是你不知道仙人掌好活。你爹说在没有水的大沙漠里都能活。”   王秋香不信:“你说是就是。赶紧给她送去吧。”   墙头矮不隔音,她能听到小芳和方剑平说话,他俩也能听见她说话。   小芳压低声音问:“方剑平,现在可以种仙人掌吗?”   “不行。仙人掌都结果了。”   小芳晃晃脑子,她没听错吧,“仙人掌还结果?”   “结的红色小果还挺好吃。”方剑平说出来奇怪,“你不知道?”   小芳当然知道仙人掌,她还知道仙人球。   可是结果的她真没见过。   “你咋不早说?你早说咱们今年就能吃上了。”   方剑平见她跺脚,倍感好笑:“瞧你急的。明年也不晚。”   小芳掐指一算,明年七四年,离恢复高考还有三年呢。   “那明年种。”   方剑平拉她一下——别说了,四奶奶进来了,“您怎么亲自送来。我和小芳正说下午去您那儿吃呢。”   四奶奶听着这话高兴:“我闲着也是闲着。听秋香说你回头给大胖补课?”   方剑平心里一咯噔,面带微笑:“是的”   别让小芳说中了,答应一个来一群。   “他要是不听话使劲打。别管老九跟秋香。”四奶奶道。   方剑平的笑凝固了。   四奶奶解释:“那孩子聪明,就是觉得现在不用考学,学了也没啥用不想学。”   方剑平放心地把东西接过来转手给小芳:“现在很多小孩都有这种想法。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   小芳把桃子倒屋里,盆还给她。   四奶奶看到盆里的东西很是惊讶:“豆腐?”   “对啊。”小芳点一下头,“早上刚做的,可好吃了。”   四奶奶把碗给她:“那留你吃吧。”   “你吃吧。”小芳躲开,“我早上过了。我要留着肚子吃我娘做的炒豆腐。”   四奶奶瞧着厨房冒烟,估计高素兰又烧火又做饭,“那我收下。帮你娘做饭去吧。”   方剑平拉着小芳送她到门外,随后关一半门,以免有人偷偷进来他们也不知道。   油菜可以榨油,豆子种下去之后村里杀了几头猪,每家分了几斤肥肉也可以熬油。最近家里的油富裕,高素兰就给小芳做她很想吃的煎豆腐。   三天两头吃豆腐,小芳看到豆腐就腻。只是她不闹着吃,那点猪油她娘能吃到冬天。   平时没肉没奶,鸡蛋三两天做一次,菜里再没点油,他们一家都得吃成“小白菜”。   她要是不知道以后的情况,这样省可以。再过四年就恢复高考了,头几年上学不用学费,学校给补贴,以后她的工资足够老两口用的,再由着他们扣扣索索,小芳心里头不落忍。   可做戏做全套,菜做好小芳像没吃过一样赶紧夹两块,烫的直吸溜嘴。   方剑平不禁说:“又没人跟你抢,这么着急干嘛。喜欢都给你吃。”   “我不想吃了。”小芳孩子气地哼一声,“我要吃拍黄瓜。”   黄瓜自家院里就有,拍好黄瓜放点酱油和蒜,这两样自家也有,高素兰几乎每天中午都做。只是平时都是放她和张支书面前,因为黄瓜里面没油水,怕闺女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高素兰一听她大热天做的菜被嫌弃,很不高兴:“给你!给你!你不吃我们吃。回头别说都被我们吃了。”   小芳摇头:“不说!我要馋了就把你的鸡杀了吃!”   “你敢!”高素兰拍桌子瞪眼。   张支书回来了,怕娘俩打起来,赶紧伸手阻止:“芳,回头爹给你养两只鸭子,专门留你宰了吃。”   高素兰皱眉:“你拿啥养?”   春夏秋三季可以散养,冬天怎么养。   张支书:“赶西边沟里它们自己找东西吃。”   “连着几天下大雪,沟里结冰,鸭子饿的呱呱叫呢?”   张家没养鸭子,就是怕叫的人心慌头疼晚上都睡不着,“用白菜叶子。回头多种点白菜,别种那么多蒜。少种点胡萝卜,多种点白萝卜。白萝卜长的大。”   高素兰不敢信:“你不会是想拿白萝卜养吧?”   “咋了?”   高素兰拒绝跟他说话,她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用白萝卜养鸭子,“你就折腾吧。折腾没了,你就消停了。”   “折腾死了炖了吃。”张支书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   午饭后,大胖被他娘按在方剑平身边的时候,张支书背着手让四个队长统计一下谁养鸭子,他明天去农场报备。   农场也怕老百姓不配合,比如别的地儿缺棉花,清河农场不缺,老百姓想吃饱肚子,就偷偷种玉米。今年缺玉米,老百姓又缺棉花了,他们偷偷种上棉花。   各部门人手有限,做不到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可是又想人民配合,像养鸡养鸭这种小事,他们就不敢打官腔故意阻拦。   去年张庄的很配合,种了很多棉花,收成也不错,农场就批准了。不过鸡鸭这种产蛋无法估量,农场没法分,所以都归村民自己。   这样一来就有可能造成都去养鸡养鸭卖钱不干农活,或者拔庄稼养鸭子,所以就规定每家每户每年四五只的样子。至于是公鸭还是母鸭,全看运气。   翌日下午,张支书开车把鸭苗接回来,也没容村民们挑,而是在鸭篓上面裹一层布——盲抓。   来富家的不禁说:“一到这个时候我就特服你。你咋就这么多点子啊。”   张支书:“没点办法能当村支书。赶紧抓,剩下的归我。”   “我没听错吧?”来富家的看向高素兰,“小芳她娘不是说不养?”   张支书点头:“我养。养大给闺女炖了吃。”   大胖羡慕:“小芳姐姐,大爷真疼你。”   来富家的也忍不住羡慕:“小芳,以后你爹老了,你可得孝顺他。”   小芳想也没想就说:“等我上了大学,就把他们接城里去。”   以前人家听到这话还会嗤笑。   现在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忍不住打趣:“让你爹陪读啊?”   小芳摇头:“我说错了。等我毕业就把他们接走。不给你们当村支书。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天天气我爹。看我爹被你们气的,都有白头发了。”   方剑平禁不住笑喷。   谢兰忍不住说:“看见没?剑平都笑你。你爹快六十了,没白头发还不成怪物。”   张支书问她:“还抓不抓?”   谢兰撇撇嘴,真是一句也不让说。   抓出来谢兰忍不住说:“不行,不行,头这么大尾巴这么尖,肯定都是公鸭。大哥,我再抓一次!”   “这可不行!”   “没这样的!”   “刚刚可都说好了。”   等着抓鸭子的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小芳忍不住皱眉,“都闭嘴!”   大树底下瞬间安静了。   小芳指着他们:“刚说你们就会气我爹,还不承认。这才多大会儿啊?”   有人立即指着谢兰:“她不承认,不是我们。不守规矩的也是她,不是我们。”   小芳板着小脸看着谢兰。   谢兰把鸭子放篮子里,拎着就走。   小芳转向她爹那边:“继续!我看谁敢耍赖!”   她聪明了,力气可没消失,打人还是这么疼。她又不是张支书要面子。谁惹着她她敢打谁,才不管你是不是亲奶奶老祖宗。   结果就是十来分钟,鸭子抓的只剩小芳一家。   张支书从来没这么轻松过,顿时决定以后养蜜蜂分蜂蜜得时候也让闺女分。   话说回来,高素兰嘴上说不管,一想鸭子是拿钱买的,她不舍得这个钱,不光把鸭子接过去,还不许小芳碰——怕被她玩死了,只准她给鸭子找食。   鸭屎太臭,小芳以前小时候也没养过鸭子,稀奇倒是真稀奇。但她也更想吃肉。她做不来蹲在粪坑边找虫子,就拿着锄头去小树林找蚯蚓和知了猴,然后捣碎了喂鸭子。   鸭子小时候其实得吃些粮食。   可是这个艰难岁月,人都不敢敞开肚皮吃,哪有东西给它们吃。   鸭子爹娘可能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这么喂它们反而一天一个样,越长越精神。   八月下旬,三伏天过去,鸭子也长大一点,可以下水了,小芳看着自家鸭子欢快得跑到沟里,忍不住流口水,“方剑平,过年能吃吗?”   方剑平好笑:“才多大啊。别看了,回屋!”   “我得盯着别被人抓走了。”   方剑平:“方圆二三里都没人,抓了往哪儿放?再说了,在水里怎么抓。”   “对哦。”   “可以回去了吗?”   小芳摇摇头。   刚才只顾给鸭子系红绳,免得跟人家的混了,所以一直忍着,“我想上厕所。”   方剑平好笑:“这事就不用告诉我了。对了,带纸了没?”   小芳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   小芳:“我又不傻,憋不住还硬憋啊。快进去吧。”   给大胖补了近一个月,把他从不及格补到八九十分,方剑平也累得不轻,嗓音都比以前沙哑。   王秋香还说他变声。   有几个二十多岁了还变声。   净瞎胡扯。   小芳到大门口,忍不住冲隔壁皱皱鼻子。   方剑平眼角余光注意到她的小表情,忍不住想笑:“还记仇呢?我都不在意了。”   “那是因为你是三傻!”小芳把他推进去,就往厕所跑。   准备出来,听到有人说话。   好奇地踮起脚看过去,杨斌载着张小草到桥头,张小草下车准备走人,杨斌一把拉住她,往四周看了看,快速在她脸上亲一下。   小芳下意识捂眼:“妈呀!瞎了!”   “谁?”张小草警惕地往四周看,看到厕所上面的小脑袋,“小芳?”   小芳忙说:“不是我,不是我,我啥也没看见!”   忙不迭往屋里跑。   方剑平听到动静出来:“出什么事了?”   小芳停下,看到他的脸,脸一下红了。   “怎么了?”方剑平摸摸她的脑袋,没发烧啊。   小芳咽口口水,小声说:“我——我看到张小草和杨斌了。”   “看就看到了呗。”方剑平看一下天色,“这才几点就下班了?”   小芳:“今天周末啊。他俩肯定逛街去了。”   “他们欺负你了?”   小芳突然不好意思,不是没见过人打啵,而是那个氛围,让她心颤。   “怎么不说话?”   小芳心中忽然一动,她和方剑说开有半年了吧。   好像只是拉拉手,跟小学生过家家似的。   可是方剑平喜欢那样吗?   他清心寡欲的不是凡人。   小芳试探着问:“真想知道啊?”   方剑平点头:“张小草说你?我找她去。”   小芳按住他的肩膀,挡住他的去路,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一下。 第83章 堵门 结婚两年了还跟小学生过家家似的……   方剑平如遭雷击。   小芳捂住砰砰跳的心, 完了,完了,方和尚果然无法接受。   跑吧!   小芳绕开他就往屋里跑。   方剑平习惯性抓住她。   小芳猝不及防, 撞到他怀里。方剑平条件反射般抱住她, 陡然清醒, 看到她红彤彤的脸蛋,红艳艳的耳朵, 顿时确定刚刚不是做梦, “你你——”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   小芳误以为他不敢相信她居然懂亲亲,“张小草!”   方剑平想到她刚刚就满脸通红, 再结合她说的话, 愈发不敢信:“他俩?在哪儿?”   “小芳!”   张小草的声音传过来。   小芳直觉往屋里躲,方剑平被她拽的踉踉跄跄不得不跟上去。   “别跑!”张小草追过来。   小芳钻进屋里就“砰”地一下关上门,转身用身体挡住门。   方剑平不禁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小芳下意识摇头。   方剑平指着自己刚刚被亲的脸,脸上热气上涌,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张小草已经开始敲门,“就看到这点?”   小芳忙不迭点头,拉过他一起堵门。   方剑平好笑, 她可真单纯, “在哪儿看到的?”小声问。   “厕所里。我听到有人说话, 起来就看到杨斌那——那个。”   方剑平真是忍不住笑了:“这点事也至于你这么紧张?”   小芳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是亲亲脸啊。”方剑平说出来,想起王秋香说过的话, 农村婚前谈恋爱的都极少,更别说亲亲抱抱拉拉扯扯了。   小芳长这么大可能第一次目睹人亲亲。   难怪她羞成这样。   方剑平拉起她:“不怕。你只是看到,又不是把杨斌的嘴巴往她脸上按。”拉住她的手,“起来, 我跟她说。”   小芳的心还砰砰跳个不行。   她整天在心里歪歪要把方剑平怎么怎么着,其实零经验。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都没碰过男生的手。   方剑平注意到她身体好像无力,连忙搂住她,“平时的胆子哪儿去了?”   小芳不禁摇头。   方剑平这次看懂了,小声问:“不一样?”   “方剑平,开门!”   张小草的声音再次传进来。   方剑平把门打开:“嚷嚷什么?全村都是你的声音。”   “还不是——”看到小芳脸红,张小草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怎么了?”   方剑平护着她,道:“还不是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桥边就那样。小芳什么时候见过那样。你是真不怕你奶奶知道。”   张小草两辈子也没在家以外的地方那么干过,忍不住瞪跟进来的杨斌。   杨斌一脸无辜,“我特意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谁能想到她躲在厕所里。”   这话方剑平不同意:“小芳先去的厕所。这点我可以证明。我在院里等她。”   “行,行。”杨斌是知道他多护着小芳,“下次注意,注意行了吧。不过咱得先说好,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别给我往外说,包括大爷大娘。”   方剑平嘲讽:“你该庆幸他俩这会儿都不在家。”   杨斌被他说的尴尬,忍不住反驳:“你以为都是你俩,结婚两年了还跟小学生过家家似的。我们成年人谈恋爱一时忍不住——”   “闭嘴!”张小草瞪他,当着小芳的面瞎说什么。   杨斌也看到小芳的脸红的跟苹果一样,只是他比方剑平还大一点,被他训的跟孙子似的,心里不舒坦,“我——我给你个面子。”   张小草转向小芳,“这事其实真没什么,等过两年你上初中就懂了。”   “我现在也懂。”   张小草笑了。   方剑平忍不住说:“她不懂脸能红成这样?她不光懂,还学你们亲我一下。”指着自己被亲的脸颊,瞧瞧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   张小草不敢信地打量小芳。   小芳明知故问:“不可以啊?”   “可——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他娘的还真不好解释。   他俩的关系比他俩还亲密一点,而且还是合法夫妻。他俩在桥头,人家俩在门口,也比他俩隐秘。这要是说不行,连她自己都觉得糊弄孩子良心不安。   在他们说话这会儿小芳的心已平复下来。张小草和杨斌之间没了那种让她心颤的氛围感,而且走出第一步,剩下的不觉得难了,就转向方剑平,“那你亲我一下。”   方剑平愣住。   杨斌惊得合不拢嘴。   张小草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又无法说。   方剑平回过神,咽口口水:“这事——这事得在屋里——”看到杨斌和张小草,想起他俩在桥头——那句“最好还是没外人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来。   张小草一看方剑平看她,就知道他也没法说,立即拉着杨斌就走。   方剑平见她这么懂事,好心提醒:“沟边田里可能也有人。趁着今儿周末没事,你们最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张小草又忍不住瞪一眼杨斌。   杨斌不禁嘀咕:“明明没人——”   “还说?不知道张庄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上千口?这么大点地方,怎么可能没人!”   杨斌又没往最东边和最北边去过,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我错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出去商量!”张小草拉着他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门发出的声音仿佛敲打在方剑平和小芳身上,让两人的心跟着颤一下——小芳又害羞了。   可是一想到方剑平跟个和尚一样,指望他主动,可能到恢复高考他俩还是亲亲脸蛋,“方剑平!”   “嗯?”方剑平低下头去。   小芳不好意思说,干脆指着自己的脸颊。   方剑平的脸像火烧一样。   小芳见他比自己还害羞,反而不那么害羞,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越这样方剑平越不好意思,“你你——你闭眼!”   小芳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看过电影?亲亲的时候都得闭上眼。”   小芳怀疑他胡扯。虽然这几年来放电影的少了,可在她有限得记忆中,六六年之前放映员来放《花好月圆》,当时男女主想亲密一下,屏幕上都是直接来一朵花——用《西厢记》里的那句“露滴牡丹开”作暗示。   亦或者她看到的是删减版?   可是怎么可能啊。   现在的文艺工作者很严谨务实认真,需要删减的镜头人家压根不会拍。   不过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   小芳装乖地闭上眼,脸颊像被蚊子叮一下,接着就听到方剑平说:“好了。”   好——好了?!   小芳不可思议,他哄孩子呢?   “你骗人!”小芳睁开眼睛就指责,“根本没有。”   方剑平忙说:“有!”   “我都没感觉到。”小芳抿抿嘴,给自己鼓鼓劲,再次大起胆子,踮起脚,唇瓣印在他嘴巴上。   方剑平呆如木鸡。   小芳见他眼睛要瞪出眼眶了,心中忽然移动,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如就——轻轻咬一下他的唇。   方剑平回过神,想也没想就推开她。   小芳踉踉跄跄撞到门框上,痛的倒抽一口气:“方剑平!”   “我错了,我错了……”方剑平伸出手就意识到自己失态,大惊小怪。可手太快,收不回来,“对不起,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小芳拨开他的手,“我不要!”   “那——亲亲?”方剑平试探着问。   小芳心累,哪有人都到这份上了还问啊。   方剑平揽过她,抬脚关上门,拥着她去卧室,看到卧室很亮堂,连忙把窗帘拉上。   下了炕,面对小芳,方剑平手足无措,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怕说错话,犹豫片刻,单手捂住小芳的眼睛,把她代入怀中。   小芳下意识抱住他的腰。   方剑平的身体抖一下。小芳正想松开,闻到和她脸上一样的雪花膏味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碰到一片娇嫩的肌肤,方剑平不敢再继续,也不能在屋里呆了,“我们出去好不好?”   小芳以前看小说的时候看到亲亲的时候身体会发软,但她始终觉得夸张。此时此刻只能攀着他才能站住,不得不承认,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干嘛出去?”   方剑平运运气,平复一下躁动的心,随口扯个理由,“叔和婶该回来了。”   高素兰和张支书知道俩人还分开睡,所以找他们都是直接推门进来。   他们也没有敲门的习惯。   别人来他们家也是直接用嗓子喊,“在不在?”听到回答就直接推门。如果是白天,往往询问和推门同时进行。主人家回答的话音落下,来人就已经进来了。   经他这样一说,小芳被从“青春偶像剧”被拉回到现实生活,双腿也能站稳了,“好吧。”   俩人出去,不经意间看到对方,顿时忍不住笑了。   方剑平先止住笑:“笑什么?”   “你的脸好红啊。”   方剑平捏捏她的脸,“要不要我给你打盆水?”   小芳摇摇头,挣开他的手。   “干嘛去?”方剑平追上。   小芳指着树下的盆。   方剑平看到盆里的衣服,“我给你洗。”   “连小衣服都洗啊?”   真是进一步连待遇都不一样了。   方剑平的脸一下红的跟过年贴的春联似的,“自己洗!”   小芳不敢再刺激他,怕他羞晕过去,“哼!”冲他扮个鬼脸,端着盆出去。   方剑平不禁问:“去哪儿?”   “井边。”   井边等于有人,有人就会看到小芳的内衣。   方剑平连忙把盆夺回来。   小芳吓一跳。   “还是我给你洗吧。你洗不干净。去缸里舀点水,回头我再打满。”   小芳奇怪,他这是闹哪一出啊。   别刺激大发了,脑袋糊涂了。   方剑平推她一下。   小芳蹦蹦跳跳进去,拎着水桶出来,看到高素兰拽着带着鲜嫩树叶的树枝往门东边扔。   羊就拴在大门东边的空地上。   以前方剑平在那边种了很多花,羊也够不着,她娘就把绳子接长一点,花被吃没了,反而怪他们种花也不看地方。   小芳当时没跟她吵,因为路边还有,她还有指望。现在连一朵没了,小芳想起来,花开的时候大门斜对面的杨槐树枝繁叶茂,也可以掰了喂羊啊。   她当时咋不掰呢?   “娘,树叶也可以喂羊啊?”   高素兰进来:“你能傻到多大啊。”   “那你的羊吃我的花的时候咋说地里没草,羊饿极了,没啥吃的?”   高素兰被问住,不安地眼睛乱眨,“咦,芳,嘴巴咋肿了?是不是蚊子叮的?这都几月天了还有蚊子。你爹也真是的,我让他熏蚊子的时候省着点用,他非说立秋就没了。”绕过她就往屋里去,“等着,我看风油精还有没有,涂一下就好了。” 第84章 消肿 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方剑平吓得扔下盆去拦丈母娘。   “婶, 婶,风油精不能涂嘴。”风油精抹嘴巴,他岳母怕不是希望他“守寡”。   高素兰停下:“她爹不是说, 哪里被蚊子叮了涂哪里?我记得他还说头晕头疼也能用。”   “你给她涂上还怎么吃饭?”   高素兰:“吃饭的时候再洗掉。”   “那还是有味儿。要不, 要不你把小芳的衣服洗了, 我弄点井凉水,打湿毛巾给她敷一下, 这样能好受点。”   高素兰见他跟个柱子似的拦住自己, 无奈地说:“行吧。要是没用就给她涂点试试。”转身端起盆拎起水桶就去粪坑边洗衣服。   方剑平的心“当”一下回到肚子里。   小芳被“风油精”三个字惊呆了,讷讷道:“是亲娘吗?”   高素兰扭头看她。   方剑平又着急忙慌的把她扯回房间。   以后可能不能再, 再这么长时间。   幸亏丈母娘真有点傻。   要是换成老丈人,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做过什么。   “婶担心你。”   小芳忍不住说:“担心我还祸害你给我种的花?”   这事张支书怕方剑平有想法,特意找他聊过。   高素兰一来觉得他们闲的,二来觉得她的羊不吃也是被别人的羊吃,三是觉得拴羊的地方种满花还不让羊吃,对羊不羊道,她打扫羊屎的时候还碍事。   说白了就是她不懂浪漫,还嫌浪漫的人矫情。   “这不是重点。”方剑平提醒她,“回头你爹如果问, 就顺着你娘的话说蚊子叮的。”   小芳摇头:“爹肯定不信。现在咋办?都怪你!”   “我去打水拿毛巾, 你哪都别去。”方剑平急急地出去, 看到阳光,不禁庆幸这会儿顶多十点钟。   随着他换五次毛巾, 太阳渐渐升高,小芳的嘴巴终于恢复正常颜色。   “好了?”小芳不安地问。   方剑平:“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顿了顿,“以后——咳,以后再看见张小草和杨斌那个, 你不许跟他们学。就算想学也要等晚上。”   晚上睡一夜,第二天准消肿。   小芳连连摇头,可不敢了!   方剑平还是不放心,“也不可以跟别人说。”   小芳想说,她又不傻。可是这话快成她口头禅了,方剑平肯定不信:“干嘛要跟别人说?嘴巴肿了那么丢脸的事——还有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你的怎么没肿?”   方剑平忙后退,可别突然给他一下,不光咬肿还带流血,“我的也有一点点,只是不明显。”不待她开口,“在屋里待会儿,我叫你再出来。无聊就看看书。”随手拿一本塞她手里。   小芳张了张口,一个字没说出来,他跑出去了。   胆小鬼!   小芳摇摇头,看清楚书上的字不禁皱眉,方剑平真是慌了,居然给她本毛选。   正好高考得考政治。   看来嘴巴肿也不是全无好处啊。   然而不论她变成谁,看这书还是跟以前一样,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犯困。   方剑平喊了几声不见她出来,以为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进来,看到她睡的神鬼不知,顿时想笑,“起了!”   小芳惊了一下,猛然睁开眼。   “别怕,是我。”方剑平拍拍她的身体,“做噩梦了?”   小芳点头。   方剑平扶着她起来,“什么梦?   “娘打我。”小芳也奇怪,“明明是她把我的花拔了,还打我,讲不讲理啊。”   方剑平:“是不是你拦着她不让拔?”   “我的花欸!”   方剑平笑了:“是是你的。下次咱们用花盆种。白天拿出去晒太阳,晚上搬屋里,我看她还怎么拔。”   “拉钩?”   方剑平握住她的手,“拉什么勾。”朝外面看一眼,没人进来,快速在她脸上亲一下就往外走,“快起来吃饭!”   小芳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她不是眼花了感觉出错了吧?   所以方剑平真开窍了?   “啊啊啊——”小芳高兴地跳起来。   方剑平吓得跑回来,“怎么了?”   “方剑平亲——”   方剑平一步窜过来捂住她的嘴巴,朝外面使眼色,小声说:“你爹回来了。”   小芳太激动,忘了家里还有两位老人。   理智回来,小芳连连点头,试探着移开他的手,压低声音说:“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方剑平松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蛋:“聪明!我去盛饭,你去洗手。”   小芳趿拉着鞋跟上去:“吃什么?”   “蒸茄子和南瓜饭。”   “南瓜老了?”   南瓜藤的南瓜还嫩着,只能用来炒菜。最先长出来的南瓜老了,都从青皮变成黄了。   高素兰虽然嫌花嫌弃的不行,但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她知道南瓜刚长出来的时候其他菜也可以吃了,反而立秋后绿叶菜会慢慢变老没什么吃的,所以最先长出来的那一茬南瓜都没动。   这不,黄瓜秧变黄了,很多青叶菜开花了,正好吃南瓜。想吃嫩的吃嫩的,想吃老的吃老的。   方剑平点一下头:“老了,我闻着味儿挺香,不需要加糖也甜。”   南瓜在藤上被烈日暴晒一个多月,不是一般的甜。   小芳喝一口南瓜饭,满足地眯上眼,不光甜还有一点点红薯的糯,“真好吃!”   张支书立即说:“那院子里的南瓜别摘了,留着做南瓜饭。”   高素兰顿时忍不住说:“可别亏着你闺女。”   “不是你闺女?”张支书反问,“又不是啥好东西。”   高素兰:“好东西也没见你给别人吃。”   张支书气笑了:“是我不给你吃还是你不吃?咱家过年那点红糖,我说你没胃口或者没精神的时候就喝。你非不喝,招蚂蚁了吧?”   “没有!”高素兰每天早上都会看一下她的那些藏品。   张支书:“就算没有也可以喝了。化了就变味了。”   “红糖变味也是甜的。”高素兰不禁说:“现在喝了回头拿啥给她做红糖鸡蛋水?”   张支书乐了:“那你还说我别亏着闺女。”   “我——”高素兰就想反驳,回想一下她的话,一秃噜嘴说出来了,“你听错了,我说留着我做红糖姜茶。”   正吃着饭,张支书不想跟她吵吵,“行行,我听错了。”看到闺女想开口,给她夹一块茄子,“好好吃。”   小芳不是真不知好歹,刚刚也只是想顺着她娘的话,让她娘把红糖喝了。   这个年代的人天天吃杂粮,就算天天喝红糖水人也不会得糖尿病。再说了,就她所知道的糖尿病很多都是遗传。好比张家和高家,女人的身体比男人好,也比女人长寿。她有这个个基因,不出意外也是个长寿的。   思及此,小芳担心她爹,她爷爷去的早,她二爷爷和三爷爷的身子骨也不大行,她爹不会也就七十岁的命吧。   她必须考上大学,然后让他们送她,顺便带他们去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瞎想什么呢?饭菜都凉了。”方剑平戳戳她的胳膊。   小芳胡扯:“我算算咱家还有几个鸡蛋。”   张支书乐了:“想喝红糖鸡蛋?”   小芳想想家里的鸡蛋,好像还有不少,“嗯。爹一个,方剑平一个,我一个——”故意停顿一下看她娘。一见高素兰瞪眼,立马说:“娘一个!”   “晚上不做饭了,卧几个红糖鸡蛋,做点凉菜?”张支书做饭的手艺不行,就看他老伴儿。   高素兰没好气道:“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啥?”   张支书顺嘴说:“你是一家之主。”   高素兰不屑地笑一声。   不过这话让她心里很满意,哪怕知道哄她。   晚上,小芳吃上了红糖鸡蛋,刷牙的时候嘴巴还甜甜的。   小芳不禁感慨:“真甜啊。”   从来不知道红糖能甜的人心情舒畅。   “喜欢吃?”方剑平就在她身边,听到她的话了。   小芳总感觉她如果点头,方剑平下一句会表示以后他那份也给她吃。   “不吃的时候想吃,吃了就不想吃。”小芳指着不远处的辣椒地,“就像地里的辣椒,红红的真好看。”   方剑平赶忙说:“你可别好奇尝试,那东西只是看着水灵。”   “我知道。”小芳无奈地看他,我能傻到多大啊。   方剑平笑了,“刷牙,当我没说。”   刷了牙洗了澡,到卧室里,方剑平不由得想起上午那一幕幕,看到那宽大的炕顿时躁得慌。   小芳爬上炕拿起五年级的课本,看到他跟个呆子似的,不禁问:“咋了?”   方剑平不敢看她:“我——我上个厕所。”   掉头就往外走。   小芳摇摇头,上个厕所还犹豫那么久,不会便秘吧。   “纸!”   方剑平脚下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回道:“厕所里还有。”   小芳皱眉,有吗?她早上去的时候好像快没了。   难道方剑平下午又放了。   有可能。   平时也只有他会留心这种小事。   方剑平怕停在院里小芳突然出来看见,就打算去外面呆两分钟。   张家前面是小树林,大门打开,凉风扑面而来把方剑平吹的透心凉,夜里都没做梦,一睁眼到天亮。   看书身边安睡的小脸,方剑平不由地笑了。   这一刻忽然觉得在村里待一辈子也挺好。   随即摇了摇头,说的好像他能回去一样。   回去又如何,别说当个普通工人,有一份长长久久的工作了,去年回去那么多知青,能有个临时工干干就不错了。   现在虽然没法跟杨解放比,可比千千万万知青幸运多了。   方剑平这样想着浑身充满干劲,只是庄稼还未成熟,学校还没开学,不需要他做什么。   走出房门,看到丈母娘洗脸,老丈人正把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的羊往外拽,方剑平决定给自己找点活干——厨房的水缸挑满。   八月下旬的晚上凉,但白天热。   方剑平来回几次就热一身汗,张支书立马让他去洗洗,他和老伴儿做饭。   饭后,让他俩玩儿去。   方剑平总觉得什么也不干像虚度光阴,就拉着小芳在院里柿子树下复习五年级的功课。   然而俩人还没坐下,传来一阵孩子的欢笑。   方剑平不仔细听都知道是大胖。   大胖被他拘了一个月终于能喘口气,这几天简直像孙悟空,房前屋后到处都是他的身影,跟不知疲倦似的。   小芳气得霍然起身。   方剑平连忙拉住她,“他可经不起你一巴掌。我们换个地方吧。”   “哪儿?咱家人最少。”   方剑平想想,别的地方人多但不闹腾,“去池塘那边吧。”   “爹去了。”   方剑平摇头,“没。盖蜂房的土坯弄好了,都在池塘边晒着,小孩子不敢往那边去,怕弄坏了爹收拾他们。”   “那我们去吧。”小芳找出她爹的军用水壶和她的书包,带上水和书。   方剑平伸手:“给我吧。”   小芳攥住他的手:“又不重。”   方剑平看到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笑了。   以前都会从养猪场前面那条路。今天方剑平决定从门口这条路——穿村而过。   不出他所料,刚刚到谢兰门口就听到来贵家的跟她嫂子说:“瞧瞧,小两口感情真好。”   来富家的随口就问:“啥时候要孩子?”   方剑平停下来:“快了!”   来富家的说出口就后悔了,怕小芳挤兑她。乍一听到“快了”惊得结结巴巴,“快,快了?”看到他点头,顿时忍不住问:“不是我说你剑平,你会吗?” 第85章 玉米地 文明我和你,但不包括他。……   方剑平后悔从这边。   这些婶子大娘调侃起小辈来荤素不忌, 他又不是不知道。   小芳见他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会你教我不?”瞪着眼睛问来富家的。   来富家的可不敢招惹她。   以前傻不拉几的就干不过。现在聪明了,认识的字比她一家六口加一块还多, 嘴巴和力气都没短板, 更不是她对手。   “我说笑呢。你家剑平是老师, 啥不会啊。”   方剑平顾不上羞愧,“我是数学老师, 只教数学。”   “瞧你急的, 邻里邻居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咱就是知道才担心啊。”   方剑平也知道她有口无心, 可她太无心了, “谢谢,不用。”木着一张脸回复。   来富家的不敢贫,讪讪地笑道:“那你们玩儿去吧。”   然而被小辈下了面子,有点不开心,等他们走远了就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开不起玩笑。”   谢兰一直没敢开口,今日的小芳可不再是三年前任由她调侃,只知道瞎挥拳头吓唬人的小芳, “你也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以前分开睡。”来富家的冲两人的背影努努嘴, “手都拉上了,还一人一个被窝, 你信吗?”   谢兰点头。   来贵家的小声问:“你问过?”   “还用问,看我们家老大的神色还看不出来?真有点什么,老大还不得到处换软和的布给他孙子做衣服。”   来富家的想想最近张支书一心扑在土坯上,“你说得对。这要是有点啥, 还不得三天两头杀鸡。杀完自家的还得杀你们家的。”   来贵家的拍拍她嫂子的胳膊,“他非要养鸭子是不是留着给小芳补身子好生孩子?”   谢兰点头:“要不是因为孩子,前年怎么不养,去年怎么不养,偏偏今年养。”   来贵家的算算日子,“那还早。这些鸭子最快也得年底。”顿了顿,“到年底还没啥味儿。老鸭才够味儿。”   谢兰不禁说:“就你会吃。”   “你不会吃?你不舍得还差不多。说起来,这回头孩子生了是姓张还是姓方?”   谢兰摇头:“老大没说过。”看到张支书在桥那头跟人聊天,“要不咱问问?”   常言道,法不责众。   来富家的又叫上王秋香等人。   方剑平看到高氏在东边坐着,就拉着小芳往南拐,从牛场那边绕。转身看到谢兰一行在他老岳父跟前,“小芳,她们嘛呢?”   “闲的呗。别管她们。我爹不是我娘,惹烦了训她们一顿就老实了。”小芳不担心她爹,她爹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   话音落下,就看到谢兰等人灰头土脸地回来。   小芳乐了:“活该!真该给她们找点事做。”   农村其实可以做很多事,因为地多人多。   只是这个时代想在法律法规的允许下做事可不容易。   小芳眼角余光看到张老二家门口的石榴树,有了主意。   说起来全村也只有他敢把果树种在门外,因为高氏厉害,少了一个她能把全村人骂一遍——宁可冤枉全村也绝不放过一个。反正她年龄大,没人敢下狠手打她。以至于贪嘴又皮又大胆的孩子都不敢碰她的石榴。   张庄没有荒废的土地,就连宅基地也被人种满了菜或者粮食。在沟边或者河边种果树,那都是给别村种的。   但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不少空地,尤其粪坑旁边。   小芳正想跟方剑平说说,发现已经到养猪场粪池边,“方剑平,要是把桃树种在这边,结的桃子是不是得像脸盆那么大?”   “说什么傻话呢。”方剑平好笑。   小芳佯装不高兴地瞪眼:“我爹说了,加了粪的庄稼才能长高。种在这旁边不得长很大很大?”   “种在这旁边就烧死了。”这个原理方剑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爹说的。”   小芳转身指着村里的大路,“那要是种路两边呢?”   方剑平:“想吃桃子?”   “当然不是啦。我给五婶她们找点事做。让她们挖坑种果树啊。我这个主意咋样?”   方剑平仔细想想,让她们给村里干活,一个个肯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要让她们种果树,而且种出来的归自己,肯定乐意干。   “也不行。咱们村有不少懒汉。那些人肯定种下去就不管了,等树结果的时候天天吃人家的。再说了,就算搁村里种,外村的人知道了,也会半夜来偷。”   小芳原本只是那么一说。细想想她家的柿子很大,张老二门口的石榴也不小,这还没成熟呢。四奶奶家的桃子也好吃,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庄这个地方适合种水果啊。   在地里不现实。之所以把清河县改为农场统一管理,就是保证耕地面积,保证多出的粮食能供给山多地少或者土地贫瘠缺粮的地方。   “可是张小草说吃水果好啊。”   方剑平心中一凛,忙问:“张小草什么时候说的?”   “四奶奶给我送桃子,她来找爹,看到桃子的时候说的。”   小芳这次不是胡说。只是不是对她说,而是叮嘱她爹娘别好吃的都给她吃,他们也多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多吃水果确实对身体好。尤其秋天,要是有梨树,天天吃一两个,你就不容易咳嗽了。”   小芳:“那让她们种。”   方剑平摇头:“这不是小事。只是搁村里种,也得不少果树苗。所有人家都育苗,来年也不一定够。再说了,以免羡慕嫉妒咱们村的人给你爹穿小鞋,这事还得写成报告报给农场。”   小芳想想他爹挨家挨户通知育果苗,然后还得写报告。她这不是给谢兰她们找事,而是给她爹找事啊。   “算了,算了,不种了。”   方剑平见她头摇的像拨浪鼓,顿时想笑:“别摇了。”转过她的脑袋,“真能保住这些果树也好。咱们村的人的肤色都比别的村好看。有了果树有个豆腐,蜂蜜卖钱,日子富裕了,人的心气顺了,吵架的都会少很多。”   小芳很意外,他居然懂。   “不信?古人就说过,衣食足而知荣辱。”   小芳佯装不知:“真厉害。”   方剑平看到她崇拜的眼神而觉得羞愧,他厉害什么,这些都是他爷爷奶奶教的。   “这事还说吗?”   方剑平想想果树开春才能种,现在着急也没用。   过些天蜜蜂场盖起来,他老岳父势必得给全村人开会,到时候再说也不迟,“我先记下,回头找机会说。”   话音落下,到牛场了。   方剑平不由得朝里面看。然而转过头才意识到老李早走了。   “看啥呢?”   方剑平苦笑:“还想给老李打声招呼。”   “你可以给他写信啊。”   方剑平摇头:“他工作忙。哪天叔给他写信,让他帮咱们问声好就行了。”   小芳也不想给老李写信,主要她政治敏感度不行,怕信不巧被别人看见,哪句话不对连累老李。   “那就让爹写。”   她爹老党员,他俩加一块也不如他。   “嗯。”方剑平点一下头,看快到池塘边了,“在这边还是去东边?”   西头有大胖吵吵闹闹个没完,东头也有孩子啊。   小芳指着池塘最东头,“我们去那儿吧。有玉米地能挡着太阳。旁边是红薯地,咱们回来掐一把红薯梗凉拌着吃?”   红薯藤枝繁叶茂,只要不把红薯梗和叶撸秃了影响红薯生长,无人在意。   不过怕外村的羊祸害,红薯和玉米都是种在靠近村子的这些地里。黄豆往外种,放羊的人不敢祸害,因为把叶子和梗吃了长不出来黄豆,告到农场一告一个准。   方剑平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能看到玉米地,红薯地估计被玉米挡住了,“咱们掐一把红薯叶,跟面一块蒸着吃。”   小芳不想吃,但这样能剩不少白面,“多掐点吃两顿。”   “放一夜就不新鲜了。你想吃我明早再来掐。”   小芳:“我跟你一起来。别偷偷起来不喊我啊。”   方剑平笑道:“还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抬眼看一下是坐玉米地头上,还是去池塘边,“咦——”   “怎么了?”   方剑平忙捂住她的嘴。   小芳睁大眼睛,干嘛呢?   “嘘——”方剑平压低声音说:“我松开,你别叫。”看到她点头,慢慢松开,指着东南方向。   小芳看过去,没什么啊。   “仔细看看。”   小芳眯着眼,看了看又看,有一片玉米地动的不正常,里面像是有人,“偷玉米?”小声问。   方剑平摇摇头:“应该不是。玉米现在还是玉米棒子。我去看看。”   小芳下意识跟上去。   “你留在这边,蹲下,别打草惊蛇。”   小芳:“要是俩人仨人,你打得过吗?”   方剑平打不过,拉住小芳的手轻手轻脚钻玉米地。   小芳想笑。   方剑平此时却无暇关注她,因为他眼睛往晃动大的地方看,一手拉着小芳,一手还得慢慢拨玉米杆。弄倒或弄坏了,他老丈人饶不了他。   隐隐看到人的衣服,方剑平停下,和小芳蹲在玉米杆与玉米杆中间,压低声音说:“我过去——”   “噢~~~”   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方剑平吓得屏住呼吸,这人可真不怕死,钻玉米地搞破坏,还敢出声。   方剑平等一会儿,不见有声音,玉米杆子还在晃动,应该是在薅玉米,于是他轻轻往前移一点,示意小芳在他身后。   小芳轻微点一下头。   方剑平拨开玉米叶慢慢往前鱼,猛地坐在地上。   “谁!?”   方剑平慌忙松开被他拨开的玉米叶。   “没事。应该是风。”   男人粗狂的声音传过来。   小芳好奇,啥也瞧不见,趴在他耳边问:“俩人?一男一女啊?在这边干嘛啊?”不由得扒玉米叶。   方剑平忙攥住她的手轻微摇摇头。   小芳疑惑不解。   方剑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挠头。   “杀人?”小芳压低声音问。   刚刚爬到方剑平耳边的红晕瞬间消失,“不是,先去那边。”拉住她轻手轻脚往南移动。   小芳好奇地看着他。   方剑平拨正她的脑袋——别看我,看路!   迂回包抄抓现行吗?   这个她感兴趣。   方剑平见她点头,就想问什么,看到她拨开他的手,像小老鼠一样,嗖一下窜了五六米。   “慢点!”方剑平无声呐喊。   小芳停下。   方剑平追上去就拉着她坐下。   小芳糊涂了,在这儿干嘛。   方剑平示意她往那俩人所在的地方看。   玉米叶子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方剑平教她头朝地面。   小芳看到一个乌黑的头发,头发很长像女人。还看到一个男人的脸,男人好像骑在那个女人身上,这是嘛呢?   看样子好像——小芳猛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转向方剑平,“他——”   方剑平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快速掰几个玉米叶挡住他们的脚。   小芳不禁吞口口水,在玉米地里,这也太太刺激了吧?   难怪九叔说:张庄一枝花,风骚莫过她。   家里有炕不上,跟她男人跑玉米地。   这是怕家里孩子撞见坏了兴致啊。   这样想着,小芳又忍不住朝那边看,还没见过真人版“为爱鼓掌”。   方剑平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世界突然变得黑暗,小芳不由得靠近方剑平。方剑平在她耳边说:“不许再看。”   小芳连连点头。   方剑平缓缓松一口气,示意她坐下。   小芳睁大眼睛,无声地问:“就这么坐着啊?”   他也想出去,这玉米地又闷又热。可是同住一个村,虽然不熟,撞见了也尴尬。   这两口子怎么选这么个地啊。   方剑平伸出腿拍拍,“要不坐这儿?”   小芳不是嫌地上脏啊。她是嫌弃玉米地里热啊。   转身跟他并排而坐,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还得多久啊?”   方剑平无声说:“这看人,有的得半小时,有的就三分钟。”   这个说法小芳也听说过,不由得扭脸打量方剑平。   方剑平再次捂住她的眼睛,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瞎看什么。”   这事关乎到以后的性福啊,应该问清楚。   “你多久啊?”   方剑平哪知道,他还是童子鸡,“反正不是三分钟。”   小芳好奇:“你咋知道?”   “我——我就知道!”   “那你放手。”   方剑平心说,放什么放?放开你好扒我裤子啊。   “别说话,他们好像起来了。”   小芳顿时不敢挣扎。   片刻,接着听到低语声。至于说的什么,一个字也听不见。   “开始走了?”小芳好奇地问。   方剑平松开她。   小芳从坐改成半蹲,看到两个衣服出了玉米地,往西去了。   离他们得有二十米远,小芳不怕他们听见也敢发出声音,“跟咱们一样回家顺道弄点红薯叶啊?”   “别胡说。咱们跟他们可不一样。”   小芳点头:“对,太骚!”   方剑平瞪眼,说什么呢?   “九叔说的。”   方剑平想起那句“风骚莫过她”,“他那张嘴你少听,也少跟他学,不文明。”   小芳怕他唠叨个没完,连连点头:“文明我和你,但不包括他。”   “可别贫了。”方剑平拍拍身边,“坐下等会儿。掐红薯叶没这么快,估计还得十分钟。”   小芳气得一下坐下去,“那我的衣服就汗湿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富家之前提的,“方剑平,他们是不是造小人啊?”   方剑平一时没能理解。仔细想想,“差不多吧。”   “你看会了没?”   方剑平下意识说:“我——”气笑了,“瞎说什么,我也没看。”   小芳不信。   人都有好奇心。何况方剑平应该也没机会见识,怎么可能忍住。   “真的!”   “我眼睛被你捂住了,你说假的我也不知道啊。”   方剑平:“你不就是没看成觉得可惜吗。有什么好看的,一枝花的男人的身材真不怎么样,跟排骨一样,还黝黑黝黑的,我看一眼就不感兴趣了。”   小芳心说,你感兴趣我可完了。   “真的?”   方剑平举起手:“我可以发誓。再说了,有玉米叶子挡住,我要不是看到他侧脸又看到他半边正脸,根本认不出他是他。”   “对哦。你都不认识一枝花。”   方剑平实话说:“那是我没跟她接触过。我跟她男人一起拉过小麦,一起打过场,一起抗过玉米秆。不过那次去她家给你折梅花,我才知道他俩是两口子。”   小芳相信,突然发现又被他绕过去了,“那你会不会啊?”   “会什么会?”方剑平瞪她。   小芳真担心他不会。   她可不想受罪。   “你不会我们怎么生娃娃啊?真是从脚底下塞进去的?”   方剑平张口结舌,“你你——你听谁说的?”   “我娘啊。”   方剑平的呼吸停下,这个丈母娘,瞎教什么啊。   难怪小芳以前那么傻。   以后有了孩子,可不能让她教。   即便她要带,也得等孩子懂事了,能糊弄住她了。   “我——”突然听到说话声,方剑平连忙闭嘴,仔细听听,好像是跟一枝花的丈夫说话。   方剑平踮起脚看去,俩人越走越远,往村里面去了。   “小芳,警报解除!”   小芳起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真想知道?”方剑平问。   小芳点头。   “那行,事实胜于雄辩。”方剑平抹一把汗,另一只手拉住她往外走。   小芳没懂:“啥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吗?不回去在这儿?你也不怕中暑。”方剑平笑眯眯看着她。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你你你——”   “怕了?”方剑平挑眉问道。   小芳被激起斗志,哼一声,大声说:“谁怕谁!” 第86章 睡 我不跟你好了!   方剑平好笑:“你可以不用这么大声。”   “我是理直气壮。”   方剑平无奈地点点头:“好, 你理直气壮。可以回去了吗?张小芳同学。”   小芳点点头。   出了玉米地忍不住打量他,方剑平不是来真的吧。   方剑平装没看见。   以前她什么都不懂,方剑平是什么都不敢动, 动一下就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现在她什么都懂, 再想想村里那些婶子大娘天天盯着小芳的肚子, 他又把话撂出去,不如, 不如就今晚——今晚先试试。   先熟悉熟悉, 回头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子,算好时间才能一击即中。否则赶上三伏天, 或者农忙的时候, 不是遭罪就是没空照顾她坐月子。   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让她带着孩子加做饭,娘俩得饿晕一对。   当务之急么还有一个问题,他不想现在中招,容易赶上明年农忙夏收的时候。可是他家什么都没有啊。   家里没有农场妇联应该有——杨斌说过他妈下乡宣传过少生优生。   方剑平想到这点,到家就推着车子出去。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问道:“你你,你不是想跑吧?”   方剑平停下,好气又好笑, “骑着车我往哪儿跑?首都啊。你也不怕累死我。”   “那你干嘛?”小芳实在想不出。   方剑平:“回头你就知道了。在家看书, 别乱跑。我顶多半小时就回来。”   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啊。   小芳放心了:“还以为你要跑。”   “整天瞎想什么。学习还不够你累的?”方剑平跨上车子, 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好像还不会骑自行车吧?那回头早上早点起, 我教你学自己车。”   小芳当然会。   可是就是会才不敢碰。   装傻充愣简单,记忆中的傻话调出来就行了。很熟练的东西装陌生——其实也好装。问题学自行车,装不会她有可能摔一嘴泥。   “你会不就行了?”   方剑平摇摇头,“不行!”   赶上他正上课孩子病了, 老两口在忙,小芳不会骑车,总不能抱着孩子去医院。再说了,就算没孩子她也得学。老两口年龄大了,他回头回家探亲,需要小芳买菜,她总不能靠双脚走着去。   小芳张了张口,看着那二八杠自行车,这要是摔倒能把她的腿砸瘸,“这车子太大。”   “再大也没拖拉机大。你要是怕,我扶着。”   小芳:“那我也不学。”   “那我就告诉叔。”   小芳气得叉腰,都要跟她好了,还逼她学车,是不是人啊。   “你——我不跟你好了!”小芳指着他,撂下狠话扭头回卧室。   方剑平笑道:“威胁没用。要是张小草知道我让你学自行车,肯定举双脚赞同。”   小芳忍不住打开门出来,“你又不讨厌她了?”   “讨厌跟她支持我没冲突。”   小芳不敢信,他谁呀?他还是方剑平吗?可真不要脸!   “就这么说定了。”方剑平蹬着车子出去。   张支书还在桥头坐着,见他不早不晚往农场去,“出啥事了?”   “蓝红墨水都没了。”方剑平说出他早想好的理由。   学校快开学了,没有红墨水可不行。   张支书:“那快去吧。对了,别再买猪头肉。”   方剑平摇摇头,“不买。”   没他提醒,方剑平险些忘了,养花的东西还没买。   玻璃瓶装的饮料汽水不限购,麦乳精饼干也不限购,可他怕老两口一起唠叨,就买了四瓶饮料,麦乳精和饼干各一盒。   带了书包,但装不下麦乳精和饼干,人家就用绳子给他捆起来。   秋老虎厉害,白天很热,桥头有树木还离水近很凉快,他回来时张支书等人还在桥头坐着。   张老五远远看到车把头上挂的东西,忍不住笑道:“剑平说的不买怕不是不买太多。”   “这孩子,又乱花钱。”张支书不禁摇头。   有人接道:“那也是孝敬你。”   张支书摇摇头:“我能吃这么点就算不错了。”伸出手比划一把。   老五了解他:“给小芳买的?那给你闺女吃,不比你自己吃还高兴?”   这是实话,张支书不想反驳,“也是他自己馋了。”   话音落下方剑平到跟前。   老丈人在,他不好直接走。他一停张老五就问:“买的啥?”   “麦乳精和饼干。天气热小芳没精神,喝点酸酸甜甜的提神。”方剑平想到小芳不是很喜欢吃饼干,又见这桥头上坐的七八个人,不是他老岳父的朋友就是自家亲戚,就把饼干盒子打开。   张老五忙阻止,“你这是干啥?赶紧回家给小芳吃去,她还等着。”   方剑平拿一把递给老丈人。   张支书一人给一块,“尝尝。”忍不住看一眼快到家的女婿,“他今儿咋这么高兴?”   老五不禁说:“瞧你说的。”   张支书又微微摇头,“你不了解他。无论是去农场还是回来,一直带着笑,跟喝了蜜似的。最近他老家也没来信啊。”   有人道:“你女婿脾气本来就好。”   张支书再次摇头,“你们不懂,好说话不等于整天把笑挂在脸上。这小子准有事。”   老五咬一口饼干,啧一声:“真噎人。难怪舍得给咱们吃。”   张支书伸手:“不吃给我。”   老五躲开:“别瞎想了。好事还不好?”   好事很好。可是他不知道什么事就有点不安。   老五:“小芳还说你头发白是我们气的,我看是你用脑过度。人都进家了,还能飞了?”   张支书摇头,“没有假条,让他飞也不敢飞。”   “这不就好了。”老五不懂他怀疑个什么劲,“你饼干吃不吃?不吃给我。”   张支书把两块都给他。   老五立即说:“看在饼干的份上,我待会儿帮你盯着点。”   然而两人都成望夫石了,方剑平也没出来。   太阳快下班了,老五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道:“你说你,一天到晚瞎琢磨啥。指不定就是再开学小芳上五年级,剑平高兴。”   张支书摆摆手,“回家去吧。”   他和这样头脑简单的人说不通。   到家看到俩人在树下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张支书忍不住皱眉,难道真是他年龄大了老糊涂了,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瞎想。   “剑平,晚上吃啥?”   方剑平顺嘴问:“你们想吃啥?我这就做。”   夏天天黑的晚,太阳落山离天色暗下来至少有一个小时,离伸手不见五指得有两小时,“现在就做?”   方剑平从农场回来就想做饭。可是不会被当成神经病,也会怀疑出什么事了。   不吃饭直接上炕睡了,丈母娘回来估计得当他病重,还会让老丈人开车送他去医院。   那样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先前没东西,单独面对小芳他还能保持理智。现在东西拿来,担忧没了,让他离小芳远点,他心里痒痒。靠近一点,他很难中途刹车。   方剑平左思右想,桌子搬出去陪小芳写作业。   大门敞开,人来人往都能看见,他肯定能忍住。   方剑平忍住手脚不等于心静。这小半天过得堪称度日如年。   刚刚注意到太阳下班,他就想做饭。小芳一句“爹娘还没回来”让方剑平坐回去,又暂时冷静下来。   “小芳饿了。”方剑平道。   小芳不禁看他,她刚喝一杯麦乳精吃两块饼干。   方剑平把她的脑袋按回去:“好好写作业,我去摘点菜。叔,吃面?”   “吃面吧。”张支书往堂屋看,空无一人,“你婶呢?”   方剑平:“不是在隔壁就是在五婶家。之前五婶她们还在外面说话,她把羊送回来,她走了她们也不见了。”   张支书抬抬手:“那咱不管她。暖瓶里好像没水了,我先烧点热水留着洗澡。”   方剑平心中一动,对,得洗干净。   这样想就往厨房去,看到缸里还有半缸水,立即找扁担挑满。   水缸满了,他擦擦汗就去和面。   张支书瞧着他像不知道疲倦似的,又一次觉得他今儿心情不错。   可是今天跟昨天前天也没啥不同啊。   还是他真的老了,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张支书觉得可能是这点。   话说回来,不出张支书所料,吃了饭天色还亮着。   一家四口各自洗去黏糊糊的臭汗,天色暗淡,但还能看见人影。此时别家刚刚端着碗出来。   张支书和高素兰听着外面热闹忍不住步出家门。   方剑平一见他们出去就拉着小芳回屋。   小芳下意识问:“来屋里干嘛?”   “给你看一样东西。”方剑平把一直藏在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小芳接过去看一下,惊得睁大眼睛,他——他下午去农场不会就是找人家要这个吧。   方剑平不禁问:“你认识?”   现在的小芳不应该认识,哪怕她看到盒子上面的字,也不一定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我见过啊。”小芳想到去年有一天,隔壁老九神神秘秘的给王秋香一盒东西,她刚转过脸看过去,两口子就慌的回屋,“去农场拿的?”   方剑平试探着问:“咱家也有?”   小芳听出他潜在意思——怀疑她爹娘。   可真不怕被男女混合打啊。   小芳故作不懂,“咱家有你还去农场?”   “那你在谁家见的?”   小芳朝隔壁看去。   方剑平问:“九叔给你看过?”   小芳摇摇头:“大胖拿的。他还说这东西可以装水,一点不漏特神奇。方剑平,给我一个,我试试。”   方剑平连忙躲开,“大胖这皮孩子,回头我就跟他爹说说。”   “先不管他,给我看看。”   方剑平给她看的目的可不是玩,“别夺。有了这东西,我们想什么时候生孩子就什么时候生。”再次躲开她的手,跳到炕上。   小芳下意识跟上去。   方剑平伸手把她拉到身边。   夏天的衣服薄,尤其此时刚刚洗好澡,穿的都是短裤短袖。   肌肤相贴,小芳不敢乱动,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房间的气温也越来越高。   方剑平的心砰砰砰砰跳的如打雷一般,搂着小芳的手臂越来越紧,恨不得把人镶进骨头里……   小芳不舒服的动一下。   “别动!”方剑平低吼。   小芳吓得浑身僵硬。   方剑平的理智回来一点,忙安抚她:“我不是吼你,我也没生气。”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跳下炕。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他还是男人吗?关键时刻跑!   方剑平当然是男人,还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他不光把外间的门别上,还把卧室的门从里面别上,然后又把窗帘拉上,炕桌和煤油灯都收起来,炕上只有床单枕头毛巾毯和他俩。   小芳瞧着这万事俱备,大干一场的样子,莫名心颤,忍不住后退,“方剑平,你你你要干嘛?”   “你不是怀疑我不会吗?”   小芳觉得她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不说这个年代,她爸妈上高中了,九十年代了还误以为亲亲嘴巴就能生孩子。   方剑平十七岁就来到农村,之前都没碰过女孩子的手,怎么可能知道啊。   “你看到一枝花的男人——”   方剑平打断她的话:“没有。”   “那你肯定不会。”   小芳想起同学说过,第一次会流血——又忍不住后退。   方剑平把她抓回来,“你是不是忘了我爷爷奶奶我爸妈是医生?我爸还特别希望我子承父业。我小学就知道人体结构。不许再跑!”   “真的?”   方剑平点头。   小芳闭上眼睛,“来吧!”   方剑平见她跟上断头台一样,好笑又想生气,“我不是要你的命。乖,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还要等会儿?”小芳脱口而出。   方剑平吹灭灯,一会儿也不等。   ……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方剑平小时候听他姐姐背白居易的《长恨歌》一度纳闷,古人真没劲,睡觉有什么意思,起来玩啊。   当时方剑平他姐嫌弃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一边玩儿去。   方剑平那时还很生气,找爷爷奶奶告状。   爷爷奶奶笑着说,等他长大就知道了。   当时他以为这不过是糊弄小孩子的说辞。   今天,他长大了。   看到身侧女子如同孩子般纯真的睡颜,方剑平没有一丝睡意却不想起来。   家里的公鸡叫了很多声,羊被老丈人拽出去啃树叶,鸭子被丈母娘赶下水,他都听见了,可是还是不想起。   “剑平,剑平,小芳,起了……”   丈母娘大概永远不会让他失望——总是不合时宜的出现。   “咦,你咋把外间的门别上了?”   方剑平霍然起身,什么君王,什么早朝,有多远滚多远。   “来了,来了。”方剑平趿拉着鞋去开门:“应该是小芳关的。可能怕有小偷进来,两个门都别上安全。” 第87章 绿色帽子 你还说,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高素兰忍不住埋怨:“你们屋又没粮, 偷啥啊偷。”   “偷钱。”方剑平想也没想就说。   高素兰噎了一下,后悔叫他们起床,“去叫小芳起来, 太阳都出来了还睡。”   方剑平下意识朝外看, 院里没有一丝阳光, 这时最多最多不过六点。   地里没什么活,今天也没轮到他们养牛打扫猪圈, 起这么早干嘛。   这个丈母娘真不知道享福。   方剑平摇摇头, 趿拉着鞋回屋,看到小芳还在睡, 犹豫片刻爬上炕。   高素兰洗好脸刷了牙, 看到对面偏房安安静静没一点人气,忍不住说:“不会又跑炕上睡个回笼觉吧?”   “谁呀?”张支书从外面进来就听到这句。   高素兰看对面,“我叫剑平起来,嘴上答应的好好好,我都要做饭了还没出来。这孩子,”摇摇头,“跟你闺女学懒了。”   张支书气笑了:“闺女懒就是我闺女。闺女能干就是你闺女?”   “能干也是你闺女。”   张支书摇摇头,打水洗脸, “你说你, 孩子好不容易放假, 也没啥活,让他们多睡会儿咋了。昨天芳写一天作业, 剑平又是给你买麦乳精买饼干,还把缸挑满了,铁人也得歇歇。”   “那是给我买的?给你闺女买的。”   张支书:“在你柜子里,你不拿出来谁吃的上?别唠叨了。天这么热, 饭菜凉的慢,做好再叫他们也不晚。”   高素兰忍不住说:“都多大了啊。”   大胖在隔壁听见也忍不住说:“多大了啊。娘,人家还没起,你让我起这么早干嘛?我都困死了。”   王秋香没好气地问:“你就听到最后几句?咋就没听见你小芳姐写一天作业,你姐夫把缸挑满。你把缸打满我让你睡一天。”   “我还小,还是小学生。”   王秋香:“写字呢?”   大胖滚去烧火。   王秋香忍不住叹气:“这么不爱学习也不知道像谁。我们村以前开扫盲班,我爹不让去,我都恨不得偷偷溜过去。”   张老九点头:“像我,像我行了吧。”   “我看也像你。你们老张家的男人,就没一个中用的。”   张支书在隔壁听不下去,“秋香,我不中用明儿村支书换你当?”   王秋香数落她男人数落习惯了,一秃噜嘴就忘了隔壁也姓张,忙踩着破板凳爬墙头,“大哥,我不是说你。”   “我不姓张改姓王了?”   王秋香不禁咂舌:“你,你这不是抬杠吗。”   张支书还就是抬杠,大清早被自家婆娘数落就算了,被隔壁堂弟媳妇捎带上算怎么回事,“那你说我姓啥?”   王秋香吵架吵出经验来了,知道要想快速结束这场口舌之争就得有一个人闭嘴。她说话不长脑子她闭嘴——缩回去干脆装没听见。   张支书得了个没趣。   屋里院外安静下来,方剑平被他们吵吵的无心再睡,忍不住羡慕小芳雷打不动的睡功。   可也不能一直睡,早饭向来简单,他丈母娘做饭,老丈人烧火,夫妻搭配一会儿就好。   “小芳,小芳,起了。”方剑平推推她。   小芳被推醒,习惯性坐起来,身上很凉,低头看去——白皙的肌肤,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慌忙拉起毛巾毯。   方剑平看她这样紧张,莫名地觉得可爱又好笑。   小芳朝他身上捶:“还笑?”   方剑平攥住她的手腕,就她这个手劲,一拳下去他得疼半天,“你娘唠叨一早上了。”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问:“她——她她知道了?”   “还不知道?”   小芳松了一口气。   她和方剑平第一次睡一块被她娘堵在炕上,她能理直气壮主要是什么也没发生。   现在这样,又被她知道,她可真没脸见人了。   “又唠叨啥?”   方剑平:“说咱俩懒床。”   “几点了?”   方剑平没手表哪知道,“六点半左右吧。”   “这么早?”小芳躺下去。   方剑平连忙抱住她,“你要是不想起,我可以陪你。”说着就掀她的毛巾毯。   小芳身上不舒服,赶忙推开他。   方剑平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   昨夜鏖战到三更,不休息休息,他就是用油的拖拉机也扛不住。   “咱俩这事我说还是你说?”   小芳正穿衣服,心思不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面:“啥事?”   “我们现在是夫妻。真正的夫妻,懂吗?”   小芳点头:“以前不懂,今天懂了。”   方剑平欣慰地笑了:“要不还是我说吧?”   “你咋说?”   方剑平被问住了。   总不能向老丈人表示,叔,我把你闺女睡了。   他老岳父可不是没脾气的人,要听他这么说,不把他腿打断,也得朝他脸上两巴掌。   思及此,方剑平微微摇头,还是不说了,让他慢慢发现好了。   吃饭的时候,张支书觉得闺女和女婿的感情又好了。喝口面汤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彼此。好像他跟老伴两个是多余的。   只是小芳经常“语出惊人”,所以直到早饭后,张支书都没往“生米煮成熟饭”那方面想。   方剑平把衣物洗刷干净,去屋里找小芳,看到昨晚交战的地方就受不了。   总想上炕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可是这样就是铁杵也能磨成针。   细水长流方是长久之计。   方剑平拉起小芳的手,“屋里这么闷不嫌热?”   此时最多七点半,温度还没升高一点不热。要说闷确实没有昨天凉爽,“是不是要下雨了啊?”   “这得过会儿太阳出来看是阴天还是多云。要不我们出去看看?要是有雨,回头没法出去再看书。”   小芳想想也对,趁着天气还好多呼吸点新鲜空气,“我的鞋。”   方剑平给她,顺嘴问:“这鞋怎么样?”   “啥?”   “穿着舒服吗?”   小芳点头:“舒服啊。”   “那你想不想学?”方剑平试探着问。   小芳一时没懂:“学啥?”   “做鞋。”方剑平说出来,不动声色后退离她有一臂距离。   小芳摇头,他什么意思啊。   不会跟很多男人一样,一边希望她能干给他长脸,一边还希望她贤惠,洗衣做饭做衣服做鞋生孩子样样都行吧。   这可不行。   可不能由着她。   小芳佯装疑惑地问:“你想让我做鞋?”瞬间变脸,“方剑平,我看错你了!还没跟我好就让我学骑车。现在又想让我学做鞋。我不和你好了!”推他一把就往外走。   方剑平忙抱住她,“你鞋都穿不好,我哪敢让你给我做。”   “看不起我?还是跟我用激将法啊?我可不傻。少跟我玩这些。”   方剑平点头,赔笑道:“我傻,我是三傻。我是想到如果将来生个女儿,想穿妈妈做的鞋——”   “妈妈不会。妈妈给买。”   能买确实比做方便。   可是他那点工资只够他和小芳用啊。   方剑平:“那咱们可能就没钱买新衣服了。”   小芳张口想反驳,忽然想到他不是她。她知道四年后恢复高考。方剑平却认为他会在农村呆一辈子。以前他俩没发生关系,不用考虑这些。   现在成了夫妻,虽然昨晚有避孕,可是在这个环境下过一两年再没消息,张庄这两百来户,上千口人得挨个来她家询问。   有热心肠的可能还会让她尝试偏房喝符水。   “那咋办?”   方剑平说出他的想法:“跟你爹娘一样,能自己做的咱们自己做。我赚的钱还留咱俩用。”   “我一个人?”小芳不禁瞪眼。   方剑平忙说:“当然不是!”怕慢一点小芳给他一鞋底,“你给她做鞋我给她做衣服。这几年我的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应该没问题。”   这样说小芳心里舒坦多了。   “自行车不学了?”   方剑平下意识说:“学!”   臭男人!   学这学那学他个大头鬼!   小芳真想推开他。   可是一想到方剑平提起这些,也是为了以后的生活。她不会骑车,哪天爹娘老了,方剑平赶巧病了,她总不能跑步去医院吧。   整个村子连个电话都没有。   “那过几天再学?”   方剑平摇头。   “明早开始?”小芳惊呼。   方剑平就想点头,忽然想到早上非常非常不合适——他起不来。   “下午学。”   小芳奇怪,怎么又改下午了。   亏得她还打算用懒床犯困的借口拖延几天。   方剑平:“一天之计在于晨。早上你得背书。”   “计划的真好。”小芳瞪他一眼,不客气地推开他。   臭男人,也不知道合计多久了。   方剑平拉住她的手。   “我上厕所。”小芳看着他,方剑平立马松手,紧接着递给她一本草稿纸。   小芳接过去朝他身上打一下——臭男人!   早知道昨晚就不让他得逞。   真是穿上裤子就无情。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跟到外面,看到东方的天空,只有一线银白,太阳跟睁不开眼似的,“今天多云啊。”   老九从隔壁出来:“身上黏糊糊的,估计下午得下雨。”   方剑平转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铁耙,朝斜对面的麦秸垛走去。   小芳家斜对面也有一个,跟张老九家一样,都是麦子打出来分给各家留着烧火的。   麦秸烧火草木灰多,而且还不能停歇,所以很多人家就用麦秸引火。平时烧火做饭多用木柴,或者等玉米收下来用玉米棒子。   方剑平看到他的动作就知道怕下雨天淋湿了,没有麦秸点火。   也不知道自家还有没有。   方剑平回厨房看看不多了,就找出自家的铁耙。   小芳从厕所出来就看到他和张老九一人一边弯着腰搂麦秸。   他这么勤快,小芳愿意相信让她学做鞋是为了以后着想。   现在她娘还能动,做鞋跟玩似的。可她毕竟过五十了,整天吃的不好,劳动量却很大,说不能哪天就倒下。她不能连孝衣孝鞋都不会做。   即便以后上班了有钱了,也没人卖那些东西。   除非爹娘能撑到八十年代末,市场稳定开始百花齐放的时候。   “方剑平,我帮你!”小芳跑过去。   方剑平抡起铁耙阻止她靠近:“上面都是灰,沾身上痒痒,你离远点。”   老九不禁说:“剑平对你好吧?”   小芳点头:“比王秋香对你好。”   张老九顿时想打她,“一边玩儿去,别在这儿烦人。”   衣服刚穿的,半天还没过完,小芳也不想弄脏,“方剑平,我去屋里等你。”   “屋里那么闷,在门口。门口南北透通有风。”   小芳搬个板凳坐到大门东边。   片刻,看到方剑平挥汗如雨又去搬一个,顺便舀一桶水,连同洗澡的盆和暖瓶一块放院里。   方剑平拖着麻袋进屋没发现,因为太累太热了。   铁耙放回杂物房里,准备洗澡,看到她连衣服都准备好了,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小芳,这些是你拿的?”   小芳勾头问:“我好吧?”   “好好好!”方剑平高兴地连声说着就脱衣服。   小芳关上门,微微摇头,这就是男人啊。   天天对他这么好,反而习以为常觉得应该的。偶尔一次,瞧瞧,高兴疯了。   方剑平看到大门关上,理智回来,家里可不止他和小芳俩人,还有丈母娘和老丈人,“小芳了,叔和婶呢?”   “一个在桥头跟人聊天,一个放羊去了。”   方剑平还是不放心,大声说:“那我在院子里洗澡,你先别进来。”面朝东边,怕王秋香个懒得走正门的找他或者小芳又直接爬墙。   小芳撇嘴,你身上哪点我没看过啊。   方剑平,你的本名怕不是叫矫情。   然而方剑平听不见她说话,又忍不住担心她跑了。   俩人虽然成了夫妻,也知道小芳现在与正常人差不多,可她单纯,喜欢由着性子来。   “小芳,还在吧?”   小芳皱眉,他几个意思啊。   “干啥?”   方剑平:“我怕你撇下我自己玩儿去。”   “有啥好玩的。”   整个村子闭上眼都能转一圈,方剑平又不是不知道。   居然这么不信任她?   欠调教啊。   方剑平听到声音放心了,瞧着还有热水,顺便把头也洗了。   擦干净忽然想到小芳两天没洗头了,“小芳,该洗头了。”   “你好烦!”小芳气得站起来。   方剑平赶忙说:“明天,明天早上再洗。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   “不可以明天再提醒?”   当然可以。   方剑平意识到自己也有点唠叨,就给自己找个理由:“我怕明天忘了。”   “三傻!”   方剑平出来,“我怎么又成三傻了?”   “这点事都记不住,还不傻?”   方剑平无言以对,看到她身边的板凳,也不问了,直接坐下。目之所及皆是光秃秃的泥土,又忍不住说:“这要是一小片花海多好啊。”   “来年再种。再敢吃我的花,就把她的羊宰了。”   “你们种的花被羊吃了?”   惊呼声从两人身侧传过来。   方剑平勾头看去,正是给他鲜花种子的一枝花,“对。你,不知道?”   这事当初闹得挺大。   起初自家的羊把门口的吃了,小芳寻思着路边还有。后来连路边也吃了,还是羊的主人看着吃,小芳气得想打人。因此还被羊的主人数落,种在路边不就是留着让羊吃的。   一枝花笑着说:“我见过几次,有些快开花了。你们也知道不下地我很少往这边来。前些天看到都没了,还以为你们嫌开得不好全拔了。”   方剑平:“辛辛苦苦种下去的,拔了干嘛。再说了,你家的花我以前都见过。要是嫌不好看,也不会管你要种子。”   一枝花也是因为不能确定什么原因,所以几次从这边过都没敢问。   小芳问:“你家有没有带刺的啊?”   “有。仙人掌。”   方剑平问:“除了仙人掌?”   “有月季花。不过太艳了,你可能不喜欢。”她男人就不止一次说那花俗气。   小芳不由地起身:“我喜欢。我们咋没看到?”   “不在院子里,在门口厕所那边。现在应该不能移栽。那东西我也是前年才种,不太懂。”   方剑平:“明年开春再说。又不是明年就不在了。”   一枝花笑道:“也对。也不差这几个月。你们搁这儿坐着干嘛?”   方剑平朝对面柴火垛看一下:“弄好柴歇会儿。”看到她挎着个包,像是用碎步缝的,跟人家小孩穿得百衲衣似的,挺好看的,赶明儿问问她怎么做,给小芳做一个,“这是上农场?”   “哪儿啊。回娘家。我娘病了,照顾两天。”   小芳猛然看向她,没听错吧?   方剑平问:“没大事吧?”   “年龄大了。咋说呢,熬着吧。”一枝花擦擦汗,“这天真闷,看起来像下雨,我也得回去弄点柴。你们歇着吧。”   方剑平点点头:“多弄点,这样的天可能得阴几天。”   “是的。我之前弄得该让那爷几个烧没了。”   方剑平正想附和一句,忽然意识到不对,想说什么,看到她才到来富家门口倏然闭嘴。等她又走十来米就问:“小芳,她刚刚说什么?”   看来方剑平也听见了。   那说明不是她耳朵坏了,“她说她娘病了,回去照顾两天?”   “没听错?”   小芳也怕听错了,所以刚刚没敢多嘴:“她还说柴火该烧没了。”   “所以——”方剑平吞口口水,靠近她,清清嗓子小声说:“咱在玉米地里看到的那个女的,不不是一枝花?”   小芳摇摇头:“我啥也没看见。”   “又想说我偷看?我真没看。”方剑平瞪她,“其实我还没你看到的多。”   女方躺在地上,方剑平怕看到不该看的,教小芳头低下去,他没往那边瞅,“你看见那女的头发多长?”   “离那么远,她又是脑袋对着我们,我哪能看清。”小芳说出来就懊恼,“他问谁的时候,我们就不应该躲。”   方剑平也后悔。   可是后悔也晚了。   话又说回来,真上去捉奸,他们痛哭流涕跪地发誓没有下次。反而更不好办。   一枝花的几个孩子半大不小,正是干不了多少活,吃饭厉害的时候。一枝花的年龄也正好不上不下,离了婚她怎么办,她生的几个孩子又怎么办。   如果一枝花的父母支持她离婚还好。可是这样的父母太少。别说农村,他妈那个知识分子要知道她姐夫出轨,恐怕也是劝他姐原谅他一次,往后不改再离婚。   城里家家户户不熟,天天需要上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还好一点。   这——小芳会开拖拉机都能讨论三个月。要知道一枝花的男人有了别人,她还不离婚,还不得议论半辈子。   方剑平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他这么大胆。大白天的滚玉米地,还,还不是跟一枝花。”   这也是小芳想说的话。   起初一枝花跟方剑平说话,她没开口就是在打量一枝花——真看不出来,居然敢滚玉米地。   闹半天他俩搞错了。   小芳:“现在咋办?”   方剑平以前在城里听说过出轨被撞个正着的。   可是人家顶多一起逛逛公园,或者买买衣服。像一枝花的男人搞的这事,方剑平平生第一次见,现在回想起昨天的事,总觉得不像是真的,“小芳,咱们昨天去过玉米地吧?”   小芳点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怕是一场梦。”   小芳朝他身上掐一下。   方剑平顿时无比清醒,“那就问——”岳母不能问,她是没一点主意,“问问叔?”   小芳想了想,觉得不好。   不要脸的明明是一枝花的男人,可是事情万一闹出来,丢人的会是一枝花。一些人会认为她没本事,管不住自己男人。   小芳不这样认为。她知道是以前生活的小村庄就有人这样认为。她妈还特意交代她离那些人远点,离那些不安分守己的人远点。   小时候不懂以为是很可怕的东西,结果导致成年了见到那些人潜在意识里还会离他们远点。   “那不就多一个人知道?爹要是也没办法,再找人商议,那,知道的人不就越来越多啊?”   方剑平想想,是这个道理。   岳父虽然厉害,可在这方面估计也跟他一样零经验。   他居然都没想到这点。   方剑平忍不住搂住小芳,她真是大智若愚啊。   “咋了?”   小芳疑惑不解。   方剑平:“你聪明,为夫高兴啊。”   小芳不信,轻轻给他一胳膊肘子。   方剑平搂紧一点,她的胳膊瞬间动不了了。   小芳不禁搁心里嘀咕,也不嫌热,“咋办?别不说话。”   “先说说你怎么想的。”她的脑袋向来异于常人,无路可走也能另辟蹊径。   小芳想起网上的段子,关于这种还不少,比如请客吃饭只点绿色。   在这个小村庄,请客吃饭不现实。他们跟一枝花不是很熟,贸然去她家玩儿也显得突兀。   等着一枝花上门更不可能。   现在没什么活,村里没什么事,一枝花没理由过来。   小芳头疼地倒在方剑平身上。   “你也没办法?”   小芳仰头,点一下。   方剑平不由得在她唇边亲一下。   “天那!”   惊呼一声,吓得方剑平松开小芳。   循声看过去,大胖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捂住他妹妹的眼睛。捂着他妹妹的那只手很严实,他那只手三个缝隙。   方剑平好气又好笑:“瞎了?”   大胖拉着妹妹往东跑。   “干嘛去?”   大胖吓得停下,不是因为他是姐夫,因为他是老师。   “我们,我们去奶奶家。”   小芳眼中一亮,“我有办法!”   方剑平顾不得跟他计较,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小点声,别让他听见。”   “我们去她家,然后她问我们,我们就说去四婶家,顺便看看她的花。”小芳拉过方剑平的手,“我们就说绿色,暗示她绿帽子。”   方剑平摇头:“肯定听不懂。”   毫无端倪谁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小芳:“那我就多说点。”   方剑平不放心:“别说太明白,给人留点面子,这毕竟是家丑。可是这样的话,她有可能还是猜不到。”   “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方剑平怎么也没想到他和小芳说了三次,他从农场拿的那两盒东西都用完了,一枝花还是没反应。   起初方剑平也怀疑是不是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夫妻俩关起门解决了。   秋收一起割黄豆,小芳挑个绿色的叶子趁她不注意弄她头上,说她头上有一点绿。一枝花很自然的拿掉,还怀疑有豆子没熟。   小芳服了。   仔细想想也正常,她神经敏感也用不着他们。   随着豆子熟的越来越多,太阳高升豆荚炸开没法割,得趁早上收。玉米好掰,可是玉米杆子得一个个砍。结果就是早上割豆子,太阳高升收玉米,下午打豆子,从早到晚不带闲,俩人也没工夫关心她。   小麦种下去,方剑平和小芳才想起这事。   方剑平:“你说的那个办法是什么?”   小芳:“天冷了。”   外面土灰色的小树林变成金黄,树木光秃秃的,只消一眼就能感觉到秋日的萧瑟,“越来越冷。你不会想抓现行吧?不可能。他们滚玉米地就是怕家里的小孩发现。肯定不敢上一枝花的炕。”   小芳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毛巾。   方剑平还是没懂,“这不是我给你买的吗?”   “这是什么颜色的?”   方剑平很想揉揉她的脸拍拍她的脑袋,“你还好意思说。我走遍整个农场才找到这一条。险些被当成神经病。”   小芳包在头上。   绿色衬肤色,方剑平点头:“好看。”   小芳摇摇脑袋:“漂亮的小村姑?”   方剑平禁不住笑了。   小芳跳下炕,趿拉着鞋往外跑,“娘,爹,我好看吗?”   张支书从堂屋里出来,打量闺女一番,黑裤子,红白格子外套,绿色的头巾,居然异常好看。   “好看。我闺女最漂亮!”   小芳满意了:“那我——”   “等等,咋是绿色的?”   高素兰慢了一步,听到这话看过去,见方剑平从屋里出来,连忙上前给她揪掉,“你个傻妮子,啥都往头上戴。这个颜色能往头上戴吗?”   方剑平终于明白了,这么形象一枝花还猜不出来,那这事他们不管了。   “婶,我都不在意您急什么。”   高素兰:“你是不急,又不是给你戴。”   方剑平噎了一下,忍不住说:“我买的。新的!”   “你——你咋买个这样的?”高素兰不好再挤兑他,“胡闹不是吗。”   方剑平:“擦脸的毛巾什么颜色的都有,我随便拿一条,哪想这么巧。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小芳冲她娘伸出手。   高素兰还给她:“不许往头上戴。”   小芳点点头,拉着方剑平回屋。   她娘这么迟钝都能看出来,一枝花绝对没问题。   大概十来分钟,确定她爹娘不会突然出来,小芳拉着方剑平出去。到往一枝花家拐的路口,小芳把绿色的毛巾裹头上。   方剑平帮她整理一下,确定很好看,就拉着她过去。   “扑哧!”   喷笑声从身侧传来。   方剑平头疼,什么时候这村里才能没人啊。   这次又是谁啊。   “你俩可真行,给自己弄一顶绿帽子戴上。”   方剑平很想装没听见,可不把她挤兑走,她绝不会自己滚蛋:“关你什么事?”   “你给小芳戴就关我事。”张小草支好车子就朝小芳走来。   小芳不想也知道她要拿掉——赶紧躲到方剑平身后。   张小草指着她:“站住!你能傻到多大。五年级了,明年就是中学生。过来!”   小芳:“我知道你的小秘密。”   张小草停下,“我跟杨斌的事?我奶奶知道了。”   那次被小芳撞见,经方剑平提醒,张小草回去就交代了,但没坦白。只说站长让她跟他侄子处对象。   高氏立马命令她赶紧答应。   张小草就表示她再想想。   高氏不许她考虑,直言不答应就去兽医站找杨站长。   张小草勉为其难地应下来,又跟高氏解释,城里处对象跟农村不一样,先看能不能合得来,合得来再说以后。   高氏听人说过,城里人规矩多。对此信以为真。可就算这样也让她忍不住显摆,她孙女要嫁去城里。   太过高兴以至于高氏没忍住跑去高素兰面前显摆。   高素兰懒得跟她计较,更不能向她吐露真相,可是憋着又难受,就告诉了方剑平和小芳。   方剑平接道:“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你奶奶亲口说的。小芳说的是钱。”   张小草猛然转向她。   方剑平摇摇头:“你太不小心。光我们就看见三次。”   这个钱是张小草让她大伯存的,她连杨斌都没说。   俩人这个把柄真捏到她七寸,“算你们狠,看我不告诉大爷和大娘。”推着车子就往小芳家去。   方剑平连忙拉着小芳往北跑,赶在岳父岳母找过来之前搞定。   秋高气爽,太阳不冷不热,最是休闲唠嗑的好时候。   墙边屋角都有人。   不需要特意找阴凉地,张老四的妻子就坐在自家门口,一边缝缝补补一边跟左邻右舍聊天。   小芳出现,老四家的险些扎着手,“你头上那是啥玩意?”   “方剑平给我买的新毛巾。好看吗?四婶。”   老四家的扔下针线筐,“好看个屁!”看到随后而来的方剑平,“你咋能让她把这东西往头上戴?”   “啥呀?”   前前后后没注意到他俩的人都不由得过来围观。   小芳看到一枝花:“又不是绿帽子。大惊小怪,没见识。”   老四家的见她还敢贫嘴,二话不说,直接给她拽掉朝方剑平怀里扔。   方剑平没想到一向最厉害的人最迷信,无语又想笑,“四婶不觉得小芳包这个比别的颜色好看?”   “不觉得!”老四家的说着忍不住皱眉,可别是绕着村庄转一圈转到这儿,“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方剑平:“本想去四奶奶家玩会儿。我说小芳好看,她非要给你们看看。”   老四家的打量小芳:“又傻了?”   “你才傻!”小芳假装生气,扫一圈众人,“你们都是大傻子。连绿帽子都没见过,还好意思说我。绿帽子明明就不是——”   方剑平立即打断她的话,“小芳,走了!”拉着她就往西去。   变故太快,众人糊涂了。   好一会儿老四家的才反应过来:“小芳这话啥意思?”   她邻居说:“瞧剑平的态度,俩人应该是见过。你看剑平,连走带跑,好像就怕咱们问一样。”   老四家的不由得看众人。   有人道:“你别乱看,咱可都是正经人。”说着不由得看一枝花。   一枝花气得想骂人:“你啥意思?我不是?我真是那样的人,剑平和小芳还能找我要花种子,还能跟我说话?”   老四家的想想掰玉米的时候,小芳跟她说过话,“就是。你们别瞎猜。小芳既然说咱们没见过,肯定不是咱们。”   一枝花点点头,不由得攥紧铁锨,这是小芳和方剑平第几次在她面前提到绿色啊。   先前居然问她喜不喜欢“绿色的小青菜”。   说得好像青菜有别的颜色的一样——   一枝花掉头回家。   ——   小芳拽一下方剑平:“没追上来。你说一枝花能不能猜到啊?”   “你还说,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小芳故意的,她不能一直表现得很精明,否则还怎么叫大智若愚。   “还不是四婶数落我,我生气啊。”   方剑平:“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不许跟任何人说这事。包括一枝花。”   “你一直不在我身边呢?”   “不可能!”   小芳心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我可是你的“前妻”。   想到这点小芳心里不痛快。   挺没道理的。   可她就是不痛快。   小芳伸出手。   “干嘛?”方剑平提高警惕。   小芳:“背我回去。你刚刚使劲拽我的胳膊,我走不动了。” 第88章 打 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方剑平好笑, 她人机灵了,还学会耍赖了。   “你用胳膊走路啊?”   “我不管!”小芳跳到他背上。   方剑平条件反射般搂住她,往前踉跄了一下, 险些摔倒, “调皮!”朝她屁股上一巴掌。   “你不行!”小芳摇摇脑袋。   方剑平背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能猜出一二,“回去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大白天欸。”小芳提醒他。   方剑平脚步一顿, “晚上别想睡!”   小芳心说, 也得你有那个体力,“还回不回家啊?”   听到这话方剑平头疼, 张小草有可能还没走。   “毛巾呢?”   小芳举到他眼前晃晃。   方剑平:“放你兜里, 或揣怀里。只要不让他们看见就没事。”   确实没事。   张小草也走了。   高素兰一看他背着小芳回来,慌得不行,连声问:“这是咋了?又崴脚了?”   小芳板着小脸严肃的不行。   方剑平面带笑意忍得辛苦。   张支书没老伴跑的快,出来看到他俩的模样,大概明白了:“崴什么脚,你闺女懒得走让剑平背。”   高素兰正想扶小芳下来,闻言手僵在半空中。   小芳拍拍方剑平,方剑平一松手, 她跳下来。   高素兰不禁扬起巴掌:“好好的不走让人背, 你多大了?”   “又没让你背。”小芳拉着方剑平就往屋里跑。   高素兰下意识追。张支书拦住她, “人家俩回屋,你过去干嘛?”   当然是交代小芳以后别这么皮。   张支书看出她的意思, 道:“以后他俩在屋里的时候,你别不打招呼就进去,也别动不动就喊他们。   高素兰瞪眼,以前只是惯闺女, 这是要连女婿一起惯?   张支书倍感头疼,“你——你还想不想抱孙子?”压低声音问。   高素兰惊得微微张口,看看偏房又看看她老伴,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小芳有了?”   “有什么有。我的意思你别打扰他们,说不定过些天就有了。天冷了没什么活儿,夜又那么长,一天到晚在一块,小芳又开窍了,还不快吗。”   高素兰想想村里好些孩子都是下半年或者年中生的,“对!咱回——哎,不对,小草说小芳又顶着剑平给她买的毛巾乱转,我得——”   张支书一把把她拽回来,“别迷信!顶着那个就被戴绿帽,那你回头穿双白鞋,再弄一身白衣,明儿是不是就得送我娘火化,请全村吃酒?”   高素兰尴尬了,她骂不过老婆婆,不敢跟老婆婆打架,可没少在心里嘀咕,“她咋就不死啊。”然而非但没事,高氏还越活越精神。   她一直以为没跟人说过,没人知道呢。   张支书松开她,高素兰乖乖地跟他回屋。   小芳把窗户缝关上,小声问:“他俩嘀咕啥呢?”   “没叫咱们出去就是小事。”   秋意浓,天气冷,屋里阴凉。   方剑平把薄被子拉开盖在她腿上,同小芳一样靠着窗看书。只是小芳看的是五年级课本,他看的是高中课本。   上到五年级,课本上的内容愈发陌生,小芳愈发认真,不敢像一二三年级似的糊弄。   她轻声默念到口干舌燥,方剑平也看的频频打哈欠,就拉着她出去透透气。不过俩人都渴了,一人抱着一个搪瓷缸子坐在门东旁。   墙是泥土墙,小芳不想弄脏衣服,直挺挺地坐着又累,就往他身上歪。方剑平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习惯性搂住她的腰身。   小芳舒服地打个哈欠。   方剑平:“你可别睡。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了,到课堂上犯困。”   “不睡,不睡。”小芳晃晃脑袋,观察一下情况,确定暂时没人来,“一枝花不会跟她男人打起来吧?她力气没男人大,不会吃亏吧?”   方剑平微微摇头,“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吃亏,她有娘家撑腰。这事别管了,我们就当不知道。”   “咳,这叫啥事啊。方剑平,你要是——”   方剑平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她男人,你别瞎打比方。再说了,你力气这么大,一拳能把我送回老家,给我个胆子也不敢。”   小芳抬起头:“你咋知道我想说啥?”   遇到这种事甭管跟自己有没有关系,说多了总会出错。   方剑平扭头用嘴封住她的嘴巴。   小芳担心的眼珠乱转,瞬间把她想要的答案忘了。   方剑平移开,小芳连忙坐好往四周看,不见有人松了一口气。   方剑平乐了:“你也怕?”   小芳只怕调侃,而且还无法反驳,“以后不许亲我。”   方剑平揽过她,低头问:“不喜欢?”   小芳瞪眼,还说?   “好好好,我不问了。”没让他滚就说明喜欢,“水该不热了吧。”   小芳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还热着。”   不着急喝又盖回去。   方剑平把他的缸子放地上,盖子只盖一半,“小芳,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聊聊。”   “啥事啊?”小芳顺嘴问。   两人说开没几天,有人问方剑平啥时候要孩子,方剑平就想找小芳聊聊。只是那时他总觉得他俩之间还差点什么。怕这点是小芳还想跟他离婚,所以就忍着没说。   现在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那点也早就消失了,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小芳摆弄盖子的手停下来,他这话几个意思啊。   喜欢孩子想要孩子吗?   可是她虚岁才二十二啊。   是不是有点太早。   她的计划是后年再要孩子。   方剑平等不到回答很不安,试探着问:“都不喜欢?”   “不是!”她弟弟妹妹不调皮的时候可好玩了。   方剑平:“那怎么了?”   小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不怕我生出个小傻子啊?”   “不怕!不论傻还是聪明,咱就要一个,养得起。”方剑平握住她的手,“你现在二十一,我二十三,咱们早点要孩子,像你爹娘这么大,孩子就三十多了。她要是个聪明的,不用咱们管。她要是个傻的,等咱们六七十岁,她也四五十岁,这辈子也活够本了。到时候咱们把她一块带走。你看怎么样?”   基因这东西很玄乎。   原本小芳这样说也是随口一说。现在和方剑平成了真正夫妻,认真讨论起孩子,反而真担心身体里的那点傻基因遗传给孩子。   “那咱们都走了,谁给咱们送终啊?”   方剑平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老师。我的后事有学校料理。到时候咱把家产全捐给学校,还怕没人给咱们弄几口棺材?”   小芳家以前没老师,不清楚老师的情况,“那就——要吧。”   张支书悄悄退回堂屋。   高素兰不禁奇怪:“不是上厕所?你咋又回来了?”   张支书擦擦眼角的泪水。   “咋了?”高素兰吓得从炕上跳下来。   张支书连忙扶着她,“没事,没事,高兴的。”   “啥事能高兴哭?”高素兰一万个不信。   张支书扶她坐下,“猜猜我刚才听到啥了?剑平和小芳商量啥时候要孩子。咱家芳儿还是担心生个跟她一样的。剑平居然跟我想的一样。”   高素兰不如他脑子灵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灌点药带走?你——你们男人可真,咋都这么狠心?”   “你不懂。”张支书摆摆手。   高素兰忍不住呛他:“你懂,你们都懂。就我们女人不懂。”   张支书瞪眼:“别不讲理。我啥时候说你们女人都不懂?我只是说你不懂。”   “我还不如别的女人?”   张支书点头:“在这方面你确实不如。”   “那你觉得谁好找谁去。”不待他开口就把他往外推。   张支书怕摔着,下意识后退,退到门外,门“砰”地一声关上。   方剑平和小芳吓一跳,朝里看去,俩人相视一眼——老两口吵架了。   这事不能掺和。   方剑平拉着小芳回屋,快速把门关上。   张支书气笑了,真是他亲女婿。   “剑平,出来!”   方剑平:“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我得看着小芳写作业。”   “作业明天再写。”   小芳道:“明天老师会布置新的。我早点写好好去揉玉米。”   “晚上不能写?”   小芳:“不能。我们得睡觉!”   张支书想到他大孙子。   晚上学习学累了,还拿什么生大孙子。   “行吧。”张支书无奈地背着手出去找人唠嗑。   到门口吓一跳,一个女人扑面而来,差点撞到他怀里,“你——”   “广进叔——”   砰!   摔门声传过来。   方剑平连忙打开窗,就看到他丈母娘从堂屋里出来,怒气腾腾的样子像是要杀人。   “坏了!”   方剑平连忙拉着小芳出去——吵架可以,打架不能不管。   “张广进——”高素兰指着张支书,怒不可遏,她居然真敢找女人。   方剑平看清楚来人,忙打断她的话,“一枝花?你怎么来了?”   战场上讲究一鼓作气。吵架也一样。高素兰被打断,怒气少了一点点。   小芳也怕她爹娘真打起来,不给她娘开口的机会,问:“找我们啊?”   一枝花点头   高素兰糊涂了,“找——你们?”   张支书没好气地问:“不然还能找我?”瞧着一枝花很着急,脸色不对,“出啥事了?”   “我——也不是啥大事。”一枝花给方剑平使眼色。   小芳道:“去我们屋说吧。”看向她爹娘,应该打不起来,只顾好奇一枝花怎么来了,“你俩不许来。要打出去打,别把我屋的东西打坏了。”   本想跟上来的高素兰停下,咬牙道:“别吃我做的饭。”   小芳点头:“我让方剑平做。”   高素兰气得回屋。   张支书觉得事不小。可是三人都不希望他知道,他——犹豫片刻,别上大门回堂屋等着。   方剑平没把她往里间带,怕不讲究的丈母娘偷听。   三人坐外间,门敞开着,老两口想偷听绝瞒不过他们。   “你男人打你啦?”小芳问出来就忍不住打量她,头发有点乱,脸上没伤口。可别是在身上。   一枝花来的路上还不确定,听到此话再也没有一丝疑虑,“所以你们之前说什么绿色的菜,头上有点绿,都是对我说的?”   小芳被问住。   为了她她险些被爹娘揍,她居然还不信?   方剑平:“小芳虽然喜欢玩儿,我们西头这么多人,找谁不行非找你?”   “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孩子他爹说,没有的事,还要跟我发誓。还说我想多了。还问我听谁说的。”   方剑平忙问:“你没说我们吧?”   “没有!我跟他吵了两句,就说找你老丈人给我们评评理。”   方剑平:“那他极有可能去找那女人串供去了,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能知道那女人是谁。”   “你们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一枝花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他俩弄得跟公安办案似的为哪出。   方剑平苦笑:“问题是我们不知道。”   一枝花不敢置信:“不不——不知道?”   “我们摘红薯叶子的时候看到旁边玉米地晃动的不对劲,以为别的村搞破坏,或者有野兔子之类的。悄悄钻进去,看到你男人,误以为躺在地上的人是你,怕你们尴尬就走了。要不是那天你说回娘家了,我们到现在还以为你们两口子会玩儿。”   一枝花来这边就是想知道那女人是谁。   “那我得回去。”   方剑平跟着她起身,道:“以为那个女人是你,所以这事我们谁也没说。你最好想清楚。闹大的后果,不闹的后果都想想。我岳父肯定帮理不帮亲。”   一枝花点头:“我知道广进叔最讲理。你们玩儿吧。”顿了顿,“广进叔那儿,你帮我想个谎。等我想好了再来找他。”   “行。快去吧。出了门就问有没有人见过你男人。”   一枝花连连点头往外跑。   由于太快,险些摔倒。   一枝花向来打扮得跟一朵花儿似的,什么时候这样慌乱。   小芳忍不住说:“她男人真不是东西。方剑平,我们也去。”   “去干吗?”方剑平下意识问。   小芳:“帮她找啊。找到了我就喊抓住他,他是小偷。你抓住他,我使劲打。打的差不多了,咱再说,咦,看错了,原来不是外村人。我们再把他交给一枝花。一枝花想闹大,就说咱们没错,他偷人。要是不想,咱也帮一枝花出气了。咋样?”   方剑平想想,这招够损。   不过对付烂人,就得用烂招。   “我怕一枝花看到他被打心疼,我们里外不是人。”   小芳也有过这个担忧,“一枝花都没说咱多管闲事欸。”   一枝花也没觉得他俩看她笑话,“那就试试?”   小芳觉得说再多不如做,而且时间不等人:“走!” 第89章 三观崩塌 当娘的没教好,还不许我骂?……   方剑平拉住她, 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随谁啊。   “咋了?”   方剑平边往外走边问:“一枝花到处打听她男人去哪儿了,我们还能问吗?我觉得不行。我们是要打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咱们找他。你想想可疑人。”   小芳朝隔壁努努嘴:“肯定不是王秋香。”   方剑平乐了。   以前王秋香需要接济娘家, 天天算着日子怎么过, 顺便盯着小芳家, 能及时弄点好吃的。   现在娘家人跟她较劲,虽然不用担心饿肚子, 可她怕娘家人服软突然来找她, 以至于不敢落单。   不需要打听,方剑平都知道那天她不是跟几个妯娌一块做鞋, 就是跟他岳母下地放羊去了。   王秋香也看不上一枝花的男人。她才三十多, 一枝花的男人四十来岁了。   更何况王秋香还指望张家帮她撑腰对付娘家兄弟,哪敢背叛张老九。   方剑平:“再想想。”   小芳指着东边,“肯定也不是五婶和来富家的。五婶头发没那么长,来富家的太老。”   “那就不是西头的。”方剑平看到大胖牵着胖丫从北边过来,冲他招招手。   大胖立马停下,往两边打量,犹豫往哪边跑。   方剑平气笑了:“过来,不打你!”   “早说啊。”大胖扔下妹妹跑过来, “有何吩咐?姐夫。”   这声“姐夫”叫的方剑平浑身舒畅, “你们从北边来有没有看到一枝花的男人?”   大胖摇摇头。   方剑平:“确定?”   大胖不确定:“我——我刚才往东看的时候有个人好像他。是不是四婶家那边的一枝花?”   “对。”方剑平拉着小芳就走。   大胖忍不住问:“干嘛去?”   “跟你没关系。好好写作业, 我明天检查。”   大胖嘀咕:“你又不是我班主任。”   “我跟你班主任一个办公室。”   大胖犹豫片刻,乖乖回家——作业不写, 他爹娘一起打,要老命了。   小芳扯一下方剑平,“停一下。”   “怎么了?”方剑平慢下来。   小芳先前只顾想着怎么暗示一枝花,以至于忘了今儿周末, “不上班张小草去农场干啥?”   “没发现她推的车子是杨斌的?现在白天短了,肯定昨天快下班的时候天黑了,杨斌让她骑的。今天给他送过去,两人顺便还能约个会。”说到此,方剑平忍不住说,“杨斌心眼真多。”   小芳点头,“一肚子心眼。”   “对了,张小草都会骑车了,你还不会——别跑,我还没说完!”   小芳跑更快,“站住!抓小偷!有小偷,快来抓小偷!”   方剑平拿出中学参加运动会的速度把前面的人扑倒。   恐怕大胖个皮孩子糊弄他,对方倒下去的一瞬间看看他的长相,确实是那天在玉米地的男人,方剑平立马把他的脑袋往下按。   “小芳,快来!”方剑平虽然长的高,但他以前没干过农活,十七岁了连一百斤的粮食都扛不动。锻炼几年力气上来了,他又教书去了。   一枝花的男人虽然四十来岁,但这个年纪无病不痛的人跟三十来岁正值壮年的人差不多,一把子力气打方剑平俩都没问题。   小芳看到一枝花的男人挣扎起来,连忙上去一脚把他踹趴在地上:“臭小偷,我打死你个臭小偷。”   “啥小偷?”在胡同口做活聊天的人纷纷过来。   小芳指着地上:“这个小偷,快来一起打。”   “小偷?大白天也敢上门,看我不打死你!”   做活的人纷纷抡起手里的鞋底往他身上砸,拿起纳鞋底的针往他身上戳,戳的他不断呻吟,导致前面胡同的人听到声音也忍不住跑过来补脚。   转瞬间,他俩和一枝花的男人周围全是人。   农忙时可没这么多人。可谁让现在农闲,村里没啥娱乐,又是大白天,偏偏还到做饭的时候呢。.   小芳看众人打得起劲,索性让开帮他们加油呐喊,“打,使劲打,打的他以后不敢再来。”   “对!”婶子大娘纷纷点点头,手上不带停。   一枝花的男人慌了,使劲把嘴巴从土里拿出来就喊:“我不是,我不是,弄错了,是我!”   “这,好像是仁义?”村头跟村子里的人不熟,村子里跟村子里的人熟悉,听到这个声音有人就停下来。   小芳暗暗可惜,张仁义还能嚷嚷,说明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还不怎么疼。   方剑平也忍不住微微摇头:“是吗?”   “对对,是我!”   众人连忙勾头看去。   小芳看方剑平,放了?   方剑平有点不甘心——才打几下。早知道就让小芳按住他,“仁义大哥?”   “是我,是我,方老师,你还去过我们家。”   方剑平一听这话不能不松手。   他手一松,张仁义的上半身起来,众人看清楚脸,惊呼一声:“真是你?”   张仁义不禁说:“不是我还能是谁?”   “不是小偷?”小芳佯装吃惊,“一枝花的男人?”   方剑平假装困惑,“可是怎么有小孩说有小偷,村里进了生人,还往东去了?”   有人接道:“肯定哪个孩子调皮逗你们玩。这些熊孩子,一天不惹事都不过去。瞧这事闹的。仁义,我真不知道是你。”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别提多尴尬。   张仁义无心纠结这些,“不怪你,你也是着急。”说着就撑着地起来。   旁人看见立马扶着他起来,“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仁义晃晃身子,骨头好好的,没缺什么零件,“没大碍。方老师,小芳,下次可得看清楚。”   方剑平一脸受教:“不敢了。”   张仁义下意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别这么冲动。”   “我说的不敢也是不敢这么冲动。仁义大哥,真不用去医院?医药费我出。”   张仁义摇头:“没大事。去什么医院啊。回家抹点紫药水就行了。你们都散了吧。”冲众人摆摆手就走。   打他最多的女人忍不住说:“张仁义真跟他的名一样仁义。”   众人纷纷点头。   方剑平顿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小芳,咱们回家?”   管闲事也不能管太多。   剩下的事别人也帮不了一枝花,“走吧。”   “你们往哪儿去?”   正想各回各位的众人停下,循声看去,打西边跑来几个人。   有人不禁问:“你们也是来抓小偷?”   “还有小偷?”   方剑平立即说:“你们都没看见,肯定那几个孩子瞎说。你们这是干嘛?”   “没听见吗,大胖他娘说一枝花跟你六婶打起来了,正往那儿去呢。”指一下东边,不待他开口就说,“你们也赶紧过去看看。”   有好奇心重的人不禁问:“她俩打啥?”   “谁知道。”嘴上这样说,脚上的动作反而更快。   片刻,刚刚还人挤人的地方瞬间只剩他俩。   方剑平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念叨:“一枝花两口子今天这是咋了。”   小芳不安地看着方剑平,不会捉来捉去捉到自家人身上吧。   方剑平试探着问:“不会吧?”   小芳什么也不敢说。   方剑平心里咯噔一下,“六婶是长发还是短发?”   短发需要经常剪,干活时往下耷拉不方便,长发长长能卖钱,以至于村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是长发。其中百分之五十的头发到腰那么长。不过很多人会把头发盘起来,比如小芳的六婶,所以她也不清楚六婶头发多长。   “是她又不等于是她。”   方剑平点头:“也对。我们过去看看?”   小芳不想去,万一真是她多尴尬啊。   “去看看。”方剑平拉住她的手,“你爹那么聪明,到地方不问也知道跟咱俩有关。不去也会让人来叫咱们。”   小芳叹了一口气,“张老六可咋办啊。”   “有可能说话说岔了。”   一枝花忙着捉奸,哪有空跟人打嘴仗啊。   小芳想到这点越发不想去。   方剑平:“让我抱还是让我背?”   “背啥啊。”   现在哪有心情跟他闹啊。   方剑平捏捏她的脸,“笑一个。”   小芳拨开他的手。   方剑平知道现在的她懂得酸甜苦辣。张老六平时虽然喜欢瞎操心,多管闲事,可他毕竟是小芳的亲堂叔,跟她爹一个奶奶的。   小高庄的人来闹,张老六可是一点没惜力。   这样的事男人比女人丢人——挺大一老爷们,连自家媳妇都管不住。   “我们在外圈看看?”方剑平劝道,“真是她咱们就回来?”   小芳叹了一口气。   方剑平拥着她向前。   俩人太慢,等他俩到跟前,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小孩子和年轻人都挤不进去。   方剑平看到胖丫,问道:“出什么事了?”   胖丫紧跟着她娘来的,看了一点。不过还想再继续就被她大爷大娘扔出来,以免闹大了伤着她。   “一枝花说六大娘偷人。”   来贵家的忙说:“这话不能乱说。”   胖丫:“你才来,你知道还是我知道啊?”   “那你也看看谁说的。”   胖丫想起她爹的话——张庄一枝花,风骚莫过她。   “我偷人也没你偷的多!”   老六家的声音传出来,来贵家的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听到了什么?   胖丫得意地看着她,我说什么来着。   方剑平和小芳互相看了看,撤吗?   小芳摇头,听她六婶的意思还有隐情。   “你别血口喷人。”   一枝花恼怒的声音传过来。   张老六家的立即问:“你敢发誓吗?”   一枝花冷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啥不敢。你说我偷人,就用我偷的男人发誓,我一枝花要是偷人,跟我好的那男人活着头上生疮脚上流脓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该你了!”   方剑平和小芳竖起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小芳急的踮起脚。   方剑平见状,抱起她。   小芳吓得忙抓住他,“干嘛?”   “坐上去。”方剑平上手用力,小芳到他肩膀上。   对女人打架不感兴趣的大胖正准备撤,看到这一幕吹个口哨。   小芳冲他招招手,大胖下意识过来。小芳朝他脑袋上一巴掌,痛的大胖想哭,“小芳姐……”   来贵家的瞪他一眼,别出声。   “小芳,现在啥情况?”来贵家的小声问,怕声音太大漏听一个字。   坐得高看得远。   小芳看到她爹走到两个女人中间,道:“老六家的,该你了。”   老六家的犹豫不决。   小芳的亲叔张老二不禁说:“还看不明白,偷人的是她,被人家知道倒打一耙。你这个女人,平时看起来闷不吭声,居然,居然这么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张老二扬起巴掌,“你说谁?再说一遍!”   “老二!”张支书吼他,还嫌事不够大?   要说张庄还有张老二怕的人,一是他娘二是他大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吼面子上过不去,张老二就吼别人,“老六,老六,你个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栓子不禁说:“别吼了。我上大头哥家去的时候碰到六叔,他应该在三叔家摸骨牌。”   “还不叫他过来?”张老二大吼,“婆娘都没了还摸!”   围观的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然而待栓子出去瞬间又围的密不透风。   偷人这种事,几乎每个村庄都会有。农场也有。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可是由于城里闹革命,农村情况虽然好多了,也怕犯了错误被整,所以近年来很少。   久而久之没见过这样的事,大家都稀罕,一个个恨不得把老六的媳妇看出一朵花儿来。   老六的媳妇抬头挺胸,没有丝毫畏惧,仿佛偷人的那个是一枝花。   一枝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生生被气哭了,“广进叔,你得给我做主。”   张支书:“你别哭,犯错的人又不是你。老六家的,到底咋回事?”   “你不都知道了?”老六家的反问。   张支书被噎的想给她一巴掌,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老六的媳妇跟滚刀肉一样。   “我问你,你和张仁义咋回事。我也没听说老六对不起你,你这是为的什么?多久了?”   来贵家的不禁小声问:“你六叔那几个孩子——”一看方剑平瞪她,不敢说下去。   小芳瞧着打不起来,拍拍方剑平的脑袋。   方剑平也快力竭,就把她放下来。。   随后两人就听到张老二吼:“老九,去把张仁义叫过来。她不说,我问张仁义!”   张老九也觉得没啥看头,立马去找人。又怕张仁义心虚不敢来,叫上将将得到消息过来的四哥。   “我说吧。”   苍老的声音从小芳身后传来。   小芳下意识回头看去,一个小老太太,得有七十了,也拄着拐杖。不过她的拐杖不是用来打人。小芳看到拐杖所经过的地方有很深的凹槽,估计她身子骨不好,立马拉着方剑平后退,别碰着她。   来贵家的注意到方剑平疑惑,小声说:“张仁义的娘。”   她住在村子里头,村头的年轻人和小孩认不清,上了年纪的人都认识她。围观的这些中年人老年人就让开一条路。   张支书立马让张小叶去搬个板凳,这边离她家最近。   他严肃的时候谁都怕,包括被高氏惯的不行的张小叶。   一眨眼的工夫,张仁义的娘就坐在椅子上。   小芳越发确定她身体不好,扯一下方剑平,小声问:“不会气死吧?”   方剑平心底不安,搂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别担心。她这辈人什么没经历过。”   儿子偷人恐怕真没经历过。   小芳很想说,但怕一语成谶,到嘴边又咽回去。   张仁义的娘叹气道:“广进,不怪你不知道。我给仁义找对象的时候你还没退伍。他结婚那年你回来的,对吧?”   这事张支书记得很清楚。   当时村里人觉得他退伍军人有面子,哪家娶媳妇嫁闺女都请他,以至于回来一年他胖了一圈。   “你是说之前他俩就认识?”   张仁义的娘微微点头,看向老六的媳妇,“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还准拿家里的东西去城里卖。他俩卖菜的时候认识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二十多年了,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张仁义的娘接着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仁义回来说,有个姑娘不错想让我找人说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哪能由着孩子。我就说,先找人打听打听她家情况,不能——”看到高氏,没敢往下说,只是给张支书使个眼色。   张支书道:“摊上我娘这样的,这辈子可——”   “张广进!”高氏大声吼。   张支书转而道:“大嫂子,后面的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老六的丈母娘确实厉害,家里也穷的叮当响,指望嫁闺女发一笔。张仁义的娘当然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所以就没同意。   后来怎么嫁给老六了呢。   建国后土地分到自己手里,张支书这个见多识广的又回来了,带着堂兄弟们踏实干两年,账还清了,也存了一点娶媳妇的钱。   这时张老六的这个媳妇因为没人敢娶,耽搁的年龄大了,他丈母娘不敢再要那么多礼钱,媒人一介绍这事就成了。   张仁义的娘怕他丈母娘,老六的娘不怕。小芳的二奶奶跟她奶奶当了几十年妯娌,虽然干不过她,但积累了很多经验,对付亲家绰绰有余。   不过这样说就扯远了。   张仁义的娘一看高氏,围观的人也都明白,人家不想贪个嚣张跋扈的亲家。   这点大伙儿也都能理解。   但不能理解张老六的媳妇。   有人就问:“你既然心里还有仁义,干嘛嫁给老六?”   谢兰不禁骂:“不嫁给老六,哪能跟张仁义那孙子搭上线?”   老五扯她一把,人家老娘还在这儿呢。   “当娘的没教好,还不许我骂?”谢兰看向张仁义的娘。   老太太低下头,没脸看她。   张支书心底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转向她。   仔细想想她过来的时候虽然住着拐杖,可神色不慌不忙,好像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芳惊得睁大眼睛。   方剑平捂住她的嘴巴,冲她轻轻摇头,小声说:“这时候你就别发表意见了。”   一枝花不敢置信地问她婆婆,“你早就知道?啥时候知道的?为啥瞒着我?”   他娘道:“仁义都改了,还说这些——”   “改个屁!”一枝花忍不住吼,“我娘前段时间生病,我回娘家照顾两天,她还跟这个女人钻玉米地,被人看个正着。不然你以为我咋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刷刷转向一枝花,接着转向老六的媳妇,真人不可貌相啊。   然而不包括方剑平和小芳,两人正祈祷她别被怒火冲昏了头把他俩供出来。否则六叔非得劈了他俩。   “钻玉米地?”   有人惊呼一声。   小芳和方剑平的心落回到肚子里,踮起脚朝说话的人看去。   那人拧眉细想:“一枝花,你哪天回的娘家?”   “秋收前有一天晚上下一场大雨,我是那天上午回来的,他们是头一天的事。”   那场大雨很大,庄稼人很多都没睡着,担心把豆子倒了收成全无。   “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在红薯地里掐红薯叶子,回来正好碰到仁义拽一把红薯藤,说拿回去喂羊。”   一枝花忙说:“对。我第二天到家羊圈里还有点红薯梗。娘,你还有啥话说?”   张仁义的娘不敢信地看向老六的媳妇:“你们一直骗我?”   老六的媳妇冷笑一声。   他娘一翻白眼,猛然朝后倒去。   “娘!”   一枝花忙跑过去。   张支书跟上,掐她人中给她顺气。   “出啥事了?”   张仁义拨开人群挤进去。   一枝花霍然起身。   啪!   一巴掌落在张仁义脸上。   老六的媳妇不禁说:“你咋打人?”   “心疼了?”一枝花不屑地瞥她一眼,转过头面向张仁义,又是一巴掌。   老六的媳妇跑过去,胳膊被人拽住。   “放——”老六的媳妇扭头一看是她男人,身体僵住,像被人突然攥住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老六拽着他就走:“给我回家!”   “回哪儿去?”张支书看到张仁义的娘醒过来就吼他,“这样的媳妇你还让她进家门?”   张老六张张口:“这是——这是我的事!”   “这还真不是你的事!”老四家的拦住他。   这是他亲嫂子,张老六一向怕这个嫂子,不敢硬推开她:“还嫌我不够丢人?”   张支书问:“偷人的又不是你,对不起另一半的也不是你,你丢啥人?这都啥年代了?”不待开口,“老九,骑我的车子去你六嫂家,让她娘家兄弟过来一趟。别说什么事,就说俩人打架,过来劝劝。”   老六的媳妇不禁问:“你啥意思?让我回娘家?”   张支书:“你眼里有老六,不可能这么大岁数还这么干。你既然心里眼里没老六,还有必要过下去吗?”   老六张了张口。   “你闭嘴!”张支书瞪他一眼,“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好找?”   张老三附和:“大哥说得对。现在又不是以前,这十里八村哪村的姑娘不想往咱们村嫁。”   小芳点头,张老六虽然脑子不够使,可他好歹是小队长,亲堂哥还是村支书。堂侄女还在兽医站上班。这个家世十里八村也没几个。   方剑平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有个主意,附在她耳边说出来,小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小芳不敢置信,他居然能相出这种馊主意,“你——要说你说。”   方剑平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是人民教师,不合适。”   小芳瞪大眼睛:“我就合适啊?” 第90章 臭男人 那她如愿了。   这事除了小芳谁都不合适。她单纯又一根筋, 比小孩子还难收买。   过后大伙儿回过神也是认为小芳不喜欢这个六婶。   “大伙儿信你。你这样说肯定支持你。”   小芳眨了眨眼睛,我很傻吗?   方剑平见她这么可爱忍不住亲一下。   小芳朝他脚上踩一下,臭男人, 光明正大利用她还敢亲她。   方剑平痛的哎呦一声。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张支书不禁问:“咋了?”   “小芳说——”   小芳慌忙捂住他的嘴巴。   张支书皱眉, 闺女这个憨大胆不会想着偷偷打她六婶一顿吧。   “松开剑平!”   小芳不禁说:“不能松!”   “我让你松开!”张支书板起脸, “等我过去是不是?”   小芳气得跺脚:“你个大傻!”   “我不傻能生出你个小傻子?”张支书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剑平, 你说。”   方剑平转向小芳笑眯了眼。   小芳瞪眼, 握紧拳头冲他比划,敢说你试试!   张支书高吼:“还威胁上了?”   “没事。”方剑平转向他岳父, 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小芳说,六婶这么喜欢张仁义,张仁义不喜欢一枝花,不如让他俩换换。”   张支书习惯性想点头,意识到他什么意思,目瞪口呆。   众人皆不敢信地转向小芳,她可真行。   “不是我是他的主意!”张小芳指着方剑平。   方剑平揽住她的肩膀,“好好好, 是我。”一副很好说话, 不跟她计较, 帮她背锅的模样气煞小芳,又朝他脚上踩一下。   方剑平痛的龇牙咧嘴。   众人顿时忍不住同情他。   方剑平挤出一丝笑, 看起来像不以为意。众人摇摇头,很是不赞同地看向小芳。   小芳气个仰倒:“我说的行了吧。”   张支书忍不住说:“除了你谁想得出?”   方剑平趁热打铁:“我觉得挺好。不知道六叔怎么看。”   此言一出,瞬间把众人的目光拉回事件中心。   张仁义大吼:“想都别想!”   一枝花:“许你偷人还不许我改嫁?”   说破大天也没这样的道理。   张仁义噎了一下,道:“你嫁谁也不能嫁给他!”   老话说,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媳妇跟了别人,老六觉得丢脸所以才想带人回家,关起门来解决。   走没走成,要继续接受大伙儿的同情,老六已经憋屈的不行。可偷他媳妇的人还瞧不起他,老六火了,“大哥,不用等她娘家人过来,我现在就离婚!”   一枝花不由得高看他一样,张老六还没怂到家,“等我一下,我回家拿结婚证。”   张仁义吼道:“你敢!”   “看我敢不敢!”一枝花推开当道的人就往家去。   “娘!”   一枝花停下,回头看到闺女哭得泪流满面,不由得心软。   张仁义立即说:“丫头,快求求你娘。”   一枝花来了气,不要脸的男人!   “我啥时候都是你娘。这点这辈子都不会变。不想跟这个后娘过,就跟你奶奶过,我把家里的钱都交给你们,有啥难事就去找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家跑。   张仁义就去追,胳膊被他娘拽住。   “仁义,我不行了……”他娘哼哼唧唧,出气多进气少。   本想追娘的三个孩子一看奶奶这样,吓得不敢动。   张支书转向老六:“确定离婚?离现在就去拿结婚证。”说出来又怕他怂,转向他媳妇。   这眼神仿佛说,你不是想跟张仁义在一块吗,怎么不敢了?   老六的媳妇避开他的视线找她俩孩子。   姐弟二人也在。   这种热闹大人小孩都好奇。   听说偷人姐弟俩很兴奋,历经千辛万苦挤进去,发现是自己的亲娘,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娘这么丢脸,俩孩子不想认。   老六的媳妇看到他俩迅速低下头,一点不像一枝花的孩子——不舍得娘,顿时气得往家去。   两个打架的女人一走,没啥可看的,不用担心闲聊漏掉最精彩的部分,纷纷交头接耳指着张老六或张仁义议论纷纷。   老六待不下去就想回家。   张老四抓住他。   这么大的事让他糊弄过去,他们老张家大人小孩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你要逼死我?”张老六气得脸通红。   老三道:“有能耐现在去死,我绝不拦着!”   张老六消停了。   小芳瞪方剑平,看你干的好事。   方剑平摸摸她的脑袋,我也是为咱们好。   来贵家的误以为小芳怪方剑平多嘴,“小芳,你这个主意好。也就你想得出来。”   “啥意思?”小芳气得瞪眼。   来贵家的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傻,我这是夸你聪明!”   “这——”   方剑平忙打断她的话,“要不你再踩我一下?”   小芳气笑了:“胆小鬼!”   她又不是要把方剑平供出来,瞧他吓的。   方剑平悬着的心落到实处,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他家小芳真懂事。   来贵家的看不下去,年轻人可真黏糊。   鸡皮疙瘩都被他们瘆出来了。   还是中年人搞事有意思,瞧瞧,□□,多时髦啊!   别说十里八村,整个清河农场也是独一份。   “一枝花来了!”   小孩子欢呼一声,众人朝北看去,一枝花从胡同口跑来。   张仁义不待她到跟前就吼:“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一枝花瞪他一眼就转向张支书,让他主持公道。   这毕竟是家事。   张支书看向张仁义的娘,“大嫂,你看呢?”   “离吧。”老太太撑着儿子的手坐直,“你以前咋答应我的?这都几年了,你数过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张仁义不禁说:“孩子咋办?”   “还有脸提孩子?”一枝花感到可笑,“你俩滚玉米地的时候咋没想过孩子?”   小芳忍不住小声嘀咕:“还是想到了。他不喜欢你,六婶不喜欢六叔,自然不喜欢跟你们生的孩子。”   方剑平不由得看她。   小芳跟他对视:“我说错了?”   来贵家的伸出大拇指,“听听你爹咋说。”   张支书道:“大人的事跟孩子有啥关系?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咱们这么多人看着,我不信她俩谁敢虐待孩子。”   有大伯撑腰,老六的俩孩子也敢抬起头来,“我们也不信!”   一枝花不敢信地转向他们。   俩孩子冲她点头。   他们以前不喜欢一枝花,因为娘说她不好,张庄最风骚。   现在知道了,一枝花嫁给了她喜欢的人。人家风骚风的也是自己,没破坏别人家庭,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丈夫,碍着谁了。   一枝花见状,又忍不住想哭。   张支书看孩子跟一枝花都没意见,“老六,你呢?”   老六不想死不敢有意见。   “我们不同意!”   张支书看过去,是一枝花的三个孩子。   一枝花错愕,刚刚不是说好了吗。   她大儿子立即说:“我们不是不同意娘改嫁,是不同意爹娶那个女人。他不要脸,我还要脸!”   老六的媳妇正好过来,立即表示:“我会把你们当成亲生的。”   “我们有娘,不稀罕!”兄妹三人异口同声。   随后老大对他爹说:“我把话撂在这儿,你敢娶她就别想踏进这个家一步。咱们走!”一手拉着一个。   一枝花很欣慰孩子向着她,“等等。”兜里的那串钥匙给他,“最小的这个是柜子上的钥匙,咱家的钱都在这儿。你们分成三份分开放。以后可得听话,不然……”有这样的爹和后娘,再不听话,可没人敢跟他们处对象。   三个孩子最大的快成年了,最小的也十来岁小学毕业了,都明白她的担忧。   “娘又不走。”老大说。   一枝花想想也是,“回家去吧。”安排好又转向张支书。   张支书记得农场的民政局没有休息天。不是人不休息,而是轮着休息。   两家都是农民,他这个村支书过去证明一下看,都不需要出具材料,十分钟就能搞定。   “老六?”   老六对一枝花没想法,忍不住问:“结婚也今天结?”   “不然呢?”张支书反问,“你还打算再办一出?”   张老六连连摇头,可丢不起那人。   “可是她娘家和——”看向他媳妇,“都,都不知道啊。”   方剑平怕拖来拖去凑合过。   小芳不能有这么不要脸的六婶。他们也丢不起这人。   “办好了挨个通知一下不就知道了。一枝花,要不让谁去你娘家说一声?”   张仁义有个弟弟,两家关系平时还挺近,出这么大事他也来了。   一枝花找这个小叔子。   他立即摇头:“我丢不起这人。”   张支书转向老五,“你和老四跑一趟。”   “没车咋去?”老五也嫌丢人。   一枝花:“我娘家离这边不远,出了农场一直往西走四五里就到了。”   张庄在农场北边,往西去不是很远,可来回也有二十多里。   张支书瞪眼:“我使不动你们?”   两兄弟麻溜地先走一步。   张支书看向其他兄弟,“你们跟我过去。”   老六的媳妇不禁说:“我还能跑?”   “我怕你们打起来!”张支书没好气地说:“我可不想丢人丢到农场。”转向张仁义,“是个爷们就别磨叽!”   张仁义的娘立即说:“仁义,你是知道我的。”   老六的媳妇一把把他拉走。   谢兰忍不住啧一声,可真不要脸。   离婚证还没到手呢就这么迫不及待。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啊。   王秋香摇头。   谢兰转向她:“你啥意思?”   王秋香朝张支书那行人看去,“我是说六嫂,图啥啊。一大把年纪了。再过几年大闺女就可以找对象,她就可以当姥姥了。”   这点小芳懂,越是年龄大越是得不到心里就越惦记。这么多年恐怕早没了当初的爱,只是执念。   张仁义的娘叹气道:“图给我添堵吧。当初是我死活不同意。”   谢兰脱口道:“那她如愿了。”   高素兰瞪她一眼,你少说两句吧。   谢兰就不。   明知道儿子缺德还帮着隐瞒,还不许她说两句?美得理她!   张仁义的娘道:“小芳她娘,让她说。这事压的我快喘不过气了。终于——”叹了一口气,“你们放心,我儿子我了解。当年没孩子都不敢跟我闹,现在仨孩子那样说,他敢娶?”   谢兰不信,张仁义要是听话,也不可能被人撞见,“他以前啥也没有,现在有家有院。”   “不信你等着看吧。”   谢兰等着。   还不止她一个。   平静的小村庄难得有这么一出热闹,回到家随便做点吃的,都去村西头等着。   方剑平问小芳:“咱们也出去看看?”   “看?我还没跟你算账!”小芳四下里看看,抄起扫把指着他,“来吧,决斗!”   方剑平乐不可支。   “还敢笑?”   方剑平上前抓住扫把,不待她往回拽就松开。   小芳被力道反的往后踉跄。   方剑平趁机抱住她,“我错了,别生气了,晚上你想怎么样都行。”   小芳气笑了,臭男人,让她背锅还想晚上?   “起来,我讨厌你。”   方剑平不敢松手,怕松开了她反而更生气,“你喜欢现在的六婶,还是喜欢一枝花?”   小芳以前跟一枝花不熟,对她感官一般般。后来在玉米地撞见,对她感官就微妙了。虽然当时误以为她跟她男人,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路上人来人往,他们居然那么不讲究。   现在知道弄错了,小芳忍不住同情她,厌恶六婶,让她恶心。   “你说呢?”   方剑平:“我和你一样。一枝花人不错,就该嫁给六叔这样怕老婆的。六婶那样的就应该去祸害张仁义。”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   方剑平心说,夫妻俩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不打他就行了。   再说了,小芳不记仇,哄她到天黑,睡一夜第二天这事自然就过了。   “我们去看看吧。秋香婶她们闲着没事干肯定开始猜谁告诉一枝花的。”   小芳顿时顾不上跟他生气,“不会已经猜到咱们了吧?”   “没那么快!”   然而就那么快,只是猜到的人是老四家的,她谁也没说。   看到方剑平和小芳过来,老四家的拍拍身边的空地,“这边。”   俩人心里咯噔一下。   方剑平挤出一丝笑,指着他丈母娘那边:“小芳要去那儿。”   小芳转向他,又说我?   方剑平不待她开口就往桥西头拽。   老四家的原本还有点不确定,瞧他神色不自然,顿时想笑。随即笑不出来,他俩钻玉米地被他俩瞧见,那他俩是咋看见的?   也去玉米地里打滚?   这可不行!   被人撞见了老大的脸往哪儿搁。   “小芳,过来,我有事问你。”老四家的大声喊。   小芳看向方剑平,四婶肯定猜到了。   方剑平问:“四婶,什么事?”   “没叫你!”   方剑平确定她知道了,立马过去,“小芳不懂事,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第91章 定了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小芳想打爆他的头, 又往她身上推?当她是本泽马啊。   方剑平忍不住摸摸脑袋,怎么突然有点凉,难道变天了。   先不管了。   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四婶, 你说。”   她周围的人都不由得看她。   老四家的没法说, “突然想想也不是啥要紧的事。”   方剑平权当不知道, 立马去小芳身边坐下,听其他人分析知情者。   王秋香就猜那位在玉米地头上撞见张仁义的人告的密。   那人的媳妇正好也在, 忍不住说:“他不知道。他藏不住话, 他要是知道哪至于到今天。”   “那会是谁啊?”高素兰也忍不住好奇。   王秋香又想想:“谁喜欢往那边去?”   此言一出,婶子大娘都喷她, 谁没事往玉米地跑什么。那会儿正是玉米长高的时候, 想弄点玉米叶子喂牛都懒得往里面去。   有人这样表示,王秋香立即问:“那天轮到谁喂牛?”   村里人多,喂牛养猪只需要男人就够了。桥头上坐的都是些女人小孩和方剑平,以至于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王秋香愁:“咱们村这么多人上哪儿找去啊。”   方剑平很想说,那就别找了。   可是一想到桥那头还有四婶虎视眈眈盯着他,方剑平把话咽回去,无聊地转向小芳,想跟她说说悄悄话。   突然看到打南边来了三个人, 骑着三辆自行车, 最快的那位好像就是张老九。   “来了!”方剑平立即转移众人的视线。   王秋香站起来:“六嫂——呸!什么六嫂。六哥的大舅子和小舅子都来了。”   高素兰仔细看看, 确实是那俩人,“老六还没回来咋办?”问出来不由得转向懂得多的女婿。   方剑平道:“在这边不合适, 去六叔家也不合适。不如去村委会吧。谁有村委会的钥匙?”   “几个队长都有。”高素兰说着就找人。   女人好奇这事最后怎么解决,男人也好奇。女人在桥这边坐着,男人多在王秋香和小芳家门口坐着。   高素兰一眼找到四队长,让他带人去村委会等着。   老六的大舅子和小舅子一见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西头, 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进村后不见老六两口子,还让他们去村委会等着,两人的腿发软,老六不会被打的不行了吧?否则去农场干什么。   两人惴惴不安地等着,没等来老六两口子,等来四个男人。这四人正是一枝花娘家兄弟。有一个亲兄弟,三个堂兄弟。   四人找了四辆车子,轮流载张老五他们,所以比走着去农场的张支书他们先回来。   王秋香此时顾不上分析谁是知情人,因为算着时间老六该回来了。   “不会真打起来吧?”   高素兰问:“有啥好打的?”   “张仁义不让一枝花嫁给六哥,跟六哥打啊。”王秋香道。   高素兰想想张老六的脾气,“老六不敢。”   小芳赞同:“连我都怕。”   王秋香在她手上吃过亏,没好气地说:“谁不怕你?”   “你——”小芳看到打南边来了一群人,顾不上跟她吵,“方剑平,快看!”   方剑平看过去,走在最前面的好像不是他岳父,是张仁义个人渣,像是后面有狼追他,“是他们。可是,我怎么瞧着有点不对。”   王秋香点头:“我瞧着也不对。张仁义居然没跟——”   “张仁义,你不得好死!”   漫骂声打断王秋香的话。   王秋香心生不快,正想问这谁呀。又听到:“张仁义,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老六家的?”谢兰不由得起身,“这是咋了?”   众人也听见了,还以为听错了。她这个堂嫂一确定,别人都不由得朝南看去。   方剑平拉着小芳起来,张仁义已到桥头,像是没看见众人似的闷头往家去。   高素兰忙提醒:“仁义,你小舅子来了,在村委会。”   张仁义跑得更快。   高素兰还想问,“你跑什么?”就看到又跑来一人,正是张老六的妻子,怒气腾腾,再也没有去之前的兴奋与高傲。   众人糊涂了,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小芳看向方剑平,无声地问:“张仁义的娘?”   方剑平觉得张仁义不一定是怕他娘。可能这个六婶并不值得张仁义跟他母亲对着干。至于为什么还跟六婶偷情,怕是人的劣根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或者觉得在玉米地里刺激。   真让她娶回家,张仁义肯定没想过,不然早跟一枝花离了。更别说三个孩子都不支持。除非他不想在张庄呆了。   可是不在村里他又能去哪儿?六婶家有兄弟,人家不可能让他倒插门。   方剑平等着老六家的走远才说:“不止。张仁义也是要脸的。”   王秋香冷笑:“就他?”   方剑平:“他要是不要脸,用得着往玉米地里钻?不是一枝花大闹咱都不知道。”   王秋香想想张仁义平时的做派,都很少往张老六家去,“这个女人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芳道:“活该!”   话音落下,她爹带着一枝花等人过来了。   小芳看到一枝花满面笑容,六叔蔫头蔫脑,跟被逼上花轿的大姑娘似的,无语又想笑,“六叔,咋了?”   此言一出,众人把目光都移向他。   张老六低下头去,不敢看众人的打量。   老四家的忍不住骂:“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乱来的又不是你,你这副样子给谁看?”   张老六抬起头来,讷讷道:“可,可是——”实在说不出来,摊开手里的结婚证。   王秋香一把夺过来,不识字的人看到上面的图案也知道那是啥,“结了?”   老六羞的脸通红。   王秋香无语:“这不是好事吗?又不是咱家仗势欺人抢人家媳妇。一枝花,你说呢?”   一枝花:“六叔一时没转过弯,过几天就好了。”   小芳忍不住问:“你还叫六叔啊?”   一枝花愣了愣,反应过来笑了:“忘了,忘了,老六。老六,跟我去张仁义那儿收拾一下东西。”   高素兰:“先别去。你娘家兄弟,和——和老六的前大舅子小舅子都来了,在村委会呢。”   张支书立马带他们去村委会。   小芳也想去,被方剑平抓回来。   “你不好奇?”小芳问。   方剑平摇头:“不好奇。接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六叔和一枝花是受害者,他们生气要打也是打自己妹子也张仁义。张仁义的兄弟和堂兄弟虽然嫌他丢人,也不会任由一枝花的娘家兄弟打他。更别说一枝花也改嫁了。在张仁义的那些兄弟看来一枝花故意恶心他们。她和张仁义扯平了。”   “这也能扯平?”   方剑平笑道:“不信?不到天黑叔和婶就能回来。”   哪用天黑。   不过两小时,太阳还没下山,张支书和高素兰就回来了。   方剑平听到动静看向小芳,“我说什么来着。”   小芳好奇地跑出去,“爹,娘,咋这么快?”   高素兰:“归置归置东西还能用多久?”   “那,那那她们人呢?”   高素兰问:“你问哪个?”   “一枝花和那女人。”   张支书脱掉汗湿的鞋,“一枝花搬去你六叔家了。你以前那个六婶要去张仁义家。我说,没结婚不能住一起。村里这么多年轻人,有样学样还不乱了套。她死活不愿走。我让你三叔和四叔把她绑起来,跟她的东西和她娘家兄弟一起把人送回去了。”   小芳不禁问:“张仁义真没娶?”   “没。老六先跟她离的。她一见张仁义和一枝花离了,就要拉着张仁义办结婚证。张仁义跟你个泥鳅似的跑了,都没空阻止你六叔和一枝花。”张支书叹气,“不然他俩别想这么顺利。”   方剑平出来问:“她不可能就这么死心吧?”   “那是张仁义的事。我给他们打了样,她再来张仁义自会把她绑起来送回去。”张支书又累又渴,“芳她娘,有啥吃的不?”   高素兰点头:“有。我给你拿去。”   这事解决的太快,以至于放在锅里温着的馒头和菜还没凉透。   方剑平立即去给他老丈人泡一缸子麦乳精。   张支书喝着酸酸甜甜的味道,胃口来了,乱糟糟的心也变得甜滋滋的。   可是一想到一枝花和老六的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高素兰被他叹的心慌,“咋了?”   “你去把几个队长找来,不包括老六。待会儿挨家挨户通知,老六和一枝花的情况特殊,因为张仁义和老六前妻婚前就认识,他俩做的太过,我才同意一枝花嫁给老六。以后村里再有这种事,犯了错的一律逐出张庄。”   高素兰没懂,“这,哪有那么多不要脸的?”   张支书:“要不是今天一枝花闹出来,你知道张仁义跟老六的前妻有一腿?”   高素兰想也没敢往那方面想。   方剑平道:“婶,叔不是怕人乱来,是怕他们逼自家媳妇换妻。咱们村虽然有不少怕媳妇的,可也有不少怕被赶回娘家的。”   这样说高素兰就懂了,“我这就去。”   几个队长嫌挨家挨户通知累腿也累嘴,直接去人聚集的地方吆喝。   很多人跟高素兰一样认为,张仁义不要脸,他们还要脸。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还真有一小撮人觉得互相换老婆挺刺激,要不要试试。   村支书的命令一出,都歇了心思。甚至不禁庆幸没嘴快说出来。   张支书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四队长也在这边说过。张支书听到四队长的话,这才踏踏实实的把馒头咽下去。   还没吃完,张小草风风火火跑进来。   小芳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那辈子没这出。   “大爷,六叔和六婶咋回事?”张小草边大口喘气边问。   张支书:“你不知道?”   她怎么不知道。她一回来就听到爹娘弟弟妹妹和她奶奶在聊同一件事。   一家人什么时候这么齐心过。   张小草听完,整个人惊呆了,以前她六叔和六婶可到老也没离婚。   “六婶平时挺好的。”   张支书:“不好我早让老六离婚了。”   高素兰也懂,“离了婚她还咋跟张仁义勾勾搭搭?”   张小草无力地靠在墙上,他们老张家是不是风水有问题?老的小的婚姻都不顺。   她家有她,大爷家有小芳,六叔家有六叔,那其他叔叔家是不是也有。她不知道要么是还未发生,要么就是她还没发现?   张支书看到她神不附体的模样,倍感奇怪:“咋了?”   小芳心说,三观崩塌了呗。   方剑平:“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让她缓一会儿就好了。”   张小草越想越不好:“大爷,是不是去其他人家问问,有没有,有没有——”   张支书抬起手,阻止她说下去:“别看到一只乌鸦,瞧着谁都黑。有心思关系别人,还是先想想你吧。刚才我去你六叔家,你奶奶也在,问我杨斌那边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给个准话。我瞧她那架势,打算栓子盖房子的钱和娶媳妇的钱都让杨斌出。”   “栓子还没对象!”张小草跳脚。   张支书头疼,“这是重点?你奶奶不缺钱。你这几年给家里挣的也够给栓子盖房。”   “她怎么这样?”   张支书:“跟你奶奶说去。她要是乱要,我可没脸跟你们站长说。”   张小草真没心思关心别人,立即回家找她奶奶理论。   老话说,无欲则刚。   高氏有所求,最后只能依张小草,否则她就不嫁。   张小草现在有钱,兽医站也有值班室,高氏没法再用把她赶出去这种话威胁,只能让俩大孙子和她儿子着手做土坯。现在没农活,先把需要的土坯全做好,晾晒一个冬天,明年开春农闲的时候才好盖房。   不过高氏一向拔尖,没干过大孙女也没让她痛快,让她年前把婚事定下来,聘礼比之前多一成。   她以为这样是为难张小草。殊不知杨家那边早催了,相处这么久,张小草还不愿订,这是不是有啥想法啊。   张小草把这事跟杨斌一说,站长第二天就找找张支书,问问村里的规矩。   腊八这天,杨斌的父母和他叔带着彩礼上门。   张支书算是中间人,又是村支书,高氏一早就来命令他早点过去。还破例让小芳的娘过去沾沾喜气。   小芳怕她娘吃亏,比如让她做菜又让她烧火。原本不想去,也拉着方剑平跟过去。   高氏如临大敌,挡在门口不让她进,“你来干啥?”   “我也沾沾喜气啊。”小芳把她的话还给她。   高氏噎了一下:“你,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不能来。”   小芳笑了,故意问方剑平:“不是嫁出去的不能送亲吗?张小草今天又不结婚。”   方剑平:“她就是不想让你进,怕你瞎说实话,坏了她的好事。”   高氏可是个脸皮厚的:“知道就好!出去,哪凉快哪呆着去。”   小芳看到她娘拿着水桶出来,“就不走!我走也行,让我娘跟我走。我要我娘!“   高氏回头,“你娘得挑水。”   “那我进去等。”小芳给方剑平使个眼色,方剑平拉住高氏的胳膊,她趁机钻进去。   高氏弄不住她,不得已让高素兰把她这个祸头子带走。   小草定亲,不能再让她干活,被杨家人看到不合适。   高氏只能使唤儿媳妇和她疼爱的小孙女和小孙子。   一场定亲宴下来,除了高氏和她儿子,都累得第二天起不来。   翌日早上,张小草特意跑来告诉她大伯。   小芳忍不住撇嘴嗤笑。   张小草忍不住问:“你啥意思?”   “这点事就让你满意啦?”   张小草也觉得这事不值得炫耀,可是她受苦多年,难得碰到一次,“这事是不值得。要不你说说什么事值得炫耀?”随即压低声音,“比如你和方剑平钻玉米地?” 第92章 有了? 我们再也不分开   “咳咳咳……”小芳呛的筷子拿不稳。   方剑平忙接过去, 扶着她,“瞎说什么?”瞪一眼张小草,看把小芳吓的。   张小草的声音很小, 可是小芳一家坐在一起吃饭, 彼此离得很近。她能让小芳听见, 自然无法避开张支书和高素兰。   老两口以为年龄大了耳背,看到闺女和女婿的模样, 顿时确定没听错。   张支书吃不下去:“剑平, 咋回事?”   高素兰放下碗筷:“肯定是小芳的主意!”   方剑平身为人民教师,就算被——被那什么冲昏了头脑, 也不会往玉米地里钻。   张支书不禁说:“她懂什么。剑平, 你说!”   方剑平料到这事老两口早晚会知道。他以为四婶会告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是张小草,“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这么说来我猜对了?”   方剑平不信,他和小芳下地那天张小草上班去了。事情爆出来的时候张小草在跟杨斌逛街,“你是怎么猜到的?”   张支书忙问:“真有这回事?”   方剑平摇摇头,“先听她说。”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起初张小草没往他俩身上想。因为方剑平平时得给小芳补课,没空带着她乱溜达。   一枝花和老六的事虽然尘埃落定了,由于农村没什么热闹, 所以揉玉米聚到一起的时候村民又开始打趣两人。有的人向一枝花坦白, 见她每天穿的花里胡哨, 还真以为她不安分。有的人夸张老六因祸得福。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问一枝花怎么发现的。   一枝花守口如瓶,反而让大伙儿好奇不已。高氏都忍不住跟儿子分析, 她听谁说的。   满村人数一遍,高氏数到小芳和方剑平,她看到他俩那天也往那边去了,还背个书包。   没容她说完, 张老二就表示不可能,他俩看书哪有空钻玉米地。   张小草也没放在心上。偶尔听来富家的提起,张仁义个祸害,缺德事干多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一枝花跟老六的前妻打架的时候,他被小芳和方剑平误认成小偷暴打一顿。   这事太巧。   张小草再一想那天小芳顶着绿色毛巾往她四婶家那边去,顿时知道是去暗示一枝花。   大致经过说一遍,张小草就问:“是吧?”   高素兰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怎么买个绿色的毛巾。”看向方剑平,“你居然跟我说随手拿的没看清。”   事已至此,方剑平也没必要隐瞒,“我们都不知道那女的是谁,怎么跟你说?”   “不知道?”张小草惊呼。   张支书连忙提醒:“小点声。”   小芳:“我们一直以为是一枝花。一枝花跟方剑平聊天说回娘家去了,我们才知道不是她。”   张支书摆手:“这些不重要。”   方剑平知道什么重要,“那天天气闷,屋里没什么风,池塘边有点风也不大,但有一片玉米地晃动的特厉害,我们便以为有人搞破坏。进去一看是张仁义,就赶忙出来了。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碰巧而已。”   张小草不禁说:“还真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偶尔去一次也能碰见。”   方剑平也奇了怪了,他也没往那边去几次。偏偏每次想跟小芳独处就会遇到点事。   他俩这是什么命啊。   张支书不禁说:“他俩何止偶尔一次。两次了。”见张小草没听懂,“小叶子。”   “对哦。你俩这什么运气?”张小草忍不住打量他俩。   张支书:“我跟你们说别乱逛,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方剑平连连摇头,“不去,再也不去了。”   先是小年轻,后是中年人,再来一次保不齐撞见两个老不羞。   张支书还是不放心,问小草:“这事还有谁知道?”   张小草摇头。   方剑平不自在地干咳一声。   高素兰忙问:“真有?”   “四婶大概猜到了。”方剑平坦白,“一枝花太,太相信张仁义,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我们不得不当着她的面说戴绿帽子。当时四婶也在。”   张支书:“这么说她早就知道?一直没听说,估计就她自己知道。那没事,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方剑平也是这样想的。   这件事像个石头一样终于落下来,方剑平心里踏实极了。   张小草走后,他就带着小芳去农场,给小芳买红头绳,买些好吃的,再给他爷爷奶奶买些清河当地特产。   以前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家,所以什么都不敢准备。   现在知道他爷爷奶奶没大问题,也知道路上怎么走,大概能带多少东西,方剑平就可着身上的钱买。   结果买了两大包。   小芳跨坐在车后座上拎回来的。   方剑平载着她又载着东西,还顶着北风,以至于到家累得脸红脖子粗。   张支书赶忙接下来,“快歇会儿。”   高素兰忍不住惊呼:“咋买这么多?”   张支书瞪她。   高素兰解释:“剑平,我不是说给你爷爷奶奶买的多。这里面肯定有小芳的。”   张支书怕她又往柜子里锁,翻出来不等她伸手就给闺女:“快拿走。”   小芳抱着就跑。   高素兰忍不住唠叨:“要不了过年她就得吃完。”   方剑平接道:“吃完再买。”   高素兰被堵的没话了。   张支书翻着翻着不对劲,夹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火柴吗?”   方剑平下意识看过去,待看清上面的文字,顾不上他是老丈人,夺走就往屋里跑。   高素兰好奇:“啥呀?”   张支书确定自己没看错,否则他不可能慌成那样。   “避免怀孕的东西。”小声说。   高素兰想一会儿,反应过来,指着偏房又指指张支书,张口结舌:“那那——”   “就是你想的那样。”   高素兰压低声音问:“他啥意思?不想跟小芳生孩子?”   “生也得看时候。”   高素兰:“看啥?”   张支书心累:“赶上收小麦谁伺候她坐月子?”   高素兰懂了,反而越发不敢信:“剑平连这点都想到了?”   听她这样说张支书也挺意外,“可能问过他爷爷奶奶。”   方剑平想问,又怕信里说不清楚,老两口担心。所以决定见了面再问。   每年冬天北方都会下雪,张支书担心越晚回去雪越大,他的行李准备好,张支书就送他去车站。   方剑平原本想带小芳一起去。张支书没同意。   跟他一批的知青今年秋又回去几个。   张支书觉得姑娘家不容易,这次就把名额让给女知青。周长河没能回去,张支书怕他使坏,搞得小芳到了首都回不来。毕竟方剑平不是回去探亲,用的名义是回去看病。   周长河也想请病假回去,张支书没同意。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而是他万一在首都出点事,那连带张支书都有责任。   方剑平遇到事绝不会说,他老丈人给他开假病条。周长河可不一定。   张支书把这中间的厉害关系讲给方剑平听。等到首都,方剑平见到他爷爷奶奶就把这些转述给二老。   方奶奶不禁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孙媳妇啊?”   方剑平:“明年再有知青返城名额就让周长河他们回来。剩下的那些知青不知道咱家的情况,没有我岳父允许也不能离开清河,到时候就好了。”说着,一顿,“明年不行。”   方爷爷忍不住问:“又怎么了?”   “明年可能正好赶上小芳坐月子?”   老两口惊了一下,反应过来齐呼:“有了?”   “没,没有。”   方奶奶想问什么,算算日子,确实还没有,“那你还不加油。”   方剑平想笑:“我也想。可是万一赶上秋收怎么办?”   她奶奶想想农村的情况,也就冬天合适。三四月份虽然也行,可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什么吃的。六七月份天气热,大人孩子都遭罪。   “你考虑的周到。小芳那孩子还好吧?”   方剑平:“五年级的课程快学完了。我岳父说,等到明年秋就去农场初中给她报名。”   方爷爷忍不住问:“这么快?”   方剑平点头:“她心思单纯,学习的时候心无旁骛,跟很多人比起来可以说事半功倍。”   “也对!”方爷爷想想孙媳妇一根筋,“她这样的人适合从事科研工作。”   方剑平不禁说:“现在哪还有机会。回头看看能不能学点别的吧。”   大学都不招生了,工农兵大学参差不齐。确实是个问题。   方爷爷说:“也挺好。你工作忙,她带孩子。你俩要是都忙,再赶上农忙,孩子就遭罪了。”   “小时候遭罪。大了巴不得我们没空管他。”说到此,方剑平想到他的打算,“爷爷,奶奶,我想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就领这一个。如果她跟小芳一样单纯,我们也没精力养太多。如果是个聪明的——”   方爷爷忍不住说:“那就别再生了。遗传这事,我当一辈子医生也没搞明白,太玄乎。”   方剑平笑了:“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方奶奶见孙子跟他们老两口的想法一样很是高兴,忍不住起身说:“等着。”   片刻,从卧室里拿出一包东西。   方剑平连忙接过去:“什么?”   “孩子的事我和你爷爷聊过。也建议你们就要一个。”方奶奶打开包裹,“我给孩子做的衣服,从出生到两岁都能穿。”   方剑平瞧着光棉袄棉裤就有七八个,惊得忍不住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百感交集:“你——你们怎么弄这么多?”   方奶奶笑着说:“冬天闲着也是闲着。别担心,我们没让自己累着。我和你爷爷还等着你带孩子回来。”   “过两年坐车不遭罪就带回来让你们见见。”方剑平忽然想到他爸妈,“我,我还没告诉爸妈。”   方奶奶让他先坐下。   方剑平见她脸上的笑也跟着消失,心里咯噔一下,有个不好的预感。   方奶奶叹了口气,“别怪你爸妈,他们——时间能证明一切。”   “他们知道了?”   原先老两口没敢说,是怕儿子和儿媳妇接受不了。   方剑平回来,人高了肩宽了,精神状态很好,小芳又开窍了,还是个漂亮姑娘,老两口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把方剑平在农村成家这事告诉他们。   起先方剑平的户口虽然在村里,但不属于农村户口,而是知青临时户口。   他跟农村姑娘结婚就要落户到农村,成为一个农村人。再回城也不能久住,只能当走亲戚似的呆几天。   方剑平的父母无法接受儿子变成农村人。   老两口跟他们解释,小芳家条件不错,独生女,父亲还是村支书。   这话一出两口子认为方剑平是为了小学老师的工作娶农村姑娘。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确实有知青为了大学名额娶农村姑娘。上了大学就要跟人离婚,结果被找到学校甚至老家。   两口子就觉得方剑平糊涂,还给他们丢人。   方奶奶想起说开那日儿子和儿媳妇满脸怒火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们会理解的。”   方剑平笑道:“你和爷爷能理解就够了。对于我不在意的人,管他们怎么想。之前没说是怕小芳开窍后跟我离婚,没必要说。现在就更没必要了。”   方爷爷忍不住打量孙子:“你真这样想?”   方剑平笑道:“小芳有个堂姐问她,要是我爸妈不喜欢她怎么办。小芳说,我又不认识他们,干嘛要他们喜欢。”   方奶奶不禁说:“这孩子可真坦率。”   方剑平:“你们给她买过衣服,还给我们寄了很多书,你们不喜欢她,小芳可能会很在意。对了,这些东西都是小芳选的。”   回来只顾聊家常,方剑平带的两包东西还没拆开。   方剑平一样一样往外拿,让老两口看清楚:“不过钱是我付的。”   离海近,主要还是海产品。   其余的是自家产的。   比如磨碎可以用来煮粥的玉米,晒干的红薯干,黄豆面,还有高粱面之类的。比之前多了整整一倍。   大方桌上摆的满满的。   方奶奶不禁惊呼:“怎么这么多?多重啊。以后别买了,家里都有。”   “这些粮食你们有钱也不好买。别不舍得吃,天热就坏了。”   方奶奶笑道:“我们知道,肯定不能放坏。”说完就拉着他坐下歇会儿,“还去你爸妈那儿吗?”   “不去!”方剑平摇摇头,“再被他俩一起打出来多丢人。这些东西你们也别给他们。免得被他们扔了。”   这种事方剑平的父母干得出。   不是文人却有酸儒的清高。   知子莫若父。   方爷爷道:“不给。来就吃,不来就算。这次也是一周?”   两次的假条哪能一样啊。   方剑平:“这次六天。”   方爷爷不禁说:“你岳父谨慎。以后多听听他的。”   说起自己的老岳父,方剑平忍不住说:“他确实很有想法。这时候应该在跟村里人开会说养蜂的事。要是能干成,等过两年回来,就能给你们拿些自产的蜂蜜了。”   方爷爷好奇:“跟我们详细说说。”   方剑平微微点头:“好!”   同一时间,张支书确实在跟村里开会。   会议内容就是养蜂。   农场没人会养蜂,张支书的报告递上去,农场就让张庄自负盈亏,且不能耽误农活。   农场不出钱不出力,好比建国初期让农民开荒。那时候打了多年仗,地多人少且一家比一家穷,一个村都没三头牛,开荒只能靠人力。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就承诺开荒的头几年不需要交公粮。   张支书想到这点就让农场给他写个保证,以后养成了也不用给农场。   农场瞧着他像是很笃定,担心以后想让他交公不好办,就给他五年时间。   会议开始,张支书就把盖了公章签了农场主任名字的证明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养的蜂是自己的,开会的人提起一点兴趣。   可是光有兴趣没用,得有蜜蜂。   有了蜜蜂还得有花。   方剑平得空跟他老丈人聊过,能不能把门口的空地利用起来种上果树。   起初张支书觉得不现实。后来想想果树也开花,再种些花,那就不用像老李信中写到的那样,开着拖拉机到处放蜂。   张支书听到村民询问花源,就看向老六家的代表——他四弟妹:“这事好办,没有花咱自己种。一枝花有经验,你回头跟她说说。”   王秋香代表他们那一家子,立即说:“没用。种再多也不够你家羊吃的。”   张支书噎住。   来富想起张支书家门口的花被羊吃的干干净净,小芳气得冲她娘大吼的场面,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张支书也忍不住笑了:“别笑了。不种那种,种小芳她娘不敢让羊吃的。”   王秋香不禁说:“羊什么不吃。”   张支书:“带刺的不吃。”   老四家的不禁说:“我想起来了。”   一枝花怕她那些花被张仁义拔掉烧火,就让老六、老四他们连土一块帮她移老六家里。其中就有一棵带刺的。她一开始不知道,大拇指还被扎的直冒血。   “一枝花家有。好像叫什么月季。”老四家的仔细想想,“可是一棵有啥用。”   张支书:“快过年了,你们回娘家问问谁家有。”看向张老二,“回头跟小草说一声,让杨斌帮忙打听打听。只要是花都行。甭管是桂花还是槐花。过了年就育苗。   “刚开始没那么多蜂蜜,也不用太着急。几个队长回头统计一下咱们村有多少果树,争取后年开春也都栽到外面,大后年开花结果。”   有人忍不住说:“种到外面还不是给人家种的。”   张支书:“果树都移出去就在东南西北四个桥上弄个门。农场也答应咱们,不耽误农活,结多少都归咱们自己。”   “那索性留两亩地好了。”有人说。   王秋香忍不住说:“想啥好事。一年收好几茬的菜都不让种,让你种果树?”   说这话的人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不说出来总有几分侥幸。   张支书道:“秋香说得对,耕地除了粮食什么也不能种。你们就别想了。谁种的谁做个记号,回头我问问农场,树长大了能不能归个人所有。”   “你早说啊。”昏昏欲睡的人精神了。   张支书气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等等。”那很精神的人说:“要我说村里这些空地留着种果树和那种带刺的花,洋槐花都往河头上种。”   有人立即附和:“对。省得占地方,还不用担心长大了遮住庄稼。”   张支书:“你们看着办。不占用耕地想往哪儿种往哪种。要是种到地里,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不会,不会。”出这主意的人立即保证。   张支书道:“蜜蜂的事你们回去都想想,有没有听说过哪儿有蜜蜂。我要的不是马蜂。大头来了没?”   大头踮起脚。   张支书看到他说:“回去准备下木材,尽快把蜂箱做出来。”   “我不会啊。”   张支书把兜里的纸给他:“图纸。自己研究。”   大头连忙接过去:“有图纸就好办了。您放心,我争取年前赶出来。”   “先做两三个。”   王秋香忍不住问:“就算能弄到蜜蜂,谁养?”   张支书:“我养。”看向四队长,“从蜜蜂弄来那天起,给我记工分。”   此言一出,大伙儿不乐意。   张支书看向他们:“我去收购站问了,有多少他们要多少,比糖还贵。要是养成了,家家户户一年能分三五块。”   他们自家种的青菜拿去收购站卖,一斤才给一分钱。三五块钱一家五口一年的青菜钱出来了。   这么简单的账都会算。   开会的这些人算明白了,不光没意见,一个比一个高兴。   张支书道:“腊月二十前打听清楚。过了二十我开车带你们去弄蜂蜜。”   众人连连摇头。   老四家的更是忍不住说:“要去你自己去。出去一天给你记两天工分咱都没意见。”   张支书气到无语,直接走人。   “哎,哎——”老四家的连忙追出去。   四队队长上前说:“刚才村支书的话都听清楚了吧?三件事,头一件打听蜂蜜和花树果树,第二件事是养蜂,第三是育苗。听清楚了就散会。”   有人问:“也不说去哪儿打听?”   四队长反问:“这事还用说?你们平时东家长西家短的本事哪去了?”   此言一出都没话了。   老四家的连忙抓住张支书的胳膊:“大哥,生气了?”   张支书懒得搭理她。   “我有正事跟你说。”   张支书放慢脚步。   老四家的要说的事就是钻玉米地。   张支书:“这事我知道,剑平跟我说了,他们那天就是碰巧了。”   老四家的不禁问:“说了?”   亏得她还特意选方剑平回家探亲的时候坦白。   “还有事?”   老四家的没话了,但她想起一件事:“小芳和剑平现在啥情况?”   “该啥情况啥情况。剑平又不傻。”张支书确定闺女和女婿现在是真夫妻就不担心了。   老四家的不知真相啊,忍不住说:“过了年小芳就二十二,虚岁二十三了。”   “小芳她娘二十二的时候还没嫁给我。”   老四家的不禁说:“抬杠?”   张支书摆手:“剑平真有数。”   老四家的担心,“他小青年有什么数啊。”   “你要是没事现在就回娘家。你娘家也是大村,我不信一个村找不出一个种花的,一个种果树的。你必须给我找五样,或者二十份。”   老四家的忍不住嘀咕:“咋还带强制的。”   张支书:“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些果树掰掉树枝往土里一插就能活。连几根树枝都找不到,你娘家人在村里怎么混的?”   这可关系到面子。   老四家的明知道他故意的,第二天也忍不住回娘家。   这事说起来不靠谱,尤其整个清河农场也没有养蜂蜜的。所以老四家的回去没敢说实话。   高氏虽然嫌张支书窝囊,干啥都讲道理,废话贼多,但她相信这个大儿子,有算计能成事。   得知老四家的回娘家,就让张老二去他舅舅家和张广华家。   也是担心一时半会弄不成被嘲笑,所以张老二也没敢跟亲戚说实话。   张支书闲着没事挨家挨户转悠,挑出不需要娘家接济,对上娘家人比较强硬的,让她们统统回娘家,包括一枝花。   不过一枝花还有个任务。她懂花,以免蜜蜂到秋就断粮,让她多寻些秋天和冬天开的花。   结果等方剑平从首都回来,他家院子里也有很多看不出是花还是树的枝条。全插在菜与菜之间的空地上。   高素兰看到女婿盯着菜地,忍不住跟他抱怨:“这样我来年还咋种菜啊。”   张支书忍不住说:“短视!”   “哪天来一伙人偷光就不短视了。”高素兰忍不住嘀咕。   张支书想想:“你说得对。”犹豫片刻就往外走,他得带人把平时用不着的路犁起来,然后再用耙耙平整,人从上面过一眼就能看出来。   方剑平忙叫住他,“叔,等一下,给你。”   “啥呀?”张支书下意识伸手接过来。   方剑平:“写着呢。”   张支书看了看,包装还挺好:“大前门?这——香烟啊?”不敢置信地问。   方剑平点头:“有人找奶奶看病,奶奶看诊不要钱,他们可能怕空着手奶奶不说实话,就偷偷塞给爷爷两盒烟。爷爷不抽,让我拿给你。”   “这病不轻吧。”   看病那天方剑平也在家,“也不重。就是身体不好,一直没怀上孩子。看了很多西医没用,人家让她找中医看看。奶奶说,城里中医不少,老中医又擅给女人看病的不多。”   张支书递给高素兰。   “给我干啥?”   张支书:“小孙来给我拜年给小孙一包,留他分给领导和同事。”   高素兰一听这话知道是好东西,立马藏屋里。   张支书指着他的行李小声说:“快回屋。”   方剑平拉着小芳到屋里,外间门别上才敢把包里的东西倒炕上。   入目全是小孩的衣服,小芳惊得合不拢嘴。   方剑平笑着收起来:“吓傻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就,就生一个吗?”   方剑平解释道:“这是从出生到两岁的。”捏捏她的脸,“看把你吓的。”   小芳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爷爷奶奶跟有些人一样,必须得生个孙子呢。”   “咱们在这儿,他们在首都,有个大孙子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又那么大年纪,什么事看不开。再说了,咱俩生个闺女,还有我哥和我嫂子呢。”柜子里的衣服太多,方剑平挑旧的有补丁的拿出来,把孩子的衣服塞进去,“这些破衣服回头撕了给他当尿布。”   小芳惊得结结巴巴:“你你——连尿布都想到了?”   方剑平笑着问:“难不成指望你?”   小芳握紧拳头。   方剑平握住她的拳头把人带到怀里,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深深吸一口气。   小芳不禁说:“我也想你了……”   方剑平心底宛如流进一股暖流,她真懂他啊。   “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小芳也不想。   可是现实不允许   “明年不回去啊?”   方剑平想说什么,想想还是别说了。只是几件衣服就把她吓到了,她要是知道他的计划,岂不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哪能年年回去。我今天回来在桥头看见周长河,他特意从知青点那边跑来跟我说,有个村支书老丈人就是好,想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回去。”   小芳想起他就烦:“真烦人。爹让全村育苗,回头在村里种果树,还嘲讽爹把张庄当成世外桃源。还说爹不现实,做梦。”   世外桃源不存在。   各家门口的果树归各家,种在河边的树也归个人,这事就能成。   尤其经过张仁义那事,村里再看人都长个心眼。谁跟谁不对付也都知道。你今夜把人家的果树祸害了,人家明晚就敢把你的果树拔了。   方剑平之前没想到这点。   在老家那些天,跟他爷爷聊种果树养蜂蜜的事,他爷爷提到的。这事只要能防住外人,要做成一点不难。   方剑平道:“那是他还不知道农村人多宝贝东西。之前咱们在对面路边种花,放羊的人由着羊吃,还说没拉住绳。你看回头谁敢这样说。”   谁都不敢。   尤其临近春节,张支书带着张老九真弄两窝蜜蜂放到养蜂厂。先前吃小芳花的羊的主人还特意来跟张支书解释,起先由着羊吃花,是不知道他打算养蜂蜜,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支书大方地表示,不知者不罪。   待人走后,张支书就看他老伴。   高素兰啥也没说,但第二天就把拴羊的绳子剪掉一半。   听进去了,张支书权当没发现,也交代小芳就当不知道。   话又说回来,蜂巢里有蜂蜜,冬天蜜蜂也得过冬,不需要人放峰看管,张支书就把养蜂厂的门一锁,当没这回事。   村里不少人盯着村头池塘边的养蜂厂。   瞧着他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一次没去过,不禁担心地找上门,“你也不去看看,蜜蜂啥时候死的你都不知道。”   张支书不高兴:“瞎说什么。”   “你啥时候去的?我怎么没看见。”   张支书:“我去看啥?柳树都没发芽,把蜜蜂赶出来吃啥?你要是实在太闲,就去一枝花那儿要点花种子,把养蜂厂和池塘岸边都种上花。我保你今年年底就能分到钱。”   “不就两窝蜜蜂?”   张支书道:“花多了十天二十天就能收一次蜂蜜。自己算吧。”   花开时节大概是农历二三月份,最后一次盛开,大概是秋收前。那不是大半年时间?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来找张支书的人立即跑出去,通知全村男女老少养花。   “又疯一个!”内心不支持看到大伙儿都支持又不敢不支持种花养蜂的人忍不住嘀咕。   这话被跟他在一块的人听见了,“真能卖钱回头你家那份别要了充公。”   “凭啥!”说话的人不依。   “就凭你不支持广进。”   那人问:“要是养不成怎么办?”   “养不成还有果树,怕啥。再说了,咋可能干什么都成。”   然而这事还就让张支书干成了。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老李。没有他的支持,张支书就算弄一屋子蜜蜂,也不敢进去把蜂箱拎出来。   有了他的东西,包的只露一双眼睛,眼睛外面还有纱布,直到春暖花开时节,张庄上空都弥漫着花香,张支书愣是没被蜜蜂蜇过。   由于村里有洋槐花有各种鲜花,村头有油菜花,张支书只需要早上把蜂箱拿出来,晚上拿回去,其他时间都不用管。   闲下来没事干,他就忍不住瞄闺女的肚子——阳历四月初,农历三月中了,该有消息了吧。再没消息可就得到年后了。   殊不知方剑平也着急。   自打出了正月把计生用品束之高阁,他这都工作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消息啊。   方剑平就挑个周末得闲的时候问:“小芳,改天在去医院看看?”   “看啥?”小芳正在看初一的代数,头也不抬地问:“你从老家回来不看过了?咱俩啥病没有。爹娘也好好的。”   方剑平:“看看你的肚子。”   “不用看。”小芳摇头。   方剑平忙问:“有了?”   小芳不知道该怎么说。   生活条件不好,她又瘦,身上没点肥肉,生理期时来时不来,她也不能确定。   “我娘说去医院也得两三个月才能查出来。这才几天啊?”   一个多月。   “那还早。”方剑平想想,“今晚继续?可是奶奶说头几个月得注意。要不先等半个月看看?没消息咱再继续?” 第93章 挑拨 孩子应来都被你吓跑了。……   小芳惊的“1”写成了“7”。   他说什么玩意呢?   小芳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他, “天天对着那么多一年级二年级的小孩,你还没够啊?”   学生跟自己的孩子哪能一样啊。   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能当自己的孩子养。   方剑平:“我是怕你不知道, 闪着腰无声无息地没了。”   “她这么不争气, 我弯腰搬板凳也能闪没, 勉强生出来也没啥用。再说了,没了你再努力呗。”小芳瞥他一眼, “反正你挺喜欢的。”   方剑平气笑了:“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   方剑平被问住了。   “小芳, 听话,月底咱去医院查查?”   小芳很想说, 医院都是西医, 没有会把脉的中医,也没有B超,月份这么短去也是浪费钱。   “找谁查啊?上次去花那么多钱,医生就会说四个字‘身体很好’。”   方剑平想起来了,他问医生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医生反说,你们年龄又不大,着什么急。耐心点,早晚会有。   这一刻方剑平无比希望他奶奶在这儿。他奶奶不光能把出来, 月份大了还能把出男女。不过她不会跟人说实话, 只会说这孩子真壮实, 将来是个有能耐的。至于他们误会成儿子,结果生出个闺女, 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是我太心急了。”   小芳:“本来就是。哪有几个月就有消息的。不信你问旁人。”   方剑平在屋里呆不踏实,“我出去看看。”   这时节本应该都下地拔草,只是以前张支书年年盯着村民拔草,拔不干净就扣工分, 以至于到今年地里几乎看不见草。以前村民累极了总会当着张支书的面抱怨。今年全村就下一次地,张支书改当他们的面问,“怎么都不下地?”   有些人就想反驳,到嘴边理解了他的用心良苦,嘿嘿直笑。   嘿嘿直笑的一些人此时就在他家门口——撸洋槐花,回头跟面一起蒸着吃,或者晒干储存起来已备荒年。   方剑平到外面看到这群人,挑挑拣拣,到一枝花那边。   一枝花是二队的人,按说应该跟廖桂枝等人一块。只是很容易碰到她以前的弟媳妇或者堂嫂。她们也觉得她嫁给老六是故意膈应她们——以前喊一枝花弟妹嫂子,现在要叫她六婶。所以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她们越生气一枝花越高兴。可她也不想看到她们,容易想到张仁义做的那些恶心事,所以近几个月都跟四队的人一起行动。   方剑平到她身边,瞧着还有一个杨槐花树枝没撸,就帮她弄花。   一枝花:“不用。我一会儿就好。”   方剑平笑了笑没听,小声问:“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家老大,跟张仁义的那个老大,是你们结婚那年生的还是第二年生的。”   一枝花心中一凛,他又发现了什么?   随即一想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家老大出生的时候,那女人还没嫁给老六,不存在把孩子调换的可能,“咋突然想起来问这事?”   方剑平不好意思。可是都快俩月了,也顾不上那么多,“小芳肚子一直没动静。”   一枝花松了一口气,又想笑,“你们不是一个炕头一个炕尾?”   方剑平想说,当然不是,那天从地里回来就决定了。到嘴边赶紧咽回去,别给人添堵了,“年后,就,就不那么睡了。”   一枝花帮他算一下,顿时无语,“你才多久?满打满算没仨月。我那会儿——咳,差不多半年。好多人跟我差不多。像你这么短时间就有消息的全村也没多少。”   方剑平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这样啊?”   “你们年轻人可真心急。”一枝花无奈地摇摇头,看到手里的小白花,“现在没消息也好,多吃点好的补补,以后才有力气。”   方剑平眼馋他丈母娘的鸡,可惜不敢动:“那改天杀只鸭子?”   “鸭子这些等她坐月子再吃。生了孩子身体特别虚,特别需要补。现在就吃这些。”一枝花看一下他手里的花,“我们村有个老郎中说,多吃些瓜果青菜生出的孩子水灵。”   方剑平眼中一亮:“我怎么忘了。”   “咋了?”   方剑平忙把花给她,“写信问问我奶奶。”说着就着急忙慌回家。   王秋香好奇地问:“这是咋了?”   “打算要孩子了。”一枝花是知道她们多能嘚啵,没敢说太多。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终于忍不住了?有了没?”   谢兰不禁说:“没听一枝花说,准备要孩子。哪有这么快?至少也得再等九个月。”   “要生个闺女,方家肯定不在意跟谁姓。万一生个儿子,他们肯定不同意姓张。你说这是生闺女好还是生儿子好?”   谢兰好笑,还没影呢,她想的可真多,“剑平跟咱们一样是农村人,他的孩子又回不去,给他父母个胆子也不敢把孩子弄走。在咱们这儿,男女不都咱们说了算。”   王秋香仔细想想,“对!”   “娘,给!”   胖丫大步跑过来。   王秋香抬起头,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惊得三魂六魄掉一半,“你你——”连忙四周看,不见几个队长和张支书,心落到实处,“要死啊,弄花环。谁给你编的?”   “我自己。”胖丫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好看吧?”   王秋香不敢看。   张支书软硬兼施,连哄带威胁,费了老鼻子劲才让张庄大变样——鲜花遍地。   这些可都是蜜蜂的口粮。   王秋香:“让你大爷看见你就不好看了。”   “大爷知道。”   此言一出等着看热闹的人齐声问:“知道?”   胖丫轻轻碰一下小黄花的花蕊,“大爷说没有蜜的可以摘掉。但不能弄完,得留一点留着来年当种子。”   王秋香接过去仔细看看,都被蜜蜂采过了,“怪不得。以后你大爷不让摘不许碰。这些都是钱。”说着转向其他人,“之前他说十天半月就能取一次蜜,快了吧?”   养蜂都是头一次听说,谁知道啊。   谢兰等人不是不好奇,靠近养蜂厂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就受不了,以至于压根没敢进去过。   一枝花道:“小芳出来了,问问她。”   小芳出来上厕所,可不是跟这些人侃大山。   然而好奇心来了,她们才不管这么多,等小芳出来就喊她。   小芳不想搭理她们。   可是现在只要走出家门就能看到的花是一枝花的功劳。张庄这么大,房前屋后处处鲜花都是她盯着种的。   再说了,人家那么可怜,被丈夫绿了几十年。小芳看见她也在就不好意思拒绝,“叫我干嘛啊?”   王秋香问:“你爹取过蜂蜜没?”   小芳眉头微蹙,她啥意思啊。   “有没有取过你不知道啊?我家每天做啥吃的都瞒不住你。”   王秋香被堵得说不出话。   谢兰乐了:“我们咋忘了,问小芳不如问你。”   王秋香瞪她一眼,“我——我今年就没扒过她家墙头。”   “学习好了?”来富家的惊的不敢信。   王秋香气得想回家。   小芳:“你没扒过也能听见。听不见也能看见。”   来富家的仔细想想,每次张支书去东边或者从东边回来,好像都空着手。她因此还跟来富聊过,养蜂可真方便,啥粮食也不用喂,在村里种满花,看住自家的羊就行了。   “对!”来富家的点头,“小芳,你看,你这也快要孩子了,得吃点好的,咱们是不是跟你爹说说,这头茬蜜就别卖了?”   小芳好笑:“就那两窝蜂咋分,一家一勺啊?”   来富家的想想也是,张庄这么多人,只分孩子也分不过来。   “没事了吧?”小芳问。   来富家的点头,“等等,剑平出来了。”   方剑平写好信不见她,出来找她。   虽说她肚子没动静,可是万一有了呢。   她大大咧咧的,真有可能闪没了。   方剑平不看到她不放心。   小芳知道他怎么想的,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提醒她蹲下起来的时候慢点。她爹娘加一起也没现在的方剑平唠叨。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老师当的。   “又干嘛啊?”小芳没好气地问。   方剑平:“别学她们坐地上。给你板凳。”   王秋香顺嘴问:“地上脏啊?”   方剑平:“地上凉。”   胖丫挤在她娘身边就不甚怕这个教过她的姐夫,大着胆子说:“姐夫对小芳姐真好。”转向她娘,“我以后也要找个像姐夫这样的。”   “不知羞的丫头。”王秋香朝她脑门上戳一下。   谢兰道:“你可别找他这样的。”注意到方剑平看她,也没停,“就他这长相也够你找的。”   胖丫想想前面那些男知青,跟他比起来堪称歪瓜裂枣,“姐夫,你家有弟弟吗?”   小芳没坐稳。   方剑平连忙扶着她,“怎么了?”   “胖丫,你才几岁?”小芳忍不住问。   方剑平明白这是被她的话惊的,“我家没弟弟,也没侄子,你死心吧。”   胖丫死心了,无力地倒在她娘身上。转瞬间又精神了,直勾勾盯着小芳的肚子。   方剑平吓得抱住小芳,“你想干嘛?”   王秋香看到闺女的表情,揪住她的耳朵:“瞎想啥呢?你小芳姐肚子里就算有孩子,孩子就算是男孩也是你亲侄子!”   胖丫蔫了,“为啥是侄子啊?不能是弟弟吗?”   谢兰禁不住笑喷。   来富家的也忍不住笑了,“以前咋没发现胖丫这么有意思啊。胖丫,惦记你小芳姐的孩子,不如想想你同——你同学不行,都是咱们村的人。等你去农场上中学,很多城里人,肯定有长得好的。你早点定下来,让他长大了嫁给你。”   王秋香瞪她,闺女才多大,就教她找对象。   来富家的道:“秋香你不懂,好孩子就得趁着别人还没发现的时候定下来。像剑平这么大,人人都知道他长得好,你家胖丫拿啥跟城里人抢?”   王秋香被说服了。   方剑平忍不住看她,怪不得来富以前那么吓唬他。   “小芳,咱们回屋吧。”   小芳下意识点头,到屋里才反应过来,“还没中午啊。”   “少跟来富家的她们在一块。”时间长了,再单纯的人也能变成芝麻馅。   小芳不知真相,不禁问:“又不是教人家骗我,是教小孩骗人家。”   “骗多了可没什么好下场。你看张仁义。”   “他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起来,她都没往这边来过,是不是死心了?”   方剑平:“改天问问你爹。他到处走动,消息比咱们灵通。”说完又忍不住看她肚子,“过来。”   小芳过去。   方剑平把她拥入怀中,摸摸她的小腹,还跟以前一样平。   这孩子也忒不给他这个当爹的面子了吧。   小芳对他无语:“就你这样,孩子应来都被你吓跑了。”   “我不是想孩子想疯了。他早点来,咱们都能放心。这一天天心悬着,我上课都不踏实,恐怕你挑水累没了。”方剑平说着越发不放心,“以后重活,还有需要弯腰的那些活都交给我。”   小芳头疼,“你家条件好吧?你妈有你的时候也这么小心?”   方剑平不知道,下午又写一封信。   翌日上午让张小草帮他寄走。   张小草怀疑他不是有病就是有钱烧的。给他爷爷奶奶写信还用两个信封。   邮票还没盖上印,张小草到兽医站就把票弄下来,然后装一个信封贴一张油票,那一张她收起来。   看到很有年代感的邮票,张小草想到一件事。   现在离清末不过六十来年,清朝的东西都成了古董。她现在要是收集邮票,那等她七八十岁,过了半个世纪,岂不是也成了古董。   邮票便宜,一两毛钱就能买一套。   她去邮局寄信的时候立马买两份整套的邮票。不过是每一种买两份。   下午下班就直奔小芳家。   方剑平在院子里洗菜,看到她抱着书包:“又弄的什么宝贝?”   “你不懂。”张小草拿出一份递给小芳。   小芳奇怪:“邮票?我家有啊。方剑平买的还没用完。”   “这个不是给你用的,你收起来。等你七老八十能当古董卖。”   小芳忍不住打量她,果真是重生者啊。   “你不信?”   方剑平不禁说:“我信。可你也想想物价。现在一分钱能买一斤青菜,要是过半个世纪,一斤青菜得一块钱甚至有可能十块钱,你这个涨一百倍又有什么意思?”   张小草上辈子没等到一块钱的青菜,但她吃过五毛钱一斤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方剑平不禁瞥她一眼,你能想到什么啊。   “那,要不我退回去?”   小芳摇摇头:“就当存钱好了。这么点钱又不能存银行,自己存也存不住。换成这个东西以后没钱了拿出来卖了不就好了。”   张小草不禁拍大腿。   小芳吓一跳。   方剑平手里的菜险些扔地上,“你又干嘛?”   “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把零钱都换成这种东西,我奶奶干着急也没办法。扔了,这是钱换的。留着,不能吃不能卖,她也不屑藏起来。小叶子他们也肯定不惦记。”张小草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忍不住摸摸小芳的脑袋,“我明儿再去。”   方剑平叹气:“邮票每隔一段时间出一次。比如五一劳动节,比如十一国庆,比如过年。现在不年不节,也没什么重大事件,你买什么?”   张小草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说的固然对,可是被他数落面上过不去,“就你知道的多。也没见你舍得给小芳买。整天就会拿一张嘴糊弄小芳。” 第94章 嫁了 你没敢说是怕伤着孩子?   方剑平想骂她, “你就不能不挑拨?”   “我有吗?”张小草一脸无辜,“我这是提醒你对小芳好点。”   现在的小芳跟正常人没两样,以后就算单独去找方剑平, 也不会下了火车乱跑。张小草考虑到这点, 就不再阻止两人在一起。   可是不给方剑平添堵, 她总有一点意难平。   “你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还用得着我说?”   方剑平:“我再周到也不是你, 脑子有病买这么多邮票!”   张小草把邮票往小芳怀里一塞, 撸起袖子,“你说谁有病?”   “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方剑平放下菜盆。   在厨房唠嗑的老两口连忙出来一人拉一个。   张小草:“大娘, 放开我。”   “你打得过他吗?”   张小草冷哼:“挠不死他!”   方剑平气笑了:“叔, 放开我,我去拿绳子。想当第二个张广华,我不介意让你如愿。”   张牙舞爪的张小草瞬间收起爪牙,从老虎变病猫。   可是这样又不甘心:“我给大爷和大娘个面子。”   张支书看出她色厉内荏,为了就此消停就没揭穿她,“剑平,该做饭了。趁天还没黑早点吃好也省得点油灯。”   方剑平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会便多一个孩子,家中便会多一个负担, 能省则省, “那我去和面。”   高素兰:“我和好了。你擀一下就行了。她爹, 可以烧火了。小草,在这儿吃?”   “不了。”   她家的人都能干活, 年年工分比她大娘家多很多,她的工资大半都给家里,不回家吃岂不便宜了他们。   “小芳,给我。”   小芳把邮票都给她。   “这份是给你的。以后让方剑平给你买, 出了新的就买。”   以后方剑平跑了,哪天小芳急用钱,不用去求他也不用自己作难。   小芳以前也听人说过集邮票,可她隐隐记得不是都能卖很多钱。至于哪种,她一个学生,书本压的抬不起头,也没心思关心这些。   要想碰到那种邮票,说不定得收集几十年。   小芳一想想一箱子一柜子邮票就头大,“我刚才就是说说啊。”   “你说得对。”张小草朝厨房看去,“方剑平,别让我看不起你。”   方剑平拿着擀面杖出来:“激将法这招没用。别等我真动手。”   张小草吓得邮票往书包里一塞就往家跑。   高素兰无奈地摇头:“胆子这么小,还喜欢招惹你。她这是,这是为的啥啊。”   方剑平忍不住说:“日子太舒坦了。对了,她的婚礼定在哪天?”   赶紧嫁走赶紧滚蛋。   张支书:“农忙前,还有一个月。快了。”   方剑平想起来了,考虑到杨家人多有正式工作,还特意把时间定在周末,“一个月可是三十天。”   张支书好笑:“月底她就没空了。”   “不是准备好了?”方剑平问。   结婚的被子和新衣服早几年就准备好了。   只是张小草退婚后,那新衣服都被她和她妹俩人穿了。主要是她妹闹着要穿。还是过年该给孩子添置一件相亲的衣服的时候。   买的暖水瓶和盆也被高氏送大孙子房中,名曰相亲的时候女方来看看家庭情况,瞧着栓子房中有不少好东西心里也高兴。   七分八分只剩几床被子。   那些东西按理说也该张小草的爹娘补回来。   张老二两口子没想过闺女有能耐靠的是自己,只想到嫁到杨家以后工资也归杨家人,心里老不痛快,就让张小草置办。   张小草不想当这个冤大头,一直拖着没买。   为此高氏没少跟左邻右舍念叨,“快结婚了,还不准备东西,她想干嘛啊她。”   邻居很想提醒她,工资都给你了,人家拿什么准备。只是怕她,又实在想吐槽,就说给张支书听,“没你娘这样的。”   张支书把张老二的邻居说的这些事告诉家人:“小草到现在连一根红头绳都没买。我娘心狠,最后肯定还得她自己出钱。”   高素兰小声说:“幸亏小草月月都给你几块钱。这要是手里没一分钱,找人家杨斌要,杨斌没意见,他父母也不高兴。又不是没给聘礼,怎么连这点小东西也让他们置办。”   方剑平听岳父岳母这么一说,不好跟她计较。   只是想到小芳一根筋,张小草又说好几次邮票,她肯定记住了。   现在无所谓是他没犯什么错。以后孩子出生忙起来顾不上她,小芳再想起今天的话,肯定误以为他变坏了。   这个张小草,真是个祸害!   方剑平把擀面的活让给他岳母,“我帮小芳把邮票收起来,别当贴纸贴着玩了。”   “对对。”高素兰连连点头,“这孩子不知道东西精贵。”   小芳气得翻白眼。   方剑平擦擦手出来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   方剑平拥着她进屋,小声说:“不懂的是岳母。你不知道东西精贵也知道这是用来寄信的。”   拿出她装钱的饼干盒:“放这里面吧。”随即补一句,“赶明儿买了都放在这里。”   “别听张小草瞎说。”   以后有了孩子,他们还得去学校,哪有那么多时间往农场跑。   方剑平:“也不是每次都买。我去农场买东西或者寄信想起来就买。想不起来,张小草问你,你也别听她瞎说。”   “不听。”小芳摇摇头。   方剑平忍不住抱住她。   她单纯的如白纸一张,虽然总让他忍不住担心。可单纯如她也总是这么好哄。   像他岳父被赶出门,他恐怕这辈子——也不一定,除非把小芳跟张小草隔开。否则有大毅力的人也经不起她逮住机会就挑拨。   打定主意,方剑平决定寸步不离,直到张小草出嫁。   原本以为度日如年。平时需要上课,周末需要洗床单被单或者刷鞋,偶尔还要下地看一下草有没有长起来,还要打更,以至于忙着忙着就到了她出嫁前一天。   周六下午,方剑平拉着小芳刚到家,手上的粉笔还没洗掉,高氏敲着拐杖进来就吩咐:“明天上午你们一家都去。不过得给我看住小芳。”   “谁稀罕!”小芳不高兴。   高氏:“必须去!”到隔壁喊,“秋香,你和老九后天去,孩子就不用去了。”说完就往后面找老八等人。   王秋香气笑了。   小芳疑惑不解,怎么他们明天,王秋香后天:“她啥意思?”   高素兰:“我们明天过去招呼杨家人。后天回门宴,你秋香婶子帮忙洗菜端盘子。这活小孩干不了,去了也是白吃。她为啥让你去,我也不懂。”   张支书懂,闺女不去女婿肯定不去,女婿不去他娘还怎么跟亲戚显摆,大孙女嫁去城里,二孙女嫁给城里来的知青。   “以前小草跟那个对象定亲的时候,咱娘说办四桌。咱们一家广华一家,舅舅一家,秋香他们这些堂亲一家去一个,凑够四桌就行了。现在准备八桌,是她钱多烧的?”   高素兰:“她想干嘛?”   “显摆显摆,让亲戚给栓子和小四找对象。最好哄的人家女方娘家不要聘礼还倒贴嫁妆。也能给小叶子找个好人家。”   方剑平算一下,两个孙子的聘礼省一半,也够准备十桌酒席,“她可真能算计。”   “我娘从不干亏本买卖。不信你们等着吧,肯定不让我那几个婶子和叔去。”张支书说着,朝隔壁喊,“秋香。”   王秋香不由得立即问:“啥事?”   张支书听到声音离这么近,无语又想笑,“我知道你在墙边。回头去也别空手去。她要是没能如愿,以后又得天天抱怨你们吃的多不讲究。”   王秋香露出头来,“她舍得给咱们做好吃的?我看也就青菜汤配杂面馒头。一人一个馒头,还就鸡蛋那么大。”   “听说打算去农场买鱼。”张支书不想跟他娘搭腔,从她家门口都不带停。这事还是听来富家的说的,“院子里的菜长出来了吧?跟你几个嫂子商议一下,一人薅半篮子拿过去。就算吃青菜汤,帮她忙一两天咱也得吃饱。”   王秋香撇撇嘴,这回门宴真没意思。   不舍得东西还想要脸,整个张庄也就高氏敢想这么美。   高素兰忍不住问:“咱们也弄点青菜送过去?”   张支书瞥她一眼:“你想得美!”   王秋香笑喷。一看一家四口都看她,连忙缩回去,欲盖弥彰地喊:“大胖,过来烧火,晚上吃面条。”   “又吃面条?”大胖哀嚎。   他爹忍不住说:“以前你娘不做晚饭,谁说做点面汤也好?”   此言一出,隔壁消停了,换小芳这边了。   高素兰问:“那拿啥?”   “小芳满月的时候有人给个线毯,就那个吧。”   那个线毯是张支书的战友送的。高素兰记得很清楚,还犯愁回头他家办喜事送什么。谁知没多久就调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张支书估计凶多吉少。那时候好多地方还有土匪,还有常凯申的人,他的战友需要带兵直面这些人。   但他没敢打听。   这样可以安慰自己人还活着,只是去执行某项秘密任务去了。   思及此,张支书反而不舍得,“要不换成别的?”   高素兰也不舍得,正想胡扯找不到了,“明儿给小草买个暖瓶吧。以后有了孩子再多也不够用。咱们再买两个,我瞧着芳像是有了。”   方剑平第一次听到这话还很激动。   今天已是第五次,方剑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小芳都不知道,您老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肯定有了。过几天月份长了能查出来,咱就去医院看看。”   怀孕生孩子小芳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但她见过。   她妈怀她弟弟妹妹的时候,起初是犯困无力很容易累。中间是呕吐闻不得腥味。到后来就更明显了,除了肚子,脚肿的穿拖鞋都嫌挤。   她呢,吃嘛嘛香,啥事没有。   这样能怀孕,恐怕就没人害怕生孩子了。   小芳:“你这么有钱,给我买点好吃的吧。”   高素兰忍不住唠叨:“剑平买的你又吃完了,这才几天?啥东西都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小芳拉着方剑平回屋。   方剑平赶忙提醒:“慢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在院里搬木柴的大胖无语,到厨房就忍不住跟他娘说:“大娘一家真想孩子想疯了。影都没有就小心孩子。”   “你别这样说,说不定真有了。”   啪嗒!   木柴散落一地。   “大娘神了?”大胖惊呼。   王秋香:“你小芳姐的面相变了。这几天她天天上课,我没见着她。刚刚看一下好像又漂亮了。”仔细想想,“还真是。没以前那么幼稚了。”   老九忍不住说:“那是她越来越干净。”   “我回头试试。”   老九提醒她:“你别乱来。”   “给我个胆子也不敢。她一拳头能锤死我。不让她知道。”   老九顺嘴问:“明天?大娘的话你没听见?”   王秋香的主意是后天,可是需要高氏配合。万一她不配合,说了也白搭,“不是。大胖,明儿一早和胖丫跟你大爷过去。”   “老太婆不让去。”大胖提醒她娘。   王秋香:“她说的是后天。你们明天去要喜糖。”   大胖摇头,他娘比他大娘想的还美,“吃老太婆的糖?你下辈子吧。”   “不给就找你姐夫。”王秋香朝隔壁看去。   大胖还是没懂。   王秋香愁,儿子这么笨,还让不让他上初中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   大胖等不了明天,面条做好就端着碗跑过来找方剑平。   王秋香听到儿子的声音也端着碗过来,看向大胖,“剑平,他这么笨上初中也是浪费钱吧?”   大胖个半大小子也知道要面子了,“我上学期语文八十数学九十五。”   “小芳满分。”   大胖噎的险些被面条呛着。咽下去才敢说:“我大爷聪明。”   王秋香一手端着碗拿着筷子,空着的那只手就想找东西收拾他。   张支书不禁说:“正吃着饭干什么?你就是想让他上,人家老师也不一定教。”   王秋香停下来:“农场的初中不是没停?”   张支书:“不能考学没心思学。”   “那就让他整天疯来疯去?这样下去等过几年征兵的时候,这几年学的还不全还给老师。”   大胖不高兴:“那是你。”   方剑平道:“是你。其实不光是你,每个人都一样。”   大胖不敢顶嘴了,“那咋办?”   张支书:“我还没说完。你主动问。一次不行就多问几次。多学点以后不论做什么都比别人上手快。就说大头,他要是不识字,看不懂图纸,到现在也不见得能做好蜂箱。再说你小芳姐,要不是多学点东西,她知道啥?就知道打人。”   小芳点头。   张支书乐了:“还挺光彩是不是?”   “你都打不过我,还不光彩啊?”小芳反问。   张支书指着她:“看见没,都知道光彩了。以前脸都懒得洗。”   小芳看向他:“没完了是吧?”   张支书:“瞧见没,知道不好意思了。”   小芳拉着方剑平,“咱们走。”   王秋香拦住:“等一下。这个中学是上还是不上?”   方剑平:“先上一学期看看。农忙的时候学校也放假,不耽误大胖帮家里干活。”   “那就上几天试试。”王秋香想到小芳也去,“大胖,回头跟你小芳姐一块,看着她别乱跑。”   小芳心说,我看他还差不多。   一想到自己的情况,王秋香这话可能是真心话,于是把话咽回去。   翌日上午,大胖和胖丫过来,小芳十分大度地让他们跟着她和方剑平。   张支书需要去张老二家招呼杨家来的客人,大胖和胖丫跟着他进去也会被高氏那个老太婆轰出来。   这兄妹俩其实也不敢靠近张老二家。   快到高氏家门口,胖丫抓住小芳的手,大胖紧紧挨着方剑平。   方剑平注意到他的眼睛一个劲往院里瞄,像是观察敌情,“我们不进去,在这儿等着。”   大胖小声说:“老太婆不是让你们过去?”   方剑平摇摇头:“她的目的是让杨家人知道,你们杨家虽然是城里人,我们老张家也不差,还有一个从首度来的,那就是我。”   大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今天就是,就是——”   小芳:“就是花瓶。”   方剑平乐了,“对,花瓶。”注意到她站路中间,“到这边来,别碰着你。”拉着她到路边花丛间。   大胖想起他娘说的话,他小芳家可能有小娃娃了,就冲他妹妹招招手。   胖丫跳过去,“咋了?”   大胖心说,就怕你乱蹦乱跳碰着她。   姐夫想孩子都想疯了。要是被你碰掉了,他不敢打死你,也得让你老师天天针对你折磨你。   “过来等着。姐夫,快了吧?”大胖仰头问。   方剑平抬头看了看太阳,没有十点也有九点半,“快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张小草呢?”   “在屋里。”围观看热闹的人不止他们四个,还有亲戚邻居。有人听到他的问话觉得好笑。   方剑平:“没化妆打扮啊?”   这话把说话的人问住了。   农村人结婚穿件新衣服,头上别一朵鲜花,用红纸把嘴唇涂红就够了。这还是条件不错的人家。要是指望嫁闺女发一笔的穷人家,连鲜花也懒得找,新衣服也不舍得买。   张小草要嫁的还是城里人,肯定讲究。   有人看到谢兰过来,连忙冲她招手,“小草在哪儿化的妆?”   “化啥妆啊。”这事谢兰还真知道,“天还没亮我大娘就去找一枝花给她打扮。别说,还挺好看。”   胖丫忍不住说:“能有多好啊。还能有小芳姐好看?”   谢兰不禁说:“你这孩子抬杠呢?”   胖丫脱口而出:“那就是没多好看。”   张小草大喜的日子,虽然她瞎操心,还喜欢跟方剑平吵吵,小芳也不希望她大喜的日子还被奚落,“胖丫,你不懂,新娘子都好看。”   谢兰不禁看向她,这丫头今儿转性了?   小芳知道这句话不符合人设:“不是你说的?”   谢兰想想她说的话,“对!”   其他人一听连小芳都这样说,忍不住好奇:“多好看?”   谢兰摇头:“说不上来。要说杨斌这孩子不错,小草那身红嫁衣是找人做的,特别贴身。一枝花呢,就按照她那个嫁衣把她的头发盘起来,整的跟民国画报里的大小姐似的。”往脑后比划一下,“就盘在耳朵后面,还是编成小辫子盘起来的。耳朵两边还插两朵小红花。头发上还有几朵。”说到此忍不住咂舌:“一枝花不愧是一枝花,真会打扮。对了,还给她剪了刘海,又用老六的刮胡刀给她刮了眉毛。我要不是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弄的,都不敢相信那是小草。”   张小草以前有点黑。自打去兽医站上班,不用整天晒太阳白了不少点。她虽然五官平平,但脸盘子不大。   小芳想象一下,再涂上红嘴唇,应该不错。   其他人设想一下,“听你这样一说确实挺好看。一枝花真厉害。”顿了顿,压低声音,“张仁义真是猪油蒙了心。便宜了你家老六。”   谢兰笑了:“啥人啥命。再说了,又不是我家老六不行,她没法子往外发展。”   “你咋知道老六行?”有人笑嘻嘻问道。   方剑平一听越聊越过分,连忙捂住小芳的耳朵。注意到还有俩孩子,“五婶,你们要说一边说去,胖丫还在这儿。”   谢兰看到他的手,“好好,不说。胖丫,想不想看看小草多好看?”   胖丫想,可是没胆子进去,“小芳姐,你呢?”   “杨斌来了咱再进去。”   谢兰想到她之前看小草打扮,高氏还挤兑她,“对,等会儿再去。当着杨家人的面,你大奶奶就算不高兴也不敢——”   “来了,来了,杨姐夫来了!”   谢兰看过去,张老八家的几个孩子从西边跑过来。   小芳忽然觉得这场婚礼虽然围观的人多,由于少了唢呐锣鼓,一点不热闹。   “方剑平,我想撒花。”   方剑平没听清:“羡慕?不羡慕,孩子满月咱们也办。也让一枝花帮你打扮。小芳肯定比她漂亮。”   小芳乐了:“我不是说一枝花。”摘一朵看起来要谢的花,“花瓣摘掉装兜里,等他们出来撒。”   方剑平明白了:“像闹新娘子一样?”   “我们闹杨斌。”   闹新娘子方剑平不感兴趣,撒杨斌一头花瓣,他来了兴趣。   尤其想到之前杨斌个臭不要脸的得空就往小芳身边挤。   方剑平立即叫大胖去找小孩摘花瓣,留花蕊。不然他岳父非得数落他。   大胖问:“摘花瓣干什么?”   方剑平看到杨斌快到跟前,“让你去就去。”   “可是喜糖——”   方剑平:“我帮你要。”   大胖拔腿就跑。   杨斌到跟前。   方剑平瞧他满面春风,头发梳的跟牛舔的似的,不忍直视,“喜糖呢?”   “就知道你不可能放过宰我的机会。”杨斌停下,冲身后的人招手。   有个小年轻拎着篮子过来,看到张小芳眼睛瞬间直了。   杨斌朝他身上一巴掌:“瞎看什么?那是你嫂子的妹妹。”   “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小青年脱口而出。   方剑平气个仰倒:“杨斌!”   杨斌忙作揖:“抱歉,抱歉,我回头就收拾他。”连忙把两袋糖果都拿出来。   围观的人不愿意,“哪能都给他。”   方剑平:“我分!有意见?”   可不敢有意见。   惹得他不高兴,小芳跟着不高兴,小两口拿着糖果回家,大伙儿都没得吃。   “你分大伙儿放心。”   那小青年不禁问:“这人谁啊?”   杨斌:“你妹夫!”   “我——”小青年反应过来,不敢置信,“这——这妹妹结婚了?”   杨斌拽着他就走,“你可别给我丢人了。”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长辈,听到两人的话冲方剑平很是抱歉地笑笑:“被我们惯坏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去就收拾他。”   方剑平点头:“我家小芳太好看,不怪他。”   杨斌的长辈们乐了,“小伙子有意思。你就是张支书的女婿吧?”看到他点头,“你岳父呢?”   方剑平朝屋里看去。   几人立即过去。   张小草孝顺张支书,张支书也会给她长脸。方剑平给他的那包大前门当着杨家长辈的面拆开,一人给一根。   大前门虽然没法和中华比,但据说跟中华一个厂子。四舍五入也算抽一次中华。   杨家来的几个长辈都很高兴,小草的爹娘不行,这个大伯倒是真不错。   张支书挨个递烟的时候,方剑平正挨个发糖果。   采花瓣的小孩子急了,“给我们留点啊。”   方剑平:“留了一包在小芳那儿。”   小孩子踏实了。   大人们不用争抢,一人两个也高兴了。   两包糖散的还剩两把,张小叶来了。   高氏没在装迎亲礼的篮子里找到糖,就让张小叶去问杨斌,然后问到方剑平这里。   张小叶一看还剩那么一点,忍不住说:“这是留着明儿放酒桌上的。”   “让杨斌再买。”方剑平才不信高氏这么大方:“不要都给小芳。”   张小叶拿着就跑。   小芳忍不住说:“老太婆又得骂我。”   “又不是你吃的。”方剑平揽住她,怕人多碰着她,“你说过,听不见就当骂她自己。”随后问谢兰,“五婶,什么时候出门子?”   “十点整吧。虽说骑车来的,可到了那边还得见见人家杨家的亲戚。”   方剑平看一下太阳,“那快了。”   谢兰点头,“顶多十来分钟。”   也就十来分钟,鞭炮噼里啪啦响起。   小芳这才觉得有点喜气。然而还没等她说出来,鞭炮就没了。   方剑平忍不住说:“她抠也不分时候,杨家人怎么想?”   杨家人一点不意外。   娶儿媳妇这么大的事谁家不打听清楚啊。   起初杨斌的妈不满意,担心她结婚后家里的好东西都往娘家弄。   杨斌把张小草带回去见一面,他父母确定她有主意,话里话外跟爹娘不亲,跟大爷大娘亲。杨斌的父母就放心了。   杨家来的几个长辈装没听见,让杨斌载着张小草出门子。杨斌很讨厌高氏,张小草一坐上车子,他就推着人出去。   方剑平立即让小孩分两排,“我说一二三,到谁跟前谁撒。”   来富家的瞧着热闹,立即往小芳兜里掏。   小芳吓一跳。   来富家的忙解释:“给我一把。”   话音落下,人到跟前,她立马把花撒出去。   小孩子原本还有点不敢,毕竟第一次这么干。   有大人打样,鲜花般入雪花般纷纷飘落。   张小草惊呆了。   小芳看着杨斌乐得见牙不见眼,杨家那些迎亲的人也很高兴,忍不住笑了,“方剑平,真好。”   方剑平这时候也没心思看杨斌笑话,“是呀。”递给她一把花瓣。   小芳不客气地撒出去。   张小草回过神,看到小芳笑颜如花,忍不住笑了——真好!   不知不觉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杨斌不经意间看到,吓得停下:“怎么了?”   谢兰道:“这叫哭嫁。高兴的。”   “哦哦哦。”杨斌乐开了花,“高兴就好,高兴就好。”转向后面的大爷大叔,“我可以骑车了吧?”   杨家长辈好笑:“看把你急的。走吧。”   杨斌跨上车子,瞧着堂弟在小芳面前停下,“看什么呢?走了。”   方剑平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不走也行。留下来过年!”   小青年吓得跨上车子越过杨斌。   杨斌气得大喊:“我是新郎,你走我后面!”   围观的人看到兄弟俩不分先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支书好笑地冲杨家长辈摆摆手,移到闺女和女婿面前:“咱也走吧。”   小芳下意识问:“走?”   “还指望你奶奶留饭?回家做饭去!”   天没亮高氏又来提醒,以至于不过六点半小芳家就吃好了。   张支书这小半天没闲着,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   有人忍不住说:“你娘是真不讲究。”   张支书摆摆手,这事没法说,没法说啊。   小芳气得朝张老二家瞪一眼,“方剑平,以后咱们的小孩满月也不叫她。”   张支书忙问:“有了?”   “我说以后!”   张支书很失望。   王秋香也来了,听到这话又耐不住想试试。   好在高氏没让她失望。   周日出嫁,周一回门。周一早上,高氏就让大儿子陪二儿子去农场买大鱼。   鱼买回来,高氏就让儿媳妇侄媳妇收拾。   王秋香喊小芳。   “叫小芳干嘛?”方剑平也在,这是今早高氏特意交代的。让别的老师看半天,回头客人走了,他再去学校看下午半天。   王秋香:“你过来。”待他走近小声问:“想不想知道小芳有没有?”随即指着鱼,“不让她杀,让她帮我舀水冲洗。”   方剑平立马把小芳放过去。   鱼收拾好,切成小块上锅了,小芳也没吐。   王秋香奇了怪了。   方剑平失望。   瞬间打起精神,晚上再接再厉。   夜幕降临,小芳吓得往角落里缩,“你你——你干嘛?”   “过来。”   小芳觉得由着他孩子可能真会完犊子,“你说奶奶说头几个月得注意。”   “我说有个前提,你肚子里有孩子。”方剑平好笑,“那么多就记住一句?”   小芳:“我觉得可能有了。王秋香问我鱼香不香的时候,我好想说烦死了。老太婆在一旁,我没敢说。”   方剑平惊得一下子跌坐在炕上:“真——真的?”   小芳也不能确定,只有一点点,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   可是万一呢。   “应该吧。”   方剑平连忙过去拉住她,“你没敢说是怕伤着孩子?”   当然是怕打起来把张小草的回门宴搅合了。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提让他恼火的人了。   小芳乖乖地点头。   方剑平想摸摸她的肚子,伸出手又不敢碰,握紧拳头,咬咬牙,伸手把她抱入怀中。   小芳吓一跳,疯了吗?   “方剑平——”   “别说话,让我感受一下。”   小芳不禁眨眨眼,她没听错吧?   抱着她能感受出什么。   “方剑平,可能没有欸。”   他可别成了中举的范进。   方剑平摇摇头:“你不懂。我给奶奶的两封信还记得吗?”   咋不记得。   老太太还回信怀疑他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同一件事分两次说,还放在一个信封里。   方剑平明明记得两个信封。他奶奶又不可能骗他。以至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点精神失常,还问小芳他最近有没有奇奇怪怪的举动。   小芳:“又想你给奶奶写的信了?”   “不是。奶奶回信说,妈有我的时候四个月快显怀了才发现。起初跟没怀孕的人一样。我身上有她的血,孩子身上流淌着我的血,肯定跟我当初一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方剑平松开她,“我这就去给校长请假,咱们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看来是真疯了。   小芳:“医生也会把脉啊?”   方剑平“当”的一下冷静下来。随即又下炕,“不会也能看出来,等着。”   张支书被“砰”地一声摔门声吓得从堂屋出来:“芳,你俩吵架了?”   “没有!”小芳怕又疯一个,半真半假道:“他去请假,带我去医院检查,看看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张支书无语:“这才多久。当初你小时候,你娘半年才有消息。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如我那时候。”   高素兰想笑:“刚刚谁还说小芳中午吃一块鱼啥事没有,看来还没消息。”   “那我也没要带小芳去医院。”   小芳出来:“你们赶紧睡吧。别管他。明儿死心了他就老实了。” 第95章 小芳有了 你的鞋多少天没洗了?   张支书心说, 他死心了,我也不想了。   然而小芳还是不了解方剑平,就和方剑平不了解她一样。   方剑平请好假回来就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来, 跟羊癫疯发作了一样。   小芳后悔多那句嘴。   可是她要是不说, 方剑平肯定压着她鏖战到三更天。   小芳想想该怎么办:“方剑平, 我困了。”   “睡吧。”方剑平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拍她的身体。   小芳很想翻白眼, 他当哄孩子呢?   “你这样我睡不着。睡不着明天起不来, 还怎么去医院检查啊?”小芳故意佯装天真地问。   方剑平冷静下来,对啊, 现在没有十点也有九点。往常这时候小芳早进入梦乡, “那我吹灯。”   小芳不放心也不再跟他说话,就担心哪一句勾起他慈父之心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然而慈父注定失望了。   农场医院确实有几个不错的医生,可是人家擅长儿科。不论农场还是村里去医院生孩子的都少。没有病人没有很多经验,小芳只是有一点点烦躁,月份又浅,医生不敢妄下结论,恐怕小芳一家空欢喜一场。   出了医院大门,方剑平就四处打听中医。   以前农场也有中医馆, 早两年打砸革命中医馆被迫关门了。中医哪儿去了没人知道。可能回老家了吧。   小芳原本想笑他, 见他蔫头耷脑的又忍不住心疼, “奶奶信上说四个月就显怀了,大不了再等两个月。要是还没有, 你,你再努力。明年这个时候出生也没晚几个月。”   方剑平忍不住抱住她寻求安慰,“只能这样。可是回头收小麦的时候怎么办?”   小芳:“开始我坐板凳上割。麦子割出来我帮着拉或者打场。”   打场也需要拖拉机。全村那么多麦田,指望那几头牛根本来不及, 除非人拉着石磙压,或者拿着梿枷打。   “那叔怎么办?”方剑平问。   往常虽然是张支书开车,但他要总揽大局,查小麦情况,比如哪一块熟透了先割哪一块。所以经常开一会儿就得交给别人,比如张老九——拉着石磙压场不是犁地,会开拖拉机就行。   小芳道:“他养蜂。”   方剑平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蜜蜂忘了。最近取过蜜吗?”   取过一次,还只取了一点。小孩子好奇围上去,张支书掰一点花枝给每个孩子戳一点尝尝,瞬间少了四分之一。那四分之三他都没往家拿,让一队长赶着驴车带他去收购站卖了。   卖的那天方剑平也知道,离现在得有半个多月了。   小芳道:“还是上个月取的。咋了?”   方剑平想想油菜花落了,种在村里的花接二连三的开了,蜜蜂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回头让叔再去看看。这次要是比上次多,大伙儿肯定不让他干别的。九叔他们也不能一开开一天拖拉机,那么热的天受不了,到时候自然就得换你。”   小芳也不想她爹清正廉明一辈子,因为她被人指指点点,“你说吧。我说他才不信。”   “好!”   两人到家方剑平就把他的打算一字不漏地告诉老丈人。   高素兰忍不住说:“我就说她现在月份浅,你们去也是白去还不信。”   张支书不禁瞪她一眼,“剑平还不是担心闺女。你生芳儿的时候虽然也是第一次,可在那之前帮你弟妹接生了两次。小芳懂啥?”   “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   张支书:“你就不应该说。还说回头搁家生。剑平,别听她的,小芳不舒服咱就去医院。”   方剑平知道村里的情况,有的人正做饭发动了,就搁厨房生。有的人下地干活的时候要生了,就直接生在地里。去医院反而被认为身体不好,或者难产。   即便如此,方剑平也希望小芳能去医院生。   他俩就要这一个孩子,必须得万无一失。   “叔,我知道。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您看……?”   张支书当然希望闺女怀孕的时候轻松点。可是人家九个月了还在地里割麦子,或者喂牛喂猪。他闺女比别人力气大,哪能比别人清闲。就算不要工分,村里那些人也不会放过调侃她的机会。   张支书沉吟片刻,道:“周末。周末人多,取的蜜拿出来大大伙儿都看到,别说不让我干别的,恐怕得把我供起来。”   “还有好几天,那么长时间不会被蜜蜂吃了吧?”   张支书摇头:“到处都是鲜花,它们敞开了吃也吃不完。放心好了。”   方剑平不放心。   老李寄来两套防护服,周末上午取蜜的时候他就跟他老丈人一块去养蜂厂。   以前村民觉得养蜂扯淡。   上个月真把蜜搞出来,大伙儿服了张支书,也盼望这次能多点。届时年底分账也能多分几块钱。以至于看到张支书开门,纳凉聊天或者缝补装粮食袋子的人都围上来。   “剑平,你也敢进?”有人好奇地问,“不怕蜜蜂蜇你?”   方剑平:“我包裹的连手都没露怕什么。”   “那叮上你也疼。”   方剑平道:“我叔说这次可能比上次多,让我帮一把。”   “剑平!”   张支书的声音传进来,刚刚还担心他的人一把把他推到院子里。   方剑平气笑了,这些人可真是认钱不认人。   “剑平,快把盆给我。”   方剑平连忙把张支书为了养蜂特意买的盆递过去。   站在院外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踮起脚尖往里面看。一看爷俩四周全是蜜蜂嗡嗡叫,顿时吓得把脑袋缩回去。   “我的老天爷啊。我还以为把蜜蜂弄走了。”   比较支持张支书的人特意找人打听过,“以前取蜂蜜确实是用烟把蜜蜂驱走再取。可是那样对蜜蜂伤害大,可能就不愿留在这儿。咱们还指望它们赚钱,哪能做这种一锤子买卖。”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吧。”有人还听到蜜蜂嗡嗡叫,“不会发疯叮咱们吧?”   懂行的人说:“广进又不一次取完。它们还有口粮,攻击咱们干啥。”   有人踮起脚又往里看一眼,顿时头皮发麻,“这真跟捅了马蜂窝没两样啊。”   “都弄人家的蜜了,还不是捅马蜂窝?”   那说话的人不禁说:“也对啊。广进,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取一半就赶紧出来。”   “你闭嘴!”张支书很想说,你们嘀嘀咕咕比嗡嗡的蜜蜂还吵。只是他不敢一心二用,怕浪费蜂蜜,也想快点弄好走人,“剑平,看一下里面有没有蜜蜂。”   方剑平看看,“有个黑色的。”   张支书挑出来扔回蜂箱上,就开第二个蜂箱。   鲜花太多,又长时间没取,方剑平拿的盆快满了。   张支书料到有不少,也没想到这么多,出了门顾不上脱防护罩,就忍不住跟大伙儿显摆。   有人见过他上次取的蜜,顶多是这次一半,顿时不禁惊呼:“这么多?”   张支书点头:“套车,再给我找个盖子,去收购站。”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纷纷行动。   不过五分钟,张支书就坐上前往农场的车。   直到他走到村西头,往南拐了,村民还聚在一起,“这要是再来俩蜂箱,那到年底,一家岂不能分十来块?”   “那也得有那么多鲜花。”懂行的人说,“咱们村里这些不一定够。像这个时节得去别的地儿放蜂。咱们村的花还得改成秋天的花。”   “改就改呗。种啥不是种。一枝花不是懂吗?”   “对,咱们去问问她。”   瞬间把方剑平忘了。   方剑平好笑地摇摇头往家去。   小芳看他走近,忍不住问:“你咋才来?”   “他们不让我走,非让我说说取蜜的时候有没有被蜜蜂蜇到。”方剑平说着,又忍不住打量她的腹部,还是平坦的跟以前一样。   坐在她家门口补袋子的王秋香见状,道:“指望看肚子看出来,早呢。”   方剑平转向她,你不是说没怀?   王秋香确定她跟常人无异,可小芳最近的气色不对劲,好像一朵娇艳的鲜花。以前若是梅花,现在快成月季了。   “小芳,最近饭量咋样?”王秋香问。   小芳:“还跟以前一样。”   来富家的忍不住说:“头三个月孩子还没长出来,又不用一个人吃俩人补,肯定跟以前差不多。”   王秋香不禁说:“对。糊涂了。剑平,三个月之后再看吧。”   方剑平算算日子,三个月后正好夏收啊。   早知道就这时候再要孩子了。   可是也不行,三四个月正好赶上收黄豆。   方剑平叹了一口气,第一次体会到农民的辛苦,生孩子都得算时间。   小芳拉住他的手,小声说:“听说到那时候就有胎动了。”   “什么意思?”方剑平没懂。   小芳道:“显怀的时候她长大了,会自己动。”   方剑平忙问:“不,不会跳出来吧?”   小芳甩开他的手往屋里去。   方剑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玩意,赶紧追上去,“我,我一时忘了。别生气了,不论有没有,都罚我承包所有家务?”   小芳停下:“那自行车还学不学啊?”   方剑平起先计划的很好,早上睡觉下午学。只是冬天白天太短,赶他从学校回来,天就快黑了。   今年开春倒是可以,他怕小芳肚子里有孩子,以至于直到现在小芳还不会骑车。   方剑平:“以后再说。”   小芳心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孩子小的时候她得照顾孩子,孩子会走了,她骑车孩子肯定也闹着要。   想到这儿,小芳也忍不住看看肚子,你到底来了没有啊?为何这么安静呢?多少给我点提示,我也有心理准备。   然而回答她的依然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芳也来了气——臭丫头比她还能气人。   既然这么不给娘面子,那就别怪娘不客气。   农忙开始,大人小孩都下地抢收。小芳就按方剑平之前计划的那样,代替她爹的工作,开拖拉机下地拉麦子,拉回来之后她歇会儿,别人把麦子摊开,她再上拖拉机拉石磙压。   起初方剑平和她爹娘以及她自己还很注意身体。忙起来累得沾到枕头就睡,再也没人关注小生命。   直到棉花、红薯、黄豆种下去,田野里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方剑平才想起来。   晚上睡觉,看到小芳的腹部还是很平,叹了口气,“看来真没来。”说着就下炕。   小芳:“还不睡?”   “我去拿日历,算算日子咱再接再厉。”   小芳双眼一闭进入梦乡。   粮食分到手的分到手,入库的入库,种下去的种下去,可以睡个踏实觉了,她必须得睡到自然醒。   谁叫她起来她跟谁急。   这样想的不止她一个,又正好赶上阴雨天,以至于往日热闹的村庄接下来几天都很安静,连串门的都没了。   可惜这里不是多雨的江南。下了三天太阳出来,半天就把地烤干——炎炎夏日真来了。   突然从长袖换成短袖,天气燥热,小芳十分受不了,午饭一口没吃,洗两个黄瓜去门口阴凉地啃。   阴凉地已聚集不少人,包括住在周围的王秋香等人。   王秋香瞧她一手一个跟贪吃的小孩似的,忍不住数落她:“刚吃过饭就吃这个,没吃饱?”   “没吃。”小芳摇摇头,“看着冒热气就不想吃。”   王秋香点头:“这天热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没啥胃口。这是一下入伏了吧?”看向旁边的来富家的。   来富家的点头:“可不是入伏了咋地。哎,秋香,你娘家有两年没来了吧?”   王秋香心中一凛,忙说:“别说!”   来富家的笑了。   小芳不禁说:“胆小鬼!”   王秋香抡起拖鞋就要砸她。   小芳被臭味熏的起身,“你的鞋多少天没洗了?”   “我——”王秋香看到她的小腹,“你等等,站住,我不打你!”连忙把鞋套脚上,   臭味消失,小芳停下:“让我打你啊?”   王秋香虚点点她,“你个——”一想她听不得“傻”字,这时候不能刺激她,“我不跟你计较。婶子,”拉一下来富家的,指着小芳,“快看。”   小芳今天穿的是花短裤和花背心,黄色的布料上面很多各种颜色的花。这布方剑平从家里带来的。方奶奶让高素兰给孩子做衣服,高素兰寻思着孩子小时候长的快,一天一个样,做两身就够了。   再说了,夏天那么热,穿什么衣服,有个肚兜就行了。所以剩下的布都给小芳做衣服。   这个颜色孩子穿着好看,成年人穿着跟花大姐一样。要不是小芳的长相能撑起这个花色,王秋香也不会先看到她的黄瓜,直到现在也没注意到她穿的跟花蝴蝶是似的。   可是经她一说,来富家的注意到了:“小芳,你娘又给你做新衣服了?这布我怎么没见过?这是存了多少年的?”   王秋香头疼:“谁让你看她衣服。我让你看她肚子。”   来富家的看过去:“你们家做啥好吃的?肚子都吃出来——”看到她一根黄瓜才吃一半,想起她说中午没吃,“你你你——”这不是有了吧?忙转向王秋香。   王秋香试探着问:“我没看错吧?”   小芳又没吃胖,手脚跟竹竿一样,偏偏胖在肚子上,怎么可能错。   来富家的想到这点霍然起身,三两步窜到她身边。   小芳吓一跳,身体后仰。   王秋香跟过来抓住她不让她躲:“你个傻丫头,肚子显怀成这样都不知道,说你傻还不高兴。”不待她开口就朝屋里喊,“老大,大嫂,方剑平,别吃了,小芳有了!” 第96章 疯了 这孩子安静的简直可怕。   “狼来了”次数多了就不可信了。   方剑平和老两口该吃吃该喝喝, 全当没听见。   王秋香气得扯开嗓门大吼:“方剑平,出来!”   高素兰:“肯定又跟小芳吵起来没吵过,小芳要打她。剑平, 出去看看。”   方剑平不紧不慢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 慢悠悠嚼着慢悠悠往外走。   千呼万唤始出来。   王秋香张口就骂:“我以为你死屋里了。”   方剑平乐了,看来被小芳气得不轻。   “怎么了?”方剑平注意到她和来富家的一人抓住小芳一条手臂, 眉头一皱, “干嘛呢?”使劲拉开两人。   王秋香一看他的德行就知道他误会了,“小芳有了。你没听见?”   方剑平点头:“听见了。自打张小草结婚, 这话你没说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我——”   来富家的忍不住说:“这次是真的。不信你秋香婶子, 还不信我?”   方剑平想想:“你之前也说过。孩子呢?”   “小芳肚子里。”王秋香指着小芳的腹部。   方剑平笑了:“早几天我刚看过,比我还平,哪来的孩子?”   王秋香不确定了。   来富家的经验丰富,她有四个孩子。不信自己也会错,推一把方剑平,让他别挡着小芳,伸手摸摸,“不信你摸一下。”   方剑平:“不用摸。早两天晚上睡觉, 咳, 她, 她穿的比现在还少,我看过。”   王秋香顿时确定没错, 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你傻不傻?躺在炕上就是胖子她小腹也是平的。”   张庄没有胖子,方家也没有胖子,以至于方剑平不确定地问:“有了孩子躺下去腹部也会变平?”   “自己看。”王秋香懒得跟他废话。   方剑平伸手摸一下,“咦——”怎么比早两天凸出来一点, “这是突然显怀?”   王秋香:“恐怕早显怀了。”   小芳摇头。   王秋香:“你不信?”   “农忙的时候我可没闲着。”小芳也怀疑过,可是孩子哪有这么坚强的。   来富家的说:“这有啥。我有我们家老大的头两个月正好赶上农忙,当时也是年轻不知道,黑天白夜的收小麦她也没事。你这个算起来,割小麦的时候胎都稳了。”   “那那——”方剑平见她说的这么笃定,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那现在——怎么办?是坐下歇会儿,还是不是去医院?”   王秋香:“去啥医院,医院能检查出个啥。”   小芳点头,没有B超,不会把脉,确实不好查。   咦,不对,这话的意思是她真有了?   小芳忙问:“确定?”   来富家的好笑:“这么明显还不能确定,那就是你吃胖了。不胖脸不胖腰专门胖肚子?”   “可是,可是我真没啥感觉啊。”小芳朝方剑平胳膊上掐一下。   方剑平痛的倒抽一口气。   小芳不禁说:“不是做梦啊。可是呕吐,嗜睡,我咋都没有?”   方剑平连连点头,“还有什么身上酸,无力。小芳也没有。”   王秋香没见过这么好的事,看向来富家的。   来富家的说:“这有啥。我娘家那边有个人以为自己吃胖了,孩子动了才知道自己有了。”   “那比小芳还夸张?”方剑平不禁问。   来富家的仔细想想:“也是那人年龄大了,以为不会有了。生她家老小的时候得有四十了。她小儿子就比孙女大五六岁。”   方剑平还是不敢确定:“所以真有了?”   来富家的点头:“千真万确!没有算我的。”   小芳忍不住看自己的肚子,真有个小孩在里面?这也太神奇了。   身体一轻,小芳慌忙抓住能抓住的东西。   王秋香吓得把手递过去抓住她,“要死啊。闪着孩子!”朝方剑平身上一巴掌。   方剑平嘿嘿傻笑,放下小芳,不知道如何是好,捧起她的脸就亲。   来富家的不禁咂舌,“现在的年轻人啊。”   王秋香拽开方剑平,当她们死的。   方剑平怕伤着小芳顺势松开,一个劲打量她,真好,他和小芳有孩子了。   王秋香无奈地摇头,不巧看到小芳又傻傻的,“还不信?”   “孩子,一直没啥动静,我也没啥反应,不会是,是个小傻子吧?”小芳担心是个死胎。   她虽然努力多吃水果和蔬菜,可是鸡鱼肉蛋跟不上。农场有卖奶粉的,但得有孩子才卖,而且还限购。   方剑平激动的心冷静下来。   来富家的脸上的笑意消失,忍不住看王秋香,这咋说呢?   王秋香笑道:“你这才多久。就算是个聪明的,你能保证一辈子不出啥事?”   方剑平连连点头:“对!小芳,咱不是说好了吗,傻不傻就领他一个。”   来富家的忍不住问:“就要一个?”   王秋香想想小芳以前的情况,赞同要一个:“我家不也就大胖一个。”   来富家的不赞同:“你家还有胖丫。”   “嫁出去的闺女我是不指望。要能跟我一样还行。就怕跟小芳她姑,还有我那几个小姑子一个德行。拿一斤青菜来,弄两斤面回去。你看吧,等我大娘不能动,能指望上她张广华才怪。”   来富家的不禁说:“那是她没教好。”   “教好也架不住男人和婆家一起撺掇。”王秋香摇头,“儿子懂事也架不住儿媳妇撺掇。咱们村不孝的儿媳妇也不是没有。”   来富家的被说服了,“你要是这样说,一个也行。小芳,别想这么多。我瞧着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将来指不定比你俩有出息。”   可是小芳心里没底,这孩子安静的简直可怕。   方剑平搂住她,“有我呢。”顿了顿,“再说了,傻不傻只有生出来才知道。想太多也没用。何况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几个月。秋香婶子,你看这几个月了。”   王秋香:“你们啥时候打算要的孩子?”   方剑平记得很清楚,“二月初。”   王秋香算一下,“最多四个月?”又不确定,就看来富家的。   来富的媳妇点头,“现在才六月中,不可能有五个月。”   方剑平:“所以没反应也正常?”   王秋香可以放心地说了:“正常。预产期应该在十月前后。”   方剑平知道她说的是农历。因为农家人种庄稼过节都是按照农历,“那时候正好,不是特别冷,地里也忙完了。”   来富的媳妇点头:“你们这个日子选的好。等来年农忙就不需要你们抱,放在地头上让他自己玩就好了。”   方剑平:“那还不得抓起泥巴往嘴里塞?”   “泥土有啥了。咱们村哪个孩子没吃过。”来富的媳妇不以为意地说。   方剑平连连摇头。   来富家的想他从城里来,那边干净的连灰尘都少,“那你就辛苦点。或者跟你六叔说,给你记半公分。”   “半公分就半公分。”就这一个孩子,方剑平不希望他小时候过得太糟糕,“也不行。”   王秋香够了:“又咋了?”   “小芳都显怀了,以后再坐小板凳吃饭肯定难受。我得找大头给她做个高椅子高桌子,还得做个放洗脸盆的盆架。回头下地干活,也不能让他睡地头上,我还得给他做个床。床得结实,还不能太高,他会动,别爬下来摔倒了被压在床下面。对对,最好四边都有支架,三角形稳定。小芳,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疯了!”王秋香看他大步往东跑,忍不住摇头。   来富的媳妇想笑:“这是高兴的。”注意到小芳脸上没有多少笑意,“还担心呢?”   小芳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点点头。   来富家的惊讶,随之又替张支书两口子感到欣慰,这丫头真开窍了,都知道担心孩子随她。   “哪有那么多傻子。再说了,我以前说的可是你像你娘那么大再生。你现在才多大啊。”   谢兰瞧着这边吵吵嚷嚷,忍不住过来:“咋了?”   “快劝劝她。”王秋香紧接着就把先前的事大致说一遍。   谢兰没容她说完就朝小芳肚子上摸:“还真有了。得三四个月了吧?咋才知道?你娘也是个心大的。”说着瞧着周围情况不对,除了她俩就是小年轻和小孩。这么大的事老大老两口哪去了,“老大,大哥,大嫂,赶紧出来!”   高素兰放下碗筷,“到底出啥事了啊。”   张支书背着手走前头:“咋了?”   “小芳有了!”   张支书点头:“你前天说过了。”   谢兰噎了一下,她前天说的明明是该有了吧。   “不信你自己看!”   张支书转到闺女面前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一点有孕的迹象。   谢兰推开他:“大嫂,你来。”   高素兰之前信誓旦旦说她月份浅。可随着月份上来,闺女也没有任何不适,她就以为自己搞错了。怕家人挤兑她,最近都没敢提这茬。   有了先前那次,高素兰不敢瞎看,伸手摸摸,闺女的肚子确实凸出一点,还不像是胖乎乎的肉,“这,这是真有了?”   “还有假。”谢兰话音落下被拉开。正想说什么,一看是张支书,把话咽回去,“好好看看吧。她和剑平小年轻不懂,你们也没发现。咋当的爹娘。”   张支书抓住小芳的手,“闺女,真有了?”   小芳还是觉得怀孕这事跟闹着玩似的,“她们说有了。”   张支书:“你自己不知道?”   小芳摇了摇头。   张支书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闺女这是又傻了?   高素兰不禁说:“她又没生过,你问她有啥用。”   “对对,她都没见过。”   周围没有年轻媳妇,小芳出去也是跟方剑平一块,方剑平不会由着她乱问。张支书想说什么,又觉得不重要,“秋香,你看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秋香问懵了。   张支书摇头,“你肯定不知道,你才生两个,没什么经验。小双她娘,你看呢?”   来富的媳妇好笑:“我生的多也不知道啊。”   “你们不是常说肚子尖尖是男孩,肚子圆圆是女孩?”   谢兰忍不住提醒:“小芳才刚显怀。”   张支书在小芳正面,看她的肚子是平的,“也对。我太着急了。那,那啥时候能看出来?”   “再过两个月吧。”来富的媳妇说。   六十天啊。   张支书吸气,还得这么久啊。   小芳见他这样,再也不敢提她的担忧。否则她爹非得一夜愁白头。   沉吟片刻,小芳问:“是不是箩筐那么大?”   王秋香:“没那么夸张。”   小芳看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这个还能穿吗?”   王秋香摇头。   高素兰为了多做两件很节省布料,以至于她吃胖一点穿着都勒人。   张支书顿时顾不上是男是女,吩咐老伴儿:“赶紧给她做几件。我记得显怀以后肚子一天一个样,是吧?”不确定的看几个女人。   谢兰用她的经验说,“如果四个半月了,那到月底她身上的衣服就穿不上了。要是刚四个月,还能凑合几天。”   张支书:“那也凑合不来几天。她娘,快去。”   “我给她准备好了。”   张支书惊得睁大眼睛,什么时候?他咋一点不知道。   高素兰:“之前算着可能这时候显怀,我就把我以前的那些短袖褂子都找出来了。够她穿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无语。   高素兰不禁问:“还做新的?”   张支书:“那也不能穿你的旧的。”   “那也没布啊。”   张支书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往她手里一塞——买!   小芳伸手拿走。   张支书糊涂了,“闺女,这是干啥?”   “让方剑平给我买。她才不给我买。”   张支书点头,他真是高兴糊涂了。   高素兰气笑了:“我不是你亲娘?”   当着外人的面,小芳不想说她。看到方剑平从东边回来,立即冲他招手。   方剑平加快脚步,一眨眼的功夫到跟前:“怎么了?”   “爹让你给我买衣服。”   方剑平点头:“得买。肚子大起来这衣服就没法穿了。我这就去。”说着就回家推车子。   小芳张了张口,一个字没说出来,他人到大门口。   王秋香不禁说:“真疯了。”   小芳心里很感动,不高兴听到这话:“方剑平高兴。”   “那也没这么高兴的。这才几个月啊。又是买衣服,又是找大头给孩子做床。哪辈子才能单独睡。”王秋香忍不住摇头。忽然想到方剑平没说给孩子买,“他不会连孩子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吧?”   小芳点头:“准备到两岁。”   “我的亲娘啊!”王秋香惊呼。   小芳很想说,我不是你亲娘。看到方剑平出来,“慢点啊。”   方剑平点头:“知道。”   他现在是孩子的父亲,谁有事他都不能有事。不然撇下小芳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我买了就回来。”   小芳:“天还早,不急。”怕他太着急,“你——再给我买两瓶汽水。”   方剑平推着车子过来,“要不要雪糕?”问出口又担心,“秋香婶子,能吃吧?”   王秋香哪知道啊。   她家还没富裕到吃雪糕的地步,“黄瓜还没吃完,别买了。那么多凉的孩子哪受得了。”   高素兰赞同:“好好吃饭,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丈母娘的话不能听。   要她说米面最有营养。天天吃肉都不能胖,天天白米饭白米面吃着能吃胖。   “叔。”方剑平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还没到三伏天,这个夏天还早,以后孩子大点再买吧。”   方剑平点点头,又忍不住看看小芳的肚子:“别总站着,回屋歇会儿。”   来富家的不禁摇头,小年轻真腻歪,“总共没二斤重,能有多累?赶紧去吧。”   方剑平不放心:“叔,你看着她别爬树。”   小芳也烦了,挺大一男人,怎么这么能唠叨:“我两年都没爬过树了。”   “我走,我走。”方剑平跨上车子就走。   谢兰等人乐了。   小芳叹气:“啥也不懂,话不少。”   此言一出,让众人想到方剑平让小芳躺平了观察她的肚子。   亏得他还是教书育人的老师。   “又来了。”   小芳看向王秋香。   “别看我,看桥头。”   小芳看过去,方剑平又回来了,“没完了是吧?”   方剑平:“不是。秋香婶子,打南边来几个人像是你娘家兄弟,你快看看。”   王秋香的脸色变得煞白。   高素兰忙说:“没事。小谢,快去找老九。剑平,你去吧,这里有我们。”   方剑平看向小芳。   小芳无奈地说:“我回屋呆着,从里面别上门。”   方剑平放心了。   王秋香忍不住说:“要不我也回屋呆着?”   张支书一把把她拽回来。四周瞅瞅,看到大胖和胖丫在来富家门口玩纸炮,叫他俩跟小芳去他家。   大胖锁上门才敢问:“小芳姐,他们不是跟我们断往了吗?”   “断往是你娘说的。”她现在开窍了,又当着小孩的面,不用装天真,“你舅舅没同意。就算是断也得刮你们一层皮。之前可啥也没要。”   大胖:“那不会打我娘吧?”   小芳看到院子里树下的椅子,让胖丫搬过来,“不放心趴墙上看着。”   大胖爬上墙连忙缩回来,压低声音,“来了,来了,还是拉着板车来的。难道是来还东西?”   小芳心说,想什么好事。   “不是来拉你家东西?”   大胖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胖丫扶着他,“胆小鬼。下来,换我。”   大胖被她这一说胆子大起来,再次探出头,这次看清楚了,板车上坐着一人,正是他姥姥。   居然被他大爷一家说对了。   他姥姥真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大胖把外面的情况告诉小芳就小声问:“咋办?”   “看你爹娘在哪儿。”   大胖看了又看才找到,在很多人后面。直面他舅舅一家的是他大爷和四大爷。   几个大爷身后是几个厉害的婶子。   “小芳姐,一枝花也来了。”   小芳点头:“应该的。只要你娘忍住不露头,这事就好办。”   然而她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人。   这个时代少吃一口能死人,多吃一口能活命。   整整两年,王秋香没回娘家。她娘确定她来真的,担心现在只是不孝敬,往后家里真没吃的她也不借,所以就想个损招。   王秋香的娘过来当老封君,闹得王秋香一家不得安生,怕了她,以后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张支书等人挡着不让进村这一点,王秋香的娘也料到了。   小老太婆下车,问:“当娘的来闺女家也不行?”   张支书摇头:“不欢迎。”   “说破天也没这个理。”   张支书道:“在张庄我就是理。”   王秋香的娘噎的直翻白眼。   大胖的舅舅连忙扶着她:“娘,咋了,咋了?”   王秋香忍不住出来。一枝花一把拽住她,拽的她踉踉跄跄脑袋磕着张老九的下巴,疼的抽气,人也冷静下来。   王家老太太睁开眼睛:“你这是要逼死我?”   张支书:“年龄大了,一路过来中暑,反倒怪我?这是没人可讹,打算赖上我?”说到此,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们来的路上看到我女婿了吧?”   王家人被问糊涂了。   张支书:“挺好看一小青年,骑车往农场去。看见了吧?他去找公安来给咱们做个见证。你敢故意死在我们张庄,我们就敢立即送你去火化。小王庄有一个算一个,都来我们也不怕!”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声音,王家人被震的打个哆嗦。高庄这边小声讨论的人也被吓得倏然噤声。   张支书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也不再继续,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秋香的娘。   农村有不少跟人吵嘴,吵不过上吊死了,然后赖上别人家的。但有个前提,得干的过对方,不怕对方。   小王庄比人比不过,比关系也比不过。张支书是村支书,认识农场的人。大胖的舅舅连小队长都不是。   王老太一看这招不行,开始来软的,挤出一丝笑:“她大伯哥,你误会了。我有两年没见秋香了。还有俩孩子。我就是来看看。”   张支书:“我读过书。知道有那么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王老太脸上的笑凝固。   大胖的大舅:“我不跟你说。让秋香出来。”   张支书:“我是张家老大,也是村支书。你娘来到我张庄,吃的是我们村的粮食,必须经过我同意。”   王老太问:“那要是别人也得经过你同意?”   张支书点头:“谁都可以住进来,晚上一把火把庄稼烧了,农场找我,我们找谁去?”   王老太张口结舌。   骂人她不需要思考,讲道理不行。犹豫一下,往地上一坐。   谢兰乐了:“大胖她姥姥,知道这谁吗?”拉一把高素兰,“我大嫂。上一个往这地上一坐的人,我大嫂的娘,知道最后咋回去的吗?我大娘,也就是秋香的大娘用麻绳捆起来,用裹脚布堵住嘴巴,像拉猪那样送回去的。”   王老太下意识看自己的裹脚布,八天没洗,“你,你吓唬谁!”   “不信啊?”   慢悠悠的声音传过来。   谢兰顿时头皮发麻。一想又不是针对她,立即回头喊:“大娘,您来了?”   高氏先前出来看到方剑平骑车出去,就好奇出啥事了。大下午的去农场。   没等她过来,小芳也回屋了。紧接着大胖和胖丫跟她一块进去。   架打多了,高氏有经验,有情况啊。   瞧着王秋香往后退,高氏又见来人眼熟,明白他们是王家人。   只是几个,用不着她这个老封君出手。   然而半天没个重点,高氏腻歪极了,“让让!”   谢兰立马让贤。   高氏瞧着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小老太太,立马冲人家招手:“你们过来,跟我一块把她绑起来。”转向王家兄弟,“我看谁敢动我一指头。我可比你娘大十几岁。碰我一下我就讹上你们。”   王家兄弟可是久仰她的大名,“凭啥讹我们?”   “那看你先碰我哪儿。你要是碰我胳膊,我胳膊断了。你要是碰我腿,我腿断了。你要是碰我脖子以上,我就告你耍流氓!”   王家兄弟吓得后退,“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高氏:“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啥脸。”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秋香的娘,“大妹子,要不咱比比谁不要脸?”   张庄有一霸,高氏来当家。   这句话认识张庄的人的人几乎都听说过。   王秋香的娘怎么坐下的怎么爬起来,改哭:“老嫂子,我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你看你们村,有养猪场,有鱼塘,听说现在又弄个养蜂厂。给我们一点又有啥。”   张支书气笑了,“难怪两年没消息,今天来了。我之前卖蜂蜜的时候你们村的人看见了,回去说了?那他们有没有说,就算卖到年底,我们村一人也分不到一块钱?”   大胖的舅舅忍不住说:“不是有个蜜蜂场?”   张老四嗤笑一声:“你家养猪场一开始就养几十头猪?那里面就一窝蜜蜂,还是我老大找了几十里路在农场西北山窝里找到的。你们消息还真灵通。养三年一家也分不到两块钱。”   王家兄弟忍不住互相看了看。   张支书:“还看啥?大胖个半大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胖丫也大了,哪有粮食给你们?”   王老太不禁说:“丫头片子少吃点也没啥。”   张支书顿时气得无语。   王秋香喘不过气来。   一枝花连忙拍拍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高氏自诩她不要脸,也没想到活到这把岁数居然人外有人,“老大,拿绳子!”   张支书还没来得及准备。   高氏立即让她四弟妹坐下。不待人家问坐下干啥,她就拆人家裹脚布,“都给我抓起来!”   张老四等人看张支书。   张支书使个眼色,张老四等人朝王家兄弟扑去。几个被高氏叫出来的老太太去抓王秋香的娘。   王老太一看儿子瞬间被控制起来,终于相信人家来真的,连忙说:“我就是说说。亲家——”看向小芳的四奶奶,“亲家,我们就是来看看,秋香不想见我们,我们这就走。我们走还不行吗?”   声音太大,小芳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嘀咕:“今天走了明天再来。”   大胖因为打退“敌人”而高兴的笑瞬间凝固,大喊:“今天走了明天再来!”   “还敢来?”高氏一时没听清这话谁说的,大手一挥,“捆!”   王老太忙说:“不是,不是我,是墙头上那小子!”   高氏看过去气乐了,“那小子是你外孙!你个老不羞,两年没见连外孙都不认识,还有脸说想他。捆!”   几个老太太再次动手,王老太吓得连滚带爬。   高氏立马抓住那几人,喊王老太:“跑啥?不是要住下?”   王老太下意识停下,回头看到她们没追上来,坐下歇歇,“老嫂子,我都说了我们走。你咋就不信我啊。”   高氏刚刚说“捆”其实只是吓唬她。捆起来还得送小王庄多麻烦。她可不会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明天还来不来?”   王老太摇头:“不来,不来。”   高氏转向王家兄弟。   王家兄弟立即摇头。   “那走吧。”高氏大发慈悲地说:“今天我老婆子高兴,不跟你计较。”   王老太爬起来,心想难道蜂蜜又可以取了,“啥事这么高兴啊?也让我们听听沾沾喜气。”   张支书知道他娘装腔作势:“我闺女怀孕了,还是个小子。算不算喜事?”   高氏点点头,接着意识到他啥意思,猛然转向他:“我——我要当老祖奶奶了?” 第97章 起名 不喜欢孙女和喜欢曾孙子不冲突。……   张支书心头大震, 她又想干嘛?   “我跟你说话聋了?”高氏问。   张支书无奈,这就是他娘啊。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我就这么一说,也不一定是小子。”   高氏:“那就是有了?谁?小芳?”   “我就这一个闺女。你说呢?”   难怪这么热闹她往屋里去, 合着怕伤着孩子。   看来真没以前那么傻了。   高氏立即说:“叫她出来, 我看看是小子还是丫头。”   张支书不想搭理她, 可是他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除非目的让她损兵折将,“这乱七八糟的你让她出来干啥?”   高氏下意识想说, 哪儿乱了。抬眼看到王老太还在:“你咋还没走?等我送你?”不容她开口, 夺走乡亲手里的裹脚布就朝她去。   王老太还等着她说喜事,一看她团吧团吧裹脚布, 大有往她嘴里塞的节奏, 吓得仓皇而逃。   张老四也没闲着,朝王家兄弟走去。这几兄弟知道他们敢动真格的,推着板车就跑,跑到桥那边才敢停下来让王老太上车。   高氏不禁骂:“一群不会过日子的蠢货。这么大年纪找闺女要东西,哪来的脸。”   “行了,人都走了。”张支书道。   高氏转向他:“你还好意思说。几个人磨磨唧唧半天,亏你还是村支书。”   张支书心累的想叹气,他娘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逮谁跟谁, “要不换你当?”   高氏噎住了。   晚上没人的事她不是没做过这种美梦。   随着村里的人越来越多, 置办的东西越来越多, 她就不敢瞎琢磨了。   头一个拖拉机不会开,第二个养蜜蜂她不懂。只是这两样就有一大半人不服她。这些人要是联合起来, 十个她也干不过。   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干。   “我年轻三十岁有你啥事。”高氏嫌弃地瞥他一眼,“懒得跟你废话。叫小芳出来。”   张支书:“才四个月出来干啥?”   “四个月?”高氏不信,随即一想刚刚看到小芳往屋里去, 确实没肚子,“咋才四个月?结婚几年了方剑平咋搞的?咋这么没能耐?”   张支书忍不住打量她,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心急,这是咋了?总不至于想当老祖奶奶吧。   可是他娘不喜欢小芳啊。   因为他说小芳怀的是个小子吗?   这样也不对啊。   除非她真当剑平倒插门,小芳的孩子姓张。   张支书觉得他想多了,又想试试。回头她再折腾小芳也好应对,“你赶紧家去吧。小芳不喜欢你,听见你叫她再抡个铁锹回来,伤着你再伤着孩子,你就更见不着了。”   高素兰不禁看老伴儿,请都请不走,这样说她还不得跳脚。   高氏冷哼一声。   高素兰和谢兰的心一起咯噔一下,就听到:“都是你们惯的。你这儿太热,我得回家歇会儿,改天再来。”   妯娌二人不敢置信地相视一眼,确定都听见了,就朝高氏看去。只见她捡起地上的拐杖,如胜利的公鸡似的颠颠往家去了。   目送她越过来富家,他们这些人安全了,高素兰就转向张支书:“她这是,这是咋了?”   张支书:“听说小芳怀个小子高兴的,她当祖奶奶了。没听见?”   谢兰点头:“听见了。可是她不喜欢小芳啊。”   “喜欢曾孙子。”张支书补一句,“不喜欢孙女和喜欢曾孙子不冲突。”   谢兰脱口而出:“她有病啊?”   说完慌忙扭头看去,见她走远了,松了一口气。   张支书摇头:“搞不懂。总比她都不喜欢好。”   “老大……”张老九等高氏走了,才敢扶着王秋香过来。   张支书:“这是咋了?”   一枝花跟过来解释:“听到她娘要胖丫少吃点差点气晕过去。”   谢兰不信:“啥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小芳追着你又打又骂也没见你气晕过去。”   王秋香张了张口,眼泪飙出来。   小芳跟她娘哪能一样啊。   一个是堂侄女一个是亲娘。何况情况也不一样。小芳不喜欢她,是她整天惦记人家的东西,三天两头扒人家墙头。她娘跟小芳正好相反,是找她要东西。再说了,小芳不论跟她闹成什么样,只要大胖和胖丫不招惹她,她都懒得理。她娘呢,身为亲姥姥,居然说出让孩子少吃点的话。怎么就不让她兄弟少吃点。那么大人吃了也不长个,少吃一顿也死不了。   高素兰能理解她,她俩的娘家人一样,“好了,别哭了。被你大娘吓成那样,只要你大娘活着,你娘就不敢来。”往四周看看,不见张老二一家,“人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说不定比我都能活。更别说你娘。你就放心吧。”   王秋香的泪止住,“刚才谢谢你们。”   高素兰拍拍她的手:“说啥呢。又不是外人。你要是这样说,上次小芳的几个舅舅过来,你也没少出力,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王秋香下意识摇头。   高素兰:“这不就结了。回家去吧。别让孩子担心。”给张老九使个眼色。   老九扶她回去。   小芳把钥匙给大胖。   大胖打开门,胖丫跑出去:“娘!”   王秋香抱住她,看到闺女泪流满面,“咋了?   总不能是小芳打的吧。   “娘,你没事吧?”   王秋香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不然这个节骨眼上只能委屈闺女,“没事。我都没出来。”   “还来吗?”   王秋香摇头:“被你大奶奶吓唬走了。”   整个经过大胖看见了,忍不住点头:“那个老太婆也就这时候好使。”   王秋香想到她彪悍的模样又想笑,“以后,以后再数落你们,或者再嘴贱骂你们,你们就当没听见。”   大胖:“她跟姥姥吵架又不是为了咱们。她是为了张庄的荣誉而战。”   王秋香真笑了,“瞧瞧,上几天学还学会荣誉了。别管因为啥,你姥姥都是她吓跑的。”注意到小芳出来,“以后你见着她绕道走。不是说你怕她,她盯上你的肚子了。”   小芳不禁眨眨眼睛。   “你没听错。你爹说你怀的是男孩,她觉得自己要当祖奶奶。四世同堂,咱们村可没几家。真是个小子,她能天天抱着孩子出去显摆。”   小芳脸色骤变,不由得后退一步。   王秋香:“我可没吓唬你。”   “她有病啊?”   “谁知道。不信问你爹娘。”大胖才十来岁,王秋香离当奶奶还有很多年,也搞不懂高氏那个老祖奶奶怎么想的。   张支书让大伙儿散了,就跟妻子过来了。   小芳忙迎上去。   高素兰扶着她:“慢点,别闪着腰。”   小芳又忍不住看一眼肚子,还是觉得像假的,“开拖拉机都没把他吓跑,弯腰割小麦也没把他割掉,哪这么容易闪走。”   “那也得小心点。”高素兰说着,看一眼闺女的肚子,仔细看确实凸出一点,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爹,这有四个月了吧?”   张支书:“过几天看,肚子一天天变大,那说明现在有四个月了。我得记下来。”   小芳不懂,记这个干啥啊。   高素兰:“好算你的预产期啊。”   小芳想起来了,这个年代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推算。就是去医院,医生也是根据他们准备要孩子的时间,结合显怀的程度推算。   “让方剑平记。我们有日历。”   张支书想想这孩子有方剑平一半,应该他这个当父亲的出力,“行。怎么还没回来?”   “来了!”   话音落下,大门被推开,方剑平进来。   小芳转身看去,只见他满头大汗:“你咋这么快?又不听我的话?”   “没有,没有。”方剑平连忙推着车子过来,“我没往张小草那边去,直接骑着车子去买的。”随即把包递给岳母。   高素兰打开一看就忍不住皱眉,不光有两件大号的短袖,还有两件长袖:“这么热的天,买它干啥?”   “哪天下雨降温的时候穿。”   张支书赞同:“剑平考虑的周到。”   “还有汽水?”高素兰本以为错觉,拿出来一看真是玻璃瓶的,“你——”   张支书扯她一把,又不是买给外人吃的,唠叨什么啊。   东西放包里,张支书还给方剑平,“收好。”   方剑平接过去,车子给他就拉着小芳回屋。   高素兰瞪他,你怎么不让我说?   张支书:“剑平说过,傻不傻就养这一个。咱们四口人还养不好一个孩子?”   “那也不能这么花。”   张支书跟她分析,“以后又不能考大学,孩子顶多上到高中。咱们离农场这么近,孩子不用住校,也不用在学校吃,能花多少钱。剑平和小芳一年攒十块钱,也够孩子将来结婚用了。再说了,咱也不是没钱。”   高素兰无言以对,觉得被下了面子,没好气地说:“就你那点钱?”   张支书朝偏房看去:“那你就去。去烦了等你老了,剑平这个女婿不伺候你,我看你咋办。”   高素兰不敢去了,气咻咻跟他回堂屋。   到门口想到厨房还没收拾,又气咻咻回厨房。   小芳担心老两口说急了打起来,趴门缝看到她娘还没忘记干活,放心下来,“以后不许再骑这么快。”   “以后没事我哪都不去。”方剑平拉住她的手,“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小芳瞧他稀罕成这样,又忍不住担心:“万一只是,只是我吃胖了呢?”   “那你可真会胖。”方剑平见她还搁门后站着,抱起她就往屋里去。   身体突然腾空,小芳吓得慌忙抓住他。   方剑平乐了:“我摔着也不会让你们母子俩摔着。”   “你咋就知道是母子?”小芳听他说好几次了。以前没孩子也没放心上。现在很多人都确定她有了,小芳觉得是时候跟他谈谈。   方剑平:“咱们就要一个,肯定是儿子。”   “你还重男轻女?”小芳不由得打量他,年代文男主角可没几个重男轻女,多是稀罕闺女。他是什么另类啊。   方剑平摇头:“不是我稀罕。你爹稀罕。”小声说,“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咱们村除了五保户,就你爹没儿子。你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意。不是在意没后,是在意别人的看法,不希望人家同情他。”   小芳想起来了,四队长和张来富跟她爹聊天的时候聊到小一辈没少同情他。小芳知道他们是真同情她爹。   可就是真才让人受不了。要是虚情假意,还能反驳回去。   小芳想了想,试探着说:“我觉得是女儿。”   “有感觉?”方剑平好奇。   小芳不知道怎么说,不是感觉,是书中写到“她”头胎生的就是女儿。   “我猜的。人家说怀女儿没反应。”   方剑平乐了:“听谁说的?胡扯。我妈有我姐比有我的时候动静大多了。你呀,信我的没错。”   “那万一真是个闺女,还生啊?”   方剑平认真想想,不能。   比起生儿子,他更不希望生个小笨蛋。   “那只能对不起你爹了。”方剑平搂住她,“我不能让你再遭罪。”   小芳忍不住抬起头来。   方剑平顺嘴问:“怎么了?”   小芳不由得地说:“你真好。”   “怎么好了?”方剑平笑看着她。   小芳朝他腰上拧。   方剑平忙攥住她的手。   小芳快速在他脸上亲一下。   方剑平愣了愣,反应过来忍不住摸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以前扛着我回来的勇气哪儿去了?”   “不许说!”小芳捂住他的嘴。   方剑平笑着点点头,看到她扭着身子,连忙把她抱到腿上,“以后别这样扭腰,对孩子不好。”   小芳皱眉:“你现在眼里心里是不是只有孩子?”   “当然不是。孩子没了,你可是要遭二茬罪。再说了,虽然没了可以再要,万一那个不如这个懂事,两个月就折腾的你吃不下饭呢?”   小芳想象一下,吃了吐吐了吃,忍不住打个哆嗦。   方剑平忙抱紧她,“不怕,不怕。不会的。这是个听话的。他要是敢不听话,等他出来我把他吊起来打。”说着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腹部,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你也觉得像个假肚子吧?”小芳忍不住问。   方剑平摇头:“睡了。听说这么小一天只能醒几个小时。万一正好是半夜,那他白天这么安静就解释得通了。不过等出生后得把他的睡眠调整回来。否则你晚上带他白天还怎么看书。”   “白天你带。”   方剑平好笑:“我白天看着他睡,你也跟着犯困呢?”   小芳潜在意识以为让她黑天白夜都带。因为四五十年后的母亲多是这样过来的,“你没说清楚,不怪我。”   “没有。”方剑平亲亲她的脸颊,“寒暑假我看着,你放假,怎么样?”   小芳搂住他的脖子。   “老大!”   大门“砰”地一声,震得小芳吓一跳。   方剑平抱紧她,小声问:“你奶奶?她来干什么?那次你拿羊屎往她嘴里扔,不是吓得她不敢进门了吗?”   高氏让他们出席张小草的婚礼,都是直接在门口喊。   小芳拿着他的手移到腹部。   方剑平没懂。   “她现在是祖奶奶。咱们家也算四世同堂。这样的咱们村总共也没几个。第四代是小子的就更少了。”   方剑平气笑了,“我出去看看。”   小芳摇头,“他叫老大。”   张家老大出来了,“又咋了?”   “你过来。”高氏大声说。   张支书:“有啥事进来说。”   方剑平和小芳不禁相视一眼,她把门推开居然没敢进。   “你家那傻丫头在家吧?我不稀罕看见她就不进去了。”   高氏嚣张的声音传过来,小芳气笑了,忍不住下去。   方剑平忙把她抱回来,“你现在是两个人,别跟她一般见识。听听她干嘛,实在不行我出去。”   传到两人耳边的是脚步声。   方剑平听声音像他岳父,接着就听到他岳父说:“我过来了,说吧。”   “我想想还是算了。你个不争气的,小芳个不争气的,咋可能给我生个孙子。走了!”说完扬长而去。   张支书懵了。   方剑平和小芳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忍不住出来。   到大门口只有张支书一人,方剑平不禁问:“真走了?”   张支书回过神,“该到家了。”   小芳奇怪:“她来干嘛?”   张支书仔细想想,他娘拿了一包东西。看样子不是衣服就是布,因为那布包看起来很轻,感觉也很软,“像是给你——不,给她曾孙子送什么东西。又担心你回头生个闺女,这东西白送了,所以又回去了。”   小芳不禁说:“谁稀罕!”   张支书摇摇头:“别管了。看她这样,我宁愿你生个闺女。这老太太,啥时候添了这么个毛病。这么稀罕让栓子早点结婚不就结了。”   小芳顺嘴说:“你咋知道她不想?”   张支书想到她在小草的回门宴上先把连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叫出来见见亲戚,“忘了。她不是不想,是谁都没看上。”顿了顿,“我回头得跟老二说说,不能再由着她。栓子跟你大小差不多,再耽搁下去就不好找了。”   小芳觉得应该跟张小草说说:“爹,她觉得我这个可能是女儿,回头张小草来看你,被她瞧见了,会不会命令张小草赶紧给她生个曾孙子?”   张支书摇头:“不会。就算生个小子,也是曾外孙。她分的清。”说着,眼中一亮,“剑平,我知道怎么办了。回头人家问你孩子姓什么,你就说姓方。她一听不是姓张,绝对不会再来找咱们。”   小芳忍不住问:“谁说姓张了?”看看她爹又看看方剑平,又不是倒插门,咋还改姓了。   方剑平笑道:“我跟叔说过,甭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姓张。名字我们都起好了。” 第98章 瞳瞳 你就当海龙王送的。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剑平在家就跟她在一块, 怎么还有空背着她跟她爹商量名字,甚至姓什么。   “不是故意瞒你。”方剑平揽着她的肩膀把人带到身边,“我和叔怕你知道了有压力。”   小芳瞪眼:“就不怕我知道了生气啊?”   方剑平当然怕, 所以没打算告诉她。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一向嫌弃小芳, 嫌弃高素兰的人居然稀罕曾孙子, 还给曾孙子准备东西,还亲自送过来。   “我知道小芳最好——”   小芳拨开他的手, 她一点不好!   方剑平的手再次附上去, “对不起?”   “我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方剑平点头:“好!”   小芳噎住了。   方剑平不等她开口,拉住她的手, “别生气了。你看叔都笑话你了。”   小芳忙看她爹。   张支书确实在笑, 但不是笑话闺女,而是看着俩孩子感情这么好高兴。   小芳不知真相,瞪一眼方剑平,都怪你!   方剑平全盘接受,问:“不想知道叫什么?”   “对啊。”小芳差点忘了,“快说!”   张支书道:“原本叫张瞳瞳。看来要改叫方瞳瞳了。”不由得朝张老二家所在方向看去。   “还行。”小芳想想,“姓张姓方都好听。同志的同吗?”   方剑平见她满意,放心大胆地说:“眼睛瞳。”   小芳对孩子的名字要求不高, 朗朗上口不容易引起误会就行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张支书忍不住问。   小芳:“你们又不知道男孩女孩, 就准备一个名字?”   方剑平笑了:“这一个就够了。不论男孩女孩不论姓方姓张都叫这个。我们特意选的。还是你觉得女孩叫瞳瞳不好听?”   小芳摇摇头,“好听。可是, 你们真会懒省事。”   张支书:“这你就误会剑平了。剑平挑了七八个,不是姓张不好听,就是只适合女孩或者只适合男孩。都合适的就这一个。”   小芳好奇:“你啥时候选的?”   “在学校改作业的时候。”方剑平实话实说,“你要是同意, 就叫这个?”   怎么都比她的名字好听。   小芳点头:“就叫瞳瞳。”忍不住看肚子,“瞳瞳,听见没?你爹给你取的名字。”   张支书不禁说:“别叫爹。人家现在都叫爸爸。上次杨斌跟他父母来商量婚事,都是喊爸爸妈妈。你以后也别叫他喊娘,叫妈妈。这样到了城里就不用改口了。”   “城里?”小芳不禁问,难不成这么早上面就已经决定恢复高考了?   可是她怎么记得七六年革命结束这事才提上日程。   方剑平道:“我跟爷爷奶奶说了,等瞳瞳大了,就带你们母子回去。”   小芳不禁问:“那你父母不就知道了?”   “他们知道。”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不由得朝他走一步,“怎么说?”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方剑平不想说不开心的,“跟我爷爷奶奶正好相反吧。”   “那怎么办?”张支书犯愁。   方剑平想笑:“我爷爷奶奶都管不住他们,他们还想管我?他们希望我听话,首先得听我爷爷奶奶的话。”   张支书一想,还真是这个理,“那也知道你们打算要孩子?”   “知道。但不知道今年要。”方剑平想到他爷爷奶奶还等着,“我这就去给爷爷写信。”   “等等。”高素兰忙从厨房里出来。   方剑平停下,“怎么了?”   “孩子姓张这事,是不是就别说了?”高素兰看向张支书。   方剑平:“姓张就不是我儿子?我爷爷留过洋,没那么迂腐。早年他的一些同学让妻子改夫姓,他就说人家学废了。我人在这里,你们就小芳一个闺女,不为别的,为了孩子以后不被人欺负,多几个帮忙的兄弟,他也会同意我这样做。”   张支书不禁转向他,居然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起初方剑平跟他商议孩子姓张,还以为只是让他高兴高兴。   张支书道:“你爷爷城里人,不了解农村的情况,好好跟他解释解释。”   “我知道。”   高素兰没什么好说的,改问:“小名叫啥?”   方剑平奇怪:“也叫瞳瞳啊。”   “大名小名一样?”   方剑平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吗?   高素兰朝隔壁看去,“人家大胖和胖丫都有大名和小名。咱家都一样,不好。”   方剑平想笑,还以为他岳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合着就因为比人家少一个乳名。   “那小名就叫小小方。”方剑平看向小芳,“女孩用你的名,男孩用我的姓。”   小芳不禁说:“又不上户口,哪个方不一样啊。再说了,小小芳多难听。娘,忙你的去吧。”   “我——我忙完了!”高素兰找帮手,“老头子,你说!”   张支书点头:“按理说应该有个小名。”不待她高兴,就问:“像闺女说的,大胖和胖丫是小名,也不上户口,等以后结婚了也不能再这么叫,有没有小名有啥关系?”   高素兰词穷,“那,那孩子长大我咋喊他吃饭?”   张支书:“喊小芳咋喊的?小芳的大名不就叫张小芳?正事不操心,净琢磨这些没用的。”冲她摆摆手,“下地放羊去。”   “凭啥我放?”高素兰一见她说的话都不好使就气得回屋。   张支书:“那我去放。”冲方剑平摆摆手,回你们屋去。随即大声说:“这么热的天放什么放。弄点洋槐花树叶让它们吃得了。我有这个空不如杀只鸡给闺女补补身子。”   方剑平一听这话赶紧拉着小芳进屋。   房门将将关上,听到他丈母娘大声吼:“你敢!?那是我留着给闺女坐月子的。”   方剑平小声说:“要不要打赌,最后放羊的还是你娘?”   小芳摇头。   根本不用赌,她娘跟她爹对上就没赢过。偶尔让她一次,她反而以为自己厉害。   “你快写信吧。”   方剑平:“你睡会儿。趁着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多睡儿。回头天热的睡不着再补课。”   小芳躺下:“那么热还看书?方剑平,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小孩。你就这么对我啊?”   方剑平拿过角落里的蒲扇,“我给你扇扇子行吗?”   小芳一想到他刚从农场回来,伸手夺走扇子,“不用你扇,写你的信去。”   写好也不能寄,除非他再跑一次农场。可是外面那么热,晒的人冒油,方剑平不想出去。   自从放暑假他每天中午都会眯一会儿,醒来好有精神给小芳补课。   方剑平今天还没睡,犹豫片刻,在她身边躺下。   瞧着他俩中间有点空隙,沉吟片刻,把人搂入怀中。   小芳气得推开他,“热!”   “心静自然凉。”   小芳想给他一扇子。   外面没有三十五度也有三十度。泥瓦房虽然冬暖夏凉,可室内也有二十六七度。   方剑平身上又跟火炉似的,“心都被你烤热了,上哪儿凉去?”   “我这么厉害啊。”方剑平忍不住笑了。   小芳顿时无语了。   “又没夸你,瞎美什么啊。”   方剑平再次搂住她,“我就当你夸我了。”又忍不住看看她的肚子,“这样一看还是平的。真神奇啊,他这么小就会动。”   小芳:“……”   “你知道咋怀孩子吗?”   方剑平:“当然。”   “那小孩现在在哪儿啊?”   方剑平想也没想就说:“子宫”说出来一顿,“跟肠子一样可以移动?”不待她开口又自顾自说:“应该可以。不然瞳瞳怎么长大。”   小芳松了一口气,可算扭过来了。   “方剑平,我困了。”   方剑平松开她,胳膊从她脖子下拿出来,又拿走她的扇子,“你先睡。睡着了我再睡。”   小芳有种感觉他会扇到她睡醒。   思及此,小芳心中不落忍。随即一想,孩子出生后,他白天上课晚上还得好好休息,到时候肯定得她黑天白夜照顾,心里又舒坦了。   男人啊,不能对他太太好,好的让他们以为女人生孩子跟母鸡下蛋一样。到时候再跟他们抱怨辛苦,他们也不信,还会觉得生个孩子有什么了,矫情。   想着想着,小芳进入梦乡。   方剑平听到细细的鼻鼾声,立即放下扇子,悄悄移到她腹部,小声喊:“瞳瞳,我是爸爸。你秋香奶奶说,像你这么大的小孩都会动。来跟爸爸打声招呼。”   小芳的腹部如古井一般。   方剑平奇怪,难道脑袋在那边?犹豫片刻,从她身上跨过去,继续喊:“瞳瞳?瞳瞳?是不是听不见?”   有可能!   隔着肚皮呢。   方剑平看一下小芳,没有醒来的迹象。轻轻地拉一下她的衣服,露出平坦地腹部,手轻轻附上去,“瞳瞳,我是爸爸。别睡了,晚上再睡。你这样白天睡晚上醒日夜颠倒不好。只有大黄才白天睡晚上醒。来,咱爷俩聊聊天。”   “剑平,跟谁说话呢?”   方剑平吓得一下坐起来。   “剑平?”   颇为疑惑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进来。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腰塌下来,“跟瞳瞳。”   “什么瞳——”张支书反应过来,倍感好笑,“他才四个月,知道什么。”   方剑平拉开窗帘,“五婶她们说也有可能四个半月。”   “那也没五个月。听得见也不等于知道。”   方剑平点头:“我知道。我多喊喊,以后他听到‘瞳瞳’两个字就算不知道什么意思,也知道我叫他。”   “你要是闲着没事,跟我钓鱼去。”   方剑平下意识勾头往外看:“这么热的天钓鱼?”   张支书:“你以为去鱼塘?西边桥头上,那边到处都是阴凉地儿。”   “可是小芳睡着了。”   张支书道:“让她睡。热醒了也省得你担心她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那你等等我。”方剑平放下窗帘。   穿着拖鞋到外面,不由得眯上眼,“这么热的天鱼也懒得出来吧?”   “不一定有。”   方剑平停下,没鱼叫他干嘛啊。   张支书边往外走边说:“你有所不知。这个沟是先挖的,以前跟东边的河是通的。后来在东边河滩上弄个池塘,把池塘的泥弄出来,才有了东边的沟和池塘中间的那条路。后来准备养鱼的时候,这沟里的鱼用网过了几遍,都弄池塘那边去了。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大伙儿以为这里面干净了,一直没人钓。这么多年了,说不准还真等钓到。”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怎么不早说?”   张支书不禁看他,这孩子傻了吧。   “以前小芳有没孩子,我说这事干嘛?”张支书往四周扫一眼,“大伙儿都知道,我上哪儿钓去?”   方剑平哑口无言。   他老丈人不愧是高氏的亲儿子,瞧瞧这话说的多理直气壮。   张支书:“会钓鱼吗?”   方剑平摇头。   张支书:“我先教教你。河边没阴凉地,赶明天凉快了你再去河边看看。芳儿刚怀上,孩子一岁前都得吃点好的。买鱼咱也买得起,可是你婶得天天唠叨。我可不想跟她天天吵吵。”   方剑平点头,“是不是得找蚯蚓?”   张支书把他手里的纸给方剑平,冲南边小树林说:“拨开树叶底下都是。我先去选个地方。这鱼线也有几年没用了,也不知道断了没。”   下午三四点,正是乘凉唠嗑的时候,以至于树林边墙头上都坐了不少人。   先看到张支书的人就喊:“这边。”   张支书摆摆手。   那人看到他手里有东西,“拿的啥?”   张支书走过去。   对方瞬间明白,他这是打算在这边钓鱼。   来富的弟弟来贵忍不住说,“这沟里的鱼比用篦子过的还干净。你在这儿钓?钓树叶子还差不多。”   有人赞同:“咋想起来钓鱼?”   又不是去鱼塘捞鱼,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张支书直言道:“小芳这不是有了吗。给她补补身子。”   张来贵不禁说:“难怪呢。咋不去河边?我前几天去那边看河头的树活了没,就看到有人在那儿钓鱼。”   “咱们村的?”张支书顺嘴问。   张来贵摇头,“咱们村找你赊一条多方便。瞧着离咱们这儿有二里路,估计是南边哪个村的。”   张支书脚步一顿,“最近谁打更?”   来贵见他神色严肃,不禁问:“咋了?”   张支书:“我怕回头钓不到晚上来咱们这儿挖条口子放水堵鱼。”   东边鱼塘连着河的堤坝并不宽,也就能过一个木板车。两三个人半小时就能挖开。   此言一出,闲聊天的人齐刷刷转向他:“那咋办?”   张支书:“这事还能咋办,小心提防。要是觉得我心思重,就想想老九的几个舅子和丈母娘。”   王家人两年没消息,村里刚养蜜蜂,他们来了。   外村的粮食不如他们见得多,想吃条鱼都吃不上,逼急了别说堵鱼,真能干出刨开一个口子鱼让入长河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有人纳闷,“养鱼又不费事,他们咋就不能跟咱们学也在河滩上挖个坑?”   张来贵不禁说:“这有啥奇怪的,又不是每个村都像咱们村这么团结。”   “不,人家也团结。你忘了早年跟咱们抢水浇地,男女老少一起上,好险没干过他们。”   方剑平捧着一把蚯蚓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他们不是不团结,而是少了一个像我叔这样的村支书。”   张支书摆手:“你少给我戴高帽。赶紧拿来。”   方剑平跟上他移到桥南边人少比较安静的地方。   张支书把鱼钩给他:“挂蚯蚓。”   方剑平捏个蚯蚓就往上挂。   张支书连忙阻止:“三分之一就够了。还有,别找这种又粗又黑的。找又红又细的,鱼喜欢吃。”   方剑平点头记下,看到对面岸边光秃秃的:“叔,那边也是咱村的,怎么不种点树?”   张支书:“长高了挡庄稼。”   “那回头让一枝花种些月季或者菊花。对了,桂花也行,还特别香。”   张支书想想那些蜜蜂明年应该能分四箱,“那你回头别忘了。”看到他把蚯蚓挂好,“可以了。”   开贵见状,道:“让剑平钓吧。”   “他不会。”   来贵立即说:“多学学就会了。你过来这边坐,说说刚才的事。”   张支书不觉得有啥可说的。   他又不能挨村演讲,“你们都向我学习,别有点好东西都往自家搂。”他要是敢这样讲,张庄非被孤立不可。   他们两口子养一个闺女养的起,别的村的村支书可是儿女一大家子。有些人丁兴旺的光吃饭的孩子就有十来个。村里鸡毛蒜皮的事不断,每天处理这些就耽误争不少工分。再没点好处谁干啊。   张支书背着手过去,“来贵,你妹子最近来过没?”   “来过啊。”张来贵不懂他问这干嘛。   张支书:“找你家借钱借粮?”   “没,没有。就是这不之前忙着收小麦种庄稼,快半年没见了,想得慌过来看看。”   张支书心说,难道他误会了。人家的妹妹跟他妹子不一样。   那他怎么记得两人不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关系都不错。   不是一路人也能玩到一块去?   张支书不信:“拿的什么?”见他没懂,“来看看你们哥俩空着手来的?”   “不是。好像有一包菜,还有一包桃吧。给我大嫂的,中午也是在她那儿吃的,我没看。”   难怪他不清楚。   张支书:“去问问你大嫂。”   “这有啥好问的?”张来贵一动不动。   有人听出来了:“你妹妹一家是来改善伙食的。这个时节谁家缺青菜缺桃?过两年咱们村的那些果树长起来,吃都吃不完。”   张来贵不信。   张支书:“回头你妹妹再来,你问问她,你们村咋不养鱼。”   来贵下意识想说,她那边离河远。到嘴边想到周围的村落为了取水方便,就算离东边的河远,离人工开凿的深沟也近。   他们偶尔得去挖沟,就是挖那些深沟,好方便住在附近的百姓灌溉庄稼。   “这事让我咋问?”来贵忍不住说。   张支书:“你亲妹子都不好问,还指望我向农场建议?我怎么建议?没法建议还有啥可说的。”   张来贵忍不住点头:“对啊。他们觉悟咋就这么低呢。大家好不就都好了吗。”   “你真闲着没事,就把我之前说的话告诉四个队长,然后再问问最近摊谁打更。”张支书找个阴凉地坐下。   张来贵一动不动。   张支书气笑了,“你都懒得动,还指望人家挖池塘养鱼?挖池塘累还是说几句话累?”   来贵起身走人。   众人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个屁!我去帮他传话。”张来贵瞪他们一眼连走带跑往村里去。   张支书摇摇头,“其实这事好办。还恢复以前让各人种各人的,不出三年十里八村都能赶上咱们村。”   “那为啥不跟以前一样?”   张支书:“国家有别的考——”   “叔,叔,动了——”   张支书忙说:“赶紧甩上来。”   “还真有?”   桥头上的众人不禁看去。   方剑平甩出鱼钩,啪一声,一个东西落到他身后。   听到热闹跑过来围观的小孩立即上前抓起来。   “呼!”   众人齐呼,“还是一条大鱼?”   “多大?”方剑平忙转过身,看到小学生两只手抓不住,惊得微微张口,“这,得有四五斤吧?”   有年龄大经验丰富的人说:“没这么重。鱼不压秤,也就三斤的样子。要是换成肉得有五斤重。剑平,运气不错。咦,还是条鲤鱼,不会是早年从黄河冲过来的吧?”   东面的那条河就是黄河分支。   有人忍不住说:“说不准还真是。哪儿的鱼不重要。主要是小芳今儿刚看出有孕,你就弄一条鱼,小芳怀的一准是小子。”   方剑平忍不住笑了。   又觉得不够矜持,干咳一声压下笑意,“那要不我再试试?”   张支书道:“他这是新手运气好。也就今天了。”   抱着鱼的小孩顿时忍不住问:“大爷,大爷,我也没钓过鱼,我也算新手吧?”   张支书不答反问:“你家有鱼钩吗?”   “没有可以做啊。”小孩把鱼给他就长开双臂当成翅膀飞奔:“回家做鱼钩去喽。”   此言一出,围观的小孩一哄而散。   有人不禁骂:“这群熊孩子。”   张支书摇摇头:“咱们村孩子不错。知道羡慕不如行动。继续保持,以后都有出息。”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   何况还是夸他们子孙后代。   有羡慕方剑平好运的人瞬间不好意思羡慕他,不能还不如一个孩子。   有人就说:“我回去看看,别把他娘的针全祸祸了。”   有人的孩子成年了,不需要回去,就让方剑平快试试。   刚才说试试是太激动。这条沟是村里的,他不能太贪心:“这条鱼够了。”   “你不钓回头也是被那些小子吓得不敢露头。”   方剑平看他岳父。   张支书:“再试试。如果是小鱼就扔池塘里养着。还别说,咱们池塘里都没这么大的鱼。”   “对对。”这话让众人想到池塘里多是草鱼,鲤鱼也就一斤来重。   这么大的鲤鱼也不知道长多少年了。   有人想到这边的沟有些年头,因为之前挖的深,水一直没干过,“广进,你说这里的泥鳅是不是也比咱池塘养的大?”   张支书:“不知道。这水清澈见底,可能没泥鳅。”顿了顿,“以后这话少说,哪个小孩嘴馋了忍不住下去,回头上不来,我看你咋跟人家父母交代。”   那人顿时不敢多嘴。   可是张支书却又不得不让众人回头告诉有小孩的人家,看着孩子别往水里去。   方剑平看着水面很安静,“叔,我估计没了。”   “你这才几分钟。半小时有鱼上钩就不错了。安心等着。”   方剑平记挂着小芳,静不下心:“你帮我看一会儿,我把鱼送屋里去。”   张支书懒得拆穿他,“找个水盆养着,明天再吃。”   “知道了。”方剑平回一句就往家跑。   小芳坐起来,看到身边空无一人,不禁呵一声,男人啊,果然不能看他说什么,而要看他怎么做。   方剑平就这么给她扇扇子?   小芳抹掉额头上的汗水跳下炕,看到肚子,连忙停下,慢慢下去,趿拉着鞋出去。   “醒了?”   小芳吓一跳,循声看去,不禁说:“你买鱼去了?”   “不是。我在旁边沟里钓的。今天晚了,明早再做。”方剑平过来,“大吧?”   小芳点一下头,忍不住打量他,他真跟网上说的那些男人不一样啊。   “怎么了?”   小芳摇摇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什么傻话。又做噩梦了?不知道梦是相反的?等一下啊。”方剑平把鱼放桶里,加点水洗洗手,过来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热也没惊得冰凉,“别睡了,看你爹钓鱼去?”   小芳好奇地问:“还钓?”   方剑平点头。   “那咱快——”小芳忙停下来。   “怎么了?”   小芳摸一下腹部,“又差点忘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她。”   “你还不习惯。习惯就好。”方剑平拉着她,“晚上给奶奶写信的时候我再问问,还需要注意什么。”   她如果没记错,方剑平说过,他爷爷奶奶八十多了。   “别问啦。我跟人家又不一样,问了他们也说不清楚。再说了,万一她是个假的咋办?”那么大年龄高兴的睡不着,过段时间再跟他们说假孕,老人还不得一下子过去。   方剑平:“你还不信五婶她们?”   “我不信她。”小芳看一眼自己的肚子,“等大点再写信吧。”   方剑平想到农忙的时候她没停,工分一点没少,“听你的。哪天瞳瞳告诉咱们他来了,咱们再给爷爷奶奶写信。”迈出大门,不由得停下。   小芳下意识问:“咋了?”   方剑平朝西边努一下嘴。   小芳看过去,桥头岸边全是人,“又,又钓一条?”   方剑平不禁说:“哪有这么快。”   “看我的鱼!”   一声惊呼传过来。   小芳下意识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方剑平也忍不住好奇:“被人挡着了。我听声音像大胖。咱们过去看看。不可能还是三斤重的大鲤鱼吧。”   “许你钓不许人家钓?”   方剑平摇头:“不是。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心眼?”   小芳毫不迟疑地点头。   方剑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那我就小心眼一个给你看看。”   小芳看向他。   方剑平抬手把她抱起来。   小芳吓得忙抓住他的肩膀,“你你你——”   “怕了?”方剑平乐了。   小芳连忙往四周看,对上王秋香似笑非笑地眼神,顿时忍不住朝方剑平肩上掐一下。   方剑平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立马转回去。   王秋香气笑了:“你啥意思?”忍不住过来问。   “怎么每次都有你?”方剑平奇了怪了。   王秋香:“我家在这儿,我不在这儿去哪儿?”顿了顿,“你可真不怕吓的你儿子不敢出来。”   方剑平忙放下小芳:“不生你娘的气了?”   王秋香的脸色顿时变了色,瞪他一眼往沟边挤。   方剑平轻笑一声,趁着她扒开的空档没堵上,拉着小芳进去。   “娘,看我的鱼。”   方剑平看过去,真是大胖,不过拿的是草鱼,也就一斤多。   王秋香惊呼:“哪来的?”   “我钓的。”大胖跑过来,“四大爷的鱼钩,大爷给我的蚯蚓,放下去就钓上来了。我厉害吧?”   王秋香指着眼前清澈见底的沟:“这儿?这里面有鱼?”   “有!剑平钓个三斤重的大鲤鱼刚送回家。”   王秋香忙问:“他还会钓鱼?”   “第一次。新手运气好,你家老大说的。我也得让我家小的试试。大胖,鱼钩借我用用。”   大胖看他娘。   先前王家人过来,虽然不少人看热闹,但王秋香知道,小王庄的人都过来,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会帮她。   她家大胖没个帮拳的亲兄弟,以后遇到点事还得指望乡邻乡亲。   “你问问我四哥吧。”   那人道:“问过了。”   王秋香就把大胖手里的鱼竿递过去。   张支书瞧着人越来越多,鱼精也能被吓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把鱼竿递给老八的儿子,“你们也试试。”   “大爷不钓了?”半大小子忙问。   张支书:“我手气不行。不过钓归钓,咱得先说好,一指长的都给我放回去。”   “知道,知道。”   众人连连点头。   小芳附在方剑平耳边小声问:“是不是爹偷偷撒的?”   “你爹之前又不知道。”方剑平看她的肚子。   小芳仔细回忆,没听说过有鱼啊。   “这沟里咋有鱼?”   方剑平不怪她疑惑,毕竟他之前也不信,“你就当海龙王送的。”   “凭啥啊?”小芳好笑。   方剑平:“给咱们贺喜,祝咱们喜得贵子。” 第99章 中学 敢给我添堵,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   小芳一时无语又想笑。   “话说这么大, 要是个闺女呢?”   方剑平点头:“闺女也行,不怕他们笑话我。最好像你,像我可就不高兴了。儿子最好像我, 长得跟你一样漂亮我也会很不高兴。”   “要求还挺多。”   方剑平:“还不是为了让他听见。”低头看去:“瞳瞳, 听见没?好好长, 否则我打屁股。”   王秋香震惊,“你连名字都起好了?”   方剑平微微颔首:“万事俱备只等他出来。”   “我的老天爷。”王秋香服了现在的年轻人。   方剑平也服了她:“你准备要孩子的时候什么都不准备说生就生?”   她当初还真是这样。   王秋香莫名觉得她要是说实话, 方剑平肯定鄙视她, “小芳预产期十月左右,现在才六月, 这几个月还不够你准备?”   “这么热的天准备什么?”方剑平反问。   王秋香碰到棉花都嫌热, 更别说让她缝棉衣。这个时节她只有心思纳鞋底做鞋。   “起名字!”   方剑平:“我窝在屋里查书查字典?”   王秋香惊讶:“你还查书查字典?”   “不然呢?”   王秋香语塞。   有人听到他俩的话忍不住问:“剑平,你这不算倒插门吧?”   方剑平摇头。   “那你——小芳她奶奶咋说她有曾孙子了,她要当老祖奶奶了?”   方剑平不禁看向小芳,什么时候的事?   小芳小声说:“我还想问你呢。”   方剑平想到她一直在睡觉,转向说话那人:“她就瞎嚷嚷。还没影呢。她这是盼着小芳生个男孩。要是女孩,她可不稀罕当祖奶奶。以后再跟你们显摆就问,栓子有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   那人问这话也是烦了高氏得意洋洋的样子,想听到方剑平说她想得美。方剑平虽然没说, 他也因此知道村支书一家没跟她和张老二和好。那人放心了——以前怎么挤兑她以后还怎么挤兑她。   小芳看这么久没钓上来一条, 倍感无聊。尤其周围都是人, 空气中都带有汗臭味,“方剑平, 我想歇会儿。”   方剑平立即拨开人群拉着她出来,“回屋还是去树下?”   屋里闷热:“树下吧。”   “那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我去拿板凳。”嘴上这样说却还是不放心, 怕她贪玩被小孩子勾走。快速跑到屋里拿两个高凳子就跑出来放在树边,让她靠着树,这样能省点力气。   小芳见他想这么周全,窝心又想笑,“我才刚显怀。”   “那也累腰。五婶说二斤重呢。”方剑平挨着她坐下,“嫌树硬就靠在我身上。”   天气虽热,但这边正对着桥,身后是小树林,东边是大马路,可以说四通八达很凉快,“嗯。”   方剑平怕她身体不稳,出手搂住她的肩。   “啧!”   一声嫌弃从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耳熟,身后过了小树林就是知青点,能从那边来的多是知青,所以方剑平确定是周长河。   懒得理他,方剑平装没听见。   周长河却想让他听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剑平小声问小芳:“回去?”   小芳:“怕他?看他想干啥。敢给我添堵,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   方剑平赶紧握住她的手,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腹部多了二斤肉,抬腿踹人都有可能闪着腰。   “两口子还真恩爱。听说小芳还有了?”周长河绕到方剑平面前就朝小芳腹部瞄。   方剑平坐直,护住小芳的腹部,“你又想干嘛?这里可是张庄。”   “我可没刘季新那么傻。”周长河说出来,脸色变了变。   方剑平心生警惕,就听到他骂:“那个小人!”   小芳心说,你比小人还恶心人。   方剑平:“来这儿就是让我听你骂刘季新?”   “当然不是。”周长河险些忘了,“还不知道吧?我要走了。我们街道指名让我回去。我看你老丈人还怎么卡着不让我走。”   方剑平觉得好笑:“他卡你?卡你有什么好处?嫌张庄粮食多的吃不完?”   周长河脸上的得意消失,转而一想要不是张支书卡着他不让他回去,他前年就走了,“他让刘季新和段伊然回去,都不让我回去,不就是怕我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娶个——”看到小芳,立马把“傻子”咽回去,“你为了工作娶他女儿,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方剑平听出他对农村人的嫌弃,愈发懒得跟他废话:“我都不怕刘季新回去告诉我父母,怕你?你算哪根葱。”   “你——”周长河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方剑平点头:“我等着。”   周长河呼吸一窒,挥袖而去。   突然又折回来,“我还有一件事问你。听说养蜂厂的很多东西都是那个老李提供的,你还跟他有联系?”   方剑平摇头。   周长河一万个不信。又想到他不屑撒谎,“那就是你老丈人?”   “联系不是应该的?老李在这边一年多,我老丈人可没打过他骂过他虐待过他。”   周长河不禁说:“那还不是你老丈人认出他。”   方剑平好笑,这人怎么总能把自己的小心思推到别人身上,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周长河,你是不是忘了我老丈人以前干什么的?”   周长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剑平:“我老丈人当了十多年兵,公安局的孙组长以前就是他手下的兵。看你快走了,不怕你知道,我老丈人当兵的时候见过老李。”   “不可能!”   见过他还让他住危房,张支书的脑袋被队里的驴踢了不成。   “那还让他养牛?”   方剑平纳闷:“你真傻还是搁这儿跟我装呢?农场让老李劳动,不让他养牛让他除草?养牛清闲还是除草清闲?”   “你家这么多房子,不让他住家,让他住牛场?”   方剑平无语了,“农场时不时来人,看到老李住我们家算怎么回事?”   周长河以己度人,他要是张支书肯定把老李这个一时落难的英雄奉为上宾。   方剑平问:“怎么跟农场解释?跟人说,俩人老相识?你说我岳父这个村支书还干得下去吗?”   周长河不禁说:“怎么干不下去?你老丈人跟农场的人那么好,让谁回去谁回去。”   “别搁这儿放屁。”   周长河笑了:“恼羞成怒了?”   方剑平忍不住叹气,“首都又没指名道姓要求谁回去,我老丈人让刘季新他们回去,农场指望到秋村里配合农场工作,会因为这点小事故意卡着我岳父吗?你说你这挺大的脑袋,也不知道用用,摆设好看呢?”   “你——我不跟你贫。你有老李的联系方式吧?”   方剑平摇头:“你要是提前半年问,我还真有。老李调走了,不在省里干了。至于去哪儿他没说。只说安顿下来再跟我们联系。要不你别走了,再等一年?”   周长河掉头就走。   走出去两步又不信,“真的?”   方剑平:“我说假的你又能拿我怎么着?”   周长河确定是真的,忍不住搁心里骂一句。   小芳瞪方剑平,“可以放开我了吧?”   方剑平松开箍住她的腰和攥住她的手的手,“没握疼吧?”   “自己看!”小芳把手递到他眼前——通红通红。   方剑平轻轻握住,“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小芳甩开他,哄孩子呢。   方剑平搂住她,“好了,别生气了。”   “要不是你,我早一脚把他踹趴下了。叽叽歪歪个没完,比苍蝇还讨厌。”   方剑平心说,我抱住你就是怕你动脚啊。   “你一脚把他踹走,咱们还怎么知道他的目的是老李。”   小芳:“他肯定没死心。”   “那也没用。老李现在的工作应该保密,他不死心也不敢去老李有可能去的单位找人。老李也不可能联系他。他呀,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小芳笑了:“活该!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头一场空。”   方剑平不禁转向她。   小芳:“你不信?”   “不是。”方剑平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说出这番话。随即一想也正常,她小学毕业,到秋就是中学生了。最近晚上也看了不少书,“我突然想到等开学你的肚子大起来,学校可能不收。”   小芳也有这个担忧,毕竟中学都是些少男少女。她挺着大肚子过去,肯定影响人家学习。   方剑平:“回头让大胖问问。”   “大胖确定上了?”   方剑平摇头,“还没确定。不过我有办法。”   天色暗下来,张支书点着艾草到处熏蚊子,他怕小芳受不了那个味,就让她出去。   方剑平听到隔壁邻居也从家里出来,就让丈母娘陪他老岳父,他去陪小芳。   追上小芳,也看到王秋香一家几口正跟来富一家人唠嗑。   方剑平想一下,觉得还是直接问比较好,“秋香婶子,下个月就可以去农场初中报名了,你是不是哪天农场问问什么时候开学?”   王秋香叹气:“我最近也在想这事。可这个混小子,他不想去。说全村就他一个,有啥意思。”忍不住朝大胖额头上戳一下,“上学能有啥意思?肯定没你钓鱼有意思。”   大胖怕他娘,也怕方剑平,俩人都在他只敢撇撇嘴,不敢顶嘴。   方剑平:“要不让他跟我学几天,不费劲就给他报名?回头让他帮我问问,小芳现在这情况能不能去。”   王秋香想也没想就说:“多大点事啊。”心中忽然一动,“哎,剑平,这样你看行吗。你也别给小芳报名了,学校的老师可能也没啥心思教。我给大胖交学费领了书本,农闲的时候就让他过去,跟城里人处处,也能长长见识。   “农忙就让他回来,寒暑假你给小芳补课的时候也帮他补补。让他跟小芳用一套课本。混到十八岁,我就送他去当兵。当然了,我们家没这个关系,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老大跟孙组长说说。”   来富忍不住问:“不是说现在部队兵多,都开始裁员了吗?我前些天去农场就听人说一次回来好几个。”   王秋香也听人说了,“我打听过,都是些不识字的老兵。我们家大胖要是上到高中再去当兵,肯定不用回来。”   来富的媳妇说:“你也不怕他回不来。”   王秋香想过这点,也跟张老九分析过:“那我就是烈士的娘,我光荣!”顿了顿,“说不定还有补贴呢。剑平,你说。”   “应该有。”   王秋香得意地看来富两口子:“听见没?我还有胖丫。大不了跟小芳一样,给她找个愿意上门的。我们还不让孩子姓张。”   “你啥意思?”   王秋香心中一凛,不敢回头:“大——大哥?”   还就是张支书。   屋里终于熏好了,到处是浓烟,张支书也待不下去。   怎么也没想到出了大门听到这么一句,“我让孩子跟我姓?”   方剑平笑道:“秋香婶子,误会了。我说的。以后要在村里呆一辈子,孩子姓方,回头不好跟他解释,为什么他一个姓方的要住在张庄。”   王秋香赶紧解释:“我知道你通情达理想得周到。可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我刚才那么说真没别的意思。”转向张支书,“大哥,您,您别往心里去。”   “以后这话你给我少说!”   王秋香点头:“放心,再也不说。剑平,你觉得咋样?”   方剑平先把她的打算告诉他老丈人,然后才说:“那要是高中毕业没人来咱这儿征兵呢?”   王秋香:“那就让他去小学当老师。高中生可以吧?”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点头:“他得有那个水平。”   “让剑平教,肯定有。”   小芳想想现在的初中和高中都是两年制,四年后已经恢复高考了,王秋香肯定忍不住让她儿子考大学。   到那时候她爹也不用为了大胖麻烦孙组长。   小芳就说:“方剑平,答应她。”   王秋香忍不住看她,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啊。她不是最应该反对吗?   小芳装没看出来,道:“大胖跟我一块学正好,他不想学的时候就让他照顾瞳瞳,你教我。” 第100章 父母来信 以后不许再偷偷抱我   王秋香气笑了, 她就说这丫头不可能这么好心。   “想得美!”王秋香忍不住说。   小芳:“没你想得美。让大胖帮我问问中学要不要我,你又是让方剑平补课,又是让我爹找孙组长。老太婆都没你美!”   王秋香知道她说的“老太婆”就是高氏, 故作不知, “老太婆就没我美!”   张支书一听又要吵吵起来, 忍不住数落王秋香:“你几岁了?跟她吵吵还有脸了?”   王秋香没脸,她的计划确实太美, 当兵教书两不耽误。   “剑平, 你看呢?”王秋香问。   方剑平道:“小芳逗你呢。我们就瞳瞳一个孩子,哪用大胖照顾。”朝东边张老二家的方向看一下, “真是个男孩, 她还等着呢。”   王秋香想起高氏今天听到要当老祖奶奶了,那个兴奋劲儿,“也是啊。可能到时候都分不过来。”猛然看向小芳,“故意的?”   小芳:“傻子!”   王秋香扬起巴掌。   小芳抡起拳头,瞪大眼睛,怕你!   王秋香怂了。   方剑平把小芳的手拉回去,“好了。就这么定了?”问王秋香。   王秋香道:“我明儿就去。”转向大胖,“你可得给我好好学。”   大胖低下头装没听见。   王秋香揪住他耳朵:“跟你说话呢。”   “我可以在家自学, 花那个冤枉钱干啥啊。”大胖小声嘀咕。   王秋香嗤笑:“我还不知道你。指望你自学, 我都不如指望瞳瞳自学。”   大胖气得跳脚:“他还在小芳姐肚子里。”   “那也比你强, 至少不会到处跑。我告诉你,不用干农活的时候, 你剑平姐夫上课的时候,你都给我去学校。别以为到了农场就管不了你。我让你小草姐或者杨斌时不时去看看。让我逮住你没在教室,看我咋收拾你。”   大胖张了张口,“你你——你不是跟小草姐不对付?”   “不是我跟她不对付, 是她以前不懂事招人烦。他们要是不帮忙,反正家里平时也没事,大不了我去。”   大胖服了:“我去上学你去干啥?”   “看你!”   大胖:“……”   掉头就走。   王秋香下意识问:“干嘛去?”   “回家你也管?”   王秋香噎了一下,“熊孩子,又欠揍!”   张支书:“你就不应该跟他说这么多。不放心直接去不就行了。还能抓个现行。”   大胖脚步一顿,幸好他娘不是他大爷啊。   幸好小芳姐以前傻不拉几的,这要是个聪明的,恐怕也会被他大爷收拾成傻子。   小芳扯一下方剑平让他看。   十五的月亮是圆又亮,方剑平顺着她的视线清楚地看到大胖停下,顿时乐了,小声说:“叔,你吓着大胖了。”   张支书回头看去:“半大小子以为自己很聪明。岂不知这些都是咱们小时候玩剩下的。又不是只有他年少过。”   大胖拔腿往家跑。   王秋香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慌成这样。对了,剑平,要不要把他期末考试的试卷带上?”   方剑平记得他小升初是按成绩入学,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带上吧。”   “那我回去找找。”王秋香转身看到小芳,“你还不去睡?”   小芳不困。可是一想到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就拉着方剑平回去洗澡。   然而她要是知道方剑平要帮她洗,她宁愿干瞪眼到天亮。   “她才这么点。”小芳无奈地指着腹部,“七八个月了咋办?”   方剑平:“还是我帮你洗啊。”   “几个月你也不嫌累。”小芳夺走毛巾,“我都说了,她要是这么弱,生出来也长不大。”   不是小芳诅咒自己的孩子,主要是现在的医疗水平不行。   尤其清河这个小地方,每年都会有孩子因为无药可医,或者路况差耽误了治疗而夭折。   这点方剑平也知道,“可是——”   “别可是。没了你再努力。”小芳怕隔壁听见,小声问:“不行了?”   方剑平朝她脸上拧一下,就去厨房烧热水。   小芳乐了。   方剑平听到笑声不禁说:“等瞳瞳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有的等了。”   殊不知显怀之后肚子真一天一个样。   八月下旬,小芳的肚子就比之前大两圈。   王秋香给大胖报名的时候帮小芳问了,她挺着个大肚子上中学非常不合适,老师一脸的为难。   小芳也不是一定要去。只是她成了中学生,她爹娘心里会好受一些。尤其她娘在高氏面前也能挺起腰板。毕竟村里男女老少加一块也没十个中学生。   学校为难小芳也没强求,反而希望孩子是个男孩,别跟原著中一样是个女孩。这样她爹娘也能笑的合不拢嘴。   尤其对上高氏,她绝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见着她娘就呲。因为惹急了,她娘可以不让她看到曾孙子。   不过当务之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豆子结荚,玉米抽穗了。   小芳躺在炕上看到腹部隆起的很明显,忍不住扯一下方剑平。   “渴了?”方剑平正在备课,头也不抬地问。   小芳:“不是。我这个样回头农忙的时候还能开拖拉机吗?”   方剑平赶紧放下钢笔,“还想开拖拉机?你也不怕把他挤出来。”   “工分就不要了?”   方剑平道:“明年再争。”顿了顿,“大不了多买点鱼和鸡,少吃点粮食。”   小芳也有此意,她家并不差钱。只是她娘那边难办,“那娘还不得一天三顿唠叨?”   “我就说爷爷奶奶说的。”方剑平说着,不禁拍拍额头,“我差点忘了,他们还不知道。”连忙翻出柜子找信封,“幸好婶不识字。她要是还怕花钱,就说那钱是爷爷奶奶给的。反正她也不知道咱们有多少钱。”   小芳提醒他:“爹知道。”   “叔知道也不会说实话。”方剑平觉得要不是因为丈母娘爱唠叨,他老丈人能天天去农场买鱼虾。   思及此,方剑平心中忽然一动,不能买可以钓啊。   西边沟里是钓不到了。   自打他和大胖弄两条鱼出来,全村出动了,以至于里面比篦子梳的还干净。要不是因为当初挖的深,又没法往鱼塘里放水,他们真能像锄地似的刨一遍。   方剑平拉开窗帘看一下天气,满天星辰,明天是个好天气,“小芳,明儿钓鱼去?”   小芳:“我没听清。”   “你没听错。咱们不去西边沟里,去东边河里。”   小芳猜到了,“那里也有人去。”   “那我们去摸田螺。”方剑平道。   小芳不禁问:“还有田螺?”   “没有?不可能吧。有水的地方就有那东西。”   小芳见他没明白:“没人捡?”   方剑平不确定了。   “那回头带个草篓子,别人要是问起来,我们就说装鱼。”方剑平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也省得回头真没捡到别人笑他。   关键草篓子还很轻。   “睡觉。明天早点起,吃了饭就去。”方剑平立即吹灭油灯,躺下后手很自觉地移到小芳腹部。   小芳朝他手上一巴掌,“睡觉!”   “我今天还没跟瞳瞳打招呼。瞳瞳,我是爸爸,你现在是在妈妈肚子里。你说你都这么大了,来到这个世上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也不知道跟爸爸妈妈打声招呼——”   “啊!”   小芳忍不住抽一口气。   方剑平慌忙扶着她:“抽筋了?”   小芳朝他身上拧一下。   “痛痛——”   小芳又痛的吸气,“闭嘴!”   “我——”方剑平对上她愤怒的眼神,忙把话咽回去,“腿能动吗?”   小芳缓一会儿,无奈地道:“我没抽筋。”   “那怎么——”   小芳不敢提孩子的名字,拉住他的手移到腹部,最好挨痛的准备,说:“你再喊瞳瞳。”   “瞳——”   手底下动了一下。   方剑平这次看清楚了,不是小芳的腿抽筋,而是肚子抽筋,不不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动了。   意识到什么,方剑平猛然转向她,“你你,你的意思瞳瞳动了?”   话音落下,手又动了一下。   方剑平惊得睁大眼睛,“真是瞳瞳?瞳瞳——”   “别喊。”小芳连忙打断他的话。   方剑平下意识问:“为什么——我,我知道了。”孩子在她肚子里敲锣打鼓,疼的是小芳,“我这就让他睡觉。”手轻轻抚摸刚刚动的地方,“睡觉吧。爸爸妈妈困了。知道你来了,爸爸妈妈就放心了。乖啊。”   小芳不禁说:“他能听懂吗?”   “他都知道自己叫——叫什么,怎么可能听不懂。”   小芳:“你天天晚上对着他喊,他就是个聋子也知道你手放在我肚子上是在找他。”   方剑平不禁说:“有吗?”   小芳静静地看着他。   方剑平仔细想想,可不止晚上。他是早中晚啊。   还是别让小芳知道的好。   “好像还真有。他不动了,咱们睡吗?”   小芳从他身上移开。   入秋了,夜凉了,方剑平给她盖上毛巾毯,又往她另一边放一条薄薄的被子,晚上冷了伸手就能抓住。   小芳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   小芳就是想拉住他,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怕做噩梦。”   “有我呢。”方剑平靠近她一些,扣住她的手,“睡吧。”   等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方剑平又跟以往一样把人揽入怀中。   翌日清晨,小芳睁开眼睛就看到方剑平侧躺着抱住她。   注意到那条长长得手臂又被她枕一夜,忍不住叹了口气,跟他说多少次了,怎么就不听呢。   “方剑平,天亮啦。”小芳捏住他的鼻子。   方剑平不适的睁开眼睛,太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这么快?”   “你昨天太累吧。”   “昨天也没干什么。”   小芳坐起来,拉起他的手臂帮他活动活动,“以后不许再偷偷抱我。”   “害羞了?”   小芳瞪他:“害羞个鬼。你抱习惯了,以后瞳瞳出生睡咱们中间,你睡迷糊了当成枕头把他扔一边去咋办?”   “怎么会。”   小芳:“我的枕头呢?”   方剑平下意识说:“不就——”没有在身边,而是在角落里,“我——我尽量改,不,从今天开始改。你看天都这么亮了,是不是起来再说?”   小芳瞪他一眼就下炕。   “等等。”方剑平按住她,长裤和外套递给她。   小芳很无奈:“我又不是不能动。”   “我也不过是顺手。”   小芳换上衣服,把脚抬起来。   方剑平给她套上拖鞋:“这就对了。”顿了顿,“天冷了,不能再穿这种露脚后跟的鞋。让婶给你做几双新的吧。穿她的旧的也行,她的脚比你的宽。”   “已经开始做了。”小芳出去,太阳刺的她条件反射般眯上眼,“方剑平,天气这么好把奶奶给瞳瞳做的衣服都拿出来晒晒吧。”   方剑平看她的肚子。   小芳奇怪:“咋了?”   “你刚才说瞳瞳他居然都没动。”   小芳:“睡着了吧。”   “对,我想起来了,这么小的小孩得多睡。看样子他晚上醒。那我以后晚上找他。”方剑平说着,想起孩子昨晚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手舞足蹈,“我叫两声,他要是没听见就算了。”   小芳很想说,你可真不怕她脐带绕颈啊。   “你也不怕他从我肚子里跑出来。”   方剑平没想过,听她这样一说怕了,“先洗脸,我去找蚯蚓。实在没有就不拿鱼钩。”   晚上虽然凉,但太阳一出来天就热了。   粪坑墙角以及前面小树林的枯叶下面都有蚯蚓。   方剑平用纸折个小碗,小芳洗好脸刷好牙,他就弄半碗过来。   饭后,他就带着小芳过去。   走到出池塘尽头,方剑平傻眼了,原本通往河边的小路被种上庄稼。   俩人自打在这边玉米地里撞见张仁义就再没往这边来过,一时都傻眼了。   方剑平忍不住说:“叔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也没说来这边钓鱼。再说了,咱们出来的时候他都出去了,也不知道咱们往这边来。”   方剑平:“那只能从边上走。你能行吗?”   又不是怀胎九月临产了,怎么不行。只是慢了点罢了。   好在他们过来了。   由于这边的路被翻起来,下河不方便来的人少,这几年没缺过水,田螺生存环境较好,方剑平还真找了不少。   “小芳,认识这个吗?”方剑平递给她。   小芳接过去,故作不知地摇摇头,“跟蛤蜊油好像。”   方剑平笑道:“这叫河蚌。里面可能有珍珠。”   “珍珠?”小芳不信,这里又不是南方产珠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珍珠。   方剑平:“回去开了看看就知道了。你别下来,我再去底下看看。”   “小心蚂蟥。”   方剑平点头:“知道。你要是站累了就慢慢坐地上歇会儿。多找点就不用抓鱼了。”   小芳:“那大伙儿看你找这么多肯定都来。”   “来就来呗。他们不祸害,早晚也是被邻村的人祸害。”方剑平嘴上这样说也没找太多。主要是太多了别人找他要,他也不好拒绝。   阳光虽然毒辣,秋风却带着凉意。在无人的田野里没人打扰,也没有粪便的味道,方剑平就和小芳待到太阳高升,该做午饭了才回去。   只是到村口,鸡鸣狗吠,袅袅炊烟,瞬间就把他拉回到纷纷纭纭的现实世界,平静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   方剑平忍不住说:“这个村子里要是只有咱俩多好啊。”   小芳知道他只是一时感慨,不过还是附和她点点头,因为干农活累的时候她也想过一切多消失多好啊。   “方剑平,你说啥工作最轻松啊?”   方剑平:“没有轻松的工作。”   “必须说一个。”   方剑平道:“老师吧。虽然学生不听话也烦,至少有寒暑假能缓一缓。”   可是老师赚钱少啊。   小芳想说,又觉得现在离恢复高考还早,说再多也没啥用,“那我以后也当老师。”   方剑平满口应道:“好!”   “又敷衍我。”   方剑平摇摇头:“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年龄都不小了,过几年该退了。不让你当,叔就得去农场要人。可是高考停了,工农兵大学生有限,轮也轮不到咱们这里。最后还得咱们自己解决。”   小芳想想,要是一直不恢复高考她还真有机会,“对啊。方剑平,你真聪明!”   方剑平搂住她:“不是敷衍我?”   “不是!”小芳摇头。   方剑平笑笑:“走了,回家做饭去喽。”   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从院里出来,“去哪儿了?”   “去河边捡点螺蛳。怎么了?”方剑平笑着问。   “你爸妈来信了。”   方剑平的手一抖,险些没拿住草篓子,“谁?”   “你爸妈。上面写着你亲自收。小芳她爹要代收,邮递员都不同意。好说歹说他才同意。也不知道里面写的啥。”   方剑平笑了:“还以为你说我爸妈来了。原来是来信。那没事。”   那人看看他神色,十分轻松:“真没事?是不是你爷爷奶奶有什么事?我没别的意思。”   方剑平摇头:“他们有事也是拍电报。”   那人想想也是,真是老人不好,这么热的天等信寄到尸体还不得臭。   想通这些,那人顿时有心思关系别的,“我看看你捡的啥。我的天,这蚌可真不小,得小半斤吧。”   方剑平拿回来:“没有。”   “瞧你宝贝的。”   方剑平:“我给小芳捡的,又不是你。河边还有,稀罕就自己捡去。小芳,咱们走。”   小芳越过那人,又往四周看看,五米之内没什么人,“是不是你爸妈怕我生个小傻子啊?”   “傻不傻咱们都认,又不让他们养。”方剑平不以为意,“我之前没跟爸妈说你以前没现在聪明,算着时间周长河回去也有半个月了,应该是听他说了什么。”   小芳都忘了这号人了,“肯定的!”   方剑平:“我之前以为那样说了,他回去就不会再说了。”   “他那样的小人才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我们赶紧回家吧。”   方剑平看一下她的肚子,“不急。我父母有工作,他们就是着急也找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找来也不怕,这里可是张庄。”   小芳想起原著中的情节,他父母为了把他弄回去直接报案,跟公安一起来。   现如今虽然是方剑平自愿跟她在一起,他爷爷奶奶也没意见,他父母没理由报案,可信上说的肯定不好听。   小芳猜对了,方剑平的父母的这封信没有一个脏字,可也没有一句好听的。就差没明说方剑平不要脸。   方剑平看信的时候没避着小芳。   小芳看到他父母直言,不跟她离婚就不要方剑平这个儿子。忍不住担忧地看着他。   方剑平轻松一笑。   “还笑得出来?”小芳不敢信。   方剑平:“我猜到了。”   “不难过?”   方剑平摇摇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十七岁之前跟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跟叔和婶在一块的时间长。”   小芳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的父母都很疼她,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这种无动于衷,“跟你断绝关系也不难过?”   “只是嘴上说说。哪天真跟我断绝关系也不是因为我为了工作娶你,而是我让他们丢人。别人问起我在农村的情况,他们没脸说。”方剑平摇摇头,“他们不能理解我,其实我也无法理解他们。   “好比我爷爷奶奶的邻居,也怀疑我是为了工作才跟你结婚。但人家就能理解。我一个人,年纪轻轻,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有人对我好,还给我提供工作,就是留在当地又有什么。虽然这样做可能得在农村呆一辈子。可是回到城里,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当个无业游民或者临时工就好了?”   小芳想想,如果不知道三年后恢复高考,她可能也会认为在农村当老师比在城里当临时工好,“你爸妈是不是能帮你安排个工作?”   “我哥大学毕业,正儿八经的医生,他们都没能把人留在身边。能帮我什么?他们就是没在农村呆过,认为这不是人呆的地方。他们一辈子太顺,遇到的最大的槛不过就是现在三天两头写检查,就觉得忍忍就过了。再说了,咱俩先结的婚。叔打算把大学名额给我的时候可没说让我娶你。别理他们。”   小芳试探着问:“也不回信?”   方剑平摇头:“不回。”说着一顿,“我就不该把那信烧了。不过也没关系,我给他们回信他们肯定忍不住写信骂我。到时候我再把那封信寄给爷爷奶奶。”   小芳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聪明,不是三傻?”方剑平忍不住揉揉她的脸。   小芳:“我没想到你这么坏。”   “我这不叫坏。我爸可以骂我,他爸不能骂他?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剑平越说越心动,“他们再敢写信骂我,我就再把信寄给爷爷奶奶。”   小芳无法想象他父母得知此事时的盛况,“你就不怕把你爸气晕过去?”   “那是他气量小。你看他骂我,我就不生气。”方剑平说写就写。   小芳不禁问:“你来真的?”   方剑平点了点头:“我还要写的特别诚恳。爷爷奶奶看着都忍不住流泪,心疼我这个孙子。”   小芳服了他:“昨晚给爷爷奶奶写的信还没寄。”   “一起寄。这次不等张小草。我后来查一下信封,那次确实用了两个信封。肯定她神经病又犯了,给我塞一个信封里。”   “最近天热她都没来。”   “不来更好。”   然而有人就是这么不禁念叨。   翌日清晨,方剑平刚把他和小芳的衣服洗好,就听到人喊:“大爷,我来看你来了。”   方剑平险些把晾衣绳拽下来。   小芳问:“听声音像杨斌?”   “就是我。”   声音落下,人推着车子进来,“小芳,看我给你买的——咦,你的肚子怎么了?”   “咋了?”张小草跑进来,一看她隆起的腹部,“我的天,你咋吃这么胖?”   方剑平淡淡地瞥两人一眼,继续晾衣服。   这一眼直达两人心底,异口同声地问:“有了?”   小芳点头。   张小草慌忙跑过来,“你你你,你怎么就怀孕了?”   小芳瞬间明白,原著中这个时候她还没孩子,“我咋不能怀孕?”   “我——”张小草一顿,慌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我是说怎么突然这么大?我上次来的时候,你咋也不说?”   小芳:“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   小芳:“我不吐也不累,腰也不酸身上也不疼,啥感觉都没有啊。”   张小草不敢信:“没什么感觉?”   小芳点头。   张小草张口结舌:“你你,你这是怀的什么?”   “会不会说人话?”方剑平听不下去。   张小草的呼吸停顿一下。   杨斌小声说:“确实不合适。”   张小草瞪他一眼,忍不住拉住小芳的手仔细打量,“那吃饭呢?”   “跟以前一样。”   “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小芳心说,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年代。   “我想吃肉,你给我买?”   张小草又说不出话。   城里还不如农村,农村到年底一家能分十几斤肉。城里只有几斤。农村自家有菜籽或者黄豆也可以去供销社换油。城里只能凭票购买。以至于杨斌家不差钱,但肉这种东西还是得算计着吃。   农村实在馋了,还能杀只鸡或者鸭。城里没地儿养,只能吃鱼。   张小草嫁到杨家几个月总感觉像吃了几年鱼,“我还想吃呢。”   “那你还问。”小芳不禁瞥她一眼。   这都多少年了,说话还是这么不过脑子。   张小草理亏,“行,我错了。可是你这怀孕也太好了吧。不会生的时候折磨你吧?”   方剑平转过身来:“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   杨斌连忙扯一下她的衣服,小心方剑平让咱俩一块滚。   张小草把话咽回去,“我看着大爷大娘的面子上不跟你一般见识。”车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给小芳:“麦乳精和饼干。没啥营养。早知道就给你买奶粉了。”   “没小孩也卖?”小芳问。   张小草语塞。   杨斌扑哧笑喷。   张小草给他一胳膊肘子。   “除了不限购的,你说,我下次来给你买。”   方剑平把盆放好:“我们有钱。”   “你那几个钱还是留着以后给你闺女买奶粉吧。”   方剑平:“你怎么知道就是闺女?”   “我就知道!”   方剑平朝她身后看去。   张小草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她大娘和大爷,“咋了?”   杨斌被她打败了,小声提醒:“大爷大娘就小芳一个闺女,肯定希望这胎是小子。你可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祖宗啊。”   张小草忙挤出一丝笑,“大爷,我的意思是先开花后结果,儿女双全。”   张支书见她这么紧张,也不好说什么:“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想想她最近没来,还不知道,“你奶奶天天盼着当老祖奶奶。小芳真生个男孩,还跟我们姓张,她能把她存的东西都给瞳瞳。”   “瞳瞳?”张小草奇怪,这又是谁。   杨斌问:“你们给孩子取的名字?”   方剑平点头,“怎么样?”   “好听。”杨斌羡慕,“我们那边的小孩不是叫红军就是叫卫国,要么叫陆军或者卫红。”说着,忍不住扯一下小草:“咱们回头也给孩子起个这样的。”   张小草忙收回思绪,“哦,好。”   难不成因为她的搅合,连孩子的名字都变了。   杨斌见她心不在焉,“你今儿怎么了?”   小芳知道,但她不能说啊。   张小草信口胡扯:“我奶奶有病吧。”   方剑平:“你得问她。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听人说你拿着东西往这边拐,你说是给小芳买的,她也不会再数落你。”   “这么神奇?”   方剑平点头,拉着小芳回屋。   张小草下意识跟上。   杨斌拉住她,朝张支书那边看去。   “没事。当这儿是自己家。”张小草到门口,看到方剑平端着盆出来,“怎么又——咦,螺蛳和河蚌,哪儿弄得?”   小芳朝东边看一下。   张小草:“中午吃这个?”   方剑平点头:“我再倒点温水,再让它们吐一会儿泥。”   张小草挑起一个大河蚌:“也不知道有没有珍珠。”   杨斌顺口说:“开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方剑平夺走给小芳。   张小草气个仰倒:“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我还没见过你这种女人呢。上次让你给我寄信,两封信怎么变成一封?”   张小草:“还不是因为你太浪费。明明可以一次寄,非要分开。”   “你怎么知道不是写给两个人的?”   张小草道:“我又不瞎,地址一样。”   “你眼不瞎心瞎。谁说一家就一个人?”方剑平不想往农场跑,他还得备课,还得给小芳和大胖上课,“一封是我爷爷的,一封是由我爷爷转交给我爸的。懂了吗?”   张小草现在懂了,还有点心虚。   杨斌忙说:“下次肯定不这样。”   “你说的?我这儿正好还有两封。”   杨斌点头:“我帮你寄。”   小芳拿出来给他。   方剑平看着他放包里就去找剪刀。   张小草忍不住冲他的背影翻个白眼,小声问:“小芳,这样的男人,咋受得了的啊?”   “我又不是你。”   张小草语塞。   杨斌又想笑。   张小草面无表情地问:“很好笑?”   杨斌连连摇头,“我再去找个东西,咱们开小的。”   张支书和高素兰老两口见他们这么期待,忍不住过来提醒,“咱们这儿的河蚌就没开到过珍珠。”   方剑平过来了:“新手运气好。小芳,给你,小心点。”   小芳摇头,她不想剪到手。   方剑平蹲下去,找准位置,快狠准一下撬开。   张小草嗤笑一声:“新手运气——”脸上的笑凝固。   杨斌陡然睁大眼睛,看到两个圆润的像豆粒那么大的东西,惊得嘴角哆嗦,“这这——这是——”   张小草慌忙捂住他的嘴巴。   杨斌使劲眨眨眼睛,干嘛?他又没看错。   张小草小声说:“这是从河里摸的,河是国家的,让人知道了上缴是小事,还有可能被怀疑以前开过。他们要是让咱们把以前开的珍珠交出来,拿什么给他们?”   杨斌连连点头。   小芳捂住自己的嘴巴,怕惊呼出声。   张小草把珍珠挑出来就往小芳手里塞,“谁也不能说,知道吗?”   小芳连忙点头。   她第一次知道河蚌里的珍珠也得上交。   “那咱继续。”张小草忍不住摩拳擦掌。   方剑平把剪刀给张支书。   张支书不敢像刚刚那么笃定,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可能真是新手运气好,所有的河蚌开完又有几个米粒大小的珍珠,但品相不好。   高素兰压低声音说:“咋会有珍珠啊?咱们这边又不产珍珠。”   “早年发过大水,可能是顺着水冲过来的。”张支书想想,“黄河里有泥沙,东边那条河算是黄河支流,有沙有河蚌有珍珠也正常。”   高素兰问:“明儿再去看看?”   张支书摇头:“不能再去。要是以前有人开到过,看到剑平又去肯定能猜到。他们也去的话,别人见去的人多也跟着去,再有人开到珍珠就有可能传出去。农场知道了我不好交解释。小芳,你们都当没这回事。”   小芳点头:“我放屋里去。”   “去吧。”张支书看向张小草,“以后来别再买麦乳精饼干。你们也存点钱,早点生个孩子。趁着杨斌的爷爷奶奶还在,也能帮你们照看一下。”   张小草不想这么着急要孩子,跟杨斌再处一年,确定能一直这么下去再要对孩子也好。   于是就转移话题:“小芳预产期什么时候?”   张支书:“十月左右。”   “农历吧?那也没几个月了。”张小草不禁说:“到时候可别在家生,家里不卫生。”   张支书笑道:“剑平也是这样说的——去医院。” 第101章 生了? 你们都决定了,还问过干啥?……   张小草问:“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缺啥跟我说, 我回头给她买,下次来的时候捎过来。”   张支书听到这话高兴地笑了:“去年剑平的爷爷奶奶就把衣服准备好了。你大娘前些天弹几斤棉花,他的小被子也做好了。什么都不缺, 别再乱花钱。”   张小草倍感意外, 今生跟前世真不一样啊。   以前据说小芳生的时候, 方家连封信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小芳开窍了吗?   早知道——早知道她也不可能多出几十年记忆啊。   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小草,小草,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张支书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吸气, “想什么呢?”   杨斌扯她一下。   张小草抬起头:“啊?”   “我刚才说的话——”   张小草点头:“听见了,听见了。”看看她大伯,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不可能换了个人。那就是应该是人家常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买。到时候有需要再买也不迟。”   张支书放心了,“那过会儿再做饭?”   “我们刚吃过。”张小草微微摇头,“不着急,我回家看看。”   张支书:“你啥也没买?”   “他们比我有钱。”张小草不待他让小芳把东西拿出来,就拉着杨斌往外跑。   张支书无奈地摇摇头,“这样回去不挨骂才怪。”   方剑平心说,那也是她自找的。   “叔, 这河蚌还能吃吗?”方剑平小声问。   张支书没听说过开了珍珠的河蚌还能吃。闺女现在有了孩子, 还是小心点好, “剁碎喂鸭子吧。”   方剑平正有此意,立即拿去厨房。   高素兰不舍得, 只是一看到小芳的肚子,还是把话咽回去。   张支书道:“杀只鸭子吧。”   高素兰猛然转向他,“杀啥?”   “不杀你的鸡,杀我的鸭子。”张支书看一眼小芳的肚子, “以后每月杀一只。肚子这么大了,脸上也没长点肉,这样可不行。”   高素兰:“那她,她生了以后吃啥?”   张支书道:“买鱼。”   高素兰顿时忍不住说:“你钱多烧的?”   张支书点头。   “……我不管了。钱花完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再挣呗。又不是今天钱花光了,明天孙子得上学或娶媳妇。   张支书不想跟她吵吵:“你杀我杀?”   高素兰见他打定主意,不忿地瞪他一眼去厨房里拿刀。   “下一只八月十五再杀。”   张支书算一下日子,今天是阳历八月二十五,离农历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那时候应该正好是农忙的时候。   闺女没法弯腰割豆子,但可以掰玉米摘棉花。可是这样的活连着干几天身体也吃不消。村里以前就有一个,农忙结束就流产了。   思及此,张支书赞同:“行,八月十五再杀。”   今年八月十五来的有点早,不出张支书所料,正好农忙。   高素兰直言太累,小麦种下去再说。   张支书知道她什么毛病,先前主动说八月十五中秋节再杀也不过是故意拖延。于是直接让方剑平杀。   方剑平懒得理丈母娘,不然受委屈的是小芳。   按照老丈人交代的这个月杀一只,下一个收庄稼的时候又杀一只,杀的时候都没问老两口。   小麦种下去村里没多少活,人可以暂时歇歇,方剑平找个周末,中午又去鸭圈抓一只。   高素兰不乐意了,“再杀就没了。”   方剑平:“再杀也有三只,怎么就没了?”   高素兰噎住了,“你你,都杀了,回头小芳生了吃啥?”   “吃你的鸡。”方剑平脱口而出。   高素兰语塞,又不甘心,“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吃?”   方剑平知道她故意这么说,“那是您以前不了解我。”拎着一只鸭子出来,看到小芳从偏房里出来,“快进去,外面风大。”   农历九月底已不是秋高气爽,而是进入初冬时节。凉爽的风中都裹有冷意。   方剑平想到他奶奶信中特意提到换季的时候尤其要注意防寒保暖,生了病很多药不能吃,小芳只能硬抗。   “帽子呢?”   小芳摇头:“我又不出去。”   “不出去也得戴。”方剑平下意识把鸭子递出去,给她找帽子。   高素兰的手抖了一下,鸭子啪嗒一下落到地上打了个滚。   方剑平看过去,“怎么回事?”   “它突然挣扎我没拿住。我这就抓回来。”高素兰说着朝鸭子扑去。   鸭子晃晃悠悠躲开她,高素兰就绕到鸭子另一边抓。鸭子瞧着空档一溜烟跑出门外。   “这还咋抓啊。”高素兰懊恼,“剑平,要不今儿就算了?”   方剑平无语,他丈母娘的演技还能再拙劣一点吗。   刚才堵鸭子的时候可以往偏房那边堵,也可以往堂屋那边堵,她不,偏偏留出大门那边的空档。   “没事,鸭圈里还有一只公鸭。”方剑平不管小芳,进去就把最后一只公鸭拎出来,“小芳,等我一下,杀了再给你找帽子。”   高素兰傻了,还可以这样?   小芳扑哧笑喷。   高素兰转向她:“还笑。我有你的时候什么也没吃,你不也长这么大。”   方剑平忍不住说:“所以小芳早些年不开窍。”   高素兰噎的没话说。   可是被女婿三番两次堵得无言以对,她心里不痛快,忍不住说:“我就看瞳瞳能有多聪明。”   张支书听不下去,一只公鸭她至于耍这么多心眼吗。   “反正比你聪明。”   高素兰猛然转向他,“你啥意思?再说一遍!”   张支书啧一声:“啥意思都不懂,你可真不愧是咱们家二傻。”   “你——你还大傻呢。”   张支书:“大傻也比你二傻大。”   高素兰的呼吸一窒,“……你还挺得意?”   张支书背着手越过她进厨房。   “你啥意思?”高素兰忍不住跟进去。   张支书:“我烧水脱鸭毛。要不你烧?”   护鸭没成功,高素兰心底还有点不痛快,立即退出去。   “你要是没事就把鸭子找回来,别被过路的人抓了吃了。”   此言一出,高素兰顿时顾不上别的,赶紧出去找鸭子。   张支书无奈地摇头叹气:“剑平,别跟她计较,她是穷怕了,东西少了就心慌。非得哪儿都满满的她才能睡踏实。”   “我知道。”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边往锅里兑水边问:“早几天我看邮递员给你两封信,一封是不是你父母的?”   先前来的那封让方剑平亲自收的,张支书看到信上的地址是医院,寄信人也姓方,但不是方剑平爷爷的名字,就知道是他父母的信。   只是怕内容不好,方剑平不好意思说,他就一直装不知道,也没问过小芳。   方剑平也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精明的岳父,尤其还是在张庄他的地盘上:“是的。”   “咋说?”张支书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   方剑平轻笑一声:“还能怎么说。知道小芳有了,说小芳以前的情况极有可能遗传。骂我无知呗。不过你放心,我给爷爷回信的时候把他们写的信一并给寄过去了。”   张支书傻眼了。   小芳顿时忍不住进来:“你还真寄了?”   “这还有假。我爷爷的儿子不懂事,不让我爷爷管难不成我管?从来都是老子管儿子,儿子管老子算怎么回事?他还不得天天骂我不孝,逆子。”   张家父女俩相视一眼,都不敢相信眼前人是方剑平。   方剑平见俩人愣了一对,倍感好笑:“怎么了?”   小芳:“你那次说,你爸再写信骂你就寄给你爷爷,我以为你就随便说说。”   “我逞那个口舌干嘛。你们放心,瞳瞳出生前他顶多顶多再来一封信。”方剑平说着,不由得看小芳的肚子,大如笸箩,“叔,我以前听奶奶说过早产,小芳这不会早产吧?”   张支书朝隔壁看去:“秋香不是给算了,预产期十月左右。现在生也不算早产。”   “那我最近是不是得注意点?”   张支书点头:“得注意,虽是有可能发动。不过你也别慌,头胎没那么快。咱们村生孩子最快的也得两三个小时。我跟大伙儿说过,回头开车拉你们过去,回来把油箱给加满。”   可以开车去,方剑平就不担心了,“叔,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不是忘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啥事啊?”   方剑平看向小芳,“先前小草结婚的时候,我想到我俩就扯个证,也没办婚礼。可是特意办也会惹人说闲话。我就想,是不是跟瞳瞳满月一块办,也算是双喜临门。这个钱我出,奶奶知道小芳有了,给我寄了两百块钱,足够了。”   “嫁闺女本就该我出钱,哪能用你的钱。”张支书说着,想到这不是重点,“你爷爷奶奶那么大年龄,哪能要他们的钱。”   方剑平笑道:“他们有钱。我每次回去他们都偷偷往我书包里赛钱。不过我都装不知道,走的时候又塞回他们被子底下。这次再不要,他们恐怕也得写信骂我。”   张支书想想方剑平得搁村里过一辈子,他也不能护他们一辈子,不如趁这个机会请大伙儿吃顿饭,“也行。你想咋办?”   “小芳的舅舅还有姑姨就算了。她们过来就算不闹也会说些酸话。听着膈应。”   张支书点头,“那就把你几个堂叔,还有跟咱家关系好的乡亲都叫过来?”   “我是这样想的。鱼不要票,咱们多买点鱼,提前跟菜市场那边说一声,当天的猪下水咱们包了。您老再贡献一只羊。白菜萝卜羊头汤三份,鱼肉炖豆腐三份,再来三份猪下水大杂烩。甭管够不够,一桌有多少人,就这么多。谁来咱们都请,不收礼,但让他们自带馒头。您看呢?”   只是花点钱就能解决,还能办的热热闹闹,“我看行。豆腐咱们自家就可以做。现在腌酸菜还来得及,到时候人要是来多了,就往鱼里面加点酸菜,再多加点水。咱们不收礼钱,人家肯定不好空着手。要是拿着干菜过来,正好跟猪下水一块炖。”   方剑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就这么办。”张支书说着,发现把闺女忘了,“芳啊,你说呢?”   小芳没好气地说:“你们都决定了,还问过干啥?”   方剑平道:“不是不告诉你,我是怕你操心。你每天驮着瞳瞳就已经够累了。你看,脚都肿的穿不下鞋了。”   张支书附和道:“对。”   小芳还不知道他俩,怕她不懂跟着瞎掺和呗。   “当我傻呢?”   方剑平赔笑道“哪能呢。要不待会儿你收拾鸭子?”   小芳朝他脚上踩一下。   方剑平忍着痛说:“你看,让你参与你又不高兴。”   “我——”小芳倒抽一口气,慌忙抓住她。   方剑平连忙抱住她,“腿又抽筋了?”   “不不,不是。”小芳看一下肚子,又不疼了,“瞳瞳踢我。”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瞳瞳乖,别着急,再过几天就可以出来了。”说着,一顿,转向他岳父,“叔,不会,不会瞳瞳听到咱们吃鸭子嘴馋,忍不住也想出来尝尝吧?”   张支书的烧火棍掉在地上,霍然起身。   方剑平忙说:“火火火。”   张支书低头,赶紧把火踩灭,露在外面的柴火塞进去,“我,我这就去开车。”   小芳摇头:“又不疼了,可能是踢我。”   “你不知道,我刚才也没想到,快出生的时候就不动了。再动就是想出来。”张支书忙不迭往外跑,“剑平,快去喊你婶,芳,要是还能动就赶紧把你们收拾好的包拿出来。”   “出什么事了?”在外面聊天的王秋香叫住他。   张支书脚步一顿:“小芳快生了。你帮我们看着家里,我去开车。”   王秋香点头,注意到他慌不择路,连忙叫住他,“你这样哪能开车。我喊老九。老九,大胖他爹,小芳要生了,赶紧出来。”   张老九趿拉着鞋出来:“怎么这么快?不是十月份吗?”   王秋香呲他:“十月还有几天?别废话,快去!耽误了你大娘当老祖奶奶,仔细你的皮!” 第102章 满月 也不怕老两口气得脑出血。……   张老九慌忙把鞋穿好:“钥匙!”   “坏了!”张支书太着急, 钥匙忘了拿,“等我一下。”   老九跟去他家,拿了钥匙就一溜烟往北跑。   “这是咋了?”谢兰出来搬柴烧火做饭, 瞧着张老九赶着去投胎的样子, “秋香, 出啥事了?”   王秋香:“小芳生了。我去看看。”   谢兰点点头“哦”一声,猛然转过头:“生了?!”   来富家的好笑:“瞧你, 生个孩子大惊小怪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芳怎么了。”   “可是,可是咋这么快?”谢兰心慌。   来富家的忍不住打量她:“你这是咋了?当初不是你说小芳大概这时候生?”   谢兰掐指一算:“我的亲娘, 九月二十七了?”   “不然你以为呢?再过几天就该下雪了。”   谢兰不禁说:“过糊涂了。”看到张老五从院里出来, 就把铁耙给他,“我去看看。那个傻丫头连啥时候怀上的都不知道,她会生什么孩子啊。”   小芳不会生孩子。   她爹确定她要生了,小芳的腿软的不会走了。   方剑平只能拥着她去卧室收拾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   不是小芳胆小。   孩子太乖,方剑平不招惹他他就没闹过,导致她总觉得像怀了个假胎。然而今天这个假胎要变成活生生的孩子,小芳心慌, “方剑平, 我怕, 我怕瞳瞳出不来……”   “别说傻话。”方剑平让她靠炕上,把早已收拾好的包裹拿出来, 撑着她起来,“瞳瞳这么懂事,说不定到医院就生了。”   小芳惴惴不安:“可是刚刚开始就这么疼,会不会疼死我啊?”   “什么死不死的, 别瞎说。我们快出去,叔该把车开来了。”   王秋香停下,等着俩人出来,看到小芳的神色没有痛苦,“是不是还没开始阵痛?”   “阵痛?”小芳下意识问。   王秋香想想该怎么解释:“就是坠痛,往下坠,拉扯的痛,有吗?”   “刚刚好像是,现在又没了。”   王秋香松了一口气,“那还早,不着急。”看到方剑平一手提着大包裹,一手扶着她,“这个给我。”突然发现不对劲,“你都要生了,你娘呢?”   方剑平忍不住吐槽:“别提了。小芳只长肚子不长肉,怕身体里虚的没劲生孩子,叔就说每月杀只鸭子给小芳补补。我婶心疼,让她抓鸭子她把鸭子往外撵。找鸭子去了。”   王秋香能理解,也不能理解。   鸭子算是大物件,不舍得吃正常。   不能理解的是公鸭又不能下蛋,据她所知小芳家还有两只,他们家也没穷到需要卖鸭子还账的地步,还只有小芳一个闺女,要吃就给她吃呗。   何况还是一人吃两人补。   王秋香道:“可能大嫂还没习惯,一时没扭过弯儿。以前都是逢年过节才舍得杀一只鸭子。我好像听到拖拉机响了,咱们先出去。”   方剑平点头,“小芳,痛吗?”   小芳感受一下,摇摇头:“是不是虚晃一枪啊?”   王秋香:“差不多整整九个月了,这时候痛就是想出来。”想想自己那时候,“生孩子说快也快。大胖出生的时候我正做饭,觉得裤子好像湿了以为流血了,就慌得喊你四奶奶。你四奶奶还没把热水烧好我就生了。胖丫那次差点没把我折磨死。你爹都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才舍得露头。”   “他不会折磨我一天一夜明天再出来吧?”小芳越发不安。   方剑平摇头:“不会的。敢这么折磨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看向她的腹部,“瞳瞳,听见没?”   “嘶!”   小芳痛的站不稳。   王秋香忙搭把手,看到她的肚子,想想方剑平说的话,不敢置信地问:“这孩子成精了?”   小芳忍着痛说:“方剑平天天喊她名字,知道那两个字是叫她。”   “可是他这么小知道啥?”王秋香问。   方剑平:“从他会动到今天有四个月了,四个月的孩子什么不懂。秋香婶子,出去再说。”   王秋香连连点头,到门口看到高素兰抱着鸭子回来,“你还找鸭子,你闺女都要生了!”   高素兰点点头表示知道,意识到她什么意思,猛然看向她,手上一松,鸭子啪的一下又跑了。   鸭子看到熟悉的大门,慌忙躲进去。   高素兰再也没心思追它,“生,生了?咋这么快?”慌得手足无措,“我,我,不是,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医院。”王秋香话音落下,张老九开着车过来,“车来了,快上车。”   谢兰和来富家的连忙过来搭把手把小芳架车上。   张老五见他插不上手,忍不住瞅瞅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是不是拿个被子?这么冷的天孩子受不了吧?”   “对对!”王秋香恍然大悟,“大嫂,大嫂,快去拿两床被子。”   高素兰打了个激灵,慌忙往家跑,跑太快险些撞到门框上。   张支书忙喊:“慢点。老九,等等我们。”   “不急,不急,小芳还早。”王秋香大声提醒。   张支书原本都没指望小芳能结婚。然而小芳不光找个好对象,孩子都要生了,他怎么可能不急。   尤其一想到不论男孩女孩,不管聪明还是傻就要这一个,张支书就更急了——这个孩子不能有任何差池。   高素兰被王秋香这么一喊冷静下来,被子给张支书,她还有空锁门。   张支书无语了:“别管了,快点!”   高素兰被他一吼,吓得钥匙掉在地上也不敢捡。   到大门口,老两口同时停下,三魂七魄全部归位,异口同声地问:“你咋来了?”   来人正是高氏。   王秋香嚷嚷着生了,谢兰也嚷嚷着要生了。这时候正好是饭点,人人都在家。别人听见了很意外,这才怀几个月,怎么就生了呢。   传着传着就传到在门口跟人聊天,顺便等着吃饭的高氏耳朵里。   高氏过来就被王秋香和谢兰拦一茬,上车又被方剑平和小芳嫌弃,再听到儿子儿媳妇这么说,老大不痛快:“我咋不能来?我是大宝的老祖奶奶。”   “大宝?”张支书等人看向她,谁是大宝?大宝谁呀?   高氏看向小芳:“我曾孙子!”   张支书等人顿时无语。   谢兰忍不住说:“当年小草和栓子出生的时候,你非说贱名好养活,一个草,一个栓子,到了小芳这儿又变成大宝了?”   “咋了?”高氏瞪她,“我曾孙子我爱叫啥叫啥。管得着吗你。”   方剑平不禁说:“我们有名字。”   王秋香点头:“对。叫瞳瞳。你赶紧下来,车拉不了这么多人。”   高氏抬手指着儿媳妇:“你留下。”   “我是她娘!”高素兰来了气,她不讲理也不能不分时候。   高氏:“你——你在家做饭,别饿着我大宝。”   “凭啥不是你?”高素兰忍不住大声反驳。   高氏眼珠一转。   方剑平直觉要坏,就听到她说:“我做也行。做鸡蛋汤还是杀鸡?”   高素兰的脸色骤变,慌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做。”   高氏坐好,催张老九,“开车!”   小芳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老太婆的屁股都没起来,“你去也是白去!”   高氏装没听见,冲张支书招手:“被子给我!”   张支书递给方剑平。   高氏气得抡起拐杖砸他,“我有个好歹,你爹——”   张支书伸手攥住拐杖,不待她反应过来转手把她抱下来。   高氏吓得惊呼一声。   张支书推给王秋香和谢兰:“拦住她。老九,咱们走!”   “我呢?”高素兰忙问。   张支书:“再杀只鸡,给小芳补补。要是有啥事我让老九回来。”   来富家的想到小芳什么也不懂:“要不要再去一个人?”   “我去,我去。”张老六的家也靠大路,一枝花在门口看到拖拉机开出来,小芳上车就知道她要生了。   来富家的是知道一枝花做事仔细,还有耐心,“你去行。小芳她娘,我帮你烧火。”   高素兰见有个有经验的女人跟过去,放心下来,“行。”   “张广进!”高氏大吼,“你个杀千刀的,凭啥不让我去?”   张支书问:“剑平的孩子出生你去啥?是叫你老祖奶奶,可你也是外祖奶奶。”   高氏不蹦跶了。   张支书等一枝花坐稳就让老九开车。   高氏一看车走远,又急了:“他啥意思?不姓张?”   王秋香见她追不上,松开她:“就你这个闹法,本该姓张老大也得让他姓方。”   “故意的?”高氏哼一声,“姓方就姓方,反正大宝是张庄的人,我就是他老祖奶奶。”   王秋香服了她了,“那你在这儿等着你的大宝吧。”   方剑平见王秋香等人都散了,高氏还拄着小拐杖往车这边看,忍不住问:“叔,她这是为什么啊?我爷爷奶奶知道小芳有了,也没有她这么兴奋。”   张支书摇头。   一枝花道:“别指望能懂她。你说她心狠,疼闺女疼小儿子,疼小孙子疼小孙女。你说她好,小芳的爷爷快死了她都不去看。她不喜欢小芳,却稀罕这孩子。还给起名大宝。我觉得她就脑子有病。”   小芳点头,不禁抽一口气。   一枝花忙扶着她:“别说话,留着力气生瞳瞳。”   “我——”小芳想了想,还是别说了,万一九叔听见,能把车开的飞起来,“怎么还不到医院?”   张老九忙说:“快了。还有一里多路。最多十来分钟。”   小芳却是度分如年。   等她看到县医院的房子,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放心地倒在方剑平身上。   方剑平吓得忙抱住她:“怎么了?怎么了?”   “我裤子好像湿了。”   一枝花朝车上拍一下,“坏了!要生了。”跳下车就喊,“医生,医生,快来!”   院里的医生护士慌忙跑出来,“什么情况?”   一枝花急急道:“快生了。”   医生忙问:“难产还是出血了?多久了?”   一枝花被问住。   张支书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都不是。我闺女不会生,麻烦你们有经验的医生帮一下。”   医生松了一口气,让护士扶着她去产房,又让人去找最有经验的护士。   县医院很小,从门口到产房顶多二十米。可是小芳走的艰难,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张瞳瞳他出来了。   方剑平见她一点点往前移,拉开护士抱着她进去。   “哎——”护士追上去,赶紧打开房门,“放这儿就行。你是她丈夫吧?你先出去。”   方剑平握住小芳的手:“不行。她什么都不懂。你别管我,快看看孩子。”   护士急的跺脚:“你在这儿不合适。”   “产妇呢?”有人推门进来。   护士连忙指着小芳,接着指方剑平,“他不愿出去。”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瞥一眼方剑平,看到他双手攥住小芳的一只手,露出些许笑意,“不出去就不出去,又不是外人。赶紧把她的衣服脱了。”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那中年女人一瞪眼,小护士忙去扒小芳的衣服。   中年女人不紧不慢地过去,熟练地拉开她的腿,禁不住惊呼一声。   方剑平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快出来了。多久了?”中年女人忙问。   方剑平下意识算:“半——半小时,可能更多一点,一个小时?”   “是头胎吗?”   方剑平连连点头。   “好孩子啊。你们两口子有福。我十六岁就给人接生,几十年了还第一次遇到这么乖巧的孩子。”中年护士说着就吩咐小护士准备接生。   张老九抓住走来走去的张支书:“大哥,停一下,我都被你转晕了。女人生孩子早——”   “哇——”   孩子清脆的哭声打断张老九的话。   张支书攥住他的胳膊:“生了?!”   一枝花笑道:“肯定是人家的孩子。大哥,这里是医院,又不止小芳一个人——”   “你们是里面产妇的家属吧?”产房门打开,打断了一枝花的话。   一枝花连连点头:“咋样?还得多久?”   “你们没给孩子准备东西?”   “东西?”一枝花反应过来连忙把大包递过去:“衣服,包裹他的小被子都在里面。还有,还有孩子他娘的衣服。”   护士点点头,门关上。   张支书瞧着护士不急不躁,“不是小芳啊?”   “肯定的。”张老九不禁说:“要不然也不能才要衣服。”   张支书又忍不住绕圈转。   老九无奈地叹气,“大哥——”看到门又开了,顾不上念叨他:“护士,还需要——”看到护士包的东西,“这些没用?”   护士奇怪,“有用啊。给你。”   张老九下意识伸手,对上一个小脑袋,惊得睁大眼睛,“这这——”   一枝花看过去,张口结舌:“生,生了?”   “生了?”张支书下意识朝产房看。   一枝花拽住他:“这——这儿!”   张支书看到一个乌黑乌黑的小脑袋,脱口而出:“哪来的孩子?”   老九回过神,赶紧递给他。   张支书条件反射般伸手,看到小孩的脸跟小猴子似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顿时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一枝花见他这样,忍不住伸手在下面接着,“大哥,大哥,小芳生了。”   张老九朝他伸手拍一下,张支书回过神:“咋这么快啊?”   “孩子懂事呗。”一枝花见过这么快的,她娘家弟妹。只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她早忘了。张支书一问她想起来了,“正常。应该是小芳最近没闲着,来的路上又颠簸,颠开了这孩子自己出来了。对了,男孩女孩?”   张支书对上孩子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乌黑漂亮的头发,无法接受男孩子这么漂亮,“应该是个女娃。”   老九点头,“你看她睫毛,跟小芳一样一样。”   一枝花仔细看看,这才刚出生就能看出双眼皮,“应该是。”   张支书叹了一口气:“女娃也好。省得你大娘天天惦记。”   一枝花想想高氏的德行,笑着说:“也是。像小芳这么漂亮,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将来肯定能找个比剑平还好的女婿。”   张支书被她逗笑了:“这才多大啊。对了,小芳咋样了?”   三人被突然出现的孩子惊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以至于把所有人都忘了。   老九听闻这话就让一枝花进去看看。   一枝花想想:“应该在给她清理。还有胎盘,没这么快。大哥,风挺大,是不是给她包严实点?”   张支书连连点头,让孩子面朝他,背对着风,“抱起来不重,有没有六斤?”   一枝花回想一下小芳的肚子:“差不多。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回去他们肯定吓一跳。”   几人的嗓门很大,就在产房门口旁若无人地聊天。小芳听见了忍不住问方剑平:“回去?”   方剑平看到活生生的孩子从小芳体内出来瞬间吓傻,以至于都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出去的。   看到小芳还能眨眼还会说话,方剑平的灵魂才回来一点点,根本无法用于思考:“护士,这就回去?”   “非常顺利,让你媳妇歇会儿就可以回去。”   方剑平:“不用住院?”   “又不是开刀住什么院。”中年护士交代一下注意事项,看向那个打开的包裹,“东西收拾一下,交了费她能起来就可以走了。”   小芳想起以前她妈生她弟弟妹妹的时候还要缝合,“没裂开?”   “有一点点,不明显,回去卧床躺两天就行了。”中年女护士看到方剑平收拾着包裹,还不放心地看一眼小芳,总觉得不用交代他也不会让她下地干活,“对了,奶水可能得过两天。出去的时候别忘了给孩子买点米粉或者奶粉。刚出生可不能喂粥。”   方剑平连连点头:“我知道。”   他奶奶在信中说了。要不是首都的奶粉也限购,只卖给有孩子的人,他奶奶就不是寄钱了。   中年女护士不禁说:“小伙子真不错。”看到小护士不以为然地撇嘴,像是对他很无语很鄙视,没见过这么黏糊的男人,“敢陪媳妇进来的都是好男人。你呀,以后再相亲也别犯愁他婚前一套婚后一套,就问敢不敢陪你进产房这一点就行了。”说完开门出去,看到三人还围着孩子聊个不停,根本没发现她,想一下,道:“不是女孩。”   热聊声戛然而止。   整个医院安静下来。   女护士笑道:“男娃。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娃。长大了可了不得。咱们农场的小姑娘估计都得围着他转。”   张支书的手抖了抖。   一枝花慌忙抱住:“小心!”   张老九反应过来抓住她:“你你——你说啥?男娃?我们家这个?”   中年女护士点点头,“不信自己看。”   老九松开她就扒张瞳瞳的被子。   张支书忙护着。   “你不想知道?”   一枝花:“知道也不能在走廊下。这么大的风冻着他怎么办。回家再说。”   一门之隔的产房里面,小芳朝自己身上掐一把,很痛很痛,不是做梦,“方剑平,我生的是个男孩?”   方剑平哪知道:“应该吧。”看向那个还没离开的小护士,刚才好像就是她帮孩子清理的,“是不是男孩?”   “你不知道?”小护士奇怪。   方剑平:“我应该知道?”   小护士见多了只顾孩子不顾媳妇的男人,被他这一问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方剑平见她愣住,索性不再问,包裹放小芳背后,让她坐起来缓一会儿,“我去缴费。等我一下,一会儿就来。”   “爹就在外面。”   方剑平想到除了他还有一枝花,那是个仔细人,“嗯。”到门口冷风扑面而来,慌忙关上门,“叔,我去缴费,咱们等一会儿去供销社,给瞳瞳买点吃的。医生说过两天才有奶。”   这点一枝花有经验:“得过两天。回去你帮她揉揉,出来的快。大哥,你看是不是买条鱼?”   张支书高兴:“买!”侧身对着她,“我兜里有钱,你跟老九去,拿着咱们瞳瞳的出生证明。钱不够先帮我垫上,回去再给你们。”   “咱们谁跟谁啊。”一枝花笑着追上方剑平。   方剑平就让小芳多歇一会儿,直到俩人回来才抱着小芳出去。   医护人员都忍不住看他俩。   小芳被看的埋在他怀里,瓮声道:“我自己能走。”   “身体这么虚,上哪儿走。”方剑平把她放车上,瞳瞳放她怀里,就把一大一小包的严严实实。   一枝花想笑:“你也不怕闷坏了。”拿开一点,“刚出生的小孩没这么弱。你要是怕他生病,多给小芳买点好吃的。奶水有营养,孩子不哭不闹,你们也轻松。”   张支书点头:“对。小芳小时候就爱哭闹。瞧瞧瞳瞳多乖。”说着忍不住拉开小被子确定一下孩子在不在,“真是个小子?”   方剑平:“人家没必要跟咱们开这种玩笑吧。”   小芳摸摸自己的手,很热很热,于是轻轻探入包着孩子的小被子里面,“是男孩。”   张支书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男孩好,男孩好。剑平,别忘了告诉你爷爷奶奶。还有——”他娘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回去就说是女孩。”   这话把所有人都搞蒙了。   张支书对小芳说:“你奶奶肯定忍不住抱她家去。”   此言一出,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包括开车的张老九。   “这么大岁数了,消停消停享几年福多好。”一枝花搞不懂,“急着当祖奶奶,让栓子早点结婚不就好了。栓子早几天见的对象,我看挺好的。因为人家四姐妹一个弟弟她就不愿意,说什么这样的弟弟一个比其他人家三五个还难缠,被爹娘和姐姐惯坏了。找兄弟多的,她又说,那么多兄弟,以后两口子吵架,还不得打死栓子。”   张支书:“两个孙女婿,一个剑平一个杨斌。这长孙媳妇还不得好好挑。不好不怕人家搁背后捣鼓她。”   一枝花不禁说:“谁敢啊。传到她耳朵里人家还要不要过。”   老九下意识朝张庄所在方向看去,这一看了不得——刚刚只顾听他俩聊天,没注意,到村口了。   “六嫂,快别说了,到家了。”   一枝花回头,到桥头了。   各家各户门口都是人,有大人有小孩,都在说着什么。   最近村里没什么事,平静的如一汪溪水。小芳生孩子可以说是全村最大的事。尤其村西头的人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再想想三年前她还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傻子,一眨眼就当母亲了,感触最深。   做饭的时候聊该到医院了吧。吃饭的时候聊她会不会生。吃了饭聊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然而不论怎么聊都没想到她这么快。以至于张老九进村,有人就问:“忘了拿啥东西?”   随着方剑平连同被子带人直接抱屋里,吵吵嚷嚷得村西头安静下来。   片刻,王秋香回过神,惊呼:“生了?”   “生了!”老九高兴地使劲点头,“还是个——”看到高氏从远处过来,“女孩。长大了得比小芳漂亮。”   王秋香有点失望,怎么就是个女孩啊。   小芳的肚子形状明明就是男孩。   谢兰和来富家的也在这边,齐声道:“不可能!小芳那情况就像男孩。”   张老九朝她们身后努一下嘴。   几人回头,福至心灵,喜不自胜,她们就说看肚形像男孩吗。   虽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那种情况极少。   王秋香装出幸灾乐祸的样子等着高氏走近:“大娘,来看曾孙女?”   高氏脚步一顿,“女娃?”   王秋香点头:“可漂亮了。”   一枝花跟着补充:“眼睛乌溜溜的,又黑又亮。头发比我还多。睫毛长的能当扇子。”   “那有啥用,还不是个丫头。”高氏气哼哼的掉头就走。   王秋香连忙捂住嘴,怕自己笑出来惹她怀疑。   等人快到家了,估计她听不见,立即问:“六嫂,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不信你看,我得回家吃饭了。”   张支书忙说:“你和老九别走了。秋香,你大嫂做饭了吧?”   来富家的点头:“鸭子和鸡都炖好了,赶紧让她给小芳盛碗鸡汤补补。”脚比嘴巴还快,话音落下人进院了。   谢兰拉着一枝花,王秋香拉着老九进去。   小芳的身上太难受,在炕上躺着,孩子就放在她身边自个睡,以至于几人进去就看到了。   到了室内就不需要把脑袋包上,王秋香看到那乌黑的头发,想到她的胖丫出生时头上还没有三根毛,“这么多头发?”忍不住惊呼。   一枝花:“眼睛比头□□亮。”   “睁眼了?”谢兰问。   一枝花点点头,忍不住把产房门口他们误会孩子是女娃的事说一遍。   谢兰抓住重点,“所以你们还没看过?”一见她点头,就拆孩子的小被子。   方剑平下意识拦住。   王秋香拨开他的手,“我们就看一眼。”   确定是男孩,谢兰给他包好,小声说:“回头老二一家问起来,别管谁问,你们就说是女孩。”   来富家的不禁说:“瞳瞳长成这样,只要不扒开他的裤子,咱说是男孩子也没人信。”   方剑平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几人转向他,这是咋了?   方剑平看到儿子的小脸就头疼,虽然还看不出好不好看,可是那鼻子和嘴型,瞧着不错,加上眼和眉形,就是长歪了也跟丑没关系。   男孩子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将来怎么找对象啊。   方剑平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叹一口气:“哪有一点男孩子样啊。”   小芳朝他身上掐一把,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方剑平赶忙绕到儿子另一边。   谢兰等人笑了:“还以为咋了。这样不好?以后找对象不用你出聘礼,人家女方还得倒贴嫁妆。”   “我们——”方剑平把“还没穷到那份上”咽回去,眼中一亮,“小芳,等你出月子咱们去农场照一张全家福,然后再给瞳瞳照一张,给我爸妈寄去。”   众人糊涂了,怎么突然说到这儿。   小芳懂他,给他爸妈添堵。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啊。   也不怕老两口气得脑出血。   “回头再说吧。”小芳愁未来一个月怎么过。   按照这时候的规矩不能洗头不能洗澡。   天气冷不出汗,她整天在屋里呆着不洗澡还能忍受,可是不洗头,小芳无法想象,得脏成什么样啊。   “方剑平,我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小芳苦着脸看着他。   方剑平试探着问:“先倒点水擦擦,等你身上不疼了咱再去洗澡?”   此言一出,几人顾不上分析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照相,纷纷劝说,不能擦会受凉。过几天也不能洗,出了月子再说。   几个人一起念叨,方剑平的头大了,赶紧表示听话,不洗不擦。   饭后,以小芳得休息唯有把他们请出去,方剑平就给他爷爷奶奶写信。俩人一个中医一个西医,有儿有女,肯定比村里人懂。   信写好,方剑平立即送去邮局,回来绕到医院找那个给小芳接生的中年女护士请教。   女护士认为可以洗一下,又怕回头受凉了找她,建议方剑平给小芳擦擦下半身,孩子吃奶的时候擦擦胸前,身上没异味就可以了。   方剑平见她说的谨慎也没敢自作主张。直到他奶奶回信,信中提醒他天气冷,先别洗澡。头发受不了可以洗,但要烧一锅热水,等水不烫了洗,别添加凉水。   小芳快半个月没洗头了,她受不了,方剑平也受不了,立马去外间烧一锅水,趁着他老丈人和丈母娘去粮库揉玉米的时候给小芳洗了。   怕丈母娘发现,头发晾干就用干毛巾包起来。   小芳无语又想笑:“让她知道又有什么啊。洗都洗了。”   “关键是叔也不建议。你没事一切好说,万一感冒了他还不得打断我的腿。”方剑平扶着她躺好,看看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到晚几乎不睁眼的孩子,“咱们别是生了个懒货。”   小芳朝他身上一巴掌:“胡说什么。”   “那你怎么解释。”方剑平指着小孩,“在你肚子里我不喊他他连动也懒得动。现在出生了,连眼都懒得睁。”   小芳:“五婶说了,这么小的孩子不闹人的话就是这样。还是你想他天天哭?”   “那还是睡吧。”方剑平把书拿出来,“你困吗?”   小芳不困,身体虚,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瞳瞳刚出生时还没那种感觉,可能那时候只记得疼。   “你念语文,我不想看。”   方剑平:“我念着念着你又得跟昨天一样睡着。要不你还是睡吧。我去洗尿布。”顿了顿,“现在没下雪,水里也没结冰,去哪儿都能洗。过些天下雪下雨,恐怕就不够用了。我得跟你爹说说,看看能不能在外间弄个炉子。”   “烟囱接到外面的?”   方剑平点头:“不接烟囱的话晚上关上门容易煤气中毒。”   小芳早就想烧炉子,这样屋里能暖和一点。只是以前没孩子,她敢这样说,除了她爹和方剑平都得说她作。   “跟爹说别跟娘说。”   方剑平买之前没打算让丈母娘知道。   最近这些天他算是搞明白了,丈母娘不光会过日子还死要面子。老丈人买条鱼她能唠叨三天三夜。要是王秋香或者别人来看瞳瞳,提到小芳得好好补补。他丈母娘不说没钱了,改显摆他老岳父又买条鱼,自打瞳瞳出生,她天天给小芳补等等。搞得好像是他们不愿给小芳补身体似的。   这么拧巴的人,方剑平还是头一次见。   方剑平道:“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我找九叔,让他驾车,我俩一块上农场。顺便去大胖学校瞅一眼。”   “下午不用上课?”   方剑平:“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我的。我这就去吧。”   得知小芳生个漂亮的小子,方爷爷方奶奶也很高兴,不光给瞳瞳寄个崭新的奶瓶和几套开春穿的衣服,还给方剑平寄来一百块钱。   方剑平的父母有工资,他爷爷奶奶也有退休工资,不用担心老人没钱,花起钱来是一点不手软。   不过想到孩子将来得娶媳妇,方剑平也没乱买。   买了炉子烟囱和三个月的煤球,又买一条鱼就回来了。   到家正好做午饭。   老九帮忙把东西卸下来。见他大嫂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赶紧走人一刻也不敢多待。   方剑平装没看见。   东西都弄屋里,洗洗手就去看小芳跟孩子。   高素兰气得朝张支书瞪眼。   张支书:“眼睛咋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日子还过不过?”   张支书道:“你要是不想过,那咱们分家?反正房子大,我和闺女住西边。你住东边两间。厨房里的东西也都归你?”   高素兰气得无语。   张支书把鱼挂在外面绳子上,“赶紧做饭,闺女还等着。”   “有炕买啥煤球。”高素兰不懂,忍不住嘀咕。   张支书:“赶明儿下雪了给瞳瞳烤尿布烤衣服。这炉子瞧着贵,用到瞳瞳四五岁,平均下来一年也没几个钱。”   “下雪早呢。”   张支书算算日子,去年这时候就变天了。决定当没听见——事实胜于雄辩。   不出所料,三天后飘起大雪。   下雪当天不冷,第二天沟里结冰,鱼塘结冰,厨房的缸结冰,然而小芳卧室外间桶里的水没结冰,因为外间有个炉子。   早饭就是用水桶里的水做的。   张支书这时候才说:“有个炉子还是好吧。你洗菜都不需要用凉水。”   “这些都是钱。”   张支书问:“咱们死了能带走吗?”   高素兰没了言语。   张支书:“你呀。这个观念得改改。现在不是十年前,也不是二十年前。”听到小孩的笑声,顿时顾不上念叨:“瞳瞳,爷爷来了。”   小孩听到声音朝门口看去。   张支书拍拍手。   小孩看着他高,伸手要抱抱。   “是不是想出去看看风景?现在还小。等你满月咱再出去。”   方剑平想到满月快了,然而大办这事丈母娘还不知道。趁着她出去倒洗菜水,方剑平提醒他,抽空跟她说说。   张支书点点头表示知道,但没说。   瞳瞳的满月是农历十月底,可是快到他满月那天下雨了。张支书仗着不用通知远亲,就把满月和小芳的婚礼往后推。   农历十月的最后一天天气放晴,张支书就把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二。   十月三十晚上,张支书才跟高素兰商议给闺女和孙子大办。   对付枕边人张支书很有办法,直言主要是替方剑平请客,让他在张庄更名正言顺。   老话说,吃人嘴短。   他们以后走了,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村里人也不会合起伙来欺负方剑平和小芳。   高素兰知道在村里无依无靠很艰难,所以没有任何意见。   翌日,张支书就开车带着闺女一家三口去农场。他去买鱼买猪下水,顺便通知因为天冷工作忙,最近没过来的张小草。方剑平和小芳带着孩子去照相。   高素兰通知妯娌们,明儿早点吃饭,吃了饭去她家帮忙。光请客不收礼,但要自备主食。   王秋香等人知道她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张支书的手笔肯定大,顿时忍不住议论明天做什么给他们这些亲戚吃。   张老二一家是小芳的亲叔叔,不管他们去不去,都要通知到。   当着高素兰的面,张老二不好说什么,怕他大哥收拾他。   人一走,他忍不住嘀咕,“得了个孙女还大办。没见过孩子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高氏想想大儿子最近走路带风,逢人就笑,顿时忍不住大吼:“孙女个屁!那是个孙子!我让老大糊弄了!”   廖桂枝不禁问:“孙子?咋可能?小芳那样一看就是生丫头的命。”   “你知道个屁!不是孙子他舍得大办才怪。”高氏以己度人,撑着拐杖就往外走,“我得去看看,我的大宝啊,祖奶奶看你来了。” 第103章 全家福 你有用,自己生去!   张老二不信, 谁得个孙子不敲锣打鼓逢人就显摆。   老大把孙子说成孙女?   扯啊。   “娘,他又不是有病,好好的孙子说成孙女。”   高氏瞥他一眼, 嫌弃的不行:“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得一点好东西恨不得全农场的人都知道。”   “不显摆也不用故意瞒着咱们吧?”   高氏停下来, 仔细想想也是。   她那个大儿子虽然满肚子心眼,走一步看十步, 可是也没必要瞒着全村。又不是不许生偷生。   再说了, 他是村支书。张庄虽然有不少横的蠢的无可救药的人,可是这些人都不敢在他面前犯浑。谁还能害了他孙子啊。   “不行, 我还是得去看看。”高氏摇摇头, “不能他说啥是啥。”   然而方剑平和小芳到照相馆了。   刚满月的孩子太小坐不稳,只能把他放椅子上,还得把椅子两边填实,以免他东倒西歪。幸好天冷,方剑平和小芳都裹着军绿色的棉大衣。   方剑平把两件大衣叠好塞到儿子两边,就移到摄影师那边冲他招手。   瞳瞳小朋友困得只想睡觉。   小芳只能使劲拍手吸引他的注意。   满月了,别离太远瞳瞳都能看清楚。一看妈妈在那边,鼓着嘴巴要抱抱。摄影师就在此时按下快门, 看到小孩的眼睛圆又亮, 忍不住说:“这孩子的眼睛真大。白白净净粉嘟嘟, 是个女娃吧?真漂亮。”   方剑平的嘴巴动了动,由着他误会。   男孩子长这么漂亮, 他真不好意思解释。   “一张行吗?”   “要不再拍一张,免得曝光?”摄影师试探着问。   方剑平想想这么冷的天,这张没用还得再来,“再拍一张吧。小芳, 叫他。”   “瞳瞳,妈妈在这儿。”小芳拍拍手,张瞳瞳小朋友见妈妈逗他就是不抱他,瘪瘪嘴就想哭。   摄影师赶紧按下快门。   小芳跑过去抱起他,小孩的眼睛又亮了,仿佛刚刚想哭的那个不是他。   方剑平走过来,看到儿子往小芳怀里钻,忍不住戳戳他的小脸,“装呢?”   小芳朝他手上一巴掌:“别乱戳,他还小。赶紧搬一条凳子。”   儿子太能睡,方剑平怕他下一刻双眼紧闭也不敢耽搁。   好在张瞳瞳今天心情不错,照好全家福,方剑平付了钱,跟摄影师说定取照片的时间,小孩才闹困。   方剑平走出照相馆,不禁说:“忘了让叔一块来。”   “开春暖和了再来吧。”小芳之前试着跟她娘提过一句,没容她说完高素兰就摆手,一脸害怕敬谢不敏的模样。   回头张瞳瞳的照片洗出来,她娘看着欢喜,届时再让她来照全家福,就不用三请四请了。   “你今年不回去了吧?”   方剑平摇头:“我跟爷爷奶奶说好了,你一个人没法照顾孩子。回头照片寄过去就行了。”   “你爸妈那儿,你还真寄啊?”小芳试探着问。   方剑平:“我都让人家师傅洗四份了,不寄我洗那么多干什么。”   小芳都忍不住要同情他爸妈了,摊上这么个“逆子”。   “那是寄给爷爷让爷爷转交,还是寄你爸妈单位?”   方剑平想也没想:“单位。寄给爷爷好让他们有机会跟爷爷埋怨我不懂事,故意气他们啊。”转向小芳,“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我爸妈我了解。瞳瞳的奶粉还有吗?”   小芳有母乳,只是她瘦,孩子出生一周她的身材就恢复到怀孕前。小芳总担心母乳没营养,都是些清水。偶尔她睡觉,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孩子醒了饿了,方剑平就给他泡奶粉。   可能母乳真没什么味,瞳瞳很喜欢奶粉。丁点大的小手还曾试图抱奶瓶。   “有是有就是不多了。人家卖吗?”   方剑平:“他们那儿有销售记录,一盒哪够他喝一个月的,肯定卖。”说着把瞳瞳接过来。   小芳也没跟他客气。   学校还没放寒假,平时多是她带。方剑平也就早中晚和周末能搭把手。   话说回来,清河农场不大,照相馆和供销社又都在中心地带,以至于他们四五分钟就到了。   供销社确实有销售记录。方剑平又不买多,人家很痛快得给他一盒。   小芳塞书包里,看到有头花,忍不住戳戳方剑平的胳膊。   方剑平也看到了,让售货员每样拿一个,又拿几个黑色的发卡。   “我有这个。”   方剑平小声说:“一枝花明儿给你盘发的时候好用。”   “还真盘啊?”   方剑平:“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确实很早以前就说好了,瞳瞳满月这天她换上新衣服。新衣服也是红色的,在商店买的。有点不合身,还特意请村里手艺好的给改一下。跟张小草结婚那天款式一样,只是上面花纹不一样。方剑平的衣服也是新的,黑色中山装。   可是她一想瞳瞳都满月了,她和方剑平才举行婚礼,而且再一想到方剑平是她扛回家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村里人会不会说咱们?”   方剑平摇头,“他们只会特别高兴。因为咱们只请客不收礼。别说十里八村,就是整个清河农场也没这么好的事。”   “他们要是说呢?”   方剑平笑道:“我帮你打他们。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钱给人家,咱们找个地方去等你爹。”   “他说他在路口等咱们,过去看看?”   方剑平点头。   原本以为他们比较快,结果到路口他老丈人都抽一锅子烟了。   张支书立即把烟袋锅子里面的烟磕出来,又挥挥周围的烟气,免得熏到他大孙子,“这么快?没买东西?”   方剑平让小芳先上去,然后才把孩子递给她,“给瞳瞳买一盒奶粉,给小芳买几个头花明天用。”   “你呢?”   方剑平上车,“我又不需要。”看到两筐鱼,惊了一下,“这么多?”   张支书点点头:“今年的鱼便宜。估计是因为这几年雨水好,到处都有鱼。”   “那咱们村的鱼捞上来岂不卖不了几个钱?”方剑平问。   张支书:“不会。咱们年底才捞。到那时候什么东西都会贵一点。要是跟现在一样便宜就不卖,都留咱们吃。别卖十斤还没一斤蜂蜜值钱。”   说起蜂蜜,方剑平很好奇:“叔,那些蜂蜜总共卖了多少钱?”   张支书摇摇头:“我还没算。回去算算。明儿大伙儿要是知道咱们又准备鱼又准备羊,估计都回去,正好把钱给他们。”   小芳吓得忙问:“都去?”   张支书乐了,“肯定不可能一千多口子都去。除了咱们那一大家子,其他人家一家顶多去一两个。”   讲究的人家,一人或者一个大人带着最受宠的孩子,不讲究的人家也不会去超过四个。毕竟张支书是一村之长,没人敢把他当冤大头祸害。   小芳放心了,“十来桌?”   张支书还没算过,“看明儿来多少人吧。”随后让小芳给瞳瞳包好,他开始摇车。   方剑平注意到老丈人戴着棉帽,脖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立即把围巾给他。   张支书摆手:“你围着吧。我把脖子往大衣里一缩就行了。”   “你围着吧。我背对着你坐,把大衣领子竖起来一点风都没有。”方剑平见他不接就要下车塞给他。   张支书连忙接过去。   “叔,这个就留你围吧。我好像还有一条。”   张支书笑了笑。   “你不信?奶奶给我织的。”   张支书惊讶:“你奶奶还会织围巾?”   “以前不会,闲着没事跟邻居学的。还说等瞳瞳大一点,给瞳瞳织两身毛衣。”   张支书想到她八十多岁了,“别累着。”   “不会。打发时间。用我奶奶的话不容易得老年痴呆。你想啊,我们都不在身边,像这么冷的天也不能出去,吃饱了等饿,再不找点事做,日子多无趣。”   张支书无法想象,他这辈子还没过过吃饱了等饿的日子。   “你心里有数就行。”张支书裹好围巾,忍不住搁心里感慨一句,真暖和。摇车都充满了力气。   小芳等拖拉机“哒哒哒”的响起来,声音能盖过她小声说话的声音,对方剑平道:“你真好!”   方剑平搂住妻儿:“傻了吧。你爹也是我岳父。”   “你对他们这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爷爷奶奶这么好。”   方剑平无声地笑了笑。   小芳扭脸看到他的表情不以为意,就想向他保证。忽然想到现如今的情况,两家相隔千里,她就是有心也无力。也不怪他没当回事。   “那我对你好?”小芳问。   方剑平:“怎么对我好?”   小芳想一下,“好好学习,给你争光?”   方剑平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她怎么还这么可爱啊。   “你照顾好瞳瞳,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话音落下,车慢了下来。   方剑平连忙让她坐直,起身转向他岳父那边,“怎么了?”   张支书熄火,叹了一口气。   方剑平赶忙下车,“坏了?”   “还不如坏了呢。”张支书指着西北方向,“往那儿看。”   农场离张庄太近了。   先前张支书又在农场通往张庄的路口等他们,以至于开一会儿就能清楚地看到张庄的房屋。   家近了,张支书原本很高兴,仔细一看,桥头上不少人。   再仔细一看,一个人拄着拐杖,气势却像巡视天下的大领导。   整个张庄除了他娘还能有谁。   方剑平眨了眨眼睛,确定没看错,试探着问:“不会是等咱们吧?”   “八九不离十。怕是知道瞳瞳是个小子。”张支书摇摇头。   方剑平:“那怎么办?”   “不承认。小芳抱住瞳瞳。你抱着你奶奶不敢抢。”   小芳哼一声:“敢抢我一脚踹得让她去找我爷爷。”   张支书听闻这话顿时浑身充满了斗志,“剑平,上车,走!”   然而根本没容他下车,刚到桥头高氏就往车前头一站。   这要不是亲娘,杀人也不犯法,张支书真想一踩油门开过去。   “你又干啥?”张支书熄了火明知故问。   高氏指着高素兰:“小芳她娘说,大宝不在家,跟你们上农场了。这么冷的天带他干啥?”   方剑平扶着小芳下来:“我儿子用不着你管。”   “这是我张家的大孙子!”   张支书提醒道:“瞳瞳姓方,也不叫大宝。”   “大名方瞳瞳,小名张大宝,咋了?”高氏理直气壮地问。   张支书噎住了。   王秋香等人真服了她了。   先前她过来直接问:“我曾孙子大宝哪儿去了?”   王秋香等人知道瞳瞳是个男孩子,听到“孙子”也没觉得不对,直说不在家,去农场了。   高氏逮住她们话里的漏洞,三诈五不诈诈出除了他们一家,大伙儿都知道瞳瞳是个男娃娃。   这下不得了。   高氏抡起拐杖逢人就打。   她辈分高,就算来富家的都得喊她一声老嫂子,手里有拐杖,别人手无寸铁,以至于只能跑。   高氏毕竟年龄大了,追一会儿追累了消停了。歇会儿还想再追,来富家的赶忙提醒,小芳快回来了。   这话一出高氏想起她的目的,正好追众人累一身汗,索性在桥头等张支书一行。   张支书原本还有点不确定,看到老伴无声地说,“知道了。”便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张大宝这个名字太大,孩子小压不住。”   “我张家的长孙咋压不住?”高氏抡起拐杖拨开他,嫌弃地说:“没用的东西,挺大的个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还得指望外人。一边去!”   张支书忙拦住:“孩子刚满月,你干嘛?”   “我看看不行?”高氏后悔那天没看看,听说长得老好了。不愧是她曾孙子。   张支书:“这么大的风生病了咋办?”   “那就回屋。”不待她开口,率先往屋里去。   高素兰担心地问:“咋办?”   这个亲娘还是长腿的,今天把她绑了送回家,她明儿还能再来。   张支书也头疼。   他也没做过缺德事,怎么就让他摊上这么个难缠的娘啊。   小芳想一下:“我有办法。”   张支书赶忙提醒:“明天就是你们和瞳瞳的好日子,不宜见血。”   小芳好笑:“爹,我都当妈妈了。早就不动手了好不好。”   王秋香点头:“这点我可以作证。小芳有三年没动过手了。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小芳,你那个绳子对你奶奶不好使。”   “不用绳子。”小芳抱着瞳瞳进去。   王秋香等人立即跟进去,也好瞧着时态不对及时拽开高氏,免得她的小拐杖伤着孩子。   小芳见她搁院里等着,就直接说:“看可以。先把见面礼拿来。”   “啥?”高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芳抬起下巴,比她还目中无人:“没见面礼哪来的回哪儿去。”   “这——这可是我曾孙子,我是他老祖奶奶!”高氏像被蝎子蛰到似的惊叫。   小芳点点头:“哪有怎样?又不是你生的。”   “我——”高氏张口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这招,“老大,过来!听听你闺女说的这叫啥话。”   小芳:“不好听?我觉得比你以前骂我好听多了。你以为你稀罕我儿子,我就得感谢你,把瞳瞳给你?想得美!见面礼还得我满意。不满意还不行。”   “你个死丫头故意的?”高氏用小拐杖指着小芳。   方剑平忙护着妻儿。   小芳点头:“我就故意的,咋了?你以前要跟我们分家,把爷爷给我们,你跟二叔,你不是故意的?老太婆,你以前干的事我都给你记着呢。刚刚居然还骂我爹没用的东西。你有用,自己生去!”   高氏气得抡起拐杖。   小芳挤开方剑平把儿子举到前面,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的手:“打!” 第104章 请宾客 瞳瞳真好看。   高氏挥不下去了。   可是一向都是她威胁别人, 何时被别人威胁过。   “真以为我不敢?”   小芳把孩子收回来,“打了你也见不着。明天瞳瞳满月宴,谁来我们都欢迎。到时候你再过来, 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让你看一眼。今天你就别想了。”   不杀杀她的威风, 真当他们一家好欺负。   小芳说完就回屋, 毫不拖泥带水。   王秋香等人互相看了看,怎么不打人不骂人的小芳反而比以前更厉害了。   谢兰想一下, 小声说:“脑子!”   王秋香没明白。   谢兰:“读书。”   这两个字传到高氏耳朵里, 立即转向张支书:“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又干嘛了?”张支书纳闷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教小芳这样说的。   高氏:“让她干点啥不好, 让她读书。一个丫头片子识那么多字有啥用?还能当先生?”   老一辈口中的“先生”便是老师。   张支书听明白,忍不住说:“不读书由着她跟以前一样傻?你还说小芳说的那叫什么话。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剑平教她一分钱不收,她现在说话有条有理不好?非得谁见着谁喊她傻小芳,你脸上才有光?”   “我管她傻不傻。”高氏说的十分无赖。   方剑平听不下去。   只是她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出去也没用,“小芳,我看着瞳瞳,你出去看看。”   小芳解开外间的绳子, 出去就说:“这是给瞳瞳晒尿布的绳子。你这么稀罕瞳瞳, 我就用这个绳子把你绑起来送回去吧。”   “你敢!”高氏连忙后退, 退两步往外颠,到大门口停下, “我明儿再来,你给我等着!”撂下狠话连走带跑,恐怕小芳抓住她。   谢兰无语又想笑,“看来咱们这一大家子, 也就你能制服她。”   “那是你们不敢收拾她。”小芳不禁说。   道理谁都懂。可是没她豁得出去有什么用啊。   张支书不想提这茬,索性转移话题,“鱼和这些猪下水你们是下午收拾还是等明天?”   谢兰:“鱼肚子里的东西扒出来明天就不新鲜了吧?”   张支书看一下天,没有零下两三度也有零度,“这么冷的天你们洗好就冻上了,也没差多少。”   王秋香道:“那今天吧。明天洗菜。”   张支书便没把东西往屋里搬,“那我们做饭吃饭。你们也做饭去吧。”看到来富家的,“明天都过来。”   都过来他们一家就是一桌,哪能都来啊。   来富家的知道是客气话,不过听着心里舒服,“行!要不要酸菜,我家腌了不少?”   张支书真怕鱼炖豆腐不够吃,“拿点也行。”   谢兰等人心里有数了。   翌日早上,小芳的这些堂婶堂叔带着老的少的过来,不光每人带一馍筐馒头,还带了几个鸡蛋和半桶酸菜或者白菜萝卜。   几家到齐小芳家厨房里就堆满了。   高素兰就把东西移到她公爹以前住的屋里。   话说回来,昨天下午王秋香等人杀鱼洗猪下水的时候,张支书也没闲着,在自家院里支两口简易的灶。这灶比他家厨房的灶大一圈,灶上的锅也是过年杀猪时的大锅。   那锅有两口,早上方剑平磨豆浆的时候,张支书就去村委会拿来。饭后就在院里用这两口大锅做豆腐。   王秋香等人本以为中午吃酸菜炖鱼,看到院里摆满了豆腐,忍不住问:“这些豆腐咋吃?”   张支书:“跟鱼一块炖。你们谁家有大方桌都搬来,回头就搁门口大路上吃。”   “屋里院里坐不下?”张老九问。   张支书摇头:“头一茬十桌,哪有那么大地儿。对了,老九,烧火,我把羊杀了。”   “杀羊?”   众人惊呼,这日子不过了啊。   张支书笑道:“自家养的也没吃过粮食,没了再喂。你们昨儿洗的鱼和下水都是剑平买的。中午吃你们自己带的馒头,可以说我没花一分钱。”   王秋香等人不禁看方剑平。   方剑平笑着解释:“我工资没那么多。爷爷奶奶给了一百块钱,专门让我办婚礼顺便给瞳瞳办满月酒。不过今天没酒。”   王秋香等人愈发感到意外。   谢兰就问:“你爷爷奶奶知道了?”   方剑平:“早知道了。瞳瞳喝水喝奶的奶瓶就是他们寄的。”   此言一出,众人想起那个一天一个样的小家伙。   刚出生时皮肤红红的,她们就能看出小孩像爹娘肤色白。红色的肤色褪去,如今白白嫩嫩,配上乌溜溜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有点肥嘟嘟的小脸,简直就是年画上的胖娃娃。   这么俊俏的孩子,整个张庄五年也难出一个。以至于见过他的不论大人小孩都稀罕。   其实也是瞳瞳不闹,醒来窝在妈妈怀里还能赏脸露出一点笑意。   平时生活已经很难了,谁想整天面对一个爱哭鬼,或者哭丧着脸的小孩啊。   胖丫就忍不住问:“娘,瞳瞳呢?”   王秋香看方剑平。   “还在睡。”   胖丫:“我能看看吗?”   王秋香道:“先帮忙摘菜,醒来再去。别把他闹哭了。”   “瞳瞳才不哭!”胖丫忍不住反驳。   谢兰摇摇头:“不哭是他睡饱了。不干活小心你大奶奶过来看见让你中午回家吃去。”   “今天又不是小草姐结婚,管得着吗她。”胖丫哼一声。   可她着实怕了高氏,嘴上这样说也没敢扔下长辈们往小芳卧室里钻。   王秋香见状,也没拆穿闺女。   今天是老张家的的好日子,能不给人添堵就不给人添堵,闺女也一样。于是就让高素兰把需要洗的菜拿出来。   高素兰:“也没啥菜,就是酸菜、白菜和萝卜。”   王秋香等人已经确定鱼里面放酸菜和豆腐,羊肉汤里肯定是白菜和萝卜。平时自家就是这么做。   “猪下水里面放啥?”张老五就问。   高素兰指着几板用砖压的豆腐,“小芳她爹说,压成比老豆腐再老一点的豆腐,回头跟猪下水一块炖。”   “哪有猪下水炖豆腐的。”谢兰不禁说。   高素兰朝羊圈那边看去:“他说行应该行吧。”   谢兰想一下,“我家好像还有点木耳,要不我——”   “不用,不用。”   话音落下,来富和来贵的媳妇进来。来富家的端着几个馒头,拎着半桶酸菜,来贵家的拎着半桶萝卜,和一包东西。   进来就把桶放地上,馒头和那包东西给高素兰。   高素兰收了馒头没敢要那东西——张支书警告过她,除了吃的什么都不许收。   来贵家的之前听她嫂子说不收礼还以为张支书开玩笑。见一向爱惜东西的高素兰不要,确定是真的,不由得露出笑意,“不是啥好东西。我们晒的干豆角,回头跟猪下水一块炖,一锅菜不就出来了。”   此言一出,谢兰等人都回去拿这东西。   有些酸菜腌的正好够自家吃的人家不想拿酸菜,一看她们拿干豆角,索性也拿着这东西过去。   不过一会儿,高素兰就收一筐。于是找个水桶,弄半桶热水把豆角泡上。随后一众人就洗酸菜、萝卜和白菜。   张支书收拾羊。   总共三样菜,张支书也没特意请村里做饭好的厨子,他亲自掌勺。   猪下水不多,就用厨房里的两口锅炖。鱼和羊肉多,张支书就用院子里的临时大灶炖。   小芳卧室外间的那口锅也没闲着,用来热谢兰等人的馒头。   跟张支书不熟的人打算看看其他跟他关系一般般的人去不去,一家去多少人。结果没等到那些人出来,就闻到浓郁的香味。   这是要开饭啊。   跟他不熟的人顿时不敢磨叽,就去找其他人。   那些人也没闲着,看看跟张支书关系比较好的人拿多少东西一家去几口。   发现来富一家就去了他和他媳妇两人,那些人决定去一个凑凑热闹。只是去一个带几个馒头合适啊。   带多了心疼,带少了拿不出手啊。   等这些跟张支书都不熟的人聚到一起,商议决定一人俩馒头四个鸡蛋,找个报纸或者红纸包着过去。   结果等他们赶到张支书家门口已经摆放好桌椅板凳了。   众人不禁惊呼:“这么早就做好了?”   张支书听到又有人来就带着方剑平从院里出来,“还得一会儿,你们先歇会儿。”   大伙儿一看方剑平穿的特齐整,瞬间想起今天是他儿子满月,立即说:“恭喜啊,剑平!”   方剑平笑笑,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就去喊小芳。   小芳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现在就出去?”   “住在最东头和东北角的人都来了,叔说差不多可以让瞳瞳出去见见人了。”   小芳:“我是不是得换衣服?”   方剑平看到炕上红衣服,忙说:“等一下,我去喊一枝花。”   一枝花也是一早就来了,菜收拾好她也没出去跟人唠嗑,在灶前等着张支书差遣。   方剑平出来就看到她。   先前方剑平跟她说过麻烦她给小芳打扮打扮。一枝花一见他招手就解开围裙过来。   给小芳打扮的东西她也带来了,就在小芳房里放着。   原本一枝花以为跟张小草结婚那天一样费事。真真正正着手才发现不用给她画眉,也不用给她剪刘海,脸上也不用涂抹东西,只需把她的头发盘起来,嘴唇印红就行了。   不过二十分钟,一枝花就给她收拾好了。   小芳换上喜庆红嫁衣。   一枝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忍不住羡慕,“你可真会长。”   小芳笑着很得意地说:“那当然。”   一枝花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赶紧穿衣服吧。乡邻乡亲都等着见瞳瞳呢。我出去跟大伙儿说一声。”说着就往外跑。   院里的人一看她着急忙慌的出来就问:“咋了?”   “小芳和瞳瞳要出来了。”   王秋香忍不住问:“这么快就好了?”   “我也没想到。长得好就是好,打扮都比咱们快。”一枝花此言一出,众人都很好奇。   一墙之隔,坐在外面聊天的人也忍不住进来,“哪儿呢?”   卧房内,方剑平抱起孩子,小声问:“出去?”   小芳看着自己一身红艳艳的,方剑平也比以往好看,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出去啊?”   方剑平被问住了,看看怀里的小孩,又看看她,这也没法抱没法背着啊。   “你想怎么出去?”   小芳脱口而出:“不想出去。”   “别说傻话。”方剑平想一下,试着单手抱着孩子,把手递给小芳。   小芳双手捂住他的手。   方剑平瞬间明白她紧张,“没事,没事。今天的主角是瞳瞳,又不是咱们。”   “那——出去?”   方剑平二话不说拉着她出去。   大着胆子趴在门口看的小孩立即大声说:“来了!”   切菜的切肉的烧火的齐刷刷停下。由于进来晚,寄不到前面的人立马爬上墙。   方剑平出来就看到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带着笑意的脸一张挨着一张,顿时吓得不敢往前,难怪小芳紧张,怎么这么多人啊?   刚刚怎么就没发现呢。   不知谁惊呼一声,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小芳,因此惊呆了的众人瞬间惊醒。会吹口哨的年轻忍不住吹起口哨喝彩。   有人带头,口哨声此起彼伏。   小孩子吹不响,就“呦呦呦”的瞎欢呼。   中年人老年人忍不住露出笑脸。   王秋香更是忍不住挽着谢兰的胳膊,感慨:“真好看。”   谢兰点头:“比小草和杨斌还像画报上的明星。”   王秋香笑道:“你就别捎带人家了。”紧接着大声喊,“剑平,小芳,你们是先举行婚礼还是给瞳瞳办满月啊?”   方剑平不禁问:“这不就是?”   “当然不是。都没有拜天地。”   “对对对。”众人连声附和。   张支书赶紧出来,破四旧的时期哪能拜天地,不是胡扯吗。   “别对对对了,瞳瞳都被你们吵醒了。”   “真的?”对张瞳瞳好奇的人忍不住问,“太好了!快让我们看看。”   方剑平抱着瞳瞳向前。   由于小芳坐月子,跟张支书不是特别好的人不好意思去她卧室,又每天听王秋香她们夸瞳瞳多漂亮多漂亮,以至于这些人好奇的不行。   不等他过来就挤上去。   人太多,太热闹,张瞳瞳被吵醒了,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四周,好多人啊,是来跟瞳瞳玩的吗?   有人不禁惊呼:“眼睛真大!”   有人不禁接道:“睫毛真长!”   “长得真俊啊。”又有人不禁感慨。   天天见瞳瞳的胖丫忍不住了,踮起脚扒着她哥的胳膊看到小孩居然又漂亮了:“瞳瞳真好看。要是小弟弟就好了。怎么就是我侄子啊。” 第105章 穷 你生的你做不了主?   王秋香笑骂道:“又瞎说啥。赶紧给我过来, 别等我打你!”   胖丫跐溜一下回到母亲身边。   有人疑惑不解:“咋了?”   王秋香戳一下闺女的额头:“是弟弟能当她对象。想的可真美!”   “扑哧!”   众人笑喷。   谢兰无语,“你还没死心?就是弟弟也不能给你当对象。咱是近亲,没有近亲结婚的道理。”   “这么多人?”   疑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有人回头看去, 顿时忍不住说:“你咋才来?”   此言一出, 其他人好奇地看过去, 也禁不住说:“怎么这么晚?”   张小草看向杨斌:“晚吗?”   杨斌看一下他和张小草结婚时父母送的手表,“才十点。”一股肉香随风飘来, “吃这么早?”   高素兰过去, “没,还在做。小芳刚换好衣服出来, 瞳瞳也醒了, 你们来的刚好。”   “我得看看。”张小草立马把礼物给她,“是个男孩对吧?”   高素兰点头。   张小草不由得加快步伐。   她重来世间走一遭,怎么连小芳的孩子的性别都变了啊。   一枝花不禁说:“看把你急的。小芳又不会跑。”   张小草脚步一顿,慢下来笑着说:“好奇,好奇。”   小芳知道她为什么好奇,因为在原著中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孩,还不叫瞳瞳 。   以免她又说秃噜嘴,小芳接过瞳瞳转向她。   张小草不由地停下, 对上瞳瞳好奇的大眼睛, 脱口而出:“这么漂亮?”   方剑平很不高兴, 接过瞳瞳面朝自己不让她看。   张小草清醒过来,忍不住说:“瞧你小气的。我说漂亮怎么了?”   方剑平懒得理她, “小芳,我们出去让瞳瞳见见其他人。”   其他人在外面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以前听说方剑平跟张小草极其不对付,他们还当夸张。没想到不对付到这种程度。   张小草瞥他一眼,“小芳, 给我抱抱。”   “你跟他说。”孩子在方剑平那儿。   张小草:“你生的你做不了主?”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有点挑拨。   方剑平不禁转向她,面色非常不好。   杨斌立马把她拉到身后:“剑平,给我抱抱。”   他们一家三口的好日子,方剑平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把瞳瞳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慌忙收回来。   杨斌不禁咂舌:“我还能给你抱走怎么的?”   方剑平朝他身后看去。   杨斌疑惑不解地转过头,透过人缝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变了脸色。   众人瞧着连襟二人不对劲,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不由地退避三舍——老太婆什么时候来的。   老太婆瞧着众人让出一条小路,立马过去:“给我看看。”   方剑平气笑了:“这里不是你家,我不是你孙子。”   “你是我孙女婿。”   张小草顿时忍不住说:“现在承认小芳是你孙女了?”   高氏扬起拐杖:“有你啥事?滚一边去!”   “滚也行,哪天我生个儿子,你可别嚷嚷着自己当老祖奶奶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叹气。   高氏嫌弃的不行:“谁稀罕。你就是生十个八个双胞胎,那也是杨家的孙子。我也只是外祖奶奶。”   张小草张了张口,大意了。   高氏直视方剑平:“我最后说一遍,给我看看。”   小芳:“见面礼!”   高氏来之前可是打听清楚了,没人给见面礼,更没人给钱。于是扫一圈众人:“他们都给了?”   王秋香立即说:“给了。十个鸡蛋。”   谢兰接道:“我也是。我来大哥这儿除了鸡蛋还有一筐馒头、半桶菜和一把干豆角。你们拿的啥?”   张老二吃张支书的白食吃习惯了,什么也没拿。   方剑平一直跟老岳父在外面招待客人,以至于张老二一过来他就看到了。张老二和廖桂枝都没说进来帮忙,现在还在门口跟人侃大山呢。   只有栓子可能觉得自己挺大一人跟木桩子似的杵在一旁不像样,在灶头帮忙添柴打水。   老三张小叶和老四没来。不过以方剑平对他们的了解,不可能错过吃好吃的机会,应该是刚刚跟高氏一块来的。   方剑平对那两个被惯坏的小的不感兴趣,他们也不足为惧,重点是高氏。她这么反复,跟个神经病似的,瞳瞳到她手里岂不知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没有。”方剑平肯定道:“别说鸡蛋,连一根菜叶子也没拿。”   有人仗着离高氏远,她的小拐杖够不着:“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亏你还天天说自己是老祖奶奶。”   有人打头阵,讨厌高氏的人忍不住附和,“对对,小芳她爹留你吃饭已经很不错了。别这那的给人添堵。”   “有你们啥事?我是他娘!你们也是?”高氏抡起她的拐杖转向说话的人。   几人顿时不敢开口,怕她个黑心肠直接把拐杖扔过来。   张支书了解他娘,不看一眼别想善了。拨开人群走过来,示意方剑平把瞳瞳转向她,“看看吧。”   高氏转过头,看到小孩跟年画娃娃似的就忍不住上手。   张支书忙拦住,“别得寸进尺。我不想大好的日子把你和老二一家绑起来。”   高氏知道她儿子的底线,就和她儿子知道她的七寸一样,悻悻地缩回手,又觉得没面子,瞪一眼他就往堂屋去。   张支书不禁问:“你又干嘛?”   “吃饭。不是快开席了?”   张支书服了她了。   众人也服气,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可以说每见她一次都大开眼界。   张老九道:“屋里没桌子。年龄大的坐院里,我们年轻的不怕风吹坐外面。”。   高氏就往四周看,也没桌子啊。   老九解释:“桌子在我们院里还没搬过来。等人来齐了上菜的时候就搬过来。”   “还有谁没来?”   张支书又没挨个请,哪知道谁想来还没来。   四个小队长其中四队长年龄最大,做事最周到,张支书让他出去看看还有谁没来。   四队长自然不可能直接问。瞧着不甚熟悉的人就笑着问:“你们家你代表啊?”   那人兄弟五个,家里自然也不甚富裕,粮食少吃饭的人多啊。每家都拿点东西过来,又不好让孩子过来觉得不合算。拿少了又觉得拿不出手。   正好不知道见着村支书怎么解释,“不是,我家老大也来了。”指着桥头。   四队长知道了,他们家就来两兄弟。接着用同样的话问其他人。其他人纷纷附和,“来了,来了。”   四队长道:“那差不多都来了。要是谁还没来,你们去通知一下,咱们十一点准时开饭。小草的女婿有手表,十点了。已经过来的都让他们到这边来,别在哪儿窝着了。”说完就回屋,怕有人发现自家亲戚没来,当着他的面又不好意思去喊。   “小芳,剑平,都来了,让瞳瞳出去见见他那些叔叔大爷婶子大娘。”   方剑平点头:“好!”   村支书的孙子不稀罕,每个村都有。漂亮的小孩稀罕,十里八村也找不出几个。所以外面那些跟张支书不熟,刚刚不好意思往里挤的村民一看他们出来都忍不住围上来。   窝在爸爸怀里,瞳瞳仗着有父母保护,谁也不怕。谁逗他张瞳瞳就拿一双大眼睛看谁。   懂事乖巧的孩子不少,可懂事乖巧不哭不闹还漂亮的小孩不多,有人见着欢喜,忍不住问:“我能抱抱吗?”   方剑平摇摇头。   那人顿时很失望。   方剑平小声说:“他老祖奶奶搁院里听着呢。”   那人吓得后退一步,离瞳瞳远点。   方剑平乐了:“怕她干嘛。”   小芳:“你不怕都不敢让她听见?”   “我是怕她不懂事把锅砸了。吃过饭你看我怕不怕她。”   此话一出,众人想到今天不光有鱼有猪下水还有羊。即便每份只有几块肉,可那么多鱼和一整只羊炖的汤也好喝。   可不能让高氏毁了。   有人道:“外面风大,快抱他进屋吧。”   方剑平点点头,“你们都别站着,找板凳坐下,看看总共有多少人,能不能坐下,不能坐完我岳父好安排二茬。”   有人知道开十桌,已经不少了:“还有二茬?”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真怕不够吃,一只羊分两锅炖,倒满了水,炖出味儿来盛出来备着,再炖第二锅。好在他杀的羊大,一锅连骨头带肉有二十斤,即便倒了很多水,那羊肉汤也有滋有味,   炖鱼的时候也是,先炖一锅盛出来,以备二茬。猪下水没那么多,所以多放菜。回头多盛些菜,留些猪大肠先不盛。不够吃就加点菜再做。   这种自家人的安排就没必要说给外人听了,“汤多。你们回头别嫌汤跟清水似的。”   办过酒席有经验的人笑着说:“不会。快进屋吧。”   方剑平抱着孩子进去。   然而看到杨斌和张小草搁外间灶前烤火,宁愿出去。   可惜没等他转身,张小草一下子起来:“快给我抱抱。”   “抱什么抱,瞳瞳困了。”越过她抱着瞳瞳进去。   张小草追进去,“你儿子睁着眼睡觉?”   “对!天赋异禀。”   张小草噎了一下,就找小芳:“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当家?”   小芳想叹气,她可真不怕被方剑平扔出去:“他又不可能一直呆在屋里,等他出去你不就抱了。”   “对啊!”张小草说出来,赶紧摇摇头,“那时候瞳瞳不就真睡着了。”   小芳:“他不睡也不知道你是谁吧?”   杨斌不禁说:“不知道!”   张小草瞪他,你跟谁一边的?   小芳有一件事一直想说,现如今离高考还有三年,离改革开放还有五年。可是这边不是改革开放最初试点。这边可以上街卖菜且没人查,至少也得八年。   杨斌虽然不是独生子,可是老一辈的观念也不可能由着张小草八年后再要孩子。看张小草的样子也不讨厌孩子。要她说不如现在生,七八年后孩子上小学,不需要父母看着,杨斌的父母也退休了,还能帮她接送,她想干嘛干嘛。   即便跟杨斌过不下去,离了婚就凭她的工资以及这边的消费水平也养得起。   小芳试着问:“你这么喜欢小孩,干嘛不自己生一个?”   “我——”张小草赶紧把她的想法咽回去,太超前了,这时候的人无法理解。   方剑平忍不住打量杨斌,瞧张小草吞吞吐吐的,他不会不行吧。   “看哪儿呢?”杨斌瞪眼。   小芳仗着在他们仨眼中自己单纯,故意问:“那就是小草不能生?张小草,你——”   “别瞎说。”张小草赶忙打断她的话,“我好好的,杨斌也好好的。”   小芳看向她腹部,眼中堆满了怀疑。   张小草觉得她得解释,否则就小芳这么单纯的性子,明儿全村人都得知道她不能生:“我们不是不要,是刚结婚手里没啥钱。你和方剑平不也是结婚好几年才要孩子。”   小芳摇了摇头,“不是啊。我和方剑平在一起就想要小孩。瞳瞳太懒,今年才来。”   方剑平不希望多一个惦记他孩子的人,高氏一个就够了,“咱们去年秋才在一起。瞳瞳不懒也得今年。”   小芳掰着手指算一下:“对哦。只是是上半年。”   方剑平点一下头,看向杨斌:“你们多久了?”   杨斌看张小草,让她回答。他也觉得早点生早点完事,是她非要再过两年。   张小草:“我们又不是你,生了也没人帮忙带。”   小芳故作不知:“兽医站就你一个兽医啦?”   张小草噎的没话。   杨斌乐了。   张小草急了:“你知道什么啊。”   “我知道你不能生还找借口。”小芳摇摇头表示看不起她。   张小草严重怀疑小芳故意刺激她。   可是想想她的脑核,应该没那么大容量。   “我有我的理由,你别瞎说。”   小芳点头:“我知道,不就是掩饰吗。方剑平,是吧?”   方剑平也想不出她怎么还不要孩子。张小草跟他同岁,周岁都二十三了。现在决定要孩子,也不等于一击即中。要是明年才怀上,后年再生她就二十五了。   不论搁农村还是城里,二十五岁生头胎的都没多少。   即便村里人不催,杨家人无所谓,左邻右舍也会怀疑她有毛病。   早晚都得生,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剑平点头,又忍不住怀疑她和杨斌有一个不行。   杨斌被他看得都没心思关注瞳瞳,用手肘捅张小草。   张小草忍不住叉腰:“今儿谁满月?”   小芳严重怀疑她上辈子结婚早,生孩子也早,没经历过催婚催生的烦恼,“张小草,你不信等着吧。”   “我等着什么?”张小草被她没头没尾的话搞蒙了。   小芳:“出去等着,我要给瞳瞳喂奶。”   张小草闻言忙把杨斌拉出去。   王秋香看到她,“过来帮忙刷盆。”   张小草忍不住问:“快开饭了盆没刷?”   “大盆不够。”王秋香本以为一桌六个菜,就自作主张借六十个。先前得知一桌九盆,差了三十个险些跑断腿。   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有些人家一人一个碗,全乎的碗都不够,哪有盆借给她。   王秋香跑全村才凑够九十个,其中几个还是她和张支书家的。由于她跑这么一圈,全村人也都知道一桌九盆。   一个个都好奇他哪来这么多东西,居然还打算吃两茬。   张支书确实没这么多东西,架不住他不收礼钱,只要是吃的东西,甭管什么他都收啊。   有的人家酸菜少不拿酸菜拿白菜。有的人就觉得白菜汤也是一顿饭,不舍得拿白菜,就弄些干茄子干辣椒。   有的人家恰好早几天做的豆腐没吃完,又不想吃臭豆腐,就放在外面晾晒成了冻豆腐。冻豆腐跟荤菜一块炖才好吃。离杀年猪还有些日子,索性送给张支书。   张支书把不适合跟羊肉和鱼一块炖的都跟猪下水一块炖,还交代自家兄弟怎么盛。   结果拉开架势等着抢菜的村民懵了,每一盆看起来都很满,压根不用担心跟以往似的动作慢了只有清汤寡水。   有人不信里面都是菜,筷子往里一抄,鱼肉中间夹着酸白菜酸萝豆腐粉条,羊肉汤里是白菜萝卜,猪下水里面最丰富,什么菜都有。   各种味道弥漫开来,瞬间就有人被馋的吸溜口水,忍不住说:“支书不愧是支书,就是大气!”   张支书在院里盯着他老娘,外面就交给四队长,四队长顺便发馒头。   原本这种活应该交给小年轻,但他怕有人抢。听到这话与有荣焉地问:“让你们自带馒头不亏吧?”说着递给他一个馒头。   那人摇头:“还吃啥馒头。这些菜够了。”   四队长瞧着有孩子眼巴巴往这边看,“不把孩子叫来一块吃?”   那人愣了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由于来富和来贵两兄弟没带孩子,他们又送的东西多,其他人拿的东西少,就没敢让孩子过来,以至于外面六桌没一个孩子。   四队长此话一出,率先反应过来的人试探着问:“广进叔看了不会不高兴吧?”   “你们别嘴一抹说没吃饱就行。”   那人连忙摇头,接过馒头就朝自家孩子招手。   有的桌上已经开吃了,看到有人当着四队长的面敢叫孩子,立即停下来让孩子回家拿勺拿筷子。   孩子们的口水快流尽了,家长们终于松口,还要什么筷子勺子,直接跑过来把家长挤到一旁。   方剑平出来向大伙儿道谢,谢谢他们来参加瞳瞳的满月宴。结果就被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场面惊得立在门口。   看到四队长拿着空空的馍筐过来,就忍不住问:“这,怎么这么多人?”   四队长先前在人群中没感觉,走出来这样一看也吓得不轻。原本一桌十五六个人,现在所有人站起来都挤不下,至少有三十口。   “还不是怕你岳父嫌他们不懂事,拿两个馒头带四个孩子过来。之前没敢让孩子来。刚刚菜上齐,我瞧着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挺可怜,让他们把孩子叫上。结果就这样了。”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一桌安排这么多人。那我不用过去说两句了?”   四队长:“村里没那么多规矩。对了,院里那四桌够你们自家人坐吧?”   当然坐不下。   王秋香、谢兰还有一枝花他们就让其他人先吃,他们给大伙儿拿菜端盘子,反正张支书还有留,他们回头再吃。   方剑平算一下人数,“还得一桌。我叔说等他们吃好了再开两桌咱们吃。”   四队长放心了,“那你叔留的两桶汤和菜咱们也吃不完?”   方剑平懂了:“我去跟他说说。”   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孩子一个比一个瘦,这些张支书都看在眼里。一听方剑平说,来了很多孩子,恨不得上手抓。他就把留的鱼和羊肉分别倒出来半桶,然后各加两瓢水,烧开了又放一些菜,煮熟了捞出来让老九、老五端出去,一队长和四队拿着勺子给各桌加菜。   廖桂枝一看忙问:“吃完了还能加?老九,别走,给我加点。”   老九装没听见。   高氏忍不住喊:“张老九!”   小芳出来:“嚷嚷啥呢?不想吃都给我滚!”   高氏习惯性拿起她的小拐杖。   小芳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可她了解张老九,给他个胆子都不敢主动招惹高氏。瞧见墙边的铁锨,抡起来朝高氏走去。   张老二吓得一下站起来,慌忙解释:“小芳,小芳,没事,你奶奶跟你九叔闹着玩呢。”   “吃好了没?”小芳放下铁锹。   张老二的心回到肚子里,“还,还没有。”   “没有就快吃!”她也不走了,握着铁锨盯着张老二一家。   张老二和廖桂枝如坐针毡。可是俩人也不想走。主要是这汤好喝,比自家过年做的还够味。   也就小芳听不见他们心里话,否则不介意告诉他们,他们过年一斤肉一锅水,今天是一二十斤肉一锅水,煮出来的汤不好喝才怪。   硬着头皮吃完,俩人还是不想走,因为张支书刚刚往锅里倒菜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还有半桶鱼汤和半桶羊肉汤。   没吃饭的顶多两桌,那么多东西他们哪能吃完啊。   吃不完是不是可以给他们一些?   小芳不知道他们空着手来还有脸惦记东西,瞧着吃的比刷的还干净,扛起铁锨,“还不走?”   张老二试探着说:“没吃饱。再给我个馒头?”   “你拿馒头来了没?”   张老二指着院里的案板:“那里不就有。”   小芳:“那是人家拿的,五婶她们还没吃,给你她们吃什么?我娘挨家挨户通知你们今儿自带馒头,我家没蒸,你耳朵塞驴毛了?”   “扑哧!”   四奶奶笑喷。   张老二脸色涨红:“我,我可是你亲叔叔!”   “那就是好说没用非逼着我动手是不?”小芳看向高氏。   高氏还惦记着她的大宝,觉得不能跟她再闹僵。傻小芳不傻了,可不好糊弄,“走走走,没吃过她的馒头!”   廖桂枝忍不住喊:“娘!”朝盛菜的桶看去,你老忘了吗?   高氏当然没忘,来之前得知张支书杀了一只羊,还想让张支书给她留两斤羊肉拿回去慢慢吃呢。   只是她端着架子等张支书来请,张支书像是忘了她那号人。她闻到香味不敢搁家作,结果到门口险些没挤进来。   再然后看到漂漂亮亮的瞳瞳把这事忘了。   赶她再想起来,已经开饭了。   小芳不在,高氏敢理直气壮地命令大儿子和儿媳妇。   可是她现在在啊。   高氏不甘心地扯一把廖桂枝,小声骂:“没眼色的东西。要吃不要命?!”   廖桂枝一见老婆婆都怕,赶紧跟上张老二。   一直守在菜桶旁边的王秋香松了一口气:“可算走了!”   小芳:“真不知道你们怕她干啥。要不是那些公安说杀人犯法,我早一铁锨拍死她了。”   张支书忙说:“大好的日子什么死不死的。”知道闺女先前在屋里呆着,是怕高氏突然进去招惹瞳瞳。现在人走了,张支书就叫方剑平,“外面应该吃的差不多了,带小芳出去送送他们。”   方剑平带着小芳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他如果没看错,桌上的人更多了。   先前是都在吃,这会儿是大人在外圈,看着里面的孩子吃。   方剑平看向小芳,小声问:“要不要再等会儿?”   小芳心里不是滋味。   她以前小时候爸妈带她去大饭店吃酒席,她都懒得去。这些孩子却恨不得连盆吃进肚子里。   忽然之间,小芳不想以后留在首都过她的小日子,她想回来。   不过不是继续当小农民。   这个时候的农民太辛苦太辛苦了。   她希望工作之余利用所学让他们过好一些。不说人人都住上二层小楼,至少能吃饱,不用因为一点肉汤去争去抢。   小芳小声说:“我爹说,都是穷闹的。方剑平,你说大学有没有让所有人都赚钱,能吃上肉的专业?”   “哪有那么好的专业啊。”方剑平看到他的学生们吃的小脸红扑扑的,很满足的模样,顿时忍不住说:“要是有我第一个学。”   小芳故意问:“你不学老李跟你说的水利工程啦?”   “修大坝也能造福一方,只是学那个也需要点天赋。我要是不能当工程师,那就只能坐办公室,每天写写材料。那种工作比当老师还枯燥。真有你说的那种专业,我宁愿学那个。”   小芳看向端起盆喝汤的小孩:“因为他们啊?”   方剑平点头。   小芳明知故问:“那你不是还得回来?上了大学还回来,你爸妈能气死。”   方剑平:“这么点事就气死,就算我不气他们,早晚也是被别人气死。” 第106章 要钱 那时候是能活一天是一天   小芳忍不住笑了。   方剑平疑惑:“笑什么?”   “我都忍不住同情你爸妈了。”   方剑平知她单纯, 赶忙提醒:“别同情他们。他们可不同情你。”   “说什么呢你俩?大爷叫你们都没听见。”   方剑平听到讨厌的声音,懒得回头,“你吃好了还不走?”   张小草瞪他一眼, 直接问小芳:“说啥呢?”   小芳看向三步之外的村民们, 小声说:“我爹说这么能吃都是穷闹的。我问方剑平大学里有没有教所有人赚钱吃肉的专业。”   张小草好笑:“想啥美事呢。不过——”赶忙咽回去, “不说他们,大爷叫你们。”   方剑平不信她, 拉着小芳进去:“叔, 什么事?”   “让他们先别走。”   方剑平点头,转向准备带着孩子回去的众人:“都别走, 我叔好像有事。”   小孩子们紧张不安地仰头看父辈们, 难不成嫌他们吃太多?”   大人们摇摇头,支书要是嫌孩子来吃,就不可能让四队长再给他们加菜。   九个菜愣是变成了十二个。   “啥事啊?”有人问。   方剑平回头看去:“我叔出来了。”   张支书还拿着一个小包,拿出他的小账本:“我喊谁谁上前。”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张支书想笑,这么听话可真难得啊。   “张元宝。”   方剑平不禁看过去,这个名字可真喜庆。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出列。   方剑平惊得睁大眼睛,居然不是年轻人??   那老头看到他的表情乐了:“我不能叫张元宝?”   方剑平连忙摇头。   张支书给他两块钱。   张元宝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我——不是, 怎么来参加你孙子的满月酒还给钱?”   “想啥好事!”张支书瞪他一眼, “这是卖蜂蜜的钱。零头就不发了, 跟明年一起。这是你和你小儿子的。这四块是你大儿子和二儿子的。让我知道你不给人家,明年就从你这份里扣。”   张元宝下意识点头, 紧接着猛然转向他:“蜂蜜?你你你卖了多少钱?”   全村可是有两百来户。   张支书:“告诉你也没用。明年不可能翻倍,咱们这儿没那么多花,养不起那么多蜂。”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很失望。   张支书见状, 立即说:“年后多种些秋天开的花。春天的花咱们不缺,蜂箱往油菜花地里一放就行了。”   赶到秋天处处没花,即便想出去放蜂也没地儿去。   众人瞬间打起精神。   张小草不敢信,以前可没这一出。   长此以往下去她所在的张庄还是以前的张庄吗?   如果不是,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   张小草不由地期待:“大伯,回去我就帮你问问谁家还有菊花。”   张支书道:“别再弄黄的白的。我听小孙说,那都是给人开追悼会上坟用的。我可不想把咱们村弄的跟大坟地似的。”   张小草忍不住笑了:“不找。再说了,你还怕那些?”   “想起来膈应。”张支书摇摇头,继续发钱。   这个钱不多,可是对没钱的人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也让那些不屑种花,打心底里不认为养蜂可行的人转变态度。   张庄人也因此大人小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是分到钱开心的笑容,也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喜悦。   张小草不禁感慨:“真好啊。”   谢兰等人也把钱领到手了,看着这像从天而降的钱,笑意直达眼底,“是呀。没想到那么点蜜蜂能卖这么多钱。可惜,咱们这边不是南方。我听说南方没冬天,一年四季都不愁花。”   张小草点头:“就算有些地方冷,也就冷个把月,都不结冰。一年到头难下一场雪。”   王秋香忍不住说:“真好。”看到她小腹平平,“你和杨斌结婚有一年了吧?”   张小草想也没想就说:“哪有,大半年。”   “那你这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吧。”王秋香说着,忍不住补一句,“千万别学小芳,四个多月显怀了都不知道自己有了。”   张小草不禁说:“我又不是她什么都不懂。”   “那你咋回事?”谢兰忍不住问,“可别说过几年再生。你比小芳还大两岁。过几年生了老大,再生老二没三十多也得有三十岁。”   杨斌忍不住说:“我们就生一个。生多了打架还不好养。”   “那就赶紧生啊。”王秋香闹不明白,“你们又不是我们,还得算春夏秋冬。”   张小草闹不明白,正说蜂蜜怎么就扯到生孩子。   “我们想攒点钱再生。”   王秋香好笑:“你们俩都有工作,一个月剩的也比我们一年赚的多,还攒?”   谢兰赞同:“生孩子又不是今天有明天生,那八九十来个月还不够你们攒的?”   张小草又想反驳,忽然想起小芳之前说的话——你等着吧。   她所谓的“等着”不会就是这些婶子们一起催吧。   王秋香她们这些娘家人不指望她给家里开枝散叶都这么说,那赶明儿过春节杨斌的亲戚聚到一块,岂不是她们的双倍。   思及此,张小草整个人不好了。   杨斌担心:“怎么了?”   张小草挤出一丝笑,道:“我觉得五婶说的有道理。”   杨斌下意识点头,意识到她什么意思,猛然转向她:“你说真的?”   “我再想想。”张小草怕一枝花和她大娘以及别的婶子也加入催生大军,立即表示:“咱们也得算算日子,最好是你不忙我也不忙的时候。”   杨斌点头:“对,也得错开农忙。那时候我们单位也忙。”   谢兰忍不住说:“这就对了。一个孩子还不早生早了。又不是小芳,以前连她自己都照顾不好,剑平想要孩子也不敢让他生。”   张小草下意识看小芳,发现她和方剑平都不在:“她人呢?”   “可能瞳瞳醒了,喂瞳瞳去了。”王秋香猜测。   张小草看向杨斌,带他过去不合适,于是问:“咱们啥时候吃饭?”   张支书道:“钱发完就吃饭。”   要说干活,张支书得满村找人,喉咙能喊破。   要说发钱,在自家大门口一动没动,不过一会儿钱就发完了。   发了钱张支书就把两半桶菜倒锅里分两桌,每桌跟之前一样,九个盆。   吃完了还剩一点,张支书让王秋香他们一家端一碗回去。   不过也不能白吃,这也是村里的潜规则。东西送回家,女人们回来刷碗扫地,男人们把借来的桌椅板凳给人送回去。   人多力量大。   三点多就收拾好了。   不过张支书门口的人却没少多少。   四队的大人小孩几乎都在这边聊天嬉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难得没有争吵和打闹。   这时候亲戚们都走了,包括张小草。院里又变得空空荡荡。张支书看到他们却觉得胸口发涨。   看到方剑平从厕所出来,就忍不住问:“你说咱们啥时候才能像资本主义国家那样,牛奶多的喝不完,粮食多的吃不完,想什么时候吃肉就什么时候吃?”   方剑平:“会的,会有那么一天。十四年前啃树皮的时候,您想过今天吗?”   张支书摇摇头,那时候是能活一天是一天。   方剑平点头:“所以啊,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话音落下,一股北风扑面而来,大人小孩都忍不住缩脖子。   张支书大声说:“都回家去,这边风大别冻感冒了。”转向方剑平,“关门!”   他家门关上,有人瞧着太阳快落山了,不禁跟家人说:“咱们也走吧。晚上吃啥?”   “你们中午还没吃饱?”   此话一出,许多人又忍不住笑了。   一墙之隔,张支书听到这些笑声也忍不住笑了。   然而,这个笑只在他脸上停留几分钟。   外面安静下来,他家的门被敲响。   张支书纳闷,天快黑了还有什么事啊。   打开门,看清来人,张支书的脸色有点不好。   来人不是别人,是知青点点长潘恢。   话说回来,除了张老九这些近亲,高素兰谁也没请,其他人都是自己来的。   知青要面子,也不懂农村的一些潜规则,比如村干部家办事,就算不大办,不熟的人也会派个代表问一下要不要帮忙,这叫给人面子。也会拿着礼钱去试一下。不收是他们讲究,收了也无妨,下次自家办事就可以名正言顺邀请他们。   知青都年轻,以前一直在读书,家里人不是没来得及跟他们讲这些人情世故,就是说的时候他们懒得听,认为家人世故。以至于中午都没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支书特意找过,发现身为点长的潘恢也没到,忍不住摇头——这些知青没救了,都不如跟方剑平来的那一批。   可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来了,饶是张支书跟村里人打了几十年交道,练就一身本领,也也被他搞糊涂了。   “啥事?”张支书想不通就直接问。   潘恢也直接说:“我来领卖蜂蜜的钱。”   “啥?”张支书不禁拔高声音。   潘恢:“卖蜂蜜的钱啊。”   张支书气笑了:“卖蜂蜜是按户发的,你们知青点算几户?”   潘恢被问住,犹豫片刻,不确定地问:“一户?”   张支书直接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全体村民投票。你们的户口虽然在村里,但是集体户口,不属于张庄。好比张庄选新的村支书,你们就没有投票资格。除非成为张庄一员。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潘恢问:“因为我们是外来户?”   张支书摇摇头:“你们跟外来户不一样,你们都是临时的。”   潘恢想不通:“就算临时的,我们也是这个村的一份子吧?”   张支书顿时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玩意。   亏得他还是知识青年,都不如他娘那个不讲理的懂事。   “你们有把自己当成这个村的一份子吗?还是一直把自己当成过客?我敢说,你们昨晚还在算计,过了年能不能回去。我分你们钱算怎么回事?”   潘恢无言以对。   昨晚他们确实探讨过,明年再有返城名额是不是就轮到他们了。因为老知青除了方剑平都走了。   “那就是说没有我们的?”   张支书点头:“没有。”   潘恢不甘心:“那——我知道了。”   张支书立即把门关上。   方剑平在院里劈柴,过一会儿,估计人可能走远了,问出自己的担忧:“不会偷偷使坏吧?”   张支书摇头:“没那个胆子。”   方剑平不放心:“就怕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人知道。” 第107章 生气 你是小孩,不是小猫。   张支书想到了刘季新, 顿时不安。   好在养蜂厂在鱼塘东北角的河滩上,看池塘的小房子在大路边,知青想去养蜂厂使坏, 不论从东边绕还是从北边绕, 都得从小房子经过。   那里每晚都有两个人值班, 还有一个大黄,村里每晚都有人打更, 想躲开他们也不容易。   有句话叫, 小心驶得万年船。   蜜蜂是大家的希望,张支书不希望这个希望破灭。有了蜜蜂大伙儿干活儿有奔头才有劲儿。犹豫再三, 还是决定把他的担忧通知下去。   方剑平看他出去, 忍不住说:“叔每天这样真累。”   “咋了?”高素兰在厨房查剩多少馒头,闻言忍不住出来。   方剑平:“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操心。”   “他喜欢!”高素兰说完回厨房。   方剑平噎的无语,又不是天生劳碌命,也不是没有知觉的钢铁人,谁不知道累,谁不想吃饱等饿,万事不操心啊。   老岳父还说不围围巾不冷呢。   他把围巾给他,吃饭的时候他都没拿下来。   方剑平朝厨房看一眼, 无奈地摇头, 岳母真是被高家人教歪了。   也不对, 高家人重男轻女,压根没上过心。好比以前的张小草, 就是一根草,她自己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要是来一场天灾人祸导致她夭折,张老二那一家子恐怕也是嫌她不够顽强,而不是他们当长辈的看顾不周。   思及此, 方剑平忽然想看看瞳瞳,他们就这一个孩子,不能当成草一样放养,但也不能像高氏惯小孙子和小孙女那样惯。   “瞳瞳睡了没?”方剑平在门口拍拍身上的木屑才进去。   小芳:“睡了。我问过五婶还有来富家的,她们都说这么贪睡正常。要是能睡到五六个月就更好了。”   “不是懒得动?”   小芳想笑:“他往哪儿动啊。想动动胳膊让咱们抱抱,也只能动动手。”   方剑平忍不住轻轻戳一下儿子的小脸,“真嫩。以前人家说小孩的脸比嫩豆腐还嫩,我还不信。”   “那你还戳他。”小芳瞪他一眼,拉着他坐下,“问你一件事。”   方剑平点头。   “玉米揉完了没?”   方剑平想一下:“还剩——”猛然转向她,“不行!”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不行?”   方剑平笑道:“谁让我了解你呢。”   “那我找爹去。”   方剑平:“你爹要是能同意,我跟你姓当赘婿。”   小芳蔫了。   她就是觉得爹娘不可能同意才找方剑平,让方剑平帮她说说。在爹娘眼中方剑平比她靠谱,说的话比她好使。   “方剑平,我知道你最好啦。”小芳抱住他的手臂,“你就让我去吧。揉玉米又不累,还有人跟我说说话。方剑平,好不好啊?”   方剑平的意志如钢铁,“不好!你要是实在无聊就看书。过些天大胖放假,我给你俩补课,你要是还不如他,王秋香能嘲笑你一整年。”   “她敢!”小芳不禁坐直。   方剑平:“嗯,她不敢,不敢当着你的面说。”   “你——”小芳甩开他的胳膊,“我不跟你好了!”   方剑平搂着她的肩膀:“我跟你好?”   “我说真的!”小芳板起脸很严肃。方剑平见状却只想笑,“好了。咱家攒的粮食多,你就是啥活不敢也够咱们吃。再说了,咱们还有钱。买不到粮食,还能买不到白菜萝卜吗。”   小芳也不想去,她身体虚的只想睡觉。可是一想到爹娘加一块一百多岁了,她才二十一周岁,就闲的难受。   “真不行啊?”   方剑平摇头:“揉玉米的地方人多,一天到晚嘚啵个不停,瞳瞳也休息不好。再说了,那么多人盯着,瞳瞳饿了你怎么喂?”   小芳忘了。   想象一下不光有她的叔叔们,还有前后邻居,还有很多不熟悉的男人。哪怕背对着他们,小芳也别扭得很。   “那我听你的。”   方剑平不禁说:“这就对了。还怕没活干?再过七个月就收小麦了。”   “早呢。”   方剑平以前觉得日子难捱。   现在需要上课,还得给孩子洗尿布,偶尔还得帮丈母娘挑水,老丈人劈柴,又看着瞳瞳一天天长大,反而觉得日子像流水一样,无声无息还不经过。   “快着呢。”方剑平摸摸她的脑袋,注意到屋里暗下来就点灯,“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电啊。”   小芳心说改革开放之前别想了。   “快着呢,等瞳瞳长大就能用上了。”   方剑平严重怀疑她故意的,“让你闲着还不好?”   “我的工分还没你多。”   方剑平:“没我多就对了,我是男人。”   “你瞧不起女人啊?”小芳故意问。   方剑平瞥她一眼:“别想吵架啊。”朝她脸上拧一下,不待她出拳就往外跑,“等会儿出来吃饭。”   小芳把瞳瞳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一点,以免他醒来乱动,钻进被子里堵住口鼻憋过去。又给他掖一下被子才出去,“吃啥啊?”   高素兰:“你爹留了两碗鱼汤和羊肉汤,你喝哪个我给你热。”   “都热了好啦。”   高素兰不禁问:“吃得完吗?”   “一起吃啊。”   高素兰:“你明儿吃啥?”   “明天再说。反正瞳瞳又不喜欢吃奶喜欢喝奶粉。”   高素兰忍不住皱眉,“喝奶粉不得买。”   方剑平问:“婶,你和叔是不是没钱了?我这儿还有,给你一百够吗?”   高素兰脱口而出:“我要你的钱干啥。”   “那你最近怎么,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特别会过。还以为多了我一口人,多了一项开销,没钱了呢。”   高素兰的嘴巴动了动,半晌也不知道反驳。   吃饭的时候,高素兰想到了:“瞳瞳现在看着小,一天天快着呢。我和你爹年龄大了,干不了几年。小芳不会过日子,你工资少,咱不得存点钱留他娶媳妇啊。再说了,咱家的房子几十年了,也该盖新的。”   张支书皱眉:“正吃着饭说这些干啥?这事我不是跟你说过,瞳瞳才一个多月,就算他们一年存十块钱,等瞳瞳长大也够了。娶个媳妇还能花多少钱。”   高素兰不禁惊叫:“花多少?村头二嘎子的媳妇去年娶的吧。光聘礼钱就是一百!”   张支书:“二嘎子啥样?咱瞳瞳啥样。二嘎子还没小芳高,长得都不如栓子。要不是因为咱们村有鱼塘,养猪场也大,人家图他的日子,再给人家一百也不舍得把闺女嫁给他。咱家瞳瞳就算以后长歪了,娶媳妇也不用你掏钱。行了,以后不许再说这事。吃饭!”   高素兰忍不住瞪他一眼。   张支书装没看见,转移话题,“剑平,照片啥时候能洗好?”   “一周吧。”方剑平想一下,“下周日我过去看看。”顿了顿,“瞳瞳这么小能洗澡吗?”   张支书忙抬手:“你可别折腾他了。给他擦擦,开春再洗。”   “那身上还不得结疤?”   张支书:“小孩哪有那么脏。”想想大孙子白白净净的小脸,又不希望他身上黑的跟锅底似的,“实在想洗就等快过年的时候,让你婶跟小芳一起去。”说着看向高素兰。   高素兰没好气地说:“我又不聋。”   “剑平,回头再买条鱼。”   高素兰下意识抬头。   今年一年吃的鱼快赶上她前五十年吃的。   张支书瞪眼:“你不吃我们吃。没花你的钱,你放心,也不让你做。”   高素兰得了个没趣,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会做吗。还不得指望剑平。”   张支书见她不敢大声就当没听见,否则吵吵起来没完。   过日子又不是做生意,也不是高科研,没必要较那个真。毕竟人无完人,凡事都弄清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话说回来,方剑平跟小芳带着孩子照相时,让照相馆洗四份照片,真不是一时脑热意气用事。   周六晚上,他把给他父母和爷爷奶奶的信分别写好,第二天上午就去照相馆。一份装父母的信封里,一份放爷爷奶奶的信封里,找人照相馆的师傅借了胶水,封好就直接送去邮局。   回去的路上,方剑平想到一周后父母收到信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到家脸上还挂着笑意。   小芳听到声音出来,看到他人逢喜事的模样:“什么事这么高兴?”   在屋里给瞳瞳做鞋的高素兰也忍不住出来。   方剑平敛起笑:“也没什么好事,就是想到瞳瞳的照片想笑。”说着一份给小芳,一份给她。   高素兰看到瞳瞳的单人照,小孩坐不住,身体后仰,以至于他肥嘟嘟的下巴非常非常明显,“怪有意思的。”   方剑平闻言忍不住看小芳手里的照片,有吗?   小芳不禁说:“就不该给他拍单人照,你看着脸都变形了。”   “他才一个多月大,能这样很不错了。”方剑平瞧着挺好,“看咱们一见三口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老丈人进来,“叔,照片拿回来了。快看看。开春暖和了,咱们再照个全家福,到时候你和婶抱着瞳瞳。”   张支书来了兴趣,“我看看。”大步朝老伴儿走去。   高素兰拿出一家三口的照片,“这张好,瞳瞳的小脸全照到,看这照片比他还好看。”   张支书仔细看看,孙子乌黑的大眼透着好奇,嘴巴鼓鼓的,让人忍不住都想摸摸他的小脸,“好!赶明儿多照几张。”   高素兰忍不住点头。   张支书意外,这会儿又不心疼钱了。   “剑平,你爷爷的寄过去了没?”   方剑平点头:“不出意外下周一能收到。”   道路崎岖的年代,又赶上冬天,哪能没意外。   方剑平先前给他爷爷奶奶的信中提到,满月了就带瞳瞳照相。老两口得了这句话,天天拿着日历算几时满月,几时照相,照片几天出来,路上又得几天。   怎么算也就五十天。   农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照片还没到,方爷爷急了,拿出他的眼镜要给小孙子写信。   方奶奶拦住:“一千多里路没这么快,再等几天。”   “是不是忘了?你想想,他得上课,还得帮小芳照顾孩子,好像周末还得干农活,哪有时间啊。”   方奶奶顿时也觉得忙忘了:“要不再等两天?过两天再给他写信,年前也能寄到。”   方爷爷放下老花镜,“那就再等两天。”   “方大爷!”   方爷爷忙出去,看到是隔壁邻居,“怎么了?孩子还没好?”   “好了,好了。”隔壁邻居家条件也一般般,孩子营养不良经常生病,每次生病就往这边抱,搞得方爷爷一见着他就以为孩子病了,“按照大娘的法子今早就好了。你家剑平来信了。”   方爷爷赶忙上前:“快给我!”   “就知道你盼着。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绕去邮局帮您问了,早来了。最近下雪路上滑送的慢。等急了吧。”   方爷爷笑笑,赶紧拆开。   邻居见过小芳的照片,没少跟他媳妇念叨,两人都好看,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我瞧着信的厚度里面应该有照片。”   方爷爷点点头直接倒出来,照片瞬间洒落一地。   邻居帮他捡起来,忍不住惊呼一声。   方爷爷看过去:“这——老伴儿,快来!”   “怎么了。”   方爷爷把照片递过去,“我记得剑平说,小芳生的是男孩,他岳父还要大办?”   方奶奶点头,“是呀。”   邻居问出方爷爷的疑惑:“这么漂亮的男孩?”   方奶奶眼花的厉害,没戴老花镜忍不住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又忍不住笑了:“还以为怎么了。跟剑平小时候一模一样。没错!不信你们等着。”瞥一眼老伴,“你这老头子,真老糊涂了,孙子小时候什么样都忘了。”   翻出很有年代感的相册让两人看。   邻居拿着相册,方爷爷翻开对比,“还真是。剑平小时候这么漂亮啊。”   “你忘了?以前每次带他去医院都被人当成女孩子。后来给他剃成光头才没人误会。一直到上小学才给他留头发。差点被当成小和尚。”   邻居好奇小和尚方剑平什么样,忍不住后翻,“怎么看起来比有头发还好看?”   方奶奶高兴地笑了:“我们家啊,几代人,就数他会长。对了,老头子,你说要不要给儿子媳妇看看?”   方爷爷想起俩人要跟方剑平断绝关系,尤其他儿子,有个农村儿媳妇,像是张小芳刨了他祖坟,“你去给儿子打电话。”   邻居摇摇头:“我觉得不用打了。”   方爷爷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老两口的耳朵有点背,说话都得大声。   邻居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到门口停下了。   绝对不是病人,否则都顾不上敲门。   老两口虽然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外孙,但城里的近亲就只有儿子和儿媳妇。   邻居想到这些越发确定来人是方剑平的父母,于是朝大门方向呶呶嘴。   方爷爷秒懂:“来了不进来,搁门口站岗呢?”   话音落下,大门推开,方剑平的妈和爸先后进来,一脸的复杂。   方爷爷收回视线,继续看他曾孙子。   邻居找个借口离开,不忘帮他们带上门。   没了外人,方爷爷不再忍:“不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又来干嘛?看我死了没?”   “爸!”方父拧眉。   方爷爷掉头回屋。   方奶奶跟进去,装没看出儿子儿媳妇等着他们递台阶。   两口子犹豫半晌,等来的是父母旁若无人地聊天,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方母没话找话:“今天真冷,在外面一会儿差点冻僵了。要下雪吧?”   “不知道。忘了听天气预报。”方奶奶话锋一转,“想回去就直说,不用找下下雪这种借口。”   方母张口结舌,她不是这个意思。   方父道:“下雪又不冷,赶上下雪回去也没什么。”   方奶奶“哦”一声,没了下文。   室内安静下来。   方父如坐针毡,看到他父亲手里的照片,想到自己包里的,顿时忍不住问:“是不是那孩子的照片?”   “哪孩子?”方爷爷明知故问。   方父干咳一声:“就是,就是剑平在农村生的那个。”   “剑平还能生孩子?”方爷爷佯装惊讶。   方父的呼吸骤停。   方母看出老两口故意的,不得不说出那个让她不喜的名字:“剑平跟小芳生的。”   “哦,是。”   方母挤出一丝笑:“挺漂亮的。比他姐小时候还好看。”   方爷爷点头,依然不搭腔。   方母犹豫再三觉得不能干耗,他们有工作,老两口退休了,他们根本耗不过:“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方爷爷想笑,他儿媳妇可真别扭。   于是晃晃照片:“这不正看着。”   “我是说孩子。”方母道。   方爷爷摇摇头:“我跟剑平说了,孩子那么小,暑假热寒假冷坐车都遭罪。上小学再说。”   “上——”方父算一下时间,结巴了,“上——这才,才一个多月。”   方爷爷不禁看他一下,谁跟他说才一个多月:“两个月了。九月二十七生的。”   方母惊讶:“九月就生了?”   方爷爷明白了,结合她之前的话,可能不光没告诉他们性别,也没告诉他们具体出生日期,“对。不然怎么拍照,眼睛都睁不开。”   方母忍不住抱怨:“我以为刚满月没几天。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你都跟人家断绝关系了,告诉你们干嘛?”方爷爷觉得这个力度不够,又加一句,“孩子姓张。”   两口子不由得坐直。   方奶奶见状,忍着笑又加一句,“是个男孩,叫张瞳瞳,名字好听吧?”   两人张口想说“好”,结果“好”字没说出来,嘴巴也合不上了。   半晌,方父找回言语:“他故意的?”   方爷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下:“你儿子你问我?”   方母忍不住说:“你们怎么也不管管?”   “好笑。”方爷爷笑了,“我儿子和儿媳妇都管不住,管孙子孙媳妇?”   方母噎的没话。   方父道:“剑平可是您二老养大的。”   “你是吃空气长大的?”方爷爷不客气地问。   方父败下阵来。   方奶奶不爱看到他们,一个个才五十多,也没老糊涂,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迂腐。   八成跟她以前的一些同学一样学废了。   “你们干嘛来了?”方奶奶明知故问。   方父原本是为孙女而来,现在知道是孙子,后悔过来。   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明白——无知是福。   “就来看看你们二老。今儿不是周末吗,要不要买些米面,再买些煤球。”   方爷爷摆手:“什么东西都不缺。你们走吧。”   两口子的目的没达到,一动不动。   室内安静的让方母觉得空气稀薄,憋得难受:“剑平又不是倒插门,孩子哪能姓张啊。”   “怎么不能?”方爷爷故意跟她抬杠:“小芳生的。小芳姓张,她儿子姓张怎么了?”   方父接道:“可是会让人误以为他倒插门。”   “主席的闺女还姓李呢。谁误会了?”方奶奶问。   方父噎了一下,“妈,你这是抬杠。”   方奶奶道:“那就不抬杠。你也有闺女,你要是觉得亏了,回头也可以让你外孙姓方。”   “那哪行。”方父脱口而出。   方奶奶险些呛着,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不行?跟你女婿说说不就行了。”   方父没好气道:“您说的简单。人家怎么可能同意。”   方奶奶:“瞳瞳不就姓张。女婿不听你的,你不检讨自己没本事,倒是有本事跑这儿数落剑平。”   “我——我不跟你吵。”   方奶奶又懒得跟他废话。   先前让他们理解剑平,好话可没少说:“你只有剑平一个儿子?”   方母道:“我们也想让老大早点生,只是那边没剑平那儿条件好,离城市又远,缺少药品,有他那个医生在,村里还时常有孩子夭折。”   方爷爷问:“不断绝关系了?你们可别打着让剑平带着孩子回来,撇下小芳一人的主意。不然,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没有!没有!”   两口子异口同声。   方爷爷再次下逐客令:“那走吧。”   方父还是没动:“爸,要是老大和老二生的都是闺女,这一个还姓张,你老可就绝后了。”   方爷爷气笑了,他这个儿子真是做手术做糊涂了,“不会。不是还有你们吗。”   “我们?”方父点头,“我是说到剑平那一代就没后了。”   方奶奶懂老伴,笑着说:“我们前些天听隔壁邻居说起一件事,有个老太七十岁了还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你们夫妻才五十多,既然这么担心,不如再生——生两个,一个不保险,别又生出个剑平那样的不孝子。”   方母得脸色涨红,不由得起身。   方父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你们就惯吧。早晚被你们惯的不成样。”   方爷爷点头:“对啊。瞧你现在的德性,敢跟爹妈大呼小叫。你小的时候我就应该多捶你几顿。”说着,看到手边的拐杖,“现在好像也不晚,我还能挥得动拐杖。”   方父连忙后退:“你你——你干嘛?”   方爷爷抡起拐杖:“打你个不孝子。”   方父一时弄不清他是吓唬他还是来真的,拉着妻子就跑,全然不见半点风度。   方爷爷停下,拐杖放到一旁,不下大雪他不需要这东西,“完蛋玩意!”   “好了,好了。”方奶奶好笑,“瞧你把他们吓的。我看信上的日期,寄了快一个月。你赶紧给剑平回信,年前还能收到。不然还以为咱们出什么事了。”   方爷爷也看到信上的日期了,“要不要再寄点钱?”   “别寄了。剑平那孩子你知道,寄多了他嘴上不说,赶明儿回来肯定带回来偷偷塞咱们被子底下。”方奶奶看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忍不住感慨:“真好。小芳看起来也比之前成熟了。瞧这眼睛也比以前亮了,面相也不呆了。”   方爷爷边往书房去边说:“读书使人明理,都开始学初中知识了。这样好啊,俩人闲的时候也有话聊。”   方奶奶点头:“别忘了提醒他,生这一个别生了。”   “剑平知道。”   方奶奶微微摇头:“我是怕他们觉得瞳瞳漂亮,或者再生一个跟咱们姓。瞳瞳眼睛这么亮,脸上的表情丰富,肯定是个正常孩子。下一个不一定。”   “也是。”方爷爷赞同,“让剑平给他岳父看看,人家知道咱们真不介意,自然不舍得闺女再遭一次罪。”   说起孩子的姓,张支书之前从方剑平那儿得知他爷爷奶奶没意见,确实不担心。   瞳瞳一天天长开,尤其张支书看到瞳瞳的照片,忍不住担心方家人不舍得,或者后悔了。   农场这边信件来往少,没在邮局耽搁,以至于腊八这天下午,方剑平就收到了。   方剑平看完就直接给张支书。   张支书心里踏实,反而又觉得自己同意方剑平的提议——瞳瞳姓张,格局小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支书忍不住问:“剑平,瞳瞳还没上户口,要不还是跟你姓方吧。”   方剑平摇头:“没必要。你没看到我爷爷奶奶在信上说,我爸妈知道了以后气得跳脚。凭这一点也不能姓方。”   张支书好笑:“你这不是故意给他们添堵吗?”   方剑平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们不高兴我就高兴。”   高素兰忍不住说:“不能这样。怎么说都是你爸妈。”   “婶,这事你别管了,我有数。”方剑平摇头,又怕她哪天找到机会旧事重提,“改跟我姓方,那以后我要是能回城上大学,把小芳和瞳瞳带去首都,他们跟你们抢瞳瞳,你怎么办?”   高素兰从没想过。听到这话想象一下,不敢想下去。   张支书点头:“也对。姓张他们没脸跟咱们抢。这事到此为止,早点歇息。明儿捞鱼。”   方剑平以为听错了:“明天腊月初九?”   “大伙儿没意见。越往后天气越冷,来偷鱼的人也越多,天天晚上看着不够遭罪的。吃不完就卖,春节前再买。”   方剑平一听全村通过,“行!”   不过也没睡。   正打算睡的时候瞳瞳醒了,睁大眼睛,小脑袋晃来晃去来回看。小手一会儿抓抓娘一会儿抓抓爹。   方剑平怕他们睡着小孩乱动滚到被子里面,他再一条腿把孩子压断气:“张瞳瞳,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干嘛呢?”捏捏他的小脸,“你是小孩,不是小猫。”   小孩抓住他的手往嘴里塞。   方剑平忙喊:“小芳,他饿了。”   “你喂。”天太冷小芳不想动。   方剑平:“我又没奶。” 第108章 出事 张瞳瞳,你是猪啊   小芳朝他腿上踹一脚:“奶粉!”   “这么冷的天。”方剑平往被子里面缩, “你喂点奶得了。”   小芳气笑了:“他不喜欢吃你不知道?”   “惯的。我跟你说,男孩子不能惯。不然不是张小草的小弟那样,油瓶倒了都不扶, 就是娇娇弱弱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   小芳把瞳瞳搂怀里, 使劲拽开他的被子, 力气大的被子扯开,他也被拽的翻个滚滚到儿子身边。小芳顺手把孩子塞他怀里。   方剑平懵了。   他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瞳瞳急了。   方剑平感到胸口有点痒, 低头一看, 儿子正拽着他的衣服找奶。   “不不,不行!”方剑平赶紧掰开他的小手。   口粮被夺, 小孩瘪瘪嘴就哭。   方剑平忙塞他手里, 低声吼:“小芳!”   “我喂你喂?”小芳问。   方剑平服了。   不服也不行,打又打不过,他又没奶。   “你抱着,我泡奶粉行了吧。”   小芳没伸手:“放下。”   方剑平赶忙把他放炕上:“跟妈妈。”不待儿子哭出来就去拿奶瓶,“爸爸给你泡奶粉。”   小孩一看到熟悉的东西伸手就要。   “等会儿,等会儿。”方剑平赶忙下炕。   不禁庆幸他有先见之明,不光备一瓶开水,还准备一搪瓷缸子凉白开。不过这些是给小芳准备的。结果他用上了。   “小芳, 我发现自打有了瞳瞳, 你变懒了。”   小芳翻个白眼, 拉过儿子的小手逗他玩儿,“你也变懒了。是不是因为我们有了瞳瞳, 觉得我不舍得瞳瞳,不会跟你离婚,你就不在意我了?”   “怎么可能!”方剑平赶紧澄清,他不过是估计激她, 怎么还扯上离婚,“我就是随口一说。”   小芳:“我不是欸。以前都会给我编辫子。你想想有多久没帮我梳头了。”   “你不是学会了吗?”   小芳故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希望我什么都会,以后就不用使唤你了。”   方剑平只是嫌冷。可是她要是真能学会也好。   小芳又说:“那我还要你干吗?一个人养瞳瞳好了。”   方剑平顿时不敢沉默:“你想多了。我也没让你学泡奶粉,是希望你跟瞳瞳亲近亲近。以后长大了也跟你亲。”   小芳心说,我就听你扯淡。   “好了没有啊?”   方剑平搓搓奶瓶,滴一点试一下温度:“可以。抱他起来。”   小芳把儿子抱起来,但没接奶瓶,而是把孩子塞他怀里就迅速钻被窝里。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也知道冷。”   “我身体虚。”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她生产那天流了不少血,回来好几天还在流血,顿时不舍得拆穿她,“夜里醒了不许再叫我起来。”   以前小芳会忍不住叫醒方剑平,因为那时候没经验怕呛着孩子,心里慌的没底。喂了几个月喂出经验,瞳瞳抓她胸口,小芳就知道他饿了。有时候不用睁眼,睡的迷迷糊糊都能把孩子喂饱。   瞳瞳也争气,自己吃完就继续睡。   “谁叫你了。”小芳瞥他一眼,“赶紧的,别冻着他。”   方剑平拉过被子裹住他爷俩。   瞳瞳穿着薄棉衣棉裤,他可没有,冻也是冻他。   “我发现自打有了瞳瞳,你对我也没以前那么好。”   小芳瞥他一眼,又想干嘛啊。一会儿不给她下套能憋死咋地。   “你没瞳瞳漂亮,我喜欢漂亮的。”   方剑平噎了一下,拿走儿子的奶瓶。   瞳瞳慌忙去抓。   小芳扭头看一下,正好看到这一幕:“哭了你哄。”   方剑平赶紧塞他嘴里,“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张瞳瞳,你是猪啊。”   “你是,我不是。”小芳脱口而出。   方剑平的呼吸骤停,运运气,确定开口不会跟她吵起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啥?”小芳一时没懂。   “因为瞳瞳漂亮。”   小芳白了他一眼:“这是你儿子。”   “我对你就比对他好。”   小芳乐了:“那你刚才让我喂?”   “我这不是没奶吗。”   小芳嗤一声:“反正都是你的理。喂好了别急着让他躺下。我睡了。”   “等等,他不睡怎么办?”   小芳:“你陪他玩会儿。学校放假,活干完了,白天睡一天也没人打扰你。”   话虽如此,可是陪一个只会抓住他的手,什么都不懂,连啊啊啊都啊不清楚的小孩特没意思了。   “小芳,该轮到咱们家喂牛了吧?”   小芳转向他:“你啥意思?别说你宁愿喂牛打扫猪圈,也不想照顾瞳瞳。”   巧了!   方剑平还真是这样想的。   小芳拿起枕头就砸。   臭男人!   方剑平抬腿挡开,枕头“噗通”一下砸在窗户上。   “不睡觉干嘛呢?”   疑惑的声音传进来,小芳条件反射般钻被窝里。   方剑平见状想笑:“叔,我和小芳玩呢。你怎么也没睡?”   “忘了拿夜壶。赶紧睡,半夜了。”   方剑平:“想睡呢。瞳瞳饿了。瞳瞳吃饱我们就睡。”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别闹了,差点吓着瞳瞳。”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方剑平点头:“我知道,以后瞳瞳再饿我泡奶粉。”   小芳微微颔首表示满意:“孺子可教也!”   方剑平笑喷:“才学几片文言文啊。别瞎拽了。再给瞳瞳多垫两张尿片。我可不想年后炕扒了重垒。”   小芳也不希望屋里充满了童子尿味,所以怕冷还是爬起来多垫两片。   起初一天得好多片。   最近有了经验,白天的时候估计他该拉或者尿了,就把尿布拿掉把屎把尿,尿布也比之前少了一半。   虽然不需要小芳洗,可是这么冷的天,也没塑胶手套,方剑平每天都得洗也怪遭罪。   “瞳瞳,长大了可得孝顺爸爸。千万不能学你爸爸天天变着法的气你爷爷奶奶。”   方剑平:“我为了谁?”   “为了我,为了瞳瞳啊。还没出生就被判成小傻子。可是——”小芳摇摇头,“没有可是,把他们跟瞳瞳隔开,他们没机会跟瞳瞳瞎说就好了。”   方剑平摇头:“整天想什么呢。离这么远他们怎么来?三天两头写检查的人,请假医院也不批。赶紧睡吧。”看到奶没了,就把瓶子拿走,“要不要给瞳瞳喝点水?”   小芳想想她的奶淡的跟水一样,回头吃奶就行了:“不用。白天再给他喝。”   方剑平抱着孩子哄一会儿,确定不会吐奶才把他放下:“瞳瞳,别玩了,睡觉了。”   “你关灯他一会儿就睡着。”小芳把孩子搂到身边,怕方剑平晚上睡糊涂了嫌他碍事,把他扔出去。   方剑平见状,道:“我离你们远点,你别总拿胳膊护着他,一夜就麻了。   小芳摇头:“不行。他容易钻到里面去。”   方剑平忍不住摸摸儿子的小脸,“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他的手太凉,冰的瞳瞳猛一颤。   不待小芳开口,方剑平立马熄灯,滚远一点。   小芳笑喷了。   “赶紧睡觉!”方剑平低吼,“大半夜了,跟瞳瞳一样不懂事。   小芳的腿越过挡住她的被子,朝他腿上踹一下。   她的力气大,方剑平顿时觉得腿钻心的痛,以至于娘俩都睡着了,他才有困意。   迷迷糊糊间方剑平总觉得有人喊“广进”、“支书”、“大爷”之类的。   方剑平烦得拉上被子,声音反而更近了。   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方剑平醒来,听到“砰砰砰”的拍门上,使劲眨眨眼,朝自己腿上掐一把,痛的倒抽一口气,慌忙趿拉着鞋出去。   ——居然不是做梦。   “谁?”   “二嘎子。剑平是不是?快开门!”   方剑平连忙打开门,看到月朗星稀:“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还睡!蜜蜂差点没了。”   方剑平心中一凛:“谁干的?潘恢还是谁?”   二嘎子道:“所有男知青!”   方剑平脚步一顿,“好!”   “还好?”跟二嘎子一起打更的人忍不住问,“你说好?”   方剑平:“破坏国家财产,可比刘季新诬陷我严重。”到堂屋门口连拍门带喊,“叔,叔——”   “起了,起了。”张支书穿戴齐整出来,看到他就披着一个棉袄,“赶紧穿衣服去。我去看看。蜜蜂怎么样?”   二嘎子:“幸亏你提醒,我们闲着没事过去瞅一眼,都还好。”   “进去了?”   二嘎子点头:“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蜜蜂怕烟熏火烤,他们弄一堆麦秸,翻进院子里,打算在院子里点火熏。”   “大黄呢?”这么大动静也把小芳吵醒了,“他们把大黄咋了?”   张支书摇头:“大黄认识他们。”   二嘎子连连点头:“不怪大黄。”   张支书看到闺女也披着棉衣:“你们就别去了。”   “出什么事了?”张老九也披着棉衣跑过来。   张支书:“几个知青在养蜂厂使坏。我去看看。”   “我也去!”张老九立马回家找棉裤。   以往遇到这种事,有张支书主持,又是这么冷的天,他才不去。   前些天分到手的钱足够大胖交学费,所以老九跟其他人一样在乎那些蜜蜂。更何况那蜜蜂还是他和张支书一块寻来的。   掏蜜蜂窝的时候还被蜜蜂叮两口。   村里其他人以往也没那么积极。早年刘季新陷害方剑平,一队二队和三队就来十来个人围观。   蜜蜂等于钱。   老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二嘎子等人的声音又不小,好些人好奇出来,一听蜜蜂差点被毁,以至于赶张支书到养蜂厂,全村的壮劳力快来齐了。   七个男知青也都被绑起来。   张支书对老九和一队长说:“你们去找公安。”   “现在?”一队长问。   有了大孙子了,张支书更不想跟人结私仇,怕人对付瞳瞳。再说了,关起来比打一顿更难受。   这点没进过看守所,或者没被关过禁闭的人是不会懂得。   张支书:“这事必须公安过来勘察。咱们送过去,等他们到了那边完全可以否认。要做就要让他们无法反驳。要么就把他们关养猪场的空房子里关几天。”   “那太便宜他们。”有人接道。   张庄不止张支书有自行车。   以前不要票的时候,有几家买过。   张支书让一队长再找一辆车子,跟老九骑车去。   好在快到月圆,今晚得月亮很亮,路上没出什么事。   公安一听破坏村里的东西,来的也很快,而且还是开的运输车。   证据确凿,直接一车把人拉走。   这种事也不需要村民跟过去做笔录。张支书等公安走了就让大伙儿散了。   有人忍不住说:“那些女知青肯定知道。”   张支书:“她们没参与说明还有救。再说了,万一人家真不知道呢?”   “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咋可能。”   张支书问:“剑平跟刘季新是不是一个地方的?杨解放和周长河还是一个街道的。这又怎么解释?行了。蜜蜂没少,此事到此为止。”   “不会又关十天放回来吧?”二嘎子忍不住问。   张支书摇头:“不会。他们今天敢搁蜜蜂场点火,明儿就敢烧庄稼。凭这一点他们年前别想出来。”   有人还是不服:“我们还是去知青点看看吧。那些女知青要是还没睡,就说明她们知道这事。”   张支书叹气:“长不长脑子?二嘎子他们那么一吼,猪都被吵醒了,谁还睡得着。都散了,以后该怎么找怎么着。烦他们就像以前待刘季新那样直接无视。来年我早点去农场去问问,能不能让他们都回去。”   一队长摇头:“不可能。这么多知识青年都回城市,都没什么工作,时间长了也是个事。”   这个道理张支书也懂,不过是宽慰大家。   “咱们省的应该容易些。”张支书看向众人:“我这就回去打报告。你们要是不嫌冷就搁这儿站着。”   一队长也不甘心:“赶明杀猪分肉,一个人分他们一斤肥肉熬油算了。”   张支书点头。   众人满意了,不需要他再言语,都三三两两的回家睡觉。   张支书做好最坏的打算,蜂箱被拿出来扔池塘里。   结果是一群怂包。   蜜蜂一个没少,张支书回家就睡大觉。   翌日打开门,公安的车过来,张支书心中一凛,不会把人放回来了吧。   政策什么时候变了。   张支书出来,车门打开,看到孙组长面带笑容,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们把人送回来了。”   “没这么快。来跟您说一声,得年后。具体哪天放出来,看他们表现。”孙组长打开后面的车门,“昨天下午我去邮局寄文件,看到你的包裹。本来想给您送过来,有点事耽误了,正好今天一块给你。”   张支书接过去:“什么东西这么大一包。”   孙组长看一下地址:“首都寄来的。署名周奋斗。是不是剑平的姑父或者姨丈,给瞳瞳寄的东西?”   张支书不禁直视他,意有所指地问:“你知道了?”   “你闺女结婚这么多年也没离婚,肯定早有孩子了。不告诉我怕我破费呗。早几天在农场碰见你那个侄女,我问的她。听说还是挺漂亮一孩子。”   张支书忍不住笑着点头:“在睡觉。回头大一点我带过去你看看。”   这边有给见面礼一说。   张支书怕他准备了,所以不想让他见瞳瞳。   “吃饭没?”   昨儿不是他值班,从家里吃过饭来的,“吃了。昨晚那些人我还得送去看守所。”   “那你忙。”张支书看着他走远才抱着包裹回屋,“剑平,出来看看这个‘周’是不是老李的媳妇你周姨家的什么人。” 第109章 克星 剑平也不敢这样想   方剑平趿拉着鞋出来, 看到包裹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仔细想想,方剑平恍然大悟:“应该是周姨的侄子, 你以前老首长的儿子。”   “周奋斗?”张支书问。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闹不明白了:“他给咱们寄啥东西?”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方剑平说着就去找剪刀, 剪开麻袋装的包裹, 里面居然还有一层报纸。   报纸还不止包了一层。方剑平拆了两层还有,忍不住看他老丈人, 什么东西这么精贵。   张支书也好奇, 不由得帮他。   最后一层报纸扯下来,露出真面目, 六盒奶粉和孩子的衣物。   张支书禁不住看方剑平。   方剑平摇头:“我没跟他们说过。”   “可是我也只跟老李提过。老李问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我说不出意外今年。”   方剑平:“那就对了,肯定老李回去了。”又翻找翻找,果然从小孩棉衣里面找出一封信,不过署名是“周蓉”二字。   张支书愈发糊涂,他都没跟老李的媳妇说过三句话,给他写什么信啊。   拆开一看张支书明白了,老李是回去了,但不在首都, 通信不便, 考虑到农村的条件, 就让周蓉给孩子准备些东西。   周蓉信中还提到,因为奶粉限购, 他们家也没有小小孩,这些还是托有孩子的朋友买的。希望他别嫌少。   六盒看起来不多,不过瞳瞳大多时候还是吃母乳,一个月也就一盒奶粉, 所以这么多足够他吃到农忙。   思及此,张支书不禁说:“老李也太客气了。”   方剑平看着东西沉吟片刻:“应该不止是因为咱们没为难老李。”   “还有什么隐情?”   方剑平不知道是不是,“我曾给过老李的亲戚一点钱,他们也没说还,当然也不用他们还。可能觉得我给他们的时候是雪中送炭,他们还给我像锦上添花,还容易让咱们误以为他们想跟咱们撇清关系,索性换成咱们可能需要的东西。”   “要是这样就对了。我就说没跟周家打过交代,没必要这么用心啊。”张支书放心了,“那收起来吧。”   方剑平拿起那些小衣服:“这些先搁外面晾着去去上面的味。”   张支书赞同:“看样子是年后暖和的时候穿的,到时候就给瞳瞳穿上,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知道。”方剑平抱着奶粉回屋,对上儿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惊讶道:“醒了?你这是属什么的,鼻子这么灵。”   小孩咧嘴笑笑,流出哈喇子。   方剑平惊奇:“你居然听懂了?”   小芳瞥一眼父子俩人:“听懂什么,以为你跟他玩儿呢。”   “是吗?”方剑平把奶粉放一旁,拿出一盒给他,小孩伸手就接。   方剑平看小芳,这叫不懂?   小芳拿出她给瞳瞳买的奶粉,包装盒不一样,但大差不差。   方剑平把两个对比一下,乍一看真挺像。也不怪儿子知道,张瞳瞳最喜欢喝奶粉。不过喝奶粉的时候得在爸爸怀里,很不舒服。吃母乳的时候在妈妈怀里,很温暖。以至于每次张瞳瞳不想吃母乳,看到妈妈招手就忍不住把手递过去。   方剑平放下奶粉抱起他,小孩急了,以为不给他喝,勾着脖子去找。   “别急。”衣柜被他们一家三口的衣服塞满了,奶粉不能再往里塞。方剑平注意到角落里的炕桌上什么都没有,就把奶粉放上面。   小孩顿时高兴地蹦跶。   方剑平险些脱手,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老实点。”   隔着棉衣不疼,还以为跟他玩,愈发乐了。   方剑平好奇:“你是傻还是聪明啊?我说奶粉你懂,让你老实点你反而更来劲。跟我装呢?”   “赶紧看他尿没尿。”   方剑平最讨厌洗尿布,闻言忙给他把尿。   由于外面冷担心冻着他,方剑平还特意去买个新盆,他和小芳以前的洗脚盆给瞳瞳当尿盆。   张支书进来看到大孙子边尿还试图用手抓,赶紧拦下来,“剑平,我寻思着我跟周家人都不熟,信还是你回吧。”   “周奋斗的父亲不是你老师长?”   张支书:“我当时就是一小班长,还是部队被打散并进去的,在他手下总共没呆两年,可能都没见过我。我写信总有点攀交情的嫌疑。再说了,人家以儿子的名义,肯定也是想把这关系弄简单点。”   方剑平点头:“行。我一会儿就给他写。”   找个干净的尿布给瞳瞳擦擦屁股。   张支书伸手:“瞳瞳,爷爷抱。”   小孩立马把手递过去,眼睛往外看。   张支书乐了,“难怪今儿这么给爷爷面子,原来是想出去。这可不行,外面冷的能冻掉你的耳朵。跟爷爷烧火,咱们做饭。对了,得先烧热水,给瞳瞳洗脸。”   瞳瞳真听不懂,好奇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忍不住伸出小手抓。   小芳穿戴齐整出来就把他接过去,“乱抓什么。方剑平,剪刀呢?给他剪剪指甲。”   张支书:“多大点孩子就剪指甲。别再吓着他。”   “没那么胆小。”   方剑平瞧这热热闹闹的一幕,忍不住笑了:“好了,赶紧抱进去给他再穿点。外间有炉子也冷。指甲等给他洗澡的时候剪。那时候软,剪了他也没什么感觉。”   小芳点头:“也行。对了,爹,跟娘说了吧?”   去澡堂洗澡要钱,冬天又冷,以至于张支书和高素兰都不喜欢一周去一次,通常十天半月才去一次,还是跟村里人组团去。   小芳不喜欢这样。平时穿着衣服都没少调侃她,到了澡堂还不得把她从头说到脚。   以前可以吓唬吓唬她们。现在得抱着瞳瞳,都不好再拿拳头吓唬她们。   张支书点头:“说了。回头咱们一家都去。你和你娘,我跟剑平。洗干净了好过年。不过这事还早,赶紧吃了饭起鱼塘。”   起鱼塘热闹,即使那边风很大,小芳还是把瞳瞳抱过去。去的路上用小被子包着,不露一丝缝隙。到了跟前就站在背风处。   三个月大的瞳瞳何曾见过上百人的场面,眼睛不够使,困得都睁不开眼了还强撑着。   拉渔网是男人的活儿,今年又不抽水抓泥鳅,所以女人闲在岸边观看。   王秋香看着无聊,扭头看到瞳瞳的小嘴微微张开,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乐了,“这孩子真逗。”   胖丫勾头看看:“长大了是个爱热闹的。”   小芳乐了:“你才多大啊。”   “比瞳瞳大。”胖丫拉住他的衣袖,“瞳瞳长得真快。小芳姐,是不是过年就会走了?”   小芳:“明年这时候吧。”   王秋香算一下闺女小时候:“要不了那么久。掰玉米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小芳:“不能让他这么早学走路。跑不见了上哪儿找去。年底再让他学。等到来年夏收,他也差不多能懂点事了。”   王秋香不信她懂这些:“剑平的意思?”   小芳点头。   方剑平懂得多,王秋香想想这话也有道理,“那你们可得提醒你爹娘,否则往地上一放不出三天就能学会。”看着瞳瞳是越看越喜欢,“给我抱抱。”   胖丫伸出手:“我抱抱。”   王秋香朝她手上一巴掌,居然敢跟老娘争,“抱的住吗?你就抱。”   “我咋抱不住了?”胖丫不服气。   王秋香想让她一边玩去,话到嘴边眼睛亮了,“你大奶奶找你要呢?”   “她——”胖丫顺着她娘的视线看到高氏拄着拐杖往这边来,“快,快把瞳瞳藏起来。”   王秋香单打独斗斗不过高氏。于是就把瞳瞳接过来,让小芳面对她。   小芳双手叉腰看着她。高氏顿时停下来,佯装看风景似的扭过头,往池塘里打量。   王秋香忍不住笑了:“她倒是会装。”   小芳禁不住说:“有病。两个孙子哪个不能生。”   “那也得有对象。”王秋香想起这事就忍不住问,“她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站在王秋香另一边的女人忍不住接道:“像小草那么能干,小芳这么漂亮,像她一样厉害,还得会过日子呗。”   王秋香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剑平也不敢这样想。”   那女人摇头:“谁也不敢这么想。”   “那栓子完了。他们家除了小草,也就这孩子像个人。”王秋香忍不住同情他。   小芳道:“张小草有办法。”   王秋香微微摇头:“不是我看不起她,她那些办法没用。她那个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顿了顿,“她跟杨斌的事要不是你爹撮合,想都别想。”   小芳也觉得她没办法,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多说,否则回头肯定得搁背后嘀咕,“小芳这开窍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考虑到栓子毕竟是她爹的侄子,她爹嘴上不说,就凭张小草上辈子得他看顾,心里也在意这些小辈。   小芳决定让张小草出头。   最近张小草一有空就跑来看瞳瞳,估计周末还得来。   起初小芳很好奇,她公婆居然没意见。   听她爹一分析,别看杨斌的父母有学问,在生孩子这种事上有时候比村里人还迷信,肯定认为多抱抱男孩,头胎得男的几率大。否则不可能每次杨斌都跟过来。   杨家人要是不同意,不好拦着儿媳妇回娘家,还能拦不住儿子吗。随便扯个需要他帮忙的理由就行了。   张小草果然没让小芳失望。   周末上午,刚刚吃过饭,张支书和高素兰看着瞳瞳睡觉,小芳和大胖拿出课本,到外间准备听方剑平给他们上课,张小草和杨斌进来。   方剑平皱眉:“你们不嫌冷?”   杨斌笑嘻嘻说:“我们走着来的。权当饭后散步。我外甥呢?”   “你什么外甥。”方剑平嫌弃地瞥他一眼。   杨斌:“小草是他姨,我是姨夫,不是外甥还能是侄子?那我也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大爷大娘有没有意见。”   小芳明知故问:“又没去你老丈人家?”   杨斌不爱去:“去他家干嘛。在里面吧。我们进去,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们。”   大胖每周末都过来,每次都能遇到他们,知道他们的德行:“不出三分钟就得把瞳瞳闹醒。”   小芳:“瞳瞳没睡饱难受,哭了让他哄。”   正准备把瞳瞳招惹醒的杨斌赶忙把手缩回去,“大爷,我瞧着外面绳上好多鱼,起鱼塘了?”   张支书点头:“今年的鱼不错,看着比去年的肥。”   “肯定因为今年不缺水。”   张支书微微摇头:“不如去年,差一点干旱。”   小芳知道什么原因。以前池塘边只有杂草。今年不光有树还有花。种类繁多就可能有虫子,这些虫子被风一吹落到鱼塘里,自然就成了鱼食。   “是不是因为花啊?”小芳故意装好奇:“方剑平,鱼也喜欢吃花啊?”   方剑平摇摇头,心中忽然一动,对里间说:“叔,我知道了,肯定是花上面的虫落到鱼塘里,鱼今年不缺吃的。”   张支书恍然大悟:“对。我听战友说过,南方有什么鱼塘边种桑树,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杨斌:“真是这样可以多种。”   张支书点头:“回头我就跟村里人说说。反正这段时间啥事没有,闲时间长了也是打架斗殴。”   听到这话,张小草想起一件事:“大爷,我听说咱们村的知青都被抓起来了?”   “听谁说的?”   张小草:“农场都传遍了。还是半夜一车拉走的。”   张支书笑笑:“没那么严重。只是七个男知青。先前蜂蜜分钱没他们的,心里不痛快,就弄一堆麦秸,想点火把蜂蜜熏走。好在刚翻进去就被二嘎子他们发现了。”   张小草不敢信:“他们不想活了?”   “可能觉得羡慕嫉妒咱们村的人多,敌人也不少,比如小高庄和小王庄的人。他们嫌疑更大,咱们想不到会是他们吧。”   张小草不禁说:“自作聪明。”   小芳冲方剑平招招手,小声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看你的书。”   小芳瞪眼:“真的。”不待他开口就喊:“张小草,想不想栓子早点结婚?”   张小草当然想,听闻此话都忍不住从里间出来,“你有办法?”   “我刚刚想到的。你就说知青得罪咱们,那些女知青怕爹收拾她们,打算嫁给咱们村的人有个仰仗。看来看去,栓子最合适,因为他是我爹的大侄子。老太婆知道了,肯定不敢再瞎跳。”   知青是要回城的。即便不要一分彩礼,高氏也不要。   孩子生下来扔给栓子她跑了,栓子带个孩子可就更不好找对象了。   这个道理好多人都懂,所以二嘎子他娘宁愿出高聘礼娶个当地的,都没想过找她们。   高氏那么精明的人有心打女知青的主意,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   张小草了解她奶奶,想想小芳这个办法,越想越觉得棒极了。跑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就往家去。   杨斌下意识跟出来:“等等我。你干嘛去?”   “回家!”   张小草的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小芳得意地看着方剑平:“我这个办法咋样?”   方剑平服了:“你这个小脑袋,”摇了摇头,“你真是你奶奶的克星。”   “我才不要当她的克星。晦气!”   方剑平赶忙朝里间看,不见他老岳父出来,小声说:“毕竟是叔的娘。”   小芳了解她爹,她跟高氏对上,她爹只会站她:“爹,你想不想当老太婆的克星?”   “我吃饱了撑的。”张支书好笑,“再说话小声点,瞳瞳都被你们吵醒了,睁大眼睛要出去呢。”   小芳不禁进去,看到孩子真睁眼了,顿时忍不住夸:“不愧是我生的。这么小就知道不给张小草面子。” 第110章 爸爸妈妈 你的腰还好吗?   张支书好笑:“哪是不给面子, 你们说话把他吵醒了。”   高素兰抱起他轻轻晃晃,小孩舒服地闭上眼睛。   张支书小声说:“快出去,这么大的孩子让他睡。习惯了白天不睡还想出去玩儿, 等到农忙就麻烦了。”   清河农场这边农历五月芒种夏至时节收小麦。看似还有小半年, 然而日子最不经过。   一眨眼, 天气就热起来,风吹麦浪, 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   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   那天张小草着急忙慌地跑回去, 紧张不安地问她奶奶,那些女知青会不会打栓子的主意。   高氏觉得他们不敢。   认真一想, 越想越不踏实。一群眼高手低还不懂事的学生, 自以为读了两本书,比村里人识字多就比村里人聪明。   殊不知有些东西是老师没法教的,比如人情来往眼界阅历。   这些学生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压根不知道四十岁以上的人经历过什么。   他们最没有资格瞧不起这些人。   要不是这些人团结一致,国土早已沦陷。他们别说来农村锻炼,就是在城里也别想活的像个人。   然而就算他们的父母交代过,到了农村少耍小聪明。他们可能还会认为父母胆子小。他们是知识青年, 农村人再不讲理也不敢虐待他们。   这么一说就扯远了。   刘季新和段伊然比这些知青聪明, 也只是撺掇小芳算计方剑平, 从不敢破坏村里的东西。这批知青都敢放火,还有什么不敢干。   高氏坐不住, 立即去找左邻右舍,让他们给栓子找对象。   人家不想搭理她。   张小草跟过去了,人家看在张小草和张支书的面上,春节回娘家就帮栓子问问。   十里八村都知道张庄日子好, 栓子又是村支书的侄子,姐姐还在兽医站,姐夫还是个小官,这样的家世自然是一问就成。   栓子的房子也盖好了,跟张老二家就隔一条大路。张老二在路北,栓子在路南。没有刚结婚就分家的道理,所以方便往来,盖房子的时候就在栓子堂屋中间开前后两个门,算是大门朝北。   这些都无所谓,人家女方不在乎。   女方来看家境的时候,瞧着栓子卧室的盆和暖瓶都很新,但又不是刚买的,像是用了一两年,便认为高氏虽然霸道,但对孙子还好。   看中孙子自然就会看中孙媳妇,房子又早早盖好,不用跟老人住一块,以至于栓子过年期间相了五个对象,五个对象都满意。   高氏不敢再追求十全十美,挑个姑娘能干,长相中等,娘家在村里厉害又没张家人口多的,就让栓子结婚。   过了年栓子二十三了。村里像他这么大的小伙子,只要是家里有钱娶媳妇的都娶了。他心里着急,很怕因为他奶奶的挑剔打一辈子光棍,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氏终于松口,栓子是没有任何意见。农历四月就把婚事办了。   酒宴自然没法跟小瞳瞳的满月宴比。   顺顺当当,高氏没出幺蛾子,就算不办只扯证,只要女方同意,栓子都没意见。   张支书看他大侄子娶妻跟抢亲似的那么着急,忍不住跟小芳和方剑平唠叨,他娘作孽啊。   小芳的二奶奶和三奶奶都下不来炕了,高氏这个老大嫂啥事没有,小芳也纳闷了,难不成真是祸害遗千年。   怎料没等她弄明白,农忙前天气热起来,她二奶奶和三奶奶先后去了。   张家一众人都有心理准备,病恹恹在炕上也受罪,所以她们的葬礼上张家一众都不甚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农忙前。要是赶上抢收小麦,只能放家里,或者草草埋了。   话说回来,两位老人走后,小麦也变成金黄色。   张庄上上下下,收拾麦场的收拾麦场,缝补袋子的缝补袋子,打扫粮库的打扫粮库,巡逻防火的巡逻防火,可以说热火朝天,跟大战前夕似的。   这时候那七名男知青依然没有回来。   张支书不意外,小芳和方剑平也不意外,今天敢烧张庄的蜜蜂,明天就敢烧小麦。一块麦田着起来,极有可能把清河农场的庄稼全烧了。   影响如此恶劣,不严惩的话其他村的知青还不得有样学样。   可能因为那七名知青没消息,知青点的五名女知青也忒老实。白燕看到方剑平都恨不得绕道走,恐怕惹到张支书,找个罪名把她也送进去。   张支书才没这么闲。   蜜蜂多了,不能都搁村里,他每天早饭后就用扁担挑着蜂箱去河头,那边野草野花多,在那儿放蜂。   起初村民不敢靠近,听到那嗡嗡响就瘆得慌。后来天天见,不见蜜蜂乱飞,跟张支书年龄相仿的人就跟过去,向他请教养蜂,顺便侃大山。   再后来高素兰都敢抱着瞳瞳过去。不过小芳没同意。不是怕蜇到瞳瞳,而是农忙在即,怕他出去习惯了,割麦子的时候也要抱。   好在高素兰也知道这点,所以每天中午去给张支书送饭的时候抱着他转一圈。   瞳瞳习惯了中午遛弯,平时没人惯他,所以不是自己玩儿,就是睡大觉。   小芳还是不放心他。   主要是瞳瞳太小,生命太脆弱,不搁眼皮底下总觉得心慌。   麦田都是南北走向的,割小麦的时候也是从南到北或者从北到南。小芳和方剑平跟其他人不一样,一个从东割到西,一个从西割到东。   瞳瞳戴着草帽,坐在大头给他做的小床上,只要一抬眼,不是看到爸爸就是看到妈妈。   小伙子乐得嘎嘎笑,扒着小床哇哇叫。   捡麦穗的胖丫这些小少年忍不住问:“小芳姐,瞳瞳咋这么高兴?”   小芳:“以为咱们一弯腰一低头跟他躲猫猫呢。”   “啊?”胖丫打量小孩,这么漂亮弟弟难不成是个小傻子,“他咋这么想?”   小芳拿掉草帽歇一会儿,“他又不知道这是麦子。可能还奇怪,人怎么都从村里出来了。”   “我娘说他还小,啥也不懂。合着不是诓我啊?”   小芳好笑:“诓你有啥好处?”   话音落下,王秋香从南头回来。   这边干活的都是四队的人,有一半跟张支书沾亲带故,方剑平和小芳只割地头上的,大伙儿就给他俩留十来米。又不是偷懒,怎么割不是割啊。   十来米并不远,王秋香听得一清二楚,“说啥呢?不想捡麦穗就回家做饭去。”   村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出来了,跟空了没两样。回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胖丫才不要回去,“才几点你就饿了?忍着!”   王秋香很想捡个土坷垃砸她。然而这地犁的太好,土松散的跟粗砂似的,扔出去难保被风吹到她自己脸上,“你给我过来!”   “你吓着瞳瞳了。”胖丫不敢过去,也怕她娘过来,只能祭出瞳瞳。   王秋香看过去,小瞳瞳睁大眼睛往她这边看,好像奇怪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瞳瞳,过来帮奶奶割麦子。”王秋香招手。   胖丫惊呼:“我的娘呀,你都当奶奶了?”说出来不敢置信地看小芳,她没听错吧。   小芳:“你再说,不出一分钟你娘就得过来。”   话音落下,王秋香过来。   胖丫拎着她的小筐筐就往方剑平那边跑。   瞳瞳高兴地手舞足蹈,抓着床沿试图站起来。   王秋香连忙过去阻止,“你可别摔下来。”   小芳:“没事。这个床全实木,得有二三十斤。”   王秋香今早一看到这床就觉得实在,但也不信这么重。放下镰刀抓住床两边,险些没提起来,“我的亲娘,难怪剑平抱他你拎床。”   小芳还想说话,总觉得有人看她。踮起脚四周看一下,看到她六叔推着板车过来:“张老六来了。”   王秋香拿着镰刀就往地里钻,“吃饱了撑的?”小声嘀咕。   小芳:“来拉小麦。”   王秋香惊讶:“这么快就打好了?”   “今年的场大,可能不够一次。”小芳话音落下,张老六到跟前,看一下她面前割的小麦,非常齐整,就拿起铁叉装车。   张瞳瞳个没见识的,看到小麦垒的高高的,睁大眼睛“呼呼呼”个不停。   小芳走了,方剑平回来了,“看什么呢?瞳瞳。”   小孩知道自己叫“瞳瞳”,也知道“方剑平”是爸爸,指着板车跟方剑平显摆,小嘴还啊啊啊个不停。   方剑平点点头:“我看见了。”   张瞳瞳继续“啊啊啊”。   老六不懂他的哑语,“他这是要干嘛?”   方剑平也听不懂,信口胡扯:“坐车。你们装好了赶紧走。”   张老六装满了,跟另一人用绳子固定一下就往麦场去。   瞳瞳急了,冲方剑平吼。   然而他只会“啊啊啊”,方剑平就当没看出来小孩着急,过去拿掉他的尿布,“尿尿啊?”   瞳瞳赶忙挣扎,不是啊,车车走了。爸爸怎么这么笨呀。   方剑平就当他想尿尿,拉开他的小腿。   瞳瞳气得抓他的手。   方剑平口哨一吹,还不甚能控制的小孩尿了。   看到哗啦啦的水,张瞳瞳不啊啊了。   方剑平严重怀疑儿子气到无语。   尿布包好,把他放床上,方剑平给他倒点温水。   正好张瞳瞳累了,乖乖地坐下,抱着奶瓶喝水。   拉小麦的不止一个,有人推着车过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慨:“剑平,你家瞳瞳真乖。”   “他现在好比笼中鸟儿,不乖不行。”方剑平看向孩子,“喝完就睡。”   张瞳瞳睁大眼睛,深深地看他一下,收回视线盯着他的奶瓶。   喝不出来了,随手一扔,摇头晃脑,大大的草帽飞出去,扭身趴床上。   在附近拉小麦的人看到这一幕幕,又忍不住说:“这孩子真聪明。”   跟他一起的人接道:“像他爸。”停顿一下,想想如今的情况也不能考大学,“可惜了。不然怎么也得是个大学生。”   张瞳瞳爬起来,朝两人看去。   其中一人连忙说:“快别说了。他可能想出来。”   另一人也觉得这么大的孩子最难养,对什么都好奇,偏偏不会走,只能由着大人抱。不抱就哇哇哭,跟鬼见愁似的。   不敢招惹他,匆匆装满就拉车走人。速度快的像是要下大雨。   说起下雨,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张庄上上下下都怕突然变天,一场大雨把小麦泡发芽,所以直到十二点才放工。   中午的麦穗被太阳晒焦了,割掉往地上放的时候稍稍用力就掉。饶是如此,下午一点半,准时上工。麦穗掉了一地就让小孩子去捡。   张支书给每个孩子发个篮子,捡满了就找小队长记账,农忙结束用蜂蜜抵。   要说给钱,孩子不积极。因为到不了他们手里。给粮食也不感兴趣。家里再多余粮也别想敞开了吃。给蜂蜜吃,小孩子干劲足的反而嫌长辈们懒。   全村的孩子出动的结果就是张瞳瞳趴在床上看不过来,一天没舍得睡。   晚上,正洗着澡睡着了。   他突然脑袋一歪,小芳吓一跳,慌忙抱住他,“咋了?”   方剑平看一眼:“睡着了。”   “睡了?”   小芳不禁问:“怎么睡这么早?”   “啊啊啊的叫一天累的呗。我就没见他停过。”方剑平捏一下儿子肉乎乎的小脚。   张瞳瞳浑然不知,还调整一下姿势,连小腿都放他手上。   方剑平乐了:“瞧把他舒服的。”   张支书在院里歇乏,张瞳瞳也在院里洗澡。张支书看到女婿闹大孙子,忍不住说:“晚上凉,赶紧把他抱屋里去。”   离小暑还有许多天,现在的天热也是中午那一会儿热。早上和晚上很舒服,盖着薄薄的毛巾毯睡觉刚刚好。   小芳躺在炕上,万分怀念前世她觉得无聊枯燥的日子,“啥时候才能上大学啊。”   方剑平:“今年就有上大学的名额。”   小芳不感兴趣,但还是佯装好奇地侧过身,“听谁说的?”   “杨斌前些天过来说的。咱们村的人好说话,让种什么庄稼种什么庄稼,长得好产量高,农场就打算给咱们村一个。不过叔没要。叔说,要给就给俩。”   小芳小声问:“咱俩一人一个?”   方剑平点头。   小芳:“那不可能。除非上面一下给农场二三十个。”   方剑平摇头:“不可能。除非村里的知青都走了,咱们村还被上面看中,被评为清河最优秀的生产大队。”   “最优秀?”小芳乐了,“除非家家户户盖起二层小楼。”   方剑平关上灯:“别做梦了。”   “又不是要盖万丈高楼。”   方剑平把睡在他俩中间的瞳瞳移到小芳另一边,“你如果不困,我们交流交流?”   小芳下意识想问,交流什么。身上多了一只手,小芳福至心灵,“割一天小麦,你的腰还好吗?”   方剑平腰疼。   原本只有一点点,被她一说反而疼的厉害,无力地躺在炕上,把她搂入怀中,“豆子种下去再收拾你。”   小芳无声地笑了,“方剑平,说真的,你要是能上大学,还能回来工作,打算怎么带咱们村这些怂的坏的毒的蠢的自作聪明的富裕起来?”   张庄看起来一派和谐,那是因为张支书家兄弟多,他又当过兵胆子大镇得住。   这些人还是这些人,换个村支书,那张庄绝对是一盘散沙。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冒出来。什么养猪场养蜂厂鱼塘,想都不要想。   “我没这个本事。”方剑平这样说一点不觉得丢人。   以前上面办过几年扫盲班,但那时候还是个体户。收拾庄稼,喂牲口都忙不过来,谁有空参加扫盲班。哪怕方剑平之前跟杨解放他们办了一段时间扫盲班,张庄还有一半文盲。   方剑平想起了王秋香的打算,“我觉得这扫盲班还得开起来。”   “怎么突然说起那个?”   方剑平道:“不识字不懂法,就算有了钱,那钱也会变成祸头子。比如吃喝嫖赌,仗势欺人,学习土匪等等,可能比现在还难办。”   “指望白燕那些知青?肯定不行。”   方剑平:“你和大胖。”   小芳忍不住起来。   方剑平把她拉回去,“让村里人知道你们的真实水平,赶明儿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师退休,你们也好名正言顺的顶上。”   小芳一时很想告诉他,明年革命结束,后年恢复高考。   “不敢?”方剑平见她沉默,故意刺激她,“大胖要是知道他初中还没毕业就能当扫盲班的老师——”   小芳瞥他一眼:“又给我下套?这叫激将法吧?”   方剑平笑了:“我的小芳越来越聪明了。”   小芳朝他腰上掐一把。   方剑平赶忙握住她的手。   小芳:“可是,我初一的知识还没学完啊。”   两年制的课本方剑平看了,上面的知识不如三年制的多。大胖在学校用两年制,回来跟小芳一起补课就用三年制。   这样等于初中的知识她还没学三分之一。   方剑平觉得自己有点着急,“下个月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地里的活也忙完了。回头让叔和婶看着瞳瞳,咱们争取一个暑假把初一落下的知识学完,再学一点初二的。等到寒假,咱们把扫盲班办起来,村里人问你学多少了,咱们也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和大胖站在讲台上才不虚。”   要搁以前,小芳真不虚。   可是现在的初中课本跟五十年后的像两个爹妈生的。   “那你得给我划重点。那么多书,不要你讲解,我自己过一遍也得看好几个月。”   方剑平抱住她,“当然。”   “你真好!”   方剑平笑道:“现在好,到时候又该说我坏了。”   “我知道你为我好。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学校有人退休,我就可以顶上去。现在慢悠悠的,真有那个机会摆在眼前,也只能看着给别人。”   方剑平不禁说:“对!”   小芳想想离恢复高考还有两年之久,平时学新知识,扫盲班开起来顺便温习一下小学知识也挺好。   “那你也要学习。别被我和大胖难住。”   方剑平亲亲她的额头,身上挨了一巴掌。   小芳赶忙推开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儿子呼呼大睡,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醒了。”   第一次被儿子打,方剑平吓得整个人坐起来。现在习惯了,方剑平眼皮都没动:“估计做梦呢。”   “他这么小知道什么啊。”小芳躺下,“咱们也睡吧。但愿他能一直这么乖。”   张瞳瞳观看了三天收麦子捡麦穗,就觉得没意思极了。   小芳想换个活干,有人送来了枕头。   打场看似开着拖拉机打圈转,极其考验耐性,太慢了费油,太快了没把麦粒压出来,多压几遍也费油。   这个钱虽然是全村的,可也是个人的。省点油钱,等到年底跟蜂蜜钱汇总,每家也能多分点。不需要很多,五毛钱就能买一斤瘦肉,或者一条大草鱼。   可是慢慢悠悠跟和尚念经似的,很容易让人心情烦躁。   张老九看着人家在地里干的热火朝天,跟别人有说有笑,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车上,两天就受不了。   不光心理上,身体上也要命,腿僵屁股痛,还不能偷懒。打一场下来,车停了就得帮忙把麦秸翻过来晾晒。翻好了去打下一场。毕竟全村的小麦,连在一起几十亩的场地有一半等着拖拉机。   另一半用牛。牛比车更慢,这种活儿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那个耐心。   年轻人就算是方剑平这个当老师的,一天下来也能被磨的心烦。   小芳不嫌烦。跟照顾张瞳瞳写作业比起来,开车打场简直像放松。   张瞳瞳看到他妈妈坐在拖拉机,来了兴趣,“啊啊啊”的也要坐。   每一片场地都有几个人等着翻场。小芳拉着石磙打场的时候这些人闲下来,就忍不住抱张瞳瞳。   小孩终于离开捆着他的小床,越发高兴,在人家怀里又蹦又跳。   张老五也算是个老把式,所以被张支书安排过来干翻麦子扬场这些活儿。   看到瞳瞳这么兴奋,老五也忍不住扔下铁叉,“让五爷抱抱。”   谢兰稀罕长得好看的,自打瞳瞳满月,五官慢慢长开,皮肤变白,越来越水灵,她恨不得天天去。   老五找媳妇,因此没少去。每次过去也忍不住逗逗漂亮的小孩。张瞳瞳因此瞧着他眼熟,立马把小手递给他,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指着妈妈。   老五:“想坐车?”往前一步。   小孩兴奋地睁大眼睛,对对对,这个五爷爷懂他。   老五乐了,“不行。车上太脏也太热。”   张瞳瞳转向他,睁大眼睛打量他,嘛意思啊?   老五:“那个车你不能坐。五爷抱你玩儿去。”   小孩忍不住挣扎,谁要玩啊,他要妈妈!   老五把他抱到隔壁牛场那边,检查一下他的尿布,包的很好,于是把他放牛背上。   牵着牛压小麦的老人禁不住说:“也不怕小芳给你拼命。牛背上这么脏哪能坐。”   老五赶忙把他抱下来。   小孩突然变得很乖很乖,眼睛盯着牛。   老五心中一凛,别是吓着了。   要真是吓掉魂了,不需要小芳,谢兰也能要了他的命。   “瞳瞳,咋了?”   小孩回魂,指着牛要过去。   老五松了一口气:“咬人。”抓住他一只手,张嘴作势要咬他,然后指着牛,小孩吓得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咱们找你妈去。”   正好小芳压好了,下来接过瞳瞳。   张老五等人拿着铁叉进场地,大概瞅一眼,有老人忍不住说:“还是小芳压的好。你九叔干活不行,不是这边漏掉一块,就是那边没压到位。”   “他不适合干这种活。你让他跟我爹找蜜蜂,他十天半月都不嫌累。”   张老五忍不住说“:“这话让你说对了。之前找蜜蜂的时候比你爹还积极。哎,小芳,你说今年的蜜蜂能不能多分点?”   “两块五?”小芳问。   有人接道:“两块五也好。那个养蜂厂弄起来几乎没花钱。土坯是咱自己做的,上面的草也是咱们自己弄的。蜂箱是大头做的,也是村里的木头。跟白捡没两样。”顿了顿,“这要是往年,这些钱都是你和秋香家的。”   这话小芳决不能接,“我家可买不起拖拉机。没拖拉机上哪儿找蜂去。再说了,蜜蜂是自己的,地里这么忙,我爹哪有空一天到晚看着。”   那说话的人听到这话,点点头:“也对。这样想想大家一起干也挺好。就是有人不自觉。”   小芳转移话题:“明年咱们村里的那些果树就该结果了吧?”   几人楞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绕回村里。   “果树?”老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芳点头,“我记得老话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子当年就卖钱。咱们村种的最多得就是桃树和枣树,今年应该算是第二年,明年还不该结果。”   老五想想自家门口的两棵桃树,从他四婶家弄的。虽然还没方剑平高吗,可今年已是第三年。   “今年说不定就有。我回去得看看。”没指望这么快结果,以至于都没关注过,“可是回头都结果了,人家收购站要不了那么多咋办?”   小芳:“收购站不要罐头厂要啊。咱们这边有罐头厂没?”   有人接道:“没注意。不过听说供销社有卖罐头的。”   “赶明儿桃子长大,让方剑平去问问。”   老五不禁说:“还以为让你爹去。”   “我爹哪有空啊。瞳瞳都快不认识他爷爷了。”   老五笑道:“赶明儿瞳瞳大了,让他跟你爹一块去放蜂。”   “还不会走,早呢。”小芳不好说反对的话。不然传到有心人耳朵了,指不定怎么白话呢。   老五道:“快着呢。尤其忙的时候,一闭眼一睁眼,没感觉一天就过了。”   这话小芳赞同。   秋收过后,小麦种下去,小芳总有小麦刚收下来的感觉。   这时候张瞳瞳也满周岁了。再把他放小床里面,小伙子都知道拍床发脾气了。   农历九月二十七日,天空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方剑平和小芳抱着他去农场照相。   北风呼呼刮个不停,高素兰忍不住说:“这么冷的天多遭罪啊。就不能改天?”   小芳:“顺便洗个澡。家里还缺啥不?”   “我缺!”王秋香跑出来,“给我捎一包盐。”   小芳伸手。   王秋香嗤一声:“还能少你的钱。瞧你这小气样。”给她五毛,“剩下的给我们瞳瞳买糖吃。”   瞳瞳高兴地笑出哈喇子。   小芳意外:“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   “我小气过吗?”王秋香哼一声,扭身走人。   小芳看向她娘,这人还是一个杂面馒头都能看在眼里去的王秋香吗?”   高素兰小声说:“胖丫捡的豆子和麦穗换半碗蜂蜜。早几天蜂蜜卖完,你爹怕钱放家里遭贼,就把钱发下去了。一家三块五。你说呢?”   方剑平不禁说:“天上掉的钱,确实舍得。”   高素兰笑道:“也不是。秋香这两年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芳:“没有糟心亲戚,就算还跟以前一样没钱,心气也顺了。你赶紧进屋吧。”   高素兰不放心:“给他包好,别让他露头。”   “知道了。”小芳把拉一下被子把儿子的脸挡住。   然而小伙子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不愿意。   方剑平道:“喊爸爸,爸爸就让你出来。”   “扒扒!”   方剑平笑道:“别费劲了,你扒拉不开。”   小芳不禁拍他一下。   方剑平:“咱说好的,不论你还是我单独教育孩子的时候另一方都不许插手。”   “我什么时候插手了?”小芳好笑。   方剑平看着胳膊上的手。   小芳:“他叫你呢。”   方剑平眨了眨眼睛。   “叫你爸爸。他舌头还捋不直。”   方剑平猛然转向儿子,就想把被子拉开,碰到的那一刻缩回手,“瞳瞳,再叫一声爸爸,爸爸就让你出来。”   “扒扒?”逗他玩呢?刚刚叫了都没让他出来。   眼前一亮,张瞳瞳惊得睁大眼睛,看到爸爸妈妈,顿时高兴的蹦跶。   方剑平险些脱手,吓得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老实点。叫妈妈,妈妈抱你。”   “妈妈?”小孩不确定地看向小芳,是这样叫的吗。   小芳心中一颤,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能连连点头。   小孩拨开烦人的被子伸出手。   小芳接过去。   方剑平立马把被子盖上。   “爸爸!”   张瞳瞳的怒吼传出来。   方剑平乐不可支。   小芳给他一脚,“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风大。”   小芳:“你不会把他的围脖拉上?周姨给他打的围脖装饰用的?”   方剑平把被子拉开,把儿子火红的围脖往上拉,盖住他的小脸。   这个也是跟奶粉一块寄来的。   方剑平去了感谢信,那边回一封信,方剑平就没再回。毕竟多了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他这么知进退,夏天老李来了一封信,问问收成怎么样。不过是张支书给他回的,方剑平没掺和。   与人交往,分清楚了才能长久。   然而,这么鲜艳的围脖张瞳瞳不稀罕,试图拽掉,再也没工夫吼他爸。   这次照相除了给孩子照周岁照,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农忙有些日子没跟首都联系,方爷爷方奶奶应该想瞳瞳了。   照好了给他们寄一份。   小芳问:“还给你爸寄一份?”   “美得他!要不是想气气他们,瞳瞳的满月照我都懒得寄。”方剑平说着,看向还在跟围巾较劲的孩子,“儿子,赶明儿跟爸爸回老家,有人要你喊爷爷奶奶,你就说,你谁呀。我不认识你们。别瞎攀交情。”   小芳真服了:“你是真不怕把你爸妈气死啊。” 第111章 瞳瞳打人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占我便宜!……   方剑平佯装不开心:“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颠颠怀里的小孩, “瞳瞳,你说,爸爸有那么坏吗。”   张瞳瞳忙着扯围脖, 突然被喊一时没反应过来, 眼睛睁的大大的, 小嘴微微张开,一脸的呆滞。   ——啥呀?   小芳看孩子这样忍不住乐了。   小孩见妈妈笑了, 跟着咧嘴流出哈喇子, 高兴的在爸爸怀里蹦迪。   方剑平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呢你?”   “这话该问你,他这么小知道什么。”小芳瞥他一眼, “你要是太闲就自己撑伞。”   方剑平摇头:“我也想, 他这么不老实,我一只手也抱不住。你娘说得对,咱们应该改天再来。”   “那回去?”小芳其实无所谓。   方剑平看一下路程,走三分之一,到家再走三分之一就到了,“这雨也下不大,走吧。”顿了顿,“下大了就去张小草家。反正杨家人欢迎咱们。瞳瞳, 好不好?”   瞳瞳伸出小手抓爸爸的脸。   方剑平张嘴就咬。   小孩快速缩回去。   然而一看他爸爸闭嘴, 再次故技重施。   方剑平无语:“逗我玩呢?”   小孩笑了。   ——是呀。   方剑平轻轻朝他屁股上拍一下。   张瞳瞳扬起巴掌, 还没拍下来,手上挨了一下。顿时惊得不敢置信地看着爸爸的手。   方剑平笑眯眯看着他。   小孩眨眨眼睛, 意识到被打了,瘪瘪嘴就哭。   方剑平慌了,“别哭,别哭, 爸爸跟你玩呢。”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打这种事不可,也不能这么教孩子,立即转手给小芳。   小芳无奈地接过去,把伞给他,“咱不跟爸爸玩,妈妈抱你。”   小孩委屈的小小的身子趴在妈妈怀里,小脸埋进她的胸口。   小芳看向方剑平,高兴了?   方剑平忍不住抓住儿子的手,“疼了?”   小孩生气地甩开,小手也放妈妈怀里。   方剑平想笑:“人不大气性不小。你再这样爸爸不带你去照相了。”   张瞳瞳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照相。以至于沉默到农场。   绵绵小雨,地上不泥泞但小雨飘飘洒洒到身上湿漉漉的不舒服,这个年代又不能自由买卖,又赶巧是周五上午得上班,以至于今天的农场格外冷清,很难见到一个行人。   照相馆的老师傅昏昏欲睡,乍一看到来了几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人进来了,老师傅醒了,打量他们一番,不确定地问:“照相?”   小芳觉得这话问的好笑,不照相来这儿干嘛?难不成避雨啊。   “是的。”   老师傅伸个懒腰,让自己精神些,“怎么这个天过来?”   “早几天就定好的日子。我爱人都跟单位请好假了。”小芳说的是实话。   不过这个假也好消。毕竟乡邻乡亲都认识。方剑平平时上课比他们还认真,也很好说话,没少帮他们换课代课。   老师傅一听请假来的,不好废话,立即问:“全家福?”   小芳点头:“先照全家福,然后再给孩子照几张。”说着,想起上次照全家福的事,“方剑平,又忘了让我爹娘跟咱们一起来。”   “是呀。”方剑平想一下,“那过几天来给瞳瞳洗澡的时候再照吧。希望你爹别有什么想法。”   晚了!   张支书可记着呢,给瞳瞳照相的时候叫上他们。   瞳瞳半岁照的时候没叫他,他理解,因为小芳和方剑平也没照。   周岁留念也不叫他,张支书忍不住跟老伴嘀咕:“剑平这是什么意思?”   “肯定忘了。”   张支书:“他怎么不忘给他爷爷奶奶寄去?”   “你也说了是给他爷爷奶奶寄过去。连咱们的一块寄过去算怎么回事?可能剑平打算过些天再照吧。”   张支书摇摇头:“我觉得不像。”   “你这么想照相,那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去?”   张支书瞪眼:“我主动说算怎么回事?显得我多想照一样。”   “那你跟我说啥?”高素兰很无语地瞥他一眼,“走了,上工去了。”   张支书恍然大悟:“对。剑平没叫咱们,肯定是因为咱们今儿得揉玉米。”   高素兰无奈地摇摇头。   “你啥意思?”   高素兰:“正反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有啥意思?”包上头巾,立即走人。   张支书锁上门跟上,“我得让他们快点,赶在下雪前弄好,也好带瞳瞳去农场。这要是迟了,哈气都能结冰,弄去农场照相多遭罪啊。”   高素兰:“你让人快点就快点?”   张支书点头。   只是口头上催,他是支书村里人也不给他这个面子。   分到手吃不完的玉米也可以拿去收购站卖。   张支书一提醒村民玉米面或者玉米都可以卖,等着钱娶媳妇,或者等着钱还账的人来劲了。   他们催亲戚邻居快点,亲戚邻居自然不好意思边干活边玩。结果农历十月底就完工了。   赶方剑平收到他爷爷奶奶的回信,玉米就分到各家各户。   看到来信,方剑平想到答应岳父岳母的事,恰好也没活了,周末就叫上他们,给瞳瞳洗澡,顺便照两张全家福。   高素兰一见他回屋给瞳瞳收拾换洗衣服,就用手肘捣鼓老伴儿:“我说啥来着?”   张支书挠挠头:“看来我真误会他了。”说着就回堂屋。   高素兰追上去问:“你干啥?”   “收拾衣裳洗澡。”张支书翻箱倒柜,把他退伍那年的军装和帽子翻出来。只不过是没有肩章的军装。不过他有军功章。   高素兰无语了。   见他当真认真装起来,忍不住了,“就是照张全家福。”   “对咱们来说是一张照片,对瞳瞳来说意义重大。”   “他都不知道照相是啥。”   张支书:“周岁了,人生重大阶段。这个阶段预示着他将要会说话会走路。”   高素兰摇摇头:“我是不懂。”然后去拿秋衣秋裤。   张支书见她拿这些就好了,不禁问:“就这些?”   高素兰检查一下包裹,没缺啥啊。   “你就穿成这样跟我去照相?”张支书指着她身上带补丁棉衣外套,一脸的嫌弃。   高素兰真无语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张支书毫不妥协。   高素兰叹了一口气,只能把去年的新衣服拿出来。   这套新衣服是方剑平和小芳给她买的。去年瞳瞳满月宴,她穿的就是这身,纯蓝色的裤子和外套。只穿过一次。   原本小芳打算给她买些鲜艳的。找遍整个农场,只有灰黑蓝三样。年轻人的衣服还有点鲜亮颜色。可是年轻的款式高素兰肯定穿不出去。好在衣服挺板正,穿在身上很精神。   高素兰装包裹里,看着他:“行了吧?”   张支书满意了,然后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穿瞳瞳满月宴那天穿的新衣服。   高素兰见他这样没眼看下去,拎着衣服就走。   小芳:“爹呢?”   “在屋里臭美呢。”   小芳疑惑不解,盯着堂屋等一会儿,张支书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来,不好意思地问:“我这样穿行吗?”   小芳愣了愣,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行。”看一下自己身上的,不禁庆幸早上换了一件干净的,“去照相当然得穿的干干净净。”说着话看到她娘胳膊肘上的补丁。   高素兰拍拍自己的包裹:“都在这儿。”   小芳立即回屋:“我去抱瞳瞳。”到屋里就让方剑平换上去年瞳瞳满月宴上穿的中山装。   “穿那个干吗?”   小芳:“我爹特重视。别让他显得突出尴尬。”   方剑平点头:“行。”然后也给瞳瞳换一身新衣服。   瞳瞳不乐意,想出去。   小芳按住他:“穿花衣服,你身上的衣服脏了。”   瞳瞳哪知道脏没脏,只知道爸爸妈妈又折腾他。趁着妈妈的手松开,爬起来就往外晃悠,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炕上,再往前两步就得一脑袋栽下去。   小芳赶紧抱住他。   方剑平快速给他套上围巾戴上帽子。   小孩不想捂这么严实,伸手就抓。   方剑平朝他手上一巴掌。   瞳瞳放过帽子,朝他身上一巴掌。   ——又打他,又打他,天天打他,真以为他不会还手啊。   方剑平戳戳他的额头,“气性不小。你抓吧。”   小孩拿掉就扔。   小芳接过去,又想给他戴上。方剑平拉住她的手,“就让他这样出去。”   “冷。感冒了怎么办?”   万一烧成肺炎就完了。   农场医院可治不了这样的病。   方剑平摇摇头:“不会!”然后把包裹他的小被子也给小芳,他抱着瞳瞳先去出。   快到大门口,方剑平让瞳瞳面向大门。   张家的院子大,前面还没有遮挡物,站在门口特顺风。夏天要是睡在大门外都不需要熏蚊子,因为风大的蚊子根本站不住。   瞳瞳看到即将出“牢笼”兴奋地乱蹦跶。然而三秒钟后,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狠狠地拍打在他小脸上和脑门上,比爸爸那一巴掌还难受,直接把瞳瞳干蒙了。   瞳瞳反应过来,扭身往爸爸怀里钻。   小芳恰好出来。   方剑平拿过帽子:“戴上不?”   小孩不抓了,委委屈屈地喊:“爸爸……”   方剑平忍不住想笑,“知道爸爸妈妈是为你好了吧。被子也包上?”   小芳给他包上,突然变得很暖和,冷风没了,感触太深,小孩这下知道了,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缩。   “难为你还知道羞愧。”   小孩抓住他的衣服,不许再说:“爸爸……”   张支书猛然转向他们:“瞳瞳叫你啥?”   方剑平下意识说:“爸爸。”   “他会说话了?”张支书连走带跑过来。   方剑平:“有时候能叫清楚,有时候说不清楚。不过就会叫爸爸妈妈。”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张支书把他的包裹给方剑平,接过瞳瞳就说:“瞳瞳,我是爷爷,喊爷爷。”   瞳瞳张了张口,口水都流出来了也没喊出来。   “不急,咱不急。会说话就快了。”   “什么说话了?”   隔壁的隔壁来富家的听到他语气很兴奋,好奇地大步过来。   张支书禁不住显摆:“我们家瞳瞳,会叫爸爸妈妈了。”   “我还以为谁呢。瞳瞳都会走了,会说话还不正常。”来富家的好笑,亏得她还以为怎么了:“秋香,快点!”   张支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顺着她问:“你们这是干嘛去?”   “我们家老小年后不就结婚了吗。我给她买几样东西。胖丫大了,孩子知道讲究了,秋香打算给她扯一尺红头绳。”   张支书很意外。   胖丫也是长头发,但平时不是披散着,就是用织毛衣剩的线或者布条扎头发。可以说这么多年她脑袋什么颜色什么样的扎头绳都出现过,就是没有纯红色的红头绳。   张支书不禁看小芳,她还是王秋香吗?   小芳想起上次帮她买盐。   虽然王秋香说剩的钱给瞳瞳,小芳也没敢动她的。回来给她盐和零钱,王秋香也没说声谢谢,反倒埋怨小芳不信她。还拿一毛钱往瞳瞳手里塞。   小芳摇摇头,怕她突然出来听见,小声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胖初中快毕业了,再混两年高中就能当临时老师或者去当兵,她高兴的?”   张支书点头:“有可能。大胖吃得多,不论有工作还是当兵,都能给家里减轻不少负担。胖丫过几年就可以相看对象了。也该给她打扮打扮。不然一个丫头整天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头上绑着破布条子,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她家多穷。谁敢跟她——”   小芳连忙扯一下她爹。   张支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王秋香带着胖丫出来了,“胖丫也去?”   胖丫高兴地点点头,看到他怀里的小孩,大步跑过来,“瞳瞳!姐姐抱你玩儿去。”   瞳瞳伸出手。   胖丫接过去,吧唧在他脸上亲一下。   瞳瞳懵了。   张支书愣了,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赶紧把瞳瞳接过去。   胖丫下意识躲开,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张支书:“快给我。你占他便宜小心挠你。”   “才不——”   “啪!”   胖丫脸上挨了一巴掌。   胖丫懵了。   张支书等人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看到她的表情,扑哧笑喷。   来富家的笑的直不起腰,攀着她小闺女,“我的老天爷啊。这孩子——咳咳咳咳……”   胖丫回过神,不敢置信地问她娘:“瞳瞳打我?”   “打你也活该。”王秋香笑骂着把瞳瞳抱过去交给方剑平。   瞳瞳瞥一眼胖丫。   小孩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是王秋香却看出他仿佛在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占我便宜!” 第112章 亲家 越有钱越抠。   方剑平看着儿子木着一张小脸, 觉得好玩又想笑:“干嘛呢?你姨跟你玩呢。”   小孩扭头看一下胖丫,迅速收回视线,拿脑袋抵他爸。   “好好好, 爸爸不说你行了吧。”方剑平看向胖丫, 怕小丫头不好意思, 尴尬半生,“瞳瞳以为你打他。”   胖丫忍不住解释:“我没有。”   王秋香:“你真有可就不是瞳瞳打你。”朝小芳那边看一下。   胖丫心中一凛, 慌忙躲到她娘身后, 她怎么把小芳姐这个张庄杀器忘了。她可是瞳瞳的亲妈。刚才亲瞳瞳没让她看见吧?瞧着没生气,应该没有。   胖丫自我安慰, 无意识地抓住她娘的衣服。   张支书见她吓成这样, 倍感好笑:“现在知道怕了?”   胖丫连连摇头。   ——快别说了!   张支书无奈地摇摇头,转向小芳:“咱们也走吧。瞳瞳贪玩,再耽搁下去洗好澡人家照相馆就下班了。”   瞳瞳喜欢玩水,到了澡堂里跟鱼儿到了水里似的不愿出来。   小芳考虑到这点,就跟方剑平商议先去照相。   到了照相馆小芳才知道她爹还备一身行头。不过怕他尴尬,就告诉他照两张。   一张他们老两口坐着,小芳和方剑平抱着瞳瞳站在他们身后。这张就穿他们身上的衣服。然后他们老两口抱着瞳瞳照一张,这一张换上他的军装。   张支书很是得意地看向老伴, “让你换衣服还不换。”   高素兰严重怀疑闺女原本打算照一张, 为了他临时多加一张。   “我哪有你聪明啊。”高素兰看不得他得意, 瞥他一眼,“我要是准备两套, 还能显着你?”   小芳:“先洗澡。洗了澡回到家你们想怎么吵吵怎么吵吵。”   “谁跟他吵吵。”高素兰嫌弃地大步朝澡堂走去。   张支书嗤一声,问道:“小芳,我们给瞳瞳洗,还是跟你们洗?”   这事得问方剑平。   她爹不会给孩子洗澡。   方剑平:“一岁了, 都知道不好意思,跟我们洗吧。”   “他要是玩水,你可别打他。”小芳不放心。   方剑平佯装委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   方剑平点头。   “你是那样的爸爸。”   方剑平呆了。   张支书忍不住笑了:“好了,别贫了。”抱走瞳瞳,“跟爷爷洗澡去喽。”   瞳瞳高兴地手舞足蹈。   他爱洗澡,洗澡好好!   方剑平一看老丈人抱不稳,赶紧追上去,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   瞳瞳停下来,懵懵懂懂地转向他爹,干嘛又打他啊。   方剑平接过他,“蹦跶什么呢?显摆你高啊。”   瞳瞳听不懂,眨巴着大眼睛:“爸爸?”   “我是你爸爸。”方剑平给他包好被子,“这会儿又不冷了是不是?”   小孩以为跟他玩,高兴地抵着他的额头:“爸爸,爸爸,爸爸……”   “行,行,行,我知道。”方剑平头疼,赶紧把他抱进澡堂子。   今儿是周末,农场职工休息,澡堂子里的人不少。人多了频繁动热水,热气升腾,以至于里面跟仙境似的。   张瞳瞳惊得“哇”一声,伸手去抓飘飘渺渺的白雾。   白雾穿手而过,张瞳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小手。   方剑平趁着他老实下来,三下五除二剥光就递给已经脱好衣服的岳父。   张支书抱他进去。小孩回过神,再次试着抓白雾。   然而再次抓了一把空气。   小孩只能找爷爷求助,怎么回事啊?拿着大大的眼睛看张支书。   张支书二话不说把他放水里。   小孩不适应的“啊”一声就要出来。   方剑平进去看到他乱扑腾,赶紧大步过去,从里面舀一盆水出来把他放盆里面。   这个盆是小芳准备的。她以前虽然连恋爱都没谈过,但她弟弟妹妹这么大的时候,她妈和她奶奶带着去澡堂洗澡,照顾不过来都会叫上小芳。不过那时候带去的盆很大,小孩子可以躺下睡觉的塑料盆。   然而这个年代塑料制品很少,小芳还没见过塑料盆。平时给瞳瞳洗澡的大铁盆太重,小芳就把她的洗脚盆拿过来,一眼没注意被人顺走也不心疼。   瞳瞳坐盆里刚刚好。只是看到爸爸和爷爷都在大澡堂子里面,小孩嫌弃,伸手要爸爸。   方剑平结果他:“不许嫌烫。”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腿一点点往水里探,不热就往下,热了就迅速出来。   来回几次觉得好玩极了,立马把他爸爸当成滑滑梯,滑下去勾着他脖子上来,然后再往下滑,小脚丫子还不忘扑通两下。   张支书抹一把脸上的水,离远点。   方剑平没法走,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   瞳瞳懵了。   方剑平板起脸。   小孩瘪瘪嘴,瞬间眼里蓄满了泪水。   “干嘛呢?好玩吗?”方剑平问。   一岁多了,他当然知道来这儿洗澡不是玩儿。方剑平又很严肃,小孩怕再挨到身上,可怜巴巴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脸上蹭。   方剑平被蹭一脸泪水,也没嫌弃儿子。   这小子明显心虚知道错了。否则他可不会默默流泪,而是嚎啕大哭,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他委屈。   “洗澡行吗?洗好澡再玩儿。”   小孩继续低声抽噎,委屈得不行。   方剑平让他老岳父抱着瞳瞳,开始给他洗头发。   看到他乌黑的头发,方剑平不禁说:“回头天暖和了,给他剪个板寸吧。”   张支书摇头:“不行。瞳瞳的头发硬,剪成板寸长出来非得跟鸡窝一样。还是留现在这样的学生头吧。   “洗了太麻烦。”方剑平怕儿子故态复萌,板起脸看他一下。   妈妈不在,爸爸打人痛,越哭越打,瞳瞳不敢皮。   方剑平自己就不喜欢被当成犯人一样管东管西。也怕将来厌恶他和小芳就像他讨厌他父母,所以洗好头发,就由着儿子在水里扑通。   赶张支书洗好,他扶着瞳瞳在水里玩儿,换方剑平去洗。   两人都洗好,一个抱着孩子,一个给瞳瞳洗澡。最后又让他玩十来分钟。   皮肤泡的通红通红,方剑平看着儿子:“高兴了吧?”   小孩喜欢玩,但精力有限,以至于回到爸爸怀里就蔫了。   等方剑平给他穿好衣服,用干毛巾包住头发戴上帽子出去,小孩的眼皮打架了。   小芳和高素兰都等急了。   高素兰忍不住上前:“咋这么久?”朝天上看一下:“没有十二点也得有十一点半了。”   方剑平:“水有点热,刚开始不敢下去。”   小芳看儿子一动不动:“睡着了?我抱着吧。”   甭管冬天夏天给孩子洗澡都费劲。方剑平正好累得胳膊酸软,接过她的提包:“胖丫她们回去了?”   高素兰:“早走了,该到家了。秋香现在跟以前真不一样了,还舍得给胖丫买两个发卡。”   张支书点头:“你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高素兰听着语气不对:“你啥意思?”   “你以前也没少给小芳买。最近几年买过几次?”   高素兰不禁说:“她还要我买?”看向小芳,“自打和剑平结婚,三天两头过来买,扎头绳抽屉都放不下了。”说着话忍不住看方剑平。   女婿疼闺女她高兴,可是这不是疼,这是糟蹋东西。   有几个发卡小芳用一两次就不用了。他跟瞎了一样,来这边买东西或者办事,想起来就给她买。   原先她以为丢了,夏天给瞳瞳晒衣服,给他们晒被子,顺手打开衣柜底下的抽屉,一个没少。那么多一天用一个,也够用三个月。   方剑平装没看见,问小芳:“饿不饿?”   “饿了就赶紧回家。”高素兰没等闺女开口就说。   别以为她不知道农场有饭店,饭店卖的包子不用粮票,但那都是溢价商品,贵的很。   小芳也觉得不能再刺激她娘,“那你还不快走。”   高素兰的包往身上一甩,大步往家去。   张支书摇摇头跟上。   小芳和方剑平在最后面,等老两口走远一点,忍不住说:“我娘真是跟一些有钱人一样。”   方剑平没懂:“什么意思?”   “越有钱越抠。”   方剑平乐了,也就她敢这样说。   “可能以前钱少,存银行都不给存。现在呢,有了九十,一看离一百只差十块,她就想着省省吧,节省一点就够一百了。如果只有二三十,存五十都不好存。她可能就觉得这么点钱花就花了。存起来也没多大用处。”   小芳摇头:“可能,也有可能——”猛然转向他,“我娘是不是担心你要是上大学,我跟你去城里,就剩她和我爹俩人,她得存养老钱啊。”   方剑平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上大学,以至于没往这方面考虑:“不会吧?你说过要是能上大学,毕了业就把他们接过去。”   “你又不是倒插门,哪有岳母岳父跟女婿住的。”   方剑平想想,不论村里还是城里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可是大学还没影呢,解释再多也没用:“那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小芳想到高考:“你要是能去首都上学,那瞳瞳是跟我们还是跟我爹娘?”   “我爷爷奶奶肯定希望咱们把瞳瞳带过去。”方剑平实话实说,“只是这小子皮,爷爷奶奶年龄大了看不住他。交给我爸妈绝对不行,他们能把小老虎养成病猫。还是让你爹娘看着吧。在这儿也安全。到了城里,他长成这样,指不定出了门就被人抱走了。”   小芳也是这样想的。   好的大学课业重,他们就算把瞳瞳带在身边也没空陪他。与其整天拘在家里,不如放在农村。   这时候也不是四五十年后,城里有各种补习班。现在城里的孩子跟农村一样,放了学书包一扔到处疯。   不出意外,她和方剑平大学毕业瞳瞳才八岁。那时候顶多上三年级,到城里也跟得上。再说了,城里几乎家家都有下乡插队的,即便知道瞳瞳农村来的也不会看不起他。   如果他俩只考上一个,那方剑平只能带一个人回去。他俩都考上大学,不光能把瞳瞳带过去,就是还没毕业也能把她爹娘带过去。瞳瞳实在想他们,农闲的时候就让老两口带着他过段时间再回来。   远离农村,她爹也能清静几天,也能到处转转散散心。   “那要是哪天真能上大学,你跟你爷爷奶奶说。”   方剑平点头:“好。”看向她,“就这么希望我上大学?”   小芳摇了摇头:“我!”   方剑平想起来了,如果只有一个名额,让她去。   老岳父今年拒绝也是因为小芳不够资格。   “叔是真疼你。农场给他大学名额,他都没说问问我。”   小芳心中一凛,他什么意思啊。   “生气了?”   “我要是生气能现在才想起这茬?”   小芳:“那就是不甘心?”   方剑平摇了摇头。   “那是啥?”   方剑平认真想想,要说难过真没有。要说失望,也不尽然。   “左右为难吧。叔替我决定了,我不用为难。多少有点可惜。”   听闻此话小芳很好奇:“大学毕业就是干部,工资是你现在的两倍,只是有点可惜?”   “可是我会错过瞳瞳的成长,会跟你分开三四年。”方剑平说着,轻松一笑,“再说了,我今年才二十四,一直不断学习,说不定哪天就被调去农场教初中。老师这份工作虽然没多少晋升空间,可它安稳。杨解放要是跟杨斌一样被分到革命委员会,又没杨斌脸皮厚圆滑,不见得比我轻松舒服。”   小芳认真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以后都不问了。”   方剑平空出一只手来搂住她,“你还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好。”   小芳想笑。   男人啊,真会得陇望蜀。   “然后你一个人照顾瞳瞳啊?”   方剑平看一眼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孩,想想他醒来的模样,高兴跳,不高兴闹,连连摇头:“现在这样好。”顿了顿,“别想那么多。我真想上大学,也不会把瞳瞳的预产期放在下半年。怎么也得等大学名额下来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孩子。”   这一点小芳相信。   方剑平算着日子的时候只怕赶上农忙她遭罪。压根没想过万一她有了,大学名额下来,他是去还是不去。   “方剑平,你真好!”   方剑平:“回头上课的时候,希望你也能这样想。”   小芳不禁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慢点!”方剑平小跑追上去,“你再抱半里路换我。”   孩子虽然跟个小猪崽子似的很重,方剑平手里的东西也不轻,他们一家三口的衣服,还有一个洗脚盆。   “我抱着吧。咱们走快点,我饿了。”   方剑平也饿了,“瞳瞳也该饿了。中午喂米粥还是蒸鸡蛋?”   小芳:“鸡蛋和奶粉。张小草说米粥没啥营养。”   方剑平点头:“鸡鱼肉蛋有营养。”说到这点,又想起他丈母娘,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米面最有营养,“小芳,下周买条鱼吧。”   “啥便宜买啥。省得娘唠叨。”   方剑平点头:“正好拿照片。”   说起照片,方剑平想到家里连个相册也没有。   拿照片的时候,方剑平不光买一条草鱼,还买两个相框。   不想听丈母娘唠叨,方剑平进去就喊:“叔,婶,照片洗出来了。”   高素兰着急忙慌跑出来:“我看看。”   方剑平把鱼递过去。   高素兰终于没念叨,转手塞给慢了一步的张支书:“送屋里去。”力气太大,推的张支书还往后踉跄了一步。   张支书忍不住说:“照片又不能跑。”   高素兰好奇她在照片上啥样,都懒得跟他吵吵。   方剑平这次洗了两份,索性都给丈母娘,然后把相框给她。   “买这个干啥?”高素兰脱口而出。   方剑平一点不意外,笑着说:“放照片。你和叔照的这么好看藏柜子里?”   高素兰摇头,不能!   方剑平:“那我再给你几张瞳瞳之前照的?”   高素兰立即跟他去卧室。   小芳给瞳瞳盖上被子就给她找照片。   高素兰挑走一半。   小芳等她回堂屋就忍不住说:“这次也不嫌浪费钱了。”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方剑平把余下的照片放相框里,“爷爷奶奶家的相框该满了。”   方爷爷家的相框早满了。   趁着天气好,老两口出去买个新的专门放瞳瞳的照片,还特意放在堂屋条几上面。   当然,没有放正中间。那是先人的地儿。   饶是放在旁侧,也十分醒目。   归根结底瞳瞳太漂亮,尤其那双乌溜溜黑又亮的眼睛十分吸引人。   年底,张庄这边起鱼塘的时候,方剑平的父母调休调到一块,就前往方爷爷方奶奶家。   甫一进门,一抬眼就看到相框。   相框最中间是方剑平和小芳抱着瞳瞳照的满月照。周围全是张瞳瞳的照片。   刚开始方父方母没注意,定睛一看,好些都不一样。方父忍不住拿起相框,看到瞳瞳居然站起来了,“爸,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周岁照啊。”方爷爷瞅一眼就很确定地给出答案。   方母禁不住问:“我们怎么没有?”转向她丈夫,“是不是你忘了拿?”   他们的信件都送到医院传达室。   方父下班经过就会问一下,“最近没——”猛然转向他父亲,“方剑平故意的?”   “什么?”方爷爷明知故问:“你要是指瞳瞳的照片,那你想多了。”   方父听出他潜意思,去年给他寄才是故意的,“我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他这么气我?非得把我气死才高兴是不是?”   方爷爷啧一声:“多大点事啊。你写信骂人家不要脸,卖身求荣,娶个傻子,人家剑平不也活得好好的。”   方父张了张口。方母赶紧扯一下他,少说两句吧。   “爸,能不能给我们一张。”方母把姿态放低,“这一张就行。”指着五六个月大的瞳瞳。”   方爷爷直接问:“我欠你的?”   “不不,我是请求。”   方爷爷勉为其难地拿一张。   方父盯上那张坐在板凳上,抿嘴微笑的照片,“爸——”   方爷爷抬手:“给我放回去!”   方父不甘心。   “我拐杖呢。”方爷爷立马找东西。   方父跐溜一下放回去。   方母眼珠转了转,问道:“是不是该做午饭了?爸,妈,你们吃什么?我去做。对了,米面还在原来那地方吗?”   方奶奶起身:“屋里有老鼠,柜子我锁上了,我给你开。”   “哪来的老鼠?”方父下意识问。   方奶奶不想搭理他。   真是干净的医院呆久了,天天在楼上,越来越不接地气。活该天天让他写检查。   方母给他一手肘,少说两句吧。   “门口就是下水道,你说哪来的老鼠。”方母跟上去,“妈,剑平有两年没回来了吧?”   方奶奶懒得跟她周旋:“说人话!”   方母噎了一下。   方父忍不住说:“妈,您怎么说话呢?这么难听。”   “比你们两口子骂剑平不要脸好听多了。”方奶奶心疼孙子,尤其想到方剑平险些被冤枉成强奸犯。在那种情况下,方剑平回不来,也不敢住知青点,除了娶小芳能有什么办法。   两口子不设身处地想一下,还怪孩子不懂事。   他们能坚持到底,方奶奶还真不好说什么。   看到孙子漂亮又聪明,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方奶奶真瞧不上这两口子的做派。   虽说五十多岁了还只有瞳瞳一个孙子,可是也不至于变这么快。   难不成以为他们不生气,看着瞳瞳的面上原谅剑平,剑平就得感恩戴德。   方奶奶想着想着,总觉得她真相了。   她这个儿子,在医院没得说,回到家简直一言难尽。尤其是对几个孩子,整的跟说一不二的帝王似的。   也不想想清朝灭亡多少年了。   “你俩就别惦记了。剑平今年不回来,明年也不回来。后年再说。现在这么小,头疼脑热都不知道怎么说,那么远的路,火车上又那么冷,万一在车上发烧了怎么办?”方奶奶看儿媳妇儿子一眼,“亏你们还是医生。”   方母点头受教。眼角余光注意到公爹出来,立即说:“我去拿洗脸盆洗洗手。”不待她开口快速回堂屋。   方爷爷回头看一下,见儿媳妇直奔条几,不禁笑一下。   方母看到空荡荡得条几傻眼了,相框呢?   相框当然是被方爷爷收起来了。   方爷爷不是防儿媳妇,原本是防儿子。没想到儿媳妇比儿子更没耐心。   瞳瞳的周岁照总共就两张,一张晃晃悠悠站着,冲着摄像机伸出小手。其实是要妈妈。一张坐在板凳上,跟个小大人似的。   方爷爷看着就欢喜,哪能让他们顺走。   然而方母不死心,午饭后趁着老两口出去,悄悄溜进卧室,抽屉柜子都打开,依然没有:“放哪儿去了?”   “找到没?”   方母吓一跳,回头一看是她丈夫,忍不住埋怨:“你走路没声啊。”   “快找。爸妈快回来了。”   方母摇摇头,指着带锁的柜子,“肯定在那里面。”   “照片锁柜子里干嘛。”方父皱眉,“剑平那儿肯定还有,我写信让他给咱们寄两张。”   方母觉得不太现实:“能给咱们寄吗?”   肯定不能。   方剑平他爸了解他,沉思片刻:“我有办法。”   ——   腊月二十三,小年,可以磨刀刷锅杀年猪了。   早饭后,张支书就拿着村委会的钥匙打算去把放在那儿的大铁锅,斧头,大砍刀拿出来。   刚一出家门,碰到邮递员,递给他一封信。   张支书以为是老李的信,边走边拆,打开一看第一句“亲家”,不由得停下。   ——邮递员别是搞错了吧。   看到信封上的名字和地址,张支书懵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张来富见他在自家门口停下,好奇地出来问:“咋了?”   “我——”张支书揉揉眼角,确定不是他眼花,“我亲家的信。”说出来又不确定,“你看是吧。”   张来富摆手:“我又不识字。上面没写名字?”   “就是写了我才不敢相信。他给我写啥信啊。”张支书闹不明白。   张来富想一下:“快过年了,问候一下?”   “剑平和小芳结婚整整四年了。瞳瞳都一岁多了。真有那个心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张来富顿时觉得不好,“快看看内容。可别是让剑平带着瞳瞳回去。”   张支书犹豫片刻,想想他都不知道他们是黑是白,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还是让剑平先看吧。”   “你还怕他?”   张支书不怕,他又想到有次方剑平他爸信上说的很难听。他担心下面的内容全是数落方剑平的,方剑平回头知道了尴尬,“你不懂。”   “那你女婿出来了。”   张支书回头看去,方剑平追着瞳瞳出来,“剑平,信!”   方剑平抄起孩子抗肩上。   张支书吓得呼吸骤停:“轻点。”   张瞳瞳乐得哈哈笑,张开小手。   方剑平扭头看孩子一眼,立即加速跑两步。   小孩高兴地嘎嘎笑。   张来富忍不住说:“这是个胆大的。他居然都不晕。”   方剑平把孩子抱下来,张瞳瞳小脸通红,意犹未尽,扒着他的肩膀往上爬。   “这个身体素质,可以当飞行员。”方剑平说着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好了,老实会儿,待会儿再玩。谁的信?”   张支书递给他:“你爸的。写给我的,张庄村支书收。”说着就想笑,“不知道我叫啥?”   “我没说。”方剑平拿过来一看,居然真是他爸的笔迹,“你跟他又不熟,跟你写什么信。有病啊。”   张支书干咳一声,冲张来富那边使个眼色。   ——当着外人的面,给他留点面子。   张来富立即说:“我啥也没听见。”   “听见也没关系。”方剑平一目十行,看完乐了,塞给儿子,“留你擦口水。”   张支书好奇地问:“写的什么?”   “想孙子了,好奇瞳瞳多大了,让你给他寄两张照片。”   张支书禁不住问:“你没寄?”   方剑平:“满月照。”   “我说的是周岁。”   方剑平摇头:“没钱买邮票,也没钱洗照片。”说完就扛着瞳瞳回去。   小孩再次乐得嘎嘎笑。   太过高兴,控制不住,小手松开,信纸连同信封飞起来。   张支书赶忙提醒,“掉了!”   方剑平顺着信封和信纸看过去,只见它们晃晃悠悠落到粪坑里。   “看来老天爷也不想让你寄。”方剑平把孩子放怀里,“高兴了吧?”   小孩蹦跶起来,继续啊!   方剑平轻轻朝他屁股上拍一下,“喝一肚子冷风再继续,你也不怕生病。回屋!”想到屋里只有小芳一个,朝隔壁:“张大胖!”   “来了,来了!”   大胖以为到现在没喊他,今儿不用补课。   合着只是比昨儿迟了一点。   大胖仰天长叹,拎着书包出来,“姐夫,今儿杀猪。”   “明天杀猪。”   “可是今儿是小年。”   方剑平:“你娘是买鱼了还是杀鸡了?”   大胖摇头。   “都没有,你又不过节,是不是小年还重要吗?快点!”方剑平抱着小孩往屋里跑。   大胖赶忙跟上去。   张来富指着即将被粪水淹没的信纸,“这——赶明儿跟你亲家四只眼见面咋说啊?”   张支书也头疼,“这孩子这样可不行。既然那边已经低头了,还计较那些干嘛。当长辈的,让他数落几句又有什么。”   “是呀。”张来富忍不住说:“以后小芳见着她公婆,人家要是想起今天的事心里能没想法?对了,地址你记下来了没有?”   张支书都不确定是他亲家的信,哪想起来记地址:“没有。我只顾纳闷给我写什么信。”   “剑平肯定知道。你回去跟他说说?”   张支书头疼,“你跟我去把锅拉出来。这事我晚上再说。”   白天说都没用,晚上能有用吗?   晚饭后,张支书打算跟他长谈,然而刚开头,方剑平就说瞳瞳困了。   张支书喊小芳:“把瞳瞳抱进去。你们先睡。”不待方剑平再次请他出去,“剑平,你跟你父母闹那么僵,这以后小芳见着他们怎么处啊?” 第113章 瞳瞳干活 方剑平一抬头,儿子没了。……   方剑平不假思索地说:“小芳高兴怎么处就怎么处。”   张支书噎的没话了。   “剑平, 话不能这么说。”高素兰知道信的事,老两口做饭的时候张支书跟她说了,“你是儿子, 你父母再生气心里还是疼你。小芳是儿媳妇, 张家的闺女。”   方剑平:“你们说得可能对。但我认为只要我态度坚决, 他们就不敢欺负小芳。”   小芳在隔壁听到这话忍不住点头。   婆媳矛盾的矛盾点其实就在儿子。方剑平这个当儿子的立场明确,恶如她奶奶高氏, 也不会出现婆媳矛盾。   她爹向着她娘, 她奶奶高氏生气也只敢骂咧咧,不敢动手打人。   小芳不信方剑平的父母有她奶奶厉害, 比她奶奶难缠。   “爹, 你是不是不相信方剑平?”   张支书下意识说:“没有。”顿了顿,“你怎么还没睡?”   “我躺下了。”小芳戳戳瞳瞳的小脸。昏昏欲睡的瞳瞳瞬间清醒。小芳小声说:“喊爸爸。”   瞳瞳扭头找爸爸。   身边空空如也。   小孩转身爬起来,“爸爸?”   方剑平起身道:“叔,婶,瞳瞳叫我,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要是还是我父母,那就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张支书还是担心:“今天那封信——”   “我会跟他们解释。”   张支书:“你给他们回信?那我就放心了。”   方剑平点头:“你要是不放心, 我现在写?”   话都说到这份上, 张支书真放心了, 跟老伴回屋。   小芳看着方剑平进来,问:“你咋回?我爹精着呢。回头肯定看你去不去邮局。”   “我知道。”方剑平抱起孩子。   小芳顿时顾不上信, “冷!”   “瞳瞳冷吗?”方剑平问。   门窗关上,屋里没冷风,外间还有个炉子,又在爸爸怀里, 瞳瞳不冷,指着外面。   ——出去玩儿会吧。   方剑平乐了:“你赶紧睡吧。”把他塞进被窝里,就去拿炕桌。   小芳:“写信?”   方剑平点头,“就说那封信被我收到了,我还没看就被瞳瞳不小心扔粪坑里了。让他们再写一封。”   “你爸信吗?”   方剑平:“那就是他的事了。再说了,咱们回去也只是看看我爷爷奶奶,又不去他家,真不知道叔和婶有什么好担心得。”   小芳大概懂,她爹识字知道好歹,她娘也要面子,“怕你父母说我不懂事,怀疑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他们不正我也没歪。”   小芳点头:“对。可是我爹娘不这样认为啊。”   “闲的。”方剑平看到孩子还没睡,“后天,咱们把扫盲班办起来,为期二十天。这些天让你爹娘看着他。”   小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儿子眼中满是好奇,正往炕桌那边爬,连忙把他拽回来,“不睡觉干嘛?”   “爸爸!”瞳瞳伸出小手要方剑平救他。   方剑平长臂一伸,朝他手上一巴掌。   小孩痛的把手缩回去,对上他没有表情的脸,吓得往后缩。看到妈妈,小孩扑上去,可怜兮兮地喊:“妈妈……痛痛……”转手指爸爸,就是那个大坏人打我。   小芳拉过他的手,“打你也活该。谁让你去的。跟妈妈睡觉。”   小孩不死心地回头。   方剑平扬起巴掌。   张瞳瞳顿时吓得缩被窝里。   小芳乐了,抱住孩子,对方剑平道:“你这招没用。”   方剑平看一下孩子:“有没有用过几天就知道了。”   翌日上午杀猪,方剑平和小芳也去了。   刚开始怕吓着瞳瞳,一家三口没敢靠近。   张瞳瞳听到猪惨叫不光不害怕还很好奇,方剑平就带他过去,顺道跟大家说,明天把扫盲班办起来,直到来年开学。   有人立即说:“谁教?要是那些知青,我们可不去。”   潘恢等人关一年放回来了,此时也在这边帮着捆猪。女知青也没闲着,挑水搂柴火。此言一出,十二个人同时停下。   说那话的村民道:“你们没听错。”   十二个人转向方剑平,等他表态。   方剑平想笑,难不成他们以为他也是知识青年,就会向着他们。   想什么美事呢。   知识青年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只凭这一点就向着他们,跟农民朋友对着干,他成什么人了。   方剑平:“我和小芳还有大胖教。大胖虽然还没毕业,不过初中的知识他差不多都懂。”   小芳的八叔在附近,听到这话忍不住问:“大胖那小子也能当老师?”   “不知道呢。”方剑平实话实说,“他和小芳上课的时候我会在下面看着。八叔,你去不?”   大侄子当老师,张老八必须捧场:“去啊。今天猪收拾好,家里就没啥事了。闲着也是闲着。”   有人好奇小芳居然也能当老师:“剑平,还有我。”   方剑平:“回头忙好了你们大伙儿商量一下,都去的话那几间茅草屋可坐不下。”   “行!”众人懂了,找各队队长报名,然后把名额给张支书,分批次上课。   这种免费的事,村民向来积极。   傍晚,张支书家还没吃饭,四个队长就把名单送回来。   张支书没让他们走,名单给方剑平,让他赶紧看看。   方剑平大致扫一眼,坐是坐不下,让四个队长回去通知他们,拿本子和笔站着听,每节课半小时,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   半小时刚刚好,人刚好烦躁就下课了。   不过方剑平没钟表,就找到校长把学校的钟拿过去。   校长也是张庄的,他之前就没想过给村民扫盲。主要是他的话没人听。方剑平把扫盲班办起来,校长总觉得自己的觉悟不如一小青年,于是就把张庄的另一个老师叫过去,他们五个人五节课。   方剑平担心小芳,也担心换成校长和那个老师的时候村里人调侃他们,所以每节课都跟村民一块听。   张支书的女婿盯着,村民们果然不敢开玩笑,在课堂上瞎闹。   方剑平听的时候还拉上小芳,瞳瞳只能交给老两口。   老两口起初很高兴。   三天下来两人受不了了。   去年这时候瞳瞳不会走也不敢下去,所以只要抱出去,不论去哪儿他都没意见。今年会走了,小腿还越走越利索。张支书跟人聊天,一眼没看见大孙子丢了。   高素兰带着她去来富家做活,针线没整理好,小孩又不见了。   老两口一天下来,差点没跑断腿。   张支书也试着把他拘在怀里,然而他们平时太惯着瞳瞳,瞳瞳压根不怕。张支书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跟挠痒痒差不多。同样的巴掌,方剑平打上去那是火辣辣的痛。以至于瞳瞳还以为爷爷跟他玩儿,愈发爱闹。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两口抱怨瞳瞳皮,方剑平也装没听见。   过了初一,扫盲班继续,老两口继续看着瞳瞳。结果就是他们把方剑平的父母忘得一干二净。   村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方剑平看着堂屋灯灭了,老两口不会再出来,就跟小芳说:“我说他们闲的,没说错吧?”   小芳一时没明白。   方剑平:“你爹娘最近有没有说过,我爸妈有没有收到信,我有没有给他们写信,他们有没有回?”   小芳仔细想想,连连摇头。   “叔和婶就是不能太舒坦了。”方剑平看着玩了一天,累得呼呼大睡的儿子,“瞳瞳,咱们明天继续闹你爷爷奶奶。”   小芳忍不住说:“别折腾他们了。”   方剑平摇头:“闲了生事。再说了,带孙子哪算折腾。他们不看着,你怎么看书?”   今年已是七六年,离恢复高考越发近了。可是高中课本她还没看过。   爹娘现在辛苦一点,她十拿九稳考上大学,他们老了就享福了。   小芳:“那听你的。”   翌日清晨,瞳瞳起来,小芳就交给她爹,她和方剑平去院里背书。院里冷风吹着醒脑。   张支书很想说:“你们不能领一会儿。”听到闺女的读书声,这话说不出来,只能把瞳瞳拘在怀里,“爷爷教你烧火。”   瞳瞳对火很好奇,伸手要抓。   张支书吓一跳:“不能抓,这是火。”   方剑平在院里听见了,“叔,让他抓。现在不让,他回头趁你不注意还得抓。”   要搁以前张支书不信。   这十多天见识到孙子多皮,张支书松开他的小手。   张瞳瞳钻进去,痛的缩回来,哇哇大哭。   小芳无奈地看一眼方剑平。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说:“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去看看。”书本递给小芳,他去找儿子。   瞳瞳扑到爸爸怀里越发委屈地默默流泪,边哭还边看他爷爷。   张支书气笑了:“还怪我?我有没有说不能抓?”   小孩心虚,小脸埋在爸爸肩上。   方剑平:“下次别这么干了。”拉过他的右手,“是这只手吧?让妈妈给你吹吹。”说着话就出去找小芳。   张瞳瞳见到妈妈,哭声停了。张支书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咋比小芳小时候还皮啊。”   “男孩子。再说了,小芳小时候咱家啥日子,哪有他壮实啊。跑一趟都不累。”高素兰说着忍不住摇头,“我抱着他让他睡一会儿,胳膊累酸了他也没睡,反而歇过乏了。”   张支书不禁说:“也不知道长大点能不能好。”   长大一点,张瞳瞳的胆子也大了,小腿更加利索。   现在不敢小跑,只敢快走。   农历五月,白天热起来,可以穿薄薄的裤子和短袖,身上利索了,张瞳瞳跟小兔子似的,速度快的高素兰追他险些摔倒。   幸好小芳当时也在,赶紧扶着他。   玩了一天的结果就是吃过饭,小芳给他洗澡的时候,他泡在热水里舒服地睡着了。   小芳愁。   一家三口躺在炕上,小芳看到睡在他们中间的孩子忍不住叹气,这要是真恢复高考,她爹娘哪能看住这兔崽子啊。   带他去城里更不行,方剑平的爷爷奶奶可是快九十岁了。即便没有病痛,那腿脚也没法跟五十多岁的人比。   方剑平见她一脸烦闷,不禁问:“怎么了?”   “娘今天追他险些摔倒。”小芳想想,“得给他改改性子上上缰绳。”   方剑平:“过几天开始收小麦了,等黄豆玉米种下再说。收麦子的时候让胖丫他们看着他。”   “跟着捡麦穗?”   方剑平点头:“省得不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那么热。”小芳不舍得。   方剑平也不舍得。尤其想到过了十点,太阳高升,戴着草帽大人都难受。   可是孩子要疼也要下狠心教,不然就是张小叶和她弟那样。   张小叶相了几年亲,到今天还没有定下来,就是穷的她看不上,人家条件稍稍好的看不上她。   她弟以后不是打光棍,就是找个厉害媳妇。不然找个老实的绝对过不下去,人家受不了他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   方剑平:“给他个草帽和毛巾。”   小芳想象一下,小小的人儿带着大大的草帽,脖子上搭着一个白毛巾,顿时忍不住笑了,“还是让他在地头上等咱们吧。”   方剑平想想他去年在地头上也没闹,“那就先放地头上。”   张瞳瞳这个小伙子怕方剑平,方剑平知道这点,开始收小麦的第一天早饭后,方剑平把孩子叫到跟前,爷俩认真谈谈。   张瞳瞳不怕爸爸打,就怕爸爸认真。以至于方剑平说什么是什么。   方剑平可是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根本不记事。   但他还是决定给张瞳瞳一个机会。于是给他准备了奶瓶,水壶和草帽以及饼干,放在一个篮子里,让他戴着草帽坐在地头上等他们。   起初张瞳瞳乖乖地等着,玩他的饼干盒,水壶,偶尔吸一口奶瓶里的水,很是怡然自得。   然而半小时后,张瞳瞳无聊了。   恰好这时看到胖丫拎着篮子来了,他把东西往地上一倒,拎着篮子跑了。   方剑平一抬头,儿子没了。   吓得扔下镰刀就找,“瞳瞳,瞳瞳——”   “在这儿。”   方剑平朝南看去,胖丫抱着他出现在麦地里。   “怎么跑哪儿去了?”   张瞳瞳大声说:“捡麦穗。”   “你会吗?”   小孩使劲点头。   胖丫:“你放心,我看着他。”   这边没河,离沟也远。   方剑平想一下,道:“行。他要是不见了,立即告诉我。我不怪你。”   “我知道。”胖丫知道他最讲道理。   张瞳瞳得了爸爸的话,可开心了,篮子满了就拖着去找爸爸,“爸爸,爸爸,我的。”   方剑平看过去,险些想揍人,篮子里是一把小麦,根本不是掉落在地的麦穗,“这是你捡的?”   小孩点点头,费力的举起小篮子:“爸爸,给你!” 第114章 招人嫌 你几时才能长大啊   方剑平真想拿起来当扫帚抽他。   好好的麦子他往篮子里塞, 麦穗都被他弄掉了。   可是看到孩子小小一只,戴着大大的草帽,脸蛋热的通红通红, 方剑平也心疼, “瞳瞳真厉害。”接过去拿出来放地上, “跟爸爸的放一块。累不累?去地头上歇会儿喝点水。”   小孩点一下头,就往地头上跑, 篮子也不要了。   方剑平拎着篮子追上:“慢点。麦秸扎人。”   “爸爸快点!”小孩停下来。   方剑平小跑过去。   张瞳瞳伸出小手:“我牵着你吧。”   方剑平好笑, 到底谁拉着谁啊。   弯腰把他抱起来,“还是爸爸抱你吧。”   麦茬地不好走, 一不小心就扎脚, 瞳瞳不用自己走,快乐的欢呼一声。   坐的高看得远,小孩瞧见妈妈,大喊:“妈妈,妈妈。”怕小芳看不见他,拿掉草帽迎风飞舞。   小芳无奈地举起镰刀冲他挥挥手。   小孩忍不住拍拍方剑平的肩膀,“爸爸,妈妈。”指他看。   “我看见了。”方剑平怕他去闹小芳, 立即问:“吃不吃饼干?”   小孩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 摇头晃脑。   方剑平怕他把暖壶弄破了, 热水再烫着他,所以今年就没敢拿暖壶, 而是用军用水壶装一壶水。   这个壶倒不是张支书当兵退伍的纪念品。供销社有卖,方剑平为了瞳瞳特意买的。   壶里的水不冷不热,方剑平倒半奶瓶递给小孩。   张瞳瞳安逸地坐在他爸爸怀里,抱着奶瓶看着众人忙碌。   方剑平见他不闹, 就把东西放回篮子里,把原先铺在地上的破衣服拿到身边,“自己坐这儿喝行吗?”   小孩抓住他的手。   ——必须不行!   方剑平:“人家都干活,就爸爸一人闲着,你说爸爸好意思吗?”   张瞳瞳不知道好不好意思,他知道不想坐地上,没有爸爸的腿舒服,“爸爸,给你。”奶瓶往他脸上塞。   方剑平连忙拿开:“你喝吧。喝了还下地吗?”指着胖丫所在方向。   捡麦穗一点不好玩儿。   张瞳瞳果断摇头。   ——真不知道胖姨姨咋想的,地上那么多不捡,非去没有的地方找,笨死啦。   方剑平觉得这样不行,耽搁下去只能给他算半公分。   从七点到现在算半公分太亏了。   方剑平瞧一下太阳,得有十点了,“瞳瞳,我们给妈妈送水去。”拎着壶去找小芳。   小芳摆手:“我不渴。”   方剑平的目的可不是送水:“瞳瞳可能嫌热,要不你带他回去?”   “现在?”小芳起身往四周看了看,偷懒的人都很少,离放工还有一会儿,现在回去还不得给她算半公分。   方剑平点头:“中午煮点粥或者面汤,热几个馒头,你把黄瓜洗好等我回去做。再给瞳瞳蒸个鸡蛋,多放点小葱,他喜欢吃。”   小芳张了张口:“我——我还得还做饭?那还是你回去吧。”   做饭对方剑平来说简单,瞳瞳也不敢跟他撒泼打滚。他回去也行。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回去,让小芳在地里,不知道真相的人肯定以为他是个懒汉。   岂不知道怎么议论他。   要搁以往,方剑平可以不在乎。   现如今不行,他是父亲,得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那让你娘回去。”方剑平抱着孩子去找高素兰。   高素兰一听让他回去做饭,就说:“我回去也行。”   方剑平把瞳瞳给她。   高素兰下意识问:“干嘛?”   “带他回去啊。”   高素兰张口结舌,指着孙子:“还得带他?”   方剑平点头。   高素兰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吧。”拿起镰刀割麦子。   方剑平无语,不由得找老岳父。   张支书要总揽大局,满村视察,抽空还得看一下他的蜜蜂,压根不在地里。   方剑平无奈地看着儿子:“瞧瞧你的人缘。”   跟高素兰一起割麦子的谢兰忍不住笑了,“你把他放地上让他自己玩儿。”   这样能行方剑平也不至于找她们。   可是还是得试试。   小孩双脚沾地就抓住他爸爸的衣服,像攀岩似的往他身上爬。   方剑平叹了一口气,试探着问:“跟爸爸割麦子去?   小孩张开双手要抱抱。   方剑平抱着他回到工位,拽掉几把小麦的根,摊平一片地,直接让他坐地上,然后给他戴上草帽,“这样行吗?”   小孩点一下头。   方剑平不敢背对着儿子,怕他看不见他的脸又闹。于是跟人家商量,瞳瞳附近的小麦都交给他。   日渐高升,太阳烤的地面越来越热,瞳瞳难受:“爸爸……”   方剑平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瞳瞳撑不长,因为他都开始汗如雨下了。   “走,回家。”方剑平先去找小芳,把镰刀给小芳,“回头六叔过来,跟他说给我算半公分。”   此言一出,果然没人说他偷懒,都替他感到可惜。瞳瞳再撑一个小时,半天工分就满了。他现在走,下午三点开始干到七点也是半公分。   总得算下来,只比人家少干两三个小时,也就是三分之一,工分却只是人家的一半   这个结果小芳料到了,瞳瞳这么小,他们一家四口别想都争整工分。好在方剑平是老师,农忙放假期间也有工资。   “知道了。”小芳看到瞳瞳的小脸越发红了,担心他中暑,“快回去吧。回去给他洗洗脸,歇会儿再做饭。”   方剑平点头,“水壶也给你。”   “妈妈!”瞳瞳伸手。   方剑平把他的小手拿回来,“妈妈不回去。我们回去给妈妈做饭。瞳瞳帮我烧火好不好?”   瞳瞳不好,火烧瞳瞳。   小孩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方剑平捏捏他的小脸,“你几时才能长大啊。”   小孩立即用手比划,“我——大!”   方剑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拿他没办法。   到地头上把他放地上,小孩以为让他自己走,死死抓住他的衣服。   “我拎着篮子。这些东西不要了?”   张瞳瞳不闹了,但一只手还是紧紧抓住爸爸的衣服。   方剑平不得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篮子。   到村口,不出方剑平所料,不能下地干活,在村头树下看孩子的老人问:“咋回来了?”   方剑平:“瞳瞳嫌热。   “咋不哄他睡觉?睡着了放阴凉地儿就不热了。”那老人知道瞳瞳有个小床,床上一半有布遮挡。所以去年躺在床上的瞳瞳不嫌热,中途没回来过。   以前可以这样干,现在不行。   瞳瞳能翻下床,他极有可能趁爹妈不注意下河抓鱼。   方剑平:“不愿意睡。”看向儿子,“瞳瞳,你睡觉好不好?爸爸做饭。”   小孩摇摇头。   干嘛要睡觉啊。   进了村到处都是果树花花草草,到处都是阴凉地儿,跟地里像两个世界。凉风一吹,张瞳瞳精神了,挣扎着要下去。   方剑平怕他掉粪坑里,小孩下去了,他的手没敢松开,牵着孩子回家。   以前院里只有一棵柿子树,如今多了一棵桃树。   桃树和柿子树都挂果了,枝繁叶茂,以至于院里也有不少阴凉地。   方剑平把瞳瞳床上的布拆掉,就把床搬到桃树下,“瞳瞳,上床上玩儿去。”   张瞳瞳不要。   夏天昆虫多,每天一大早就会把鸡鸭赶出来,让它们自己觅食。方剑平把大门打开,在外面逛半天的鸡累了,晃悠悠进来,瞳瞳迈开小腿去逗鸡。   方剑平无奈地别上大门,由着孩子折腾鸡,他趁机去摘菜洗菜煮粥。   米粥刚刚开锅,方剑平把锅盖掀开一半,以免溢出来。小孩大步跑进来,就往方剑平身上扑。   厨房里热,方剑平烧火热一头汗,连忙拉住他,“爸爸热。”   小孩才不管那么多,他困了。   方剑平没法子,只能一手烧火一手抱着他,让他躺他腿上睡。   瞳瞳睡的很不安稳。方剑平知道他嫌热,等锅底下的火着完,就把小孩放院里小床上,又弄个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擦身上。   身上清爽,小孩踏实了。   方剑平也能继续烧火做菜。   这时候地里也差不多放工了。   来富家的直起腰歇一下,看到村里冒烟,忍不住说:“这是添了多少柴啊。”   小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浓浓的烟雾从烟囱里冒出来。   正常烧火是袅袅青烟。烟这么浓,锅底下肯定塞满了,还应该是麦秸。如果是木柴,也没这么大烟,“应该是哪个小孩头一次烧火。”   能下地干活的大人除了方剑平都在地里,锅烧成这样,也只有小孩。   思及此,来富家的又不由得想到方剑平回去好一会儿了,该做好饭了:“小芳,回头跟你爹说说,你们去有树的地方割吧。这么一会儿算半公分太亏了。”   “咱们这儿哪有树?”   来富家的往四周看了看,东边是村庄,南边隐隐能看到农场的房屋,往西一片金黄,往北能看到一抹绿,然而那是老坟地的松树绿啊。   “你们去东南边割。离咱们村近,村头有树。”   村头也有沟和池塘。   小芳宁愿儿子在太阳底下,也不敢把他放沟边的树下乘凉。   “没事。多晒晒对身体好。”   来富家的想笑:“谁跟你说多晒太阳对身体好?”   “城里人说的。”   来富家的问:“小草还是剑平?”   两人都不是。她也不敢胡扯,因为来富家的真会问。   “忘了。”小芳弯下腰,“快割吧。早点割完咱们也能歇歇。”   来富家的瞧着遍地金黄,叹气道:“你说这庄稼要是不好,咱们也担心。收成好了也累人。啥时候能粮食自己进家啊。”   小芳心说二十年后。   那时候像清河这种小麦多的地方收割机就普及了。等到两千一零年前后,联合收割机就普及了。   思及此,又想想来富两口子的年龄,再想想她爹娘的年纪,怕是等不到那时候。   她爹娘要是保重身体,再活三十年,像方剑平的爷爷奶奶那么大岁数,大概能等到减免农业税。   从古至今都是农民向上面交钱。他们要是知道不用交公粮,上面还给补贴,怕是比见着联合收割机还高兴。   可是就如今的劳动强度,要活到方剑平的爷爷奶奶那个岁数可不容易。   她明年必须考上大学。   小芳想到离上大学只剩一年半时间,顿时干劲十足。   来富家的赶忙说:“你慢点。一口气割一亩地,你六叔也不可能给你算两天工分。”   小芳停下来,“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一枝花嫁给他。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来富家的想笑,“其实咱俩割的也差不多了,可以歇歇了。”   小芳摇头:“累半天了,总不能他快来了停下吧。我娘说这叫干死眼珠子活儿。”   “啥是活眼珠子?”来富家的顺着问。也想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   小芳:“他看不见的时候咱们休息。他快来统计人数了咱们拼命割。”   来富家的点头:“对!”说着也不敢歇息,怕被张老六撞个正着。   “小芳,说起你六叔,我想起他门口的几棵桃树。好像是五月的桃,一枝花在她娘家弄的。好像还给你们一棵。他的今年结果了,你们家的呢?”   小芳:“也挂果了。挺大的,不过只有一二十个。我爹说留着自己吃。我们家的柿子树是脆柿,摘下来就可以吃,今年结的多,回头卖那个。”   “你爹有没有说啥时候去?”来富家的问:“我家的杏也差不多熟透了。”   小芳仔细想想:“我爹没说。等会儿见着他你问问。反正河边也有咱们的人割麦子,让人看一下蜂箱。他驾车去也快,来回顶多一个小时。”   有张支书跟着,不用担心卖亏了,去不去人都行。   来富家有两颗杏树,她弟弟家也有一颗,又黄又大都熟透了,能摘几十斤。这几天不卖,他们也吃不完,等忙完地里的活,杏都该落了。   落到地上一分钱没有。   得了小芳这话,来富的媳妇回去就摘杏,然后给小芳送两斤,顺便问问张支书去不去收购站。   这时候放工了,很多人都在门口树下乘凉,看到她的举动,好奇心盛的人就问:“这是干嘛呢?”   来富的媳妇知道这事瞒不住:“摘一点杏,让广进拉去农场帮忙问问收购站要不要。”   此言一出,有杏树或者五月桃的人都回家摘几斤,然后送去张支书家。   张支书直言他也不知道收购站要不要。   那些人可不想拿回去。院里院外都有果树,吃不完。装作不在意地说,留给瞳瞳吃。   赶张瞳瞳醒来,他的小床旁边的桃树下堆满了各种果子。   小孩兴奋地一手抓一个,就往屋里跑:“爸爸,妈妈,吃!” 第115章 皮上天 张瞳瞳的幸福日子不多了?……   小芳赶紧接过去, “你醒了啊。”   小孩点点小脑袋,“我醒了啊。”   小芳看他这样莫名想笑,“要不要尿尿啊?”   小孩犹豫一下, 蹲下去。   方剑平快速把他抱门口, “在堂屋里尿, 你可真行。”   小孩蹲着飞起来觉得好玩,方便之后拉着他爸爸的手, 让他继续。   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吃饭!”   小孩转身瞪大眼睛看着他。   割小半天麦子, 回来又是哄他又是做饭,方剑平没精神再陪他闹, “不饿?”   小芳端着碗出来:“瞳瞳, 鸡蛋羹。”舀一勺放他嘴边。   小孩哇哦一声吞下去。   “慢点!”小芳吓一跳。   方剑平给她个板凳。小孩趴在妈妈怀里,吃一口瞪一眼他爸爸。   小芳明知故问:“干嘛呢?”   “坏!”小孩说出来,小脸气鼓鼓的,恨不得上去咬他爸爸一口,再给他一爪子。   方剑平知道儿子的德行,越理他越来劲。于是转头吃饭,给他个后脑勺。   小孩没料到爸爸这么会气人,忍不住大声喊:“爸爸!”   “干嘛?”方剑平递给他一点馒头, “给!”   小芳帮他接过来。小孩愣愣地接到手里, 看到灰不溜秋的东西, 抬手就要扔。小芳赶紧攥住,“什么东西就扔?”   小孩突然被吼, 又愣住了。   刚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吓的。   小芳指着他的额头:“这是吃的能扔吗?你不吃不可以给妈妈,不可以给爷爷奶奶?”   当然可以啦。   可是跟爸爸赌气的张瞳瞳忘了。   张瞳瞳心虚又害怕挨打,扁扁小嘴, 扭头扑向他爸爸。   方剑平乐了:“你不是不喜欢爸爸?”   小孩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许说!   小芳把碗递给方剑平,戳一下小孩,让他看着她把那块馒头塞嘴里,“这是吃的。再扔我打你屁股!”   小孩扭头转向爸爸。   方剑平点头:“你妈妈说得对,不许再扔。”   既然连爸爸都这样说,那说明妈妈没骗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瞳瞳乖乖地点头。   方剑平见状就不再唠叨他。他太小了,一岁零八个月,说太多他也记不住。   不过他的饭量可不小。一个鸡蛋吃完,方剑平就给他盛半碗粥,然后给他一个勺子,让他慢慢吃。   方剑平早就把饭做好了。考虑到粥热,他就把馒头拿出来,锅盖敞开散热。   小芳回来,正好馒头还没凉粥也不烫了。   张瞳瞳一把手攥住勺子往脸上扒拉。   高素兰见状就想把瞳瞳抱过来。张支书把她的手拽回去,冲她微微摇头。   张瞳瞳太皮,光害怕父母没用,还得给他上上紧箍咒。   方剑平学问深,大道理一堆一堆,说的话一套一套,有时候高素兰都听不懂。   当着他的面高素兰也不敢插手。可是她又不甘心,就小声嘀咕,“孩子才多大啊。”   只要她不理直气壮地插手,方剑平就当没听见。   经过一顿饭,方剑平歇过来,给瞳瞳擦擦嘴就领他出去。   这时候村民都在小树林或桥头上乘凉。   瞳瞳一看好多好多人,立马甩开他爸爸的手,跑去找熟悉的伙伴儿。   胖丫也在,冲他招招手:“到小姨这儿来。”   “胖姨姨!”张瞳瞳大声喊。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胖丫的手僵在半空中。   王秋香反应过来“扑哧”笑喷。   胖丫也因此回过神,气得站起来:“我哪儿胖了?!”   小孩扭头找爸爸。   ——胖姨姨无能狂怒的样子好可怕,吓到瞳瞳了。   方剑平抱起他:“叫小姨。”   “胖姨姨。”小孩固执地说。   胖丫扬起巴掌作势要揍他。   小孩一手搂住爸爸的脖子当依靠,一手抓起他爸爸的一只手迎战。   谢兰忍不住说:“瞧把你厉害的。”   这话的语气太复杂,小孩没听懂,是夸他还是数落啊。   张瞳瞳想不通,干脆不理她,盯着胖丫。   王秋香好奇:“瞳瞳,谁教你喊的胖姨姨?”   瞳瞳眨了眨眼睛,表示没听懂。   王秋香指着胖丫:“是不是你妈让你喊她胖姨姨?”   这句瞳瞳听懂了,放下爸爸的手改指她身边的人。   王秋香所有一看,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   张老九肯定没这么无聊。   “大胖!”王秋香脱掉鞋要揍他。   大胖跳起来跑开。   胖丫拔腿去追,“我是胖姨姨你就是个胖舅舅!你给我站住,大胖子!”   小孩瞧着有趣,拍拍他爸爸的肩膀。   方剑平放他下来,小孩“哇哦、哇哦”地跟上去。   来富的儿子忍不住说:“赶明儿长大了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方剑平点头:“回头放假我有空了就给他紧紧皮。”   王秋香问:“这么说张瞳瞳的幸福日子不多了?”   “不教不行。再这么下去他真敢下河抓鱼。”方剑平看到胖丫转身追他,小孩愣住,“还不快跑!”   小孩意识到胖丫不打大胖改收拾他,撒丫子往这边跑。   方剑平蹲下去,小孩撞个满怀,险些把他撞到。   “你就不能慢点?”方剑平气得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这次没使劲,小孩嘿嘿笑着“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一口。   王秋香不由得想起那次胖丫挨打,顿时忍不住问:“跟胖丫学的?”   方剑平微微摇摇头:“不是。有次他太好玩了,小芳没忍住亲他一下,他可能觉得舒服又开心,打那以后就学会了。”   王秋香指着自己的脸,“瞳瞳,亲我一下。”   小孩嫌弃地别过脸。   王秋香气笑了:“你可比你娘还会气人。”   说曹操曹操到。   看到小芳出来,王秋香立马闭嘴。   仔细一看,她还拎着两个篮子,王秋香又忍不住问:“拎的啥?”   小芳朝来富一家看去:“他们的杏。”   张来富立马起身:“现在就去?”   小芳摇摇头:“先拎出来。大胖,去把你奶奶家的秤拿过来,我爹称称总共有多少。”   张来富忍不住说:“还称它干什么。能卖掉就卖,卖不掉就留你们吃。”   以前因为村里果树少,果子多的压弯枝头也不够村里的小孩偷的。所以都没想过拿去农场卖。因此不知道行情,都没抱太大希望。   说实话,也是这些果树不用打理,往门口一种,想起来上一点肥料,倒点洗脸水浇浇,没有费工夫。能卖一毛钱都是白捡的。   小芳也知道来富这样说不是客气,“不是的。我爹说,你一斤他两斤的,到了收购站人家售货员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家的。桃子和桃子倒一块,杏跟杏倒一块,弄两筐过去,售货员会误以为这些东西是咱们大队集体产的。”   “我咋就没想到呢。”来富不禁说。   村支书卖集体的东西,售货员可不好挑三拣四。   有人道:“啥都能让你想到,你就是村支书了。大胖,快去拿秤。”   大胖立马去他奶奶家。   张支书拎着筐子拿着小本本出来,“都过来看看这些都是谁的。”   往他家送过桃和杏的人都过去。   张支书把本本给方剑平,他称方剑平记。瞧见有被鸟吃的,有裂开的,随手给围上来的小孩。   张瞳瞳见别人都有他没有,忍不住挤上去:“爷爷!”伸出两只小手。   张支书朝他小肚子拍一下:“哪儿哪儿都有你。肚子都吃圆了,叫爷爷干啥?”   小孩扯方剑平的衣服。   方剑平看到大胖手里有:“给他掰一半。”   大胖把整个给他。   方剑平拦住:“他不吃,就是看着人家都有他也想要。给他一口就行了。”   大胖给他一小半。   小孩嫌弃的眉头紧锁。   围观的村民乐了,忍不住问:“这么小就知道嫌弃?”   方剑平戳一下儿子的脑门,“他什么不知道啊。张瞳瞳,不吃给爸爸吃。”作势张开嘴巴。   小孩吓得背到身后。   “不给我吃就跟妈妈玩儿去。”   小孩立马去找妈妈,妈妈可比爸爸好多了,不吃他的东西。   话说回来,由于村民怕卖不出去,每家都没敢多摘,结果放到一块不足两筐。   张支书就让来富家的再去打点杏,又让一枝花再去摘几个桃。   两筐放满了,小芳总觉得缺点什么。   盯着那筐看一会儿,小芳明白了,立马抱着瞳瞳回屋。   张瞳瞳以为让他睡觉,急的大喊:“爸爸,爸爸……”   众人乐了。   张老九忍不住说:“你儿子真成精了。你训他,他找小芳。小芳不由着他,他就找你。小芳这是干嘛去?”   小芳拿了四张报纸,都是有主席照片的,盖在桃和杏的上面。   方剑平也觉得这么一盖挺像样,跟从大果园运来的似的。于是帮小芳把报纸边缘塞到筐子里面,“怎么样?”看向大伙儿。   王秋香打量一番:“别说,这么一收拾,说不是果园的果子都没人信。”   方剑平:“那以后都这样包。”   张来贵忍不住说:“能卖出去再说。”   “肯定可以。”方剑平想想时间,“现在瓜果都没下来,有钱也没地儿买。”   高素兰忍不住问:“照你这样说,咱家不该种你四奶奶给的七月桃和柿子,应该种杏和五月桃?”   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摇摇头:“柿子可以。等柿子熟了西瓜、香瓜、黄瓜这些东西就下去了。石榴也可以。苹果和梨也行。避开农历六月中和七月底,应该都能卖个好价钱。”   一枝花也在这边,想到她家院里的葡萄树,忍不住问:“葡萄呢?”   王秋香摇头:“葡萄不行。正好赶上剑平说的那个时间。”   方剑平微微摇头:“葡萄可以。种葡萄的少。一筐的价格得抵这两筐。”看一下那两筐桃和杏。   这话出来,众人都转向一枝花。   一枝花可不想半夜里爬起来撵贼,立即说:“葡萄好成活,剪一段枝丫插土里,过两三年就结果了。只是葡萄得搭架,院子小了可能没法种。”顿了顿,“种了葡萄可能就没法种菜了,整个夏天都见不着太阳。”   此言一出,一半人打退堂鼓,一半人想跟一枝花聊聊,来年给他们留两节葡萄枝。   方剑平见状,道:“你们先别挤在一块,让让。”   众人下意识让开,张支书牵着驴车从小树林里穿过来。   有人忍不住问:“现在就去?”   张支书看一下太阳:“一点多了,收购站该上班了。你们也该上工了。对了,看好蜜蜂。剑平,把东西弄上来。”   大胖立即帮他抬上去。   张瞳瞳抓住他爸爸的胳膊也要上去。   方剑平顿时想揍他。   张支书:“让他上来吧。你们也好下地。这几天我领着他。省得跟你们在地头上晒成小小黑炭。”   小黑炭听出爷爷要带着他,立马拍拍他爸爸的手。   ——快把我放上去啦。   方剑平让他上去,也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可以坐车,屁股痛也不在乎。蹦蹦跳跳跑到前头,学着他爷爷坐下,紧接着就抓驴尾巴。   众人吓得惊呼:“不行!”   张支书慌忙扔下缰绳抓孙子,“我的小祖宗啊,你是嫌命长,还是想要你爷爷我的老命。”   张瞳瞳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啊?   张支书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他上来干嘛,“坐好。”   张瞳瞳点了点小脑袋,坐好了啊。   小芳忍不住说:“爹,不行。到了收购站你是卖东西还是看他?”   张支书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今时不同往日。   孙子长腿会跑,还天不怕地不怕,看着什么都稀奇。   张支书想让小孩下去。   可是小孩的眼睛亮亮的,小手还总想拽驴尾巴,这时候让他下去,他非得嚎啕大哭,而且得哭半天。   那样小芳或者方剑平有一个就不用干活了。   张支书头疼,万分期待的大孙子怎么不是个乖乖的小宝宝,而是个小魔头啊。   这要是再大一点,张庄一霸还不得换成他。   方剑平问:“等会儿再去?”   张支书:“等会儿也没用。除非把他哄睡着。”   饭前张瞳瞳睡饱了,可不困。   张支书想想,看到胖丫一脸的期待,“胖丫下午没事吧?”   王秋香懂了:“上午割的小麦还没拉完,她没法拾麦穗,让她跟你一块去吧。等你回来,也差不多可以下地了。”   胖丫立即上去。   张瞳瞳扭身把她往下推。   众人无语了。   大胖忍不住说:“这车又不是你家的。有你这么霸道的吗?”   方剑平:“他听不懂。瞳瞳,不让胖姨姨坐,你就下来。”   小孩嗖一下把手缩回去,仿佛刚刚那个不是他。   众人乐不可支。   张支书看到他八弟的小儿子也盯着这边,想想胖丫一个人也看不住张瞳瞳,就让他一块去。   张瞳瞳发现又来一个,气得小手使劲拍车板:“爷爷!” 第116章 小孩难养 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   张支书板起脸, 明知故问:“干嘛?”   “下去!下去!”小孩使劲推张老八的儿子。   半大小子不安地看他大爷,结果就看到张瞳瞳的身体突然腾空,被他堂姐夫方剑平抱下来。   小孩懵了, 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爸爸?”   ——嘛呢这是?   方剑平:“你不是要下来?”   “不是, 不是我……”小孩急的挣扎。   方剑平故意问:“那你要干嘛?”   小孩小手一指, 正是胖丫跟她堂弟,“不要他们。”   方剑平:“这又不是你的车, 你可以坐别人不能坐?”   “爷爷!”没听说过的话小孩不会说。遇到紧急情况, 小脑袋转不过来,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挑最简单最重要的词汇。   方剑平知道他的意思, 驾车的是他爷爷, “那你应不应该问爷爷让不让他们坐?”   小孩小腿乱蹬,“我爷爷!”   胖丫听懂他的潜在意思,“还是我大爷呢。”   小孩懵了,大爷是什么爷?比爷爷还大?不由得转向他爸爸。   方剑平点头,“胖丫,你们叫一声让他听听。”   胖丫瞪一眼小崽子,立即喊:“大爷。”   “哎。”张支书应一声。   小孩不挣扎了。方剑平问:“人家可以坐了吧?”   张瞳瞳不点头也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剑平以为小孩心虚理亏不敢表态。二话不说, 把他放胖丫身边。   小孩被姨姨和舅舅夹在中间, 离这么近也不敢推人了。眼睛可没老实, 看看俩人,又看看张支书。   众人好奇小不点又想干嘛, 就看到他冲张支书大声喊:“大爷!”   张支书的身体僵住。   围观的人反应过来“扑哧”笑喷。   方剑平想捂脸,这么自作聪明的小孩居然是他儿子。   小芳走过去捏住他的小脸:“瞎喊什么。这是你爷爷,是胖丫的大爷。你俩不一样。”   张瞳瞳可不懂有什么不一样。   小芳问:“你叫我什么?”   “妈妈?”妈妈干嘛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啊?张瞳瞳疑惑不解。   小芳看向胖丫。   胖丫立即喊:“姐!”   小芳转向孩子:“听见了没?”   瞳瞳听见了,瞳瞳也糊涂了, 是不一样欸。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芳说出经典名句:“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   张瞳瞳站起来,让她看看他已经长大了。   小芳指着方剑平:“长你爸爸那么高。”   小孩立马坐下,不想理她了。   ——他得长到何年何月才能有爸爸那么高啊。   小芳不待他又有新问题,先问他:“还去不去?不去就下来。”   “爷爷!”张瞳瞳扭身推张支书——快走,快走。   方剑平不放心:“胖丫,你俩看住他。他要是不听话就朝屁股上揍。打哭了不怪你!”   小孩瞪大眼睛看着方剑平。   方剑平点头:“我说的就是你!”   这可把张瞳瞳气坏了,扭身给他个侧脸。   众人乐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好玩啊。   王秋香忍不住说:“剑平,你这个儿子,教好了肯定比你有出息。长歪了,那一准是个大祸害。这才多大啊。胖丫三岁也没他机灵。”   方剑平:“就怕小时候聪明过头,越长大越蠢。”   王秋香摇头:“咋可能。”   这事说不准。   好在孩子还小,他还有机会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先不说他。是不是该上工了?”   众人想到遍地金黄的麦子,今天要是偷懒,晚上一场雨下来极有可能颗粒无收,顿时不敢再说东家长唠西家短。   不用看着张瞳瞳,方剑平不光割麦子快了,心也轻松了。   张支书却不轻松,小孩刚到收购站,怯怯地拉着胖丫的手,也不再嫌弃他胖姨姨。   然而张支书刚跟收购站讲好价格,小孩大概觉得收购站的这些人跟村里的婶子大娘没什么区别,就甩开胖丫,往人家柜台里面跑。   幸好两位少年防着他,及时把他堵在柜台外。   小孩气得大喊:“爷爷!”   张支书充耳不闻。   收购员忍不住说:“你孙子叫你。”   “皮小子别管他。快称一下,地里还在收小麦。”   农忙时节,遍地金黄,收购站的职工也看到了,张支书又自报家门,他是村支书,职工以为他得看着全村老百姓干活,也不敢磨叽。毕竟他们吃的粮食都是乡里人种的。耽误了抢收,庄稼人没吃的,他们也得勒紧裤腰带。   收购员也没检查,称好了才倒出来。   上面的桃和杏好,底下的也很好。收购员忍不住说:“还是您老实在。”   张支书笑道:“你也不错。我还以为你们得一个个挑,挑好了再称。”   收购员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一听说他是张庄的村支书,就觉得没必要。十里八村的富裕村,连蜜蜂都能养,哪差这几个桃和杏啊。   “不至于。大不了给你钱的时候扣两毛。”收购员嘴上这样说,该给多少一分不少。   胖丫手上抓住张瞳瞳,眼睛一直往这边看,看到钱顿时忍不住问:“卖好了?”   张支书点头,过去抱起小崽子,“爷爷给你买好吃的去。”   张瞳瞳一听这话,果断放弃收购站,高兴地在他爷爷怀里蹦迪。   张支书险些没抱住他,“你就不能老实会儿?”   小孩不蹦跶了,抱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神威吓——说什么?再说我顶你。   张支书直接把他放车上,“坐好!”   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小孩无趣地鼓着嘴巴,瞪着眼睛看他爷爷。   张支书装没看见,驾车直奔供销社,给仨孩子买三个棒冰。   胖丫下意识摇头不要。   张支书:“用我的钱买的。吃吧。”说着话抓住瞳瞳的手咬一口。   张瞳瞳看着他的棒冰瞬间少了四分之一,气得小腿乱蹬。   张支书作势又要吃,小孩吓得不敢蹬腿,双手护住。   路上颠簸,驾车不好吃棒冰,还容易戳到牙齿。张支书怕仨孩子受伤,就让侄子侄女下车,他牵着驴车,拉着张瞳瞳慢悠悠地走回去。   两个少年不舍得吃——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棒冰。然而棒冰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过片刻,身体就瘦了一圈,胖丫手上全是水。   张支书:“快吃。不吃到家就化没了。瞳瞳,你的吃完了没?”   张瞳瞳的那几个牙可咬不动棒冰,棒冰的形状一点没变。   “爷爷看看。”张支书抓住他的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咬一大块。   小孩瘪嘴要哭。   张支书伸出手来,“我买的,不吃还我。”   小孩不敢哭了,转身背对着他。   然而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虽然戴着小草帽,可是他的棒冰没有。结果就是胖丫他们的棒冰吃完,他的也没了。   不过瞳瞳的是化没了。   小孩胸前湿了一片,黏糊糊的特不舒服,到家就脱衣服。可惜他还没学会这项技能,使劲拽衣服,脖子都勒红了。   张支书也怕他身上招蚊子,给他收拾干净,就抱着他去看蜜蜂。   小孩以为找爸爸妈妈,结果到了河头只有蜂箱,忍不住跟他爷爷大眼瞪小眼。   张支书看着蜜蜂完好就去麦场那边,压根不管他怎么想。   到了那儿看到熟悉的人坐在拖拉机上,小孩瞬间忘了爸爸妈妈,冲他九爷伸手。   张老九可不敢招惹他。   小孩气得又找他爷爷求救。   张支书抱着他逛这么一圈,累得大汗直流,一动不想动,“不要妈妈了?”   小孩陷入纠结。   正好有人要下地拉麦子,“瞳瞳,上来,我拉你找妈妈去。”   小孩的第一反应是看爷爷,因为跟他说话的这人看起来眼生。   张支书点头,小孩立马上车。板车也是车,聊胜于无啊。   坐在张支书身旁等着翻场的人忍不住说:“你这个孙子,是真皮实。”   张支书摆手:“别提了。割一天小麦也没领着他累。”   割小麦只是身体累,脑袋可以完全放空。对上张瞳瞳得跟他斗智斗勇。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得逞。你还不能反悔,不然他就哭给你看。   “自打有了他,我是真觉得自己老了。”张支书无奈地摇头。   那人笑道:“是你孙子太皮了。是不是比小芳小时候还难带?”   张支书点头:“小芳小时候不懂事,我们说什么是什么。这孩子,小脑袋瓜子转的太快,这边不行就去那边。你不让他吃桃,他可以吃葡萄。”顿了顿,“幸好他怕剑平。不然,这孩子长大了真能成咱们村的祸害。”   “哪有这么严重。”那人好笑,“这才几岁啊。”   张支书摇头:“不是我夸张。剑平说农忙过后给他紧紧皮,也不知道怎么紧。”   小孩聪明,方剑平当然不能浪费这个聪明劲儿。   人家孩子三四岁了,父母才教数数识字。粮食入仓,庄稼种下去,村小也放暑假了,方剑平拘着他背诗。   背会了就可以出去玩儿,背不会继续。   当然,方剑平也是挑简单的,比如《鹅》。   刚开始小孩不乐意,找妈妈找爷爷找奶奶救他。   小芳和张支书不管。高素兰心疼,忍不住说说:“他才多大啊。”   方剑平点头,不待岳母伸手把孩子抱走,接着说:“那以后你领,我不管了。”   高素兰立马把手缩回去,“我去找找鸭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孩急的大喊:“奶奶!”   “别叫我奶奶,我不是你奶奶!”高素兰说着快速走出家门。   小孩气得瘪嘴指控:“奶奶坏,不要瞳瞳。”   方剑平很不客气地说:“要是有的选,爸爸妈妈也不想要你。” 第117章 革命结束 方剑平,我们能上大学了……   张瞳瞳受伤了, 睁大眼睛看着爸爸。   ——为什么啊?   方剑平指着小芳手里的书,“妈妈学习,爸爸也学习, 只有你想着玩儿。你好意思吗?”   张瞳瞳很好意思啊。   “我们, 一起玩?”小孩拉着爸爸的手, 眼睛看向妈妈。   小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方剑平压下揍他的冲动,把孩子的小脑袋扭过来, “爸爸说的话你没听见?”   小孩点了点头。   听见了但是没听懂, 干嘛要学习啊。   方剑平看出小孩眼中的疑惑,想一下, 问道:“喜不喜欢吃棒冰?凉凉的甜甜的。”   小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方剑平想笑:“爸爸不学习, 就不能去学校上课。”指着北面,“爸爸不去,就没人给爸爸钱。爸爸没钱就没法给你买棒冰,买好吃的。”   “爷爷有。”小孩转向张支书。   张支书顿时后悔没出去找鸭子。   小芳也知道该怎么糊弄他了,“爷爷的钱留着买衣服,买鱼,买鸡蛋。想不想吃鸡蛋?”   菜里面看不见油花,张瞳瞳很讨厌吃菜。很喜欢吃鸡蛋羹, 香香的, 软软的, 跟奶粉有一比。   小芳见他点头,继续说:“爷爷的钱只够买那些东西。你想吃糖是不是得花钱买?”   “爷爷呢?”小孩指着妈妈的书, 潜在意思爷爷怎么不用学习。   张支书不敢再呆下去,“爷爷找鸭子去。找到了赶明儿天气不热了给你做鸭子吃。还没吃过鸭肉吧?比你的鸡蛋羹好吃。”   小孩立即挥挥手:“去吧。”   张支书无奈地笑笑,立即出去。   方剑平再次把儿子的脑袋扭过来,“是不是可以跟爸爸背书了?”   小孩果断摇头。   方剑平:“因为你不需要赚钱吗?那你想不想跟爸爸一样厉害, 所有的小孩都听爸爸的?”   这一点张瞳瞳很想,不由得点头。   方剑平拉住他的双手,“爸爸念一句,你念一句?”   小孩还是不想。   小芳见软的没用,故意说:“那你出去吧。以后也别让爸爸给你买好吃的。我听话,钱都留着给我买新衣裳,买糖果买饼干,买——”   “不许!”小孩大声打断她的话。   方剑平:“那你听话吗?”   小孩深深地看他爸爸一眼,攀着他的膝盖往上爬。   方剑平无奈地把他抱到腿上:“你是能占一点便宜占一点便宜。”   “爸爸,快点!”小孩不想挨数落。   方剑平点头,“好!”   然而小孩还是太小,记住上一句忘记下一句。   方剑平的目的是让他收收性子,不是把他培养成天才儿童。一首《鹅》他学烦了,方剑平就转教别的。   别的也不想学,小芳就把筷子拿出来教他数数。   三伏天,天气极热,屋里如火炉一般。   很多人都走出家门出来乘凉。以至于小芳家门口的小树林里坐满了大人小孩。   王秋香却觉得少了什么,格外安静。   四周看一圈,王秋香知道了,问高素兰:“大嫂,你们家那个猴头呢?”   高素兰好气又想笑:“你给起的啥名啊。亏你还是个当奶奶的。”   “比猴还皮不是猴头是啥?”王秋香反问。   高素兰不想跟她吵吵,朝自家看去:“在院里。剑平教他背书呢。”   有人忍不住说:“他才几岁?剑平这也太着急了吧。”   张支书也在这边,听到这话就说:“主要是让他收收性子。”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赞同。   胖丫好奇地问:“姐夫教他就愿意学?”   张支书摇了摇头:“剑平正跟他讲道理呢。”   大胖忍不住问:“讲的过吗?”好奇地朝对面看。   张支书赶忙说:“你们可不能去。看见你们可不得了。”   大胖可不敢招惹他,“不去,我就是好奇。”说着话移到墙边,不顾烈日,踮起脚往院里看。   看到方剑平抱着瞳瞳,他小芳姐在父子俩对面,手里还拿着一把筷子逗小孩。   大胖小时候他奶奶给他穿过高粱杆。就是高粱秆剪成小段,用针线穿成一串,用来学数数或者学加减法。   用筷子这招,也就他小芳姐那个异于常人的脑袋能想出来。   不过大胖对这点不感兴趣,他好奇这招有用吗。   这招没用,瞳瞳数四五遍就要撂挑子。   小芳假装难过,“瞳瞳,你是妈妈的孩子吗?”   小孩点头:“我是妈妈的孩子啊。”   “那你怎么这么笨啊。”小芳看一下手里的筷子,“爸爸妈妈比你还小的时候学一遍就会了,你学几遍了?”   小孩晃晃悠悠的双腿不晃悠了,抿抿嘴,大声说:“瞳瞳不笨。”   “那再数一遍?数清楚了妈妈给你泡酸酸甜甜的麦乳精好不好?”   酸酸甜甜好味道啊。   小孩连连点头。   方剑平微微摇头,无声地说:“去掉一半。”   小芳想试试孩子的真实水平,没理方剑平,目不转睛地瞳瞳,她先从一数到十个,然后把筷子给瞳瞳。   趴在墙头的大胖屏住呼吸,看到瞳瞳不打嗝地从头数到尾,中间也没乱,立即朝小树林跑去。   张支书忙问:“咋了?”   “大爷,你家猴头成精了。”   张支书瞪眼,“好好说话!”   “小芳姐教他数数,他刚开始不好好数,两个脚丫子乱晃悠,应该惦记着出来玩儿。小芳姐一说给他泡麦乳精,一遍下来。他才多大啊。再过两三个月才慢两周岁吧?”大胖不确定地看向他娘。   王秋香道:“差不多还得四个月。你听清了?”   大胖很确定地点头:“都没打嗝。”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转向张支书,眼中的羡慕毫不掩饰。包括王秋香。   王秋香忍不住说:“亏得咱们还担心瞳瞳像小芳。大哥,你说是不是因为小芳小时候不开窍,所以生个孩子成精了?”   张支书好笑地摇头:“巧了。十里八村傻了吧唧的人也不少。谁家孩子像瞳瞳这样跟猴儿似的。”   王秋香想想她娘家好像有一个傻媳妇。其实也不是胎里带的。听说是被小鬼子吓的,时而傻时而清醒。她生的俩孩子都正常,但长相都带着些许傻气。   “那就是像他爸。”王秋香道。   张支书点头:“我也觉得像剑平。”停顿一下,朝对面他家看去,“喝了麦乳精就该出来了。”   话音落下,瞳瞳出来了,两只小小的手抱着个大大的奶瓶。   众人下意识噤声。   小孩丝毫不受影响地过来:“爷爷,奶奶。”举起奶瓶显摆。   张支书故意说:“给我喝啊?”   小孩立马缩回去抱怀里。   张支书啧一声:“小气鬼!”   小孩虽然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不妨碍他听出不是好话,“瞳瞳不是小气鬼!”   “那你过来。”张支书道。   过来就过来!   小孩大步上前。   张支书:“给我尝尝。”   小孩犹豫起来,张支书正想调侃他,就听到小孩说:“一口。”   张支书气笑了:“这个还是我买的呢。”   “爸爸买的。”瞳瞳跟爸爸妈妈一块买的。   张支书诧异,这孩子真成精了。   王秋香等人看到他的神色,不禁问:“咋了?”   “这个麦乳精是农忙前剑平带他和小芳去买的。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张支书忍不住打量大孙子,“你小子可别跟你妈正好相反。”   瞳瞳歪着小脑袋,啥意思啊?爷爷还喝不喝啊?不喝他喝。   赶紧塞嘴里,咕噜噜快速咕噜完,奶瓶倒放还晃悠两下:“没啦。”   张支书气笑了:“小机灵鬼。”   小孩抬手把奶瓶塞给他。   张支书习惯性伸手,接过来想揍他,“送屋里去。这是你的。”   “爷爷送。”小孩扒着他的膝盖,伸手要抱抱。   张支书蹲着的,被他一扒拉险些一脑袋栽地上。高素兰赶紧扶着他,“给我吧。”   “不行,让他送。”张支书给小孩,“你不送,我不送,回头被人拿走了,我看你用什么喝。”   小孩夺走塞他奶奶手里。   高素兰摇头:“这可不是我的奶瓶,也不是我喝的。”   小孩扭头找胖丫。   胖丫伸手:“给我吧。拿我家去,以后留我用。”   小孩吓得抱怀里。   大胖故意吓唬他,“抢来咱们用。”作势就要抢。   小孩吓得扭身往家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怎么了?”小芳和方剑平赶紧出来。   小孩扑到妈妈怀里,扭身指着大胖:“胖姨姨胖舅舅坏,要我瓶瓶。”   小芳看到她爹娘都在,大胖和胖丫不可能故意欺负他,“你干嘛了?”   小孩果断摇头。   大胖服了他了,“他可真好意思啊。”   小芳听到这话反而更好奇:“瞳瞳,不说就别想妈妈帮你。”   方剑平立即说:“也别指望爸爸。”   小孩老老实实地说:“我让胖姨姨,给我送家啊。”   方剑平服了:“你自己的奶瓶让人家给你送,你怎么好意思啊?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   小孩果断摇头:“不知道。”   方剑平噎了一下,仔细想想,他还真没跟小孩说过。   主要还是孩子太小。   方剑平决定,打今儿起,不光让他自己学着吃饭,也不给他拿勺子。   勺子在柜子里,小孩够不着,他回头就拿着放案板上,让小孩自己拿。还有喝水的时候,给他倒好,让他自己喝。过些天冷了,袜子也让他自己穿。   这些小事瞳瞳都能做,但执行起来困难。   不过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这可是孩子他娘磨炼出来的。   “我说过,你忘了,还好意思说不知道?”方剑平瞪眼。   张瞳瞳眨巴眨巴眼睛。   ——真的吗?   方剑平直接问:“屁股又不疼了?”   小孩下意识身体紧绷。   小芳拉住他,“妈妈陪你送回去?”   小孩拽一下她,快走!   小芳乐了,边走边问:“这么怕爸爸,还敢跟他顶嘴?”   小孩摇摇脑袋。   他不是要顶撞爸爸,是真忘了啊。   以后啊,再有这样的事,他一定要想清楚再回答。   “妈妈,爸爸坏!”小孩越过大门,看到离他爸远了,立马告状:“妈妈最好。”   小芳:“那妈妈也不会帮你打爸爸。因为爸爸力气大,我和你,还有爷爷奶奶,四个人加一块也打不过他。”   小孩惊得张大嘴巴,“我爸爸这么厉害?”   “你爸爸超级厉害。他每次打你都没使劲。不然,你的小屁股得比咱家门口的花还鲜艳。”   门口好像有很多花,每一朵都有一二三四五六瓣。   小孩不敢想下去,屁股变成那样可太惨了。   奶瓶放厨房案板上,小孩就往外跑。   小芳怕上面黏糊糊的招蚊子,打算给他洗洗,“慢点!”   “慢点啦。”小孩嘴上这样说,整个人跟小炮弹似的,一下到门口,看到爸爸在对面树下跟人聊天,不由得停下。   东西两边看了看,看到路边的太阳花,小孩立马过去抓一把花。   经过三年种植,张庄遍地花香,墙角胡同口都有,也不需要再像之前那么爱惜。所以众人都看见了也都没出言阻止。   胖丫好奇地问:“瞳瞳,摘花干嘛?”   张瞳瞳充耳不闻。   “臭小子!”胖丫故意大声说。   小孩看她一下,又收回视线继续,直到小手拿不完了才停下。   高素兰赶忙提醒:“不许吃。这东西不能吃。”   小孩摇头。   王秋香道:“刚喝半瓶麦乳精,该喝饱了。瞳瞳,是不是让我给你编花环?”   小孩再次摇摇头,朝他爸爸扑去。   方剑平下意识伸手护住他。   小孩放心地靠在他手上,“爸爸,给你!”   方剑平愣住。   ——什么叫给他?   其他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爸爸,给你。”小孩往他怀里塞。   方剑平被他一推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问:“给我摘的?”   小孩点点头,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笑眯眯看着他等着夸奖。   方剑平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幕幕,不由得看左右的人。   张支书也怀疑自己眼花了,“瞳瞳,你吭哧吭哧摘这么多花,就是为了送给你爸爸?”   “爸爸最好,我爱爸爸。”瞳瞳举过头顶,跟他爸爸视线相平,“爸爸,给你。”   方剑平如做梦般接过去,实难相信地问:“怎么想起来送给爸爸花?”   “爸爸最好。”小孩说着挤到他怀里。   方剑平顾不上地上都是土,席地而坐。小孩立马坐到他腿上,靠在他怀里,“爸爸,爸爸……”   “爸爸知道了,瞳瞳最乖,最好,最听话。”方剑平阻止他念下去。   小孩满意了,立即从他爸爸怀里起来,朝玩纸炮的几个小孩跑去。   怀里突然一空,方剑平愈发觉得跟做梦一样。可是看到鲜艳的花,方剑平不能骗自己,“他这是为的什么?”   众人摇头,他们也被小孩搞蒙了。   大胖问:“是不是因为你刚刚要打他?”   张支书摇头:“不可能。他一天能挨三次。以前可没想过送花。”看到小芳出来,“问问小芳。”   方剑平先把儿子干的事和盘托出,然后才问:“他的麦乳精喝完了?”   小芳摇头:“大概是我跟他说,一家四口加一块都打不过你。以后再惹你生气,你要打他,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吧。”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要真是这样,那你这个儿子可真成精了。”顿了顿,“他这是像谁啊?咱们一大家子,也没这么精的人。”   方剑平摇头:“小聪明。以后能用到正途上才是真聪明。不然长大了他这些小聪明只会变成自作聪明。”   张支书:“那就得你好好教育了。”   方剑平想起教儿子就头疼,“你们说,他在小芳肚子里那么乖,会走路之前也挺乖。怎么这一会走会跑就这么皮啊。”   “爸爸,爸爸!”   方剑平的头更疼了,还不能吼他,“又怎么了?”温和地问。   小孩跑过来。   方剑平吓了一跳,赶紧拿走。   小芳看过去,一个还未脱壳的知了猴:“在哪儿弄得?”   张瞳瞳睁大眼睛装没听懂。   小芳知道这么简单的话他能听懂,估计怕方剑平揍他,“爸爸和妈妈不是要打你。这个东西可以放锅里炒着吃。你告诉妈妈在哪儿弄的,回头爸爸妈妈一起找,明天做给你吃。”   这样说张瞳瞳放心了,一手拉着一个带着爸爸妈妈去看。   王秋香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忍不住问张老九:“要不要打赌,小芳不这样说,他一准说不知道。”   老九:“这还用赌啊。”说着一顿,“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今年的知了猴好像特别多。”   张支书只觉得今年比往年吵,不过没往知了猴这上面想。一直以为是被张瞳瞳闹腾的。   他这么一说,张支书仔细听听,“确实。”看向左右的人,“是不是咱们村的花和树多了?”   张老九扫一圈,不论转到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很多花卉和果树,“可能。大哥,你家有手电筒吧?”   张支书点头:“有啊。在剑平和小芳屋里,咋了?”   “晚上给我用用。”   王秋香问:“找知了猴?你可拉倒吧。找一盆也不够电池钱。煤油灯还对不起你?”   张支书笑道:“自打放剑平屋里,我就没买过电池。不过你想找知了猴恐怕不行。”朝方剑平那边看去,“看样子他真打算给瞳瞳弄点。”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方剑平蹲下,手里拿着棍正往树根底下刨。   有人忍不住说:“那东西得用油炸或者煎。”   张支书:“要是早上刚脱壳的比较嫩,锅上擦一点点油,然后把锅烧的热热的,煸炒两下就差不多了。”   只用一点点油,胖丫忍不住看她娘。   王秋香嫌那东西麻烦,可是想想大胖再过两年就能当兵或者教书了,日子越来越好,于是说:“你能捡一碗,我就给你做。要是弄七个八个——”   “喂鸡。”胖丫主动说。   王秋香点头。   胖丫立即看大胖。   天气炎热,方剑平有心思教,大胖可没心思学,于是跟他商议每天下午四点开始补课,学到六点半,吃了饭洗了澡,看一会儿书,温度下去正好睡觉。   大胖计划好了,不希望被打乱:“我得看书。”   “你现在都不看晚上看?”   大胖点头:“明天上午天气热起来之前姐夫得考我。”   有人听到兄妹俩的话,忍不住问王秋香:“还上高中?”   王秋香原本想着又不能考大学,上到初中够用的就算了。   可是大胖不需要住校,学费对她来说不算困难,还不耽误争工分,王秋香又想让他再读两年。   高中生和初中生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听起来厉害。方剑平要不是读过高中,农场不可能给他转正。   方剑平还没高中毕业证呢。   再说了,他们农村人就算上到高中毕业,也不用下乡插队。   王秋香朝方剑平看去:“我还没决定,想听听他的意见。”   “胖丫呢?”来富家的问:“到秋该上初中了吧。”   王秋香想让大胖教她。   可是她隐隐听张小草说过,她要是有个初中毕业证,她公婆能名正言顺地把她调离兽医站。   王秋香又想让胖丫上初中。   “我也想。可是我们存两年钱也不够他俩一年祸祸的。”   张来富说:“这怕啥。等你家大胖工作一年就给你赚回来了。”   王秋香做过这样的梦,只是张家和王家两家都没出一个高中生,最有学问的就是方剑平。方剑平可比她儿子聪明多了,人家还是城里人,还只是个小学老师,她就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看到方剑平过来,王秋香问:“剑平,再过些天就开学了,你说是让胖丫跟大胖一起去,还是让大胖回来教她?”   “教她就能学心里去?”方剑平朝村子里看一眼,“跟胖丫大小差不多的都不上初中,回头她们去找胖丫,你还能把人往外撵?”   王秋香没想过这点。   往外撵确实不合适,她闺女又不是要考状元。   “那让她试一年?”王秋香试探着问。   张支书见她这么纠结,忍不住说:“试一年干啥。胖丫初中毕业赶明儿找对象也好找。”   “对啊!”王秋香忍不住惊呼,“我咋没想到呢。咱家以前农场没人,现在有啊。对了,小草最近来过没?”   张支书:“胖丫才多大?你知道十年后啥样?”   王秋香被这么一说,不敢再那么多小心思:“我就那么一说。主要还是想小草了。”   高素兰都不信,也不想跟她计较:“她有工作,要来也是周末。”   王秋香看她儿子。   大胖:“今天就是周末。”   高素兰一听这话忍不住看张支书,按理说该来了啊。   张支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上次来还是农忙前?”   王秋香想想:“对。一来就招惹瞳瞳,气得瞳瞳让他们出去。”顿了顿,“农忙的时候没空招呼她,也没人给她做饭,她不来说得过去。现在都闲下来,要搁以前都该来两趟了。”   高素兰小声问:“是不是有了?头几个月胎不稳,她不敢到处跑?”   “有可能!”王秋香点头,“她跟你们说过没?”   高素兰想想那次数落张小草,看样子听进去了。   “我赶明儿看看?”高素兰想想这几年没少吃张小草买的菜,忍不住问张支书。   张支书:“我跟你一块去。就明儿吧。”   “你这老头子咋说风就是雨?”   张支书看一眼刺眼得天空:“这几天天气好。可别回头想去又下雨了。你的老母鸡拿一只。”   “就剩两只了。”高素兰不禁惊叫:“你拿去瞳瞳吃啥?”   张支书:“到年底你喂的小鸡长大了还能不下蛋?瞳瞳一天一个鸡蛋,有一只就够了。小芳和剑平要是馋了,就去买条鱼。要不你就别去。”   高素兰担心张小草,不去怎么行。   “哪有你这样的。”   张支书道:“我还打算再买一盒饼干呢。”   高素兰气得回家去。   王秋香等人担心,不禁看张支书,没事吧?   张支书摆手:“别管她。”   胖丫好奇:“大爷,不拿鸡不买饼干,大娘打算空着手去啊?”   张支书笑了:“这你就不懂了吧。左手一兜子菜,右手一兜子桃。刚刚好。”   “啊?”胖丫不禁说:“还能这样?”   小芳:“不然呢?”   胖丫不由得看她娘。   王秋香被闺女看得不自在,“我们是去你姥姥家,看望长辈,所以多拿点东西。你大娘是看望晚辈。”   “可是不一样啊。姥姥啥事没有,小草姐可能有小孩了。”   王秋香拿起鞋底:“哪这么多话?”   “就会吓唬人。”胖丫后退,注意到方剑平,“姐夫不去?”   方剑平一直不喜欢张小草:“不去。我还得教瞳瞳背诗。”   瞳瞳瞳孔地震。   小芳笑喷了,“你这是干嘛呢?”   瞳瞳伸出小手求安慰。   小芳把他抱起来。   小孩慌忙搂住她的脖子,自觉有了依靠才敢回头看他爸。   方剑平:“你没听错。以后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得学。不要指望爷爷奶奶和妈妈救你。他们也得学。”   小孩瘪嘴。   ——我哭给你看哟。   方剑平:“你哭也得学。不学等麦乳精喝完了,别指望我们给你买。我们包括爷爷奶奶和妈妈。家里的桃子,还有柿子,你也别想了。鸡蛋羹也别想了。每天就吃杂面馒头和青菜。当然,你要想吃黄瓜,我不拦着。”   谁要吃那么寡淡的东西啊。   小孩气成河豚。   小芳忍不住戳戳儿子的小脸:“爸爸坏不坏?”   “爸爸最坏!”   小芳:“不怕爸爸打你?忘了他手里的花是谁送的?”   小孩慌忙捂住嘴巴,连连摇头,他没有说爸爸坏。   众人被他逗乐了。   大胖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你咋这么好笑啊。”   啪!   大胖手背上挨一巴掌。   我怕爸爸还怕你?   小孩瞪大眼睛看着他。   ——再捏我的脸,我还打你。   大胖搓搓手:“手劲还挺大。有能耐打你爸爸?”   小孩抿抿嘴,扭头给他个后脑勺。   大胖不禁啧一声。   张支书:“你少惹他。小心他记仇。”   “这么小就知道记仇?”大胖忍不住打量小孩,身高还没他腿长呢。   张支书摇头:“我就这么一说。万一呢。”瞧着天不甚热了,“你是不是该看书了?”   大胖叹气:“你咋也记得?”   张支书是希望闺女多学点,更聪明一些,“瞳瞳,跟爷爷,妈妈得看书学习。”   小孩跐溜一下滑下来,忙不迭朝他跑去。   张支书哭笑不得:“小懒虫。”   瞳瞳摇摇头,听不见,听不见,不要说啦。   要说方剑平先前还担心他太小,什么都不懂。现在看他这样瞬间决定,上午和下午各教他一小时。   谁劝都没用。   张瞳瞳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方剑平天天跟儿子斗智斗勇,反而觉得日子很快。   秋去冬来,方剑平收到他爷爷奶奶的信,得知那四人被控制起来,十年革命要结束了,顿时觉得跟做梦一样。   想起多年前下乡的那一幕,总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   方剑平怕他眼花,反复看三遍,确定连标点符号都没看错,就递给小芳,“小芳,快帮我看看。”   “咋了?”小芳心中一凛,可别是他爷爷奶奶身体不好。   外面冰天雪地,这个时节带瞳瞳回去,还是坐八面透风老火车,瞳瞳非生病不可。   只是咳嗽流鼻涕还好,万一发烧,等到车站极有可能烧成肺炎。   方剑平见她慌乱,忙说:“好事!快看!”   小芳将信将疑地看下去,不禁睁大眼睛,那四人倒台了?革命结束了?   “你也看到了?”方剑平轻声问。   小芳连连点头。   天天看书带孩子,偶尔还得干农活,她都把那四人忘了,“那是不是——”连忙把想说话的话咽回去,“方剑平,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方剑平想一下,“这封信跟爷爷的上一封信就隔一周。他们知道冬天下雪路不好走,信不好送,往常都是一两个月才来一封信。”   “太好了!”小芳不由得跳起来。   方剑平连忙抱住她:“看把你兴奋的。”   “不兴奋不行。”以前听到革命结束这些字眼没太大感触,这些年一直为高考做准备,乍一听到革命结束,小芳忍了又忍,不想忍了,“方剑平,我们能上大学了。”   方剑平:“什么跟什么啊?”   “你说,高考因为什么中断?”   方剑平脱口而出:“革命!”说出来一怔,张了张口,不敢置信地问:“不,不会吧?”   “我觉得会。你想想以前多少大学生,现在一年多少?咱们学校都缺老师,那些很多厉害的大单位,是不是也缺人才?这些人去哪儿选?”   方剑平想想:“不用到处选,人才自己就出来了。只要恢复高考!”   “对啊。”小芳忽然想起一个人,他如果也这样说,方剑平肯定毫不怀疑,然后认真复习,“方剑平,我们是不是可以问问老李?”   方剑平恍然大悟:“对啊。也不知道老李能不能收到,他工作那么忙。”   “写给周姨也行。周奋斗也行。”   方剑平点头:“对,他们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快给我信纸。”   小芳打开抽屉,面前多了一只小手,顿时吓一跳。   顺着小手看去,原本趴在炕上玩的小孩不知道何时窜过来,“你干嘛?”   张瞳瞳理直气壮地说:“我写信啊。”   小芳好笑:“你给谁写信?”   “老爷爷老奶奶。”小孩快速看一眼他爸爸,见他爸又低头看信,趴在她耳边小声说:“老爷爷老奶奶给我买好吃的。” 第118章 不好 妈妈是我的,不是你的。   小芳简直了, 他居然知道方剑平的爷爷奶奶给他买过好吃的。   “哪个老爷爷老奶奶啊?”小芳故意问。   小孩瞪大眼睛看着她:“爸爸的爷爷和奶奶啊。”   ——妈妈怎么连老爷爷和老奶奶都不知道啊。   这还是他聪明的妈妈吗?   小芳被他看笑了:“你会写字吗?”   小不点的手小又软,根本拿不住笔。   瞳瞳点头:“会呀。”   小芳严重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写字”是什么。于是给他一张信纸和一只钢笔,“那你写吧。”   五指攥住钢笔, 张瞳瞳傻眼了, 咋写呢?   方剑平放下信, 拿走他的钢笔:“你会写什么?一边玩儿去。”   小孩伸手夺回来:“我就会!”   方剑平只教过小孩背诗和数数,不曾教过他拼音, 更不曾手把手教过他写字。这么点的孩子不记事, 他怕教了也是白教,还惹得小孩对学习产生厌恶的情绪。   “那你说一二三四的一怎么写。”   瞳瞳必须不知道啊。   眼珠一转, 计上心来, 笔给妈妈,让其代写。   小芳试探着问:“让我帮你写?”   小孩连连点头。   “写什么?”   “写——”小孩看到他爸爸,推他一把,“你出去吧。”   方剑平气笑了,“这么冷的天我上哪儿去?”   “你你——你去尿尿吧。”小孩想一下,把面前的纸塞他手里,“擦屁屁!”   方剑平张了张口,咽下数落他的话, 纸往炕桌上一拍:“我看你的屁股是又不疼了。”   “快去, 快去。”小孩挥挥手, 怕被爸爸一把抓过去暴揍,立马移到妈妈身边, 另一只小手还抓住她的衣服寻求庇佑。   方剑平看到炕桌上的信,又觉得跟做梦似的,顿时决定出去清醒清醒,确定信上的内容, 就告诉他岳父,顺便让他给老李去一封信。他毕竟没有跟老李直接联系过。   “行,爸爸出去,不碍你事。”方剑平无奈地摇摇头,披着大衣下炕。   小孩勾头看看,确定他真出了外间,立即拉住小芳的手:“妈妈,快!”   小芳:“写什么啊?”   小孩想好一会儿:“老爷爷老奶奶,瞳瞳想你们啦。”   小芳嗤笑一声:“想人家的好吃的还差不多。”   “一样啦。”小孩无所谓。   小芳真服了她儿子了,“妈妈握着你的手写吧。这样有诚意。不过会很慢,写信也累,你最好少写点。”   小孩立即点头,挤进妈妈怀里,决定多写点。   然而那么一句写完,小孩手疼,忍不住说:“妈妈,写字好累啊。”   “那就写这一句?”   小孩摇摇头:“不行,不行,没有好吃的。”   “写可以,老爷爷老奶奶不一定给你买。他们年龄大了,腿脚不便。”   整天到处跑的小孩不懂什么是腿脚不便。   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看着小芳。   小芳想想怎么解释:“就是需要拄着拐杖。妈妈抱着你去农场一会儿就到,老爷爷老奶奶要走一天。东西买多了还没法拿。”   “啊?”小孩想象一下,陷入深深地纠结:“那咋办啊?妈妈。”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办啊。就写这一句啊。”   “我的好吃的呢?”   小芳:“妈妈给你杀鸭子?爷爷先前说天冷了给你杀鸭子,忘了?”   小孩忘了,经她一说想起那些肥嘟嘟,走路晃悠悠的大鸭子,“不写了。我要吃鸭子。”说着就往下滑。   小芳忙扶着他:“又干嘛?”   “我找爷爷去啊。”   小芳给他穿上鞋:“找爷爷可以,不许乱跑。否则爸爸打你别怪我不帮你。”   “你又打不过爸爸。”小孩蹦跶一下脚,确定鞋穿好了,扭着小屁股就跑,“爷爷,奶奶,我来也!”   小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方剑平猛地回头,看到儿子从偏房出来,立即进院别上大门,“不在屋里写信,找爷爷奶奶干嘛?”   “我写好啦。”小孩挥挥手就往堂屋跑。   方剑平不信,到屋里看到大大的信纸上就一句话,张口结舌:“他——他这叫,写好了?”   小芳把跟儿子说的话大概说一遍,“不写也好。这冰天雪地的,你爷爷奶奶上哪儿给他买吃的去。别折腾老人了。”   方剑平点点头:“我还想回信的时候问问他们高考的事。你这样一说我看我也别问了。他们是医生,又不是老师,上哪儿知道去。”   “可以让你爷爷奶奶问问找他们看病的人。那么多人没一个老师?”   方剑平想想:“好像还真有。我爷爷奶奶隔壁的大杂院里就有一对夫妻,好像还都是老师。革命期间还因为历史问题停过职。”   “那你问问吧。真能恢复的话,咱们早做准备,你早点考去首都也能早点跟他们团聚。”小芳说着话把孩子用过得那张信纸给他,“就用这个写吧。”   方剑平点点头:“你说的对”   然而拿起笔,犹豫起来。   “咋了?”   方剑平:“就算恢复高考,我现在是正式老师,也不一定能参加吧?”   小芳想想以前的政策,没有规定老师不能参加,何况方剑平算老三届,政策上相对宽松些:“高考不是谁想考就考?只要政审过了。”   方剑平仔细回想一下,确实没听说过在职人员不能考:“那我写。”   写好了就去堂屋找儿子,顺便把那四人倒台,以及他和小芳的猜测告诉张支书。   张支书一听高考中断是因为革命,也想知道这革命结束了能不能恢复高考,于是立马给老李写封信。   真能恢复,小芳就算不考大学,考个中专也能回村或者在农场当个小学老师。   那样他闺女就不用再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他这么可爱聪明的大孙子就是城里人了。   不过由于这事只是方剑平和小芳的猜测,恢复高考有可能明年,有可能后年,谁也说不准,也不一定能恢复从前,所以一家人谁也没说,包括隔壁大胖。   王秋香满肚子小心思,方剑平好心跟她说,一年半载没消息,她当面不说,也不跟别人说道,背地里也会跟自家人议论。   好在天公作美,起鱼塘杀年猪之前,方剑平不光收到他爷爷奶奶的回信,也收到了老李的回信。   他们先前只顾高兴那几人倒台,压根没想过因为革命中断的高考有可能恢复。真能恢复,老李的小儿子也可以参加。老李就在信中向张支书表示,他会留意。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向上面建议恢复高考。   老两口直接去隔壁大院,请那对当老师的夫妻帮他们打听一下。   方剑平看到这两封信,说不失望是假。   首都是权利中心,他们在首都都没听说过,那看来只是他和小芳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小芳看到他的表情,劝道:“那几人刚倒台,领导们可能还没注意到这点。我们可以先复习,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方剑平想到就算那几人没倒台,革命没有因此结束,他还是得给小芳补课:“你说得对。”忍不住搂住她,“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是太着急了。你想啊,这么多年,咋可能这边刚倒台,那边啥都恢复?”小芳想一下,“不说别的,就说咱们村,要是出点啥事,能这么快恢复的跟以前一样吗?”   方剑平摇摇头,忍不住打量她。   小芳被他看得心慌,小心翼翼地问:“咋了?”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想到咱俩刚结婚的时候,要是有人跟我说,将来有一天,你比我还理智,我肯定觉得那人胡扯。”   小芳的心愈发虚了,“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啊。”   方剑平笑了:“也对。”忍不住亲亲她,身体突然晃了一下,方剑平连忙撑着炕,扭头就想问小芳,推他干嘛。看到他和小芳中间多出个小脑袋。   方剑平顿时想打孩子:“你不是在睡觉?”   “我醒啦啊。”小孩睁大眼睛,继续推方剑平,“让一下,让一下啦。”   方剑平:“这么多坐不下你?”   “妈妈是我的,不是你的。”小孩转身坐到小芳怀里,面对方剑平,双腿使劲蹬。   方剑平抓住儿子的双腿:“你说错了。妈妈是我的,不是你的。”   “我的!”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我老婆!”   “我妈妈!”   方剑平又想打他,“你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没有我们就没有你,我们才是一体的。”   “我又不是爸爸生的。”   方剑平的呼吸一顿。   小芳笑喷。   小孩转过头来,疑惑不解地看着妈妈,很好笑吗。   “瞳瞳,虽然你是妈妈生的,但是是爸爸把你养这么大。忘了以前爸爸哄你睡觉,给你泡牛奶,给你洗衣服洗尿布?没有爸爸,你可长不了现在这么大。所以你不可以跟爸爸抢妈妈。”   小孩惊奇:“爸爸为瞳瞳做过,做过这么多事啊?”   “废话!”方剑平瞪他,“昨晚谁给你洗的脚?今早谁给你洗的脸?”   小孩不好意思地捂住小脸。   “还知道害羞?”方剑平捏住他的小脸。   小孩下意识挥手。   “脾气挺大。”   小孩霍然起身,指着方剑平:“你对瞳瞳好,对妈妈不好。妈妈是你老婆也,也是瞳瞳的。”   方剑平看向小芳,他说什么?   小芳也以为听错了,看方剑平这样,确定他耳朵没问题:“瞳瞳,谁跟你说爸爸对妈妈不好?”   “我看见的。”小孩想也没想就说。   方剑平忍不住打量自己一下,他跟小芳结婚这么多年,可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过,“你哪个眼睛看到的?”   小孩指着双眼,“都看到啦。”   “什么时候?”方剑平好奇地问:“梦里?”   小孩跺脚:“我才不做梦。刚刚看到的。”   方剑平和小芳同时回想,想破头皮也没想出来。   “瞳瞳,我看你是睡觉睡糊涂了。”方剑平严重怀疑儿子还没醒,“你说,爸爸怎么对妈妈不好了。说不出来就是冤枉爸爸。你要向爸爸道歉。”   张瞳瞳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咬妈妈的嘴巴!” 第119章 过继那事 爸爸还打不打我啊?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夫妻俩相视一眼, 小芳迅速低下头去,方剑平尴尬的想把小崽子扔出去。   小孩抿抿小嘴瞪着眼睛看他爸爸。   ——说啊,怎么不说啦?   方剑平没法说:“我和你妈妈开玩笑呢。”   小孩皱了皱鼻子, 指责道:“大骗子!”   小芳点头:“真的。”抱过小崽子, 作势朝他脸上咬:“就像现在这样。妈妈以前跟你玩过, 当时会说,瞳瞳, 我咬你。爸爸说的时候你没听到, 你睡着了。”   小芳确实跟小孩这么闹过。   小孩不确定了,大大的眼睛一个劲打量方剑平, “那爸爸咋不说, 不说和妈妈玩啊?”   “我说什么?”方剑平反问:“你说我欺负你妈妈。我跟妈妈闹着玩儿,压根没欺负她,怎么说?”   小孩被绕糊涂了,忍不住抓抓他的小脑袋。   小芳拉下他的手,让他面对自己,“瞳瞳这么疼妈妈,妈妈很高兴很开心。”   可是爸爸不高兴不开心啊。   小孩忍不住回头,看到爸爸没什么表情, 不由得捂住小屁股, “妈妈……”   瞳瞳的屁股怕是真要变得跟花儿一样灿烂了。   小芳看到他的小动作顿时想笑, “瞳瞳保护妈妈,妈妈也保护瞳瞳。”双手环住他, “再说了,瞳瞳也是不知道。有句话叫不知道真相没有错。”   瞳瞳瞬间睁大眼睛,“真的吗?”回头看爸爸,“我不信!”   方剑平扬起巴掌。   “看吧, 看吧。”小孩急的大喊乱蹦跶。   小芳忙抱住他:“爸爸吓唬你呢。”   小孩摇头想说不,看到爸爸把手放下,顿时惊得睁大眼睛。想不通爸爸这次怎么虚晃一枪,不由得转向妈妈。   “因为你确实没错。”小芳想想该怎么解释,以免他误会,“还有妈妈给你作证。你要是真错了,爸爸才会打你。你想想爸爸有没有冤枉过你?”   小孩摇摇头。   ——爸爸只会小题大做。   “不过,你还是有错。”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   “你应该问清楚,而不是一上来就推开爸爸,然后冤枉爸爸。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可以不可以先问问妈妈?”小芳暗暗提醒自己,下次必须注意。真要想那什么,也得先把他送爹娘那儿去。   小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爸爸还打不打我啊?”   “当然不打。爸爸要是想打你还用等这么久?”小芳笑着问。   小孩摇了摇头。   爸爸打人速度可快了,说打就打。   确定小屁股保住了,小孩瞬间由虫化成龙,生龙活虎的起来扑向方剑平,“爸爸,爸爸,最好的爸爸。”   方剑平被撞的后仰,真想给他一巴掌,“那妈妈是你的还是我的?”   “妈妈是我们的。”小孩讨好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方剑平嫌弃地擦擦口水,“你怎么突然醒了?还没到做饭的时候。”   他不说瞳瞳都忘了。   “爸爸,爸爸,快!”小孩急的跺脚,“瞳瞳要尿尿。”   方剑平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慌忙抱着他出去,急的鞋都忘了穿。   将将到门口,扒掉小孩的裤子,小孩就憋不住了。   方剑平气得忍不住说:“我看你是真想挨。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冤枉爸爸。”   小孩拿着脑袋蹭蹭他的胸口,仰头说:“我忘啦。爸爸不生气好不好啊?”   “我要是跟你生气,早被你气死了。”方剑平抱着他进屋,拿起给他擦屁股的毛巾擦擦,就把他塞被窝里。   小孩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妈妈,我渴。”   “真是欠你的。”方剑平无奈地看他一眼,认命地去倒水。   小芳趁机说:“看到了吧?平时都是爸爸照顾你。”   这种小事瞳瞳不会注意,听她一说,瞳瞳想想,印象中给他倒水,抱他撒尿,看着他拉屎擦屁屁的人都是爸爸。   “看到了。我爸爸是最好的爸爸。”小孩扔开被子蹦跶起来,“爸爸,爸爸,我爱你,就像瞳瞳爱自己。”   “咳!”小芳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方剑平的手一抖,险些把热水倒自己脚上,“……你闭嘴!”   小孩吓傻了,呆愣愣转向妈妈。   小芳把他拉入怀中,好笑地问:“前一秒说爸爸坏,现在又说爸爸好,谁信啊?”   小孩眨了眨眼睛,表示前一秒的事他忘了。   “刚才推爸爸踢爸爸,让爸爸出去的人是谁?”小芳问。   小孩摇摇头:“不是瞳瞳。”   方剑平过来说:“那是我?”   小孩扭头钻到妈妈怀里,没脸面对爸爸。   方剑平给他兑一点凉白开,确定水不烫就递给他,“喝吧。”   小芳接过去塞给他。   小孩这才敢抱住奶瓶转过头来。   瞧着他爸爸没有打他的意思,胆子又起来了,“爸爸,不好喝。”   “什么好喝?”方剑平顺嘴问。   “麦乳精。酸酸甜甜,瞳瞳爱爱。”   小芳:“麦乳精没了。过几天我们去农场准备年货再给你买。”   “年货是啥呀?”小孩好奇地问。   以前的年货没什么。今年可以有很多。   由于革命,很多旧习俗都断了。那几人倒了,过去的可能真过去了,她爹这几天就在念叨,买鞭炮贴春联,辞旧迎新,过个热闹年。   村里的日子太单调,尤其冬天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人都不出来,连鸡毛蒜皮的热闹都没了。   她和方剑平加一块还没有五十岁,过的日子却跟七老八十的人一样。所以小芳也想热闹热闹,找回年轻人的朝气,然后备战高考,为了未来而努力。   小芳笑着说:“鞭炮啊。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鞭炮吧?”   小孩摇了摇头。   方剑平道:“他见过,忘了。”   小孩睁大眼睛,忍不住问:“我又忘了啊?”   “那时候你还太小。你栓子舅舅结婚的时候放过鞭炮。”方剑平看向小芳,“你忘了?他看到噼里啪啦兴奋的你差点没抱住。”   小芳想起来了:“对!说起栓子,他媳妇快生了吧?”   “张小草什么时候生?”方剑平问。   小芳想想她爹娘去看望张小草的时间,回来没多久栓子的媳妇就显怀了,俩人的预产期差不多。   巧的是栓子的媳妇怀孕初期情况跟小芳一样,也是刚开始跟假孕一样,吃嘛嘛香。   高氏就认为她怀的是男孩,将来也跟瞳瞳一样聪明。所以小芳不让她碰瞳瞳,她也不稀罕了。   小芳又算算瞳瞳的出生时间:“快了。就是年前年后这几天。”顿了顿,“你说栓子的媳妇要是生个闺女,老太婆会不会一气之下让两人离婚?”   方剑平:“凭什么。父母之命那一套早过时了。”   “你不了解她。”小芳摇了摇头,“她能闹得人家主动提出离婚。”   方剑平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栓子的老岳父和丈母娘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不说小芳还真忘了。   高氏给栓子选媳妇的时候,她听张小草说过,高氏嫌小村庄的姑娘小家子气。特意给栓子挑个大村庄且娘家人口多的。日子也不用婆家接济。唯一称得上缺点的就是长相一般般。   尤其前些日子天热,太阳一晒肤色变黑,明明比小芳小两岁,看着比张小草还大。   “可是栓子的媳妇老实啊。她娘家人也不能天天过来给她撑腰。你信不信,要是生个姑娘,她和廖桂枝俩人敢不伺候人家坐月子。”   方剑平想想小芳那时候,他家三天两头一条鱼,奶还跟水一样。高氏要是作践人家,指不定月子地里一尸两命。   方剑平跟栓子的媳妇没仇,俩家不对付,他见着他和小芳依然招呼的很亲热,“回头跟叔说一声,让栓子有个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就回娘家。”   “老太婆作孽啊。”小芳忍不住说摇头。   瞳瞳好奇地问:“老太婆是谁啊?”   “住着拐杖叫你大宝的那个老太婆。”小芳问:“有没有印象?”   小孩点点头:“妈妈和小草姨姨的奶奶?”   “对!以后见着她离远点。不然把你抱她家去,你就见不着爸爸妈妈了。”小芳随口说出来,总觉得栓子的媳妇要是生个女孩,高氏真能干得出,不由得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看到她眼底的担忧,微微摇头,“没事,她不敢。”   小孩不懂:“为什么要抱我啊?”   “因为我的瞳瞳漂亮可爱又聪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哎呀,妈呀。”小孩捂住小脸,小脑袋使劲往她怀里拱,“不要说啦。”   方剑平乐了,“还知道害羞啊?”   小孩扭头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巴。   方剑平拿住他的手作势往自己嘴里塞。   小孩吓得大叫:“我不好吃,不要吃我!”   “咋了?”张支书赶紧进来。   小孩快速跳起来朝他扑去,“爷爷救命,爸爸要吃我!”   张支书慌忙抱住他。由于他力气太大,张支书还往后踉跄了半步:“人肉酸臭不能吃,爸爸吓唬你呢。”   小孩抬起小手,使劲吸吸鼻子,“香的。”送到张支书面前。   张支书一阵无语。   小孩勾住他的脖子:“快走!快走!”   张支书看向闺女和女婿,征求两人的意见。   小芳:“抱你屋里去。我和方剑平看书。”   张支书抱起小孩,“大胖今儿没来?”   方剑平:“没有。应该在家背书。”   “那今年的扫盲班还办吗?”张支书问。   今年较去年冷,方剑平想一下:“年初四开始吧。办十天,给他们复习巩固一下。”   “行。那明儿起鱼塘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   小孩好奇地问,“起鱼塘是啥呀?”   “你明儿就知道了。”张支书怕缠不过他,不敢跟他解释。   小孩:“为啥要明天啊?”   张支书后悔了,立马把他放炕上:“问你爸妈。我上厕所。”   “哦,好的。”小孩扑向方剑平。   方剑平无语了,他老岳父现在怎么这样啊。   “爸爸,爸爸,快告诉我。”   方剑平:“就是抓鱼。”   “瞳瞳想抓鱼。”小孩抱住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脸,“好不好啊?”   方剑平:“不好!爸爸困了。”   “懒虫!”小孩扭身找妈妈,“妈妈——”   小芳拿去书本:“今天学习,明天抓鱼。妈妈计划好了。过来,今天跟妈妈学习,明天妈妈带你抓鱼。”   小孩停下来,扭身爬到爸爸身边:“妈妈,我要陪爸爸睡觉觉。”拉起被子蒙上头。   小芳气笑了:“爸爸不需要你陪。”   “可是我想啊。”小孩挥挥手,“你不要说话,打扰爸爸睡觉。”说完还给方剑平拉拉被子,小手钻进去拍拍他的腹部,“爸爸乖乖,睡觉觉啦。”   方剑平顿时想把他扔出去。   这是哪辈子忘了烧香啊,生出这么个皮猴子。   “爸爸,闭眼。”小孩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方剑平服了他了,“爸爸睡觉,你也睡觉。”看向小芳,眼神询问,还能再睡会儿吧?   小芳也怕小孩白天睡多了晚上不睡。   现在是上午,睡多了让他下午多玩会儿,玩累了晚上一样睡的打呼。   “让他睡吧。”小芳撩开窗帘,看到外面有太阳,“我出去看看几点了。”   方剑平忍不住说:“没有表真不方便。”眼角余光看到孩子好奇,立马把话咽回去,闭上眼睛,“不要跟我说话。”捂住小孩的眼睛。   小孩扭头把脸埋他怀里。   张瞳瞳虽然皮,可他还小,心思单纯的很,不能出去玩只能睡觉,没了别的念想很快就睡着了。   方剑平给他掖一下被子就去找小芳。   小芳不见孩子,就知道他睡着了:“这么快?”   “他就这点可人疼。”方剑平在屋里坐小半天,骨头都生锈了,忍不住伸个懒腰,“出去透透气。他之前睡了一会儿——”   “大爷,大爷——剑平,小芳?大爷呢?”   小芳转头看去,张小草的弟弟栓子,“咋了?”   “你——你嫂子快生了。”栓子说着话就往屋里跑。   张支书从堂屋出来,“生个你找我干啥?我又不会接生。让你爹套车带你去不就行了。”   栓子上去抓住他就往外拽,“我们之前说好了,回头跟小芳一样去医院生。我奶奶非要搁家里生,你快去劝劝她。”   张支书忍不住说:“这么大的事咋到现在还没统一意见?”   “我——”   方剑平:“只怕统一了她又突然反悔了。”   栓子连连点头:“还是你了解她。大爷,咋办?”   小芳道:“我跟你一块去。死老太婆,胡闹也不分——”   “爸爸,妈妈……”   瞳瞳的声音传出来,小芳下意识想回答:“坏了!”推方剑平一把,“快去,别翻下来。”   他们家的炕很高,小孩胆子很大,摔下来轻则断腿,重则脑袋开瓢。   方剑平赶紧跑进去:“你先去!”   小芳跟上去。   栓子松了一口气:“你去我就放心了。大爷,是套车还是开车?”   小芳生孩子的时候,张支书认为她啥也不懂,不光老九去,一枝花也跟过去了。栓子的媳妇是个正常人,张支书也没担心得慌了神,不需要那么多人,“套车。驴车就够了。你去牛场,我去看看。小芳,快走。”   小芳以前以为生孩子很慢。   有了瞳瞳,小芳不敢大意,小跑跟上她爹。   好在张老二住村子中间,几分钟爷俩就到了。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栓子家大门口围了不少人,她五婶,来贵的媳妇,来富的媳妇,还有张老二的左右邻居都在。   小芳拉开谢兰,拽出一条空把她爹推过去。   谢兰转身就要骂,一看是她赶紧把话咽回去:“咋才来?”   “才知道。”小芳垫着脚往里看,只能看到人的衣服,“咋回事?”   谢兰:“栓子的媳妇要去医院,你奶奶和你二婶要她回屋生。栓子的媳妇不愿意,双手抓着门框,她俩不敢使劲掰她的手,正在劝呢。”   小芳不禁说:“这都啥时候了。当以前去菜市场买菜,还能讨价还价。”   “谁说不是呢。虽然得花几个钱,可人家小草说了,大不了她出。也不知道你奶奶和你二婶为的什么。总不至于怕小草说话不算话吧?你上次生孩子没住院,不也没花几个钱?”   小芳:“就是在医院住一晚也花不了几个钱。又不是难产需要手术。”   “是呀。亏得你奶奶还说栓子他媳妇怀的是小子。这要是个闺女,还不得让人家自己一个人搁家里生。”谢兰以前也觉得生孩子没必要去医院。瞳瞳出生时,看到小芳和瞳瞳被收拾得很干净,也省得在家生弄得哪儿都是血,还不用担心难产再拉去医院来不及救治,就觉得去医院生很好,“她也不怕孩子头太大出不来,再有个好歹。”   “放你娘的狗屁!”   高氏的声音传过来,谢兰吓了一跳:“这又是跟谁啊?”   “跟你!”   谢兰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小芳,她没听错吧?   小芳:“你说她大孙子有个好歹,不骂你骂谁。我过去看看。”拍拍围在前面的人。   来贵家的立马把她闺女往后拽:“妇人生孩子你离这么近干啥。”   让出空位,小芳过去,看到她二叔和堂弟堂妹挡着她爹,“这是干嘛呢?”难怪她爹进去好一会儿,还不见跟他娘对上。   张小叶和她弟一看到小芳就下意识松手。   小芳转向她二叔:“是你自己滚一边去,还是等我把你扔出去?”   张老二站直了,虚张声势:“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栓子找上我爹,就跟我们脱不了关系。再说了,我爹除了是栓子的大爷,还是村支书。你们这么胡来,他必须得管。”小芳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推,推到看热闹的众人身上。   有人被张老二踩一脚,忍不住说:“小芳,你这是干啥?”   “耽误你看热闹了?”小芳面色不渝地看向那人。   那人惹不起她,也不敢招惹她,挤出一丝笑:“哪儿的话。”   “既然知道就帮我拉住张老二。”小芳瞪一眼她二叔,“再过来别怪我一脚把你踹祖坟地里去。”   张老二哼唧:“看把你能耐的。”   小芳摩拳擦掌上去。   张老二吓得挤开人就跑:“你敢?!”   小芳没空跟他计较,转向张小叶和她弟。   姐弟俩连连后退。   这让小芳直面廖桂枝和高氏:“老太婆,小老太婆,我家方剑平说了,现在不是以前,栓子哥和嫂子想上哪儿生上哪儿生,你们管不着。”   高氏收回掰着孙媳妇的手,“这是我家的事,我就能管着。公安局长来了都没用!”   小芳:“公安局长来了还真有用。不过我现在没空跟你们废话,栓子哥套车去了。懂事的赶紧让开,别耽误她去医院,要是不懂事——”   “你敢咋着?”高氏拄着拐杖上前一步。   小芳二话不说,拽掉她的拐杖,快速把她的双手别到身后,就喊她爹:“找绳子!是不是我这两年没收拾你——别找了,爹,用她的裹脚布绑!”   高氏顿时急了:“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两条裹脚布正好你一条你儿媳妇一条。”看向廖桂枝,“别怪我没提醒你,敢骂我,我就把你的袜子脱了,你一只你老婆婆一只。”   廖桂枝本想上前拽开小芳,顿时吓得不敢动。   张支书见她怂了,也没扯他娘的裹脚布,“栓子家的,东西呢?”   栓子的媳妇朝屋里看。   张支书连忙进去。   小芳转向谢兰等人:“我栓子哥快来了,你们赶紧把她扶上车。”   谢兰等人不用担心被高氏的小拐杖敲头,立马把栓子的媳妇拯救出来。   高氏立即说:“你敢去,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孙媳妇。”   栓子的媳妇脚步一顿。   小芳不禁说:“谁稀罕你认。接下来是不是要用分家威胁人家?人家巴不得呢。省得以后不光养自己的孩子,还得帮你们养两个小祖宗。”瞥一眼张小叶姐弟俩。俩人吓得后退一步。   “有你啥事!?”高氏的小心思被戳破,恼羞成怒,“你赶紧把我放开!”   小芳手上用力。   高氏痛的龇牙咧嘴的叫唤。   小芳看向廖桂枝,“自打有了瞳瞳,天天抱他,我的力气可比之前大多了。打你婆媳俩不待大喘气的。要不要试试?”   廖桂枝吓得后退。   张支书拿着东西过来,到闺女身边,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芳,我出来的急没带钱,你带钱了没?”   搁村里有钱也花不出去,小芳带那个干吗,还不够瞳瞳翻出来当成纸撕了玩。   小芳朝高氏兜里翻去,翻出个手绢,“给!”   高氏气得蹦跶,小芳朝大腿上顶一下,高氏痛的骨头都麻了,顿时不敢挣扎。   张支书拆开一点看看里面确实是钱,到驴车边就给栓子,“上车!”   栓子上车用被子给他媳妇包好,张支书就挥起鞭子驾车。   “爷爷!”   方剑平抱着瞳瞳过来,小孩没少坐驴车,知道他去农场,忍不住伸出小手要抱抱。   “爷爷有事,今天不能带你去。”   小孩挣扎:“爷爷,爷爷——”   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叔,回来给他买瓶麦乳精。”   “难怪呢。”张支书大声说:“知道了。”   方剑平转向儿子:“还去不去?”   小孩拨开他的脸,一脸的嫌弃:“妈妈,我要妈妈!”   小芳看着车快到她家门口,张老二一家追不上,就放开高氏。   高氏活动一下手腕,捡起拐杖就砸小芳。   “小心!”方剑平急的大喊。   小芳抬手抓住拐杖:“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扬起巴掌就往她脸上扇。   然而手被攥住。   小芳拧着眉头扭头看到她娘:“娘!”   打人不打脸!   闺女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   高素兰摇摇头:“你奶奶也是急了。”   “她急啥?”小芳看向高氏,“我看她就是自私!”   高氏理直气壮地问:“我自私关你啥事?吃你家的米喝你家的水了?”   “你想呢。可惜我不给!”小芳松开她,“再敢碰我别怪我不客气。”   高氏一见小芳的另一只手还被高素兰攥住,不怕了,来劲了,朝她移一点:“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   小芳抬腿就踹。   高氏吓得身体僵住。   高素兰惊呼一声,小芳停下,脚离高氏的身体只有一公分,不能再少。   小芳拨开她娘的手,看向高氏:“这么缺德你也不怕这辈子没有重孙子!”   高氏不由得转向瞳瞳,“大宝——”   “我不是大宝。”瞳瞳摇摇头,拍拍爸爸的肩膀,“爸爸,快走,大坏蛋!”   高氏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也极其复杂,不是文学大家绝对不知道怎么形容。   谢兰等人顿时忍不住幸灾乐祸。   高氏回过神,转向小芳,面色不善地问:“是不是你说的?”   “你有啥证据?”小芳白了她一眼,拉一下她娘,“走!”   高氏:“你给我站住!”   小芳站住,“你是真想挨一顿,还是想尝尝你儿媳妇的臭袜子?”   高氏往人家嘴里塞裹脚布有多痛快,想到那玩意到自己嘴里就有多反胃,顿时干如树皮的脸色都白了不少。   小芳淡淡地瞥她一眼,想到孩子还没生,她就敢不顾栓子的媳妇的个人意愿,逼人家在家生。要真生个女孩,她真敢给人家清汤寡水喝。   栓子没钱,可没法给孩子买奶粉。   “真不是我诅咒你,就你这么缺德,老天不收拾你,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小芳特意说很大声,也好堵住那些重男轻女的八婆的嘴。   高氏又要抡起她的小拐杖。   小芳四下里一看,看到路边的月季花,掰根树枝跟她对战,“来吧!”   高氏惊得后退,这个憨妮子,开窍了咋还这么不讲武德。   月季树枝上那么多刺,碰到她还要不要活?   这点刺就是伤着人也不过是皮肉伤。   小芳仗着这点才敢。不过她看高氏怕了,反而不用瞻前顾后,瞧见张老二和廖桂枝,“你俩谁来?”   两口子一起后退。   围观的村民也不敢靠近。   小芳转向高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高氏张了张口:“……我吃饱了撑的跟你打!”掉头回家。   小芳收起树枝,注意到栓子家的大门敞开着,“娘,你去把门锁上,我看着他们别背后算计你。”   高素兰想说,当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可能。   可是想想张老二一家的德行,高素兰说不出口,锁上门钥匙也没给廖桂枝,怕她个不讲究的瞎翻儿媳妇的东西。   廖桂枝被高素兰的做派气到了,“有能耐他们回来了你们也管!”   小芳笑道:“这要是你真心话,那我谢谢你。等栓子哥回来咱就过继,反正我家房子大住得下。”转向高素兰,“娘,你觉得咋样?”   高素兰觉得不咋样。   方剑平看到廖桂枝变脸,笑着说:“我觉得挺好。婶,你想,栓子干活是一把好手,他媳妇要是生个女孩,你可是有孙子有孙女,凑成一个‘好’了。”   高素兰一想也对,栓子不是他弟老四那个懒货:“老二家的,你说真的?”   “我——”廖桂枝说的不过是气话,“你你想得美!”   高素兰:“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不管我们管。”   谢兰点点头:“让大嫂管,不就是要把栓子过继给老大?不然他有爹有娘,凭啥大爷大娘管?将来你孙女长大了,又不管人家叫爷爷奶奶。”   “有你啥事!”廖桂枝急的大吼。   谢兰摇头:“真不讲理。”   小芳一直想收拾这个二婶,只是每次都是她奶奶高氏冲在前头,她比狐狸还狡猾。以至于这么多年愣是没逮到一次机会,“别转移话题。你们不管,回头就把栓子哥和嫂子接我们家去,然后正式过继。”   “做梦!”廖桂枝气得双手叉腰。   小芳摇摇头:“跟你说没用。剑平,娘,咱家先回家,等栓子哥回来我直接找他。”   方剑平点点头。   瞳瞳拍拍爸爸的肩膀,“大坏蛋!”   方剑平顺着他的小手看去,高氏在自家门口站着,直勾勾往这边瞅,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是对瞳瞳。应该是他和小芳。   那架势恨不得用眼神凌迟他们。   方剑平收回视线:“以后见着她绕道走,知道吗?”   瞳瞳认真地点点头,“爸爸,快回家,关上门。”   “好!”小孩听话,方剑平高兴,把他扛在肩上就往家跑。   瞳瞳顿时高兴的哈哈大笑:“飞啦,飞啦……”   来富家的忍不住说:“天天说瞳瞳咋那么皮。还不是跟他这个爸爸学的。”   谢兰点头:“就是。有几个这么逗孩子的。”看到小跑追上的娘俩,“你说,小芳刚刚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来富家的一时之间没听明白:“啥真的假的?”   “过继那事啊。”谢兰朝张老二家看一眼,注意到廖桂枝在身后,赶紧拉着她往西去。   来富家的回头看到廖桂枝瞪眼,笑道:“怕她干啥。她敢因为这事打你,就找小芳收拾她。真以为小芳当妈了就转了性了。”   谢兰一想也对,她又不是因为自己招惹廖桂枝,顿时慢下来:“我瞧小芳的样子像是来真的。”   来富家的想想小芳的性子:“她很少拿这种大事开玩笑。她开窍了不等于一肚子心眼,我估计真是这么想的。可是栓子要是过继,剑平咋办?”   “你没听说?那几人倒台了,听说上面还要恢复什么,说不定哪天剑平就回去了。他走了,能舍得瞳瞳和小芳?这一家三口走了,剩下老大两口子咋办?”   来富家的点头:“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说着忍不住回头看一下廖桂枝。   廖桂枝隐隐听见她俩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朝她老婆婆跑去,拽着她进院就关门。   与此同时,高素兰关上大门:“小芳,刚才说的不是真的吧?”   “啥?”小芳顺嘴问。   高素兰:“让你栓子哥来咱家?”   小芳看到隔壁,怕王秋香个不懂事的乱说,小声说:“不是。”   高素兰露出笑脸:“我还以为,你怕哪天真恢复高考,剑平考走了,你们跟剑平去城里,不放心我和你爹,才让栓子来咱家。”   小芳:“我们就算能回城,等方剑平毕了业有钱了也会把你接过去。方剑平,你说。”   方剑平点头。   高素兰这就想不通了,“那你刚才咋那样说?”   小芳:“我们怕真生个女孩,老太婆折腾人家。不信你问方剑平。”   方剑平点头:“我们一个小时前刚说过这事。”   高素兰不禁说:“你俩也真是的,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小芳心说,我也没想过能用这招收拾高氏和廖桂枝,怎么跟你通气啊。   “跟你说你肯定会露馅。老太婆那么聪明,被她看出来就前功尽弃了。”小芳摇摇头,接过她的皮猴子,“但愿栓子哥能得个儿子。虽然会让老太婆如愿。”   方剑平摇头:“之前我没想到,你刚刚一说,长辈在作孽就是报应不到他们身上,老天爷也不会让她如愿以偿,说不定真是个女孩。” 第120章 男孩女孩 我亲家她们呢?   高素兰不由地想起二十多年前, 小芳出生时,她婆婆一看是女孩,嫌弃的鼻子眼里滴血。骂她没用, 骂她老伴儿没能耐。还说小芳长的漂亮有啥用, 还不是个女孩。   “如果真是女孩, 栓子两口子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高素兰忍不住心疼两个小辈,“她都这么大岁数了, 黄土埋半截的人, 操心这些干啥啊。好好享几天清福不好吗。”   小芳:“她就是那样的人。你不让她操心比杀了她还难受。你看我四奶奶管不管?从不问大胖学习咋样。大胖还是她大孙子,他们家最有学问的人。要是换成老太婆, 得天天拉着大胖满村转悠。”   听到热闹, 迟了一步,将将到门口的大胖听到这话打个哆嗦:“小芳姐,我胆小!”   随他出来的王秋香忍不住说:“看你怂的。”   话音落下,小芳家的门响了。   高素兰知道是她,过去开门:“啥事?”   “咋回事啊?”王秋香朝张老二那边看去,“我听到栓子的声音,穿好鞋出来看到大哥拉着栓子两口子去医院,问他咋了, 他说没事。没事门口咋那么多人?”   高素兰:“你没过去?”   王秋香:“不知道你们去了, 懒得去。刚才听到你们说话才知道你们也去了。走的时候门都没关。”   方剑平笑道:“西边桥边有大门, 现在又是白天,谁还敢进去偷啊。”   “也是。”牵扯到高氏那种不讲理的人, 王秋香潜意识里多几分谨慎才这么说,“那是老二一家不愿意送栓子的媳妇去医院?”   高素兰:“让人家搁家里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花钱。”   王秋香摇头:“不是!”   小芳见她很笃定,忍不住好奇,“你知道?”   “廖桂枝之前显摆过, 回头儿媳妇跟你一样去医院生,小草掏钱。”   小芳:“那是咋回事?”   大胖也不由得看向他娘。   王秋香想想,“我要是没猜错,老太婆肯定想给她孙媳妇接生,也好第一个看到她曾孙子。”   高素兰忽然想到小芳出生时,她比张支书还着急,“你还别说,真有可能因为这点。”   大胖忍不住骂:“她有病?!”   王秋香摇了摇头:“不光是有病,还有可能是被你小芳姐气的。”朝瞳瞳看一下。   瞳瞳睁大眼睛跟她对视。   王秋香看到小孩歪着小脑袋,可可爱爱的模样,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脸,“你们说,谁不想要个瞳瞳这么好看的小崽子啊。”   瞳瞳扭头抱住爸爸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上。   王秋香的手忙缩回去:“生气了?”   方剑平轻轻拍拍儿子的后背,“害羞了。”   小孩抬起一只小手去找他的嘴巴。   方剑平拿住他的小手往嘴里塞,咬住他手指。   小孩痒的嘎嘎笑,扭过身体拯救他的手。   方剑平放开他的手。   小孩立即朝妈妈伸手。到妈妈怀里就朝他爸踢腿。   方剑平抓住他的腿,小孩吓得哇哇大叫。   小芳无语了,“怕爸爸还喜欢招惹他。你说你是不是欠啊。”   小孩不敢闹了。   惹了爸爸再惹了妈妈,可就没人帮他喽。   爷爷奶奶最是靠不住,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瞳瞳自己。   “九奶奶抱?”王秋香看到小孩乖乖地窝在小芳怀里,眼馋得很。   小孩扭头给她个后脑勺。   王秋香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不过当着人家爹妈的面,也没敢使劲。其实她也不舍得使劲,担心把孩子打哭了。   “大嫂,这样一来那廖桂枝和老太婆不会不伺候人家坐月子吧?”   高素兰摇摇头,叹气道:“这些都是小事。她们不伺候有栓子。正好快过年了,大头那里没啥活,栓子不用过去。”   方剑平点头:“就怕天天让人家喝粥吃咸菜。小芳那时候三天两头做鱼,奶都不够这小子吃的。”   大胖忍不住说:“不会吧?明天抓鱼,后天杀猪,又不用自己花钱买。”   小芳想起自己的计策笑了。   方剑平看她笑得不怀好意,瞬间知道为什么:“这事好办。”   “咋办?”王秋香好奇。   方剑平:“你能保证别嘴快到处说,我就告诉你。”   王秋香张了张口,很想有骨气地说,你告诉我,我还不想听呢。   然而一想到方剑平有学问,想出的主意肯定不同寻常又忍不住好奇,“我发誓!”看向大胖,“用他发誓行吗?”   大胖后退一步,“真是亲娘!”   王秋香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把过继那事告诉她。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你们这招真损。老太婆还指望栓子帮衬他弟弟,廖桂枝两口子还指望栓子养老,把栓子弄来你们家,还不得跟你们拼命。”   方剑平:“栓子是个大活人,他同意,他们不同意也没用。”   大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为了笼络栓子哥,廖桂枝不舍得鱼也得做给她儿媳妇吃。可是万一,万一老太婆觉得不合算,把栓子哥过继给你们,那岂不弄巧成拙?”   王秋香瞪一眼她儿子:“傻不傻?你栓子哥又不是他弟弟,媳妇也勤快,真过继给你大爷,也是你大爷大娘赚了。”   大胖挠头:“忘了。”   王秋香忍不住兴奋:“我得做点啥。”   方剑平忙说:“你可别乱来。”   “放心。”王秋香想到了,“回头栓子媳妇回来,我把这事告诉她。指不定我还能给你们弄成。”   高素兰不禁看闺女和女婿。   小芳无所谓。   她和方剑平大学毕业后,老老小小肯定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栓子真来他们家也好,有个看家的人,回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了地也不会便宜张老二一家。   有高氏在,她爹就是把地给王秋香种,王秋香也不敢种。栓子要是跟她一家,地给栓子种,高氏也没底气闹。   “娘别担心,真能成也好。赶明儿政策宽松,方剑平回去不用假条,咱们都去首都看看。住上几天也不用担心没人看家。”   方剑平点头:“我爷爷奶奶前些日子写信就问,等到暑假能不能带瞳瞳回去住几天。到时候咱一块去。”   王秋香禁不住惊呼:“好啊!”   高素兰哭笑不得:“啥呀你就说好。”   “去首都还不好?我做梦都不敢想。再说了,小芳和剑平结婚这么多年,你们也该见见亲家了。”   高素兰听到这话,想到方剑平的父母不好相与,觉得应该见见,给小芳撑腰,“你要是这样说,也是啊。”   王秋香看向她儿子:“你可别到处嘚啵。”   “我又不是你。”大胖扭头出去。   王秋香下意识问:“干嘛去?”   “回去看书。明天早上姐夫考我背课文。”   王秋香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点头。   “给你添麻烦了。”王秋香有点不好意思,“栓子这事包在我身上。小草要是知道了,回头也能帮我家胖丫找个好对象。”   高素兰一听到她的小算计就无语。   “胖丫还在上学。你整天对象对象的挂在嘴边,孩子还学的进去吗?”   王秋香嘿嘿笑笑蒙混过去,听到公鸡打鸣立即转移话题,“该做饭了吧?”   高素兰抬头看看太阳:“差不多了。剑平,咱们也做饭。吃了饭你下午去农场看看,以防钱不够。”   “行。”比起送钱,方剑平更好奇栓子的媳妇生男生女。   于是,吃过午饭他就带着钱去农场。   原本想给他老岳父带点吃的,可是家里没有饭盒,又天寒地冻的,就是灌一壶开水,赶到医院也能凉透。   方剑平到农场就拐进饭店,买六个包子带过去。   抵达县医院,方剑平看到产房门口的人禁不住惊呼:“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什么?”杨斌被问糊涂了。   方剑平比他还糊涂:“栓子的媳妇啊。你来不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张小草也要生了?”   杨斌下意识点头,想到他的话猛然转向他:“栓子的媳妇?也——也在医院?”   “你——”方剑平往四周看了看,不见栓子和他老岳父,“我叔他们呢?”   “这儿,这儿。”   张支书和栓子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从休息区出来。   方剑平不禁问:“你们怎么在哪儿?”   “栓子家的和小芳不一样,护士说还早,让我们别搁门口呆着,挡着人家的路,让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有消息会告诉我们。”张支书走近就问:“小草也要生了?”   杨斌点头,指着身后的产房。   栓子顿时忍不住说:“我媳妇也在里面。”   “这么巧?”杨斌不禁惊呼。   栓子点头:“不信你问护士。”   话音落下,产房门打开,护士出来,迅速把门关上。   栓子忙问:“我媳妇咋样?”   “先送来的那个?”   栓子连连点头。   护士指着右边,“那边有楼梯,你扶着她走两圈。”   “啊?”栓子惊呼一声。   张支书道:“这样生的快点。”   护士点点头,转身进去,片刻扶着栓子的媳妇出来。   栓子连忙接过去,不确定地问:“两圈?”   “能走几圈走几圈。”护士说完再次进去。   方剑平想想小芳生孩子的时候快累虚脱了,栓子和他媳妇也没吃饭,给两口子四个包子。   栓子的媳妇直摇头。   张支书:“不知道得啥时候,吃点吧。别孩子露头了,你没力气。栓子,你也吃点。”   方剑平把剩下俩给他老丈人。   栓子一见他大爷还有,就接过包子,扶着他媳妇上楼。   杨斌不由地看向方剑平:“我的呢?”   “你的什么?”方剑平奇怪。   杨斌:“我的包子啊。”   方剑平:“谁知道你在这儿?”   张支书递给他一个。   方剑平拦住:“他这么有钱,想吃让他买去。”   “我——”杨斌不由地朝身后看,“这个时候我怎么去?”   他不说张支书都没意识到不对劲,“你父母呢?他们怎么回事?是不是觉得小草跟爹娘关系不好,没有仰仗,怀的有可能是闺女,所以连来都不来?”   “不不,您误会了。”杨斌赶忙解释,“我妈说小草还得过些日子,孩子的衣服,包孩子的被子她都没收拾,在家收拾东西。今天我们都得上班,也没跟单位请假,我爸帮我和我妈请假去了。”说着,看到大门口进来一人,“来了!”   方剑平转身看去,来了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左手拎着一个大包,右手还拎着一盒饭。   杨斌和张小草定亲的时候,杨斌的妈去过张庄。方剑平见过她,见她还记得给小辈带吃的,“这样还差不多。”   杨斌冲张支书笑笑:“我们家又不指望小草传宗接代,生男生女都一样,哪会啊。”说完迎上去,“给我吧。”   杨母把东西递过去,看到张支书和方剑平:“你们怎么来了?”   “巧了,小草的弟媳妇也要生了。”张支书道。   杨母惊讶地张张口,“这——这么巧?”   “谁说不是。”张支书眼角余光看到栓子两口子,“在那儿。”   杨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两口子一边啃包子一边往这边来。到跟前包子也吃完了,栓子给他媳妇擦擦汗就问:“大爷,差不多了吧?”   张支书又没生过,刚刚那句也不过是听人家说的,“要不问问护士?”   杨母问:“是不是让你们走一圈?”看到两位小辈点头,又问栓子的媳妇,“有没有湿湿的感觉?没有就再走一会儿。现在难受生的时候不费劲。”   栓子扶着他媳妇继续爬楼。   杨母这也意识到不对劲,产房门口四个人,三个大男人,“我亲家她们呢?”   方剑平:“没来。”   “没来?!”杨母惊叫,“这么大的事?”   方剑平点头:“老太婆要搁家里生。非说栓子的媳妇怀的是男孩,她亲自接生。”   杨母禁不住说:“胡闹!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看得见吗?”一看到张支书,赶紧住嘴。   张支书无所谓地摆摆手,“我——”   “哇!”   孩子的哭声传出来。   四人不由得朝产房看去。   哭声渐小,接着到无,产房里一片安静。   方剑平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张支书有经验:“应该在给孩子清洗。”   话音落下,护士出来要东西。   杨斌的妈慌慌张张把东西递过去。   护士看到饭盒:“这个等会儿再给产妇吃。”抱着东西就进去。   杨母意识到这话什么意思,跟做梦一样,“小——小草她生了?”   张支书点头:“应该是。等会儿孩子就该出来了。”   “男孩女孩?”   方剑平下意识看杨斌,你不是说生男生女无所谓?   上了年纪的人多希望多子多福。   杨斌的妈没能例外。不然有儿有女了也没必要再生杨斌这个老三。   “是男是女等一下抱出来你不就知道了。”杨斌看一眼他妈,“我们就要一个,是男是女还重要吗?”   杨母瞪他一眼,想数落他,注意到张支书和方剑平,笑着说:“我就是好奇。”   张支书点头:“理解。”   看到护士出来,立刻后退,给杨母让开空。   杨斌的妈上前接过孩子:“男孩女孩?” 第121章 斗智斗勇 这么尖酸刻薄,你都不配当老……   护士不由得看张支书。   张支书瞧着小护士眼熟, 猛然想起瞳瞳出生那天他误以为女孩:“你还记得我?看你这样肯定是男孩。”   护士笑着点点头,转身之际看到栓子和他媳妇,“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差不多了。”   栓子的媳妇早撑不住了, 听到这话急的踉跄了几步。   护士赶忙迎上去, “小心!”   两口子到跟前, 看到杨母怀里的小孩,异口同声地问:“男孩女孩?”   护士道:“男孩。”   栓子羡慕, 忍不住看一眼他媳妇。   他媳妇也不由地看一下自己的肚子:“我这个——”在自家门口的一幕幕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要是女孩就好了。”   “啊?”栓子不可思议地转向他媳妇。   方剑平能理解,高氏惦记瞳瞳的时候他也巴不得瞳瞳是个女孩, “啊什么啊。真想你奶奶抱她屋里去?”   栓子想起他奶奶要给他媳妇接生, 那架势连他都不敢靠近:“没没有,女孩好,女孩好。”转向护士,“是不是得进去?”   护士点头,不由得看一眼方剑平他们,这家人可真奇怪。   明明想要男孩,却又想生个女孩。   栓子被看得不由地低下头去,感到丢人。   张支书也倍感尴尬。   杨母有孙万事足, 笑着说:“女孩也好, 长大了知道疼爹娘。找个方老师这样的可比儿子好。”   栓子被宽慰到了。可是一想到他夫妻俩的长相, 孩子肯定没法跟姑姑比,忍不住说:“那也得长成小芳那样才行。”   杨母不赞同:“你这样想就狭隘了。女孩子长得好找个好的容易, 长得不好有本事了照样能找个好的。”转向杨斌,“我家斌子怎么样?”   跟方剑平比,栓子觉得不怎么样。   跟十里八村的青年比,那他很出众。   栓子点点头。   杨母道:“这不就行了。革命结束了, 上面要恢复从前,指不定明年后年就能恢复高考。好好培养,将来比她姑有出息,你还用担心找不到好女婿?”   栓子被她画的大饼整得都忘了媳妇在产房里辛苦。   杨斌:“你这么会说,那回头栓子真生个女孩,我们两家换换得了。”   杨母脸上的笑凝固。   张支书见她尴尬,数落杨斌:“别胡说。孩子是小草和栓子的媳妇辛辛苦苦生的,哪能说换就换。”   杨母点头:“就是!我这是帮栓子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顿了顿,“栓子要是真想要男孩,只要你媳妇没意见,换换就换换。”   栓子连连摇头,可是一想到他奶奶,又纠结的不行:“大爷,真是个女孩,回家咋办啊?”   方剑平:“我给你想好了。”   随后把“过继”一事说给他听。   栓子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回过神,慌忙说:“不行。我们一家三口过去,你们咋办啊。”   方剑平看向杨斌的母亲:“婶子刚刚不是说,上面要求恢复从前。我要是能参加高考去上大学,在城里定居,还能把你大娘大爷留在乡下?我敢这么想,小芳非得跟我离婚不可。”   杨斌点头:“离婚好啊。小芳带着瞳瞳——”   “你闭嘴!”方剑平瞪他一眼,转向栓子,“所以你不用怕。你奶奶敢作践你媳妇个闺女,该怎么闹怎么闹。叔,你觉得呢?”   张支书笑道:“你都替我决定了,我能说啥?”   过继这些事不是重点,重点是高考。   张支书问杨母:“高考那事,听谁说的?”   杨母:“大家都在议论。咱们知道要想相对公平公正地选拔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唯有通过高考筛选。上面不可能不知道。再说了,要是靠推荐,名额都被有关系有门路的人瓜分,咱们还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吗。”   张支书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剑平,回头让瞳瞳跟我们睡,你和小芳好好复——”   “哇啊!”   一声哭声,打断了张支书的话。   众人朝产房看去,房门依然紧闭。   栓子早把东西送进去了,护士不可能再出来,几人只能耐心等待。   不过短短几分钟,栓子就觉得像过了几年,忍不住问:“咋这么久?会不会出啥事啊?”   张支书瞪他:“别瞎说。孩子都生了能有啥事。”   方剑平:“真有事护士早出来喊医生了。”   “那——医生不在里面?”栓子指着产房,奇怪地问。   杨母:“接生孩子的都是护士,用不着医生。年龄再大也是护士。”   栓子明白了,“我看到有个中年人,以为,以为是医生。”   杨母笑道:“不是。医生不进去好,说明大人小孩都平安。”   栓子的心落到实处,又耐心等几分钟,房门终于打开。   “男孩女孩?”栓子一步窜上去。   护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女女——女孩吧。”   此话一出,栓子心中五味杂陈。   护士见他很奇怪,担忧地看向张支书等人,这家人不是希望生个女孩吗?   张支书接过来,笑着说:“女孩好啊。瞳瞳是个男孩,她是个女娃,你要是真到我们家,就真‘好’了。”   栓子听到这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大爷,这事我爹娘和奶奶还不知道。”   方剑平:“你爹娘和奶奶可能已经知道了。”   几人同时看向他。   方剑平实话实说:“秋香婶子知道了,能要多久他们不知道?”   栓子又忍不住担心:“那回去咋办?”   杨母:“有你大爷给你撑腰,该咋办咋办。她大爷,你说是吧?”   张支书点头:“对了,给孩子起名了没?”   栓子摇头:“剑平会起名,要不剑平给起一个?”   “你们还打算再生吗?”方剑平问。   栓子想要个儿子,跟他年龄相仿的结了婚的都有儿子。   可是一想到自家的情况,要是再生个闺女,俩闺女怎么养啊。   “要不不生了?万一再是个闺女,奶奶觉得我没本事指望不上,把我过继给大爷,大爷大娘再跟你们去城里,我一个人争的工分哪够一家四口吃的。”这么大的事,栓子心里没底,说完看着张支书,想听听他的意见。   张支书:“你们还年轻。过个五六年孩子大了再生也不晚。”   方剑平道:“那就叫一一吧。”   杨斌:“不会是一二三四五的一吧?”   方剑平点头:“不行?”   “你给自己儿子起名瞳瞳,给人家起名一一,你不觉得偏心的太明显了吗?”杨斌说完背上就挨一巴掌。”   杨斌躲开他妈:“本来就是。”   方剑平:“你知道什么。瞳瞳的名字是出生前定的。一一虽然简单,但有唯一的意思。这样以后人家说栓子没儿子,栓子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要生儿子就不给闺女起名叫‘一一’了。”   杨斌:“以后再要孩子呢?”   “那就是唯一的女儿。”   杨斌想笑:“要是还生个女孩呢?”   方剑平:“那就是老大,第一的意思。”   杨斌服了他了,伸出大拇指。   栓子笑了:“这个名字好。”   杨母点头:“我也觉得不错。名字简单又不简单,以后孩子要是不满意,还可以换成同音字。”   张支书拍板:“那就叫一一。省得回去你娘你奶奶给起名大丫大妮什么的。”   栓子也不想闺女叫那么俗气的名字。   张庄没有十个大妮也有八个大丫。   农忙一起干活的时候,一声大丫根本不知道叫谁。除非加上爹或者娘的名字。   杨母一看商议好了,就开始问:“要不要去我们家呆两天?跟你姐一块坐月子。”   张支书摆手:“这话你少说。她俩太巧了,你再说这话我娘指不定怀疑你把孩子换了,否则怎么这么好心,伺候人家的儿媳妇。”   杨斌和张小草结婚前,杨母找人打听过张老二家的情况。知道高氏是张庄一霸,亲戚妯娌没人敢跟她一对一。   杨斌的妈管妇女工作,以前没少下乡,知道村里的女人多厉害。这些人都怕高氏,杨母不敢想象,“当我没说。差不多了吧?”朝产房看去。   张支书:“应该差不多了。你们怎么走?”   杨斌脱口而出:“骑车来的。”   张支书噎了一下:“当我没问。”扭头就往外去。   杨斌懵了。   杨母也糊涂了:“方老师,他这是咋了?”   “我们驾车来的。”   杨斌的妈懂了,瞪一眼儿子:“问你怎么走,你骑车来的。谁不知道你骑车来的。”   “那?”杨斌大概懂了,又不确定,以至于纠结的想挠头。   杨母:“扶着小草出来你们坐车回去,我们走着过去。”   杨斌懂了。   方剑平注意到门终于打开,让栓子进去收拾东西。   栓子被里面的味呛的停下来。   方剑平推他一把,栓子往前一趔趄,就看到他姐和他媳妇,俩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跟去了半条命似的,“这这真能出院啊?”   杨斌也不确定了。   张小草有经验,冲杨斌伸手。   杨斌赶忙把包裹收拾一下,扶着她起来。   栓子有样学样,架着他媳妇到院里坐马车。   杨斌的妈看着儿子骑车跟上去,张支书驾车载着俩产妇:“还是有个车方便啊。要是没有车,一点点挪,挪到家天都黑了。”   方剑平点点头,想到费用是杨母结的,连同栓子家的一起,高氏的钱没用到,就问栓子:“要不要给你媳妇买条鱼补补身子?”   栓子下意识问:“明天不起鱼塘?”   方剑平:“你奶奶给吃吗?”   栓子心里没底。   方剑平:“回头问你钱呢,就说用完了,那条鱼是你大爷买的。”   栓子下意识看杨母,这么说合适吗。   “听方老师的。”以前杨斌没对象,月月光不说,有时候还需要她补贴。自打跟小草结婚,两口子每月的工资一半给家里,导致他哥和嫂子没少嘀咕,他还不如不结婚,搞得他们都不好意思白吃白住。   两个儿子都给钱,杨母这几年存了不少钱,不差这一点,“你可别觉得过日子就是吃饭睡觉。要想日子过的好也得用脑子。好比养孩子,你不用心,就别指望孩子能让你顺心如意。”   方剑平看栓子:“听见没?过来人的经验。”   栓子点头:“我记下了。以后买啥东西,只要我奶奶问,都说我大爷买的。”   方剑平笑了:“你也太实在了。每次都是你大爷,当你奶奶傻。住在一个村,你大爷来没来农场她能不知道?偶尔说一次你姐。”   栓子点头受教。   杨母不由得打量方剑平,长得好有学问脑子也好使,怎么就不是她女婿她儿子啊。   这样的眼神方剑平不陌生,装没看出来:“婶子,我们也走吧。天快黑了。”   冬日天短,孩子出生后又因为起名耽搁一会儿,这会儿太阳快落山了。   杨母道:“你们买鱼去吧。”看到方剑平骑车来的,“让栓子坐你的车。”   方剑平也有此意,“那回头跟我岳父说一声。”   杨母点点头。   栓子上车,方剑平载着他走远了,他才敢问:“我买回去搁哪儿做啊?”   方剑平:“让你娘收拾。你娘不做,就说拿我们家让你大娘做。”   栓子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自行车比驴车快,张支书又怕颠着娘俩,走的很慢。以至于方剑平和栓子到家,张支书还没影。   方剑平就让栓子先回去,等人回来了他和小芳一起过去。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不到跟前看不清人。   王秋香听到声音才敢确定是他俩:“你俩咋自己来了?”   “我俩骑车来的比我叔快。”方剑平解释。   王秋香忙问:“那是生了?”   “生了,女孩。”   王秋香惊呼:“女孩?女孩好啊。”这时候不过五点,不论大人小孩都不困,家里又没什么娱乐,所以多在外面玩儿,聊天之类的。她立即朝东边人多的方向喊,“栓子的媳妇生了,大胖闺女!”   “生了?”谢兰端着碗出来,“人呢?”   方剑平道:“快回来了。”   谢兰顺嘴问:“咋是你们先回来?”   方剑平本不想说,想了想,早说早了,“小草也生了,她没法走回去,我叔送她——”   “小草也生了?”好几个人同时问。   方剑平点头:“比栓子的媳妇早半小时吧。”   “男孩女孩?”王秋香很好奇,可别嫁出去的闺女都生男孩,儿子反倒生女孩。不然高氏能气得骂祖宗。   方剑平忍不住笑了:“男孩。”   “咳咳……”   谢兰被她的杂面面条呛着.   王秋香惊得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这他娘的可真巧!”   栓子忍不住说:“九婶,快别说了。”   “怕你奶奶听见?”王秋香转向东,“老天爷不让她如愿,还能怪我?”顿了顿,“要怪也是怪你和你媳妇没本事。不过也没事,有你大爷大娘呢。反正你爹娘也想过给他们一个儿子。这下可算如愿了。”   谢兰将将把面条咽回去,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张老二要过继的是老四啊。   本意不是指望老四给张支书和高素兰养老送终,目的是家产。家产到手再让老四两边都认,赶明儿跟栓子分家,他还能得一份。   这种小算计,栓子可能不知道,但瞒不过谢兰这种跟廖桂枝处了几十年的人。   谢兰也忍不住说:“秋香,少说两句,小心大娘听见了敲你。”   “凭啥啊。咦——”王秋香听到车轮声,朝桥头看去,果然一个移动的黑影越来越近,“栓子,是你大爷和你媳妇回来了吧?”   栓子看过去,车已过桥,“是!我——”看到手里的鱼,“我——”   方剑平:“先回家。”   高素兰忙说:“给你钥匙!”   “大娘,这个鱼还是麻烦你吧。”栓子总觉得指望他娘,还不如指望他这个没下过厨的。   高素兰点头:“行。”扭头看到闺女,“小芳,烧火。”   小芳抱着瞳瞳进去。   瞳瞳看到外面好多人好热闹,挣扎着要下来,“爸爸……”   “叫爸爸干嘛?”语气嫌弃的不行,还是伸手把他接过来,把自行车和书包给小芳。   小孩突然变高,高兴地欢呼一声,看到张支书就大声喊:“爷爷!”   张支书点头:“吃饭了没?”   “吃饱饱。”小孩拍拍肚子,“爷爷,爷爷,我的,我的——”   方剑平打断他的话,“你的麦乳精妈妈拿屋里去了。”   小孩要回家。   高素兰得收拾鱼,小芳得帮忙,方剑平不能让他进去捣乱,“想不想看小妹妹?比你还小的妹妹。”   小孩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到处找:“妹妹呢?”   方剑平抱着他跟上驴车。   驴车停下,谢兰接过栓子的闺女,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一枝花和王秋香架着栓子的媳妇上炕,栓子把他家的煤油灯都拿去卧室。   卧室瞬间如白昼,谢兰把被子解开一点点,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瞳瞳好奇地睁大眼睛:“妹妹?”   “谁说是妹妹?”   彪悍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众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转瞬间,一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太太进来。   不是高氏又是哪个。   瞳瞳吓得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   方剑平双手护住他,轻轻拍拍儿子。   ——不怕,不怕,有爸爸!   瞳瞳大起胆子,指着小孩儿:“妹妹!”   高氏怒吼:“胡说!”   方剑平:“胡不胡说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高氏扔下拐杖。   谢兰吓得立马起身。   高氏快速把孩子的被子解开,看到小孩的下半身,不可置信地往后踉跄了一下,“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大孙子——栓子,咋回事?咋是个丫头?”   栓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媳妇生个闺女,他总不能变成个小子吧。   “本来就是,就是丫头啊。”栓子期期艾艾地说。   高氏:“你放屁!他跟瞳瞳一样,咋可能是丫头。”转向栓子的媳妇,“你——都怨你!我说不能去医院,你非要去,现在好了,我孙子变成了丫头,你赔我大孙子!”   “你可真不讲理。”方剑平饶是知道她不讲理,也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高氏瞪他:“有你啥事?滚一边去!”   方剑平不怕她:“赶紧给孩子盖上。你人老皮厚少穿点没什么,孩子受不了。”   高氏扬起巴掌就朝他脸上招呼。   啪!   众人跟着打个寒颤,定睛一看,高氏的手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眨了眨眼睛,看到一个小小的手高高举起,又朝高氏手上招呼。   “打你,打你个大坏蛋,不许打我爸爸。”瞳瞳挣开一条腿就朝她身上踹。   高氏回过神就抓瞳瞳。   方剑平攥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推,推到谢兰身上。   “拉住她。”方剑平转向王秋香等人,“赶紧给孩子包好。”   栓子的媳妇身体虚,刚生过孩子下半身跟车碾的似的,起来一点点都难受的要命,做不到快速把孩子夺走,所以怕刺激到高氏伤着孩子,只敢眼巴巴看着。   王秋香等人也不敢这时候出头。不过有方剑平打头阵,她们就不怕了。   快速给孩子收拾好,就塞栓子他媳妇怀里。   高氏朝谢兰手上就咬。   谢兰条件反射般松开她。   方剑平转手把瞳瞳递给一枝花,盯着高氏等她过来。   高氏顿时不敢上前。   方剑平跟小芳一样从不跟她客气。小芳敢把她绑起来,方剑平也敢。   柿子挑软的捏。   高氏找栓子:“你怎么看的孩子?小子咋变成丫头?”   栓子无语极了:“本来就是丫头。你想啥呢?”   “肯定被人换了。我找她去!”   栓子拉住她:“你找谁去?今天医院就俩产妇。我媳妇和我姐。我姐都生了,一一她娘还没进去。我和大爷又一直守在门口,病房又没后门,咋换?”   “你姐生的啥?”   众人心中一凛,坏了!   栓子顿时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高氏:“男孩?”朝他身上就踹,“你个憨货,让人换了都不知道,还说——”   “够了!”张支书大喊,“换什么换?人家杨斌的孩子一直在杨斌她妈怀里,从头到尾没离开过我的视线怎么换?承认自己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爷不让你如愿就这么难?”   高氏不怕平时的大儿子,怕真生气的大儿子,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张支书:“松开!你再打栓子,我现在就回去收拾房子,明儿就让栓子一家三口上我们家去。”   “你想得美!”高氏梗着脖子吼。   张支书看向栓子:“他是成年人,选择跟谁你管不着。”   “我们还没死!”廖桂枝和张老二挤进来。   张支书:“你们既然还会喘气,那应该给儿媳妇准备好吃的了?”   廖桂枝没准备。   因为儿媳妇不听话,老婆婆想给她个下马威。   方剑平道:“我们家准好了——鱼汤。一会儿我婶就送过来。”   高氏和廖桂枝相视一眼,老大一家来真的?   张老二心慌。   他也疼小儿子,不想给小儿子添麻烦,所以跟廖桂枝打算好了,等他们老了就跟大儿子一家过,让大儿子伺候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   大儿子要是跟老大,他们不就成了小儿子的负担。   张老二慌忙说:“我们也准备好了,不稀罕你的鱼汤。”   方剑平:“井凉水?”   “你别挤兑人!”张老二瞪他,“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   廖桂枝点头:“这么尖酸刻薄,你都不配当老师。”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笑笑:“你们说的这么好听,那倒是把东西端来啊。”   “端就端!”廖桂枝扭身回家。   方剑平凉凉道:“别是还没做。”说着转向高氏。   高氏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犹豫片刻,捡起拐杖走人。   张老二一看他娘出去,立马跟上。   吵吵嚷嚷的卧室安静下来,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方剑平把瞳瞳抱回来。   瞳瞳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大坏蛋好可怕啊。”   方剑平怕孩子吓掉魂,紧紧抱住他,脸贴着他的小脸安慰他:“不怕,爸爸保护你。”   “吓着瞳瞳了?”张支书问。   方剑平:“应该有一点。他哪见过这么大阵仗。”   栓子不安地问:“那接下来咋办?”   王秋香笑了:“有你大爷和大娘,你怕啥。不给你吃,就抱着孩子跟你大爷过。反正他家房子多,东边两间空着也是空着。”   张支书点头:“先前担心瞳瞳不好带,小芳没法干活,就提前存了不少粮食。多你们一家三口,赶明儿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至于闹饥荒。”   栓子心里踏实了。   高氏慌了。   以前要把老四过继给张支书,张支书说什么都不同意。今天突然要栓子,高氏就怀疑张支书给她演。所以出了门就移到墙边偷听。   她不在了,他们还这样说,看来是来真的。   媳妇娶到家,孩子生了,张支书来摘桃子了。   高氏忍不了,到家就骂张支书。骂了张支书骂高素兰,骂了高素兰还不解气,改骂方剑平。   廖桂枝道:“肯定是方剑平的主意。”   高氏看向她:“你咋知道?”   “那几人倒台了,城里人跟过年一样,还说以后越来越好,你说离方剑平回城还远吗?他那个儿子聪明又好看,小芳个憨妮子也不缺心眼了,他舍得留在农村?都带走了老大一家咋办?方剑平有爹有娘,把老丈人和丈母娘接过去算咋回事?”   张小叶禁不住说:“所以打起大哥的主意?”   高氏想想:“你们说得对!我就说秋收的时候还没听说他有这想法,咋突然要栓子跟他。”   “那怎么办?”张老二急了,“老大心眼多,干啥啥成。光养蜂就能赚不少钱。栓子肯定想跟他。”   高氏看到锅冒烟了,“好了没?赶紧给栓子媳妇送过去。可不能让他笼络过去。”   原本以为栓子的媳妇怀的男孩,最近鸡下的蛋都没卖。高氏看到儿媳妇打一个,立即说:“再打一个,别不舍得。老大可是给她准备了一条鱼。”   张家老小忍不住说:“咋可能。方剑平又不傻,不给自己儿子吃给大嫂吃。”   廖桂枝看向她老婆婆:“老大不会诓咱们吧?”   “盛出来。走!”高氏带着人过去。   到门口看到打西边俩人,看身形像小芳和高素兰。张老二一家不敢信,因为他们自己小心眼,不可能干这种事,所以就以为所有人跟他们一样。   偏偏高素兰实诚,鱼从栓子手上接过来,就认为是栓子买的。   一条鱼炖好,就用大盆端过来,连一点汤都没留。   两拨人到屋里,一个小盆里干巴巴俩荷包蛋,清汤寡水看着就没啥味儿。一个大盆里一条大鱼,鱼汤乳白色,闻着就香了。   对比如此明显,高氏想象一下,她要是栓子也是选鱼汤。   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高氏抬手就掀鱼汤。   殊不知小芳一直防着她,在她身体动的那一刻就攥住她的手臂,“老太婆,耍赖?”   高氏的脸色涨红:“你你——你以为我是你?”   小芳松开她,指着鱼汤:“怎么打翻的怎么捡起来,捡不起来我让你舔干净!”   高氏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朝儿子和儿媳妇退去。   高素兰安安舒一口气,把鱼汤放炕桌上,“先喝点汤暖暖胃。”   小芳道:“别喝那么多,多吃肉,不然上厕所难受。”   栓子的媳妇点点头,泪水落到炕桌上。   小芳见她这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有小芳在,谢兰大着胆子劝说:“哭啥啊。孩子生的这么顺利是好事。女孩贴心,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栓子的媳妇摸一把泪,“嗯”一声。   随着胖丫越来越大,再过几年就要嫁去别人家,王秋香也越发看不得新媳妇憋屈。别过脸对上廖桂枝一家,问道:“大哥的提议你们想好了没?”   “想个屁!”廖桂枝瞪她。   王秋香不意外她这样说:“正好房子还没收拾。你们还有时间考虑。大嫂,咱们走吧。”   廖桂枝没有一点婆婆样儿,高素兰不放心:“栓子,孩子的尿布啥的都准备好了?”   栓子点头。   “奶粉呢?”   栓子被问住了。   高素兰:“你媳妇这两天没奶,孩子吃啥?”   栓子下意识看说:“奶奶说吃米汤。”   高素兰噎住了。   “米汤咋了?”高氏瞧着大儿媳妇脸色不好,“丫头片子米汤还对不起她?”   方剑平:“栓子,瞳瞳还有点奶粉没吃完,我去拿。”   “不,不用了吧?”栓子迟疑不定,“给她了,瞳瞳吃啥?”   小芳道:“瞳瞳大了,多吃几块肉就补回来了。再说了,你姐肯定也知道,说不定已经让杨斌买好了。回头给你送来,再给瞳瞳不就行了。”   方剑平想想张小草挺关心这个弟弟:“有可能。走吧,我顺便教你泡奶粉。”   栓子忙不迭跟上。   高氏和廖桂枝越发不好。   大概十几分钟,栓子真拿着奶瓶回来,高氏立即说:“瞳瞳用旧了——”   “头是新的。”方剑平打断她的话,“别心瞎眼也瞎。”   高氏气焰没了。   方剑平教栓子泡奶粉。   小芳趁机问:“瞳瞳,爸爸是不是很会?”   瞳瞳点头。   “爸爸为什么这么会?因为经常给瞳瞳泡啊。”   瞳瞳知道他妈妈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笑往妈妈怀里钻,“爸爸最好。”   王秋香忍不住问:“这么大还喝奶粉?”   小芳:“他晚上容易饿,我又没奶,只能给他吃这个。不过也不是天天吃。哪天饭菜没油不经饿他才会醒。”   怕耽误干活,瞳瞳十个月小芳就给他断奶了。   可是平时吃的没营养,小芳又怕孩子长不高,就给瞳瞳买些奶粉。   小芳打算一直吃到供销社不卖给瞳瞳为止。   王秋香不知道她的打算,还是忍不住说:“你这一个孩子等于人家养三个。”   “一个懂事了可比养三四个还有用。”小芳瞥一眼她婶子和二叔,“要像某些人,十个八个也没用。”   廖桂枝瞪着眼问:“说谁呢?”   小芳转手把瞳瞳给她娘。   廖桂枝吓得就往外跑。   小芳转向她二叔。   张老二跟着出去。   张小叶赶紧拉着她弟走人。   高氏一看一大家子就剩她一个,也不敢待下去。   他们走了,小芳放心了,看到方剑平泡好奶粉:“咱们也走吧。该给瞳瞳洗脸洗脚了。”   瞳瞳惊得大声喊:“我不要洗脚,不要洗脸。”   方剑平乐了:“臭小子!”   “我是香小子!”小孩使劲拍他奶奶的肩膀,“快走,快走!”   方剑平夺过来。   小孩老实了。   张支书想起之前在医院没说完的话,“剑平,瞳瞳也大了,让他跟我们睡吧。”   “不要!”瞳瞳先他爸一步拒绝。   方剑平:“没事。”   “那你们晚上咋看书?”   王秋香等人也出来了,闻言好奇地问:“大胖说你们每晚都看书,真的?”   小芳点头。   谢兰啧一声:“都这么有学问还学,俺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还怎么活啊。”   方剑平:“扫盲班你怎么不去?”   谢兰没话了。   张支书希望小辈们有出息,但还只是在讨论阶段不一定准,所以没敢当谢兰等人的面说,以免传的沸沸扬扬给他扣一顶大帽子。   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农场保不齐还有他们的拥护者企图反攻倒算。   到自家门口,张支书才对王秋香说:“多看点好。说不定哪天就恢复高考了。”   王秋香脚步一顿:“啥意思?”   张支书:“现在还不清楚,可能得过段时间。”   王秋香看向方剑平。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方剑平道:“等放暑假我和小芳带瞳瞳回去,再去老李家问问。” 第122章 备战高考 你们不是我爷爷奶奶。……   王秋香陷入纠结:“离暑假还有四五个月, 那这段时间看还是不看?”   张支书道:“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王秋香不懂这些,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那行。要是别人问起来……?”   张支书:“不怕人家说你放空炮, 想怎么说怎么说。”   儿子大了, 过两年就可以找对象了,王秋香最近两年很注意, 就怕人家觉得她名声不好, 好人家的闺女不敢跟她结亲,“那还是算了吧。”顿了顿,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咱们村只有大胖一个在——”不由得停下来, 朝南边看去。   张支书奇怪:“咋了?”   “那些知青呢?”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真是操不完的心。他们知道了可不见得会告诉我们。”   “也是啊。”王秋香点点头,“听你们这样一说,我巴不得一觉醒来到暑假。”   谁不是呢。   方剑平也一样。   甭管明年还是后年,早点定下来,也省得天天惦记。   好在有瞳瞳个皮小子。   不愿意跟爷爷奶奶睡觉,天天挤在爸爸妈妈中间,方剑平和小芳伺候他洗漱后,又把他哄睡着, 顿时累得没空瞎琢磨。   小芳偶尔还要去栓子家刷刷存在感, 给高氏添堵, 以至于不知不觉遍地金黄,可以收小麦了。   高考重要, 工分更重要。毕竟今年考不上可以明年再考。粮食没了极有可能饿肚子。   收小麦的时候瞳瞳比去年还不好哄,还能闹腾。   小芳想了一个法子,他的小床给栓子的孩子,让瞳瞳在地头上看着妹妹。   这种话瞳瞳哪干得了啊。   小芳就忽悠他, 高氏要把妹妹抱走。   殊不知高氏才懒得看孩子一眼。   哪怕小芳三天两头过去撺掇栓子,高氏也只是对栓子的媳妇好一点,盼着她早点养好身体回心转意,给她生个曾孙子。   然而瞳瞳不知道啊。在小孩眼中高氏是张庄最坏的人,为了保护妹妹,他化身成大哥哥。   只是孩子还是小,半天就不干了。   小芳就和方剑平轮流哄他。   一边干活一边哄孩子的结果就是两人把高考忘得一干二净。   庄稼种下去,终于可以歇歇了,村小放假了,方剑平想起来了。   这时候正好赶上三伏天。   这样的天气屋里比外面热,大人在屋里坐一天都受不了,小孩子就更难受了。   瞳瞳是阳历七四年十一月生的,到今年七七年七月份还没满三周岁。   这么小的孩子三伏天坐火车极有可能中暑。   方剑平决定八月中旬过了三伏天再带他和小芳回去。   担心他爷爷奶奶等急了,就给他们去一封信。   信送出去,方剑平也没干等着,天天早早起来和小芳看书。   平时瞳瞳很爱腻在爸爸妈妈身边,然而只要一看到他们拿书,比兔子跑的还快。   再一次窜到张支书身边,张支书都无语了,“你爸爸妈妈那么爱学习,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懒家伙啊。”   “瞳瞳不是懒家伙。”小孩摇摇头大声说。   张支书:“爷爷教你背诗?”   小孩惊得微微张口:“爷爷也会背诗?”   “当你爷爷我不识字?我可是村支书。”   瞳瞳后退。   ——妈呀,大意了!   “往哪儿跑?”张支书抓住他。   小孩像个小泥鳅,快速躲开:“我去看妹妹。我想妹妹啦。”   “妹妹不想你。”小芳开口说,“别怪妈妈不提醒你,被老太婆抓走别指望妈妈救你。”   小孩停下来,左右为难,索性往地上一坐:“我讨厌你们。”小腿还乱蹦跶。   小芳皱眉,熊孩子跟谁学的啊。   “衣服脏了自己洗。”   小孩翻身起来,快速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冲她撅起小屁股,“干净的。”   张支书冲他招招手:“爷爷不让你背书,过来洗脸。”   小孩张开双臂“飞”过去。   张支书抱住他:“你这么皮,回头你爸妈咋带着你上大学啊。”   “不带。”小芳脱口道。   张支书下意识问:“啥不带?”   小芳看向瞳瞳:“搁家里你们看着。”   “啥?”在厨房做早饭的高素兰一下子出来,“我跟你爹看——看他?”   小芳点头:“瞧着现在还没消息,可能得明年。明年他四岁听得懂人话就好带了。”   高素兰禁不住说:“只会比今年还难带。你就饶了我跟你爹吧。”   小芳诧异,这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以前她弟弟妹妹小的时候,爷爷奶奶一天不见都想得慌。去姥姥家过三天,她爷爷奶奶跟丢了魂似的。   小芳看向方剑平,她娘装的吧?   这一年多,方剑平的父母虽然没有再来信,他爷爷奶奶可没少说他父母得空就往他们家跑,看瞳瞳的照片,问他们瞳瞳的情况。   他父母都这么稀罕瞳瞳,看着瞳瞳长大的岳父岳母应该更稀罕啊。   方剑平也搞不懂了,试探着问:“我们带走你们不想啊?”   高素兰:“寒暑假不回来了?”   小芳下意识说:“不回来去哪儿。”   张支书:“这不就行了。”   “不是——”小芳张张嘴,“你们说真的?”   张支书打量闺女和女婿,瞧着俩人不像开玩笑:“你们认真的?”   方剑平点头:“当老师可以跟人家调课请假。上学可没这么自由。我爷爷奶奶那么大岁数,看不住瞳瞳。总不能放我爸妈那儿吧?”   高素兰犯愁,忍不住嘀咕:“我们也看不住啊。去年他才多大,我们俩险些累断腿。等到明年,除非拴根绳子走到哪儿牵到哪儿。”   张支书瞪她:“别胡说。这是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   瞳瞳摇头晃脑:“我不是小猫小狗。”   “你还不如小猫小狗。”高素兰朝他额头上戳一下。   张支书拨开她的手:“你这是干嘛。剑平,我听说城里有幼儿园,过了年瞳瞳就四岁了,又这么聪明,幼儿园收吗?”   小芳一听这话确定她爹真不想带孩子,于是就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离家多年,也不能确定:“应该收吧。”   “那就这么定。回头你们带走。你们上大学,送他去幼儿园。你们放学他也差不多放学了,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一块回去刚刚好。”张支书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要是比你们早,就让你爷爷奶奶接一下。跟他拴根绳子牵着回家。我看他还怎么跑。”   瞳瞳听糊涂了,“谁跑啦?”   方剑平看向小芳。   小芳怎么也没想到她爹娘的态度这么坚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爹,我们一走家里可就剩你和我娘俩了。人少一大半。”   “正好,我们也清静两年。”张支书脱口而出。   “扑哧!”   王秋香的笑声传来。   小芳心里正好有点别扭,没好气地问:“很好笑?”   “好笑!”王秋香话音落下,人也出现在墙头,“张瞳瞳,看看你的人缘。”   瞳瞳好奇地问:“人缘是啥呀?可以吃的吗?”   王秋香噎住:“……你真是跟你娘一样能气人。”   小孩喜欢妈妈,听到这话权当夸奖,“妈妈!”朝小芳跑去。   小芳怕他摔着,下意识伸手。   小孩扑到她怀里,扒着她的腿往上爬。   小芳把他抱到腿上,忍不住说:“有这么把孙子往外推的吗。”说着忍不住瞥她爹娘。   张支书:“我后悔了行吗?早知道他这么皮,早知道那几人这么快倒台,还有可能恢复高考,说什么也不让他跟我姓。”   “为什么啊?”小孩好奇地问。   张支书道:“烦你。”   “烦你!”小孩说着还皱了皱鼻子,小脸上全是嫌弃。   王秋香看他这样可爱,不想他走:“其实让瞳瞳跟你们也行。”   张支书和高素兰同时转向她,不用你领?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还没说完。寒暑假让他爸妈带走。”王秋香道。   张支书:“寒暑假剑平和小芳回来了,他们领着瞳瞳,不用我们看着,还带走干嘛?”   “也对。你们不是不想看到他,是看不住。”王秋香忘了,得了个没趣,就转移话题,“剑平,天天就听你们看书,行李收拾好了没?”   方剑平:“回去过几天,天又这么热有什么好收拾,拿几套衣服就行了。”   “哪天去?”王秋香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到村小放暑假,结果他为了孩子,要过些天再动身。要不是打不过小芳,王秋香都想和老九一块把他绑了送去车站。   方剑平:“八月二十。”   “我的老天爷。还有一周?”王秋香服了,“你是真能沉住——”   “张支书,张支书——”   张支书大声问:“谁呀?”   话音落下,大门口多出一抹绿。   方剑平勾头看去,猛然起身:“是不是我的信?”   邮递员看上信的地址,没写知青点,“方剑平吗?”   方剑平跑过去:“对。”   “你的两封。”邮递员递给他,随即给张支书一沓。   方剑平惊呼:“这么多?”   邮递员:“张支书你本人的一封。其他都是知青点的。张支书,麻烦你了。”   “没事。谢谢。”   邮递员摇摇头:“您客气。”说完骑车就走。   张支书看到他的那封信的笔迹像老李,“应该是老李的信。你拆了看看,我给他们送过去。”   “行。”方剑平接过去。   王秋香跑过来,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高考?”   “还没拆开。”方剑平觉得不是,如果真是恢复高考,老李应该会拍电报。   看到信的内容,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王秋香识字不多,老李又写的潦草,她认不清:“出什么事了?”   方剑平:“老李说,他最近听说上面找很多教育家,打算跟他们开会商讨恢复高考的事。看上面的意思势在必行。只是中间隔了十年,很多人认为工农兵学校也能培养人才,没必要恢复,阻力不小,什么时候有结果他也说不准。”   “那咋办?”王秋香急了。   小芳:“不是还有两封?方剑平,看看谁的。”   方剑平:“一封是爷爷奶奶的,一封是杨解放的。”   “先看杨解放。”   方剑平点头。   杨解放很少给他来信,暑假更是从没来过。   估计有很重要的事。   方剑平打开一看,很是意外,他也听说了老李说的消息。   小芳问:“也是高考?”   方剑平点头:“也是听说,时间未定。”   王秋香忍不住催:“快看你爷爷奶奶的。”   方爷爷的信让方剑平倍感意外。   小芳忍不住看:“咋了?”   “爷爷让咱们好好复习备战高考,最好报考首都的学校,到时候再带瞳瞳回去。”   王秋香不禁问:“你爷爷的语气咋比老李还肯定?”   小芳也想知道老爷子哪来这么大底气。   勾头一看,险些乐了。   王秋香奇怪:“笑啥?”   “我笑方剑平的父母。他们一直想见见瞳瞳,爷爷和奶奶不许他们打扰我们。前些天去爷爷奶奶家就显摆,不让见要不了多久也能见到。除非方剑平不想上大学。”   高素兰点头:“剑平要去城里,肯定得把你们带过去。不对,他咋知道?”   方剑平透过文字都能想象出他爸那得意的嘴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我爸有一个病人是大教育家,听他的意思,上面想尽快恢复高考。考试时间可能就是明年七月份。因为往年高考就是七月份。”   王秋香还是没懂:“所以呢?”   方剑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爸天天在医院,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以为别人都知道这事。不知道我爷爷奶奶到处找人打听这事。所以等他一走,爷爷奶奶就赶紧写信告诉我。”晃悠一下手里的信。   王秋香乐了:“你爸这属于啥,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也不对啊。”   高素兰试探着问:“你爸是不是故意的吧?”   方剑平摇头:“他没这么多心眼。再说了,真有那个心,直接写信把这事透露给我们岂不更好。”   王秋香只关系一件事——高考!   “这事八九不离十?”   方剑平点头。   王秋香道:“那再开学不让大胖去了。学生都没心思学,去了也是浪费时间。回头跟你们一起复习?”   多个人多点人气,不至于枯燥。   方剑平想一下就同意了:“行!”   “那我们家胖丫呢?”   小芳忍不住说:“胖丫刚上初一,你让她考啥?”   王秋香问出口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不是有那种初中毕业就能考得学校?”   “那是中专。”小芳不待她开口:“谁教她?大胖可以教,可大胖耽搁的起吗?胖丫才几岁?”   胖丫才十三啊。   王秋香想的闺女的年龄,这么小上中专,还得去市里,万一被人哄走了,她哭都没眼泪。   “嘿嘿,我就是说说。”王秋香立马朝院里喊:“大胖,出来!”   张支书过来了。   方剑平见他边走边摇头,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   “那些知青啊。看到信高兴的跟疯了一样。我问他们咋了。一个个还说看到家人的信高兴的。”张支书摇头,“家里人又不是第一次来信,我也不是第一次送过去。肯定是说高考那事。老李信上咋说?”   方剑平:“上面决定了。只是时间没定。”   “那也不会拖到后年。选拔人才是国家大事。已经耽误十年了,耽误不起了。”张支书看向大孙子,“你不跟爷爷奶奶睡,从今天开始也得跟爷爷奶奶睡。你爸妈得好好看书参加考试。”   小孩慌忙抱紧妈妈的脖子:“你们不是我爷爷奶奶。”   张支书扬起巴掌:“欠揍呢?”   小孩抬手指着高素兰:“奶奶说,她不是我奶奶!” 第123章 高考前 看来我多此一举了   “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张支书忍不住皱眉。   高素兰不禁辩解:“也没说几次。谁知道这孩子就记住了。”   张支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几次还少?”看向瞳瞳, “现在咋办?”   “那——”高素兰想了想,“等他睡着了再抱过去?”   张支书顿时不想说话。   王秋香都忍不住了:“睡着了还抱走干啥?”   “那——”高素兰看向瞳瞳,“奶奶领你玩儿去?”   小孩果断摇头:“我不喜欢和你玩儿。我喜欢爸爸妈妈。”冲方剑平伸手, “爸爸, 我要飞高高。”   方剑平接过去, 朝他屁股上拍一下。   “为什么打我?”小孩瞪大眼睛。   方剑平:“你这么不听话,打你还要提前告诉你?”   瞳瞳懵了。   爸爸怎么可以这样啊。   小孩故技重施找妈妈。不过方剑平没等他伸手, 就抱着他回屋。   张支书等人跟进去, 包括王秋香。   方剑平奇怪:“你还有事?”   王秋香想了又想:“没了。”转身之际看到南边,脚步一顿, “他们不会也知道明年恢复高考吧?”   方剑平:“要不你去问问?”   “我——”王秋香想说, 她怎么问。到嘴边意识到她都问不出来,跟知青点的知青有摩擦的方剑平上哪儿问去,“我这就回去告诉大胖,可别回头他们考上了,你们——咦?”   张支书顺嘴问:“又咋了?”   王秋香朝门外努努嘴。   张支书看过去:“小草?”   张小草推着车子进来,“说啥呢?”   张支书比较关心她:“你咋这时候来了?”   “有事啊。”张小草支起车子,看一眼方剑平和小芳,“我有一个好消息, 要是说出来, 你俩打算怎么谢我?”   方剑平嗤一声:“你如果说高考, 那不用了,我们知道。”   “怎么可能?!”张小草惊呼。   方剑平:“怎么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我爸, 也就是我公公。”   方剑平:“我爷爷。”   张小草的神色一怔,对啊,她怎么把方剑平的爷爷奶奶给忘了,那二位可都是很厉害的医生, 病人从上到下什么人都有,消息可比她灵通。   “你来就是要告诉剑平和小芳这事?”张支书问。   张小草尴尬地笑笑:“看来我多此一举了。”   “这是哪儿的话。”张支书也笑了,“有这个心就够了。还没吃饭吧?”   张小草摇头,“既然他知道了,那我回去。我趁着孩子吃好睡着来的,醒来不见我又得闹。对了,”看向方剑平,“我公爹说上面的人做事雷厉风行,既然都找人开会了,那离恢复可能也不远了。指不定今年就能恢复。”   小芳不由得看张小草,她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   也不怕方剑平找杨斌求证。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八月,不是一二三月?”   “不信拉倒。”   方剑平:“不是我不信你。开会、商讨、传达下去、出试卷、印发试卷,这些都需要时间吧?就算平均一个流程走一周,那也得到入冬吧?”   小芳不禁看一下方剑平,真想说就是入冬。   张小草反问:“入冬咋了?“   “入冬没什么。入冬考试就是寒假考试。那时候都放假了怎么招生?就算不妨碍招生,那你说是招一学期,还是招到开春,跟各地中小学一起开学?”   以前这个时候张小草要照顾两个孩子,她不参加高考,周围也没人参加高考,没关注过以至于只知道高考大概时间,不清楚入学时间。   方剑平见她不吭声,笑着问:“怎么不说了?”   “我该说的多说了,信不信由你。”张小草没法解释,瞪他一眼,掉转车头就走。   高素兰忙问:“不再坐一会儿?”   张小草摇摇头,“真不能坐。改天杨斌休息我们再来。”   高素兰提醒:“那你慢点,别骑太快摔着。前几天下了一场雨,路被踩的不平。”   “我知道。”张小草点点头,“我婆婆退休了,真醒了她也能帮着看一会儿。对了,最近栓子那儿没啥事吧?”   高素兰:“没事。剑平和小芳没事就过去坐坐。你奶奶以为我们还没死心,所以不喜欢一一,也不敢当着栓子和他媳妇的面说什么。”   张小草忍不住啧一声:“这两口子,有你们撑腰怕她干嘛。”   高素兰问:“咱们村谁不怕?再说了,栓子上面可不止她,还有你爹娘呢。你嫁出去了,离得远不用怕。他们在一口锅里吃饭,粮食和钱都是你奶奶守着,不怕哪行。”   “要我说当初就应该趁机分家。”   高素兰:“能分谁不想分。”顿了顿,“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多舒服。”   张小草想想自家的情况,忍不住叹气:“我改天过来跟我奶奶所说,赶紧把小叶子嫁了,给老小找个对象。”   张支书:“你能说动也好。老小结婚了,你奶奶就顾不上盯栓子两口子了。给小叶子忙婚事,她也没空天天催栓子的媳妇再生一个。”   张小草转过身:“栓子没说就要一一一个?”   “说了。”张支书点头,“你奶奶啥样你不清楚?”   只要她不满意,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能当人家放屁。   张小草想到这点,看向东边都觉得烦,“革命革了这么多年,居然也没把他们那些封建思想革掉。”   张支书想笑:“她是贫农,出身比谁都正,谁敢革她。再说了,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说法几千年了,哪是几年革命能革掉的。指不定半个世纪,一百年后,大部分人还这么想。”   小芳都想给她爹鼓掌,可算让他说对了。   张小草没活那么久,不知道后来的事:“不说这些,一说我就烦。走了。”   张支书送她出去:“最近天气还有点热,回头不热了再来,别把孩子折腾病了。”   “知道了。你也别忘了看着他俩看书。”张小草大声说,恐怕方剑平听不见。   方剑平想翻白眼:“她还是不忙。”   王秋香笑道:“小草一直喜欢闲操心,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咱说好了,吃了饭就让大胖过来?”   方剑平点点头。   王秋香立即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   大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娘。   王秋香被他看糊涂了:“咋了?”   “你听谁说的?”   王秋香:“你姐夫一下接到三封信,你说谁说的?小草的公爹还说今年就能恢复。剑平觉得她扯,可万一呢?”   “他们怎么都知道?”胖丫忍不住问。   王秋香:“何止他们,知青点的人也知道。不信你看吧。”   大胖得跟方剑平和小芳一块复习没时间瞎看,胖丫有时间。尤其她还没开学。   早饭后,她哥去隔壁,胖丫和小姐妹们去放羊,特意把羊牵到知青点那边的沟边放。   胖丫把羊赶下去吃草,她跟朋友在岸上玩,顺便盯着知青点。   羊都吃饱了,知青点都没人出来,胖丫好奇,难不成他们真知道。   牵着羊回去的时候,胖丫特意从知青点门口绕,就看到好几人在院里的果树下看书,那架势像是在跟时间赛跑。   羊拴到门口的果树上,胖丫就往小芳家跑,把她的发现告诉他们。   小芳趁机说:“那些知青那么用功,难不成他们谁的家人也认为今年能恢复?要是明年,离明年还有差不多一整年,没必要这么急吧?”   方剑平了解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无利不起早,“要真是今年,时间也太赶了吧。”   小芳提醒他:“你忘了张小草说的,上面那些领导雷厉风行?”   方剑平想想如今主事的人,一个个都上过战场,不是将军就是元帅,再不济也是战区参谋长,没一个磨磨唧唧的,“还真有可能。”   小芳道:“爹还说过一句,已经耽误十年,耽误不起了。”   方剑平点头。   大胖急了:“那咋办?我高二的知识还没学。”   小芳:“你没学人家也没学。学过的人不是下乡插队,就是在工厂上班,早把之前学的忘了。就算现在开始捡起来,也没法跟你比。”   大胖一听这话想想他那些同学上学跟玩一样,心下大安:“照你这么说,我百分之百能考上?”   方剑平忍不住说:“我都不敢说百分之百,你口气倒不小。”   大胖挠头:“这不是一着急忘了吗。”   小芳怕他万事俱备到了考场上紧张:“有啥好急的。今年没考上还有明年。你才多大啊。该着急的应该是我们。”   胖丫点点头,突然发现屋里不对,仔细一想:“瞳瞳呢?”   小芳:“不是在五婶家,就是在栓子家。”   “那我找他玩儿去。你们复习功课吧。”   大胖翻开书,叹了一口气,“没个具体消息,就算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可心总悬着,哪看得进去啊。”   方剑平:“既然看不进去就做题。做数学题。小芳,咱们也一样。等出消息了再看别的。”   大胖点头:“行!但愿上面发挥出他们行军打仗的精神,别让咱们等太久。”   方剑平顺嘴安慰道:“不会的。”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快。   阳历十月,很普通的一天,杨斌骑着车子飞奔而来,手里攥住一张报纸,报纸头版赫然是恢复高考的具体日期。   方剑平接过来,反复看几次还跟做梦一样,忍不住递给小芳:“你快看看,是不是今天的报纸。”   杨斌想笑:“我还能骗你?”   方剑平点头。   杨斌神色一僵,后悔过来,更想给他一拳:“我就是骗你,也不可能骗小芳。” 第124章 考好 你应该庆幸瞳瞳睡着了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他以前有事没事就来找小芳, 深呼吸再呼吸,还是没忍住:“滚!”   杨斌一看到他跳脚,忍不住乐了:“就不滚!”后退两步离他远点:“你可真够小心眼的。”   方剑平四下里一看找工具, 杨斌立即抱起瞳瞳:“想没想姨父?”说着冲方剑平挑挑眉, 有能耐你就打。   方剑平气结。   ——这个不要脸的。   小芳拉住他的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务之急是报纸上的事。”   报纸上的事很重要,小芳一说方剑平顾不上跟他计较, “有没有说这个考试怎么考?”   杨斌摇摇头, 放下瞳瞳,“我们领导应该也接到上面的通知了。我这就回去问问。”   高考是大事, 杨斌也不敢跟他开玩笑, 说着就推车子走人。   方剑平原本准备去上课,可他今天实在没心思去学校。心不在焉也对不起学生,于是就跟校长请半天假。   学校有订报纸,报纸上的事校长也看到了。   他一直认为方剑平不过是落难的凤凰,如今有了展翅高飞的机会,作为同事替他高兴。校长也是张庄人,作为乡亲也替他感到高兴。所以得知他在家等消息,还劝他考试不是小事, 考试日期没那么快, 当务之急还是要耐心等待好好复习。   方剑平等了近十年, 耐心早已耗尽。即便知道校长说得对,可是回到家中依然浮躁的不行。   好在杨斌没让方剑平等太久, 没几天就带来确切地消息。由于各省的时间和试卷由各省决定,清河县所属的东海省怕太仓促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就把考试时间定在阳历十二月二十四。   方剑平掐指一算,不满六十天, 顿时慌得不行。   高素兰也在,听到这个考试时间忍不住着急:“这么赶是不是得把工作辞了?”   张支书不赞同:“不能辞。虽说剑平这些天天早上背书晚上做题,可谁知道高考是难是容易。就算容易,万一考的都是剑平没复习到的咋办?”   杨斌点头:“对。我爸妈和我哥哥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方剑平,你觉得呢?”   方剑平有信心,可他毕竟没上完高中就下乡了,心里总感觉没底,“要不今年先考考看?政策不说只要未满三十都能考?我就算今年没考上,明年还能再考。”   小芳点头:“他不敢辞职,其他人肯定也不敢。大家都一样,要不会——”   “张支书,支书大叔,在家吗?”   几人都在方剑平和小芳卧室外间,闻言下意识朝外看去,院里空无一人。   杨斌不禁问:“谁呀?”   张支书想一下:“这个声音听着像潘恢。”   “他来干嘛?”高素兰问。   张支书:“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干嘛,高考呗。”   “他?”高素兰不敢信。   张支书点点头:“你们别出来,我出去看看。”   片刻,张支书进来冲几人点点头。   小芳奇怪:“虽说政策说未满三十岁的都能考,可也得政审吧?”   张支书点头。   “潘恢他们蹲了一年,政审能过?”小芳严重怀疑过不了。   张支书:“这就是农场的事了。对了,杨斌,农场打算啥时候通知我们去开会?”   杨斌算一下时间:“总共也没多少天,考前还得填志愿审核,审核通过了才能往上报,才好安排考场。应该快了。”   确实很快,不过三天,农场的工作人员就开着老爷车一个大队挨着一个大队通知。   张支书把所有知青和方剑平、张小芳以及大胖的资料报上去,以潘恢为首的七人被打回来。   档案上有农场的签字,张支书回来也没跟潘恢等人废话,让他们自己看。交代女知青一声,赶紧填志愿,他就带着三份志愿表回家。   王秋香等人都知道张支书今儿去农场,以至于早饭后哪儿都没去,就在他家等着。   一看张支书过来,所有人都起身给他让位。   张支书乐了:“这是干嘛?列队迎接我?”   高素兰不禁说:“别废话了,赶紧说,啥情况。”   张支书把志愿单给方剑平,“赶紧,我等一下送过去。以免夜长梦多。这要是晚上被偷了或者烧了,你们仨这几年的努力可就打水漂了。”   王秋香:“谁敢!?”   张支书朝南边看去:“潘恢那几个都不能考,你说谁敢?”   王秋香想到那几人又蠢又毒,顿时不敢废话,催大胖:“快写。写好跟你姐夫和大爷一块送过去。”   大胖得了小芳那句,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以至于最近很轻松。可是被她这一催,顿时紧张的不行,拿着志愿单的手都在抖:“我我——我咋填?”不安地看向一屋子人。   谢兰等人也在。   主要还是冬天没什么活,有空过来。   谢兰见他这么没出息,顿时忍不住说:“还能咋填,填你的名字。你不会高兴的连名字都不会写了吧?”   “五婶,哪有这么简单。”方剑平忍不住说:“这个志愿要是没填好,就算考的比别人多也不见得能考上。”   谢兰不禁问:“还能这样?”   大胖连连点头:“好的学校分数高,一般的学校分数低。要是报考最好的或者最不好的都好填。”   “那你是好的还是差的?”一枝花问。   大胖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中不溜!”   王秋香禁不住惊叫:“那咋办?”   方剑平看向大胖:“你要是怕报考好一点的考不上,就报考以前招生分数低一点的学校。”   王秋香:“那要是大胖考的好能上好学校岂不亏了?”   张支书道:“还没听明白啊。大胖不知道咋填就是因为这点。”   此言一出,几个女人沉默下来。   室内安静极了,大胖反而更纠结,眼睛来回看小芳、方剑平和张支书三人,希望三人帮他做主。   高考这么大的事,除了亲爹娘谁敢做主啊。   张支书就看王秋香。   王秋香只上过扫盲班,哪懂这些啊。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磨叽下去,他们也没这么多时间。上午搞定,下午还得复习呢。   谢兰戳一下王秋香。   王秋香咬咬牙,“剑平,你帮他填。没考上不怨你,考好了能去更好的学校也不怪你。你五婶、六婶、栓子的媳妇她们都能给你作证,我王秋香要是说话不算话,让小芳朝我脸上掌。”   大胖立马把志愿单给方剑平。   方剑平:“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比如去公司当领导,去公检法单位,或者老师——”   “老师!”王秋香替儿子决定。   方剑平皱眉:“没问你。大胖真能考上不论哪个专业出来都是国家干部差不了。”   王秋香:“不是我看不起他,就他这个脑袋,你觉得他能当国家干部?不说跟你比,都没杨斌机灵。”   大胖仗着有方剑平给他撑腰,小声说:“可是我也不想教小学生啊。看着他们就头疼。”顿了顿,“要是一个班再有几个瞳瞳这样的,我得少活十年。”   小芳下意识看儿子,小孩呼呼大睡,这么多人说话都没把他吵醒,“你应该庆幸瞳瞳睡着了。”   大胖:“他醒着我还不敢说呢。这小孩现在能听出好赖话了。”   王秋香想想张瞳瞳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德行,不敢逼儿子:“剑平,你看呢?”   “教小学生是中专生的工作。大胖不论是考师范类的大专还是本科,毕了业至少也是初中老师。”   张支书注意到一个词:“大专?”   方剑平点头:“杨斌帮我查了一下,咱们本省最好的师范学校就是大专院校。不过虽然是大专,但师资力量一点不比很多本科学校差。”   王秋香问:“大专院校是不是比本科好考一点?”   “分数可能更高。”方剑平想想怎么解释,“只是划分问题。我和小芳打算报考首都的学校,大胖也可以报考首都的师范大学,那个是本科。”   大胖摇头:“我杨斌姐夫说过那个学校,分数贼高。快赶上咱们省最好的大学了。”   王秋香不希望儿子落榜。   她儿子她了解,今年有方剑平看着他能按下心里学习,还有可能跟人家争一争。方剑平和小芳要是考走了,他明年一准完犊子。   “剑平,就报考咱们省的师范。”   方剑平点头,帮大胖写好。   张支书把志愿放他包里,“你和小芳呢?”   方剑平看向小芳:“我们想试试全国最高学府。”   张支书脱口而出:“帝都大学?”   方剑平点头:“我报考水利专业,小芳打算试试中文系。”   张支书咽口口水,缓一口气:“这——你们是不是先试试别的?你刚才说的首都师范大学,我觉得就不错。”   小芳:“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试也不迟。”   王秋香忍不住问:“那要是大胖考上了,你俩落榜,人家会咋说?”   小芳:“爱咋说咋说。我和方剑平算过,只要不出意外,我俩肯定能考上。”   谢兰忍不住打量她,这是哪来的自信?   可别是又傻了。   小芳:“你啥意思?”   谢琅忙说:“我能有啥意思,担心你们呗。”   方剑平之前觉得能考上首都的林业大学就不错了。   小芳跟他一分析,他觉得可以试一下,“五婶,我找杨斌了解过,也写信问过杨解放回城知青的情况。很多人都结婚了,就算没结婚也有工作,能安心复习的多。而我和小芳从年初就开始复习,之前也一直在学习,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谢兰道:“可是你们的目标太大了。”   方剑平道:“要考就考最好的。”看向小芳,“不然可没法堵住有些人的嘴。”   大胖好奇地问:“谁啊?”   张支书猜测:“他爸妈吧。早几天他爸妈特意来一封信,提醒他报考首都的学校。信上还说他妈退休了,可以帮他们带瞳瞳。还问往这边来怎么坐车,他们回头来接瞳瞳。”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   王秋香不禁说:“想的真美。剑平,你咋说?”   高素兰忍不住笑了:“剑平就回一个字。”   王秋香脱口而出:“滚!”   方剑平点头。   谢兰道:“既然这样,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就写那个全国最好的学校。五婶支持你!这几天我们帮你领瞳瞳,你们就安心复习。对了,通知书啥时候下来?”   张支书:“志愿还没填好,你急啥啊。剑平,赶紧写吧。”   方剑平写好了再三确定没问题,就带着大胖,陪他老丈人送去农场。   志愿递上去得那一刻,方剑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考试那天坐在久违的考场上,方剑平的情绪都没有太大波动。   小芳准备的很充分,也不紧张。   大胖受他俩影响,紧张不起来,总觉得自己紧张的不行很没出息。结果三人到考场上的心境如同平时复习一样。   不知不觉考试结束了。   张支书和高素兰这些家长反倒累得不轻。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和隔壁的王秋香以及张老九一直睡到七点都没醒。   方剑平和小芳把饭菜做好,大胖和他妹妹准备开吃了,两家大人才起来。   小芳忍不住问:“你俩不会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吧?”   张支书:“咋可能。不过就是没睡踏实。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醒了。”   “那你们怎么也不说?”方剑平禁不住问。   张支书笑笑:“这都是心里的事,说也没用。好在结束了。你们有没有问老师,通知书啥时候能到?”   方剑平算一下时间:“统一阅卷,然后统计分数录取,邮寄通知书,中间又赶上一个春节,最快也得阳历二月份年底吧。”   小芳怕他又担心地睡不着,道:“天冷好些地方都在下雪,要是在路上耽搁了,可能得年后。爹,别想这么多,吃饭吧。”   瞳瞳举起他的小勺子:“爷爷吃饭。”   张支书笑了:“我去洗洗脸。”   “爷爷懒虫!”小孩大声嘲笑。   张支书朝他脸上拧一下:“你是今儿又起早了。”   小孩点点头。   张支书逗他:“吃过饭爷爷领你玩儿去?”   小孩吓得慌忙摇头:“不要!”   小芳奇怪:“咋了?”   “爷爷不让出去,不好玩儿。”小孩嫌弃,靠他爸爸身上:“我要和爸爸玩儿。”   张支书倒点热水:“你们领着吧。我和你娘可得好好歇歇。这几天差点没把我们闹腾死。对了,剑平,待会儿别忘了给你奶奶写信,你们带瞳瞳回去。”   方剑平点头:“我爷爷奶奶知道了。前几天来信说都帮我们收拾好房间了。”   “这么快?”高素兰不禁问。   方剑平:“也没什么收拾的,就是在我房间加个小床。又添置一些被子,暖水瓶、脸盆之类的东西。”   高素兰:“你们家没炕?”   方剑平笑道:“城里哪有炕啊。”   “那冬天咋办?”   张支书指着拐角的炉子,“用炉子。睡觉用温水袋,或者吊水的那个玻璃瓶灌上热水放进被窝里。”   “我的天,这回去多遭罪啊。”高素兰忍不住说。   小芳:“那让瞳瞳留下来跟你们?”   “回去挺好,剑平的爷爷奶奶该想的不行了。实在冷就多给他穿几件衣服,晚上多加几条被子。”高素兰说着话就端着缸子出去刷牙。   小芳乐了:“张瞳瞳,看见没?”   “看见啥呀?”小孩好奇地问。   小芳:“你奶奶多烦你。前一秒还心疼你,一听我让他们领你,就巴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   瞳瞳不明白:“为什么啊?”   小芳:“你太调皮。”   瞳瞳摇摇头:“瞳瞳不调皮。胖姨姨说,瞳瞳活泼开朗。” 第125章 上大学 给我换个爸爸吧。   张支书顿时忍不住说:“你这样还活泼?那跟你比起来一一就是个小呆瓜。”   “一一是个小呆瓜。”小孩抿着嘴点了点头。   小芳掰一块馒头塞他嘴里, “吃饭!”   小孩使劲摇摇头拿出来:“我不要吃!”   “那明天也别吃鸡蛋羹。”   小孩想哭给他妈看。   革命虽然结束,限购没有结束,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猪肉, 缺少油, 鱼也只能清蒸清炖, 味道很淡,导致小孩只有鸡蛋羹一个选择。   小孩看到他妈不为所动, 可怜巴巴地问:“妈妈不疼瞳瞳了吗?”   “我就是疼你才让你吃这个。”小芳递给他, “就一口。一张嘴一闭眼就咽下去了。”   小孩转向另一边的人。   方剑平掰一大块递给他。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小孩顿时觉得妈妈最好最疼他。   张支书看到这一幕, 无奈地笑笑就去刷牙。   小孩注意到他的神色, 疑惑不解:“妈妈,爷爷笑什么啊?”   “爷爷是无奈。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小孩。”   听话可能就要吃爸爸的馒头,小孩装没听见,埋头吃他的蛋羹。   小芳无奈地摇摇头:“方剑平,你说以后把他送去托儿所,老师不会三天两头找咱们谈话吧?”   “不会。”方剑平看一眼儿子的小脑袋,“敢调皮捣蛋不听话,用鞋底打。”   小孩不由得抬起头来。   方剑平:“不用怀疑, 不用疑惑, 说的就是你。”   小孩气得一下子起来挤到妈妈怀里。   ——不跟爸爸好了。   “多大了还让妈妈抱啊。”小芳嘴上这样说, 还是抱起他。孩子毕竟才三周岁。   小孩趴在她耳边:“妈妈,爸爸一点不好。”   “所以呢?”小芳不能附和, 否则小孩会认为有她护着,愈发不怕方剑平。   小孩快速看一下方剑平,见他面无表情,立即说:“给我换个爸爸吧。”   “什么?”他声音太小, 方剑平听得不甚真切,怀疑自己听错了,“再说一遍。”   小孩装没听见,盯着他妈。   小芳捏捏他的小脸:“我看你是真欠揍。你可是爸爸养大的。小没良心的。”   “我是妈妈养大的。”   小芳摇摇头:“鸡蛋羹是爸爸做的,你身上的衣服是爸爸买的。没了爸爸,你是不吃鸡蛋羹,还是想光屁股啊?”   小孩不敢置信地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不然你以为衣服和鸡蛋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妈妈做的?”小孩看着还没吃完的鸡蛋羹震惊地问。   方剑平乐了:“你妈不会做饭只会烧火。”   小孩难以接受地转向妈妈。   “还换吗?”   小孩连连摇头。   方剑平气笑了:“爸爸还不如一碗鸡蛋羹是不是?”   小孩瞧他神色不对,使劲往他妈怀里挤,挤得小芳身体后仰,忍不住朝他身上拍一下:“好好吃饭。不吃就给爷爷吃。”   正好张支书刷好牙从外面进来,顺嘴问:“啥给我吃?”   小孩跐溜一下从妈妈身上滑下来,乖乖地吃饭。   张支书看他这样不问也知道怎么回事,“剑平,赶明你和小芳可得看紧点。”   小芳想笑:“他这才几岁啊。再说了,小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打两顿。”看到小孩抬起头看她,“说的就是你张瞳瞳。咱们家只有你一个小孩。”   小孩气得一下子站起来。   “不吃了?”方剑平看一眼他的碗,发现里面还有两勺鸡蛋羹,“那我吃了?”   小孩慌忙夺走,朝他爷爷跑去,看到奶奶进来,立即告状:“爸爸妈妈坏!”   高素兰问:“你又不喜欢我,跟我说啥呢?”   小孩傻眼了。   张支书忍不住笑了:“你乖乖听话谁打你?你爸爸妈妈得看书,哪有空天天盯着你。”   “瞳瞳听话不打瞳瞳?”小孩试探着问。   张支书:“你爸爸打你他自己的手也疼。好比你朝爷爷身上打一下,你的手也疼。”   小孩放心了,转向父母:“瞳瞳听话。”   小芳又给他掰一点馒头。   孩子大了,饭量上去,一个鸡蛋羹根本没用。虽说他需要营养,可主食也不能少。   小孩深深地看着他妈妈,就是不伸手接。   小芳笑着问:“吃还是不吃?男子汉大丈夫给句痛快话。”   小孩伸手夺走。   张支书道:“这不就好了。妈妈有打你吗?”   没打是没打,可是他真不想吃灰不溜秋的杂面馒头啊。   “妈妈,我想吃大白馒头。”小孩吃完就提意见。   高素兰诧异:“你还没忘?”   方剑平:“三岁记事了。再说了,才几天啊。”   高素兰想想没几天。   先前怕闺女和女婿吃不好考不好,高素兰难得很舍得蒸一锅白面馒头,又去农场买一条鱼和一只大公鸡。   也怕俩人肚子里没油水,连着几天吃太好肚子受不了,所以都是清蒸清炖。   张瞳瞳吃清炖的东西吃腻了,白馒头却很少吃。   高素兰用老面活的发面,馒头揉得很实在,蒸之前又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吃起来不光劲道还有回甘,小孩非常喜欢。   小孩不懂他俩聊什么就眼巴巴看着高素兰。   高素兰:“过年再做。”   “啥时候过年啊?”   张支书:“你爸爸的高考成绩出来就过年。”   小孩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你的手和脚加一块这么多天。”   这么多天是多少啊。   小孩为难了。   方剑平:“自己算。”   小孩深深地看他一下,吃完鸡蛋羹就往外跑。   “干嘛去?”方剑平忙问。   “找胖姨姨。”   小芳吃的差不多了,“我出去盯着,别走路不看路掉粪坑里。”紧追慢赶到门口,看到小孩跟个小猴子似的,一溜烟钻进王秋香家。   虽然王秋香不再是六年前的王秋香,可小芳还是很难喜欢她,所以就在大门口等瞳瞳。   方剑平出来就忍不住问:“门口这么大风不冷啊?”。   “有一点。”小芳移到东墙边。   方剑平:“瞳瞳呢?”   小芳朝隔壁看一下。   “你怎么不过去?”   小芳摇头:“不喜欢她。”   方剑平倍感意外,她让大胖跟他们一起学习,还以为小芳对王秋香改观了。   “她小心思太多。要不是怕我,你信不信回头不论大胖考没考好,她都敢因此埋怨你?”小芳怕隔墙有耳就小声问。   方剑平点头。   好比王秋香帮栓子是希望张小草给胖丫找个好对象。看似随口那么一说,将来真去找张小草,张小草要是不帮忙,她肯定得骂人家没良心。   张小草帮忙了,看走眼了,她可能还得怪人家不上心。   “还是穷闹的。”方剑平揽住她的肩膀宽慰道:“丰衣足食了谁不知道要脸。即便有那不要脸的也是少数。”顿了顿,“她那样也是因为没上过学。”   小芳心说,高学历也不等于高素质知荣辱。否则以前公派留学也不会去十个能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有点杠了。再说了,以她如今的阅历也不可能知道公派留学的情况。   小芳道:“所以她让大胖跟咱们一起复习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小芳最好。”方剑平忍不住低下头去,眼角余光看到隔壁出来个小崽子赶紧抬头,“他手里拿的什么?”   小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小孩正往这边跑,“像是鸡蛋。”   “妈妈,鸡蛋!”小孩举起小手。   小芳下意识问:“生的熟的?”   小孩被问住,不由得停下来回头看去。   胖丫从院里出来。   小芳问:“胖丫,他在哪儿拿的鸡蛋?”   “我给他的啊。”胖丫拉着他过来。   方剑平:“熟的?”   胖丫点头。   夫妻俩不敢相信地互相看了看。   胖丫看到俩人的反应,顿时明白俩人误会了:“我做的。”   “难怪。”小芳不禁说:“你娘没要打你?”   胖丫:“我煮了四个一人一个。给她她数落我,正好瞳瞳来了,我就给瞳瞳了。”   方剑平忍不住笑了:“你娘这会儿肯定搁屋里骂你。”   “她是我娘,我是她生的,随她怎么骂去。”胖丫到俩人跟前,忍不住抱怨,“杨姐夫说上大学不用学费学校还给补贴,赶明儿我哥考上就能给家里赚钱,毕了业就是正式工,也不用她盖房子娶媳妇,真不知道她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连个鸡蛋都不舍得吃。”   小芳:“你大娘也一样。”   胖丫摇摇头:“我大娘只敢瞎嘀咕。我大爷要吃鸡蛋她就得做鸡蛋,我大爷要杀鸡就杀鸡。换成我爹试试,我娘能拿刀劈了他。”   方剑平看儿子伸手,把他抱起来,“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当着她的面我也是这样说。她打我我就跑。我可不是以前的我,站着不动由着她打。”   小芳一边给儿子剥鸡蛋一边问:“今儿怎么是你做饭?”   “她和我爹没起来。说是我哥考完了,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你们信不信,打今晚起她又该睡不着了。”   小芳:“怕你哥考不上?”   胖丫点头,“考不上还有明年,我哥才多大啊。”   瞳瞳不喜欢吃蛋黄,小芳把蛋黄给她,“你呢?”   胖丫塞嘴里,边吃边问:“我啥?”   “考中专还是上大学?”   胖丫把噎人的蛋黄咽下去,就说:“我娘巴不得我上中专早点出来给她赚钱。我才不会让她如愿。她还说中专大学都一样。一样的话姐夫咋说我哥毕了业最起码也是中学老师,中专生是给小学生准备的。”   方剑平笑道:“你要是有那个学问,也能当初中老师。”   “那样的有几个啊。”胖丫摇头,“再说了,就算能当初中老师,我的终点是我哥的起点,我才不干呢。”   小芳:“那你可得跟你娘好好说。她不同意你只能考中专。”   “我知道。”胖丫朝后看去,不见她娘出来,还是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说:“我会哄她。我还想去大城市找个姐夫这么好的对象呢。”   方剑平好笑:“你才几岁。上学是正经。”   胖丫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冲瞳瞳伸出手:“姨抱抱?”   姨的力气小,没有妈妈的怀抱舒服,小孩抱住妈妈的脖子。   胖丫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没良心的。”   瞳瞳抬脚踹她。   “看把你能耐的。”胖丫攥住他的脚。   小孩顿时急了:“爸爸!”   方剑平:“下来让你妈歇会儿。找妹妹玩儿去。”   小孩滑下来。   胖丫把手递给他,“咱一块去,看老太婆做啥吃的。”   方剑平忙说:“别往她家里去。”   “知道。我们去栓子哥家,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方剑平还是不放心。   主要是孩子大了腿快了,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粪坑,怕胖丫贪玩一眼没看见小孩陷进去。   试考完了,没什么事,也没什么活,玉米早分下来了,方剑平就和小芳在门口盯着东边。   小芳问:“咱们要是能考上,就是年后开学。瞳瞳算是半道去托儿所,人家收吗?”   “咱俩如果只是回城的知青,人家肯定不想收。咱俩都能考上大学,那大学附近的托儿所百分之百愿意。”   小芳不清楚首都的情况,听他这样说放心了,“你说,咱们都走了,我爹娘真不想咱们啊?”   在农村这么多年,方剑平不说很了解农村人,但也知道某些方面跟城里人一样。比起子女在身边,他们更在乎子女有出息。   方剑平怕他老丈人突然出来,再被他听个正着,小声说:“咱俩真能考上,你爹睡觉都能笑醒。别说去首都,就是出国你爹都不想。”   “出国还真想。”小芳道。   方剑平想想:“对。咱们在首都,你爹想咱们也能过去看看。他没法出国,语言不通也不敢出去,别说想了,还有可能担心咱们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的不愿回来。”   小芳被他的话逗笑了:“就你会说。要是真能年前到就好了,爹娘也能过个痛快年。你不知道,因为我是女孩,以前还不开窍,娘不论跟谁打交道都有种直不起腰的感觉,跟欠别人的似的。”   “不差这一时。”方剑平朝东边看去,“趁着咱们都有时间陪那小崽子玩几天,年后可能就没时间了。村里像他这么大的小孩还整天窝在长辈怀里,他过了年可就要上学了。”   小芳点头:“走吧。回头要是下雪,给他堆几个雪人。”   “好!”方剑平想想,“今年还没下过雪。但愿年前年后别下,耽误邮递员送信。”   然而,就是年前年后下的。   年三十晚上下一场大雪,年初一早上,张支书忍不住念叨:“瑞雪兆丰年。”   结果没几天又下一场。   张支书算着日子,通知书该到了,顿时不敢念叨,只敢跟孙子玩儿堆雪人。   好在没等张瞳瞳的雪人融化,邮递员就来了。   张庄的人对方剑平很有信心,认为他一定能考上。   哪怕知道他报考的是全国最高学府。   年前通知书没来,过了年,甭管外面冷还是暖和,有没有太阳总有人吃过饭就往外跑。以至于邮递员刚一进村就被在外面唠嗑的人看见。   唠嗑的几人嚎一嗓子:“邮递员来了!”瞬间把整个村西头的人嚎嚎出来,也吓得邮递员驻足不前。   张支书迎上去问:“是不是有我们的信?”   邮递员下意识点头,随即摇头。   张支书心里咯噔一下,不敢问了,直勾勾看着他。   邮递员递过去。   张支书糊涂了:“不是没,没我的?”   “不是你的,是方剑平和张小芳的。”邮递员说着又拿出一封信,“这个名字很陌生,是你们村的吗?”   邮递员常来送信,从没见过那个名字。姓“张”的人多,不止张庄的人姓张,其他村子和农场也有姓张的,所以怕搞错,不敢说太死。   张支书接过去,想好一会儿,想起来了:“这是我侄子。”   王秋香将将出来,听到这话三步做两步走,“大胖?”   张支书点头。   来富家的等人忍不住小跑过来,纷纷问:“大胖也考上了?”   邮递员还没走,顺嘴问:“考上什么意思?”   “考大学啊。”   此言一出,邮递员不由得看张支书:“这个首都的信不是你女婿老家的信?”   张支书本想把信给闺女送去。听到他这么问,瞬间不能确定:“我拆开看看吧。”两封信一起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起拿出来,纸张一样,却不是书信,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   众人一看到他这样纷纷勾头看。   这一刻无不庆幸给方剑平面子参加他的扫盲班,否则他们只能问人家。   王秋香见大伙儿这么稀奇,也顾不上看儿子的:“是吧?”   张老五点头:“对!我认识,帝都大学,上面还有剑平和小芳的名。”说着,意识到这两张纸意味着什么,顿时忍不住惊呼:“剑平和小芳考上大学了?!”   先前众人只顾看热闹,也没意识到考上大学意味着毕业后就是干部,就吃商品粮。张老五这一嗓子出来,众人想到这一点,也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来富家的戳一下张支书,让他回回神:“你可得请客!”   张支书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就连连点头:“好!好!好!”   “等等。”王秋香忙打断他的话:“小芳也考上了?”   老五点头:“考上了啊。”此言一出,想起小芳六年前傻的不行,又忍不住惊呼,“小芳考上了?!”   这一声也让其他人想起往事,顿时一个比一个不敢信。   有人不禁说:“剑平太厉害了吧。”   不光能让傻子开窍,还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   思及此,一想到可能是俩大学生,立马催:“秋香,快看看大胖的。”   王秋香拿出来,只看到“师范”两个字就高兴的手舞足蹈:“我家大胖,大胖也考上了!”说出来,泪水夺眶而出。   谢兰等人被她吓一跳:“这是咋了?”   “高兴,高兴。”王秋香擦一把眼泪,“不受我控制。”吸吸鼻子,笑着问:“我家大胖呢?”   老五:“跟我家那几个下地套兔子去了。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河边有兔子和野鸡。”   谢兰不禁说:“你还不快去叫他?”   “我——”张老五好热闹,想去又不想去,“老九,快叫你儿子去!”   张老九刚刚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王秋香又哭又笑,试探着问:“大胖考上了?”   王秋香连连点头。   张老九愣住。   ——他儿子考上大学了?他家出了一个大学生?他是大学生的爹?他家也有吃商品粮的?   张来贵扯他一把:“愣着干啥。快去!”   老九回过神,拔腿就往东跑,跑的太快还踉跄了一下。   王秋香赶忙说:“慢点。飞不了!”   张老九回回神慢下来。   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剑平和小芳呢?”   张支书笑着说:“瞳瞳要出来玩儿,这么冷的天哪能出来。他俩在屋里哄他。估计瞳瞳太闹腾,他们没听见。”   胖丫立即朝院里跑:“小芳姐,姐夫,邮递员来了,通知书下来了。”   在堂屋做活的高素兰趿拉着鞋出来:“哪儿呢?”   方剑平抱着儿子出来,身后跟着小芳。   胖丫指着门外:“在我大爷手里。我哥也考上了。”   高素兰忙不得往外跑,“老头子,老头子,快——快给我看看!”   张支书递给她:“慢点,别碰烂了人家学校不认。”   高素兰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一看到闺女出来,立马给她:“快看看是不是你们报的那个学校。”   方剑平看过去,也忍不住笑了:“是的。”莫名松了一口气,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放松过。   有比较理智的人就问:“学费多少?贵不贵?钱够不够?不够你们说话,我家还有点余钱。”   谢兰转向那人:“你知道个啥。现在上大学不要钱,国家还给补贴。”   “这么好?”   谢兰看向王秋香:“不然她咋可能让大胖上高中,让胖丫上初中。”   王秋香无语又想笑:“我以前也不知道。”   “那,是剑平的学校不要钱,还是都不要钱?”   方剑平道:“听杨解放说都不要钱。”   “那要是咱们村的人都考上了也不要?”   方剑平点头:“国家政策好,给的补贴省着点花,一个月能还能剩几块钱。”   “我的老天爷,怎么不早说?你早说让我家孩子也上了。”   这个想法不能扩散。   小芳立即说:“大胖上高中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咋说的?胖丫上初中的时候你们咋说的?”   王秋香很清楚村里人的看法:“说我想得美!” 第126章 走了 你上辈子是不是孙猴子   许多人都不由得露出尴尬地笑容。   王秋香家有喜事心情好, 不跟他们计较,问方剑平:“再过几天咱们村小就开学了,你们啥时候去报名啊?”   “上面没写?”方剑平奇怪。   王秋香好奇地问:“有吗?”   小芳点头:“有!”然后指给她看。   王秋香放心地笑了, “三月之前, 还早。”   “还早?”方剑平禁不住问。   ——她没看错吧。   王秋香点头:“你看, 上面写着呢。”   方剑平看清楚了顿时很无语,“这上面写的是阳历。”   “阳阳历?”过惯了阴历的王秋香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方剑平点头:“算算也就还有半个月。”   高素兰赶忙问:“你们也是?那你们还在这儿干嘛?赶紧收拾东西去。”   “对对对。”其他人反应过来, 忍不住说:“剑平, 首都离咱们这儿可不近。赶早不赶晚。”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赶早不赶晚也没必要这么赶。”   张支书也忍不住着急:“主要是离得远。万一路上下雪耽搁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咋办?”   王秋香点点头:“对, 我得给大胖收拾东西去。”转身之际又停下, 不好意思地笑笑,“剑平,咋收拾?”   方剑平不禁问:“真要现在就收拾?”   “那你还打算过几天?”   方剑平看向众人:“你们不是嚷嚷着请客?”   “请客也没有你上学重要。”有村民道。   谢兰点头:“就是。等你们走了,让老大再请我们也不迟。”   方剑平看向小芳。   ——现在怎么办?   小芳:“我这就去收拾行了吗?”   “这就对了。”谢兰忍不住说。   小芳噎了一下,无奈地去屋里收拾行李。   王秋香立马跟进去。   小芳打开柜子,看到一柜子衣服,顿时头疼,“爹, 要不我们先收拾几件, 剩下的回头寄过去?”   张支书瞧着衣柜塞得满满的, 俩人还得带着瞳瞳这个皮小子,“也行。啥时候寄?”   小芳:“你送我们去车站的时候就顺道寄了。邮递没我们快, 到那边安顿好了正好接收。”   王秋香问:“我啥时候寄?”   张支书:“你和老九给他送过去不就行了。”   “我还去?”王秋香脱口而出。   张支书被她问糊涂了,忍不住反问:“大胖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农场,你们不去他一个孩子行吗?”   必须不行!   王秋香想到儿子没心没肺,通知书一直没下来他居然不急, 还有心思套兔子打野鸡,由着他自己去,保不齐半道上又跑哪儿玩去了。   “那去省城车费贵吗?”   张支书头疼,不想理她。   张老五忍不住说:“贵不贵不就这一次?就算贵,上学不用你出钱,省的钱还不够来回路费?”   “我是想说要是贵,我跟他去就行了。他爹就不用去了。”   小芳:“被子衣服你抗的动吗?”   “还要带多少?”   小芳不答反问:“还没去你就担心路费,不把四季衣裳都带过去,回头大胖回来拿,还是你给他寄过去?寄过去的邮费可能比路费还贵。”   “那,那算了。”   小芳考虑到衣服这几天还得穿,就没急着收拾衣服,而是拿出一张纸把需要带的东西写下来。   王秋香见状顿时忍不住说:“这样好。写好给我看看,我就照着你这个收拾。”   小芳听到此话一顿,少写几样把衣服填进去。饶是如此,王秋香还是看得心惊胆战,因为她不光看到牙刷牙膏还看到雪花膏蛤蜊油这些东西。   王秋香忍不住问:“这些也得带?”   扫盲的好处出来了。   张老五打眼一看就认出“牙膏”等字样:“说的好像你家有似的。”   王秋香家没有,她还没少跟张老九嘀咕,小芳一家四口都刷牙,有钱烧的。   听到此话,王秋香的脸红了,“谁说我家没有?没有我不会买!”   “那你应该说买。”张老五道。   王秋香噎住。   张支书:“别吵吵了。都回去吧。”   谢兰看向方剑平:“啥时候去?咱好送送你们。”   方剑平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他们不走这些亲戚邻居得天天问,还有可能一天问三次。   “后天呢?”方剑平看向他岳父。   张支书算算日子,后天走不出意外也得大后天到。到了首都休息几天,再归置归置东西,也差不多可以报名了,“那就后天吧。”   “这么赶?”小芳忍不住问。   谢兰:“这么冷的天,万一路上下雨路上结冰,你们咋走?”   小芳想想如今的交通,非常堪忧,“那就后天吧。”看到张瞳瞳睁大眼睛一脸的好奇,“爹,真让瞳瞳跟我们走?”   张支书其实不舍得。可他还想多活几年,跟闺女去城里享福,“不然呢?”   谢兰问:“不然还指望你爹娘给你看着?你们准备考试的这些天,我和你五叔,你爹娘,还有秋香和老九,六个都看不住他。”抓住瞳瞳的腿,“这么点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快。你说,上辈子是不是那孙猴子?”   小孩似懂非懂,觉得不是好话,挣开她的手就踢她。   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奶奶跟你开玩笑,嘛呢?”   小孩伸手要妈妈。   谢兰乐了:“你可真行。爸爸训你你找妈妈,妈妈训你回头又找爸爸?那要是哪天妈妈爸爸一起训你呢?”   那瞳瞳就受着呗。   小孩抿抿嘴,转向妈妈:“我们去哪儿啊?”   “去老爷爷老奶奶家。”   张支书听到此话想起那老两口还记挂着这事:“剑平,你们真得早点过去。这么久没消息,你爷爷奶奶该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了。”   “好!”方剑平最近记挂着通知书,都把他爷爷奶奶忘了。   小芳看她五婶等人还不说走,于是就给方剑平十块钱。   方剑平疑惑不解:“给我钱干嘛?”   “买糖。”小芳看向她五叔等人,“爹都答应了请客,不请吃糖请吃啥?”佯装不解地问。   谢兰顿时忍不住问:“真请啊?”   小芳故意说:“随口一说?那算了。”伸手就要把钱夺回来。   谢兰拦住:“给都给了哪有拿回去的。剑平,快去。别买那种硬邦邦的,硌牙。我要吃你以前给小芳买的那种奶糖。”   方剑平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记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她。   要是有钱天天吃,谁会记这么久啊。   “行。我可着这个钱买。”   王秋香急了:“不过了?”   谢兰奇怪:“你急啥?再说了,又没花你的钱。这不过就是剑平一个月工资。虽说上大学工作就没了,可他大学也有补贴。你还怕他没钱。”   有村民看出来了,笑着说:“剑平和小芳都考上,可着十块钱买。她家大胖考上了,不得可着五块钱买?”   谢兰恍然大悟。   合着是心疼自己的钱啊。   王秋香尴尬,吼那人:“就你知道的多。”   “五块钱真不多。”来富家的也在。她家跟小芳关系较近,小芳进屋别人不好意思跟进来,她好意思,“秋香,你儿子现在可是大学生。你是大学生的娘。这要是搁以前,剑平,怎么也是个秀才吧?”   方剑平摇了摇头:“举人老爷。听说过范进中举吗?”   张支书听说过:“高兴疯了,好像还是他老丈人一巴掌打醒的?”   来富家的顿时忍不住说:“这么厉害。秋香——”   “行,买!”王秋香身上没那么大的票,“我这就回去拿钱,让剑平买。”到门口看到张老九和大胖,“你们爷俩可算回来了。”   大胖急急忙忙问:“我考上了?我的通知书呢?”   王秋香塞给他,就往家去。   老九下意识问:“干嘛去?”   “拿钱,你跟剑平一块去农场买些糖。”王秋香到家看到五块钱大票又不舍得。   可是一想儿子上三年毕业后最起码也是初中老师,百分之百留在城里,以后她和老九上了年纪干不动活就可以跟儿子住了,顿时又舍得了。   方剑平确实不差钱,王秋香舍得他就可着十五块钱买。   然而供销社没这么多奶糖。所以俩人又买些硬糖,结果搁在一块有半袋子。   村里消息传播的快,这时候全村都知道方剑平和小芳以及大胖考上了。方剑平和张老九还去农场买糖去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村西头等着。   小芳跟她舅打架那天村西头有多少人,今天就有多少。   方剑平一看这么大阵仗,不禁庆幸他买的多。   奶糖软糖硬糖在袋子里掺均匀方剑平就让儿子过来。   他的手大,他抓一把太多分不过来,抓少了显得小气,于是就让张瞳瞳给大伙儿分。   张瞳瞳奶声奶气地说:“吃糖。”   别管分没分到奶糖的人都不好意思跟个可爱的孩子计较。   大伙儿都乐呵呵的,方剑平的脸也笑僵了。然而得了糖也没完,一个挨着一个恭喜张支书。   翌日清晨,高素兰一见着方剑平和小芳就说:“你爹真是疯了。”   “咋了?”小芳忙着给瞳瞳洗脸,头也不抬地问。   高素兰:“半夜里不睡觉嘿嘿笑。我问他笑啥,说做梦你考上大学高兴的。”   小芳猛然抬起头。   ——吓唬她呢?   “你这是啥意思?我还能骗你。”高素兰朝身后看去,“你爹来了,自己问。”   方剑平看向他老丈人。   张支书有点尴尬,干咳一声:“别听她胡说。梦都是相反的,我怎么可能做那种梦。”   高素兰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敢承认。   “做饭吧。”张支书不待她开口,“吃了饭帮小芳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去,赶早不赶晚。”   高素兰点头赞同,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草他们还不知道吧?”   张支书:“等一下我去给瞳瞳买些路上吃的,顺道跟他们说一声。”   方剑平:“我跟你一块去吧。洋胰子也快用完了。也不知道城里现在什么情况,多点东西保险。”   张支书也是这样想的,打算多买两盒饼干:“对了,城里都要粮票,一家多少斤多少斤的,你们咋办?学校虽然有补贴,不可能你们一进校就给吧。头一个月还得吃自己的。”   高素兰:“那就拿点面。再磨些玉米,再做些豆腐冻成干豆腐?”   “不用吧?”方剑平看向儿子,“带着他怎么拿啊。”   张支书想一下:“每样拿两三斤。”   小芳摇头:“不用。爷爷奶奶的粮票不够,还有他爸妈。我就不信他们能让瞳瞳饿着。”   张支书想笑:“剑平可都让人家滚了。”   小芳:“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懂事。早给瞳瞳寄几身衣服,寄点吃的,我们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得嘴软,方剑平能好意思让他们滚?”   张支书:“也不能怪他们。他们是医生,从来都是人家求他们。”   高素兰被父女俩说糊涂了,“那是拿还是不拿?”   “拿吧。”张支书想一下:“一样五斤。豆腐就算了。城里肯定不限购。带个二十斤,小芳你拎着。”   小芳力气大也不想带那么多东西。   随即一想现如今需要出行的人不多,火车上人少不挤,“行吧。”   张支书看向大孙子,怕城里买什么东西都不方便,他受委屈,“再拿些鸡蛋?小草说鸡蛋也限购。”   “生鸡蛋不行,到首都就碎了。”方剑平忙说。   高素兰:“那就拿两只鸡?”   小芳心累:“留你们自己吃吧。我们有钱想吃会买。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五个月就回来了。暑假两个月你有多少东西他吃不完。”看一眼儿子。   瞳瞳眨巴一下大眼睛。   高素兰乐了,“对。我现在杀一只,等瞳瞳回来再杀一只。”   “杀啥呀?”瞳瞳忍不住了。   高素兰:“杀鸡。吃了你好上路。”   张支书瞪她:“说的这叫什么话。赶紧做饭去。”   高素兰说的时候没过脑,说出来就意识到要坏。看到他瞪眼,赶紧去洗脸做饭。   饭后,张支书和方剑平去农场,买东西是其次,主要是户口。   小芳和她娘收拾柜子里的东西,新的贵的衣服她拿着,半旧不新的寄过去。看似不多,收拾好累瘫了。   原本张支书还想套车送他们去。   翌日清晨,一看大包小包一堆,决定开拖拉机。   东西都送车上,亲戚邻居也得到消息,都出来送小芳和方剑平。   小芳看到这么大阵仗,好多人都流露出羡的神色,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都来了啊。”   有村民立即接道:“上学这么大的事,我们必须得来送送你们啊。”   “又不是不回来了。村小放假我们就回来了。”小芳想到了夏收,“爹,娘,等我们到学校肯定有粮票补贴。你们别再那么拼死拼活的干。想吃啥就买。也不用再存钱了。”   张支书点点头:“不存钱,不存钱。我和你娘存一年也没你们将来一个月工资多。”   “这么多?”王秋香忙问。   张支书:“这还用问。赶明儿大胖毕业,一个月少说也有三十块钱。”   “不是说城里的工人一个月才二十多?”王秋香听张小草说的。   说曹操曹操到。   张小草来了。   昨儿听到张支书说方剑平和小芳都考上了,张小草跟做梦一样。   一夜没睡踏实,看到今天的太阳,张小草还是不敢信,拉住小芳就问:“你真考上了?”   小芳给她通知书。   张小草不敢置信地问:“咋可能?”   “怎么不可能?”小芳睁大眼睛奇怪地打量她。   张小草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是呀。   怎么不可能啊。   她都能重来一次,瞳瞳都能由女变成男,小芳考上大学有啥好稀奇的。   以前大胖可是连小学都没上完。   如今也是大学生了。   张小草笑了:“就是太突然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小芳:“那你也考?”   张小草瞪眼,“一天不挤兑我能死?”   “我说真的。孩子你婆婆带,干嘛不试试。反正闲着也没事。”   张小草打量她一番:“你说真的?”   “我都要走了,临走还逗你?我闲的啊。”   张支书道:“小草,你可以试试。你这些年也没少看书。说不定真能考上。”   “我——我考啥?”张小草从没想过,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芳想起她之前想挣大钱。   张小草的水平大学肯定没戏。   可是经济管理这些专业得去好的大学啊。   小芳想一下,“当会计吧。听说会计特别稳。中专学校就有教的。”   “对对,会计好。”有人立即说,“管钱的,有钱。”   张小草心里没底,不由得看她大爷大娘。   张支书:“先偷偷地准备,谁也别说,做两手准备。”   “那我就试试?”   小芳把瞳瞳放车上:“试试吧。爹,是不是该走了?”   张支书看一下太阳,亮的扎眼,“剑平,快上车。”看向高素兰眼巴巴看着闺女和瞳瞳,“老婆子,你也上车。”   高素兰愣了一下,“我,我也去?”   王秋香:“你咋不去。小芳和剑平寄东西的时候,你们也能帮忙看着东西看着瞳瞳。”   “哎,那我——”高素兰顿时慌得手足无措。   张支书:“你裹着被子抱着瞳瞳,我锁门。”看到门口的羊,“秋香,帮我们看一下。”   “放心吧。”王秋香注意到张小草,“你呢?”   张小草看向她大爷。   张支书:“要不要送送小芳?”   张小草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原本又是来送她:“那我的车子先放在这儿。”   小芳:“你回头还回来?”   张小草觉得没必要。   方剑平问:“你有书吗?要不要用小芳的课本?大胖的也行,他的齐全。”   王秋香点头:“对。车子放这儿吧。我给你看着,回来把书带上。”   有人顿时忍不住问:“她用大胖的书,那小芳以前的不就用不着了?剑平,能不能借给我们家孩子看看?”   方剑平转向那人,不是很熟悉,可能是东边一队二队的人,也不知道他家孩子是谁,“学校老师看着都学不进去,让他自己看能看进去?”   王秋香点头:“要不是剑平和小芳盯着,大胖也看不进去。你们家孩子没小草的耐心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去学校正经。剑平,别跟他们废话,快走吧。别赶不上去火车站的汽车。”   方剑平坐好,跟小芳一起把丈母娘和儿子裹被子里。   张支书看到一家人都收拾好,立即开车。   拖拉机“哒哒”地晃晃悠悠远去,谢兰心生感慨,“以后跟咱们可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第127章 乡下人进城 你今儿不会半夜里哭吧?……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向她。   谢兰下意识打量自己,没有什么不妥:“都这么看着我干嘛?”   张老五:“你刚才说的那叫啥话啊。”   “我说什么了?”谢兰不确定地问,“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老五点头:“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兰:“人家以后可是国家干部。小芳和剑平的学校好, 毕了业可能比咱们农场主任还厉害, 还是一个世界?”白了他一眼, “你想啥呢。过些年想见他们一面都难。”   老五忍不住说:“我可是她叔。”   “不是说小芳不认你。你想想人家住的地方,听说有些地方厉害的门口都有警卫, 人家能让你进?这些都是小事。大人物都忙, 就像以前电影里放的那样,去哪儿都会提前安排好, 哪有时间见你。”   张老五忍不住打量她一番:“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不信拉倒。”谢兰摆手:“少说五年, 多了八年,等他们把老大两口子接走,就算有他们的地址,首都那么大,没人带着咱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找。”看到大胖,“不信你问大胖。”   王秋香道:“他知道什么。”   谢兰:“过几天你们去送大胖看看省城多大就知道了。听说首都比省城大多了。”   张老五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不由得相信了,“那是不是大哥两口子不去就行了?”   谢兰好笑:“我看你才没睡醒。老大不去, 你给他养老?”   有村民恍然大悟:“难怪广进要过继栓子, 还让栓子去他家住。等他们走了, 栓子不去这房子也是空着。”   谢兰点点头,叹了口气, “赶明想见老大一面都难。”   “可是他走了咱们怎么办?”有村民问。   谢兰被问糊涂了:“什么怎么办?”   “他不当村支书,咱们村这么多事谁管?”   谢兰忘了:“这是个问题。老大回来我得问问他。”   张老九下意识朝农场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点,“快到了。中午之前能回来吧?”   谢兰:“肯定能。剑平是回家又不是出远门。老大两口子还能不放心咋的。”   张支书是放心, 有方剑平跟着,而且回家的路他也熟悉。   关键是高素兰不放心。   从张庄到邮局她都好好的,从邮局到车站也没问题。小芳把行李放车上,方剑平抱着孩子上车,高素兰的鼻子一酸,泪奔了。   小芳本想上去,见她这样顿时不敢:“娘,你,你这是咋了?”   高素兰“嗷”一嗓子,抱住小芳:“我的芳啊……”   车上车下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   张支书忙扯她的衣服:“你这是干嘛?”   “我难受。”高素兰也不想哭,闺女去上大学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可是她,她就是难受。   张支书忍不住说:“你再这么磨叽下去,回头去不成你更难受。”   此话一出,高素兰不由得松开小芳。   小芳给她擦擦眼泪:“是不是舍不得瞳瞳?”   方剑平赶忙抱着小孩下来。   高素兰看到孙子一脸懵懂乖巧的模样眼泪又出来了,“下次回来该不认识我了。”   方剑平:“你是他奶奶,不认你认谁?”   “感情是处出来的。”高素兰摇摇头,“你们一走那么久,就是认识也生疏了。”   方剑平看向他老丈人。   ——怎么办?   高素兰说的是大实话。   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一段时间不见也生疏。   张支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看闺女。   小芳有个主意:“那你陪瞳瞳玩儿会,我和方剑平去饭店买点包子留中午和晚上吃?”不待她开口就拉着方剑平,“爹,上去帮我们看一下东西。”说着话朝瞳瞳那边使个眼色。   张支书福至心灵,让张小草上去。他在底下也不帮高素兰抱小孩,也不帮她哄。   张瞳瞳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能降住他的父母走了,立马要下来。   张支书当甩手掌柜,高素兰哄一会儿累一身汗。   半个小时后,小芳和方剑平回来,高素兰像看到救星,抱着瞳瞳就往小芳怀里塞,“给你。累死我了!”   小芳问:“不难受了?”   高素兰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很难为情,“有啥好难受的。”   小芳懒得拆穿她,把包子递给她。   “给我干啥?”   方剑平挥一下他手里的:“买了两包。这包我们带走。这包你们拿回去,吃点包子喝点热水省得做饭了。”   高素兰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接过去。   方剑平想想他们快六十岁了,“叔,婶,家里的鸡蛋鸭蛋还有鸡和鸭别卖了。你们身体好,我们也省心。”   高素兰不由得犯难。   张支书笑道:“不卖了。鸡蛋鸭蛋留我们吃。一天一人一两个。鸡和鸭留你们回来吃。”   张小草从车上下来,忍不住说:“早该这样。你说你们整天青菜杂面,哪天病了起不来,还不得小芳照顾。张瞳瞳这么皮,她要工作还得盯着张瞳瞳,就算跟方剑平轮着来也忙不过来。”   这些张支书以前都没想过,因为他不敢相信傻闺女真能考上。   一想到小芳去上大学,还是首都的大学,张支书高兴地想哭,使劲眨眨眼睛,道:“知道了。”怕待会儿忍不住,“快上车吧,人家司机刚才就催了。”   小芳抱起瞳瞳,在他耳边小声说:“让奶奶跟我们一起。”   张瞳瞳知道是去老奶奶老爷爷家,他以为就跟去澡堂洗澡一样,天黑还会回来,于是就说:“奶奶,走啊。”   “我不去!”高素兰忙说。   小孩好奇地问:“为啥啊?”   “我不能去。”   小孩转向妈妈。   小芳:“去玩几天再回来。”   小孩立即说:“玩几天再回来。”   “你可饶了我吧。”上千里路得搁火车上坐一夜,还要哄孩子,高素兰想想就怕。   张支书趁机问:“咱回去?”   高素兰跟小孩挥挥手就往车上爬。   小芳转向张小草:“有啥事发电报。”   方剑平补充道:“虽然上学期间不好请假,但也不是不行。只要考试的时候过了就好了。”   张支书笑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小芳:“怕你们心疼钱。尤其是我娘,觉得还能动弹,不是要命的病,忍忍就过去了。”   张小草点头:“我知道了。一有空就回去看看。你们别惦记家里,好好上学当紧。你们有本事了,大爷的这个村支书好当,连我都能沾上光。   “早上我嫂子知道我来送你们都没让我帮忙做饭,让我赶紧收拾收拾,换身新衣服,还把她的围巾借给我了。”说着,看一下身上的红围巾。   小芳以为她过年买的:“你又不是没钱,要人家的围巾干嘛。回去赶紧还给人家。”   “知道。上去吧。我还用你交代。”张小草忍不住推她一把。   方剑平掰开她的手:“我和小芳的课本都在柜子上面。柜子里面是我奶奶寄的和我买的书,你不能碰。”   “我闲的看你那些闲书。”   张支书道:“别再说了,快上车。”怕闺女和女婿磨叽起来没完,立马摇起拖拉机走人。   小芳见状忙说:“以后让九叔帮你摇,你年龄大了,一不小心没拿住摇把容易砸着你。”   “知道了。”张支书大声回一句就掉转车头。   谢兰等人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忍不住嘀咕:“不会跟小芳一块走了吧?”   王秋香:“家里的东西都在这儿往哪儿走。再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张老九嫌冷,“要等你们等。”   王秋香一把把他抓回来,隐隐听到拖拉机声,踮起脚朝南边看去,一个黑影慢慢往这边移动,“来了,来了!”   靠着树或者墙角唠嗑的人立即起身。   张支书看到大伙儿都没散,十分纳闷:“怎么还在?不冷啊。”   谢兰示意他赶紧熄火。   张支书停车:“出啥事了?”   “小芳和剑平有没有说过,过几年他们毕业了就把你们接过去?”   张支书点头。   王秋香问:“啥时候?”   张支书回想一下,“剑平说四年八学期,那就是八一年年底吧。”   王秋香的心落到实处,“那还早。”   谢兰给她一手肘:“早啥早。比我之前说的五年还少一年。”   张支书:“你们又说啥了?”   谢兰直接问:“你走了谁当村支书?”   这个问题张支书从未考虑过,“这……可是我们也不能不过去。”   张小草:“咱们村这么多人,随便选一个不就行了。”看到她六叔也在,“让六叔当好了。”   张老六连连摇头。   谢兰:“他不行。连他以前那个媳妇都管不住,拿什么管咱们村这么多人。”   张老六气得立马走人。   “瞧瞧,瞧瞧,就这小心眼的德行,让他当还不得天天给咱们气受。”谢兰摇头,“我坚决不同意。”   张支书叹气:“那你们推选几个,我带带他们,把农场那些关系也交给他们。行吗?”   谢兰问:“还跟以前一样报到队长那儿?”   张支书点头:“快中午了,都回家做饭去吧。小草,别走了。”   “好。”张小草也怕一家三口走后,家里空了一半老两口难受,“大娘,开门,我把车子推进去。”   张支书想摇拖拉机,拿起摇把想起闺女的话,“老九,你来。”   老九奇怪:“你咋了?”   “你得学着多开开。儿子都是大学生了,干活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毛糙。让你开着打场,你跟画画似的,还不如小芳稳重。”   张老九撇撇嘴,小声嘀咕:“你也不想想坐在上面多难受。”   “送村委会,回来把摇把和钥匙给我。”张支书抱着车上裹着张瞳瞳的被子进屋。   转身之际,看到众人三三两两地回去,边走还边说着什么,像是意见不少,顿时忍不住摇头叹气,也没心思管小芳上没上车。   到了晚上,心静下来,张支书才想起这事:“她娘,小芳他们该走一半了吧?”   高素兰:“我又不懂,我哪知道。睡吧。”忽然想起昨晚的事,“你今儿不会半夜里哭吧?”   “我有病啊?”   高素兰反问:“你没病笑啥?”   “你听错了。”张支书拉起被子蒙上头。   半夜里,高素兰惊醒了。   抬头一看,三魂七魄吓掉一半,“你干啥?”   张支书吓了一跳,凑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她起来:“你咋醒了?”   “我还问你呢。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张支书叹了一口气:“让芳他们走早了。我才想起来,过几天是正月十五。他们过了元宵再走也来得及。”   “不是你说早点过去省得剑平的爷爷奶奶提着心?”   张支书很想说,我后悔了不行。   可是这样说太丢脸了。   “我忘了。早上能到吧?”   高素兰:“早上到你就放心了?回头拍了电报回来,你也不见得放心。又该琢磨他们有没有去学校报道。剑平又不是小孩子,当好几年老师啥不懂啊。你就别操心了。”拉他一把,“睡觉!”   张支书躺下,“你说剑平,他也是个不懂事的。他爸写信关心他,哪能就回一个‘滚’啊。他居然还好意思说给我听。”   高素兰:“剑平不这样说,回头委屈的就是咱家小芳。先前剑平说的话你忘了?他由着他父母,小芳得跟他爹娘天天闹。”   张支书挠头,“明天见了面多尴尬啊。”   “他们知道剑平今儿回去?”   张支书坐起来,“好像不知道。不知道好,不知道好,睡觉!”   高素兰睡不着了。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方剑平孝顺他们,那是他们对他好。这要是到了城里,他父母懂事了,天天买东西上门,能要多久不把他的心哄回去啊。   即便方剑平不吃他那一套,瞳瞳呢?   殊不知她想到的小芳也想到了。   这年头小偷小摸少,不等于没有。   小芳和方剑平这些年存的钱都在身上,所以两人不敢睡。也怕睡着碰到没孩子的人把张瞳瞳抱走。   小芳就跟方剑平聊天:“你父母家离爷爷奶奶远吗?”   “怎么了?”方剑平把孩子揣怀里,用身上的大衣裹严实。   小芳:“你妈退休了,闲着没事又离得近,还不得天天过去?要不了多久,瞳瞳就该忘了张庄的奶奶,只记得方家的奶奶。”   方剑平笑道:“想多了。”看一眼孩子,“敢背着我们要她的东西,我收拾他。”   “那他肯定不喜欢你这个爸爸。”   方剑平:“那就让给我妈,咱再生一个。”   “我没和你说笑。”   方剑平认真地说:“我妈那个人你不了解。瞳瞳在村里自由惯了,老想往外面跑,我妈觉得蹦蹦跳跳没规矩,瞳瞳跟让他们住一天,就得烦的从此不想再见到他们。再说了,叔和婶天天干农活,手脚那么利索,身体还好都跑不过他。指望我妈?”忍不住摇头笑笑。   “照你这样说,回头你妈要领他玩儿去,就让她领?”   方剑平摇头:“我妈一个看不住他。”   “那咋办?”   方剑平:“让她在院里看着。回头瞳瞳醒了,我吓唬吓唬他,就说城里有吃小孩的坏蛋。爷爷奶奶要带他出去,就让他们抱着。对!就这样说。靠着我眯一会儿吧。”   小芳不放心,睡的也不踏实。   似梦似醒,迷迷瞪瞪看到亮光以为天亮了,睁开眼看到经过工厂,工厂里的灯。   小芳看到方剑平困得频频揉眼睛,就把瞳瞳接过来,让他睡一会儿。   结果就是到车站,沉睡一夜的小孩化身成龙。   方剑平趁机告诉有吃小孩的坏蛋。   张庄有大坏蛋,小孩相信世上有坏人,以至于下了公交车都没敢闹腾。   拐入胡同的时候,方剑平把他放地上,接过小芳手里的行李。   小芳摇头:“我拎着吧。你也好敲门。”看到身上挎着俩包,手里拎着一个,方剑平背上背着一个,身上还有个水壶和书包,顿时忍不住说:“咱们真是乡下人进城。” 第128章 到家了 看破不说破没听说过?……   方剑平好笑:“瞎说什么。咱们现在可都是城里人。”   “户口迁出来了?”小芳知道他有办这事, 但因为收拾行李太累忘了问。   方剑平点点头:“我们都没去找孙组长,咱俩的录取通知书给公安一看,一会儿就帮我们办好了。”   “这是从哪儿来啊?”   方剑平停下, 抬头看去, 迎面走来两个女人, 一个中年一个六十来岁。但他都没什么印象,可能是革命期间搬过来的。   这边有不少大房子, 革命期间有关单位收了不少, 里面的东西封存,房子空出来给没房的市民住。   “你们这是去哪儿?”   老年人道:“买点菜。这不是过两天就是元宵了吗。你们呢?”   方剑平转向北边。   中年女子恍然大悟:“你就是方医生的小孙子在农村插队的剑平吧?这是你闺女?真漂亮, 小眼睛真大。”   方剑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张瞳瞳被他包的就露一双小眼,“不是女孩,男孩。”   “男孩?”中年女子忍不住打量他,“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可不多见,长大了了不得啊。”看到他身上挂的大包小包,不像是回来探亲:“你这是回来了?”   方剑平点头。   两人相视一眼,政策变了?在农村娶妻结婚的也能拖家带口回来?   中年女人很好奇,她也有个亲戚在农村, 跟方剑平一样娶个农村姑娘, 还生两个孩子, “不是说知青在农村成家,户口就自动转成农民?”   方剑平:“是的。不过考上大学就可以回来了。”   “考——你考上了?”中年女人问出口, 一顿,“大学通知书下来了?”   方剑平点头:“下来好几天了。”   “那我女儿的怎么还没下来?你报的哪个学校?”中年女人问。   方剑平:“帝都大学。”   两人惊得合不拢嘴。   “我们先进去了?”   中年女人反应过来,忙拉住他:“你等等。我怎么听说考上了也只能自己回来?”   “我媳妇也考上了。”方剑平看向小芳。   中年女人睁大眼睛,“她不是你在农村娶的媳妇啊?”   小芳看向方剑平, 满眼尽是笑意。   方剑平忙说:“您别乱说,她就是。她可比我聪明多了。”   “也是帝都大学?”   方剑平点头,怕她问起来没完,赶紧敲门。   然而屋里并没有人回答。   那位一直没开口的老人说:“你爷爷奶奶应该关着门在屋里。”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方爷爷霍然起身:“剑平回来了!”   方奶奶叹了一口气,慢悠悠推一下老花镜,“往哪儿回?隔壁小赵说她女儿的通知书还没下来,剑平离咱这么远,早呢。”   “也是。”方爷爷坐回去。   “爷爷,开门!”   方爷爷再次起身:“我真听到剑平的声音了。”   “你昨晚没睡好,睡会儿吧。”方奶奶摇摇头:“做好午饭我叫你。”   “方医生,吴医生,你孙子剑平回来了!”   “嘶!”   方奶奶慌忙扔下针,转向方爷爷:“我怎么听见小赵的声音了?”   “肯定是剑平!你这个老太婆啊,我看你才是昨晚没睡好。”方爷爷忙不迭开门。   方奶奶慌忙提醒:“慢点,小心门槛。”趿拉着鞋就去追。   方剑平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睡着了。”   “是剑平吗?”   方剑平:“是。我和小芳还有瞳瞳都回来了。”   “瞳瞳也回来了?”方爷爷哆哆嗦嗦拽开门,看到三双眼睛。   方剑平一家三口包的只剩眼睛,方爷爷也只能看到眼睛。   方爷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是小芳和瞳瞳吧?快进来,进屋。”   方剑平把手递给小孩。   小孩抓住他的手迈过门槛。   方家的门槛很高,方爷爷下意识想伸手,看到旁边的小芳又赶忙缩回去,侧开身让他们进来。   方剑平回头问:“你们……?”   俩人同时抬手说:“你们快进去吧。”   方剑平用脚关上门。方奶奶到跟前就去接小芳的行李。   小芳下意识避开。   方奶奶的双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难过肉眼可见。   方剑平笑道:“你拎不动。”   “这么重啊?”方奶奶不由得看一眼。   小芳不想一进门就被误会,“要不你试试?”   方奶奶点头,接过去笑道:“也没多——”身体往前一趔趄,小芳赶忙抓回来,“这么重?我,我瞧着她,小芳拎着挺轻松。”   方剑平拽着张瞳瞳背后的衣服,很是轻松的把他拎起来:“要不抱抱?”   方奶奶立即伸手:“你怎么能这样。伤着他怎么办。”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笑笑:“爷爷,先进屋?”   “进屋,进屋。你们该累了。”方爷爷三步做两步走,晃晃悠悠进去就倒水。   方奶奶抱着小孩到堂屋门槛就放下,拉着小孩的手给他介绍:“瞳瞳,这就是你爸爸的家——另一个家。大不大?”   小孩点点头:“跟我家一样大。”   “对,跟你家一样大。快进来。”方奶奶扶着他进去。   方剑平移到小芳身边,看着一老一小小声说:“要不要打赌,我奶奶肯定累得手酸不敢抱着他过门槛。”   “看破不说破没听说过?”小芳问。   方剑平摇头:“听谁说的?别又是张小草。”   “这种事都知道好吧。”   “剑平,小芳,怎么不进来?”方奶奶转过身,看到他俩还在院里,“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方剑平进去把东西放地上,然后帮小芳卸。   看着不多,所有的包裹放下来快堆成小山了。   方爷爷不禁说:“这么多?”   “还有呢。”方剑平活动一下筋骨,“走的邮寄,过几天才能到。”   方奶奶试探着问:“剑平,你们这是要常住?”   方剑平笑道:“想知道有没有考上吧?”弯腰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封信递给他们,“瞳瞳,过来。”   小孩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非常乖巧,立马跑过去。   方剑平把他的围巾拿掉。   小孩伸手抓帽子。   方剑平按住他的手:“不可以,这里比家里冷。小芳,你的棉线帽呢?换那个。不戴帽子出去风吹的头疼。”   小芳此时脑袋上戴的是带毛毛的。她有个跟瞳瞳一样的红色毛线帽,方剑平买的。   方剑平原本还想自己买一个,戴上帽子莫名的像小老头,以至于他宁愿吹的头疼都不戴。   老两口惊呼一声。   方剑平吓一跳,险些勒着自己,“怎么了?”说着话把围巾拿掉。   方奶奶又推推她的老花镜,“你俩都考上了?还是帝都大学?”看到方剑平点头,方奶奶不敢置信:“小芳你——”看到小芳的长相,惊得微微张口。   方爷爷看过去,白里透红的小脸,圆圆的眼睛透着机灵劲,远比照片上鲜活,“你不上相!”   方奶奶点头:“不上相!”   方剑平忍不住乐了,“我眼光不错吧。”   方爷爷想赞同,朝他看去,视线停在了小孩脸上,忍不住连连招手:“瞳瞳,快到太爷爷这里来。”   张瞳瞳不敢去。   方剑平:“这就是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老爷爷。你想叫老爷爷也行。”   小孩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爸爸还能骗你。”方剑平推他一把,“这么腼腆害羞可不像你。”   小孩用小脑袋拱他。   ——不要再说啦,瞳瞳也是要面子的。   方剑平抱起他,拉过小芳的手到他爷爷奶奶对面坐下,“歇会儿。”   方爷爷起身:“对。快喝点热水。不渴暖手也行。我——”看向老伴儿,“咱家的好吃的放哪儿了?”   方奶奶:“有什么好吃的。我让你买,你非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再买,别让老鼠吃了。”   “那——那我去买。剑平,你们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方剑平把孩子给小芳,拦住他,“不用。我们包里什么都有。”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两盒饼干。   “爸爸,我的。”张瞳瞳忍不住伸手。   方剑平给他一盒,朝他脸上拧一下:“啥都是你的。这是爷爷买给咱们吃的。”一盒放大方桌上,“里面还有好些杂粮和白面。要不是路途远不方便带,我岳父岳母能杀只鸡做好了让我们带回来。”   方奶奶忍不住说:“咱们家都有。我和你爷爷饭量小,粮食都吃不完。再说了,就算不够不是还有你爸妈呢。”   方爷爷瞪她一眼,开心一刻提他们干嘛。   方奶奶瞪眼,总不能一直不说吧。   小芳扯一下方剑平,让他看两位老人。   “你俩嘛呢?他的东西我们不吃不要。我写信问过杨解放,学校有补贴,吃不着家里的。”   方奶奶:“你跟他俩客气什么。你不吃瞳瞳也不吃?”   瞳瞳点头:“我吃!”举起怀里的饼干。   方奶奶忍不住说笑了。   方剑平拉下他的小手:“你知道什么?老爷爷老奶奶说的是我爸妈。改天见着他们,他们要是让你喊爷爷奶奶,你就喊方医生和钱医生。”   方奶奶无奈:“你就别故意气他们了。”   “行,不说他们。我大哥大姐还没回来?”方剑平问。   方奶奶:“医院在研究你爸的事,今年应该都能回来。不过具体什么时候现在还说不准。”   “他们回来去我爸妈那儿?”看到他奶奶点头,“所以他们两口子的粮票够我姐他们吃吗?”   即便回来就能工作,第一个月也得家里接济。   思及此,方奶奶不得不说:“当我没说。小芳,瞳瞳,冷不冷?要是嫌冷我给你们煮点面条,吃了暖和。你爷爷特意买两包挂面。”说着就打开条几柜子。   小芳:“现在还不饿,就是有点困。”   “那你们快去睡会儿。床铺好了,只是被子卷起来了,拉开就行。对了,我再给你冲个热水袋。”   方剑平让她坐下,通知书收起来:“我来。一个热水袋哪够啊。我们在那边有炕,一天到晚都是热乎的。瞳瞳肯定受不了。被窝热了再睡。小芳,先把东西拎屋里去,西偏房第一个门。”   小芳点点头,一手拎着两包。   方爷爷禁不住轻呼一声,等她出去就忍不住说:“小芳力气真大。”   方奶奶已经见识到了:“剑平,你俩没打过架吧?”   “我们打什么。”方剑平去里间找热水袋。   瞬间只剩小孩一个。   张瞳瞳看看外面,看看里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谁。   方奶奶招招手:“瞳瞳,到这儿来。老奶奶给你钱买糖吃。”   小孩摇摇头,转身朝屋里跑:“爸爸!”   方剑平单手抱住他:“又怎么了?”   小孩趴在他耳边:“这个老奶奶好。”   “给你钱就是好?”方剑平问,“你知不知道城里的大坏蛋怎么骗小孩?他们会说,小朋友,我们买糖吃去。你跟过去,他把你带到没人的地方捂住你的嘴巴把你弄走,就像杀猪一样杀了你放锅里脱毛,然后——”   “不要,不要!”小孩吓得大吼。   方爷爷叹气:“哪有这么教孩子的。”   “你们别管。”   方奶奶忍不住进去。   张瞳瞳吓得慌忙抱紧他爸的脖子,小脸埋在肩膀上,拿出一只眼睛偷瞄方奶奶。   方奶奶气得想打她小孙子:“瞳瞳,老奶奶不是坏人。”   方剑平点头:“只有她和老爷爷不是坏人。所有人都不可以轻易相信。不论别人要给你什么,你都要先叫爸爸妈妈。记住了没?”   小孩吓得直点头。   方剑平:“他们可比那个叫你大宝的老太婆还坏。”   方奶奶奇怪:“大宝?”   小芳正好进来,解释道:“我奶奶。瞳瞳不是跟我姓吗。方剑平不是倒插门她也当方剑平倒插门,就说瞳瞳是她曾孙子。恰好我堂哥生的又是闺女,她就觉得张家第四代只有瞳瞳一根独苗,不但特别喜欢瞳瞳,还给她起名大宝。”   方剑平跟他爷爷奶奶说过张家的情况。   方爷爷忍不住问:“她不是不喜欢你们?”   小芳点头:“不喜欢我们跟喜欢瞳瞳不冲突。”   方剑平笑道:“好比你儿子儿媳妇。”   方爷爷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说的。我们可以你不行。”   方剑平翻出温水袋抱着儿子出来,“奶奶,有那种打点滴的瓶子吗?”   “我和你爷爷晚上用的就是那个。拿过去你们先用。下午再去买几个热水袋。瞳瞳还小皮肤嫩,用那种容易烫伤。”   方剑平点头:“行。反正她也不困。”灌满水递给小芳:“你睡会儿吧。”   “你不睡?”小芳问。   方剑平看一眼儿子:“我睡他怎么办?”   “那我睡到吃饭,下午换你。”小芳拿着最后一包东西回去。   方爷爷道:“剑平,你也去睡。瞳瞳有我们呢。”   小孩扭身抱住他爸爸的大腿。   方剑平看老两口。   方奶奶道:“瞳瞳刚来,跟咱们不熟,又内向,让剑平带吧。”   方剑平转向他奶奶,“瞳瞳内向?我没跟你们说过他皮起来能累死人?”   方奶奶笑了:“三岁大的孩子再皮能有多皮。再说了,你小时候也没把我们累死。中午吃什么,我去洗菜。”   “我收拾吧。”方剑平怕他爷爷奶奶不让,又补一句,“你们不了解小芳和瞳瞳的喜好。对了,来的时候我看街上好多人,今儿周末?”   方爷爷点头:“是呀。你要去学校报道?”   “早呢。”方剑平摇摇头,“我记得周末医院忙。我爸妈没空吧?”   方爷爷:“他们经常周一过来。”   “那就好!”   方爷爷好笑:“他们不能正常休息你就这么高兴?”   “不是!他们周末没空正好跟他们错开。”方剑平笑着说:“省得我愁怎么把他们跟瞳瞳隔开。” 第129章 告状精 小芳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内向啊?……   方爷爷倍感好笑:“你爸妈要是知道你这样说, 他们见着瞳瞳能绕道走。”   “那样最好。”方剑平没有“人人都要喜欢我的孩子,我不喜欢你,你也得喜欢。”那种心理。   方奶奶道:“你的那个床挺宽, 要不要带着瞳瞳睡会儿?”   张瞳瞳不困。他现在老实是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面对两位陌生的人。一旦回到卧室, 只有他和爸爸妈妈,小孩瞬间就会变成一条闹腾龙。   甭说方剑平, 就是小芳也甭想睡好。   方剑平:“爷爷不是什么都没买吗?我去买点菜回来咱们做饭。吃了饭再睡。”   方爷爷朝外面看一下:“不用买菜。菜市场有的咱们院里都有。”   有蒜苗有葱有小青菜有菠菜香菜, 还有一小片蚕豆地。除了蚕豆没长大,其他的都可以吃了。   方剑平:“买条鱼再买只鸡。”   方奶奶点头:“对, 对, 是得买点,买了做给瞳瞳吃。”   小孩忍不住转向她。   方奶奶笑着问:“瞳瞳,喜不喜欢吃鱼?”   小孩毫不迟疑地摇摇头。   方奶奶脸上的笑凝固。   方剑平解释:“他喜欢吃鸡。在那边鱼便宜鸡贵,我岳母会过日子,不想跟她因为一点吃的吵吵,所以我们馋了就去买鱼,吃的他现在看到鱼就烦。”低头问儿子,“喜不喜欢吃大鸡腿?”   小孩立马抱住他的脖子。   方剑平给他围上围脖。   小孩的眉头拧成麻花, 脖子后仰躲开。   “不想跟爸爸一块去买鸡?”   小孩回来, 抿着嘴瞪着眼睛看着他。   方剑平不以为意地笑笑, 把他的嘴巴和耳朵都挡住,“爷爷, 菜市场还是以前那个吧?”   “我跟你一块去。”方爷爷道。   方奶奶忍不住起身:“我也去。”   “留小芳一个人在家?”方爷爷瞪她。   方奶奶跟孙媳妇不熟,不知道聊什么,很怕跟她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孙媳妇。   人家第一天过来, 让人家误会了就不好了。   方奶奶:“小芳不是睡着了吗。”   方剑平道:“我跟她说一声,没事的。你们先去拿菜篮子。”   小孩忍不住问:“妈妈怎么了啊?”   “妈妈昨晚一夜没睡。”   “为什么不睡觉啊?”   方剑平:“她睡了还怎么抱你?”推开门听到细微的打呼声,便知道她是困极累极了。   只是想到小芳虽然开窍了,还是比旁人单纯,怕她醒来见只剩她一人,大门还从外面锁上了,她难过的想哭,方剑平还是叫醒她。   小芳睡的迷迷瞪瞪以为在家,推手就把他往一边推,拉着被子蒙上头。   方剑平好笑:“先别睡,跟你说一声,我跟爷爷奶奶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醒了要是不见我们别着急。”   小芳清醒一点:“你去不就好了。”   “我也说我和瞳瞳去,他们非要跟我一块。可能稀罕瞳瞳吧。”方剑平给她掖掖被子,“睡吧。”转向儿子:“要不要陪妈妈睡会儿?”   小孩连连摇头。   方剑平扛起他,小孩顿时乐得哈哈笑。   老两口听到笑声看过来,顿时吓得心砰砰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图接住瞳瞳:“快把他放下!”   “没事。在村里我们经常这样玩儿。我岳父不能这么陪他闹,他还不高兴。”方剑平看一眼儿子,眼睛周围的皮肤都笑红了,“爸爸就这么扛着你去菜市场好不好?”   小孩使劲点头。   “你想得美。”方剑平把他抱怀里,注意到他爷爷两手空空,“你的拐杖呢?”   方爷爷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了身体好,“不用!来回二里路,我和你奶奶傍晚遛弯都比这多。”   “行吧。”孩子大了抱着重,方剑平就把他放地上。   小孩抓住他的手不愿意松开。   方剑平扬起巴掌。   小孩气得甩开他往外跑。   方奶奶忙说:“瞳瞳,慢点。”   方剑平:“没事,让他跑。跑出去被坏人抱走他就不跑了。”   小孩气得停下来跺脚:“爸爸坏!”   “有个坏蛋儿子,爸爸不坏行吗?”方剑平走过去把手递给他,回头问,“爷爷,咱们这边的托儿所最小的几岁?”   方爷爷边锁门边问:“你想让瞳瞳去?他太小了。再说了,咱家又不是没人,这么着急去托儿所干嘛?不放心我和你奶奶啊。”   方剑平点点头。   方爷爷后悔没把拐杖拿出来。   方奶奶试探着问:“是不是小芳的意思?”   “我和小芳的意思。你们别多想。别说你们,就是我岳父岳母也在这儿,也得把他送去托儿所。”方剑平瞥一眼走路都不老实的小孩,“我和小芳备课的那段时间,我岳父岳母和几个婶子叔看着他,都能被他闹得晚上沾着枕头就睡。”   小孩抬起头来。   ——爸爸说谁呢?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方剑平:“说你。”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   “我问你,天天去村东头找大黄的小孩是谁?”   小孩摇头:“我不认识大黄。”   方剑平气笑了,“你可真是跟你妈一样,说谎都不眨眼。”   “妈妈说我像爸爸。”   方剑平呼吸一顿,“……你妈妈胡说。”   小孩扭头往家跑。   “干嘛?”方剑平忙问。   “我要告诉妈妈!”   方剑平忙把他抱过来,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告状精。”   “爸爸,我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啊?”   老两口颇为意外地相视一眼,这孩子是三岁吗?说话怎么一套一套跟四五岁大的孩子似的。   方剑平注意到老两口的小动作,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小孩捧着他的脸转过来,“爸爸,说话啊。”   “说出来好让你告诉妈妈?爸爸可没那么傻。”方剑平眉头一挑,笑着问:“想吃鸡还是想吃鱼?”   小孩愣了愣,反应过来“哇哦”一声抱着他的脖子,“爸爸爸爸我最爱,瞳瞳瞳瞳像妈妈。”   “咳!”   方爷爷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小孩好奇地转向他,老爷爷怎么了啊?   方奶奶忍着笑说:“老爷爷没事,我们快走吧。晚了你妈妈醒来不见咱们该急了。”   小孩小手一挥:“开路!”   路人和街坊都不由得朝这边看。   方剑平嫌他丢人,“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就自己下来走。”   小孩立马靠着他的肩膀装乖巧。   老两口又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彼此,这孩子之前不是很内向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活泼啊。   方奶奶思考一会儿,得出结论:“农村人得种地,没空管孩子,小孩都是放养。在那个天大地大的地方长大的孩子,有几个不皮的。”   方爷爷点头:“剑平以前就调皮,他都嫌瞳瞳皮,看来这孩子有可能真皮。”   方奶奶小声问:“那就让他去托儿所?”   方爷爷瞧着父子俩走远了,“回头再说。剑平快到菜市场了。”   方剑平已经看到了。   张瞳瞳也看到了。   小孩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菜市场。哪怕在清河,方剑平去农场买菜也不会带他过去。以至于小孩的的嘴巴张成“O”形,惊呼:“好大啊!”   “爸爸说老奶奶老爷爷在大城市没骗你吧?卖菜的地方比咱家还大。”   没有对比,小孩深以为然不假思索地点头:“爸爸,我们快进去吧。”   “下来自己走?”   小孩摇摇头:“有大坏蛋。爸爸保护我。”   方剑平气笑了:“我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没有石头。”小孩四下里一看,“爸爸,那个是什么呀?”   方剑平顺着他的小手看过去:“大虾。”   “好吃吗?”   方剑平想想,他如果说好吃,张瞳瞳肯定闹着要买。回头做出来他不喜欢,一切好说。他要是喜欢吃,怕是敢偷偷拿着钱过来买。   “太贵了。爸爸现在没工作买不起。”   卖鱼的职工不禁看他。   方剑平穿的还是来时的衣服,蓝色大棉裤大棉袄,外面还有个军绿色大衣。跟城里最普通的年轻人没两样。   虽说有句话叫“人靠衣服马靠鞍”。可是如果一个人过分好看,这话就不适用了。   方剑平没带帽子,围巾也只是在嘴巴下方,而不是像之前把整张脸都包住了。卖水产的职工看到他的长相,潜意识认为这么出挑的人肯定也是个有能耐的,“没你想的那么贵。”   方剑平让儿子选择。   “爸爸为什么没工作啊?爸爸不当老师了吗?”瞳瞳想不通。   卖水产得职工眼中一亮,他果然没猜错,这个年轻人不是无业游民。   方剑平:“咱们要在老爷爷家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爸爸都没法去上课,所以没工资。”   “鱼也贵吗?”   方剑平摇头,想听听儿子怎么说。   “我们买鱼吧。”   方剑平:“你不是不喜欢吃?”   “我喜欢喝汤啊。”小孩避开他的问题,“妈妈喜欢吃鱼。”   方剑平欣慰地笑了:“那就买一条鱼,再买半斤虾你和妈妈吃。”   “爸爸也吃。”   方剑平心说,我也想啊,可惜半斤只够你们娘俩吃的。   其实方剑平有这个钱。   村里没有花钱的地儿,自打瞳瞳出生,他和小芳都极少添衣服,以至于这些年下来存了三百多将近四百块钱。   这些钱跟他爷爷奶奶比起来不多,但跟普通家庭比相当富有。   一个双职工家庭哪怕只有一个孩子,省吃俭用一年下来也存不了这么多钱。   然而他们以后没钱。   学校的补贴只能裹住他们一家三口基本生活。万一瞳瞳生个病,出点什么意外,这些钱就没了。   他也不能让瞳瞳误以为家里很有钱。   当然也不能让瞳瞳以为很穷,以后干嘛都扣扣搜搜小家子气。   方剑平笑道:“好。你下来,爸爸选一条鱼。”   “爸爸,还买鸡吗?”   方剑平点头:“买啊。”   “爸爸又有钱啦?”   方剑平:“爸爸有买鸡的钱。你如果不想吃大鸡腿,咱们就多买点这个虾。”   小孩没吃过鲜活的虾,不知道什么味儿,连连摇头:“我要吃大鸡腿。”   方剑平接过虾和鱼,正好他爷爷奶奶来了,东西给他们就付钱。   方爷爷:“我给吧。你的钱留着给瞳瞳买好吃的。”   方剑平看向瞳瞳:“你的意思呢?”   小孩摇头:“不要。”   方剑平明知故问:“为什么?”   小孩转向老两口,说出他爸爸常对爷爷奶奶说的那句话:“你们的钱自己留着花吧。”   老两口很是意外地看向他。   小孩大声说:“我爸爸有钱。”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不由得往这边看。   “咦,方医生,吴医生,你们也来买菜?”   方奶奶循声看过去,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有点眼熟,“你是,你是小钱的同事吧?”   “对,我是钱医生的同事。”那女人过来,看到一个小孩,“这个是……?”   方爷爷:“瞳瞳。”   “瞳瞳?剑平的孩子吧?我听老钱说过,还在她家看到过他的照片,挺漂亮一孩子。这是回来探亲?”   方奶奶想起小孙子考得好就忍不住想显摆,“剑平和他媳妇考上了。”   “那他们一家三口都能回来?真好!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听老钱说。”   方奶奶:“刚回来。一路上没怎么吃,这不,买点东西给孩子补补。”   “应该的。那你们买,我不打扰你们了。”   方奶奶点点头:“瞳瞳,走喽,跟老奶奶买鸡去。”   小孩看向他爸爸。   方剑平点头,张瞳瞳才敢把手递给她。   小孩可不是怕生,而是怕坏人。   方剑平了解他爷爷奶奶,不让他们花点钱,回头下午他睡着了,老两口肯定得出去给瞳瞳买好吃的。所以买鸡的时候方剑平就没抢着付钱。   随后又买点豆腐,买点木耳之类的配菜,一家人就打道回府。   小芳还在睡。   要不是方剑平跟小芳说他们出去,顶多一个小时她就惊醒了。   小芳虽然活了两辈子,可她两辈子都没给人当过儿媳妇孙媳妇。不知道该怎么跟婆家人打交道,小芳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有人说到婆家要勤快,不然婆家人不喜欢,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有的人说没必要那么勤快,不然还以为你软柿子好欺负。   小芳就在琢磨,她是表现好点还是跟在家一样,照顾好她和瞳瞳就好了,其他的都丢给方剑平呢。   困得脑袋痛难受的想吐,小芳也没决定下来,索性先睡一个小时醒来看看情况,实在不需要她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方剑平和老两口一走,小芳不用再想这些,一觉睡到方剑平做好饭她被香味勾醒。   小芳趿拉着鞋出去,对上老两口的笑脸,吓得小芳赶紧把鞋穿好。   方剑平听到隔壁的动静从厨房出来:“醒了?”   小芳的脑袋还没清醒,乖乖地点头。   “洗洗脸醒醒困咱们吃饭。”方剑平拉着她到压水井边,“张瞳瞳,让开,让你妈妈洗手。”   小孩哼一声,甩他一手水就跑。   方剑平大声喊:“擦手!不许往身上蹭。衣服脏了你自己洗!”   方爷爷怕他真打孩子,赶紧把毛巾递给他。   小孩大声说:“老爷爷你真好,我喜欢你!”说着转向他爸爸。   方剑平当没听见,给小芳递毛巾。   小孩气得鼓起小脸。   方奶奶看到这一幕幕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可真有趣,“瞳瞳,想在屋里吃还是在外面吃啊?”   今儿天气不错,外面有太阳,方剑平道:“搁院里吃吧。你们和张瞳瞳都需要多晒晒太阳。小芳,去把桌子搬出来,我去盛菜。”   小芳点点头就往屋里去。   方奶奶扯一把方爷爷,小声问:“小芳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内向啊?” 第130章 方家父母 我被爸爸吓傻了。   方爷爷点头:“应该有点。”顿了顿, “可能也怕咱们。刚才注意到了没,看到咱们她吓得差点被鞋绊倒。”   方奶奶回想一下:“想起来了。剑平怎么跟她说的?可别误以为咱们跟他爸妈一样不喜欢她。”   “我去问问剑平。”方爷爷想到前些日子儿子收到的那封信,大大的信纸上就一个字——滚。   小芳跟方剑平在一起, 他写信的时候不可能避开小芳。小芳看到了肯定好奇。她好奇一问, 方剑平一答, 保不齐误以为方家人就方剑平一个白的。   方奶奶:“我跟你一起去。”转身看到小芳出来,赶忙说:“小芳, 你慢点。”   方爷爷转身问:“怎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他家这些家具不论桌子还是椅子可都是榆木。   花纹虽漂亮且结实, 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特别重。一张四方小饭桌, 长不过一米平时都得俩人抬, 小芳一个人不光单手拎出来,另一只手还拎着两个小椅子。   难怪剑平特意强调她力气大。   方爷爷道:“小芳,不着急。”   小芳点点头。   方爷爷给老伴使眼色。方奶奶立马说:“小芳,我们去拿筷子盛米饭。”   小芳再次点点头,不由得盯着老两口的背影,这事就不必向她报备了吧。   方剑平怎么跟他们说的她啊。这老两口怎么看起来有点怕她。   小芳搞不懂,想到一家五个人,于是又去堂屋拿三把小椅子。   长时间没人坐, 几个小椅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浮尘。   小芳朝厨房喊:“方剑平, 擦桌子的布呢?”   “在堂屋大方桌上。”方奶奶说着话出来, “不用你来,我擦就行了。”   小芳看到她过门槛都得扶着门框, “不用。”大步去屋里,找出抹布去压水,一半打湿一半干,用湿布擦一下, 又用干的那边抹一下,“方剑平,这东西放哪儿?”   方奶奶把筷子放桌上就说:“给我就行了。”   小芳递给她就去厨房端饭。   方爷爷一手端着一个碗:“我来就行了。”   小芳摇摇头:“没事。”进去看到张瞳瞳手里的东西,“还没吃饭你就吃啊?”   小孩举起大鸡腿:“妈妈吃。”   “你也不怕烫。”小芳咬一点,很是意外,“不烫?”   方剑平递给她两碗饭,看一眼儿子:“盛出来晾好一会儿了。张瞳瞳,鸡腿和米饭吃不完我才揍你。”   “我不要吃米饭。”小孩头摇的像拨浪鼓。   方剑平:“你吃什么?”   “我要吃馒头。”   方奶奶立即说:“橱柜里还有,要不给他热一个?”   “啊?”小孩嘴巴里的肉险些掉出来。   方奶奶看向方爷爷,他这是怎么了?   方爷爷问:“是不是因为咱们的是杂面馒头,瞳瞳以前都是吃白馒头?”   “这——”方奶奶犯难了,白米和白面都是跟杂粮杂面搭配着卖。他们年龄大了,蒸米饭放杂粮吃着难受,所以杂粮都是用来煮粥。中午才能吃一顿纯白米饭。杂面无须顾忌,买回来只有就跟白面掺一起了,“剑平,要不你——”   方剑平放下菜盆,“您老想多了。他见今儿吃米饭,以为没馒头故意那么说。一听说有馒头,他还是得吃,惊的不敢信,不是高兴的。”   方奶奶忍不住看小孩。   小孩正想跨门槛,对上老人的视线,扭头往妈妈怀里扑。   方剑平一步跨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手上都是油往哪儿抓?衣服脏了不用你洗是不是?出来坐好,我去给你拿碗。”   小孩气咻咻坐到椅子上就拍桌子,“拿碗我也不吃。”   小芳瞥他一眼,递给老两口各一双筷子,慢悠悠地问:“鞋底炒肉丝吃吗?”   “好吃吗?”小孩好奇地问。   方剑平出来说道:“好吃。”看到屋檐下有晒的鞋,挑一只板正的,“过来,想吃哪块肉?”怕小孩不懂,“屁股还是脸?”   张瞳瞳惊得张大嘴巴,指着他:“你你——你要打我啊?”   “是的。”   小孩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吃鞋底炒肉丝。”   方奶奶忍不住说:“剑平,把鞋放下,看把瞳瞳吓的。”   小孩点头:“我被爸爸吓傻了。”   方奶奶的呼吸骤停,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看她小孙子。   方剑平:“我说他皮你们还不信。五岁大的孩子知道这么倒打一耙吗?今天还只是开始,以后有你们受的。”   方爷爷不信,三周岁的孩子,稍稍跑快一点都能摔着,皮又能皮到哪儿去,“小孩子活泼点好,皮实,不怕生人。”   小孩子点点头:“我活泼。胖姨姨说的。”   方爷爷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堪称复杂。   方剑平想笑,给他盛半碗鱼汤,“喝点汤暖暖身子。小芳,你呢?”   “半碗。”小芳道。   小孩举起小手:“爸爸,半碗。”   方剑平给他奶奶半碗,就给小芳盛,然后自己一碗。   “爸爸,半碗。”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指着他面前的米饭:“吃完。”   小孩低头看去,好大一口,快有他的小拳头那么大了。这么多吃完还怎么吃大鸡腿啊。   别以为他小就不知道,鸡有两个大腿。   “我不喜欢吃米饭。”   方奶奶见他苦着小脸,又忍不住说:“不想吃给你爸爸吃。”   小孩连连摇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朝方爷爷那边推,“老爷爷,你吃。”   “瞳瞳真懂事。”方爷爷忍不住笑了。   小芳张了张口,到嘴边把话咽回去,朝方剑平脚上踢一下。   初来乍到,她不可以跟在家似的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儿是方剑平的家,他不用顾虑。   方剑平伸手阻止:“爷爷,他不是疼你,他是不想吃。”   方爷爷不由得看张瞳瞳,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机灵吗?   “别怀疑。这个小崽子可是我亲儿子。”方剑平把碗放到小孩面前,“知子莫若父。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快吃!”   小孩抿着嘴,眼皮上翻瞪着眼睛看他爸爸。   “咳!”方奶奶赶紧低下头去——被汤呛着了。   方剑平扬起巴掌,小孩顿时不敢搞怪,转向身边的妈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小芳拿起勺子舀一点汤,怕多了烫:“渴了?妈妈喂。”   小孩赶忙别过脸去。   小芳:“吃饱了?”冲他伸出手,“鸡腿给我吧。”   小孩不敢信,他都这么难过了,还要吃他的鸡腿?!   朝她手心一巴掌。   小芳反手朝他手背上一下。   方爷爷和方奶奶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老两口一起看小孙子。   方剑平给他们夹两个虾,又把擦手的毛巾拿了放桌上:“你们自己剥。”紧接着剥一个沾点他调的酱料递到小芳嘴边。   小芳不由得看对面的两位老人。   方爷爷和方奶奶赶忙低头。   小芳接过去,瞪一眼方剑平,小声说:“我自己吃。”   “省得沾手上。”方剑平说着自己剥一个。   小孩看看左手边的老爷爷老奶奶,又看看右手边的爸爸妈妈,都在吃虾,都不理瞳瞳。   “妈妈,妈妈——”   小芳:“干嘛?”   “虾好不好吃啊?”小孩好奇地问。   方爷爷看看手中刚刚剥好的虾:“瞳瞳想吃?”   小孩点点头。   方剑平干咳一声。   方爷爷把手缩回来,“找你爸爸要。你爸爸那边多。”赶紧塞自己口中。   小孩转向爸爸。   他爸爸态度强硬:“鸡腿和米饭吃完,肚子里还有空就吃虾。不然——不然我也会给你留两个,留着你晚上吃。”   “谁要晚上吃啊。”小孩忍不住嘀咕。   方剑平:“那就别废话。”   小芳把勺子给他。   小孩气得嘴巴能挂油壶,然而还是认命的一口鸡肉一口米饭。   方剑平知道他的饭量,鸡腿和米饭吃完了他还能喝点汤。   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孩端起碗给他看,眼睛就盯上虾。   方剑平给他擦擦手剥两个沾点酱让他自己吃。   小孩快速吃完再次盯上虾。   方剑平:“喝口汤。半天没喝水了吧。”   小孩还想吃,不得不听话,让妈妈给他一点汤。   两口汤喝完小孩忍不住打个饱嗝,顿时想哭:“爸爸……”摸摸小肚子,别提多委屈。   老两口看到这一幕又想笑。   方奶奶忍不住问:“剑平,你们平时吃饭都是这样?”   方剑平:“做好吃得才这样。平时跟你们一样青菜杂面,给他蒸个鸡蛋,他才没这么多话。恐怕说话说忘了,人家把他的鸡蛋吃了。”   小孩举起小手作势要打他,不许他说。   方剑平扬起巴掌。小孩吓得双手抱胸缩着脖子,恨不得钻桌子低下去。   小芳赶紧伸出一条腿放到他椅子后面,怕他闹忘了摔倒。   方爷爷险些呛着,这孩子可真有意思。   方剑平瞥儿子一眼继续吃饭。   今儿的菜有点多,除了一盆木耳蘑菇炖小鸡,一盆鱼汤,还有一盆炒嫩菠菜。   经过严寒刚刚返青的菠菜很鲜嫩,方剑平用猪油炒,吃起来比跟小鸡一块炖的木耳还好吃。   小芳和方剑平只顾吃菠菜,结果鱼汤和鸡肉各剩半盆。   方剑平忍不住说:“正好明天中午不用炒菜。”   方奶奶:“晚上不吃?”   “晚上吃面条。”   方爷爷不由得看一下小芳,见她好像没什么意见,“也行。煮挂面吧。买来还没吃过。”   方剑平点点头就收拾桌子。   小芳犹豫一下,起身帮忙。   方剑平:“你别动,看着张瞳瞳。”   小孩奇怪:“看我干吗啊?”   “看你别到处跑。”方剑平瞪他一眼就去厨房。   小孩抿着嘴,从鼻孔里哼一声。   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个德行很欠揍。三岁大的张瞳瞳这样,老两口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想笑。   小芳见他们都忍不住了,顿时想揍小孩:“困不困?妈妈抱着你睡会儿。”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出去玩儿,玩累了再睡一会儿。   小芳和方剑平最近在家等通知书,领他四处逛的人就变成了张支书和高素兰老两口。   小孩往四周看了看,“爷爷奶奶呢?”   小芳:“忘了妈妈说的?咱们先在老爷爷老奶奶这里过一段时间,等天热了再去找爷爷奶奶。因为那时候村里的果子都熟了,还可以找知了猴。知了猴好吃吗?”   小孩忘了。   去年的事了。   不过既然妈妈把知了猴和果子放一起,那肯定一样好吃。   “好吃的。”   小芳:“还有大西瓜。等天热了再回去好不好?”   “好。”小孩点一下头朝她怀里扑,“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啊?”   小芳道:“爸爸妈妈得上学。毕业后爸爸妈妈就有钱了。”   方剑平出来收拾碗筷:“这么说吧。爸爸现在呢买虾只能买半斤。咱们一家人一人两三个就没了对吧。等爸爸妈妈上好学,我们可以买一盆。”   “哇!”小孩惊得张大嘴巴。   小芳把他抱到腿上:“你也要上学。”   “我上学买虾?”   小芳想想该怎么说。   张瞳瞳幼小的脑袋里可听不懂太多大道理。   “也可以。不过得上好几年。听妈妈说完,不止你,爸爸妈妈也得上四年。”小芳拿出他的四根手指,“你不用,你长爸爸这么高就不用上了。”   方爷爷不由得跟老伴互看一眼,还有这么哄孩子的?   方奶奶摇头,别馋和,张瞳瞳跟他爸小时候很不一样,不能用他们以前哄孩子的法子。   方爷爷就耐心听下去。   小孩好奇地问:“我几年才能长爸爸那么高?”   “肉和菜还有米饭馒头都要吃,很快的。”小芳想一下:“爸爸妈妈上好了,可以买一菜盆大虾。你要是上好了,洗脸盆看见没?能买那么多。一天三顿当饭吃你也吃不完。”   小孩又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惊呼:“我好厉害啊!”   方爷爷又险些呛着,赶忙低下头去。   小芳认真地点头:“是呀。你要不要上学啊?””   “要的。”小孩想一下,“妈妈,那么多大虾我吃不完,可以换大鸡腿吗?”   小芳点头。   “太好啦!”小孩高兴地在她脸上吧唧一下,滑下来就拽她,“我们上学去吧。”   方剑平:“学校还没开学。你忘了,你胖姨胖舅舅还没开学?”   小孩想起来了,“可是我好想上学啊。”   小芳抱起他:“你上学是一个人去,爸爸妈妈不能去。咱们的学校不一样。我们是大学生,你是小学生。”   这个张瞳瞳知道,他往村小去过。小孩子一个班大孩子一个班。   “妈妈,是不是我和小孩子上学啊?”   方爷爷忍不住说:“你就是小孩,你说呢?”   小芳点头,“你会有很多好朋友。一起打纸炮一起捉迷藏一起聊天。开心吗?”   小孩搂住她的脖子,太开心了。   方奶奶看着小孩天真的模样不是很放心,“剑平,瞳瞳到下半年才满四岁啊。”   “没事。他知道尿尿拉屎找大人。”方剑平想一下,“回头买点饼干和糖果,给他带上。你们如果不放心就去学校看看,但千万不能把他领出来。跑了你们追不上。”   小孩扭头看他爸爸,又说他坏话呢。   方剑平总觉得事实胜于雄辩。   “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方剑平压水冲冲碗筷送厨房,就出来擦擦桌子,拎起来忍不住停顿一下,“这桌子多少年了?爷爷奶奶,该换了。”   方爷爷笑了:“你拎着费劲就直说。”   “你们拎着不费劲,天天搁厨房案板上吃饭。不来客人这桌子没用过。”方剑平无奈地瞥他一眼,拎着进屋。   方爷爷不由得看小芳一下,见她和瞳瞳额头抵着额头玩呢,轻轻拍一下方奶奶,让她看看。   方奶奶看见了,“小芳,要是无聊跟瞳瞳回屋再睡会儿。”   小芳抱住孩子,抬起头来:“不无聊。我等方剑平。”   方剑平把板凳送堂屋:“爷爷奶奶,你们也睡会儿吧。我估计这一觉得睡到天黑。晚饭等我起来再做。张瞳瞳太挑了。”   小孩冲他招招手:“爸爸,来一下。”   方剑平过去。   小孩抓住他的手,张大嘴巴“啊呜”一声,就抬头看他。   方剑平乐了:“你以为我会害怕?”朝他鼻子上拧一下,弯腰抱起他,“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芳:“长高了。他去年夏天的衣服我都没拿。”   方奶奶立即说:“赶明儿咱去买。”   小芳点头:“爷爷奶奶,我们——我们回屋了?”   “回吧。”方奶奶摆手,“别管我们,我们再坐会儿,难得有个好天气。”   小芳小声问方剑平:“关门吗?”   方剑平:“不关门屋里那么亮怎么睡。”   小芳把窗帘拉上就去关门。   嘭地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传进来。   方剑平转向小芳:“你关门轻点,瞳瞳吓——”注意到小芳的手还没碰到门,顿时糊涂了,“不,不是你?”   小芳摇头,指着南边,“好像是那——”   “爸,妈,瞳瞳来了?”   惊喜万分的声音传进来。   听声音是个男人,且不年轻了。小芳小声问:“你爸?”   方剑平点头。   小孩好奇了:“谁找瞳瞳啊?”   “喜不喜欢二爷爷和二奶奶?”方剑平没有直接回答。   小孩摇头:“和老太婆一样坏。”   方剑平:“这两人跟他们一样。不过不可以喊他们大坏蛋,因为我们瞳瞳是个乖小孩,懂礼貌不说脏话。你可以叫男的方医生,叫女的钱医生。”   小孩点点头。   “妈,孩子在哪儿呢?”   女人的声音更近了。   小芳无声地问:“你妈?”   方剑平点头,小声说:“关门。”   这事小芳不管,接过瞳瞳去里间。   方剑平的这个卧室跟他和小芳在张家的差不多。张家的里外有一堵墙,这边没有,是木制的挡板,像屏风镶在墙和横梁上。   单看不怎么样,配上木门和卧室里的木床木家具,很有古香古色的韵味。   方剑平只能自己动手关上门。   然而他动作太慢,手刚刚碰到门,他爸妈到跟前了。   两口子之前见过方剑平,这几年方剑平除了看起来成熟一点,其他方面都没怎么变,所以夫妻俩不惊奇。   方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   方母就问:“瞳瞳呢?我听人说瞳瞳也来了。你和,和那个小芳都考上了?”   方剑平点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方母被他呛的无法继续,就给丈夫使眼色。   方父:“不意外。你都说她开窍了,又不傻,跟你学这么多年考上不是很正常吗。瞳瞳是不是在屋里?”   方剑平点头。   他爸立即上前。   方剑平一手拉着一扇门挡住,“进儿媳妇的房间不合适吧?” 第131章 争吵 你不是我奶奶   方父停下, 尴尬的进也不是退又不甘心。   方剑平他妈上前:“我总合适吧?”   “儿子这么大了,你觉得呢?”方剑平问。   方母被噎的也不敢上前一步。   ——这个倒霉催的看来是管不住了。   方父转向坐在院里晒太阳的老两口,“你们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方奶奶伸着脖子大声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听不清。”   小芳连忙捂住嘴, 恐怕慢一点笑出来。   方父的脸顿时变得五彩缤纷, 比年画还多彩。   方剑平他妈就把视线投向公爹。   方爷爷看天看地看菜园子,就是不跟她对视。   方母服了   老两口一个装聋一个瞎, 可真行啊。   方母勾头朝里面喊:“瞳瞳, 我是奶奶,睡了没?”   小孩想说话, 小芳捂住他的嘴巴, 轻轻“虚”一声,趴在儿子耳边问:“是不是奶奶?”   小孩毫不迟疑地摇头。   奶奶只会说:“张瞳瞳,干嘛呢?张瞳瞳,还不睡觉?”才不会这样说。   “那你告诉他。”小芳小声说。   小孩大声说:“你不是我奶奶!”   此言一出,屋里屋外安静了。   方母尴尬的脸一下红了,气得脖子都变粗了。   方父忍不住皱眉:“你们怎么能这样教孩子?”   “这可不是我们教的。不信等着。”方剑平说着话就去卧室。   小芳下意识坐起来。   方剑平见她穿在最外面的大袄都脱掉了,连忙把她按下去,小声说, “你就别出来了。他们还用不着你出面。”说完抱着瞳瞳就出去。   方父和方母下意识进来。   “停!”方剑平赶忙喊, “这是你儿媳妇和儿子的卧室。”   夫妻俩不得不退到门槛外。   方母看到小孩比照片上还好看, 尤其那双眼睛聪慧又机灵,忍不住伸出手:“瞳瞳, 奶奶抱?”   小孩看向爸爸,试探着问:“钱医生?”   方剑平点头:“聪明。”   小孩转向她旁边的人:“你是方医生啊?”   方医生立即说:“我是爷爷。”   “坏——坏人!”小孩哼一声,果然跟爸爸说的一样,他们跟坏蛋二奶奶和二爷爷一样, “我爷爷才不是你这样。”   方父和方母转向方剑平,让他解释。   方剑平:“孩子还小,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长大就好了。”   “长——长大?”方父严重怀疑他故意的。   方剑平点头:“别急,等他长大分得清是非就知道了。没什么事了吧?瞳瞳该睡午觉了。”   方母忍不住问:“你教的?”说着话眼睛又忍不住朝卧室看去。   方剑平:“我教的。别瞎瞅,小芳都不知道你们姓什么。”抬脚关上门。   方父推开。   门“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张瞳瞳吓一跳。   方剑平抱紧儿子,心生不快:“嘛呢?门坏了不用你修是不是?”   方父忍着怒火问道:“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妈哪点对不起你?”   “你要是这样问,那可有的说了。”方剑平想一下,“这得从我出生说起。生而不养——”   方父脱口道:“我们工作忙。”   “爷爷奶奶不忙?我小时候爷爷的医术可比你好。从早站到晚,一天一顿饭是常有的事。”   方母解释:“我们也想,可是你哥和你姐还小,我们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生那么多干嘛?你们是医生,不用别人教你们怎么避孕了吧?”   方母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险些吐血。   方父:“所以你一直怪我们?”   “我闲的。”方剑平无奈地瞥他,“你们没空养,没尽到当父母的责任,还希望我是个乖儿子,把你们当成尊敬的父母尊重,你们觉得可能吗?其实也有可能,少插手我的事。”   方母忍不住辩解:“可是,我们正是因为——”   “别说弥补。我下乡插队之前你们都没空弥补,我现在当爸爸了,你们弥补父爱母爱?你不觉得晚吗?再说了,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真是为我好?”   方母点头:“我明白了。还是因为早年我们不同意,不同意你和小芳的婚事吧。可是我们也是为你好。”   方剑平没看出来。   差不多同时到的两封信,爷爷奶奶的信里面全是安慰担忧。他们的信里面全是责骂嫌弃。哪怕后来小芳开窍了,他们还是宁愿相信周长河那个外人也不相信他。   方剑平想想就觉得可笑。   方父看到儿子嘴角讽刺的笑意,忍不住问:“她现在是好了。她如果没好呢?”   “你也说小芳要是没好呢。你们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她要是好了呢?亏得你们都是医生。给病人看病时,病人问你们要不要做手术,你们也是这么回答?”   方父忍不住说:“你这是抬杠。这事能跟看病一样吗?看病手术都有科学依据实验支撑。”   “那就按你说的,她要是没好,那再说没好的事也不晚吧。”   方母:“可是毕竟离得远,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再远也没出国吧?”方剑平问:“你们是很难请假,不等于请不掉假。真担心我完全可以请假过去。你们去看过吗?”   方父皱眉:“我以前平均一周写一篇检查,怎么请假?”   方剑平笑了:“这话换成别人确实没法子。爸,亲爹,您可是医院的一把刀。你真要去谁拦得住?医院指望你救人,就算你偷偷的去,回来谁敢把你关起来?就算关又能关几天?除非用不着你主刀。我可是你亲儿子,心里有我为了我被关几天又怎么了?”   方父被他绕的头疼:“问题是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   “那你们来干嘛?”方剑平看一眼孩子,“他可是小芳生的,而且人家姓张。儿子,告诉他你叫什么。”   小孩大声说:“我叫张瞳瞳。”   方父顿时出气多进气少。   方母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嘛?”   “还跟我下乡之前一样,你过来呢,我招呼一声,你们不来呢,我想去看看你们就去看看,不想去就不去。你们以前不管我,现在也别试图掺和我的私生活。”方剑平想想,补充一句:“不满足这么不远不近跟远亲似的处着,就别怪我说话难听。没事就回吧。挺忙的,别在我这儿瞎耽误时间,没用!”   方母想想哪儿出错了:“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没想过干涉你的私生活。我们就是喜欢这孩子。别管怎么说都是我们的孙子。”   方剑平:“我没误会。我今天把孩子给你们,你们跟孩子熟了,下一步就是教我们怎么养孩子。我不听,你们会说,你们是过来人,不会害我等等。我还是不听,你们肯定会发火。到那时候有可能伤着瞳瞳——”   “怎么会。”他妈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方剑平:“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小时候你们嫌爷爷奶奶把我惯坏了,跟爷爷奶奶叨叨过多少次?我不希望我的童年在我儿子身上重演。你们把我教离了心,还有我哥和我姐孝顺你们。我可就这一个孩子。”   方父禁不住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就领瞳瞳一个。”方剑平看到他妈欲言又止,“是不是很想说儿女双全?”   方母不敢说,否则就是干涉他的私生活。   方剑平再次用脚关上门,到卧室就问:“瞳瞳,怕吗?”   瞳瞳摇摇头:“不怕,我有爸爸。”   方剑平高兴儿子这么信任他,“那瞳瞳别忘了以后离他们远远的。”   瞳瞳乖乖地点点头。   方剑平:“他们如果给你糖吃呢?”   “我爸爸会买。”   方剑平满意地轻轻捏捏儿子的小脸:“如果是很好吃的猪骨头呢?”   “我爷爷家有。”小孩用手比划一下:“这么一大盆。”   方剑平点头:“对!这里有的家里都有。这里没的家里也有。”   “什么呀?”小孩好奇地问。   方剑平:“知了猴这里没有。桃、石榴、杏和柿子以及蜂蜜也没有。实在想吃只能去买。”   “还要花钱啊?”小孩惊呼。   方剑平微微点头。   “这里一点不好。”小孩嫌弃地摇头,“那有鸡和鸭吗?”   方剑平摇头。   小孩苦着脸:“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方剑平脱掉外套,让他往里移一下,“但是可以上大学,可以教人赚钱。”   小孩想起大虾,勉强地说:“好吧,好吧。”挤到被窝里面,禁不住说:“爸爸,妈妈睡着了。”   方剑平看看,果然睡的脸都红了。   难怪这么安静。   “你妈真是心大,有人惦记她儿子,她居然还能睡着。”方剑平躺下,发现被子很宽,仔细看看,中间有缝合的痕迹,估计是他奶奶的杰作——两床被子合成一床。   这样也好,让瞳瞳跟他们睡几天,开春化冻再让他自己睡。省得夜里翻腾把被子踢掉了,冻成小冰人。   小孩转身趴在他爸爸身上:“大坏人走啦?”   方剑平仔细听听,隐隐能听见说话声:“估计在堂屋跟你老爷爷老奶奶说话。别管他们。好好休息几天,跟爸爸妈妈去学校报名。”   “几天啊?”   学校虽然把正式开学的日子定在正月下旬,其实过了元宵节就可以报名了。   方剑平原本想着过了二十再去。   看看怀里的小孩,这个不懂事的拿着什么都能当擦屁股的纸,还是早点把名报了早点省心。   “过了元宵节吧。”   小孩伸出手。   方剑平拿三根手指。   小孩:“三天啊?”   “识数了?”   小孩得意地点头。   “你困不困?爸爸都睁不开眼了。”   小孩扭头躺好:“爸爸,我睡一觉就上学吗?”   “对!”   仗着小孩不懂,三天后的早上小孩嫌冷想懒床,方剑平倒打一耙:“你不是说睡醒了就去上学,还上不上学?”   小孩清醒了:“今天上学啊?”   “是的,还是去给你报名。”   小孩记事了,但由于年龄太小,还是容易忘。听到上学才想起他爸爸说上学那天发生的事,“那两个坏人呢?爸爸。”   “爸爸也不知道,上班去了吧。”方剑平说的是实话。   那天也不知道他父母什么时候走的,赶他醒来太阳都落山了,天色要黑没黑,他爷爷都开始拉开炉子准备烧水煮挂面了。   也不是方剑平故意的。一夜没怎么睡,还坐了将近二十四小时车,方剑平和小芳是又累又困。不然小芳也不会趴被窝里笑着笑着睡着了。   后来方剑平和小芳还是瞳瞳闹醒的。他睡他俩中间,要下去尿尿。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剑平也没问他爷爷奶奶。老两口教训儿子儿媳妇,他也没必要掺合。再说了,他也没时间。   第二天洗衣服刷鞋晒被子。第三天办户口。方剑平不想去找他父母,就带着户籍资料和通知书去公安局。   好在他俩都考上了,完全符合政策,很容易就把户口迁到他爷爷奶奶这儿。   然而办好户口,方剑平才想到儿子开学早。   昨天上午,方剑平就带着孩子去学校。   张瞳瞳这么小,又是插班,学校真不想收。   方剑平一说他和小芳得上学,老师一问哪个学校,学校立马收了。   回去的路上方剑平忍不住感慨,考上好大学就是好。这还没报道,只是凭两个通知书一切都搞定了。   他去找老李也不可能这么迅速。   想到这几天的事,方剑平又忍不住颇为感慨地叹口气,“别管他们,起来爸爸给你穿衣服,第一天上学可不兴迟到的。”   “爸爸,是那边的的学校吗?”小孩指着东面。   方剑平点头。   报名的时候小孩也去了,没想到睡了一夜他还记得。   可能也是学校不远,出了胡同马路对面就是托儿所,跟小学就搁一道墙。   方剑平的大学有点远,但也不是很远。以前他爷爷奶奶为了去帝都大学附属医院上班方便,就把家安在这边。如今倒方便方剑平,骑车一会儿就到。   方剑平抱他出去撒尿,“报了名就陪爸爸妈妈去报名。”   小孩稀奇:“去大学校啊?”   方剑平点头。   “瞳瞳也可以去大学校?”小孩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   方剑平险些脱手,“老实点!又想挨是不是?”   “不可以打我。”小孩知道错了,慌忙说,“你打我,我不陪报名。你自个去。”   方剑平乐了,“看把你能耐的。”   小芳从厨房出来:“赶紧洗脸吃饭。”   “我的鸡蛋羹。”小孩撒尿都不老实。   方剑平把他放地上:“你的鸡蛋羹谁做的?”   端着碗出来的老两口都不由地看小孩,心想这么大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啊   只见小孩快速提起裤子:“我最爱的爸爸啊。”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一下。   “我的天呐!”方剑平嫌弃擦口水。   小孩伸出小手帮他擦擦:“我的天呐。” 第132章 上学报名 你爸我就是你的克星。   方剑平好笑:“你的天什么?”   “你的天什么啊?”小孩歪着小脑袋问。   方剑平:“我嫌你的口水脏。”   “爸爸的脸好脏啊。”小孩说着话嫌弃地使劲搓一下, 方剑平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方奶奶不由地转向老伴,孩子他爸小时候有这么有趣吗?   方爷爷很确定——没有。   小芳不经意间注意到老两口的小动作,忍不住想捂脸, 这个皮小子像谁啊。   别说今生, 就是前世她家也没有。   她弟弟妹妹皮归皮, 可也没这么厚脸皮。   “张瞳瞳,还吃不吃?”   “吃呀!”小孩脱口而出。   小芳:“不洗脸不刷牙就吃饭?”   小孩扭身看向身边的人, 大声告状:“爸爸不给我洗。”   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爸爸还打我。”小孩担心再挨第二下, 像个小兔崽子似的快速朝妈妈跑去。   然而方剑平的动作更快,长臂一伸, 小孩被勾回来, 拎去压水井边洗脸。   张瞳瞳还不会刷牙,也没有卖小孩用的牙刷。可是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方剑平就买个成人牙刷,刷头剪掉一半,每天他握着小孩的手给他刷牙。   不过也是最近几天,在村里有丈母娘盯着他可不敢这么干。唠叨他剪牙刷是其次,每次刷牙都会念叨孩子还小,刷什么牙, 刷的再好过两年还不是一样会掉。   张瞳瞳也不爱刷牙, 牙刷触碰牙齿不舒服, 牙膏味也不舒服。以至于洗好脸就往屋里跑。   方剑平一手拿着牙刷一手箍住他,“往哪儿跑?”   “我不喜欢你啦。”小孩梗着脖子挣扎。   方剑平:“喜欢鸡蛋羹吗?”   小孩停顿一下, 方剑平把他的身体转过来,“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别的小孩都刷牙,嘴巴干干净净, 只有你不刷,好意思吗?”   当然——不好意思啦。   小孩抬头瞪眼:“不许再说!”   “你再这么磨叽,鸡蛋羹就凉了。”   小孩眼珠一转:“我可以吃好再刷吗?”   “你不介意饭前饭后都刷牙,爸爸是没问题。”   小孩服了他爸了,真想给他一下。可是打不过啊。   “你是最坏的爸爸。”   方剑平:“只要你刷牙,随你怎么说。”   小孩投降了。   牙齿刷好,口气清新,小孩依然很生气。   小芳给他挖一勺鸡蛋羹。   小孩瞬间忘记“仇恨”,哇呜一口吞下去。   “自己吃。”小芳把勺子给他。   小孩朝她身上歪:“妈妈喂我好不好啊?”   小芳反问:“妈妈不用吃饭啊?”   小孩坐好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抓起勺子自己动手。   老两口又想笑,这孩子怎么这么逗呢。   方爷爷忍不住问:“剑平,你们这一回来,你岳父岳母应该很不习惯吧?”   方剑平点头:“不习惯肯定的。不过那边还好,天一亮村里就热闹了。再说了,我俩又不是私奔,而是去上学。即便偶尔有时间想起我们,一想到我们是大学生,高兴也会把思念压下去。”   小芳点头:“就算想也想不了几天。过几天暖和了,地里的草出来,我爹就得安排全村人干活。”   “是的。”方剑平补充:“张庄是大村,上千口人还有十来个知青,光安排好这些人就需要不少精力。再有些婆媳吵架,姑嫂打架找他评理,那得忙得沾到枕头就睡。”   方奶奶听他提到知青,好奇地问:“我听杨解放说,你们这些知青都回来了,怎么还有?”   “那是我们那一批。我们之后还有十来个。”   方爷爷好奇地问:“都没考上?”   方剑平摇摇头:“我们来之前没听说谁考上。也有可能通知书还没下来。给我岳父拍的电报今天应该到了。要是考上了,回头我岳父回信不可能不说。你什么时候见的杨解放?”   方奶奶:“春节回来探亲,来看看我们。还劝我们别担心,以你的水平肯定能考上。”   方爷爷忍不住说:“那孩子不错。”   方剑平笑道:“是挺好的。一听说可能恢复高考就给我写信,对了,还是跟你们的信同一天到的。”   方奶奶点头:“那孩子有心了。”看到小芳光喝粥,“小芳,吃菜啊。咱家别的没有,就是青菜多。这顿不吃完下一顿热一下就不好吃了。”   “吃着呢。”小芳点点头,给儿子夹一点小青菜。   小孩一心两用,吃鸡蛋羹加听大人聊天。没注意到妈妈的小动作,看到金黄的蛋上突然多了一抹绿,顿时鼓起嘴巴,瞪着眼睛看着她。   小芳:“别这样好不好?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接说。”   小孩看爸爸。   方剑平:“不够啊?”说着就要再给他夹。   小孩吓得护住碗:“不是的。”   方剑平挑眉:“原来你会说话啊。那是什么?”塞到自己嘴里,往桌上看一番,瞧着还有点就粥的咸菜,“想吃咸菜啊?”   “我要吃饱了!”小孩赶紧说。   方剑平收回视线,“不够吃告诉爸爸,爸爸给你夹。”   小孩气得瞪他一眼,张大嘴巴一口把青菜全吞下去,然后转向他妈妈。   小芳:“嚼一下再咽。”   小孩点点头,嘴巴动了动咽下去赶紧吃一口鸡蛋羹清清嘴巴。   “妈妈,为什么要吃青菜啊?”   小芳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听不懂啊。于是看向方剑平,让他解释。   方剑平拉起小孩的胳膊:“吃肉长肉,吃饭长骨头。你如果想长高高,必须得吃这两样。”   “那我不用吃青菜啦?”小孩高兴的想欢呼。   方剑平道:“我还没说完。吃青菜长头发。你如果想变成小秃子或者光头,那就不用吃青菜。爸爸妈妈也不逼你。”   “啊?”小孩惊讶的不敢相信。   方家老两口也不敢信,还能这么教孩子啊。   方剑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爸爸妈妈其实也不想吃青菜,可是更不想变成小秃子。”   小孩一脸为难,犹豫片刻问:“爸爸,我还小,吃一点点就够了吧?”   “其实还应该再吃一点点。”方剑平给他夹一点,“爸爸知道你讨厌吃。不过等天热了就不用吃了。”   小孩正想跟他爸爸商议,一听“不用”心里的那点烦躁瞬间没了,“为啥啊?”   “可以用瓜果代替。”   小孩顿时忍不住欢呼:“太好啦!我最爱吃果果。”   “现在没有,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方家院子里有一株葡萄树,方剑平示意小孩看看。   小孩勾头看到葡萄架光秃秃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把菜扒拉完。   小芳递给他一点馒头。   小孩皱眉,看到自己的小手,想到爸爸的话,无奈地接过来,“爸爸,当小孩好难啊。”   “咳!”   方爷爷呛着,赶紧别过脸。   方剑平无奈地问:“当什么不难?大黄啊?”   小孩连连点头,“大黄天天睡觉天天睡觉,大懒虫!”   “那是因为大黄晚上没睡过。你在温暖的被窝里,它在冷冷的寒风里看鱼塘。”   小孩不懂:“为什么啊?”   “因为天天晚上都有人去咱们鱼塘偷鱼。鱼被偷光了,你吃什么?就算你不吃,爷爷奶奶呢?”   小孩想想晚上那么冷大黄还出去:“大黄真可怜。我不要当大黄。”   小芳逗他:“那你当爸爸妈妈,每天给你洗脸刷牙穿衣服洗衣服刷鞋,还有做饭上大学?”   小孩吓得使劲摇头,颇为感慨地说:“当小孩真好啊!”   方奶奶又险些呛着。   老两口年龄大了,方剑平真担心他们一口气上不了晕过去,忍不住瞪儿子:“吃你的饭!”   小孩立马把馒头塞嘴里,难得没有耍赖。   方剑平又让他就着他的碗喝两口粥,估计小孩差不多了,就给他收拾书包。   书包是昨儿报名后买的,书包带太长,方奶奶缝起来一点,小孩挎在身上刚刚好。   托儿所的小孩不需要上课,不闹人就行了。   方剑平依然往小孩书包里放一个人小本本和半截削好的铅笔。   考虑到托儿所的放学时间跟工人下班时间差不多——快到中午了,方剑平又用干净的白纸给小孩包几块饼干,又放四颗奶糖。   方剑平怕小孩忘了,叫到跟前,放进去一样说一样。放到奶糖和饼干时,多叮嘱两遍,“这个不是现在吃的,饿了才可以吃。爸爸妈妈上学出不来,你上学的时候老师也不许你出来,你现在吃光了,等饿了就只能——只能喝白开水。”   “为什么不可以出来啊?”   方剑平:“爸爸上课的时候可以去接你吗?”   小孩摇了摇头。   “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告诉老师说你想睡一会儿。你睡醒了爸爸妈妈就放学了。”今天方剑平无需上课,可以准时去接小孩。以后就说不准了。所以又补充一句,“老爷爷老奶奶也会去接你。”   小孩点头:“我知道了,爸爸,这个是我的吗?”指着书包。   方剑平给他挎上。   小孩高兴地转个圈,忍不住跟老两口显摆:“我的书包好不好看啊?”   方爷爷很捧场:“好看。”   “我也是学生啦。”小孩高兴地朝他妈跑去。   小芳抱起他,“先跟妈妈去大学。”   “不上学啊?”   大学校园离正式开课还早,他们不需要住校,也不用交学费,报了名就可以回来了。   小芳算过时间,坐公交车过去来得及,“爸爸妈妈先去看看大学校园在哪儿,然后再送你过去。”   “妈妈和爸爸一起吗?”   小芳点头。   有爸爸妈妈陪着,小孩无所谓,冲老两口挥挥小爪子,“老爷爷,老奶奶,我上学去啦。”   老两口原本不放心,瞧着小孩这么兴奋也忍不住笑着同他挥挥手。   “小芳,围巾帽子。”方剑平提醒。   小芳看看身上深蓝色大棉袄大棉裤:“这么厚还冷?”   “出门风大。”方剑平道。   方奶奶劝说:“是的,小芳,不想围围巾也把帽子戴上。”   “好。”小芳点点头就去卧室。   方奶奶忍不住跟老伴感慨:“这孩子真听话。”   方剑平不由得看他奶奶,说谁呢?总不至于是小芳吧。   “爸爸,爸爸,我的帽子呢?”   方剑平的胳膊被拽,低头看去,对上小孩一脸的好奇:“爸爸给你拿。你不是不要带?”   “我不要围脖,我要围巾,妈妈那样的围巾。”   方剑平嗤一声:“围脖都围不好,还要围巾?人不大心可不小。”抱着他去卧室,找出红围脖和红线帽给他戴上。   小孩摇头:“我要妈妈那样的。”   方剑平回头,小芳从里间出来,帽子跟儿子的一样是红色的,在农场买的。她的围巾是白色的,昨儿给小不点买书包的时候买的。   原本方剑平也没打算买,因为小芳有三条围巾。然而一想时间最短的也有三年了,自打孩子出生她就没再添过新围巾,方剑平心疼,就给她买一条。   围巾软的堪比羊毛,又不扎脸,非常舒服和温暖。   张瞳瞳虽然小不知道东西好,但他知道那个围巾比他的围脖柔软,挣开他爸爸的手就朝妈妈跑去。   小芳抱起他,用围巾圈住他的小脸,“这样行吗?”   小孩笑眯了眼,忍不住抵上她的额头,“妈妈,我爱你。”   小芳很想翻白眼:“这话不要钱咋的?”   方剑平:“别理他。他的‘爱你’跟‘吃了吗您’没两样。”   小孩转头要瞪爸爸,然而脖子被围巾围住没转回去,又不舍得离开温暖的围巾,干脆哼一声表示不满。   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下。   小孩慌得双手捂住屁股,身体随之后仰。   小芳赶忙抱住他:“不许调皮。走了。”   方剑平点头,关上门看到上面的锁,“爷爷,奶奶,你们出去吗?出去我就把门锁上。”   方爷爷:“锁上吧。咱们这边离大马路近不安全。”   小孩伸出手来。   方剑平疑惑不解,“干嘛?”   “钥匙啊。”   方剑平瞪他:“没你不要的。小芳,带钱了没?”   小芳摇头,因为方剑平说公交车上小偷多。   以前小芳去外地上学手机支付已经普及,她身上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五十块钱零钱,以防手机没电。后来到处有街充,她身上经常一分钱没有。   来到这边她把钱交给方剑平,平时上街都是俩人一块方剑平拿着钱,她也习惯了身上不装钱。   方剑平给她五毛:“装兜里以免咱们走散了你们没法坐公交车。”   方奶奶忙问:“怎么还能走散?小芳又没来过这边,你不跟着他们?”   “没说让他们单独行动。首都的公交多挤你们不知道?指不定我挤上去了,他们被挤下去了。”方剑平不想挨训赶紧解释。   方爷爷点头:“也对。你们赶紧去吧。小芳,要是没挤上去就原路回来,或者就在那儿等剑平。他坐回头的车来找你们一会儿就到了。”   小芳点头。   方剑平拉住儿子的小手,“走吧。”   小孩皱眉:“干嘛要拉我啊?”   “我倒是想拉你妈,可她只有两只手还抱着你。要不你下来自己走。”   小孩立即把手往他手里移一下。   方剑平瞧他这么懒又想揍他。   方爷爷赶紧提醒:“别玩了,早去早回。”   “别玩啦!”小孩瞪着眼睛看着他爸爸。   方剑平装没听见,到门口把门带上。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方爷爷有点不适应,“老伴,咱也出去转转?”   方奶奶想去公交车站牌那边看着小芳他们上车。   方爷爷只是遛弯,去哪儿都一样,所以就由着老伴。   好在他们虽然起得早,但跟上班的比还是晚了,错过了高峰,一家三口很顺利的上车。   将将下车,小孩受不了了,哇哇叫着:“爸爸,爸爸,我要拉屎。”   “早上没拉?”方剑平问出口想到小孩惦记着鸡蛋羹,尿估计都没尿尽,赶紧抱着他朝绿化带深处去,“小芳,去学校大门口等我。”   小芳不放心:“带纸了没?”   “带了。”方剑平说完,爷俩躲到绿化带里面。   小芳往四周看看,没有公厕更没有垃圾桶,忍不住走过去,小声提醒:“用点土埋上。”   “谁往这边来啊。”方剑平忍不住说。   小芳道:“尿急的人。再说了,又不止咱们有小孩。高考中断那么多年,说不定都拖家带口的。”   “也是。”一股臭气飘过来,方剑平忙说,“你离远点。”   小芳忍不住看儿子一眼:“吃的什么啊。”连忙往对面跑。   “妈妈!”小孩伸手起来。   方剑平赶忙把他按回去:“你妈嫌你臭,不是不要你。赶紧拉。”   小孩也嫌自己臭,难得不嫌弃的拉起围脖捂住鼻子。   方剑平乐了,“你还知道啊。你说你,好吃的都给你吃,却这么臭。就这样你还不想吃蔬菜。”   小孩疑惑不解,跟吃不吃蔬菜有什么关系啊。   方剑平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但是这点不重要,“多吃蔬菜就没这么臭了。”   小孩不信。   “爸爸有必要骗你吗?”方剑平反问:“爸爸不这样说你也得吃吧。”摸摸他的小脑袋。   小孩不要变成小秃子,可是也不想吃蔬菜,顿时纠结无奈的脸成了小包子。   “好了没?”   小孩酝酿一下,点一下小脑袋。   方剑平给他擦擦屁股:“真是欠你的。钱医生居然还想劝我再给你生个妹妹。”   “我有妹妹!”小孩站起来。   方剑平赶紧给他提上裤子:“你可真不知羞。”   小孩瞪大眼睛,他怎么又不知羞啦。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拉屎,没提裤子就起来,希望大家都看到你光屁股?”   小孩慌忙捂住屁股。   方剑平乐了:“好了,这次没人看到,爸爸给你挡住了。”   “爸爸最好啦!”小孩搂住他的脖子。   方剑平拉下他的手:“等一下。”用纸兜一点土埋上,“张瞳瞳,麻烦吗?”   “我不麻烦。”小孩摇摇头。   方剑平乐了:“以后想拉屎尿尿提前说,爸爸或者老师带你去厕所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小孩点点脑袋。   方剑平总觉得他记不住。   可是能怎么办,谁让孩子才三岁零三个月。   方剑平弯腰抱起他,给他戴好围脖。   小孩伸手拉下来。   方剑平瞪眼。   “爸爸,那个谁呀?”小孩指着北面。   方剑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小芳面前多了一个男人,看背影和衣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过去看看。可能是跟爸爸一起下乡的知青。”说着不忘给他围好围脖。   小孩睁大眼睛,他爸爸居然没忘。   “你爸我就是你的克星。”方剑平瞥他一眼,看看两边的车,只有缓慢而行的自行车,便放心地抱着孩子大步过去。   “妈妈!”小孩招招手。   小芳看过来。   方剑平疾走几步到跟前,面对着他的男人转过身,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小芳,这位谁呀?”   年轻男人看看方剑平又看看小芳,“你们……?”   ——这是什么情况啊。   小芳接过小孩:“这是我儿子,这是我丈夫。”   “你你——结婚了?”男人难以置信地问。   小芳点头,觉得奇怪:“我结婚很奇怪吗?”   方剑平笑了:“我们结婚,今年已是第八个年头。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连连摇头,“没,没有。你们忙。”说着话就往里面去。   小芳奇怪:“他怎么了?”   方剑平想生气更想笑:“他是干嘛的?”   “应该是学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问我法律系怎么走。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来过。”小芳回想一下:“我正想说让他去问问门卫,你们就来了。”朝那人看去,“他怎么不问了?”   方剑平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他媳妇可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他知道怎么走。”   “那干嘛问我?”小芳愈发奇怪。   方剑平:“不问路怎么跟你搭话?”   小芳惊得张大嘴巴:“你你是说,他他——”   “是的。”   小芳:“可是,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啊。就算没结婚,我也不像是十八九岁的人。二十出头的女人有几个没结婚的?”   这个年龄搁后世很正常。恢复高考之后二十多岁没结婚也正常。问题是去年才恢复高考,不能考学,也不能出外闯荡,每天跟父母亲人在一块,有几个姑娘能抗住晚婚甚至不婚。   方剑平:“不信。”冲那人大声喊:“哎,同学,等等,你不是要问法律系吗?我知道!”   男人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   方剑平冲他招招手:“等我一下,我带你去。”   男人拔腿就跑。   方剑平放声大笑。   小孩糊涂了:“妈妈,爸爸怎么了?” 第133章 开学第一天 爸爸吃药了吗?   小芳很无语地瞥一眼方剑平, 见他还笑出眼泪来了,“有病!”   “什么病啊?”小孩好奇地问。   小芳:“神经病。”   “爸爸吃药了吗?”   小芳被儿子噎了一下,反应过来也想笑:“忘了。”   “爸爸不乖!”小孩终于逮到机会, 大声指责, “不听话打屁屁。”   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神经病不需要吃药。”   “啊?”在小孩的观念里只要是“病”就需要吃药,“什么病吃药啊?”   方剑平:“额头很烫, 鼻子难受, 嘴巴难受,咳嗽流鼻涕, 身上很无力。你看爸爸有吗?”   小孩摇摇头:“爸爸有力气打我。”   小芳真想说一句, 打你也活该。   没见过这么幸灾乐祸蔫坏的小孩。   “方剑平,快去吧。”小芳看一下太阳,“天色不早了。”   方剑平点头:“你先还是我先?”   “问一下门卫哪个顺道先去哪个。”小芳不由得往里面看,零星几个人,“人多不啊。”   方剑平:“估计也没招多少学生。你想想高考停多少年了。十年没有新鲜血液,以前的老师退休的退休病重的病重去世的去世,学校有心也没那个师资力量。”   不出方剑平所料,到门卫室问清楚路, 多嘴问他们一句今年有多少学生。门卫直摇头——好些专业都没开。如果不巧有学生报没开的专业, 还会被调去别的专业。末了还宽慰方剑平, 水利工程和中文系不是冷门,他俩不用担心被调去不喜欢的专业。   出了门卫室, 方剑平不禁说:“幸好咱们没乱报。”   小芳点一下头,看着空旷寂寥的校园:“得走好一会儿吧?”   “妈妈,这个就是大学校吗?”小孩好奇地四周打量。   小芳:“大不大?”   “好大啊。”小孩指着楼房,“好高啊。”   方剑平:“爸爸妈妈以后就在那个高高的房子里上课。你是小孩, 只能在矮矮的房子。”说着还摇摇头表示嫌弃。   小孩想一下:“我长大也可以。”   “那也得好好学才行。”方剑平趁机补一句,“上课的时候还不可以调皮捣蛋到处跑。不过尿尿和拉屎可以出去。”   小孩听到这话忍不住站起来,扒着他的肩膀保证:“我好好学。”   “快走吧。”小芳催,“爷爷家有自行车吗?”   方剑平点头:“有两辆。一辆是爷爷以前上班骑的,一辆是我的。不过一个有二十年,一个有整整十年了。也不知道坏了没。”   “有修车铺吧?”   方剑平想想,以前有的,“那回头修一下。”说到自行车,忍不住转向小芳,“你是不是可以把自行车学起来了?”   小芳不想摔跤,故意说:“可以啊。咱俩的课肯定不一样,学会了也省得你送我。”   “你自己来?”方剑平问。   小芳点头:“是呀。”   “那——”方剑平不由得想起刚刚被他吓跑的那个男人,“大城市跟农村不一样,车多人多,你刚学会哪能就上路。还是我带你吧。”   “那还学什么?”   方剑平点头:“那就先不学。毕业后再学。”   小芳心说,就你这样毕了业也不见得让我学。   “好吧。”小芳很好说话的点一下头。   方剑平总觉得这样还是不保险。学校那么大,两个系离得还不近,不到放学见不着人,她那么单纯,有心人哄她能用多久啊。   陪小芳报名的时候,老师随口问一句他们是不是一家的,方剑平点头承认,还跟老师和零星几个同学介绍他儿子瞳瞳小崽子。   小芳陪他报名的时候,碰到老师和同学,方剑平依然热情地向大家介绍他妻子和孩子。   方剑平从来不是个爱显摆的人。   起初小芳没发现,报好名出去的路上碰到自来熟的人跟他们打招呼,方剑平还跟人家介绍。小芳意识到他搞什么,顿时很无语。   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这样也好,她跟异性绝缘,方剑平也别想有烂桃花。   高考中断十年,一朝考上不容易,没人敢轻易冒险被退学。   于是小芳权当不知道,安安静静地随他上公交,送张瞳瞳去学校。   太阳升高,小芳以为晚了。   下了公交车,小芳乐了。   幼儿园大门口好几个小孩哇哇大哭,一个比一个凄惨,跟要上断头台似的。   “妈妈,他们生病了吗?”小孩只有挨揍和生病的时候才会嚎啕大哭。不见那些大人打小孩,张瞳瞳潜在意识认为他们病得很严重,“妈妈,他们是不想吃药吗?”   小芳摇头:“他们不想上学。”   “为什么?”小孩想不通。   上学多好啊。长大了可以去大楼里上课,还有钱买好吃的。等他有了钱,想买什么买什么。爸爸再打他就不给爸爸吃。   小芳:“他们不知道一边上学一边长大,长爸爸妈妈这么高就有钱了。”   “他们好笨啊。”小孩摇摇头。   小芳想笑:“是呀。瞳瞳最聪明了。要不要尿尿?爸爸送你去厕所,然后就去教室找老师。”   小孩本来不想,经她一说忍不住冲爸爸招手。   校门口的老师一看又来个小不点,脸色大变,“你们这么晚……?”看到张瞳瞳睁大眼睛等着听,老师没勇气问出口。   方剑平:“我和她妈去学校报名耽误一会儿。瞳瞳想小便,厕所在哪儿?”   老师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指给他看。   方剑平抱着小孩进去。   老师立即对几个哭闹不止的小孩说:“你们看人家张瞳瞳都没哭。”   小孩哪知道谁是张瞳瞳啊。   家长只要松手就扯开喉咙哭,跟被人丢弃了一样。   老师束手无策,注意到小芳皱着眉头,忍不住冲她苦笑,一脸无奈地说:“你家孩子挺乖的。”   小芳摇摇头:“只是表面。你一眼没看见他敢从门缝里出去逛街。”   老师脸上的笑容凝固,“你你——您说笑呢?”   “真的。我家孩子样样都好,就是胆子大。他不光敢自己去,还敢带这几个孩子去。”关于孩子,小芳不敢胡扯。   老师试探着问:“如果门一直关着他出不去,也不会闹?”   小芳点头:“应该吧。如果哭闹,就告诉他爸爸妈妈还没放学,或者哄他睡觉。”   老师放心了,几个哭的凄惨的小孩也哭累了。   送他们过来的父母长辈们急了,“赶紧跟老师进去,别等着我打你!”   小芳直觉不好,就听到小孩扯开嗓子嚎。   老师叹气,走过去劝几位家长:“不能这么跟孩子说。要不今天就算了,明天再送过来?”   有位家长着急去上班,口气不好:“明天就不哭了?”   老师顿时没话了。   这几个小孩都哭一学期了。   明天不哭怎么可能啊。   老师头疼,“总这么哭也不是个事啊。”   “还在哭?”方剑平抱着瞳瞳过来忍不住问。   小芳点头。   方剑平:“那今天的课还上吗?”   老师:“教室里有老师。”   方剑平放下儿子,给他整理好小书包,拉住他的手,“爸爸送你去上学。”   小孩伸出小手:“抱抱。”   “你胖姨姨上学要抱抱吗?”方剑平问。   小孩摇头。   方剑平:“进了学校你就是大孩子,往后会一点点长高一点点长大,要不了多久就会长爸爸妈妈这么高。”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看一下只是比村小好看一点点,没法跟大学校比的学校,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厉害啊?”   方剑平点头。   小孩高兴地大声说:“我爱上学!”   哭声戛然而止。   四个小孩像看傻子一样看张瞳瞳。   小孩被看得摸不着头脑,于是找爸爸:“他们看我干什么啊?”   方剑平想想,这几个小孩看年龄都是张瞳瞳的同学,由着他们每天早上哭一个小时,瞳瞳早晚会被他们哭的不想上学。于是决定说实话:“他们觉得你傻,居然喜欢上学。”   “你们才傻。”小孩气得哼一声,“大傻,二傻,三傻,四傻,一群傻子。”   “咳!”   小芳别过脸去。   方剑平笑看着她:“想到什么?”   小芳忍着笑连连摇头,“瞳瞳,不可以没礼貌。”   “好的!”小孩冲几个小孩扮个鬼脸。   方剑平怕小孩没生气,孩子的家长怒了数落张瞳瞳,掰过他的小脑袋:“咱们进去吧。”   “快走!”小孩回头瞪几个小孩一样,拽着他的手就跑。   小芳故意问:“你们不去追他?他说你们都是傻子。”   几个小孩同时看长辈。   长辈福至心灵,立即说:“快去!”   有个小男生拽着他家人的手,示意家人去。   小芳道:“他得拦着张瞳瞳的爸爸。”   那孩子的家长立即说:“你去教室找张瞳瞳,我找他爸爸,问问他怎么教的孩子,怎么可以说你是傻子。”   老师明白了,立即伸手,“老师带你去。”   小孩把手递过去。   老师又转向别的小朋友,“谁还要去找张瞳瞳啊?”   一个小女孩走向前。   老师又问:“还有吗?”   有位家长推一下,那小孩跟上了。   瞬间只剩一个。   唯一那一位家长急了,“你不去啊?”   小孩不为所动。   家长真想扒开裤子给他一巴掌。   老师赶在他暴怒前说:“要不你抱着他?”   只要到教室看到一群小朋友在一块玩儿,他再哭闹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家长抱着他,小心翼翼越过校门,孩子没哭,连忙大步跟上老师。   再说张瞳瞳,嘴上嚷嚷着上学,其实并不懂。到教室门口看到许多陌生的小孩和一个老师,吓得不敢进去。   方剑平蹲下来问:“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你,要不要跟他们打声招呼,告诉他们你叫什么?”   小孩往他怀里钻。   方剑平搂住他,“你是怕了吗?”   小孩摇头。   开玩笑,除了爹妈他张瞳瞳怕过谁。   方剑平笑着说:“爸爸不走,先在窗外看着别有人欺负你。你要进去吗?”   小孩朝他身后看去。   “妈妈也过来。”   小孩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不上学吗?”   “爸爸妈妈刚刚带你去大学校就是跟老师请假,陪瞳瞳几天。瞳瞳跟同学熟了,爸爸妈妈再去上学。”   小孩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   ——爸爸真是太好啦!   方剑平:“记住爸爸的话。有事找老师,老师可以帮你。包括想尿尿和拉屎。”   小孩点头。   方剑平跟老师使个眼色。   老师出来把手递给他。   方剑平把小孩的手交给他,“爸爸是大学生,不可以去小学生教室,爸爸在外面。”   小孩笑着跟老师进去。   方剑平移到窗口处。   小班的学生太难带,老师巴不得家长都在窗外陪小孩适用新环境,自然没人劝方剑平出去。   于是方剑平和小芳就陪儿子半节课。   下课铃声响了,小孩跑出来。   方剑平问:“饿不饿?”   小孩点一下头。   方剑平:“你的书包呢?去找老师,让老师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小孩以为爸爸不可以进教室,跑进去向老师报告。   老师拆开纸包看到四块饼干忍不住佩服他。   每个家长都这么有耐心,她们当老师得多轻松啊。   然而张瞳瞳吃起来,其他小孩不乐意了,纷纷找老师要。   老师不由得找窗外看去。   小芳忙说:“你给瞳瞳。告诉小朋友,那是瞳瞳的,让小孩自己解决。”   老师立马塞瞳瞳手中,自己退远远的,以免孩子都找她要,她需要花钱买。   幼儿园老师工资低,饼干贵,她可请不起。   张瞳瞳立即把饼干塞衣兜里。   一群小孩眼巴巴看着他。   张瞳瞳被看得背后发凉,忍不住找爸爸。   方剑平:“喜欢谁跟谁掰一点。不想给就留你自己吃,不用怕。”   小孩扫一圈,都不喜欢,他自己吃。   可是他早上吃的不少,只有一点点饿,两块饼干吃完就饱了。   小孩不想吃的时候哪怕是他最爱的大鸡腿也可以送出去。主要还是他潜在意识里认为,以后还能吃到。   饼干可比大鸡腿常见。自打小孩可以吃饭,饼干就没断过,于是饼干掰好多块,围着他的每个小朋友给一点。   方剑平禁不住跟小芳说:“看来咱们可以走了。”   外面冷,小芳也不想呆下去,“你问问瞳瞳。”   方剑平直接喊:“瞳瞳,爸爸妈妈要去买菜,可以先走吗?”   小孩转过头来。   小芳:“放学了我们再来接你。”   小孩知道放学。   以前找不到爸爸,小芳带他去过学校。   小孩立即冲他们挥挥手。   方剑平没有手表,所以也没敢跟小芳在菜市场耽搁太久,买一条刺少的鱼就直接回家。   好在家里有钟,放学前十分钟方剑平过去,到学校门口正好下课铃声响起。   方剑平赶忙挤到大门口。   然而小孩子出来一半,还没有张瞳瞳的影子。   方剑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臭小子不会真溜出去玩了吧。   应该不会,否则门卫和守在门口看家长接孩子的老师不可能那么淡定。   随着大孩子都出来,还没有张瞳瞳,方剑平忍不住问老师:“小班的学生都出来了?”   老师就是上午在门口接学生的那位,“你是张瞳瞳的爸爸吧?张瞳瞳还没出来。”   “上厕所了?”   “可能吧。”   方剑平又耐心等两分钟,眼看没几个学生了,急了。   小孩上午刚拉过,不可能上大号啊。   “老师,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行。”   方剑平连走带跑到教室门口,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险些气晕。   四个小孩拉着手转圈圈,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都没用,碰谁谁嗷嗷叫。   其中叫的最大声的就是他儿子张瞳瞳。   方剑平头疼:“瞳瞳,干嘛呢?放学了还不回家!”   小孩循声看去,爸爸的脸色很严肃,立马松开小伙伴朝外跑:“瞳瞳等你啊。爸爸怎么才来啊?” 第134章 换个爸爸 这个小孩是逮住机会就占便宜……   方剑平气笑了   小不点倒打一耙的技术又精进了。   方剑平:“不再玩会儿?”   “可以吗?”小孩下意识问。   方剑平板着脸问:“你说呢?”   小孩看到他的表情笑着抱住他的腿:“当然不可以啦。爸爸, 抱抱。”   “放学了不出去,在教室里玩儿还想还让我抱抱?”方剑平看着老师带着三个小同学出来,“老师有没有提醒你放学了, 爸爸妈妈在校门口等着?”   小孩的眼珠转了转, “爸爸来了啊。”   方剑平噎住。   “爸爸, 抱抱。”小孩再次伸出手。   方剑平:“可以自己走吗?”   小孩拉住他的手,“我牵着爸爸。”   老师顿时忍不住看过来。   ——这小孩说什么呢。   这个小孩是逮住机会就占便宜。   方剑平真服了他儿子了, “我现在很生气。”   小孩立马松手。   方剑平朝那三个孩子看去, “不跟你朋友一块走?”   刚刚认识还算不上朋友,哪能跟爸爸比啊。   小孩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和爸爸走。”   然而方剑平依然让他自己走。   不听话贪玩, 他还把孩子当成小宝贝似的抱着回去, 这小孩明天能上房揭瓦。   到校门口,小孩看到他的小伙伴们都被长辈的自行车接走或者抱走,再次伸出小手要抱抱。   方剑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玩累了?”   小孩点头如捣蒜。   方剑平:“太好了,自己走!”   “啊?”小孩不敢信。   ——爸爸怎么可以这样。   爸爸看到马路上的自行车如流水一般也不敢让他自己走,于是伸出手:“我可以牵着你。”   “不可以抱抱吗?”   方剑平反问:“我早上怎么说的?听老师的话,放学我来接你。你听话了吗?”   小孩气鼓鼓地抓住他的手,张大嘴“啊呜”一声作势咬他。   方剑平没有防备,下意识往后缩一下。然而手被小孩攥住没缩回去, 小孩看到他的动作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爸爸好笨啊。”   方剑平扬起巴掌。   小孩松手就跑。   方剑平快速抓住, 拽着他的衣服提着他过马路。   老师忍不住说:“张爸爸,不能这样。”   “没事。”方剑平脚步没停, “我不姓张我姓方。”   老师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父子俩已到马路对面,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姓方?”   “我爱人姓张。”方剑平放下小不点,“舒服吗?”   一点不舒服, 勒的他脖子难受。   爸爸想要他的小命啊。   张瞳瞳瞪一眼他,他才不会让爸爸如愿。   方剑平一看他气咻咻往家的方向跑,连忙追上去。   小崽子的腿太快,一眼没看见就有可能跑丢或者被人拐走。   “生气了?”方剑平到跟前问。   小孩脚步一顿,转向他:“爸爸想不想我不生气啊?”   方剑平:“不想。”   “爸爸抱抱我吧。”小孩伸出手来。   方剑平沉吟片刻:“也不是不可以。回去我就告诉你妈你不听老师的话,还跟老师对着干,冲老师哇哇叫。”停顿一下,让他消化消化,“你说你妈是打你呢还是不打你呢?”   小芳没怎么打过小孩,小孩也怕她。   小孩不大,但是他会观察。村里好些人,比如九奶奶,胖姨姨和胖舅舅,还有那几个坏人都怕妈妈。   妈妈肯定跟爸爸一样厉害。   “爸爸不是个好爸爸。”小孩说完就抿着嘴瞪着眼睛看他。   大有你看着办的意思。   方剑平乐了:“你也不是个好小孩。你的书包呢?”   “书包?”小孩不禁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东西啊。   方剑平把手给他,牵着他边走边说:“装本子笔还有饼干糖果的包。”   小孩下意识往身上看,空空如也,顿时惊得大声说:“爸爸,我的书包没啦。”   “哪儿去了?”   小孩玩忘了,顿时担心的不行,心虚地喊:“爸爸……”   “那可是新买的。”方剑平怕他不懂就补一句:“比你吃的大鸡腿还贵。”   小孩急了:“那怎么办啊?”   方剑平:“别急,老师跟我说了,她们先帮你看着,下午上学再拿。”   小孩顿时放心了。   方剑平趁机问:“老师好不好?”   小孩连连点头。   “回头还跟老师对着干吗?”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合着在这儿等着他。   可是小孩说不出不“字”。他认为大人不能进教室,他把书包忘了,爸爸只能找老师帮他看着。   “我听话!”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笑了笑没说话。   小孩忍不住扯一下他的手。   方剑平:“快走吧,爸爸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大鸡腿?”   方剑平冷笑一声:“开学第一天就不听话,还想吃大鸡腿?”   小孩扁扁嘴,不甘心却不敢顶嘴。   方剑平很满意——小孩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已经很不错了。   方剑平道:“接下来几天你乖乖听话,等到周末休息,爸爸就给你买大鸡腿。”   小孩又瞬间精神了:“爸爸,你真好!”   方剑平笑着问:“爸爸好啊?”   小孩毫不迟疑地点头。   方剑平拉着他跨过门槛就喊:“小芳,瞳瞳开学第一天就不听话。”   瞳瞳瞳孔地震,爸爸怎么可以这样?!   “他干嘛了?”小芳提着水桶出来问。   方剑平:“放学不出来在教室跟几个小孩玩转圈圈,老师劝他们别玩了,一个个还吼老师,不让老师管。其中张瞳瞳的声音最大,我在教室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芳点点头表示知道:“你打他了没?”   小孩慌得看他爸爸。   方剑平微微摇头:“还没有。我寻思着他是大孩子了,知道要面子,不能当着同学和老师打他。所以打算等到家再收拾他。”   “不可以!”小孩捂着屁股就跑。   看到从堂屋出来的老两口,慌忙躲到他们身后。   方剑平不待老两口劝说,道:“不打也行,爸爸先给你记着。周末休息一块算。”   “怎么算啊?”小孩不安地问。   方剑平:“让我打,打好了就给你买鸡腿。不想挨打就没大鸡腿。当然,如果接下来几天很听话,到了周末我可以不打你,还给你买鸡腿。”   小孩想起来了,刚刚来的路上他爸爸说过,“我听话!”伸出小手,“爸爸,我可以保证的。”   “爸爸为你请了几天假,这几天上午下午都会去接你。”方剑平觉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他也记不住,还会嫌他唠叨,于是就回卧室,“我找本子记下来。”   小孩不敢信,小声问:“老爷爷,老奶奶,我爸爸怎么可以这么坏啊?”   老两口乐了,这孩子可真好意思说。   方奶奶解释:“你爸爸怕他忙起来忘了。”   忘了才好呢。   小孩的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胆子说出来:“妈妈,我帮你!”   小芳停下:“干嘛?”   小孩跑过去挤开她,踮起脚尖够压水井把,“我帮妈妈压水啊。”   小芳让开,小孩累得吭哧吭哧才拉下来,出了一点点水,顿时忍不住说:“妈妈,瞳瞳好不好啊?”   小芳点头。   “瞳瞳乖不乖啊?”   小芳:“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不喜欢这个爸爸。妈妈,可不可以换个爸爸?”   老两口同时看向小孩,他可真不怕挨到身上。   小芳一点不意外,类似的话小孩以前可没少说。   “可以啊。”小芳指着昨天洗了还没晒干的鞋和衣服,“以后这些都由你自己搞定。”   小孩震惊:“为什么啊?”   “这个爸爸爱管你才会给你刷鞋洗衣服。别的爸爸不管你,也不会帮你做这些。懂了没?”小芳不待他开口,“别指望妈妈,你知道妈妈不会。”   小孩想一下,只是听老师的话,换来爸爸洗衣服刷鞋还给他做好吃的,怎么算都是他占便宜,   “妈妈,我说着玩呢。”   “咳!”   方爷爷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方奶奶惊得微微张口。   方剑平叹了一口气,从偏房出来,“张瞳瞳,这是你第几次要换爸爸?再让我听见,我和你妈妈就换个小孩。”   小孩忍不住看他妈,还有这种操作?   小芳:“孤儿院有很多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他们都很听话,也跟瞳瞳一样可爱——”   “瞳瞳最可爱!”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先不说这事,我洗菜咱们做饭。吃了饭你还得睡午觉,然后去上学。”   小孩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上学引起得,“爸爸,我爱上学。”   这样的话方剑平听够了,敷衍地点点头就去收拾鱼。   小孩做错事,又不确定爸爸妈妈把他换掉,以至于吃饭的时候特别老实。不爱吃清蒸鱼都没挑嘴。   吃了饭漱漱口就乖乖上床睡觉。   然而方剑平走后,小朋友到齐了,玩起来了,小孩忘了。   下午放学,学生出来近一半,还不见张瞳瞳,方剑平直接进校。   这次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院里,一堆小孩围着张瞳瞳,张瞳瞳坐在地上忙的不行。   方剑平看过去,小孩正忙着掰饼干。   先前怕他饿,方剑平又给他包四块,没给他拿糖,怕吃多了晚上不想吃饭。   到现在还没吃,方剑平有理由怀疑他忘了。   放学拿到书包才发现里面的饼干。   方剑平想知道儿子怎么分,所以移到他身后,免得小孩正分着看到他不分了。   只见小孩拿起最大的一块,四周看看,视线停在小女孩身上。   方剑平忍不住挑眉,就看到他把饼干递给小女孩身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接过去就往嘴里塞。   其他小孩见状伸出手。   张瞳瞳不慌不忙,继续挑大块挑人分。   大概跟他玩的好的都分完了,剩下的几块小块,也不看人了,直接往人家手里放,剩一点点残渣塞自个嘴里,扁扁嘴吐出来。   有小孩忍不住问:“怎么啦?张瞳瞳。”   小孩一脸嫌弃:“不好吃。”   “好吃啊。”   小孩摇头:“大鸡腿才好吃。”   “大鸡腿?”有小孩忍不住问。   张瞳瞳点头,用小手比划一下:“这么大的鸡腿。我爸爸说,说过几天给我买。”   “我们可以去你家吃吗?”   小孩果断摇头:“不可以。我爸爸给我买的。”   “我也想吃大鸡腿。”有小孩拉住他的手。   张瞳瞳的态度很坚决:“让你爸爸妈妈买啊。我爸爸说大鸡腿还有没虾贵呢。”   “我吃过虾!”又有个小孩大声说。   张瞳瞳点头:“我也吃过。可好吃了。”   “我也想吃虾。”拉住他的小孩忍不住说。   张瞳瞳:“让你爸爸买啊。”   “爸爸不给买。”   张瞳瞳摇摇头:“你爸爸真不好。”   那小孩想找到知音,立即说:“我爸爸可坏了。”   张瞳瞳想一下:“让你妈妈给你换个爸爸啊。” 第135章 贪玩 你才现原形!   方剑平眼前发晕, 不敢想象接下来得有多少学生家长带着孩子找他理论。   小孩子们却想不到这点,纷纷问:“还可以换爸爸啊?”   张瞳瞳点头:“我妈妈不给换。”   “让你爸爸换个妈妈啊?”有小孩出主意。   方剑平不由得看儿子。   小孩摇摇头:“妈妈不可以换。”   “为什么啊?”   小孩指着自己的肚子:“我们是妈妈生的啊。没有妈妈就没有我们。”   有个小朋友立即说:“我不是妈妈生的,我是妈妈捡的, 可以换妈妈吗?”   小孩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啊?”一群孩子都看向他。   小孩想想爸爸妈妈昨天说的话:“你的爸爸妈妈不要你, 把你扔了, 你现在的妈妈把你捡回来,你怎么可以换掉她?”   多数小朋友很少有机会跟父母斗智斗勇, 不是兄弟姐妹多父母顾不过来, 就是父母需要上班。以至于这些孩子甭管智商高不高,都没有他的小嘴巴会说, 也没他脑袋转的快, 因为不像他天天用。   有小朋友就问:“为什么啊?”   小孩叹气:“你真笨。没有妈妈把你捡回去,你就饿死啦。我妈妈说,孤儿院有好多好多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没有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把张瞳瞳问住了。   小孩左思右想,看到熟悉的鞋,猛然抬起头来:“爸爸?”   小朋友循声看去,吓得后退。   ——张爸爸什么时候来的啊。   方剑平很想说,你们要把我老婆换掉的时候。   “终于看到爸爸了?”方剑平伸手朝他小脸上捏一下。   小孩抓住他的手:“爸爸,爸爸, 那些小朋友没有爸爸妈妈怎么办啊?”   方剑平:“就像你们上学, 有两个老师, 国家出钱给他们买东西,老师做给他们吃。但吃饭睡觉没人陪, 衣服鞋子要自己洗,生病了也没有爸爸妈妈抱着,只有医生过去给他们看病,然后药也要自己吃。”   小孩想象一下, 忍不住抓紧他的手:“爸爸,他们好可怜啊。”   方剑平问:“你说爸爸妈妈要是把他们领到咱们家,当他们的爸爸妈妈,帮他们刷鞋洗衣服,生病了还抱着他们,他们是不是很高兴,很听爸爸妈妈的话?”   小孩使劲点头。   方剑平:“要领到咱们家吗?”   小孩犹豫起来。   方剑平:“到时候爸爸妈妈的怀抱分他们一半,你的大鸡腿也分他们一半——”   “不要,不要!”小孩慌忙说:“爸爸,爸爸是我的爸爸。”   方剑平笑着问:“你听话吗?”   “听话!”小孩毫不迟疑地点头。   方剑平看向其他小孩:“要不要把爸爸妈妈换了?”   一众小朋友整整齐齐地同时摇头。   方剑平松了一口气,“那还在这儿干嘛?你们的爸爸妈妈在门口都等急了。”   话音一落,小朋友们一哄而散,瞬间只剩父子二人。   方剑平看向儿子。   小孩心虚,但不知道哪儿错了:“我没有换掉爸爸。”   方剑平心说,你怎么不说自己换不掉。   “放学了?”   小孩点头,愈发糊涂。   方剑平:“你应该在这里吗?”   小孩险些说,我应该在校门口。到嘴边赶紧咽回去,“爸爸,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饿了饼干不吃给别人?”   小孩惊的不敢信。   方剑平:“爸爸都看到了。”   小孩不由得停下来,低着脑袋,闷声问道:“爸爸会打我吗?”   “你没有浪费,这次就算了。”   小孩猛然抬起头,就想抱大腿,突然想起一件事:“爸爸会记小本本吗?”   “这次不会,你没调皮。”   小孩伸出手要抱抱。   方剑平:“你也没在校门口等我。”   小孩把手缩回去,思索片刻,终于让他找到理由:“爸爸,门口有大坏蛋欸。”   方剑平脚步一顿,很想给他一巴掌。   臭小子,这么一说他还怎么回啊。   “是吗?”   小孩使劲点头。   方剑平无奈地只能妥协。   在校园里玩的忘了回家总比跑出去好。   “那行吧,以后爸爸进来找你。”   小孩不由得欢呼一声,看到他爸爸没什么表情,捂住嘴巴偷笑。   方剑平无奈地摇摇头:“书包重吗?要不要爸爸背?”   这个节骨眼上小孩可不敢得寸进尺,连连摇头。   方剑平也没惯着他,牵着他到家,考虑到他很不老实,就把他的鞋脱掉。   果然不出他所料,鞋汗湿了。   方剑平给他换上晒了半天温暖的鞋,“爸爸好不好?”   小孩羞涩地笑了。   方剑平乐了,他居然还有这么一面:“过几天爸爸就没空天天去接你,妈妈也没空天天在家等你。”   “为什么啊?”   方剑平:“玩忘了?爸爸妈妈也要上课。看过爸爸妈妈的书吗?”   小孩见过,炕上堆满了,他都可以在上面打滚睡觉。   “爸爸妈妈辛苦吗?”   小孩不假思索地说:“辛苦。”   “那回头让老爷爷老奶奶去接你行吗?”   小孩不想。   可是爸爸妈妈要上学赚钱给他买大鸡腿啊。   在大鸡腿和接他之间,小孩犹豫片刻,慢吞吞点点头。   方剑平拉着他去洗手:“爸爸妈妈也不是天天都没空。有空一定会去接你,而且还是骑车去。”   小孩仅有几次坐车的经历都是被妈妈抱在怀里。一听这话立即说:“我要在前面。”   “行。明儿爸爸就去修车。”   方剑平说到做到,翌日送他去学校,回来就找街坊四邻打听修车铺。   得知还是以前那个,离这边不过上百米,就跟小芳各推一辆车子去修。   车子修好,安装两个小椅子,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   临近中午,方剑平就推着前面有小椅子的车子去接孩子。   早上送小孩的时候方剑平告诉他等会儿去修车。小孩难得跟同学们一起到大门口等家长。   看到方剑平和车子,小孩兴奋地大喊:“爸爸,瞳瞳在这儿。”   “快过来。”   小孩跑步过来。   方剑平看到他身上空空如也,又想数落他,“书包呢?”   小孩停下,看看老师看看爸爸和车子,小脸纠结成肉包子了。   方剑平:“报告老师一声。”   小孩眉开眼笑,朝老师跑去:“报告老师,我的书包在教室里,老师,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啊?”   虽然是开学第二天,可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小班有个张瞳瞳。   除了小孩长得好,不跟爸姓跟妈姓,还有一点就是他的胆子真大,开学第一天就敢不听老师的话。   偏偏老师还不能收拾他。   开学第二天,全班一半学生喜欢跟他玩。   要是把他训哭了,一个传染俩,两个传染三……那幼儿园就炸锅了。   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看着,他书包里又没什么东西。看到他爸爸给她使眼色,就冲小孩点头:“好的。”   “老师再见。”小孩挥挥手,蹦蹦跳跳跑过去,“爸爸,瞳瞳乖不乖啊?”   方剑平伸手把他抱车上。   小孩坐的高顿时觉得心胸开阔,兴奋地小手一挥:“开路!”   方剑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跨上车子慢慢前行。   “爸爸,妈妈呢?”   方剑平:“希望爸爸和妈妈一起来接你?”   小孩点头。   “那下午爸爸妈妈一起来送你。”   小芳也想过来,只是寄的东西迟迟未到,她得在家等着。其实也可以让老两口帮她看着,只是一看到俩人八十多了,满头白发,稍微走快一点都能摔着,她就不好意思。   如果只是签收快递单没什么。   小芳就怕老两口去帮她拿快递。   那两大包衣服可不轻。   好在下午等到了。   她和方剑平推着车子从邮局驮回来,看到东西一样没少也没脏,两人悬着多日的心落到实处。   方奶奶见两人往屋里拿,“不用洗洗吗?”   小芳:“不用。明儿要是天气好晒晒就行了。等穿的时候再洗。现在洗了,搁柜子里放一段时间还是有味儿。”   方奶奶想想也是:“那你们收拾吧。”   方剑平道:“不用管我们,你们想干嘛去干嘛去。”   方奶奶笑着说:“我们能干嘛啊。”   方剑平:“找邻居聊天,或者去后面公园逛逛。”   方爷爷忍不住说:“咱们附近哪有什么公园。”   方剑平想提醒他一公里外就有。紧接着想到等他们走到公园就可以直接回来了,“要不咱们周末出去转转?”   方奶奶点头:“是得出去转转。小芳和瞳瞳来这么久,去的最远的地方还是学校。你们现在都是城市户口,不能回头同学问你们首都有什么,你们一问三不知。”   小芳忍不住解释:“方剑平的意思咱们一起。”   “我们?”方爷爷问。   方剑平点头:“你们这些年也没出去过吧?”   方爷爷下意识说:“怎么没出去。”   方剑平:“去逢年过节去我爸妈那儿跟他们一块过?”   方爷爷本想反驳,到嘴边意识到还真是这样。   除了去买些生活物资和看病,他们只去过医院家属院。   “就这么说定了。”方剑平示意小芳进去。   方爷爷张张口想说什么,方奶奶拉住他。   “怎么了?”方爷爷不明白怎么不让他说。   方奶奶小声说:“孩子有这个心,咱们去就是了。”   “他们得看着瞳瞳,咱们这老胳膊老腿跟过去还不够添乱呢。”方爷爷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地方没去过。   城中的大街小巷和景点,不说倒背如流,那也是如数家珍。   方奶奶忍不住瞪他,老头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我们自己去跟剑平一家一块去能一样吗?”方奶奶小声问。   方爷爷摇摇头:“不一样。剑平得照看我们。”   方奶奶不想跟他说话:“你不去我去。”   “你去我也去。”方爷爷立即说。   方奶奶瞪眼:“你不是不去?”   “你不去我就不去。你去我就去。”   方奶奶张了张口,他怎么能这样。   “……随便你!”方奶奶说完直接回屋。   方爷爷跟进去。   小芳听到院里安静下来,忍不住问:“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什么?”方剑平疑惑不解。   小芳朝堂屋方向看去:“爷爷奶奶啊。”   老两口自认为声音不大,殊不知他们有点耳背,声音很低小芳在室内也听得一清二楚。   “吵起来了。”小芳提醒他。   方剑平笑道:“没事,就跟你爹娘一样,一会儿吵一会儿好。”看着床上的衣服,“天气越来越热,厚衣服穿不着了,先把厚的放进去?”   “这边也有倒春寒吧?”   方剑平离家太久都忘了,“应该有。那就留一半。”顿了顿,“咱们得再添个柜子,这一个有点小。”   小芳打量一下衣柜,比她家的大多了。   她家那个是在炕头上,这个放在地上,但两个柜子一样高。可以说比她家那个大一倍。   “够了。赶明儿放暑假把瞳瞳穿不着的衣服都拿回去,好的就给一一穿,不好的就让娘撕了纳鞋。”   方剑平不禁说:“一一是女孩,穿咱们的吗?”   “那么小的孩子哪知道男女。再说了,不穿咱们的穿什么?老太婆可不舍得给一一买衣服。栓子哥又没钱。也就张小草或者一一的姥姥姥爷逢年过节能给她添一件新衣服。”   方剑平:“当初就应该让他们趁机分家。”   小芳摇头。   分家是不可能的。   “栓子哥分出去单过,他们家的工分得少三分之一。”小芳说着把衣服给他。   方剑平看看她叠的衣服,歪七扭八,顿时想笑,“这是叠的什么啊。”   “又不是什么宝贝,早晚都得穿。”   方剑平看不下去:“你歇着吧。”   小芳扭身坐下,又忍不住起身。   “怎么了?”   小芳不由得朝堂屋方向看去,“爷爷奶奶问起来,别说都是你叠的。”   “你还怕他们?”   小芳点头。   方剑平很是意外地挑起眉头,他没看错吧。   “要是换成老太婆,对咱们不好,或者是你爸妈,我才不怕。爷爷奶奶给咱们钱,还给张瞳瞳买好吃的,他们数落我,或者让我勤快点,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小芳想想,“可是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让我做心里不舒服,万一脸上带出来,他们肯定也,也不怎么高兴。”   方剑平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小芳真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了。难怪你这几天格外老实安静。”   小芳拨开他的手:“我说真的。”   “别担心。”方剑平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有次还听到爷爷奶奶说你内向。”   小芳不敢信:“我内向?”   “对!好笑不。以后想怎么着怎么着,没必要装乖忍着。”方剑平想一下,“咱们又不是在一块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你忍得住吗?不如早点现原形——”   “你才现原形!”小芳忍不住瞪他。   “好好好,我现原形。”方剑平移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想吼张瞳瞳吼张瞳瞳,想揍他就揍他。爷爷奶奶要是想拦,直接说,不用你们管。拿出对你爹娘的气势来。”   小芳打量他,严重怀疑他瞎扯:“你娶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就不怕你爷爷奶奶愁的睡不着?”   “我爷爷奶奶会想等他们百年之后,没人敢欺负咱们。”   小芳将信将疑,“那我跟你一块去接瞳瞳。他上午老实,下午绝不可能乖乖听话。”   方剑平朝外看去,一看外面的阳光,忙问:“差不多可以去了吧?”   小芳推开窗,太阳快变红了,“去吧。这些东西等晚上再收拾。反正有电灯也方便。”   “行。小崽子要是跟中午一样听话早早的在大门口等咱们,不见咱们能自己回来。”   小芳奇怪:“不是有老师看着?”   “一个老师哪能看住。”方剑平说着把帽子和围巾递给她,等她带上去,给她整理一下。   小芳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你真好。”   “这是应该的。”方剑平拉着她出去,“哪天我病了或者摔倒了,需要人照顾,你还能弃我于不顾?”   小芳摇头。   “这不就行了吗。”方剑平朝堂屋喊一声,“爷爷,奶奶,我们去学校看看瞳瞳。要是有人开门,你们出来看一下。”   方爷爷从里面出来:“知道了。”   方奶奶随后出来,看到俩人手拉着手往外走:“这俩孩子感情真好。”   方爷爷:“那也是小芳懂事。剑平让人家怎么着人家怎么着。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方奶奶点头:“对。剑平让她拿碗她拿碗,让她搬桌子她搬桌子。瞳瞳虽然跟她姓张,也不惯着瞳瞳。还能考上帝都大学。这孩子真不错。”   小芳忍不住摸摸耳朵。   “生冻疮了?”方剑平忙问。   小芳摇摇头:“不是。耳朵突然发热,是不是我爹和我娘闲着没事干说我呢。”   “说你干什么。”方剑平好笑。   小芳:“说我不懂事,有没有惹你爷爷奶奶生气,还有——”   “剑平,跟你媳妇干嘛去?”   话被打断,小芳看过去,是他们刚来那天碰的中年女人。听奶奶说她好像姓赵。   方剑平:“赵姐下班了?”   赵姐:“今儿我是夜班。买菜去?”   “不是。院里什么菜都有不用买。瞳瞳该放学了,我们过去看看。”   赵姐惊讶:“你家孩子才多大?”   “幼儿园。家里没小孩玩,他总是要出去。我和小芳过几天就开学了,哪有空带他到处玩儿。还是放学校省心。”方剑平略显无奈地说。   赵姐好奇地问:“这么小他就愿意去?”   “一群孩子跟他玩,怎么不愿意?”方剑平奇怪。   赵姐:“半天见不着你们他也不闹?”   方剑平还以为她什么意思,“有人跟他玩,恐怕都不记得爹妈是谁了。”   “那你家孩子真好。”赵姐羡慕,“将来肯定跟你们两口子一样有本事。”   方剑平摇摇头:“我不求他出人头地,别给我惹事生非,我就谢天谢地了。”   哪有人不求孩子成龙成凤的。   这个小方可真不实诚。   赵姐笑了笑扭头回家去了。   小芳怕隔墙有耳,等到胡同口才问:“她刚刚什么意思啊?”   “不信呗。”方剑平想一下,“奶奶好像说过,她女儿的通知书还没下来?”   小芳点头。   方剑平:“估计没考上。她现在这种心态,听到我说不求瞳瞳多有本事,可能觉得我虚伪。”   “那以后少来往。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方剑平点点头,看到学校门口聚集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估计都是来接孙子孙女:“幸亏咱们来了。”顿了顿,“没个手表真不方便。”   小芳试探着说:“你爸妈都有手表。他们肯定有门路。”   方剑平的呼吸停顿一下,“故意的?”   小芳笑了。   方剑平忍不住搂住她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信不信我咬你?”   “敢吗?”小芳睨着他。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儿子的学校门口,方剑平不敢。   “妈妈?爸爸!”   小崽子的声音传过来,方剑平下意识往四周看。   小芳:“那儿呢。”   方剑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小孩半个身体在门内,半个身体在门外,门卫正试图把他拉进去。   “门卫这是干嘛呢?”方剑平大步过去。   小芳拽住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方剑平停下来。   “门里门外怎么就他一个小孩?”小芳问。   方剑平仔细看看,还真是,“不会还没放学吧。”   “肯定的。咱们过去看看。”   说话间两人到跟前,果然院里空无一人。   门卫试探着问:“这是你家孩子?”   方剑平点头。   小孩大声说:“我爸爸,我妈妈。”   门卫松手。   小孩扑上去抱住方剑平的大腿:“爸爸,他欺负我。”扭身指着门卫。   门卫忙解释:“不是——”   方剑平抬抬手:“我知道怎么回事。”拉开小孩的手,让他站好,蹲下去视线跟他持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等爸爸妈妈啊。”   方剑平看到还不知道错的小孩,简直无语,“放学了吗?”   小孩摇头。   “没放学你怎么在这儿?”   小孩一脸懵懂地问:“没放学不可以在这儿?”   方剑平噎住。   小芳蹲下去:“我说什么来着。他上午老实,下午就不可能安生。”抓过小孩,“张瞳瞳,爸爸怎么说的,放学在这儿等他。你在这儿老师知道吗?”   小孩点点头。   小芳:“不可能。你是不是跟老师说,你想尿尿?”   “不是啊。屋里不好玩,我想出来玩儿会。”小孩理直气壮地说。   方剑平的手忍不住了。   小芳抓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所以就到玩到这里?”   “对啊。”小孩转向教室的方向,“一点不好玩。他们好笨啊。我不要跟他们玩儿。”搂住小芳的脖子,“妈妈,我们回家吧。”   小芳摇头:“不行。没放学你不能出校门。不然老师会被校长骂。”   “为什么啊?”   小芳:“因为没看住自己的学生。老师的任务就是看住你们。你如果去跟老师说,你爸爸妈妈来了,你要走,老师同意,你就可以提前放学。”   “我要问问老师?”   小芳点头。   小孩扭身朝里面跑。   方剑平忙喊:“慢点!”   有小朋友的家长忍不住说:“你家孩子胆子真大。看着也不大啊。是不是发育晚?”   方剑平摇摇头:“三周零四个月。”   等着接孩子的家长都忍不住看方剑平。   方剑平点头:“没听错。”   话音落下,看到小孩跑过来,方剑平不禁转向小芳,“这么快?”   “没容老师回答呗。”小芳说着话陡然睁大眼睛。   方剑平下意识想问,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幼儿园小班里面又出来几个小孩,接着又出来几个,紧接着又出来几个……方剑平惊得微微张口:“这,这是有样学样?”   “小孩子最喜欢跟带头的学。”小芳刚说完,张瞳瞳就到跟前。   小芳把他转向教室方向,“看看吧。”   小孩疑惑不解,看什么啊。   “你的杰作。你不听话要提前放学找爸爸妈妈,小朋友们跟你学都跑出来了。”   小孩顿时惊呼:“我好厉害啊!”   小芳的手僵住。   ——这孩子没法要了。   小芳把他推给方剑平。   方剑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拿孩子怎么办。   要说揍张瞳瞳,他没撺掇小朋友出来。要是不跟他计较,小班同学因为他提前放学。   关键是只来了一部分家长。   家长没来的那部分小孩肯定会哭闹。   那这里将会比菜市场还热闹。   方剑平把儿子放到门里面,示意门卫关门。   小孩奇怪地问:“爸爸,妈妈,不回家啊?”   方剑平想说不,突然有了理由,“你的书包呢?”   小孩低头一看,又忘啦。   “回教室拿去。”方剑平面无表情地说。   小孩扭头朝教室跑。   闹着要出来的小孩的长辈立即说:“你看人家张瞳瞳都回教室了。”   方剑平补充道:“还没放学,不可以出来。”   小朋友立即转向小伙伴儿:“我们找张瞳瞳玩儿去。”   “好啊。”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往教室跑。   其他人孩子见状,相互看了看,一窝蜂似的往教室跑。   看到孩子乱跑,忙着出来抓孩子的校长老师又看到孩子往回跑,顿时懵了。   有些想提前把孩子接走的家长也懵了,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家长指着方剑平:“他家孩子应该是这些孩子的头。”   方剑平顿时觉得脸上热气升腾,赶紧说:“不是。我们家瞳瞳是插班生。昨儿才来。”顿了顿,“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喜欢跟别人学的时候。”   有家长忍不住说:“难怪瞧着你眼生。”   “是的。”方剑平连连点头,省得以后这些人的孩子不见了就去他家找。   “咦,你家孩子又出来了。”   方剑平看过去,顿时想揍熊孩子。   让他拿书包,他居然拖书包。   方剑平不敢想象早几天刚买的新书包脏成什么样。   小芳赶忙按住他的手臂:“消消气,消消气,孩子还小,打死他也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   小芳:“让他自己洗。”   “对,差点忘了。”   方剑平的怒气瞬间没了。   等孩子到跟前,让他自己看书包另一边多脏,然后才说:“回去自己洗。”   小孩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听懂了。”方剑平面无表情地说。   小孩夺过来,使劲拍拍上面的土,瞬间尘土飞扬,险些呛着方剑平,以至于他不得不后退。   腿上一痛,方剑平下意识低头,就看到小孩拿着书包往他腿上摔,没等方剑平伸手阻止,小孩停下来,挎到身上又拍两下,不见尘土,也没有明显污渍,仰起头奶声奶气道:“好啦!” 第136章 意气风发 爸爸,你好啰嗦啊。   “咳!”   小芳笑呛着了。   方剑平:“……”   小孩糊涂了, 怎么妈妈高兴爸爸不高兴啊。   别的小朋友的家长忍不住乐了:“你家孩子真逗。”   方剑平无奈地不知道说什么。   要是揍他吧,他把书包搞干净了,小孩肯定不服气。要是不跟他计较吧, 他把他的腿当成墙, 摔打书包上的土。   这一点他如果没猜错还是跟他学的。   小孩的外套和裤子上尘土不少, 每次给他洗之前,他都会往墙上摔几下把土摔出来。   这个臭小子别的没学会, 这点倒是学会了。   再说了, 别的小朋友还没走,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揍知道要面子的张瞳瞳。   方剑平瞪一眼儿子, 冲他伸出手。   小孩知道这关过了, 立马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找妈妈。   小芳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小孩左手爸爸右手妈妈,高兴的又蹦又跳。   方剑平:“好好走路!”   小孩老实了。   然而只是三分钟,。   进了胡同口,小孩拉着他们的手荡秋天。   小芳忍不住说:“他也不怕摔着。”   小孩看一眼妈妈继续。   方剑平:“因为相信父母。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拉着我的是爷爷奶奶我也敢。要是我爸妈,给我个胆子也不敢。”   小孩停下来:“爸爸说什么呢?”   “和你妈聊天,与你无关。好好走你的路。”   小孩甩开他的手要妈妈抱抱。   小芳:“抱你可以, 但你得答应我, 以后不许拖书包。再来几次书包就被你磨破了。”   小孩试探着问:“我忘了呐?”   方剑平:“我记小本本上。”   小孩再次抓住他的手, 小小的身子往前跑,好像一个飞机头, 父母是两边的翅膀,“回家喽!”   ——绝口不提再让妈妈抱。   方剑平无奈地看他一眼,转向小芳:“他什么不懂?”   小芳笑道:“往你腿上摔不懂。”   “那怎么不往你腿上摔?”   小芳不由得打量儿子:“也是啊。”   “知道为什么吗?”方剑平知道,“他是你生的。虽然不懂过程, 但他知道没你就没他。所以他总要换爸爸,不是气急了没说过换妈妈。”   小芳转向他:“你说的?”   方剑平摇摇头,“可能胖丫或者别人说的时候让他听见了。”   充当飞机头拽着父母往前走的小孩停下来,“爸爸,胖姨姨怎么也不见了?”   “他们都在村里。”   小孩:“几天可以见到他们啊?”   “爸爸妈妈放暑假。”   小孩叹了一口气。   方剑平好奇:“又怎么了?”   “爸爸妈妈还不上学,什么时候才能放暑假啊。”小孩老气横秋地说出奶声奶气的话,还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剑平瞧他又作怪,真想揍他,“过几天就去上学。”   “几天啊?”   方剑平算一下:“五天!”   小孩看看自己的手指,还行,一把手,很快的。   确实很快。一家人在外面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第二天洗洗衣服收拾一下,方剑平和小芳就开学了。   阳历二月的最后一天早上,方剑平骑着车子,前面载着儿子,后面带着妻子,迎着朝阳去学校。   方剑平看着温暖的朝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走在宽广又热闹的大街上,心底十分欢乐,忍不住说跟小芳说:“难怪经常有人拿朝阳作比喻。”   “怎么了?”   方剑平:“看到朝阳感觉身上充满了活力,有使不完的劲,还有一种可以大干五百年的错觉。”   小芳笑了:“那是因为今天正式开学,咱们都是大学生,未来无限美好,前途一片光明。”朝旁边看去,正想说,你看看那些上班族。然而一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小芳说不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一点也不像她前世遇到的上班族,一个比一个精神萎靡死气沉沉。   同样是上班,这时候的人怎么感觉上班是件无上光荣的事啊。   难道是因为这个时代都是铁饭碗,没有资本家,逢年过节都有福利,分房的时候按照工龄自然就分到手了,没什么可操心的吗。   小芳实在想不通。   “小芳,到了。”   小芳回过神,看到幼儿园就在眼前,连忙从车上下来,然后把小孩抱下来,“不许调皮,没放学不许出校门。”   张瞳瞳点点头,“知道啦。”   小芳:“你爸爸都给你记着呢。小本本上写满之日,就是你屁股开花之时。”   小孩拔腿往里面跑。   越过大门自觉安全,冲他俩挥手,“快走,快走。”   方剑平:“等一下,爸爸妈妈的书多,你放学的时候不一定能赶回来,老爷爷老奶奶来接你。”   小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爸爸,你好啰嗦啊。”不待他有所反应,转身就跑。   方剑平气笑了:“跑什么?”   小孩跑的愈发快了。   小芳扯扯他:“别跟他闹了,咱们也该走了。”   方剑平示意她上车,“放学我去接你。”   “我去找你吧。”   方剑平:“我骑车快。”   “行吧。”大学校园太大,看似离得不远的两处教学楼都得走好一会儿,“有没有跟爷爷奶奶说,咱们回去做饭?”   方剑平想想:“忘了。不过你放心,他们顶多拉开炉子煮点粥把馒头热了,或者把菜洗好。”   “他们牙口不好,天天吃青菜也不好。我感觉都没嚼就咽了。”   方剑平:“那回头咱们去菜市场买些土豆。中午炖土豆?”   小芳想一下:“切片,放点酱油炒。别放醋一会儿就烂了。”   方剑平好笑:“我还用你教啊?”   小芳的手移到他腰上:“不用啊?”   “用,用!”方剑平握住她的手。   小芳一看他单手骑车,连忙把手移开,“好好骑!”   方剑平收回去。   小芳有一事不明,“这个车前面有个小篮子不就行了。你干嘛还在另一辆车上安一个?”   方剑平:“当然是张瞳瞳不听话的时候让他坐后面,你坐前面。”   小芳又想拧她。   方剑平像脑后长眼睛似的,赶忙说:“到了。”   小芳坐好,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大学校园门口一改早几天的空荡,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甭管穿的怎么样,年龄多大,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就像方剑平所说的那样,浑身充满了干劲。   小芳受他们感染,不由得露出笑意。   然而她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回到久违的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小芳都知道,原本想偷个懒,一看到每个同学都正襟危坐,她稍微动一下都会变成另类,顿时不敢了。   放学后,同学一哄而散直奔食堂,小芳吓得不行。   下午送了张瞳瞳回来,原本应该热闹的校园变得安安静静,小芳和方剑平没有手表,以为迟到了,两人慌忙跑回教室,小心翼翼寻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才意识到没有老师。   同学们安安静静地看书不过是自学。   这个紧张的氛围让小芳诧异,这可是开学第一天。   然而她谁也不敢问,因为每个人看起来都在争分夺秒。   憋了半天,见到方剑平,小芳就扒他的肩膀:“给我靠一下。”   方剑平搂住她,“怎么了?”   “我的同学好拼。我看书看累了,想眯一会儿都不敢趴下。”小芳纳闷,“他们不累吗?”   方剑平摇头:“不累。”   小芳听他说的这么肯定,“你也是?”   方剑平点头:“你没经历过不能上大学的绝望所以无法理解。回头你同学要是聊起校园生活,或者学习,你少说话。不然你可能会被孤立。”   小芳是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而且她也知道明年会提出改革开放,知道后面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重大事件,“那我装内向?”   方剑平点头:“上车吧。张瞳瞳该到家了。”   张瞳瞳到家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小孩蔫了。   小孩知道爸爸妈妈不会丢下他,可是他还是很难过,苦着小脸,坐在小小的椅子面朝外,一声不吭。   方奶奶很担心,小声问老伴:“瞳瞳这是怎么了?”   “想妈妈了吧。”方爷爷猜测道,“瞳瞳,爸爸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小孩伸出两根手指:“老爷爷说两次一会儿啦。”哀怨地看他一下,再次转向外面。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孩一下跳起来,“爸爸妈妈?”   方剑平推开门。   小孩小心翼翼地扶着门槛翻过门槛就跑。   方奶奶忙说:“慢点!”   小芳迎上来抱起他:“怎么了?”   “我好想你啊。”小孩搂住她的脖子,“妈妈怎么才回来啊?”   方剑平把俩人是的书包从车前面的小座椅上拿下来,打开给他看,“你说呢?”   小孩看到里面全是书,书包都要撑破了,“好多啊。”   小芳不放心,小孩这么黏她真想她的次数不多,多半是又闯祸了,“爷爷奶奶,瞳瞳下午没闯祸吧?”   方爷爷下意识回想:“没有啊。”   方剑平也了解他儿子:“那怎么说想小芳?”   方奶奶想想小孩的德行,不怪他们这么怀疑,“他是真想你们。这里不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还没熟悉你们就不见了,就算不想也不安。瞳瞳聪明胆大,可他毕竟才三岁多一点。小芳,好好哄哄她。我和你爷爷做饭。”   方剑平:“我来吧。你们慢吞吞半小时,我十分钟就好了。张瞳瞳也该饿了。”   小孩摸摸小肚子:“好饿啊。爸爸,我的肚肚说,它想吃大鸡腿。”   “你的肚子说他不想吃,你听错了。”   小孩摇头:“我的肚子不会错的。”   方剑平转向他:“两个选择,从你妈怀里下来,二是我打你一顿然后去给你买大鸡腿。”   小孩扭头抱住小芳的脖子:“妈妈,我们出去逛逛吧。”   小芳忍着笑抱他出去:“不吃大鸡腿了?”   “大鸡腿不好吃,鸡蛋羹才好吃。”小孩说出来快速朝后看,不见爸爸,松了一口气,“妈妈,明天早上给我做好不好啊?”   小芳点头,“跟在爷爷奶奶家一样,一天一个。你乖乖听老爷爷老奶奶的话,让爸爸妈妈安心学习,等天热了,咱们就回爷爷奶奶家。”   小孩不懂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小芳:“回到爷爷奶奶家,爸爸妈妈不用上课,爸爸也不用当老师就可以天天陪瞳瞳玩了。”   “太好啦!”小孩高兴地蹦跶起来,“妈妈,妈妈,离天热还有几天啊?”   小芳算一下:“你吃一百个鸡蛋。不知道一百是多少吧?妈妈教你数数好不好?”   小孩忍不住打量她。   “怎么了?”   小孩不能确定,试探着问:“妈妈说天热回爷爷奶奶家,是不是想教我数数啊?” 第137章 乖宝宝 你要是这样说都不能住   小芳:“……”   臭小子真不能要了。   “妈妈教你数数你就学吗?”   小孩不怕挨揍的摇摇头:“不学。”   小芳噎了一下。   ——这孩子还得方剑平收拾。   “所以啊, 妈妈真想让你数数才不会说爷爷奶奶,而是把你交给爸爸。”   小孩搂紧她的脖子:“不要爸爸!”   “松手。妈妈快被你搂断气了。”小芳掰开他的小手,“瞳瞳, 爸爸说你嫌幼儿园里的其他小朋友笨?”   小孩点头:“他们很笨啊。”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没空教他们。”   小孩似懂非懂。   “你这么聪明, 是因为爸爸妈妈经常教你啊。有几个小朋友会数一二三四五啊?他们是不是只知道吃和玩儿?”   小孩想想, 妈妈说的好对啊。   “数数怎么变聪明啊?”小孩还是不懂。   小芳见他上钩,立即说:“懂得多啊。如果你跟别的小朋友说, 再过四天就是星期天放假了, 别的小朋友不知道四天是几天,你知道, 你是不是比他聪明?”   小孩连连点头。   “你如果不识数, 也不知道四天是几天,还能比他聪明吗?”   小孩果断摇头,伸出小手:“妈妈,我们数数吧。”   小芳怕他还没上小学就对学习生厌,“我们去路边数有多少人吧。数满一百个就回来。你爸爸也该做好饭了。”   小孩喜欢这种游戏,举起小手,大喊一声:“出发!”   小芳很是听话的抱着他出去。   此时正好下班时间,胡同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小孩高兴的在她怀里蹦迪。   小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由于没使劲, 小孩老实下来, 还亲昵的枕着她的肩膀撒娇。   小芳无奈地瞥他一眼。   “妈妈怎么啦?”   小芳:“真拿你没办法。”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不许他撒娇, 等小孩长大该就跟他们有隔阂了。   这是她前世的妈妈说的。   弟弟妹妹也爱撒娇要抱抱,她爸没少训俩人。她妈的原话她记不清了,大意是弟弟妹妹又不是因为要好玩的好吃的撒娇胡搅蛮缠,只是想跟父母亲近一下。这样也不许的话, 等孩子长大也别指望孩子跟父母交心。   小孩不懂:“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调皮。”   小孩扭过头趴在她肩上。   ——听不懂,听不懂,瞳瞳还小听不懂啦。   小芳气笑了。   方奶奶听到娘俩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就忍不住跟方爷爷说:“没想到小芳这孩子对孩子这么有耐心。”   方爷爷:“我早两天就发现了。瞳瞳不懂,她就抱着瞳瞳讲道理。这点可比剑平好。”   方剑平在厨房听见,禁不住笑了:“你们知道什么啊。我们这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如果我俩都对他喊打喊杀,那他谁都怕,也谁都不怕。有两个选择,跟着妈妈不挨打,找爸爸挨打,他自然就不想挨揍,乖乖地听小芳的话。反之亦然。”   方爷爷意外,现在年轻人教育小孩都这么多讲究了吗。   “你和小芳商量好的?”   方剑平仔细回想一下:“不全是吧。主要是瞳瞳真犯错了,不论小芳教育还是我教育,另一个都不会插手。时间长了,瞳瞳就知道,我要揍他的时候,他找妈妈有用那只能听妈妈的话。不然妈妈不帮他,他只有挨打的份。”   方奶奶点头:“这样好。不过你们也要注意,不能把孩子当出气筒。”   “哪敢啊。你刚才没听见,这才多大就开始怀疑他妈给他下套。”方剑平无奈地摇摇头,“瞳瞳今天真没闹?你们别瞒着我。”   方奶奶进厨房,道:“没有。可能还是不熟,一出校门就问你们呢。”   方剑平:“那过些天就好了。”顿了顿,“只怕过些天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不会的。”方奶奶笑着摇摇头,“谁家有咱们家好玩的好吃的多啊。”   方剑平想想:“也对。”   自家从不缺饼干和糖果,还有麦乳精,还有纸飞机和纸炮,这两样他也能张瞳瞳玩,张瞳瞳也不稀罕跟小孩玩儿。   张瞳瞳确实不稀罕跟同龄人玩儿,因为都是他带着他们玩儿。刚开始还有意思,天天都由他带头就觉得没意思了。   农历二月中旬,虽然乍暖还寒,可远没有寒冬腊月和刚过完年那会儿冷。   小孩虽然还穿着秋衣和毛衣,但厚棉袄换成了薄棉袄,厚棉裤也换成薄的,以至于跑的更快。   中旬圆月当空照,又没了如刀子一般的北风,晚饭后大人小孩都走出家门,胡同里一时之间非常热闹。   张瞳瞳看到一群大孩子斗鸡,拎着裤脚也要加入。   十来岁大的少年们玩的正开心,突然转进来一个小不点,都赶忙停下撵人,“这不是你玩的地儿,跟你们小孩玩儿去。”   张瞳瞳岿然不动,拎着裤脚等着跟人家斗鸡。   少年们没法子只能喊:“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小孩他妈一眼没看见孩子没了,正着急寻找。听到这话下意识看过去,连忙挤进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孩理所当然地说:“玩啊。”抓住妈妈的手,终于把一条腿搬至膝盖处。   少年们不敢置信地问:“你也要玩啊?”   小孩乖乖地点点头,“来啊!”   一众少年无语又觉得好笑。   小芳抱起他:“你金鸡独立站都站不稳,来什么来。跟妈妈回家洗脸洗脚去。”   “不要!”小孩挣扎着下来。   小芳放下他,挑一个眼熟的少年,“你跟他玩一下。”   那少年为难地说:“我轻轻一碰他就倒了,怎么玩啊?”   “摔着不怪你。”小芳松开儿子。   小孩自己真站不稳,抓住妈妈的手,另一只使劲掰自己的腿,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大哥哥。   那少年看到小孩有妈妈护着,大着胆子抬起腿,轻轻一碰,小孩往后踉跄。   小芳赶忙拉住儿子:“跟妈妈回家还是跟小朋友玩儿去?”   小孩懵了。   “瞳瞳?”小芳低头喊。   小孩回过神,终于确定这不是他这个年龄玩的游戏。   可是被撞的踉跄好丢脸啊。   小孩扭身要抱抱,“妈妈,我困了。”   小芳憋着笑抱起他,到了自家院里就问:“要不要跟爸爸玩纸炮?”   “好啊。”小孩瞬间忘了刚刚说的话。   方剑平刚刚刷好碗筷,擦好桌子扫好地,一动不想动,“让妈妈陪你。你的纸炮都是妈妈折的,妈妈会。”   小孩转向妈妈。   只要他不再逞能,小芳不介意陪他一会儿。   直到小孩玩的大喘气。   然而这时候小孩的精神很亢奋,小芳给他洗脚他都不老实。   方剑平朝他脑袋上一巴掌,“干嘛呢?地上全是水。”   小孩老实了。   脱了束缚他的衣服,滚到宽大的床上,小孩又开始作了。   方剑平瞥他一眼,转向对面靠墙的床对小芳说:“过几天暖和了让他自己睡。”   “谁呀?”小孩翻个跟头坐起来。   方剑平:“你!”   “妈妈也不陪我啊?”   方剑平点头:“因为你太闹。八点了还不睡。”   “爸爸妈妈也没睡啊。”小孩歪着脑袋看着他,仿佛在说,凭什么让我睡啊。   方剑平:“爸爸妈妈看书,你也——”   “爸爸,我睡着啦。”小孩慌忙钻进被子里。   方剑平气笑了:“他居然是我儿子。”   小芳也奇了怪了,她以前虽然也不喜欢学习,可也没懒到这种地步。   “先别管他,过两天周末空了看看他一百个数还记住几个。”小芳瞥一眼床上的鼓包,“忘了再收拾他也不迟。”   方剑平也没空管他。   早两天有同学询问他哪儿有卖手电筒的,学校怕着火熄灯后不许点灯,他们想买手电筒看书,方剑平这才知道人家不光上课认真下课去图书馆,晚上还学到十一二点。   刚恢复高考就考上全国最高学府的都是极其聪明,非常会读书的人。   方剑平觉得他脑子好使也不敢托大。这几天都带着小芳每天晚上学到十一点,然后直接睡觉。夫妻和谐那点事也没空想了。   不然人家毕了业都分到国字头单位,他被弄到街道办多丢人。   好在他们只有张瞳瞳一个小孩,他也知道怎么收拾小孩,他爸妈也不敢来烦他,身体虽然累,精神还好,一直坚持到期末也没生病。   放暑假的当天晚上,方剑平洗了澡就往床上爬。   小芳虽然每天也跟他一样学,但有些知识她前世都学过了,并不觉得累,所以她给小孩洗澡。   暮春时节,小孩就有了自己的床。小床虽然只有一米二,但对小孩来说宽又大,横着睡都没问题。   第一天小孩不习惯,三天后张瞳瞳顿时觉得一个人太爽了。   不过他还是小,偶尔还是想念爸爸妈妈的怀抱。以至于小芳给他洗好澡,把他放床上,小孩就拉着她不让走。   小芳:“妈妈得去陪爸爸。”   “瞳瞳也想妈妈陪啊。”   小芳笑着指着方剑平:“爸爸累吗?”   小孩看一眼他爸,像睡晕过去似的:“累吧?”   “所以妈妈得照顾他。”小芳靠着床头,“不过妈妈可以等瞳瞳睡着再去照顾爸爸。”   小孩美了,立即挨着妈妈躺下,“妈妈,我想爷爷奶奶。”   “过几天咱们就回去。桃子该熟了。”   小孩坐起来。   小芳把他塞线毯里面,“睡好。现在想去也去不了,咱们得去车站买票,坐大火车去。还得带一些衣服,还得给爷爷奶奶买些衣服,还得给瞳瞳买些路上吃的。所以至少还得两天。”   小孩掰着手指数一下那么多事:“妈妈要快点啊。”   “妈妈知道了。瞳瞳乖宝宝也睡觉好不好?”   小孩闭上眼睛。   小芳见他嘴角带着笑意也忍不住笑了,轻轻拍拍他的小身子,轻轻哼着摇篮曲。   结果张瞳瞳睡着,她也把自己哼睡着了。   方剑平一觉醒来精神头上,习惯性转向身边,一看空空如也,吓得坐起来,看到瞳瞳的小床,松了一口气。   轻轻把小芳放好,给娘俩搭上薄薄的线毯,就轻手轻脚出去。   老两口出去遛弯都回来了,坐在屋檐下乘凉,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压低声音问:“小芳和瞳瞳还没醒?”   方剑平点头,拿起放廊檐下的脸盆:“也不知道瞳瞳闹多晚,小芳哄他在他床上睡着了。   方爷爷:“你也别把孩子交给小芳一个人。”   方奶奶赞同:“照顾孩子可比洗衣服做饭麻烦多了。你小的时候我宁愿承包所有家务都不想照顾你。”   方爷爷连连点头。   方剑平好笑:“我现在不就是承包所有家务?”   方奶奶摇摇头:“你刷鞋,帮你压水拎水的是小芳,你洗衣服,帮你漂的也是小芳。也就做饭你自己来。偶尔还有我和你爷爷帮忙。”   “行行行,我知道了。”方剑平无奈地点头。   方爷爷:“不是我们数落你,你要上学小芳也得上学,她的功课不比你轻松。”   “我真知道了。”方剑平不想听他们念叨下去,转移话题,“我们打算后天回去。”   老两口瞬间不关心家务不家务,齐声问:“这么着急?”   “不是着急。过几天入伏再走就受罪了。瞳瞳能从上车哭到下车。”   老两口都坐过火车,夏天的火车跟夏天的澡堂子一个样。别说小孩,就是大人都受不了,因为不光热,还有各种难闻的气味。   方奶奶:“我差点忘了。”   多年不坐火车,方爷爷也忘了,“那今天就收拾行李吧。明天给你岳父岳母买些特产?你们来的时候拿不少东西,不能让人家觉得我和你奶奶不懂礼数。”   方奶奶问:“还有钱吗?”   “有的。吃住家里我和小芳的补贴都没花完。”   方爷爷叹了口气:“要不是瞳瞳还小,真想让你们过几天再走。”   方剑平诧异:“这么舍不得我们?”   先前说起暑假回去,老两口也没流露出不舍啊。   方爷爷笑了:“不舍也得让你们回去。小芳的父母就她一个孩子,只有瞳瞳一个孙子,我和你奶奶有儿有女有孙子孙女有外孙外孙女,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你,可想他俩得多想小芳和瞳瞳。   “这么说主要是我前些天接到你姑的电报,你姑父退休了,要来首都养老,他们一家也搬回来了。你哥你姐不出意外,过几天就能回来。早几天你们都上学去了,你爸妈过来说的。”   方剑平:“来看瞳瞳,顺道说的吧?”   方奶奶摇头失笑:“什么事都弄这么清楚,也不怪你爸喜欢吼你。”停顿一下,“是呀。可惜咱们瞳瞳也在托儿所。不说他们了,既然决定了就别耽搁。万一你哥你姐上午回来,你中午走,回头再让他们知道可就不好解释了。”   方剑平点头:“行。那我吃了饭就收拾东西,明天你们看着瞳瞳——”   “你们带瞳瞳一起去。”方爷爷赶忙说:“小孩都放假了,外面那么热闹,他在屋里待不住,要出去我们可看不住。这里可不是农村,天大地大由着他跑。出门就有自行车,伤着他可怎么办。”   方剑平想笑,他儿子这人缘啊。   那小孩居然还以为人人都喜欢他,每天美的恨不得踮起脚走路。   “行!”方剑平擦擦脸就去刷牙。   许多物资都限购,不限购的又贼贵,不是现在的方剑平能消费得起的,所以方家得早餐很简单,杂粮粥杂面馒头和凉拌黄瓜以及炒黄瓜。   凉拌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炒的软烂的是老两口的。   老两口年龄大了,虽然没有大病,可眼睛不好使,手有时候也不听使唤,经常把饭菜做过火。   尤其是这两年,三天难吃到一次可口的饭菜。然而自打方剑平回来,那个比例就颠倒过来,三天顶多吃上一顿不合口的。   今天早上这顿饭虽然简单,但很可口。   虽然比平时晚,但粥煮的软糯,黄瓜咸淡刚好,馒头虽然硬,但是劲道的硬,沾一点点黄瓜汁泡软吃着刚刚好。   一家三口回房收拾行李,老两口闲着坐在廊檐下乘凉,方奶奶就忍不住说:“剑平这一走,又得咱们自己做饭啊。”   以前方奶奶做饭都得方爷爷帮忙,不是帮她压水,就是帮她换煤球,一顿饭下来累得不轻。   自打方剑平回来,方奶奶的活都是方剑平的,他的活都是小芳的,老两口连衣服都不用洗,方爷爷都快不会压水了。   听到这话一想到后天又得恢复到从前,方爷爷顿时不想让他们回去,“老伴,回头跟小芳说说把她爹娘接过来?咱俩的粮票应该能裹住他们两口子。剑平和小芳的补贴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的。”   方奶奶也想过这点:“她爹是村支书。上千口人的生产大队啊。你忘了剑平信上说的,村里不光有养猪场,还有养牛场、鱼塘,她爹还会养蜜蜂。对了,还是那个老李教的。”   方爷爷:“就是前些日子剑平和小芳去医院探望的老李?”   “对啊。”   一家三口熟悉了学校的环境,方剑平就给老李打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家。   打两次都没人,方剑平和小芳带着瞳瞳直接过去才知道他工作忙累病了。   这事方剑平回来就跟老两口说了。   方爷爷:“你是说老李不让他过来?”   方奶奶忍不住笑了:“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她爹这么为村里着想,哪能放心啊。怎么也得有个接班人。”   方爷爷:“那我跟剑平说说,回去就让他岳父赶紧培养接班人。省得瞳瞳夏天冬天都要坐车。”   方奶奶点头:“是呀。不为咱们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明儿说吧”   方爷爷怕明天忘了,年龄越大记性越不好,方剑平收拾好行李出来,他就把这事告诉方剑平。   方剑平心说,我也想。可是村里的事,真不好说。   不过怕他爷爷担心,还是说:“我回去就说。我看看煤球和面还够不够你们吃的,不够下午——”   “别!”方奶奶打断他的话,“面和米都容易生虫,我们买多少吃多少。煤球也不用。你和小芳前些天做几百块,足够用到你们回来。你们这一走,少烧几瓶水,也不用给瞳瞳开小灶,一天能省一两块煤球。”   方剑平不放心,还是去厨房看看,见米面够吃十多天的,出来就说:“改天方医生和钱医生来看你们,让他们帮你们买。别跟他们客气。”   方爷爷好笑:“不客气。对了,走的时候把门锁上窗户从里面关好。”   “屋里没什么贵重东西。”   方爷爷摆手:“你哥你姐回来的事定了,但工作还不知道怎么安排。他们如果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我总不能不让住吧。”   方剑平忍不住皱眉。   不为他哥哥姐姐来这边住,而是这边只有他姐的房间,两家人都来肯定得有一家睡他的床。   这点让方剑平觉得别扭:“我爸妈家不能住?三室一厅还有个书房,都能住人。”   “你嫂子有了,你姐也是,上下楼不方便。”方奶奶想想他还不知道,“你爸妈上次回来说的。去年上面明文宣布革命结束他们才敢要孩子。算着日子,应该都在八九月份。”   老两口当时买这个房子,就是考虑到离帝都大学附属医院近。方剑平的嫂子和姐要是住在这边,等快生的时候推着车子十分钟就到了。确实比住在楼上方便得多。   方剑平眉头紧锁:“你要是这样说都不能住。回头两个孩子一起哭,咱们晚上还要不要睡?”   方爷爷无语又想笑:“你就想到这点?”   方剑平点头。   “瞳瞳哭的时候你怎么睡的?”方爷爷不希望他变成一个非常自私的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方剑平:“瞳瞳不喜欢哭,晚上几乎没哭过。”   方爷爷诧异,不由得看老伴。   方奶奶想起来了,他以前信里说过小孩特乖。   张瞳瞳有多皮,老两口这些日子算是领教到了。以至于根本不信他信上说的乖巧。   方奶奶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瞳瞳小时候乖?”不由得朝卧室看去。   小孩先前听到他的名字就想跑出来,不过被小芳拦住了。   老两口跟小孙子商量大孙子和孙女的住处,小芳不适合发表意见。即便老两口不喜欢大孙子和孙女,也是他们的亲孙子和孙女。   然而听老两口的意思,让他们把门窗关好,不过是担心方剑平回头跟他哥或者姐起冲突。   可是小孩一听有人质疑他不听话,使劲拉开妈妈的手跑出来,大喊一声:“瞳瞳是个乖宝宝!” 第138章 迎接 请神容易送神难   小孩的声音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屋里院里安静下来。   方奶奶挤出一丝笑:“没有说你不乖。”   可是你这个样让我如何相信你乖啊。   方奶奶忍不住看老伴。   小孩回来快五个月了, 除了春夏交替天气多变的时候感冒了不愿意吃药打针哭过两次,他再也没哭过。   想到这一点,方爷爷倒是愿意相信小孩乖。可是他没见过一周岁之前夜里不哭的小孩:“剑平, 真的?”   方剑平看向儿子, 叹气道:“虽然我不想承认,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小时候很乖。跟现在正好相反。”顿了顿,“你们老两口要是不嫌吵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我们无所谓。反正我们白天忙, 晚上沾到枕头就睡。尤其张瞳瞳,跟个小猪似的。”   小孩大声说:“瞳瞳才不是小猪!”   方剑平脑壳疼:“爸爸就是打个比方。回屋跟你妈玩儿去。”   小芳从屋里出来:“瞳瞳, 到妈妈这儿来, 爸爸和老爷爷老奶奶聊天呢。”   小孩瞪着眼睛看着他爸。   方剑平抬手:“我保证不说你。”   小孩冲他扮个鬼脸回屋,“妈妈,我好想换个爸爸怎么办啊?”   方剑平的呼吸骤停,顿时想揍熊孩子。   小芳好笑:“你连碗筷都不会刷,妈妈也不会做饭,把爸爸换掉咱俩喝凉水就空气吗?”   “哎,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小孩无力地拉住她的手,趴在她胳膊上。   小芳抱起他, 好笑地说:“你才三岁半啊。”   “妈妈, 我好累啊。”小孩的小脸埋在她肩上。   小芳:“怎么了?”   “浑身无力啊。”   小芳顿时想把他扔出去。   臭小子就学这些没用的学得快。   她要是没记错, 方剑平昨晚说过“小芳,我好累啊。”她当时在给瞳瞳洗澡, 不走心地问一句哪儿累。方剑平回“浑身无力”,紧接着就睡着了。   小芳无奈地说:“妈妈搂着你睡会儿?”   “好吧。”小孩踢掉鞋,到床上变成龙,顶着毛线毯跟小芳躲猫猫。   小芳找出一本宋词。   “妈妈, 我困了。”小孩看到书立即倒下。   小芳气笑了:“妈妈给你讲故事也不听?”   小孩翻身起来。   小芳推开窗,让凉风进来,随后靠在床头。小孩趴在她怀里,露出一只眼睛打探书上的内容:“妈妈,这个不是故事。”   “是什么?”   小孩想一下就想起来了,“爸爸给我念的诗啊。”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这个叫‘词’,比诗有意思。我听说自打你嫌幼儿园的小朋友笨,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在教他们学这个。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嫌你笨喽。”   小孩顿时精神了。   可不能被一群小笨蛋比下去啊。   “妈妈,念吧,瞳瞳准备好啦。”   小芳无语又想笑,“好。困了就告诉妈妈。咱们歇一会儿玩一会儿。”   小孩坚决摇头。   ——他不要当小笨蛋啦。   小芳:“学习这个东西最重要的不是一天学多少,而是坚持。每天学一点,积少成多,不知不觉你就什么都懂了,然后就可以当一名大学生了。”   小孩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小芳:“妈妈很希望你能和爸爸妈妈一个学校,你说妈妈会骗你吗?”   “妈妈最好!”小孩忍不住扑到她怀里。   小芳赶忙伸手搂住他,晃晃另一只手中的书,“开始吧?”   “好的,妈妈。”   随后一首宋词飘出窗外。   方剑平看向他爷爷奶奶,小声问:“瞳瞳也有乖的时候吧。”   方奶奶叹气:“按理说你姐应该回婆婆家,你大哥应该去你妈那儿。你爸妈三个孩子,我们帮他们照看你一个就够了。对吧?”   方剑平摇摇头:“别问我。这个房子是你们老两口的。我只是表明我的立场,顺便提醒你们一下。”   方爷爷想起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当年买这个房子,也考虑到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小辈,所以这边不光离医院和大学近,两公里以内也有初中和高中,还都是首都顶好的初高中。   万一他们住习惯了觉得方便不走了,那他们百年之后还不得跟小孙子抢这个房子。   他相信小孙子不是贪财的人。他和小芳都是帝都大学的学生,毕业了单位就分房,也不会跟他们抢。问题是他小孙子属于吃软不吃硬。   好好求求他,他肯定不抢。万一那兄妹俩硬要,小孙子肯定会奉陪到底。   方爷爷也想相信他大孙子和大孙女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问题是孙媳妇和孙女婿他不了解啊。更何况他们老两口以前也没带过大孙子和孙女,原本就不是很了解,又离开这么多年,谁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思及此,方爷爷觉得不能心软,“回头我跟爸妈说说。”   方奶奶:“这事你怎么说?”   方爷爷想想:“住不住还不一定。如果要住在这儿,就说瞳瞳调皮,我们年龄大了,吃的饭都软,剑平每天都做两样,再来两个孕妇照顾不过来。儿子和媳妇都是医生,媳妇还退休了——对,我怎么忘了,剑平,这事你不用担心。”   方奶奶恍然大悟:“对!你妈正好闲着没事干。有几天没来了,算着时间该来了,等她来了我就跟她说,省得她太闲瞎琢磨。”   殊不知方剑平的妈琢磨好了。   方母来的很巧,方剑平和小芳带着瞳瞳刚上前往车站的公交车,她来了。一听老婆婆让她照顾有孕在身的闺女和儿媳妇,就顺势要搬到这儿来。   方爷爷的这个宅子三面都有房子,除了堂屋,一边是方剑平的卧室和厨房,一边是他姐的卧室和杂物房。   老两口年龄大了,这两年也不给人看病了。方剑平他妈就要把两间杂物房装修一下给大儿子和儿媳妇住,原来当病房的地方收拾出来她和方剑平的爸住。   这样能尽孝,也能照顾小辈,最重要的是能天天看到她大孙子。   至于小儿子有可能会生气,方母不在乎。反正他从小到大也没给过他们当爹妈的好脸,他们也习惯了。   方奶奶乐了,也不给儿媳妇留面子,直接说:“你想得真美。你信不信剑平回来能把你们的东西全扔出去。”   “他敢!”方母高声说。   方爷爷抬抬手示意她冷静:“你妈不是要跟你吵架,而是陈述事实。”随后半真半假地说:“瞳瞳在这边很不开心。这儿没有鸡鸭鹅羊让他逗,也没有遍地的果子,更不能跟剑平下河抓鱼,所以一听可以回去高兴的半夜都没睡。你要是搬过来,剑平敢和小芳住校,然后把瞳瞳送回农村。我可不是吓唬你。”   方母一万个不信:“他舍得?”   方奶奶:“剑平以前就想过把瞳瞳留在农村。小家伙太皮,他岳父岳母担心看不住乱跑,不敢给他照看。瞳瞳比之前大半岁,懂事了,你说呢?”   方母还是不信。   方奶奶道:“要不我把剑平以前给我们的信找出来你看看?他问过我们的意见。”   话说到这份上,方母不得不信。   方奶奶道:“再过三年半剑平就毕业了。等他毕业去单位住,你再想见一面就难了。”   “住单位?”方母忍不住问:“不住这儿?”   方爷爷摇头。   方母想也没想就问:“那你们怎么办?”   方爷爷被问糊涂了。   方奶奶说的时候就料到她会这样问:“我们不是有你吗。儿子和儿媳妇好好的,让孙子孙媳妇给我们养老送终,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剑平还有他岳父岳母要照顾。瞳瞳小时候他岳父岳母没少帮忙,剑平又在人家家里吃这么多年,伺候老人合该的。这就好比我们以前帮你照顾剑平。”   方母脸上的失望不加掩饰,却又不死心:“可是我们住三楼,不方便啊。”   “只有你们家有孕妇?”方爷爷问。   方母顿时无言以对。   方爷爷:“快中午了吧?中午在这儿吃吗?吃的话就做饭去。剑平说了,以后你们过来就让你们做饭。”   方母回去也是一个人,方剑平他爸上午有一台手术,中午不一定能好,“我做吧。吃什么?”   “煮面条?”方奶奶问。   方母想一下:“做米饭吧。”不待她开口就去厨房。   方爷爷顿时想抓起拐杖把她撵出去。   方奶奶赶紧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消消气。   方爷爷深吸一口气:“想吃米饭还问。”停顿一下,又不甘心,“这点还不如小芳。咱们说吃啥她就让剑平做啥。”   关于这点方奶奶还真担心过。   小芳怕他们,方奶奶怕小芳忍着,时间长了生出埋怨,不敢冲他们,然后都发泄到方剑平身上。   趁着小芳领着瞳瞳出去玩的时候方奶奶就提醒方剑平,偶尔也问问小芳吃什么,别总紧着他们。   方奶奶提醒他:“你忘了剑平有一次数说,只要不让小芳做饭,做什么她都没意见。”   “所以我说她懂事。”方爷爷道。   方奶奶怕激化矛盾,不敢顺着他的话说:“咱们让人家做饭啊。你要是让小芳做,她指不定也是做自己喜欢吃的。”   方爷爷摇头:“小芳会直接问,做米饭吧。不会那么问。”   “行,你有理。”方奶奶看这招不行就转移话题,“小芳和剑平该出首都了吧?”   方爷爷看看时间,“出去了。”   然而并没有,火车晚点,小芳和方剑平刚刚上车。   好在他们此行就带两个提包,一包衣服鞋子,一包给家人买的东西。方剑平拎着包,小芳抱着孩子,很是快速地就找到位子坐下。   他们跟放假的学生错开了,车上人不多,味道不重,窗户打开,凉风进来很舒服。   火车动起来,张瞳瞳也动了,勾着头朝外面看。   火车车窗很大,成年人都能从车窗上出去。小芳一看他半截身体在外面,吓得慌忙抱紧他。方剑平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收力,小孩回到妈妈怀里,扁扁嘴想哭。   小芳:“妈妈要是没抓住,你摔下去怎么办?”   “妈妈抓住了啊。”小孩委屈巴巴地说。   小芳板起脸:“如果有人从后面吓唬妈妈,妈妈吓得松开了呢?”   这个情况小孩没想过。   小芳:“以后还把身体伸出去吗?”   小孩乖乖地摇头。   小芳不放心,“这次是巴掌,下次可就是鞋底。”   小孩不由得看他爸爸。   方剑平的脸色严肃的很吓人,像是随时都能拿起鞋底。   小孩吓得往他妈怀里钻,小手还拉住她的衣服。   小芳双手环住他,“老实会儿吧。爸爸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再这么调皮,下次我们俩回来,你留在家陪老爷爷和老奶奶。”   “不要!”小孩瓮声道。   小芳轻轻拍拍他,“那就歇会儿。爸爸拎行李累了,妈妈抱你也累了。”   小孩轻轻地点点头。   方剑平怕他和小芳不小心睡着了,再遇到到站停车,小孩好奇跟人下车,所以直到晚上都黑着一张脸。   张瞳瞳意识到他爸爸很生气,下午都没睡踏实。结果又跟来时一样,从晚上九点左右睡到第二天天亮。   小芳和方剑平轮着睡半夜也没睡踏实。   好在方剑平给他岳父发了一封电报。俩人撑到清河汽车站,张支书和高素兰都来了,还是开着拖拉机来的。   到车上,小芳就把臭小子给她娘。   高素兰抱着不松手:“瞳瞳长高了?”   小孩本来有点生疏,到她怀里生疏瞬间没了,因为他对这个怀抱很熟悉,“奶奶,瞳瞳长大了!”   高素兰笑了:“长大了。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小孩连连点头。   高素兰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谁呀?快告诉奶奶。”   小孩抬手一指,两个背靠背熟睡的人。   高素兰哑然失笑:“你爸妈?那我可管不了。”   小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他不死心啊,万一呢。   结果没有万一。   小孩叹了一口气:“为什么都怕爸爸啊?”   “谁还怕?”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老爷爷老奶奶啊。”   高素兰放心了,怕他好啊。怕方剑平就没人敢欺负她家小芳。   “你爸爸厉害。现在可是大学生。”高素兰朝张庄所在的方向看一下,“知道你们回来,好多人都在村口等着。”   小孩好奇地问:“等着什么啊?”   “迎接你们啊。”   小孩不由得站起来。   清河农场离张庄近,这么一会儿就能看到小桥了。   又走一分钟,就到桥头。小孩扒着他奶奶的肩膀踮起脚尖,黑压压一片,顿时惊得张大嘴巴:“好多人啊。爸爸,妈妈,别睡啦!”   小芳困得眼皮发酸,使劲揉揉眼角才睁开:“怎么了?”   “到家啦!”小孩冲众人挥手,“胖姨姨,九爷爷,胖舅舅,瞳瞳又回来啦。” 第139章 打球 没你不要的。一边玩儿去。   胖丫等人都不由得笑了。   谢兰忍不住说:“瞳瞳还是那个瞳瞳啊。城里人规矩大, 我以为到了城里该变得不一样了。”   大胖道:“那是你不知道有句老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不遇到大挫折,张瞳瞳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这句话谢兰听方剑平说过:“也是啊。不过他居然还记得咱们。”   王秋香道:“三周岁该记事了。何况他还聪明。”朝张瞳瞳看去, 吓得心脏骤停疾呼:“别!”   小芳连忙把扒着车沿打算自己下去的小孩抱回来, 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瘪瘪嘴就哭, 哭着还挣扎。   小芳没料到他敢挣扎,一下子脱手, 小孩立即扑到高素兰怀里:“奶奶, 妈妈打人……”   方剑平被娘俩吵得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打你也活该。车这么高你也不怕摔断腿。”瞪他一眼,跳下车冲他伸手。   小孩朝他手上一巴掌。   方剑平气笑了:“仗着有人给你撑腰胆肥了是吧?”扫一眼众人以及他岳父岳母, “我看谁敢给你撑腰!”   高素兰刚才也吓得不轻, 自然不会帮他。于是把小孩放车上,她赶紧下来。   张支书一脸爱莫能助地看着小孩。   王秋香等人不敢上前,这孩子得教训。   小孩只能找妈妈。   小芳:“你不是嫌弃我?”   “瞳瞳喜欢妈妈。”小孩摇摇头也不哭了。   小芳真服了他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鬼灵精的小孩。   难不成在这方面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成。   “先让爸爸抱你。妈妈抱着你没法下去。”   小孩看一眼他爸——黑面神一个。迅速转回头,抓住妈妈的手。   小芳示意方剑平过来,把小孩给他。   小孩换个怀抱顿时一动不敢动。   谢兰等人看着他从皮猴子变成小鹌鹑,顿时乐不可支。   小孩被笑蒙了,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方剑平把他放地上去拿行李。   张老九等人上前, 道:“给我们吧。”   “不用, 就这两包。”方剑平把装有衣服的那一包给他老丈人。另一包放在车沿上打开, 把里面的糖果拿出来。   这次不是奶糖,而是有点水果味的硬糖。   方剑平和小芳都得上学, 还有个孩子要养,所以不能再像以前花钱没谱。他们得存着钱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不存钱,现在花的有多爽,等没钱的时候找人借就有多憋屈。   王秋香看到糖顿时忍不住说:“回来还买糖干什么。”   其他人也知道方剑平现在没钱, 纷纷道:“就是,咱们又不是外人。”   “就这一包,你们大伙儿分分。”方剑平的这一包糖只有一斤,一人也就一两个的样子。   王秋香接过去顺嘴问:“还有什么?”   方剑平拿出一副乒乓球拍和四个乒乓球递给胖丫。   胖丫下意识接过去,一看奇奇怪怪的,忍不住问:“这是啥呀?”   “传说中的乒乓球。”方剑平不由得朝小芳看一下,“我本来想买个足球,留咱们村的小孩踢,你姐非不让买。一个足球需要二十二个人,一个乒乓球只能两个人玩,她非说乒乓球好。”   小芳点头:“本来就是。乒乓球比赛单打独斗,足球比赛需要十一个人一起作战。乒乓球运动员厉害了就能拿冠军。足球队有一个厉害的不光不能拿冠军,还有可能被他十个队友拖累死。”   胖丫忍不住问:“还让我们参加比赛啊?”   方剑平:“不是!”   “那还是那个足球好,大家一起玩儿。”   小芳点头:“只是玩当然人多了好。方剑平买球是希望你们能喜欢。要是有天赋,等你们上中学或者高中,还可以参加全国比赛。即便是业余比赛,也能奖励你们两块洋胰子。踢足球能干嘛?你们只能踢着玩儿。”说完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被她说服了,点点头就从包里拿出几本书:“小孩子的读物,你收着,但不是给你的,全村的小孩一起看。”   胖丫不由得看她爹娘。   王秋香捅她一下:“赶紧接过去。剑平不愧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就是比大胖强。大胖早几天回来,全买的吃的。”忍不住瞪一眼儿子。   大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省城也没有卖乒乓球、足球还有小孩子看的书啊。”   王秋香嗤笑一声,一万个不信。   方剑平:“这几本书新华书店都能买到。乒乓球和足球这些你得去大的百货商店或者友谊商店。”   “友谊商店?”大胖摇头,真没听说过。   方剑平想想怎么解释:“特供商店。你拿着学生证进去应该卖给你。”   王秋香问:“那是不是很贵?”   “又不是买很多。”方剑平朝胖丫看去。   王秋香看到那一副乒乓球拍,“也对。哎,不对,这是木头做的吧?还买它干啥,让大头做俩不就行了。”   方剑平点头:“所以我就买一副球拍,买了四个球。”   谢兰顿时忍不住说:“你考虑的真周到。不过,剑平,玩这个真能拿冠军啊?”   方剑平笑道:“有天赋就有机会。”   “那怎么才能知道有没有天赋?”谢兰问。   胖丫禁不住说:“还用咋知道。玩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剑平点头:“很简单,有天赋的上手特别快。一个暑假就能打遍全村无敌手。”   “爸爸,我!”小孩扯扯他的裤子。   方剑平:“你什么你?没你不要的。一边玩儿去。”   小孩气得瞪眼。   高素兰抱起他,看到包里还有不少东西,“剑平,还有什么?”   方剑平拿出来递给张支书:“一些农耕种植之类的书。”   有村民顿时忍不住问:“种地还有书?”   方剑平点头:“一直都有,只是咱们不知道。”   张支书接过去,也对他女婿的提包好奇起来,没想到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什么?”   “两身衣服和两双凉鞋。”方剑平拿出来也递给他。   张支书一看衣服花色很老气,凉鞋的颜色也老气,试探着问:“给我们买的?”   方剑平点点头,把最后一点东西拿出来。   “还有?”有人忍不住问。   方剑平点头:“瞳瞳去年秋天的衣服今年就不能穿了。有好几件之前只穿过几次,跟新的差不多。”往四周看了看,“栓子没来?”   谢兰:“跟着大头干活呢。他媳妇在家,我给你叫去?”   “不用了。你回头把这些衣服给她,让她改小一点留一一到秋穿。”   谢兰立即接过去。   农家人都会过日子,有别人送好衣服只会高兴,没有那种被人瞧不起的心理。更何况一一确实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谢兰看到方剑平眼里的血丝,道:“一路上没怎么睡吧?赶紧回去歇会儿。早几天老大就把你们的房间收拾好了。”   方剑平也困得睁不开眼了,转向高素兰,“婶,瞳瞳不困,您先看一会儿?”   “行!”高素兰点点头,对闺女说,“你们屋里有两个暖瓶,要是觉得身上难受,就洗洗再睡。”   小芳:“知道了。”转向儿子,“不许调皮捣蛋。”   小孩摇摇头:“瞳瞳是个乖宝宝。”   “你也就这张嘴乖。”小芳瞪他一眼,跟方剑平回屋。   胖丫忍不住喊:“等等!”   王秋香瞪她:“你还有事?”   “这个怎么玩啊?”胖丫看一下乒乓球拍。   方剑平转向胖丫:“你哥应该玩过。就算没玩过也应该听人说过。”   众人转向大胖。   大胖赶忙解释:“我真不知道商店有卖,不是不舍得买只舍得吃。”   老九问:“这么说你们学校真有?”   大胖点头:“好几个乒乓球台。”   王秋香瞪眼:“那你不知道问问?”   大胖挠头,“我误以为咱们国家的乒乓球运动员都是从,从大城市选的。”   “你这是什么脑子啊。”王秋香忍不住戳儿子,“大城市的人是人,咱们村的人就不是人?剑平能考上大学,小芳也能考上。咱们农村人比城里人差了什么?你个熊孩子,没上三天学就敢瞧不起农村人,看我不——”   “好了!”张支书瞪眼,“你也不想想大胖才多大。知道了不就好了。你还没完了?”   来富家的笑着说:“恐怕她早就想数落大胖,嫌他乱花钱。只是想着孩子孝顺,又不好意思。憋了好几天终于逮到机会,还能轻饶他。”   大胖不由得看她娘。   王秋香瞪眼:“你娘我是那样的人?”   大胖想说,是的。   可惜这个节骨眼上不敢。   大胖道:“大爷,两个大方桌中间放一个木板就行了。要是七八岁的孩子玩,两个小方桌中间放一个挡板。等他们熟练了,可以两边各方两个桌子。虽然没法跟乒乓球台比,但也能看出天赋。”   张支书看向张老九和张来富等人。   几人立即回去搬桌子。   谢兰把衣服给栓子的媳妇送过去。   等谢兰回来,乒乓球台就好了,一高一低两个。   小芳和方剑平也进入梦乡。   方剑平给村里的孩子买的书还在胖丫手里,胖丫立即给她小姐妹一本,两人拿书当乒乓球拍。   王秋香气得要打她:“这些都是新书。你个败家玩意!送回家,用你的旧书。”   胖丫拔腿就跑,也把高台让出来。   大胖看向张支书:“大爷,咱俩给他们打个样?”   张支书接过乒乓球拍:“行。你跟我说说怎么打。”   “不用。你只管接然后打回来就行了。”   这个简单啊。   张支书立即到另一头站好。   瞳瞳迈开小腿跟上去。   高素兰忙说:“过来!”   小孩果断地摇摇头:“爷爷,我打球。”仰头看着张支书,伸出小爪子。 第140章 爷爷不好 这孩子成精了不成。……   张支书真想朝他手上一巴掌, 这个皮孩子,就没有把他不要的。   高素兰上前:“瞳瞳,奶奶跟你玩儿。”   小孩扭身甩开她的手。   大胖乐了, “还没有大方桌高, 脾气倒不小。给你!”   高素兰下意识抬手:“不能给他。”   大胖道:“没事。他的手那么小根本握不住。”说着给张支书使个眼色。   张支书把他的球拍给小孩, 又把小孩抱到小方桌前面。   大胖移到另一端,拉开架势说:“开始!”   小孩傻眼了。   两只小手抱着对他来说大大的球拍, 看看他胖舅舅, 又看看他爷爷。   ——开始什么呀。   张支书冲大胖招招手。   大胖把乒乓球打到这边。   张支书伸手接住,随后握着小孩的两只手, 学着大胖把球发过去, “知道了吧?”   小孩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堆满了疑问。   张支书冲大胖那边说:“你胖舅舅把球打过来,你接住还给他。”   小孩懂了。   张支书让开,小孩的小手真攥不住球拍,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小孩愣住。   ——怎么就掉了啊。   张支书乐了:“快捡起来。”   小孩乖乖地捡起球拍两只手握住学大胖:“开始!”   大胖瞧着小孩只比小方桌高一点点,架势却拉的很足,莫名想笑,“看清楚啊。”慢慢把球发过去, 小孩学他伸出球拍去接。   啪嗒!   球拍甩出去。   众人条件反射般后退。   小孩惊得“咦”一声。   ——怎么飞出去了。   张支书无奈地帮他球拍捡回来:“还玩吗?”   小孩抿抿嘴犹豫片刻, 伸出小手。   张支书乐了, “还挺执着。给你。反正是你爸买的,摔坏了挨打的也是你。”   小孩睁大眼睛, 小手僵住。   “咋了?”张支书疑惑不解。   围观的村民笑了,“还能咋了。怕他爸收拾他呗。”   小孩转向说话的人,鼓着小脸瞪人家。   张支书把球拍放桌上,“那咱别玩了, 让奶奶带你摘果子去?”   小孩下意识朝路边看去。   张支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两颗桃树,桃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最上面还有几个大又圆的,“对,就是那些。”   小孩立即转向高素兰。   高素兰问张支书:“是不是得找个梯子?”   大胖:“找啥梯子。”瞧见胖丫跑过来,“那些桃子都熟透了,让胖丫上树晃晃,你们找个东西接一下就行了。”   高素兰想想也是,“瞳瞳,先下来好不好?奶奶回家拿袋子去。”   胖丫冲小孩伸出手:“姨姨抱抱?”   天气炎热,小孩在高素兰怀里一会儿就嫌热,果断地摇摇头要下来。   高素兰不放心:“看着他别乱跑。”   王秋香摆手:“这么多人还能看不住他。”冲小孩伸出手。   张瞳瞳不给面子的朝张支书跑去。   张支书禁不住说:“你倒是跟爷爷亲。等一下,爷爷再打两下。”   球拍到张支书手中,他就和大胖在大方桌那边打,以至于小孩仰起头也看不清,急的伸手扒桌子。   张支书担心他又要球拍,连忙递给离他最近的张老五,然后牵着小孩去桃树下等着接桃。   老五看看众人,又看看球拍,一脸的为难:“我不会啊。”   谢兰嫌他没出息,忍不住数落他:“你不打咋会?老大也不会,刚才也没让球落到地上。你不打给我。”   老五被她念叨的不高兴:“你想打就直说。”不待她开口:“等我打累了再换你。”   谢兰禁不住瞪她一眼。   王秋香看到闺女和闺女的小姐妹都往树上爬,两本书三个球在小方桌上没人用,立即对谢兰说:“五嫂,咱俩玩儿。”随后把两个球踹兜里,留一个,“不就是我拍给你,你拍给我。多简单啊。”   谢兰点头:“就是。”瞥一眼张老五,嫌弃地说:“这么简单都不会,还好意思问。”   老五张了张口想说,一学就会还能拿金牌,比赛还有什么意思。到嘴边觉得说不过她,“你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谢兰学大胖微微弯腰,示意王秋香发球。   王秋香笑道:“不就是这样。”乒乓球稍稍往上抛,用书本一拍,球嗖的一下飞向围观的人,众人吓得四下散开,慌乱中有人抬手档一下,球迅速朝王秋香飞去,王秋香下意识躲开,球晃晃悠悠的朝小树林跑去。   王秋香懵了。   谢兰也懵了。   张老五笑了:“确实会。这样谁不会啊。”   王秋香回过神来,连忙去找球。拿到手忍不住掂量一下,不敢置信地问:“这么轻咋跑这么远?”   这个问题第一次接触乒乓球的人都无法回答。   大胖道:“这么轻这么小的东西,你使劲一拍能不跑吗?”   王秋香想想:“也对。”   这次轻轻一拍,结果球被中间的木板挡回来,又滚到地上。   王秋香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游戏她居然没打过去。   张老五笑喷。   谢兰瞪他一眼。   老五顿时不敢笑了。   张老九很想试试乒乓球这种新鲜玩意,忍不住问:“秋香你行不行?不行换我。”   “我再试一下。这次肯定行。”王秋香心里没底,“五嫂,你可别一看到球过去,结果你跑的比球还快。”   谢兰还没碰到球,立即说:“放心吧。”   王秋香这次怕打过了,又怕打不过去,干脆手伸到她这边的小方桌中间,轻轻把球往对面推。   然而她堆的太低,谢兰条件反射般去接,书本啪嗒一下拍在桌上,球再一次滚到地上。   王秋香纳了闷了,忍不住看她儿子,大胖也没接到张老五的发球,但他的手接住了,他轻轻发过去,张老五瞅准了轻轻挡回去。   虽然球的路线很歪,可是他们没让球飘到人身上,也没有把球打到地上。   王秋香点头:“五嫂,我知道咱俩为啥打不好。咱们用的是书本,他们用的是球拍。”   谢兰点头:“书本要是能打球,还要球拍干什么。”   来富家的忍不住笑了:“拉不出屎赖厕所,你俩可真行。”   “不信换你!”谢兰递给她。   来富家的接过去:“换我就换我。秋香,咱俩打?”   可一可二不可三。   王秋香不想丢人,立即给老九:“我歇会儿。”   张老九接过书本就提醒来富家的:“你先试试手感。”   “咋试?”   张老九想到大胖打之前,拿着球往桌上轻轻拍两下看看力度,“给我。”随后掂量下,大概确定一下乒乓球的弹性,他就直直地打过去。   书本比球拍大多了,球又没飘忽,来富家的伸手挡回去。然而她太着急,力道大了,像一阵风似的嗖一下过去了。   好在张老九干反应快,快速挡回去,来富家的同手同脚去接,有惊无险地又把球送回去。   张来富的儿子顿时忍不住说:“我娘行啊。”   来富的媳妇点头:“我也就是出生早了。晚出生五十年,十年后的全国冠军——”   啪!   乒乓球打在她身上。   吹牛的人安静了,众人顿时乐不可支。   张瞳瞳听到爆笑声,好奇地朝这边看去。   张支书道:“你九奶奶不会打球,大伙儿笑她。咱别过去,咱等着接桃子。”   小孩不敢再对打球感兴趣,看到胖丫在树上,伸出小手也要上去。   桃树不高,一米五左右的地方还有分叉,而且爬树跟下河不一样,下河小孩自己能下去。爬树他可没本事,张支书不怕他偷偷爬树,所以就把他放上去。   小孩坐到树杈上,抬头看到胖丫很高,忍不住扶着树枝起来。   张支书吓得慌忙抓住他,“不行!”   小孩疑惑不解,怎么就不行了。   张支书想想小孩“不撞南墙不回头”,于是就扶着他起来,一只手拉住他。   小孩此时所在的位置跟他爸的肩膀差不多高。方剑平经常扛着他跑,以至于离地面这么高小孩也不怕。   撑着他爷爷的手起来,另一只手就抓树干,打算往上爬。   然而他的腿无力脚又小,又没看脚下,稍稍一动,整个身体往下掉。   张支书连忙接住他。   小孩落到实处——傻了。   高素兰拿着袋子将将过来,一看到他差点摔下来,担心地扔下袋子接过他:“不怕,不怕,奶奶给你叫叫魂。”   “叫什么魂。还能吓到他?”张支书忍不住说。   高素兰让他自己看:“这不是吓着是咋的?”   “没想到会掉下来呗。”张支书捏捏小孩的脸。   小孩回过神,朝桃树看去。   张支书:“看见没。还要去。”   小孩是想上去,可是一想到刚才的事,不敢过去,又觉得好丢脸,冲树上的胖丫说:“桃桃,爷爷,我要桃桃。”   “行,我给你接。”张支书其实也不敢再让他上去。   刚刚他时刻防备着,又拉住小孩的手,所以才能及时接住他。万一等会儿他大意了,那这个暑假小孩怕是要在医院里度过。   张支书叫来一个小姑娘,跟他一起扯开袋子,“胖丫,晃吧。”   胖丫使劲一晃。   扑通几声,袋子上落了好几个桃子。   围观打乒乓球的人看过来,发现又红又大,跟年画上的仙桃似的,顿时忍不住过来:“这么大?”   张支书也很意外,“看起来比之前卖的还大。剑平说的没错,咱们这儿适合种果树。”   有村民接道:“可惜要保证耕地面积。”停顿一下,“回头看看哪边还有空地再种几颗。这么好的土地不种可惜了。”   张来贵过来:“咱们村都快成桃花源了还种?”   那村民就看张支书。   先前桃子大批量成熟的时候,张支书担心村民自己去收购站,一来会被工作人员挑三拣四,二来他们为了能卖出去,可能会刻意压低价格。   为了大家都能赚到钱,为了村民们和谐共处,张支书就让每家摘三四斤,放在一起他套车拉去收购站统一卖。   卖的差不多了,有些桃树上只有些小的形状不好的,有的桃树上的桃子虽然长的好,但只剩零星几个,没法再统一卖,单独卖也不好卖,张支书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可是即便如此,从五月仙桃成熟到现在,张支书也去了七八次收购站。   每天顶着太阳去再顶着太阳回来,张支书累了。   然而夏天才过去一半,接下来还有葡萄、柿子和石榴等物。   村里人口众多,别的虽然没有桃树多也有不少,他还得再套车跑几趟。   想到这些,张支书心生烦躁:“你也不怕太惹眼,羡慕嫉妒咱们村的人一把火把咱们连人带东西全烧了。”   那村民朝西看去:“每个路口都有大门怕啥。”   张支书:“又不是用铁通团团围住。不能从正门,还不能从地里面钻。差不多行了。”   那村民忍不住说:“咱们又没偷没抢。”   张支书:“那照你这么说,晚上也不用打更巡逻了?”   那村民无言以对。   张来贵点头:“广进说得对,差不多行了。要是别人误以为咱们村家家户户富得流油,小偷还不得天天来。咱们这些有壮劳力的人家小偷不敢光顾,像广进他四叔家就俩老人,被小偷偷光了咱们都不知道。”   张支书:“是呀。你们也别到处显摆。老话说,财不外露,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村民没想到一句话惹来他这么多念叨:“知道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先接桃子吧。”   “爷爷,桃桃。”小孩伸手要。   张来贵道:“不行,上面都是毛。我给你洗洗吧。”   张支书挑个最大的给他,小孩不满意:“爷爷,两个。”   “吃得完吗?”张支书瞪着眼睛看他。   小孩想也没想就点头。   张来贵笑道:“两个就两个。不是我说,首都都不一定有这么水灵的桃子。”   高素兰好奇地问:“瞳瞳,老奶奶家有桃子吗?”   小孩摇摇头。   “那有柿子吗?”   小孩回想片刻:“有葡萄。”   “葡萄现在还没熟吧?”张支书问。   小孩可逮住机会了,立即告状:“妈妈不许吃。”   张支书好笑:“那是还没熟不可以吃。别让奶奶抱了,让奶奶歇会儿。”   有桃子吃小孩高兴,立即滑下来。   张支书又接四五个,瞧着树上没几个了,就让胖丫下来。   这时张来贵也回来了,桃子不光洗好,上面的水都被他擦的干干净净。   然而张瞳瞳手太小,只能抱住一个。   张支书乐了:“这个咋办?”   小孩很想伸手推给他爷爷,然而他一只手抱不住大桃子,只能眼神示意张支书先帮他拿着。   桃树是张来富家的,张支书接过张来贵的桃子,又示意高素兰挑两个大的,就把剩下的给张来贵。让他跟他大哥两家分了吃。   张来贵没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剑平和小芳吃吧。我家门口还有。对了,看到这个桃我突然想起来,咱们是不是换个品种?”   张支书没懂。   张来贵:“换成黄色的桃子。”   “爷爷,我要黄色的桃子。”   张支书瞪他:“手里的先吃完再说!”转向张来贵,“黄桃?听说不怎么好吃。”   “做罐头啊。”张来贵想一下,“不需要太多,每家每户都种一棵,统一种下去,两百来棵桃树,成熟的时候一次能摘几千斤吧?到时候咱们直接联系罐头厂,还省得你三天两头去收购站。”   张支书想想,这个主意不错。   “先前种桃树的时候我就想过能不能卖给罐头厂。可是咱们没有果苗啊。要不然咱们村也不会又是五月仙桃又是毛桃又是水蜜桃,这些乱七八糟的。”   张来贵:“咱们可以找卖桃树苗的买,或者咱们找罐头厂要些桃核自己育苗。”   张支书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关键他也有时间。   小芳和方剑平还得再上三年半,就算俩人一毕业单位就分房,他俩也得把家收拾收拾才能接他们过去。   最快也得八二年夏天。   现如今不过七八年。   张支书:“我改天跟剑平一块问问。剑平是大学生,罐头厂应该给他这个面子。”   “啥时候去?”张来贵问。   张支书看一下高高的太阳,隔着浓郁的树叶都觉得刺眼:“怎么也得过了三伏天。”   “爷爷,给!”   张支书低下头,眼前多了一个桃,上面红彤彤的部分被啃的一干二净,“别告诉我你不吃了。”   小孩固执的双手举着桃子:“爷爷吃!”   张来贵忍不住说:“领值了。这么小就知道孝顺你。”   “你想多了。”张支书瞥他一眼,接过桃子。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孩伸手抓他另一只手的桃子,到手就啃红彤彤的部分。   张来贵张口结舌。   ——这孩子成精了不成。   张支书看向他:“我说什么来着。”   “多大了?”有村民忍不住问。   张来贵算一下:“到农历九月底才满四岁。”   那村民顿时忍不住说:“还没有四岁?”打量一番小孩,小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两只小手抱着大大的桃子,啃一口红彤彤的果肉,砸吧砸吧嘴,没味了就吐出来,“说他精他还真把自己当猴了?”   “瞳瞳不是猴。”小孩吐出果肉大声说。   张来贵:“那你是什么?”   “我是爸爸妈妈的乖宝宝。”   张来贵顿时觉得鸡皮疙瘩出来了。   张支书很想捂脸,这个不知道羞的小子。   “吃你的桃!”   “爷爷吃!”小孩说着用他的大桃子推一下张支书的手。   张支书摇头:“我不吃。留着给你爸妈吃。他们要是问,这是谁啃的。我就说是瞳瞳。红的啃没了就不吃了。”停顿一下,容小孩消化消化他的话,就问:“好不好?瞳瞳。”   “不好!”小孩气得瞪他。   张支书:“再瞪我现在就去找你爸妈。”   小孩抿抿嘴,深深地看他一下,抱着桃就跑。   张支书下意识问:“干嘛去?”   小孩跑的更快,一溜烟进了家门。   张支书惊得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   张来贵等人看着门被推开,又被小孩用小小的身体关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道:“广进,你这个孙子真成精了。”   张支书咽口口水,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他这是像谁呀。”   “是呀。我们家上数三代也没有这么精的人。”张老五过来。   张支书转向他:“不玩了?”   “看着不难,没想到几分钟就出一身汗。”张老五抹一把头上的汗,“心还砰砰跳,感觉比割小麦还累。难怪这个能打比赛。”   张来贵:“要是很容易,剑平也不会说业余的参加比赛都能奖两块洋胰子。”   张老五点头,“还不能分心。一不注意球就飞了。”问张来贵,“你要不要试试?”   张来贵摇摇头:“让那些小孩玩吧。广进,瞳瞳这么聪明,小芳和剑平真不打算再生一个?”   张支书:“万一这个聪明过头,老二跟他正好相反咋办?还是算了。”顿了顿,“我和她娘都不傻,小芳小时候看着也也不傻,谁能想到越长大心眼越实。也就剑平有耐心。否则现在指不定啥样。”   张来贵想想小芳以前的情况,忍不住说:“你不说我都忘了她以前傻的话都说不好。”   张支书叹了一口气:“是呀。”把桃子给高素兰,“送屋里去吧。”   高素兰:“要不要把瞳瞳抱出来。”   张支书摇头:“怕是晚了。”   小孩的腿太快,高素兰还没到家,小孩就把他爸妈闹醒了。   方剑平总感觉自己刚睡着。   看到小崽子,方剑平真想把他扔出去:“又怎么了?”没好气地问。   小孩把桃子递过去:“爸爸吃!”   “哪来的?”方剑平随口问。   小孩想一下:“胖姨姨摘的,爷爷给我的。”   “你怎么不吃?”方剑平忍不住看一下桃子,里面不会有虫吧。   小孩往他嘴里推:“爸爸吃。”   “难不成不好吃?”方剑平忍不住嘀咕一句,试着咬一口,很甜很脆?   不会吧?   方剑平不敢信地又咬一口。   ——不是他的错觉。   小孩的眼睛亮了,又推推他的手:“爸爸快吃啊。”   “没发烧吧?”方剑平摸摸小孩的脑袋,冰凉冰凉,还有一点点汗,“今儿怎么这么好?以前要尝尝你的鸡蛋羹,都跟要你的命似的。”   小孩朝他腿上扑去:“我想给爸爸吃啊。”看到又睡过去的妈妈,“妈妈——”   “别喊,让你妈妈再睡会儿。”方剑平拉住小孩的手,“你呢?”桃子移到他嘴边。   小孩摇摇头,“爸爸先吃,瞳瞳后吃。”   方剑平眼中闪过些许古怪,这孩子真没事?   随后又咬一口,咽下去之后就问:“说吧。想让爸爸干嘛。”   小孩摇摇头,继续把桃子往他嘴边送。   “你不会在里面下毒吧?”方剑平说着也觉得不可能,“爸爸吃完了让爸爸赔?”   小孩摇头:“不让爸爸陪。”   方剑平早上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也快到中午了,正好也饿了。   “好。我吃。我就看你想干嘛。”   桃子虽然大,也经不起方剑平一个成年人吃。   不过几分钟就只剩桃核,方剑平打开窗户扔到墙角,等到来年长出来就可以移出去。要是长不出来,那就是它命不好。   “说吧!”方剑平拿张纸擦擦手盯着儿子。   小孩伸出手。   方剑平把他抱到炕上。   小孩摇摇头要下去。   方剑平懂了,“要爸爸陪你玩儿?”   小孩点头。   “行吧。下午再睡。到时候让妈妈陪你。”方剑平单手抱住他,看到门外的太阳刺眼,找出他的小草帽给他戴上。   张支书听到开门声,看到一大一小出来很是意外。   待人走近就忍不住问:“他真把你闹醒了?”   “怎么了?”方剑平奇怪。   张支书朝小孩手里看,“咦,桃子呢?”   “我吃了啊。”方剑平心中一凛,忙问:“不能吃?”   张支书下意识说:“当然——”瞬间明白,小孩不是找父母告状,而是让方剑平帮他吃桃,“这孩子,你以后可得好好管管。”   “怎么了?”方剑平糊涂了。   张支书指着地上小孩吐的桃肉,把他之前干的事说一遍。方剑平恍然大悟:“我就说他奇怪。闹了半天是他不想吃。张瞳瞳,你可真孝顺啊。”   小孩点点头:“瞳瞳孝顺。”抱住他的脖子,“爸爸,我们玩儿去。”指着张支书,“爷爷不好,不和爷爷玩儿。” 第141章 来者不善 谁离了谁过不下去啊。……   张支书扬起巴掌。   小孩急的乱蹦跶:“快走, 快走,爸爸,快走!”   “你也有怕的时候。”方剑平乐了, “去哪儿?”注意到打乒乓球的那边好多人, “爸爸教你打乒乓球好吗?”   打球有趣, 可是他拿不住球拍啊。   小孩眼馋的看一会儿,摇摇头:“不好。爸爸, 我们去那儿吧。”   方剑平顺着他的小手看到西边的桥:“去那儿干嘛?”   “抓鱼啊。”小孩脱口而出。   方剑平很意外, 昨天早上他怕小孩上车哭闹,劝小孩乖乖的, 等到村里就带他下河抓鱼, 上树摘果子,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你还没忘啊?”   小孩点点头:“瞳瞳记着呢。”   方剑平莫名想笑:“沟里没鱼,鱼都在池塘里,等天冷了才能抓。”   “那我们干嘛啊?”   方剑平想一下,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耳中:“要不我们抓知了猴?”   小孩忘了,好奇地问:“知了猴是什么呀?”   方剑平:“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说着抱他回家。   “在家?”   方剑平摇摇头,找个小盆让他拿着,他一手拿着小锄头, 一手抱着孩子直奔小树林。   两个乒乓球台被两拨大人霸占, 胖丫她们只能干看着, 无聊的很,看到方剑平和瞳瞳要找深埋地下的知了猴, 立即跟过去:“姐夫,我知道哪儿有。”   方剑平把瞳瞳放地上,小锄头给她。   胖丫接过去,指着知青点后面:“那儿最多。”   “没人挖?还是他们不让你们挖?”方剑平问。   胖丫摇摇头:“都不是。你和小芳姐考上了, 他们没考上,看到大爷和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们不想看到他们懒得去。”   “就不怕你大爷让他们大热的天打扫猪圈?”   胖丫:“刚开始我也纳闷,最近知道了。”   “知道什么?”方剑平顺嘴问。   胖丫的小姐妹说:“他们都走了。”   “走了?”方剑平倍感意外。   胖丫点头:“走有一个月了。特别急。大爷说他们得赶回去复习,今年再考。姐夫,你说她们能考上吗?”   “你觉得呢?”   胖丫摇头:“我觉得不行。去年很多人都没怎么复习他们都考不上,今天大伙儿多了半年复习时间,他们就算比去年考得好,也不一定能考上。”   “爸爸!”小孩扯扯他的裤子。   ——别聊天了,给我抓知了猴啊。   方剑平往树上看一下,瞅到一个小的,快速抓住递给他。   小孩伸手攥住,知了猴挣扎一下,小孩的手有点痒又有点痛,下意识摊开,知了猴扑闪扑闪翅膀,一下子飞走了。   “飞了!”小孩惊呼一声,转向方剑平,“爸爸,飞了!”   方剑平见他一脸的不敢相信:“你不会以为知了猴是猴吧?知了猴带着翅膀会飞。等着,爸爸再给你抓一个。”   脱了壳的知了猴的颜色跟树皮差不多,方剑平瞅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   小东西看着不起眼,但精明的很,方剑平快狠准才把它抓到手。怕小孩再次放飞,就把翅膀拉开,让小孩用手拉住。   小孩拉着知了猴的翅膀,看着它痛苦的挣扎,忍不住说:“飞呀,飞呀,你飞呀!”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这小孩不愧还是个孩子——真幼稚啊。   “看住啊。”方剑平提醒他,“再飞了就没了。”   小孩点点头:“爸爸,我抓住啦。”   方剑平:“那你玩儿吧。爸爸给你找埋在地下不会飞的。”   “好!”小孩蹲下,松开知了猴的一个翅膀,看着它想跑又跑不掉的模样,使劲戳戳它,“别动,再动我打你。”   胖丫忍不住看他,见他一脸严肃,像个小大人对付一个调皮的小小孩,“姐夫,瞳瞳咋这么好玩啊。”   小孩抬起头来:“瞳瞳不好玩儿。”   方剑平:“玩你的知了猴。胖丫,锄头给我,我先挖一会儿。”   胖丫递给她,“那我看着瞳瞳?”   方剑平点点头,就在树附近扒土。   胖丫果然没骗他,挖下去不过五公分就看到小小的孔。   “找到了?”胖丫见他停下好奇地问。   方剑平点头:“看这个洞挺深。”   胖丫:“那我去弄点水,把它淹出来?”   “我再看看别的。”方剑平扩大搜索范围,不过三分钟又找到四个,瞧着空的大小还是大知了猴。   方剑平立即让胖丫去舀一瓢水,然后往孔里灌水,然后让胖丫盯着孔,他继续挖。   张来富等人看到他弯腰挖个不停,忍不住跟张支书说:“剑平是真会玩儿。依我看瞳瞳就像他。”   张支书:“他也是逗瞳瞳玩。”觉得外面越来越热,“是不是该做午饭了?”   老五伸个懒腰,看一下太阳到头顶了,“差不多了。这么热的天吃啥?”   张支书也不知道,想一下:“切点黄瓜丝煮点面条用酱拌拌?”   老五不禁问:“你大孙子从首都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就给人家吃杂面面条?”   “我倒是想给他杀一只鸭子。可是这么热的天,算了。明天早上起早点再弄吧。”在厨房五分钟就能热一身汗,让他蹲在灶前烧半小时,甚至一个小时,别说亲孙子,就是亲爹要吃,他也不干。   老五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天是真热。今年不会干旱吧?”   张支书摇头:“今天开春天气不是很反常,应该不会。再说了,干旱咱们也不怕。”   村里又是卖蜂蜜又是卖水果,大家手头上宽裕,分钱的时候剩余的张支书就自作主张留在村委会。积少成多,今年春天张支书终于把他梦寐以求的水管置办齐了。   张来富等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水管子。   不得不佩服他深谋远虑。   张来贵忍不住说:“广进,你们是八一年跟剑平去城里,还是八二年再去?”   “现在就巴不得我走?”张支书笑着问。   张来贵抬抬手:“你知道咱没这个意思。村里这么多事,不是我说,咱们小队的队长和你家老六一起管都不一定能拾掇清楚。”   “两个人管肯定不行。”张支书道。   张来贵没懂:“啥意思?”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张老九来了,满头大汗,背心都汗湿了。   张来贵好笑:“我比你大几十岁,我不懂你懂?”   老九用手当扇子边扇边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这话张来贵听说过:“那是占地盘。”   “道理一样。”   张来贵想想张庄的女人,厉害的可真不少,但是能服众的不多。   “没别的法子?”张来贵问。   老九点头。   张支书都忍不住看他。   老九:“除非两个二百五。”   张支书的呼吸骤停,摆摆手,“哪凉快哪呆着去。”   老九忍不住说:“本来就是。不然老大今天走,咱们村明天就能回到二十年前。”   来富赞同:“广进,你可得安排好。”   张支书不希望他带领全村打造的美好家园一朝回到从前,“我回头好好琢磨琢磨。”   这事没法琢磨。   农村一个看辈分的地方。其次才是能力。所以张支书刚当上支书那会儿,全村有一小半人不服。   张庄是个大村,哪怕一小半也有几十户人家。这些人一闹,什么工作都不好展开。   要不是后来碰上天灾人祸,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别无他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支书身上,他早干不下去了。   所以张支书中午吃饭的时候琢磨,下午没事的时候还琢磨,到了傍晚也没琢磨出来,愁的唉声叹气。   方剑平让孩子找妈玩儿去,拿着小马扎坐到他对面,递给他半个黄瓜:“出什么事了?”   张支书挠挠头:“接班人啊。”   “您的接班人?”方剑平见他点头,“那你愁也没用。这不是你愁就有的。”   张支书:“你说咱们村的人也不少啊。我之前让他们自己推选,然后我教他们,结果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是想改变。”   “改变?”方剑平想想村里那些事,有什么可改变的啊。   张支书回想一下:“工分。你六叔不是记咱们队的工分吗?有人就觉得麻烦,谁管谁的人比较好。他也不想想,都是乡邻乡亲,老六真包庇自己队里的人,我能怎么着,他们能怎么着?又不能把老六免了。每个队的小队长都是队里的人选的。我虽然有这个权利,可要是敢不顾民意,他们就敢撂挑子不干。”   “您说的这些我知道。我和小芳以前说过。当时我们不知道还能恢复高考,我就说换成我是村支书,别看我是老师又是城里来的,也摆不平这么多人。”方剑平停顿一下,“要不从年轻人里面选?”   张支书皱眉:“年轻人?”   “不然呢?”   张支书咬一口黄瓜,“我原本想要不晚两年再随你们进城——”   “我不同意!”   突然传来的女声让张支书吓一跳。   张支书循声看去,他老伴面无表情:“你?”   高素兰点头。   张支书乐了:“早些天说起去城里,你不是说你的鸡咋办,就是愁你的菜怎么办,城里也不许养羊,想吃个鸡蛋都得买。怎么突然比我还急?”   高素兰点头:“我是愁,所以我打算好了,等到后年就不喂小鸡小鸭了。要是有母羊,也找个合适的时候卖了。咱们的那些衣服,旧的拆了做成鞋,剑平和小芳回来一次带走一点,等他们参加工作,咱俩拎着包就可以去了,都不用他们来接咱们。”   “看来你是真打算好了。”张支书叹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小芳还以为她爹愁什么。   一听是为了村里的事,就拉着瞳瞳从番茄地里出来。   小孩抱着红彤彤的番茄朝他爸扑去:“爹,我的!”   “什么?”方剑平没听清。   小孩大声喊:“我的!”   “你叫我什么?”   小孩想一下:“爹啊。”   他果然没听错。   方剑平乐了:“跟谁学的?喊爸爸。”   “爹!”小孩大声喊。   方剑平扬起巴掌。   小孩立即喊:“爸爸!”   方剑平拧一下他的小脸,把他推给小芳,“婶,你别担心。谁离了谁过不下去啊。再说了,今年没有合适的,明年说不定有,兴许后年有呢。再说了,就算有接班人,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你们也去不成。”   高素兰:“咋了?你家还没有你房?”   “跟我爸妈住,你们跟吗?”   高素兰连连摇头。   方剑平:“我爷爷奶奶家空房子多,就算我姑不要,我还有哥和姐,指不定到时候怎么分。”   高素兰想想也是,“老头子,说不定咱们还真得晚两年。”   小芳不敢说太绝对,道:“这两年几乎一天一个政策,指不定过两年不用你愁,上面直接派个干部过来。”   张支书摇头:“那还不如用咱们村的人。”   小芳的嘴巴动了动,很想告诉她过两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一出,没人舍得浪费一分土地,也没人敢偷懒。   “要不先做饭?”小芳问。   张支书抬起头,看到大孙子抱着番茄啃的正欢,跟个小猪崽子似的:“那先做饭。咱家瞳瞳饿了。”   嘴巴被堵住,小孩只能点点头表示他饿了。   晚饭后,小芳一家三口去休息,张支书坐在院子里望着星空沉思,忽然觉得可以从年轻人当中选。   当年他当村支书的时候也就三十多一点。   那时候可没法跟现在比,全村都是茅草房,别说砖头,连块石头都不多见。穷的村里的年轻人都不敢去供销社。   现如今村里的小孩都比那时候的年轻人见多识广。   那时候全村百分之八十的人不识字,现如今顶多还有百分之四十。   那时候全村学问最高的不过是村小校长,初中毕业。现如今好几个大学生,还有一个初中生。   受方剑平影响,觉悟肯定比以前高。   思及此,张支书起来,长舒一口气,喊道:“老伴,打水,我洗澡。”   “不愁了?”高素兰问。   张支书摆手:“不愁了。对了,剑平和小芳上午和下午挖的知了猴你放好,明早脱了壳正好煎给瞳瞳吃。”   高素兰:“敢吃吗?”   张支书想一下:“试试。”   翌日清晨,张支书把小孩抱到身边,端半碗知了猴,他先吃一个,然后示意小孩吃。   高素兰以前给小芳做不舍得放油,因为那时候也不知道小芳和方剑平都能考上。   如今俩人有了铁饭碗,现在上学还不花家里的钱,高素兰有了仰仗,她又疼瞳瞳,以至于放了不烧油。   小孩一口牙咬的动,吧唧吧唧嘴,感慨道:“好香啊。”   张支书:“嚼碎了再咽下去。喜欢吃爷爷晚上给你找,咱明天还做。”   方剑平忍不住说:“别惯他。”   张支书无所谓地笑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顶多吃到大暑。对了,剑平,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方剑平:“八月下旬,那时候天也该不甚热了。别再给我们带东西。”   张支书点头。   然而真到他们启程那天,张支书给小芳一个大坛子,让她抱着。   小芳不看都知道里面是什么,无奈地说:“你就不怕到了首都变成一坛鸡蛋壳?”   张支书笑道:“不是鸡蛋,你娘腌的咸鸭蛋。鸭蛋壳硬,里面又挤死了,没有缝隙没事的。”随即又递给她一个布包,“背着。”   小芳忍不住问:“这又是什么?”   “一些豆面和红薯干。”高素兰把装衣服的提包给方剑平,“你拎着这个抱着瞳瞳行吧?”   方剑平头疼:“婶,从这边到火车站得转好几次车,到首都下了车还得转公交。”   高素兰:“又不是让你们走着去。坐车多方便啊。拿着吧。我就不去了,不能回回都开队里的拖拉机,让你叔套车送你们去。”说出来又不舍,“过年还回来吗?”   方剑平点头:“我爷爷奶奶不是去我爸妈那儿,就是我爸妈去我爷爷奶奶那儿。跟他们一块过年烦。不过不可能像这次放了假就回来。”   张支书点头:“我们知道,冬天下大雪有太多不确定。上车吧。”扶着小芳上去。   小芳艰难地坐下,忍不住说:“爹不觉得我们这不像上学像逃荒吗?”   王秋香等人知道他们今儿走,所以一早都在树下等着送他们一下。听到这话王秋香忍不住说:“逃荒带这么多东西,你想得美。”   小芳瞪她一眼,“有能耐回头别让我和方剑平给胖丫辅导功课。”   王秋香摇头:“我们家大胖能辅导。”   大胖摇头:“我不行。”   王秋香的呼吸停顿一下。   胖丫忙说:“不让我哥辅导,他总说我笨。”   王秋香的脸色绿了。   小芳乐了。   张支书怕他们再吵吵起来,立即驾车走人。   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送闺女上车,张支书没有不舍,到车站就让他们赶紧上去。   小芳见司机没有走的意思:“还得一会儿。”   “上去等吧。到了那儿给我写信,别拍电报,小草说一个字比一张邮票还贵。”   小芳点头:“有事就去找张小草。别担心麻烦她,以后她遇到事找我们,我们也会帮她。”   张支书摆摆手:“知道了。这边也没树,太热了,我得赶紧回去。”   小芳一听这话立即上去。   好在车动起来就不热了。   张支书回到家没有中暑,小芳和方剑平带着孩子到家也没中暑。   不过热了一个夏天,车里的味道不好闻,瞳瞳没睡踏实。   到家洗了澡,身体舒服了,小孩就拉着妈妈睡觉。   小芳考虑到一走两个月,瞳瞳对这边有点陌生,就由着他躺在她和方剑平中间。   迷迷糊糊间,小芳听到有人吵吵,以为还在村里,正想问方剑平怎么了,一抬眼看到睡的是床不是炕,翻身坐起来,拍拍外侧的人。   方剑平拉住她的手往怀里放。   小芳一看碰到瞳瞳,连忙朝他手上掐一把。   方剑平瞬间清醒:“出什么事了?”   “院里好像有人吵架。”   方剑平坐起来仔细听听。   “妈,天都快黑了,剑平怎么还不起?你赶紧叫他起来,我有话跟他说。”   “你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不行!”   “不行你就走!别在我们家。”   方奶奶不快的声音传进来。   小芳看向方剑平,小声问:“谁呀?听声音不像你妈。”   “我姑!”   “剑平,是不是起了?起了就出来。还有你那个媳妇。我看看,是嫦娥还是仙女。”   方剑平乐了。   小芳气笑了:“方剑平,你姑不会也叫张广华吧?” 第142章 房产改名 阴阳怪气她可是全家第一名。……   方剑平摇摇头。   小芳松了一口气:“还好, 还好。”   方剑平又笑了:“别放心太早,阴阳怪气她可是全家第一名。”   小芳愕然。   ——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她吗。   “她是爷爷奶奶亲生的吗?”   方剑平:“我怀疑就是亲生的才把他们惯成这样。你想啊,爷爷奶奶一个中医一个西医, 战争年代不论哪方都不敢得罪这样的人才。对他们尊敬有加, 身为他们的子女自然会被特殊照顾。爷爷奶奶又忙没空管他们, 别人也不好数落,能要多久不长歪。”   小芳:“那是他们本来就不正。”   方剑平看一眼身边的小崽子, “话不是这样说。如果一株苗歪了, 经常扶着他长大,时间长了自然就正了。好比咱家小崽子, 如果不是怕咱们, 闹腾起来恐怕敢骂人。他呢,犯了错就会撒娇。”忍不住摸摸小孩的脑袋,“可惜爷爷奶奶以前不像咱们这么有空。”顿了顿,“幸好早点生了,要是赶在这时候,咱们以后还得工作,他恐怕比我爸我姑还歪。”   “剑平,梳洗打扮呢?”   方剑平看向小芳, 小声问:“我没说错吧。”   “还不如我那个姑张广华。”   方剑平点头:“其实只要打得过骂得过, 村里人比城里人好对付。他们没上过学, 不懂三十六计弯弯绕绕。”   “出去?”小芳问。   方剑平:“奶奶让她滚蛋都不走,不出去不行啊。”   小芳看向孩子, “他呢?”   “奶奶之前说过,这么点的孩子需要睡很久,他昨晚没睡好,让他睡, 晚上应该还能睡着。”方剑平揉揉眼角,穿着拖鞋出去。   小芳连忙拉住他,小声说:“我换身衣服。”   方剑平想说,给她脸了。   紧接着想到她姑嘲讽小芳是仙女嫦娥,立即打开柜子,把初夏时节买的衣服拿出来。   首都的夏天来的迅速,刚刚换上轻装转眼就热的只能穿短裤背心。以至于那套衣服总共没穿三次。   八月底的天气有点凉,中午穿长袖可能有些热,但傍晚时分刚刚好。   小芳看到他手中的衣服,“穿这一套啊?”   方剑平看一下,褐色裤子,绿的上衣,“挺好啊。”   小芳摇摇头:“这一套太新了。”   “也是。显得太刻意。”方剑平放回去,拿出多年前给小芳买的那条,黑色裤子,蓝色衬衣。春夏或者夏秋交接时穿的衣服。   那件衣服以前经常穿。自打有了瞳瞳,需要天天抱他,他又不老实,小腿一蹬衣服就脏了,这套衣服便被小芳束之高阁。   由于没少穿,又没糟蹋,多年过去依然是半新不旧的模样。   方剑平看她换好衣服,就让她转头。   小芳下意识问:“怎么了?”   “给你编辫子。”以前小芳没留过长发,来到这世上早几年又是方剑平天天帮她梳头,结果就导致多年下来她只会梳马尾。   小芳好笑:“不用了吧。”   “她既然说咱们梳洗打扮,不好好捯饬捯饬岂不亏了。”方剑平编辫子快,小芳的头发又黑又顺不打结,以至于他一两分钟就搞定了。   方剑平检查一遍,让她把蓝色上衣掖到裤子里面,帮她整理一下就开门。   “哟,终于出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家老三是个大家闺秀呢。”   方剑平不恼不怒地说:“别咱家咱家,你是嫁出去的闺女,这里是我方家。”   “你——”方剑平他姑方琦气得不行,眼角余光看到她爸妈,把想说话的话咽回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方剑平扭头冲身后招手,小芳把手递给她。   方琦看过去,眼神闪了闪,难怪她以前傻不拉几的时候方剑平这小子也愿意娶。   “我媳妇出来了。”方剑平转向他孤,“你不是好奇是嫦娥还是仙女吗?那你说说是嫦娥还是仙女?”   方琦冷哼:“长得好有什么用。”   方剑平认真想想:“那也得看是谁。我家小芳长得好有用,美丽悦目。你没用,再好看也不能改变你的脸跟老树皮一样。”   “放肆!”方琦勃然大怒。   方剑平搂住小芳,可怜兮兮说:“我好怕啊。”说着跟小芳缩到一块。   “扑哧!”   方奶奶没忍住笑喷出声。   方琦气得大吼:“妈!”   “现在知道我是你妈?”方奶奶表示惊奇,“刚才让你回家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听妈的?”   方琦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剑平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侄子,他结婚这么多年,我不得来看看他媳妇是黑是白啊。”   方剑平笑了:“照你这样说,那应该准备见面礼了。拿出来吧。”冲她伸出手。   “什么?”方琦下意识问。   方剑平:“见面礼啊。没有见面礼也得有改口费。奶奶,是不是?”   首都真没这个规矩。但是小辈结婚,长辈确实要送点礼。方剑平和小芳没搁首都办婚礼,方琦省了一笔,改成改口费或者见面礼也不是不可。   方奶奶点头:“对。小芳和剑平结婚的时候我和你爸可是给了钱。你的那份呢?”   方琦压根没想过这点。   “哪有傍晚给的。”   方奶奶一听这话也觉得下午给钱晦气,“那明天送过来。你走吧。”   “不行。”方琦脱口而出。   方爷爷忍不住了:“刚才就问你找剑平什么事,非说想看看小芳是黑是白,现在见了又不走,你还是有事吧?”   方琦点头,直视方剑平:“我问你,为什么不让你爸妈见孩子?”   方剑平眉头一挑,合着是为这事来的,“什么孩子?”   “跟我装呢?当然是你儿子瞳瞳。”方琦转向小芳,“是不是你媳妇不让?”   小芳点头:“是的。怎么了?”   方琦气结,“他们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你还有脸问怎么了?”   方剑平乐了:“你搞错了吧?瞳瞳可是姓张。再说了,我爸妈可没给过压岁钱,也没给过改口费和见面礼,算哪门子爷爷奶奶?”   方琦一时被问住。   随后想到亲爷爷和亲爷爷需要给什么见面礼啊。只有嫁出去的闺女带着孩子上门才需要给孩子钱。   “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是不是你爸妈亲生的?”   方剑平点头:“瞳瞳可不是他们生的。小芳也不是他们生的。”   方琦张了张口想骂人,这个倒霉催的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娘,“孩子有没有你一半?”   方剑平认真想想,“原本应该有。可是你非要替我父母出头,那就没有。孩子是小芳一个人的。听清楚了吧?”   “你——你个没出息怕老婆的东西!”   方剑平笑着问:“你确定骂我是个东西?我可是你亲爱的哥哥嫂嫂生的。”   方琦的脸绿了,脱口而出:“真不是东西!”   方剑平转向他爷爷奶奶:“姑姑说你们呢。”   “我——”方琦就想辩解,到喉咙眼说不出来,尤其看到她爹妈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方爷爷挥挥他的拐杖撵人:“回你家去。你要是这么多事,以后都别来。”   “这也是我家。”方琦瞥一眼小芳,“你们百年之后,这个房子可是有我一份。”   小芳看懂了,潜在意思她不让他们一家三口住,他们只能滚蛋。   方剑平也懂了:“爷爷奶奶,方琦咒你们早日归西。”   人年轻的时候不畏死。年龄大了反而怕死。   方奶奶和方爷爷熬了多年,终于盼来了一家团聚,还想多活几年,看看调皮的张瞳瞳长成什么样,以至于比任何时候都畏死。   饶是方爷爷知道方剑平故意这么一说,可是想到他们还没死,闺女就惦记他的房产,脸色瞬间黑如包公,“方琦,别觉得你是当奶奶的人了,我不敢打你!”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爷爷:“我听你就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偏心。”方琦忍不住说:“除了你这个小孙子,你们现在还能看见谁。”   方爷爷:“那你应该检讨,同样是人我们怎么就看不见你。”   “还不是因为没方剑平这小子会说。除了嘴没人了。”   这话方爷爷不赞同。   方剑平下乡多年虽然只回来过两次,可是两次都没闲着。不是给他们洗床单被单就是洗厚衣服。有时间还把厨房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买的煤球足够他们烧半年。   他亲闺女亲儿子没少来,可是除了唠叨他们不爱干净,什么也不干。   一个个也不想想,是他们不爱干净吗。那是有些活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条床单很窄很小,他们老两口一起也拧不干净。   洗的不干不净铺在身下难受,还不如不洗。   方爷爷不想跟她废话,直接问:“我堵住你的嘴了?”   “我——我这人你知道的,简单直接,没他那么多小心思。”   小芳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琦转向她,面色不渝的问道:“很好笑?”   小芳老实点头:“好笑。方剑平,你家有这么可乐的人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啊。”   “你,你说谁可笑?”方琦气得指着她。   小芳乖乖地说:“你呀。”   方琦气结,咬咬牙,运运气,带脏字的话咽下去,有辱身份,“不愧是农村来的,一点都不懂规矩。”   小芳点头:“是呀。我们农村人整天忙着种地,粮食一收下来就被你们城里人拉走,我们只能挖野菜削树皮,这样长大的人自然没法跟你们这些吃白米白面的比。你们多高贵啊,阳春白雪,什么不懂啊。”   方琦张了张口:“好一张利嘴!”   “不如你。全家就听你一人嘚啵嘚啵了。”小芳笑吟吟说出来,方琦的脸通红。   看在老两口的面上,小芳见她不吭声,也就没再接再厉。   可是她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她,却让方琦以为看她笑话:“有人生没人教!”   小芳的的笑意凝固。   说她可以,说她爹娘不行。   “有人生也有人教轮得到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小芳眉头一挑。   方剑平直觉不好,她生气了。不过他就当没看见。   小芳慢慢挽起袖子,“我给你脸,没想到你往脚底下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干嘛?这里可不是你们农村。”   小芳:“以为我跟你扯头发揪辫子?用不着用不着,我一个人能打你俩。”快速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方琦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小芳攥住。方琦瞬间像碰到一块硬铁。   “你给我放开!”   小芳:“真当我们乡下人好欺负?知道我是农村的,你就没想过我们农村人天天干农活,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不待她开口,拽着她就往外去。   “松开!给我松开!”   小芳看到绳上的擦脚布,一只手攥住她的两只手,那只手空出来拿过擦脚布团吧团吧塞她口中。   方奶奶慌忙说:“不行!”   方爷爷扯她一把:“没什么不行。由着你给她说大道理,她能闹到明儿这时候。”   小芳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立马找根麻绳把她姑的手反捆到身后:“姑,你真应该去农村呆上几年。你以为农村人吵架都是污言秽语的漫骂,或者挠脸扯头发?那你可就大错特错。   “现在是法治社会,又有早些年的扫盲,又有知青的帮助,农村人也变文明了。能不骂人就不骂,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绑结实了推到门外,“别再踹门,否则我不介意把你的腿也绑起来,打电话让姑父来接人。这招我们熟,村里有个养猪场,每到杀年猪的时候都会帮忙捆猪。”   方琦瞪大眼睛,恨不得把两人凌迟。   方爷爷转向方奶奶,“难怪他这么熟练。”   “这是重点?”方奶奶瞪她,“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再不懂事也是师长的爱人。”   方爷爷嫌弃地摇头:“一个师长而已。剑平和小芳认识的那个老李人家可是将军。”   方奶奶忘了,主要是方剑平和小芳从未显摆过。要不是去医院看望老李,他们问他俩干嘛去了。方剑平告诉他们。他们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   “对,对。我去看看瞳瞳,这么嚷嚷别吓着他。”方奶奶不好进去,怕年轻人的东西乱放,看到不该看的。在外间朝里面看一眼,小孩睡的跟小猪似的就轻手轻脚出来。   方剑平关上门,和小芳进来。   方奶奶问:“你姑呢?”   “方剑平,开门!”   方剑平愣了愣,看向小芳,“你没堵结实?”   小芳:“她舌头太厉害吐出来了?”   方剑平看向他爷爷奶奶:“管不管?不管我可不客气了。”   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方奶奶不想接下来一个月都被邻居问候,“我们出去看看。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你们再出去。”   方爷爷拄着拐杖疾走几步。   方剑平忙说:“慢点。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方爷爷慢下来。   方奶奶慢悠悠开门:“方琦,没完了是吧?”   “有这么对亲姑姑的吗?”方琦瞪着眼问。   方奶奶:“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姑姑。”眼角余光注意到左邻右舍都出来,怕他们误会,就大声说,“你哥你嫂子不疼剑平,剑平跟不亲,不想让他们照顾孩子,你哥你嫂子都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   跟方爷爷方奶奶做了多年邻居的一些人都知道这点,忍不住点头。   方琦:“那是我哥我嫂子老实,不稀罕跟小辈计较。我脾气不好,看不下去——”   “那就就别怪剑平这么对你。”方奶奶道。   方琦冷笑:“我身为长辈,小辈不对,我说他两句都不行?”   方奶□□疼,怎么又绕回来了啊。   “他没吃你家米没喝过你家一口水,你数落他干嘛?”   吃饱了撑的啊。   方琦想想:“确实,但他住的这个房子将来可是我和我哥的。我们让他住,就有资格管教他。”不待爹娘开口,转向左邻右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邻居们纷纷点头。   方爷爷的头也疼了,“是个屁!我们还没死。”   方琦点头:“所以我说以后。”   方爷爷道:“那就以后再说。老伴,咱们走。”   方奶奶看向闺女:“再晚可就没公交车了。”   “我让司机来接我。”方琦眼中一亮,“也让你女婿看看你疼爱的小孙子怎么对我这个姑姑的。”   方奶奶:“你自找的。这个家现在还是我和你爸的。我们不欢迎你,以后少来。”   方琦看着她妈:“这话可是你说的。别怪我以后对方剑平不客气。”   方爷爷好笑:“怎么不客气?把剑平赶出去?人家一毕业就能分到房,还是单位附近的房子,稀罕住我这儿?”   方琦脸上的得意凝固,不敢信:“一毕业就能分到?”   左右邻居也不敢信,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方爷爷点头:“你们不可能,剑平和小芳有可能。因为人家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对了,有件事我本来想等中秋节全家聚在一块再说,省得不知真相传的乱七八糟。   “既然你张嘴闭嘴要房子,那就现在告诉你。也省得你真当这儿是自己家,大呼小叫没点规矩。房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改成剑平的名。” 第143章 闹事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个不要……   方琦神色错愕。   左右邻居禁不住打量老两口。   小芳扯一把方剑平。   ——她没听错吧。   方剑平眨了眨眼睛, 一切都很现实,不像是做梦,所以他没出现幻觉啊。   没人说话, 结果院里院外都安静极了。   方爷爷一看他镇住闺女, 立即转身回屋。   “等等!”方琦回过神连忙喊他。   方爷爷不由得停下来:“还有事?”   方琦想想该怎么说:“这么大的事不应该跟我们商量商量?”   方爷爷皱眉:“我和你妈买的房子跟你们商量什么?”   “……话是这样说, 可是,我连知情权都没有?”   方爷爷:“我找懂法的人问过, 我和你妈的财产, 我俩活着的时候想给谁给谁,就算给陌生人, 只要我们没老糊涂, 你们也无权过问。”   方琦顿时无言以对。   方奶奶拉着老伴进屋。   方琦忙问:“你们真要把事做这么绝?”   方爷爷的回答是关上门,还用门闩插上。   方奶奶忍不住小声抱怨:“你以前就不应该说什么男女平等,家里只有他们俩孩子,将来咱们走了,财产也有她一份。现在好了吧。”忍不住看一眼老伴。   方爷爷:“我又不会未卜先知,哪知道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再说了,我当初那样说不是怕她在婆家受委屈不敢离婚吗。家里的房产有她一份,她也有底气。”   这点方奶奶想起来了,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方爷爷见她这么愁, 禁不住说:“早知道这样, 还不如一个不要。”   方奶奶点点头,看到方剑平, 连忙扯一把老伴儿:“一个不要剑平怎么办。”   方爷爷看到小两口的脸色复杂,赶忙解释:“不是冲你们。我和你奶奶这是被你姑气的。你们醒之前她就闹好一会儿了。”顿了顿,忍不住补一句,“阴阳怪气的跟个神经病一样。”   方剑平想笑:“爷爷, 您刚才说的不是真的吧?”   方爷爷不由得朝外看去:“我说假的有用吗?幸亏我和你奶奶有先见之明。不然还不知道回头怎么闹呢。”   “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想到改名?”方剑平回想一下,他们回村之前也没出什么事,“是不是我爸妈说了什么?”   方爷爷微微摇头:“你爸妈没说要房子。不过你妈想搬过来住。”   “她想什么呢?”方剑平不禁惊呼。   方爷爷忙说:“别着急,听我说。你妈肯定没那个想法,不然早问我们房子给谁了。我和你奶奶这把岁数了,不知道哪天就去了。不提前把后事安排好,你不和你爸妈闹,你姑一家也有可能闹。   “干休所离咱们这儿不近,离市区也远。你姑的几个孩子不可能随他们住干休所。现在家家户户孩子小,单位分的房住得下。过个三五年呢?她的大孙子现在得有十岁了。”   方奶奶点头:“给你一个人省得他们争来争去。他们没少说我和你爷爷偏心。不做给他们看,岂不让他们白白说了这么多年。”   “我爸妈知道吗?”方剑平试探着问。   方爷爷:“哪能让你妈知道。她天天想着搬过来带瞳瞳,让她知道还怎么改名。”   “那有的闹了。”方剑平忍不住说。   方爷爷微微摇头:“你爸得上班,你妈这些天忙着给你哥和你姐收拾房子,他们这两天就回来了,暂时没空。你姑一家闹不起来。”   方剑平心说,就是没空才好闹。   他爸妈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也不缺房子,如果真像他爷爷奶奶说的没惦记过这套房子,房子又给了他们的儿子,他姑过来闹,他爸妈指不定还会帮他一把。   可是看到老两口神色笃定,方剑平怕他们晚上睡不着,就顺着他们的话说:“那就好。吃什么?我做。”   方爷爷被女儿搅合一通,没胃口:“做点清淡的吧。”   方剑平不想和面,主要是坐一夜的车,抱半夜小崽子,他的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小芳也累,还不会和面。   到厨房看看也没别的菜,方剑平就先拉开炉子烧水,然后挖一碗白面,慢慢搅成软乎乎的面团留做面汤。   水沸腾后,面团像柳絮一般入锅,迅速在锅里铺展开来,方剑平就把他准备好的蛋液倒进去搅碎,然后端到院中餐桌上。   面汤很烫,暂时不能吃,炉火正旺,方剑平就用炒菜的锅煮一下豆角。煮豆角的时候他调半碗酱汁。   待豆角煮的软软的,他爷爷奶奶和张瞳瞳都能嚼动,方剑平就把豆角捞出来切成小段浇上酱汁。   这时候面汤也不是很烫了,一家人正好吃饭。   面汤煮的火候正好,滑溜溜的很适合老人小孩。老人不用费劲咀嚼,张瞳瞳又喜欢吃鸡蛋,以至于老人小孩对这一餐都很满意。   小孩的整张脸埋在碗里喝一大口,咽下去就感慨:“爸爸,好好吃啊。”   “那你多吃点。”鸡蛋面汤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方剑平考虑到晚上没热馒头,就多兑半瓢水,“锅里还有很多,吃完了爸爸给你盛。”   小孩点点头。   小芳给他夹一点豆角:“别光吃那个。”   小孩不想吃。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孩立即张大嘴。   方剑平乐了,丁点大的孩子怕秃头,他可真行。   注意到他爷爷快喝完了,方剑平给他添一勺。   方爷爷忙说:“半勺。一勺有点撑。”   “这都是水,睡觉前就该饿了。”方剑平倒进去,又给他奶奶盛半勺。因为他爷爷的饭量比他奶奶大。   老两口料到房子的事会有一闹,方琦这么一闹,反而让老两口踏实了。晚饭又吃的舒服,以至于一觉到天蒙蒙亮。   他们出去遛弯,方剑平听到动静也醒了。睁开眼就看到小芳和张瞳瞳也醒了,在小孩床上陪他玩儿。   方剑平揉揉眼角:“怎么起这么早?”   小芳:“昨天睡多了。”   张瞳瞳点头:“昨天睡多了。”   方剑平起来伸个懒腰。   小芳问:“你姑今天不会来吧?”   “说不准。”方剑平摇摇头,“反正早晚得来。”   小芳:“今儿天气挺好,她要是不来,咱们就把被子晒晒。立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道哪天夜里就突然降温了。”   方剑平点头:“回头把名报上。”   “今天周几?”   方剑平没注意:“应该是周一。昨儿我姑来的时候左右邻居都在家。”   小芳昨儿就想问,“你姑昨儿咋来那么巧?”   方剑平:“可能是听哪个邻居说咱们回来了。要不就是她觉得咱们快回来了,正好昨儿周末,儿子媳妇都在家,不需要她看孩子,所以过来看看。”   “应该是。”小芳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起不起?”   小孩坐起来。   小芳把衣服给他,“自己会穿吗?”   方剑平故意刺激他:“他才多大,会穿什么啊。”   小孩被小瞧了,气得大声说:“我会!”   小芳:“妈妈教你,有这些不平整的地方是里面,光滑好看的穿在外面。”   小孩把他短袖衬衣套身上就看他爸。   方剑平:“扣子呢?”   这个衬衣是用方剑平的衬衣改的,扣子虽然重新订了,可是用的还是衣服上的小扣子,小孩的小手捏不住。   小芳:“跟爸爸说,你让我穿衣服,又没让我扣扣子。”   小孩立即说:“你没让我扣扣子。”   “我还让你穿鞋和穿裤子,你会吗?”   裤子和鞋简单,小孩等妈妈给他扣上扣子迅速穿好,蹦到方剑平面前,让他看清楚。   方剑平满意:“行吧。早上一个蒸鸡蛋,中午再做一个。”   “我要吃大鸡腿。”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别得寸进尺。你爷爷奶奶的六只鸭子被你吃掉一半,还没吃够?”朝他鼻梁上刮一下,“跟妈妈洗脸刷牙去。爸爸去做饭。”   “爸爸没洗手。”小孩大声指责。   方剑平:“我这就去。”   小孩跑步跟出去,看到他爸爸老老实实洗脸洗手才满意。   方剑平见小孩这么不放心,故意说:“大人从不撒谎,也只有你们小孩,说一套做一套。”   小孩没少扯谎,心虚又不甘心,冲他扮鬼脸才去找妈妈。   小芳拉住他的手问:“不怕爸爸一生气不给你做鸡蛋羹?”   小孩忘了,顿时紧张的攥紧妈妈的手。   小芳忍不住笑了:“妈妈逗你呢。这次不会不等于下次不会。再故意气爸爸的时候你可以多想想后果。”   小孩点头受教,小声说:“妈妈,你真好。”   端的怕他爸听见了吃醋,不给他做好吃的。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爸爸妈妈今天会很忙,你可以乖乖听话不往外跑吗?”   “忙什么啊?”   小芳想一下:“厚衣服厚被子都在柜子里捂臭了,要拿出来晒晒。然后再洗衣服刷鞋。”   “我给妈妈压水。”小孩举起小手。   小芳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行。”   饭后,秋天盖的被子和穿的衣服都拿出去,小芳就给小孩搬个小马扎,让他站在上面压水。   以免小孩嫌重,压三下不干了,小芳伸出一只手帮他一把。   小孩嫌弃的拨开她的手:“妈妈,我可以。”   方剑平把桶里的水倒洗衣盆里,“压半桶。”   “我可以压满啊。”   方剑平:“爸爸不是看不起你,压半桶留着妈妈浇菜。”   小孩懂了,挥挥小手:“爸爸,洗衣服吧。”   方剑平轻笑一声,就转向他爷爷奶奶:“你们的呢?”   方爷爷:“夏天的衣服薄,回头我们自己洗就行了。”   方剑平想一下:“内衣你们自己洗。奶奶,在哪儿?”   方奶奶知道她不说方剑平也会找,“床头椅子上。”   方剑平到屋里看到床底下的鞋上尘土很多,也一并拿出来。   小芳和瞳瞳的裤子和上衣也放进去,顿时有大半盆。   方爷爷忍不住说:“鞋不急着穿明天再刷吧。”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方剑平很想说,明天可能得应付他姑一家。   爷爷奶奶明摆着不相信闺女变得不可理喻。方剑平再一次把话咽回去。   他姑确实不敢跟爷爷奶奶闹。房子的名已经改了,再闹也没用。但会跟他闹,在他姑看来,她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也是他的长辈。   没理由被小辈压一头的道理。   为了所谓的面子,他姑还得再来一次。即便不为了财产和东西,能给他添堵也是好的。   然而出乎方剑平的意料,他姑没了消息。   他们都开学了,他姑还没来,最近也没下雨,难道真是他小人之心。   可是如果这么容易放弃,那天也不会把他和小芳吵吵醒。   夜晚休息,方剑平问小芳:“我姑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住干休所能出什么事。”   方剑平:“按理说该来了啊。”   “你不是说她得带孙子?”   方剑平恍然大悟,“明天才是周日啊。”立即拉灭电灯:“睡觉。”不放心地朝儿子床上看一下,“张瞳瞳,睡了没?没睡让妈妈陪你。”   回答他的是一室安静。   方剑平:“看来睡了。”   小芳想笑:“你儿子知道你这么了解他吗?”   “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很聪明。”方剑平又忍不住问,“你说她是和我姑父一起来,还是拖家带口都来?”   小芳打个哈欠。   方剑平闭嘴。   两人自打回来就没歇过,明天不用上学,身心放松,以至于一觉睡到天亮,方奶奶敲窗喊他们吃饭。   方剑平趿拉着鞋出去,看到顶多七点:“周末怎么起这么早?”   “我和你爷爷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以往老两口遛弯回来,方剑平正好洗脸刷牙开始做饭。   今天歇过乏还不见他起,考虑到他要做家务还得上学,应该很累,老两口就煮点米粥,热几个馒头。   方剑平又打个哈欠就去公厕。   “小芳和瞳瞳起了没?”方爷爷问。   小芳抱着一个劲揉眼睛的孩子出去。   外面太亮,张瞳瞳忍不住睁开眼。   方爷爷瞧着小孩一脸懵懂,跟做梦似的:“瞳瞳,醒醒,吃饭了。白米粥,鸡蛋羹,吃不吃?”   小孩醒了。   小芳带他去找方剑平。   一家三口回来,老两口已经把粥盛出来了。   堂屋有廊檐,廊檐还挺宽,一家人就坐在廊檐下吃饭。   张瞳瞳拿起他的勺子,看到盘子里的蛋立马抓一个。   方剑平慢悠悠地说:“咸鸭蛋。”   小孩嫌弃地放下。   方剑平乐了:“不吃了?”   小孩连连摇头。   方剑平拿刀切开,他爷爷一半奶奶一半,“鸭蛋白捣碎了就粥吃。小芳,你呢?”   “我不想吃蛋白,咸的我都忍不住打哆嗦。”   方剑平又切开一个,冒油的蛋黄都给她。   小孩忍不住端起盛粥的碗:“爸爸!”   方剑平明知故问:“干嘛?”   “我也要。”小孩看到蛋黄都到妈妈碗里,立即放下碗,拿起最后一个鸭蛋塞他爸手里。   方剑平:“一大早就吃这么多咸鸭蛋,你是想要你爸的老命啊。”   小孩固执地看着他。   方剑平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切开一个,蛋黄拨他碗里,蛋白留着。   方爷爷忍不住说:“不想吃留中午再吃。”   方剑平摇头:“没事。”   一个蛋白捣碎了放粥里面,一个把馒头掰开夹在馒头里面,又抹一点酱中和一下,味道还算不错。   方奶奶注意到小芳干吃馒头,忍不住问:“要不要再弄点菜?”   小芳摇头:“不用。在村里早上就这么吃。”   方剑平:“要不要酱?”   小芳摇摇头:“不太想吃。可能是因为起来就吃饭还不饿。”   方剑平看向他爷爷奶奶:“听见了吧?以后早饭让她做。”   小芳点头:“行!”   方剑平很意外,一想想今儿的早餐:“煮粥热馒头你确实行。要不午饭也由你做?”   小芳扭头转向儿子:“瞳瞳,蛋黄好不好吃?”   方剑平禁不住轻笑一声。   方爷爷:“快吃吧。粥该凉了。”   方剑平想到饭后还有一场硬仗,于是不再磨叽。   饭后,他利索的刷锅洗碗,小芳扫地擦桌子。然后小芳压水,他把昨儿换下的衣服洗洗。   老两口在廊檐下看着瞳瞳,见他俩不待停顿,忍不住问:“上午还有事?”   方剑平:“我们没事,有事的是你们。”   老两口糊涂了,他们能有什么事啊。   然而这个疑惑没持续太久,方剑平和小芳把屋里屋外收拾利索,趴在廊檐下教瞳瞳写字的时候,大门被推开。   方剑平回头,一见打头的是他爸妈很是意外。   ——周末医院最忙,他爸居然有空过来。   老两口也很意外,儿子很少周末过来。   看到随后进来的是闺女和女婿,老两口不意外了,也终于明白方剑平的那句“有事的是你们”是什么意思。   小芳听到动静朝外看去,看到两个大肚婆,连忙戳一下方剑平。   方剑平再次回头,愣了愣,仔细看看,四个中年人不是外人,正是他哥和他嫂子,他姐和他姐夫。   老两口也看到了,不由得起身,“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剑平的大哥方太平道:“前天晚上。”   方爷爷:“那怎么不在家歇歇?”看到闺女,顿时明白,“你叫过来的?”   方琦点头。   方剑平站起来,就注意到不光有他哥他姐,他表哥表姐也来了。   “真齐啊。”方剑平似笑非笑地扫一眼他姑一家,“革命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怕是也没这么齐过。”   方剑平的姐耸一下肩,就往堂屋去。   方琦下意识问:“干嘛?”   方静平:“房子这么大的事,一时半会估计也完不了,我不得找个椅子坐会儿?”   方琦拉住她:“你挺着大肚子多不方便。剑平她媳妇,给你姐搬个板凳去。”   小芳见方剑平起来,也跟着站起来。然而一听这话立马坐下,“瞳瞳,妈妈教你写字。不写字啊,等你长大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咳!”   方剑平呛着。   方琦的脸色发黑,冲小芳吼:“你说谁不会说人话?”   小芳:“说你。怎么了?”   方剑平的姑父顿时忍不住说:“剑平,你这是在哪儿找的媳妇?”   “村里。”方剑平笑着问:“农民兄弟的闺女,有问题?”   革命刚刚过去,革命期间造成的错误还在纠正,余温还没过去,方剑平的姑父怕烦错误被赶出干休所,顿时不敢回答。   方剑平:“今儿是我们方家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我要是你们现在就回去,免得打起来伤及无辜。”   方琦冷笑:“看把你能耐的!你打我一个试试。”   “我吃饱了撑的。”方剑平不屑地瞥她一眼。   方琦轻笑:“不敢就说不敢。你姑我还能笑话你。”   方剑平摇了摇头:“看来你真听不懂人话。方琦同志,我提醒你,你现在是在我家。我不需要动手,打给公安说你私闯民宅就行了。”顿了顿,“我就是打你,对外说正当防卫,除了你家人,谁敢给你作证?”   方琦下意识看他大哥大嫂。   两口子别过脸去。   方琦不敢相信。   方剑平想冷笑,他跟他父母关系不好,他也是他们生的。再说了,房子写他的名,又不是写小芳的名,他爸妈怎么可能因此替他姑出头。   真以为他妈天天在她面前骂他,就真不想要他这个儿子,对他失望至极啊。   天真!   方剑平坐下,冲屋里说:“里面有不少椅子。”   方静平立即给她丈夫使眼色。   中年男人进去搬两个出来,一个给她一个给方剑平的大嫂。   注意到岳父岳母还站着,又去搬两个。   方琦立即说:“给我们搬两个。”   方静平拉住丈夫:“你又不是没手没脚。”   方琦眉头微蹙:“你跟谁一边的?”   “一个是我弟一个是我姑,手心手背我谁也不站。来之前我就跟你说了,让我来也没用。”   方琦指着这大院子:“这房子可是被你爷爷奶奶一声不响地给剑平了。”   方静平点头:“爷爷奶奶一向疼他,给他不是很正常嘛?”说起来就觉得奇怪,“给你才不正常吧。”   方琦张了张口,噎的一时说不出来。   方剑平的姑父说:“你有所不知,你爷爷奶奶以前说过,你爸和你姑一人一半。就算你爷爷奶奶后悔了,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吧。”看向老两口,“爸,妈,你们说呢?”   方爷爷道:“我确实说过这话。但有个前提,你和方琦离婚了另娶,方琦无家可归。现在是吗?”   方琦道:“你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原话不是,意思是不是这个意思?”方爷爷问,“你敢说,我说的时候没说,离婚咱也不怕,房子有你一半?你哥敢不让你住,我让他滚。”   时间过去太久,方琦早忘了。   她以前住部队家属院,还是楼房,根本看不上连个厕所都没有的小四合院。   方剑平的爸说:“这事我有印象。爸不说我都没想起来。我记得你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说房子我们不要,单位有房,剑平跟我们住也住的下。”   方爷爷看向闺女:“听见了吧?”   方琦见她哥都这样说,估计有这回事。可是一看到方剑平得意的样子,一想到之前被绑起来,她就来气,“太平,你可是咱们方家的长子嫡孙。”   方静平忍不住翻个白眼:“都什么年代了还长子嫡孙。以前听人说革命没波及到部队,我还不信。今儿我算是信了。破十年旧习俗居然都没破掉,你真应该搬出来住,看看如今的世道。”   方琦很不高兴:“静平,你说的谁也不帮。”   “我看不下去。”快生了,还不能好好休息,方静平心里烦得很,“你要是就为了出口气,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要是想要这个房子,现在跟姑父离婚也晚了。”   方琦指着方剑平:“他怎么对你爸妈的,你们兄妹俩忘了?”   方剑平的大哥摇摇头:“没忘。不过也习惯了。”   方静平点头:“他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死样子,你还指望他改?”   方琦噎住。   方剑平的姑父忍不住说:“大哥,大嫂,你们现在好好的,他都敢这么对你们,等以后你们老了,指不定怎么对你们。你们可要想清楚。”   方剑平笑了:“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爷爷奶奶我和小芳伺候,我爸妈是我大哥和大姐的责任。对了,姑,还有你一份。爷爷奶奶毕竟养了你几十年。不多,给你打个折,伺候三年就行了。剩下的都是我的。”看向他大哥大姐,“你们没意见吧?”   方静平摇头:“爸妈把财产都留给大哥,那我就跟姑一样,也是三年。反正我是护士,伺候起来也方便。要是财产我俩平半分,那就一人半年。”看向她父母:“你们没意见吧?”   方母忍不住说:“我还没老的不能动。”   方剑平:“丑话说在前头。”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方母生气。   方剑平摇头:“你说错了。你不能动又不用我伺候,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有人巴不得你死,也是大哥大姐。或者我姑。”   “关我什么事?”方琦忍不住问。   方剑平:“指望你大哥大嫂帮你教训我这个不听话的小辈,他们不光没出头,还帮爷爷作证,你心里不气?”   方琦下意识看她大哥大嫂。   方母真以为她心里有气:“方琦,这些年我可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方静平忍不住叹气。   方母转向闺女,她又想干嘛。   方静平起身:“方剑平挑拨离间你们都没看出来,还一个比一个想教训他。”摇摇头,“他一个你们四个都搞不定,还想对付人家两口子。”抬起手,她爱人立即扶起她。她冲方剑平挥一下手立即说:“摆驾,回宫!”   小芳乐了,低头跟儿子说一句。   张瞳瞳转身,大声说:“恭送姑姑!”   方静平不由得停下,回过头看清小孩的长相,很是意外,居然方剑平小时候一模一样,漂亮的不像男孩,难怪她爸妈稀罕。   以前没搞定方剑平,估计潜意识里想搞定这小孩,所以格外稀罕瞳瞳。   方静平此时此刻也意识到,她这个从农村来的弟媳妇跟很多农村人不一样,非常通情达理,对得起她考上的学校,对事不对人。   方静平笑着说:“瞳瞳再见。今儿姑姑来的匆忙,没给你买好吃的。改天等姑姑的宝宝出来有空了,再给瞳瞳买好吃的。”   小孩看向妈妈。   小芳微微点头。   小孩挥挥手:“好的,姑姑,瞳瞳记下了。”   方静平看向他大哥大嫂:“你们呢?”   方剑平的大嫂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椅子起来:“爸,妈,孩子闹腾,可能困了想睡觉,我也得走了。瞳瞳,不送送伯母吗?” 第144章 很绿 有空也多看着点方剑平   小孩的第一反应是看妈妈。   小芳微微点头。   小孩奶声奶气地说:“恭送伯母!”   方剑平的大嫂不由得笑了:“瞳瞳再见。”   “再见!”小孩挥挥手, 立即转向妈妈。   小芳伸出手。   小孩扑到她怀里,亲昵的蹭蹭她的脸。   方静平的眼神闪了闪,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方剑平像他儿子这么大的时候, 每次见着他们这些哥哥姐姐就跟看到陌生人一样, 连爸妈都不叫。   长大后虽然会叫爸妈, 那口气冷的跟招呼客人没两样。他爸妈碰他一下都跟要他的命似的。   如果没有对比,方静平还能归结为方剑平对父母口气冷硬, 是因为他心里有气, 气父母偏心哥哥姐姐。   此时此刻方静平明白,方剑平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跟他们亲近不起来。   出了远门, 方静平又走一段,停下来等哥哥嫂嫂。   待夫妻俩到跟前,方静平就忍不住问:“剑平的孩子你们看到了没?”   方太平点头:“居然跟剑平小时候一模一样。”   方静平:“性格刚好相反。这小孩活波开朗天真,方剑平跟谁欠他几百万似的。”   方剑平的大嫂忍不住说:“胆子还不小。咱们这么多人,他居然不怕。”   方静平:“他爸妈那么厉害,他有什么好怕的。”   她爱人禁不住说:“说起厉害,剑平和他媳妇的嘴真厉害。尤其剑平的媳妇,一句话就把你姑气炸了。”   方静平:“她自找的。方剑平那狗脾气,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上赶着找不自在, 方剑平让她舒服了, 她还不得天天去。”   “你知道还来?”她爱人问。   方静平瞥他一眼,“不来行吗?她退休了, 有的是时间,还不得天天去找咱们。你不嫌烦?”   方剑平她大嫂忍不住问:“她这是师长夫人当久了,被人奉承惯了,突然有个顶撞她的, 还是小辈,面上和心里过不去吧?”   方静平:“除了这点还能有什么。”   方太平搞不懂:“姑回来也没几天,听说剑平之前一直在他岳父家,俩人怎么对上的?”   方静平瞥他一眼:“这点应该问你妈,又跟她小姑子瞎嘀咕什么了。”   方剑平的大嫂问:“她起初是替妈出头?”   方静平点头:“她跟方剑平对上的时候我还没回来都知道,肯定妈跟她抱怨,剑平不听话,她想瞳瞳想得不行,结果见一面都难。咱姑就说,别气,我找他去,看把他能耐的。结果被方剑平收拾一顿。”   几人想想,很合理。   方太平不由从朝他爷爷奶奶家方向看去,不见父母出来:“咱们要不要再等会儿?”   方静平:“要等你等。”   方太平拉住她,“姑没看到剑平服软肯定不甘心,不会打起来吧?”   方静平觉得不至于。   看在她爷爷奶奶的面子上也不会打他们的亲闺女。   可是一想想她姑那臭德行,方静平也说不准了。   方剑平倒是真想把他们打出去,只是双拳难敌四手。   孕妇没了,院里最弱的就是瞳瞳,方剑平也担心闹起来吓着或者伤着瞳瞳,于是只能动口:“快中午了,我们该做饭了,请吧。”   方琦看向她爸妈:“房子给了方剑平,连一顿饭都不管了?”   方爷爷摆手:“别问我,问剑平,这些天都是他做饭。”   方琦不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会做饭,“他做什么给你们吃?烧水热箅子啊。”   方爷爷不想跟她说话。   ——真难听!   方剑平气笑了:“我看你是不想好了。”说着话往四周看了看。   小芳提醒他:“在堂屋门后面。”   方琦好奇,视线不由得跟着方剑平移到堂屋,就看到方剑平拿着一个扫把出来,“你敢!?”   “你都欺负到家了,我有什么不敢。”方剑平转向他姑父表哥和表姐,“你们管不管?不管别怪我不客气。”接着转向他父母,“我劝你们离远点。”   他爸妈下意识后退。   方琦不敢信:“你们当爹妈的还怕他?”   方父方母确实怕儿子。   方剑平向来跟他们不亲,巴不得他们从此消失。方剑平打方琦的时候给他们几下,说自己打偏了,他们能怎么办。   孩子大了管不住,打又打不过,也不能把他扭送到公安局,毕竟登门找事的是他们,只能认栽。   方剑平看向他姑:“你如果想爷爷奶奶了,来看望二老,我绝对客客气气,好吃好喝好招待。要是给我添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这是说以后。现在,是自己出去还是等着我‘请’你出去?”   方琦看向她丈夫。   方剑平的姑父冷哼:“看把你能耐的。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有能耐你过来,我让你打!”   小芳叹了一口气:“你可真磨叽。”瞥一眼方剑平直奔厨房。   众人都不由得朝厨房看去。包括小瞳瞳。   片刻,小芳右手擀面杖,左手大菜刀。   方爷爷吓得惊呼:“小芳,不行!”   小芳:“别担心,爷爷。他们四个我们两个,公安来了就说我是正当防卫,你回头记得给我们作证就行了。”说完就朝方琦扑去。   “不行!”   “小芳?”   “你敢?!”   方剑平的父母和方爷爷方奶奶以及方琦一家四口同时开口。   小芳眼看到方琦跟前,抡起擀面杖就往她脑袋上砸。   方琦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芳打了个空,转向方琦的丈夫,方琦的儿女慌忙拽着他后退。   小芳停下,转向方琦,方琦吓得连滚带爬。   方剑平的父母一左一右拽起她就跑。   小芳故意往前几步。   方琦的儿女和丈夫吓得踉踉跄跄后退,接着转身就跑。   小芳啧一声,耸耸肩拿着擀面杖和大菜刀去厨房。   方爷爷和方奶奶的心落到实处,可是还是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呆愣愣转向方剑平,见他一点不意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剑平笑道:“看把你们吓的。小芳早就不是以前的小芳了。自打她学会绑人就再也没动过手。”   小芳出来点点头,“对的!”   方爷爷方奶奶这才敢坐下:“吓死我了。”   娘家婆家上数三代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方奶奶可算开了眼了,“你就不怕吓唬不住他们?”   小芳:“不会的。她要是真厉害,就不会把嫂子大姐都叫过来帮她撑腰了。”   方奶奶想想闺女的德行,还真是外强中干。   方爷爷好奇:“小芳,你们农村人打架不会就像你刚才那么打吧?”   小芳摇头。   方爷爷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方剑平道:“他们都是拿棍棒农具或者石头。”   方爷爷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方奶奶赶紧劝说:“小芳,这里是城里,管的比农村严,你你——”   “我知道。”小芳看向方剑平,“他以前跟我说过。上次姑过来我不就没动手吗。”   方奶奶想想除了把她绑起来,小芳还真没碰她。   方爷爷怕她心里还有气,夸赞道:“我们就知道小芳是个好孩子。”   小芳忍不住笑了。   方奶奶放心了。   笑了好啊,笑了说明这茬过去了。   方爷爷朝门口看去:“剑平,看看走了没。”   方剑平看到大门敞开,门外空无一人,“应该走了。我再去看看吧。”顺便把门关上,省得做饭的时候一眼没看见小崽子偷跑出去。   然而到门口,方剑平回不来了,扶着门槛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瞳瞳看到他爸爸身体乱颤,忍不住问:“妈妈,爸爸怎么啦?哭了吗?”   “见过爸爸哭吗?”小芳问。   小孩摇头,“那爸爸怎么了啊?”   “你过去看看。”   小孩跑过去看到他爸满眼笑意,还往外面看,顿时忍不住好奇双手扒着门框,小脑袋往外伸,看到钱医生和方医生都坐在地上,那个几个大坏人也坐在地上,“爸爸,他们怎么了?”   几人条件反射般朝这边看,一看到方剑平,陡然精神百倍,连走带跑,眨眼间就到胡同口。   方静平身怀六甲走不快,正好离方剑平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于是又过来几步,问:“你怎么他们了?”   方剑平摇头:“我可没碰你爸妈一根手指。”   “你吓唬他们了?”   方剑平再次摇头:“没有。别管怎么说他们生了我。”顿了顿,“算了,你自己问他们好了。”   方静平:“我可从没见爸妈那样过,脸色都白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小芳都没碰他们,也没骂他们。”看一眼她的肚子,“虽然医生建议你常走动走动,但可不建议你从医院家属大院走到这儿。”   方静平听出他一番好意:“我知道了。”   方剑平拉着小孩进去。   小孩冲她挥挥手。   方剑平把门关上。   方静平的丈夫过来扶着她,看着紧闭的大门说道:“那小孩被剑平教育的挺好。”   “是呀。”方静平转身示意哥哥嫂嫂回家。   方太平离得也不远,两人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待妹妹走近就问,“是不是剑平要打死咱姑?”   方静平摇摇头:“你姑什么人,只是几句话就能吓唬住的?”说出来越发好奇,“我得问问。要是问清楚路,”转向丈夫,“正好用来对付你家那些没品亲戚。”   “我家有几个没品亲戚啊。”她丈夫好笑。   方静平:“你觉得都还行,那是没对上你。你老爷子官复原职了,他们也不敢冲你。”   “他们欺负你了?”   方静平摇头:“自打回来我们就回去半天,还没机会。以后出了月子搬回去住可就不一定了。”   方太平道:“那咱们快走了。”   然而再快也没有连走带跑的父母长辈快。   等他们到家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迎接他们的不是义愤填膺,也不是满室安静,也不是唉声叹气,而是哭哭啼啼。   哭的最凶的还是他们嚣张的姑姑。   方静平好奇的不行,走近一点就听到她姑拉着她妈的手说:“她是想要我的命啊。大嫂,你可得给我做主。”   方太平也好奇,他和方剑平一样在农场呆了十年,怎么只有方剑平功力大增啊。   方剑平是怎么做到种地练功考学三不误的。   方大嫂好奇地问:“姑,怎么了?你这也没受伤啊?”   “我——”方琦抹一把眼泪,“我要是受伤你们就见不着我了。”   方静平问:“方剑平要打死你?”   “他敢?!”方琦横眉倒竖,想想之前的一幕,气焰顿消,“他那个傻媳妇,你不知道,一手擀面杖一手大菜刀,那擀面杖有我的手腕这么粗,直直地朝我脑袋上砸。要不是我躲得快……”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方静平还以为什么绝招,“就这?剑平他媳妇现在是大学生。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还有个孩子,她敢砸?”   方母摇头:“换成剑平不敢。他那个媳妇你不知道,是个缺心眼。整个清河农场的人都知道。有跟剑平一起的知青说,她那样的杀人都不犯法。我和你爸分析她能考上大学,应该是全靠死记硬背。不然怎么会报没有前途的中文系。帝都大学哪个系不比中文系强。”   方静平明白了,难怪能把她爸妈吓唬住。   可她还是觉得小芳装的。   不过她也不想再陪她闹腾,于是就顺着她的话说:“难怪。可是她缺心眼,你们还敢找她麻烦?”   方母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不自然。   方父瓮声道:“这不是,忘了吗。”   方静平同情不起来:“我的腿难受,先回屋歇会儿。”   她爱人立马跟她进去。   方太平也扶着他媳妇回屋。   转瞬间,客厅又变成方琦的“战场”,继续哭哭啼啼。   房子隔音很一般,方静平烦,“自找的有什么好哭的。”   “小点声。”她爱人扯一下她,“还学吗?”   方静平点头:“必要的时候可以学学。”顿了顿,“我这个弟媳妇可真不简单。”   “你之前说回头给那孩子买好吃的,不是糊弄他?”   方静平:“我有必要糊弄一个孩子吗。”看看她的肚子,“两个月后能出月子吗?”   “不出意外差不多。”   有两个医生照看,方静平和她大嫂都没出意外。   半个月后顺利先后诞下两个小姑娘。   方母愁的每天唉声叹气,唯一一个孙子还姓张。   方静平腻歪的不行,没出月子就跟丈夫回公婆家。   她下乡插队是受丈夫牵连,那时候还只是未婚夫。她公婆觉得患难见真情,这个儿媳妇不错,以至于她老公公一家并没有嫌弃她生个闺女,她婆婆工作之余还给孩子洗尿布。   然而她一走,她妈只能对着她大嫂。   孩子满月,方剑平的大嫂的妈来看望闺女和外孙女,见他妈每个笑脸,怕闺女受委屈,当天就把人接去娘家了。   名曰回来几个月,也该回娘家看看了。   家里只剩老两口相顾无言,方母又瞅着方剑平和小芳上学的时候过来。   方爷爷险些以为眼花了:“你还敢来?”   “我来看看瞳瞳。”方母把她买的水果和糖递过去,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说,“回头就说你们买的。”   方奶奶乐了:“既然这么怕他们,就别来了啊。”   “凭什么。”方母不高兴,“太便宜他了。”   方奶奶指着桌上的东西,倍感好笑:“你花钱谁占便宜?”   “又不是给他吃,这是给我大孙子的。”   方奶奶摆手:“行了。你就别嘴犟了。”听到挂钟响,下意识看过去:“该放学了。”看向儿媳妇,“故意挑这个时间过来?我可跟你说,现在是期中,剑平和小芳都不是很忙。俩人可能有一个已经到幼儿园了。”   “他们期末忙对吧?”   方奶奶没有回答,对老伴说:“咱们过去吧。”   “你们还去?”   方奶奶:“以防万一。他们接到瞳瞳,我们就跟他们一块回来。没接到正好我们接瞳瞳。”   方母沉吟片刻,到门口朝相反的方向去——回家。   方奶奶摇头:“这是图什么啊。现在知道买东西了。早干嘛去了。”   “别说她了。小芳今天几节课?”   方奶奶想一下:“十一点能放学,要是没什么事,等咱们到学校她也该到了。”   小芳有事,刚一出校门被同学拉住。   “有什么事吗?”小芳因为不住校,下了课直接回家,没机会跟同学打交道,以至于跟谁的关系都很一般。   那女同学问:“这么着急干嘛?”   “瞳瞳该放学了。”小芳心下奇怪,难道是想跟她交朋友不成。   可是她们都有家有口的人,哪有空交朋友啊。   女同学忍不住说:“就知道你急着接孩子。方剑平呢?”   “他大概得十二点。你找他有事?什么事跟我说,我回头告诉他。”   女同学:“我不找他,我找你。我问你,昨天下午是不是一放学就走了?”   小芳点头。   “你呀你,别心里眼里都是你儿子,有空也多看着点方剑平。”女同学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小芳疑惑不解。   “他怎么了?”   女同学指着不远处的树。   小芳还是没懂。   “你不觉得很绿吗?”女同学试探着问。 第145章 情书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萧瑟冬日哪里绿了。   小芳四周一看, 还真有一抹绿,一棵杉松。   “是挺绿的。”小芳点点头,树叶都凋零了, 只剩它一个能不显得绿吗。   女同学试探着问:“然后呢?”   “然后?”小芳忽然心中一动, 恍然大悟, 忍不住笑了。   女同学怒其不争:“你还笑?”   小芳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谁都有可能就是方剑平不可能。”   女同学忍不住打量她一下,合着她真知道啊。   “那是你傻。这里可不是你们农村, 民风淳朴, 大家住一起,始乱终弃一辈子抬不起头。”   小芳:“方剑平在农村呆了十多年, 跟农村人没两样。”   “就算他意志坚定, 可架不住有人惦记。你没听说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女同学想一下,“就算你不知道,你是农村人,也应该知道,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吧?”   小芳急着接瞳瞳,不能再跟她说下去:“你是不是看错了?全年纪都知道方剑平已婚, 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女同学点头:“我们知道。可惜那女人不知道。她是今年的新生。也有可能知道, 故意装不知道。对了, 她还是方剑平直系师妹。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同学,你可长点心吧。”   小芳相信方剑平, 他那么容易被讨好就轮不到她了。再说了同学说的女生,也不可能是原著中的女主。   原著中的女主还得好几年才能考大学,而且还不是帝都大学。   “我知道了。”   “真知道?”   小芳点头:“真知道。明儿我就收拾她。”   “他这么不守夫道还等明天?今晚就让他跪搓衣板。”   小芳顿时想问,你我到底谁才是穿越的那个啊。   “我说的是你说的那个女生。你不是说只要锄头挥的好, 不怕墙角挖不倒吗。方剑平又不能转系,只能让那个女的自己放弃。”   女同学点点头,一想不对,“你知道她是谁?”   “喜欢方剑平的肯定不少,我也知道不过来。我知道怎么绝了她们的念想。”   女同学放心了:“快去接孩子吧。你们呀,没个公公婆婆真不好。”   小芳胡乱地点点头就直接朝幼儿园走去,也没等公交车。因为刚刚过去一班车,下一班指不定得什么时候。   饶是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等到幼儿园,大门都上锁了。   赶小芳到家方奶奶都开始煮粥了。   这个时节没多少青菜,但有土豆,都很新鲜。   小芳就刮几个土豆切成片放水盆里。   方奶奶道:“让剑平回来切,你别切着手。”   “没事,我切慢点。”小芳不见儿子,“瞳瞳呢?”   方奶奶朝隔壁看去:“在隔壁跟人家大孩子玩儿。我让他回来,他问我爸爸妈妈回来了没。你说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叫我回去干吗。”小芳朝东边看去,“赵姐家?”   方奶奶朝西,“那边大院。”   小芳转向西边扯开喉咙喊:“张瞳瞳!”   “有用吗?”方奶奶怀疑他听到了也能装没听见。   小芳:“没用他就是皮痒了。”   片刻,门被粗鲁的撞开。   方奶奶听到咣铛一声,不敢信:“回来了?”到门口往南看去,小孩跑进来,“妈妈!”   “你妈还没回来。”方奶奶故意逗他。   小孩脚步一顿,“骗人。”冲她扮个鬼脸,小跑到门口,猛然停下,躲到墙边,“妈妈,猜猜我在哪儿。”   “妈妈没空。”   小孩进来,看到小芳手里的刀,很是惊讶:“妈妈做饭?”   “妈妈不能做饭?”小芳冲洗一下刀擦擦手抱起他,“听说你不乖,放学不回家,让你回来还敢顶嘴?”   小孩睁大眼睛问:“谁说瞳瞳不乖啦?瞳瞳不回家,这是哪儿啊?”   “那你刚才干嘛去了?”   小孩左右看了看,不见爸爸:“我去门外接爸爸去了。”   小芳戳一下他额头,“回头我也不叫你,直接过去抓个现行,我看你怎么狡辩。”   小孩的眼珠一转,大不了下次不去了。   “妈妈,瞳瞳饿了。”   方奶奶问:“那是想吃饼干还是喝麦乳精?”   小孩看妈妈。   小芳摇摇头:“你只能喝水。”紧接着跟老人解释,“不论吃饼干还是喝麦乳精,等吃饭的时候他就不饿了。”   “妈妈好狠的心啊。”小孩苦着脸装难受。   小芳作势要松手:“那你下来吧?”   小孩赶忙搂住她的脖子,“妈妈对瞳瞳不好,瞳瞳也喜欢妈妈。”   小芳的呼吸一顿,顿时想把他扔出去。   方奶奶忍不住乐了,“这孩子,我们是管不了,还是你管吧。”摇摇头就往堂屋去。   方爷爷下意识问:“饭做好了?”   “菜等剑平回来炒。这么冷的天,就是现在做,等他回来也凉了。”方奶奶看一下挂钟,“十二点十分,该回来了吧。”   方爷爷问:“十二点放学?”   “我记得是十一点四十五。就算十二点,他不用接瞳瞳,十分钟也够了。咱们从站台坐车,五分钟就到他学校了。”   方爷爷:“可能功课忙或者老师拖堂。”   小芳抱着小崽子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老两口最后两句话。   带着瞳瞳到堂屋,给他倒些热开水,又倒一些凉白开,瞳瞳喝完了,十二点十五了,方剑平还没回来,小芳严重怀疑他被同系师妹缠住了。   以前怎么没注意呢。   小芳回想一下,以前不是没有,而是她太相信方剑平,方剑平偶尔迟了,她潜意识认为老师拖堂。   方剑平很可以啊,居然只字不提。   是怕她多想,还是觉得没必要?   小芳决定不追究。她同学的意思看着点方剑平,没说方剑平对不起她,那说明方剑平至少到目前为止都很无辜。   “妈妈,妈妈!”   小芳忙收回思绪,“怎么了?”   “爸爸回来啦。”小孩指着外面。   小芳看过去,方剑平正支车子,“想爸爸了?”   小孩想想:“想爸爸做的饭。”   方爷爷忍不住说:“你是真不怕挨啊。”   小孩拔腿就往外跑。   小芳赶忙提醒:“慢点。”   小孩停下来,慢慢越过对他来说很高的门槛,然后就像个雏鸟似的张开翅膀晃晃悠悠扑到老父亲怀中。   方剑平抱起他:“又犯错了?”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敢信。   ——爸爸是怎么猜到的啊。   小孩刚上幼儿园那会儿,见到父母特高兴,像是怕被抛弃似的。   如今已是第二学期,小孩一个人能从幼儿园走到家,也习惯了爸妈经常不见不是不要他,而是上学赚钱养他,所以回来见不到父母一点不急。   这么兴奋的情况,最近两个月只有他犯错的时候才会出现。   方剑平只能往这方面猜。   “爸爸猜对了?”方剑平打量一下小孩的脸蛋,“没有哭,那说明妈妈没打你。小错误吧?”   小孩不想理他,推着他的手要下来。   方剑平笑了:“爸爸猜对了,不高兴了?行,下来跟妈妈玩儿去。爸爸去做饭。”   “妈妈做啦。”   方剑平不由得朝堂屋看去。   小芳出来解释:“粥快好了,土豆我切好了,你炒一下就行了。”   “你切的?”方剑平疾走几步,拉住她的手,“没切着手吧?”   小芳好笑:“奶奶也这样说,你也这样说,我就这么笨啊?”   “不是笨,你除了切水果切过瓜还切过什么?何况土豆比水果小多了。”   小芳:“没有。就是薄厚不匀。”   “那没事,反正都要做软。”   小芳:“那你快去吧,我给瞳瞳洗手。”   方剑平点点头,查看一下粥和馒头,馒头差不多热透了就直接端下来,切一点配菜就炒土豆片。   炉火很旺,小芳摆放好桌椅厨房就传出香味。   她把粥盛出来,方剑平就端着菜拿着筷子过来。   饭后还没到一点,小芳和方剑平就陪小孩睡半小时。   下午,方剑平前面载一个后面带一个去学校。   每次方剑平都会穿过半个学校把她送到中文系。放学时俩人的时间差不多,方剑平就会来接她。   可以说他俩平均每天至少有两次同框。   甭说今年的新生,就是埋首做实验的教授,也应该知道她和方剑平是夫妻啊。   小芳怀疑那个追求方剑平的师妹知道他已婚。   至于为什么还干,可能是个普信女吧。   小芳不着急,但也没有按兵不动。   留意一下学校的公开课,正好下周有有一节课是讲基本法律知识。   头天晚上,方剑平教瞳瞳写字的时候,小芳拿出信纸和信封。   方剑平随口问:“给叔和婶写信?”   小芳点头:“庄稼该种下去了,村里应该也没多少活了,让他们吃点好的补补。”   “妈妈,我也想吃点好的补补啊。”瞳瞳忍不住说。   方剑平:“你吃的还少?”   “我没吃什么啊。”小孩歪着脑袋辩解。   方剑平想一下,“鸡蛋。”   “鸡蛋是好的啊?”   方剑平:“当然。爸爸妈妈都不舍得吃,你说呢?”   “为什么啊?”   方剑平一时之间被问住。   小芳:“鸡蛋限购。每个月只能买三四十个,爸爸妈妈吃了,你就没得吃了。”   方剑平点头:“对。给钱人家也不卖。”   “为什么呀?”   方剑平真想反问,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城里只有那么多鸡蛋,为了所有人都能吃到一点,所以大家平均分。明白了吗?”   小孩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   “那鸡蛋是好东西吗?”   小孩点头,“爸爸,白米白面也是吗?”   方剑平:“当然。”   “那是不是限购的都是好东西?”   方剑平回想一下:“差不多吧。”   小芳问:“还要吃点好的补补吗?”   小孩摇摇头:“我喜欢吃鸡蛋。妈妈,我们一起吃吧。”   方剑平不禁挑眉:“儿子,这话可是你说的。”   小孩抿抿嘴,很想说自己后悔了。   可是爸爸妈妈那么忙,要做饭,要给瞳瞳洗衣服刷鞋,还要陪瞳瞳玩儿,还要学习赚钱,也应该吃点好的补补啊。   小孩使劲点点头:“我说的。”伸出小手,“拉钩!”   方剑平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小芳同他拉钩的那一幕,忍不住说:“你可真是你妈生的。”   小孩不明所以地点头。   ——是呀,怎么了啊。   方剑平摸摸他的小脑袋,拉住小孩的手指,“可以好好写字了吧?”   小孩点头:“爸爸,我可以跟你睡吗?”   “怎么了?”   小孩回头看一下他的小床,一脸的嫌弃,“好冷啊。”   “热水袋呢?”   小孩摇头:“不要热水袋。”   热水袋只管下半身啊。   方剑平:“离寒冬腊月还早啊。”   小芳提醒道:“不早了,还有一个多月。让他跟咱们睡吧。”   “那我们怎么办?”方剑平意有所指地问。   小芳瞥他一眼,烂桃花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惦记吃肉。   “怎么了?”方剑平忍不住摸摸他的脸,洗的很干净啊。   小芳:“没事。”   “你肯定有事。”   小芳看向他:“我要是不想说呢?”   “那我——我不问就是了。”   “扑哧!”   张瞳瞳忙捂住嘴巴,连连摇头,瓮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从一写到十,错一个重新写。”   小孩鼓着小脸瞪着眼睛看着他。   方剑平:“不写爸爸陪你耗到天亮。”   “小气鬼!”小孩气哼哼拿起铅笔,乖乖地写字。   写完了笔一扔,推开他爸就往下滑。方剑平连忙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撒尿?”   “我要睡觉觉!”小孩大声说出来,瞪他一眼,搬个小马扎,放到父母的大床边,踩着马扎爬上去。   方剑平看到他熟练的动作乐了,“难怪我和你妈都不在的时候你也能爬上去。”   小孩掀开被子就往里面钻。   方剑平连忙把他拉出来,“棉衣不脱就睡?”   “冷!”小孩挥开他的手。   方剑平叹气:“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瞪他一眼,把他被窝里的热水袋都放他身边。   小孩没有脱棉衣不嫌冷,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妈妈,还没写好啊?”   小芳点头,“一会儿就好。”怕方剑平看到,对他说:“你洗脚去吧。洗好我差不多也好了。”   “行!”方剑平去外间泡脚。   小芳听到他出去倒洗脚水,就把写了一半的信放抽屉里,反正是给她爹娘的,也不怕方剑平看。   瞳瞳写字那会儿她写的信塞她包里。   方剑平进来正好看到,潜意识认为这封信是给他岳父岳母的,“洗脚水倒好了。我先搂着瞳瞳睡了。”   小孩摇头:“我不要爸爸,我要妈妈。”   “小男生就要跟爸爸睡。只有小女孩才跟妈妈睡。”   小孩不懂:“为什么啊?”   “小朋友都是这样睡。要是被人知道睡错了,会被嘲笑的。别问爸爸为什么,爸爸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嘲笑小孩。”   小孩叹了一口气:“那些人好坏啊。”   方剑平脱掉棉衣就扒小孩的衣服。   小孩滚到他怀里,忍不住说:“我喜欢跟爸爸睡。”   “不喜欢爸爸也不会把你扔出去。”   小孩转向他:“真的啊。爸爸身上好热好热。”随即压低声音,“爸爸,我告诉你,不可以告诉妈妈啊。妈妈的脚好冰好冰,我一点不喜欢。”   方剑平捏捏他的小脸:“所以我在你妈妈脚头上放一个热水袋啊。”   “爸爸对妈妈真好。”   小芳不由得朝里间看一眼。   好是好就是有点要面子。   烂桃花还得她出面。   希望方剑平不要误以为她故意给他难堪。   方剑平没有误会,方剑平懵了。   翌日上午,两人到学校,小芳要听公开课,方剑平一想跟法律有关,非常支持小芳,主动提出陪她。   临近上课,老师都快来了,小芳还没来,方剑平以为她忘了。   正打算去找她,小芳匆匆跑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方剑平下意识接过去:“谁的?”   小芳大声说:“你同系师妹的。请我转交给你,还说对你仰慕已久。”   方剑平看看信,又看看小芳,面前的人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合在一起,他怎么就不懂了呢。   他的智商也没问题啊。   否则也不可能考上全国最高学府。   有同学见他发呆,忍不住起哄:“师兄高兴傻了?”   “傻你个头!”跟方剑平同时入学的学生瞪他。   那位同学被吼得不明所以。   然而经此一言,还想起哄的同学连忙把话咽回去,不敢多嘴。   认识两人的同学想说些什么,看到小芳笑吟吟的,又不敢多嘴了。   老师进来很意外:“这么安静啊?同学,别站着了,找个座位坐下。”   此时的学生非常非常渴望知识,只要是他们不懂的,甭管公开课还是选修课,他们都会积极参加。以至于没有多余的空位。   小芳就在方剑平身边坐下,看到他还傻站着,扯他一下。   方剑平下意识坐下,看到手里的信,又懵了。   手中的信让他觉得烫的很,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小小芳——你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小芳反问:“不说你们班,整个水利工程系有几个方剑平?”   方不是“张王李赵”这些大姓,剑平也不是像“小芳”这样很普通的名字,所以整个学校就一个方剑平。   方剑平想挠头:“小芳,这这——”   “先上课。”小芳目视前方,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方剑平如坐针毡。   知道两人是夫妻的同学不知道该同情方剑平,还是该说他活该。   认不清小芳和方剑平的同学好奇,哪个女生这么大胆啊。   恰好认识方剑平和小芳,又认识那个总以请教问题找方剑平的女同学的同学后悔来上这节课。   这么复杂的关系,这么尴尬的事怎么就让他们碰到了啊。   结果就是这节课同学们看起来格外认真,教室里也格外安静,可老师就觉得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听讲。   然而还是有的,比如小芳。   小芳长知识了,心情不错,等老师一走,就笑着招呼方剑平:“回家吗?”   认不清两人的新生不明所以地问:“回家?回什么家?”   正想赶紧走人的同学停下来忍不住说:“人家是两口子,你说回什么家?”   “啊?”那同学惊呼一声,看看神色复杂的方剑平,又看看满面春风得意的小芳,后知后觉,问道:“那个女同学让,让方剑平的媳妇给方剑平递情书?”   方剑平转向他,你能闭嘴吗?   同学捂住嘴,还忍不住说:“我的妈呀!谁这么不怕死?”   “这叫不怕死?”痛恨第三者的女同学忍不住骂,“这叫不要脸!”   又有女生忍不住说:“可能不知道吧。”   那女同学冷笑:“除非她没长眼!”   有男同学赞同:“他俩天天一起,那个女同学不可能一次都没撞见。就算没看见,身为方剑平的师妹,不可能也没听说过他儿子都上幼儿园了吧?”   “要是就那么巧呢?”   小芳乐了。   方剑平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今年二十七了。   虽然看脸还跟二十出头似的。由于他是一个四岁孩子的父亲,还是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父亲,所以很稳重,看起来气质也比同龄未婚的人成熟。   再说了,学校二十六七岁还没结婚的人可没几个。   别的同学能潜意识认为他不是单身,怎么到了那个“师妹”那儿偏偏就没想到这点。   考上帝都大学的就算不是天才,也是非常会读书,脑子很好使的。喜欢上一个人,难道不该打听打听他家是哪儿的,家里有什么人吗。   即便不关心这些,也应该留意一下他的喜好,或者他身边的人,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对象吧。   如果这些都没想过,那就只有一点,那个师妹无所谓。   更何况方剑平怕男同学追小芳,以前还特意带着她绕着学校转几圈,连保洁阿姨和保安大叔都知道他俩是一对。   小芳看向那位总替烂桃花辩解的同学:“你不会是这封信的主人的好朋友吧?”   此言一出,准备离去以及都到门口的同学停下来,齐刷刷转向那位同学。   那女同学慌忙说:“不不,我不知道她是谁。”   小芳看向方剑平:“他是你们系的吗?”   方剑平点头。   小芳眉心一跳,不会就是她同学说的那位师妹吧。   “这位女同学也喜欢你?”小芳问。   方剑平下意识看那位女同学。   其他人也不由得转头看她。   那女生的脸色爆红。   先前说“这叫不要脸”的女同学忍不住了,“难怪替别人着想,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我居然跟你这种人在同一间教室里。呸!”瞪她一眼就走。   那女生急的辩解:“我,我真不知道方师兄结婚了。”   小芳看向方剑平:“怕男同学追求我,你能带着我绕着学校转三圈,师妹喜欢你,连句你已婚的话都不敢说?”   方剑平叹了一口气。   “哑巴了?”   方剑平头疼,其他同学竖起耳朵。   小芳转身就走。   ——方剑平太让她失望了。   方剑平连忙拉住她,不敢再磨叽:“我说过。我前后桌都能帮我证明。”   小芳不由得停下。   众人再次忍不住打量那女生。   方剑平也看向那位女生:“我虽然没说过我结婚了,但你找我请教问题的时候,我说过,可以找别人,孩子快放学了,我爱人还在等我。”   那位女生不敢置信地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轻咳一声:“我觉得你是女孩子,说太直接了可能,可能会让你觉得羞愧。可是——抱歉啊。”转向小芳,试探着问:“瞳瞳该放学了,我们是不是,先回家?”   小芳瞪他一眼:“回去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除了她和她,”指着信封,“你还有多少好妹妹!” 第146章 澄清 发誓有用还没那么多家庭纠纷了。……   方剑平赶忙解释:“没了, 没了。”   小芳扭头走人。   方剑平连忙去追。   众人一看三个走了一对,兴趣大减,看一眼那女生, 啧一声, 摇摇头很是无语四下散去。   也有人好奇, 还没出教室就忍不住问:“那封信又是谁啊?”   方剑平也很想知道,可他没胆子拆开看。只是看“方剑平收”四个字写的龙飞凤舞狂放不羁不像女生的字。   可是小芳没必要骗他啊。   一路无言。   载着小芳带着瞳瞳到家, 方剑平让瞳瞳自个玩去, 他拉着小芳去厨房,找到火柴就把信烧了。   小芳很是意外。   他居然不看?   亏得她昨晚写了近半小时, “方剑平收”四个字怕方剑平一眼看出来, 还特意用最近模仿的字体。   方剑平显然误会了:“还不相信我?”   小芳:“让我信你也不是不行。递信的这个可能真不知道你已婚,也不知道我是谁。不敢直接找你,说明她还有羞愧之心。   “公开课那么多人,消息传的快,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以后可能也不敢再找你。这个信就先不管了。说说那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吧。”   “就是你知道的那些。”方剑平下意识说。   小芳挑眉:“我知道什么?知道有人给你写情书,还是有人追求你?”   方剑平立马说:“我错了。”   “那就说说?”   方剑平:“是不是先做饭?咱们下午还有课,瞳瞳也得上学。不能让他以为上学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小孩还不是很懂上学的意义,确实不能让他误会。   “那就边做饭边说。从头开始, 不许隐瞒。”   方剑平忍不住说:“我也不敢。”   怎么就这么巧啊。   方剑平纳闷, 情书和, 和那个师妹居然碰到一块去了。   这些女同学追求他不应该先打听打听吗。   连他的情况都不知道,就不怕钟意的对象是个人品和学历正好相反的人渣。   “不好说?”小芳见他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 “还是想着怎么糊弄我?”   方剑平苦笑:“我什么也没干,糊弄你干嘛啊。”   “那你还不说?”   方剑平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停顿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芳:“那就说没什么好说的。”   “你还不相信我?”方剑平忍不住说。   小芳:“我也不想怀疑你啊。可是听那个女生的意思喜欢你也有段时间了。你呢,却只字未提。要不是今天碰巧了,我可能还被你瞒在鼓里。方剑平,不会有一天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吧?”   方剑平好笑:“你想哪儿去了?”   小芳并不是胡说,这种大伙儿都知道,只有妻子不知道的事前世她还见过,而且不少。   “不说是吧?那行,从今天开始分床!”   方剑平的脸色骤变,“开玩笑呢?”   “你看我像吗?”小芳笑吟吟地看着他。   方剑平觉得像,立马说:“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我放学太早,回去也没事,就跟同学一块去图书馆,打算等你差不多快放学了再去找你。”   小芳点头。   方剑平见她一动不动,也不管小崽子跑哪儿去了,只能边做饭边继续,“然后那个同学就找我问问题。我们系女生极少,我瞧着她眼生,就随口问了句,不是我们系的吧。她说是的。向我请教的问题对大一新生来说挺难懂,我就没往深了想。”   “她知道你是哪个系的?”   方剑平:“应该是通过我看的书猜出来的。”   “然后呢?”   方剑平仔细想一下,“然后又在图书馆碰到一次,她问我以后有问题能不能去班里找我。”   “水利工程系可不止你一个会喘气的。”   方剑平一听这口气顿时知道她是真的很在意,也不敢随便糊弄。   这是个机会,错过了就没下次了。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后来一想,几乎全校都知道我结婚了,你跟我还是校友,她不可能不知道。”   小芳起初不信她同学所说,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不要脸的人啊,真是不分什么年代都有。   小芳:“她后来是不是经常去你们班?”   方剑平摇头。   小芳不信,能被她同学撞见这个概率低不了。   方剑平:“她好像没隔几天就去我们班找我。那时候我有点确定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她没明说,万一搞错了岂不自作多情。   “那次以后不论上学还是下课,她碰到我都很热情地打招呼。像我之前说的,有一次正好赶上放学。我就跟她说,以后有什么问题问跟我同路的同学,我得去接你和瞳瞳。”   “没了?”   方剑平点头:“我发誓。”   “发誓有用还没那么多家庭纠纷了。”   方剑平头疼,“还是不信?”   “换成你,你说呢?”   方剑平不信有那么巧的事。   情书能和师妹碰上这个概率说明追求者不止她二位,有可能有十来个,甚至几十个。   “那要我怎么做?”   小芳并不想揪着这事不放,毕竟日子还得过。何况方剑平也没做什么。   可是这事就这么算了,她总有些不甘心。   她又没经验,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问我?被请教问题,被写情书的人又不是我。”小芳把皮球踢给他。   方剑平想想也是,“那行,我知道了。”   “什么你就知道了。”   方剑平:“明天你就知道了。”   “不说?”   方剑平觉得不能说,否则她肯定不同意。   “不是,现在还不好说。明儿再告诉你。”   小芳点点头:“行!”   立即出去。   “又生气了?”方剑平忙问。   小芳脚步一顿:“做你的饭。我去找张瞳瞳。”   不出所料,院里很安静是因为张瞳瞳不在家。   小芳在隔壁家找到小孩,小孩吓得魂不附体,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现在知道怕了?”小芳乐了。   小孩一看她笑了,放松了:“妈妈!”伸出手要抱抱。   邻居赶忙解释:“他刚来。”   小芳点头:“我知道,放学没多久。我来也不是要打他。不过他也欠打,这么小跑出来玩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得亏现在人的住店需要介绍信,买东西需要票,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计划生育还没开始严格,都不缺孩子,拐小孩的人极少。否则她真得给张瞳瞳一顿。   邻居问小孩:“你妈不知道啊?”   张瞳瞳可不敢倒打一耙,抿嘴笑笑装羞。   小芳轻笑一声,摸摸他的小脑袋:“一会儿回来吃饭。”   小孩惊讶的睁大眼睛。   “以为我叫你回去?我是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过来看看你在不在这儿。”小芳捏捏他的小脸,“十分钟,不然鸡蛋就是我和你爸的。”   一听吃的要没,小孩点头如捣蒜。   不大会儿就跑回来。   还不忘关上门。   小芳看到鸡蛋羹倒是想起一件事,“瞳瞳,你之前不是说爸爸妈妈一起吃吗?”   小孩眨了眨眼睛,他有说过这么大方的话吗?   这可不像他啊。   小芳:“我给爷爷奶奶写信,提醒他们好好补补。忘了?”   小孩有印象了。   每天一份或者两次鸡蛋羹,每次只有一个鸡蛋,虽然加了葱花和少许水,一个鸡蛋也能蒸半碗,可是小孩的饭量上去了,这么多还不够他自己吃的。   小孩犹豫又犹豫。   小芳盯着他静静地等待,一点不着急。   小孩抿抿嘴,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舀半勺移到她嘴边。满眼希冀的看着她,很希望他妈说,“瞳瞳有这份心就够了,你吃吧,妈妈不吃。”   然而小芳让他失望了,很是不客气的吃下去。   方剑平看向儿子:“我呢。”   由于他磨叽,搞得同学都知道有女生喜欢他。因此小芳心里有点不舒服。可是面对教育孩子,小芳暂时跟他“摒弃前嫌”。   小孩看妈妈不帮忙,给爸爸舀一勺。   紧接着就说:“爸爸妈妈该我了。”   小芳点头。   小孩使劲舀一大勺,鸡蛋羹瞬间只剩三分之一。   方爷爷乐了:“这么多吃得完吗?”   小孩连连点头。   小芳担心他噎着,赶忙说:“剩下这些都是你的。爸爸妈妈不吃了。”   小孩又惊又喜又不敢信。   “你还得长个。让你先吃吧。等你长大咱们再平分。”   小孩眉开眼笑:“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小芳心说妈妈好的好在后头呢。   晚上,洗漱后小芳就把小孩抱到他自个床上,跟小孩睡。   小孩忍不住说:“妈妈,爸爸说不可以和女生睡。”   “爸爸说你大了,不可以让女生搂着你睡。妈妈不搂你,咱们一起。”   小孩内心深处喜欢妈妈,连连点头,“妈妈,你脚头上有热水袋吗?”   小芳“嗯”一声。   小孩顿时放心了:“妈妈,我们睡觉吧。爸爸,关灯!”   方剑平懵了。   看到小芳还给她和儿子掖被子,顿时确定得不能再确定,她说分床不是开玩笑。   “小芳,你不是不生气了嘛?”   小芳:“不生气,可是我心里还有点不舒服。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方剑平叹气:“行吧。”   立即拉灭电灯。   黑暗中,小芳忍不住瞪眼,他居然不再说几句?   方剑平不会真变了吧?   算起来他们结婚也有整整七年了。   可别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小芳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第二天早上醒来头都是蒙的。   方剑平的状态也不好,脸色有点黄。   然而小芳没注意到。   方剑平的同学注意到了,见到他就纷纷问:“昨晚跪搓衣板跪到几点?”   “别胡说!”方剑平瞪同学一眼,“我记得咱们班有同学有广播室的钥匙?” 第147章 广而告之 有些同学太过自信了呗。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同学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能习惯性点头。   方剑平:“钥匙现在在谁那儿?”   同学反应过来,忍不住问:“你要钥匙干嘛?”   “有用。”   “什么用?”   方剑平:“还怕我开广播骂人?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 可不想被退学。”   同学一听他很清醒, 顿时放心了:“还以为你跪搓衣板跪糊涂了。”   方剑平皱眉。   “得, 得,没跪, 没跪行了吧。”   方剑平嗤一声:“我媳妇心地善良, 善解人意,那事又不怪我, 怎么可能让我跪搓衣板。”   “吁——”   几个同学皆不信。   方剑平:“不管你们信不信, 反正她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你媳妇昨天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可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方剑平点头:“那是气急了。气头上的话不算话。甭废话,钥匙呢?”   “给你,给你。”方剑平班里唯一一位女同学起身,“你说过不乱来。要是连累我,别怪我不客气。我可没你媳妇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方剑平接过去,“哪这么多废话。”   跟他关系较不错的男同学忍不住问:“是不是想通过广播告诉你那些好妹妹,以后别再——”   “我哪些好妹妹?”方剑平瞪眼。   同学立即说:“你媳妇说的。”   方剑平收回视线。   同学还想再接再厉, 注意到老师进来, 连忙闭嘴。   然而这一节课却让不少同学度分如年。以至于老师一走, 都不约而同地朝方剑平“扑”去。   方剑平没等他们扑上来就快速走人。   几个同学相视一眼,跟上他。   方剑平怕他们坏事, 到广播室就把门从里面别闩上。   有同学顿时忍不住说:“这老小子肯定要搞事。”   “方剑平,可别犯糊涂!”跟他关系好的同学连忙提醒。   方剑平:“知道。你们闭嘴,我要开广播了。”   同学不由得问:“会开吗?”   “看不起谁呢。总共才几个键。”   同学小声说:“看来来真的。要不要通知一下张小芳?”   其他同学连连点头。   看到广播室的门紧闭,他们都进不去, 决定一起去找小芳。   然而刚刚迈出脚就听到,“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抱歉占用大家一分钟时间。我是水利工程系的方剑平,已婚七年,育有一子,夫妻感情和睦,儿子聪明可爱,此生都未有离婚的打算。同学们的欣赏让我不胜感激,但也给我的生活带来极大困扰,请诸位高抬贵手,另寻佳婿,在这里我提前祝同学们,夫妻恩爱,长长久久。谢谢!”   帝都大学瞬间安静的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爆出一声——艹,紧接着帝都大学的各个角落接二连三的响起惊呼声。   老师教授们纷纷走出办公室,看到三三两两本该上厕所或者放学走人的同学们都停下来,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他们,不得不相信他们听到的。   有位好奇心盛的老师忍不住率先问:“同学,同学,刚才那个方剑平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同学也不得不相信他没听错,“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同学立即说:“原本有个女生喜欢方剑平,给方剑平写了一封情书,当时方剑平在大教室等着上公开课,那女生可能不好意思,就让一位上公开课的同学代交给他。而这位信使好巧不巧正是方剑平的媳妇。”   “什么?!”   一众老师惊呼。   “现在的学生怎么能这样?”   “就是,就是,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这一个个整天想什么呢?”   老师七嘴八舌,义愤填膺,仿佛被撬墙角的是他们。   那同学忙解释:“今年的新生大概认不清张小芳,也不知道方剑平结婚了。但是这只是开始。由于这封信到方剑平手里,有同学以为写信的同学故意装不知道方剑平已婚,挑衅张小芳,大骂其不要脸。方剑平同系师妹就替写情书的女生解释,然后——”   “然后她也给方剑平写过情书?”有水利工程系的老师赶忙问。   同学:“据说没有。但是经常以问问题的名义找方剑平。最最重要的是方剑平在她面前说过,他很忙,要去接上幼儿园的孩子。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水利工程系的老师不放心地问:“方剑平和他妻子现在怎么样?没打架吧?”   同学摇摇头,“不清楚。不过我看到俩人早上一块来的,问题应该不大。但俩人的脸色不是很好,像是一夜未睡。”   那水利工程系的老师看向其他老师教授。   ——这事怎么办?   老教授叹气:“情书和追求者撞一块了,不怪方剑平要开广播宣传他已婚。算了,咱们就当没听见。”   水利工程系的老师说:“我说那些明知道方剑平已婚还要破坏他家庭的同学。”   “那也不能开除啊。”有老师忍不住说:“一个像是真不知情,一个找他问问题,也没有表白,开除说不过去。”   老教授道:“那就跟她们提个醒,咱们学校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紧接着补充一句,“男女这些事说小是学生的私事,说大可能闹出人命。是不是去问问校长?”   不用去了,校长被方剑平那一通话惊得下楼了。看到楼下师生聚集不少,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弄清楚事情经过,校长都忍不住同情方剑平,又怕搞错了,就问还未离去的同学,“是不是水利工程系长得最俊的那个?”   “对,我们系的门面。”有水利工程的同学立即说。   校长忍不住说:“难怪啊。”   “张小芳也不差。”恰好有中文系的从这边经过,立即停下来,“张小芳也是我们系的门面。”   校长不认识小芳,却忍不住问:“还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当然!”小芳的同学不假思索地说。   有老师搞不懂,“那他师妹,还有写情书的女同学难不成是天仙,还是家境很好?”   校长笑了:“哪有那么多天仙。帝都这么大,人口众多,长得漂亮的比咱们学校的学生还少。再说了,咱们学校的学生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这才大一,就有很多同学被许多部门提前预定,还需要岳家的支持?”   “那那些女生为的什么?”   校长:“我说了,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有些同学太过自信了呗。”   老教授问:“那这事……?”   校长:“不用管。方剑平这么一说,别说女同学见着他绕道走,咱们学校恐怕连校园爱情都没了。这样也好,一心一意读书,也能对得起他们每月拿到手的补贴,对得起你们这些老师。”看向那中文系的学生,“接下来还有课?”   “还有一节。”   校长道:“让张小芳的同学留意一下她的神色,必要时告诉老师,让老师劝劝。看在方剑平敢于开广播的份上,就别跟他计较了。”   同学点点头,立即朝中文系跑去。   然而一看到小芳的表情,顿时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同学移到小芳后面,戳一下她后桌,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那同学巧了,正是跟小芳说“很绿”的那位,她不怕小芳,认为这姑娘明事理拎得清,就用正常音量说:“被方剑平气的呗。”   “方剑平又怎么了?”   小芳转向他。   男同学立即说:“欠收拾!小芳,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立马把方剑平给你绑来。”   “理由呢?”小芳一听这话反而不那么生气了。   男同学想想,想不出来。   “告密”的女同学忍不住问:“我觉得方剑平做的挺好,你应该表扬他。”   小芳又来气了:“这么点事闹得人尽皆知,我还表扬他?”   “不然呢?让他写出来贴在宣传栏上,照样有不要脸的说没看到。”   男同学点头,“是呀。就算新生看到了,明年呢?现在人尽皆知,而且他还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咱们学校的师生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来年的新生只要打听方剑平叫什么,同学都会想到今天的事,然后告诉新生,你和方剑平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辈子都不会离婚。”   女同学赞同:“对!你就别气了。”   小芳头疼,“其他系的同学和老师肯定都忍不住笑我们。”   男同学摇摇头:“没有。校长还觉得方剑平做的不错。”   “校长都惊动了?”小芳惊呼。   男同学笑道:“校长怕你还生方剑平的气,还要老师劝劝你。”   小芳不由得想想:“这样的话,那我再生气岂不有点小人之心?”   女同学想一下:“我也没想到方剑平敢这么干。凭这个勇气,你都应该原谅人家。”   小芳其实早上就不气了。   尤其看到方剑平小心翼翼,她不开口他都不敢轻易开口的模样。   谁曾想他所谓的办法是开广播。   小芳真想把他抓过来打一顿。   不过听几位同学这么一说,小芳又看看其他同学,其他同学也都点头,顿时决定算了。   回头见着方剑平就若他所愿,还跟以前一样,权当这些糟心事没发生过吧。   小芳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停顿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方剑平这样一说,女同学是不敢再靠近她,那男同学不也得躲着我?”   几位同学仔细一想,忍不住拍桌子。   有同学忍不住说:“方剑平可真鸡贼。亏他长得人模人样。小芳,你以后可得长点心。”   其他同学纷纷点头。   “告密”的那位女同学忍不住说:“亏得我刚刚还同情他,‘妻管严’这个标签大概会伴随他一辈子。他可真行。小芳,原谅他那话你当我没说,回去该怎么办怎么办。”   其他同学一致点头:“对!”   小芳见他们态度变得这么快,忍不住笑了:“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以后我们就是你娘家人。”   小芳点头:“好!不过我还是想说,方剑平挺怕我娘家人的。”   这些同学九成九都下过乡插过队,了解村里的情况,忍不住说:“我们知道村里人没一个善茬,可这里是首都,离得远啊。”   小芳摇头:“过几天放寒假我们就回去。”   有同学问:“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和方剑平的爷爷奶奶住,老师拖堂的时候都是他们去接小瞳瞳。你们走了,老两口怎么办?”   “去方剑平父母家过年。”   那位说小芳很绿的女同学忍不住问:“他父母还活着啊?”   小芳点头,朝附属医院方向看去:“那边医院的医生。”   “这么近?”有同学奇怪,“怎么没听你说过?”   小芳原本不想说,觉得没必要。   可是大家这么关心她啊。   小芳:“他们觉得我是农村人。那个知道方剑平已婚还找他的女生可能也觉得我是农村来的。”   “农村怎么了。”下过乡插过队的同学忍不住说:“你不知道我在农村那几年,每到农忙的时候,看到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被拉走,都恨不得骂跟我一样的城里人。要不是他们,我也不可能一天两顿还不带吃饱的。”   小芳笑道:“可能他们都没下过乡吧。”注意到老师进来,“先上课吧。”   同学们立即回座位做好,面上十分认真,却忍不住搁心里同情小芳,农家姑娘来城里,不受公婆待见,孩子那么小只能自己带,得多辛苦啊。   下了课也就是放学了,有同学跟她一起出去,就劝她,“赶明儿一放假你们就走。别人过年儿子媳妇一大家子,方剑平家只有几位老人,我就不信邻居不奇怪不问。问的方剑平的父母羞愧,他们就老实了。”   小芳心说,没有羞愧,只有恼怒方剑平不懂事,真当自个是上门女婿。   不过她也懒得管,又不是她生身父母。因此气得脑充血过去了,她也不会感到愧疚。   只是该做的还是要做。   方剑平的侄女和外甥都没办满月,但办了百天。   小芳就买两身一模一样的小孩的衣服让方剑平送过去。   这时候也放寒假了。   方剑平从他姐那边回来,把两位老人送去他父母家,他们一家三口就回农村。   瞳瞳很兴奋,一上车就说:“妈妈,我喜欢爷爷奶奶家。”   小芳道:“不喜欢城里?”   “不好玩,没有大树没有鱼塘。”   方剑平试着问:“过几年你长大了,咱们就搬回来住好不好?”   小芳忍不住看他:“什么意思啊?我爹还等着跟咱们进城享福呢。” 第148章 改革开放 早在你拈花惹草的时候就把你……   方剑平想笑:“看把你急的。”   小芳:“不是我急。我爹娘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咱们毕业, 都不知道跟村里人显摆过多少次,他们可能都想好到了首都先去哪儿玩。你跟他说毕业就回来,他们怎么想啊?”   方剑平代入自己想象一下, 怕是得吐血, “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瞳瞳长大。”   小芳忍不住打量他, “认真的?”   方剑平仔细想想:“我觉得这边挺好。”   小芳试探着问:“回来接爹的班啊?”   “怎么可能?!”方剑平惊叫,脸上尽是害怕。   小芳乐了, “那就是回清河农场?”   方剑平连连点头, 恐怕她再说回村。   “爷爷奶奶怎么办?”   方剑平想想:“等瞳瞳长大,爷爷奶奶也差不多了。”   小芳顿时想翻白眼:“十年二十年后?那你还说过几年。到那时候你至少是正处级。清河又没有大坝, 你回来能干嘛?干农场主任的工作?市里的领导敢领导你?”   这点方剑平没想过,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好办。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小芳又想送他一记白眼,“你不会是听了瞳瞳的话有感而发吧?”   方剑平点头。   “那就是根本没想好回农村啊。”小芳顿时不想理他。   瞳瞳听糊涂了,“爸爸妈妈,回不回去啊?”   小芳道:“回去啊。这不就是去爷爷奶奶家的火车吗。”   “妈妈为什么说没想好回农村啊?”小孩愈发不明白。   小芳朝方剑平看一下,“你爸说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啊?”   小芳:“你长爸爸那么高的时候。”   “啊?”小孩惊呼一声,很是无语地看他爸。   方剑平被儿子看的老脸通红, “嘛呢?”捏住他的小脸。   “妈妈!”小孩连忙找他妈妈的手。   小芳朝他手背上一巴掌。   方剑平赶忙松开:“谋杀亲夫啊?”   “我真想杀你, 你还能活到现在?早在你拈花惹草的时候就把你废了。”   方剑平的气焰顿时没了:“这都过去多久了啊。”   “本来嘛, 过段时间就忘了。可你做什么不好非得开广播。你这么一弄,别说我, 就是其他同学和老师,怕是这辈子都难忘。”   方剑平:“有这么夸张吗?”   “你说呢?”小芳问出来,突然有点好奇,“方剑平, 你那个师妹——”   方剑平忙说:“停!”   “我就是好奇,怕她羞愧的自杀。”   方剑平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小芳奇怪。   方剑平无奈地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单纯?我跟她说有你们了,她还向我请教问题,就凭她这个心理素质和厚脸皮程度,也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要死要活。更别说高考停了那么多年,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   小芳也觉得不可能,所以那次事之后就没再关注过。   “那有没有人说你不该把事做那么绝?”   方剑平摇头:“可能跟老师的态度有关。校方如果找我谈话或者当众批评教育我,肯定有人那么说。”   “那你说实话,那个师妹碰到你是不是恨不得绕道走?”   方剑平忍不住说:“小芳,你把人想的太好了。她每次见着我都翻白眼。可能还觉得我不绅士。”   “绅士?哪儿的人?”革命刚刚结束,居然能冒出“绅士”,看来某些地方还不够彻底啊。   方剑平摇摇头:“不清楚。可能是某个以前洋人比较多的地方的人吧。听口音像南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要不要睡会儿,晚上好抱他。”   小孩摇头:“我不用妈妈抱。”   “那你晚上怎么睡啊?”小芳问。   这个年代出行的人少,冬天大雪覆盖,出行的人就更少了。   一节车厢没有十个人。   小孩看了看,让他妈妈跟他爸爸坐对面,他翻身躺下,“这样就好啦啊。”   “晚上睡觉打滚呢?”方剑平问。   小孩摇摇头:“我不打滚。”说着又坐起来,“爸爸,火车什么时候才停啊?”   方剑平:“明天早上。”   小孩惊得“啊”一声,“我们要在车上待这么久啊?可是我想尿尿怎么办呢?”   方剑平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爸爸带你去。”领着小孩上了厕所,出来用湿毛巾给他擦擦手,“要不要喝水?”   小孩想一下:“我想喝麦乳精。”   “我就知道。”坐车难受,方剑平怕小孩哭闹,特意给他买些好吃的带上。不过麦乳精还没开封,方剑平当着他的面打开,“这是给你爷爷奶奶买的。回头他们问谁吃的——”   小孩脱口而出:“爸爸吃的!”   方剑平的手一抖,真想糊他脸上,“你可真是爸爸的好孩子。信不信爸爸不带你抓鱼?”   “可以抓鱼吗?”小孩忙问。   方剑平点头。   “太好啦!”小孩太高兴,以至于也不觉得枯燥的旅途难受。   太阳落山,小孩就自己去睡觉。   小芳和方剑平也由着他。等他睡着,就把他抱起来,一来防止他打滚摔下去,二来怕他冻生病了。因为车座太窄,根本盖不住衣服。   翌日天亮了,小孩舒服地睁开眼,看到居然是趴在妈妈怀里,忍不住说:“妈妈,怎么不让我自己睡啊?”   小芳:“你忘了?昨晚睡着了滚到地上痛的哭着找妈妈。”   小孩仔细回想,“没有。”   “那就是你睡忘了。”小芳下半夜没敢睡,眼睛酸涩,“还睡不睡?不睡坐里面自己玩一会儿,妈妈眯一会儿。”   小孩比去年长了一岁,看得懂人的脸色,见他妈妈的脸色很难看,乖乖地下来去找爸爸。   方剑平打个激灵,睁开眼看到儿子瞬间清醒:“到站了?”   小芳:“还得一会儿。”   “那你睡会儿。”方剑平把孩子抱到腿上。   小孩怕打扰他妈妈睡觉,小声说:“爸爸,我想尿尿。”   方剑平连忙抱着他往卫生间跑。   随后爷俩洗洗脸等着车到站。   然而没多久火车没到站也停了。因为清河地区下大雪,那边有车晚点,这边得避让。结果一家三口到家村里人都吃过饭了。   由于天冷又晚点,这次王秋香等人没有在路口等着接他们。但是路口还是有不少人,一群七八十来岁的孩子。   张支书下车就说:“这次没糖,都回家去吧。”   “我们才不要吃糖。”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地说。   张支书下意识问:“那你们要什么?”   方剑平教过这些小孩,小孩对老师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以至于不敢回答。   方剑平把包打开,拿出一副球拍和十个乒乓球,又拿出几本故事书:“是不是等这些?”   小孩子疯狂点头。   方剑平乐了:“不能给你们。”   有小孩立即接道:“给胖丫,让胖丫帮我们收着。我们帮您给她?”   “行。”方剑平递出去。   张瞳瞳忍不住伸手:“爸爸,我的。”   “这些不是你的。还想不想抓鱼?”   在首都的那个家里也有乒乓球拍,小孩极少玩儿。   张瞳瞳其实也不是很想要,只是看人家都有他没有所以才想要。而方剑平一提起他最渴望的事,小孩立马摇头。   小芳抱着他下来,“看看奶奶养的小鸭子长大了没。长大了明儿宰了吃了。”   现如今高素兰养的小鸡和小鸭不再是留着下蛋卖钱,而是留着给小孩补身子。所以听到这话就冲小孩招手,“奶奶给你盛鸡腿去。”   小芳不禁转向她爹,小声问:“我没听错吧?”   张支书摇头:“一早起来她就把那只四五年的老母鸡杀了。做好才跟我一块去农场接你们。”   小芳:“我娘怎么有点不像她了?”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想笑:“还不是你俩都争气,考上咱们国家最好的学校。在学校还好吧?”   小芳点头:“下学期开学我应该能拿到奖学金。”   “真的?”张支书惊呼,随之想到她还得带孩子,“奖学金不奖学金的不重要,别太累。”   方剑平:“有我呢,累不着她。在那边就跟在这边一样,我洗衣服做饭她带瞳瞳。”   “你爷爷奶奶也没说什么?”张支书小声问。   方剑平摇摇头:“我们来之前倒是说了,说每年最热最冷的时候回来,大人小孩都遭罪,希望你们能早点过去。”   张支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芳道:“我问过我同学。大概八一年下学期就能参加工作。我和方剑平商量好了,他的工资我们用,我的工资给你和娘。不论你们住哪儿都不需要吃别人的。”   张支书很意外,闺女居然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我和你娘有钱。”   小芳点头:“我知道。花不到也给你们,我吃方剑平的,省得他有钱乱作。”   张支书下意识看方剑平。   方剑平:“只要能让小芳安心,怎么都行。”   张支书觉得这话不对劲,“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城里喜欢他的姑娘太多。他是唐僧也不一定能把持住。”   方剑平忍不住说:“不是我抬杠,唐僧还真把持住了。”   “那是有孙悟空。”   方剑平:“我没有孙悟空,可是我有你啊。”   张支书听不下去,“好了,好了。赶紧进屋吃饭。对了,剑平,因为你和小芳还有大胖考上大学,今年咱村下半年多了不少初中生。你也知道农场中学的情况,学历最高的老师也就高中和中专水平,那些孩子的家长就希望你们能抽几天给他们补补课。”   方剑平点头:“行啊。在学校还是去哪儿?”   张支书:“人不多,不用站着听课去学校吧。挑重要的补。”   方剑平问:“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吧。总得让你们歇几天。”   小芳:“那张瞳瞳就交给你们了?”   张支书真不想带皮孩子,想跟人唠一会儿都不行。   可是他也不想闺女和女婿又上课又带孩子,于是统计有多少学生要补课的时候,就对那些孩子的家长说,免费补课,但要照顾张瞳瞳。   张支书没跟他们商议。   他了解村里的人,不能跟他们商议,不然不是你要做鞋就是她要回娘家。   小芳的那些婶子叔叔又稀罕张瞳瞳,又多了一些学生的家长陪玩,张瞳瞳别提多开心,每天中午换一次鞋,到了晚上,鞋依然会汗湿。   起鱼塘的前一天晚上,小芳一边给他洗脚一边问:“瞳瞳,村里开心吗?”   小孩使劲点头,不论去谁家妈妈都不管,爸爸也不问,可开心了。   不论到谁家都有好吃的,瞳瞳简直爱上了村里的生活。   “妈妈,花奶奶家的红薯好好吃啊。”   方剑平忍不住问:“哪个花奶奶?”   小芳:“是不是一枝花?”   小孩连连点头。   “她做的烤红薯还是蒸红薯?”   小孩想一下:“都不是。”   方剑平:“可能是红薯糖。做饭的时候听婶提过一句,说她瞎折腾。”   “她还会做红薯糖?”小芳很意外。   方剑平点头:“听婶的意思她会。瞳瞳,人家做的很辛苦,再给你的话,你说吃一点就可以了,不许吃完了还要。”   小孩乖乖地点头:“爸爸,我听话明天带不带我抓鱼啊?”   方剑平抱起他,“你说呢?”   “爸爸最好!”小孩搂住他的脖子。   小芳连忙给他擦擦脚。   小孩到炕上就忍不住打滚:“爸爸,这个好暖和啊。爸爸,我们可不可以不走啊?”   方剑平:“不走怎么上学赚大钱?”   小孩叹了一口气,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爸爸,什么时候还来啊?”   “当然是放假的时候。”方剑平给他盖上被子,“你放心,很快的。”   确实很快,天冷天热,天热天冷,一年又过去了。   上面也提出了改革开放。   七九年腊月初,方剑平和小芳带着瞳瞳一下车,就被王秋香等人围住,纷纷问他们改革开放是怎么个开放法。   还有小岗村又是个什么情况。   张支书没被围住都被他们吵得脑壳疼,赶紧拨开一条路,“剑平和小芳一夜没睡,先让让他们吃了饭歇会儿,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第149章 分单干 还当自己是个宝宝啊?……   王秋香问:“晚上去你家?”   张支书想想:“村委会——村委会不行, 太冷。还是来我家吧。你们别都过来,屋里坐不下这么多人,派个代表就行了。”   王秋香立即说:“我代表。”   张支书:“你们自己商量。剑平, 小芳, 快进屋。从昨天中午就没吃, 到现在该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吧?”   这话是说给村里人听的。   大伙儿听闻这话果然让开路让他们回家。   小芳纳闷,张小草居然没说。   多年前张小草就摩拳擦掌等着赚钱。如今改革开放了, 她没影了, 难道是因为今年夏天考上中专,觉得铁饭碗香, 不想辛辛苦苦赚大钱。   “爹, 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啊。”小芳意有所指道。   张支书“咳”一声,“什么灵通啊,都是听小草说的。”   小芳越发奇怪:“那怎么还问我们?”   “她也说不清楚。你说说她,把大伙儿的胃口吊起来,却让咱们问你们。我觉得秋香和你九叔这些日子都没睡踏实。”   小芳想说,张小草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她如果没猜错,前世张小草没空关注,也懒得关注国家大事。所以她只知道包产到户, 至于怎么包, 村里的东西怎么分, 她可能真不清楚。   “我和方剑平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张支书猛然转向她:“你俩大学生也不知道?”   方剑平忙说:“叔别急,一个地方跟一个地方不一样。何况咱们这里是农场, 不属于县城。”   “这倒也是。那回头挑你们知道的说。”张支书没等他开口,“先洗手洗脸吃饭。”   小芳知道不论包产到户还是“改革开放”都急不来,所以安心吃饭,安心睡觉, 直到张瞳瞳进来喊他们才醒。   其实小芳也不想起,但她知道不能再睡,否则晚上真睡不着。   起来后醒醒困,喝点白菜疙瘩汤,小芳的碗还没放下,王秋香等人就来了。   张支书让他们先去堂屋,容他和高素兰把小芳的卧室外间收拾收拾。   然而一众人就在院里等着。   方剑平索性把吃饭的桌子,连同桌子上的碗一块搬出去。   王秋香进来就忍不住感慨,“屋里烧着炉子就是暖和。”说完发现只有几个板凳,立即让跟过来看热闹的胖丫回家搬几个板凳。   瞳瞳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而这么多人同时来他家,导致小孩好奇的不行。   一个个虽然带着笑意,但笑意仿佛都没达眼底,看起来还有些严肃,以至于小孩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冲小芳伸出手,“妈妈,抱抱。”   小芳抱起他:“你已经五岁了,还当自己是个宝宝啊?”   小孩搂住她的脖子,“瞳瞳是个大宝宝。”   众人乐了。   小孩看到众人笑眯了眼,屋里气氛瞬间轻松了,也忍不住闹腾,“妈妈,玩儿去。”   “不行。”小芳看到方剑平拿个高板凳过来,就示意放自己身边。   方剑平放下板凳伸出手,“爸爸抱,让妈妈歇会儿。”   爸爸的手臂硬邦邦的,小孩不喜欢,果断摇头。   小芳坐下:“我抱着吧。”然后看向众人,“都来齐了吧?”   王秋香左右看了看,“还差几个远路的。”   话音落下,住在村东北角的人进来。   看到屋里满了,忍不住说:“咋都来这么早?”   王秋香瞥说话的人一眼:“以为人人都是你们?”   张支书:“别吵吵,听剑平和小芳说。”   众人齐刷刷转向方剑平,潜意识认为小芳纵然开窍了,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殊不知不论小岗村,还是“改革开放”,帝都大学的师生都讨论过。   由于小芳和方剑平坐一块,怀里还有个总要出去的皮小子,以至于小芳没注意到众人的视线都停在方剑平身上。   方剑平有感觉,恐怕这些人上手段,立即说:“不论包产到户还是私下买卖,上面都没确定。”   “啥?”   众人齐呼,皆不敢相信。   方剑平吓了一跳。   张瞳瞳慌的往妈妈怀里钻。   方剑平点头:“你们想想以前什么情况?皇帝当家。对于现在的情况,没有经验可以参考,所以国家提出先开放几个城市试一下,鼓励一部分人投入到对外往来之中。”   张支书想想自国家成立以来这些年发生的事,“你说得对。咱们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摸着石头过河。”   方剑平:“是呀。”   众人忍不住问:“那咋办?”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示意他继续。   方剑平:“首先咱们要搞懂改革开放的意思。”   “啥意思?”王秋香顺嘴问。   方剑平想一下,怕自己说错了误导了他们,“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咱们这里不属于开放城市,所以不能跟外国人打交道。”   王秋香摆手:“谁要跟那些洋鬼子打交道,没一个好东西。说对内。”   方剑平噎了一下。   小芳瞪眼:“还想不想听?”   王秋香立即说:“我闭嘴。”   方剑平继续:“对内改革通俗点就是咱们自己种的东西都可以拿去卖。”   王秋香忍不住了:“现在也可以。”   小芳:“现在是卖给收购站,收购站再转手卖出去。以后可以直接在路口兜售。”   方剑平点头:“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只要有人买。”   “这——”王秋香看看左右,“这不就跟国家刚成立那会儿一样吗?”   张支书担心:“不会被打成投机吧?”   此言一出,众人想起他们最为担忧的事,顿时忍不住连连点头。   方剑平:“我认为只要不是倒卖,都不可能被打成投机。”   众人没听懂。   方剑平想想该怎么解释。   小芳道:“比如来富家里忙,门口的桃熟了没空卖,就卖给我们,我们拿去城里卖。我们肯定要赚点辛苦费,卖的价格自然得比收上来的价格高吧?这种就容易被打成投机倒把。”   这么一说众人懂了。   张支书:“那没事啊。回头都自己拿去卖好了。”   王秋香不信:“这么简单?”   其他人也觉得不大可能。他们可是问过张小草和杨斌,杨斌还是干部呢,都说不清楚。   方剑平道:“这事说简单就是这么简单。要说复杂,那是上面也没把握,所以给出的文件用词多是先试一下。可是由于之前的事,导致很多地方政府特别谨慎,宁愿穷也不想当出头鸟。”   张支书:“所以就不允许咱们买卖?”   方剑平点头。   王秋香:“那咋办?”   几个队长也在,一队长就忍不住问:“都不允许咱们买卖,那包产到户就更不可能?”   方剑平:“也有可能。全村写联名信,学小岗村按手印,然后递上去,就说咱们愿意带头,愿意用咱们村的土地当试点。”   这是要承担责任啊。   众人犹豫起来。   张支书扫一眼众人:“不然让剑平给你们担保?他是城市户口,还是学生,他愿意农场也不放心。”   小芳直接说:“小岗村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应该知道今年一年产的粮食等于之前好几年吧?”   众人不由得点头。   小芳继续说:“就算不能像小岗村那样多出好几倍,多出一倍也不少吧?交的公粮又不会因为地里见得多多交。”   众人转向张支书,齐声问:“不用多交?”   张支书:“当然不用。”   众人心动了。   可是一想到要按手印,又冷静下来。   王秋香问:“咱们村可是有不少懒货。我们愿意签名包产到户,他们不愿意咋办?”   这点确实是个问题。   大家一起干活的时候,就算赚的公分少,张支书也不敢饿死他们。可是分单干,那收的粮食少不够吃,就没人兜底了。   张庄现如今可没有傻子。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学生都懂,更别说每天算计着少干活的成年人。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可以这样,包产到户先试一年,一年颇具成效,农场同意了,明年分家。”   张支书一时没听懂:“这话怎么说?”   小芳:“养猪场、养牛场、鱼塘和养蜂厂。还有爹以前让大伙儿在河头上种的地。以前不是说长大了归个人吗。回头都分下去。懒货惦记这些东西肯定愿意签字按手印。”   众人恍然大悟,齐呼:“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   四队长问:“咋分?”   小芳:“大伙儿都不要猪,那就卖了分钱。以后个人喂的猪去农场报备,跟现在养鸡养羊一样。牛用得着,又太贵,就几家一起买。卖牛的钱也大伙儿平分。买不起牛的人回头找你们租。分到手的钱够当年租牛吧?”说完转向她爹。   张支书点头:“差不多。”   小芳:“那拖拉机都买不起也卖,卖的钱大伙儿平分。要是不舍得,就一大家子凑点钱买下来。好比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多,家家户户出一百块,应该能拿下来。”   有村民代表忍不住说:“咱们村也就你们家能拿下来。”   张来富代表他那一大家子人问:“到时候我们想用也得付钱租?”   小芳点头:“大家乡邻乡亲,给个油钱和辛苦费就行了。”   张来富一听这话放心了:“这是应该的。”   “那地怎么分?”有村民最关心这点。   方剑平:“地好分。先分一二三等,然后再测量有多少亩,最后按照人口平分。”   众人想想,这个分法十分公平。   王秋香:“那这样就行了?”   方剑平点头:“这样就行了。”   三队长忍不住说:“那咱们还是说说卖东西吧。”   张支书听闺女和女婿这么一说,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卖东西也简单。咱们大伙儿一起去。今天你没空让别人代卖,明天他没空你帮忙代卖。每次去三五十口子,支十来个摊位,我就不信他们敢把咱们都弄进去。”   王秋香点头:“这个办法好。敢把咱们弄进去,剩下这些人就去找书记哭闹,闹得他没法办公,我就不信他敢把咱们这一千多口人都关起来。”   有村民笑了:“就算他敢也没那么大地儿。”   王秋香忍不住说:“就是。大哥,就这么办?”   张支书点头:“办法虽然好,也算是个万全之策,就怕有人不团结啊。”   有村民代表立即说:“好办。赶出张庄。他跟谁一条心,就让他找谁去。”   张支书:“这可是你们说的。”   大伙儿虽然不穷,可也不敢敞开肚皮吃,更不想再接济懒货。如今有了单干的机会,很不想错过,以至于不约而同地点头。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回头给我写个文件,我找他们签字按手印,明儿一早就递上去。”   方剑平不禁问:“这么急?”   小芳忍不住问:“不用这么着急吧?现在庄稼都在地里,想分也不好分。怎么也得秋收黄豆下来,开始种小麦的时候。”   张支书摇摇头:“夜长梦多。咱们村的人我了解,一个比一个大嘴巴,今天告诉他们分单干,明儿就能传的沸沸扬扬。再有不怀好意的人一撺掇,这事可能就黄了。”   王秋香点头:“羡慕嫉妒咱们村的人可不少。”   小芳想想:“要是这样的话,那卖东西也得趁早。”   “为啥?”有村民不懂。   方剑平懂了:“咱们一块去卖东西的主意传出去,极有可能被别的村抢先。农场就那么点职工,他们买了别人家的菜和鸡鱼肉蛋,还有钱买咱们的吗?”   众人摇头。   张支书看向四个队长,“明天你们带领大伙儿起鱼塘。”   一听到“鱼塘”,张瞳瞳不困了,瞬间坐直。   坐在他对面的张来富笑了:“你小子就对鱼塘感兴趣。”   小孩非常感兴趣,难得没害羞还使劲点点头,然后转向小芳:“妈妈,我给你抓一条大鱼好不好啊?”   方剑平乐了:“当哄小孩呢。再说了,你爷爷说的是明天。”   “爸爸好烦啊。”小孩鼓起小脸,无奈地看着他,就不能让人家高兴一会儿啊。   有村民道:“先说正事吧。回头鱼分下来,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拿去农场卖?”   张支书点头:“明天我去农场把材料递上去,让农场把他们的猪和鱼拉走,咱们后天起早点,争取中午农场职工下班前把猪肉分下去。然后呢,不论卖猪肉卖鱼还是卖鸡蛋和小鸡以及青菜的人,咱们都一起去农场。你们看怎么样?”   王秋香忍不住问:“说干就干啊?”   张支书:“你刚才不还说我的主意好?”   “可是真把咱们都弄起来,这个年还咋过啊?要不过了年再去。到时候青黄不接,地里又没啥活,正好让他们管饭。”   小芳:“过了年钱花完了谁买你的?”   王秋香想想:“也是啊。”   张支书:“我还没说完。明儿起鱼塘用不着你们这些女人。你们的任务是先去菜市场问问鸡鱼肉蛋和蔬菜的价格,然后再去收购站问问。”   有村民代表说:“菜市场肯定比收购站贵。咱们要是按照收购站收咱们的菜价卖,那肯定特好卖。”   高素兰忍不住说:“这样一来不就抢了菜市场的生意?人家能愿意?”   小芳:“愿意。毕竟他们也是给国家打工。咱们村的人多,城里人都以为咱们乡下人彪悍不讲理,他们可不敢惹咱们。也有个前提,大家拧成一股绳。否则上面找人谈话,大伙儿都把爹推出来,让爹一个人扛,那可就别想有第二次了。”   王秋香:“那就签字按手印。”   张支书点头:“是得这样。就算不把我推出来,也难保有人不会趁机报私仇。”   张来富顿时忍不住说:“你娘!”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忍不住点头。   小芳之前总觉得有点奇怪,听到来富的话,她终于知道哪儿怪,“开会这么大的事老太婆居然没来?”   王秋香:“你还不知道吧。老小的媳妇生了,是个小子。”   “谁?”小芳一时之间没懂。   王秋香奇怪:“你不知道老小结婚了?”   小芳摇头:“张小草她弟?什么时候?”   “农历二月底吧。”王秋香说着忍不住看张支书。   张支书:“我忘了说。”   王秋香问:“小草也没说?”   小芳仔细想想,没听张小草提过。   暑假回来见到张小草,她也是带着她儿子和她侄女一一过来玩儿。   小芳:“你们也没说啊。”   众人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没说过。   王秋香道:“这也不能怪我们,怪老小的媳妇,天天憋在屋里不出来,跟个隐形人似的。”   方剑平好奇地问:“夏天也不出来?”   王秋香:“也不知道老太婆怎么跟她说的,就算出来也是去东边,从不往咱们这儿来。”   小芳笑道:“能让她满意的孙媳妇,肯定跟她臭味相投。”   王秋香点头:“我觉得也是。可怜栓子跟他媳妇天天跟这么一家人在一块。”   小芳想到她堂妹张小叶,她只知道张小叶嫁了,但不知道生了没。   “小叶子呢?”   王秋香:“生个闺女,正在拼儿子,可能已经怀上了。小草让她等孩子大一点再生,她还说小草有了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俩孩子就差一年,等小的这个出生够她受的。”   方剑平道:“就怕再生个闺女。”   张支书连忙说:“别这样说。哪天传到她耳朵里,又该说是你咒的。”   小芳道:“张小草不会劝,跟她说现在国家允许卖东西,然后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买的新衣服,张小叶以前就爱讲美,肯定忍不住想法子赚钱。每天忙着赚钱,她哪还有空生孩子啊。”   众人想想是这个理。   高素兰忍不住说:“那也得生个儿子。”   小芳:“张小叶她丈夫是独生子?”   “这倒不是。”高素兰摇头。   小芳不禁说:“那不就行了。想要孙子让另一个儿子生去。要么就让她老婆婆给钱。不然凭啥给她生。”   高素兰:“也不是给人家生。有个儿子将来也有个依靠。”   小芳笑着问:“我是儿子?”   高素兰噎住了。   王秋香乐了:“你们娘俩别吵吵了。大哥,这事咱就这么定了?”   张支书点头:“都回去吧。剑平还得写材料。”   众人一想到他明儿得去农场,大伙儿也得起鱼塘,连忙起身告辞。   话说回来,方剑平以前没少帮张支书写材料。先前在学校又跟老师聊过包产到户和改革开放,以至于方剑平脑袋里有东西,下笔如有神,半个多小时就写好了。   润色一遍,又重新抄一遍,正好可以睡觉。   张支书体谅他们一家三口太累,早上就没叫他们。   方剑平和小芳起来,太阳都出来了。   一家三口吃了早饭走出家门,就看到农场的车来了。   小芳牵着小孩,问道:“是去看杀猪还是看抓鱼?”   猪叫的太难听,小孩指着东边,“抓鱼。”   “走吧。”小芳要抱他。   小孩摇摇头,就往东跑。   到张老二家门口,高氏从院里出来。   小孩停一下,越过她就回头喊:“大坏蛋!”   高氏扬起她拐杖,“别跑!”   小孩拔腿就跑,又怕她追上来,急的大喊:“妈妈!”   小芳也怕她有了小孙子就不认外孙,连忙过来:“想干嘛?”   高氏以前就打不过她,这两年腿脚不如以前利索更不敢跟她打,瞪她一眼,扭头回屋,喊道:“大宝,老祖奶奶来抱你了。” 第150章 瞳瞳做生意 爸爸坏,打我。   小芳顿时很无语。   瞳瞳忍不住停下来, 回头看看高氏,又看看妈妈。   ——他又没搁屋里,大坏蛋干嘛冲屋里喊啊。   小芳看到小孩的表情乐了, 走过去问:“是不是很奇怪?”   小孩点点头, 圆溜溜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因为她不是叫你啊。”   小孩好奇了:“还有人叫大宝啊?”   “是的。”   “谁呀?”   小芳朝她二叔家努努嘴, “你那个二爷爷的孙子。”   小孩想一下,试探着问:“他跟爷爷学吗?”   这话把小芳问糊涂了:“学什么?”   “我是爷爷的孙子, 他们叫我大宝, 他们有个孙子,也叫大宝啊?”   小芳想说不是, 然而一看到孩子稚嫩的小脸, 纯真的眼眸,怕是说再多他也无法理解:“差不多吧。”   “小心眼!”小孩哼一声,拉住她的手,“妈妈,我们快走。”   小芳笑着说:“看着路啊。”   “看着呢。”   然而这条路太长,到鱼塘捞鱼的地方将近一公里。小孩腿短步子小,以至于到村头已累得脸通红。   “妈妈抱?”小芳问。   小孩停下来,犹豫片刻, 伸出小手, “妈妈, 抱一会儿我就下来啊。”   “还怕累着妈妈啊?”小芳嘴上这样说,心里觉得不可能。   果然看到小孩摇摇头, “我要给你抓鱼啊。”   小芳真想拆穿他,你想玩儿还差不多。   “瞳瞳对妈妈真好。”   小孩毫不迟疑地点一下头:“我对妈妈好,对爸爸不好。”   “为什么呀?”小芳明知故问。   小孩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坏,打我。”   “不怕爸爸听见?”   小孩吓得脸色骤变, 慌忙往四周看去。这么一看,不见爸爸,小孩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慌了,“妈妈,爸爸呢?”   “爸爸在养猪场那边帮忙捆猪。”   小孩:“爸爸喜欢猪啊?”   “爸爸不喜欢也得帮忙啊。爸爸如果不干,就得爷爷干。爷爷都有白头发了,猪那么大,他捆得住吗?”   猪不是很大,然而在小孩眼里却是庞然大物,“捆不住。”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好多人,小孩赶忙拍拍妈妈的肩膀。   小芳放他下去,“不可以往水里去,否则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我知道的妈妈。我不下去。”小孩乖乖地摇头。   等着拉渔网的人听见了顿时忍不住说:“你可真是除了嘴没人了。”   “什么意思啊?”小孩不懂。   那人道:“嘴巴会说。”   小孩点头:“我很会说。”   那人噎了一下。   小芳冲小孩挥挥手,“快去吧。”   小孩立即朝人多的地方跑。   数落张瞳瞳的村民忍不住说:“不去看着?”   小芳:“没事,他不敢下水。”   “张瞳瞳啥时候变这么乖了?”   小芳好笑,她儿子调皮的名声看来全村都知道了,“长记性了。”   “不会真淹着了吧?”又有村民问。   小芳想想:“也不全是。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方剑平带他去澡堂洗澡,他非要自己洗。方剑平觉得有他盯着淹不死他,就放手让他自己扑通。”   “结果喝了几口洗澡水?”   小芳响起那日爷俩回来的情形就想笑,“喝水事小,也吓得不轻,晚上都做个噩梦了。得有三四天才过来。”   “难怪呢。说起来小孩子就得让他自己试试。不然哪天你看不见,他敢自己下去。”   小芳点头:“我刚才那样说也是怕他忘了。瞧他回答的那么干脆,应该还记得。”   她身边的几个村民连连点头:“肯定的。”   “捞几网了?”小芳好奇。   有村民道:“一网。再捞一网剩下的都是咱们的。”   小芳有一点很好奇:“给农场的那份没有因为这几年风调雨顺而增加吧?”   “没有。你爹说了,敢仗着咱们好欺负,大不了不干了。”   小芳:“猪呢?”   “也没有。还是按照以前说好的。哎,小芳,你说回头分单干,这个鱼塘和你爹弄得那个养蜂厂咋办?”   小芳道:“不好分就不分。也省得不会过日子的人,单干两年混的吃不上,偷了东家偷西家,偷的大伙儿都睡不踏实。”   “那要是偷到鱼塘和养蜂厂咋办?”   小芳笑道:“这就好办了。偷公家的可比偷个人的性质恶劣。”顿了顿,“你们忘了潘恢那些知青?他们烧的要不是集体的,而是你个人的,能关整整一年吗?”   几人摇头,不能!   “你要是这样说,我们大伙儿就放心了。你可能不知道,咱们村真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   小芳:“既然你们知道,到时候防着——”   “妈妈,鱼!”   小芳看过去,心中一凛,慌忙跑过去,“小心!”   啪嗒!   大鲤鱼挣开他的手摔倒在地,小孩一下子吓懵了,呆愣愣看着在地上扑通的鱼。   小芳拿出手帕擦擦他身上和手上的水,就把小孩搂在怀中,“不怕,不怕,有妈妈在,瞳瞳不怕啊。”   小孩回过神,指着鱼就说:“它不听话。”   小芳顿时好笑,刚刚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人又不是你了。   “你要抓住它炖了吃了,它能不跑呢?”   小孩蹲下去,朝鱼身上戳一下:“我让你跑!”   鲤鱼一个摆尾朝他手上就是一下。   小孩又吓得一动不敢动。   小芳的八叔哭笑不得,“你这是图啥啊。”   小孩抬起头来,一脸懵懂。   张老八问:“你以为鱼这么小就什么都不懂?它聪明着呢。”   “有瞳瞳聪明吗?”小孩问。   张老八顿时被问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小孩会这么问。   小芳看一下那条鱼,有两三年了,估计是早两年的漏网之鱼,“要是按照出生年月来算,它跟你大小差不多。你说呢?”   “这么小跟我差不多?”小孩不敢信。   张老八点头:“它长得慢。现在至少三岁了。别碰它,不然咬你。”   小孩立马往妈妈怀里挤。   小芳拉住他的手:“妈妈领着你在边上看好不好?”   小孩点头,又忍不住瞅还在地上的大鱼,“八爷爷,这个是谁家的啊?”   张老八:“你要吗?你要的话回头给你。”   “可以做了吃吗?”   张老八点头。   小孩立即拉一下他妈妈的手:“妈妈,我要吃了它。它太不听话,敢欺负我!”   小芳捏捏他的鼻子:“行。不过有一点妈妈想知道,爸爸妈妈要是欺负你,你是不是也想吃了爸爸妈妈?”   “不行,不行,吃了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张老八堪堪捡起鱼,听到他的话又差点扔回去——重点错了吧。   “瞳瞳,不是你爸妈妈妈不可以吃,是谁的爸爸妈妈都不可以吃。”   小孩被几个爸爸妈妈绕糊涂了,只能向妈妈求救。   小芳:“人肉有毒,吃人肉也是犯法的。瞳瞳知道公安吗?不光不可以吃人,也不可以主动打别人,否则你被公安同志关起来,一样见不到爸爸妈妈。”   “瞳瞳不打人,瞳瞳听话。”   小芳抱起他:“那咱们中午就把这条鱼吃了?”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一声惊呼传来。   娘俩循声看去,一张网被拉出来,农场的工作人员立即拿着盆和桶上去。   张庄有一个磅,鱼上来在磅上称一下,够他们的就拉走。   以免他们中饱私囊,再推到张支书身上,比如缺斤短两没给够。他们来拉鱼或者猪,张支书都会让他们开个收据——一式两份。   起初农场的人不是觉得没必要就是觉得麻烦。   张支书大手一挥,全村壮劳力上前,不开单子别想走。农场的人被唬住,以至于来到张庄特别规矩。   他们开三辆运输车来的,一辆车在这边装鱼,两辆车在养猪场装猪。等三辆车都走,张庄的人立马把大网换成小的。   鱼比刚才还多,堪称鱼挤鱼。   张瞳瞳惊呼:“好多啊!”   小芳:“去年也有这么多,你忘了?”   小孩没印象了,“妈妈,明年还有吗?”   “有的。”   小孩立即问:“我们明年还来吗?”   小芳点头。   小孩高兴地忍不住蹦跶。   张老八忍不住问:“你倒是喜欢村里。”   小孩连连点头:“我可喜欢了。”   张老八笑了:“那你没白姓张。”   “为什么啊?”   张老八:“因为这里就是张姓人的村庄。”   小孩懂了,“哦”一声,“我的村庄啊。”   “对!”张老八又忍不住乐了,“以后在城里上学也别忘了你是张庄的人。”   小孩摇头:“不忘。妈妈,这么多鱼弄哪儿去啊?”   小芳:“等一会儿大家分一下。”   “我们呢?”   小芳道:“咱们也有。”   “太好啦!”小孩挣扎着要下来,“妈妈,我去分鱼。”   小芳料到他不可能老实,“去吧。”   小孩挤开一众大人钻进去。   收拾鱼的村民下意识想说,哪来的熊孩子,一边玩儿去。一看是张瞳瞳,立马递给他一条。   小孩连连摇头,小手缩袖筒里,蹲在人家身边看。   这可把村民稀罕的不行,皮孩子转性了不成。   “嫌小?”   小孩可不敢说自己被大鱼吓到,怕鱼咬他,“妈妈说不可以要。”   方剑平过来正好听到这句,猛然转向小芳。   ——他没听错吧?   小芳想笑:“别怀疑,就是你儿子张瞳瞳。”   “他又想干嘛?”   小芳:“你就当他难得听话一次好了。养猪场那边好了?”   方剑平点头:“剩下的那些猪有点被吓到,正好今儿不用喂,明儿一早杀的时候也好清理猪大肠。叔还没回来?”   小芳看一下太阳,结合他们起来太阳就出来了,这会儿没有十一点也有十点了,“可能在开会研究包产到户的事。”   张老八一听这话就忍不住问:“农场能同意吗?”   小芳:“应该问题不大。粮食比经济更重要。”   方剑平点头:“没钱死不了人,没吃的能。”   张老八忍不住说:“农场书记能有你俩的觉悟就好了。”   端着一筐鱼过来的张老五不禁说:“咋可能。农场那些人学历最高的好像还是杨斌。杨斌都说不清,指望他们?我看悬。”   “觉悟又不看学历。”   张老五:“是不看学历。可你也想想剑平和小芳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听老大说,都是些商定国策的人。咱们农场那些人接触的是什么人?各大队的村支书。偶尔能去市里开个会,可一年也难有一次。不是我说他们,他们这辈子见的大人物加一块,都不一定有剑平和小芳这两年认识的多。”   张老八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反驳,“就你会说!”瞪他一眼就走。   “干嘛去?称鱼!”张老五忙喊。   方剑平:“我来吧。”   老五立即说:“那回头分鱼的时候让几个小队长多给你两条。”   “吃不完。”方剑平笑着摇摇头,“咦?”   小芳下意识问:“怎么了?”   方剑平朝西边看去。   小芳回头,就看到一个老头带着一群娘子军正往这边来。   仔细一看,什么娘子军啊。她爹和她那些婶子大娘。   离得远,小芳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出一个比一个轻松,“这事成了?”   方剑平点头:“看样子像。”   老五不信:“这么快?”   方剑平也有点意外,随后想想又觉得很正常,“叔要是空着手去,肯定碰一鼻子灰。咱们的联名信递上去,包产到户没搞好不用他们担责,搞好了还是他们的政绩。他们没理由拒绝。”   “也是。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张老五说着忍不住啧一声。   小芳:“也有可能是因为离秋收分地还早,先同意也没关系。”   “有可能。”张老五待张支书走近就问,是不是像方剑平和小芳猜的那样。   张支书听他说完就点了点头,“我瞧着农场领导班子是这个意思。因为我都出来了,那个书记的秘书又追出来提醒我,地可以先量,但现在不能分。分地之前也得通知书记一声。”   老五不禁问:“还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   方剑平:“估计是怕叔当着他们的面是一套,回到村里又是一套。”   张支书点点头,转向张老五:“你们也别有意见。上面都不能肯定的事,人家谨慎点也无可厚非。”   就像小芳说的离秋收还早,现在想再多也是白搭,张老五就转向谢兰,“打听到了没?”   谢兰:“又不是啥大事。打听一下菜的价格还不简单。对了,剑平,你说猪肉和鸡蛋卖多少钱一斤合适啊?”   有村民看到张支书回来,忍不住过来听听。一听这话,不禁说:“你不是打听好了?”   方剑平笑道:“婶打听到的是用肉票购买的猪肉价。据我所知,农场的鸡蛋也限购?”   娘子军们一起点头,“对!”   王秋香补充道:“纯肥肉贵一点,五花肉六毛到七毛不等,具体看肉的质量。”   方剑平:“你觉得多少合适?”   “我恨不得卖他们七八块钱。可是谁买啊。”王秋香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就算有人买,我也不敢卖。一个故意抬高物价的帽子扣下来,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事小芳知道。   小芳前世听她奶奶说过:“那卖一块好了。”   “一块?”谢兰怕听错了,“五花肉?”   小芳点头。   谢兰:“那要是没人买咋办?”   “你情我愿爱买不买。”   方剑平赞同:“咱们的猪肉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咱们省吃俭用不要票,还按照菜市场的价格,咱们做慈善呢。”   谢兰看向张支书,让他拿主意。   张支书:“我明儿跟你们一块去。下午都别到处逛了,把你们要卖的东西都收拾好,明儿猪肉分下来咱们就去农场。”   别看开会的时候聊起卖东西,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这事真定了,王秋香不安,“老大,要是有有关部门的人查咱们咋办?”   方剑平:“咱们这是响应国家号召。他们不许咱们卖,就是阻碍经济发展。”   王秋香摇头:“你这话也就能哄哄我。”   小芳:“方剑平不是哄你。上面虽说让民众试试,可是没人牵头试,那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还怎么开展?”   众人一想想也是这个理。   惴惴不安的心顿时踏实下来。   众人也都不磨叽了。   以前分鱼的时候,不是他家的鱼肥,就是我家的鱼小,不是你家少一两,就是他家多半斤。   因为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众人都没工夫计较一辆半斤的。   鱼跟肉不一样,鱼喝饱了就有可能多半斤,计较这点没意思。   结果就是堪堪中午鱼就分好了。   午饭后,张支书也没闲着,走出家门看到各家各户的门都敞开着,就在大路上大声说:“左右为难的也不用为难,过几天再去卖。决定去的都商议好,卖的东西也错开,别你家白菜他家也是白菜,你家蒜苗他家也是蒜苗。听到了没?”   家家户户出来一个人,回答:“听见了。”   张支书:“明儿早上鸡叫三声就起,别再让我挨家挨户的叫你们。”   “放心吧。”王秋香从屋里出来,“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收拾你家的东西去吧。”   正准备回屋的张来富忍不住问:“你还卖?”   张支书:“我啥也不卖,让你们出头,你们一个个不搁背后嘀咕我?张广进可真聪明,让咱们卖东西,他连个鸡蛋都不敢卖。”   来富笑道:“哪会啊。”   然而他们都知道,村里不乏这样的人。   张支书要是连这点都不知道,张庄早乱了。   王秋香倒是没想到这点:“那回头瞳瞳吃啥?”   张支书:“我卖鸭蛋,瞳瞳嫌鸭蛋腥。剑平和小芳也只喜欢吃咸鸭蛋。”   王秋香不禁说:“小芳喜欢吃鸭蛋黄还差不多。”   “小芳可在院里陪瞳瞳玩鱼。”   王秋香倏然住嘴扭头回屋。   张支书又往东边走一点。   看到他栓子两口子在路边陪孩子玩儿,“栓子,你们院里的菜还有吧?”   栓子点头:“咋了?”   “明儿上午准备一些。”张支书说着话转向对面他娘和他弟弟家,“回头你奶奶和你爹娘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卖的钱他们还要,回头分单干就跟他们分家。   “这个房子是他们出钱盖的,不让你住就搬到我那儿去。小芳和剑平再过两年就毕业了。等他们一毕业我们就搬过去。他们上班时间不自由,剑平的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我们过去看着瞳瞳上学。”   栓子头一次听说让他搬过去,以为大伯逗他。   后来信以为真,心里有了底气,可他大伯再也没提过这事,他又以为是为了吓唬他奶奶和他爹娘。   现在再一次听到,栓子心里踏实了,忍不住大声答应:“好!”   张支书:“年后搬也行。你爷爷以前住的屋子刷一下墙就可以住了。”   栓子的媳妇点点头:“我们知道了,大伯,忙去吧。”   张支书“嗯”一声继续往东。   没过多久,张瞳瞳玩够鱼,小芳领着他出来,就看到家家户户忙个不停,三一块俩一起边走边说,比过年还热闹。   小孩见他喊五奶奶谢兰都没听见,忍不住问:“妈妈,她们怎么了?”   “她们在忙一件大事。”小芳说着,心里有个主意,“想不想知道什么大事?”   小孩最喜欢热闹,连连点头。   “明儿妈妈带你去?”   小孩苦着小脸:“明天啊?”   小芳捏捏他的小脸:“妈妈也想今天啊。可是一会儿太阳爷爷就回家了。天黑还能看见吗?”   小孩摇摇头,“妈妈,我们去找大黄玩儿去吧。”   小芳叫住一枝花。   一枝花看她一下就说:“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大黄还活着吧?”   一枝花停下来:“好好的啊。咋了?”   “大黄快十岁了。我以为不在了。”   一枝花回想一下:“还真是。也不知道回头分单干它咋办。”   张支书正好从北面过来:“回头我养。赶明儿老了就一把火烧了,埋在池塘边,还给咱们看家护院。”   一枝花点头:“烧了好。省得有的人要吃,有的人不吃再因此吵吵。”转向小芳,“先不说,我得去问你四婶卖啥。”   “去吧。”小芳领着瞳瞳去找大黄。   大黄也知道池塘的鱼捞出来就不用它照看,以至于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瞳瞳过去摸摸它,大黄才抬起头。   看到熟悉的人,大黄又埋头休息,随便瞳瞳玩它的皮毛。   小孩玩一会儿,看到有小孩在大路上玩,立马跑过去跟人家玩儿。   小孩子怕大人,小芳怕那些孩子放不开,就远远地看着张瞳瞳别调皮。   没有大人打扰,张瞳瞳随心所欲的玩一个小时,累得玩不动了,没等小芳叫他就自己跑过来要回家。   由于一天没闲着,小孩晚上也没皮,把他放到炕上就睡着了。   小芳和方剑平还没歇过乏,以至于紧随着孩子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小芳听到一声惨叫,猛然睁开眼,又听到一声,砰砰跳的心落到实处,推一下方剑平,“起了。”   屋里漆黑一片,方剑平忍不住问:“几点了?”   “五六点吧。张屠夫和我爹开始杀猪了。院里没动静,娘应该也在。咱们也过去看看。”   方剑平看到他身边的小孩:“瞳瞳呢?”   “你放心,就冲猪这个叫法,他一会儿就醒。”   果然,俩人刚洗漱好,就听到小孩喊“爸爸妈妈”。   小芳给他穿衣服洗脸,方剑平煮粥,又热几个馒头,留天亮了再吃。   小孩好奇:“妈妈,天怎么是黑的啊?”   “因为天还没亮啊。”小芳估计老人小孩都起来了,“瞳瞳,等一下妈妈要干活,你跟胖姨姨玩好不好?干好活妈妈就带你去农场。”   小孩点头:“好的。妈妈,去吧。”随后冲隔壁喊,“胖姨姨。”   “起来了。”胖丫的声音传进来,“等我一下,锅开了我就过来。”   小芳把小孩送过去,然后去养猪场那边帮忙挑水脱毛。   由于猪下水太便宜,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价,因为农场的菜市场卖这东西也不限购,张支书就决定猪下水不卖。先紧着猪肉,等肉分好,再慢慢收拾下水。   不用洗猪下水,猪收拾起来就快了。   太阳出来,猪肉就分好了。   张瞳瞳看到他家得好大一块肉,兴奋地又蹦又跳,抓住小芳的手喊:“妈妈,肉肉!”   张支书笑道:“这些都是你的。”随即对高素兰说,“我和剑平、小芳带着瞳瞳过去,你就别过去了,吃过饭就来看着大伙儿收拾猪下水、猪头和猪脚。”   高素兰忍不住皱眉:“还让瞳瞳去?”   小芳:“没事的。大不了不让咱们卖。咱们是响应国家号召,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收咱们的摊子。”   高素兰想想也是,“那你们卖完就回来。没人买也早点回来。”   张支书:“肯定有。今儿周末,我算好了。”   小芳不由得看方剑平。   方剑平微微摇头。   这几天又是收拾行李又是赶路又是补觉他都过糊涂了。   村小放寒假了,学生家长也不用算上学时间,以至于也都忘了。   有村民听到张支书的话顿时忍不住说:“难怪这么赶。”   张支书:“说风就是雨,一点算计没有,还怎么管你们这些人。都别废话了,要卖东西的赶紧回去收拾。”   “行,行,你是村支书,听你的。”那村民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不过表情却没有一点嫌弃和不快。   不过嘴上占点便宜,张支书懒得搭理他,示意小芳回去吃饭。   到家门口,栓子的媳妇拎着一筐菜过来。   小芳一看上面都是泥,不美观,让栓子的媳妇去西边沟里冲一下。   高素兰忍不住说:“你的事可真多。”   “不是我的事多,嫂子也别嫌泥洗掉了重量轻了,不需要一根根洗,就是在水里涮几下,看起来比别人的干净就行。”小芳道。   栓子的媳妇问:“这样好卖?”   小芳点头,“比菜市场的干净,又比他们便宜,原本不想买都会忍不住买一点。”   栓子的媳妇立即说:“那我去洗洗。”   “沟里的水冰,别用手洗。”   栓子的媳妇笑道:“我知道。”   拿着菜叶子在水里搅一下,泥土少了一半,看起来确实好看多了。   等大伙儿到了农场供销社门口把东西摆出来,都忍不住夸栓子的媳妇心灵手巧,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栓子的媳妇下意识看小芳。   小芳怕婶子大娘发现,连忙别过脸,小声教小孩叫卖。   小孩以为好玩,大声喊:“叔叔阿姨停一下看一下,这里有好多好东西,快来买啊!”   对此好奇以及不感兴趣的人都不由得停下来。   小孩招招小手:“快来快来呀,不好不要你钱。” 第151章 生意兴隆 你又去凑什么热闹啊?   小小的人儿, 戴着红色的帽子和红色围脖,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伸出小手招呼, 怎么看怎么像招财童子。   连原本觉得这群乡下人找死的人都不由得走过来, 问:“小孩儿, 鸭蛋是你家的?”   小孩小手一挥:“都是我家的。”   几人怀疑她们听错了,“这这——这些都是你家的?”   小孩点头, 奶声奶气地说道:“是呀。”   几人看向小芳。   小孩子的话当不了真。   小芳笑着说:“算是吧。我们都是张庄的人。”朝张庄方向看一下。   有人听说过张庄, 立即问:“传说富得流油的张庄?”   小芳摇头:“夸张了。只是我们村的人比较勤劳,边边角角都种上菜, 所以比别的村稍微好一点。   几个农场看一下路两边的摊位, 有猪肉有鸡有鱼有鸡蛋有鸭蛋,有白菜萝卜,有葱和青菜,“这么多东西还只是稍微好一点点?”   农村何时变得这么富裕啊。   小芳:“你们有所不知。鸭蛋鸡蛋攒了许久,青菜是院里种的。鱼和肉是昨儿分的。每家每户就这么多。其他的都被政府拉走了。”   有人还是不信:“卖给我们你们吃什么?”   小芳:“猪下水猪头和猪脚。”   那人打量一番小芳,虽然看不清她的相貌,但能看到眼角的皮肤——很白皙。又瞧着瞳瞳穿的跟城里孩子一样,“你这个小媳妇说话不诚实。”指着瞳瞳的围脖和帽子, “这可不便宜。”   瞳瞳忍不住低头打量一下, 很好吗?他怎么没看出来啊。   小芳把小孩拉到怀里, 没有说特意穿的很好,也把瞳瞳打扮的不像农村人, 就是等着她们问,“张庄是我娘家。我婆家是首都的。”   “首都”两个字可比张瞳瞳吸引人。   有人就忍不住说:“难怪你家孩子不像农村人。这是回来走娘家?”   小芳:“不是。学校放假了。”   “你是老师?”   瞳瞳见他被忽视,很不高兴,大声说:“我妈妈是大学生。”   小芳点头:“我和我爱人都是帝都大学的学生。”   此话一出, 几人懵了。   好一会儿有人回过神,赶忙问:“听说早两年咱们清河出了两个帝都大学的学生,不会就是你们吧?”   “如果只有两个,那就是我们。”   那人惊呼:“我的老天爷啊!”   行人不由得驻足。   ——出什么事了?   路对面的王秋香和一枝花忍不住咬耳朵,“这几个人干嘛呢?搁这儿开茶话会呢。”   一枝花小声说:“听小芳的准没错。你没看剑平都没吭声。”   王秋香朝路口拴驴车的地方看去,方剑平正往这边看,但没有过来的意思,“小芳这个憨妮子可别这时候犯傻。”   一枝花扯她一把,“我看你又是——”   “大伙儿,快来,快来!”   一枝花的话被打断,循声看去,小芳对面的女人正招呼行人。   一枝花好奇,这人要干嘛啊。   可别是驱赶她们。   “出什么事了?”有热心肠的人问。   那中年妇女指着小芳:“这位,这位就是咱们农场的大学生,考上帝都大学的那个。”   大学生不稀奇,农场这几年出了好几个。   可是帝都大学只有两个。   瞬间把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有人就忍不住问:“你真是?你怎么在这儿卖鸭蛋?”   小芳不答反问:“上面提出改革开放咱都知道吧?”   众人点头。但是不明白跟她卖鸡蛋有什么关系。   小芳:“上面说这个道路对咱们国家以及人民来说都是一条全新的路,好比摸着石头过河。可是如果都怕过河,那谁也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通。所以就需要一部分人先试试。   “我和我爱人是大学生,毕业后是国家干部,我父亲是个老党员,我认为我们应该,也有责任帮大伙儿蹚出这条路。所以我就让婶子大娘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想卖东西又不敢卖,也不知道怎么卖的父老乡亲打个样。”   众人将信将疑。   小芳笑着问:“你看我们穿的像缺钱吗?”   那位中年妇女道:“你们张庄的人还缺钱,那咱们农场的老百姓就不要活了。”   “你是张庄的人?”有个遛弯的老头过来问。   小芳点头:“我就是张支书的闺女。”   那老头立即说:“张广进有钱啊。以前当过兵,有退伍补贴,两口子有一个闺女,听说还考上大学了?”   小芳点头。   那老头又忍不住说:“听说大学生也有补贴。”   小芳再次点头。   那中年妇女好奇:“你们帝都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听说毕了业到政府部门都是副县长级别,补贴是不是也特别多?”   “还行吧。”小芳很谦虚。   那老头摇头:“你这丫头不诚实。跟你爹一样精明。”   “你认识我爹?”小芳好奇。   那老头道:“以前你爹给村里买牛,就是让我帮忙看的。”   小芳立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纸包,给他拿四个鸭蛋。   老头连连摆手:“你这是做什么?”   “谢谢你。”小芳不容他拒绝塞他手里,“我娘养的鸭子下的蛋。别嫌少。”   老头顿时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这个蛋跟鸡蛋一样限购:“咳,瞧这事闹的。要不我再买你们一点东西?”   小芳指着栓子媳妇的菜摊子,“这个吧。我这个嫂子的孩子小没法干过,家里工分少,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老头不缺菜,可是瞧着收拾的挺干净,“那我都要了。”   “真的?”栓子的媳妇不敢信。   老头点头:“称一下吧。”   栓子的媳妇:“称过了,六斤,算你五斤,上面有点水。”   老头看向小芳:“多少钱啊?”   “我们卖给收购站多少钱,就卖给你多少。”小芳随后说出收购价。   众人一听很便宜,瞬间忘了半年前还不许私下买卖,纷纷问别的菜多少钱。   小芳奇怪:“快过年了,不买点肉吗?”   有人叹气:“这个月的肉票没了,等有了肉票再说吧。”   小芳:“我们的肉贵,一块钱一斤。”不等众人说她疯了,立即说,“但不要票。”   “当真?”买菜的老头忙问。   小芳:“如果还要票,跟去菜市场买有什么区别?上面提出对内改革岂不是一句空话?”   众人细想想,这话在理。   于是就问:“你的鸭蛋也不限购?”   小芳摇摇头:“但也比限购的贵。毕竟咱们不能抢人家的生意不是吗。”   先前向众人宣布小芳就是帝都大学大学生的中年妇女立即说:“你的鸭蛋我全要了。比菜市场贵一半对吧?”   小芳点头,冲对面招招手。   王秋香立即过来帮她称。   小芳:“瞳瞳,收钱。”   小孩下意识问:“收什么钱啊?”   那中年妇女笑着说:“当然是卖鸭蛋的钱啊。”   她也认识称,看一下斤两算一下价格就把钱给小孩。   小孩不由得看他妈。   小芳:“这是咱家的鸭蛋换的。你要说谢谢阿姨。”   小孩点头:“谢谢阿姨!”’   中年女人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真是个好孩子。不愧是大学生的孩子。”鸭蛋到手又不放心,“大妹子,真没事吧?”   小芳:“有事你让他们去张庄找张支书。”   那老头还等着买肉,一听这话忍不住问:“你爹怎么没来?”   小芳左右看了看:“应该去公厕了。他忙这事忙了一早上脚都没沾地。”   那中年女人问:“你真认识她爹?”   “这事还能有假。”那老头指着路两边十来个摊位,“除了张庄谁能拿出这么多东西?你瞧瞧那边的鱼,应该就是张庄池塘里养的。听说还有蜂蜜?”   小芳点头:“有的。以前都是卖给收购站。等来年五六月份,鲜花怒放,你们想买蜂蜜可以直接去我们村。村西头第一家就是我家。”   卖东西的人知根知底,想买东西的人不怕了。   中年女人立即跟着王秋香去对面买肉。   其他观望的人见那女人恨不得全包了,不敢再犹豫,跟过去让她分他们一点。   小芳面前的摊位瞬间空了。   张瞳瞳好奇:“妈妈,他们干嘛呢?”   “买东西啊。和爸爸带你去商店买东西一样。”   小孩懂了,“妈妈,钱。”   小芳:“买鸭蛋的那个姨姨是瞳瞳叫过来的,这个钱就给你吧。”   小孩想装兜里,然而他戴着手套,没法往兜里塞。   “妈妈先给你收着?回头放你的盒子里?”   小孩也有个“存钱罐”,是麦乳精盒改的。   里面有张支书给的压岁钱,也有方剑平的爷爷奶奶偶尔给的钱。   小孩精明的很,一分不花,想吃什么喝什么就找爸爸要。以至于不过五岁,存了将近十块钱了。   由于钱没少过,小孩潜意识认为妈妈不会要他的,点点头:“给你吧。”   小芳装兜里,“要不要跟爸爸玩玩啊?”   小孩看到路口的毛驴,想玩驴尾巴,“爸爸,我来啦!”   堪堪买好肉的中年女人转过身,看到小孩朝路口飞奔,那里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登时忍不住问小芳:“大妹子,那是你丈夫?”   小芳点头:“看着驴车别跑了。”   中年女人忍不住说:“你们夫妻俩,真不像大学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特别实在。”   小芳乐了:“不觉得我不像农村人了?”   “你本来也不是。现在是城市户口吧?”   小芳无言以对,“这肉是新鲜的,早上刚宰的,包饺子特好,快回家吧。”   中年女人也怕在这边呆时间长了出事,冲她笑笑就回去。到方剑平跟前,也冲他笑笑。   方剑平拿起小孩的手。   小孩立即挥挥手,“姨姨再见。”   谁不喜欢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孩子呢。   那中年女人忍不住笑了:“再见。”   随着她顺利离开,别人瞧着没出什么事,放心大胆地买起来。   家中不缺青菜的人,得知小芳他们的菜比菜市场便宜,也买二斤回去。   张支书回来看到每个人面前都空了,心中一凛,脸色骤变,急吼吼地喊:“剑平,剑平,出事了?”   方剑平只听声音就知道他误会了:“卖完了。”   “卖——”张支书停下,“什么完了?”   方剑平让小孩说。   小孩奶声奶气道:“卖完了啊。   张支书指着一个个摊位,不敢置信地问:“全,全卖完了?”   小孩点一下小脑袋。   “怎么可能!?”张支书脱口而出。   靠近驴车的村民故意说:“我们出马有啥不可能?”   张支书忍不住说:“你连称都不认识,你会卖个啥?”   那村民顿时无言以对。   小孩举起小手:“爷爷,我卖的。”   “你?”张支书笑了。   小孩点点头:“我的钱在妈妈那儿。”   张支书瞧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忍不住看方剑平。   对面的村民忍不住说:“连自己的大孙子都不信,你还能信谁啊。”   连着两个人都说废话反而让张支书相信东西卖光了,“咋卖的?”   小孩接道:“我卖的啊。”   张支书无奈地笑了笑,“我问你爸,你别插嘴。”   收拾鸡蛋篮子和放菜的袋子的村民忍不住道:“还真是他卖的。”   张支书不禁眨了一下眼,确定他没出现幻觉,又转向方剑平——听他解释。   方剑平想想:“算是吗。”   张支书张了张口,把“咋可能”三个字咽回去,“咋回事?”   方剑平:“我离得远听得不甚清楚,要不你问小芳?”   张支书立即去找小芳,没到跟前就问:“这些东西是瞳瞳卖的?”   王秋香下意识说:“咋可——”猛然停顿下来,在他们都不好意思开口,心中没底的时候,确实是瞳瞳把人招到跟前,“算是吧。”   “算是?”张支书糊涂了。   小芳道:“咱家的鸭蛋和一枝花的猪肉都是瞳瞳卖的。”   栓子的媳妇说:“我家的青菜也算吧。别人看到他一个小孩卖东西,好奇围上来,小芳才有机会给他们介绍。”   张支书懂了,忍不住笑了:“难怪啊。这孩子胆子大不怯生还有点好处啊。”   王秋香道:“那当然。老话都说,脸皮厚吃大肉。还能有假啊。”   张支书点头:“你是深有体会。”   王秋香想起自己五六年前经常干的那些事,瞬间脸红的没法见人。   一枝花笑着转移话题:“大哥,咱们下午还来吗?”   张支书:“你的肉不是卖完了吗?”   一枝花道:“还有菜呢。我家种了很多葱,城里人肯定缺那个。”   张支书看向小芳:“闺女,你觉得呢?”   小芳:“我觉得可以。主要是下午不来,明儿肉的颜色就不好看了。听说还有不少人想卖一两斤,买些别的东西好过年。”   张支书:“那咱们回去,吃了饭——”   “咦,没了?!”   惊呼声传过来,张支书看去,几个中年男女,看衣着不像农村人,“你们买东西?”   “是呀。听说这边的肉不要票?还都是新鲜带着热气的五花肉。”   张支书:“卖光了。”   “啊?”   几人不敢信。   张支书想一下:“要不你们等一会儿,我们村还有。”   “还有多少?”   小芳抢先道:“不多。不过我们村人口多,两百来户,一家匀出一斤应该不成问题。毕竟我们还得过年,还得留着肥肉熬油。我们农村人可弄不到油票。”   “可是我们要不了这么多啊。”   那几人十分为难。   小芳笑着说:“也没那么多。卖出去一些了。还有几家今年要娶媳妇需要肉,所以顶多能凑四五十斤。”   “那我们要十斤?”   小芳点头:“行啊。你们等一下,我们这就回村。”说着给她爹使眼色。   张支书连连点头,“我这就回村给你们拉去。”   小芳:“爹,称带上。”   王秋香立即把称拿过来:“我跟你一块去吧。”   小芳问那几人:“还要不要别的?我们村家家户户都养鸡,下的蛋不舍得吃,原本打算拿去收购站卖的。”   “要,要要!”几人异口同声。   张支书立即点两个村民跟他一块驾车回去。   方剑平问小孩:“要不要跟爷爷回去,待会儿再来?”   “不要!”小孩摇摇头,“我要卖东西。”   张支书乐了,“那你等着啊,爷爷这就回去拉东西。”   他们驾三辆车来的,估计还有不少人想卖,就把车都驾回去。   不出他所料,张庄那些胆子小,想卖又不敢出头的村民一听说东西全卖光了,啥事没有,立马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上车。   王秋香一看东西多多,买的人肯定多,可能比她卖东西的时候还热闹,又忍不住坐上车押运货物。   大胖忍不住说她:“你又去凑什么热闹啊?”   “啥叫凑热闹。我这是帮忙卖东西。没听你大爷说,有关单位的人看到咱们这么多人,别说收咱们的,就是给他们也不敢白拿。”   大胖不放心:“农场不是村里,你可别跟人家吵吵。人家问为啥出来卖东西,让小芳姐和剑平姐夫跟人家解释。”   “我还用你教?”王秋香嫌弃,“老大,走!”   张支书:“大胖,要不要去看看?”   大胖不想去,可是看到胖丫跟着车走,还有不少人已经越过驴车:“也行。看着我娘别乱来。”   王秋香嗤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个熊孩子。嫌当街叫卖东西丢人。你呀,真得跟小芳和剑平学学。能上也能下才是做大事的人。”   “大伯,那些买东西的人该等急了吧?”   张支书笑着挥起鞭子,一声“架”,毛驴车跑起来。   路不平,车上虽然没有鸡蛋,但张支书也怕蔬菜颠散了,所以走的很慢。   大胖这些人小跑就跟上了。   等他到供销社门口,就看到乌压压一片全是人。   大胖心中一凛,难不成出事了?   定睛一看,小瞳瞳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玩的不亦乐乎,瞬间放心了。   随着一声惊呼:“来了!”   众人立即朝毛驴车跑来。   张支书举起鞭子,“都别慌,后退,后退,我们把东西卸下来。”   众人不愿散开,都想买不要票的肉,不限购的蛋。   张支书:“你们这样我们真没法卖。回头抢出了事,上面可能就不许我们卖了。”   这样一来大家都没得吃。   众人靠边站。   带着鸡蛋来的人都些胆子小的,立即找同村人。比如张老八的媳妇就去找一枝花。一枝花的东西卖完了,立即把她的位子让给老八的媳妇。   老八的媳妇几十岁了第一次卖东西,心里没底,拉住一枝花不让她走。   来富的媳妇胆子大,她也没赶第一茬过来是觉得没人买。   现在卖出去了,她也带着一点肉和许多鸡蛋来了,然后到小芳这边。   瞳瞳一看他妈妈面前又有东西,立马跑过来吆喝,“叔叔阿姨,快来买,快来买我家的东西。”   稚嫩的童音格外突兀,以至于众人都不由得看过来。   这么多眼神的打量让小孩不由得找妈妈。   小芳搂住他:“这些东西不是咱家的事。来富老爷爷家的。”   “啊?”小孩惊呼。   来富家的点头:“我家的。”   “卖出去的钱也不是我的啊?”   来富家的糊涂了。   小芳解释:“我家的鸭蛋就是他这么卖出去的。钱给他了。”   来富家的笑着说:“瞳瞳帮我卖出去,我给你买糖吃。”   方剑平给他买了麦乳精就没再买糖果,小孩有些日子没吃过糖,忍不住伸手:“拉钩?”   来富家的勾住他的手套,“拉钩!”   小孩扭头就喊:“快来买,快来买,不好不要你的钱。”   众人都忍不住乐了。   主要还是孩子穿得好,眼睛大大的,看不见小脸也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如果他穿的破破烂烂,众人会一边同情孩子可怜,一边怀疑他的东西来历不明。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小孩疑惑不解:“笑什么啊?”   “笑你好玩儿。”   小孩摇摇头:“我不好玩儿。”   众人又忍不住笑了。   小孩转向他妈妈。   ——他们怎么了啊?   小芳:“问问他们。”   小孩立即问:“要不要买东西啊?”   “买!”有位中年男子就过来,“这五花肉也是一块钱一斤?”   来富家的一时不会说话了,因为太多年没卖过东西,除了生疏,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害怕。   小芳点头:“是的。”问来富家的,“这些有多少?”   “两——两斤高高的。我我们——她爹称的,差不多两斤一两。你给,给两块钱行吧?”说完不安地看着小芳。   小芳点头给予肯定:“胖丫,把称拿过来让这位大哥自己称一下。”   “好的。”胖丫等她六伯母用好称就送过来。   那位中年男人还真会使秤,自己称一下,果然两斤高高的,“你们实在。不像菜市场的那些人,两斤最多给我一斤九两。”   菜市场是公家的,这话不好接,来富家的笑笑。   中年男人以为她不信,“真的。一家少一两半两,一天下来能剩两三斤。收摊的时候他们就拿自个家去。或者私下里卖给别人。”   小芳干咳一声,小声说:“这边可能有菜市场的人。”   男人嗤一声:“我还怕他们?”不过也不想给自己惹事,就转移话题,”这个鸡蛋我也要了。”自己称一下,然后又把篮子重量去掉。   这个篮子是自家编的,而且还是旧的,顶多一厘钱,来富家的干脆连篮子一块给他。   中年男人很高兴,拎着篮子边回家边跟过往的行人显摆。   小孩忍不住问:“卖完了?”   来富家的下意识点头。   “什么时候买糖啊?” 第152章 财不外露 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来富家的愣住。   小孩很失望。   ——原来不是每个大人都像爸爸妈妈一样说话算话啊。   来富家的只顾高兴几分钟就把东西卖出去了, 以至于忘了先前的承诺。   小孩的表情让她想起来了,立马笑着说:“年龄大了,记性不好, 瞳瞳别跟我计较。咱们这就去买。”   小孩不信她, 转向妈妈。   小芳:“大人都说话算话。”   “是呀。”来富家的伸出手, “走。奶奶带你去买。”   小孩没有把手递过去,“我知道哪儿有卖的。”   来富家的配合他, 佯装好奇地问:“哪儿?”   小孩抬手一指, 正好是不远处的供销社。   来富家的立即夸赞:“瞳瞳真聪明。”   小芳道:“给他买一两就行了。家里还有。”   来富家的知道小孩不缺吃的,信以为真, 可是又不舍得买奶糖——太贵了, 硬糖又觉得拿不出手,就给他称一把软糖。   小孩很想念糖果,只要是糖他才不介意什么糖。   两个衣兜塞得满满的,高兴地蹦蹦跳跳,大声喊:“妈妈!”   来富家的慌忙说:“慢点,看着路。”   小孩慢下来,到小芳跟前猛一跳:“妈妈!”   小芳佯装吓一跳。小孩乐得哈哈大笑。   “高兴了?”小芳无奈,“奶奶给你买糖, 有没有给奶奶几个?”   小孩忘了, 侧身让来富家的自己拿。   来富家的摆手:“我不爱吃这东西。”   小芳才不信, 以前方剑平分糖的时候她可积极了,“你拿走几个吧。他天天喝麦乳精, 再天天吃塘,要不了多久牙齿就吃黑了。”   小孩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牙齿里有喜欢吃糖的虫子。你不吃糖,虫子没得吃就死了,你刷牙漱口的时候就把它吐出来了。你喜欢吃糖, 虫子在你牙齿里有糖吃,它就不愿意走了。”   小孩吓得脸变色。   来富家的忙说:“别吓唬他。”   小芳:“不是吓唬。吃多了确实有。”   小孩为难急了。   小芳:“给奶奶一半。你留一半吃了没事。”   小孩立即把一个兜里的糖果都清空给来富家的。   小芳给他戴上手套:“瞳瞳这么乖,虫子肯定不敢吃你的牙齿。”   “瞳瞳最乖啦。”小孩被夸奖很开心,“妈妈,你也吃。”   小芳拿三个,“妈妈要一个。爸爸和爷爷一个。”说着放他手里。   小孩捧着糖果去找爸爸和爷爷。   来富家的忍不住说:“瞳瞳被你们教的很好。”   “主要是方剑平喜欢打他,他不敢太调皮。”小芳道。   来富家的点头:“剑平确实不怎么惯着他。不过小孩子疼归疼,该教训的时候也不能心慈手软,不然时间长了他咂摸出味儿就不怕了。”   “是呀。该卖完了吧?”   来富家的踮起脚往两侧看了看,“差不多了。哎,你说咱们下午还来不来?”   “咱们村两百来户,我大概看了一下这两次差不多四十户,下午恐怕还得来两趟。”   来富家的说:“应该一次就差不多了。”   小芳转向她:“老太婆来了?”   村西头的人都知道“老太婆”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奶奶高氏。   来富家的先前忙着洗猪下水,到了这儿怕没人买又怕有人来查,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高氏来没来。   小芳这么一说,来富家的稀奇,“对啊。你奶奶呢?她家人多工分多,分了不少肉和鱼。不可能留着自己吃吧?”   “老小的孩子满月了没?”   来富家的点头:“满月了。不过没办满月。她先前想办,不知道谁说的,要办就比照瞳瞳那会儿办,否则咱们都不去。后来就没影了。”   小芳:“那离百天还早?”看到来富家的点头,忍不住笑了。   “笑啥?”来富家的被她笑的奇怪。   小芳敛起笑容,“老太婆那么精明,肯定等着确定没事了才会把东西拿出来。比如这会儿有关单位也该知道咱们摆摊卖东西了。中午不去找咱们才算安全。现在没来,多半是还在开会讨论。别看老太婆不识字,大概流程她还是知道的。”   来富家的点头:“你奶奶那个人,看起来啥都不懂,其实啥都懂。”   “别聊了,走了!”   张支书的声音传过来,小芳起来,就看到斜对面她八婶已经收拾好盛肉的盆和装蛋的篮子。   小芳道:“爹,你载着瞳瞳先走吧。我和方剑平走着回去。”   小孩立即跑过来伸出小手。   小芳下意识问:“怎么了?”   “抱抱啊。”小孩说的理所当然。   方剑平过来拎起他,“跑来跑去不嫌累,让你回家你要抱抱了。不用你走着回去,坐车。”   小孩使劲摇头:“不要坐车,不要坐车。”   张支书看到胖丫过来:“让你胖姨抱着你,坐她腿上。”   这个可以有。   小孩立即朝胖丫招手。   胖丫已长成大姑娘,瞳瞳还是个小不点,单手抱他都能抱住,空出的那只手朝他屁股上一下,“这时候知道我是你姨了?”   “我知道啊。”小孩歪着小脑袋承认。   胖丫戳戳他的额头。   小孩皱眉。   胖丫连忙把他放车上,就怕慢一点他闹着要妈妈。   “哎,等等,等等!”   小芳等人停下,回头看到一群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正往这边跑。   “难不成又是来买东西的?”   方剑平看过去,她们衣着整洁,头上也没有包着毛巾,都是戴着唯有去商店才能买到的帽子,“这个年龄的人都退休了,不可能是有关部门的人。”   “哎,我说,你们这么着急走干嘛?又不是倒卖商品,谁还能不让你们卖啊。”率先跑过来的小老太太撑着腰喘着粗气说道。   小芳笑着说:“您误会了,我们卖完了。”   “不不——不是刚拉来?”   小芳点头:“东西不多,很多人不敢卖,只有十几户,一家一两斤肉哪经得起卖啊。”   “那听你的意思,你们还有?”   小芳:“有是有,可能得下午。”   “为什么?”随后过来的人看一下天色,“这也没到中午啊。”   方剑平:“回去给那些怕摊上事的村民做思想工作。”   “这样啊。那你们下午几点?”   小芳:“两三点吧。”   “那是两点还是三点?你总得给我们个具体时间吧。”   方剑平笑着说:“做思想工作哪说得准啊。”   几个小老太太想想也是这个理。   率先过来的那位就说:“你们回去告诉他们,卖自己家的东西没事。”   张支书听她说的这么笃定,忍不住过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我儿子就是分管这一块的。”老太太知道农村的鸡蛋富裕,可她家没有农村亲戚。邻居家里有,让亲戚送过来她去买,还得等天黑。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   现在不用担风险,还比找邻居买的便宜,老太太就没瞒张支书,“我儿子的领导说了,没人卖东西不行,上面过来查看解释不清楚。要是买来转手卖,又容易担风险。像你们这样卖自家种的最好。你们历史清白,根正苗红,有人想找事都没法找。”   此言一出,张支书踏实了。   张庄众人也踏实了。   小芳也踏实了。   虽然她知道世道越来越好,可道路是曲折的。可以说九二年之前,在除了经济特区以外的城市,经商这条路上都充满了风险,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轻则一年,重则能判十年。   小芳道:“那我们两点过来。我们村只有学校有表,时间可能不会那么准。”   “你们来晚了没关系,可千万别来早。”   小芳笑了:“怕你们来晚了东西又没了?”   “是呀,是呀。”   小芳点头:“行。”   “你当家吗?”有个小老太太忍不住问。   来富家的说:“她是我们村支书的闺女。”指着张支书,“这个就是我们的村支书。”   一群人放心下来,就催小芳等人赶紧回去给乡邻乡亲做工作。   不需要小芳出面,来卖东西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主儿。   比如王秋香,比如一枝花,比如来富的媳妇。   她们这些人回到村里就宣传,卖自家的东西没事,有关部门的同志的老娘亲口说的。   上面要是追查起来,第一个就得查那个同志。   有人在前面顶着,有关部门的家属还找他们买东西,村里那些怕担责任,只想占便宜的人立即找张支书询问,什么时候还去。   大家有钱了,心气顺了,村里的矛盾少了,张支书这个一把手自然也能轻松一些。   张支书也没瞒他们,下午两点一起出发。随后让人把驴送去养牛场喂,他去分猪下水。   原本想回家收拾东西的那些村民一听分东西,立马跟上张支书,恐怕慢一点分少了。   王秋香忍不住嘀咕:“这些人可真行。有事不露头,一听有好处都出来了。”   老九干咳一声。   王秋香:“感冒了就去吃药。”   老九气得大步追上张支书。   王秋香冲瞳瞳拍拍手:“走,咱们也去看看。”   “看啥呀?”   王秋香乐了:“啥呀啥的,真当自个是小农民啊。你可是城里人。”   小孩听糊涂了。   小芳:“别跟他说这些,他不懂。”转向小孩,“养猪场有好吃的,你爷爷去分了,咱家也有。等一下妈妈,妈妈去拿盆。”   方剑平:“我去吧。你们先过去。”   小孩冲他妈伸手。   王秋香朝他屁股上轻轻拍一下,“我身上臭啊?”   小孩搂住妈妈的脖子,冲她哼一声。   小芳:“你们别动不动打他,他就跟你们玩了。”   小孩瞪着眼睛看着王秋香,“咦——妈妈,快看!”   王秋香顺着小孩的手指看过去,高氏拄着拐杖正往这边来,“她又想干嘛?”不由得站直,如临大敌。   胖丫道:“肯定是嫂子回去说上面允许咱们卖东西,她想卖什么东西呗。”   王秋香不待她走近就问:“是不是要卖东西?下午两点,西头集合,大伙儿一起去。”   “我不找你。小芳,你爹呢?让你爹出来。”   方剑平从屋里出来,边锁门边说:“叔在养猪场分猪下水。你去他也没空搭理你。”   分东西的时候人多的能挤扁头。   高氏立即说:“回头再找他。”   王秋香故意问:“你不去?”   “我不去他敢少我一两?”高氏嚣张地反问。   王秋香被问住。   张支书不敢,他还想过个好年呢。   高氏见她答不出来,像得胜的公鸡似的,哼一声往家去。   王秋香小声嘀咕:“你四爷四奶奶的身体都快不行了,她居然啥事没有。”   小芳:“你是真不怕她打你。”   王秋香倏然住嘴。   方剑平过来接过儿子,对她说:“别人都可以说她,唯独你不可以。”   “你说啥呢?”王秋香反问。   方剑平:“你娘家人是谁吓唬走的?”   王秋香偃旗息鼓。   胖丫好奇:“娘,你有几年没去过姥姥家了?”   “自打那次就没去过。不过我见过你姥姥。”   小芳忍不住看她。   怎么没听她说过啊。   王秋香被看得不自在,干咳一声,“有一次冬天去澡堂洗澡,不巧看到她和我一个侄女在一块,也不知道是买东西还是洗澡。我想着多年不去,就把身上的钱都给她了。”   胖丫惊呼:“你还敢给?”   “总共没有五块钱。”   小芳:“还行。毕竟是你亲娘。后来呢?”   “后来就让同村的人来找我,说她在农场等我。不过我没去。”   方剑平问:“最近两年的事?”   “不是。那几人垮台的那一年。”   小芳忍不住问:“他们不会还不知道大胖考上学了吧?”   这点把王秋香问住了。   胖丫点头:“肯定不知道。因为你和姐夫考得好,显得我哥一般般,咱们村的人教训小孩,都是说向你们学习。跟外人说肯定也是说你们。”   王秋香听她闺女这么一说,忍不住看向小芳和方剑平:“你姥姥舅舅也不知道?”   这话把小芳问住了,“谁知道。回头问问我爹。咱们先过去吧。”   几人只顾聊天,结果到养猪场分的差不多了,好些人准备回家了。比如张来富。   张来富看到方剑平,忍不住说:“你可算来了。”   方剑平:“我叔分东西还能不给自家留啊。”   张来富想想一些人的德行,摇摇头:“留也留不住。最后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你快点吧。”   “等一下。”来富的媳妇叫住方剑平。   方剑平停下:“怎么了?”   来富的媳妇挑一块猪肝和一节大肠放他盆里。   方剑平不禁问:“这是干什么?”   “猪肝留着给瞳瞳煮粥,大肠炖着吃。”来富家的道。   张来富忍不住看他媳妇。   ——这个婆娘今儿咋了这是。   方剑平笑着说:“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到处都是人,来富家的不好说,因为瞳瞳把人叫过来,她今儿上午那么一会儿卖了六块钱。   要是拿去收购站,能卖四块钱就不错了。   来富家的推一下来富:“快回家做饭去,儿子还等着呢。”   张来富下意识跟上她,越过养猪场就问:“你还是你吗?”   “我咋了?”来富家的很不高兴。   “我承认你不小气。可也仅限咱自家种的东西。”   来富家的往四周看看,发现大人小孩都在养猪场那边,就把兜里的手绢掏出来,“今儿卖的钱。”   张来富看到一张五块的大票,顿时不敢信,“那么一会儿?”   “瞳瞳卖的,厉害吧?”   张来富连连点头:“难怪你们这些女人一个个跟捡到钱似的。别人家也是?”   “鸭蛋比鸡蛋贵,卖鸭蛋的比我多。”   张来富算一下:“咱家三只鸡下蛋,就算偶尔偷懒,二十天也能卖一次。一次不说多,三块钱,那一年下来光那几只鸡就能赚三四十块钱?”   他媳妇点头。   张来富忍不住吸气,“还是这个政策好。要是再养几头羊几头猪,那一年岂不得好几百?”   “就怕卖着卖着不准卖。”   张来富想想:“咱们下午跟过去看看。不准咱们卖,咱们就给他们讲道理。讲不通就吓唬他们,剑平和小芳年后回首都上学,想见大领导容易得很。”   “你也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张来富:“好不容易有个好政策,总不能不用吧?对了,来贵去了没?”   “没有。要不我去来贵家问问?”   张来富点头:“你去。让他们少吃点。趁着能卖钱赶紧卖,回头不能卖了再留着自己吃。”   “行!”来富家的立即去找她弟媳妇。   殊不知村里像她和来富这样认为的人还有不少,以至于下午两点小芳家门口和桥上都站满了人。   张支书让大家分站两旁。   有村民就忍不住说:“我们的东西都是好的,你放心吧。”   张支书摇头:“不是不放心你们。今儿我们刚到农场,农场的人就说咱们村富得流油。小芳跟大伙儿说,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省吃俭用省出来的。你们,我数一下,五六十口子,比菜市场的人还多,再说咱们穷谁信啊。”   “爱信不信!”有小青年立即说。   张支书笑着说:“你不想天天晚上起来撵小偷,那就把东西放车上。”   此言一出,众人都想到“财不外露”。   寒冷的冬日,温暖的被窝多舒服啊。   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也不想半夜爬起来。   “那咋办啊?”   张支书:“卖鱼买肉和卖青菜的上前。卖鸡卖鸭卖蛋的等明天。”   “明天不许卖了咋办?”有村民忍不住问。   张支书呼吸一窒,“上午你干嘛去了?”   张老九忍不住说:“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你你别胡说?!”那村民急的脸色涨红。   老九反问:“我胡说你结巴啥?”   张支书抬手:“好了,都少说两句。要么听我的,要么自己去,别跟我们摆在一起。”   自己去可不敢。   那村民立即说:“那还是明儿吧。天气冷,这些鸡蛋一时半会儿也放不坏。”   张来贵的媳妇问:“我这块肉有两斤,要不要从中间割开?回头人家问起来,我就说帮邻居卖的?”   张支书点头:“也行。让屠夫张给你割,他的手准。”   张屠夫也在,他好猪下水,所以也拿两斤肉出来卖。   于是先把他家的割开,随后割张来贵的,最后又把其他人家的肉分成小快。   张支书又检查一遍,让村民把大鱼换成小一点的。   有村民忍不住问:“鱼还有讲究?”   张支书:“收购站的人要是敢过去数落咱们,就说大鱼都给他们了,还想怎样。”顿了顿,“都记住了没?”   众人连连点头。   并非张支书考虑太多。   清河说小吧,转一圈得一个小时,说大吧,只有一条商业街,就是供销社门口的那条路。   今儿恰逢周末,家家户户都闲。   那么多人拎着鸡鱼肉蛋穿街而过,以至于不过中午就传遍各个角落。   别说收购站的人,就是在家带孩子的张小草都知道了。   结果就是他们到街上,刚把东西摆出来,就有人问:“这些东西哪来的?”   问巧了,正好是张来贵。   张来贵可是个精明的,瞧着对方长得人模狗样,不像无业游民,立即不客气地说:“你家的!”   对方噎住。   好半晌憋出一句,“你这个大爷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那你让我咋说?明摆着的事你还问,吃饱了撑的?”   那人心梗,“你你,真是你们家的?”   张来贵给他一记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那人顿时不敢在这边待下去,转向另一边。   张支书提前打了预防针,大伙儿都有心理准备,他不问价格问东西哪来的,结果一个比一个说话难听。   村民态度强硬,一副不怕查的模样,反倒是那人不敢瞎问。   没过多久就走了。   殊不知村民看似忙着吆喝卖菜,其实都盯着他。   看着他走远,闲着无事的王秋香移到张支书身边,“那个人是哪个单位的吧?”   张支书:“看穿着也看出来了。”   “穿的干净?”在他旁边卖菜的村民问。   张支书微微摇头:“他上衣兜里有个钢笔。哪怕是收购站的,也是主任级别。”   王秋香:“他都没敢管咱们,这么说没事了?”   张支书笑道:“上面的政策能有什么事。连自家种的东西都不许卖,改革还改个鬼。”   卖菜的村民立即问买菜的人:“听到我们村支书说的话了吧?”   “听到了。”买东西的人放心了,看到旁边有肉,“给我称两斤吧。”   “等等,先来后到。”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   小芳看到又是上午那群老太太,忍不住乐了,“还以为你们会早早在这儿等着呢。”   “聊天聊忘了。”其中一个老太太一脸懊恼。   小芳:“对面还有。不过也只有今天。我们村的猪都杀光了。”   众人一听最后一次,顿时顾不上废话,立即分开各买各的。   片刻,肉和鱼就被抢光,只剩一些青菜。   有村民就问:“这些青菜还卖吗?”   张支书:“回去也没事,再等会儿吧。我不信家家户户都有院子种菜。”   农场也有楼房,住楼房的人就算种菜也只能用木盒种一点。   那些买鱼和肉的人穿街而过回家的时候,有人碰见了就问,是不是张庄的人又来了。   一听真来了,但只剩青菜,需不需要买青菜的人还是都过来了。   需要菜的买菜,不需要的就找张支书询问,农村除了鱼和肉还有没有别的。   张支书:“明儿中午还有一次,卖鸡和蛋。下下次恐怕得下周末。”   一些人立即让张支书给他们留点。   张支书摇头笑笑:“留是留不住的。我们是张庄的,十二点从家里出发,你们算着时间过来吧。”   小芳道:“我们村的猪杀的早。别的村应该还有。他们知道可以卖猪肉了,应该也会拿到这边卖。往后可能天天都能买到。”   然而和张庄一些村民一样,这些城里人也怕政策突变,明天不许卖,“明天有当然好了,就怕没有啊。”转向张支书,“能不能今儿就把东西拉过来?早卖晚卖都是卖不是吗。钱到你们手里,东西到我们手里,大家都放心多好啊。”   张支书原计划明天再卖是怕东西太多,场面太壮观。现如今只剩青菜,倒是可以拉过来。   可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张支书假装犹豫。   有人立即掏钱:“支书大叔,要不我先给你钱?”   张支书摆手:“哪有这样的道理。行吧。”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挑几个会驾车的人回村拉东西。   有了上午的经验,在门外侃大山的村民看到他们回来就问:“卖完了?”   方剑平点头:“叔让我来拉鸡鸭鹅。”   此言一出,也没人为什么不是明天,立即帮他通知。   片刻,高氏来了。   身后还跟着俩人,正是张老二和廖桂枝。一个人提着篮子,一个人提着笼子。篮子里是鸡蛋,笼子里面是公鸭。   高氏和笼子上车,让儿媳妇和儿子提着篮子先去。   方剑平懒得看她,转向另一边的马车,等着跟别人一块去。   高氏如今有了“大宝”,不稀罕瞳瞳,更不稀罕瞳瞳的爹,扭头背对着他。   等着驾车的村民冲方剑平笑笑。   方剑平摇摇头。   ——别招惹她。   别看高氏这么烦方剑平,到了街上依然去找张支书问价格。   在跟政策有关的事上高氏不敢胡来。   高氏搞清楚了,就让儿子和儿媳妇滚蛋。   廖桂枝和张老二想知道可以卖多少钱,一左一右跟护卫似的蹲在她身边。   高氏烦的摆手,一抬手看到孙女,立即冲她招手,跟见到解放区的亲人似的。   张小草心中一凛,她奶奶不会想让她当冤大头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张小草赶在她开口前说:“我找大伯有点事。”立即朝张支书跑去。   到跟前就问:“咋回事啊这是?”   张支书:“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上面刚提出改革开放,你们就,就拿东西出来卖?”   张支书:“没事。有关单位的人来过了,啥也没说。”   张小草眼中一亮,“这样的话,那我回头能不能——”   “你不能!”小芳阻止她说下去。   张小草噎了一下,“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小芳:“去经济特区弄点东西来卖?反正你学校放假,闲着也是闲着。”   张小草登时说不出话来。   眼睛直了。   傻小芳开窍了怎么变得这么聪明。   张支书:“小草,不行。容易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专管买卖的人跟我们说过,得是自己种的或者自己养的。你这个属于二道贩子。”   “那——”张小草回想一下前世农场的情况,那岂不还得再等四五年。   这些年难道就闲着吗。   张小草想想:“自己种的,自己——”眼中猛一亮,“大爷,咱们搞蔬菜大棚吧。”   张支书没听懂。   “就是种夏天的番茄黄瓜青椒那些东西。”   张支书还是没懂,主要是想不通这么冷的天哪能种夏天的东西。   小芳问:“你还会弄大棚?”   “我——”张小草不会。   小芳:“我知道你说的,温室大棚。别说大棚技术,就算会也没地儿弄吧?整个清河可都有粮食任务。”   张小草瞬间蔫了,“你故意的吧?”   方剑平忍不住说:“什么也不懂就让叔弄那个大棚,你掏钱还是你出力?”   张小草彻底蔫了,又不服气:“现在不行不等于以后不行。”   “那你现在说什么?”   张小草心梗。   张支书打圆场:“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现在这样就挺好。回头农场不让咱们上缴养的猪和鱼,再说这事吧。”   张小草点头:“您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看看两边的乡亲,本想说点什么越看越不对劲,怎么都是村里又坏又怂又爱算计的主啊。   张小草忍不住小声问:“怎么都是这些人?”   张支书:“我和你九婶她们上午卖的。”   “以后让他们先卖。”张小草一听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美的他们了。”   “小草,过来!”   张小草头疼,无奈地滚去高氏那边,“啥事?”   “有两个鸡蛋你娘弄烂了,你买了吧。”高氏递给她。 第153章 死人 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咳!”   小芳笑呛着了, 赶紧别过脸。   张小草顿时想骂她亲娘。   “聋了?赶紧接着!”   高氏大声吼。   张小草掉头回这边。   “又干嘛去?”高氏问。   张小草停下,回头大声质问:“我娘不小心弄破的鸡蛋凭什么让我买?”   “又没烂,就裂开一条缝, 还可以吃。”高氏拿起来让她看看。   张小草看也没看, 直接说:“我家不缺这两个鸡蛋。”   “那你去给我拿两个。”   张小草愣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小芳忍着笑提醒她, “既然你家不缺,怎么不能拿几个孝敬你奶奶?”   高氏点头:“大学生跟你这个中专生就是不一样。”   张小草顿时气个仰倒。   真是她亲奶奶!   “既然不一样, 那你找小芳好了。”张小草说完就回到她大伯身边。   高氏想骂人, 她找小芳有用,还找她干嘛。   可是一看还有不少外人, 高氏怕影响以后的生意, 把满嘴脏话咽回去,“我说不算你了是不是?”   “我可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张小草提醒她。   这话高氏对她说过。然而高氏说过的话多了,早把这句忘了。   “有能耐以后别回来。”高氏咬着牙指着她。   张小草抬起下巴,一副气死她奶不用偿命的模样,“张庄又不是你的。不让我去你家,我巴不得不去。”   高氏抬手就要砸她。   张支书赶忙提醒,“鸡蛋。”   小芳问:“你是不是想拿鸡蛋砸人,砸到谁让谁赔?”   高氏也是个爱惜东西的, 真没这么想过。可是她手里又攥着鸡蛋, 也不好解释, 干脆瞪小芳他们一眼,收回视线把鸡蛋放篮子里, 吼儿媳妇,“回家去!”   廖桂枝就是想知道一篮子鸡蛋能卖多少钱,也好算算老婆婆手里有多少钱。现在知道了,立马跟张老二走人。   小芳转向她爹, 小声说:“老太婆的东西卖完了还不走,肯定是想坐车。”   张支书:“坐就坐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坐几年啊。”   张小草想想前世,她奶奶可是活到八□□爷,就她这样,今天跟这个打,明天跟那个斗,越打越斗越精神,现在还能卖东西赚钱,指不定能活成老妖怪。”   小芳不由得看她一眼,看来高氏是个长寿的,“是的。爹,你想想是不是越有干劲的人越精神?就算死,那也是突然发病,或者年龄大了,一不小心摔倒了摔死。”   张支书想想村里那些人,好像还真是这样,“她最好别活那么久。否则老小的儿子也能被她惯的不成样子。”   张小草笑了:“您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奶奶的心气高着呢。他这还没满百天,就让四儿天天给他念诗,要培养个大学生出来。”   方剑平牵着儿子过来,听到这话乐了,“大学生是这么好培养的?”   “她觉得有用。以前瞳瞳小时候,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张小草问。   方剑平看一下儿子,“那是他太皮,我为了改改他的性子。”   “谁呀?”小孩抬起头来。   方剑平:“你!”   小孩甩开他的手,冲妈妈伸手。   小芳抱起他,然后单手搂住他,从脖子处摸摸他的身体,果然里面黏糊糊的,“玩累了在妈妈怀里歇会儿,然后继续玩儿?”   小孩伸出小手捂住脸,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她身后躲。   张小草一看他这么好玩儿,忍不住说:“你儿子怎么这么逗啊?我家那个跟个傻子似的。”   “你觉得他像傻子,他还不傻给你看?”小芳知道她这个年龄的人,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的人都喜欢打压孩子。说好听点是挫折教育。可是小孩子的心灵那么脆弱,哪经得起三天两头恶语敲打啊。   张小草不禁问:“你说他故意的?”   “时间长了可能就是真的。”小芳不是吓唬她,即便小孩子没变傻,也会跟父母离了心。   张支书忍不住说:“哪有嫌弃自己孩子的。孩子是你生的你养的,他长成什么样不都是你的责任?哪有怪孩子的道理。”   “可是——”张小草想起以前,几个孩子没一个跟她亲,“我错了?”不确定地问。   小芳摇头,“我不知道你家什么情况。反正如果我们嫌弃瞳瞳,除非是张瞳瞳不听话,故意调皮气我。”   小孩立马摇头保证:“我不气妈妈。我最喜欢妈妈啦。”说完小脑袋枕她肩上。   张小草看到小孩跟小芳这么亲,想想自家那个,一点不亲她,反而亲他奶奶,“那我以后注意点。”   张支书:“你是得注意点。可别学你奶奶。”   张小草浑身一震——她好像还真有点向她奶奶发展的倾向。   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支书见她神色不对,担忧地问:“咋了?”   “啊?”张小草惊醒,下意识摇头,“没,没事。大爷,先别说我了。这些东西卖完是不是就没了?”   张支书看一下街道两边的人,不论上午还是下午来卖东西的几乎都在,“差不多了。”   “那以后还卖吗?”   张支书想一下:“下周末来买鸡蛋鸡蛋和青菜。不出意外以后每周末都来。”   小芳:“下周末怕是不好卖了。”   张支书点头:“今儿咱们一天卖四次,要不了几天就得传遍十里八村。到时候咱们要是来晚了,这些位置恐怕就是人家的了。”   张小草忙问:“那咋办?”   方剑平:“他们不懂卖不长。”   “卖不长?”张小草不懂了。   张支书:“有关部门的人不管不问,是因为咱们人多势众。别的村卖是可以卖,但也得组织这么多人。不然看你一个好欺负,他来问一句,她再来问一句,三问四不问就被问的不敢来了。”   “问什么?”   张支书笑道:“问东西哪来的,有没有涉嫌投机倒把。”   张小草不禁说:“这些人真是闲的。”   “这也是人家的——”   “支书大爷,走吗?”   一道男声传来。   张支书把余下的话咽回去,“都卖完了?”   “还有一点菜,留着回去煮面条好了。”   张支书踮起脚看看,菜市场限购的蛋没了,笼子里的鸡鸭鹅也没了,“咱们回家。”   小孩立即说:“妈妈,上车。”   “不急。”小芳等等看老太婆上哪一辆车,“张小草,你呢?”   张小草:“我回家。天都快黑了。”   “那你快走吧。”小芳朝高氏那边看一下。   张小草见她在跟同村的人说话,立马从她身后绕过去。   高氏上了年纪,有点老眼昏花,再加上她只顾跟人分享卖东西的经验,以至于到驴车边不见张小草楞了一下,脱口就问:“小草呢?”   张支书:“早走了。”不待她开口,“上不上车?”   高氏不想走着回去,立马爬上车。   小芳抱着瞳瞳去另一辆车。   高氏见状,冷哼一声。   小芳装没听见,担心赶明儿她走了,老太婆三天两头挤兑她爹娘。   由于她不计较,高氏得了个没趣也没再作。   高素兰没过去,等小芳到家她都做好饭了。用厨房的锅炖的猪大肠,用小芳卧室外间的锅煮的猪肝粥。   听到马车声,高素兰才下猪肝,在锅里打个滚就盛出来,以至于猪肝非常鲜嫩。   小孩吃的吸溜嘴:“妈妈,好好吃啊。”   方剑平:“喜欢吃这个?”   小孩点头:“爸爸,贵吗?”   方剑平乐了:“贵就不吃了?”   小孩抿抿嘴,犹豫片刻,“贵就用我的钱买吧。我有钱。”   此言一出,四个大人都不由得转向他。   小孩使劲点头:“瞳瞳说话算话!”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这个东西不贵,但是卖的人少不好买。赶明儿叫爸爸去农场看看。要是没有,只能等到咱们回老爷爷老奶奶家了。”   小孩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回去啊?”   张支书:“早点回去吧。”看向方剑平,“你爸妈住楼房,你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上下楼不方便,你们早点回去,他们也能早点搬回去住。”   高素兰点头:“你们现在还是学生,早点回去看看书,别等到开学了上学期学的全忘了。”   小芳:“行。回去洗洗衣服晒晒被子,歇息两天也差不多了。”   小孩好奇地问:“很快吗?”   小芳想一下:“放完鞭炮过两天咱们就回去。”   小孩猛然转向他爸爸。   方剑平好笑:“明儿带你去买鞭炮。”说着看向他老岳父,“可以置办年货了吧?”   张支书算一下日子,离除夕还有小半个月,“有点早。不过也可以了。”   往年到年底置办年货,是担心办早了忍不住吃了喝了。   现如今家里的东西都可以拿去卖,手头宽裕,而供销社的瓜子和花生又不贵,买回来吃完了,大不了除夕前再买。   方剑平见他犹豫,还是多嘴问一句:“明天去?”   张支书点头,“我跟你们一块去。”   “驾车?”小芳问。   张支书想一下,“先问问都有谁去吧。”   高素兰想想王秋香、谢兰、一枝花,以及她别的妯娌,高兴的一个个跟捡到钱似的,“应该有不少人要去。”   确实不少。   翌日早饭后,一听说张支书开拖拉机去置办年货,昨儿赚到钱的都从家里出来,纷纷要跟他一块去。   结果拉了一车小孩,大人跟车走着去。   小芳昨儿站了近一天就没去,让方剑平跟过去。   张瞳瞳个人来疯,一听喜欢管他的爸爸要去,嫌弃地挥挥小手:“爸爸回去吧。我和爷爷去。”   方剑平问:“爷爷看得住你吗?”   “看得住啊。瞳瞳这么乖,怎么会看不住呢?”小孩反问。   方剑平无语了。   乖孩子可不会这样说。   王秋香道:“我们帮你看着。”   方剑平很不放心:“他吃饱了,昨儿也没少吃糖,别再给他买好吃的。”   王秋香知道他发起火来可不管对方是不是长辈,“放心吧。”   张支书:“我看着瞳瞳。你们在家帮忙把鱼收拾了。”   先前张支书、高素兰和方剑平帮忙捞鱼都挺累的,小芳又得看着张瞳瞳,所以鱼一直在水里放着。   昨儿又忙一天更没空。   丈母娘差不多六十岁了,方剑平也不好意思让她一人忙活,“行,我这就去挑水。”   小芳不会收拾,以前试着帮她妈搞过,戴着塑胶手套都能把手扎的通红,于是就给她娘和方剑平打下手。   方剑平去鱼鳞,高素兰开膛破肚。   三人合作,还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可是看到院里的绳子上挂门了鱼,小芳心里很满足,而且很有安全感。   “小芳,小芳,小芳,干嘛呢?”   小芳惊了一下,收回视线,朝外看去很是意外,居然是张来富的媳妇,“你没去赶集?”   “没有。又没有啥需要买的。”   小芳:“年货。”   来富的媳妇摇头,“我们家那几个吃货,二十八再买都过不了除夕夜。”   今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   思及此,小芳想笑:“太夸张了吧。”   “一点不夸张。”   小芳:“那你找我什么事?”   “咳,瞧我这记性。你大舅好像来了,你娘和剑平呢?”   方剑平和高素兰同时从屋里出来。   来富家的看看偏房门口的人,又看看堂屋门口的人,“你们都在家我就放心了。幸好小芳也没去赶集。”   高素兰确定她没听错,顿时急了,“到哪儿了?”   来富家的朝西边看去,“有几个人在桥头说话,被他们拦在那儿了。你快去看看吧。”   高素兰下意识看闺女。   小芳:“我陪你去。”   方剑平提醒:“要不要拿个什么东西?”   来富家的摆手:“不用。桥头上好几个大老爷们呢。”看到那一绳子鱼,“剑平,快把这个收起来。”   方剑平立即把洗菜和面的盆都拿出来,鱼放盆里端屋里去。   小芳陪着她娘走出大门,就看到桥上的高大个,“是不是知道咱们昨儿卖东西赚钱了?”   来富家的摇头:“你姥姥家离这边不近,应该没那么快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芳:“这么冷的天,又快过年了,能出什么事?”   来富家的想想:“孩子结婚?”   高素兰微微摇头,她大弟弟的孩子都结婚了。   小芳好奇:“听谁说的?”   高素兰:“你堂舅。”   “来过?”   高素兰点头:“让我过去随礼。”   来富家的不敢信,“逢年过节都不来,随礼让你去?还让你堂弟过来报喜?你没去吧?”   高素兰转向小芳:“她爹不许。也说他们没诚意。我也不想去。”   小芳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过去问问吧。”   高素兰走过去直接问:“你又来干嘛?”   “来给你报丧!”高大个子的脸色非常不好。   然而不是伤心难过,多是气恼。   高素兰懵了,脚步踉跄了一下,“娘她,她咋了?”   “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娘啊?”高大个没好气地问。   高素兰瞬间清醒,慌乱的心也静下来,“我不知道有娘,那你来干啥?”   高大个噎住。   小芳很怕因此又跟高家那些吸血鬼冰释前嫌,立即问她大舅:“你娘有八十多了吧?也算是喜丧。”   “你说的这叫人话吗?”高大个瞪眼,“死的不是你娘?”   小芳呼吸一窒,转向她娘:“他咒你。”   上了年纪的人很惜命,高素兰也没能例外。   何况再坚持两年,她就可以搬去城里,可以看看首都,可以看看长城了。   所以哪怕知道小芳故意这样说,高素兰也很不高兴:“今天是第几天?”   高大个不想说。   小芳故意说:“可能已经埋了。他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你没娘了。”   高大个忍不住吼她:“我没跟你说话!”   小芳:“那你倒是说啊。”   高大个被她逼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乖乖说:“第一天。天蒙蒙亮没的。”   “我知道了。”高素兰点头,“你回去吧。”   高大个愣了愣,忍不住问:“啥意思?”   小芳心说,啥意思都不懂,你可真是个棒槌。   “埋的时候我们再去啊。”小芳问来富家的,“是第四天埋吧?”   来富家的点头:“这几天亲戚朋友过去烧纸钱,第三天傍晚拉去火化,第四天上午埋。”   小芳:“那我们后天下午过去。”   “不行!”高大个脱口而出。   小芳奇怪:“今天?连纸和炮都没买,空着手去?”   “你们下午去。我们傍晚拉去火化。”   高素兰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急干啥?你给我老实说,咱娘咋死的。”忍不住指着他。   小芳拉住她娘的手:“敢来告诉你,肯定没大问题。否则你一看见不就露馅了。”   “那这么着急干啥?”高素兰不懂,“你又不用娶儿媳妇,急着腾屋子干啥?”   来富家的听出来了,“应该是不打算火化。埋到地里就算被上边知道,他们也不敢挖开。”   高素兰不禁问:“真的?”   高大个别过脸去。   小芳:“又不是横死,也不是他打死的。敢来找你肯定也不是饿死的。除了这些有啥理由这么着急?”   高素兰忍不住问:“棺材也准备好了?” 第154章 强盗 你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高大个想也没想就说:“早准备好了。”   高素兰一听这话就有话说了。   如果是早准备好的, 就是她爹死之前准备的那口棺材。   她爹疼儿子,结果把儿子惯的懒惰还不会过日子。她爹怕将来儿子指望不上,给自己做棺材的时候, 就给她娘置办一口。   棺材不大, 就算不火化也装得下她娘。可是那口棺材有十五年了, 而且还没有上漆。   不说漆九道漆了,他可能连一道也没上。   高素兰很想知道这一点:“棺材漆好了?”   “已经找人漆了。”高大个不假思索地说。   高素兰气到无语。   来富家的忍不住问:“上午上漆晚上埋, 那油漆能干吗?”   “咋不能?这么大的风一会儿就干了。”   高素兰不想跟他吵架, 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问:“娘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这点不用你管。你觉得少就给她置办几件。”   高素兰顿时知道不能再问, 否则火化买骨灰盒的钱也得她出。她如果要等到第四天, 亲戚朋友到齐了再下葬,那恐怕管饭的钱也得她出。   可是不管吧,死的人又是她亲娘。   高素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找她闺女。   小芳道:“我们知道了,下午会过去。”   高大个不放心:“娘昨儿还念叨你呢。”   冷风飘过,高素兰不由得打个哆嗦,赶紧说:“知道了,我和你姐夫一块去。”   高大个看向小芳:“你这个闺女就不用去了, 那一次娘差点没被她气死。”   然而, 他不说这话, 小芳真没打算过去。   特意强调这一点,小芳总觉得他憋着坏想趁机坑她爹娘一把。   等他走远了, 小芳才开口:“娘,你去还是让方剑平去买纸和炮?”   高素兰想想家里的那辆老爷车还能骑,“剑平去吧。”   方剑平点头:“买多少?”   “什么买多少?”高素兰被问糊涂了。   来富家的提醒:“剑平问你买多少纸和多大的鞭炮。”   高素兰问:“你觉得多少合适?”   来富家的想想她娘去世的时候:“以前不许大操大办,我就拿一点纸钱和一点鞭炮。可是我家跟你家不一样, 广进可是村支书。”   方剑平:“那就买一捆纸和一盘炮吧。”   高素兰点头:“要是不知道怎么买,就在路口等一下你叔。”   方剑平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家近些年没有老人去世,可是张家有啊。张小芳的几个爷爷和奶奶。尤其是她二奶奶和三奶奶去的时候,方剑平没少帮忙。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时候城里人不敢烧纸放鞭炮,农村人敢,可也不敢一盘鞭炮响半天。随着那四人彻底垮台,现如今又提出改革开放,社会风气一天比一天好,有钱有条件的人家不论红白事都大操大办,鞭炮也随着需求越来越大。   方剑平看到最大的一盘鞭炮直径至少有半米,不禁犹豫起来。   说出来很荒唐,可是他总有种感觉,这么大一盘炮拿过去高家人也不会放,极有可能等事过了偷偷卖掉。   方剑平又不是钱多的没地儿花了,于是要一捆纸,挑一盘直径顶多三十公分的鞭炮。   堪堪到门口,方剑平就听到拖拉机响。   循声看去,张支书载着一群小崽子打东边过来。   张支书也看见他,到跟前就停下,“你四爷还是四奶奶?”   搁车上坐着的胖丫霍然起身。   方剑平忙说:“都不是。小高庄的那个姥姥没了。”   张支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剑平:“您岳母。”   张支书“哦”一声表示知道,意识到他岳母是谁,不确定地问:“她?”   方剑平点头。   “可是她的身体不是,不是一直挺好?”   方剑平:“那也没有小芳的奶奶的身体好。”   这话让张支书想到她得有八十岁了。   张庄这么多人,能活到这把岁数的只有一个,他老娘。   “什么时候的事?”   方剑平:“今儿早上。小芳的大舅报丧刚走。你们要是早回来半小时还能碰见他呢。”   胖丫忍不住说:“幸好没碰到,不然多晦气啊。”   方剑平莫名想笑,“既然嫌晦气,那就先走吧。我手里还拎着看望死人的纸和炮呢。”   张支书:“你把车摇起来。”   方剑平把东西放车后座上,就去帮他摇车。   “爸爸!”张瞳瞳站起来。   方剑平:“坐好。爸爸车上没有小椅子。”   首都的家里两个自行车都有椅子,小孩潜意识以为爷爷家也有。踮起脚一看没有,惊得睁大眼睛,“怎么没有啊?”   “本来就没有。”方剑平瞪他一眼就摇车。   拖拉机“哒哒哒”的声音淹没了小孩的话,小孩不得不坐好。   然而到家一听说奶奶和爷爷下午要走亲戚,他又忍不住了,“去哪儿啊?我也去。”   小芳朝他脸上拧一下,“去看死人,你去吗?”   “死人是啥人啊?”   小芳想一下:“长得青面獠牙,指甲有你的手指头这么长,还是黑色的。对了,死人还特别喜欢逗小孩。”   小孩哼一声:“哪有那样的人。妈妈骗人!”   小芳:“那你下午跟我一块去?”   让他去小孩反而不敢去了。   正好方剑平推着车子进来,“我要和爸爸玩儿。”不待他妈开口就朝他爸跑去。   张支书终于可以说话了,“芳,你就别去了。”   “不光我去,让九叔他们也去,咱们开着拖拉机过去。”小芳道。   高素兰好笑:“还能打我们?”   “这可说不准。”   高素兰脸上的笑容凝固,“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姥姥去了,按理说我四奶奶四爷得过去烧点纸吧?”   高素兰点头:“你姥爷去的时候他们去了。可是你二奶奶三奶奶去的时候他们都没来,也没通知他们,现在让人家给你姥姥烧纸,我怎么说得出口?”   “不用他们花钱。”小芳朝方剑平那边看去,“那盘炮和那一捆纸就够了。爹,你说呢?”   趁着丧事为难亲戚的人可不少。   再说了,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张支书不想带着满肚子憋屈过大年,“让你几个叔叔都去。婶子们,就让你四婶去,她最厉害。”   高素兰问:“去多少人合适?”   张支书:“除了我十一个,应该能坐得下。”   话音落下,听到王秋香的声音,“老九他们回来了,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你做饭吧,咱们早点过去早点省心。”   “说啥啊?”   张支书停下来,循声看去,墙头上多个人头,不是王秋香又是哪个。   高素兰叹气:“你都快当婆婆了,还整天爬墙头,让你儿媳妇知道了,人家会咋说你啊。”   “就大胖那样,能不能娶到媳妇还两说呢。大哥,找老九干啥?”   这事没必要隐瞒,张支书和盘托出,包括他的担忧。   王秋香摇头:“算上你才十二个人太少了。”   高素兰忍不住说:“咱们又不是去打架。”   “你咋知道不是去打架?他们那次来咱们村可是吃了大亏。”   高素兰想想那天的情形,顿时急了:“那咋办?”   方剑平有法子:“咱们村不是有好几辆自行车吗?回头带上人,车前杠上再绑个棍子。”   张支书想想,也只能这样。   他们村的人这些年不爱打架斗殴,那是一个个都忙着赚钱。别的村可不是。再说了,他们村经过几年扫盲,整体素质也上去了。别的村可没有。   “我去东头看看,那边有两辆自行车。”张支书想一下,“让老九再借一辆。算是我家这个四辆车差不多了。”   然而张老九没听他的,弄了三辆车回来。   下午,也就一点左右,大伙儿就到张支书家。   高素兰一看还有大胖,忍不住数落老九:“他一个孩子,让他来干什么?”   王秋香道:“锻炼锻炼。跟剑平一样是大学生,别说跟剑平比,为人处世都不如小芳。就这样以后工作了,还不得被同事欺负死。”   大胖忍不住辩解:“我又不傻!”   “一点血性都没有。”王秋香嫌弃。   大胖张口结舌:“天天喊打喊杀就有血性?”   “你就知道喊打喊杀?你剑平姐夫打过谁杀过谁?我瞧着就比你有血性。”   高素兰被这娘俩吵吵的头疼,“剑平多大,他才多大。骨头都没发育好,还跟个半大小子似的,上哪儿有血性?”   大胖点头:“就是!”   高素兰瞪他:“你就别说了,回头跟你小芳姐在一块。”   小芳一听到这话,不由得想起小高庄很多人啥也不懂,又穷又刁,犹豫再三往棉衣袖筒里面揣了一把剪刀。   怕她爹娘瞎想,小芳连方剑平也没说。   藏好了就催她爹出发,端的怕待会儿张瞳瞳醒来要抱抱,她藏的剪刀戳到小孩。   张支书交代王秋香等人,“不出意外,我们两点半能回来。”   王秋香:“知道了。没回来我们就带过去弄死他娘的!”   张支书顿时想骂人,“弄死谁?去找小孙!”   “啊?”王秋香惊呼一声,“不不先把他们打一顿,再找那个小孙?”   张支书无奈地说:“我们去小高庄打架理亏的是咱们!”   王秋香懂了。   张支书不想跟她废话,怕被她气死,立即让大伙儿上车。   大概一点半的样子众人到小高庄。   小高庄没有拖拉机,以至于村民听到拖拉机就知道有外人。   村民出来一看开车的是张支书,扭头就跑。   高素兰忍不住问:“出啥事了?”   张老九:“还能出啥事。肯定打算给咱们点颜色看看,一看咱们来了几十口子,赶紧通知高大个把干架的东西藏起来。”   高素兰觉得不至于。   到她娘家门口,一看到堂兄弟一个不少,叔叔大爷都在,比她爹下葬那天的人还齐,高素兰顿时不禁庆幸没有一意孤行跟张支书两人过来。   如果只有他俩,就算不把他们打个半死,她叔可能也得给她两巴掌,而且还是朝脸上打。   高素兰看到她叔叔大爷一脸的意外,心底十分畅快,不过脸上只有悲伤,下了车拎着纸就哭她娘。   张支书拎着鞭炮跟上。   高家一众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芳忍不住轻笑一声。   高家人反应过来,连忙接下纸和炮。   一群老头瞧着张家有备而来,自行车前杠上绑着棍子,拖拉机车里面指不定藏了多少兵器,不敢再依计行事。   有个会来事的老头就问:“怎么都搁车里坐着?下来歇歇吧。”   小芳道:“我们就不下去了。在车上好歹有个坐的地儿。”   那老头噎住,很想反驳,扭头一看,长板凳有两三条,但都被人坐了,顿时感到尴尬,吼小青年:“没看见来客人了?搬板凳去!”   然而板凳搬过来也没人下车。   反倒让高家人以为车里有东西,比如菜刀斧头镰刀锤子。   高大个很不高兴,进屋指责高素兰:“你弄那么多人干嘛来了?”   张支书:“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还能是亲戚?”   张支书:“咋不是亲戚?小芳的堂叔堂兄弟。你爹我岳父去的时候,我二叔三叔四叔都来了。现在他们来不了,小辈不应该替长辈过来送你娘最后一程?”   高大个顿时无言以对。   张支书转向高素兰,“看也看了,纸也烧了,咱们走吧。”   “等等!”   张支书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高素兰转向他:“啥事?”   “咱娘火化买骨灰盒的钱,你总得出一点吧?”高大个理直气壮地问。   高素兰看一下床上躺着的人:“你就当着咱娘的面找我要钱?”   “咱娘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你是老大,本来就应该你出。”   高素兰气的想笑,出钱跟她是老大有什么关系?   老大又没比老小多吃二两饭。   真要论起也是当儿子的出大头。毕竟她娘这些年没少帮儿子干活,帮儿子带孩子。   她娘可从未领过小芳。   张支书问:“两块钱够吗?”   “打发叫花子?”高大个眼一瞪,凶相毕露。   张支书这辈子见过太多孬种,一点不怕。再说了,他跟战场上的小鬼子比差远了,“三块?”   “讨价还价你当买菜呢?”高大个皱眉,“你一个堂堂村支书,咋比小老百姓还抠?”   张支书:“小芳跟剑平回了首都,家里就剩我和你姐俩人,不得存点钱养老。”   “你过继个孩子哪有这么多事。”高大个忍不住说。   张支书嗤一声:“你这个亲儿子都没钱给老娘买骨灰盒。等我们老了没本事了,过继的儿子还不把我们赶出去喂狗。”   高大个噎了一下,“我不,我不跟你废话。快点,我们得去火化。”   张支书从裤兜里掏出几块钱,数三张给他。   高大个伸手夺走。   高素兰吓一跳,看到他干了什么,忍不住说:“你怎么能抢你姐夫的钱?”   “这是你欠咱娘的。”   高素兰张口结舌。   她欠的早在嫁人那一刻就还清了。更别说后来她又接济娘家十多年。   张支书拉住她的胳膊,“走吧。人在做天在看。”   “你说啥?”高大个问。   张支书:“我说你敢不让我们出去,我就让小芳去找公安,说你抢我的钱。”   “就这几块钱?”高大个嗤一声。   张支书真不想跟法盲说话。   “抢可比偷性质严重。看着老人的面上,我提醒你一句,偷一百块钱,顶多关一年,抢十块钱能关你三五年。”   高大个:“我可不是吓大的。”   张支书拉着高素兰就走。   高大个不屑地嗤一声。   张支书脚步一顿,继续往外走,到门口就让张老九开车。他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开车。   小芳扶着她爹娘上车就问,“他们为难你了?”   张支书摇摇头:“回去再说。”   拖拉机的声音太响,说话听不清,小芳只能到家再问怎么回事。   高素兰道:“找我要买骨灰盒和火化的钱。你爹给他掏钱,他伸手把钱全抢走了。”   张老九顿时急了,“在那边你们怎么不说?”   高素兰:“也没有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老九很好奇。   张支书想一下:“四块多一点。”   “足够了。”张老九忍不住说。   王秋香道:“这些钱不是他自己独吞,就是两兄弟平分。别想用到他娘身上。”   张老九想起来了,这么急着埋就是没打算火化,“两块钱也好意思分。”说着忍不住摇摇头。   他真看不起小高庄的人。   高素兰叹了一口气,“不说他们了,我回屋歇会儿。”   老九还想说什么,被王秋香一把拉住。   “干啥?”老九不懂。   当然是让他少说两句。   娘不疼她也是亲娘,人突然没了,亲兄弟还抢她的钱,心里肯定不舒服。   王秋香:“跟我回家烧火。”   张老九下意识问:“现在就做饭?”   王秋香不再废话,直接拽着他回家。   张支书把村委会的钥匙给他,让他先把车送过去,“小芳,你也回屋歇会儿吧。”   小芳必须回屋,因为衣袖里还有把剪刀。   方剑平抱着张瞳瞳跟进去,正好看到她把剪刀拿出来,顿时脸色大变,“你带着它去的?”   “是呀。”   方剑平立马把孩子放炕上,“傻不傻?!”   “你才傻。”小芳瞥他一眼,“这才几年啊,就忘了你是咱家三傻。”   张瞳瞳转向他爸。   ——三傻?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方剑平朝他脑门上一下,把小孩推到在炕上,“玩你的去。我和你妈有话要说。”   “说啥呀?”小孩好奇地问。   方剑平拍拍炕桌,示意小芳看过来。   小芳:“我又不是法盲。拿着这个东西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万一有个力气大的把东西夺走了伤着你呢?”   这一点小芳不曾想过,“小高庄应该没有这么有能耐的人。”   “人气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方剑平拉住她的手,“你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小芳眼珠一转,“那你要是打我呢?”   “别抬杠!”   小芳:“那你就别较真。让我歇会儿,待会儿帮你烧火做饭。”   方剑平:“有叔和婶用得着你?”   小芳朝堂屋方向看一下,“他们还有心思吃饭?”   方剑平想想他岳母的表情,说不准了。   “我先给你记着。”   张瞳瞳爬起来就问:“记小本本吗?”   方剑平乐了:“对!”   小孩立即找个小本本,又塞给他一支笔,“快记!”双手撑着炕桌等他爸爸写下来。   方剑平:“你认识字吗?”   小孩子认识拼音和数字,乖乖地摇摇头。   “跟你妈玩儿去。”   小孩被爸爸嫌弃,到妈妈身边就告状,“妈妈,爸爸记小本本攒够了打你。”   小芳捏住儿子的鼻子,“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真打起来,也是你小子挑拨的。”   小心思被戳破,小孩也不生气,拉住她的手臂,“妈妈,屋里不好玩儿。”   小芳其实也不累,就抱着他去院里玩纸炮。   期间张支书和高素兰都没出来。小芳就知道老两口心里不痛快。   晚上做饭的时候也没问他们想吃什么,面条做好了让方剑平送一盆过去。   老两口爱惜东西,肯定不舍得浪费。   只是让小芳倍感意外的是翌日早上他们一家三口都吃好了,老两口也没出来。   小芳估计他们晚上没睡好,就把饭菜放锅里温着,她和方剑平带着小孩去农场洗澡。   他们去的早,到农场的时候路上只有上班的人。   等他们洗好澡出来,供销社那条街两边都是卖东西的人。   鸡鱼肉蛋青菜一样不少。   可是生意远不如昨天。   小芳和方剑平从头走到尾只看到两个买肉的,还是只买半斤。   出了农场,方剑平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   小芳:“城里人虽然不差钱,可是也不富裕。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钱。昨天卖了那么多,今儿谁还买啊。再说了,也不是人人都舍得吃,人人都缺肉票。”   方剑平不禁说:“幸亏咱们昨儿卖了。”   小芳点头:“其实他们应该换个地方,或者下周末再来。到那时候家里的肉吃的差不多了,大人不想买小孩子也闹着要吃。”   方剑平看一眼小崽子,不禁说:“是呀。对了,昨儿你们去小高庄的时候,五叔说他想杀一只羊,回头按照菜市场的价卖给大家。”   “你打算买?”   方剑平:“我打算买个羊头再买两条羊腿。”   小芳吃惊:“买这么多干啥?”   “他年三十上午杀。羊头留着叔和婶炖着吃。一条羊腿留着咱们过年,一条拿去首都给爷爷奶奶补补。”   小芳:“那边没有卖羊肉的?”   “过年什么东西都缺。”   小芳道:“你不嫌拎着累就买吧。”   “再累能有看着他累?”方剑平又忍不住看一下儿子。   小孩听得出好赖话,别过头,趴在妈妈怀里装睡。   方剑平:“有能耐你一直这么老实。”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到了村里,张瞳瞳就变成小老虎,看到路上有不少小孩,立即跑去跟人家玩儿。   小芳去挑水烧水。   方剑平找脏衣服脏鞋,趁着天气晴朗,洗刷干净好过年。   然而锅里的水刚舀出来,方剑平还没放洗衣粉,就听到胖丫喊:“张瞳瞳,东西放下我不打你。”   方剑平的手停顿一下,继续放洗衣粉,权当没听见。   啪!   单个鞭炮声传进来。   方剑平扔下洗衣粉就往外跑。   小芳挽着袖子跟上去。   啪!啪!   两声鞭炮声再次响起,方剑平脚步一顿,一步之外,落下一块泥土。仔细一看,很像动物粪便。   方剑平连忙往四周看,看到张瞳瞳在大路上,松了一口气,“胖丫,干嘛呢?谁放的鞭炮?”   胖丫指着小孩:“你儿子!炸粪坑!” 第155章 瞳瞳爆哭 他们是大坏蛋!   方剑平的脸色黑如锅底。   张瞳瞳举起双手, 笑着显摆:“爸爸,鞭炮!”   “鞭炮?我让你鞭炮!”方剑平咬牙切齿,大步流星地过去。   “快跑!”   张瞳瞳身边的小孩一哄而散。   “跑啥呀?”小孩扭头看到小伙伴儿跟踩着风火轮似的, 好奇地问:“不放鞭炮啦?”   一群小崽子拼命狂奔。   方剑平抓住张瞳瞳的胳膊, 扒开棉裤就打。   “哇啊!”   一声惨叫穿破云霄。   张支书和高素兰趿拉着鞋跑出来, 齐声问:“是不是瞳瞳?瞳瞳怎么了?”   啪!   方剑平高高举起手,使劲一巴掌打下去, 小孩白白的屁股瞬间通红通红。   张支书心惊肉跳, 急的大喊:“你干嘛?”   “打张瞳瞳。”方剑平头也不抬地回一句,又是一巴掌下去。   张支书噎的险些呛着, 他没瞎!   他是想问为什么打孩子。   高素兰上前拉住女婿的手臂:“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他才多大?”   “奶奶……”小孩带着哭腔大喊, “救我!”   方剑平拨开她的手。   高素兰往后踉跄,“反了你——”   “看看你的鞋。”方剑平打断她的话,又朝小孩屁股上一巴掌。   高素兰下意识低头:“我的鞋咋了?”   小芳看过去,发现她脚后跟有一块东西,似曾相识。朝门外的那堆屎看过去,果然多出两个鞋印,“看看你的脚后跟。”   高素兰扭过脚转过头,“咦, 这是在哪儿踩的?”   小芳转向他爹, “也看看你的鞋和你的脚后跟。”   “我不用看!”张支书急着阻止方剑平。   方剑平提着小孩的胳膊躲开。   胖丫忍不住大声说:“鞋上有屎!”   老两口同时停下来, 越看越像他俩昨天中午的排泄物。   话说回来,农村都是旱厕, 也没有水泥砖头,无法用水冲,所以每到夏天别提多臭了。   方剑平这些知青刚到乡下那会儿唯一受不了的就是旱厕。包括方剑平。   以前跟大家住一块,别人不收拾方剑平也懒得收拾。   收拾累了让人家帮忙, 人家反而认为他懒。   跟小芳结婚后,他有空就会弄一些草木灰盖上,然后铲粪坑里。哪天不想搞了,让老两口打扫,只要说他怕小芳踩到,老两口都会收拾。   时间长了,张支书和高素兰反而养成每天早上收拾厕所的习惯。   老两口想想他们刚刚起来,还没打扫厕所,“咋可能啊。”   小芳:“咋不可能?你们踩到的就是你们昨天拉的。”   老两口同时转向张瞳瞳,异口同声:“你炸厕所?”   胖丫:“炸粪坑。姐夫早上清理过厕所。”   老两口又是捂嘴又是扶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   方剑平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点,让儿子面向两位老人,“看见了没?”   眼泪模糊了视线,张瞳瞳看不清了。   方剑平朝他脸上抹一把。   小孩的视线清楚,就看到爷爷奶奶同时甩掉脚上的鞋。   方剑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炸粪坑,炸的到处都是屎,爷爷奶奶不知道,脚上鞋上都是屎。你说你欠不欠?”   小孩的停止哭泣,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方剑平顿时又想打他。   小芳拦住。   “咱们以前说好的。”方剑平提醒她。   小芳不是心疼孩子,而是小崽子的裤子被扒到膝盖,再不给他穿好,晚上非得发高烧,“外面太冷了。”给孩子穿上衣服,“晚上脱光了到炕上再打也不迟。”   方剑平点头。   小孩正想扑向妈妈的怀抱,一听这话双手僵在半空中。   小芳问:“又想跟妈妈撒娇?张瞳瞳,你就死心吧。如果只是害得爷爷奶奶踩一脚屎,爸爸才不会打你。”   小孩睁大眼睛,转向他爸爸。   ——不是因为这点还有什么啊。   小芳把他的脑袋转过来,“我问你,知不知道鞭炮不光炸粪坑也炸人?”   “妈妈,我扔出去啦。”小孩立即说。   小芳顿时想打他,“那要是没来得及扔呢?”   小孩摇摇头,“不会的。瞳瞳才没有那么傻。”   “那我再问你,如果扔出去它没响,你好奇上去查看,正好它响了,会不会炸到你?”   今天是小孩第一次接触鞭炮,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小芳:“手流血了要不要花钱,要不要爸爸妈妈照顾你,痛不痛?”   小孩抿抿嘴不敢回答。   “这还只是其一。”小芳指着老两口,“弄爷爷奶奶一身屎是其二。”指着近在咫尺的麦秸垛,“火星子飞到里面着火了,烧着房子晚上睡哪儿?这些你想过没有?”   小孩没想过,但是看到妈妈的表情异常严肃,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安地捏着鞭炮,“别人给我的。”   方剑平有话要说:“那些小孩呢?”   “回家了。”   胖丫忍不住说:“大笨蛋!”   小孩不喜欢当笨蛋,急的大声说:“瞳瞳才不是笨蛋。”   “那你知不知道人家为啥走?”胖丫反问。   小孩不知道。   方剑平:“鞭炮是他们帮你点着的吧?他们为什么帮你点,而不是自己放?因为他们知道炸粪坑一定会挨揍。刚刚跑那么快就是知道爸爸一定会揍人。”   小孩突然听到轰一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胖丫问:“谁是大笨蛋?”   小孩抿抿嘴,指着东边——那群小孩消失的方向,“他们是大坏蛋!”   小芳:“爸爸有没有打错你?”   小孩不敢回答。   方剑平了解他儿子,这样就是心虚了,“别不说话。”   “说什么呀?”小孩奶声奶气地问。   方剑平:“爸爸该不该打你?”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小芳:“下次还干?”   小孩使劲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方剑平道:“爸爸也不是不让你玩鞭炮。”   小孩猛然抬起头来。   ——怎么可能啊!   方剑平:“爸爸必须在跟前。”   小孩点头如捣蒜。   方剑平转向老两口,“爷爷奶奶还你的气,你打算怎么办?”   小孩想一下,跑过去一手拉住一个,“爷爷,奶奶,别生气了,瞳瞳不敢了。”   方剑平:“还有呢?”   小孩想一下,往后退一步,深鞠一躬:“爷爷奶奶,对不起!”   “咳!”   胖丫笑呛着了,“这是跟谁学的?”   小芳:“幼儿园的老师教的。”   张瞳瞳点点头,乖乖地回答:“老师教的。”转向老两口,“爷爷奶奶怎么不说话啊?”   老两口不讨厌粪便。   庄稼人要是讨厌这东西也没法种地了。   以前还是个体户的时候,两人都曾干过拾粪的活儿。也就是一手提着粪筐,一手拿着镢头,到处看看哪儿有粪。   可是他们捡的都是牲口拉的。   现在脚上踩的是他们昨儿自己拉的。   老两口想到这点就恶心反胃。   小芳:“爷爷奶奶被你气的不想说话,怕一说话就是骂你。爹,娘,你们赶紧回屋吧。”   高素兰下意识看她的鞋。   小芳道:“待会儿我扔西边沟里泡着,泡掉了让张瞳瞳刷。”   “刷啥呀?”   方剑平:“刷鞋!”   “啊?”小孩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说,“有屎啊。”   方剑平气笑了:“你也知道脏啊?”   张支书连连摇头。   ——不用,回头我自己刷。   方剑平:“你们赶紧回屋吧。这么冷的天连袜子都没穿。还有走的时候注意点,他放了三个炮,不知道哪儿还有。”   老两口顿时不心疼小孩。   小孩一看依靠没了,再次冲妈妈伸出小手要抱抱。   小芳没理他,“胖丫,给我找个小棍。”   小孩吓得双手捂住屁股,哇哇大叫,“妈妈,妈妈,妈妈,瞳瞳知道错了,不要打瞳瞳……呜呜呜……爸爸……”泪眼模糊地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真知道错了?”   小孩带着哭腔说:“错了……”   “还玩鞭炮吗?”   小孩吸吸鼻子,“不玩了。”   “爸爸玩呢?”   小孩犹豫一下,“瞳瞳看着爸爸玩儿。”   方剑平满意了,冲小芳使个眼色。   小芳拿过小木棍在张瞳瞳眼前比划一下,吓得小孩抱紧方剑平的大腿,就戳起脏鞋下水沟。   小孩惊呆了。   ——妈妈不是要打他啊。   方剑平揪住他的小耳朵,“妈妈在给你善后。知道善后什么意思吗?”   小孩大概理解了,乖乖地点头。   “妈妈,妈妈可不可以帮瞳瞳刷鞋啊?”   方剑平摇头。   小孩又想哭。   方剑平:“爷爷奶奶被你气的脸色都白了,你还好意思哭?”   小孩朝他腿上蹭一下。   方剑平低头看去,裤子上多了一片鼻涕和眼泪,“小芳,瞳瞳又不听话。”   小孩立即说:“妈妈说不可以用衣袖擦脸。”   “……你的手帕呢?”   小孩:“在妈妈那儿啊。”   方剑平服了他了,“你可真是我亲儿子。下不为例,不然——”扬起巴掌。   小孩扭头往屋里跑。   方剑平心说,跑吧,你跑再远也得刷鞋。   当然不可能让小孩刷脏鞋。   也没等小芳或者方剑平刷鞋。   老两口怕狠心的闺女和女婿真让孩子刷,饭后就忍着恶心把鞋刷好了。   也是因为张瞳瞳闹这么一出,老两口都把昨儿那一出忘了。   小芳却没有因此放过张瞳瞳。   趁着小孩不注意,把两人刷干净的鞋放盆里,又往里面兑一暖瓶热水,然后让小孩刷鞋。   两人的鞋很旧,看起来很脏,小孩真以为上面沾了排泄物,苦着小脸一点点戳。   戳一会儿,累得手酸软,就看爸爸妈妈。   方剑平摇摇头,“翻过来再刷一遍。”   小孩每戳一下就会落一滴泪,方剑平估计他也该哭累了,把他抱起来,“这就委屈上了?你知不知道鞋刷好了还得再用清水漂洗?”   小孩顿时忘了哭。   “因为你还小,这点就由妈妈代劳了。”   小孩立即说:“谢谢妈妈!”   小芳瞥他一眼,端着盆出去。   小孩高兴地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爸爸,我再也不敢了。”   方剑平确定他是真不敢了,“你如果撑到过春节不犯错,除夕晚上爸爸带你放烟花。”   小孩好奇地问:“烟花是什么花啊?”   “很想知道?”方剑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孩连连摇头,“我困了,爸爸。”   “可是爸爸想看书怎么办?”   小孩立即说:“瞳瞳陪爸爸。”   方剑平真想笑。   以前他这样说,小孩一准先叹气,然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直到他败下阵来才会乖乖地让方剑平教他拼音和数字。   “爸爸先看看你以前学的有没有忘。”把孩子放到炕上就找他以前给小芳买的课本。   犯了错的张瞳瞳正襟危坐地等着爸爸。   难得他这么乖,方剑平就和小芳商议一下,趁机好好压榨他一番。   小孩很会看眼色,瞧着爸爸妈妈的神色不对,哪都不敢去。   饭后就跟父母上炕学习。   父母看书了,他就趴在一旁自己玩儿,一直持续到年三十早上。   张老五不会杀羊,让张支书过去帮忙。   宰羊很新鲜,小孩好奇,很想跟过去看看。   小芳就带他过去。   供销社年三十也不放假,方剑平就骑车去供销社买烟花,顺便跟城里人说一声,他们村有人杀羊。   临近中午,家家户户都开始炖骨头炒菜了,张庄来了一群衣着体面的人。   到桥头看到拴在路边的羊,立即问在路边聊天的人,“这头羊杀不杀?”   方剑平从供销社回来就跟大伙儿说了,可能有人来买羊肉。   大家有心理准备,立即回答:“那是我们村支书的,不杀。你们如果要羊肉,我家有。要的多我就杀一只大的,少的话就杀一只小的。”   “还没杀?”有人很意外。   村民笑道:“现杀现吃才新鲜。我们村有个屠夫,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好。”   “那我们去你家。”   村民立即带人过去。   方剑平听到声音出来看一下,就见一群人朝东边去。   小芳问:“是农场的人吧?”   方剑平点头:“下午可能还会来一波。”   小芳转向她爹:“这羊是整只卖给收购站便宜,还是杀了卖肉便宜?”   张支书笑道:“当然是卖肉贵。至少能多卖两块钱,咱们还白落一张羊皮和一份羊杂。”   “这样合算啊。”小芳忍不住说。   方剑平:“我聪明吧?”   小芳眼珠一转,方剑平直觉不好,就听到她说:“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咱家三傻。”   方剑平悬着的心落到实处,立即问:“那我是二精?”   小芳点头。   张瞳瞳好奇地问:“妈妈,我是大精吗?”   小芳微微摇头:“你是三傻!” 第156章 财源广进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孩睁大眼睛, 眼中尽是疑惑。   ——妈妈说什么呢?妈妈不爱瞳瞳了吗?   小芳:“不服气?”   今天爸爸妈妈的态度变了,小孩立即把早几天闯的祸忘了,毫不迟疑地点头。   小芳:“都没有那些跟你玩的小孩聪明, 你还想当大精?”   “谁呀?”   方剑平知道了:“好心帮你点鞭炮的小孩。”   小崽子不再是两三岁的小崽子, 今天发生的事明天就有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张瞳瞳已满五岁, 明年秋天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算是个大崽子。   经小芳提醒,小孩瞬间想到那天的情形, 顿时觉得屁股疼, “他们坏!”   方剑平:“别管坏不坏,你就说他们聪不聪明吧?”   小孩抿着嘴唇不想回答。   方剑平:“那就是聪明。爸爸妈妈都懂得道理, 爷爷奶奶也懂, 只有你不懂,还被人骗了,不是三傻是什么?”   小孩不甘心,“可是,可是我不想当三傻啊。”   方剑平:“那就变聪明。”   “怎么变啊?像小人书里的猴哥一样变吗?”   “扑哧!”   隔壁传来一声爆笑。   方剑平真想扶额,得亏就这一个孩子,要是来两个,甚至三个, 他和小芳得少活十年。   小芳叹气道:“听见没?”   小孩哼一声, 冲东边大声吼:“笑什么笑?!”   张老九出现在墙头。   方剑平意外:“还以为是大胖。”   老九朝偏房看去:“大胖看书呢。我说你们这几天都没出来, 他也不好意思再到处疯玩儿。”顿了顿,“老话说,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一点没错。要不是你俩,那小子可能小学毕业就不愿意上学了。”   “爹,一天不说我过不去啊?”大胖忍不住出来。   张瞳瞳好奇:“爸爸,胖舅舅和九爷爷要打架吗?”   老九顾不上跟儿子叨叨:“我想打你!”   小孩躲到妈妈身后。   速度快的真像个兔崽子。   老九乐了, “过来,爷爷告诉你怎么变聪明。”   小孩摇摇头。   “不想当大精?”   小孩想啊。   可是他更不想挨打。   “我要妈妈教,不要你教。”小孩拉住小芳的手。   小芳:“听话,学习。”   “这么简单吗?”瞳瞳不信,“妈妈,不可以骗我噢。”   小芳捏捏他的小脸,“你见过爸爸妈妈干别的吗?”   小孩摇了摇头,迫切想摘掉“三傻”的帽子,“妈妈,我们去看书吧。”   “看什么书?”张老九顺嘴问。   小孩大声说:“《西游记》啊。”   老九忍不住说:“难怪要学孙猴子。剑平,你家还有《西游记》?”   原本家里没有,首都也没有。   革命结束,风气日益好转,往日一去不复返,书店再次摆出小人书。   方剑平喜欢《西游记》,就给儿子买整套《西游记》小人书。   坐车枯燥,冬天又冷的难受,方剑平就拿几本《西游记》哄张瞳瞳。   孙悟空似乎有魔力,那几本书小孩看三遍了,依然很喜欢,而且每次看都像第一次看那么着迷。   方剑平点头:“这边只有几本。你看吗?”   “没那个耐心。”张老九摆摆手,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你家做什么吃的这么香?”   方剑平:“炖羊肉。”   “全炖了?”   方剑平摇头笑笑:“哪能啊。一斤肉一个羊蹄和一点骨头。你家呢?”   “我家炖小鸡。”张老九回头看一下,“你九婶刚把鸡肠子洗好。”   方剑平:“还没做?”   “下午又没什么事,吃那么早干嘛。我们早上九点多才吃。”张老九冲小孩勾勾手,“过来,九爷给你留个大鸡腿。”   大鸡腿自家也有,九爷爷家可没有孙猴子。   小孩果断摇头。   老九感到意外:“聪明了?”   小孩抿着嘴哼一声,抬起下巴。   ——谁还能一直傻下去啊。   小芳抱着他进去,对老九说:“你也别搁这儿趴着了,帮忙烧火去。”   张老九啧一声,小声嘀咕,“开窍了居然还知道数落我了。”   小芳没听清,但是瞧他的表情不像好话,“说啥呢?”   老九嗖一下缩回去。   瞳瞳顿时乐不可支,“妈妈,九爷爷好好玩啊。”   “小点声。”小芳抱着他回屋。   《西游记》不过看三页,小芳就听到她娘叫她吃饭。   瞳瞳早上就念着肉,一听到可以吃了,自己从炕上滑下来。   小芳连忙抱住他:“奶奶做的多,不急。”   “爸爸说不多。”   小芳下意识想说,爸爸没说实话,怕王秋香那个大嘴巴到处说,搞得村里人羡慕嫉妒。可她又怕小孩不懂事乱说,“不多也够你吃的。”   “妈妈不吃吗?”   小芳想一下,“妈妈要吃馒头要吃菜,然后再吃一点肉就饱了。”   小孩惊得微微张口。   “想说什么?”   小孩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感慨道:“妈妈好聪明啊。吃肉长个,吃馒头长肉,吃菜长头发。”轻轻摸一下她的头发,“妈妈,你的头发好多啊。”   小芳很意外,这个说法她和方剑平也就说过四五次,小孩居然记住了。   “羡慕吗?”   小孩使劲点头:“妈妈的头发好好看啊。”   小芳抱着他到厨房,“那就让奶奶给你盛一点白菜叶子。”   高素兰忍不住说:“他不是不吃?”   小孩摇头:“奶奶,那是以前的瞳瞳。现在的瞳瞳长大了,懂事了,喜欢吃菜叶。”   高素兰嗤一声,瞥他一眼,小声嘀咕,“我就听你放屁。指不定你妈怎么忽悠的。”   张支书轻咳一声,瞪她——瞎嘀咕什么。   高素兰夹两块肉放闺女碗里,从自个碗里夹点白菜叶子进去,“好了。”   小孩喜欢吃肉,忍不住打量妈妈的碗。   羊腿不大,虽然炖了半个,但是下半截,对于一个五口之家来说肉不算多。   小芳见她碗里堆满了,不想也知道她爹娘碗里没几块,就每人夹两块,“都放我碗里干嘛?羊肉的腥味这么重。”   高素兰一听她嫌弃,真以为闺女挑嘴,“你真是城里的日子过久了。”   张支书倒是看出闺女故意的,不过他怕小芳不好意思,笑了笑就说:“赶紧吃吧。凉了腥味更重。下午可能还有事。”   高素兰顺嘴问:“啥事?”   方剑平给儿子一小块馒头,“农场的人来买羊肉。”   “不是跟菜市场一个价吗?”高素兰搞不懂,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跑这么远啊。   菜市场的秤经常缺斤短两,羊肉虽然不需要票,可它限购,而且从菜市场买也别想随便挑随便选。   来到村里不一样,随便挑随便选,还不用求爷爷告奶奶,说的口干舌燥,对卖东西的人卑躬屈膝。   正吃着饭,方剑平懒得解释这么多:“咱们的肉新鲜。”   “这倒也是。”高素兰转向张支书。   张支书:“咱家不缺钱,就别跟人家争了。”顿了顿,“明年是咱们在村里过的最后一个除夕,我想着也别卖了,让老九他们都过来吃个团圆饭。”说着看向方剑平和小芳,“你们觉得呢?”   小芳:“后年走的时候再让他们过来吃饭。我们明年还回来过年。”   关于过年这一点,小芳和方剑平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就跟老两口聊过。   张支书相信离家第一年孩子们会回来。   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此言一出,老两口不由得齐声问:“还回来?”   方剑平点头:“要不然爷爷奶奶怎么希望你们早点过去呢。”   张支书沉吟片刻,说出违心的话:“差一年不回来也没关系。”   小芳不这样看:“怎么没关系啊。别人家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咱们家只有你们俩,做一顿足够吃三天,冷锅冷灶,院子又这么大,不觉得凄凉悲惨啊?”   老两口被她逗笑了。   方剑平解释:“不用担心我爷爷奶奶。以前我大哥大嫂没回来,他们在我妈那儿可能不痛快。今年不一样,我哥和我姐有孩子了,人家的年比咱家热闹。”   张支书算算,方家十来口人,而且老两口只是讨厌儿子和儿媳妇,并不讨厌大孙子和大孙女,“行。赶紧吃吧。”   “你们再不吃,我就吃完啦。”小孩忍不住说话。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瞳瞳越来越厉害了。”   小孩被夸很高兴,立即冲他爸爸伸出手。   方剑平知道他的饭量,给他掰一大口馒头,“慢慢吃,别噎着。”   小孩点点头,乖乖地吃完,碗筷一放就往他妈身上倒。   方剑平快速吃完,抱起小孩,“困了?”   小芳解释:“在五叔家玩小半天一点没停,回来的时候鞋子里面全是汗。”   小孩立即把小脑袋藏爸爸怀里。   张支书瞧他这样就想笑,一笑就容易呛着,冲方剑平抬抬手,赶紧把他抱走。   方剑平朝小孩屁股上轻轻拍一下,“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小孩抬头捂住他的嘴巴,“妈妈,我就睡一会儿啊。”   小芳看着他也挺累的,也想睡一会儿。只是她怕睡过了,忘了喊张瞳瞳起来。所以看着她爹娘把厨房收拾好,缸里的水用得差不多了,就拎着桶拿着扁担去挑水。   “我的妈呀!”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小芳下意识回头,结果看到一群老太太。   这些人她还见过,正是恐怕买不到肉,嚷嚷着先来后到的那群人。   小芳有理由怀疑这些人都是有钱有时间的退休干部。   “你们咋来了?”小芳好奇。   “听说你们村还卖羊肉?”   小芳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离她们上次买肉和鸡蛋才过去多久啊。   “中午杀了一头。”   “只有一头?”   小芳笑着说:“你们买的多再杀一头也行。”往四周看一下,瞧着张来贵端着碗出来,“他家就有。我们村还有屠夫。”   刚刚吃过午饭,时间还早,这群老太太不着急,问出先前的疑惑:“听说你是大学生?帝都大学的学生还挑水?”   小芳无语又想笑,大学生跟她挑不挑水有什么关系啊。   她还吃喝拉撒睡呢。   “这里又不是学校。在村里我就是张小芳。”   先前说她儿子管买卖这一行的老太太点点头:“你这姑娘不错。将来有大出息。打算从事哪一行?”   “还没考虑好。”   听说帝都大学的学生很多家单位抢着要。至于哪些单位,小芳还不清楚,她打算到时候挑一个相对轻松,又能体现个人价值的工作。   小芳补充一句,“离毕业还早。”   “对,你们七七年考上的,还有两年。我跟你说,闺女,做什么都别进工商管理部门,事多还烦。”   小芳点点头表示记住,“好的。”   “去哪儿挑水?远不远啊?”   小芳指着东边,“也就一百多米。”   这群老太太一看跟她们同路,就边走边说:“我们几家要是能买一头羊,那是不是想买谁家的买谁家的?”   小芳想一下,应当给公家的那份好像都给了,“是的。”   “那我们再看看。哎,你们村的路两边种的怎么那么像果树啊。”有个老太太指着右手边的树,“这一颗就像桃树。那个大兄弟,”指着张来贵,“他靠着吃饭的好像是杏树。”   小芳:“我们村家家户户门口都有果树。五月的杏六月的桃七月的葡萄八月的石榴九月的柿子一样不缺。”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有个小老太太往前后看了看,果然每家每户门口至少三棵树,“我的亲娘祖奶奶,莫不是到了桃花源?”   张来贵走近一点,解释道:“我们这儿不是桃园。”   老太太瞬间回到了现实,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村的人咋这么能干?”   说起这个,张来贵有话说:“我们村支书见多识广,非常能干,大伙儿都服他,他让我们种的。”   “就是这位姑娘的爹吧?我见过。看不出来。就像一普通小老头。”   张来贵不高兴:“那是您不知道,越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越不简单。咣当咣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可能就是半瓶子水。”   有个小老太太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你这大兄弟也不一般。上过学吧?”   张来贵摇头:“家里穷没钱。不过我们村有扫盲班。除了今年大伙儿没心思上课,天天想着卖东西,以前每年冬天农闲的时候都有。”   “难怪瞧着你们村的人精气神就跟别的村不一样。这样吧,我们逛一圈回来就买你家的羊。一头羊我们老姐几个分了。”   张来贵不想卖,他家年后得嫁闺女。   他家第一次办喜事,他也想办的大大方方漂漂亮亮,跟小草结婚那次似的。   时间订好了,农历四月底,农忙之前,全村鲜花怒放之时。   可是看到小芳一个劲使眼色,张来贵点点头,“行。我这就去找屠夫张杀羊。”   有个小老太太转向小芳:“我们可以随便看看吧?”   “随便。东边还有鱼塘和养蜂厂。但你们别靠近,看鱼塘的小房子里有个大黄狗真咬人。”   正好张来贵家旁边有个胡同口,“我们从这儿向北,然后从东边胡同口再转回来?”   小芳点头:“可以。我们村就那一只大黄狗。多了养不起。”   众人点点头,拐进胡同往北去。   瞧着离张来贵和小芳有段距离,有个小老太太就忍不住说:“这个村里的人实在。”   她的同伴忍不住问:“你是说那个小芳姑娘吧?”   “她实在她爹肯定也实在。张庄的人佩服他,那肯定都是实在人。就算有滑头,有他这个村支书盯着,也不敢跟咱们耍心眼。”   她老姐妹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家邻居你们知道吧,她闺女跟这个小芳年龄相仿,自打考上中专,就不知道用眼睛看人。”说着忍不住摇头。   有老太太接道:“中专也不错。”   “考了两年才考上啊。自打放假,别说帮家里干活,她娘把饭端到嘴边,她还挑三拣四。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摇摇头,看到一条南北直通的路,才发现已经越过两排房子,“你们快看,还真是家家户户门口都有果树。哎,我说,回头咱们就来这儿买怎么样?想摘什么样的摘什么样的,还不用看那些售货员的脸色。”   一群老太太都吃过售货员的苦,连连点头:“我看行。”   “要不咱们回去帮他们宣传宣传。你看这个村,说是最富裕的村,还是有一半人住着茅草房。”   这些人确实都是退休干部,而且还都参加过革命。有的是在孤儿院,有的是在卫生院,有的是在炊事班。有的是帮战士们做衣服做鞋。   然而不论哪项工作都辛苦,以前都没钱。她们全凭一腔热血坚持到解放。   有些坏人到老了也不会变好。   同样有些好人到老了也不会变坏。   这话一出,就得到其他人附和。   “那要不咱们回去?今儿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吃饺子,城里的肉新鲜带着热气的可不多。我们回去告诉他们,说不定人家还能卖几头?”   这群人的目的就是买羊肉,不是逛果园。听老大姐这么说,立即回张来贵家。   小芳打算挑第二次,拎着桶到门口就看到这些人涌向张来贵家。   “爹!”小芳扭头喊。   张支书从堂屋出来,“咋了?”   小芳让他走近一点,小声说:“张来贵家来了一些人,我瞧着都是退休干部。她们要一头羊。要不你开拖拉机给她们送过去?都是一些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有一两个看着比娘还显老。”   张支书懂,这些人不差钱,这次送货上门,一定会有第二次。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和张老九把人和肉送到城里,各回各家还没喝上一口热水,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   张支书出去一看吓一跳,好些陌生人,有男有女,有青年有老年。   看到张支书出来,立马问:“你是村支书吧?我们来买羊。”   张支书感觉有点不踏实:“我们的羊跟菜市场一个价。”   “我们知道。”   张支书还是觉得脚下无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不是应该的吗?”   张支书:“你们是不是哪个部门派来给我们下套的?”   “钓鱼执法不可取。我们虽然是有关部门的,但绝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张支书还是觉得不踏实,“你们既然都是当官的,还来我们这儿买?跟底下的人知会一声不就行了?”   “县官不如现管啊。”有个老头叹气,“他们可是连一二把手都敢糊弄的主儿。何况我们这些马前卒。”   张支书谨慎惯了,“我待会儿有点事。你们等一下,我叫两个人带你们去。”不待他们拒绝就朝屋里喊,“剑平,小芳,来客了,快出来接待客人!” 第157章 放烟花 剑平真会折腾瞳瞳。   小芳穿鞋:“年三十谁走亲戚啊?有病不是吗。”   方剑平给儿子戴帽子和围脖, “有什么急事吧。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来。”   “什么急事啊?”小孩好奇地问。   方剑平故作思考一会儿,“家里的面吃光了饿肚子,来借粮食。”   小孩愈发不懂了:“为什么会吃光?”   “懒, 不干活, 人家收获一屋子粮食, 他们只能收获一缸。你说呢?”   小孩嫌弃,“好懒啊。”   方剑平抱他下来, 让他自己穿鞋, “爸爸常常跟你说,付出才有收获, 就是这个道理。”   “爸爸, 我懂啦。”   再也没有这种比喻更形象的了。   方剑平穿上鞋:“走吧。”   小孩蹦蹦跳跳出去,“爷爷,瞳瞳来接待客人啦。”   张支书乐了。   门外大路上的人都不由得看过来。   小芳和方剑平出来。   先前说话的老大爷顿时不禁惊呼,“好一对璧人!”   张支书又忍不住笑了:“就是长得比别人稍微好看一点点。”   “你可真谦虚。”那老头说。   小芳和方剑平糊涂了,互相看看,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啊?   张支书解释:“他们来买羊。”   小芳试探着问:“全都是?”   张支书看向那些人。   这些人只是听说这个村子里的人实在,心里多少有点没底。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么。   他们当中年龄最长的就说:“我们这些人买,他们这些小年轻帮我们拿。”   张支书微微点头, 面向闺女和女婿, 背对那些人, “你们带他们四处转转,看看他们买谁家的。”说着给他俩使个眼色。   两人秒懂, 他是怕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小芳点点头:“好。”冲儿子伸出手,“张瞳瞳,带路吧。”   “带什么路啊?”   方剑平:“他们想买羊,你觉得谁家的羊好, 就带他们去找谁。”   “我家的羊好!”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噎住。   众人笑喷。   小芳也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又想挨揍。咱家的羊不能卖不知道吗?”   “啊?我忘啦。”小孩怕挨揍,甩开妈妈的手就往东跑,“跟我走!”   越过王秋香家,到张来富家门口就喊:“来富,来富家的,快来啊,有人买你的羊。”   张来富出来,扬起巴掌:“叫我什么?”   “来富老爷爷。”小孩脱口而出。   张来富不禁说:“你这不是知道吗?”   可是绕口啊。   那种别扭小孩无法解释,“卖不卖羊啊?”   张来富摇头:“我家的羊太小,杀了顶多十来斤,来年再卖吧。”   “那不是有一只大的?”小青年忍不住指着拴在树上的大羊。   跟他一起的老大爷道:“那是母羊。你给人家双倍价格,人家也不卖。”   小青年懂了:“原来如此。那是不是再去别家看看?”   小孩微微颔首:“要的,要的。”   一众成年人被他逗得都忍不住笑了。   小孩疑惑不解,转向爸爸妈妈,见俩人没有数落也没有打他的意思,大着胆子往前走,“五爷爷 ,卖不卖羊啊?”   老五出来,“我家的羊早上杀了,你忘了?”   “对哦。我中午还吃呢。”小孩挥挥小手,看到他家旁边也有巷口,“跟我来!”小手一挥往北去。   小孩的声音很大,半个村庄都能听见。包括住在村子中间的张老二一家。   高氏出来正好看到小孩蹦蹦跳跳往北跑,后面跟着一群人,“栓子,过去看看。”   “看啥?”小芳的堂哥栓子正在自家屋里陪孩子玩儿。   高氏瞪眼:“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去看看那些人干嘛的。要是还是来买羊肉,就叫到咱们家里来。”   “你不是说不杀吗?”栓子忍不住问。   高氏:“我早上说不杀,又没说下午不杀。快点!”   栓子的媳妇把闺女抱起来,让他赶紧去,别等着挨骂。   栓子无奈地看他一眼,小跑去追方剑平。   “跑快点!”高氏大喊。   栓子:“有小芳、剑平和瞳瞳在,跑再快也没用。”   “对!”高氏恍然大悟,“那一家三口一个比一个难缠,跟鬼见愁一样。算了,你别去了。”   栓子停下,“那还卖不卖?”   “找你大爷去。”   栓子很无奈:“等我找到大爷,再让大爷找他们,人家早谈好了。”   高氏算算这个时间,“回来。”又不甘心,“以后再见到陌生人眼珠子活泛点。”   栓子只想翻白眼:“我又不当家,你不愿意卖,我把人带来又有啥用?”   “你——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栓子知道他说对了,瞥她一眼就回自个家。   高氏盯着张老五家这边,好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反而听到有人喊张屠夫杀羊,顿时懊恼的直拍大腿。   邻居被她和栓子的对话吸引出来,正好看到她捶胸顿足的模样,“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啊。”   高氏摇头。   邻居好奇地问:“一锤子买卖?”   “他们都来咱们村,那是只知道咱们村有卖羊肉的。过些日子知道别的村也有,万一还比咱们便宜,谁还来买?”   邻居想想早几天去供销社那边卖菜,也是周末,还快过年了,就不如第一次好卖,“那咋办?”   高氏抬手往西一指,“找张广进,他的主意多。”   邻居顿时知道她想搞事。   虽然她也想找村支书问问,但绝不是现在。至少得过了年初一。   “不急。过完年再说吧。”邻居不想跟她废话,怕一不小心又被她算计,“可以和面包饺子了。”   高氏“竹篮打水一场空”,忍不住骂咧咧,“怂货!”转身看到大孙子媳妇,“别玩了,和面包饺子去。”   栓子的媳妇有靠山——张支书,才不会傻傻的当杨白劳。   张小草也跟她弟媳妇说过,别傻傻的什么活都干,惯的一家老小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   栓子的媳妇立即问:“我自个和面自个包?那我不吃了!”   高氏扬起小拐杖。   “你打吧。”栓子的媳妇包着孩子出来。   高氏哼一声:“想趁机去老大家?想得美!”扭头就朝屋里喊,“廖桂枝,剁肉馅包饺子!”   栓子的媳妇还是不满意,同样是孙媳妇,凭什么老小的媳妇就可以吃饱等饿,“咱家这么多人,我和娘一人擀一人包,那得包到猴年马月?”   老小的媳妇从屋里出来,“大嫂,我也不是不想,这不是孩子还小吗。”   “谁的孩子不小?”栓子的媳妇问,“我们家一一刚满月我就干活,我也没累死。”   老小的媳妇委屈巴巴地看向当家人。   高氏可不是个爱屋及乌的主儿。   她是个卸磨杀驴的家伙。   否则也不会一边对着小芳和方剑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边亲亲热热地喊瞳瞳大宝。   “你嫂子说错了?”   老小的媳妇一脸的错愕。   栓子的媳妇不敢置信,她中午吃的什么,怎么还转性了?   “看啥呢?回屋干活去!”高氏瞪一眼两人就回屋。   栓子的媳妇抱着孩子跟上,老小的媳妇关上门,张瞳瞳从胡同口跑出来——羊谈妥了,小孩见过杀羊,不感兴趣就想找小朋友玩儿。   小芳跟出来,问:“跑这么快去哪儿?”   村西头没有他这么大的小孩,就指着东边。   今儿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好吃的,家家户户也都有好吃的。人家见着小孩,给他吧,人家心疼,不给他又怕张支书有想法。   小芳考虑到这一点,“回家!”   “为什么呀?”小孩回头问。   小芳:“帮妈妈擀面皮包饺子。”   “吃饺子?”小孩的眼睛一下亮了。   小芳点头。   小孩顿时高兴的摇头扭屁股,“我最爱吃饺子啦。”拔腿往家跑,“奶奶,爷爷,包饺子,瞳瞳给你们包饺子。”   方剑平摇头,“你儿子可真有意思。”   “不是你儿子?”   方剑平拉住她的手,“生气了?”   “别碰我。”小芳作势要甩开他。   方剑平攥住,“开玩笑呢。”   小芳也是跟他开玩笑,听到他承认了,就不再挣扎,“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有钱啊。”   方剑平摇摇头:“依我看不是真有钱。倒是有点像报复性消费。”   小芳禁不住眨眼。   ——这个词这么早就出现了吗?   “不信?你想想收购站的收购员以及供销社的售货员的态度。”   小芳:“爱买不买,爱卖不卖。”   “是呀。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是那副死人样,可是有一个也够了。现在有了别的渠道,他们可不得狠狠出一口恶气。”   小芳问:“明天不会还有吧?”   “明天不可能。大年初一来给咱们拜年啊。”   “妈妈,爸爸,快点啦!”   方剑平看过去,小崽子到大门口停下。   小芳拉一下他的手,“快点吧。不然他能嚎嚎的全村都知道咱家包饺子了。”   “他过些天回到城里会不会很不习惯?”   小芳点头:“肯定的。不过我习惯。”   方剑平很意外。   小芳前世虽然是农村人,农村的基础设施可比现在的城里好。如今方剑平爷爷奶奶家还用压水井,她前世的家用自来水。   洗衣机、冰箱、彩电、电饭煲等等家用电器一样不缺。   方家只有电灯。   可惜这些都不能说。   小芳:“不用挑水。”   方剑平想说,要不打个压水井。到嘴边想到过两年他们就毕业了,“回头我挑吧。”   “爸爸,可不可以不说话啊?”小孩气得双手叉腰。   方剑平疾走几步,抱起他举高高。   小孩吓得哇哇大叫。   方剑平乐了。   小孩不敢信:“故意吓唬我啊?”   “小笨蛋!”方剑平把他放地上,“承不承认你是咱家三傻?”   小孩不想承认,装没听见,扭身回偏房,因为爷爷奶奶在那边和面剁饺子馅。   小芳的手太废了,不会包饺子,所以她和瞳瞳擀饺子皮。   她擀的还行,张支书和方剑平包。张瞳瞳擀的歪七扭八,太考验技术,由高素兰负责。   包饺子的过程中除了张瞳瞳时不时显摆他擀的饺子皮,没人说话,张支书依然觉得心里满满的。   可以说是从出生到现在内心最满足最踏实的一年。   去年也是全家人一起过,可是张支书却没有这么大感触,所以他把这点归结为改革开放,村里的东西能卖出去,大伙儿都开心。   “剑平,小草说的那个大棚难吗?”   方剑平:“搭建大棚应该不难,主要是控制温度,这一点辛苦。”   “再辛苦也没有看鱼塘打更辛苦吧?”   小芳:“差不多。不过真干成了赚得也多。”   张支书:“你们到了城里帮忙问问?”   小芳点头:“我们那儿离农业学院不远。不过就农场现在的消费水平,两三个棚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让谁干不让谁干?”   高素兰忍不住附和:“就是。再过两年咱们就走了,想这么多干嘛?”   张支书不禁瞪眼。   方剑平:“所以叔是村支书,您只能是村支书的妻子。”   高素兰连连点头:“得,当我没说行了吧。”   张支书看向闺女和女婿:“你们的意思再过两年?”   小芳:“这事真不用急。爹,先把承包到户搞好再说吧。咱们村家大业大,回头分家产的时候估计有的闹呢。”   张支书点头:“也对。主要是明年,包产到户搞好一切都好说。不然,弄个大棚出来也是给农场弄的。”   高素兰没听懂:“归农场管?”   小芳:“不是。现在的地还没分出去,家家户户都听农场指挥,农场让咱们教别的村,能不教吗?回头分开了,农场找爹,爹完全可以说,你们找个人吧,我做不了主。”   “那就别急。”高素兰发现肉馅不多了,“剑平,芳啊,你俩领着瞳瞳玩儿去吧。”   天色暗下来,孩子们都回家了,也没地儿玩儿。   方剑平把小芳以前跳绳的绳子找出来,“儿子,咱俩撑着让妈妈玩儿。”   “为什么不是我玩啊?”小孩好奇地问。   方剑平:“你会吗?”   “好吧。妈妈先玩儿我后玩儿。”小孩乖乖的撑起来。   张支书勾头看看,爷俩各撑一头,闺女在中间跳绳,“剑平真会折腾瞳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后爹。”   “也会疼孩子。你不知道他买了多少烟花吧?”   “多少?”   高素兰想一下,“至少一把手。”   “五块钱?”   高素兰点头:“还都是一些小东西。我觉得能放半天。”   “那咱们包好就煮饺子,吃了饭天也黑了,正好放烟花。”   高素兰:“你不会也想吧?”   “咋了?”张支书不光想试试小孩子的玩意,还打算跟他老伴儿一起玩儿。   以前家里穷,只见过富家少爷玩儿,张支书可羡慕了。   早些年虽然也有烟花,但是他不敢乱花钱,得留着他们一家三口养老。   现在不用自己养老,张支书也没了顾虑。   饭后,他就让方剑平拿烟花。   方剑平怕儿子碰到,一直放衣柜上面,而且还用破衣服包着。   小芳早就注意到那包东西,没想到里面全是烟花,“这是多少钱的?”   “不多!”方剑平转向儿子,“走,爸爸带你放烟花去。”   生活有盼头,也有了赚钱的机会,今年家家户户都舍得包一些饺子。   有的直接端出来吃,有的吃好了就出来,逢人就忍不住问,“你家包的什么馅料的。”结果就是外面黑灯瞎火,却比任何时候的人都多。   人多了,外面热闹,真有点过年的样,不爱热闹的人也忍不住走出家门。   然而这一切都归功于张支书的英明决策和小芳以及方剑平的帮助。   有些人就来到他家门口,等着跟张支书聊聊,回去好算算明年能赚多少钱。   张支书没等到,等到张瞳瞳要火柴,有村民就忍不住了:“你还敢玩火?屁股又不疼了?”   “我爸爸让我玩。”小孩哼一声,擦着火柴点燃引线。   方剑平立马塞小孩手里。   烟花出来,小孩吓得扔在地上。   方剑平被他吓一跳。看到小孩往他身后躲,忍不住乐了,“你不是胆子大?”捡起来绕圈圈,“离远点没事的。”   小孩正想伸手,烟花烧完了,“啊?没了?爸爸,再点一个。”   “先给妈妈。”   小孩下意识问:“为什么啊?”   张支书拉过大孙子,“爸爸和妈妈关系好,爷爷陪你玩儿。”   “可是我和爸爸也好啊。”   张支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这小孩怎么没一点数呢。   “你就说玩不玩吧?”   小孩看到他爸爸果然先给妈妈,哼一声:“我不要和他们玩。”弯腰抱起一包烟花,“爷爷,我们去大路上玩儿。”   张支书拦住:“不行。我们去你九爷门口,大路上离麦秸垛太近。”   小孩跑过去就喊:“胖姨姨,胖舅舅,我请你们玩烟花。我爸爸买的,不给他玩!”   方剑平气笑了:“记仇的小崽子。”   “都拿走了啊?”小芳忍不住问。   方剑平拿一把递她手里,“他那个手能拿多少。有的是,你慢慢玩儿。”   小芳忍不住看他。   “怎么了?”   小芳觉得他没变,又仿佛没有变,“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   “我哪天不好?”   小芳想一下:“在城里的时候。师妹找你都不告诉我。”   “你要上课,还要照顾瞳瞳,告诉你干嘛?徒增烦恼啊。”   小芳仔细想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正月十五你都没给我买过烟花。”   “忘了。”   小芳猛然转向他。   “真的!那时候快开学了,要准备上课,还要做饭,还得跟小崽子斗智斗勇,这么多事哪还记得住啊。”方剑平说着就忍不住叹气,“主要是小崽子。没有他就好了。” 第158章 买了个表 我的心在这儿啊。   小崽子听到“小崽子”三个字, 大声问:“爸爸,叫我啊?”   “没有!玩你的烟花!”方剑平烦他。   小孩也烦他,哼一声:“我要玩完!”   在路上聊天的村民瞧着方剑平和小芳像是在说私房话, 不好意思过去, 就朝张支书走去, “这是买了多少?”   张支书:“各式各样加一块,怎么也得有五六十个。”   “嚯!”   所有人都很吃惊。   大胖也不跟小孩客气:“给我一个。”   天色昏暗, 小孩看不清也分不清楚, “爷爷,给胖舅舅一个。”   “你倒是会使唤人。”张支书找几个比较多的样式给大胖四个, 又给跟他说话的村民几个。   那村民摆手:“给瞳瞳玩吧。”   “他就是图个热闹。”张支书递给他, “地上还有不少,够他玩的。”   王秋香道:“明天玩。”   “让剑平给他留几个就够了。过几天就回去了。”   小孩好奇地问:“回哪儿去啊?”   张支书:“你爸妈得上学。你说呢?”   “我好不想回去啊。”小孩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张支书揪住他的小耳朵,“放暑假再回来。前提是你乖乖听话,好好上学。”   “人家很乖很听话。”小孩拨开他的手,看到烟花又没了,“爷爷!”   方剑平没有买劲很大的烟花。又因为都是小的,张支书就随便拿,结果拿出一根噼里啪啦的绕鞭。   小孩蹦蹦跳跳转圈圈, 圈外火花四溅吓得众人后退, 别提多开心了, “爷爷,还要!”   “你今儿可算过足了瘾。”张支书点着给他, “离爷爷远点。”   小孩点一下头往路边跑。   张支书递给老伴一个。   “留着给瞳瞳玩吧。”   张支书塞他手里,“你把烟花厂弄来,也不够他玩的。”   小孩不由得看过来。   张支书:“没说你。玩你的。”   高素兰忍不住说:“这把年纪了还玩烟花。”   张支书帮她点着。   高素兰顿时不敢废话。   王秋香见老两口也玩,就把大胖给他们的点着。一时间村西头宛如白昼, 住在张庄最东头的大人小孩也忍不住跑过来。   张瞳瞳个人来疯一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别提多开心,灭了就让他爷爷点,都不带停顿的。   结果十几分钟他的那些烟花就玩完了。   小孩不信邪,让他爷爷拿手电筒,他要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   “没了。”张支书道。   小孩推着他往屋里去,“你没找咋知道没有啊?”   张支书无奈地说:“等着。”   手电筒在小芳卧室里,以免小孩半夜里要撒尿,一时找不着火柴,他再水漫火炕。   “剑平,手电筒放哪儿了?”   方剑平:“别理他。”   “别理谁啊?”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拔高声音:“别理你。”   “我找烟花啊。”小孩理直气壮。   方剑平:“明儿早上再找。找到了留你晚上玩儿。现在找现在玩,明天还玩什么?”   小孩被问住了。   王秋香小声说:“爸爸买。”   “爸爸买啊。”小孩大声说。   方剑平:“爸爸没钱,用你的钱买?”   小孩沉默了。   围观的村民乐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钱有用?”   张支书:“他什么不知道啊。”   “妈妈有钱。”小孩大声说。   小芳:“你平时吃的穿的都是妈妈的钱买的。你确定用妈妈的钱?”   小孩不确定。   “爷爷,爷爷有没有钱啊?”小孩拉住张支书的手。   张支书摇摇头,怕夜色黑他看不见,“爷爷的钱买羊肉了。你忘了?”   常言道,亲兄弟明算账。   早上张老五杀羊,张支书买肉一分钱没少。   张支书讲究,老五也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人,多给他切将近一斤肉。   当时小孩也在,看得清清楚楚,一手交钱一手交肉。   小孩想吃肉,当然不能用买肉的钱买烟花,忍不住抱住张支书的大腿,“怎么都没有钱啊?奶奶呢?”   “你奶奶我只知道干活不管账。钱都在你爷爷那儿。”   小孩唉声叹气,“爷爷,我们家好穷啊。”   张支书心说,你小子这样说,我也不会为了面子给你买烟花。   “所以你爸爸妈妈要上学赚钱。”   小孩的眼中一亮,松开他朝隔壁跑去:“爸爸,妈妈,给我几个烟花。”   方剑平:“没了!”   “啊?”小孩停下来,“你们的也放完啦?”   方剑平想也没想就说:“放完了。”   “你怎么这么贪玩啊。”小孩很无语。   方剑平气笑了:“你不贪玩,你的烟花呢?”   小崽子的气焰没了,还有点怕挨揍,立马回头找爷爷。   爷爷不好玩儿,小孩跑到胖丫和大胖中间,“胖姨姨,胖舅舅,我们玩老鹰抓小鸡?   夜色昏暗都看不清人的长相,怎么玩啊。   大胖:“找小孩玩儿去。”   “不嘛,不嘛。”小孩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人,“我要你当鸡头。”   大胖只能看向他大爷。   张支书估计此时也就七点左右,回家也睡不着,就把马灯拿出来,挂在王秋香门口的桃树上。   马灯虽然不甚亮,好在能看清路,不用担心摔着,其他小孩也跑过来。   玩一会儿,张瞳瞳受不了了。   先前放鞭炮没停顿,额头上已隐隐冒汗,又当一会儿小鸡,身上都黏糊糊的,小孩立即找妈妈脱衣服。   寒冬腊月哪能脱衣服。   小芳:“改天再玩好不好?”   “不改天怎么办呢?”   方剑平:“鞋底炒肉丝和棍棒炒肉丝,你选一个。”   “妈妈,我困了。”小孩搂住她的脖子往怀里钻。   小孩大了,他的小脑袋一拱一拱,小芳禁不住往后踉跄。   方剑平把他抱过来。   小孩吓得哇哇大叫:“不要打我,我不玩了!”   方剑平抱着他回屋。   正愁着怎么哄孩子回家睡觉的村民看到这一幕立即说,“咱们也走吧。张瞳瞳的爸爸生气了。”   张瞳瞳的爸爸生气的时候可吓人了,张瞳瞳都被他揍得哇哇叫。以至于小孩子一听到他又要揍张瞳瞳,吓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转瞬间,张支书家门口只剩一些大人。   张支书:“明儿还得拜年,都回家吧。”   一声令下,大家散去。   张支书关上大门。   等方剑平打开大门已是第二天早上。   张支书的辈分虽然不是很高,也有人来他家拜年。   比如栓子,比如小芳的堂兄弟堂姐妹。再比如远房亲戚。   反正从早饭后一直到中午家里就没断过人。   不过张瞳瞳没能在家呆着,也被父母带出去挨家挨户拜年。   大家年底都赚钱了,置办年货的时候也难得大方一次,甭管软糖硬糖都买一两斤,留着给来拜年的孩子吃。   但也有亲疏远近。   如果是张老二的小儿子带着孩子过去,那亲戚会拿瓜子花生招呼。如果是张瞳瞳过去,装有糖果的盘子才会被端出来。结果就是小孩转一圈,衣兜和裤兜装满了。   小孩最后去王秋香家,从王秋香家出来,拍拍两侧的兜,“妈妈,我喜欢过年。”   小芳心说,你去年可不是这样说的。   “妈妈也喜欢过年。”   小孩高兴地拉住她的手,“妈妈,我们别回去了吧。”   “不上学了?”   小孩叹了一口气,想不通,很苦恼,“为啥要上学啊?”   小芳:“不止你要上学,你胖舅舅和胖姨也得上学。”   “真的吗?”小孩回头看去,见胖丫在院里踢毽子,“胖姨姨,你也得上学啊?”   胖丫点头:“是呀。你不回去过几天开学了也没人跟你玩。”   小孩没了指望,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妈妈,几天走啊?”   老话说,三六九,出门走。   小芳打算初六再回去。   张支书认为等到初六羊肉就风干了,所以让她初三就走。   小芳不想因为这点事跟她爹吵吵,“后天上午就走。”   “明天过一天吗?”小孩看到她点头,顿时想哭。   方剑平想笑:“你越是这样越得早点走收收心。”   小孩拍拍自己的胸膛:“我的心在这儿啊。”   方剑平顿时不想跟他废话,“爸爸下午收拾行李,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儿跟爷爷奶奶,回头跟村里的小孩一块去村小上学。”   张瞳瞳不想走是想玩儿。   既然还得上学,那还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吧。   下午,皮小子化身小蜜蜂,一会儿把外面的鞋往屋里运,一会儿把衣服袜子往屋里运。   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提醒他爸爸:“我的猴哥。”   方剑平拿起那几本小人书,当着他的面放包里,“放心了?”   小孩放心了。   扒着炕沿歇一会儿,听到爷爷奶奶的声音,好奇地跑出去。   发现老两口在鸡窝门前站着,“爷爷是不是要杀鸡啊?我帮你。”   张支书:“鸡杀了拿什么下蛋?”   小孩踮起脚朝里面看:“没有小公鸡啊?”   有小公鸡,但是还没长大,去年夏初时节养的。   张支书怕缠不过他,胡诌道:“没有。你的东西收拾好了?”   小孩点点头:“爷爷,不要想我啊。妈妈说一放暑假我们就回来。”   “你最好别回来。”   小孩受伤了。   ——为什么啊。、   爷爷不是最喜欢他吗?   张支书:“你太皮太闹腾。自打你回来,我这个脑袋就被你吵的嗡嗡嗡。再这么下去,你爷爷我得少活十年。”   小孩生气了。   他又不是知了猴。   甩开他的手转到奶奶身边。   一墙之隔,小芳忍不住问:“爹让咱们早点回去,还说羊肉不新鲜了,是不是嫌瞳瞳烦啊?”   “有可能。”方剑平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   小芳瞥他一眼,“你也是个当爹的。”   “就是他爹才能这么说他。”方剑平伸出手,小芳把衣服递过去。   两人没带厚棉衣,家里有,虽然很旧了,但依然很暖和。只给张瞳瞳带了一个厚棉裤,其他的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秋衣内衣。   薄衣服不占地方,书本加衣服一个包就满了。   空出来的那个包正好用来装羊腿和煮粥的杂粮以及高素兰晒的菜。   小芳看到空包就想到夏天的事,立马出去问:“娘,没腌咸鸭蛋吧?”   “腌了。”   小芳不敢信:“你不会还想让我抱着坛子上车吧?”   高素兰摇摇头。   小芳松了一口气。   张支书道:“回头用报纸包着跟羊腿放一块,等到城里放你之前拿的那个坛子里就行了。”   小芳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城里也有卖咸鸭蛋的。”   高素兰:“家里有买人家的干啥。”   “那我买鸭蛋自己腌。”   高素兰嗤一声:“你连菜都切不好会腌什么?再说了,到了城里得上课,还得照顾瞳瞳,哪有时间弄那些。”   小芳无力地想挠墙,“娘,您真是太疼我了。”   高素兰懒得跟她贫嘴,转向张支书:“做饭吗?”   张支书点头:“昨儿包的饺子好像还剩一点,吃了吧。”随即压低声音,“剩下的那半个羊腿,明儿中午再做。”   小孩不由得看向他。   ——又有肉吃啊。   张支书怕他出去乱说,让小芳把他弄屋里去,他和高素兰去做饭。   两天两夜六顿饭,小芳和方剑平出发了。   这一次回城跟以往的心境也不同。   以前小芳很担心她走后爹娘省吃俭用。   现在改革开放了。   村里的东西很受欢迎,每个月光鸡蛋就能卖两三块钱,即便没有她的提醒,老两口也会去副食店买些猪下水猪头肉,或者做个大葱炒蛋改善伙食。   回到城中,给她爹娘写信保平安,内容也跟以往有很大不同。   以前会叮嘱他们不舒服赶紧看医生。如今小芳叮嘱他们注意政策,别因为一点蝇头小利犯错误。   这时候正好农闲,百花还未开放,张支书很闲,回信时便告诉小芳,每次村里去卖菜他都会跟过去。   别人怎么样他不管,上面没有提出放开手脚大胆干,他绝不会因为贪心而害得大家无法包产到户。   小芳一看她爹还记得什么最重要,彻底放下心来。   此时也开学了。   张瞳瞳已是六岁的小崽子了。   方剑平的爷爷奶奶也越发老了。   以前拐杖只是装饰物,如今老两口出门都得拄拐。也越发看不住小崽子。   开学第一天,晚上,小芳坐到儿子床上跟他促膝长谈。   小孩一看妈妈的架势,下意识回想今天一天的发生的事:“妈妈,我没有调皮捣蛋。”   小芳点点头,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小孩心底发毛,又仔细想想,“放学的时候我也没有乱跑。”   小芳点头。   小孩再想想,“也没有惹老师生气,也没有欺负同学。”   小芳依然微微颔首。   小孩忍不住抓他的脚趾头。   ——还有什么啊。   小孩眼中一亮,“作业写完了。爸爸知道。”抬手指着旁边大床上看书的人。   小芳“嗯”一声。   “没了,真没了,妈妈。”小孩拉住他的手,“妈妈,是不是爸爸惹你生气,你想跟我睡啊?”   方剑平的书看不下去:“爸爸没听清,再说一遍。”   “真没有啦啊。”小孩往她怀里扑。   方剑平:“你妈妈的意思是今天表现很好,继续保持。”   小孩猛然抬起头来。   小芳点头。   “哎呀,妈呀,咋不早说啊。”小孩顿时活过来了。   小芳想笑:“哎呀,妈呀,跟谁学的呀?”   “我的好朋友。”   小芳对他的好朋友不感兴趣。   五六岁大的小孩,纵然很坏也不敢欺负张瞳瞳这个猴儿精。   “妈妈有话跟你说。”   爸爸确定他犯错,小孩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妈妈说吧。”   “有没有发现老爷爷老奶奶的变老了,腰比以前弯了?”   小孩每天想着吃想着玩,压根没注意到。   小芳:“天天拄拐杖,发现了没?”   “老爷爷老奶奶生病了吗?”   小芳摇了摇头:“不是的。他们年龄大了。快九十岁了。你今年才六岁。你想想中间差了多少。”   小孩已经能从一写到一百。   转动他的小脑袋,惊得张大嘴巴。   “所以以后不可以调皮,老爷爷老奶奶去接你,你也不可以乱跑,要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别摔着。”   小孩想一下:“我不需要老爷爷老奶奶接啊。”   “妈妈知道瞳瞳长大了。可是你跟老爷爷老奶奶比起来还是个小孩啊。他们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不让他们去反而更容易生病。能理解吗?”   小孩不能理解,但是他知道生病很难受。   小芳:“这是妈妈交给你的任务,而且不能让老爷爷老奶奶知道。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事。好比你认为自己长大了,可以一个人上街上玩儿。”   小孩惊得微微张口。   ——妈妈怎么知道他想去街上啊。   小芳:“因为你是小孩妈妈是大人,能看透你的心思啊。”   小孩倒在床上。   ——大人真是太可怕了。   瞳瞳好累啊。   小芳把他拉起来:“如果办不到,暑假就在这边过。”   小孩一下子爬起来,举起小手:“保证完成任务!”   小芳脱掉他的棉衣:“睡觉吧。”   小孩羡慕父母的大床。   方剑平:“你睡觉不老实,睡着了喜欢乱踢人,爸爸明天还得上课,可不想课堂上打哈欠。”   小孩冲他扮个鬼脸蒙上被子。   小芳伸个懒腰。   方剑平掀开褥子让她上来。   小芳躺下去,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方剑平忍不住打个哆嗦。   “怎么了?”   方剑平勾住她的双脚放热水袋上:“你的脚太冰。以后泡了脚就睡觉。别跟张瞳瞳说这么多废话,不听直接揍。”   隔壁床上传来一声冷哼。   小芳想笑:“睡觉吧。我刚刚听到钟好像响一下。几点了?”   “可能是八点半。没有手表太烦了。”方剑平拉灭电灯,“听我同学说,特区那边打算取消一些购物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这边。”   小芳很想说,这边早着呢。   又担心说出口他睡不着,“这条路走得通,早晚会取消。”   方剑平把人搂入怀中:“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以前还觉得高考不可能。现在咱们都快毕业了。”   “是呀。”小芳听到翻身声,拍拍方剑平的手,示意他别影响小崽子睡觉。   方剑平想跟儿子分房。   可是一想到小孩刚满五岁,还没上小学,课业不重,天天只想着玩儿,让他一个人睡,他非得玩到半夜不可,又立即打消这个念头。   由于今儿忙着报道,又给张瞳瞳报名,一天没停,以至于方剑平闭上眼脑袋就迷糊了。   听到动静睁开眼,外面已大亮。   小孩提着裤子趿拉着鞋进来。   方剑平起身:“你怎么醒这么早?”   “爸爸懒虫。”小孩不怕挨的走过来,“爸爸,裤子。”   方剑平给他拽上去,“棉裤上的带子缠在一起了。回头想上厕所提前找老师。找男老师。”   小孩点点头,看到他妈还在睡,甩掉鞋爬上床。   方剑平抱起他,“让你妈再睡会儿。”   小芳醒了,只是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听到小崽子要上来,小芳翻身坐起来。   小孩很失望,由着他爸爸给他穿棉袄。   饭后,跟以往一样,方剑平骑着车子,前面带着儿子,后面载着妻子上学。   到教室里,小芳才注意到同学们的精神面貌也变了,像是被改革开放的春风温柔地拂过,焕发新的生机。   仔细看去,有人手上还多了一块手表。   小芳不由得想起方剑平,他很想要一块手表。   方剑平的父母有门路,他姐夫和嫂子的家境不一般,说不定家里就有多余的购物票。   可是他却从没提过。   小芳知道他不是开不了口,而是不屑开口要。   她和方剑平在一起这些年,好像都是方剑平给她买东西。   小芳犹豫片刻,噙着微笑朝有新手表的同学走去,“这个手表是春节买的?”   “好看吧?”男同学已经显摆一圈了,没想到她也好奇,立马撸起袖子。   小芳:“哪儿买的?要票吗?”   有女同学问:“你也想买?我也想买。可惜钱还差一点。”   “想买就能买?”   女同学点头:“是呀。”   小芳压低声音:“是不是偷偷从南边弄的?”   女同学慌忙捂住她的嘴巴。   小芳点点头表示知道。   同学松手:“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听人说过。”小芳看向那位男同学,“如果从正规渠道买,你有票吗?我可以买你的。”   男同学笑了:“大家都是同学,你这么说多见外啊。”停顿一下,一脸抱歉,“没有。”   “我有!”   小芳回头看去,正是那位说她“很绿”的女同学。   这个女同学是个热心肠的人。   不过她在班里的人缘一般般,因为她太直言快语。   她自己也知道。   方剑平广播宣布已婚之后,这位女同学才敢找小芳坦白,她一直担心因为她多事,搞得他俩吵架。   小芳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虽然很在意方剑平,也不会因为他失去自我。   方剑平有二心,大不了离婚呗。   有男人很好,没有男人也能活的很好。   小芳把自己的观点告诉她。   女同学像找到知己,认为女人就应该这样。   碰到喜欢的就要大胆地抓住。喜欢的人不值得喜欢,也应该决然放手。   两人也因为这次渐渐熟悉起来。   小芳记得她不是首都人,也不是南方人,已经结婚了,家境好像很一般,不确定地问:“你有票?”   女同学手一挥:“我爸给的。戴着手表太麻烦,洗脸洗衣服都得拿掉。”   “蒋薇,你也没攒够钱吧。”有女同学笑着调侃。   那位女同学就叫蒋薇,哼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咱俩是不一样。我可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是吗?”   蒋薇点头:“我是。”   “你离婚了?”有位男同学脱口而出。   蒋薇瞪他:“你才离婚了。别咒我。我跟娃她爹好着呢。”   “那你怎么这么说?”   蒋薇挑眉:“当然是他们有人养啊。我爹妈。我爸妈的问题清楚了,调回首都,现在我们一家跟他们住。吃喝不用掏钱,每个月还能给我们一点。”   有男同学好奇:“你爸妈干嘛的?”   “你管这么多干嘛。”蒋薇转向小芳,“要吗?”   小芳点头:“多少钱?”   “谈钱多伤感情。”蒋薇挥手,“下午拿给你。”   小芳忙说:“谢谢!”   “客气!”蒋薇扫一眼嘲讽她没存够钱的女同学,“听说用票买可以便宜点,要吗?”   那女同学忙问:“你还有?”   蒋薇点点头,然而不待人家开口,就说:“有也不给你!”   女同学气结。   小芳怕俩人打起来,赶忙打圆场,“快上课了。”   蒋薇回座位。   女同学不好不依不饶,狠狠瞪她一眼。   小芳装没看见,否则这事没完。   她的同学以后都不简单,梁子结下,不知道哪天就会报复蒋薇。   放学后,蒋薇又说起下午给她票,小芳也没提这茬。   到家就把盛鸭蛋的坛子抱出来。   方剑平看到了,忍不住说:“早上吃了中午就别吃了。我炒菠菜。爷爷奶奶去年撒菠菜籽的时候手抖了,长出来的菜一根挨着一根,一天一顿也能吃到老。”   方爷爷忍不住说:“谁说我手抖了?”   “不抖怎么这么密?”方剑平问。   方奶奶也不服老:“种的就是这么密。”   “你们高兴就好。”   一句话把老两口噎住了。   张瞳瞳微微张口。   爸爸太厉害了,不愧是他们家最厉害的人。   不光爷爷奶奶怕他,连老爷爷老奶奶也说不过他。   方剑平拿着菜盆从儿子身边经过,摸一把他的脑袋:“看什么呢?”   “爸爸,我去写字啦。”   方剑平下意识看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孩哼一声,拽着书包去堂屋。   只要他不上天入地调皮捣蛋,方剑平也懒得管,“小芳,别再掏鸭蛋。”   “蒋薇喜欢吃,我给她拿几个。”   方剑平:“那个喜欢告状的女人?”   “她说错了?”小芳看着他。   方剑平连忙摇头:“很对。应该的。多拿几个啊。”   “八个吧。太多了她肯定不好意思要,太少了也太寒酸了。”   方爷爷:“要不要报纸?”   小芳点头:“你们歇着,我知道怎么包。方剑平,这些鸭蛋黄都有油吧?”   “同一天腌的。咱们煮的流油,那些肯定也一样。”   小芳放心了,上学的时候先揣她书包里。   等放学的时候,跟蒋薇一块到大门外,小芳才给她。   蒋薇奇怪:“什么东西?”   “咸鸭蛋。我娘做的。”   蒋薇看看报纸包,又看看她的书包,“难怪我给你票的时候鼓鼓的。你——等等,你就搁包里揣半天?”   小芳点头:“没事的。鸭蛋里面有盐,不放水也能放好些天。”   蒋薇不是这个意思,“那行吧。我——你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你这个票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看到公交车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得去接张瞳瞳。”   蒋薇忙问:“方剑平呢?”   “他这个老师喜欢拖堂,最少五分钟。”小芳上车,冲她挥挥手,“只有八个。可能都不够你家人吃的,别放在心上。”   蒋薇忍不住打量手里的大包,居然只有八个。   不可能吧。   蒋薇想拆开,一看到有同学出来,连忙揣包里带回家。   到家拆开一看,还真是八个大鸭蛋。   只是太大了,快赶上鹅蛋了。   蒋薇的妈在家,看到这些蛋惊呼一声,“在哪儿买的?这么大!”   “同学从老家带来的。”   蒋妈妈好奇:“哪个同学这么好?”   “张小芳。”   “你多管闲事还没怪你的那个同学?”   蒋薇点头:“她想买手表,我把票给她了。”   “你怎么办?”   蒋薇:“你们都有手表,给我一个不就行了。”   她妈气笑了:“就会惦记我们的东西。行,我的给你。反正我也退休用不着了。”拿起一个鸭蛋看了看,“咸鸭蛋?看颜色可以吃了。”   蒋薇点头:“要不煮两三个吧。”   她妈妈摇摇头:“林业局有点事,你爸可能很晚。明天早上煮吧。他喜欢咸鸭蛋配粥。”说着话把鸭蛋收起来,“这几个得有两三斤啊。你这个同学实在,可以处。”   “我也觉得挺好。她丈夫长得跟花花公子似的,没想到也是个良家夫男。”   蒋妈妈:“如果是这样,那这两口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多少人出问题,就是出在作风上面。”   “哎,别说这个。老是说人家,该把人家念叨的耳朵痒了。”   小芳的耳朵确实有点痒,她以为是张瞳瞳。   好在下午课不多,到学校门口张瞳瞳还没放学,顺利接到小孩,也有机会跟小孩借钱。   小孩好奇地问:“妈妈的钱呢?”   小芳:“妈妈的钱留着给你买好吃的。你放心,妈妈给你打欠条。赶明儿学校给妈妈钱,妈妈就给你。”   小孩立即把他的盒子递过去。   小芳把大票拿走,让小孩算一遍多少钱,给他写张欠条,“妈妈出去一下,你在家照顾老爷爷老奶奶。”   “去吧。”小孩挥挥手,“路上慢点啊。”   小芳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连走带跑赶公交车。   卖手表的商店离他们家有段距离,迟了有可能得走着回来。   好在小芳赶到了,晚两分钟商店就关门了。   回来的时候方剑平正好在厨房做饭,小芳也能顺利把书包放回卧室。   然而方剑平没放过她,晚上睡觉前问:“瞳瞳说你早就放学了。干嘛去了?”   “蒋薇找我逛街。”   方剑平皱眉:“怎么又是她?”   “给她女儿买衣服。我说我的衣服都是你买的,她不信。这次应该死心了。”   方剑平:“死心了好。她喜欢多管闲事,指不定哪天就会连累你,你又没有她心眼多,少跟她来往。”   小芳乖乖点头:“睡觉吧。我好累啊。”   “谁让你陪她逛的。”方剑平无奈地拉灭电灯。   翌日清晨,伸手一搂,搂到一团空气,方剑平猛地坐起来,看到是在家里,而不是大街上,小芳也没被人拽跑,顿时松了一口气。   掀开被子,看到旁边枕头上有个东西,东西下面还有一张纸条,方剑平好奇地打开,“什么啊。” 第159章 显摆 我不要和你说话,你一点不好。……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方剑平往后一倒,闭上眼。   ——一定是他还没睡醒。   “我的爸爸,是个懒虫, 月亮不睡, 他先睡, 太阳起来,他不起……”   烦人的声音传进来, 方剑平顿时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消失。   方剑平跳下床, 慌忙推开窗:“小芳!”   小芳扭头问:“醒了?”   “我有点事问你。”方剑平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却不由得攥紧手里的东西。   小芳:“等等, 我给瞳瞳洗手呢。”   “让他自己洗。”   小孩哼一声, “你不疼我也不让妈妈疼我,我也不疼你,疼妈妈。”   “闭嘴!”方剑平拔高声音。   小孩吓一跳,不禁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起床气。就和你有时候不想起来,妈妈叫你,你很想踹妈妈一样。”   小孩惊得微微张口。   ——妈妈怎么连这事也知道啊?   天哪!   大人太可怕啦!   小芳给他擦擦手, “找老爷爷老奶奶玩儿去。”   小孩忍不住回头看, 爸爸面无表情, 跟黑面神似的。   好吓人!   小孩拔腿往堂屋跑。   小芳过来。   方剑平关上窗,转过身就看到她进来。   “咋了?”小芳忍不住朝她的枕头方向看去。   方剑平摊开手:“是不是在找这个?”   “你看到了?”小芳放心了, “原本我想放你的枕头旁边,怕你睡迷糊了乱动——”   方剑平一把把她拉到跟前。   小芳猝不及防,吓得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嘴巴都忘记合上。   方剑平注意到她身体僵硬, 连忙松开她:“别怕,我我,我就是想知道,这个是,是给我的?”   小芳点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手表吗?”   方剑平张了张口,喉咙发干,又疼又涩——推开窗的那一瞬间准备问的问题,准备说的话,这一刻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芳奇怪:“怎么了?”   方剑平抿抿嘴唇,伸出双臂抱住她,紧紧抱住她。   小芳忍不住眨一下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啊?   “方剑平——”   方剑平瓮声道:“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小芳轻微点一下头。   “别动!”   背上一紧,小芳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芳总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因为她喘不过气,憋的难受——度秒如年,方剑平终于舍得放开她。可是也只舍得松开一只手,另一手还箍住她的腰。   “方剑平,你你,没生气吧?”小芳不确定地问。   方剑平被问糊涂了,“生什么气?”   ——他高兴还来不及。   小芳不光知道送他礼物,送的还是他最想要的手表。   他恨不得跑出去大吼三声!   然而那样恐怕会被邻居当成疯子,他在张瞳瞳面前的威严也会随之扫地。   “开心?”小芳打量他一番,嘴角和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反而严肃的有些瘆得慌。   方剑平摇摇头。   “啊?”小芳不由得低头看他手里的表,银白色表盘和表带看起来是不华丽,可是也简单素雅大方啊。   方剑平抬起她的下巴,“瞎想什么。我是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说。你居然——没想到一觉醒来,我刚刚还以为做梦——不,现在还跟做梦一样。你你快掐我一下。”   “你确定?”小芳不确定地问。   方剑平连连点头,他十分确定。   小芳朝他腰上拧一下。   方剑平倒抽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表并没有消失,抬手抱住她。   小芳没有任何准备又被他吓一跳,一动不敢动。   ——他这个不打招呼就抱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啊。   “咦?羞羞~~~”   两人浑身一震,循声看去,窗口开了一条缝,有一只圆溜溜的小眼睛。   方剑平深吸一口气,怒吼:“张瞳瞳!”   啪!   窗户被紧紧合上。   小芳尴尬地干咳一声,“方剑平,粥快煮好了,奶奶让你炒菜。”   方剑平点头,打开衣柜把手表放进去。   小芳奇怪:“干嘛搁哪儿?”   “放起来。”方剑平说的理所当然。   小芳:“不戴?”   方剑平连连摇摇头:“碰坏了就不好了。”   小芳哭笑不得,“我买来就是给你戴的。你之前也说,有些地方的购物票都取消了。以后买这个东西不需要票,坏了再买呗。”   “也是啊。”方剑平想想她的话,很有道理,拿出来又不确定了,“那我就,我就戴上?”   小芳给他戴上,“打张瞳瞳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磨叽。”   方剑平不由得笑了。   小芳抬眼看到他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也禁不住笑了,“又不是金银珠宝。”   “可算这是你买的,而且还是你自己去买——等等,你自己去买的?”   小芳点头。   “那个蒋薇——你昨晚说跟蒋薇逛街,其实是她陪你逛街,给我买手表对吧?”   小芳摇了摇头,“当然不对啦。蒋薇有一张手表票,但她用不着,听说我想买手表就给我了。我要给她钱她不要,所以就给她拿几个鸭蛋。”   “你还骗我说她想吃?”   小芳笑着问:“不骗你我怎么给你买手表啊?”   方剑平忍不住搂住她的肩膀,“这次就算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小芳嗔道。   方剑平点点头,“哎,你哪来的钱?”   “我的钱啊。”   方剑平:“你身上才多少钱?最多的时候也没有五十块钱。钱盒子的钥匙一直在我身上,你也没找我要。是不是找谁借的?”   小芳忍不住点头:“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我真没钱了。找张瞳瞳借的。待会儿还给他。”   方剑平:“难怪呢。臭小子存了多少钱?”   “我才不是臭小子。”   小孩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两人吓一跳。   方剑平推开窗,果然看到一个小脑袋,“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不在这儿怎么能听到你说我臭小子啊?”小孩反问。   方剑平不禁庆幸,光天化日之下,他和小芳什么也没干。   “听懂我和你妈吗说什么了吗?”   小孩摇摇头:“妈妈要买东西没有钱,找瞳瞳借。爸爸,妈妈的钱都被我花了吗?”   方剑平:“还有一点点,妈妈怕弄丢了,在爸爸这儿。”   小孩放心了。   ——妈妈还有钱,瞳瞳还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   方剑平:“进来,爸爸看看妈妈借你多少钱,替妈妈还给你。”   小孩伸出双手。   方剑平无奈地把他抱过来。   然而一看到手表,又怕磕着碰着想拿掉。   小芳按住他的手臂:“就是一只手表,你至于吗?”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小芳:“等我毕业有钱了,天天送你。”   “手表?”   小芳好笑:“开手表店啊?”   方剑平也忍不住笑了,弯腰把小孩扯进来。   担心小孩不懂事,拿着十元大票跑出去买糖,所以就给他一叠零钱。   小孩虽然识数,可他不知道钱的具体购买力。给妈妈几张换来一叠,小孩高兴地放盒子里就问:“妈妈,什么时候没钱再找瞳瞳借啊。”   小芳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手刚刚洗干净,又脏了吧?”   小孩抬手看看,窗台上的浮尘都沾手上了。   习惯性往衣服上蹭,抬起头来那一刻看到爸爸不善的眼神,小孩赶紧停下,“妈妈,爸爸还没洗脸。”   方剑平:“爸爸还没穿棉衣呢。跟妈妈先出去,爸爸换衣服。”   小芳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秋衣,“赶紧把衣服穿上。屋里这么冷,你也不怕冻着。”说着话又把窗户关上,“瞳瞳,盆里的水应该还没凉透,妈妈带你洗手去。”   小孩冲他爸爸扮个鬼脸。   方剑平扬起巴掌。   小孩吓得一下子跑出去。   方奶奶担心:“出什么事了?”   小芳出来说道:“没事。”   “剑平刚刚叫你干嘛?”方爷爷不信,“是不是数落你了?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小芳笑着摇头:“真没有。方剑平一直想要个手表,我偷偷给他买一只,他不敢信,问我手表哪来的。”   “剑平想要手表?”方爷爷忍不住问,“怎么不早说?我的给他不就行了。”   方剑平穿着外套出来:“要你的表干嘛。你们的表都可以进博物馆了。”   “别管进哪儿,它还好好的吧?”方爷爷忍不住问。   小孩好奇地问:“什么表啊?”   方剑平撸起袖子,“这样的手表。新吧?你妈妈给我买的。可以看时间,知道什么时候放学。”   “妈妈,我也要!”   小芳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忍不住瞪方剑平。   ——幼不幼稚啊。   方剑平得意的挑眉,“你说爸爸好,最爱爸爸,爸爸就给你戴一会儿。”   小孩扭头打量他,爸爸这么好?他不信!   “你小子什么眼神?”方剑平不由得朝他脑袋上撸一把。   小孩朝他手上一下,“我就知道你骗我。哼!”转向小芳,“妈妈,瞳瞳也想要。”   小芳拉过方剑平的手臂。   “干嘛?”方剑平下意识问。   小芳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挑起的事,还让我哄?”拿掉他的表戴瞳瞳手上。   “给他就弄坏了!”方剑平急的大声喊。   小芳没理他。   小孩得意看他爸一眼,拉住他妈的手,“妈妈,瞳瞳最最喜欢妈妈。瞳瞳有钱了,也给妈妈买手表。”   方剑平忍不住说:“你现在也有钱。”   小孩一想,对啊。   “妈妈——”   小芳瞪一眼方剑平,真希望他也学她偷偷跑出去买表啊。   “你的钱不够。妈妈这么大的人钱都不够,还得找你借,你的能够吗?”   小孩摇摇头,肯定不够,“那怎么办啊?”   “你的钱够了人家也不卖。因为你是小孩。等你长大了再说。”   小孩连连点头:“妈妈,等我长大就存够钱了。”   “是呀。”小芳摸摸她的小脑袋,“试试表合不合适?”   小孩抬起另一只手,表带比他的小手大两圈,“妈妈,好大啊。”   “表都是这么大的。知道妈妈为什么不给你买了吗?”   小孩苦着脸,悲伤逆流成河,“买了我也戴不了。”   小芳忍着笑点点头,“是呀。还给爸爸吧?”   小孩粗鲁地拿掉手表往他爸手里一塞,“哼!给你!”   方剑平可不敢再招惹他,随手放兜里。   “收起来干嘛?”小芳不由得问。   方剑平:“洗脸炒菜。”看向儿子,“张瞳瞳,手表不能沾水,你要是敢给我偷偷往水里扔,别怪爸爸打的你屁股跟花儿一样红。”   “我都还给你了!”小孩气得瞪眼。   方剑平:“我说以后。”   “以后还没发生啊。你就知道我会往水里扔啊?”小孩瞪他一眼,拉住小芳的手,“妈妈,爸爸太欺负人了!”   小芳:“爸爸太喜欢妈妈送的手表,很怕它坏了,跟你很怕你的钱盒子丢了一样。可以理解爸爸吗?”   小孩点点头,看向他爸爸:“我不和你计较。妈妈,那句话怎么说呀?”   “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孩大喜,“对!爸爸,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方剑平乐了:“你也就能口头上沾点便宜。”   小孩得意地哼一声,沾一点是一点。   方剑平无奈地摇摇头去洗脸刷牙。   饭后,方剑平戴着手表,载着孩子和妻子去上学,小孩照旧坐在前面小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太稳,小孩都不需要扶着前面的车把头,以至于看到他爸手腕上的东西,就忍不住把他的衣服往上撸。   “你别调皮。”方剑平赶忙提醒。   小孩仰头问:“看看你的表都不行啊?”   “看可以。”   小孩忍不住摸摸,羡慕地说:“真好看。”   小芳好奇地问:“瞳瞳,戴在你手上好看吗?”   小孩摇摇头:“不好看。”   “是不是很像你偷偷穿爸爸的衣服?”   小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干这事的时候屋里只有他一个,妈妈是怎么知道的啊。   小芳坐在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怎么不说话啦?像不像啊?”   小孩点点头:“像!妈妈,为什么爸爸穿着好看,瞳瞳穿上就不好看啊?”   “因为不合身啊。如果将来有一天有卖小孩子的手表的,妈妈就给你买一只好不好?”   小孩连连点头:“拉钩?”   方剑平:“拉什么勾,到学校再说!”   学校离家很近,走路都不需要十分钟,更别说骑车。以至于他话音刚落,就到学校大门口。小孩下了车就朝他妈跑去。   小芳和他拉拉勾,小孩兴奋地就往学校跑。   乐极生悲,书包忘了。   方剑平气得喊:“张瞳瞳!”   “我不要和你说话,你一点不好。”   方剑平指着身上挎的书包,“这是谁的?”   小孩正想说,“你的。”到嘴边发现爸爸另一侧还有一个,那个书包鼓鼓的,像是放了很多本书。   小芳拿下扁扁的那个递给他,“你呀,身为学生不带书包,拿什么写字?”   “我可以借同学的啊。”小孩说的理直气壮。   小芳:“妈妈是不是应该夸夸你人缘好?”   这话可不像夸奖啊。   “妈妈再见!”小孩挥挥手就跑。   跑的太快,啪嗒一声笔掉了。   小孩不由得停下,看向脚边的东西,下意识拿起来,想起什么就回头,看到妈妈一脸的无奈,小孩犹豫片刻,跑回去抱住她。   小芳:“不数落你,快去吧。我和爸爸要迟到了。”   小孩点点头,冲爸爸挥挥手。   方剑平很是无奈,“这个臭小子,也就惹你生气的时候才知道他还有个爸。”   “别抱怨了。”小芳推一下他。   方剑平跨上车,“今天几节课?”   “不多。回头我接他。你呢?”   方剑平:“老师如果不拖堂,应该赶得上。按理说应该你们的老师喜欢拖堂啊?”   “我们的课本讲一下重点就行了。你们行吗?”   方剑平摇头。   小芳:“我们有时候都不需要上课,老师跟我们说一下读哪几本书就行了。”   “我当初真应该跟你报一个系。”   小芳笑道:“我们班的人可不少。跟我报一个系说不定你也会被调到水利工程那边。”   他们学校确实有不少学生被调了专业。   思及此,方剑平点点头,“有道理。”   “不喜欢现在的学科?”   方剑平想想,“怎么说呢。我这个要是干工程师还得再学几年。可是咱们家的情况,老的老小的小,就算你们都不需要我,我也静不下心。不去一线,工作估计很没意思。”   “你还没毕业就知道啊?说不定需要你天天到处跑呢。”   方剑平想说什么,一抬头发现到学校了,“再说吧。”越过大门,不见有人,下意识问:“几点了?可别迟到。”   小芳好笑,“你的手表。”   “对啊!”方剑平如梦初醒,抬手一看,“时间还早。张瞳瞳又起早了。”   小芳点点头,“是呀。我被他闹醒的时候头都是蒙的。停一下,我走着去吧。”   “我送你到门口。”   小芳:“你还得绕路,还得去停车场。这么冷的天算了吧。”   方剑平停下,不确定地问:“心疼我?”   小芳没多想,可是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想多了!”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方剑平不由得跟上。   小芳停下:“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方剑平一看走错了,“下课来接你。”   小芳:“不要你接。等你过来我都到家了。还有,不许早退。”   方剑平脚步一顿,她怎么知道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默契?   方剑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高兴地跨上车飞奔。   哼着小曲停好车,步履轻快地去教室。   “捡到钱了这么高兴?”   方剑平停下,回头看到两个住校的同学,“你们今儿怎么这么晚?”   “不是我们晚,是你今儿早了。刚刚还以为看错了。你家小崽子又闹了?”   方剑平:“闹倒是没闹,就是起的太早了。顶多六点就把小芳闹起来了。”   “小孩子都一样。他们心里没事,八点躺下八点五分就能进入梦乡。夜里不做梦,睡的实在,五六点就睡不着了。你如果想给他改过来,连着几天让他撑到九点再睡——”   方剑平赶忙摇头:“叫不起来更麻烦。还是这样吧。”   “也是啊。”同学想想自家孩子小时候,“睡醒了可以自己玩。没睡饱哭闹更——咦,手腕上戴的什么?”   方剑平还没习惯戴手表,以至于这么一会儿又忘了。   经同学一问,方剑平立即抬手撸袖子。   同学惊讶:“新的?刚买的?”   方剑平点头。   同学拉过他手:“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哪儿买的?”   另一个同学好笑:“你一下问这么多他怎么回答?”   方剑平:“一个一个的问我也没法回答。我媳妇给我买的。我都不知道。早上醒来媳妇没了,多了一个手表,吓得我以为还没睡醒。”   “你就显摆吧。”同学忍不住朝他胸前捶一下,“给我试试。”   方剑平赶忙放下衣袖。   “别这么小气。”   方剑平:“我儿子也是这么说的。”   “你——好小子,敢占我便宜?”转向另一同学,“削他!”   方剑平拔腿就跑。   仗着表在自己手上别人夺不走,下了课继续显摆。   同系的同学忍不住羡慕:“不就是一只手表吗。”   方剑平微微摇头:“错!手表不稀奇,稀奇的是我媳妇买的。你是有媳妇还是有手表?”   媳妇或者手表但凡有一样,他也不至于这么酸啊。   同学无言以对,只想打人,往四周扫一圈,“谁想打他?算我一个!”   方剑平点头:“打我可以,不许碰我的手表。不然张小芳同学找你们,可别怪我媳妇小心眼。”   同学摩拳擦掌,“打吗?”   几个男同学点点头。   四人从四面包抄,一个眼神,一哄而上咯吱他。   方剑平没料到他们玩阴的,连忙喊:“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   “你有媳妇又有手表,你怕什么?”同学不放过。   方剑平忍不住往地上钻。   人家护脑袋,他护手表和咯吱窝。   ——   “那是哪个系的?”   不远处的办公大楼上的一个人看着闹成一团的情景很好奇,那些看起来年龄都不小的学生居然还有这么童真的一面。   站在左手边的老师眯着眼看了看,“水利工程系。”   “哦?”先前问话的人知道,但是不敢确定,“还以为这些学生每天只知道看书。看来是我对他们的印象太刻板了。”   那位老师接道:“大多数同学确实如此。您应该知道,每个班都有几个出挑或者滑头。这几个应该就是。”   乱作一团的人散开,那位老师看到坐在地上的人,很是确定:“是的。”   “认识?我记得你是中文系的老师。”   他右手边的正好是水利工程系的老师:“这个学生的妻子是中文系的。我这个学生不错,可惜被李老将军要走了。”   “哪个李老将军?”中文系的老师好奇。   一行有五人,另外三人也好奇。   水利工程系的老师:“水利部前一把手。”   他另一边的老师忍不住说:“方剑平不应该去水利部门。”   其他四人转向他,很是好奇他为什么这样说。   “脸皮那么厚,去水利部可惜了。”老师说注意到校长伴随两人过来,就看向最先说话的那人,“校长也知道。”   校长到跟前:“什么事我知道?让你们陪廉老去法律系,怎么还在这儿?”   水利工程系的老师:“说方剑平呢。李老跟我们打过招呼,方剑平毕业后就去他以前的单位。”转向身边的同事,“老张说不合适。”   校长想想方剑平是何人,“确实不合适。那小子皮厚心黑豁得出,水利部门可发挥不出他的特长。”   “这话怎么说?”刚刚到访的三人都很好奇。   校长:“这事说来话长。要说方剑平虽然脸皮厚,人品倒是不错。先前有女同学喜欢他,可能怕贸然表白被拒,就以问问题的名义找他,先处处,时机到了再表白——”   “等等,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廉老忍不住问。   校长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们找同学了解过,大概三次,他就跟人家说,以后再有问题找别的同学,他没时间,得接孩子接妻子放学。   “那个女同学装听不懂,还继续找他。他为了顾及女同学的面子不好说什么,结果就被他妻子知道了。”   “两人打起来了?”不知道经过的老师问。   校长笑了,“看来在这方面,你得向学生学习啊。”转向三位到访的领导,继续说,“他妻子就写了一封信,装成是别的女同学写的,让她转交给方剑平。那个喜欢方剑平的女同学忍不住了,自己跳出来表示可以理解写信的女同学——”   “等一下!”水利工程系的老师忍不住问:“张小芳说有个女同学让她帮忙递情书,那个女同学还不知道方剑平已婚,也不知道她就是方剑平的妻子,这些都是张小芳自己编的?”   校长反问:“不然你以为呢?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赶上公开课,几乎每个系的学生都在的时候递情书,这得多大勇气。有这个勇气直接表白不就行了?”   水利工程系的老师问:“方剑平不知道?”   校长道:“凭他第二天开广播,告诉全校师生他已婚,终身不离。应该不知道。再说了,他就算好奇也不敢接过去,更不敢拆开看。”   小芳的老师忍不住问:“他就没怀疑过?”   校长:“全校喜欢他的女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怀疑谁?”   小芳的老师点头:“是呀。张小芳敢这么做可能也是想到这一点。这个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这么有心计啊?”   校长很无语,“能考上咱们学校的有傻子?”   廉老忍不住说:“人中龙凤啊。”   几位老师一听这话,想到他们的学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突然想到什么,转向校长。   校长笑着说:“我是校长。”   此言一出,众人忍不住笑了。   廉老叹气:“老李的人,我可不敢抢。”   校长:“他年纪轻轻也不可能在水利部门待一辈子。他的年龄和学历,也不可能一直干无关紧要的工作。没有空缺动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廉老眼中一亮,“对对对。咱们再看看。对了,那个张小芳——”   校长摇摇头。   廉老说不下去:“怎么了?”   “夫妻俩都在一个系统,可能不是很好。”校长只说到此,到访的三人就明白了。   夫妻感情好,要是把人分隔两地,也不现实。   廉老点头:“确实如此,是我忽略了。不过今年大三了,也该找他们聊聊了。”   校长道:“明天就安排下去。”   然而明天是周末。   校长醒来走出家门,看到邻居不是遛弯就是带孙子,懵了一会儿,提着公文包回家睡回笼觉。   同一时间,方剑平才从床上爬起来。   看到小芳还在睡,拿着衣服去外间穿。   张瞳瞳陪老两口遛弯回来好一会儿了,终于看到他露头,一脸无奈地摇头,“爸爸真是越来越懒啦。”   ——无可救药了。   方剑平气笑了:“你妈还没起呢。”   “妈妈昨晚说了,她的书多,要看到很晚。”   方剑平意外,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爸爸的书也多。”   小孩哼一声:“现在才说?谁信啊。”   “爱信不信!”   小孩转向老两口,“爸爸这个样子,妈妈说过一个词,我忘了是什么了。”   方爷爷试着问:“恼羞成怒?”   “对!”小孩站起来,大声说:“恼羞成怒。”   方剑平:“把你妈吵醒了,我让你恼羞成怒!”   小孩闭嘴,坐回小板凳上,“我不要吃鸡蛋羹。”   “我泡点木耳给你炒鸡蛋呢?”   小孩想想,好像没吃过,矜持地点点头:“可以!”   方剑平瞧他这样又想笑“一个菜就够了?”   小孩勉为其难地说:“两个也还行。”   方剑平摇头。   “干嘛啊?”小孩装不下去,大声问。   方剑平:“真拿你没办法。”   小孩跟他学:“我才拿你没办法。”   方爷爷忍不住说:“再说下去小芳就被你们爷俩吵醒了。”   爷俩同时闭嘴。   方奶奶说:“快点炒菜吧。我和你爷爷吃咸鸭蛋。”   方剑平不赞同:“哪能经常吃。再说也没几个了。萝卜不吃就不好吃了。我给你做个萝卜丝吧。”看一下小孩,“我可是答应他要做两个菜。”   小孩点头:“骗人是大黄!”   方剑平压水洗脸。   看到手腕上的表赶紧揣兜里。   方爷爷看到了又忍不住说:“这么喜欢手表,干嘛不让我们知道啊。”   张瞳瞳哼一声:“我爸爸才不是喜欢手表。他喜欢我妈妈送的表。” 第160章 工作选择 孩子刚生就闹分居?   方剑平乐了:“不愧是我儿子。”   他儿子翻着白眼瞪他。   方剑平乐不可支。   小孩气得双手抱臂“哼”一声。   方剑平险些笑喷, 赶忙别过脸。   ——他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戏啊。   老两口看着孩子这样,是越看越喜欢。   方爷爷忍不住说:“剑平,如果没什么事, 回头带瞳瞳出去逛逛。小孩子不能整天呆在家里。”   方剑平:“衣服没洗鞋也没刷, 瞧这天气, 太阳一直憋着不出来,我总觉得有雨。”   方奶奶道:“变天再回来也不迟。”   “那也得先洗好衣服刷好鞋。”   小孩本以为可以出去玩儿, 一听这话又忍不住噘嘴, “等你洗好就中午了。”   “中午还得给你做好吃的。你吃吗?”方剑平问。   小孩当然吃啦。   “我要和你去菜市场。”   方剑平点头。   张瞳瞳想想去菜市场逛也是逛,四舍五入就当出去玩了。   不过他可得好好想想吃什么。   机会难得, 必须狠狠宰爸爸一顿。   十点左右到了菜市场, 小孩权当到了大饭店。   看到鱼,小孩点,看到虾继续点,看到鸡又想点,手被爸爸抓住了。   小孩仰头问:“说话不算话?”   “吃得完吗?”方剑平转向小芳,“你妈妈手里还有白菜和萝卜呢。”   小孩想一下:“那些明天再吃。爸爸,爸爸,我好久没吃过鸡, 鸡都想我了。”   卖鸡的售货员乐了, “大兄弟, 就凭孩子这么会说,也得买一只啊。”   小孩使劲点头。   方剑平捏捏儿子的脸, “买鸡可以,下午不许乱跑。”   小孩明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方剑平无奈地摇头:“挑一只吧。”   让张瞳瞳挑,那必须挑大公鸡。   方剑平瞧着鸡胡蹦乱跳, 可以养两天,以至于到家就反悔,“明儿再吃。”   “为什么?”小孩震惊。   方剑平:“一条鱼,鱼头清炖,鱼身红烧,再来个水煮虾,再给老爷爷老奶奶做个豆腐,四盆菜五个人,只吃菜也吃不完。”   “那那鱼留着明儿再吃。”小孩说出来,使劲点一下头,“对,明天再吃!”   小芳:“不行。明天就不新鲜了。你不听话那就养到下周末再吃。”   此言一出,小孩不敢不听,但是也很伤心,气得扭身回屋。   老两口担心不已,视线随着他转向偏房。   方剑平见状,道:“没事。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红烧鱼。小芳,我去杀鱼,你泡点大米,等炉火上来就蒸米饭。”   方家有两个炉子,一个是厨房做饭的炉子,一个是堂屋的烤炉。烤炉拉开就得再换一块煤球。如果不拉开,那晚上睡觉前再换也不迟。   耽误点时间就可以省一块煤球,小芳也觉得挺合算。   不是她太会过日子,而是他们又不赶时间,没必要浪费。   也没有耽误太久,方剑平刚把鱼收拾好,炉火就上来了。   他把水倒的刚刚好就去洗别的菜。   小芳也没让他一人忙乎,一直给他打下手。   期间小孩跟消失了一样。   小芳知道他不高兴,也是方剑平不守信用,所以饭菜做好,就把他抱出来。   先前没人管他,张瞳瞳心里只有气。到了妈妈怀里,小孩委屈,搂住她的脖子,可怜兮兮告状,“爸爸说话不算话!”   “爸爸也是怕浪费啊。”小芳带他去洗洗手,“你看到爸爸做的菜就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守信用。”   方剑平做了这么多年饭,手艺说不上极好,那也是色香味俱全。   他做红烧鱼的时候也没吝啬油,以至于浓油赤酱,看着就有食欲。   小芳知道这道菜汤汁比肉好吃,就舀两勺汤汁拌拌米饭,就挖一勺送到小孩嘴边。   方剑平撩起眼皮,“张瞳瞳,多大了还让妈妈喂?”   小孩接过勺子瞪他一眼,“我不要和你说话,你也不要和我说话。”   小芳笑道:“尝尝看。”   小孩给妈妈个面子,张开嘴,米入口,瞪直了眼睛,瓮声道:“好好吃啊。”   “妈妈没骗你吧?”   小孩习惯性想点头,一想这个菜是爸爸做的,冲方剑平皱皱鼻子,埋头吃米饭。   小芳给他夹点非常入味的鱼皮,又夹几块鱼腹肉,然后又给他剥虾,沾了酱放在空碗中。   一顿饭吃的满嘴油光,小孩也吃迷糊了,放下筷子就冲妈妈伸手。   方剑平抬手敲敲桌子,“没见妈妈还没吃好?”   小孩看到了,托着下巴等妈妈。   小芳给他擦擦手擦擦嘴,又把水递到他嘴边,让他漱漱口。   方剑平看不下去:“他又不是没有手,让他自己端着。”   小芳瞪眼,再过八个月才满六岁,这么小娇惯点怎么了?再说了,也不是天天如此。要不是小孩气得半天不出屋,她怕小孩记到成年,成年后想起来委屈,她至于吗。   小孩看到爸爸挨瞪,心里的气出了,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高兴了?”方剑平瞪他一眼就收拾碗筷。   方爷爷忍不住说:“你小时候比瞳瞳还娇气呢。上一年级了,还要跟我和你奶奶睡。”   方剑平瞪眼:“我正在教孩子呢。”   ——这老爷子瞎说什么呢。   方奶奶忍不住:“你这是教孩子?跟孩子斗气还差不多。瞳瞳,跟妈妈睡午觉去。”   “我要和妈妈睡。”小孩瞪着眼睛看着他爸。   方剑平抬抬手让他滚蛋。   小孩不敢信,“我睡着了,你你也不许把我抱回去。”   方剑平忍不住瞪眼,熊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小孩一看不好,拽着他妈妈出去:“快走!”   方奶奶瞧着母子俩进屋才说:“孩子大了,越来越不好骗了。你答应他今儿做小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得闹。”   “又不是不做。”方剑平看到还有几块鱼几个虾,“这些也没吃完。”   方爷爷:“晚上煮点挂面,这些菜热热刚刚好。别往厨房拿了,晚上就用堂屋的这个烤炉煮。”   “也行。反正晚上也得换煤球。”方剑平瞧着天色暗下来,跟傍晚似的,赶紧弄点热水去刷碗。   锅碗瓢盆刷干净,刚刚放堂屋小餐桌上,淅沥沥的春雨落下来。   方剑平不禁说:“幸好没出去。雨下的这么急,这要是半路上下了,都没地儿避。你们也睡会儿吧。”   “等一下。”方爷爷叫住他。   方剑平:“有事?”   有事!   方爷爷一直琢磨怎么说,突然发现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这事还得从过年说起。”   方剑平:“你儿媳妇和儿子又气你了?”   方爷爷好笑:“不是的。我也不是要说他们。说你姐。二月底去医院报到,三月开始上班。”   方剑平下意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没几天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方奶奶:“她婆婆退休了,孩子也差不多半岁,可以吃奶粉了。她也怕一直不去工作被人顶走。虽说还能找回来,这不是麻烦吗。”   方剑平点头,总觉得老两口还没说到正题。   “然后呢?”   方爷爷:“年前你姐夫开他爸的车来接我们,你姐看到她那两间房还空着,就要收拾一下留她住。”   方剑平不禁问:“孩子刚生就闹分居?”   方爷爷好笑:“什么跟什么啊。你姐说像这样的天,或者值夜班的时候过来睡几个小时精神了再回去。医院值班室太闹睡不着。”   “她家不是有车?”   方奶奶:“那是单位给她公公配的车,哪能当自家的车用。偶尔一次就了不得了。再说了,下雨天开车多危险。”   方剑平不放心:“确定她一个人?我可不想今儿她来,明儿我姐夫来,后天那两口子名曰想女儿了也跟过来。”   方爷爷摆手:“这点你放心,就你妈那个嘴,你爸那个德行的,我看见就烦。你要是不放心,下周末就把隔壁两间屋子收一下,留你岳父岳母过来住。”   方剑平还真有此意。   可是这个房子毕竟是他爷爷奶奶买的。   老两口不主动提这事,方剑平也不好这么着急,毕竟离毕业还早。   “这可是你说的。我下周末就收拾,然后把门锁上。”   方爷爷点头:“我又不是你,说话不算话。”   方剑平立即回屋找妻儿——不搭理他。   方爷爷气笑了,指着紧闭的房门:“就他这样还嫌瞳瞳脾气大。”   方奶奶:“别管他。让他听见了可能还不高兴。”   方剑平可不是他儿子那个脸皮薄的,听见了内心也毫无波澜。   等到周末,天气转暖,他就把空着的两间正房门窗都打开。   方爷爷瞧着他进进出出,又是刷又是擦,“真要收拾?”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方剑平奇怪,不会又有别的用处吧。   方爷爷摆手:“别瞎想。你可是答应瞳瞳,今天中午吃鸡。”   方剑平:“两间房冲洗的快,又有小芳帮我压水,顶多十点就差不多了。”顿了顿,“我早上做饭的时候看过,有干木耳,有我岳母给的干黄花菜和干豆角,不用买菜,泡一点干菜跟鸡一块炖上就行了。”   小孩蹲在菜地边画圈圈,听闻此话一下跳起来:“爸爸说话算话啦?”   “我上次不算话也是有原因的。我就问你,红烧鱼好不好吃?”   小孩抿抿嘴,又蹲下去继续画圈圈,留个侧脸给他。   方剑平无奈地笑笑,转向老两口,“今天先刷一遍,晒晒里面的药味儿,过些天再添床和柜子。”   “今年就搬过来?”方奶奶不禁说:“好啊。省得去爸妈家,上上下下不方便,那么点屋子住那么多人,空气都没有咱家好。”   小芳想笑,这要是让方医生和钱医生听见了多难过啊。   方剑平也想笑,“想什么呢。新家具那么重的味不得晾晒?有了家具,回头我们把他们暂时穿不着的衣服拿过来也有地儿放。”   方奶奶:“听你的意思暑假还回去?”   小孩儿忍不住开口说:“回呀。我还得跟爷爷学钓鱼,跟胖舅舅学抓知了猴呢。”   老两口疼小的,一听他这样说,顿时不好说什么。   好在还有两个暑假。   然而一个暑假还没到,新家具还没买呢,老师就找他们谈话,询问就业方向。   帝都大学的每一位学生都是宝贝,而且是国家出钱养的,必须让他们发挥出最大价值。   不过也不用着急回答。暑假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大三下学期再告诉老师也不迟。   到大四有别的选择也可以再告诉老师。只要别临近毕业,工作安排好了再想着调动都不晚。   可是方剑平的父母并不喜欢他的专业,张支书并不懂这些工作安排,方爷爷和方奶奶又认为只要方剑平和小芳开心高兴,干什么都行,以至于俩人只能自己商议。   当方剑平听到小芳说到,她想找个有意义又清闲的工作时,“扑哧”笑出声来。   平时两人也没空商量未来,只有晚上老老小小都睡了才有机会。   小芳朝他腰上掐一下。   没有厚厚的衣服阻挡,方剑平痛的叫出声来,“……谋杀亲夫!”   小芳捂住他的嘴巴,“别把爷爷奶奶和瞳瞳吵醒了。”   方剑平点点头表示知道。   小芳松手:“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平时这时候我都睡了。”   “我知道。可是小芳,世上真没有这么好的工作。除非工资跟普通工人差不多。”   小芳摇摇头,“那不行。白读那么多年书。”   方剑平搂住她,“那只有一个勉强算得上清闲。”   “什么?”小芳转过头。   方剑平:“老师!”   小芳赶紧摇头,“要当你当。”   “我可不当。张瞳瞳一个就够我受得。再来一群,我恐怕得英年早逝。”   小芳抬起头来:“巴不得我早逝?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中年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别胡说!”方剑平忍不住乐了,“我对小崽子没耐心,你有啊。平时我把他惹生气了,不都是你哄?”   小芳诧异:“合着你知道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先不说这个。我还没说完。咱们学校的学生毕业后至少也得是高中老师,而且还得是重点高中的高中老师。”   现在没有学区房一说,不论高中还是初中,能考上重点学校的,哪怕成绩垫底也是爱学习的好学生。   整个校园遍寻不到十个惹事生非的,老师也好当。   “可是你的单位附近要是没有重点高中怎么办?”   方剑平:“这不是还没确定吗。”   “如果水利部门旁边没有重点学校呢?”   方剑平摇头,“不可能。我不用打听都知道有。那边国家单位林立,机关家属院也在附近,为了让他们安心工作,也会搞个像模像样的学校。”   “那些人的子女说不得也打不得。”   方剑平笑了:“那也分什么人。如果你中专毕业,别说管他们的子女,就是管张瞳瞳我也不服气。论学问,我比他高,论亲疏,我是孩子的父亲,比老师了解孩子。可你毕业于全国最高学府,而且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   “照你这样说,好管?”   方剑平点头:“那些人的子女也没有太多路可选,要么好好学习,要么混到高中毕业等着接班或者当兵。当父母的肯定希望他们考上大学。所以你为了学习严管,一般情况下没人说什么。除非遇到你奶奶那么护犊子的。”   “她那样的十里八村才出一个。”   “所以啊?”   小芳听同学聊起未来也想过以后,可是独独没想过当老师。   方剑平很希望她当老师,因为学校里的环境相对最单纯,最适合小芳。   以她的学历去重点高中当老师,校长也会对她和和气气的。   可以说她只需要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方剑平见她犹豫,再接再厉,“你以前说要孝顺你爹娘,当老师有寒暑假,也有大把的时间陪他们。”   “对啊。”小芳恍然大悟,“没有咱们跟着,给他们钱他们肯定也不出门。”   方剑平点头:“首都逛遍了,还可以带他们去周边逛逛。比如承德避暑山庄?”   小芳忍不住打量他,不确定地问:“留你一人在家?”   “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呢。”方剑平道。   小芳还是不信:“真心话?”   方剑平摇头。   小芳哼一声:“我就知道。”   “你是老师不需要出差,这样咱们平时就能天天在一起。偶尔需要上晚自习,自习课的时候你可以备课,这样晚上也不用加班,多好?”   小芳:“照你这样说确实好。可是,是不是问问爹娘?他们还指望我当官呢。”   “老师以后也能当官。”方剑平想一下,“当主任,然后副校长,再然后校长,再然后就能进教育局了。你的学校好,到时候越过你提拔别人,不说你,就是你的学生也不服气。”   小芳不禁瞥他一眼,“劝我的时候你可真会说。”   “我不希望你太累啊。”方剑平说的是实话,“除非我当老师。可是我真是教够了。”   小芳:“那要是还没恢复高考呢?”   “为了生活继续忍呗。”方剑平想一下,“当老师那几年,我觉得我的脾气都比以前好了。”   小芳觉得他的棱角在确定下乡的那一刻就磨平了。   倒是这几年,可能日子太顺心,又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反而越来越有脾气。   “回去问问爹娘,他们同意,我就跟老师说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方剑平掀开被子爬起来。   “你干嘛?”   “我看看什么时候放暑假。”   小芳伸手把灯拉灭。   方剑平顿时一动不敢动。   “大半夜了,你不睡爷爷奶奶不睡?”   方剑平回来躺下。   一夜过去被孩子闹醒,方剑平把临睡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没等他想起来,订做的家具到了,又把这事抛之脑后。   再后来偶尔有个星期天,他姐夫带着孩子过来,他姐中午过来跟孩子见一面,小孩子闹哄哄,闹得张瞳瞳不愿出去,方剑平也把他带出去逛街。   不知不觉,天气热了。   方剑平每天早上和面擀面条,然后拿出去晾晒。   一日方静平夜班回来,打算补个觉再骑车回家,进门看到院子和廊檐下都是面条,吓得退出去。   小芳奇怪:“怎么了?”   方静平眨了眨眼睛,“是你家啊?我还以为到了面条厂。怎么这么多面条?”   小芳:“爷爷奶奶不喜欢吃挂面。方剑平也觉得经常去买不方便,就给他们做些面条,晒干了慢慢吃。”   “湿面条不好吗?”方静平奇怪。   小芳:“我们过几天回去。瞳瞳嚷着几天了。”   方静平明白了,“回村啊?我经常过来,缺什么我买就行了。”   “菜市场在南边,医院在北面,你也不顺路。”小芳想起一件事,“你爸妈家有风扇吧?”   方静平挑眉:“我爸妈?”忍不住找方剑平。   方剑平察觉到他姐的视线,回视问:“有问题?你爸妈至今没认这个儿媳妇,不说你爸妈,说咱爸妈?美得他们了。”   方静平诧异:“不会吧?”   ——肯定是方剑平胡扯。   方静平找坐在堂屋门口乘凉的老人。   方爷爷缓缓睁开眼:“你爸妈就会说小芳不懂事,亏得她还是大学生,见着他们都不知道招呼。他们也不想想,该给儿媳妇准备的一样没有,叫他们什么?小芳又不欠他们的。”   方静平忍不住说:“他们怎么这样?”   “当受人尊重的医生当久了,被人捧得脚下无根了呗。”方爷爷嗤笑,“以后再跟你们说小芳,你就问,娶你嫂子拿了多少东西,又给小芳多少东西。剑平娶小芳可就花个办结婚证的钱。”   方静平顿时觉得脸火辣辣的,但她绝不承认是羞的,一定是太阳晒的,“是哦。”尴尬地笑笑,“小芳好像还没说完?”   小芳点头,“要是能弄到风扇票,给爷爷奶奶卧室里安个风扇。要是能弄两个,堂屋也安一个。”   此言一出,除了在本子上乱花,玩的忘我的张瞳瞳,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向她。   小芳被看得疑惑不解,“咋了?”   方静平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这些当儿女当孙女孙子的没想到,孙媳妇想到了。   方爷爷上一次流泪还是方剑平回来探亲,这一刻却想哭。   方奶奶揉揉眼皮,笑着说:“小芳,晚上不热。”   “怎么可能啊。城里跟乡下不一样。乡下晚上开着门睡觉都没关系。再说了,房屋少,树木多,三伏天夜里也不热。这里可不行。风被楼房挡住,人口密集,三伏天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赶明儿我爹娘来了肯定也不习惯。”   方剑平点头:“确实没村里舒服。夏天晚上不热,冬天有火炕。”   方静平瞪他,你就少说两句吧。   方剑平在村里过习惯了,潜意识认为城里的夏天跟农村一样,以至于没想到这些,“我还没说完。小芳说的事别不当回事。”   方静平点头:“我下周休息就去找他们。”   小芳放心了:“其实农村也不是样样都好,蚊子特别多。方剑平,回头多买些蚊香。”   方剑平:“知道了。”   方静平道:“需要买什么趁着天不热就去吧。面条别再做了,回头让妈过来。”   方奶奶很想提醒孙女,你妈才懒得做。   可是看到院里和廊檐下那么多,够他们老两口吃一个三伏天,“是呀。剑平,也该带瞳瞳出去转转了。”   “行!”方剑平拿掉围裙,“张瞳瞳,走,带你玩儿去。”   小孩头也不抬:“给买冰棒吗?不给买不去。” 第161章 孝顺 谁还没有脾气啊?   方剑平噎的想打娃。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小芳笑一会儿, 说道:“让你天天打他。懒得理你了吧。”   小孩扭脸瞥一眼他爸,收回视线继续玩儿。   方剑平气笑了:“人不大脾气不小。”   小孩抬起头来:“谁还没有脾气啊?”   方剑平又噎住了。   方静平笑出声来:“方剑平,这叫什么知道吗?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啊。”   “睡你的觉去!不困就回你自己家。”方剑平瞪她一眼, 朝儿子走去。   小孩慌忙跑去找妈妈。   方剑平满意了:“老子就以为你不怕呢。”   “妈妈, 我们玩儿去,不跟他一起。”小孩躲到他妈身后撺掇。   小芳:“妈妈不会骑车, 这么热的天走着去啊?”   喜欢走的话早跑出去玩儿了。   张瞳瞳搁家里窝着就是因为一动一身汗, 一出汗脸上就黏糊糊痒痒的难受。   “妈妈,我不要坐椅子。”   小芳:“坐车杠上坐得住吗?”   方剑平:“车杠晒的烫屁股怎么坐?要去就老老实实坐椅子, 不去就继续玩儿。”   “给买冰棒吗?”   方剑平想一下, 小孩早上没吃油腻的东西,昨天好像也没有,“让你妈咬一口。你太小,一次吃一个容易拉肚子。”   咬一口就咬一口吧。   总比没有强吧。   小孩蹦蹦跳跳回屋。   “又干嘛去?”方剑平忍不住问。   ——这个儿子就不能老实会儿吗。   小孩推开窗,“我要拿帽子拿钱。你说话不算话我就自个买。”   “瞧把你能耐的。”方剑平瞥他一眼,转向老两口,“吃什么?我顺便买点菜。”   方爷爷觉得不说他也会买些他们老两口可以吃的,“你们想吃什么买什么。我和你奶奶随便一点就行了。”   “那我买点凉菜和卤味。再给你们买块豆腐, 做小葱煎豆腐。”   小芳忍不住说:“嫩豆腐吧。虽然容易碎, 但比老豆腐好消化。”   方剑平点一下头, 去厨房拿菜篮子挂在车把头上。   篮子一动就会碰到小孩的脚。   小孩不乐意了,“爸爸, 不要把篮子放在前面。”   “给我吧。”小芳伸手去接。   方剑平无奈地递给她,把儿子抱上去,“你可真是个少爷。”   这个称呼新鲜,小孩好奇地问:“什么是少爷啊?”   方剑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吃饱等饿还要伺候。”   小孩想想:“那我不是。我还刷鞋呢。”   他不说方剑平都不想数落他,“你那是刷鞋?你是脚脏了刷脚,顺便刷鞋。”   “你说我有没有刷吧?”小孩歪着脑袋问。   方剑平懒得跟他废话,推着车子出去,等小芳上来就问:“去哪儿?”   “最近的百货商店,那儿热闹。”   方剑平摇了摇头,“今儿不是周末,有胆大的小商贩也不往这儿来,没什么可看的。”   “为什么啊?”小孩无聊地晃悠着脚丫子好奇地问。   方剑平:“因为这边多是穷学生,没钱啊。有钱的主儿都在市中心。”说着,一顿,“小芳,你说咱们要是都去市中心,他岂不还得转学?”   小芳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是呀。”   “不行,不行,爷爷奶奶舍不得。”   小芳:“我一个人有时候都看不住他,咱俩都走了,把他交给爷爷奶奶还是我爹娘?”   “我回头看看公交车方不方便,咱们坐车。这边的学校不错,让他搁这边上,咱们都住家里。下雨下雪路上打滑再住宿舍。”   首都虽然不堵车,可是公交线路很少,车上自行车乱窜,没有比后来好多少,“可能得一个小时。”   方剑平:“权当休息。”   “你这样说的话也行。反正有你作伴,我路上甭想寂寞。”   方剑平乐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大骗子!”小孩脱口而出。   方剑平捏捏他的脸。   小孩不敢信:“爸爸,你在骑车欸。”   “你爸爸我厉害,骑车不用扶着都没事。不知道吧?”   小孩忍不住扭脸仰头打量他。   ——大骗子!   方剑平乐了,“想想除了买冰棒还买什么吧。我们买好了,你没有买好,我们可不等你。”   小孩顿时顾不上跟他贫,掰着手指数该买什么。   方剑平问:“张瞳瞳,你如果坐在大扛上,还能这么舒服吗?”   “不要说话,好好骑你的车吧。”小孩瞪他一眼,“我都数乱啦。”一脸的埋怨。   方剑平真服了他儿子,“老爷爷老奶奶最近有没有给你钱?”   小孩一脸警惕。   ——坏爸爸又想干嘛啊。   小芳忍不住问:“又给他钱了?”   “经常给。光我看见就有三次。我说他的钱他自己放着。爷爷奶奶非不信。说有几个父母会让孩子自己管钱。真以为咱俩是我爸妈呢。”方剑平不禁啧一声,“居然还说瞳瞳乖,不乱花。他是不乱花自己的钱。”   小芳:“回头跟他们说说。或者把张瞳瞳的钱盒子拿给他们看看。”   “看也不信。可能以为我们临时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方剑平摇摇头,“给就给吧,省得钱太多不知道怎么用,谁缺钱借给谁。”   小孩很好奇:“老爷爷老奶奶很有钱吗?”   “比你爸妈有钱。”   小孩惊得张大嘴巴,“天哪!”   方剑平乐了:“不敢相信是不是?因为他们像爸爸妈妈这么大的时候好好上学,毕业后工作赚钱,现在不用工作也有钱拿。”   原本想说退休金,方剑平觉得没法解释,“这个钱是看在他们以前辛苦工作的份上给的辛苦费。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上学,还要你上学了吧?”   小孩没想到上学赚钱还有后续:“爸爸,我从今天开始听话。”   “小财迷!”方剑平摇摇头,看到离商店不远了,“好好想想,商店快到了。”   二八杠自行车行的快,话音落下不过五分钟就到了。   方剑平把他抱下来:“过几天回爷爷奶奶家,想想要不要给爷爷奶奶买礼物。”   小孩看看手里的五毛钱,“买冰棒?”   小芳乐了:“冰棒一会儿就化了。买可以放好多天的。比如麦乳精,比如打火机,比如好看的遮阳帽。”   小孩摊开手,“不够吧?”   小芳点头:“我可以借给你。”   小孩眉开眼笑,立即冲他爸爸伸手。   柜台太高了,不站高一点小孩看不见。   小孩答应借钱买,不论他买什么方剑平都不阻拦。结果给张支书和高素兰各买一个遮阳帽,还给方剑平的爷爷奶奶买一盒饼干。   回家算账,小孩要付一叠零钱,心疼的滴血,苦着小脸说:“怎么这么贵啊?妈妈,钱好不经花啊。”   这话如果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小芳肯定会趁机教育他。一个未满六岁的孩子发愁,小芳只想笑。   她儿子怎么这么逗啊。   “是呀。”小芳忍着笑说,“爸爸不给你买鸡,还说他小气鬼吗?”   小孩摇摇头:“不说了。”   “那就把东西给老爷爷老奶奶送去。”   小孩点点头,苦着小脸送过去。   方爷爷好奇:“这是怎么了?你爸又使你干活?以后让他自己送。那么大人了,怎么就那么懒啊。”   “不是的。这个是瞳瞳买的。妈妈说,我送过来老爷爷老奶奶高兴。你们开心吗?”   方爷爷愣住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合起来糊涂了。   方奶奶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买的?”   小孩使劲点头:“花了瞳瞳好多钱。”说着说着就想哭,太不值了。够他买多少雪糕啊。   方奶奶也想笑:“瞳瞳真好。谢谢瞳瞳。瞳瞳——”   “别再给他钱!”方剑平骑车太累,满头大汗,在压水井边洗脸,“让他知道买一盒饼干可以得双倍奖赏,以后得天天给你们买一些他想买的。”   方奶奶:“谁要给瞳瞳钱。我是想让瞳瞳走近一点,我拆开,我们一起吃。”   小孩不想吃饼干,摇了摇头,“我吃雪糕。妈妈有个雪糕。妈妈说可以给我一点尝尝。”   方爷爷皱眉:“怎么不买一个?”   小孩抿了抿嘴,想说买了,他吃光了。这个是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个人卖雪糕,他妈妈买的。   “爸爸坏,不给我买!”   方爷爷叹气:“我就知道。回头我打他,快去吧。对了,谢谢瞳瞳。”   小孩摇了摇头,挥挥手往屋里跑。   小芳也在门口盯着他,小孩没开口要钱,就给他留一半雪糕,名曰瞳瞳懂事,知道孝顺长辈奖励他的。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半个雪糕吃完,不见钱盒子,就不再心疼他的钱。   而小芳知道小孩好这一口,这时候的食品极少出问题,不需要担心吃出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接下来几天每天下午都会带他去买个奶油棒冰。   小孩越发喜欢妈妈了。   火车上小孩也一直挨着妈妈坐,跟他爸像阶级敌人似的。   方剑平心说,有能耐你困了别找我。   小孩困了没找他,第二天下了火车,车站的人比去年多出一倍,小孩怕了,紧紧抓住他爸爸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这么多人啊?”   方剑平:“因为革命结束,改革开放,社会风气开放,可以买卖东西,走亲戚访朋友也不需要再开证明。”   小孩摇摇头。   ——不懂。   方剑平:“这就需要你学习。爸爸说的已经很浅显了。”   小孩知道得学习,因为看妈妈的书像看小蝌蚪,眼晕的难受。   妈妈念给他听,等他回头自己看依然不认识。   “爸爸,开学我就上一年级了。”   方剑平嗯一声,护着他过马路,“回头爸爸送你一个字典,不认识的字字典上都有。”   “太好啦!”小孩跳起来。   方剑平连忙攥住他,“好好走路,快点到车站,爷爷奶奶该等急了。”   他们不再是第一次回去,现在也不是以前社会风气紧张的时候,所以张支书一点不担心。   算着时间才去农场。   拖拉机停下来不过三分钟,汽车就进站了。以至于张支书来回才一刻钟。   在路边乘凉的王秋香等人听到拖拉机响,以为农场的车从这边经过。   车拐进来到她们跟前,王秋香等人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这么快?”   “九奶奶,七奶奶,花奶奶,瞳瞳回来啦。”   一枝花伸手抱住他,“有没有想我们啊?”   小孩使劲点头:“好想好想啊。”   方剑平忍不住瞥一眼他儿子,想知了猴想鱼还差不多。   “在这儿玩,爸爸妈妈洗洗澡睡会儿?”   小孩不禁说:“天还没黑啊。”   “忘了爸爸妈妈照顾你一夜?”   小孩安睡一夜啥也不知道。   可是瞧着妈妈很没精神得的模样,他心虚了,挥挥小手,“去吧,去吧。”看到爸爸手里的包,大喊:“我的东西!”   方剑平把他的书包给他。   小孩把卷吧的不成样子的太阳帽拿出来递给他爷爷奶奶。   张支书转手给方剑平,“让你爸帮你放屋里。”   方剑平没接:“给你们买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都跟方爷爷一样。   高素兰不敢置信的摊开,她去卖菜的时候见农场的小老太太戴过相似的。   然而越是这样越不敢相信:“真的啊?”   小孩苦着小脸说:“花了瞳瞳好多钱。”   高素兰忍不住抱起他:“我真是领值了。”   张支书心中无限感慨,“花了多少钱?爷爷给你。”   小孩被他妈教育过,送人家东西不许收钱,否则就跟卖东西的没两样。   “不要钱。瞳瞳还有好多钱。”小孩嫌高素兰身上热,挣扎着下来把小书包给他爸。   方剑平照旧从提包里拿出一副乒乓球球拍和一盒乒乓球,递给胖丫。   忽然想到胖丫今年高考,“胖丫,填志愿了吗?”   胖丫点头:“填了。咱们省最好的学校。”   “东海大学?数学专业?”   胖丫摇头:“不如帝都大学。临床医学,我老师说仅次于全国最好的几个大学。”   王秋香不懂这些,填志愿是兄妹俩研究的,一听这话忍不住问:“你咋不填最好的?”   “我也得能考上啊。”胖丫白了她一眼。   王秋香噎了一下,看到小芳还没走,“你小芳姐都能考上,你怎么就考不上?”   小芳摇头:“我可不敢开膛破肚。”   王秋香噎的不想说话。   方剑平解释:“我们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能像我和小芳一样安心复习的不多。胖丫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高中生,学生铆足了劲,父母也是努力给学生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胖丫即便比小芳考得好,也不一定能考上。”   胖丫看向她娘:“懂了吗?”   王秋香懂了。   胖丫:“你放心吧。哥能分到市一中,我肯定也能去市人民医院。”   王秋香放心了。   方剑平见问题解决,就和小芳休息。   瞳瞳忍不住吸吸鼻子。   张支书纳闷,“你这是怎么了?”   “好香啊。”小孩好奇地左右看,“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这事说来话长了。   以前大伙儿虽然听张支书的话,空地上都种上花和果树,由于收购站给的价格低,一些懒蛋就懒得打理果树,能结几个是几个。   去年冬天家里产的都可以卖出去,也不再放一起卖,喜欢耍小心眼喜欢偷懒的人也不得不勤快。   有些人更是把门口和院子都收拾一下,年后去买今年就可以挂果的果苗。   张支书没有统计过也知道今年村里的果树比去年至少多一成。   每一棵树都枝繁叶茂被精心伺候。   果子多又大,又正好是丰收时节,不香才怪。   谢兰回答他:“果子。”   “大桃子?”小孩忙问。   谢兰点头:“奶奶家有,跟奶奶摘去?”   小孩立即把手递给她,蹦蹦跳跳随他去。   胖丫忍不住说:“他可一点不怕生。”   王秋香:“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他怕谁啊。”看到她拿的乒乓球,“放家里去。”   “知道。”大胖年底才毕业,此时也在这边,胖丫拿出四个乒乓球,其余的都给她哥。她找小姐妹打乒乓球去。   正值三伏天,太阳又升高了,爱下地晃悠的人也懒得下地放羊,以至于路边到处都有人。   有些以前只敢围观怕把球弄坏的人见方剑平又买新的,顿时确定全用坏了他也不会说什么,于是就把自家孩子推出去,让胖丫给他家孩子玩玩。   胖丫把旧的球拍找出来,一会儿小树林里就摆满了乒乓球台。   不再是几张桌子拼凑而成。真是跟乒乓球台类似的桌台。   张支书让木匠大头做的。   五点多,天气不甚热,依然戴着遮阳帽过来的一群人到桥头停下,看到乒乓球台,又看看鸟语花香的地儿,立马掉头。   小芳早歇过乏了,坐在路边跟她爹聊天,看到那群人就起来:“找谁啊?”   “咦?大学生?这是你们村啊?”为首的小老太太指着墙壁,“我记得这是土墙啊。”   小芳看着墙上的菜,“是土墙。豆角种的太密把土色遮住了。”   “我记得茅坑边也没有树啊。”   张支书道:“以前在院子里的小桃树。院里已经有一颗大的,今年就移出来了。”   一众老头老太太走近,越发不敢信,七嘴八舌地惊呼:“你们村怎么大变样?”   小芳道:“冬天光秃秃的,现在生机盎然,肯定不一样。来玩儿还是来买东西啊?”   “买果子。前些天你们村的人都会去卖,最近怎么都没去?”   小芳看向张支书。   张支书:“以前果子少好卖。现在别的村的果子熟了不好卖,我们就决定一周去一次。周日去。不是在现在这个地方,去政府办公楼那边。”   有个老头伸出大拇指,“你会做生意,那边的人有钱。”   张支书点头:“有时候阴天就赶着中午拉到人家厂门口卖。偶尔走街串巷也喊一下。虽然没有以前出去的勤,但钱没有少。”   “怪不得最近见不着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我来你们这儿买过羊肉。”说话的小老太看向小芳,“大学生还记得吧?”   小芳点头。   “还跟以前一样随便挑随便选?”   小芳点头:“价格肯定得高一点。不然剩下的都是小的就不好卖了。”   水果便宜,贵也顶多贵一两分钱。他们既然来买最新鲜的,也料到这一点了。   “行。”   这个字落下,不少人看小芳。   小芳看到她九叔,“让我叔带你们先转一圈。我们村的果子多,还有香瓜脆瓜甜瓜。你们考虑好了再买。如果太多,他可以开车给你们送过去。但也不能太多,车装不下。”   这时候的人孩子多,这些老头老太太每家至少六口人,一人一天一个,两天就得好几斤。   他们来的路上还在聊,果子便宜,也不知道给不给送到家。   小芳的话打消他们的顾虑,一个个都不由得露出笑脸。   有个小老太就忍不住说:“你这个闺女会做生意,以后是不是打算进商务部啊?”   小芳摇头,“教书。有寒暑假。”   大胖忍不住问:“哪个大学?”   “大学?”小芳被问住。   王秋香:“你别说跟大胖一样教高中?你要是教高中,干嘛还跑那么远上学?”   其他村民忍不住点头:“就是,就是。”   小芳:“可是,我大学毕业有可能只能当辅导员。”   她以前的高中师姐就是。   几乎每次聊天都能听到她抱怨,还不如去高中当老师。   “不是老师啊?”王秋香问。   小芳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我们学校不是很缺老师。”   有个来买东西的老太太就说:“你们学校是最好的大学,当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师资力量肯定先紧着你们。要当老师是不是得读研啊?”   高素兰:“那就是还得再上?”   张支书问:“还给补贴吗?”   方剑平想想学校的情况:“如果一边读研一边当辅导员,工资应该不少。可是小芳太累。”   张支书:“那有啥关系。到时候我们就过去了。不种地不喂牲口,每天弄点吃的,洗洗衣服,看着瞳瞳,我们来呗。再说了,瞳瞳上学了,也不用我们整天看着。那么一点活可比割麦子掰玉米摘棉花轻松多了。” 第162章 齐心协力 从早骂到晚,从夏骂到冬?……   小芳看向方剑平。   ——我没说错吧?我爹娘不赞同我当老师。   这事发生的太快, 方剑平没有心理准备,也打乱了他全部计划,“叔, 离毕业还早, 要不我回头再问问?”   张支书点头:“问是得问, 但不能当高中老师。”   “肯定的。”方剑平怕被丈母娘一大家子手撕了,“我原先只想着小芳轻松点。”   张支书看向他闺女, 他也希望闺女轻松点, 但他替闺女委屈,“年纪轻轻吃点苦怕啥。再累也没有种地累吧?”   方剑平:“那肯定没法跟种地比。”   张支书点头:“这不就行了。我看你也别问了, 就读, 读那个——”   来买东西的小老太太道:“读研。”   “对!就读那个。你们大学一毕业我们就过去。”张支书一锤定音,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剑平看向小芳。   ——怎么办?   小芳爱莫能助。   凭她爹这么反对,她真敢去高中当老师,老两口肯定不愿意去首都。她考大学的意义就少了一半。   小芳想一下:“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不当辅导员?”   方剑平明白她的意思,又看到岳父大人一脸严肃,给他个胆子此时也不敢说别的,“那就这样。张瞳瞳交给我。我估计我的工作应该很轻松。”   张支书:“你忙也没事,还跟在家一样, 我们做饭收拾家里。对了, 发粮票吧?”   高素兰连连点头:“对对。要是不发粮票, 小芳当那个什么导员不如意也得干。”   小芳:“方剑平说,有些地方的购物票都开始取消了。等我们毕业首都应该也不用粮票。只是杂粮杂面恐怕还是跟白米白面搭配着卖。”   张支书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和你娘这些年也存了点钱, 足够咱们买米面。”   方剑平忽然就明白小芳为什么顺着她爹娘。他爸妈这么疼他为他着想,他恐怕也不好意思对他们冷言冷语,忤逆他们。   “叔,我还有工资。肯定能裹住日常开销。再说了, 还有我爷爷奶奶呢。”   小芳点头:“院子挺大,可以种菜,只需要买些鸡鱼肉蛋就行了。”   张支书算一下,闺女的补贴能裹住自己,他们的钱能裹住他们,女婿的钱他和瞳瞳肯定花不完,说不定每月还有剩余,“那还行。小芳,可不许现在一套到时候又一套。”   “不会的。”小芳想一下,“高中离学校远,你们可以看一下我放学回来的时间。”   话说到这份上,张支书也没有理由怀疑,看向那些买东西的人,“咱们看果子去吧。”   有个小老太问方剑平:“你们说的购物票要取消,真的假的?”   方剑平点头:“真的。首都一些地区已经开始执行了。”   那老太太忍不住说:“那以后不能存了。用票和钱买东西能省不少钱。这要是以后取消了,不就成废纸了。”   小芳顺嘴说:“说不定五十年后就成古董了。”   老太太摆摆手:“算了吧。我能活十年就烧高香了。”   张支书:“那就趁着能吃能走多买些好吃的。”   一众老头老太太笑了,抬抬手让老九带路。   村民赶紧给老九使眼色。   ——带我们家去!   张老九乐了:“急啥?先让这些大哥大姐看清楚,回去也好帮咱们宣传宣传。大哥大姐,是吧?”   宣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一众老头老太太能一起过来,显然都是合群脾气不错的人,所以都很不客气地揽下这事。   “爷爷!”   清亮的童音传过来,众人都不由得看过去,一个头戴花遮阳帽,白白净净的小娃娃抱着一个大大的桃子过来。   年龄虽然比年画娃娃大一点,可是真像啊。   张老九勾勾手:“过来,让我尝尝。”   小孩喊他是想显摆桃子是整株桃树上最大的那个,可不是给他吃的。   二话不说,绕过他躲到妈妈身后。   买水果的老太太忍不住问:“大学生,这是你儿子?这么大了?”   小芳笑道:“也不算大,到今年农历九月才满六岁。”   “可是你没多大啊。”有个老头不禁说。   小芳想一下,愣是没想起她多大,“方剑平,我多大了?”   方剑平好笑,“过糊涂了?你今年二十七周岁,我二十九。”说着一顿,“按虚岁我岂不三十了?”   老九:“可不是咋的。你还当自己二十郎当岁呢。”   张支书道:“这个年龄正好。老话说,三十当立。正好明年三十整,还毕业参加工作了。”   方剑平笑了:“您这样说那是挺好。不过再说下去太阳就落山了。”   一众老头老太太还得回去给工作半天的子女做饭,顿时顾不上侃大山。   话说回来,改革开放了,又有张庄打样,小芳料到村里的东西越来越难卖,所以才给她爹出主意,别光守着供销社门口的一条街,经常去城里转转。但也别心血来潮转一次,而是设好时间,比如一周去几次,每次什么时候去。   城里认知道了,三次以后就会记住。   哪怕家里的水果突然吃完了,也会等他们。毕竟跟菜市场的价格差不多,一个却是刚刚摘下来的,一个是不知道经了多少道手的,一个在家门口就能买到,一个得跑出去,前者商量商量还能送两个小的,后者一两都不多给。   张支书以前没做过生意,认为小芳太理想化。   可是他一贯疼孩子,还是决定听小芳的试一下,结果就是现在城里人会主动问,他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今儿大伙儿都在家,就是因为下次是明天。   果子在树上安生几天,村里的孩子也吃够了,没人打扰,以至于长得不是特大就是特红。   一众老头老太太没往南边去,也没往北边,从西走到东就按耐不住亲手摘。   张老九就让人拿几个麦秸编的小篮子。   这个也是小芳提的醒。   别看她以前是学生,死的时候还没有生瞳瞳的时候大,可她见得多。跟父母旅游的时候就看到有人拿麦秸编篮子。   虽然不能盛很重的东西,但编的过程中搞紧一些,当托盘装一些水果还是没问题的。   忙着编东西,也省得他们闲时间长了搞事,闹得全村鸡犬不宁。   然而一众老太太看到白里透红的桃子放在干干净净的篮子里,忍不住问,“大兄弟,篮子也是你们自己做的?”   老九点头:“村里的老人闲的时候编的。不过你们放心,虽然是用麦秸,但绝对干净。”说出来还怕他们嫌弃,“也有蒲苇做的,要不用那种?”   老头笑道:“你误会了,她们想买。”   “啊?”张老九险些把秤扔出去。   一个老太太点头:“这个买菜挺方便的。卖吗?”   张老九:“这个真不结实。你们等一下啊。”喊一个小孩,让他去村里会瞎胡编的老人家里拿几个结实的。   老人听说小芳让他们用麦秸编的篮子装水果,就在琢磨小芳是不是有别的打算。盛水果什么不能盛啊。   于是他闲着没事就开始编。   老人知道张支书不藏私,他又快走了,也没必要藏私。张支书没说可以卖,老人也不好意思问。   张支书一个人知道了没什么,被大伙儿听来去都调侃他多丢人啊。   以至于从二三月份到现在闷不吭声的存了好多。   小孩子过来要东西,老人又惊又喜,把他认为好的都拿过来。   对此不感兴趣的的老头看到有大篮子小篮子,还有提包,也忍不住上前围观,“你们村真卧虎藏龙啊。”   老人被夸的不好意思,“以前日子苦,啥能换钱就干啥。时间长了啥都会一点。”   有个老太太问:“你编这么多是留着卖的吧?”   老人下意识朝西边看:“这个得问小芳。”   “大学生?她让你们编的?那肯定是留着卖。”老太太认为大学生不会干无聊的事,“是不是得问问她?”   老人开心又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回,就点点头。   老九朝西边喊:“小芳,过来一下!”   两人离了将近半里路,架不住路边有人,接力帮她叫,一分钟就传到小芳耳朵里。   三分钟小芳才过来,同来的还有担心出什么事的方剑平。   俩人一到跟前听到众人要买也是很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卖出去。   小芳的本意是给他们找点事做,顺便练练手,熟悉了之后,大家的日子好起来,有人买了也能编出更精致的东西。   可是既然提前,那也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小芳提醒这些老头老太太,“这东西跟城里卖的价格差不多。你们一人买两个,可以送你们一个扫炕扫床的小扫把。很简易的那种。”看向老人,“家里有吧?”   家家户户都有炕,炕上脏了一点点拍很费劲,以至于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小扫把。   老人点头。   小芳:“我记得村里的大扫帚也是自己做的?”   张老九:“对啊。用高粱头做的。”   来买东西的老头忍不住说:“那岂不跟我们平时用的一样?”   小芳:“可能比你们的好。你们的是工厂量产,我们村的这些都是为了消磨时间慢慢编的。”   方剑平补充,“一般都是留着自家用,所以特结实。价格可以比供销社卖的便宜点。”   “那还等什么。”有个老太太催,“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停顿一下,看他俩,“你们也是,有这些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小芳:“一个扫帚能用半年,没想过你们需要。原本打算编多了,每样有六七个够一车再拉去城里卖。”说完就给编东西的老人使眼色。   老人不做扫帚,嫌那个麻烦还累人,但他知道谁家有。   张庄人有自留地,地里见的东西不归农场,种什么由村民决定,自然是种可以吃的东西。所以每年都会在黄豆地里撒一下高粱。   这就是俗称的套种。   高粱打下来,高粱头烧火可惜了,便会给会做扫帚的人留着他做扫帚。谁有需要过去拿一把,随便给他一把菜半斤杂面都行。   然而就像小芳所说,一个扫帚用半年,做扫帚的人又年年做,以至于家里也存了不少,就挑最好看的拿十来把。   每个扫帚头都很大,几下就能把堂屋打扫干净。   小芳看着老头老太太们脸上的喜色,“是不是比供销社卖的好?一样的价格也合算吧?”   众人说不出违心话。   有个老太太忍不住感慨:“来这一趟我的兜算是空了。”   方剑平笑道:“我们可没有忽悠你们乱买。”顿了顿,“你们买回去后悔了可以卖。价格翻一倍我们都不眼红。”   扫帚不值钱,跟一两斤桃子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东西好。   扫帚把特实在,肯定不会像他们以前买的用十天半月就散开。扫帚头看起来收拾的也挺好,不论扫还是晃,都不会有东西落下来。单单这一点就比工厂的干净。   小芳怕他们犹豫一会儿不想买了,趁热打铁,“拿一把?”   “拿一把!”有个老太太想想家里的扫帚都秃了,看向张老九,“你说了,送我们一个扫床的小把子。”   小芳问编东西的老人:“多吗?”   “多是多,都是给村里人和亲戚做的。”老人为难。   小芳:“让他们等着!”   老人面露喜色,“你这样说我就不怕了。”立即招来几个孩子让他们去他家拿。   结果等这些老头老太太到村头,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扫帚,一篮子水果,水果上面还放着一个婴儿手臂那么长的小扫把。   张支书等人糊涂了,“这是……?”   什么情况啊。   小芳:“除了水果上面的这个,这些都是他们买的。”   王秋香震惊:“这这扫帚也能卖钱?”   城里来的老头好笑:“你这话说的。这东西不能卖,我们用的总不能是自己编的吧?”   王秋香点头:“我们用的就是自己编的。”   方剑平忍不住说她:“那是咱们村有。农场的人谁会?再说了,就算会,他们不种地没有高粱拿什么编?就算编这个也得有时间。一个得一两天。”   一众老人不禁转向他,“需要这么久?”   小芳:“你们拿的都需要这么久,因为他给村里人编的,不好糊弄。工厂做的话顶多半天。”   众人顿时觉得占大便宜了。   幸好他们闲着没事不怕热来一趟,否则哪有这种好事啊。   有个家里人口多,买了两筐水果的老太太就问,“还有吗?再给我拿两个,给我儿子一个闺女一个。”   编筐和做扫帚的两家人都跟过来了,小芳就转向他们。   做扫帚的老人就说:“有是有,但是没有这些好。这是我挑的最好的。”   那老太太说:“你们觉得不好是跟自己比,跟别人比肯定好。要是有点瑕疵,你少要我一分钱不就行了。”   钱是不能少的。   小芳道:“快晌午了,我们给你们拿点菜吧。”指着身后的麦秸垛,“用麦秸捆一下。”   有个老太太赶忙说:“姑娘,我的兜可被你掏干了。”   “不要你们的钱。”小芳好笑,“这时候的菜便宜,一分钱一斤都不好卖。”指着自家墙外,“那些豆角,你们可以自己摘,一人摘一两斤。不要豆角也可以摘扁豆或者摘苋菜。但咱们得说好,最多两斤,一人只能摘一样。”   “这可是你说的?”众人顿时摩拳擦掌。   小芳点头。   这些人立即放下东西,让编扫帚的老头给他们每人拿两把,他们摘菜。   方剑平一看有人往东去,赶紧叫一枝花,“你快去看一下,别去老太婆家。”   一枝花离高氏家近,赶紧过去把人带去她家院里摘黄瓜。   高氏出来骂一句,生意就全毁了。   大概十几分钟,一众人回来,小芳瞧着都没多摘也没再让张老九称。   这么多东西一辆车肯定拉不完,张支书就让人驾三辆驴车,连人带东西一块送过去。   他们一走,众人聊开了。   当属王秋香的声音最大,大呼小叫,“这些城里人怎么啥东西都缺啊?”   小芳:“张小草缺什么他们缺什么。”   王秋香想到了,张小草也来村里拿过扫帚。因为她经常私下里给村里的牲口看病,牲口是集体的,所以她没给过钱。   大伙儿又觉得不值钱,以至于都没想过小小的扫帚也能卖钱。   王秋香转向编扫帚的那家人,“今儿卖了不少吧?”   张支书一听话音直觉不对:“你也想编了卖?”   “我——我又不会。”   张支书:“那就是以后你找他买?”   “那哪行!”一听要钱跟要她的命似的。   小芳:“那你问啥?羡慕人家赚钱?你家的那份高粱头给人家,人家也没缺你的扫帚用。再说了,你不会编,留在家里也是烧火。以后还得拿钱去供销社买。”   此言一出,羡慕他们的人都冷静下来,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王秋香摆手:“我就随口一说。”   小芳心说,你说者无心,别人听者有意。矛盾就是这么起来的。   “我看你就是想学人家编东西卖钱。”小芳故意不屑地哼一声,“你家胖丫要是再考上,你家可是俩大学生了。眼皮子还是这么浅,跟他们到城里住早晚惹出祸来。”   王秋香不禁问:“我能惹什么祸?”   当然是祸从口出。   小芳:“城里可不是咱们农村,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你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人家因此恨胖丫或大胖。”   “这么小心眼?”王秋香惊呼。   小芳无语了。   方剑平解释:“人家又不是你家亲戚,你调侃人家,人家凭什么让着你?”   王秋香被问住了。   张支书打圆场,“时间不早了,该做饭了,都回家吧。明儿还得去城里卖水果。”   谢兰忍不住问:“他们回去肯定帮咱们宣传,明儿就不用去了吧?”   张支书摇头:“得去。上次跟几家说好了,咱们明儿上午过去。不能不守信。这样,摘一半。谁要卖谁跟我去。谁想在家等着谁在家等。”   自由选择,大家没意见。   翌日上午,小芳没让张支书去。   张瞳瞳到了村里,仿佛小兽进了山林,一天都不找爹妈。于是小芳就和方剑平一块去。   小芳开车,方剑平和一个村民分别坐在她两侧,还有俩人坐在车里看着水果。   车里有很多份,每个篮子里上面都有一个名字,水果品相差不多,所以人不去也不用担心卖不掉。   不论卖多少回来都平分。怕吃亏的人也可以自己选择去供销社门口卖。   不强制以至于没人有意见。   然而买东西的人怀疑了,“怎么换人了?”   小芳说:“以前来的是我爹。我放假了。”   “你是大学生吧?我们听说过。”   小芳很意外,那群老头老太太知道就算了,怎么其他人也知道。   买东西的人说:“我有个邻居经常买你们的东西。对了,昨儿还去了。还买了几个扫把。”说着就往车上看,“怎么没了?”   小芳道:“不知道你们买。好的也被那些大爷大娘挑完了。编扫把的人这两天全家都在编,下次过来再买吧。”   “不着急,可以慢慢编。”   小芳笑了:“好。来点水果?”   女人想起她出来的目的,就去挑桃子。   挑一圈都差不多,又干脆随便拿了。   做生意最怕无人问津。有人上来就有人敢买。   行人看到买东西的和卖东西像是认识,就大着胆子过来。   走近一看没有歪瓜裂枣,也忍不住买一些。   附近的人都知道张支书快来了,等一两天了。有人听到拖拉机响就从家里出来,赶到路口树下,一看好几个人,忙不迭呼喊邻居,赶紧过来。   拉出来卖的都是好的,最次的也跟菜市场卖的好的差不多。夏天瓜果便宜,又缺不了这个,结果愣是在路口卖完了。   一行人出发时不过七点钟。   原本以为得到十点才能回来。   太阳还没升高就回来了,村里人都不敢信。   王秋香用她纳一半的鞋底戳高素兰,“他们卖东西咋就这么快?昨天是,今天还是。”   高素兰:“可能是因为大学生卖东西稀罕吧。”   谢兰点头:“大家都知道大学毕业就是干部,干部卖东西,换成我手里有钱,又正好想吃,肯定不会犹豫。再说了,当着大学生的面也不好挑挑拣拣。”   有村民忍不住说:“咱们这样挺好的。要不干脆别包产到户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转向他。   ——你放什么屁呢?   那村民吓得忙说:“我就是随口一说。”   张支书笑着说:“分还是得分。让剑平歇几天咱们就量地。粮食分下去的那一天就分。”   “人口咋分?”   张支书:“肚子里的不算,出生了才算。家里老人去世了地抽走给出生的孩子。城里户口没地。”看向王秋香。   王秋香不禁问:“看我干啥?你家三个,我家一个,没有就没有。又不是我吃亏。”   张支书就是怕她闹,因为大胖的户口还在村里,得再过两个月工作了才能迁去城里,“想分家单过的,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分地的时候分开。老人不愿意给粮食,赶明儿用玉米和黄豆抵。”   很多人不敢分家就是老人不同意,分不到粮食。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动。   因为人心都是偏心的,不被偏爱的都想分。   来富家的忍不住问:“广进,故意的吧?”   张支书:“啥故意的?”   “我可是知道栓子一直想分家。你就不怕你娘搬着板凳坐在你家门口从早骂到晚,从夏骂到冬?”   张支书看着闺女和女婿从屋里出来,一人一个黄瓜,边啃边往这边来,“她不怕小芳用裹脚布把她的嘴堵上就骂。”   来富的媳妇忍不住说,“我咋就忘了呢。小芳还得在家过一个多月。等她回去你娘有再大的气也被她耗尽了。”   张支书笑道:“想分家的不少。她拦着不让分是跟栓子作对,也是跟那些人作对。单打独斗怕她,团结起来还怕她?”   张来富说:“那她背地里也得骂你。”   “不到我跟前骂随便她怎么骂。使劲骂也就骂一年半吧?”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不是滋味。   张来富忍不住移到他身边:“真走啊?”   “不走小芳咋读研?”张支书瞥他一眼。   读书是大事。   研究生毕业那就是帝都大学的老师。不然就算当老师怕是也只能去一般般的本科大专院校。   张来富不知道大学老师的工资多少,可是凭学校名气恐怕也得差一大截。   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   “你一走咱们村咋办啊。”张来富叹气。   张支书:“我不是安排好了吗。瓜果就这么卖。地分了家分了矛盾少了,还有啥问题?”   “鱼塘,养蜂厂那些呢?”   张支书看向说话的人:“你先把地种好再说。明年风调雨顺见的粮食没有今年多,咱们还得合在一起。”   被怼的村民忍不住挠头,“现在就收拾的挺好,还怎么收拾啊?”   方剑平先前答应帮忙打听温室大棚的事,他闲的时候也去农学院问过。温室大棚的技术没搞清楚,倒是把沤肥搞清楚了。   方剑平:“多沤点肥应该能增产。”   张支书看向自家的粪坑:“已经弄了。”   方剑平摇头,“您这个发酵太慢。我有个放树叶菜叶子那些乱七八糟的都能迅速出肥的法子。但是有一点不好,未来一个月咱们村可能会被臭气笼罩,吃的肉都有一股臭味。”   “那就不吃肉。”有村民脱口而出。   方剑平噎住,顿时不想帮他们。   张支书冲他抬抬手,“你闭嘴。剑平,继续说。”   “没了。”   张支书傻眼:“没,没了?”   方剑平点头,“具体内容我记不清了,不过都写在本子上了。”   “差点被你吓死。赶紧拿去。”张支书坐不住了。   小芳:“这么热的天你干嘛去?傍晚太阳下山再搞也不迟。村里这么多人,一个小时就能把坑挖出来。”   张支书:“还得挖坑?”   方剑平看一下茅坑:“太小了。回头把牛场和养猪场中间那片空地连一起,弄个大化粪池。不够的话再把以前当扫盲班的茅草屋推倒,在那边也弄一个。”   此言一出,有村民说:“东北角那边也有一片空地。”   张支书:“那是宅基地。”   “又没盖房子,先用一下,等包产到户的事定了,咱们再把坑填了呗。反正西边的沟也该挖了,最不缺的就是土。”   张支书觉得可行,“这话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分单干了推三阻四。”   那人摇头:“不会。我不干明年年底分鱼的时候我不要行吗?”   张支书放心了。   虽然不挖坑,还是让方剑平把他的手稿拿出来。   张支书看半天。   五点半,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去,他就叫全村的壮劳力挖坑。   大伙儿都想单干赚钱,以至于就连张小草那个懒弟弟也动起来。   人多力量大。   到傍晚,天空变成灰蒙蒙一片,三个化粪池就挖好了。   翌日,男女老少动起来一起沤肥。   张瞳瞳上次见大伙儿一起干活还是去年冬天起鱼塘的时候。   小孩每天很忙,都快忘了。   以至于再看到热火朝天的景象特别激动,一会儿跑到妈妈身边,一会儿去找爸爸,一会儿往爷爷背上爬。   张支书虽然不用动手只需要动嘴,可是他也累。   小崽子还来闹,张支书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去!”   “不下不下就不下。”没打疼,小孩勾住他的脖子,“爷爷,咱们干嘛啊?”   张支书:“给你做好吃的。”   “才不是。”小孩不信,“爷爷不说我问别人。爷爷,别人告诉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张支书点头:“我巴不得。”   小孩震惊。   小孩伤心,“爷爷不喜欢我了?”   张支书:“你能离我远点,我就喜欢你。”   “为啥呀?”   小芳从旁边经过,笑着说:“距离产生美。”   “啊?”小孩惊得微微张口。   小芳走人。   小孩追上去,“离多远啊?”   小芳朝小孩多的地方看去,“你去那儿,妈妈在这儿这么远。”   “那妈妈和爷爷都会喜欢我吗?”   小芳点头。   小孩立即朝那边跑。   到跟前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跟小孩玩儿去,别来烦我。”   说话的人还是他爹。   小孩后知后觉,朝爹妈大吼:“大骗子!”   小芳意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听不见!”小芳大声回一句继续忙。   小孩跑回去,使劲一跳到他爸跟前,果然引起忙碌的人的注意,“干嘛?”   “妈妈学坏了。”小孩大声指责。   方剑平挑眉:“是吗?太好了,省得爸爸总担心坏蛋欺负她。” 第163章 白日做梦 你就是偏心   张瞳瞳瞠目结舌。   ——是亲爹吗?   方剑平故意问:“还有事?”   小孩的词汇量不多, 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无语的使劲抿抿嘴。   方剑平继续干活。   小孩绕到他跟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方剑平挑眉:“能说话不?”   “妈妈变坏了, 爸爸不管妈妈, 还说太好啦?”小孩不确定地问。   方剑平懂了:“那是因为妈妈单纯, 还不如你一个小孩心眼多。所以妈妈可以变坏一点,你不可以。”   小孩不服气:“爸爸偏心!”   方剑平心说, 我就是偏心了, 你能怎么着吧。   “你还是个小孩,每天都在成长。你一点点变坏, 等你长妈妈那么高, 你说你得有多坏吧?”   小孩思考片刻,“爸爸怎么知道我会变坏啊?”   “你怎么知道妈妈变坏了?”   小孩脱口而出:“妈妈骗我。”   “有你骗我们多吗?”方剑平反问。   小孩无言以对,开始无理取闹:“你就是偏心,我不要和你好了!”放下狠话扭头就走。   方剑平总感觉他去找奶奶。因为不和爷爷、爸爸好,妈妈又是坏人,只有奶奶可以依靠。   视线跟随小孩转一圈,小孩果然跑到他岳母身边。   高素兰疼他,不嫌他烦, 还以为他渴了甚至饿了, 问他要不要吃瓜。   小孩顿时委屈极了, 大倒苦水,比如爷爷如何烦他, 妈妈如何骗他,爸爸如何偏心。   真相如何高素兰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她听出来了,小孩又调皮了。   只是这一次大家都忙, 没人配合他。   高素兰狠不下心,于是就说:“瞳瞳听话别生气了。”   “我不想听话了。”小孩委屈巴巴地说。   高素兰莫名想笑,“奶奶还没说完。奶奶现在忙,等奶奶忙完了把你爸你妈你爷爷的头打的稀巴烂给你报仇。”   小孩微微张口。   ——这个还是他认识的奶奶吗。   “奶奶不怕爸爸啦?”   高素兰:“我——我平时懒得跟他计较。他醒着的时候我打不过,我可以等他睡着了再打。然后把他赶出去,不要他!”   小孩如果是被虐待大的,听闻此话一定会拍手称快。   可惜他不是。瞬间后悔了,“可是我还想要爸爸怎么办啊?”   高素兰噎住了,很想说,那你瞎矫情什么玩意。   “那奶奶轻一点,不打破他的头,也不把他赶出去?”   小孩连连点头。   高素兰:“这边臭,找一一玩儿去。饿了就随便找个舅舅让他给你摘瓜。别忘了洗干净,脏的吃了拉肚子。”   小芳的堂兄弟多,张瞳瞳不论去哪儿都能看到亲人。   心里舒坦了,又蹦蹦跳跳走了,直到天气热起来,没法干活了,别家孩子回家了,他才想起爸爸妈妈。   此时早已把之前的不愉快忘了。   小芳估计他也该饿了,就去西墙外找个香瓜。   以前村里人牵着羊到处放,高素兰也不讲究,母羊拴起来,小羊随便跑,以至于压根不能在外面种东西。   现如今知道一把葱都能卖钱,不需要张支书挨家挨户通知,都在院里或者门外搭个简易的羊圈把小羊圈起来。   鸡吃的东西有限,可以说忽略不计。   瓜果因此有了好的生态环境,又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分,房前屋后这些地方又因为没种过东西,土地原本就肥沃,结的果自然是又大又香甜。   小芳把瓜锤开,打算掰一半给他,小孩伸出手都要。   方剑平问:“吃得完吗?”   小孩点了点头。   “不吃饭了?”方剑平不待他开口,“正好,我们吃鸡蛋凉面。”   小孩停下来,“鸡蛋面?”   小芳摇了摇头,“鸡蛋摊成薄饼切成面条那么宽,跟面条、黄瓜丝以及奶奶发的绿豆芽一起做凉面。再加上一勺大酱,这个味道啊——”   “妈妈,我又不饿了。”小孩立即打断她的话。   小芳想笑。   在树下乘凉的人笑开了,“瞳瞳,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孩没听懂人家的潜在意思,还点了点头,“我们家我最聪明!”   方剑平接过小芳递来的一半瓜:“谁是三傻?”   “爸爸,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小孩瞪着眼睛问。   方剑平慌忙别过脸去——呛着了。   小芳想糊她儿子一脸瓜。   张老九好奇:“他跟谁学的?”   “应该是姑姑。”小芳仔细想想,“爹娘好像没说过,他爷爷奶奶很少当着我们的面说。”   老九顿时忍不住问:“剑平的姐?是不是跟他爸妈一样难缠?”   方剑平摇头:“我爸妈属于另类,其他人都正常。”   “咋可能?!”张老九不信。   方剑平回想一下,“以前我姐跟她妈一个德行。后来应该是长大了,接触的人多了,发现她妈才是另类,她以前无法忍受的一些事,在别人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再听她妈的话,自然就正常了。”   小芳:“是不是因为插队融入到集体中,你爸妈离得远想管也管不了?”   方剑平点头:“应该是。”   老九忍不住打量她:“你就这么叫剑平的爸妈?”   “不然咋叫?”   老九:“那可是你老公公老婆婆。”   “他们可没干过老公公老婆婆应该干的事。”小芳转向方剑平,“不信你问他。”   方剑平点头:“我爸妈一直等着小芳伏低做小呢。”   “你爸妈怎么这样?”张老九搞不懂。   方剑平:“他们是长辈啊。哪有长辈先低头的道理。即便以前不喜欢小芳,希望我和小芳离婚,小芳也不应该跟他们计较。”   张老九啧一声,“跟咱们村的一些人一个德行。”   方剑平笑道:“是呀。所以这样的人不能惯着。你不跟他们计较,他们反而认为你怕了他们,然后得寸进尺。到那时候再跟他们计较,反而还会被说成以前都是装的,心机深沉。”   “你爸妈不是知识分子?”张老九奇怪。   方剑平:“家又不是医院,他们所学在医院用不着,在家跟你们没两样。”   “那是不能惯着他们。”张老九不禁说:“否则你们以后别想安生。”   方剑平点点头,看到他岳母拎着水桶出来,立即过去帮她挑水。   要是搁三年前,高素兰不会让他干。   上了年纪,力不从心,高素兰递给他,然后来到树边乘凉。   老九随口问:“好女婿比儿子孝顺吧?”   高素兰笑笑:“赶明儿你也给胖丫找个这样的。”   张老九摇了摇头:“上哪儿找去。又不是以前知识青年都乡下。现在谁家有出息的儿子不是宝啊。倒是儿媳妇容易些。”   小芳点头:“就像张小草。”   老九不禁说:“秋香也是这么说的。要不是有你爹娘在这儿,她一年半载也难来一次。廖桂枝和老二要是对她好点,离得这么近,她还不得天天来。”   说起张小草,小芳好奇:“她是明年毕业吧?”   老九点头:“我听你爹说,小草要弄什么大棚,你们找人问了没?”   高素兰接过话茬,“还是先把那几个粪坑弄好吧。剑平可是说了,后面还得时不时看一下。照看好了一个月就能出肥。”   有村民问:“那到秋地分下来还能再出一次?”   小芳点了点头。   那村民算一下,“算上咱们自家的,能上两三亩地?”   这点小芳就不知道了,“一家两三亩地,两百来户,那差不多一等地都能上粪肥?”   张老九点头:“包产到户这事稳了。”   稳了好啊。   真等上面下发文件全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还得好几年。   要是等到那时候,她爹到城里也是寝食不安。   小芳看着方剑平挑水回来,“娘,咱们回家吧。”   “妈妈,我还想吃。”张瞳瞳拦住她,摊开小手表示没了。   小芳怕他中午不吃饭,只给他四分之一,“还想吃面吗?”   小孩犹豫片刻,把手递给她,让她牵着。   回来之前小芳买蚊香的时候买了两包挂面,主要是想让她爹娘尝尝机器做的面条。   然而回来这几天,高素兰一直没舍得吃。   今儿上午干活太累,高素兰不想和面,张支书和小芳不会,方剑平嫌热不进厨房,她只能把挂面拿出来。   有了挂面,做饭很快。小芳给张瞳瞳洗好澡就吃饭了。   不过没有端出去吃。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大伙儿都赚了点钱,可是日子也没好到吃挂面的地步。   好在是凉面,吃的也快,汗冒出来就吃好了。   张瞳瞳放下碗筷就往外跑。   小芳拉住他,“等等妈妈。”   “我去外面等妈妈。”   人家都在吃饭,小孩过去人家肯定得挑好吃的给他。   思及此,小芳摇摇头,“不行。等爸爸把床搬出去,我们去树下睡觉。”   小孩立即坐好,眼巴巴看着爸爸。   张支书把碗筷递给女婿,“搁水里泡着,傍晚不热了再刷。”   方剑平正有此意,送去厨房洗菜盆中,就把绳子编的床搬出去,小芳拿着凉席领着孩子紧随其后。   旁人一看他弄张床出来,也把自家的弄出来。   片刻,小树林里除了几个乒乓球台就是床。   张瞳瞳看到这么多又兴奋了,“好多床啊。”   张支书坐在床边问,“晚上跟爷爷在外面睡?”   小孩犹豫一下,摇摇头,爬到他爸背上。   张支书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白疼你了。”转向女婿,“那些粪坑是不是用什么东西盖一下?”   方剑平:“我觉得盖不急,主要是用树枝拦一下,免得一不小心掉进去。”   张支书想想那几个粪坑的深度,小孩子掉进去能淹死,“你说得对。尤其像张瞳瞳这么皮的小孩——”   “我怎么啦?”小孩不高兴。   张支书:“好奇,掉粪坑里。”   小孩嫌弃地撇嘴,“我又不是傻子。”   小芳笑着喊:“三傻!”   “妈妈!”小孩气得蹦跶。   然而这个床不是炕,它是软的,小孩没站稳,跌倒在床撞上他爸爸的背。   方剑平痛的想打熊孩子,“谁傻?”   小孩扭头趴在床上。   ——太丢脸了,张瞳瞳没脸见人了。   旁边的大胖看见忍不住说:“他怎么这么好玩啊。”   小芳抱起他:“困不困?睡觉好不好?”   小孩埋进她的腹部,瓮声说:“瞳瞳热。”   方剑平把扇子递过来。   小芳一手护着他,一手给他打扇子。   周围的人见状说话轻了许多,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醒来不见妈妈,小孩坐起来抬眼一看,东南方向好些人,瞬间精神了,趿拉着鞋自己过去。   孩子懂事,小芳不介意多疼疼他,于是就停下来,喂他喝点水。   小孩在妈妈怀里腻一会儿,醒醒困就去找小伙伴们玩儿。   人多力量大在今天又体现出来了。   不过五点钟,太阳还没落山,三个坑就填满了。   翌日,许多人去河边割蒲苇,没几天就把盖子搞好。接着便是早晚量地,方剑平统计出来。等到秋分地的时候统计一下人口,平均分下去就行了。   期间还要卖水果,没有太多空闲,渐渐地就把几个粪坑忘了。   粪坑也没散发出臭味,有村民想起这事就觉得沤肥还行,以后年年都可以这么搞。   八月中旬,第一茬粪挖出来,都不这样认为了。   村里的小孩都躲去村小那边,因为那边离三个粪坑最远。   好在家家户户都有草木灰,每家半车分到各家粪坑里,草木灰盖上,味道淡了一些。   然而直到第二茬粪下去,粪坑被盖的严严实实,张庄的男女老少才吃得下饭。   睡了一夜,翌日清晨鸟语花香,不论谁走出家门都忍不住先深吸一口气,确定空气清新,才敢用鼻子呼吸。   包括小芳和方剑平。   方剑平看到粪坑边多出的一堆粪,“没想到这么臭。三个粪坑快赶上三个大型养鸡场了。”   紧随着他出来的小芳说:“养鸡还好一点。要是养鸭场,三里路都能闻到臭味。”   隔壁门打开,胖丫出来,“养鸭子这么臭?”   小芳点头:“你的通知书还没下来?”   王秋香一家早上还在聊这事。   胖丫问:“不会半道上丢了吧?”   小芳:“你确定能考上?”   胖丫点头:“百分之一百。除非阅卷老师睡着了。”   “跟你哥去邮局看看。天气热,邮递员可能中暑了,或者只是早晚送,送的慢耽搁了。”   胖丫:“要是还没有咋办?”   小芳想到“顶替”,“跟你哥去省城,带齐材料去学校问问是不是漏发了,或者太忙忘了寄。”   胖丫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心里踏实了,立即叫大胖出来。   大胖叹气:“之前小草姐的通知书八月二十才下来。你的从省城寄过来,早呢。”   小芳:“还是去看看吧。对了,带上钱。”   胖丫下意识问:“取信还要钱?”   方剑平笑道:“买糖。我家瞳瞳只吃奶糖。”   王秋香出来说:“她要是能考上,吃多少我都买。”   小芳:“那你倒是掏钱啊。”   大胖上学没花家里一分钱,到年底还能给王秋香几块钱。   还没毕业就见着回头钱,王秋香自然是希望闺女也能考上,立即把兜里的钱都给胖丫。   胖丫感动的想哭:“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凭这一点,也得——”   “赶紧去!”王秋香瞪她,“哪来这么多废话。”   胖丫立马收起感动,找出她的草帽去邮局。   半道上碰到张小草她才知道今儿周末。   好在邮局周末也不休息。   张小草也想到了“顶替”,她以前听人说过,也催胖丫赶紧去。   不过胖丫和大胖走路,她骑车,以至于他俩还没到邮局,张小草就来到了。   众人都在树下乘凉,张小草就直接把车子支在树下,坐到高素兰身边。   高素兰一见又是她自个来的,“你家那个小的呢?”   “嫌村里没有卖冰棒的。”张小草无语,“都是他奶奶惯的,丁点大的孩子天天想着吃凉的。”   高素兰:“别让他吃太多。瞳瞳要吃瓜,小芳都不敢由着他。”   张小草耸耸肩,“吃拉肚子他们心疼。”   “孩子不遭罪?”高素兰忍不住吼她。   张小草:“你不懂。我管他,他爷爷奶奶护着,时间长了就跟我不亲了。赶明儿等他闹肚子,我再关心他,他就知道谁真正对他好。”   张瞳瞳听直了眼,扭身扑到妈妈怀里,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这个姨姨好坏啊。”   小芳想笑:“妈妈坏吗?”   “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小孩回头快速看一下张小草,又小声说:“她的小孩好可怜啊。”   小芳:“不听话的小孩就得这样。你听不听话?”   小孩连连点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小孩觉得他太幸福了,最坏的爸爸也没有那个姨姨坏。   小芳突然想起一件事,“张小草,农场的冰棒都是从哪儿进的?”   “清河冰厂啊。”张小草奇怪,“你不知道?”   小芳以前不关心这事,“离咱们这儿远吗?”   张小草算一下:“五六里路吧。咋了?”   “我在想冰厂是国营单位,咱们要是找他们进冰棒,然后卖的价格跟供销社一样,应该没人说咱们投机倒把吧?”   张小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转向她大伯,“您的车子还能骑吧?”   张支书摆手:“你可别指望我。我还想多活两年,看着瞳瞳考上大学呢。”   张小草小声说:“让栓子卖啊。现在先别说,彻底分开,明年再卖。不分家卖的钱也是进我奶奶口袋里。”   张支书:“你说得对。可是指着我那个车子卖冰棒,链条和车胎都得换,不然容易坏。”   “我给你换。”   张支书点头:“那可以。过些天柿子和石榴下来,让栓子跟你九叔出车锻炼锻炼。”   “到时候也分地了吧?”张小草问。   张支书点点头。   突然觉得他大侄子真要分家,那多半会被从现在的房子里赶出来。   到那时再收拾房子就晚了,说不定还得住小芳那儿。   张支书不希望别人住闺女的卧室,亲侄子也不行。   于是下午太阳落山时,张支书找来梯子,跟方剑平一块把房屋检查一遍,漏水的地方休整一下。   翌日清晨,去沟边挖一些土和泥,把他爹的两间房子刷新一遍,然后贴一层报纸。   如果栓子过来,到时候再糊一层报纸。要是不过来,那炕就留着以后放晒干的菜和因为下雨没晒干的衣服。   深秋十月,落叶纷纷,小芳顶着秋风和儿子到家就收到张支书的信,拆开一看,不出张支书所料,大侄子要分家,高氏一看这个大孙子指望不上,脑后有反骨管不住,就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来。   此时就住在张支书家中。   张支书虽然同情侄子,也不想当冤大头,就逼张老二把栓子过继过来。   张老二很痛快。   旁观者都觉得他糊涂。   张老二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就算小芳有能耐,方剑平孝顺,那也是时代造就的。栓子的闺女一一一个农村姑娘,也想找个方剑平这么好的可不容易。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栓子没儿子,老无所依,早晚会回来求他和小儿子。   高氏也是这样认为的。她比张老二还多想一点,她认为她的大宝比一一聪明。   栓子和他媳妇也没少听高氏念叨,大宝将来比一一有出息。以至于搬到张支书家的第二天,栓子就问他大伯,小芳以前的书还在不在。   张支书就把一年级的书给他。   到了张支书家,没有乱七八糟的活,两口子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每天晚上给孩子辅导功课。   张支书给小芳的这封信写的就是这些事。   不过最后一段,征求小芳的意见,他家分的地他想给栓子种。   这一点小芳早想过,不给栓子,别人也不敢种,因为高氏可以理直气壮地闹。   再说了,不论房子还是地,让他种和住不等于就归他,土地不可以私下买卖,法律法规不认,将来还是张支书的,所以小芳就回信表示她没意见,尊重她爹。   与此同时,小芳读研的事也定下来。   她是帝都大学的学生,今年还拿了奖学金,完全可以直升。   这一点在信的最后也提到了。   张支书接到信的当晚又笑醒了,吓得高素兰一直到天亮都没睡着。   高素兰不会写信,只能等年底闺女和女婿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   又是一年冬来到,方爷爷方奶奶又老了一点,方剑平就没让老两口去他爸妈那儿,让他姐方静平通知那两口子,早上过来晚上回去。   方母压根没打算听他的,这么冷的天来来回回不是折腾他们吗。   俩人就准备住下。   然而到方爷爷和方奶奶家,老两口傻眼了。   原本空着的两间正房门窗紧闭,方剑平的卧室也是门窗紧闭。可以住人的地儿只有老两口的卧室和方静平的房间。   方静平经常过来睡个觉,或者避避雨,不许她父母住。   方父方母不得不早出晚归。   只是每一次过来都忍不住骂方剑平不懂事,想气死他们。   方剑平听不见,无所谓。老两口有所谓,就不许他们再来。   不来还不行。   俩人要面子,不敢被家属院的人知道他们不孝顺,所以只能在方奶奶方爷爷面前忍着。   小芳的父母的心情正好跟方剑平的父母相反。   闺女回来了,侄子也算是儿子,张支书终于儿女双全,而且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小芳读研的事又板上钉钉,以至于张支书走路带风,高素兰的腰板终于直起来。   村里的气氛也好,今年是包产到户第一年,家家户户都很认真对待土地,麦苗乌青乌青,不出意外来年是个丰收年。   生活比去年还有奔头,腰包比去年鼓,以至于每个人的脸上天天都挂着笑。   可是要说除了张支书和高素兰张庄还有谁最高兴,那就是王秋香。   大儿子领工资了,小女儿也考上大学,虽然还得上许多年,可是毕业后就是医生。   老话常说,家里有老师和医生,一辈子都不用求人。   王秋香也听过这话,所以今年也格外大方。   每次瞳瞳去隔壁玩儿,回来兜里都装的满满的,不是花生就是瓜子,不是瓜子就是糖果。   又一次装一兜南瓜子回来,小芳好奇了,忍不住跟方剑平说:“王秋香发财了?”   方剑平想想早年,她的一根菜都是个宝贝,“日子好了呗。再过几年胖丫毕业了,她不愁吃不愁喝,瞳瞳再过去,拿回来的可能就是鸡腿了。”   小芳:“我一直都知道人的日子好了,心境以及各方面都会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像换了个人。”   方剑平笑着说:“张庄都像换了个村,村民换了个人不是很正常?”   说到此,方剑平突然发现有几年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村庄,“出去透透气?”   “现在?”小芳下意识问。   方剑平看一下手表,“十点多一点,转一圈回来正好做午饭。”怕她嫌冷不想去,“等一会儿张瞳瞳又得来找咱们。”   小芳立即拿围巾找帽子。   方剑平给她戴上帽子,又把手套递给她,到门口看到张瞳瞳和一一在院里玩儿,俩人立即轻手轻脚,沿着墙根慢慢飘出去。   “爸爸!”   方剑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爸爸,干嘛去?”   方剑平不得不回头,“看看地里有没有野菜。你去不去?”   “不去!”小孩不感兴趣。   方剑平看到栓子从屋里出来:“瞳瞳不听话只管揍,反正他皮厚!”   小孩气得瞪眼:“你快走吧!”   方剑平故意这么说的。有了这句话,至少一个小时之内小孩不会找他。   这边空旷,大门敞开着风很大,方剑平出去随手带上门,“小芳,去哪儿?”   “应该我问你吧。”   方剑平:“去东边吧。明年再回来鱼塘可能就大变样了。”   “大变样?”   方剑平拉着她往南,从养猪场前面的小路过去,那边人少不用见人就打招呼,“你看地里的庄稼。年后不出现大的洪涝灾害,农场肯定肯定咱们村的包产到户。这事妥了,到秋还不分家?池塘变成个人的,指不定被搞成什么样。”   小芳想想:“咱们村咱家不承包鱼塘,别人也包不起啊。”   “几家一起?”方剑平问。   小芳摇头:“鱼塘那么赚钱,可不好分。”说着,忽然有个主意,“方剑平,我爹是不是说过,还没决定由谁担任村支书?”   方剑平点头:“不过应该也快了。村支书得是党员。除了叔咱们村只有五个党员,四个队长和以前村小的校长。当村支书必须入党。只有一年时间,估计年后就能确定下来。怎么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爹给大伙儿出题,就问他们鱼塘和养蜂厂如果大伙儿都要包,该让谁承包。谁能想出个万全之策,这个村支书就让谁当。”   方剑平笑道:“哪有万全之策啊。”   小芳:“百分之八十的人满意就是万全之策。”   “村里这么多人,百分之八十也不容易。”   小芳点头:“所以用这一点选村支书啊。”   “对啊。”方剑平忍不住打量她。   小芳摸摸脸,不明所以:“咋了?”   “我一直担心回头你当辅导员搞不定那些大一新生。现在看来我想多了。”   小芳笑了:“我都能搞定张瞳瞳,会搞不定他们?”   “自家孩子怎么数落怎么打都行。再说了,张瞳瞳一肚子心眼,可他现在也只有六岁啊。”   小芳:“没事的。这几年的学生都特别珍惜上大学的机会,我不犯糊涂,没有学生会故意跟我对着干。过几年可就说不好了。不过到时候我也毕业了,每天只管教课,不用操心那些杂事。”   “那时候张瞳瞳也该真正懂事了。”   小芳笑了,“你想多了。那时候张瞳瞳正好十岁,是最气人的时候。如果说现在的张瞳瞳是个天使,四年后的他一定是个小魔鬼。”   方剑平停下。   小芳见他一脸怕怕,“真的。你再对她喊打喊杀,那咱家得天天上演全武行。”   “那怎么办?”   小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方剑平捏住她的手。   小芳痛的抽气,赶忙好好说话,“别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父亲。想想你爸爸,你愿意跟他推心置腹吗?”   方剑平摇头。   小芳:“从现在开始转变跟他当朋友。比如买衣服,让张瞳瞳帮你参考。再比如他在学校打架,如果是别人招惹他,你可以揍他,但是要跟他解释清楚,比如,打他不是因为他打同学,而是他太笨,有更好的办法收拾同学。张瞳瞳一听你比他损——”   “损?”   小芳忙说:“打个比方。张瞳瞳佩服你,以后长大了就好管了。”   方剑平:“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小芳以前的父母就这么收拾她,经常收拾的她事情过去了才反应过来。   暗暗告诫自己下次长个心眼,下次依然会乖乖地入套。   可是这些没法解释啊。   小芳想一下:“从你身上看到的。”   “我和我爸妈?”   小芳点头:“爹尊重咱们,相信咱们,所以他说什么你都不好意思顶嘴。张瞳瞳可比你可爱多了。”   “再说一遍!”方剑平佯装生气。   小芳甩开他的手,“再说几遍都一样。”说完拔腿就跑。   “站住!”方剑平大步去追。   养牛场和养猪场的人以为出事了赶忙出来,一阵风飘过,接着一阵风掠过,顺着风向看去,方剑平一手拉住小芳的手臂,一手揽住她的肩膀,连忙别过脸去。   “这俩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咋还这么黏糊啊。”养猪场的村民忍不住说。   在养牛场值班的村民过来:“俩人感情好呗。”   “那也不是这么好的。孩子都多大了啊。”   “还不是小芳单纯。换个严肃泼辣,或者内向的,哪好意思这么疯跑。”   养猪场的村民想想也对,“可惜以后再想见一面就难了。”   “这有啥难的。以后分单干有钱了,坐火车也方便,过去看看就是了。方剑平还能不让咱们进门?”   养猪的村民点头,“指不定广进在城里过不惯,过两年就要回来。”   张支书和高素兰可不是不会享福的人。   俩人习惯着呢。   尤其这边的方言很普通话差不多,没有语言障碍,张支书和高素兰到首都没几天就跟人混熟了。   两人也曾担心过会被瞧不起,左右邻居一听说方剑平在水利部门工作,小芳读研,都冲他们伸出大拇指。   老两口没想到帝都大学的学生在村里稀奇,到了首都还是稀奇,以至于后来不论到哪儿都不觉得低别人一头。   不过这是后话。   方剑平和小芳对池塘这边有阴影,到了池塘边就不敢再跑,先观察一下敌情,池塘边麦田里都没有人,俩人才敢往东去。   东边是一条大河,河的东边还是庄稼,等他们到了河边,远离村庄,天地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呼呼的风声,目之所及天大地空,心胸也跟着开阔了。   方剑平深吸一口气,“小芳,知道吗,我刚到村里的时候各种不习惯,但有一点很喜欢。”   “哪点?”   方剑平转一圈,挥一下手,“就是这儿。冬天薄雾笼罩,像一副水墨画。春夏秋像到了桃花源。当然有个前提,只在这边。等到村里,尤其听到村里人骂骂咧咧吵吵嚷嚷,为了一根菜恨不得打起来,我就特别烦。”   “现在还烦?”   方剑平点头:“有一点。比如看到老太婆,看到村里的懒汉和无赖。不过想想城里的二流子比他们混账多了,又觉得也还好。”   “所以你之前想回农场工作?”   方剑平:“其实不瞒你说,我现在还有这个想法。”   小芳忍不住打量他。   方剑平道:“你知道我的专业。如果到了单位,我的工作其他一般大学的毕业生也能胜任,我肯定会申请转岗。我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一些无意义的事上。”   “那我怎么办?”小芳不禁问。   方剑平笑道:“转岗又不等于离开首都。真需要离开,那第一个条件就是带家属,而且还得给我一处足够七口之家住的房子。”   “想得美。”小芳放心了,“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   方剑平:“叔说过,三十而立,正是奋斗之年。”   “那世上也没有这么好的事。知道一家七口住的地儿多大吗?至少四室一厅。你就别做梦了。”   方剑平看一眼广袤的天地,“梦想还是有的,万一美梦成真了呢。” 第164章 出题考核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爸爸啊。……   小芳不由地转向方剑平。   方剑平见她的眼中有好奇好像还有费解, “怎么了?”笑着问,“我不可以有梦想?”   “不是。”小芳想想该怎么说,“你的口气像是有什么内部消息。转岗就那么好转啊?”   方剑平:“咱们这个学历只要不挑就容易。”   “你就不怕转个更讨厌的工作?”   方剑平笑着说:“那自然是得提前讲好。”停顿一下, 沉吟片刻, “如果是十年前, 乃至十五年前都不容易。咱们是革命后第一批大学生,而且还是百废待兴, 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的时候。他们绝不会看着我下海从商, 或者离开机关。”   小芳想想,“你这么一说, 好像也有道理。”   “本来就有。”方剑平话音落下, 一阵冷风吹来,下意识挡住小芳,“这边还有一点不好就是冬天特冷,风也特硬。按理说离海近,风中应该夹杂着湿气才对。这儿的风里面仿佛有刀子。”   小芳:“首都离海也没有太远啊。”   方剑平点头:“是呀。咱们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非常不行,感冒了就有可能转成肺炎。他们大人感冒了吃点药能扛过去,传染给小崽子就不好了。   临来时跑得快, 临走时走得慢, 以至于从河边到家花了将近半小时。   到村头有些人家已升起炊烟, 有些人也开始搬木柴烧火。   不过有些人却在路边闲侃,且都是些大老爷们。   这些人远远地看到小芳就打招呼:“玩儿去呢?”   小芳原打算原路返回, 被人家一招呼,不好再从南边小路,就笑着迎上去,“在家被瞳瞳吵得头疼, 出来透透气。”   “你家那个确实调皮。”村民毫不怀疑她的话,“不过今儿好像没见他出来?”   小芳点头:“在家和一一玩呢。”   说起一一,村民就想到栓子,“栓子一家今年可算能过个踏实年。”   小芳可不会替张老二和廖桂枝辩解,“是呀。家里该做饭了,我们得回去看看,不能让嫂子一个人忙活。”   “回去吧。”那村民抬抬手,继续跟别人聊天。   小芳拉着方剑平快走,再遇到别人打招呼就“嗯”一声,别人一看她急着回家,又没什么正经事,也没叫住他们。   顺顺利利到家门口,栓子的媳妇正搬木柴。   方剑平忍不住说:“屋里不是还有?”   栓子从院里出来:“厨房没了。”   小芳:“做什么好吃的啊?还得搁厨房做。”   “奶奶杀了一只大公鸡!”张瞳瞳跑出来,身后跟着一一。   一一比他小一岁,小时候还不如他吃得好,以至于瘦瘦弱弱,跑起来晃晃悠悠,小芳忙说:“你慢点,等着妹妹。”   张瞳瞳停下,回身伸出手,“妹妹,我拉着你吧。”   方剑平不由得乐了。   小孩好奇:“爸爸怎么这么高兴啊?”   方剑平:“没想到张瞳瞳这么懂事,都知道照顾妹妹了。”   小孩点一下头:“我一直很懂事。”   “是,是。昨晚是我闹着不睡,非要妈妈陪我玩儿。”   小孩:“我要和妈妈睡,你不让,非要我和你睡。你让我和妈妈睡,我不就睡了吗?”   方剑平噎了一下,“……你多大了,还跟妈妈睡?”   “你多大了啊?”小孩反问。   方剑平呼吸一窒。   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方剑平:“妈妈是我的,不是你的!”   “妈妈是我的不是你的。”小孩想一下,“我和妈妈一个姓,你是姓方的,跟我们不是一边的。”   方剑平心梗。   栓子两口子和小芳都忍不住笑喷。   方剑平瞪小芳:“还笑?明儿就给他改姓方!我看他还怎么诡辩。”   “你才是诡辩!”小孩哼一声,“说不过人家就吼人家。”跑过来拉住小芳的手,“妈妈,我们回家,不跟他玩儿。”   小芳跟进去,“你是会洗衣服还是会做饭啊?”   小孩不由得停下。   一抬头看到爷爷奶奶,眼中一亮,“爷爷奶奶会。”   “我们回到首都呢?爷爷奶奶又不能去。”   小孩抿抿嘴,犹豫片刻,“妈妈,做饭很难吗?”   “对妈妈来说很难。你这么聪明,回头可以试试。”小芳想一下怎么糊弄他,“妈妈擅长照顾你,爸爸擅长洗衣服做饭。你想想,从小到大是不是妈妈给你洗脸洗脚,教你刷牙?”   那是方剑平没耐心,只能小芳来。   小孩不知道真相,点点头:“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爸爸啊。”   小芳心说,你的不喜欢就是三分钟。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说,“那就和一一玩儿去。罚爸爸给咱们做饭。”   “好!”小孩扭头喊,“爸爸,做饭去!”   方剑平过来,朝他脑袋上揉一把,劲大的搞得小孩乱晃悠,他飘飘然去厨房。   小孩气得跺脚,“就会欺负我!”说出来,双手叉腰。   王秋香从隔壁露出头来,正好看到这一某,“瞳瞳,爸爸这么坏别要他,来我们家吧。”   小孩下意识点头,看到身边的人:“我妈妈呢?”   “你妈妈不能来。”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那我不去!”   王秋香脸上的得意凝固了,又不死心,“我家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没有我家多。”小孩果断摇头。   王秋香噎了一下,“……小没良心的,白给你吃了。”   “啥是小没良心的?”小孩不懂。   小芳:“她认为给你好吃的,你就要去她家,不然就是坏孩子。”   “我才不是小没良心的。”小孩哼一声,“爸爸妈妈给我的最多。我以后再也不吃你家的东西。”拉着妈妈去找爸爸。   王秋香当他气话,怎么也没想到小孩当真了。   年初一去给她拜年,给他软糖都不要。   王秋香不由得从家里出来,看到高素兰和张支书在大门口跟人聊天,指着领着一一在大路上玩的小孩,“这孩子像谁呀?我就说他一句白眼狼,连胖丫和大胖都不喜欢了。”   张支书意外:“你居然没说像小芳?”   王秋香啧一声:“我又不是没眼睛没心。你闺女确实一直不待见我。可她还是跟剑平一起把大胖和胖丫都培养成大学生了。”   高素兰笑道:“像他爸。”   “啊?”王秋香诧异。   高素兰:“他爸妈喜欢数落他,听小芳说他都不让瞳瞳喊爷爷奶奶。”   张支书点头:“叫方医生和钱医生。”   王秋香不敢信,下意识去找那两口子。   张支书朝西边地里看去:“玩儿去了。”   王秋香勾头朝西看去,空空荡荡的田野里只有两个人,还手拉着手,“他俩感情是真好。看样子也没有走的意思?”   今年是小芳和方剑平在村里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两人决定多待几天。也跟方静平打过招呼,去医院经过那儿,早晚看一下。   方静平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们去年年初三就回来了。   小芳是独生女,方静平也有了孩子,代入自己的闺女这么急着去婆家,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就让小芳和方剑平过了十五再回去。   张支书和高素兰问小芳今年什么时候回去,小芳就把方静平的意思告诉他们了。   这事没有隐瞒得必要,张支书直言道:“过了初十看天气,天气好就十一或者十二回去。”   今年如此反常,王秋香心慌,“明年就不来了?”   今天已是年初一,明年就是八二年了。   张支书:“明年这时候应该不在这儿了。”   “你们也是?”王秋香看到两人点头,愈发心慌,像没了主心骨,“村支书还没定下来你就走?”   小芳说的那个法子已经告诉张支书。   张支书道:“年初六就公布。”   “还卖关子?”   张支书继续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秋香等不及,他不说她就去跟别人讨论。结果不过晚上,全村都知道初六公布村支书人选。   全村男女老少都好奇,谁有资格担此重任啊。   接下来几天也没心思走亲戚招待亲戚,都在琢磨这事。   终于挨到初六,结果不是公布人选,而是出题考核。   大伙儿很失望,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不是他们不喜欢的人,不是随便选的就好。   紧接着又开始琢磨到秋真分家,日益扩大的养蜂厂和能赚大钱的鱼塘该怎么分。至于不分,只有少说一部分这么想,大部分有能力的人都想拿下鱼塘。   可是他们又没这个钱——鱼塘可比拖拉机值钱。   这可把众人愁的不行,也没人打架斗殴吵吵闹闹了,小芳和方剑平带着瞳瞳走的时候,村民照旧去送他们都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这样也让方剑平好奇不已,坐上火车就忍不住问:“小芳,你出这个问题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小芳点了点头:“我的答案虽然可能让一部分人不满意,但绝对可以让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满意。”   “跟我说说?”   小芳摇头:“不说!你先说,暑假回来再说。”不待他开口,“想好毕业去哪儿了吗?”   “水利部门啊。”方剑平奇怪,“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小芳:“那你的梦想呢?”   方剑平笑道:“记得梦想怎么不记得我还说过,如果我的工作一般大学生都能胜任,那我就换个更有挑战的工作。再说了,我也答应老李先去水利部门干几年。”   “什么时候的事?”   方剑平:“我没见到他本人。水利部的领导去我们系挑人,老李应该和他提过我,一到我们班就问,哪个是方剑平。”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小芳一看到儿子好奇地看着他们,仿佛等她捶方剑平,“看什么呢瞳瞳?”   小孩思考片刻,“妈妈是在和爸爸吵架吗?”   小芳:“我们讨论问题,只是有点激烈。”   小孩好失望:“我还想知道妈妈能不能吵过爸爸呢。”   方剑平气笑了:“我看你是想看妈妈骂我还差不多。”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   ——爸爸怎么又知道啊?   方剑平:“你当我这些年的书是白读的?”   小孩立即问:“妈妈,我的书呢?”   小芳打开提包。   小孩立即把《西游记》小人书拿出来。   小芳张口结舌,一时之间忘了说什么。   小孩拉起方剑平:“你,坐对面,我要和妈妈读书。”   方剑平哭笑不得,“读《西游记》?”   小孩点点头:“我要像猴哥一样聪明。”傲娇的看他一眼,“早晚你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方剑平真想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他怎么这么逗呢。   “张瞳瞳,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修炼成如来佛祖了?” 第165章 正文完结 瞳瞳带你们回家。   张瞳瞳没想过。   “现在想还来得及吗?爸爸。”小孩心慌地问。   方剑平耸耸肩, “你觉得呢?”   小孩气得一下子把书塞他怀里:“我不要看了!”   方剑平笑吟吟,一点不着急:“你不看永远这么笨。看了变成猴哥,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手下败将。”   小孩忍不住说:“赢不了你, 赢了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啊?”   方剑平噎住, 脸上的笑也凝固了。   小芳笑喷。   “妈妈, 你还笑我?”   小芳:“你看看爸爸的脸色,妈妈是笑你吗?”   小孩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爸爸的脸色变黑了,“妈妈, 爸爸怎么了?”趴在她耳边小声问。   小芳:“你没有顺着爸爸的话, 把爸爸噎的无语了。”   小孩不敢信,“我这么厉害吗?我说什么了啊?”   “无意中说出的话最噎人。不用再想了,你只要知道,爸爸有时候也说不过你就行了。”   小孩实在想不出,他说了什么噎人的话,“可是我想每次都能说赢爸爸啊。”   小芳把他抱到身边坐下,“瞳瞳,没有人可以一直赢。包括爸爸妈妈, 爷爷奶奶, 老爷爷老奶奶。输了没关系, 下次再接再厉。”   “下次还输呢?”   小芳:“那就要想想是不是方法错了。你有一直输吗?”   小孩连连点头。   小芳:“没把爸爸气得要揍你啊?”   小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妈妈, 爸爸说不过我就要打我。”冲他哼一声,“不就是仗着你高你大我打不过你吗。等我长大了,肯定比你高比你大,打得过你。”   方剑平撩起眼皮看他一下, “你再挑食,别说长我这么高,长到你妈这么高都难。”   小孩心虚了,不想跟他说话,总是揭人家的短。   “妈妈,我坐里面,你坐外面吧。”   小芳:“不许开窗。”   “不开窗。我不想和爸爸在一起。”小孩嫌弃地瞥一眼对面的人,扭头去里面——方剑平斜对面。   方剑平真想说,幼不幼稚啊。   “小芳,你眯一会儿,我看着他。”   小孩双手抱臂,扮成大人模样:“我不要你看着。”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拿出大衣裹住娘俩,“那你借妈妈靠一下,妈妈歇一会儿。”   “好的。”小孩拉住妈妈的手,瞪着眼睛看着他爸。   方剑平装没看见,把他的专业书找出来。   一个看书一个睡觉,剩小孩一人很无聊,“我也要看书。”   方剑平不想跟他闹,担心吵着小芳,就把几本小人书还给他。   《西游记》小人书一套有很多本,这几本的内容是后半段的,这时候唐僧也懂事了,不怎么给猴哥添堵,小孩非常喜欢。   看书看累了,小孩也忘了跟他爸爸的不愉快,有事就喊方剑平,“爸爸,我想上厕所。”   方剑平轻轻拍一下小芳。   小芳迷迷瞪瞪睁开眼。   “我带瞳瞳去厕所,你去里面靠着车睡。”   小芳无意识地点一下头就移到最里面,不忘交代:“包里有油饼,用热水泡一下,别让瞳瞳吃凉的。”   “知道了。”方剑平看向儿子,“妈妈疼你吧?困成这样还记得你,都不记得爸爸也得吃东西。”   小孩信以为真,高兴地哼一声。   方剑平好笑:“开心了?”   “爸爸,你是不是羡慕我啊?”小孩一脸的好奇。   方剑平:“你再废话就尿裤子了。”   尿裤子好丢人的。   小孩吓得拔腿就跑。   方剑平赶忙跟上。   随后给他擦手,给他泡油饼。   小孩吃的很满足,方剑平开始问:“爸爸好不好?”   “爸爸——”小孩停顿一下,“爸爸听妈妈的话。”   方剑平气笑了,“吃饱了吧?擦擦嘴。”   小孩点点头,瓮声道:“爸爸,油饼硬硬的,其实不好吃。”   “当然没有刚出锅的好吃。可是咱们不是在火车上吗。等到首都爸爸给你做热乎的。”   小孩歪头打量他。   “又想说什么?”   小孩试探着问:“我可以说吗?”   “坐车辛苦,爸爸可以不打你。”   小孩忍不住抱住他的手臂,“爸爸,你怎么这么好啊?以前都不给我做油饼。”   方剑平:“以前爸爸也想。只是买油需要钱还需要票,每个月只能买一点点,给你做油饼了,还拿什么炒菜?”   “现在不用了吗?”   方剑平点头。   小孩忍不住欢呼。   方剑平快速捂住他的嘴巴,朝小芳那边看一下。   小孩点点头,跪在座位上,扒着他的肩膀小声说:“可以天天做吗?”   “不可以。爸爸的钱不够。”   小孩想一下:“我的钱呢?”   “你的钱只能买一点。等爸爸工作有钱了再说吧。”   小孩顺嘴问:“爸爸什么时候工作啊?”   “再过一年吧。”   小孩苦着脸:“那么久啊?”   “很快的。”方剑平现在想起他和小芳结婚那会儿,总感觉像是昨天发生的事,“要不要睡会儿?等到晚上你和妈妈看着行李。”   小孩不困,“爸爸睡吧,我看着。”   这趟行李不光有他们一家三口的衣服,还有张支书和高素兰的新衣服新鞋子。   方剑平可不敢交给小孩,“你看不住,咱家的行李多,三大包。要不你别说话,爸爸看会儿书?”   小孩:“我也看会儿书吧。”   方剑平一听他说话就想笑,“好!”   然而吃饱了容易犯困,小孩看十分钟,书就掉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倒在方剑平怀里。   方剑平只能放下书本,拉开身上的大衣把小孩裹怀里。   躺在爸爸怀里,裹着温暖的大衣,小孩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跟他妈妈差不多同时醒来。   小孩说被尿憋的,小芳是饿了。   娘俩睡饱了有一点好处便是晚上不困。   方剑平安安稳稳睡前半夜,后半夜他醒来抱着瞳瞳,看着行李,让小芳补眠。   由于一家三口都睡了几个小时,翌日上午回到家中,小芳和方剑平还有精神整理衣物。   方爷爷看到他俩往空房间里送衣服,忍不住问:“小芳,是不是你父母的?”   小芳点头   “他们怎么没跟你们一块来?”方奶奶又问。   小芳:“我娘想过来,我爹走不开。”   方奶奶奇怪:“村支书这么难选?”   方剑平:“管理一个村庄的人好选。带领大家越过越好的难。”   方爷爷不禁说:“这样的人肯定难。”   方奶奶:“那怎么办?”   方剑平想想:“现在村里的矛盾少了,老少爷们都挺合群,婶子大娘也不骂架了,能维持现状也行。”   小芳赞同,“应该能选出一个来。”   方剑平转向小芳,“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答案?”   “咱们暑假过去你自然就知道了。”小芳说出来,觉得刚回来就说回去不合适,转移话题,“赶紧把衣服放好给瞳瞳做点吃的。”   小孩立即说:“我要吃面条。”   老两口忍不住转向他。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方爷爷:“吃不吃鱼?厨房里还有一条鱼,专门给你留的。”   小芳了解他儿子,“吃了几顿硬邦邦的油饼,他只想喝点热乎的。”   小孩忍不住抱住她的腰。   ——妈妈懂我。   小芳笑了:“一天没洗脸了,先洗脸刷牙。方剑平,等一下下点挂面吧。”   方剑平点点头,锁上柜门从屋里出来,问老两口,“你们呢?”   方爷爷算一下时间:“我们才吃一个多小时。你姐下班买了带回来的。对了,说话小声点。”朝对面偏房看去。   方剑平点点头不再说话。   饭后,方静平起来了。方剑平把锅碗瓢盆刷干净正好可以准备午饭,于是让方静平自己做,他和小芳带着瞳瞳回屋休息。   方静平刚睡醒也不想吃鱼肉,正好老两口也想吃面条,就煮方剑平走之前擀的面条。   面条端到堂屋,方静平才反应过来,“他们一家三口吃的什么?”   方爷爷:“小芳让剑平煮的挂面。”   方静平点头:“你们这个孙媳妇不错,知道你们更喜欢吃手擀面。”   方奶奶:“擀的面条煮软了黏黏糊糊有面味儿,还有一点点嚼劲。那挂面煮软了还是一根一根的,清汤寡水别提多难喝。”   方静平:“我爸妈就喜欢吃那种。”   方爷爷道:“所以我们跟他们吃不到一口锅里去。”   “我记得你们说过,方剑平的岳父岳母快来了。怎么还没来?”   方奶奶接道:“年底过来。”   方静平问这事并不是关心张支书和高素兰,“我爸妈是不是还不知道?”   方爷爷:“不用管他们。”   “不管也是亲家啊。”   方爷爷笑着问:“他们有把人家当成亲家吗?哪个亲家这么多年逢年过节连一封信都没去过?”   “可能等着小芳的父母给他们来信。”   方奶奶嗤一声:“儿子娶了人家的闺女,还在人家家里住这么多年,等着人家低头?做梦呢。”   方静平把这点忘了,“也对。不管了。但愿别找我抱怨。”   不抱怨是不可能的。   正月十六晚上,方静平和她丈夫带着孩子去她爸妈家吃饭。一不小心说到方剑平和小芳把张支书和高素兰的衣服带回来了,方父方母大为震撼。   翌日上午去找方剑平,忘了方剑平还得上课,以至于家中只有老两口。   方父说起小芳的父母要过来,发现他爹妈一点不意外,忍不住问:“静平说你们早就知道了,原来是真的?”   有些老人怕儿子不给他们养老送终,不敢跟儿子儿媳妇说一句重话。   老两口没有这个顾虑。   方爷爷直言道:“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和你妈的主意。我俩的身子骨越来越不中用,剑平上班,小芳读研,总得有人接送瞳瞳吧。”   方母脱口而出:“有我们。”   方奶奶很不客气地说:“那还不如瞳瞳自己回来。”   方母噎的没话了。   方父忍不住说:“我不是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用吗?”方爷爷问。   方父噎住了。   方母找回言语,道:“我们的意思是,你们是我们的长辈父母,跟小芳的父母住一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您儿子和儿媳妇。影响多不好啊。”   方爷爷道:“那等他们来了,我们去你们那儿住。”   方母也不年轻了,也想住不用上楼下楼的房子。   方爷爷这样说,整的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奶奶道:“这么关心我们怎么不说话了?”   方父:“你们又不喜欢住楼上,让我说什么?”   “我们也不喜欢跟你们住一块,让我们说什么?”方爷爷反问。   方剑平他爸又无语了。   方爷爷摆手:“以后高兴就来,不高兴就少过来。省得咱们相看两厌。”   方母问:“这事其实是小芳的主意吧?”   方爷爷白了她一眼。   方奶奶道:“剑平他妈,咱们婆媳俩处了三十四年,我从没骂过你对吧?可不等于我不会骂人。”   方剑平的妈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方爷爷很不客气地说:“这个房子的房主是剑平。小芳是他妻子,等于是他们俩的。人家俩的父母住这儿天经地义。你们少自以为是。”顿了顿,“不希望明年的今日是我的忌日,赶紧滚!”   两人灰溜溜离开。   方爷爷叹气:“我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把房子过给剑平。不然指不定怎么闹。”   “闹也是他们闹。赶明儿剑平有了工作,单位肯定分房,人家大不了让小芳的父母去家属院住。反正小芳的目的是不希望她父母再种地。只要不干农活,在哪儿不是住。”   方爷爷点头:“他们是不是又忘了,剑平一毕业就能分房?”   “高考停了这么多年,肯定还没习惯。”方奶奶撑着拐杖起来,“出去转转吧。顺便接瞳瞳放学。”   方爷爷看一下挂钟,被他们这么一闹,居然不知不觉十一点多了,“直接去学校吧。”   方奶奶点点头。   小学比幼儿园远一点。   两人慢慢悠悠到学校大门口,正好听到下课铃声。   片刻,小崽子们就像出了笼子的鸟儿,张开双臂往外跑。   瞳瞳看到老两口急刹车,一手拉着一个,大喊一声:“回家!”   方奶奶受小孩的好心情感染不由得露出笑意,“瞳瞳这么高兴啊?”   小孩点一下头“老师问,上学期学的有没有忘,只有我都记得。老奶奶,我厉害吧?”   方奶奶点头:“瞳瞳厉害。但也得继续。”   小孩:“我知道的。妈妈说,我要是因为都会了就不学了,早晚会被同学超过,变成小笨蛋。老爷爷,您不知道,我们班的同学可聪明了。我以前问他们回去写不写作业,都说不写。不写上学期期末考试就比我少几分。哼!都是大骗子!比我爸爸还会骗人。”   方爷爷心说,你同学说的可能是真的。   一年级的试卷不难,记住老师课堂上教的一定能及格。再稍微做几次作业,考个七八十分不成问题。要是有父母盯着,那肯定能上九十分。   “是呀。瞳瞳现在知道爸爸妈妈才是最关心你,对你好的人了吧?”   小孩点头,“老爷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方爷爷大为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以前我放学,老爷爷都会招招手大声喊瞳瞳。今天都没叫瞳瞳欸。”   方爷爷吃惊,不由得看老伴。   方奶奶仔细想想还真是。   ——这孩子可真是粗中有细啊。   “有一点点。”方奶奶补一句,“不过见着瞳瞳就好了。”   小孩摇头:“你们肯定不想吃药。原来大人也怕吃药啊。”   方爷爷点点头:“是呀。瞳瞳,过马路了,先别说,看着车子。”   “好的。”小孩点点头应的干脆,却没有忘。   方剑平和小芳回来,小孩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   两人觉得奇怪,老两口的声音没变,也没听他们咳嗽,怎么会病了呢。   饭后,瞳瞳睡午觉,两人去找老两口,问问他们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方奶奶不禁感慨:“小瞳瞳啊,看来真长大了。我们没事。你爸妈上午来过,说什么不建议小芳的爸妈过来。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方剑平一点不意外:“你们怎么说的?”   方奶奶笑着说:“让他们滚了。还说不希望我们跟小芳的父母住一块,容易引起误会。他们怎么不想想,有小芳的父母看着我们,给他们省多少事啊。一个比一个不长脑子。”   方爷爷看向方剑平,“你先前说给我们养老送终,这话得收回。等我们躺在病床上,就让你爸妈端屎端尿。累得他们一天老一岁,他们就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了。”   方奶奶赞同:“小芳,回头跟你爹娘提个醒,免得到了这儿看到剑平他爸妈的黑脸,误以为我们也不欢迎他们。”   小芳笑道:“还早呢。你们别多想。天气冷,去床上歇会儿吧。”   方奶奶摇摇头:“你先答应我。指不定哪天我就睡过去了。”   “行!过几天我就给他们写信。”   方奶奶这才放心。   小芳知道老人在家闲着没事容易多想,所以说写信也没敢糊弄他们。   晚上就给爹娘写封信,但没有提这事。   老两口不知真相,以为是为了这事特意给张支书去一封信,以至于心里踏实了,到暑假都没再提这茬。   由于方奶奶要骂儿媳妇,方剑平的父母又怕同一个家属院的人背地里说他们不孝顺,过来看看也是点个卯就走,不敢再说那些废话。   他们老实了,老两口的心情很不错。   放暑假方剑平和小芳也不说回去,老两口知道这是担心他们,心底越发高兴。   恐三伏天车上受罪,老两口催他们回去。   方剑平把吃的用的都给他们收拾好,确定不买鸡鱼肉蛋不需要去菜市场,才带着小芳和瞳瞳回去。   此时,村支书的人选确定了。   新的村支书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包括张支书。以至于小芳刚下车,在村头乘凉的人就问:“小芳,你猜接你爹的班的人是谁。”   方剑平问:“选出来了?”   张老九也在,接道:“选出来了。原本有三个,老大为了公平起见,当时就让大伙儿匿名投票。怕有人拉票,中午饭都没吃。选好就直接唱票。”   方剑平:“谁呀?”   王秋香急不可耐地说:“张来贵!”   小芳和方剑平互看一眼,异口同声:“他?!”   王秋香见他俩比他们还震惊,“没想到吧?”   方剑平实话说:“要是他哥,我倒是不意外。”   王秋香:“我们也以为是他哥。”   方剑平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小芳说今年的粮食比去年多了三成?”   王秋香点头:“老大写信告诉你们了?黄豆和玉米也比去年好,估计也能多几成。”   “那包产到户的事妥了?”方剑平又问。   张老九忍不住说:“妥了。”   方剑平问出他最好奇的事:“那接下来就是分家产了。养猪场、鱼塘和养蜂场怎么承包?”   王秋香看向跟他抢话的张老九。   ——你说还是我说?   张老九不敢再跟她抢。   王秋香问:“你们是不是先歇歇?”   胖丫立即起来,“小芳姐,姐夫,坐这儿。”指着身边的长板凳。   大胖闻言跟着起来。   小芳低头问有点蔫蔫的小孩,“你呢?”   小孩伸出手要抱抱。   方剑平抱起他:“七岁了,妈妈抱得动吗?”坐下之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冲胖丫招招手,胖丫立马把扇子递过去。   王秋香好奇:“这是咋了?”   “车上跟火炉一样,可能有点中暑。”   王秋香:“要不要给他洗洗脸?”   小芳:“洗了。也喝了一点藿香正气水。应该没大事。”看向小孩,“妈妈先把行李送屋里去?”   小孩点点头。   小芳示意她爹娘回屋。   随后一边洗漱一边解释方剑平的爷爷奶奶真心希望她爹娘过去。   张支书奇怪:“剑平说过几次,你又提这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芳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方剑平的爹妈说,你们又不是爷爷奶奶的儿子,他们凭什么跟你们住。不过被爷爷奶奶骂走了。老两口宁愿单住也不跟他们住。”   高素兰不禁说:“我前些天还跟你爹说这事。我们到了哪儿,是不是得去剑平他爸妈那儿看望一下。”   “不用。给他们脸了。以后见着你们,怎么招呼你们,你们就怎么招呼他们。方剑平的哥哥姐姐也没意见。”   张支书:“他大哥不是跟他爸妈住一块?”   小芳轻笑一声:“方剑平的嫂子坐月子的时候险些没把人家气出月子病。”说着,觉得院里不对,“栓子哥呢?”   “在外面,没看见?”张支书问。   小芳摇头:“一夜没睡困得脑袋都懵了。中午就别叫我和方剑平吃饭了。给瞳瞳蒸一碗鸡蛋羹。别忘了给一一蒸一份。”   高素兰:“不会的。咱家又不差这几个鸡蛋。上面也不限制咱们养鸡养鸭了,开春养二十多只,都在门口羊圈旁边的小圈里圈着。等到年底长大了,咱们把老的拿走,那些都留给栓子。”   小芳:“到时候得把鸡移到院里。别被老太婆弄去吃了。”   张支书:“不用担心栓子。栓子和你嫂子到咱们这儿,不用再看你奶奶的脸色,你奶奶敢弄他们的东西,人家娘家人饶不了她。说刚才的事。他大嫂没事吧?”   小芳:“没事。人家只要不忙就回娘家。要不然方剑平他妈也没空往我们那儿跑。以后到了那儿,他们就算说难听的,你们也别着急。爷爷奶奶会收拾他们。要不是回回跑得快,不知道挨多少次了。再说了,房子是我和方剑平俩的。让谁住不让谁住,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高素兰问:“不是剑平的?那我和你爹的房子,是不是也有我一半?”   张支书看向她。   ——老太婆想干嘛?   小芳看到她爹侧目很想笑:“你俩要是离婚,你的户口不在村里,不属于张庄村民,张庄的宅基地没你的。再说了,这个房子是婚前建的。方剑平的房子是我俩婚后所得。”   高素兰不禁说:“居然还分这么细。”   “别管这些,反正这个房子你们以后也住不了几次。记住我跟你们说的,见着他爸妈理直气壮啥都别怕。”   张支书笑道:“知道了。”   小芳:“村支书怎么是来贵?”   高素兰:“来贵想出怎么承包鱼塘、养蜂场和养猪场了啊。”   “说说看。”小芳觉得头发里面都是汗,正好还有热水,索性连头发也洗了。   高素兰道:“养猪场由咱们村穷的和有钱的一起包。有钱的出大头,没钱的少出一点,喂养的时候没钱的出力,猪卖了平分。   “鱼塘让咱们村最狡猾心眼最多的那些人包。养蜂场懂养蜂的优先。这三个地方就属鱼塘最容易下毒,交给他们没人敢下毒,他们有了活也不用惦记别人的,大伙儿也不用担心他们使坏,把养猪场和养蜂场烧了。”   小芳不禁说:“居然跟我想的差不多。那怎么说有三个人?”   张支书:“来贵没想到自己能当选,也没打算参选,就把这个法子说给大伙儿听。结果其中两个要参选。来贵觉得他们不仁义,就要跟他们争一争。没想到还成了。”   “那两家以后不会捣乱吧?”   张支书点头:“肯定会。大家选他是觉得他厚道,闺女结婚杀一只羊,每桌都有两盆羊肉汤。除了瞳瞳满月那次,他可是咱们村头一份。”   高素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羊还是找他大哥买的。就凭他这个做派,以后当了村支书肯定不弄公家的东西。”   张支书:“是呀。所以除了四个小队长,我又挑五个人,一共九个人成立个张庄村民代表委员会帮来贵。村支书有一票否决权。如果九个人站在统一战线,那也可以否决村支书的决定。否则就算有八个都没用。”   小芳好奇:“这九个人选大有讲究吧?”   高素兰忍不住看一眼她老伴:“你爹损的,其中六个人互相不对付。”   “咳!”小芳笑呛着了,“挺好,挺好。回头村里的账肯定记得比爹细,村里的东西也肯定比爹当支书的时候看的紧。”   高素兰又忍不住瞥一眼她老头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心眼?”   张支书:“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高素兰噎住了,不想搭理他,“芳啊,咱们下午杀只鸭子,晚上给你们炖鸭子吃?”   小芳:“老鸭汤?”   高素兰:“是的。好几年了,再不吃就吃不动了。”   “行吧。”小芳冲冲头发。   高素兰立即把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   小芳擦擦脸包住头发,“爹,村里的事安排好了,那我们啥时候来接你?”   张支书摆手:“早呢。养猪场、鱼塘和养蜂场现在还是大伙儿的。来贵他们说的时候也是举例,比如让谁谁谁承包养猪场。牛让谁优先购买。理由是希望全村都能分到一点共同财产。具体交给谁,我心里有底,大伙儿都不清楚。包括来贵也不知道最终承包鱼塘的是哪几家。再说了,要是中途有了变故,人选还有可能再调整。”   小芳:“你们的意思还得年底?”   “腊月二十三四再来吧。到时候分了鱼和肉,咱们拿一半去首都过年,也省得我和你娘给两位老人买礼物了。”   小芳点头:“不过有一点我得先说,你们要是那么晚过去,方剑平可能没空来接你们。”   高素兰第一次去大城市,想起来就慌,忍不住问:“为啥?他不放假?”   小芳:“我们上到今年寒假就毕业了。”   张支书恍然大悟:“剑平该工作了?”   小芳点头:“是呀。说不定都等不到毕业。”   让她猜对了。   初冬时节,首都的人们刚刚穿上秋衣和毛衣,方剑平就被弄去水利部门实习。   方剑平虽然有工作经验,可他以前是老师。   常言道,隔行如隔山。   起初没有多少活他也忙得昏头昏脑,彻底没空管张瞳瞳。   拍毕业照的时候,方剑平都险些没赶上。   好在他上手快,等小芳照毕业照的时候,他抽出一天时间,带着瞳瞳过去陪她。   拜方剑平广播宣布已婚所赐,不论新生还是跟他同一届的学生都知道他有个可爱的孩子。   然而这个孩子特神秘,从未出现过。   越是这样大家越好奇。   方剑平载着张瞳瞳将将步入学校大门,同学们就忍不住奔走相告——方剑平和张小芳的儿子出现了,特别特别漂亮。以至于父子俩从停车场一直被围观到中文系。   蒋薇看清楚瞳瞳的长相,抓住小芳的手就问:“你见过我闺女吧?”   小芳下意识点头。   “可爱吧?”   小芳再次点头。   “你觉得咱们做儿女亲家怎么样?”   小芳坚决摇头。   蒋薇愣住,“你,同意了?”   有同学顿时忍不住说:“你啥眼神?小芳不同意。”   “为什么?”蒋薇疑惑不解。   小芳反问:“换成是你长大了,你爸妈跟你说你有个娃娃亲未婚夫,你作何感想?”   蒋薇觉得挺好。   小芳不好,“同学,八十年代了,不是十九世纪初,咱们还是大学生,父母之命这一套早该扔了。”   “她会理解的。”   小芳想笑:“你爸妈认为你对象配不上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蒋薇的对象虽然是中专生,但不是首都人。她下乡插队认识的。起初她父母就不满意。后来她考上大学,她父母就更不满意了。   蒋薇跟小芳显摆过好几次她跟她父母抗争的光辉战绩。   小芳拿这事堵她,蒋薇不得不打消念头。   其他同学本来也很心动,一看跟小芳关系最好的蒋薇都没戏,也不敢再提这茬。可是却没有死心,一个个都把兜里的好吃的零钱拿出来诱哄瞳瞳。   张瞳瞳被他爸骗的次数多了,认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些叔叔阿姨笑的还特不怀好意,张瞳瞳不屑给他们笑脸,以至于从开始到结束都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严肃。   这也导致多年后,小芳的同学还以为张瞳瞳是个冷酷的帅小伙,白瞎了一副招蜂引蝶的好长相。   殊不知出了大学校园,张瞳瞳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爸爸,妈妈的同学一点不好玩。”   方剑平:“你的同学好玩儿?”   小孩点头:“特有趣。妈妈,你以前下了课是不是都没人跟你玩儿啊?”   小芳坐在后面,中间隔着方剑平,勾着头说:“是啊。他们都很无趣。灵魂有趣的人比长得好看的人还少。”   “妈妈你真可怜。难怪你上学那么累。”   小芳想笑:“妈妈这么累都撑到毕业了。你是不是应该珍惜你的同学,好好学习啊?”   小孩使劲点头:“我可太幸运了。”   方剑平乐了:“你是很幸运。你的同学哪个没有弟弟妹妹啊。”   “对啊。爸爸,我为什么没有弟弟妹妹,也没有哥哥姐姐啊?”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但是让小孩理解很不好解释。   方剑平沉吟片刻,道:“你有了弟弟妹妹,你的床分给弟弟妹妹,鸡蛋羹也一样。爸爸妈妈的怀抱也要分给弟弟妹妹。好比今天,爸爸的车子只能载一个小孩,是你还是弟弟妹妹啊?”   张瞳瞳想也没想就回答:“我啊!”   “弟弟妹妹哭闹呢?老爷爷老奶奶年龄大了,管不住他们,是不是得爸爸照顾?爸爸照顾他们,还有空带你过来吗?”   小芳补充道:“你如果有了弟弟妹妹,晚上得自己洗脚,早上得自己洗脸,因为爸爸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然后去上学。不然等帮你洗好,我们就迟到了。”   小孩想象一下,不敢想下去:“还是不要了吧。”说完忍不住问,“爸爸妈妈,我的那些同学都得自己洗脚洗脸啊?”   方剑平:“是呀。他们的功课不如你,就是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没空教他们。”   小孩不禁吸气。   方剑平问:“是不是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可太幸运了。”小孩由衷发出一声感慨。   方剑平被他故作老成的声音逗笑了,“等爷爷奶奶过来,有他们帮我们一起照顾你,你会发现自己更幸运。因为别人的爷爷奶奶都有好些孙子孙女,而你的爷爷奶奶只有你一个。”   小孩摇头,“爸爸,我好像蜜罐里的小蜜蜂啊。”   方剑平停下,“小蜜蜂,到家了。”   小孩抬头看到熟悉的大门,自己撑着车杠下来,“爸爸,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你是我最爱的妈妈。”   方剑平习惯了他厚此薄彼,无奈地摇摇头,“这么爱你妈妈,过些日子去接爷爷奶奶的时候别让妈妈抱了。”   小孩毫不迟疑地点头。   方剑平压根没信。   不让妈妈抱,怕是全程让爸爸抱。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方剑平和小芳准备买票的当天,方奶奶病了。   方奶奶认为儿子在医院,大孙女也在医院,她又不是大病,不需要方剑平照顾,让他先去接人。   老人九十多了,小感冒都能要她的命,小芳就让方剑平留下,她和瞳瞳过去,等她痊愈再让方剑平请两天假。   可是小芳在方剑平看来从未单独做过火车,可是又怕回去晚了他岳父岳母着急,所以就交代瞳瞳长个心眼,看住妈妈。   小孩毕竟才七岁,撑到十二点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小孩吓得心脏砰砰跳,拉着他妈妈的手下了火车还一个劲检讨:“妈妈,瞳瞳太没用了,都没保护好你。”   小芳笑道:“你爸爸怕你不听话,我把你弄丢了,为了找你再把自己弄丢了,所以才让你保护妈妈。”   小孩不禁睁大眼睛:“真的吗?”   “回头你可以问爸爸。”   小孩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也不知道。不过爸爸说了,腊月二十三中午不能到,就别等他了。咱们自己回去。”   方剑平确实没有赶到。   腊月二十四上午,小芳带着爹娘和张瞳瞳跟乡亲们告别。   要搁以往,大伙儿真不放他走。   村里的事安排妥当,大家都等着大干一场,村里又出去两个人——大胖和胖丫。张小草还在农场上班,见过世面的人多了,去首都不难,大伙儿纵然不舍也谈不上伤心,只有些伤感。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   王秋香因为跟张支书一家住得近,早年高素兰和张支书两口子没少帮衬她。在她心里俩人跟半个老公公老婆婆差不多。   王秋香难得出现不舍,一个劲问:“以后还回来吧?”   张小草怕误了时间,忍不住说:“你家大胖有钱,从市里坐车还方便,中间都不用下车,想我大爷大娘,你们就去看看呗。”   王秋香下意识说:“家里的地咋办?”   “农闲的时候去不就行了?”张小草想送他一记白眼,“你们一大家子弄了一辆车一头牛,少你一个粮食也能顺顺利利弄家去。”   王秋香:“我们一家子可包括栓子。”   牛也是大伙儿一起买的,但栓子没钱,这个钱是张小草出的。   原本张支书要帮栓子出这个钱。   张小草没同意,认为方剑平的父母不好相与,他们兜里有钱腰板硬,受了委屈都不用找方剑平要钱,自己就可以买票回来了。   张小草哼哼道:“我也没说不包括栓子。”   小芳头疼,这么多年了,俩人还是这么能吵吵,“别吵了。再吵就赶不上公共汽车了。”   张老九道:“就是。大哥,你们快上车。小草,你和杨斌呢?”   杨斌摆摆手:“坐车上太冷,我们走着回去。顺便再跟大伙儿讲讲大棚技术。”   方剑平找农大的师生搞到的大棚技术太专业,让小芳捎回来,没人能看懂。   小芳看着皮猴子张瞳瞳,就把笔记给胖丫。   胖丫也不懂。   杨斌来送他们,小芳就让杨斌教大伙儿,先吃透了,然后在宅基地上试种。以后政策放开了,积累出经验,正好大规模种植。   张老九一听这话就说:“等我回来。”   王秋香摆手:“你一看到字就犯困,你回来干嘛?我学!对了,大哥,大嫂,剑平回去接你们吧?”   小芳点头:“会的。他姐说了,方剑平要是没空,就让他姐夫开自家的车去。”   王秋香忙问:“小汽车啊?”   小芳:“是的。”   王秋香羡慕。   张小草看不下去,“九叔,赶紧开车。小芳跟方剑平说定了今天过去,明儿等不到得多着急。”   老九也不敢耽搁,立即摇车。   随着车子走远,王秋香又忍不住说:“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见。”   张小草忍不住看她。   王秋香忙说:“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哪天我就睡过去了。”   此话一出,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瞬间很难过,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抹泪。   胖丫赶紧扯一把她娘。   王秋香一看谢兰的眼眶都红了,顿时心虚的不行不敢说话。   殊不知拖拉机拉的车斗上也没人说话。   高素兰也在抹泪。   张老九开车太毛糙,张支书不放心就让大胖跟他们一块去。   大胖看到他大娘偷偷地哭,忍不住扯一下小芳。   小芳摇摇头,由着她娘默默地哭个够。   顶多哭到上火车。   事实上也是如此。   到了宽大的火车上,高素兰很是不安,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抓住张瞳瞳的手,提醒瞳瞳慢点,别跑丢了。实则是怕自己跟家人走散了。   平时晚上八点左右就睡了。   高素兰一直到十二点才敢睡。   翌日早上出了站,又跟个小孩子似的脚跟脚跟着瞳瞳。   张瞳瞳很纳闷,可是看到妈妈拎着两个大包,身上还夸张一个大包,很累,所以也没敢问。   到了外面,看到爸爸,小孩飞过去,扑到他怀里就说:“爸爸,怎么是你开车啊?”   方剑平:“担心爸爸的技术?不用担心,我载着你姑父转了好几圈,绝对没问题。”   小孩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姑父教的,“爸爸,你怎么没来接我们啊?”   “首都下大雪车停了。你们早来一天也会停在半道上。”   张支书和高素兰隐隐听到这话,又看到车站角落里还有积雪,顿时放心了。   小孩看到他们,想起先前的疑惑,“爸爸,爷爷奶奶好奇怪啊。总担心瞳瞳丢了。”   方剑平笑道:“爷爷奶奶第一次来大城市担心自己迷路,你呢,又是小孩子,他们就以为你跟他们一样。”   “我才不会!”   方剑平:“爸爸当然知道。所以以后要多帮帮爷爷奶奶尽快熟悉这个城市,熟悉左右邻居和菜市场。那样的话,爸爸妈妈都忙的时候,你也不用吃老爷爷老奶奶做的忘了放盐的面条。”   小孩一听这话,立即精神了,从他身上滑下来迎上去。   方剑平也迎上去,行李放后备箱,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小芳上去。   张瞳瞳有样学样,打开车门,“爷爷,奶奶,请进,瞳瞳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