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糖精作得娇娇好 作者:伍子橙 一句话简介:别嫌汉子糙,永远对你好 第001章   叶晚被热醒的。   她记得自己钻进被窝看小说前,窗外已经飘了一天的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都白皑皑的。   叶晚疑惑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旧得发黄的纱布蚊帐,透气性特别不好,就像蒸笼一样,难怪热得要死。   她难受地撑起身子,掀开蚊帐,探头出去环视了一圈——退了漆的木头桌椅,铝制暖水壶,红双喜陶瓷缸子,糊着旧报纸的墙上挂着1983年的日历。   叶晚抿了抿唇,还在疑惑,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埋怨:   “妈,我就说老三藏钱了,你还不信,不然叶晚哪儿买得起新裙子,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把自个儿当没出嫁的小姑娘呢,你让她去打酱油,她跑去办公楼私会老相好,回来说她两句,她给你装中暑晕倒。”   “什么老相好,跟着凑啥热闹,那是生产副厂长,你男人还在他手下讨饭吃,他的舌根子你都敢乱嚼,想老大也被别个穿小鞋啊?”   ……   寥寥几句对话,叶晚已经消化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原来她穿书了,穿进了一本《八零后妈养娃记》里,成了善良温柔女主的对照组,作天作地的恶毒女配。   女主叶早是原身的堂姐,勤快能干,任劳任怨,跟木器厂生产副厂长结婚后,孝敬公婆,管教继子继女,用爱感化一大家子,最终得到了丈夫的肯定,和孩子们的一声妈。   而作为对照组的原身好吃懒做,矫情多事,跟木器厂的临时工宋城结婚后,跟公婆斗气,跟妯娌撕逼,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为了勾搭自己姐夫,她抛夫弃子,最后落了个孤独终老的凄惨结局。   该!   让她作死。   叶晚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还当自己是那颗千年奶糖精,每天最喜欢的就是看小说,为男女主的绝美爱情哐哐撞大墙,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饿了就舔一舔手指。   李梅挺着个大肚子推开门,淡淡的奶香味扑面而来,看到盘腿坐在床上,悠闲地摇着蒲扇的叶晚,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气愤,一手拉着宋母一手指着叶晚歇斯底里地喊:“妈你快看啊,我就说她装病吧,年纪轻轻不出去找活儿就算了,待家里也不知道搭把手干点家务,还偷吃小娃儿们的奶糖,我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哎呦哎呦……娃都要给她气出来了。”   自带奶香体质遇热更奶的叶晚:“……”   “少说两句吧,”宋母搀着李梅坐到椅子上,苦口婆心地劝道,“都快生的人了,气性还这么大,多伤身子呀。”   李梅轻抚着肚子,余光瞥着叶晚,声音不大不小,“妈赶明儿个把家分了吧,让老三领着他媳妇单过去,看她还有没有闲钱买新裙子?”   虽说宋城每个月都把工资交给了宋母,但他一个临时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二十五块,还不够他一个人的吃穿用度,更别说加上花钱大手大脚的叶晚,到头来还不得公婆补给他们。   李梅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点,她给宋家生了两个大胖孙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哪儿哪儿都得花钱吧,也没见公婆资助他们一分。   凭什么还要拿他们的血汗钱去养一个吃白饭的,就因为叶晚长了一张光滑得就像剥了壳的鸡蛋脸?   这让从小皮肤就不好又赶上孕期体内激素水平急剧升高皮肤状态更惨烈的李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大儿媳心里不平衡,宋母怎会不知道,只是不放心小儿子,太老实了,分出去单过的话,还不得被他媳妇欺负死,长叹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叶晚,“老三媳妇,你跟老三结婚也一个多月了,是该懂点事了……”   没等宋母把话说完,叶晚把蒲扇一扔,穿好鞋子冲出了屋子,留给李梅和宋母一阵带着奶香的热风。   为了稳住人设,叶晚不忘拿上放在堂屋门口的大黑伞,宋家唯一的一把雨伞,是身怀六甲的李梅等下给公公和丈夫送饭要用的。   叶晚撑着大黑伞,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出宋家的院大门,身后是李梅气急败坏的怒骂,她充耳不闻,并且尽量让自己走起来看着就非常欠揍的样子。   《八零后妈养娃记》这本小说,叶晚看了有一年时间了,换做旁人,剧情什么的肯定早就忘得七零八落,但她却记得每个细节,无他,过目不忘而已。   现下,书里的世界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叶晚难免觉得新奇,睁着一双皓月当空的丹凤眼,跟看西洋景似的到处打量。   从家属大院出来,一路晃悠来到一食堂前面的中央广场,正好午饭点,职工成群结队地从厂区走出来,远远地就注意到广场上那抹靓影,不管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地多看两眼。   今年流行伞裙,小风一吹,裙子蓬起来,法式复古宫廷裙那味儿,显得特别高贵和优雅。   尤其是白色,低调又不失奢靡。   叶晚不喜随波逐流,穿的是一条红色伞裙,黑伞底下,裙摆像水波一样倾泻而出,明亮得比夏天的大太阳还要刺眼。   提前给丈夫打好红烧肉的叶早一出食堂也看到了叶晚,不自觉地停下脚站在台阶上,犹豫地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是财务科干事许翠翠,“叶早,听老同学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那个堂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别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叶早清秀的柳叶眉皱了皱,轻声解释道:“小晚不是那种人,你不要乱说她……”   余光铺捉到一双黑色小皮鞋,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   小晚最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她。   叶晚一走近就听到叶早帮她说话,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不愧是她看过那么多小说最心疼的女主,太温柔太善良了。   对一个从小找茬没让她在叶家有过一天好日子的恶毒女配,她都能容忍到这个地步,这,根本不是女主好吗?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小晚吃饭没有?”叶早因为夏锋有愧于叶晚,说话小心翼翼。   “叶早,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有这闲工夫关心我吃没吃饭?倒不如给大伙说说自己是怎么抢别人男人的?”叶早掐着嗓子拔高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尖锐又刺耳,跟温温柔柔说话的叶早形成鲜明对比,并百分之两百地还原书里的台词,“有本事抢人男人,有本事你承认啊!一天天就知道装无辜扮可怜,不要脸!”   骂完,把伞往叶早身上一扔,气焰嚣张,惹得围观群众唏嘘不已,这叶晚也太飞扬跋扈了吧?   我要是夏副厂长,肯定也悔婚另娶,叶早比她脾气好太多了。   实际上,叶晚瞄得很准,伞扔过去,只是伞面弹叶早身上,就怕伞尖戳到对方。   不过还是把叶早吓得花容失色,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叶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小晚,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一直想跟你说清楚,只是没机会……”叶早伸手去拉叶晚。   叶晚蛮横地一把将人挥开,不耐烦地冲着叶早大吼:“不听不听就不听,叶早,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夏锋是我先不要的!”   然后抢走叶早手里的饭盒,捡起地上的伞跑开了。   “叶晚抽什么风?骂人就骂人,抢人东西算啥事?”许翠翠同情地递上自己的饭盒给叶早,“你先拿我的饭盒重新打一份送去办公楼吧,别让夏副厂长等久了。”   叶早神情复杂地看向许翠翠的饭盒,为了维护夏锋在外平易近人的亲和形象,她实在不好直接跟她讲夏锋有洁癖的这件事情。   她抬起头,对许翠翠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说:“不麻烦了,我再回去拿个饭盒,你先去吃饭吧。”   许翠翠目送叶早往小洋房方向走去,恨恨地捏紧了手里的饭盒。   就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性子,真是白瞎了夏副厂长条件那么好一男人。   但至少比叶晚好对付,如果是叶晚跟夏副厂长结婚,她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无时无刻不被对照的叶晚,这会儿正站在厂办公楼下面,伸着脖子望向二楼生产科的办公室,窗户边坐了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   那就是原文男主,南城第一木器厂的生产副厂长,夏锋。   叶晚看到夏锋,脑子里立马浮出一个十分清晰的场景:叶早给夏锋送午饭,满怀期待,结果夏锋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催她回去给三个孩子烧饭吃。   叶早最后是眼含薄泪地走出夏锋的办公室。   你说气不气人?   男主他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居然敢对我们女主不冷不热,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想到这里,叶晚捡起地上的饭盒走进办公楼。   夏锋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最里面,叶晚连门都难得敲,直接推门而入,门板撞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夏锋以为是叶早,对她这种鲁莽不称自己身份的行为很不满意,平坦的眉毛拧起来,语气带着责备:“怎么回事?不知道进我办公室要敲门吗?”   “……”叶晚当初看到夏锋对叶早爱答不理,骂骂咧咧的同时,也在期待追妻火葬场。   直到大结局,作者也没怎么虐到男主,就替女主人间不值啊。   见人不说话,夏锋当她知错了,没再继续训话,然后一板一眼地命令道:“饭盒先放这儿,快回去煮饭,别给孩子们饿坏了。”   果然,从始至终都没抬过头,就像叶早是个陌生人。   叶晚:“……”   狗曰的,给你脸了是吧?   气愤地将饭盒重重地往夏锋面前一摔,有汤汁从盒盖缝里溢出来,溅到夏锋的白衬衫上。   “叶!早!”夏锋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在看到叶晚那张娇笑得跟朵花似的小脸一瞬间,脸上啪地挨了一大嘴巴子。   她想打男主,不是一天两天了,终于得偿如愿,叶晚嘴角勾出邪恶的笑意。    第002章   叶晚一进办公楼,就有八卦的职工尾随其后躲在走廊里听墙角,“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挤在最前面的宣传科干事张琴被推了出去,一屁股坐到夏锋办公室的门口。   抬头,屋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夏锋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五根手指印,搭在办公桌上的一只手,手指微微弯曲,似隐忍着什么。   叶晚站他对面,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高兴。   不高兴就能打人?   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夏副厂长这个前对象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无理取闹,张琴腹诽。   夏副厂长脾气多好,见谁都笑眯眯的,人又长得端正,刚入厂那会儿,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可惜英年早婚,今年也才二十八岁,孩子已经三个了,小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原配三年前难产去世,夏副厂长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日渐消瘦,谁见了不得劝说两句。   好不容易等人重振精神,厂里上了年纪的大婶们就开始蠢蠢欲动,纷纷给夏副厂长介绍起相亲对象,却被告知已经定了一门亲事。   白慧村叶家的小女儿,因为长得跟天仙似的,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里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她,把人养得任性蛮横。   大伙都不看好这门亲事,尤其是夏母,隔三差五跟儿子哭闹一场,狠话放了一遍又一遍,有叶晚就没她。   到底是担心大小姐脾气的叶晚照顾不好三个孙子,还给她脸色看,一把年纪哪儿受得住这种气。   夏副厂长最后没办法只能退婚。   退婚就退婚吧,夏锋那个妈宝男转头就相上了叶早。   叶晚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一想到这儿就火冒三丈,狗男人说转头那就是真的一转头。   两个月前,夏锋去叶家退婚,原身气得又跺脚又摔东西,倒不是因为她多喜欢夏锋。   毕竟对方不仅年纪大,还带着三个拖油瓶,她本来就嫌弃他,要不是看在他是木器厂领导的份上,她才不会跟他订婚。   眼看婚期将近,夏锋居然要退婚?   原身骂骂咧咧地抄起桌上的茶盅,将杯子里的水尽数泼在夏锋脸上,尖声喊他滚,再也不想看到他。   夏锋头也不回地走了,在院子里迎面撞上赶集回来的叶早。   叶早背了很多东西,装得背篓都冒了尖,被夏锋这么一撞,整个人重心不稳,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仰。   夏锋拉住她的手腕。   叶早抬起头,初夏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给她绯红的皮肤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对不起,是我没看路。”叶早害羞地把手抽回去,然后将背篓放下来,蹲地上检查给小妹买的鸡蛋有没有碎掉。   夏锋眸光微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叶晚这一巴掌用了吃奶的力气,把夏锋的眼镜都扇歪了,他抬手扶了扶,余光瞥到门口的张琴,以及其他十几个探头探脑的围观群众。   顾及颜面,夏锋强忍心头怒火。   “叶晚,别闹了行吗?”夏锋一脸无奈,叹气,“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样纠缠下去还有意思吗?”   叶晚明眸微眯,从头到脚地将夏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书里说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   就这土傻帽?   白衬衫下摆扎西装裤里,就差在皮带上挂一串钥匙。   怎么看都配不起女主叶早。   既然来了,叶晚就决定大干一番,什么后妈无私奉献,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换得婆家的肯定,她最心疼的女主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叶晚什么意思?又是皱眉又是撇嘴,他就这么不堪?   夏锋跟叶晚见面不多,相亲退婚总共两次,但还是明显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了,更加地无理取闹。   “夏锋,你个负心汉,咱们走着瞧。”叶晚抓起办公桌的茶杯,故伎重演。   夏锋吃一堑长一智,伸手摁住茶杯上沿,一副宽容大量的样子,“看在小早的份上,今天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   门外吃瓜群众感叹夏副厂长脾气真的太好了,跟媳妇的感情不要太甜蜜了,随时随地都为媳妇着想。   叶晚心里冷笑,所以说狗男人虚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自从跟叶早结婚,但凡一块出门,夏锋就表现出一副温柔体贴对妻子呵护有加的好丈夫形象,羡煞旁人。   然而一回到家又是不冷不热要死不活的态度。   像这种精神分裂的人设,叶晚换做叶早,早就一拳头把人锤死了,才不会每天都在深刻反省自己,一定是自己哪儿做得还不够好。   女主格局就是不一样,心怀天下,普度众生。   但有些人,他不配。   “麻烦借过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叶晚听到叶早的声音,刷地一下转过头,还悄悄地踮了踮脚尖。   围观群众一见是叶早,立马让出一条通道,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恨不得端一张小板凳抓一把瓜子来磕。   丈夫被前对象纠缠,被自己抓了个现场,最重要的一点那是她妹妹。   就算叶早再贤惠也会发火吧。   叶早看到叶晚,情绪波动并不大,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将饭盒放到桌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手绢,用温水打湿了给夏锋擦拭衣服上的污渍。   仔细而认真。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风扇呼呼吹的声音。   因为赶时间,叶早出了不少汗,脸侧的碎发被吹起来,几根发丝糊到鼻子上。   按理说该是狼狈的,但她一点没有,反而整个人都在发光发热。   夏锋似乎对叶早这种“伺候”习以为常,面不改色,老王八似的一动不动。   叶早鼻子发痒想打喷嚏,这时一只雪白的手伸了过来,将鼻子上的那几根发丝别到了她的耳朵后面。   叶晚盯着叶早莹玉的侧脸,女主也太好看了吧,夏锋那个老王八根本不配,她值得书里面最好的男人,说到最好的男人,叶晚脑海里立马浮出一个男人,一身的腱子肉,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冲她憨笑。   等她回过神,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包括叶早。   叶晚情急之下,从夏锋和叶早中间挤出去,冲出办公楼,撑开雨伞,不经意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面,蹲了个板寸青年。   穿一件脏兮兮的麻布汗衫,露出一小截血脉结实的脖颈,和肌肉线条分明的两只手臂,脸上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给他立体刚毅的五官增添了一份粗狂。   跟刚在脑海里闪过的轮廓完美重合,书里最好的男人,原身为了赌气随便找了个老实人嫁了的宋城,跟原身属性一样的工具人,无时无刻不在衬托男主多么优秀。   同病相怜,同志,辛苦了。   宋城在厂后门搬了一上午的木材,到中午饭点,工友都去吃饭了,就剩他一个人干活。   就想着能多赚一分是一分,毕竟临时工跟正式职工不一样,他们是计量给钱。   工友问他这么卖命干嘛?   宋城不好意思地挠头:“攒钱给媳妇买红裙子。”   “别搬了,已经有人给你媳妇买红裙子了,”工友打饭回来,扔给宋城一个馒头,替他不值,“快去办公楼看看吧,你媳妇找夏副厂长去了。”   宋城将馒头还给工友,道了声谢,又去洗了把脸,才往办公楼走。   倒不是他穷讲究,只是叶晚明令禁止他灰头土脸地见她。   宋城不想惹叶晚不高兴,便没有找上楼,就蹲在办公楼对面等她。   看到她从里面出来,一身摇曳多姿的红裙子,惊艳了他整个夏天,宋城看傻了眼。   没想到叶晚突然抬头朝他看来,宋城唰地一下埋下头,耳根染上一层粉红。   等他鼓起勇气打招呼的时候,办公楼门口已经没有了人,叶晚撑着伞已经走远。   宋城起身快步追上去。   他不敢靠太近,默默地跟在叶晚的后面。   木器厂上下都说夏锋脾气好,那是没人关注过不起眼的宋城。   他才是好脾气的标杆,无人能逾越。   为了不露破绽,叶晚还得继续作,作死姿势已经准备完毕,可是身后的男人依旧稳如泰山,根本不给她犯病的机会。   这位同志,咱好脾气归好脾气,但也得有个底线不是,自己媳妇都去找别的男人了,你咋还这么沉得住气。   赶紧冲上来甩脸啊。   穿过厂区,进了家属大院,叶晚终于认输地站住了脚,缓缓地转过身。   宋城跟着停下来,隔得老远地看到伞檐缓缓地抬起,叶晚那张漂亮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小脸露了出来。   他屏主呼吸。   叶晚娇横地开口:“你过来呀。”   宋城颠颠地跑过去。   男人一米八好几,叶晚奋力地昂起脑袋,“你也在笑话我,是不是?”   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娇蛮无理。   是个男人就给我雄起,不然你长那么多腱子肉干嘛呢?   叶晚给予宋城很大的期望。   “对不起,让你委屈了。”宋城表情真诚,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   叶晚:“……”   这,这不是吧,同志,你长得那么糙,怎么性子那么软,这谁家小媳妇啊? 第003章   叶晚光顾着走剧情了,忘了也不是谁都能胜任恶毒女配这一角色的,没点作的硬件条件怎么行,是以,她一动气,就脸红鼻子红,眼眶甚至氤氲出一层水汽,看起来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宋城第一次见叶晚,是媒人领他去叶家,一进院门,就看到小姑娘哭着鼻子从堂屋跑出来。   哭得伤心,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眶里飞溅出来。   跟他擦肩而过,泪珠溅到他的手背上,宋城感觉自己被烫了个大窟窿,他想要保护她。   后来那个小姑娘答应嫁给他,宋城受宠若惊,虽然他也知道她是为了赌气,她真正喜欢的是夏副厂长。   他跟他没法比,但他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无关喜欢,这是作为男人的责任。   “我一定努力干活,”宋城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叶晚身上的红裙子,“给你买红裙子。”   “不要。”叶晚将头扭向一边。   不要红裙子,要你发脾气啊同志。   “那就绿裙子好吗?”宋城深知自己一向嘴笨不会说话,尤其是面对叶晚的时候,手心直冒冷汗,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她不高兴,“还有黄裙子紫裙子……”   你干脆买条彩虹裙给我得了。   叶晚变本加厉,将身子也转过去背对他,后脑勺写着“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宋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想起小妹前两天跟他说的话。   叶晚在心里倒数,就在她马上要数到零准备大干一仗时候,一颗奶糖闯入了眼底。   宋城的手很大,手掌因为长期劳作带着老茧,看起来不大干净的样子,他担心叶晚嫌弃,不敢直接把奶糖放到手上,而是在下面铺了一张纸。   “吃糖吗?”小妹说女孩子只要吃点甜的东西就会心情好。   叶晚一直没动。   宋城也不敢动。   叶晚长叹一口气,“傻站着干嘛?给我剥呀。”   宋城脾气超好地剥掉糖纸,霜白的奶糖在阳光底下散发出诱人的甜味,叶晚凑过去就着宋城的手将奶糖含住。   宋城闻到一股很浓的奶香味,心里暗叹夏天奶糖化得真快啊。   叶晚安静地吃着奶糖。   宋城见人心情好点了,才提议先送她回家吃饭。   叶晚将伞递给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委屈地控诉道:“重死了,你也不知道帮人家拿着,白长这么大一双眼睛。”   宋城下意识地把眼睛睁得更大。   叶晚头也不回地往宋家走,宋城赶紧追上去给人撑伞,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一个身高马大,一个纤细苗条,画面莫名和谐。   宋城手里的伞偏向叶晚那边,而他整个人几乎都在伞檐外面。   叶晚微微侧过脸看他。   宋城紧张,抓紧手里的伞柄,胳膊上的肌肉纤毫毕现。   “我是洪水猛兽吗?离我这么远!”叶晚扫了眼宋城的肱二头肌,伸手拉他的衣摆,“过来些。”   宋城略显局促地抿紧了嘴唇,听话地靠过去。   距离一拉近,他就又闻到一股很浓的奶香味,眼睛盯着叶晚刚拉过的衣摆,他脖颈处开始发烫。   *   另一边,办公楼。   叶早饿着肚子坐在角落里,等夏锋吃完饭,把饭盒拿回去洗。   经叶晚刚才那么一闹,夏锋心情不佳,吃饭都板着一张脸,也没跟叶早说一句话。   办公室安静得只有电风扇转动的声音,还有门外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叶早埋着头,无聊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墙上时钟指向下午一点的时候,夏锋终于吃完两份红烧肉,掏出手帕慢且细地擦嘴,“快回去吧,家里就三个孩子,没个大人不安全。”   你妈不是大人?   叶早什么都没说,走上去收起饭盒,出门的时候,看到夏锋身后放了一把伞,“今天太阳很大。”   夏锋头也没抬地翻看着车间统计表,毫无感情地开口:“辛苦了。”   叶早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拎上装着饭盒的布袋子,顶着大太阳往回赶。   厂里最好的位置,有两排独门独院的小洋房,住在这里的都是木器厂的领导及其家属。   叶早跟夏锋在老家办的酒席,第二天就搬到了小洋房,可谓是人人称羡,其中辛酸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一进院门,就听到夏家三个调皮蛋的哭闹声,紧接着是夏母的咒骂和喋喋不休的抱怨。   叶早心里苦笑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小妹没有嫁到这家来。   “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夏母看到叶早提高声音质问。   “有点事,耽误了,”叶早边回答夏母边躲开举着木剑冲过来的夏家小儿子夏宇,温温柔柔地说,“你们可以先吃,不用等我的。”   “等你回来,早就饿死了,”夏母哂笑一声,命令的口吻,“快去把碗洗了。”   叶早哦了一声,去到饭厅,饭桌上一片狼藉,她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捡,将碗筷拿到厨房洗。   洗到一半,夏宇举着木剑跑进来,用力地往她肚子上一刺,大喊一声:“老妖婆,不准欺负奶奶。”   木剑不是很尖,但夏天穿得薄,小孩子又不知轻重,叶早疼得小脸都白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水池,难受地弓着背。   夏宇觉得有趣,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想刺她,叶早一把握住他的木剑,他动不了,扯着嗓子嚎起来。   夏母闻声赶来,一把将夏宇搂进怀里,脸色难看地吼叶早,“他还是孩子,你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什么都没问,就知道发生的事情,叶早怀疑是夏母指使夏宇打她的。   “妈,小孩子得教,不然没个规矩,今天打我明天就不知道打谁了。”叶早苦口婆心。   夏母一记铁砂掌推叶早胸口,咄咄逼人,“什么意思?你算老几?才进门几天就想教训我,还想教坏我的小孙孙打我是吧?”   叶早连退两步,后腰撞上灶台,硌得她生疼,“妈,你误会了……”   “走,奶的乖孙孙,我们出去玩,不跟老妖婆呆一块。”夏母根本不听叶早解释,领着夏宇往外走,夏宇从她胳肢窝底下钻出个脑袋,冲着叶早做了个鬼脸。   好半天叶早才缓过来,揉了揉后腰,转过身继续洗碗,清晰地听到夏母在客厅跟夏父说她心肝黑,夏锋娶她回来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叶早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豆大的眼泪啪嗒掉水池里。   洗完碗,叶早捧着一碗凉水泡饭缩在角落吃,夏家连一口菜汤都没给她留。   *   “怎么又是馒头啊,都说多少遍了,馒头吃了要长壮的,我就从来不吃馒头……”叶晚一边嫌弃一边啃着手里的馒头,还在心里感叹宋母厨艺真好,把馒头真的又白又软,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麦香味,她忍不住又啃了一口,太香了,吸溜了一口水。   桌上几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她,从来不吃,还吃得这么香?   叶晚心理素质好,吃完手里的馒头,面不改色地回自己房间,将门关得非常用力。   掉了漆的老木门,被她这么一摔,就像寒风中的蜘蛛网,摇摇欲坠,叶晚赶紧扶住,在确定它不会倒下来之后,才蹬掉脚上的小皮鞋,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   望着发黄的纱布蚊帐,摸着肚子,委屈地撇嘴:“好饿啊~”   饭量大,一个馒头根本不抵事。   宋城敲门进来,给她送来一碗蛋炒饭。   叶晚瞥了一眼,不争气的眼泪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再次感叹宋母厨艺要不要这么好?馒头蒸得白乎乎的,蛋炒饭炒得金灿灿的,叫她以后怎么好意思跟她闹。   宋城端着蛋炒饭笔直地站在床边,仿佛一棵拔地而起的松树,“妈特意给你炒的蛋炒饭,吃点吧?”   “不吃,一点都不吃……”蛋炒饭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叶晚实在受不了了,勉为其难地接过蛋炒饭,“那就吃点吧,就一点哦。”   “好。”宋城高兴地笑了。   笑得憨厚,就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儿。   叶晚这才注意到他笑起来有酒窝,怪好看的。   “吃完,碗就放柜子上,晚上我回来洗。”宋城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他还得赶去搬木材,简单地交代了叶晚几句就出了门。   “妈,鸡蛋怎么又少了一个?你是不是给叶晚炒饭了?”李梅带着气性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一天就吃了一个馒头,把人饿坏怎么办?”宋母无奈,叹气,“还不是老三心疼。”   “他心疼他媳妇吃我的鸡蛋干嘛?”李梅怨声载道,这些鸡蛋是宋母买给她坐月子的,之前都说得好好的,结果叶晚一天天不是要吃蒸鸡蛋就是蛋炒饭,一篮鸡蛋都快被她造完了,“是她生孩子还是我生孩子?”   宋母好言好语地劝道:“别说了,妈明天给你买回来补上。”   “这是补上不补上的问题吗?家里人都吃馒头,就她吃蛋炒饭,她金子银子做的,这么金贵?都惯着她吧,早晚一天家底搭进去。”李梅大声嚷嚷,生怕叶晚听不见。   就吃一点的叶晚三下五除二干完一大碗蛋炒饭,随手抹了把嘴,嘟囔道:“才不是金子银子做的,我是奶糖做的。”   不过李梅说得也没毛病,在她穿来之前,宋母碍于小儿子,确实经常给原身开小灶,伙食比大肚婆还要好,原身却不懂感激,觉得理所当然,把宋母当老妈子使唤。   当宋家是叶家,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   叶晚重新躺回床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思考人生。   宋城为人老实,娶了谁就一门心思地对谁好,但这些好是要被她作没的,靠他吃饭不现实,再说临时工一个月也拿不到多少钱。   原身出嫁的时候,叶老太给她的傍身钱,已经用得所剩无几,一张大团结还能坚持多久?   叶晚想来想去决定先找一份差事,于是,晚饭时候,叶晚当着宋家所有人的面,隆重而庄严地宣布道:“我要出去上班了。”   穿过来,她要生活,与此同时,也希望女主看到她的变化,可以早点幡然醒悟,逃离夏家那个大火坑。   用这个时代最时髦的说法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靠谁不如靠自己。 第004章   宋家三代同堂,宋母生了四个娃,前面三个都是儿子,老幼是女儿,还在读高中。   宋老二最早结婚,跟媳妇唐桃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三岁那年,宋老大才跟李梅相中,不过后来居上,三年抱两,现在又怀上了。   宋老三从小养在乡下奶奶家,宋母对他多有愧疚,婆婆去世,儿子搬回来,她就一直操心他的婚事。   奈何是木鱼脑袋,一说相亲就躲起来,媒人把姑娘领上门,陪着宋母一块找人,场面非常尴尬,就这样闹了两回,厂里谁家姑娘还敢跟他相亲。   就算宋城身强体壮人又老实如何,但哪个姑娘愿意跟一头蛮牛过日子。   宋母怕他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娶回来一个天仙似的儿媳妇,只是脾气不大好。   用一句话形容叶晚: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所以,当叶晚宣布她要出去上班大儿媳李梅噗嗤笑出来的时候,宋母赶忙给叶晚夹了一块醋溜白菜,鼓励道:“我觉得很好,年轻人就要有抱负有理想,老三媳妇想找什么工作啊?”   “还没想好,”叶晚就着醋溜白菜喝了一口绿豆稀饭,稀饭是宋母提前煮好放凉水里面冰镇过的,大夏天吃这个最舒爽,“就觉得坐办公室还行,不用风吹日晒的。”   “啥?坐办公室?”李梅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你知道什么人才坐办公室不?国家干部!你以为自己是桃子啊,人家可是高中毕业。”   宋家十几口人中,宋父是配料工,宋老大是油漆工,宋老二是木工,李梅在食堂工作,都是工人,只有唐桃在厂医院上班,是一名护士。   宋家唯一的国家干部。   唐桃这个人沉默寡言,从上桌到现在没说一句话,直到李梅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才抬头搭了一句:“厂医院最近在招人,要我帮你问问吗?”   她记得叶晚也是高中毕业,不过她人长得漂亮性子又闹腾,几乎没人会关注她的学历。   “小晚也是高中毕业。”缩在角落里默默干饭的宋城冷不丁开口。   李梅咬住嘴里的筷子,眼睛偷偷地在叶晚和唐桃身上转悠,宋家三个媳妇就她一个人小学都没毕业,难怪公婆区别对待最不喜欢她也不看重她。   心里很不服气,她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如果换做她高中毕业,才不会像唐桃那样,就只是一个小护士,每天忙得四脚朝天,工资还少,她肯定是坐办公室,叶晚做梦都想要的工作。   “桃子,厂医院工作又苦又累,你觉得老三媳妇受得住?别瞎忙活了,不然到时候某些人不领情,里外不是人的还不是你。”李梅阴阳怪气道。   见叶晚和宋城脸色不好,宋老大宋斌连忙打断媳妇,“少说两句吧,弟妹有自己的考虑,费不着你瞎操心。”   “我哪句话说错了?”李梅甩开宋斌,大声:“别碰我!”   对方是个大肚婆,叶晚不好作太凶,便趁他们说话之际,吃了两张葱油饼和两大碗绿豆稀饭,勉强填饱肚子后,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贼响。   在场的人被震住。   坐她对面的李梅,条件反射地挡住脸。   上次饭桌上说了叶晚两句,叶晚直接把筷子摔她脸上,记忆犹新。   她才不会管你是大肚婆呢。   就在所有人以为叶晚会继续发脾气的时候,她起身走了,还顺走了一张葱油饼。   宋城立马跟了出去。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宋父宋母脸色不佳地离开,宋斌埋怨媳妇叫你多嘴,闯祸了吧。   李梅不以为然,翻白眼,“就她这德行,别说坐办公室的国家干部,就是食堂洗碗工人都应聘不上。”   宋城敲门进去的时候,叶晚正在小口地吃葱油饼,白炽灯昏黄的亮光笼在她身上,看起来很乖。   他微微出神。   真的有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叶晚吃完葱油饼,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抬起头看宋城,语气不耐烦:“水烧好了吗?”   身为作精,原主批事必须多,天一热,每天都洗澡,而且洗澡水一定要宋城亲自烧,不然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城逆来顺受,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烧水。   洗完澡回来,宋城还在赶蚊子,最后一只被他拍死在手心,回头看到叶晚,憨厚地挠了挠头:“天太热,放蚊帐闷得慌。”   所以他把房间的蚊子们赶尽杀绝了。   要不要这么贴心?叶晚感动,好想当场颁发一面锦旗给他。   但她不能。   人设不允许。   她将半干的头发甩到脑后,发梢轻轻地擦过宋城的脸颊,痒,还香。   宋城满脸通红地埋下头。   “还不是热,”叶晚坐到床边,鸡蛋里挑骨头,抱怨道:“电风扇都买不起,穷死了。”   这个年代电风扇算是高奢品,一百五十块钱一台,像宋父宋建国还是木器厂的老职工,每个月拿到手才四十块,一台电风扇就要花他四个月的工资,搁谁也舍不得。   宋城一脸愧疚,“我一定努力赚钱。”   别的临时工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赚个二十来块,宋城每个月都比他们多几块钱甚至十来块,那是他起早贪黑拼了命换来的。   脱了衣服,肩膀上都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的血痕。   如果再给他施压,以他一根筋往死里钻的性子,怕是要去卖血了。   “算了,”叶晚将蒲扇扔给宋城,自个儿往床上一躺,理直气壮地命令道:“扇风,我没睡着,不准停。”   宋城一言不发,拿起蒲扇,蹲在床边,给叶晚扇风。   坐都不敢坐?这么委屈。   叶晚差点心软,好在人设已经刻进骨子里,挑剔地冷他一眼,“没吃饭啊,这么小力气。”   宋城加大力度,牵动着胳膊上的肌肉。   风大得险些掀飞叶晚的天灵盖,叶晚背过身去,“太大了……太小了……太大了……”   陷入死循环,叶晚作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宋城听到媳妇熟睡中的呼吸声,紧绷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笑意。   第二天,叶晚听到一声闷响,近在咫尺,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深邃黑眸。   是宋城,不小心撞到床腿,一脸歉意地看着她,“你接着睡,我上班去了。”   说完,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叶晚眨了眨眼睛,回过味来。   这大哥脚麻了……不会蹲床边扇了一晚上的风吧?   难怪大热天她能睡这么香,一夜无梦。   叶晚太有罪恶感了,然后翻过身继续睡。   睡到中午,吃过饭,碗一放,拍拍屁股,撑着家里唯一的一把雨伞走了,李梅挺着个大肚子追她后面。   叶晚头也不回地说她:“那么大一肚子瞎忙活什么,也不怕摔一跤早产,让宋婷去送饭要死啊。”   李梅:“……”   见鬼了,就她每天中午给家里几个老爷们送饭这事儿,一家老小没一个在意过她是个大肚婆会不会不方便啥的,叶晚是第一个。   叶晚出了家属大院,直奔厂大门的公告栏,厂里需要招工都会贴那里,职工和家属进进出出才看得到。   招工启事有是有,不过招的都是工人,叶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根本胜任不了,她还是想找坐办公室的工作。   “同志,麻烦让一下!”身后传来一道语气不善的女声。   叶晚没想那么多,往边上挪了挪,就看见一个身材胖乎乎却长了一张标准小巧瓜子脸的年轻姑娘,手脚麻利地往公告栏上贴了一张主持人选拔启事。   下个月就是木器厂十周年庆,几个领导准备大办一场,搞个联欢晚会,现在面向整个南城选拔女主持人。   叶晚扫了一眼选拔要求:   形象气质佳√   普通话标准√   文笔优美……   还得自己写主持词。   看了上千本小说的叶晚跃跃欲试,别说主持词了,如果需要,《霸道厂长爱上我》她都能分分钟给他写出来。   贴完公告,张琴拉着同事回办公室,同事邓茹君一步三回头,眼睛发亮:“刚才那位女同志形象就不错,很适合主持下个月的厂庆晚会。”   “适合什么?”张琴撇嘴,“你知道她是谁吗?夏副厂长那个小姨子。”   “她啊?”叶晚的名声在木器厂可谓是臭名昭著,就连向来不爱八卦的邓茹君也有所耳闻,“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张琴昨儿个亲眼所见叶晚大闹夏副厂长办公室,就她那脾气,要是进了厂办,就算不在一个科室,但厂办就在宣传科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光是想想都让人窒息。   选上主持人,就能进厂办上班,叶晚立马决定现在就去办公楼提交报名表。   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叶晚给他让了路。   那人却不走,就跟在她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地按铃。   一破自行车,这么宽路过不去啊,当自己是小轿车呢。   叶晚生气地回头,自行车停在她面前,一只擦得发亮的黑皮鞋映入眼帘。   “叶晚,非要这样吗?”夏锋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居高临下地瞧着叶晚。 第005章   非要这样叶晚一脸茫然:她都干了什么?挖他家祖坟?   大中午,职工都在食堂吃饭,大门口人很少,不然夏锋也不会贸然冲上来跟叶晚搭话。   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扫了眼周遭。   收发室的王大爷见人往他这边望,讪讪地把将探出窗户的脑袋收了回去。   “老实待在家里不好?一定要往我跟前凑?”厂办选拔主持人的事儿,夏锋当然知道,赵主任还找他商量过,所以看到叶晚在公告栏前面转悠,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甩不掉的麻烦精到底想怎样,“就因为厂办办公室跟我在一层楼,你想离我近点?叶晚,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我已经跟你姐结婚,你已经没机会了,我最后再说一遍。”   叶晚手握伞柄,娉婷而立,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好像对方在放屁。   夏锋这个人打小聪明,在学校老师重视同学喜欢,后来工作了,更是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生产科第二把手交椅,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夏锋都是一帆风顺,没经过任何大风大浪,直到遇到叶晚,他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说话也更难听:“再说,那是面向全省城的选拔比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别自取其辱行吗?”   叶晚还是不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伞檐,掀起眼皮轻飘飘地觑他一眼。   那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   夏锋:“……”   然后,扭着纤细的水蛇腰走了。   被彻底无视了,夏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蹬车,意气风发地从叶晚身边骑了过去。   带起一阵热风,撩动叶晚的裙摆,露出一小截白净的小腿,要不是她反应快一把摁住,大有往上延伸的架势。   不远处刚从办公楼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的邓茹君看到这一幕,激动地指给张琴:“玛丽莲梦露!”   张琴推她的手肘,“清醒点,潘金莲差不多。”   “干嘛说这么难听?”邓茹君比较单纯,在她的认知里,长得好看的人,为人都不会太差,而叶晚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肯定也没什么坏心思,“长得美又不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宣传科就她们两个女同志,张琴才不愿意去哪儿都带上邓茹君,跟个二傻子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也好拿捏,张琴拉着邓茹君,“走吧,先去吃饭。”   叶晚下午去厂办交了报名表出来,在车棚一眼找到夏锋那辆二八扛,趁四下无人,拿别针往他轮胎上扎了两个小眼。   完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现场。   晚上,一大家围一桌吃饭,李梅说漏嘴提到夏锋车胎被人扎眼的事儿。   堂屋的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所有人有意或无意地瞥向叶晚。   宋母今儿个做的凉拌三丝,麻辣爽口,让原本热得没什么胃口的叶晚,不知不觉地连干了两碗小米粥。   “老三媳妇工作找得咋样了?”宋母转移话题问。   “交了报名表,下周开始选拔。”宋母厨艺这么好,叶晚已经被彻底征服,有问必答。   “什么报名表?”三年生俩,身体还没养好,又怀上第三个,孕初期开始,李梅就气血不足,上班晕倒了好几次,没有办法,只能请假在家养胎,一天天很少出门,对厂里的消息还没有婆婆宋母灵通,“现在招工还要选拔了吗?”   “老三媳妇报名参加了厂里的主持人选拔。”叶晚嫁过来也有一个多月,除了发脾气就是找不快,抛开那张脸,确实还没看到其他优点,不过宋母不想打击她,“不管怎么说,好好准备吧。”   “量力而行。”李梅酸溜溜地接一句。   叶晚冷笑一声:“就算选不上,我也不去食堂工作,又累又脏,是人干的活儿吗?”   李梅脸都绿了,“你搁这儿骂谁呢?”   “好了,都少说两句,”宋父板着一张脸呵了一句,才跟坐在角落里的宋城说,“最近厂里不少岗位都在招工,你抽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宋母神情复杂,目光从叶晚脸上转了一圈,“我看临时工也不错。”   “不错什么?”宋父提高声音,“他都成家了,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别说以后生娃,就是养自己媳妇都够呛。”   生计问题略显沉重,李梅却很不合时宜地噗嗤笑出声,很骄傲地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老三他们两个生娃,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结婚这么久,某些人还不让自己男人上炕呢。”   叶晚不肯跟宋城同床,新婚夜那天就让人打地铺,宋家上下谁不知道这事儿。   “什么都不怕,就怕某些人心在曹营身在汉,嫁了老三,还想着……啊!叶晚,你干嘛你?”李梅一声惊呼站起身,太突然,坐在高板凳另一端的宋斌,一屁股摔地上,也顾不得疼,连忙爬起来搀住他媳妇。   李梅被叶晚泼了一脸的水,很狼狈,气愤不已地瞪着对方。   叶晚好以整暇地转了转手里的陶瓷缸子,抬着小脸,笑眯眯地跟李梅道歉,“对不起,手滑。”   “手滑?骗鬼呢?”李梅明显不信。   叶晚走到李梅面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毛巾,给李梅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   对于叶晚突如其来的“伺候”,李梅有片刻的失神,等她反应过来,叶晚已经出了堂屋。   她抓起桌上那块叶晚刚给她擦过来的毛巾,扯开嗓子大吼一声:“叶晚,你要死啦,拿抹布给我擦脸!”   还嫌她脸上疙瘩不够多吗?   *   夜里,宋母在床上烙大饼,忙活了一天的宋父完全不受影响,在旁边睡得呼噜连天。   宋母给他推醒,“就知道睡,老三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晚饭时候,李梅和叶晚吵嘴,老大媳妇一句话提醒了她,老三媳妇前对象是夏副厂长,而她小儿子只是个临时工,落差太大,搁谁心里平衡。   宋父长叹一口气,“没法子,只得靠他自己。”   “啥意思?”虽然丈夫只是个配料工,但毕竟是厂里的老职工,不说厂级领导,车间主任那些小领导,还是认识几个,怎么就没法把小儿子塞进去了?   “还不懂?”宋父翻了个身,拿起蒲扇给宋母扇风,“那是生产科的副厂长,就算他不放话,也没人敢得罪。”   “或许夏副厂长并不知情,要不我去找他说说?”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宋父劝道,“他不干涉,不交代他不知情,不要把人得罪完了。”   不然家里就不止宋城一个人被穿小鞋。   宋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愁得眉头拧成一团,揉着额角唉声叹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宋父赶紧安抚他,“你也别太操心了。”   “老三太造孽了,工作不顺,跟叶晚结婚这么久也没个新进展,”宋母想了想,说,“明天你弄两张电影票回来,拿给老三和他媳妇晚上去看,多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下,说不定哪天就处出感情了。”   宋父没有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媳妇的安排。   *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叶晚第二天哪儿都没去,就待在自己房间写主持词,正值暑假,宋家四个孩子都没上学,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滚铁环,吵得她脑袋都快炸了。   喊了两次,根本不管用,叶晚一咬牙一跺脚,跑去灶房拿了铁盆和锅铲,追在他们耳朵边上使劲地敲。   以牙还牙,终于把几个熊孩子赶出了院子。   “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李梅在堂屋坐了一上午,也忍了几个皮孩子一上午,要不是不想便宜叶晚,她早炒了四盘竹笋炒肉了。   叶晚吃完早饭就回了房间,期间婆婆给送过一壶开水,回来跟她说你弟妹在写主持词,看来这次是真的认真了。   李梅觉得好笑,又不是什么事儿认真了就能行的,“有这闲工夫不如把家里的地扫了。”   叶晚根本没听李梅说话,望着宋家几个孩子跑远的背影,思绪不由地飘到叶早身上,天下孩子一般熊,夏家那三个最恼火,受夏母的教唆,天天变着花儿地折磨叶早。   女主人美心善,又不像她可以恶毒继母上身,她必须给她做个表率才行。   “叶晚,跟你说话呢!”李梅尖着声音。   叶晚还是没理她,径直地从堂屋门口走过去,宋母喊了一声老三媳妇。   叶晚停了下来。   李梅:“……”   就是跟自己对着干,她快要气死了。   “晚上厂里放电影,你跟老三一块去吧?”宋母提前跟叶晚通个气,不想小儿子下班回来,叶晚当面甩脸拒绝他,多让人尴尬。   宋母手里端了一盘糖拌西红柿,西红柿切成月牙形状的小片,在盘子里摆成太阳花的造型,最后均匀地撒上一层白糖。   红白相间,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叶晚不争气地咽口水。   宋母见她盯着自己手里的糖拌西红柿,忍不住地笑了,“去吗?”   叶晚哎呀一声,拿了一块糖拌西红柿吃,酸酸甜甜,冰冰凉凉,好吃到眯起眼睛,月牙弯弯,说话也染上甜味:“去就去嘛。” 第006章   木器厂一周上六天班,周六晚上宣传科会放电影,冬天在大礼堂,其他时候就在大操场,纯天然的露天电影,大人小孩都喜欢。   夏家三个孩子应夏锋的要求,每周必须到场,除了三岁半的夏宇,另外两个看完每人还要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观后感。   在夏锋前妻病逝叶早还没进门那段时间,都是夏母带孙子们去看电影,灯一关,一抹黑,三个转世猢狲一块大闹天宫,每看一场电影,夏母都得脱半层皮。   重担终于撂出去,夏母做梦都在笑。   电影七点半开场,宋城胡乱扒了两口面,才六点半,就拎上小马扎去操场占座位了。   李梅嫉妒得要死,在桌子下面踢自己丈夫,“我也想看电影。”   “人太多,你挺个大肚子不安全。”宋斌一说话满嘴大蒜味,把李梅熏惨了,她偏过头用力呼了两口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宋城对媳妇就像伺候小祖宗,细致入微,叶晚不喜欢蒜味,从她进门后,他就没再吃过一口蒜,就连放了蒜作配料炒的菜,他都不会夹一筷。   哪儿像她男人……明知道她怀孕最受不了蒜味,他还每顿不落。   越想越委屈,眼泪掉碗里。   宋斌紧张,“咋了?媳妇,是不是肚子疼?”   “不疼,”李梅瞪他一眼,又是一脚过去,“你就不知道跟老三学学啊。”   宋斌咧着嘴傻笑,“这个学不了,老三脾气太好了。”   宋老大这话不假,经过这两天相处,叶晚也觉得宋城脾气最好了,没有之一,不管她怎么作,他都照单全收,一句怨言都没有。   让叶晚非常没有成就感。   她加以复盘,敲定了第二步作战计划。   没有对比的作,是没有灵魂的。   叶晚吃完饭,拿上宋母给他们准备一小袋炒瓜子,不慌不忙地出了门,踩着夕阳的尾巴来到操场。   操场上已经乌压压的一片,保卫科的同志在维持秩序,大人们很快落座,就小孩子满地乱跑。   叶晚披着落日余晖从操场最前面绕过去。   她穿一条白色裙子,收腰设计,勾勒出纤瘦的腰身,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露出小巧白净的耳朵,和一双又大又圆的丹凤眼,睫毛又长又翘,显得格外灵动美丽。   在场男同志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也引得其对象或媳妇的不满,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坐在最中间位置的宋城看到叶晚,立马举起手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就那么一直把手举着。   叶晚半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宋城,毕竟一身腱子肉缩在小马扎上好大一坨,很难不引人注意。   她朝他走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叶晚的身上,随着她离他越来越近,仿佛那些人也在看他,宋城有点不适应,很不自在。   第一次被人关注。   “宋老三,好福气啊,”坐在后排的工友大声打趣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城红了耳根子。   叶晚坐到他旁边的小马扎上,将装有瓜子的布袋扔给他,“每颗都剥干净了,不能留一点壳。”   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向右后方,叶早正在给夏家那三个转世猢狲剥瓜子,剥一颗被抢一颗,夏宇还嫌她慢死了,挥着手里的木剑,要不是叶早躲得及时,木剑就直接抽她脸上。   叶晚强忍着把木剑抢过来抽夏宇屁股的冲动,小声嘟囔一句:“真是没用,给小孩子欺负,让我剥瓜子,我一把呼他脸上。”   然后观察宋城的反应。   宋城一心一意给媳妇剥瓜子,对外面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   叶晚:“……”   同志给点反应行吗?没看到女主那么贤惠,你媳妇这么难伺候吗?   “你说是吧?”叶晚用手肘拐他一下。   宋城看一下自己被拐的胳膊,红着脸点头,“是。”   是个屁,你知道我说的啥吗?   叶晚更加无语了,不过她也不着急,毕竟电影还没开场,她有的是时间,原文宋城跟女主第一次有交集,是在一个月后的暴雨天,女主买菜回来,看到蹲在后门躲雨淋得浑身湿透了的宋城,她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块手绢。   作者对宋城当时的心情没做过多描述,不过在叶晚看来他一定很感动,不然也不会在弥留之际拿出一块手绢死死地攥在手里。   既然这样,叶晚决定让他们提前相遇,而这个决定都是宋城逼她的,狗急了还跳墙呢。   她再也不想做无用功了,也想知道宋城对女主到底什么心思。   七点二十多,宣传科的张琴和邓茹君才慌慌忙忙地赶来给大伙放电影,是当时很火的一部片子,《庐山恋》,男女主一见倾心……   有人踢叶晚的小马扎,不小心一下就算了,但他明显是故意的,越来越放肆,力度越来越大,震得叶晚屁股疼。   她回头瞪他。   果然是夏锋那个三岁半狗都嫌的小儿子,不但不知道错,他还冲叶晚做鬼脸。   叶早把人摁住,教育道:“小宇是不是又踢阿姨的小凳子了?这是不对的哦……”   声音耐心又温柔,叶晚沉醉其中。   夏宇却不领情,抱着叶早的手臂使劲咬了一口,“老妖婆,放开我!”   又是嚷又是尖叫。   叶早忍着痛,将夏宇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后背,“这是公共场所,小宇不能大声说话哦。”   “就要大声说话,不要管你,老妖婆!”夏宇跟一只泥鳅似的在叶早怀里挣扎,两只脚蹬她裙子上留下一个个黄色脚印。   前后左右都是熟人,谁不认识这一家子,所以不管夏宇怎么闹,碍于他爹的身份,没人敢说什么,也就多看了叶早几眼,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叶早不好意思地跟人道歉。   最后夏锋的大儿子往夏宇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才把人哄住。   夏宇一边吃糖一边骂咧咧,“老妖婆,我回去就告诉奶奶,你打我!我让奶奶打死你!”   混账小王八羔子,一天天的就是皮痒欠收拾。   叶晚气急败坏地站起身,跟夏宇身后的大叔换了个位置,宋城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反正媳妇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坐下后,叶晚将脚伸到夏宇的小马扎下面,然后用力地往上一抬。   还在跟叶早甩脸的夏宇,整个人往前一冲,摔了个大马哈。   看起来很惨,其实摔得不重,不过夏母从小对夏宇特别溺爱,养成了遇事蛮不讲理只会哭闹的坏习惯。   坐地上边蹬腿边大哭,指着叶晚控诉道:“坏女人,踢我屁股,我要奶奶打你!”   叶晚理都不理他,从宋城手里抓了一小把瓜子仁扔进嘴里,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荧幕上播放的电影。   “好了,小宇,”叶早赶紧将人抱起来,帮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我们是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好不好?”   “不好,”夏宇哪儿听得进她的话,使劲地扯着叶早的手,小屁孩一只,说话却是命令的口吻:“你给我打她,马上,不然我回去告诉奶奶。”   叶早为难地看向叶晚。   那眼神太可怜了,就像一只小奶猫,叶晚都想摸摸她的头了。   “咋回事?还能不能消停了?要闹出去闹,别耽误大伙看电影。”后排有人不满地抱怨。   保卫科的黄队长走过来,见是夏副厂长的家属,好言好语地把人请了出去。   远离人群,黄队长将坐在他肩上的夏宇放到地上,夏宇一把抢过叶早手里的木剑,横冲直闯地朝叶晚挥过去,“砍死你,砍死你,你个坏女人!”   叶晚伸手按住夏宇的脑门。   他手短脚短,木剑还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根本碰不到叶晚,急得眼泪狂飙,鼻涕跟着流。   叶晚没忍住笑出声,低头看着他,很挑衅地说:“来打我呀。”   夏宇气坏了,捏紧小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叶晚。   夏家大儿子夏勇和二儿子夏阳想去解救弟弟,被宋城一只手揪住一个人的后脖领子,就像拎小鸡仔似的。   叶早站在中间,不知道该帮谁。   夏宇够不着叶晚,开始朝她吐口水。   叶晚嫌弃地推开他。   夏宇一屁股墩子坐地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上鼻涕,似乎很有味道,他又舔了两下。   恶心得叶晚想把他鼻子拧下来。   “小宇,我们不哭了好不好?”叶早蹲到夏宇跟前,拿出手绢给他擦眼泪和擤鼻涕,“回去婶子给你蒸肉包子吃。”   叶早嫁给夏锋也有一个多月,夏家三个孩子还叫她婶子,夏母和夏锋从来没纠正过他们。   女主就是女主,不怕累不怕脏,叶晚觉得叶早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注意到她手里那张手绢,叶晚皱起了眉头。   女主,你咋回事啊?那是要送给忠犬男配的手绢,你怎么拿给熊孩子擤鼻涕?   叶晚眼角余光瞥向宋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拎着俩孩子干嘛?赶紧冲上来……最少跟女主对上眼行吗?   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夏宇就要被叶早的大肉包子哄回家了。   叶晚往前一步,伸手戳叶早的后背,“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早站起身。   叶晚挪了挪位置,只要她轻轻一推,叶早一定倒进宋城怀里,对上眼那些都太单纯,必须来个老土的英雄救美。   美人在怀,软香温玉。   这才是成年人该看的爱情小说情节。   她就不信宋城那根木头桩子无动于衷。   她真是太机智了,叶晚在心里夸自己。   丽嘉   作者有话说:   手绢是误会,男主只喜欢女主一人。 第007章   计划非常顺利。   叶晚轻轻一推叶早,叶早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跌进宋城怀里。   叶晚激动得想跺脚,实际上她也真的跺了,踩到夏宇掉地上的木剑,身体垂直往后倾去。   一只手快速掠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一阵天旋地转,叶晚就被拽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里,鼻子撞上对方坚硬得像石块砌成的胸膛。   她抬起头,对上宋城深邃明亮的黑眸。   宋城在她蒙着水汽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竟然真会有人的眼睛像侄子他们玩的玻璃球一样剔透晶莹。   宋城滚动的喉结染上一层粉红。   叶晚望着眼前这个纯情的童子铁牛,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打在宋城的手背上。   滚烫。   宋城慌张地将人扶起来站好,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摔到哪儿了吗?”   你还有脸问?   我倒是希望摔到哪儿,摔死最好!   叶晚不说话,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而下。   她好气愤啊!   在心里咆哮呐喊:同志,你看清楚好吗?我不是女主,我是恶毒女配,你能尊重一下我的人设吗?   中间隔了个女主,你离我那么远,到底是怎么冲过来的?你脚底板抹油了!   你现在对女主爱答不理,以后女主让你高攀不起。   “别哭了好吗?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宋城嘴笨,不知道怎么哄人,就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叶晚抽搭着鼻子,委屈巴巴地嘟囔道:“我要回家,现在,马上。”   一哭,带着鼻音,听起来像撒娇。   宋城背着叶晚回家,叶晚趴在他背上继续哭,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控诉:“你撞我鼻子了好疼,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吗?答应我,多看看女主行吗?女鹅那么乖,你怎么就视而不见呢?……回去我也要吃大肉包子。”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宋城只听到最后几个字——大肉包子。   他无奈地笑了。   “回去就吃大肉包子。”   得到回应,叶晚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小小的一只缩在宋城背上,那么乖。   宋城小心翼翼地托着叶晚,如视珍宝。   昏黄的路灯打在两人身上,投出很长很长的影子,融为一体。   *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夏母横眉怒对地呵斥叶早,声音大得震耳欲聋,“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最少不会摔到我乖孙子。”   “奶,我没有摔跤,是有人打我!”在饭厅跟两个哥哥吃肉包子的夏宇颠颠儿地跑过来,油乎乎的两只手往叶早身上抹,拿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递给夏母,“这个老妖婆都不帮我,奶奶打死她!”   夏母接过鸡毛掸子,在夏宇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宠溺地夸赞道:“真是奶奶的乖孙子,快去吃肉包子,奶奶收拾老妖婆。”   夏宇得意洋洋地冲叶早吐了吐舌头,转头跑了。   “叶早,你什么意思?”夏母变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慈眉善目,下一秒凶神恶煞,恨不得把叶早生吞活剥了,“学会撒谎了?你不是说小宇是摔跤吗?老实交代,是谁欺负我小孙子?”   “没人欺负他,就是摔了一跤,”叶早坚持道,“小孩子有个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吗?”   夏母哎呦一声,扯着嗓子嚷嚷:“叶早啊叶早,这才过多久,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正吵着,夏锋和夏父从外面回来。   夏母看到儿子,红着眼眶扑过去,一把抓住夏锋哭诉道:“儿子,你回来得正好,快瞧瞧你的好媳妇,跟外人合起伙欺负你儿子!”   不明情况的夏锋叫来夏宇问话。   在家谁都不怕只怕他老爹的夏宇,唯唯诺诺地躲到夏母身后,伸出擦破了小块皮的手给夏锋看,“有个坏女人欺负我,婶子也不管我。”   夏母看到夏宇受了伤,惊呼一声,“哎呦呦,我的小心肝啊,怎么搞成这样了?”   夸张得仿佛夏宇是断了一条胳膊。   着急忙慌地找出红药水给小孙子处理伤口。   叶早小声嘀咕:“赶紧擦药,不然伤口自己愈合了。”   夏母耳朵尖,听到叶早的话,气得捶胸顿足,“儿子,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果然不是亲生的,她一点不心疼。”   夏锋加班到现在,本来就累得不行,被夏母一吵吵,更是头疼欲裂,揉着额角问叶早:“到底怎么回事?”   质问的语气。   叶早太累了,“不知道,我先回房休息。”   夏母追在后面,“这么早睡什么睡,快去把衣服洗了。”   叶早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嫁过来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甩脸。   “儿子,这就是你说的好脾气?”夏母十分不满,觉得儿媳妇就该为这个家当牛做马,而且不能有任何怨言,“三个孩子给她教,早晚得废了,还是我表姑妈那个小闺女乖巧……”   见人又提这茬,夏锋很不耐烦地打断她:“回头再说,我先洗澡。”   要我退婚的是你,要我娶叶早的还是你……   夏锋往头顶浇了一瓢凉水,驱赶这两天脑海里怎么都抹不去的身影。   女孩儿缓缓地抬起伞檐,昂着头看他,唇红齿白,面无表情。   仿佛一朵天山雪莲,激起他的征服欲。   回到房间的叶早,无力地靠着门板滑坐下去,将脑袋埋在两膝之间,紧紧地抱住自己。   在这个家里,不管她怎么努力,永远都只是个外人吗?   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小妹,想干嘛就干嘛,随心所欲。   *   想干嘛就干嘛的叶晚,一大早被李梅喊起来,幸灾乐祸:“老三媳妇,我给你说,你完了!你这次真的完了!”   叶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是李梅那张满是疙瘩的大饼脸,吓得她身子往后仰,倒回了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昨儿个看电影的时候打夏副厂长的小儿子了吧?整个厂子都传遍了,你胆子真大,不怕夏副厂长给你穿小鞋?不是嫂子咒你,这次主持人选拔,你肯定没戏了。”李梅心情好,不跟叶晚一般计较,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一个生产副厂长还管厂办的事情?”叶晚不担心。   “官官相通,你知道个啥?”李梅拿起桌上叶晚写的主持词,随手翻了翻,很不屑地放回去,“最近食堂在招洗碗工,我帮你问问?”   “不用。”叶晚坐起来,眯着眼睛,从枕头下面摸出皮筋,胡乱地把头发扎起来,清清爽爽的,很好看。   夏锋那个人最喜欢做面子工作,她既然已经交了报名表,整个厂办都知道她要参加主持人选拔,他就不可能明面上加以阻拦。   不然太影响他的对外形象了。   *   “夏副厂长,这里有份报名表,主任让我拿来给您过目。”厂办李秘书趁午休人少钻进夏锋办公室,一边从文件夹里拿出报名表,一边观察夏锋脸上的表情变化。   夏锋没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一如既往的温和好说话,“你们厂办的事情怎么还问起我意见了?”   李秘书将报名表往前递了递,“这个叶晚,好像是您小姨子。”   夏锋微微一笑,打官腔:“就算是我亲妈,咱也得按流程来,必须公平公正公开。”   “您的意思是,”李秘书有点摸不着头脑,不都说夏副厂长跟他小姨子不对付吗?前两天还被大闹办公室,他们赵主任这才让他过来探探口风,“不管她?”   夏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仍是笑,“我一生产科的管你们厂办的事情干嘛?”   李秘书跟着笑,将报名表装了回去,“夏副厂长就是大人有大量,不过这次主持人选拔报名的人挺多,您那个小姨子不一定有多大机会。”   说到这儿,李秘书压低声音:“赵主任的侄女也报名了,那姑娘我之前见过一次,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漂亮得很。”   论漂亮,有叶晚漂亮?   夏锋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不得不承认叶晚是他见过的长相最好的姑娘,就是脾气难搞了些,不然他也不会退婚。   条件这么好的关系户,赵主任之所以大费周章地办个选拔比赛,不过是为了让侄女名正言顺地进厂办。   看来叶晚这次跟其他报名的选手一样都是陪跑。   就算没有“内定”,夏锋也不看好叶晚,空有皮囊罢了。   *   主持人选拔大赛这天,晴空万里无云。   叶晚吃过早饭,撑着伞慢悠悠地来到大礼堂的时候,才刚过八点。   大礼堂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没个百八十的算她输,等会儿肯定还有不少人来,叶晚没想到一个主持人选拔这么受欢迎,不过转念一想也属正常,优胜者不仅能在全厂联欢晚会上亮相,还能进厂办上班。   叶晚收了伞站到队伍最后面,无聊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叶晚,我就知道你会来。”一道热情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叶晚回过头,只觉得搭讪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叫不上名字。   “我叫邓茹君,在厂里宣传科上班。”邓茹君热情地伸出手,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一笑,嘴角有浅浅的梨涡。   叶晚这才想起来那天在公告栏就是她跟另外个女干事贴的主持人选拔启事,礼貌地跟对方握手,“你怎么来了?”   宣传科想转厂办,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邓茹君紧紧地握住叶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暗自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脸蛋跟手一样又嫩又滑,“我就过来凑个热闹,回去还要写新闻稿呢。”   “也不用这么敬业吧?”走个过场不就行了,干嘛亲自参加比赛。   “不瞒你说,”邓茹君怪不好意思地摸鼻子,“我也有私心,想近距离看美人。” 第008章   正如邓茹君所说,这次来参加主持人选拔的姑娘确实个顶个地长得好看,不过都比不上她。   叶晚自己长相跟原身几乎一模一样,在他们妖精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所以,叶晚对外表这块一点不担心,毕竟太能打了。   “叶晚,有人跟你说过吗?”邓茹君用力吸了吸鼻子,“你好美,而且好香哦,你用的什么皂香洗澡啊?”   一副很享受并沉醉其中的表情,如果不是女孩子,一定是好色小流氓的不二人选。   再加上邓茹君长相秀丽,怎么看都觉得她真的是纯属欣赏。   叶晚将手抽回去,已经被握得满手汗渍,很自然在邓茹君衣服上擦了一把,“体香。”   邓茹君一点不介意,美人的香汗,就当喷香水,“你比赵美玲还要好看,只是可惜……”   赵美玲,原文男主众多红颜知己之一,叶晚当然知道她,“她也来参加选拔了?”   邓茹君踮起脚往前望去,又回头找了一圈,伸手去扯叶晚的衣摆,“那个就是赵美玲。”   有底气的选手总是姗姗来迟,赵美玲踩着点抵达现场。   叶晚顺着邓茹君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扶着一辆淑女车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一张脸型流畅的鹅蛋脸,圆圆的发亮的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   一来就吸引了前面几个参赛者的注意,纷纷投去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别看了,她没我漂亮。”叶晚收回视线。   邓茹君被逗笑,跟着转过头,眼睛落到叶晚的红裙上,感叹道:“美人都这么默契吗?她跟你穿一样的裙子呢。”   不过差距也因此一下拉出来了。   赵美玲属于小家碧玉型,更适合清新淡雅的打扮,红裙子过于张扬放肆,她根本撑不起来。   叶晚就不一样,长得就足够惊艳,红裙子穿她身上,丝毫没有喧宾夺主,而是锦上添花。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叶晚自信地拨了拨裙子。   邓茹君噗嗤笑出声,“又美又幽默,我就知道他们乱说的,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同志多个心眼总没错。”叶晚劝她,这么单纯一孩子,在鱼龙混杂的厂工会上班,她担心邓茹君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哪儿这么说自己的,”邓茹君越来越喜欢叶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自来熟地挽着叶晚的手臂,小声道:“那个赵美玲是厂办主任的侄女,老有背景了。”   邓茹君说的老有背景,指的不只是厂办主任,木器厂厂长也姓赵。   原文赵美玲出场就已经是厂工会的干事,作者并没交代她是怎么进的厂办,原来就是借此机会,看来这次主持人选拔算是没戏了。   叶晚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平静地回了句:“尽人事听天命吧。”   主持词也不能白写不是。   邓茹君注意到叶晚手里拿着信纸,“你写主持词了?方便给我看看吗?”   叶晚颔首。   邓茹君接过叶晚的稿子,快速地阅览了一遍,眼睛越睁越大,惊艳之色溢于言表:“你自己写的吗?就这文笔去什么厂办,你来我们宣传科吧?”   虽说宣传科现在是满员状态,一共五名干事,其中还有一个大学生,却也是理科毕业,没有一个擅长写作,每次有新闻稿任务,最后都落到邓茹君头上,她要搞好几天,跟便秘一样。   “宣传科也在招人?”既然进不了厂办,宣传科也不错,反正都是干部岗。   “那倒没有,不过我们科长向来惜才,她要知道你文笔这么好,一定会想办法招你进去的。”   每个科室都有名额限制,即便是科长也不能擅自增减人员,叶晚没报多大希望,“回头再说吧。”   “选拔结束,你把稿子借我几天,我拿回去给我们科长看。”如果叶晚能进他们科室,她不仅每天都能看到美人,还有人帮她分担写稿任务,简直不要太完美,邓茹君激动地搓手,已经迫不及待。   九点整,主持人选拔大赛正式拉开序幕,厂办李秘书拿着大喇叭过来,一百多号人有条不紊地入场。   宣传科经常借用大礼堂组织活动,邓茹君对这里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一进去就拉着叶晚轻车熟路找地坐下,然后从布包里拿出照相机和纸笔开始记录。   座位正对着舞台,舞台下面摆了一张长桌,厂办赵主任和几名干事坐在桌子后面。   李秘书站在过道上维持秩序,不过他一张嘴一个大喇叭,哪儿吵得过一百多张叽叽喳喳,闹得跟煮沸了开水似的,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泡。   赵主任端着茶盅,微微侧过身,往后望去。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威严十足,如炬的目光扫向众人,姑娘们一下安静了不少。   赵主任转过身,放下茶盅,拿起桌上的报名表,“开始吧。”   没有提前排序,喊到谁谁就上,根本没有准备时间,大多都是临场发挥。   选拔总共分为三部分:自我介绍,朗读主持稿,才艺表演。   没自己写主持稿的参赛选手,厂办会给一份稿子,但这样肯定要扣分,听到比赛规则的姑娘们唉声叹气,早知道也胡诌几句带过来。   前面十来个都太紧张了,话都说不利索,磕磕巴巴地念完主持稿,还没开始才艺表演就哭着跑下台。   赵主任很失望地摇头,早知道就不办比赛了,就这水平根本没法跟美玲比,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其他几名干事也被刚才几个参赛选手念得昏昏欲睡,没精打采地歪在椅子上,都盼着赶紧结束去吃一食堂的红烧肉。   “下一个,赵美玲。”原本想安排侄女最后一个出场,效果最好,但赵主任却临时改了主意,觉得这个时候更合适。   没有什么比让人精神一振的表演更让人印象深刻了。   一听到赵美玲的名字,几名干事立马端正身子,耷拉下来的眼皮也抬了起来。   赵美玲面带微笑地走上舞台,自我介绍之前,先给评委老师和参赛小伙伴们问好,格局一下大了。   长得又乖,普通话还好,最重要的是说话不结巴。   主持稿虽然水平一般,但至少是自己写的,诚意十足。   才艺表演也没拖后腿,一声清亮婉转的军歌久久回荡在大礼堂上空。   评委老师纷纷露出赞许和认可的表情,唯有赵主任没做多大反应,仍是肃着一张国字脸。   “主任,我看美玲就挺好,要不就定她吧?”坐在赵主任左手边的女干事周群小心试探。   “哪儿是挺好,是非常好,形象气质上佳,别说主持厂办联欢晚会,就是市级省级的晚会她也够格。”赵主任右手边的女干事孙萍不甘落后地拍马屁。   赵主任一板一眼地教育道:“美玲的优秀,毋庸置疑,但是,咱们办事必须公平公正公开,更何况宣传科干事也来了,所有参赛人员都该过一遍,不能寒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   两名女干事连声附和还是赵主任铁面无私。   赵主任随手将报名表递给孙萍,“接下来的选拔由你主持,我先回办公室处理公务。”   一出大礼堂,老远看到一抹熟悉的声音,赵主任追上去拍夏锋的肩膀,“来的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会儿?”   夏锋扶着自己的二八杠,“路过。”   大礼堂在厂区最后面,办公楼在西边,厂大门在东面,不管往哪个方向,都路过不了,赵主任看穿不揭穿,“三天后出结果,你那个小姨子希望不大。”   夏锋没接话,坐等下文。   赵主任可惜地摇头,“长得不错,就是上不了大台面,话都说不清楚,不过这样也挺好,免得你们在一栋楼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闹心。”   夏锋有点意外,就叶晚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可能一个选拔大赛就紧张得说不清话。   “听说她收拾你小儿子了?”赵主任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是个窝里横的小姑娘。”   夏锋跟着笑了笑,“是小宇太皮了。”   “不管怎么说,我算是帮了你个大忙,改天记得请我吃红烧肉。”侄女的事情敲定下来,赵主任心情好,提议:“择日不日撞日,就今天吧。”   话已至此,夏锋还能说什么,自行车龙头往回一转,邀请道:“走吧,赵主任。”   *   主任既然放了话,几个厂办干事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把所有参赛人员拉出来溜一遍。   “最后一个,叶晚。”孙干事有气无力地喊道。   打瞌睡的叶晚被旁边的邓茹君摇醒,比她还激动,“小晚,到你了,快上台。”   叶晚擦干净嘴角的口水,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上起来。   好多参赛者因为表现不佳,一下台就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只剩十几个心大的看热闹。   赵美玲也在其中。   排队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叶晚,虽然不认识,但就凭她那张妖得跟狐狸精一样的脸蛋,和敢跟她穿同款红裙的勇气,她都必须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第009章   夏日有风,卷起软席窗帘,光跟着荡进来,打在叶晚身上,折射出一道道迷人的光晕。   她就站在那光晕里穿着一条红色伞裙,仿佛一朵盛放得最烈的红玫瑰,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大众的视野里。   让萎靡不振的评委老师们一下来了精神,终于有个长得比赵美玲更加赏心悦目的参赛选手出现了。   “先介绍自己吧。”代替赵主任主持选拔的女干事孙萍顺大赛流程率先开口。   叶晚刚睡醒,人还有点迷糊,张嘴就来:“我叫叶晚,谢谢。”   言简意赅。   “没了?”孙萍忍不住又多看了叶晚两眼,其他选手自我介绍,哪个不是长篇大论,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一并介绍,她倒好就说个自己名字,好心提醒:“不介绍下自己特长吗?”   或是占了脸蛋的便宜,孙萍对叶晚多出一份耐心。   叶晚哦了一声,然后指着自己的脸,理直气壮地开口:“我的特长就是长得美。”   众人很无语,但这就是事实,叶晚是所有选手里面长得最好的。   邓茹君掩嘴偷笑,一脸崇拜地看着台上的叶晚,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举起手里的照相机摁下快门键。   拍完照,看到旁边座位上的主持稿,拿在手里一脸着急给叶晚示意:小晚,你的稿子忘了!   叶晚没看她,邓茹君急得直跺脚。   “自我介绍,就先这样吧,”孙萍见人两手空空,扭头给最边上的同事说:“给她一份主持词。”   “谢谢,不麻烦了,”叶晚礼貌地拒绝道,“我自己写了一份。”   “所以你要脱稿表演?”孙萍下意识地望向赵美玲,有力的竞争对手来了。   赵美玲听到叶晚要脱稿念词,眼底闪过一抹讥笑。   这么多人看着,而且还是比赛,不管心理素质多强大,也不可能一点不紧张,只要紧张,对着稿子就难免出错,她自己都念错了两个字,更不用说脱稿了。   赵美玲觉得叶晚就是爱出风头,自不量力,为了表现不择手段。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出丑也是活该,不值得可怜。   对于叶晚来说,评委老师和竞争对手都是纸片人,所以她有什么好紧张的,从容淡定地站在台中央,声情并茂地将自己的主持稿念了一遍。   一开始邓茹君也替叶晚紧张,拿着主持稿的手抖得厉害,她念一句她对一句,越到后面越不敢相信,嘴巴越张越大可以吞拳头。   满满两页的主持词,叶晚居然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太太太可怕了。   更重要的是,本来文笔就优美的主持词被她的甜美嗓音一润色,档次立马就上来了。   厂办准备的那篇稿子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   评委老师们也都惊呆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只希望叶晚最后一项不要太完美,不然他们怎么跟赵主任交代。   叶晚不负众望,才艺表演既没唱歌也没跳舞,而是又念了一篇主持稿。   评委老师暗舒一口气的同时,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儿,她念的稿子怎么越听越熟悉……每个人都拿起桌上的主持稿对照起来。   惊得下巴掉一地。   她把厂办准备的主持稿也背下来了!   前面那些选手念得磕磕巴巴,没头没尾的大有人在,她居然自己梳理出来了整篇稿子。   如果不是提前看过稿子,那她的记忆力也太厉害了吧。   这种人才不去财务科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才艺表演结束,叶晚鞠躬道谢,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大礼堂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邓茹君最先反应过来,拎上东西追出去,“小晚,你的主持稿。”   叶晚撑着伞走在台阶上,头也不回地挥手,“借你几天。”   邓茹君一脸痴相,喃喃道:“太帅了!”   叶晚一进宋家院门,李梅就从堂屋探出个脑袋问她怎么样了。   今天格外热,从大礼堂走回来,叶晚感觉自己都快晒化了,满头大汗,无精打采,随口回了李梅一句就那样吧,然后回了房间。   李梅等了一上午,是想看叶晚笑话,结果见到她那个样子,竟然有些心疼。   疯了!   李梅用力甩了两下脑袋,赶走脑子里可怕的同情。   选不上才好,不然死丫头还不得尾巴翘上天,到时候三个媳妇两个都是国家干部,就她一个工人在婆家更不受待见。   “老三媳妇回来了?”宋母听到说话声从灶房出来问李梅。   李梅扬了扬下巴,小声回道:“回房间了,没精打采的,肯定没选上。”   “没选上就没选上吧,”宋母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绕到大礼堂那边瞧了一眼,一百来号人竞选一个主持人,百里挑一,哪儿有这么容易,“这事儿就当过了,以后不准在老三媳妇面前提一句记住了?”   “记住了,”李梅小声嘟囔,“我也不想又被泼水。”   就在宋家一家子都认为叶晚这次选拔指定没戏的时候,办公区那边已经因为她上午在大礼堂的表现炸开了锅。   *   邓茹君马不停蹄地赶回宣传科,要不是有办公桌拦着,她险些扑到沈科长身上,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   沈科长已经习惯了邓茹君毛毛躁躁的性子,端起手边的陶瓷缸子喝一口茶水,“不着急,慢慢说。”   邓茹君从布包里翻出叶晚的主持词,又累又激动,说话语无伦次:“科长,人才啊,真的人才。”   沈科长接过翻了翻,赞赏地点了点头,“是不错,小邓文笔大有进步。”   “不是我,”邓茹君忙解释道,“是厂办那个,就是他们今天办了个主持人选拔大赛,有个参赛选手叫叶晚,是她写的主持词。”   “小同志很有才。”沈科长仔细翻看了一遍稿子。   “是吧,我就知道科长慧眼识珠,”邓茹君高兴得笑眯了眼,仿佛她受到夸奖一样,抬头挺胸推荐道:“我们科室不是没人写新闻稿吗?小晚文笔这么好,新闻稿也一定可以。”   “不行!”坐在自己工位上偷听的张琴一脸愤然地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邓茹君有些懵,“为什么要你同意?”   张琴尴尬地抿了抿嘴,收拾好情绪走过去,“科长,这个叶晚品行不正,招她进我们宣传科,无疑是给我们科室抹黑。”   “你才抹黑!”邓茹君现在崇拜死叶晚了,张琴说她坏话,气得她直跺脚,“小晚那么漂亮,只要她进我们科室,不仅能解决新闻稿这个老大难问题,还会成为宣传科的门面担当,是整个厂工会最好看的干事,不然下次厂里有什么活动,厂办那边又要为难我们。”   原本十周年厂庆是由宣传科全权负责,包括晚会的两个主持人,男主持人定下来科里的郑占山,但女主持……张琴和邓茹君都不合厂办赵主任的意。   厂里领导开了几次大会,最后决定这次联欢晚会交于厂办组织,沈科长也知道赵主任举办主持人选拔的目的,不过她这个人向来不喜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品行不正的人再漂亮也没用,”张琴对叶晚印象不好,十万个不愿意跟她在同一个科室上班,“我可不想以后出了办公室就被其他科室的干事指着后背议论。”   “小晚不是那样的人,你跟她多接触两次就知道了,”邓茹君奋力挽回叶晚的形象,“她不仅长得好,人又幽默风趣,而且记性还好。”   “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叶晚什么德行,张琴亲眼所见,怎么可能就凭邓茹君几句话改观。   “好了,”沈科长被吵得头疼,无奈地打断两人,“既然这位小同志这么优秀,那她这次肯定能胜出,到时候她就是厂办的人,我们科室又是满员状态,实在不好跟厂办抢人。”   “科长你明明知道赵主任那个侄女……”邓茹君替叶晚打抱不平。   沈科长瞪她一眼,加重语气:“越来越没规矩,赵主任向来公事公办,主持人最后人选,他自有定夺,出去管好自己这张嘴。”   “科长……”邓茹君快要哭了,不是因为挨了领导训,只是替叶晚感到不值。   “茹君,别惹科长不高兴了,”张琴拉着眼睛通红的邓茹君往工位上走,柔声细语地安慰道,“这次新闻稿我跟你一块写总行了吧。”   “真的吗?”邓茹君眨着泪光闪闪的大眼睛,“那太好了。”   她给叶晚拍了不少照片,每一张都可以说是绝美,张琴看到说不定就会改变对叶晚的固有看法。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就像惜才之心,领导亦有之。   沈科长又看了一遍叶晚写的主持稿,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站起来走出了科室。   在走廊碰到厂办干事孙萍,孙萍急急忙忙地准备下楼,看样子是去找她财务科的大舅。   沈科长想起邓茹君说的叶晚记忆也好,立马加快脚程往人事科走去。   “大舅,我给你挖到宝了。”孙萍风风火火地闯进财务科。 第010章   靠在椅子里打盹的王科长一下醒了,干咳两声警告孙萍。   孙萍反应过来立马改口,“王科长,我给你挖到宝了。”   王科长起身给她倒水,回头,孙萍已经捧着他的茶盅在猛灌。   孙萍喝完,吐了一嘴的茶渣子,继续说道:“上午我们科室不是选拔主持人吗?你猜怎么着?”   王科长心疼自己的好茶叶,一脸的不想猜。   孙萍视而不见,“有个小同志太厉害了,人长得漂亮不说,记性还特别好,别人念过的稿子,她一下子全部记住了。”   王科长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真的?”   “比黄金还真,”孙萍压低声音说:“刚才下楼的时候,我看到沈科长了,她往人事科走呢。”   “啥意思?”王科长没听明白。   “小同志文笔老好了,他们宣传科不是正愁没人写新闻稿么?”孙萍冲王科长挑眉,“大舅再晚一步,人就被宣传科抢走了。”   “死丫头,不早说,磨叽半天!”王科长敲她脑袋,出门前不忘端走自己的茶盅。   *   夏锋每天下午都会去车间巡视,路过人事科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提到叶晚的名字,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又是叶晚!?”人事科高干事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王科长,你们财务科跟宣传科这是怎么了?前脚后脚地跑来申请科室增员,还是同一个人?这个事儿,夏副厂长知道吗?”   自从叶晚上次大闹夏锋办公室后,名声已经在木器厂办公区传开了,很少有人不知道她。   “咋了?”王科长心里一紧,“老夏也要抢人?”   很少有人不知道她,今天就被他碰到俩。   高干事一脸的一言难尽,“叶晚是夏副厂长的小姨子。”   王科长大舒一口气,“管她谁的小姨子,我聘她又不是因为老夏。”   高干事开始好奇叶晚到底啥天大的本事,让两个科长亲自为她跑这趟,“王科长,申请增员必须厂级领导开会表决通过才行,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结果的事儿。”   王科长冷他一眼,要你教我做事,催促道:“赶紧帮我把申请递上去,记住了,跟宣传科一块,绝不能让宣传科那个老娘们儿抢先一步。”   高干事为难地赔笑,“王科长放心,两份申请肯定一并交上去。”   “记得催一下,”王科长最后不忘叮嘱,“还有务必强调我们科室实在太需要像叶晚同志这种人才了,老王我头发都要薅秃了。”   高干事瞧了眼王科长的地中海发型,苦笑不得,厂领导是他一个小干事随便催的吗?   夏锋心不在焉走在去车间的路上,碰到不少认识的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点了点头,不像往常那样微笑回应。   到了车间门口,夏锋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下一秒却又收了回去,转身往小洋房方向走。   回到家,看到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叶早,平坦的眉毛倏地拧了起来。   如果是她参加主持人选拔,一定不会像叶晚那样惹眼。   结婚前,他一心想过平淡的小日子,希望妻子恭谨温顺,孝敬公婆,管教子女,现在……也是第一次,他有点后悔了。   越看叶早越觉得她像一条死鱼,一点生气活力都没有。   “怎么回来了?”叶早站起来,在围裙上把手擦干净了,才走上去接夏锋的公文包,“天太热了,快进去吹风扇。”   夏锋侧过身子,避开叶早伸来的手,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叶早愣了一瞬,讪讪地收回手,苦笑了一声。   “儿子,结果出来了吗?”夏母听到动静,着急忙慌地从二楼下来,一把拉住夏锋就问:“叶晚那个死丫头选上没有?”   叶晚打她小孙子这事儿,儿子碍于身份不好出面,夏母一直过不了这坎,暗自发誓一定要帮小孙子出口恶气。   是以,逢人就骂叶晚最毒妇人心,没嫁进他们夏家,怀恨在心,连小孩子都打。   “三天后出结果。”夏锋不耐烦地将公文包扔到沙发上。   “你跟赵主任不是很熟吗?就不能跟人打听一下……”夏母絮絮叨叨念道。   “赵主任侄女也参加了。”夏锋打断夏母。   夏母喜出望外,“这样啊,叶晚那个死丫头肯定没希望了。”   至于宣传科跟财务科因为叶晚抢得头破血流这事儿,夏锋难得跟夏母说,不然又要问东问西,他没有心情应付,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去了。   死丫头落选了,正如夏母所料,叶晚除了一张脸,还能拿得出手什么,她必须出去好好宣传宣传。   必须让所有人知道,她让儿子退婚是最明智的选择。   *   这不,厂办还没来得及公布主持人选拔结果,家属大院已经人尽皆知叶晚落选了。   都说叶晚心比天高,屁大本事没有,就想进厂工会上班,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夏母甚至扬言叶晚要是能聘上干部岗,她就跟儿子夏锋断绝母子关系,自个儿搬回老家去住。   李梅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夏家老太婆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老三媳妇呢,我们到底哪儿招惹她了?”   她虽然很看不惯叶晚,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外人不可以随便欺负。   “又怎么了?”宋母把人拉进灶房,眼睛往西屋瞥,“老三媳妇还在睡觉,你小声点儿,别把人吵醒了。”   李梅将自己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跟宋母重复了一遍,“妈,你就说气不气人?!”   宋母一脸担忧,“老三媳妇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就遭这么大一打击,我怕她承受不住。”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叶晚伸着懒腰走出房间,睡眼惺忪,但精神状态不错,仰着头望天,笑得眉飞色舞,一点不像承受不住打击的样子。   宋母赶紧交代李梅,“赶紧把人拦住,千万别让她出门。”   出门听到那些流言,她这个娇气的小儿媳肯定承受不住。   李梅刚要出去,叶晚已经走进来,“妈,今天不是停水日吗?我先去排队打水,等下宋城回来,你让他过去接我。”   嫁过来这么久,家里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叶晚,她现在主动要求去排队打水?   宋母和李梅不敢相信,不约而同地愣住,等她们回过神,叶晚已经提着水桶出门去了。   八十年代,因为水电供应不足,南城各大片区轮流停水,木器厂所在片区固定每周二下午,为了保证职工家庭用水,家属大院门口专门设了供水点,每到停水日,大伙就拎着桶排队打水。   家属大院门口种了两排梧桐树,有些年头,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正值花季,簇簇紫色的喇叭花,开满枝桠,香气四溢。   人们站在树下排队打水,即便晒不着太阳,也一人拿一把蒲扇,一边扇着风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好不悠闲自在。   叶晚到的时候,已经排成了两条长龙,远远地看到队伍里的叶早,她和夏母一起排着队,不知道夏母在跟旁边的人聊什么,她似乎不喜欢,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女主性子温吞,不管夏家人怎么为难她,都把情绪掩藏得很好,习惯地笑脸迎人,所以叶晚非常好奇夏母到底说了什么?   叶早回头看到叶晚从家属院大门那边走过来,急忙用手肘拐了一下夏母。   夏母正在跟邻居说叶晚坏话,一脸不悦地瞪她,“没大没小,看不到长辈在说话啊?”   “妈,小晚来了。”叶早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帮小妹跟邻居婶子说两句:“婶子,其实小晚不是我妈说的那样……”   话没说完,就被夏母拧了一把胳膊肉,“叶早你有意思吗?当这么多人拆我台?”   “妈,我没有。”叶早穿的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又细又白,被夏母掐出一块红肿,她下意识地抱着胳膊揉了揉。   就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夏母。   一个乡下来的山村丫头,还当自己是城里大小姐,不就轻轻掐她一下吗?至于这么委屈,生怕别人看不到,她还揉胳膊!   明摆着是想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婆婆蛮横无理苛责她?   她是谁?这个厂生产科的副厂长都是她儿子,她会为难一个乡丫头!   夏母抓住叶早的手腕,用力一拽,叶早身型单薄,险些摔跤,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头发又被夏母揪住。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我们夏家的媳妇,生是我们夏家的人死是我们夏家的鬼,我不就说了你娘家妹妹两句吗?你还甩脸给我个老太婆看?真是了不得了!翅膀张硬了是吧?”虽然跟着儿子住进木器厂也有十来年,但夏母还是改不了自己泼妇的一面。   家属院谁不知道夏家的情况,属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型,夏锋升了生产科副厂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乡下的一家老小接进城。   夏家其他人还好,就是这个夏母,目中无人得很,比夏锋还爱摆架子,就像她才是副厂长。   叶早柔柔弱弱,任由夏母拉扯,仿佛飘在秋风中的一片黄叶。   看起来可怜极了。   排在队伍最后面静静地目睹了全程的叶晚,突然拎起脚边的水桶走了过去。 第011章   就是今天,原文上演了恶毒婆婆当众殴打女主的剧情。   叶晚当时看的时候,恨不得冲进书里把夏母撕烂了,居然这样践踏温柔可爱的女主。   所以才自告奋勇跑来接水,并且特意交代宋母让宋城下了班赶过来,她还惦记着英雄救美的戏码。   不过时间怎么提前了?厂区那边都还没下班呢,夏家那三个熊孩子也不在。   她记得很清楚,是夏勇和夏阳满地疯跑,夏宇追在他们屁股后面,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额头。   夏母就把所有责任归到叶早头上,说她长那么大一双眼睛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一定是故意的,黑心肝后妈。   叶早争辩了两句,夏母气急败坏动手了,最后甩了叶早一耳光。   夏母的手已经举过头顶,进城之前常年干农活,手粗力大,这一巴掌下去,叶早那张白乎乎的小脸蛋不挂彩才怪。   众人虽然同情,但副厂长家的家务事谁敢管。   就在这时,夏母突然惨叫一声,背着手去够自己的后背。   一只铁皮水桶从夏母的背上掉下来,“哐”一声巨响弹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停在了叶晚的脚边。   叶晚抬脚踩在水桶上,掀起眼皮看着夏母,气焰嚣张。   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星星点点地洒下跳跃的碎光,落到叶晚的脸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让人挪不开视线。   叶早一脸不敢相信,小妹怎么会出手帮她?   夏母被叶晚这一铁桶砸得气势减半,好半天回过神,嗓子喊破了音,“叶晚——你疯了?!”   从队伍最后面走过来,叶晚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她,关于主持人选拔的事情,厂办还没出结果,就在传她被刷下来。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一定是夏母在背后乱嚼舌根。   “活该!”叶晚啐她,语气蛮横地威胁道,“再说我坏话,我把你嘴撕烂。”   “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夏母尖声指着叶晚,“就你这德行,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想选主持人,做什么春秋大梦?就算没有赵主任侄女,你也一定选不上。”   哦豁——   不愧是亲生,夏母两句话就把夏锋给卖了,看他回头怎么跟赵主任交代。   叶晚故作惊讶,小手掩嘴,眼睛瞪大,提高声音强调一遍,“赵主任侄女也参加这次主持人选拔了?婶子要是早点跟我说,我就不去凑这趟热闹了,反正都是陪跑。”   围观群众开始小声议论,既然有意招自己侄女进厂办,干嘛大费周章办什么选拔大赛,赵主任这不是溜人玩吗?   夏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亡羊补牢地圆话道:“小赵同志又不是走关系,人家本事大着呢,就算再多人跟她比,她也一定能胜出。”   “这倒是,”叶晚也不反驳,甚至顺着夏母的话,“婶子连别人名字都喊不出来,就知道人家本事大,看来赵主任侄女名声在外啊。”   夏母越抹越黑,恼羞成怒,指着叶晚的手气得发抖:“死丫头,还有完没完了?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对。”   叶晚莞尔一笑,“那你就看对了。”   “因为我让夏锋跟你退婚?”一说到自己儿子,夏母立马有了自信,抬头挺胸,虚着眼睛将叶晚上下打量一番,满脸挑剔,“所以说我眼光独到,像你这种无才无德的女人,夏锋如果跟你结婚,家里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大伙跟着点头,觉得夏母这句话言之有理。   就叶晚这火爆脾气,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要是嫁去夏家,还不得天天跟婆婆打架。   叶晚用力踢了一脚铁通,歇斯底里地质问道:“我到底哪儿比不上她了?”   无理取闹,娇气好胜。   人设一下就立住了。   “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小早,”夏母为了气叶晚,慈眉善目地拉过叶早,轻轻地拍她的手背,装出婆媳关系很好的样子,继续夸叶早,“小早长得好,脾气又好,自从跟夏锋结婚,一心孝敬我和她公公,对家里三个孩子也好,不像你,黑心肝,大人的恩怨扯到小孩子身上,居然动手打我宝贝孙子。”   一对比,效果一下就出来了。   叶晚听到有人说夏副厂长退婚太明智了,像叶早这么好的媳妇,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这才是叶晚此行最终目的,先让所有人都承认叶早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妇好儿媳,这样叶早以后跟夏锋闹起来,才不会被人说身在福中不知福,条件那么好的男人都不知足,毕竟那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了,一定是对方太过分了。   “妈,小晚没打小宇。”叶早不想夏母诬陷小妹站出来道。   叶晚:“……”   女主太温柔太善良也愁人。   咱就不能尊重一下恶毒女配这个角色么?咱就不能稍微忍一忍么?让大伙痛痛快快地唾弃我不行吗?这样才能衬托出你的闪光点啊。   这边闷头乱跑的夏家小儿子,一下子撞到叶晚,圆滚滚的小身板连退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地上。   管他摔没摔疼,张嘴哇地就哭起来。   夏母见状,一把挥开叶早,冲过去把夏宇抱起来,心疼地搂在怀里哄道:“是谁这么不长眼撞到我们小宇宝贝了?奶帮你打她!”   夏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愤怒地想要把夏母推开,小短腿使劲地乱蹬,“奶,大坏蛋撞我,奶帮我打死他!”   叶晚莫名其妙,“你自己撞的我,怎么成我撞你了?小孩子什么不好学,就学人血口喷人。”   听到叶晚的声音,夏宇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也不懂,反正就是怕,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屁股,那天差点被叶晚踹成四半,另一只手抓住夏母的衣服,将脸往她怀里埋。   皮翻天的熊孩子被吓成一只鹌鹑。   挨得夏家比较近的那几户人家不由地在心里感叹:叶晚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他们想收拾夏宇很久了。   “叶晚,看你干的好事,”夏母心疼坏了,紧紧地搂住小孙子,深恶痛绝地威胁叶晚,“我宝贝孙子要是吓出个好歹来,老婆子跟你没完!”   “既然这样的话,事情就好解决了。”叶晚慢腾腾地往地上一坐,理好裙摆,然后面无表情地哎呦一声。   “……”夏母大白眼翻到天灵盖,“你啥意思?”   “腿断了,”叶晚抬手指夏宇,“就您宝贝孙子刚刚撞断的。”   “叶晚,你还要不要脸了?”夏母从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女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他一个孩子能把你腿撞断?你疯了吧!”   “什么恶人先告状?大伙都瞧见了的,是您宝贝孙子走路不长眼,一头撞我身上,胖得跟小肥猪一样,差点没把我撞飞了!”叶晚娇气地哼了一声。   “谁看到了?站出来说!”夏母仗着自己儿子是副厂长,晾这些人也不敢乱帮腔。   “妈,”叶早的眼睛盯着叶晚的小腿,忧心忡忡,真的担心小妹受伤,“确实是小宇自己没看到路,把人撞了……”   “闭嘴吧你!”夏母要气死了,这个小贱蹄子脑子进水了吧?嫁都嫁给他儿子了,居然还帮外人说话。   “赔钱吧。”叶晚坐得不大舒服,堂而皇之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夏母看到,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就她这样腿还断了?   “哎呦——”夏母有样学样,一屁股坐地上,伸手扶着自己的后背,扯开嗓子就喊,“我的背,断了,都看到了吧?叶晚刚刚给我打断的!”   一边嚎一边强行把叶早也拽到地上。   夏锋另外两个儿子见怪不怪,甚至非常配合地演上了戏,围着夏母哭鼻子,叶晚越看越觉得像哭丧。   众人都傻眼了。   果然吵架唯一的制胜法宝就是——谁更不要脸!   “夏副厂长来了!”围观群众中有人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回头看过去。   夏锋骑着自行车从办公楼那边过来,即便快三十岁,因为一张脸长得斯文,又戴一副黑框眼镜,微风翻飞他的衬衫衣角,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让这边几位年轻点的女同志红了脸蛋。   夏锋远远地就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叶晚,一双雪白的小细腿随意交叠,他想起上个月去文工团看到的芭蕾舞表演,台上那些专业女同志的小腿也没一个跟叶晚比得了。   一时走神,夏锋没注意拐角里冲出来的宋城。   刺啦——   一声紧急的刹车。   夏锋两只脚撑地上,上半身已经探出龙头一米,整个人差点从车上飞出去,鼻梁上的眼镜歪向一边,些许狼狈。   “走路没长眼睛……”骂人的话已经到嘴边,夏锋反应过来,及时收回去,不然当这么多人发飙,苦心经营的亲和形象还不得毁之一旦。   宋城说了声对不起,看都没看夏锋一眼,扭头往叶晚那边跑去。   夏锋这才认出男人是宋城,叶晚为了跟他赌气,糟践自己,胡乱嫁给了厂里的一个临时工。   扶正眼镜,将人仔细打量一番,一件印有木器厂标识的跨栏背心,又脏又旧,脚上一双绿胶鞋也开了线,浑身上下都写着“穷酸”两个字。   长得一般,文化不高,收入不稳定,叶晚嫁给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一对比,夏锋愈发自信,骑上自己的二八杠重新出发。   很快追上宋城,他故意放慢速度,跟他并肩前行。   一个临时工,一个副厂长,云泥之别,平时根本没机会走一块,今儿个还是头次面碰面。   衬托一下就出来了。   夏锋看起来确实风度翩翩,但是…… 第012章   夏锋看起来确实风度翩翩,但是站在人高马大的宋城旁边,身板就显得瘦弱没有力量感,尤其是两人肤色上差了不止一个色号,前者立马让人想到一个词——小白脸。   这个年代,男人跟小白脸划上等号,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一件事儿。   宋城一身腱子肉,再搭上他那张端正略显粗狂的脸,就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很有“味道”,而且充满了安全感。   年轻女同志自然偏向夏锋这种英俊的文化人,而上了年纪经过人事的成熟女性就会更喜欢宋城这一挂。   毕竟男人嘛,好用比好看重要,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更何况宋城长得也不比夏锋差。   “儿子,你怎么才来呀?”夏母看到夏锋就开始嚎,手啪啪啪地打腿上,不知道疼似的,“妈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众人给夏锋和宋城让出一条道。   夏锋不着急,先去停自行车。   宋城急不可耐地上前,蹲到叶晚跟前,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伸手扶人起来,又怕把人弄疼了,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掐自己大腿,问:“伤到哪儿没有?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   叶晚:“……”   同志,你不要紧吧?再掐,你腿要断了。   夏锋停好车,才不慌不忙地将夏母搀起来,弯腰抱起小儿子夏宇,夏勇和夏阳规矩地站边上。   好和谐的一家老小。   没人管的叶早显得格格不入,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几步,大半个身子混入看热闹的人群中,垂着眉眼,忍不住在叶晚和宋城身上绕了绕。   宋城担心地上太热,叶晚坐了会生病,就让她坐在自己的鞋子上。   宋城一来,满眼都是叶晚,而夏锋从头到尾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儿子,叶晚拿捅砸我不说,我一把年纪不想跟她计较,她还欺负小宇,你看把孩子吓的。”夏母哭着控诉道。   夏宇配合地趴在夏锋肩头上呜呜呜地哭。   夏锋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眼睛越过夏母看向叶晚。   叶晚不卑不亢,抬起俏丽的下巴,“自己老妈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夏副厂长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实在不清不楚,也可以问问大伙,咋地?还想装聋作哑仗势欺人不成?”   仗势欺人这个词用得很妙。   夏锋眸光微动,脸上神色立马有了变化。   “好了,误会一场。”他最在意就是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儿子……”夏母不甘心,叶晚那个死丫头都欺负到她头上了,要是就这么算了,她以后还怎么在家属院做人。   “妈,我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也该为我多想想,”夏锋小声提醒夏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夏母生了三个女儿才得来夏锋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嫁人,泼出去的水,没一个靠得住,她跟老头子现在挨着夏锋。   如果儿子工作上有个闪失,他们一家老小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些道理,夏母都懂,咬碎了后槽牙往肚子里咽,一手牵一个孙子准备回家。   “等下,”叶晚把人喊住,咄咄逼人,“走什么走?还没道歉。”   “你……”夏母刚要说话被夏锋摁住,后者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将小儿子放到地上,轻轻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温和:“给小姨道歉。”   众人:看,这才叫格局,领导就是领导。   不管怎么闹还是顾及两家关系,足以见得夏副厂长对自己媳妇的疼爱程度。   而叶晚……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夏宇道完歉,夏锋把人抱起来,跟夏母他们一块回家,走出好远,他回头喊叶早。   叶早提上水桶,扶着自行车追上去,太着急,捅掉地上,夏锋头也没回,夏母骂了几句。   回到家,夏母关上大门,劈头盖脸对叶早又是一顿臭骂。   夏锋让三个孩子上楼去学习,自己坐在客厅看报纸,直至听到一声脆响,他望过去。   叶早捂着脸,抬起头,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夏锋收回视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她越来越爱哭了。   “一天天就知道哭,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子怎么欺负你!”因为叶晚,夏母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就统统撒在叶早的身上,声尖刺耳。   夏锋将报纸扔茶几上,厉声呵斥:“消停一会儿行吗?吵死了。”   “儿子,你吼我干嘛?都是这个不省心的臭婆娘,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胳膊肘还往外拐!”夏母不依不饶,说哭就哭,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自己亲儿子啊,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有了媳妇忘了娘,我,我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往墙上撞。   夏锋从后面把人抱住,横眉怒目地看着叶早:“给妈道歉。”   叶早咬着嘴唇,不敢相信地对上夏锋的视线。   “道歉。”夏锋加重语气重复一遍。   “叶早,别忘了你妈每个月的药钱都谁出的。”夏母提醒叶早。   叶早死死地攥着拳头,指尖包裹在掌心,整个人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埋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夏母这才满意,呵地笑出声,满是嘲讽,“都几点了?快去做饭,你要饿死我们啊。”   叶早往厨房走去。   “哦,对了,”夏母最后补充一句,“晚饭你就别吃了,不给点教训不长记性。”   叶早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用手背狠狠地擦掉脸上的眼泪,眼角余光瞥向夏锋。   只要她跟夏母发生冲突,他永远都是这样,站在边上默不作声。   他越是这样,夏母越是肆无忌惮,越变本加厉地蹉跎自己儿媳妇。   所以说婆媳关系的好坏,男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丈夫都不重视自己,想都别想婆家其他人尊重你。   就这一点,宋城不知道要比夏锋好多少倍,他宁愿自己不吃饭,也绝对不会让叶晚饿肚子。   晚上,宋母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鱼,一个月也就这么一顿,他一筷子没吃,从头到尾都在帮叶晚挑鱼刺,鱼刺挑干净了,沾上酸甜可口的汤汁放到叶晚的碗里,特别下饭。   原主的性子不招人喜欢,在婆家之所以过得舒坦,不就是因为宋城把她当眼珠子似的宠着,一家上下除了李梅没人跟她甩过脸。   叶晚今天在外面遭了欺负,宋家人轮流安慰她一遍,就连平时最喜欢跟她作对的李梅,也没有挖苦她,埋头吃自己的饭。   叶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作死,吃饱喝足回房间,将门摔得哐当一声。   宋母连忙给小儿子递眼色,快回去哄哄你媳妇啊。   宋城站起身,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手里,他低头,宋婷对他灿烂一笑,“三哥,哄女孩子怎么少得了糖呢。”   宋城不好意思地挠脸,对她露出老实的憨笑。   宋婷催她哥快去,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嫂子,但抵不住她哥喜欢啊。   宋城敲门进去,立马又退了出去,条件反射地带上门,双颊爆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叶晚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是有一只大黑耗子进来过吗?   “宋城,我就知道你也嫌弃我了。”叶晚气愤地大骂,“那好呀,有多远滚多远,以后都别进我房间,不然,就是小狗!”   “嘎吱——”   房门再次被推开,小心翼翼。   紧接着探进来一个黑红黑红的脑袋,宋城不敢看叶晚,小声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   叶晚捡起地上一只拖鞋扔过去,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质问:“那你跑什么?”   拖鞋砸宋城脑门上,留下一道红痕。   叶晚:“……”   同志大哥,你咋不躲啊,还好是拖鞋,要是铁锤怎么办?不把你脑袋敲出个窟窿来。   别说铁锤,就是刀子,只要是叶晚扔的,宋城就不会躲,不然媳妇生气怎么办?   宋城捡起叶晚的拖鞋还回去,不敢靠太近,一只手伸得老长。   叶晚这才注意到宋城脖子都红透了,纳闷地问他,“你害羞什么?”   宋城盯着地面,不好意思道:“你的裙子。”   叶晚恍然大悟,下午跟夏母吵架太投入,一时大意,让蚊子钻了空,给她大腿上咬了好几个大包。   刚刚宋城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挠痒痒,给大包上面掐十字,裙子撩到了大腿根。   白花花的大腿,就像春天里盛放在枝头的白玉兰。   宋城喉头干涩。   叶晚看他咽口水,突然抬高声音,非常情绪化地吼他:“宋城,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宋城着急地摆手解释:“不是,我没有……”   “你就是铁石心肠,我被蚊子咬这么惨,你居然无动于衷,”叶晚委屈地哭起来,嘤嘤嘤,就差一块手绢挥一挥,“这日子没法过了,死了算了。”   啊啊啊啊太无理取闹了,太作了,叶晚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宋城片刻没停留,捏着拳头冲了出去。   叶晚喜极而泣,泪眼婆娑。   宋城同志终于支棱起来了!   不枉她煞费苦心…… 第013章   “老三媳妇,我进来了。”宋母拿着红药水走进房间,慈眉善目,“老三说你被蚊子咬了,让我过来给你擦点药。”   叶晚觑见躲在门口的宋城,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原主没嫁过来之前,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宋母做的饭好吃,叶晚不好意思跟人甩脸,乖乖地撩起裙子上药。   “别跟老三怄气了,”宋母边给儿媳妇擦红药水边帮小儿子说情,“他真的知道错了,一直跟我念叨都怪自己太大意了,让你被蚊子咬了。”   说着,往门口看了眼,压低声音,“要不是我拦着,他已经给自己两嘴巴子了。”   叶晚:“……”   所以他刚才捏着拳头跑出去,不是气得想打她,而是懊恼得想抽自己?   宋城同志再次刷新了叶晚对好脾气的定义。   上完药,宋母将儿子推进房间,功成身退地带上门走了。   宋城鼓足勇气靠过去,从兜里拿出一支木簪,闷头闷脑地送给叶晚。   簪身娇巧,簪头一朵白玉兰盛放,栩栩如生,简单古朴,又不失精致典雅。   叶晚拿在手里翻看,越看越喜欢,“你买的?”   宋城摇头,“不是。”   “自己雕的?”叶晚意外地抬起头,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宋城,居然精通这么细的一门手艺。   “在乡下跟老师傅学了一段时间。”对于媳妇的提问,宋城有问必答,不问也答。   叶晚用木簪将头发绾起,一朵玉兰花悄悄地盛放,整个人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她歪着头,嘴角带着笑,问宋城:“好看吗?”   “好看。”宋城愣头愣脑地点头。   *   夏母这一闹,算是帮了叶晚一把,第二天木器厂的一把手赵厂长就请叶晚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配合调查。   赵厂长是个很有精神的小老头,快六十岁,在木器厂干了一辈子,带领木器厂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木材厂,发展成南城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家具加工厂。   他最在意就是自己的厂子,不允许任何人毁坏厂子的名誉。   赵厂长开门见山地问了叶晚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主持人选拔大赛公平性的。   赵主任腔不开气不出地坐在边上,生怕叶晚说错话殃及与他。   叶晚还想在木器厂找工作,不可能同时得罪两个当官的,尤其是厂办的赵主任。   “公正自在人心。”叶晚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赵厂长握着茶盖,轻轻地浮了浮漂在水上的茶叶,喝了一口,笑道:“好一个公正自在人心。”   最后厂长秘书让她回去等通知,厂里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叶晚从赵厂长办公室出来,看到赵美玲提着一篮水果迎面走来,逢人就笑,笑得眉眼弯弯。   走近,赵美玲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看叶晚的眼神充满敌意。   叶晚莫名其妙,不想搭理她,抬脚准备离开。   “喂!”赵美玲喊住她,语气冲,一点礼貌都没有,难以跟刚刚那个甜美无害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叶晚冷她一眼,“毛病。”   “你输了。”赵美玲一脸春风得意,跟叶晚擦肩而过,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叶晚伸脚。   赵美玲用鼻孔看人,根本注意不到脚下,直接往前扑去,险些摔了个狗啃泥,篮子里的苹果掉了一地。   叶晚收脚,挑衅地冲她勾唇,“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赵美玲被她气死了,赵主任听到动静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地上的苹果,帮忙捡起来。   “三叔,小叔公怎么说?”赵美玲作为赵家唯一的女娃娃,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平时不言苟笑的赵厂长对她也宠爱有加,即便这样,她心里还是跟大家一样有点怕自己小叔公的。   “还能怎么说?”赵主任先给侄女通气,“我们又没有徇私舞弊,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赵美玲有点担心,“可是外面都在传我是因为三叔你……”   “这么没有自信?”赵主任打断她,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觉得自己赢不过叶晚?”   赵美玲哂笑一声,“我一个中专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可能赢不过一个乡下丫头?”   “这就对了嘛,”赵主任欣慰一笑,再次叮嘱对方:“我们凭实力说话,又没有徇私舞弊。”   进了办公室,赵美玲乖巧地喊了一声小叔公,将水果篮放到柜子上,拣了一个通红的大苹果,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削皮一边关心赵厂长的身体:“我妈说一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小叔公以后再忙也要记得吃东西,至少啃一个苹果好不好?”   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赵美玲笑得像一只温驯的小猫。   赵厂长放下茶盅,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问:“小叶同志刚出去,你们刚刚碰面了吧?”   赵美玲点头,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低声说:“小晚好像不大喜欢我,那么重地撞我肩膀,害我没拿稳水果篮,苹果都掉地上了,摔坏了两个。”   “小叶同志不像那种人啊。”赵厂长感叹。   赵主任接话:“外面谣言纷纷,小叶同志多少受了点影响,有点抵触情绪正常,美玲,你也别太在意了。”   “小晚那天表现确实很好,”赵美玲嘴上毫不吝啬夸赞,心里十万个看不起叶晚,“就是才艺表演平淡了些,不然堪称完美。”   “表演的什么?”赵厂长好奇。   “一段主持词朗诵,”赵主任避重就轻,“跟选拔大赛第二环节重复了,不然以她的实力也是可以跟美玲争一争的。”   赵厂长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这样啊,那就是她自己准备不足了,怪不了谁。”   赵美玲站起来,绕到赵厂长身后给他捏肩,“小叔公,我很喜欢小晚,不想她因为这事儿记恨我。”   “不会,竞赛就是这样,有输有赢,我看小叶同志也不像输不起的人。”赵厂长安慰侄孙女。   “宣传部和财务部不是都为了叶晚打了申请报告增员吗?”赵主任昨天听说此事,也是小吃了一惊,没想到叶晚这么抢手,但总归还是他们厂办挑剩的。   赵美玲心里发酸,很不甘心,明明她才是主持人选拔大赛的优胜者,凭什么风头都让一个输给她的人占完了。   “小叔公准备让小晚去哪个科室啊?”赵美玲更希望叶晚一个科室也别去,她不是结婚了么?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赵厂长想了想,惜才道:“小叶同志文笔不错,人也活跃,比较适合宣传科。”   “宣传科,”赵美玲欢呼一声,“太好了,就在厂办隔壁,以后我还可以找小晚玩。”   “你啊你,已经是上班拿工资的大人了,一天天还想着找小伙伴玩。”赵厂长拿她没办法地摇头。   “小叔公,”赵美玲抱住赵厂长脖子撒娇,“联欢晚会的主持词,我想用小晚的稿子,你说好不好?”   选拔赛人被刷下来,稿子却被选上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好吗?   赵厂长眉头一皱,面色为难:“这个不大好吧。”   “小叔公,”赵美玲娇嗔一声,“您是不知道小晚写的稿子有多好,好钢不用在刀刃上,就是一种天大的浪费,您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说浪费可耻么?”   赵厂长犹豫地看向赵主任。   “这样好了,”赵主任出主意道,“联欢晚会的主持稿本来就是宣传部负责,既然小叶同志要进宣传部,征用她的稿子公用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回去就找沈科长协商此事。”   “嗯嗯,”赵美玲一脸天真无邪,“小晚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   周五,主持人选拔大赛出结果,贴在厂大门的公告栏上。   为了看叶晚出糗,夏母一听说就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公告栏前面的人群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厂办贴出的公告,果然不出意料,赵美玲第一名,叶晚第二名……   名次不低,但有什么用呢?   联欢晚会只要一个女主持,厂办也只招一名干事,给叶晚一个第二名不过是安慰。   “我就说嘛,叶晚一个乡下丫头,拿什么跟小赵同志比?”夏母嘚瑟,就像赵美玲是她闺女似的,“就算闹到赵厂长那儿也毫无意义,人家小赵同志凭实力说话,身正不怕影子歪,倒是叶晚……啧~把厂里领导都得罪完了,看她以后还怎么找工作。”   话音未落,听到外面有人喊叶晚的名字,夏母回头找人,叶晚已经被人群拥到最前面。   “某些人长那么大一双眼睛,就是为了好看,其实连瞎子都不如,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人家小赵同志技高一筹,也不知道她闹腾什么?真是吃饱了撑得慌,名声作尽,我看你以后找得着什么好工作,厂里扫地工人也选不上你。”夏母的手指啪啪啪敲在公告栏上,生怕叶晚对厂办贴出的结果视而不见。   叶晚大致扫了眼公告栏上面的启事,莞尔一笑:“我的大眼睛是好看,不像婶子,眼睛不好看就算了,还瞎了。”   作者有话说: 第014章   “你说什么?”夏母刚要发飙,衣服被旁边的一位妇人拉了一下,“婶子,宣传科也出公告了,叶晚被录取了。”   夏母瞳孔放大,写满了不可置信,来回瞧了好几遍,虽然她认的字不多,但叶晚被招进了宣传科还是读得出来。   “你,你是不是走关系了?”夏母始终坚信叶晚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小晚才没有走关系,”邓茹君挤进人群,挡在叶晚前面,维护道,“我们科室本来编制已经满额,是我们科长亲自打申请要求增员,还跟财务科打了一架,才把小晚抢过来的。”   夏母听得云里雾里:宣传科跟财务科打架?宣传科因为叶晚长得漂亮招她进去说得过去,财务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小晚不仅漂亮,本事还大着呢,不然财务科也不会跟我们抢人。”邓茹君一脸骄傲,就像叶晚是她闺女,闺女、、优秀,必须到处炫耀。   夏母啐了一口老痰,“有什么大本事,不就胡搅蛮缠嘛。”   “婶子,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邓茹君翻了一记白眼,放话道:“总有一天夏副厂长会怪你让他退婚的,没娶小晚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夏母不以为然,甚至表示不屑,“一个科室干事就要不完了,我儿子还是副厂长呢,他骄傲了吗?还最后悔的事,你怕有啥大毛病吧?”   “婶子,你刚不是还说叶晚扫地都没人要吗?结果两个科室抢着招她,肯定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像这位小同志说的,叶晚一定有啥大本事大家伙不知道呢。”围观群众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其他人跟着附和:“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叶晚以后就是国家干部,一个月好几十的工资呢。”   “国家干部可不是随便就能聘上的,夏家婶子,我看你家那个媳妇就有点悬哦,选来选去,还不如叶晚能干,别说夏副厂长后悔,我要是你,也得肠子悔青了。”   夏母面色白了白,她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怕儿子因此埋怨她,哆嗦着嘴唇想要争辩什么,偏偏又一个字说不出来,狼狈地落荒而逃。   回到家,看到在院子里摘菜的叶早,夏母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踢翻对方的菜篮子。   刚摘的茄子滚了一地,叶早一声不吭地捡起来。   “说话,哑巴啊!”夏母用力推叶早,后者单膝跪地上,还是没搭理她。   夏母气恼,伸手去抢叶早手里的茄子。   叶早下意识地挥开,茄子蒂从夏母脸上划过,留下一道红痕。   夏母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气急败坏地掐叶早后脖上的嫩肉,“小贱蹄子,没用的东西,叶晚都能当上国家干部,你就知道在家洗衣服做饭,都是因为你,害我闹笑话,我今天打死你。”   叶早疼得开始冒冷汗,夏母却变本加厉开始抓她的头发。   好在这时,夏锋回家取东西,一进门看到夏母把叶早摁地上打,将人拉开,“妈,你干嘛啊?”   一天天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他都要烦死了。   叶早跌坐在地,用力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夏母没想到夏锋会回来,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贼喊捉贼,哭丧着老脸告状:“你媳妇先动手,看她给我打的。”   “我没有……”叶早手垂着,体力透支。   “老婆子我一把年纪还能污蔑你?”夏母一把拉住夏锋,“儿子,你就说信我还是信她?”   夏锋觑了眼披头散发的叶早,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不管怎么说,妈都是长辈,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叶早两只手一点一点地捏紧,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半天从牙缝里挤出知道了三个字。   夏母得意,挽着夏锋的手臂,边往客厅走边打听:“儿子,叶晚怎么回事?主持人大赛都落选了,怎么还两个科室抢着要她?”   夏锋心烦意乱,“不知道,我一生产科的哪儿管得了其他科的事。”   “你就不能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别录取叶晚吗?”夏母异想天开,搞得木器厂也姓夏似的。   夏锋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夏母,什么都没说,叹了一口气上楼。   夏母望着夏锋的背影,心里开始犯嘀咕,难道儿子真的后悔了?不可能,就算叶晚当上了国家干部又怎样,以她那个要死不活的德行,她就不信她还能干长久了,要不了一个月……说不定三天就被开除了。   *   这天晚上,为了庆祝叶晚被宣传科录取,宋母特意多炒了两个菜,一大家子围坐一块举杯换盏,气氛格外有爱和谐。   李梅怪不好意思地给叶晚盛了一碗西红柿蛋花汤,“弟妹,是大嫂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你找不到好工作。”   “没想到还是我们家第二个国家干部,”宋斌打趣地接媳妇的话,“三个儿媳就你一个食堂打饭的,是不是觉得很无地自容啊?”   李梅瞪他一眼,夹了一块家常豆腐过去,“就你话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虽然叶晚进宣传部上班,李梅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尤其是下午一出门好多人跟她道喜,仿佛是她竞选上了国家干部。   与有荣焉,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   李梅只是觉得可惜,夏母被狠狠打脸的时候,她没在现场,一定很精彩。   “弟妹马上就是厂里的宣传干事了,以后也是每个月领工资的人,三弟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唐桃突然开口。   桌上本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安静了下来。   叶晚撩起眼皮,这个唐桃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老三媳妇下周一报到是吧?周天妈给你买条新裙子吧。”宋母岔开话题。   “妈,我也要新裙子。”宋婷已经两年没买过新衣服了,不像她这个三嫂,隔三差五地穿新衣服。   宋母不惯着她,提要求:“你考上大学,我就给你买。”   宋婷怨声载道,“大学又不是地瓜,说考就能考上的,上一届两百个师兄师姐,也就十来个考上大学。”   正在喝汤的叶晚抬起头,问:“大学这么难考吗?”   “反正比厂里的干部编制难考。”不是宋婷瞧不起叶晚,是当时那个年代想考大学真的比登天还要难。   “是吗?”叶晚若有所思地咬了咬筷子,呢喃道:“要不我考一个?”   语气轻松,就像说明儿个去买个大白菜吧。   宋婷噗嗤笑出声,“就你?我看还是算了吧,好好地干你的……”   过来人李梅打断她,好心提醒:“小妹,话可不能说太满,不然下次打脸的就是你。”   宋婷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我们班成绩前三的同学都没把握一定能考得上,就叶晚……三嫂离开学校快两年了吧?书本上的东西肯定早就还给老师了,要重新拾起来考大学谈何容易。”   叶晚一本正经纠正道:“不是还给老师了,是根本没记住。”   原身在学校纯粹是混日子拿毕业证,上课睡觉下课打诨,书都读到牛屁股里去了。   “那你还敢吹牛……”   “好了,”宋母截过宋婷的话头,扭头跟叶晚说,“国家干部每周也得上六天班,就一天休息时间,要是再去考个大学,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劝完,问宋城意见:“老三你觉得呢?”   “都可以,”宋城尊重叶晚,不认为女人一旦结婚,就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她喜欢就行。”   叶晚深深看了眼宋城,“这事儿以后再说。”   其实她挺理解宋母的担心,儿媳妇当上了国家干部,如果再考上大学的话,那她的临时工儿子在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虽然现在也没有,但男人都是面子动物,自尊心很脆弱的。   饭后,唐桃跟李梅一块洗碗,心不在焉,频频往西屋瞧,李梅笑着问她:“咋了?羡慕人家宣传干事了?”   虽说都是干部编制,但宣传部的工作确实要比厂医院轻松得多。   唐桃抿嘴一笑,内敛,就像她说话,含蓄,“宣传部好像也在二楼。”   “不太清楚,”李梅将洗好的碗递给唐桃用抹布擦干,递到第五个的时候,回过味来,“对哦,夏副厂长的办公室也在二楼,叶晚去宣传部上班,不就每天都能见到老相好?你说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去的……也不对啊,她一开始是想进厂办来着。”   “厂办办公室就在生产科对面。”唐桃说。   李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哎呀一声,“不行不行,我必须问清楚去,如果真是那样,要好好劝她才行。”   唐桃拉住她,“算了吧,你就不怕她又跟你动手,伤到孩子怎么办?我看还是跟妈知会一声好了。”   李梅觉得唐桃说得有道理,脱掉围裙擦干手,出了灶房往宋母房间去了,这种事还是婆婆拿主意才行。   留唐桃一个人继续洗碗。   她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碗柜里,码得整整齐齐,关上柜门,脸上露出微妙的浅笑。 第015章   周一,叶晚去人事科报到,穿的宋母给买的一条草绿色的碎花连衣裙,行走间,仿佛盎然春色缓缓展开,一路上无数双眼睛跟着走。   好巧不巧,她前脚刚进人事科,后脚又来了一春。   赵美玲也是一条草绿色碎花连衣裙,两人第二次撞衫。   还是那句话,谁丑谁尴尬。   叶晚微微侧身,细瘦的腰线一览无遗,她觑了一眼赵美玲,眸底闪过一丝嫌弃。   赵美玲捕捉到这一细节,碍于办公室有其他人,不好发作。   “高大哥,好久不见。”赵美玲甜笑地跟负责给她们办理入职手续的高干事打招呼。   高干事抬起头,眼睛在叶晚和赵美玲身上转了一圈,暗叫不好,他现在就像一块夹心饼干被夹在了中间,处境非常尴尬。   沉默是金。   一句话不敢多说,手脚麻利地办完手续,亲自将两人送出办公室,回到工位上大喘一口气。   同事拍他的肩膀,打趣问道:“咋回事啊老高?给两大美人同志服务还不乐意了?”   高干事苦笑地耸耸肩,什么都没说。   叶晚的为人,他不清楚,但赵美玲,他从小认识,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单纯无辜。   叶晚惹上她,以后日子不好过咯。   从人事科出来,叶晚刚要进宣传科办公室,赵美玲笑盈盈地喊住她,声音不小,脆生生的。   挨着的几个办公室都敞着大门,听得到。   赵美玲乖巧地站在走廊上,两只手一起叠放在身前,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叶晚,“大赛那天,你穿的衣服就跟我一样,现在又是同一天报到入职,真是太有缘分了,对不对?”   叶晚心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纠正道:“是你穿的衣服跟我一样。”   赵美玲掩嘴娇笑,“都一样,反正就是有缘,小晚,我很喜欢你,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有好事者从办公室探头看,而且不止一两个,宣传科的张琴就在其中,都在等叶晚的回应,以她的脾气,肯定甩脸。   叶晚沉默了片刻,朝赵美玲嫣然一笑,回答道:“好啊,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赵美玲明显愣了一下,很快收拾好情绪,假装受宠若惊地一把握住叶晚,“太好了,我还以为拿了第一,你就不理我了呢。”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叶晚陪她继续演。   直到赵美玲跟她约好中午一块去食堂吃饭,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原地转身各回各办公室。   周一厂里有例会,沈科长和邓茹君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办公室里坐着其他四名干事。   叶晚站在门口礼貌地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叶晚。”   张琴就坐在边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理她。   “你就是叶晚啊!”有名长相颇为帅气的男干事率先从工位上站起身,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九,普通话极其标准,字正腔圆,声音也好听,低沉有磁性。   叶晚想起经常出现在厂里广播站的就是这个声音。   之前听谁提过一嘴,十周年厂庆的男主持人选是宣传科的一名男干事,好像叫郑占山。   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吧。   叶晚将人上下打量一番,这么高的个头,跟小矮子赵美玲站一块,那画面……怪滑稽的。   赵美玲怕是要踩高跷吧。   一想到这儿,叶晚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她一笑,满眼碎光,比窗外的夏阳还要灿烂,惹得另外两名男干事的眼睛也移了过去。   张琴瞥了眼,小声嘀咕小骚狐狸。   还有这些男人……周六跟他们说了半天,叶晚不是什么善茬,现在算怎么回事?白瞎她一片好心,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郑占山也被叶晚的笑晃到,回过神,上前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报了其他同事的名字,“那个小胖子叫邹大彪,坐他对面的眼镜兄叫彭云,这位张琴,大伙等你半天了,你终于来了。”   张琴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郑干事,人家结婚了,你少在这儿献殷勤了。”   郑占山有点尴尬,“都是同事嘛。”   张琴呵了一声,“人家不想来宣传科的,是厂办那边不要,我们沈科长把人捡了。”   这话说得……叶晚是垃圾吗?   “不是捡,”叶晚神色严肃地纠正张琴,“是沈科长抢回来的。”   张琴一噎,梗着脖子,声音突然提高,有些激动,“反正厂办不要你,选了赵美玲,你比不过人家。”   叶晚眨了眨眼,语气夸张地哎呀一声,“我算是听没明白了,原来在张干事心里宣传科比不上厂办,觉得留这里上班委屈你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把人得罪了,张琴话里话外都针对她,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我没有,你胡说。”张琴一张脸涨得通红,像猴子屁股。   郑占山瞥着笑,说实话,宣传科他唯一看不惯的就是张琴,仗着自己早来那么一两个月,平时跟他们相处就趾高气扬的,尤其喜欢捉弄和指使邓茹君,很让人反感。   “你先坐着歇会儿,沈科长应该快回来了。”郑占山将叶晚领到她的工位前面。   宣传科二十平不到,放六张办公桌刚刚好,第七张办公桌只能往角落里挤,显得格格不入。   叶晚却不在意,跟郑占山道了声谢,落座后,拿起桌上的简报随手翻起来。   其他人开始工作,整个办公室很安静,而隔壁的厂办又是掌声和欢呼声,看来他们很欢迎新同事,毕竟是赵主任的大侄女嘛。   “你不是文笔很好吗?”张琴突然走过来,用手指敲了敲叶晚的桌子,趾高气扬,“这次联欢晚会的主持稿就交给你了。”   “那不是科长派给你的任务吗?”又开始欺负新同事了,郑占山看不惯地替叶晚说话。   张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表情,“她不是文笔好嘛,物尽其用不知道,你说是吧?叶干事,科长破格聘用你,你难道不该好好表现一下吗?让科长看看你的实力。”   这不存心找茬吗?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捶她。   叶晚头也没抬地回了句:“那是我的事,跟你有啥关系,狗拿耗子瞎操心。”   “你这什么态度……”   张琴话还没说完,走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宣传科门口。   是沈科长和邓茹君她们回来了,还有厂办的赵主任。   邓茹君走在两个领导后面,从夹缝里看到叶晚,踮起脚热情挥手。   叶晚冲她笑了笑回应。   也不知道赵主任跟沈科长说了什么,后者脸色不太好,有些凝重和为难,往叶晚那边看了眼,“喏,人来了,赵主任还是自己跟她聊吧。”   张琴看着迎面走来的赵主任,面带微笑地喊了一声主任好。   赵主任只是嗯了一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将目光落到叶晚身上,脸上一下溢出亲和的笑容:“小叶干事,欢迎加入木器厂厂工会这个大家庭。”   叶晚不认为赵主任这么有闲心,开完例会不回自己办公室,跑来宣传科跟她客套,“赵主任有事请指教。”   赵主任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十周年庆的主持稿……”   “主任,我已经在写了,”张琴抢话,“保证三天完成任务,周五就给您送过去。”   “刚不是还让叶干事写主持稿吗?”郑占山大声。   张琴打哈哈地笑道:“跟新同事开个小玩笑嘛,你怎么跟叶干事一样,太小心眼了吧。”   “不用你写了,主持稿已经有了,”赵主任将目光再次转到叶晚身上,主动地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小叶干事写的主持稿好得很,例会上获得厂领导一致好评,只要小叶干事根据节目单稍作修改,联欢晚会就能用这份稿子了,恭喜了,小叶干事,一来就给宣传科立下一功。”   这话将叶晚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厂领导都决定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还给戴上宣传科的大帽子,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稿子。   要是叶晚不点头,大棒直接打宣传科头上,到时候她在科室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叶晚理清其中要害关系,笑眯眯地转头问沈科长,“科长怎么看?”   沈科长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叶晚在主持人选拔大赛上的表现,但来回听邓茹君说了不下于十次,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当然邓茹君百分之百有所夸张,但叶晚的实力肯定不容小觑,不然赵厂长也不会同意让人进他们宣传科。   说到底,叶晚受了委屈。   如今叶晚是她的人,就不能随随便便寒了她的心。   “主持稿是你之前写的东西,不属公家,你大可以自己决定。”沈科长递过去一个鼓励她勇敢飞的眼神。   好领导,叶晚安全感十足。   赵主任没想到沈科长给他来这招,脸上立马有些不自在。   “主任,既然叶干事不想贡献自己的主持稿,那我们还是不要勉强她好了,”张琴抓住一切表现机会,继续毛遂自荐,“其实我的文笔也还行,您相信我一定可以……”   “说你不行就不行,咋就听不懂人话呢?”赵主任心烦意乱,说话就没平时那么客气,“就你写的那东西,它上得了大舞台啊?那是十周年厂庆,不是你们科室搞活动,到时候省日报记者都会来,你们宣传科就给大伙念小学作文啊?”   赵主任这一句一句骂得张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眼睛通红,都快哭了。   却没人帮她说一句,谁叫她平时总是一副要不完的样子。   沈科长轻咳一声,让她回去工作。   不管怎么说,打狗也看主人。   “我既然进了宣传科,自然一心为我们科室着想的。”叶晚笑盈盈地看着赵主任。   见人动摇,赵主任连连点头,“小叶干事这是答应了?”   叶晚仍是一脸笑,“必须答应,不过我有个条件。”   作者有话说:   小仙女们,前文有修改,女主一穿来就决定不再撮合原女主和原男主,而是希望原女主早日逃离夏家那个大火坑,但不是生拖硬拽,是要原女主自己幡然醒悟,女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很快原女主就会绝地反起了 第016章   赵主任从宣传科出来,直接去生产科找夏锋,开门见山地要了一个搬运工的岗位。   “两顿红烧肉怎么样?”赵主任笑着跟夏锋打商量。   夏锋下意识地往宣传科方向瞥了眼,摆手道,“一个普通工人岗,不至于。”   但还是好奇地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到底谁这么大面子请得动赵主任亲自出马?”   他记得叶晚的男人就是临时搬运工。   赵主任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夏锋,最后感叹道:“我还以为是啥条件,没想到是为了自家男人。”   夏锋没说什么,扯了扯嘴角。   “不过你那个小姨子倒也聪明得很,”赵主任冲夏锋挤眼睛,神色意味不明,“当大伙的面拉自己男人一把,这事儿一旦传开,外面说她跟你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本来就是谣言,”夏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清者自清。”   赵主任拍拍夏锋的肩膀,叹气,“老夏,不是我马后炮,你的眼光真的也不怎么样嘛。”   “都是我妈的意思。”夏锋埋头擦拭眼镜。   赵主任没再说什么,跟人约好中午一块去一食堂吃红烧肉就走了。   *   中午,赵主任拿上饭盒往外走,赵美玲追上去,挽住他的手臂,甜甜地喊了一声:“三叔,我第一天上班,你不请我吃一顿好的啊?”   赵主任拍拍她的手背,“今儿个约了老夏,三叔明天请你吃。”   “夏副厂长吗?”赵美玲在文工团见过夏锋一面,一表人才不说,年纪轻轻还当上了生产科的副厂长,就连小叔公都对他赞许有加,“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啊。”   赵主任有点犹豫,毕竟夏锋在厂里很受女同志欢迎,他担心大侄女的魂儿也被勾走。   “怎么三叔觉得我带出去丢人?”赵美玲委屈地撇嘴。   “没有,”赵主任无奈,“你要去就去吧。”   “三叔最好了。”赵美玲高兴地拉着赵主任往反方向的楼梯口走去。   赵主任见她有意避开宣传科,笑着问:“这么不待见叶晚?”   “才不是,”赵美玲撒娇地嘟囔一句,“是她不喜欢我,都不想跟我做朋友。”   记得跟叶晚约的中午饭,只不过故意放她的鸽子。   没曾想,一进食堂大门,就看到被放鸽子的叶晚,她和宣传科几个干事排着队,不知道一个男干事说了什么,叶晚前面的女干事伸手去打他,夹在中间的叶晚看着他俩笑。   笑得明晃晃的,食堂其他人都在看她,是一道再靓丽不过的风景线。   夏锋也在看她。   赵美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泛酸,妒火熊熊燃烧,凭什么一个失败者比她还要风光。   “三叔,我想吃二楼的小炒。”食堂一楼是大锅饭,二楼是小灶炒菜,价格当然也要贵一些,普通工人吃不起,赵美玲认为自己不普通。   赵主任看向夏锋询问他的意见。   夏锋面带微笑,“都可以。”   眼睛余光仍瞥着叶晚的方向。   上了二楼,赵主任去窗口点菜,夏锋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赵美玲靠窗而坐,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夏锋也不回避,欣赏自己在赵美玲瞳孔里的倒影。   赵主任点完菜看到这幕,心里慌了一下,走上去打断两人:“老夏,中午不回家吃饭给你媳妇报备了吗?”   夏锋嗯了一声,其实他只是交代了秘书小张,等会儿叶早过来送饭,让他转告一句。   “夏副厂长真是体贴。”赵美玲羡慕道。   赵主任岔开话题,“美玲,联欢晚会你的主持搭档见着了吗?就刚在一楼跟叶晚他们站一块的那个大高个。”   赵美玲有点印象,跟电线杆似的,还跟女干事打闹呢,“三叔,那个人是不是太高了些?”   “好像一米九吧,”赵主任看得出大侄女的担心,安慰道,“不过人长得帅气,普通话也好,厂里广播站就是由他负责的,主持十周年厂庆他最合适不过了。”   碍于夏锋在场,赵美玲不好把话说太明了,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   赵主任笑出声,“到时候你穿双高跟鞋就行了,放心吧,不矮。”   赵美玲害羞地瞟了一眼夏锋,娇嗔一声:“三叔~”   她平时很少穿高跟鞋,看来要回去多练习一下,绝不能在晚会上出洋相,这是她现在唯一赢过叶晚的地方,一定要发挥到极致,让她这辈子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   *   叶晚下班到家,宋家几个男人都还没回来,就宋母和李梅在堂屋,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   宋母戴着老花镜,在小本本上写写算算,李梅坐在边上给宋母扇风,时不时地伸着脖子瞄一眼。   听到叶晚进来,她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拐了一下宋母的胳膊。   宋母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拿起手边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划拉,熟练程度不去财务科才是真的屈才了。   一到月底宋母不仅要统计上个月的开支,还要精打细算下个月一家老小的花费,家里十几口人都要顾全了,这活儿可不轻松。   管家可是一门技术活。   用宋母的话来说,城里日子看起来风光,其实比不过乡下自给自足的悠闲自在,城里一片绿叶菜都得花钱买,更别说吃穿用度哪个不花钱。   虽说家里四个男人都在挣钱,还有两个国家干部的儿媳妇,但宋家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吧。   要是小儿子能够找份正式工作就好了,既可以多赚点,也不用那么累,而且……   想到这儿,宋母忍不住地瞥向坐在椅子上喝水的叶晚。   大儿媳之前给她提了个醒,怕叶晚去宣传科上班,又去招惹她那个老相好。   宋母嘴上说放心,实则老母亲那颗心哪儿这么容易放下,毕竟小儿子条件确实跟人家夏副厂长比不了。   “老三媳妇,第一天上班还顺利吗?”宋母将账本子收好,问叶晚。   叶晚一转头发现宋母跟李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色一个比一个古怪,瞬间明白了什么,“生产科那边打过招呼了。”   闻言,李梅激动地拍大腿,“妈,我就说嘛,叶晚就是为了老相好……”   宋母干咳两声打断她,“别胡说,老三媳妇不是那样的人。”   “她自己都承认了,你咋还不信?”李梅着急。   就这时,宋父跟三个儿子一块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喜事,宋父高兴得很,老远就听到他的笑声。   “晚上多加两个菜,我跟老三喝两杯,”宋父拍拍宋城的肩膀,补充道,“对咯,给老三媳妇蒸个鸡蛋羹,她不是好这口吗?”   “爸,她不值得你们对她这么好,你是不知道她都背着我们做了什么!”李梅扶着后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义愤填膺道。   宋父呵呵笑,“我当然知道她做了什么,要不是因为老三媳妇,老三也转不了正式员工。”   完全不知情的李梅和宋母:?   李梅先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叶晚,你,你去求自己老相好了?”   “什么老相好!”宋父沉声呵斥,“那是夏副厂长,是老三媳妇的堂姐夫,一天天就知道乱说,几个娃都给你教坏了。”   李梅被骂得一声不敢吭。   “是厂办赵主任答应弟妹一个条件,弟妹给三弟换了一份正式工作。”宋斌简单明了地将事情原委说了说。   “这样啊,”宋母走上去拉住叶晚,“老三媳妇有心了。”   同时也好奇,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是想去厂办上班的吗?”   叶晚直言不讳,“厂办有不喜欢的人,看她就烦。”   很明显说的是赵美玲。   宋斌给媳妇使眼色,李梅扭扭捏捏了半天,闷头冲上去跟叶晚说一声对不起就跑了,跑起来笨笨的样子,像一只胖乎乎的企鹅。   宋家这个大媳妇虽然嘴上没个把门,却没什么坏心思。   叶晚也不想跟个孕妇计较。   夜里,宋城跟叶晚道谢,叶晚翻了身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朦胧月光,看到睡地上的宋城,那么大一只蜷缩在凉席上,莫名有些可怜。   “不用,”叶晚故作冷漠,“就当木簪回礼,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情。”   “你从不欠我,”宋城嗓音低沉,“我们是夫妻。”   叶晚觉得宋城的声音条件比郑占山还好,就像大提琴一样醇厚有故事感。   等一下,他的声音好不好听关她什么事儿?她干嘛要在意?   “吵死了,睡觉。”叶晚不耐烦地捂住耳朵,以致于没听到宋城接下来说的话。   *   叶晚很快适应宣传科的工作,沈科长分派给她的基本上都是撰写新闻稿的任务,对她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因为稿子写得好,厂领导已经不下三次在会上对叶晚提出了表扬,并决议十周年庆的稿子也交给叶晚负责。   叶晚事觉蹊跷,私下跟沈科长打听是谁提的意,沈科长也不瞒她,告诉叶晚是厂办的赵主任。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赵美在背后玲撺掇。   “小赵同志还是心眼太小了些。”沈科长感叹,既然都抢赢了主持人的位置,还要拉着叶晚跟人臭显摆,也太不厚道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就帮你跟赵厂长请个假,让张琴替你跑这趟。”   叶晚笑眯眯道:“十周年厂庆可是全厂几百号人的狂欢,我当然想去。”   必须去好吗,她怎么能错过小矮子踩高跷表演呢?   再说她也好久没见到女主了,作为夏副厂长的家属,叶早那天肯定也会去。    第017章 [V]   叶晚跟沈科长正说着话,一抹浅杏色的身影走出厂办办公室,看到在走廊里跟沈科长说话的叶晚,赵美玲笑得眉眼弯弯地跑过去,“小晚,你快帮我拿个主意吧?”   然后将手里的几张服装样式图片一一展示给叶晚看,“主任找了南城最好的老裁缝,说要给我量身打造一套主持服,每套我看着都好喜欢,实在不知道该选哪套了。”   举手投足间尽显无辜和单纯,真的像极了只是跟好朋友分享喜悦别无他意的天真小女孩儿。   “我看这套就不错。”沈科长帮叶晚解围,随手抽了一张说道。   “这张吗?”赵美玲为难地皱眉,看了看沈科长挑选的衣服,又看了看叶晚,“这套的话,小晚穿应该更好看……对不起,小晚,是我不好,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不停地给叶晚鞠躬道歉,卑微到了尘埃里。   “美玲,你再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叶晚伸手去扶赵美玲,刚一碰到对方的胳膊,猛地往后连退了两步,洋洋洒洒跌坐在地,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委屈地红了眼睛:“美玲,你推我干嘛?因为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赵美玲顿时懵了:“啥?”   妈妈,有人学我说话。   沈科长将叶晚扶起来,板着脸教育赵美玲:“小赵干事,小叶的稿子你们也征用了,厂庆那天人也要拉过去,真的够了,你还想怎么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沈科长,我没有,稿子的事情,我不知情的,”赵美玲带着哭腔解释道,“至于厂庆新闻稿……不是因为小晚文笔好吗?”   “说来说去,反正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沈科长语气严厉了几分。   “我……”赵美玲还想说什么。   叶晚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一脸的真情实意道:“美玲,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赵美玲又懵了。   咋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呢。   “为了写那份主持稿,我熬了两个通宵,字字出自我的心血,厂庆那天你一定要好好发挥啊。”叶晚握住赵美玲诚恳地拜托道。   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抢她的劳动果实,她费尽千幸万苦,而她却不费吹灰之力。   赵美玲还不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到时候我也会将你在舞台上的每个精彩瞬间记录下来,让全厂甚至整个南城都看到,”叶晚说着眼眶里就氤氲出一层水汽,明明委屈极了,却还要故作坚强地冲赵美玲笑,再次感叹道,“美玲,我真的好羡慕你啊,不但能主持厂庆晚会,还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因着夏母的缘故,不说厂工会,就是整个木器厂,谁不知道叶晚做梦都想主持联欢晚会,最后被赵美玲抢了位置。   叶晚本来就伤心欲绝,赵美玲还隔三差五地给人添堵,就主持服的选定,厂办那么多人不问,跑来找叶晚拿主意,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第一次,围观群众觉得叶晚可怜,看向赵美玲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不就一关系户吗?至于这么欺负人吗?   赵美玲瑟瑟地缩了缩脖子,慌里慌张地逃回厂办办公室。   叶晚在身后喊她:“美玲,你怎么走了?我还没帮你选衣服呢?”   沈科长拍叶晚的肩膀,“好了,回科室吧。”   叶晚飙戏过于投入,情绪没控制好,坐回工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办公桌上,沈科长放了她半天假回去休息。   带薪休假,叶晚太高兴了,于是哭得更加厉害,出了宣传科的办公室,嘤嘤嘤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叶晚下了楼,站在办公楼大门口,撑开伞准备回家睡大觉。   就这时,一块蔚蓝色手绢映入眼底。   叶晚缓缓转过头。   夏锋站在她右后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犹豫片刻,开口安慰道:“别哭了。”   叶晚一把扯过他的手绢,夸张地用力地擤了擤鼻涕,然后将手绢扔他脸上,蛮横道:“关你屁事!”   她知道夏锋有洁癖,她就是要恶心死他。   手绢从脸上滑落,夏锋用手接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叶晚走远,才将手绢重新叠好放进裤兜里。   *   厂庆这天,作为厂里的老职工,宋父陪着木器厂走至今日,感情至深,就像自己的孩子,看着它一天天地长大,如今功成名就,激动之心根本掩不住。   天不见亮就起床,拉上三个儿子出门理发修面,回来的时候,宋母还没做好早饭,宋父把她叫出去。   三个儿子一字排开地站在院子里,穿戴整齐,统一的蓝色涤卡工装,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就像接受领导检阅的士兵。   宋母背着手煞有介事地围着儿子们绕一圈,最后笑眯眯地评价道:“还是我们老三最精神了,像我。”   “像你还不得一米五,”宋父走到宋母身后,用手比了比她的个子,憋着一股坏劲儿,“媳妇都讨不到一个,打一辈子光棍。”   宋母气得跳起来揪宋父的耳朵,宋父担心她闪到腰,主动偏下头将耳朵送上去,宋母直接气笑,然后不客气地揪住宋父的耳朵往灶房拽,嘴里嚷着给我烧火去。   老两口平时很少在儿孙面前这么闹,四个孙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反正爷爷奶奶高兴,他们就跟着蹦跶,起哄地在院子里追着耳朵揪。   一下热闹起来,叶晚站在堂屋门口看孩子们你追我赶。   脸上带笑,眼里有光。   宋城觉得媳妇眼里的光,比天边云层里的红光还要明亮。   今天全厂员工放假一天,唯有厂办和宣传科最忙,忙着准备晚上的联欢晚会,叶晚吃过早饭就匆匆出门赶去大礼堂帮忙布置。   到下午五点才终于闲下来,结果刚坐下没五分钟,厂办赵主任又派任务了,让她跟邓茹君去门口接待。   有保卫科维持秩序,叶晚和邓茹君只要站在大礼堂门口负责微笑和指引,倒也不是什么体力活,就是笑多了脸僵得很。   “老三媳妇!”李梅挺着个大肚子,由宋斌搀着,大老远地冲叶晚挥手。   叶晚循声望去,宋家全家出动,一家老小十几口人,走一块,声势浩荡。   邓茹君用胳膊肘拐叶晚,眼睛瞧着宋家那边,脸上挤出一抹暧昧,“小晚,还别说,你男人长得挺打眼的,明明都穿一样的工装,一堆人里,一眼就看到他。”   叶晚不否认,宋城平时不讲究,上个班跟拼命似的,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今儿个稍加收拾,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确实看起来眉目清秀多了。   “所以说小晚眼光好呢。”赵美玲突然出现在身后,扭着小腰走到叶晚边上,跟她并肩站一起。   高跟鞋足有十厘米,赵美玲个头这才跟叶晚差不多,这让她比往常更加自信和骄傲,下巴抬得高,鼻孔露出来。   邓茹君瞄她一眼,腹诽道果然是中年男人的审美,真是绝了。   赵主任最终落板敲定的西服套装,明艳得略显俗气的桃红色,上衣是垫肩设计,夸张高耸的宽肩膀,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上半身膨胀,搭上紧身包裙,长相甜美乖巧的赵美玲根本招架不住,显得不伦不类。   但她迷之自信,觉得自己穿上套裙,既端庄又优雅。   抬个手都情不自禁地翘个兰花指。   “小晚,你眼光好,快帮我看看我这身打扮还有哪儿不妥?”赵美玲翘着兰花指就地转圈,刚做的大波浪卷发,发尾扫过叶晚的脸。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赵美玲偏不长记性,忍不住地要跟叶晚炫耀。   而且就她看来,叶晚越是在意,她越好拿捏她。   她要她嫉妒。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赵美玲想叶晚当众难堪。   叶晚手速飞快,一把抓住赵美玲的波浪卷。   赵美玲吃痛,圈转到一半被动停下,歪着脖子,身子往一边倾去,高跟鞋不稳,险些摔个大马哈。   身子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   叶晚收回手,笑眯眯地抱着手臂看她表演。   排队进场的厂员工及其家属齐刷刷地朝她们看来,赵美玲脸皮薄,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叶晚,你太过分了啊,”张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扶住赵美玲的胳膊肘,一脸义愤填膺,“人家美玲到底怎么惹你了?不就问你意见吗?你至于当这么多人捉弄人家吗?”   “张琴你什么意思?”邓茹君护犊子挡在叶晚前面,“都是宣传科的同事,小晚什么样的人,你不比别人清楚啊?你哪只眼睛看到小晚捉弄赵干事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她拽美玲头发,”张琴暗中盯叶晚很久了,逮着机会就冲出去,理直气壮,“还有我们就事论事,别想道德绑架我。”   “张干事,别说了,小晚她不是故意的。”赵美玲轻轻拉张琴的衣角,抬起小脸,眼睛湿润,说话带着鼻音。   “看吧,我就说叶晚拽人家头发了,她还不承认!我们宣传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张琴借题发挥。   “张干事,我不是那个意思,”赵美玲继续扮柔弱,嗫嚅道,“是我对不起小晚,她对我有意见,也是人之常情。”   “美玲,你清醒点好吗?”张琴抓住赵美玲的两只手臂,摇晃,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技不如人,你才是今天晚会的主持人,她什么都不是。”   “你,你不要这么说小晚好不好?”赵美玲吸了吸鼻子,泪珠从眼角滑落,“小晚是我的朋友,她已经够委屈了,我不想她因为我再受委屈。”   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的叶晚,看到这儿,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呐喊:狗日的,两天不见,本事见长,眼泪说来就来,不给一座长城让她哭倒,都对不起孟姜女。   “都不错,除了脸。”叶晚认真评价道。   赵美玲没反应过来,睁着一双茫然的泪汪汪大眼睛。   叶晚上前一步,脸笑皮不笑地将她胸前一缕大波浪拨到脑后,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不是问我哪儿不妥吗?就是这张脸,太丑了。”   身心疲惫的叶晚今天不想陪赵美玲同志演戏。   赵美玲瞳孔微张,写满不可置信。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夸她长得好,怎么到叶晚这里就一文不值了?   嫉妒,一定是因为她嫉妒她才这么说的。   “叶晚,你够了啊!适可而止不知道?”张琴维护赵美玲到底,“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说话呀,再说人家美玲哪儿丑了,明明很好看嘛。”   “不是,小晚说得也没错,”赵美玲攥着身前的衣摆,局促不安地小声道,“这身衣服确实更适合她。”   “小赵同志,有些人就算穿龙袍也不像太子,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夏母穿过人群走到赵美玲前面,顺手帮她理了理高耸的大垫肩,笑得慈眉善目,“瞧我们小赵同志穿这衣服多精神,气质这么好,主持晚会再也适合不过了。”   赵美玲因为夏锋的缘故,认得夏母,乖巧地喊了一声婶子。   夏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将人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喜欢,跟叶早那个小贱蹄子比起来,赵主任的大侄女跟她儿子更配。   “婶子,嫂子没来吗?”赵美玲对叶早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让夏锋为了她不惜跟叶晚退婚。   不提还好,一提叶早,夏母笑脸瞬间垮下去,随手一指:“那边排队不是。”   赵美玲扭头望去,队伍最后面站了个穿鹅黄色布拉吉的女孩儿,年纪跟她们差不多,五官长得清丽娟秀,只不过脸色略显憔悴,黑眼圈特别明显。   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也不知道叶早哪儿惹到对方,小男孩一边挣扎一边踢她。   叶早耐着性子哄他,察觉到大门口有人看她,抬起头冲赵美玲抱歉地笑了笑。   赵美玲莫名其妙,与此同时,优越感也不禁油然而生,难怪夏锋觉得自己媳妇甚是无趣,毫无生气。   叶晚也在看叶早,跟赵美玲完全不同,满眼心疼。   温柔又可爱的女主都被夏家母子蹉跎成啥样了?咋还不支愣起来?着急!   “别看了,没意思,跟牛一样死倔,”夏母拉着赵美玲摆闲龙门阵,话里行间掩不住的嫌弃,“都跟她说了,我儿子是副厂长,不用她排队,她偏不听,非去跟那些人挤,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赵美玲甜甜一笑,“没看出来嫂子这么有个性。”   “何止个性,脾气大得很,说她两句就顶嘴,”夏母冷嗤一声,然后有意无意地觑了眼叶晚,“骨子里带出来的低贱,就算嫁了好人家,也改不过来的,姓叶的都一样。”   这话,太难听了。   “婶子,背后说人坏话也不见多得体,”邓茹君气得都想咬人了,“再说不是你自己给夏副厂长选的媳妇吗?这才多久就不满意了,打的还不是你的脸。”   “是我选的没错,跟某个人比起来,叶早这个儿媳妇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夏母拍拍赵美玲的手背,“还是比不上我们小赵同志,不仅人长得漂亮,脾气还这么好,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她还能以德报怨,怎么会有这么心软的姑娘,谁家娶到她,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晚心里冷笑。   不用谁家了,就你们夏家差点把人娶回去。   也是因为赵美玲,夏母才对叶早彻底改观,开始慢慢地接受她。   不过就夏母这种恶婆婆,根本不值得女主掏心掏肺对她。   “说到底,我才该好好感谢老大姐,”终于排到大门口的宋母,从叶晚身侧伸出手,紧紧地一把握住夏母,“要不是老大姐逼自己儿子退婚,我们老宋家也娶不到像小晚这么好的儿媳妇,就像老大姐说的,是我家老三修了八辈子得来的福气。”   夏母:“……”   就叶晚那个臭脾气,她料定没哪个婆婆能跟她处得来。   没想到宋母……一脸感激涕零,仿佛真的捡到宝了。   叶晚一愣,诧异回头。   她也没想到宋母会当众维护她。   宋母为人处世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风轻云淡,对任何事任何人都看得比较开,不然以原身的骄纵蛮横,她也不会容忍至今,早就大战三百回合了。   “小晚忙活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好好吃吧?”宋母瞧着叶晚被热得通红的小脸,是真的心疼,掏出手绢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老三要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说到宋城,叶晚这才注意到他不在队伍里。   “他回去拿东西了,”宋母提了提声儿,强调道:“给你拿东西,喏,不是来了吗?”   叶晚举头望去,看到宋城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提着水壶,咯吱窝还夹了一把蒲扇,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赶来。   站定,隔着宋母冲叶晚傻呵呵地一笑。   宋母拿过饭盒塞到叶晚手里,仔细叮嘱道,“你呀,最怕热了,得空多喝点水知道吗?饭盒里是你最喜欢吃的糖拌西红柿,忙完了记得吃。”   饭盒在水里冰镇过,凉意从手心蔓延开,叶晚低头看了眼。   如果是单纯走剧情,她应该毫不犹豫地将饭盒扔地上才是,但是……   宋城同志那么用心,宋母做的糖拌西红柿那么好吃,她怎么舍得吗?   叶晚死死地抱着饭盒,生怕别人来抢,然后用最冷酷的声音说道:“知道了,比我妈还啰嗦。”   众人:?   哟?不敢相信,这婆媳两个关系这么好,宋母对叶晚比亲闺女还亲,叶晚拿宋母跟自己亲妈比。   这么一对比,夏母对叶早也太苛刻了吧?   叶早太可怜了。   众人纷纷朝叶早投去同情的目光,这让夏母非常不高兴,小贱蹄子啥本事没有就知道卖惨,早晚一天把她抹成恶毒婆婆。   “叶早,赶紧给我过来,磨磨唧唧半天,夏锋该等急了。”夏母冲叶早大喊,但声音也没盖过夏宇的鬼哭狼嚎,专心哄娃的叶早根本没听到。   见人不动,夏母气不打一处来,跟赵美玲抱怨道:“看吧,还跟我装聋作哑。”   赵美玲柔声安抚夏母,“婶子别生气了,要不你先进去坐着歇会儿,反正嫂子他们也快了,”   夏母摇着手里的蒲扇,“这么热的天,我才难得陪她干等,先进去再说……”   “等一下,”叶晚伸手拦住夏母,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位同志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排着队,就你搞特殊插队?”   “叶晚?你……”夏母气结,话都说不出来。   赵美玲一边帮夏母顺气,一边化身和事老劝道:“小晚,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有什么大可以冲我来,真的用不着拿婶子撒气,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长辈。”   叶晚面不改色,“这么多长辈,就让她一个人插队,她是脸皮厚点还是屁股大点?”   脸皮又厚屁股又大的夏母大声道:“我还是夏副厂长的亲妈。”   叶晚哦了一声,抬手往后一指,“夏副厂长的亲媳妇和亲儿子都在后面排队呢,你也赶紧的吧,别在这儿给夏副厂长丢人了。”   夏母见叶晚油盐不进,知道她是铁了心跟自己作对,转去拉赵美玲,“小赵同志,你快帮我说说她啊,你三叔不是赵主任吗?还有赵厂长……”   “婶子,”赵美玲连忙打断夏母,她进厂办,就连这次晚会主持,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嚼舌根说她走关系,要是再当这么多人的面搬出自己三叔和小叔公,就为了夏母插个队,她以后在厂工会还怎么混,“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后台找郑干事对主持词,我们等会儿见。”   说完,踩着高跷快速离开,走得太急,脚不小心崴了一下,钻心刺骨的痛,即便这样,赵美玲也不敢再做停留。   夏母伸出去拉赵美玲的手,很尴尬地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请吧,夏副厂长的亲妈。”叶晚朝保卫科的黄队长招手,后者立马赶过来,客客气气地将夏母往队伍最后面引。   一路上所有人都看着夏母,感觉被针扎似的,从头到脚地不自在,心里更是恨毒了叶晚,都是那个死丫头,让她再次颜面扫地。   “弟妹厉害!”总算亲眼看到夏母吃瘪,李梅浑身舒爽,冲叶晚挑了下眉。   叶晚一点不骄傲,“妈,我先带你们进去。”   走了两步,后脑勺一阵凉风吹来,叶晚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宋城,正追在她屁股后面扇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叶晚提前跟沈科长要了几个靠前的位置,将宋父宋母他们安顿坐好,刚要出去接着站岗,张琴阴魂不散地堵在过道上,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啧啧,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人家美玲等会儿就要上台主持晚会了,不像某些人只能站在外面当接待,人比人气死人啊,还白白帮别人写主持稿。”   叶晚眼珠子一转,顺着张琴的话道:“这不是没办法嘛,谁叫我们张干事文笔不行,写不出让领导满意的主持词,就只能拿我的稿子顶上了。”   “赵主任那是客套话,就你听不出来,”张琴自以为是给叶晚剖析一番,“他们用你的稿子,就是想你难堪,大赛没胜出,稿子反被选中,不就是侮辱你嘛,你真把自己当回事,还跟别人提什么条件,笑死人了。”   叶晚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应付道:“不管怎么说,我的稿子就是比张干事写得好,才有了跟领导提条件的机会,不像张干事,赵主任怎么评价你写的东西来着?”   邓茹君非常配合地大声道:“小学生作文。”   叶晚竖起食指轻轻地摇了摇,满脸的不认同,“赵主任那是客套话,张干事写的东西,连小学生作文都不如,至少我家几个侄子就比她写得好。”   “你……”张琴被噎了半天,才涨红着脸道:“说到底你还不是赢不过美玲,站不上晚会的主持舞台。”   话音未落,厂办的李秘书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看到叶晚,眼睛唰地一下亮了,一把将人抓住。   “小叶干事,太好了,找到你。”李秘书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张琴比叶晚积极,疯狂刷存在感:“李秘书,赵主任有啥任务安排吗?我正好得空可以帮忙。”   李秘书扭头,挑剔地将张琴上下打量一番,颇为嫌弃,“你帮不了,这个忙只有小叶干事才行。”   张琴脸白了又白。   怎么什么都非叶晚不行?她到底哪儿比不上她了?   “李秘书,到底什么事儿连我们张干事都不行?”李秘书都急上眉梢了,肯定不是小事,叶晚立马联想到赵美玲刚离开时走路有点奇怪,心里已经有了判定。   李秘书面上有些羞赧,“不瞒你说,是主任请你去一趟后台商量晚会主持的事宜。”   “赵美玲不是主持吗?郑干事也在后台,赵主任找我们小晚商量什么?”邓茹君没反应过来。   “美玲那边……”毕竟是赵主任的侄女,有些话李秘书不好说,委婉道;“出了点小问题,可能主持不了今天晚会了。”   “刚还扬武耀威的,她能出什么问题?”邓茹君憋着笑,“难道怯场不敢上台了?”   “不是,”李秘书心里大骂,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给他碰到赵主任和赵美玲,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他们怎么不自己上,“小叶干事,我就一个跑腿的,你行行好跟我走一趟吧。”   话说到这份上,叶晚不好再为难对方,拿上饭盒往后台走。   李秘书啥意思?赵美玲上不了台,叶晚替她主持晚会?!   张琴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些日子在办公室有意无意拿主持这事儿挖苦叶晚,岂不就是闹了天大的笑话,让她以后在科里怎么跟其他同事处?   张琴暗自祈祷赵美玲问题不大,叶晚只是空欢喜一场……   肩膀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旁边大叔的腿上。   大叔反应不大,大婶哎呦一声,一把将张琴推到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骂:“小骚娘们儿要不要脸?光天化日勾引我家男人!”   张琴浑身是嘴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一张脸涨得通红去找罪魁祸首。   身强体壮的男人一路小跑追上叶晚,喊了两声,因为声音不大,大礼堂人多嘈杂,叶晚没听见。   宋城伸手去拉叶晚的衣角。   叶晚这才停下来,转过身。   宋城打开绿色的军水壶,递给叶晚。   过道上人来人往,宋城担心叶晚被撞,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她护在里侧。   叶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宋城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甜吗?我放了白砂糖。”   叶晚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遭不住啊遭不住。   宋城就着叶晚的手拧紧水壶盖,指腹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老茧的粗粝带起一阵酥麻。   叶晚一脸不敢相信。   这位纯情童子铁牛在撩她?   “水壶带上,记得喝,别中暑了。”宋城不曾察觉异样,仔细叮嘱道,语气就像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叶晚瞪他:你在教我做事?   宋城怪不好意思地挠头,继续交代:“还有,别跟人打架。”   叶晚:“……”   李秘书带叶晚去后台,后台比大礼堂还要热闹,化妆换衣服还有背歌词的,每个人都在认真准备,身为木器厂职工,能够在十周年厂庆上表演节目,大伙儿充满了期待和自豪,唯有赵美玲哭成了狗,蜷成一团缩在墙角,赵主任和厂办几个干事正在劝她。   她听不进去,嘤嘤嘤地哭。   李秘书将叶晚领过去,“主任,小叶干事给您请来了。”   赵主任回头看到叶晚,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叶干事,赶紧准备一下,等下晚会由你主持。”   叶晚一愣,不是说商量主持事宜吗?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   赵主任看出她的疑惑,站了起来,让出身后的赵美玲,扭到的脚踝又红又肿,看起来很严重。   “三叔,我不要,”赵美玲哭得梨花带雨,腾出手去拉赵主任的裤腿,苦苦哀求,“我可以登台,三叔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赵主任面露为难之色,一边是他从小看到长大的侄女,一边是事关重大的十周年厂庆,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安慰赵美玲:“三叔也是为你好,要是带伤上阵,把晚会搞砸了,你怎么给你小叔公交代?”   事情的严重性,赵美玲当然知道,她只是不甘心,为了主持今天这场晚会,她天天在家练高跟鞋,主持词更是背到发吐。   就差临门一脚,叶晚这辈子都别想在她面前抬起头。   如果这个时候让叶晚换她下来,那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就会是她。   “三叔,我给你保证,绝对不会搞砸,”赵美玲忍着剧痛扶墙站起来,咬牙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我只要不走动就没事。”   见侄女这么逞强,赵主任多少还是心疼的,“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你真的坚持得住?”   赵美玲重重点头,“我可以,三叔,你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赵主任仍是不放心。   “既然小赵干事这么有信心,赵主任不妨让她试一试。”沈科长一听邓茹君说李秘书把叶晚叫去了后台,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不能让厂办那些家伙欺负她的得力干将。   赵主任沉思片刻,道:“这样好了,等会儿郑干事先扶美玲去台上熟悉一下场地,实在不行的话,就由小叶干事顶替。”   顶替,这个词,沈科长非常不爱听,他们小叶比赵美玲优秀多了,凭什么就只能给她做候补?   “我们小叶也很忙好吗?”沈科长打哈哈,“赵主任难道忘了会上可是你亲自提议让小叶负责这次厂庆新闻稿?”   厂办干事都在,沈科长说这话,多少让赵主任脸上过不去,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夸赞叶晚能者多劳,都是沈科长慧眼识珠,好话说到嘴麻,沈科长才勉强同意。   晚会七点开始,六点钟,应赵主任的安排,郑占山搀着崴伤了脚的赵美玲上台溜一圈。   赵美玲知道后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也知道其中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叶晚更是。   所以她一定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就算腿断了,她也要主持这场联欢晚会。   郑占山虽然对赵美玲没什么好感,但不管怎么说是组织上派下来的任务,他也不敢有所怠慢。   非常绅士地将人搀上舞台。   幕布还没有拉开,也可以清晰地听见大礼堂坐满了观众。   郑占山以前在学校主持过几次校庆晚会,规模虽不及这次大,但也算得上老手了,自然不会紧张。   不像赵美玲,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出了一手心的汗。   “不用紧张,别忘主持词就行,到时候我会帮你。”郑占山宽慰她。   赵美玲却不领情,“我才不紧张,你别瞧不起人。”   她不喜欢叶晚,连带跟她关系好的同事一块看不惯,尤其是这个电线杆,厂工会谁不知道他跟邓茹君是一对欢喜冤家。   而邓茹君简直就是叶晚的狗蹄子,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不紧张就好,”郑占山喃喃道,“我听我们科长说这次晚会厂长请了不少大人物,□□都会来,还有日报记者。”   “好,好了,”赵美玲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明白,鼻尖也开始冒汗,“别说了,吓唬谁呢。”   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让郑占山扶她下台。   赵主任在台侧接赵美玲,见人下来,着急询问情况,赵美玲嘴硬坚持说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直到六点半,她才哭着找到赵主任:“三叔,怎么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啊?”   赵主任被她这句话吓得够呛,“什么什么想不起来了?”   赵美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天得不到回答的赵主任彻底怒了,将手里的茶盅用力往桌上一摔,黑着脸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再哭,信不信我给你扔出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住,包括赵美玲,吓到忘了自己还在哭,一大串鼻涕流出来,未曾察觉。   她此刻的形象跟甜美漂亮完全不沾边。   空气凝固了三秒,赵美玲将鼻涕抽了回去。   看着就烦,赵主任背过身,转向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叶晚,“小叶干事,算我求你了,快去换衣服,等会儿跟郑干事一块主持晚会。”   叶晚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美玲怎么又不行了?”   赵主任唉声叹气,一个头两个大,“是我太高估她了,以为她心理素质还算不错,这种场合可以应付,没想到去台上走了一圈,就吓成这样,主持词都记不住了。”   叶晚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没了下文。   赵主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火烧屁股了,叶晚还这个态度,他真是……   恨不得抽赵美玲两大嘴巴子。   “小叶干事,你不是主持词都记得吗?”赵主任哪儿还坐得住,在叶晚跟前绕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无二,“今天晚上主持人这个重任非你莫属。”   “三叔,谁都可以,就是叶晚不行!”赵美玲不甘心,哭着求赵主任,“三叔,宣传科的张干事人还可以,要不让她上台主持?”   “给我闭嘴!”赵主任怒不可遏地挥开赵美玲,连连摇头,“美玲,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己私欲,就要陷木器厂名声不顾吗?木器厂可是你小叔公一辈子的心血,你这样做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三叔,我……”   赵主任耐心全无,拽过赵美玲的肩膀,将她往叶晚前面一推,“赶紧给小叶干事道歉。”   见人不低头,赵主任直接摁她的脑袋,“小叶干事,我在这儿替美玲跟你说声对不起。”   赵主任是谁?有能力有手腕,在厂办主任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   叶晚是第一人。   都到这程度了,叶晚也不好继续端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赵主任连声感谢,让孙萍带赵美玲和叶晚去换衣服。   赵美玲边走边哭,时不时怨恨地瞪叶晚两眼,搞得就像她今天没能等上台主持都是因为叶晚。   叶晚换好衣服,冲赵美玲扬了扬下巴,笑吟吟道:“美玲果然没说错,这身衣服当真更适合我呢。”   赵美玲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叶晚翩翩然地转了个圈,眉飞色舞:“你说是吧?我的好朋友,赵美玲同志。”   赵美玲好想扑上去咬人,两只手握紧了拳头。   叶晚继续挑衅:“怎么说呢,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叶晚,你给我把衣服脱下来,我不要你主持!”赵美玲崩溃了,伸手去扯叶晚的衣服。   孙萍及时将人从后面抱住,“美玲别闹了,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是耽误小叶干事化妆,你跟我都没法跟主任交差啊。”   这话提醒了赵美玲,本来留给叶晚准备的时间就不多,换个衣服去了一大半,现在最多还剩十五分钟。   化妆根本不够,更别说顺一遍主持稿。   她不信,过了这么久,叶晚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孙姐,不是我想闹,是叶晚她……她太欺负人了。”赵美玲死死地抱住孙干事不撒手,一边大哭一边拖延时间,“刚她说什么,孙姐,你也听到了,真的太过分了。”   孙萍一脸无语,人家叶晚哪儿过分了?分明就是你咎由自取。   要不是顾及赵主任的面子,她早就把赵美玲甩出去了。   “好了,不哭了,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孙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赵美玲摁到旁边的凳子上坐好,不敢再做任何停留,拉着叶晚出去化妆。   赵美玲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二分钟就到七点,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十二分钟够干嘛?   她下午可是化了一个多小时的妆,就算叶晚长得比她好看那么一点点,至少也要大半个小时吧。   叶晚现在肯定急得直跳脚,一想到这儿,赵美玲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完全晴朗起来,拖着崴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出去看人笑话了。 第018章 [V]   赵美玲掀开布帘,就听到赵主任在发火,骂孙干事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儿都干不好。   孙干事拿着粉盒围着叶晚转圈,脑袋嗡嗡作响,不知从何下手。   郑占山跟着着急,也是真的担心,不想叶晚上台尴尬,“叶干事,这是主持稿,你再过一遍吧。”   他不是不相信叶晚,只是时隔大半个月,就算记性再好,也难免有所疏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几个人正如赵美玲所料,着急得水泥地都要跺穿了。   理所当然地认为叶晚比他们更慌更紧张,赵美玲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却看到叶晚镇定自若地坐在镜子前面,单手撑着腮帮子,饶有兴趣地听赵主任他们吵架。   赵美玲大失所望,不断地安慰自己,叶晚就是逞强,其实她比谁都急。   “郑干事,叶干事,赶紧上台。”李秘书推开后台的门,探进脑袋催促。   孙干事想死的心都有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叶晚站起身,从一堆的化妆品里面,随便拣了一支口红,一只手撑桌子上,上半身前倾,对着镜子开始涂口红。   收腰的西服上衣,紧身的过膝包裙,将她婀娜身姿勾得淋漓尽致。   赵主任和孙干事看呆了,着急都忘了,前者在心里感叹自己审美简直出神入化,后者不一样,她想的是叶晚简直神人,拯救了中年男人的恶趣味审美。   叶晚擦好口红,抿了抿唇,犹似玫瑰在晨光中绽放,染上露珠,泛着柔软的水泽,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上来了。   她皮肤本来就好,尤其是小脸蛋,即便不涂脂抹粉,也白净得毫无瑕疵。   再加上叶晚的五官生得立体,擦上鲜色的口红,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   “太漂亮了,”孙干事将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脱口称赞道,“叶晚穿这身衣服比美玲好看太多了,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守在旁边看叶晚笑话的赵美玲莫名其妙被狠狠踩一脚,她有这么不堪吗?   “叶干事,主持稿,来不及了。”郑占山非常执着。   叶晚取下头发上的木簪,绾在脑后的发髻散开,她将落到胸前的一缕发别到耳朵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接过郑占山手里的主持稿,随意地翻了两页,放到了桌子上。   “就这样?”郑占山看了看主持稿,又看了看叶晚。   “放心,”叶晚冲他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都记着呢。”   “叶干事,郑干事,赶紧啊。”李秘书等不及地再次催促。   上台之前,叶晚将木簪交予孙干事帮忙保管,孙干事拿在手里端详一番,跟赵主任说:“主人,你看这只木簪的雕花真好看呢。”   赵主任冷她一眼,指桑骂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站在孙干事身后的赵美玲委屈地撇嘴,小声抽泣,肩膀微微耸动。弋   赵主任头疼地叹了口气,烦躁地甩袖离去。   孙干事在心里大骂这都什么事儿?冲她发劳什子火?越想越觉得不值,将叶晚交给她保管的木簪往桌子上一放,也跟着走了。   哭了半天,没一个人安慰她,赵美玲长这么大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都是因为叶晚!   赵美玲恨毒了叶晚,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盯着桌子上的木簪,伸出了手。   *   七点,晚会正式开始,幕布拉开,郑占山和叶晚已经站在台上,相视一笑,非常有默契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舞台中央。   帅男靓女,十分养眼。   两人还没有说话,台下已经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   跟□□坐一块的赵厂长看到叶晚,愣了下,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时赵主任坐到他旁边,将事情原委告诉赵厂长,后者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厂长叹了一声:“我们还是太惯着美玲了。”   赵主任连连点头附和,小孩子脾性,还得好好锻炼才行。   坐在后排的宋家一大家子看到是叶晚上台主持,惊喜之余,纷纷露出自豪不已的表情。   李梅更是拉着前后排的几个工人热情介绍道,“台上那女主持是我弟妹,怎么样?漂亮吧?”   “你弟妹是赵主任侄女啊?”不明情况的工人不解地问。   “赵主任侄女还没我弟妹漂亮好吧?”李梅不屑地撇嘴,要不是对方关系户,就是老三媳妇进厂办了。   “不是说赵主任侄女主持晚会吗?怎么临时换人了?不过你家弟妹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闺女。”后座大婶感叹完,凑上去拍宋母的肩膀,“大姐,那是你儿媳妇,你可真有福气啊。”   宋母笑了笑,扭头看向跟她隔一个座位的宋城,“还是我儿子好福气,娶到这么能干的媳妇。”   众人不约而同地投去羡慕的目光。   宋城后背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叶晚。   媳妇太优秀了,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行,不然连站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与此同时,叶早的视线也未曾从叶晚身上移开半分,她发自内心地替小妹感到高兴,就算嫁人,还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像她……   自打跟夏锋结婚,她好像就把自己搞丢了,每天围着夏家一家老小转,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   这样的日子,让她身心俱疲,连挣扎都成了奢望。   “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夏母抱怨了半天,叶早当耳边风,气得她掐对方的大腿肉。   叶早吃痛,收敛了思绪,抬眸,工人大合唱表演结束,叶晚跟郑占山再次登台。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夏母坐得离宋家不远,耳朵又尖,所以刚才宋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去,这不明摆着打她的脸吗?夏母将所有气撒在叶早身上,“你看人家叶晚都上台主持了,你呢?除了煮饭洗衣服,你还能干个啥?我真的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让夏锋退婚娶你,我老夏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此刻,台上的叶晚,一缕乌发从脸侧滑落,搭在锁骨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她线条柔美的锁骨上,乌黑的发色衬得脖颈的皮肤更加白皙。   就像一点墨滴在了白纸上。   当时郑占山正在走流程,先是夸赞上个大合唱,接着引出下个歌舞表演,叶晚一面微笑对答,一面不着痕迹地将头发拨到脑后。   从容淡定,又不失端庄典雅。   叶早看到这儿,眸底的情绪有了变化。   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了。   “老赵,你们这个女主持同志应变能力不错啊,”市委秦书记跟赵厂长夸赞叶晚,笑呵呵地摸着小胡子,“不抢搭档风头,主持功力也好,经过专业培训吧?”   “专业培训肯定没有,就是厂里宣传科的干事,”赵厂长对叶晚的主持也非常满意,笑道,“纯属个人能力。”   “木器厂真是卧虎藏龙啊,”秦书记沉默了片刻,决定道,“既然这样,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樟木雕花套箱就拜托了。”   还有三个月,就是秦书记女儿的婚期,他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然万般舍不得,准备的嫁妆也是精挑细选。   选来选去,打算给女儿再添一套樟木雕花套箱。   之前那套是他年初上京出差买回来的,闺女一眼相中,很喜欢,秦书记开玩笑说留给她当嫁妆。   当时也就随便说说,没想到闺女这么快要结婚,好事成双,他得再买一套雕花套箱才行。   无奈公务繁忙,根本没时间上京,只能找人照着家里那套再雕一套出来,为此,秦书记跑遍了南城大大小小的木器厂,却没有一家做得出来,南城根本没有雕刻历史,精通雕刻手艺的师傅凤毛麟角。   见赵厂长面露难意,秦书记问:“你们厂子的王师傅手伤还没养好吗?”   “养是养好了,只是……”赵厂长看到过秦书记家里的那套雕花套箱,工艺过于复杂精细,他担心老王上了年纪,眼睛已经大不如从前好使。   “王师傅的手艺在我们南城数一数二,雕花套箱交给他,我放心。”秦书记打断赵厂长,“明儿个我就让人把家里那套搬过来。”   话已至此,赵厂长还拒绝的话就没意思了,只能下去多给老王找几个帮手。   又想到老王那个牛鼻子脾气,赵厂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跟他说了多少次,让他收个学徒。   那个死老头偏偏谁都看不上,木雕组到今天就他一个光杆司令。   *   九点半,晚会圆满结束,回到后台,叶晚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蹬掉脚上的小皮鞋,瘫在椅子上。   邓茹君捧着一束玫瑰花冲进来,从后面连带椅子靠背抱住叶晚,“小晚,你刚在台上表现得真的太棒了。”   花香扑鼻,过于浓烈,叶晚想打喷嚏,将花束拿过去放到桌子上。   邓茹君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们科室不是跟厂办坐一块吗?你是没看到他们一个两个的脸,比春天的小麦苗还要绿,笑死我了,还有张琴,要不是科长坐她旁边,她怕是早就没脸溜之大吉了。”   叶晚太累了,有气无力地哦了两声,想到新闻稿的任务,问邓茹君照片拍得怎么样?   “新闻稿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科长已经让张琴回去写了。”邓茹君纳闷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咋回事,科长好像跟张琴生气了。”   张琴人在曹营心在汉,这搁谁心里痛快?沈科长已经够大度了,要是换做她,她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卷铺盖滚蛋。   邓茹君还是太单纯了。   “小晚,你一定累坏了吧?”邓茹君帮叶晚捏肩捶背,“还好明天休息,可以睡个大懒觉。”   叶晚想到明天不用早起,这才有了点精神,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打开宋母给她准备的糖拌西红柿。   置放时间太久,西红柿已经不新鲜,腌出大半饭盒的汁水,叶晚喝了两口,味道还不错,又酸又甜。   “看到孙干事没有?”叶晚从饭盒里抬起头问,她的木簪还在她那儿呢。   邓茹君再次压低声音,“厂办的人都被赵厂长叫去办公室了,肯定都要挨批评。”   叶晚不好为了一支木簪跑去打扰厂长给自己的员工上政治思想课,再说她跟孙干事又没过节,木簪放她那儿应该问题不大。   休息了半个小时,叶晚跟邓茹君从大礼堂出来,看到蹲在路灯下的宋城,手里拿了一束塑料花。   邓茹君也看到了宋城,扶着叶晚站在台阶上大喊一声:“宋同志,这儿,你媳妇在这儿呢。”   还在做收尾工作的保卫科几人齐刷刷地转过头,视线从叶晚和邓茹君那边扫到宋城身上,掩不住的羡慕嫉妒。   宋城看到邓茹君举过头顶的玫瑰花,他唰地将手里的塑料花藏到身后,背着两只手,飞快地跑过去,姿势有点搞笑。   邓茹君评价道好有活力的小老头。   叶晚跟邓茹君道了声谢将人支走,等宋城跑到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递过去。   宋城腾出一只手接过饭盒和水壶,最后是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而另一只手始终藏在身后。   东西太多,饭盒差点掉地上,宋城笨手笨脚地抱在胸前。   叶晚伸手过去,“给我。”   宋城以为她说的是玫瑰花,低头看了眼,花虽娇艳,但浑身带刺,他担心她被扎伤,没给,又不知道怎么说,就这样傻乎乎地站着。   叶晚拿他没辙,“花不打算送了?”   宋城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挠头,忘了手里拿的是玫瑰花,花枝划过额角,留下一道红痕。   叶晚皱眉。   宋城急忙道歉:“对不起。”   “不疼吗?”叶晚问。   宋城摇头,“一点不疼,我皮厚实,那个花……我下次再送你行吗?”   有了鲜花做对比,塑料花实在送不出手,倒不是他虚荣心作祟,只是觉得媳妇值得最好的。   “送人东西,哪儿收回去的道理。”叶晚坚持。   宋城没有办法,慢吞吞地拿出藏在身后的塑料花。   虽说是假花,但绿叶和红花都很鲜艳,栩栩如生,造型也非常别致,叶晚捧过去闻了闻。   塑料花肯定不香,宋城提心吊胆,怕叶晚嫌弃。   “还是这个好,”叶晚指着宋城手里的玫瑰花,“那个太香了,熏得我老打喷嚏。”   宋城受宠若惊,没想到叶晚会喜欢他的塑料花。   到家,叶晚洗完澡回房间,宋城已经准备就绪,蹲在床边,脚边放了个搪瓷盆,盆里打了冷水,手边是暖水壶。   看这阵势,他在等着给她洗脚。   叶晚也不客气,坐到床边,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水温刚好,两只脚被暖暖的热流包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麻了,叶晚身子往后仰,望着泛黄的蚊帐,舒服地喟叹一声。   宋城看着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仿佛泡脚的是他。   洗完脚,叶晚让宋城给她按摩小腿,将擦干的脚直接放到他腿上,纤细白嫩的小腿完完全全地延伸开。   宋城面色泛红,不敢看,更不敢动。   叶晚手把手地教他,拉过他的手,摁到自己的小腿上。   一碰,宋城跟触电似的,弹开了,脸更红了,头顶都在冒青烟。   “宋城!”叶晚提声,语气娇蛮,“你心石头做的吗?人家小腿那么酸,你都不知道心疼。”   说着,一脚踹宋城的胸口上,力气不大,像挠痒痒。   稍稍动气,叶晚就鼻尖眼眶通红,要哭不哭,我见犹怜。   “我,我错了。”宋城一边道歉一边乖乖就范,一手握住叶晚的脚踝,一手轻轻地捏上她的小腿。   怕弄疼她,宋城真的很轻。   没成想叶晚还是啊地叫出声,肩膀往上耸,手握成拳头,放在身前,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奶猫,还很疼的样子。   把宋城吓坏了,他以为他把自己媳妇的腿给捏断了,抱起来就往外冲。   速度之快,叶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在院子里。   宋家其他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宋母见小儿子一脸着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腿断了,”宋城自责的情绪在心中翻滚,“我送她去医院。”   “好好的腿怎么说断就断了?”对于小儿子的话,宋母深信不疑,甚至伸手去接。   叶晚:“……”   宋母这是干嘛?担心她的腿掉地上吗?   “瞎聊什么,赶紧送医院啊。”宋父不忘叮嘱宋城,“桃子今天值班,到了医院,你直接找她,不要耽误治疗。”   宋城嗯了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叶晚抓住他的衣襟,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断。”   “刚刚你叫那么大声?”   叶晚抿了抿唇,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太舒服了。”   “什么太舒服了?”李梅八卦地凑上去,语气老不正经,“老三,大晚上你对小晚做什么了?她那么舒服地叫。”   “小两口的事情,你瞎打听什么,快领孩子回去睡觉,”宋斌一手拉一个儿子回房间,边走边教育:“笑什么笑?小孩子家家知道个屁。”   “我就知道,”宋斌跟李梅的大儿子,宋少文,扭头跟弟弟宋少义说,“三叔跟三婶婶要生娃娃了。”   宋城着急地刚要解释,宋母满脸欣慰地交代他,“小晚太瘦了,别太折腾她,来日方长。”   *   星期一,叶晚提前到办公室,把椅子端到走廊里,坐在宣传科门口等厂办的孙干事拿她的木簪。   其他科室人员看到叶晚,一改往日不冷不热的态度,都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格外热情。   待孙干事来的时候,叶晚已经收了两个肉包子和一把水果糖。   “孙姐,等等我。”赵美玲从楼梯口一瘸一拐地追出来。   叶晚从椅子上站起来,“孙干事,谢谢你帮我保管木簪。”   两人同时开口跟她说话,孙干事尴尬地夹在中间,而这还不算什么,更尴尬的是——她就算浑身是嘴也没法跟叶晚交代木簪的事情啊。 第019章 [V]   三人在走廊里站成一条线,彼此距离隔得都不远,赵美玲听到叶晚跟孙干事说的话,一点不慌,甚至有点想笑。   她抿了抿嘴唇,强忍住笑意不溢出,才一瘸一拐地走上去打招呼:“小晚,早上好。”   态度友好,没法跟厂庆那天喊打喊杀的疯女人联系在一起。   赵厂长政治思想课颇有成效?   叶晚可不这么认为,她要看看赵美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肯定跟木簪有关系。   “小叶干事,那个木簪……”孙干事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也没想好具体说什么,吞吞吐吐,躲着叶晚看过来的视线。   “木簪弄丢了?”叶晚问孙干事,眼睛转向赵美玲,后者冲她甜甜一笑,天真又无辜。   “丢,倒是没丢。”孙干事心虚道,厂庆那天如果不是叶晚救场,他们厂办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孙干事打心底对叶晚非常感激。   更别说叶晚出于信任将木簪交予她保管,她却没给人看好,孙干事无地自容,羞愧地埋下头,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   打开手绢,是叶晚断成两截的木簪。   “小叶干事,真的对不起,”孙干事跟叶晚道歉,语气诚恳,“那天实在太忙,也是我疏忽了,把你交给我的木簪落在了后台,等我想起来,回去找的时候,木簪已经变成这样了。”   叶晚拿过木簪检查,木簪正好从簪头断开,一朵凋零的白玉兰。   如今的叶晚今非昔比,不仅是厂办的大恩人,也是木器厂的大功臣,就连赵厂长对她也赞不绝口,所以就算她有个科长大舅,也不好轻易得罪叶晚。   “应该是掉地上摔断的,”孙干事见人不说话,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展开,里面裹着三支木簪,是她买来赔偿给叶晚的,“小叶干事,白玉兰的木簪,我没找到,你看这三支怎么样?不喜欢,我明天再去买几支。”   叶晚睨了一眼,淡淡道:“很好。”   孙干事大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它们是很好,”叶晚纠正道,“但我不喜欢。”   孙干事从刚刚就一直盯着叶晚,没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看得出来她不是有意为难,而是真的在乎那支白玉兰木簪。   “小叶干事……”   “小晚,得饶人处且饶人,”赵美玲一副老好人的姿态走上前替孙干事说话,“孙姐又不是故意弄坏你的木簪,再说人家不是买了三支赔给你吗?一根不打眼的簪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多伤感情。”   叶晚越是心疼,赵美玲越是高兴,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不是叶晚,厂庆晚会出尽风头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别说一支木头簪子,赵美玲恨不得把叶晚也掰成两半。   叶晚不搭理赵美玲,将簪子断开的切面拿给孙干事看,说:“簪子根本不是摔断的,而是有人故意掰断的。”   孙干事连忙摆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是我,我没动过你的簪子,小叶干事,你要相信我啊。”   “孙干事的为人,我要是不信,也不会请你帮我保管木簪,”叶晚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赵美玲,“孙干事,你再好好回想一下,你离开的时候,后台还有哪些人?”   “好多人……”孙干事努力回忆,小声嘀咕道,“当时你跟郑干事刚上台,有节目表演的职工都在后台准备,还有美玲,当时她也在……”   话说到这儿,孙干事终于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赵美玲。   赵美玲故作镇定,一脸无辜地指着自己,“孙姐,你该不是怀疑我吧?”   “美玲,不是我怀疑你,是这种事除了你,别人干不出来。”孙干事在心里大骂赵美玲不是东西,做人太不地道了,她扪心自问,赵美玲进厂办,她待她不错,她居然这样回报她。   “孙姐,凡事讲证据,你不能因为没法跟小晚交代,就往我身上泼脏水啊。”赵美玲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嘴唇,“枉我刚才还一片好心替你说话。”   孙干事无语死了。   小屁孩斗气连累她,她还没说自己委屈,赵美玲倒先装上了。   她之前真的是瞎了狗眼,一直觉得赵美玲乖巧懂事。   “孙干事,美玲说得也没错,凡事讲证据,”叶晚将断成两截的木簪小心收好,回身从椅子上拿了一颗水果糖,低头撕开糖纸,咬进嘴里,长睫微垂,捻着手里的彩色糖纸,道,“那天后台不是很多人吗?总有人看见是谁在背后搞鬼,挑拨我跟孙干事的关系。”   孙干事顺着叶晚的话道:“今天我啥事不干,就照着节目名单,挨个挨个地去问,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孙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赵美玲非常笃定,她掰断木簪的时候,没人看到,所以完全不慌。   见人如此淡定,孙干事担心地看向叶晚。   叶晚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还把两个肉包子送给她吃,才拎上椅子回了宣传科。   叶晚吃了哑巴亏,赵美玲得意死了,脚伤跟着好了一大半,走路都带风,大摇大摆地进了办公室。   厂办的几名干事正围一块聊天,抬头看到赵美玲进来,没过多的反应,收回视线继续说话。   态度跟以前大相径庭,赵美玲气坏了,背包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   动静闹得再大,还是没人理她,把她当透明人。   赵美玲将这一切归咎到叶晚身上,认为都是叶晚害她这么惨,同事怠慢她不说,还要写什么破检讨。   受赵美玲牵连,厂办所有人都要写检讨。   赵美玲没写过,不知道从何下手,抓耳挠腮半天,硬是一个字憋不出来,就连检讨书的格式都不知道,想借同事的检讨看,居然没人愿意。   赵主任去开例会,赵美玲的靠山不在,同事针对她,她哪儿还坐得住,气呼呼地冲出去,将门啪地一声摔上。   听到有人骂道:“哎呦,了不起哦,当自己是世界中心,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赵美玲气急败坏地转身推开对面办公室的门,夏锋正在看生产一组的月报表,抬头看她一眼。   赵美玲流下委屈的眼泪,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夏大哥。”   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美玲喊他夏大哥,夏锋自己都忘了,不过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谁会在意这些。   “出什么事儿了?”夏锋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坐回赵美玲对面的椅子上。   赵美玲捧着搪瓷缸子,埋着头,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杯子里,一边哭一边跟夏锋控诉叶晚的种种恶行。   夏锋翻看月报表,黑框眼镜挡住眼里的情绪,安慰赵美玲,“事情都过去了。”   赵美玲顿住,早听闻夏锋不喜欢叶晚,甚至可以说厌恶至极,她被叶晚欺负,以为夏锋一定会好好安慰自己。   没想到对方一句话把她打发了。   “赵主任因为你又被赵厂长单独留下训话了。”夏锋话锋一转。   赵美玲懵了,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他在责怪她吗?   “夏大哥,要不是因为叶晚,三叔也不会……”   “好了,不说了。”夏锋还是那副姿态,头也不抬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请赵美玲帮忙转交给宣传科的邓茹君。   纸袋鼓囊囊的,很厚,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赵美玲接过去,当着夏锋的面,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抽出一沓照片。   是厂庆那天的照片,各色人物都有,上到赵厂长下到扫地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赵美玲心情跟着好了些。   直至看到叶晚跟郑占山站在台上主持的照片,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照片上,叶晚笑得格外娇媚,红唇就像一朵玫瑰花,勾人得很,如果不是夏锋看着她,赵美玲非得给她扣个洞。   “厂里重要活动,宣传科都要存档,”夏锋提醒赵美玲,“这些照片必须保存完好了。”   赵美玲哦了一声,将照片放回牛皮纸袋,站起身要走。   “美玲,中午一块吃饭吧,”夏锋放下手里的月报表,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温温柔柔地冲赵美玲笑了笑,“我请你吃红烧肉,别难过了。”   “好啊,”方才的失落和难过一扫而空,赵美玲甜甜地回道,“就知道夏大哥最好了。”   等人出去,夏锋将办公室的门反锁好,重新回到办公桌前面,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场景,夏锋这两天做梦都是,叶晚微笑着侧头回应郑占山的时候,抬手将锁骨上的那一缕乌发拨到脑后,白皙的皮肤,修长的天鹅颈,气质脱俗。   夏锋盯着照片上的女孩儿,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   另一边,赵美玲将厂庆的照片转交给邓茹君,跟人搭话:“邓姐,你好会拍照片哦,下个月我生日,到时候你帮我拍几张好不好?”   “不好,”邓茹君单纯不掺水,喜欢和厌恶都写在脸上,语气不善,“这是宣传科的照相机,就算你是赵主任的侄女,也不能随便占用公家的东西吧。”   赵美玲一噎,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再会拍照,也是别人的狗腿子。”   本想拉拢邓茹君,结果对方不识抬举。   邓茹君傲娇地转过头,“我乐意,关你屁事。”   赵美玲气不过,但这是宣传科的地盘,沈科长也在办公室,她不敢造次,咬牙切齿地离开,迎面碰到从外面回来的叶晚。   “小晚,”赵美玲探头往走廊望,正好看到孙干事进厂办办公室,阴阳怪气道,“你们宣传科待遇真好,周一就这么清闲,上班时间还可以到处溜达。”   “没你清闲,腿断了还到处瞎晃。”叶晚怼回去。   赵美玲笑道:“这是工伤,不像某些人,为了一点私事都麻烦到隔壁办公室了。”   “好个牙尖嘴利,”叶晚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好好保持,别再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赵美玲脸都绿了。   回去看到孙干事一声不吭地坐在工位上,一副诸事不顺的样子,赵美玲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就知道叶晚在吓唬她。   心情放松地继续写自己的检讨书。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赵美玲检讨书才写两行,但她一点不慌,将钢笔一扔,从背包里拿出饭盒,开始期待跟夏锋的共进午餐。   “赵美玲同志,”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从门外传来,“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赵美玲抬起头,看到两名中年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为首的就是刚才喊她名字那个,表情严肃,眼神犀利到让人无处遁形。   “刘干事,你们怎么来了?”孙干事在厂办干了好几年,算是木器厂的老人了,纠风办的组长刘江,她当然也认识。   “有人匿名举报赵美玲同志故意毁坏他人私人物品。”刘干事面无表情地开口。   一大早叶晚跟赵美玲在走廊因为木簪的事情吵嘴,经过一上午的发酵,别说厂办,就是整个厂工会都知道。   所以说这个匿名……有点搞笑。   “刘大哥,我没有。”管他认不认识,上来就套近乎,赵美玲脱口喊冤。   “有还是没有,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自会调查,” 刘干事眉头一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有我跟你很熟吗?什么大哥不大哥的,麻烦叫我刘干事。”   赵美玲被吓到,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要求道:“刘大哥……刘干事,我可以等我三叔回来再说吗?”   “不能,”刘干事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们的调查对象是你,又不是你三叔赵主任。”   刘干事居然知道她跟厂办主任的关系,那他还对她这个态度,赵美玲神经倏地紧绷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地跟着纠风办的人走了。   “小晚,赵美玲被带走了,”邓茹君兴奋地跑进来跟叶晚说,“听说纠风办的刘组长以前是审讯犯人的公安,手段厉害着呢,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所以说术业有专攻,”叶晚正在用胶水修复断成两截的木簪,柳叶眉因为太认真拧起来,“她不是牙尖嘴利吗?那就让专业人士会会她。”   再说她也没那个闲工夫天天围着赵美玲一个人转。   下午,赵美玲呜呜地哭着跑进宣传科办公室,冲到叶晚面前,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叶晚,我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非要把我赶出木器厂是不是?” 第020章 [V]   “叶晚,我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非要把我赶出木器厂是不是?”赵美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哭着跑到叶晚面前质问道,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叶晚还在用胶水粘断开的木簪,头也不抬地反问一句:“你说呢?”   语气淡淡,跟赵美玲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   “不就因为主持人选拔大赛我赢了你嘛,你就对我悔恨在心,处处跟我作对,叶晚你也太小心眼了吧?”赵美玲最烦叶晚这态度,搞得她就像一只发疯的野狗,“厂庆晚会不是让你主持了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叶晚心里冷笑,缓缓地掀起眼皮看向她,“赵干事,麻烦注意你的措辞,晚会不是你让我主持,而是你自己怯场上不了台面,怪我咯?”   说着,微笑地耸了耸肩,“如果我小心眼,就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我求你了吗?”赵美玲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声嚷嚷,“别把自己说那么清高,你要是不想主持晚会也不会参加选拔大赛。”   叶晚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早就看得透透的了,她就是为了表现自己,吸引夏大哥的注意力。   不要脸!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还想勾搭有夫之妇,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夏大哥要是瞧得上她,就不会跟她退婚了。   叶晚冷冷地哦了一声,然后道了一声谢。   赵美玲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没地儿出那种憋屈感,让她几近崩溃,“叶晚,你是聋了吗?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这些话,你跟我说没用,”叶晚好心劝道,“我又不是纠风办的人。”   “大伙都听了吧?她自己承认的,我没有逼她,”赵美玲拔高声音,招呼宣传科其他人,挑拨离间,“她这种人真的太可怕了,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嘴上跟我称姐道妹,私下却匿名举报我,你们和她做同事,一定要提防点才行啊。”   “我们又不是你,”邓茹君袒护叶晚,说的话也是句句属实,“嘴上说交朋友,实际早把人算计上了,斗不过就掰断小晚的木簪,你活该啊你。”   “你,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掰断她的簪子……”赵美玲张嘴就是狡辩。   “赵干事还想去一趟纠风办?”刘江突然出现在宣传科门口,“赵干事这么快就反口,要是被传出去,我这个纠风办组长怎么跟赵厂长交代?”   赵美玲瞬间僵在当场。   以往都是她拿小叔公压别人,还是头一次被人拿小叔公压。   “赵干事,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话跟你说。”赵主任站在刘江身后,交代完赵美玲,语气好了些,跟叶晚说:“小叶干事,你也过来一下。”   “三叔,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赵美玲冲上去跟赵主任撒娇。   赵主任板着脸,神色严肃,批评道:“跟你说多少遍了,在办公室叫我主任。”   赵美玲委屈地撇嘴,小声嘀咕道:“明明第一次说,三叔你……”   “闭嘴!”赵主任呵斥一声,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抬脚回自己办公室,都怪他们平时太纵容她了。   叶晚跟着来到赵主任办公室,李秘书给她和刘江倒了水,赵主任面带笑意地招呼他们随便坐。   说是随便,怎么可能真的随便,叶晚跟着刘江坐到茶几对面的长凳上,赵主任端着自己茶盅坐上沙发。   赵美玲一屁股挨着赵主任坐下后,朝叶晚挤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有三叔撑腰,别说叶晚,就算是刘江,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起来,谁让你坐了?”赵主任低呵一声,近在耳畔,吓赵美玲一大跳,噌地一下弹起来。   “三叔……”   赵主任将茶盅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赵美玲立马改口:“主任。”   然后乖乖地站到对面,两只手搁在身前,埋着脑袋,这才有点知错悔改的样子。   赵主任重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小叶干事,事情我已经从刘组长那里了解了,是美玲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我先替她跟你道了歉。”   很明显,赵主任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晚拿出手绢,缓缓展开,断成两截的木簪静静地躺在手心,“主任,一上午也没粘好,你说怎么办?”   “不就一根不值钱的木簪吗?叶晚,你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赵美玲嗤之以鼻,“我陪你就是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恨恨地砸到叶晚的脸上。   就像扔的是金条,高高在上,对叶晚充满了怜悯。   赵主任眉头一皱,在心里叹气,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力感。   在这之前,赵主任单独找刘江聊过,好言好语说了一大堆,后者才终于松口答应,只要叶晚没意见,也不是不可以减轻对赵美玲的处罚。   大团结从脸上滑落,叶晚捡起来,也不生气,甚至笑眯眯地扭头对刘江说:“刘组长,看到了吧?这就是赵干事做错事的态度,她侮辱我,我好难受啊。”   “既然这样,”刘江接过叶晚手里的那张大团结,平整地放到茶几上,抬起头对赵主任说,“那就没办法了。”   赵美玲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没有办法?刘江真的要她离开木器厂?不行,绝对不行,如果她真的被开除,以后还有什么脸来木器厂找夏大哥。   虽然她才不稀罕这劳什子的厂办干部岗,但夏锋她势在必得,绝不可能双手奉上让给叶晚。   “赵主任,我不要,主任帮帮我。”赵美玲哭着跟赵主任求救。   见大侄女哭得这么伤心,赵主任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再度开口,“小叶干事,这事儿确实是美玲做得不对,但你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原谅她一次?下次如有再犯,谁也保不了她。”   “主任,簪子断了就是断了,就算修好了,也不是原来那根了,”叶晚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说是吧?”   赵主任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来想要说动叶晚比刘江还要难。   “刘组长,听说你之前在公安局上过班,像这种故意毁坏他人物品的行为算犯法吗?”叶晚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刘组长还没得及说什么,赵美玲就站不住了,扯着嗓门尖声插话:“叶晚,你什么意思?还想送我进去?就凭你……”   “赵美玲,谁让你说话了?给我闭嘴!”赵主任真是恨铁不成钢。   “三叔,是叶晚她欺人太甚,她想送我去坐牢!”三叔平时那么心疼她,今天处处维护叶晚,一定是跟刘江一样,都被骚狐狸灌了迷魂汤,赵美玲越想越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地蹲到地上,嘤嘤嘤地哭起来,“三叔,你不帮我,还替一个外人说话。”   赵美玲哭个不停,赵主任感觉脑袋快炸开了,累了,真的累了,摆手道:“刘组长,赶紧给赵美玲同志普及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   刘江轻咳一声,正色道:“赵美玲同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行离开,要么留下接受处分。”   “我为什么要走?我又没做错什么,”赵美玲毫不犹豫地做完选择,才问,“留下是什么处分?”   不管什么处分,她都能接受,只要不让她离开,她就能找机会报复叶晚。   “赵美玲同志,你可想清楚了?”刘江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处分留档,跟你一辈子,对你后续发展影响不小。”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如果处分,赵美玲的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往后不可能有任何晋升空间,就算木器厂也姓赵。   只要有心人一举报,区工商行政管理部派人来调查,肯定没厂里的纠风办好说话了。   叶晚把玩着手里的木簪,笑着劝道,“赵美玲同志,你还年轻,不要一时冲动,因小失大,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还想跟乖女鹅抢男人,老母亲让你见都见不到夏锋一面。   “美玲,小叶干事说得没错,凡事都应该三思而行,”赵主任原本计划是将叶晚叫到办公室跟大侄女私下和解,没想到大侄女这么冲动,枉费他一片苦心,除了失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己走吧,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三叔?”赵美玲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浑圆,“我才是你侄女,你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就开除我啊?”   “你这孩子……”说了半天,大侄女一个字没听进去,赵主任被赵美玲搞得焦头烂额,不说她以后后不后悔,反正他现在挺后悔的,当初就不该安排她进厂办,这么多事。   恰好这时,夏锋敲门进来找赵主任有事,“赵主任,上周说的生产一组……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情。”   说着,就要退回去。   赵主任连忙将人拦下,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仿佛看到了救星,“老夏,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美玲。”   紧接着不轻不重地捏了夏锋一下,眼睛往叶晚方向瞟过去。   叶晚对夏锋旧情未了,厂工会谁不知道这事儿,所以只要夏锋帮忙美言两句,事情肯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夏锋嘴上说不知道赵主任在跟人谈事儿,实际上他亲眼目睹叶晚进的厂办办公室,赵主任的意思,他也心知肚明。   这也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木簪的事情,我也听小张说了,”夏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话温温柔柔,“我觉得应该只是误会一场,赵干事不小心弄断叶干事的木簪,大伙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大了岂不是伤了和气。”   叶晚摸了摸鼻子。   狗日的,这么明目张胆帮自己红颜知己说情?就不怕传回去,媳妇不高兴吗?   夏锋根本不在意叶早的感受,他更想知道自己在叶晚心里的分量。   “刘组长,”叶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夏副厂长质疑你的能力,对你对赵美玲同志的问话,他表示一个字也愿意相信呢。”   夏锋:“……”   刘江听了叶晚的话,面上不动声色,端的是一副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姿态,“夏副厂长如有质疑,大可跟我去厂长办公室对峙。”   “刘组长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夏锋赔笑道,整个木器厂谁不知道纠风办的刘江一把硬骨头,油盐不进,谁敢惹他。   “这事跟夏副厂长没关系,就请别插嘴。”刘江面无表情地提醒夏锋。   夏锋一来碰了好大一颗钉子,脸上有些过不去,转而想在叶晚那儿找突破口,“叶干事,你看……”   “夏副厂长,这事跟你有关系吗?”叶晚冷冷地打断他,“赵美玲同志是你什么人,你非要帮她说话?”   夏锋眸光微动。   她难道吃醋了?   “叶晚,你别跟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跟夏大哥关系好怎么了?你是羡慕还是嫉妒?”赵美玲一看叶晚在意夏锋,就忍不住想要气她。   完全忘了在座的还有纠风办的刘组长。   恋爱脑,无药可救。   叶晚轻轻叩击长椅扶手,意味深长地接话:“又是关系好,又是一口一个夏大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有什么呢?夏副厂长,要不也去纠风办喝杯茶?”   就算夏锋跟赵美玲没什么,只要把事情闹到纠风办,夏锋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形象还不得彻底毁了。   夏锋没想到叶晚这么狠心,这就是他们说的因爱生恨?   刘江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夏锋。   夏锋立马撇清跟赵美玲的关系,“我跟赵美玲同志一点不熟,就一块吃过一次饭,还是赵主任请的客。”   赵主任也不想连累夏锋,连忙帮着澄清,“老夏说得没错,是美玲年纪小,对谁都过于热情。”   赵美玲看了看赵主任,又看了看夏锋,两人就这样无情地抛弃了自己,默默地流下了孤独无助的眼泪。   “好吧,我走就是了。”赵美玲捂着脸夺门而出。   木簪事件最终以赵美玲的离职告终,叶晚回到宣传科,焉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胶水和木簪。   “小晚,别不高兴了,我请你吃烤鸭。”邓茹君偷偷地塞给叶晚一只烤鸭,木器厂后门有一家老字号饭店,他们家烤鸭最受欢迎,味道好不好先不说,老板商业头脑非一般,不管生意多好,每天限量一百只,先来先得,饥饿营销搞得有模有样。   要不是郑占山偷溜出去排队,邓茹君也拿不到这只烤鸭借花献佛。   叶晚闻到从牛皮纸袋里散发出来的烤鸭香味,咽了咽口水,她想吃这家烤鸭好久了。   只是家里条件不允许,顺德堂的烤鸭不便宜,一只就卖八块钱。   这年代猪肉才多少钱一斤,它一只烤鸭才多少斤,还敢卖这么贵?   不过贵有贵的道理,叶晚每次从顺德堂门口过,口水都要流一斤。   “你请客?”叶晚用力地嗅了嗅鼻子,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基本摸清了宣传科几个同事的家庭情况,邹大彪和彭云都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郑占山和邓茹君家里有点小钱,尤其是邓茹君……   用四个字来形容她就是人傻钱多。   据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做生意的,不过邓茹君好像不是很愿意提家里的事情,叶晚也就没跟人瞎打听。   “当然了,”邓茹君一脸土大款的既视感,“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只要美人高兴。”   “谢了。”叶晚冲她挑眉。   邓茹君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呦,我的魂儿没了,快来人帮我招魂啊。”   叶晚彻底被她逗笑,眉眼弯弯,灿若星河。   “美人终于笑了,”邓茹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坐到叶晚对面的椅子上,手撑着腮帮子,认真地问道:“小晚,这根木簪到底谁送你的?你这么重视。”   叶晚没多想,“宋城。”   邓茹君挤眉弄眼,“定情信物?”   “不是。”叶晚否定道。   邓茹君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晚,说真的,我就觉得宋城同志比夏副厂长好多了。”   叶晚抬起头问她,“为什么这么认为?”   “他每次看你的时候,特别专注认真,满眼都是你,仿佛其他人根本不存在,”邓茹君好羡慕叶晚,她也想找个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对象,“但夏副厂长不一样,他看你……”   邓茹君斟酌了用词,继续说道,“就像你是一座大山,他想要爬上去征服你。”   叶晚忍不住多看了邓茹君两眼。   好吧,她收回刚才那四个字,小姑娘一点不傻,只是单纯而已。   心思越单纯,越能把人看透。   下了班,叶晚拎上邓茹君送她的烤鸭回家,走出办公楼没多远,夏锋骑着自行车追上她。   “叶晚,我跟赵美玲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夏锋急切地解释道,一想到叶晚可能误会他,他就全然顾不得别人的眼光了。   第一次,为了女人,失了方寸。   正值下班高峰期,两人站的位置又是办公楼和厂区的交界处,人来人往,夏锋或许还有人不认识,但叶晚主持过厂庆晚会,木器厂哪个不知道她。   有好事者拍夏锋的肩膀,打趣道:“大哥,你胆子也忒大了点吧?叶干事都结婚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求人家?”   夏锋:“……”   趁人发愣,叶晚已经跟着人流走远。   夏锋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的鲁莽,他是疯了吗?懊恼地蹬上自行车往小洋房方向骑去。   下午从生产车间巡视回来,无意间在走廊里听到邓茹君跟郑占山聊天,原来赵美玲掰断的那根木簪是宋城送给叶晚的定情信物。   所以她才那么重视,不惜得罪赵主任和赵厂长?   夏锋一想到这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宋城那个临时工根本配不上叶晚,她嫁给他只是为了跟他赌气。   叶晚喜欢的人是他才对。   夏锋突然想到什么,两只脚撑地上,回头望向家属大院,笑了。   原来如此,他就知道叶晚不可能这么快放下他的。 第021章 [V]   叶晚把事情闹大赶走赵美玲,根本不是因为多在意木簪,只是嫉妒赵美玲跟他走得近。   这么一想,事情一下就解释得通了。   夏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回到家,一进院子听到夏母和叶早又在吵架,夏锋笑脸顿时消散,黑着脸推开客厅的大门,夏母跟往常一样,立马哭着冲过来告状。   夏锋抢先一步,在夏母开口之前,不耐烦地对叶早说:“跟你说多少遍了,咱妈年纪大了,你就不能多让着她点?”   叶早没多大反应,闷闷地说了句:“是你妈。”   夏母哎呦一声,尖叫着开始犯病:“儿子你都听到了吧?这小贱人根本没拿我当妈看待,枉你对她这么好,她居然背着我们娘俩出去找活儿干,老夏家的脸都给她丢光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她呢!”   “不是你说我只会在家烧饭洗衣服吗?”叶早这两天想得很清楚,她要逃离夏家这个鬼地方,就必须先让自己的羽翼丰满起来。   至少要先解决母亲每个月的医药费开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每次伸手问夏锋要钱,她都感觉自己在乞讨,自尊心一遍一遍受到严重打击。   这才是她在夏家抬不起头的最根本原因。   “你,你还敢跟我顶嘴?!”夏母气急败坏,扬手就想打人。   结果,手刚抬起,就被人一把扼住。   不是夏锋,而是叶早。   夏母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往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今天给她杠上了,不仅顶嘴,还敢动手,“哎呦喂,老天爷哦,我老夏家到底遭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没良心的凶婆娘,居然敢打自己的婆婆……”   敢打自己婆婆的叶早用力将人挥开,看都不看夏母和夏锋一眼,转身上楼回了房间,重重地摔上门。   巨响传到楼下客厅,正在跟儿子诉苦的夏母,和听母亲唠叨烦死了的夏锋,不约而同地怔住,两个脸上写满“见鬼了”三个字,都在想叶早今儿个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她疯了吗?   而摔完门坐到床边的叶早,兴奋不已,两只脚悬空直蹬蹬,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   以前在家经常见小妹摔门,今天她第一次学,没想到这么爽。   叶早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记得小妹还喜欢跺脚,下次她也要试试。   门外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早收起笑脸,挺直后背端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欺负。   夏锋拧动门把,拉开门,走进房间,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叶早,没说什么,将公文包放到柜子上。   叶早也不说话,侧了侧身子,转向另一边,背对夏锋。   夏锋坐到靠椅上,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随手翻看起来。   她好像生气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他娶她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一个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所以夏锋宁愿待在办公室也不想回家。   在办公室至少还能见到叶晚。   “妈年纪大了,性子轴了点,都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能多包容包容她?”夏锋率先开口,语气淡淡,毫无起伏。   叶早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这什么态度?   夏锋撩起眼皮,不满地拧紧眉头,冷声质问道:“叶早,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大可以跟我提出来,一声不吭算什么事儿?”   叶早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要出去找活儿干。”   夏锋合上文件夹,重重地往柜子上一放,神色肃穆,“叶早,知道我为什么跟你结婚吗?”   叶早点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苦涩的笑,“你妈需要一个儿媳妇,你孩子需要一个妈,你们老夏家需要一个保姆。”   “叶早!”夏锋提声,从靠椅上站起来,绕到叶早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什么这么看低你自己?我娶你,是因为你比叶晚更温柔更贤惠,更适合做一个妻子,我是相信你,才把我妈和三个孩子还有这个家交到你手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伤我的心?”   叶早缓缓地抬起头,对上夏锋的视线,不躲不闪,再开口,带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那我,谢谢你。”   夏锋又一次怔住。   就刚才那一瞬,他在叶早身上看到了叶晚的影子。   回过神,只觉得自己魔怔了,叶早怎么能跟叶晚相提并论?她们两个相差得实在太远了。   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叶早,你到底想怎么样?”夏锋叹气,颇不耐烦。   “出去找活儿干。”叶早还是那句话。   夏锋摘下黑框眼镜,疲累地捏着鼻梁,“家里怎么办?”   叶早觉得好笑,夏锋这话说得好像她很重要似的,没了她,他们一家子就没法活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出去干活,谁照顾孩子,谁伺候爸妈,还有家务活那些……”   就说嘛,她怎么可能重要,充其量就是个保姆的角色,叶早很有自知之明,打断夏锋:“孩子都大了,他们能照顾好自己,你爸妈有手有脚,又没大病大痛,干嘛要别人伺候,至于那些家务活……”   叶早笑着反问道:“我没嫁来之前,你们家务活没人干嘛?”   这句话把夏锋问懵了,他无言以对,最后耐心全无,已经没有任何心情跟叶早继续沟通,撂下一句话甩门而去。   他说他不同意。   望着再度关上的房门,待脚步声渐行渐远,叶早这才大松一口气,低声下气惯了,突然要她刚起来,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紧张,手心被冷汗打湿,她搓了搓手站起身,不经意间瞥到夏锋放在柜子上的文件夹。   中间夹了一张照片露出一角。   她走过去抽出照片,看了眼,拿着照片的手微微发颤,呵呵地笑了两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夏锋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他觉得她温柔贤惠,是好妻子的不二人选,但他喜欢的却是性格跟她天差地别的叶晚。   男人天生的征服欲,太可笑了。   *   晚上,宋家的饭桌上多出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四个孩子眼定定地瞧着,口水直流三千尺。   宋少文伸手去扯鸭腿,被宋父一筷子打手,宋父还想教育两句,宋母笑呵呵地拉住他,“烤鸭趁热才好吃。”   说着,扯下两只大鸭腿,在四个孩子期待又紧张的注视下,将鸭腿放到了叶晚和李梅的碗里。   宋少文最后分到一只鸭翅,皮包骨头,肉少得还不够塞牙缝,他嘴馋地看向叶晚碗里的鸭腿。   小婶婶的东西,他想都不敢想,打怕了。   主意转到亲妈身上,嬉皮笑脸地靠过去,李梅理都没理他,拿起鸭腿啃得津津有味。   宋少文不气馁,软的不行,只能硬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鸭翅跟旁边碗里的鸭头掉了包。   宋少明是唐桃和宋鹏的小儿子,鸭头被二哥抢走,眼睛一下就红了,看样子是要哭。   “臭小子,弟弟的东西你都抢!”李梅从宋少文嘴里拿走鸭头,还带着口水丝,教育完儿子,就要把鸭头还给侄子。   唐桃先她一步,将宋少明碗里的鸭翅夹给宋少文,“大嫂,小明这两天上火,吃不了这些,都给小文吃了吧。”   “妈,我没有……”宋少明小声反驳,被唐桃一眼瞪了回去。   李梅性子大大咧咧,这些细节根本注意不到,将鸭头塞回宋少文嘴里,“臭小子,便宜你了,还不快谢谢弟弟,还有小婶婶。”   接着,话题很自然地转到叶晚身上,“小晚,听说你因为老三送你的木簪把赵主任侄女赶走了?为爱不畏强权,厂里那些大老爷们都快羡慕死老三了。”   宋城偷瞄叶晚一眼,脸红心跳。   叶晚啃了一口鸭腿,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老三,没看出来你还精这门手艺?”李梅打趣道,“哪天得空也给嫂子做一只簪子怎么样?”   宋城下意识地看向叶晚征求意见。   叶晚正在跟鸭腿殊死搏斗,没注意到宋城求助的眼神。   “厂里木雕组不是在招学徒吗?”宋母打圆场转移话题,“老三要不也去试试?”   宋父眉头一皱,“木雕组长老王不好相处得很,要不是上头施压,他才不会招学徒。”   就小儿子那木头桩性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还不被火爆脾气的老王一锤子敲死。   “不过试试也无妨,大男人畏手畏脚成不了大事。”宋父转念一想,小儿子要是能进木雕组,总比搬一辈子的木头强。   只不过老王要求很高,小儿子在乡下学的那些木雕皮毛多半入不了他法眼。   吃完饭,宋母给孙子煎了一副降火去热的药汤,让二儿子端回房间。   宋鹏进屋看到坐在床边守着两个儿子睡觉的媳妇,走上去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怎么说也是他奶一片心意,要不把人叫起来喝了再睡?”   他知道他媳妇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向来看不惯他妈那些土法子。   尤其是她在厂医院上班。   唐桃什么都没说,接过药碗,倒进了旁边的洗脚水里。   “桃子,你这是干嘛啊?”宋鹏不想吵醒儿子,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妈熬了半天才煎这么一小半碗,你至于吗?”   “我不至于吗?”唐桃一扫外人面前的沉默寡言,气势逼人地推了一下自己丈夫,“她如果真的心疼自己孙子,就不会连个鸭腿都舍不得给他吃。”   宋鹏扶额,饭桌上他就看出来唐桃的不高兴,“一只烤鸭能有几条腿,他一个小孩子吃什么鸭腿,鸭头难道不香吗?”   唐桃钻牛角尖:“凭什么她们有鸭腿吃,我儿子就没有。”   “烤鸭是老三媳妇带回来的,”宋鹏耐心宽慰道,“大嫂又是快生的人了,妈把鸭腿分给她们吃,不应该吗?”   “宋鹏,你能有点骨气吗?一天天就知道你妈你妈,”唐桃气愤道,“有本事跟你妈过去啊,还要什么儿子媳妇热炕头。”   自从叶晚被招进宣传科,她在家的地位就日渐下降,现在就连李梅那个食堂打饭大妈都敢骑她头上。   她能不气吗?她都要气死了!   “姑奶奶,我求你了,小声点行吗?”宋鹏拉住唐桃,软声软气哄道,“明儿个我就去买烤鸭给你和儿子吃。”   唐桃这才消气,将脸贴到丈夫胸口,两只手抱住他的腰,“等存够钱,我们就搬出去单过。”   一个家容不了两个国家干部,有她没叶晚,有叶晚没她。   *   西屋那边,叶晚洗完澡回房间,看到宋城正在浇花。   人高马大地站在窗前,左手拿一只瓷碗,右手从里面抓两滴水浇到塑料花上面。   认真的样子,越看越傻。   不过叶晚也不得不承认,窗台上放一盆假花,确实给沉闷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叶晚坐到床上,拿起蒲扇摇着,问:“簪子粘好了吗?”   宋城放下碗,擦干净手,从兜里掏出簪子给叶晚,小心翼翼跟人商量道:“就算粘好也有裂痕,要不我另外给你做一支?”   叶晚接过去瞧了瞧,有点伤心,小声嘟囔:“我就是喜欢这支怎么办?”   这是宋城送她的第一件东西,意义不同。   嗯?她在想什么?   叶晚觉得自己疯了,心虚地将簪子往柜子上一放,结果,力气大了点。   一声脆响,哦豁,刚刚粘好的木簪再次断成了两半。   洗澡前,叶晚就看到宋城拿着簪子埋头苦干,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才粘好,额头上的汗水都没干透,就这样再次被她摔成了两截。   一朝回到解放前。   都说匠人对自己的作品最为看重,之前簪子受损是赵美玲的错,但这次完全因为她不小心造成。   宋城同志不发脾气都对得起匠人那两个字。   叶晚瞄向宋城,或许她期待了一个多月的发脾气场景马上就要来了。   宋城弯腰将簪子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叶晚有不好的预感,想起上次宋城也是这样。   果不其然,宋城一声不吭地转身跑出了房间,没过会儿回来,抱了一捧木簪,往叶晚床上一放。   “上次看你喜欢,我下去又做了几支。”宋城蹲到床边,拣起一支玫瑰花木簪,拿在手里,冲叶晚憨憨一笑,“这支怎么样?喜欢吗?”   叶晚扫了眼床上一字排开的木簪,宋城同志,你数学体育老师教的吗?这是几支吗?明明二十多支好吗?你搞批发啊。   “不喜欢,难看死了。”叶晚嘴硬,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宋城手里的玫瑰花木簪。   也不知道是过于用心,还是熟能生巧,宋城这次手艺明显比上次送她的那根白玉兰木簪又精进了几分。   “是我手艺不行,对不起。”宋城耷拉着脑袋,自责地道歉。   宋城上个月刚剪的板寸,发根很短,贴着头皮,印出青色的茬,就这样凑在叶晚的跟前,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叶晚没忍住,伸出手摸他的头。   宋城浑身一震,僵在原地,古铜色的脸黑红黑红的,额头上涔出汗水,汗水顺着他刚硬的棱角滑落。   媳妇在哄他吗?   叶晚一时搞不明白他是害怕还是害羞,讪讪地收回手,顺便拿走他手里的玫瑰花木簪,“这些簪子,我都要了。”   宋城高兴地挠头,又道:“明天我就去报名,一定考上木雕组的学徒,以后就能做更好看的木簪送给你了。”   还想作的叶晚表示一个人的独角戏太累了。   *   第二天,叶晚将木簪带到办公室,每个同事送上一支,包括沈科长。   在此之前,沈科长就问过叶晚那根白玉兰木簪在哪儿买的,她没好意思说,含糊其辞敷衍过去,经赵美玲这么一闹,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沈科长很喜欢叶晚送她的簪子,直接拿木簪在脑后绾了个发髻,拿上工作报表喜滋滋地出门去了。   “啥本事没有,就知道巴结,不要脸。”办公室每人一支木簪,就张琴没有,她心里自然不平衡,阴阳怪气道,“还匿名举报人家美玲,我看纠风办最该调查你才对,贿赂领导,不正之风。”   “我看某些人就是嫉妒,毕竟大伙都有,就她没有,太可怜了。”邓茹君啧啧,将自己的簪子举过头顶,跟张琴显摆道:“小晚,宋城同志太能干了吧?送我们的木簪比外面卖的好看太多了,要不让他去支个摊,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张琴撇嘴嘲讽道:“一根木簪就能发家致富?大白天做什么春秋大梦。”   邓茹君还想跟人争辩,叶晚插话进去,“茹君,你昨天送我的那只烤鸭味道真不错。”   “什么烤鸭?”张琴想吃顺德堂的烤鸭好久了,就是一只烤鸭八块钱,对她来说有点贵,舍不得买来吃,之前跟邓茹君明里暗里提过几次,想对方请她吃,结果都被邓茹君无视了,所以听到叶晚说邓茹君送烤鸭给她吃,情绪难免激动,大声道:“顺德堂的烤鸭啊?邓茹君,你怎么回事?我就请了一天病假,你居然偷偷请别人吃烤鸭?”   肉疼的劲儿,就像邓茹君花她的钱请客。   几步走到邓茹君面前,趾高气扬地命令道,“你现在就去顺德堂给我买一只烤鸭回来。”   张琴九十斤的瓜子脸,一百五十斤的身材,咚咚咚走到邓茹君面前,气势如虹。   叶晚进宣传科之前,邓茹君常年受张琴压迫,不是让她干这个就是做那个,邓茹君心思单纯,把张琴当朋友,也就没想那么多,搭把手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张琴不喜欢叶晚,她就不喜欢张琴。   邓茹君从工位上站起来,昂首跟张琴对峙,一字一句地回道:“不!买!”   “你……”张琴面有窘态,没想到邓茹君会当大伙的面拒绝她,还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余地,气愤地指着叶晚,“你给她买,不给我买?”   “小晚跟你不一样,”邓茹君个子比张琴矮半个头,仰头气势弱一半,她偷偷地踮起脚,“她好看。”   叶晚好看,她就不好看了?   张琴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信心的。   “身材也好,不像你,壮如牛。”邓茹君补充道。   张琴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最在意别人拿她身材说事,气得伸手推了邓茹君一把,“邓茹君,你有毛病吧!”   踮脚的邓茹君重心本就不稳,被张琴这么用力一推,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后倒去。   好在郑占山赶得及时,大手揽上邓茹君的细腰,将她紧紧地接住,才免了摔跤之险。   来晚一步的叶晚,眼观鼻鼻关心,目光最后落到郑占山的布鞋上,脚底也抹油了!   办公室六个人,郑占山离邓茹君最远,却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四目相对,邓茹君和郑占山的脸上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坐在自己工位上看热闹的邹大彪和彭云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郑占山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有些羞赧地将邓茹君扶起来站好。   邓茹君也怪不好意思地埋着头整理衣服。   平日见面就怼的欢喜冤家还是第一次这么不自在。   “张干事,君子动口不动手,想吃烤鸭不知道怎么去买?邓干事又不是你老妈子,还管你吃喝拉撒。”再尴尬也得帮忙出头的郑占山往前一步挡在邓茹君前面。   以前她欺负邓茹君的时候,也没见郑占山站出来过,现在叶晚一来,他们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   叶晚那个小贱人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昨儿个趁她请假还不知道在背后说了她多少坏话。   张琴咬牙切齿地瞪着叶晚。   叶晚双手抱臂,娇笑地冲她挑眉,“还别说,顺德堂的烤鸭果然名不虚传,张干事发了工资一定得去买。”   字里行间嘲讽她穷,一只烤鸭都买不起。   张琴气得嘴巴都歪了,逞强道:“八块钱一只烤鸭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儿个我就请大伙吃,郑干事,我出钱,你现在排队去。”   郑占山不想理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转身坐回自己工位上。   “请客还要别人排队,张干事真会摆谱啊。”邓茹君撇嘴道,老郑可以帮她跑腿,但别人不行,只有她能欺负。   “邓茹君你什么意思?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邓茹君心思单纯好拿捏,这是事实,但张琴没想到这么快就叛国投敌了,“你就不怕我在沈科长面前……”   话还没说话,沈科长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我面前怎么?”   张琴噎住,一时没有言语。   沈科长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将手里的工作报表往办公桌上一放,问张琴:“厂庆新闻稿写得怎么样了?”   张琴瞥了眼叶晚,小声道:“科长,我昨天不舒服请了一天病假,您忘了?”   心里已经牢骚满腹,小贱人的工作,凭什么要她完成?她又不是砖头,哪儿需要往哪儿搬,她也很忙好吗?   沈科长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眼睛在张琴气色红润的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平和地问:“请假是因为生病还是不想完成工作?”   “我……”张琴吞吞吐吐半天,才鼓足勇气不吐不快,“科长,这不公平,新闻稿是厂领导指名点姓交给叶晚的任务,为什么最后让我帮她完成?这不是辜负了厂领导对她的信任吗?”   “厂长那边我已经申请过了,”沈科长耐心解释道,“厂庆那天,叶晚作为主持人一直站在台上,素材肯定没你收集得多,稿子你来写比较合适。”   “大家都是同事,互帮互助理所当然,”张琴满口冠冕堂皇之词,“科长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自己收集的素材毫无保留地交给叶干事,这样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沈科长沉默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盅,擦出一声闷响。   接下来,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沈科长不喜发火,但不代表没有脾气,想当初在厂长办公室差点把财务科的王科长仅剩的几根头发给薅光了。   张琴提心吊胆。   沈科长笑着问她:“写还是不写?”   见人不生气,张琴暗舒一口气的同时,继续道:“科长,不是我不想写,只是我不能抢同事的功劳……”   沈科长没了耐心,打断张琴,对叶晚说:“小叶,新闻稿还是你来写。”   叶晚点头,一篇新闻稿而已,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沈科长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忘了说了,这篇厂庆新闻稿是要登报的,小叶,你可要好好写啊,不能辜负厂领导对你的信任,还有小张干事的成全。”   “科长,什么登报?”张琴一脸着急,以往的新闻稿只是厂里自己使用,这还是头一次登报。   “南城日报,”沈科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崭新的钢笔,“小叶,这个你拿去用,就当木簪回礼,礼尚往来,免得落人口舌。”   张琴尴尬地转过头,她怀疑有人打她小报告,太不要脸了。   眼睛又忍不住瞄向叶晚手里的钢笔,嫉妒得要死,那可是英雄钢笔。   叶晚也在打量沈科长送她钢笔,八十年代,英雄钢笔成为了知识分子的独特标志,也是文化人走亲访友的重要馈赠礼品,是当时炙手可热的畅销商品,想买一支英雄钢笔要提前好几个月预定才行。   没想到沈科长会拿英雄钢笔做回礼,足以见得她对叶晚送的木簪的喜欢,对宋城木雕手艺的认可。   “我就说嘛,宋城同志的木簪是无价之宝,一般人欣赏不了,”邓茹君说一般人的时候,就差指着张琴的大脑门,“还是科长有眼光。”   张琴气死,不只是因为沈科长送叶晚英雄钢笔,更重要的是沈科长刚才说的南城日报。   南城日报是南城最有影响力的报刊之一,他们有自己的记者和编辑,而且都是业内翘楚,根本不缺稿件,从来没有让编外人员写稿的先例。   就算是专栏,他们也会自己联系相关专家和知名作家,对于登报稿件的质量要求极高。   如果能在日报发表一篇新闻稿,她无疑将成为木器厂一大功臣,到时候,别说厂办,厂工会哪个部门,不抢着争着要她。   “科长,你刚可没说新闻稿可以在日报发表啊。”张琴闷闷不乐道,带着一丝埋怨,觉得沈科长也偏心叶晚。   沈科长睨她一眼,“你又不写,管它在哪儿发表。”   张琴肠子都悔青了,厚脸皮道,“科长,要不还是我来写吧?叶干事主持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两天,再说我收集的新闻素材,叶干事可能抓不住要点。”   “不麻烦张干事了,”邓茹君抱住叶晚的手臂,喜笑颜开道,“我也收集了不少素材,小晚那么聪明,她一看就明白,张干事还是好好出自己的黑板报吧。”   张琴还想说什么,沈科长先她拍板决定道:“小叶负责新闻稿,小邓帮忙挑选新闻照片,其他人干好自己手上工作,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科长,你偏心!”张琴哭着跑出宣传科办公室。   沈科长头都大了,不是她看扁张琴,要写一篇新闻稿达到日报的要求,就她肚子里那点墨水压根不行。   张琴哭着闷头往前跑,在楼梯间跟赵主任撞了个满怀,赵主任手里的东西掉一地,张琴刚要骂人,看到地上印有厂办公章的文件,立马将话咽了回去。   然后非常积极地帮忙把文件捡起来,双手递还给赵主任,伤伤心心地吸了吸鼻子。   赵主任看她一眼,随口问了句:“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张琴委屈地咬唇,“是我自己不好,不像叶干事那么讨领导喜欢。”   “你说的是厂庆新闻稿那事儿?”赵主任刚听厂长秘书提了一嘴,大致情况也了解了一点,说到底各凭本事,叶晚文笔优秀,逻辑严谨,她撰写的稿件不知道比张琴小学生作文好多少倍,他们沈科长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让个小学生去写要交给日报的新闻稿,那不是给木器厂抹黑吗,“都是宣传科的任务,谁写不一样,到时候刊登出报,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张琴在心里嘀咕,谁想沾那个小贱人光,明明是她一个人的荣耀,就这样拱手让人,打死她也不甘心。   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乖巧地附和点头,“赵主任说得对,我送您回办公室吧,正好我这会儿没啥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赵美玲一走,厂办又空出一个位置,如果她能进厂办,也算是将了叶晚一军,她不是做梦都想进厂办吗。   张琴心里那点小九九,赵主任一看一个准儿,但他们厂办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宁缺毋滥。   如果非要他在宣传科选一人,叶晚肯定是第一人选,但张琴,他死活都看不上的。   “走吧,正好我那里有一堆文件需要归类整理。”赵主任也不直接拒绝。   张琴喜出望外,跟在赵主任屁股后面,“整理文件,我最在行了。”   两人大摇大摆地经过宣传科门口,沈科长站起身,走到窗前,将一株盆栽里的杂草拔掉扔进了垃圾桶。   “小晚,科长是不是也生气了?”邓茹君悄咪咪地挪过去问叶晚,“昨天没买烤鸭给她吃,要不再让郑占山去排个队?”   正在给钢笔吸墨水的叶晚,听到邓茹君的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岔开话题道:“八块钱的烤鸭,你以为买大白菜呢?”   邓茹君嘟囔一句八块钱很贵吗,不是炫耀的语气,是她真的这么认为。   有的人上班是为了生存,而有的人只是打发时间。   显然,邓茹君是后者,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话锋一转:“听说顺德堂老板在一食堂二楼承包了一个窗口,也不知道开业以后卖不卖烤鸭,如果卖烤鸭的话,我们就不用那么麻烦跑去后门排队了,到时候我每天请你吃烤鸭怎么样?”   “好啊。”对于美食,叶晚从不客气,就像邓茹君对美色。   “对了,”邓茹君神秘兮兮地凑到叶晚耳边小声道,“我还听说顺德堂老板长得老好看了,有机会我们也去看看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二人正说着话,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邓茹君探头往外望了一眼,故作忧愁地念起了诗:“……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烤鸭店老板。”   最后一句委实破坏气氛。   “烤鸭店老板愁不愁怨,我不知道,”叶晚说,“反正戴望舒大诗人肯定很愁。”   “戴望舒有什么好愁的,人家本来就叫丁香。”   “谁叫丁香?”叶晚以为自己听错了,丁香不是女主的笔友吗?原文一直跟叶早书信往来,真人出场已经是最后的痴情男二。   作者之所以给他取名丁香,正如邓茹君所说的那样,是个结着愁怨的大帅比,年纪轻轻就高位截肢。   要不是叶早对他的鼓励,句句暖心,让他重拾生活信心,他早就自杀八百回了。   另外,叶晚记得很清楚,丁香是煤老板,不是卖烤鸭的。   所以此丁香不是彼丁香?   叶晚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   八月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叶早一早出门说是买菜,其实找了一上午的工作,这会儿提着半篮子土豆回去应付夏母,走到木器厂后门,雨停了,她将菜篮子垮到臂弯,站到屋檐下面收伞。   伞收到一半,胳膊肘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身子跟着往后倾。   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拉她,还没碰到,被叶早躲开。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菜篮里的土豆滚了几个到地上。   叶早冲出去捡,那只手阴魂不散地跟来,指尖碰到叶早的手背,她触电似的抽了回去。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叶早抬起头,一张笑得桀骜不驯的年轻男人的脸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帘。   显然,对方有意逗她,又低了低头拉近跟她的距离。   近到,男人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炙热,滚烫。   除了夏锋,叶早还没有跟其他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时发怔,竟忘了作出反应。   直至雨水顺着男人的头发滴到叶早的脸上,她才如梦初醒,一屁股坐到地上,刚下过雨的泥地,溅了她一身泥。   她今天穿的又是白色布拉吉,打湿了,隐隐约约可见内、衣颜色。   察觉男人盯着她看,叶早红着脸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上班时间,又是下雨天,后门几乎没人,除了收发室的看门大爷,听到动静,探出脑袋往外看,“叶老师,没事儿吧?”   大爷认识叶早,是夏副厂长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叫她老师是碍于夏锋的面子。   叶早慌张地转过身子,“没,没事儿。”   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仅有事,而且很严重,处境非常尴尬,总不能一直坐地上吧。   就这时,一件湿哒哒的格子衬衣递了过来。   叶早这才注意到男人虎口长了一颗红痣,跟他的长相很搭,不拘一格,邪里邪气。   叶早偷偷打量男人,脱了格子衬衣,湿背心绷在身上,贴出紧实的肌理形状,身材壮硕,孔武有力,天生的军人架子。   偏偏那张脸邪门得很,好看是好看,浓眉大眼,就是带着点儿蔫坏,给人一种不太正经的感觉。   尤其是现在,觉察到叶早看他,男人单手插兜地冲她挑眉一笑,痞得很。 第022章 [V]   年轻男人单手插兜冲叶早挑眉一笑,带着坏劲儿,是二流子无疑了。   这种人,叶早哪儿敢惹,递过来的格子衬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需要?”男人半眯着眼睛,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叶早胸、前扫视。   叶早的脸一下就红了,扯过衬衣套上身,抓住领口捂紧,衬衣过大,挡去一大半张脸,露出一双警惕的大眼睛。   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拿上雨伞,拎着菜篮子,落荒而逃。   跑出好远,又折了回去,从兜里拿出一块手绢塞给男人,算是感谢。   “哥,你怎么还在这儿?”胡笑笑跟她哥前后脚出的门,她去临街百货大楼买鞋,鞋子都买回来了,她哥还站在木器厂后门张望。   胡笑笑站在她哥边上,踮着脚,伸着脖子,顺着她哥看的方向望过去,收发室大爷从水房打了一壶开水回来。   被这么一对俊男靓女兄妹盯着看,大爷怪不好意思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哥你没事儿吧?”胡笑笑伸手在她哥面前晃了晃,笑他:“光棍打久了,咋地?看大爷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她哥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摁她的脑门,没个轻重,“小孩子懂个屁。”   胡笑笑吃痛地哎呦一声,往后退一步,气呼呼地瞪着她哥,大声强调道:“丁香,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今年十九了,不是小孩子了。”   她哥一把捂住胡笑笑的嘴巴,在她耳边威胁道:“我也最后跟你说一遍,在外面不准喊我名字,叫我丁老板记住没有?”   胡笑笑挣开她哥,吐舌头做鬼脸:“丁老板,咱啥时候能有个老板娘啊?”   丁香将手插进裤兜,捻着叶早塞给他的手绢,陷入沉思。   *   张琴在厂办办公室忙活了一上午,下午回宣传科,一脸胜券在握,得意万分,看人都用鼻孔。   “小晚,她什么意思?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科长生气?”邓茹君将椅子搬到叶晚的工位边上,跟人咬耳朵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科长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叶晚目不斜视地翻看着手里的南城日报,懒洋洋地搭了一句:“脾气再好,也有底线。”   “你是说?”邓茹君刚要猜测,就看到沈科长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了一面锦旗。   坐门口的张琴立马起身,殷勤地上去接锦旗,“科长,我们科室又受表扬了?这回都发锦旗了,是为十周年庆吗?”   沈科长没将锦旗交给张琴,直接略过她走进办公室,这让已经伸出手的张琴,颇为尴尬。   心里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以后也不在宣传科干了,再也不用看死老太婆的脸色。   愤愤然地转身坐回工位,看到沈科长走向叶晚。   张琴噌地又站了起来,什么玩意?锦旗该不是颁给叶晚的吧?   沈科长将锦旗打开,“木器厂优秀职工代表”几个金灿灿的大字瞬间映入眼帘,张琴不服地开口:“科长,叶晚才来宣传科一个月,她给厂子做什么贡献了?就成优秀职工代表了?”   她在宣传科兢兢业业干了三年,别说优秀职工代表,她连根毛都没看到,沈科长这样偏心,她不走才怪。   “锦旗是厂级领导开会商议的决定,”沈科长看了眼张琴,语气淡淡,“如有异议,你去问厂长。”   “科长,就因为叶晚写了几篇新闻稿就颁她一面优秀职工代表的锦旗,厂领导是不是太草率了?”张琴还在问。   沈科长没理她,将锦旗颁给叶晚,面带微笑地拍了拍她肩膀,“这次厂庆晚会多亏你救场,不然木器厂就丢人丢大发了,赵厂长对你那天的表现非常满意,除了这面锦旗,还有三十块钱的奖金,下班前连同上个月工资一并发下来。”   三十块钱的奖金?!   他们一个月工资才五十五块钱,叶晚随便上台主持个晚会,就拿了半个多月的奖金,张琴羡慕嫉妒恨。   “科长,这不公平!”张琴肉痛,仿佛是从她工资里划出的三十块钱,大声道,“作为厂工会的一份子,为厂庆晚会做出贡献,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人家郑干事也是主持人,厂领导怎么没给他颁锦旗发奖金?”   “张干事,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拿我当枪使,”郑占山站出来表态,“再说沈科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叶干事是救场。”   “救场……”张琴嘴硬道,“那她也是厂工会的一份子……”   “好了,”沈科长冷声打断张琴,“我最后再说一遍,张干事如果有异议,麻烦去问赵厂长,别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   越是温和的人,发起火来越瘆人。   张琴还是第一次见沈科长黑脸,大气不敢出,小声嘟囔回了句:“知道了,科长。”   “张干事,还有件事先通知你一声,”沈科长走回自己办公桌前,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枸杞茶润润嗓子,“新闻稿撰写差强人意,可能是知识储备欠缺所致,所以厂领导一致决定调你去图书馆当管理员,闲暇之余多看点书,提高自己业务水平。”   事发太突然,张琴一脸懵逼,“啊?”   沈科长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调职令下班前发下来,你先把自己东西收拾好了,明天就去图书馆报道吧。”   张琴又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科长,是不是哪儿搞错了?我在科室干了三年,不是一直干得很好吗?厂领导怎么会调我去图书馆?”   “图书管理员多好啊,”邓茹君当真这么以为,绝对不是讽刺张琴,“工作清闲不说,还能每天看书长知识,张干事在那边干个十年八载,说不定就能像小晚一样,下笔如神助,文思如泉涌。”   张琴脸都绿了。   她有那么不堪吗?还要读十年八载的书,才比得上叶晚。   “邓茹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张琴吼完邓茹君,继续问沈科长,“科长,是不是因为叶晚?她跟你打我小报告了?我就说她这个人人品不行嘛,刚来科室多久就想排除异己。”   “跟小叶没关系,”是张琴自己没个分寸,一再触碰她的底线,沈科长最忍不了的就是手下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忘了跟你说,你这个调职不是我的提议,是你帮忙整理了一上午文件的赵主任,他觉得你很有整理天分,不去图书馆当管理员简直是屈才。”   张琴不堪打击,像是遭了一记雷劈,浑身一颤,有些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扶着办公桌,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赵主任明明很看好我,还说调我去厂办,他们厂办正好缺一人……”   沈科长起身给窗台的盆栽浇水,“原来这么想去厂办,我就说宣传科留不住你嘛。”   “不是,科长,我没有……”张琴急忙解释道,“不是我想去,是赵主任想挖我过去,我没同意,真的。”   既然厂办没希望了,就只能死死抓住宣传科,反正打死她也不去那个劳什子的图书馆。   说来清闲,但一点晋升空间都没有。   “所以说赵厂长非常欣赏你,”沈科长拨了拨盆栽里的绿叶,“如果你不想去图书馆,大可以去找他求个情,或许他就真的调你去厂办了。”   “科长,我哪儿都不想去,宣传科就是我的家,求你别赶我走好吗?”张琴表忠心。   只是迟来的忠心比草贱,沈科长不为所动。   “科长,我走了的话,宣传科不就缺了一个人吗?”张琴死缠烂打,“我手上的工作,他们又做不了,您看……”   “不用看了,”沈科长回头,冲她笑了笑,“我们宣传科马上又要来新人了。”   话音未落,走廊里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张琴转头望去。   人已经走到门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小姑娘,穿白衬衣搭牛仔短裙,脚上一双运动鞋,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和朝气。   见所有人看着她,胡笑笑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大家好,我叫胡笑笑,以后就是宣传科一份子,请大伙多多关照。”   声音又甜又脆,让人联想到黄莺在歌唱。   “小胡,快进来。”沈科长亲自上去迎接,笑眯眯地将其他人介绍给胡笑笑,最后说到叶晚的时候。   “科长,我知道她,”胡笑笑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叶晚,很激动,不过她向来懂事知分寸,一直等到领导说完话,才开口,“厂庆那天我也在场,叶干事主持得实在太好了,听说主持稿也是叶干事自己的写的,了不起,有才有貌,我们宣传科真是卧虎藏龙啊。”   寥寥几句话,就把宣传科所有人夸了一遍。   而且表情真诚,一点不像恭维,是发自内心。   厂十周年庆晚会,除去个别厂领导邀请的贵宾,到场的都是厂职工及其家属,胡笑笑当时还没入职,所以她跟赵美玲一样是关系户。   不过比赵美玲讨人喜欢多了。   “小胡,以后这就是你的工位了。”沈科长将胡笑笑领到张琴的办公桌前面。   胡笑笑扫了一眼桌上堆满的私人物品,一把握住张琴的手,“恭喜这个姐姐晋升。”   事实上是被下放到图书馆当管理员的张琴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还不好说什么,扯着嘴角呵呵地笑了两声。   忙活了半天,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大伙下班有空吗?我请大伙吃顺德堂烤鸭怎么样?”胡笑笑一点不畏生,很快跟宣传科同事打成一片。   “好是好,不过顺德堂的烤鸭那么受欢迎,下午过去还有得吃吗?”邓茹君第一个回应,谁叫胡笑笑也是大美人呢。   “不瞒你们说,”胡笑笑眨眼,“顺德堂老板是我哥。”   邓茹君激动地站起来,冲叶晚挑了挑眉,“原来丁老板是你哥啊,难怪你也长这么好看。”   “我哥比我还好看。”胡笑笑靠过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邓茹君的手臂,“下午去吃烤鸭,我介绍你们认识?”   她哥光棍打太久了,守门大爷在他来看都眉清目秀,她必须帮他把人生大事早点解决了才行。   不然回头养一条狗怎么办?   邓茹君一听可以见着丁老板,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拉着叶晚,“小晚最喜欢吃你们家的烤鸭了,她也去。”   “我也去,”郑占山急切地站起来,“还有邹大彪和彭云,我们都去。”   就郑占山那点小心思,邹大彪和彭云看破不说破,也就没拒绝。   “科长也去吗?”胡笑笑跑去问沈科长,经过张琴身边,停了下来,纳闷地问,“这位姐姐脸怎么这么白?是哪儿不舒服吗?”   “那位姐姐做梦都想吃你们家烤鸭。”邓茹君憋着笑道。   “那就一块去呗。”胡笑笑大方道。   正在收拾东西的张琴脸更白了,她都被宣传科赶出去,还跟着去吃烤鸭算啥事?给大伙添笑料吗?   虽说她真的很馋顺德堂的烤鸭。   张琴语气不善,跟谁欠她钱似的,“不去。”   胡笑笑从来不勉强别人,不去就不去呗,继续问沈科长。   沈科长笑道:“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就不参加了,不然你们多不自在,晚上吃饭的花销,明天找我报账,就当小叶的庆功宴。”   叶晚感动,给沈科长道了谢。   张琴气得要死,觉得沈科长故意的,一把一把地往她伤口上撒盐,抱起收拾好的东西,气愤离去。   不知不觉来宣传科已经一个多月,叶晚下午拿到工资和奖金,整整八十五块钱,在去顺德堂的路上,已经开始盘算给宋家人买点什么东西回去。   饭点,顺德堂全是人,还好胡笑笑提前给伙计打了招呼,给他们留了靠窗边的一桌,叶晚他们一坐下,伙计就端上来三只烤鸭。   香喷喷的烤鸭一上桌,就引来邻桌几个顾客羡慕不已的目光,一看就有关系,不然怎么能吃到一早就卖完了的烤鸭。   “小叶干事,我就说是你们嘛。”孙萍过来打完招呼,看到桌上的三只烤鸭,甜滋滋的肉香扑鼻而来,她深深地嗅了嗅鼻子,眼睛都快长到烤鸭上面。   见状,胡笑笑邀请道:“这位姐姐不介意的话,坐下来一块吃吧。”   “好啊。”孙萍不客气地挨着胡笑笑坐下,“这位小同志就是今天刚来宣传科报道的小胡干事吧?”   张琴被调去图书馆这事儿,一下午已经在厂工会传遍了,多少人在背后看她笑话。   胡笑笑转过身,冲孙萍甜甜一笑,“我叫胡笑笑。”   “你们宣传科现在门槛越来越高了,”孙萍目光从胡笑笑脸上转到叶晚和邓茹君身上,笑道,“是不是长得不好看,沈科长还不收?”   自从叶晚在厂庆晚会上闪亮亮相后,宣传科就成了厂工会最受欢迎的部门,尤其是那些还没对象的男干事,有事没事就去宣传科门口溜达一圈。   叶晚结婚了,他们不敢打歪主意,也就过过眼瘾,而且邓茹君长得也不赖,还是单身,现在又来了个胡笑笑。   “这位姐姐过奖了,”胡笑笑让伙计将烤鸭切成块,她夹了一块给孙萍,“我们也是沾了叶干事的光。”   孙萍吃了一口烤鸭,再次看向叶晚,对方正在啃鸭腿,别人吃满嘴油,毫无形象可言,但叶晚不一样,红唇更加有光泽。   忍不住感叹一句:“夏副厂长肯定后悔死了。”   叶晚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继续吃她的鸭腿,鸭皮酥脆,一咬滋滋冒油,但油而不腻,不管吃多少次,都被狠狠惊艳到。   于是问胡笑笑可不可以帮她预定一只明天的烤鸭。   “不用明天,今儿就可以。”胡笑笑小声交代了伙计几句,伙计急匆匆赶去了后厨。   孙萍好奇问:“小胡干事跟顺德堂丁老板很熟?”   “我哥,”见人疑惑不解,胡笑笑毫不避讳地补充道,“我跟他不是一个爸。”   这么坦然,倒让孙萍有些不自在,话锋一转跟叶晚说:“小叶干事,厂办不是在招人吗?你猜今天谁来办公室了?夏副厂长的媳妇,你那个堂姐,叶早。”   叶晚抬起头,脸上故作淡定,心里敲锣打鼓。   女主终于站起来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我看赵主任没有用她的意思。”夏副厂长就是因为叶早跟叶晚退的婚,这事儿早就闹得人人皆知,孙萍自然而然认为叶晚跟叶早不对付,肯定不想跟她在一个办公楼上班。   “为什么不用?”叶晚紧张,女主好不容易迈出反抗第一步,出师就不利,她万一一蹶不振怎么办?   孙萍没料到叶晚这个反应,“我也不知道,可能顾及夏副厂长的面子吧。”   “顾及夏副厂长的面子,不应该更要把人招进厂办吗?”邓茹君听迷糊了。   夏锋之所以娶叶早,只是为了照顾老人和孩子,她要是出来工作了,那他娶她的意义何在?   这个,工厂会谁不知道,尤其是跟夏锋走得近的赵主任。   叶晚暗暗为叶早担心,以夏锋时至今日的地位,她要想在木器厂找份活儿干谈何容易。   “叶早出来上班,”孙萍感叹一句,“夏副厂长还得给家里人重新找保姆,多麻烦的事儿。”   “不是夏副厂长的媳妇吗?怎么又成家里的保姆了?”邓茹君说完,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眼郑占山,“就你们臭男人要不完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你们还想着男耕女织啊?”   “我没有,你别乱说,”郑占山连忙表明立场,“我以后娶了媳妇,才不会要求她这些,她想干嘛就干嘛。”   一着急,说话就大声。   邓茹君一脚踢过去,“你吼我干嘛?”   郑占山受伤地埋下头,她到底是单纯还是傻?   叶晚想起叶早从小数学就好,以前在叶家的时候,叶老太都是让她帮忙统计家里的开支,没有一次出错,算盘更是用得比宋母还要溜。   “孙干事,财务科最近不也在招人吗?”叶晚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第023章 [V]   “孙干事,财务科最近不也在招人吗?”叶晚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财务科王科长这个人气性大,上次抢叶晚没抢过沈科长,一气之下,跑去赵厂长办公室理论。   赵厂长拿他没有办法,最终同意他的科室增员申请,让他另外再招一名干事。   一个月过去了,财务科那边却迟迟不见动静,还不是因为王科长一心想找个跟叶晚不相上下的人才,不然始终觉得自己矮了宣传科那老娘们儿一头。   “你想我推荐叶早?”孙萍有点搞不明白叶晚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王科长不一定看得上她。”叶晚情绪掩饰得很好,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意味。   孙萍恍然,这就合情合理了嘛,原来是想看叶早闹笑话。   孙萍因为上次木簪的事情,总觉得对不起叶晚,便一口答应帮忙推荐就当还人情了。   吃完饭,丁老板还没回来,邓茹君铁了心要看美人,赖在顺德堂不走了,郑占山不放心留下来陪她。   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叶晚拎上走后门得来的烤鸭,心事重重地回了宋家。   她还在担心叶早,厂办那边没通过,要是财务科也碰了钉子,她会不会真的又蔫回去。   蔫回去就不是女主叶早了,夏家那一家子那么折磨她,她都没喊一句苦一句累,怎么可能脆弱到经不住这点挫折打击。   这么一想,叶晚终于放下心来,心情愉悦地走进堂屋,宋家人还在吃晚饭,她将烤鸭拿给宋母,“刚出炉的烤鸭,趁热吃。”   一听有烤鸭吃,最高兴的还是宋家的四个小孩儿,直勾勾地盯着宋母手上的牛皮袋。   宋母去灶房把烤鸭宰成块端出来,满满一盘子,不怕分不匀,她夹起一块鸭小腿,邀请叶晚,“老三媳妇不再吃点儿?”   胡笑笑跟邓茹君一样,出手阔绰,请客大方,他们一桌六个人,她点了三只烤鸭和一盆麻辣鱼,叶晚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这会儿肚子还撑得慌,别说鸭小腿,就是一口水都喝不下了。   叶晚摆手拒绝,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歇脚,宋城眼疾手快,立马递上蒲扇和冰镇过的白糖水。   宋母将鸭小腿放到宋少明的碗里,唐桃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小晚这又是谁送你的烤鸭啊?”李梅一边吃着烤鸭一边搭话问叶晚,“你们宣传科同事可真有钱,顺德堂的烤鸭八块钱一只呢,说送就送。”   “这只我自己花钱买的,”她得锦旗获奖金这事儿,用不着三天肯定传遍家属大院,所以叶晚没必要隐瞒,“今天发工资,上面又发一份奖金给我。”   “奖金?多少钱?”李梅一嘴油转头问道。   “三十。”叶晚见四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搞得她也像一只香喷喷的烤鸭,无奈地从信封里掏出两张大团结给宋母,“妈明天去给孩子们称点糖果和饼干回来吧,另外买一条裙子给小妹。”   宋婷没想到叶晚会给她买裙子,惊讶地抬起头,刚要说什么,被李梅打断。   “奖金三十块?”李梅大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工资?你们宣传科也太大方了吧。”   “不是宣传科大方,是老三媳妇给厂里立大功了。”宋父颇为欣慰地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厂庆晚会那天,老三媳妇表现是真的不错。”   宋父这两天一出门,逢人就夸赞小儿媳,对方也一脸羡慕,说他们宋家好福气,娶到这么能干的儿媳妇。   “我记得桃子一个月工资才四十五吧?”李梅将话题转到唐桃身上,“都是国家干部,待遇咋就差这么多呢?而且桃子的工作还那么累。”   那什么眼神?她一个食堂打饭大妈居然在同情她?   “工种不一样,”唐桃敷衍地回了一句,将小儿子碗里的烤鸭夹回去,“小明,跟你说多少遍了,上火不能吃烤鸭,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语气不重,就是声音比往常大了不少。   桌上所有人都看向她,毕竟唐桃脾气向来温顺,跟宋老二结婚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两口子红过脸。   “心疼儿子,太着急了。”宋鹏帮忙圆完话,教育宋少明,“小明乖,听妈妈的话,她也是为你好。”   宋少明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小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回到房间,唐桃开始摔东西,宋鹏赶紧关上房门,“又咋了?”   唐桃一眼瞪过去,“你还有脸问?我让你买的烤鸭呢?”   “我去了,顺德堂伙计说都卖完了。”宋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叶晚晚上还能买到烤鸭。   “我看你根本没去,”唐桃气到不行,拿起蒲扇一个劲儿扇风,“要不然就是叶晚故意跟我作对。”   “老三媳妇又不知道你要买烤鸭,”宋鹏觉得自己媳妇魔怔了,她以前也偶尔发发疯,不像现在这样稍不如意就红眼,“我看你是多心了。”   “你说什么?”唐桃提声,手里的蒲扇指着宋鹏。   宋鹏连忙搂住她的肩膀,好言好语地哄道:“好了,是我不对,我明天再去一趟,一定给你把烤鸭买回来。”   唐桃往里面看了一眼,手里的蒲扇拍打宋鹏的胸口,“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没见着小明有多想吃烤鸭嘛。”   要不是你拦着,小明早就吃上烤鸭了。   但这句话,宋鹏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宋鹏又哄了半天,唐桃心情才好点,趴在他胸前问:“老三那事儿咋样了?”   “下班回来我就问了,希望不大。”宋鹏是木工,车间离木雕组办公室很近,虽然跟王组长不是很熟,但之前也接触过几次,正如宋父说的那样,那人不好相处得很。   即便赵厂长亲自施压,王组长嘴上答应招学徒,但转身就把所有报名表扔进了垃圾桶。   “那就好。”唐桃自从嫁进宋家,就是家里唯一的国家干部,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对她另眼相看,所以很受不了他们现在一个两个都围着叶晚两口子打转,“日报那边我也跟小姨打过招呼了。”   宋鹏皱眉,于心不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你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唐桃抬起头,再次黑脸:“什么意思?说我心胸狭隘是吧?”   “没有,就是都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事情败露,老三媳妇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还不得闹翻天啊。”宋鹏苦口婆心地劝道。   “大不了分家,一堆人挤在一起,我都快烦死了。”唐桃想他们一家四口分出去单过已经很久了,“再说不是我看不起叶晚,就她那文化水平,抓破脑袋也写不出什么高质量的新闻稿件,根本达不到日报那边的要求。”   “既然这样,你担心什么?还麻烦人家小姨……”   唐桃推他,横眉怒对,“宋老二,你今天怎么回事?处处跟我唱反调,你是不是也看上叶晚那个小骚狐狸了……”   宋鹏连忙捂住媳妇的嘴巴,“哎呦,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那是老三的媳妇,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   唐桃掰开宋鹏,狠狠地踩他一脚,“所以不是老三的媳妇,你就有那个歪心思?”   宋鹏一个头两个大,还说老三媳妇无理取闹,但他看来,自己媳妇更要命。   “有你这么好一媳妇,我还敢想其他,我就太不是人了。”宋鹏表忠心。   算了算了,她爱咋地就咋地吧,他只求耳根清净些。   *   另一边,小洋房。   夏锋加班回家,一进院子,不出所料,听到夏母咋咋呼呼地咒骂,他竟然开始习惯了,面不改色地推开客厅大门。   “儿子,不得了,”夏母听到动静,一把抱起在沙发上哭累了睡着的小孙子,吃力地奔向夏锋,“叶早那个死丫头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她要造反啊。”   夏锋扫了眼比鸡窝还要乱的客厅,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家里这么乱,没人管吗?叶早去哪儿了?”   “我倒是想管啊,”夏母托住夏宇肥嘟嘟的屁股往上颠了颠,对方嘤咛一声,快醒的征兆,“这不是小宇粘我嘛,我抱了他一天,腰都快断了。”   夏锋脸一板,斯文劲儿掩去,看起来很凶,又问:“叶早去哪儿了?”   夏母扬了扬下巴,“楼上睡大觉。”   说着,偷偷地掐了一把小孙子的屁股。   夏宇从睡梦中醒来,揉着眼睛,带着哭腔,“奶,我饿,要吃大肉包子,呜呜呜……”   夏母拍着他的后背哄道,“小宇不哭,爸爸回来了,奶马上去蒸大肉包子给小宇吃。”   夏锋一听,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八点,儿子还没有吃饭,“叶早没有做饭?”   “做饭?”夏母冷嗤一声,絮絮叨叨地跟夏锋告状,“一大早出去买菜,也不知道去哪儿晃了一圈,大中午才回来,饭也不煮,我给孩子们下了点面,问她吃不吃,结果人家在外面下馆子,下馆子就下馆子,我们家又不是没钱,最气人的是她一下午都蹲楼上睡大觉,家里事根本不管,我又要看孩子又要做家务,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当牛做马地伺候她,儿子,你这不是娶了个媳妇回家,那是祖宗啊。”   夏锋越听越火大,公文包都忘了放,夹在胳肢窝就上楼去找叶早理论了。   夏母对夏锋的反应很满意,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偷笑,小贱蹄子,当真老太婆那么好欺负,今天非要你男人好好收拾你一顿。   “奶,我要吃大肉包子。”夏宇哭着蹬腿。   夏母笑眯眯地把人抱去厨房,“小宇乖,今天不吃肉包子,我们吃烤鸡好不好?”   夏宇欢呼一声,小短腿蹬得更厉害,“太好了,有烤鸡吃了,我要吃鸡大腿。”   一脚一脚踢到夏母的肚子上,很疼,但夏母宠溺,不但不制止,还跟着笑。   叶早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买菜回来,夏母看到她身上披一件男士衬衣,啥也不问,劈头盖脸一顿骂:“叶早你还要不要脸了?夏锋的衣服你也偷穿,他衣服多贵不知道啊,给他弄脏弄坏,你赔得起吗?”   叶早摔了一身泥,就连脸上也沾了泥点,回来的路上,邻居看到都会关心一句,赶紧回家把衣服换了,不然容易着凉。   但夏母就是看不到。   她不是看不到,而是视而不见。   想到这儿,叶早涩涩地扯了扯嘴角,人心果然不是一天两天凉的。   夏锋推开房门,看到蜷缩在床上的叶早,眉头锁得更紧,看来妈一点没有冤枉她,家里一堆事情,她不管,居然躲房间里睡大觉。   “啪——”将公文包重重地往柜子上一放。   叶早知道是夏锋,她没理。   可能是饿得太凶,她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见人无动于衷,夏锋上去一把将人拽起来,大呵一声:“叶早!你跟我装什么装?”   叶早被夏锋生拉硬拽地坐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地摇摇欲坠,将手撑到床上,才终于稳住身子,她抬起头看着他,颊上带着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夏锋只当她睡过头留的睡痕,丝毫不在意地质问道:“都几点了?你还在睡觉,你自己不吃饭,别人也不吃?你年轻一顿两顿不吃无所谓,妈和孩子们怎么行?尤其是小宇,他才多大点,你都忍心饿他肚子?”   “真的很奇怪,”叶早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莹玉的侧脸,笑着开口,声音沙哑,“我没跟你结婚前,你们家都不吃饭吗?不吃饭怎么也没被饿死?夏副厂长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夏锋有些尴尬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你少跟我在这儿钻牛角尖,叶早,你说你天天在家没事做,让你做个饭洗个衣服怎么了?就那么委屈吗?你看看哪家儿媳妇像你一样?”   “我家小妹啊,”叶早直勾勾地盯着夏锋,观察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她可比我过得精彩多了,所以我要向她看齐。”   夏锋眸光一闪,有过一丝慌乱。   难道照片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不可能。   “女人结婚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她那个是不务正业,你好的不学净学些有的没的,”夏锋对叶早一通严厉批评,“厂办赵主任说你去他们那儿找工作了?你难道真的打算出去上班,不管家里老人和三个小孩?”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叶晚都进不去的厂办,就凭你?   夏锋明显看不起自己,叶早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是,我决定了,要出去上班。”   “叶早!”夏锋觉得叶早简直不可理喻,他费了半天劲儿,她硬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后果你想清楚了?”   叶早在心里冷笑,她早就想到了夏锋会拿每个月给母亲的药钱威胁她,所以出奇地淡定,“想清楚了,我妈的药钱你想断就断了吧,反正我要出去上班。”   她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再问夏锋要一分钱,她妈的药钱,就算卖血也会自己拿回去。   “好,很好,”夏锋咬牙切齿,一副叶早多么对不起他的样子,“叶早,你太让我失望了。”   好话歹话说尽,他也算是仁至义尽,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只要他在木器厂一天,叶早就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工作。   半夜,叶早一直以为是太饿了才会头晕眼花,直至夏锋嫌她太热,赶她去书房睡,叶早才反应过来自己发烧了。   叶早摸索着打开照明灯。   夏锋用手挡住眼睛,不耐烦地转过身,“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早看他一眼,穿上鞋子翻出退烧药,端起柜子上的凉白开正在吃药。   夏锋再度开口,命令的口吻:“关灯!”   叶早转过身。   夏锋看到她手里拿着药丸,哂笑一声,“还装上病了?”   说完,撑起身子,拉下床头的手拉式控灯线。   周围陷入黑暗,叶早吃完药,将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回柜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夏锋暴躁地坐起身,大声:“叶早,你有完没完了?以为每个人跟你一样,不用上班,想睡到几点醒就几点醒。”   叶早无语了。   她这些日子天不见亮就爬起来煮的早饭都喂狗了!   “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夏锋还在说教,叶早一进夺门而出,门嘭地一声甩上,震耳欲聋,夏锋吓一哆嗦,回过神又骂了几句。   倒回床上,深吸几口气,缓了缓情绪,安慰自己:不见棺材不掉泪,看她还能嚣张几天,等她在外面碰了钉子,还不得回来哭着求他原谅,到时候再好好地给她立立规矩。   作者有话说: 第024章 [V]   十周年厂庆的新闻稿要得急,下午就要送过去,沈科长再三提醒叶晚日报要求高,让她一定要追求速度的同时保证质量。   嘴上虽然不放心,但沈科长对叶晚的业务水平还是很有信心,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好好表现,这次任务如果也能顺利完成,年底的先进工作者称号评选肯定少不了你。”   叶晚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拿起沈科长送她的英雄钢笔,埋头苦写,时不时抓抓头发挠挠耳朵。   既然沈科长都这么说了,她就不能表现得太轻松,必须在别人看来她用了十二分努力才行。   邓茹君心疼叶晚,给她搜刮来一堆零嘴,叶晚一边吃一边装模作样,也不知道是吃得太投入,还是糖果太甜饼干太香,写完新闻稿,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十点半。   不行,她得捂好。   “小晚,你也太厉害了吧?!”邓茹君神出鬼没地从叶晚身后伸出个脑袋,一把拿过叶晚刚准备藏起来的新闻稿,大致地扫了一眼,连连称绝,“就这遣词造句,送去评选诺贝尔文学奖也不是不行的。”   叶晚:“……”   要不要这么夸张?   “我觉得还要修改一遍。”叶晚尽量做出对自己这版新闻稿不是很满意的表情。   “这还修改?”邓茹君咋舌,摇头,“小晚,给我们一条活路吧,难道你真要去评选诺贝尔文学奖不成?”   感叹完,直接把叶晚写好的稿子交给了沈科长,“科长,你快看看,这篇新闻稿是不是很完美?”   沈科长接过去仔细阅览了一遍,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小邓,你赶紧跟小叶选几张配图,一并送去赵厂长办公室。”   邓茹君得了任务,立马找出厂庆那天她拍的照片,拉着叶晚一块挑选,选到一半,邓茹君嘟囔一句:“好像丢了一张。”   说着,翻了翻剩下的照片,对叶晚说:“小晚,完了,你的照片被人偷了。”   叶晚一头雾水,随手拿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这不是很多吗?”   邓茹君以公谋私,借着公家的照相机,给叶晚拍了一沓照片,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叶晚的写真集。   “不是,”邓茹君丝毫没觉得哪儿不对,叶晚长得好看,她为什么不能多拍几张,再说她还是厂庆晚会主持人,“是那张……”   邓茹君着急地比划起来,“你头发掉锁骨上那张,我抓拍得不要太好看。”   叶晚想起邓茹君之前跟她埋怨过,她去取照片,结果照片被生产科取走了,后来赵美玲送过来。   如果真的丢了一张,叶晚怀疑是夏锋搞的鬼,不过他拿她的照片干嘛?回去做小人扎她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事暂时都不能败露,不然遭殃的不是夏锋,而是她,毕竟夏锋在厂里名声好,到时候他倒打一耙,说她不守妇道勾搭他。   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夏锋干得出来。   “拍了这么多照片,你肯定记混了,”叶晚抽出一张自己站在台上的单人照,“你看这张就跟你说的那张差不多。”   “是吗?”邓茹君开始动摇,那天她确实给叶晚拍太多照片了,快门键摁到手麻,懊恼地拍了下头,“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瞬间,没有留下来。”   说着,靠过去抱住叶晚的手臂,“不过问题不大,漂亮的人儿就在身边,还要什么照片。”   叶晚笑了笑,转移话题问:“昨儿个见着丁老板没有?”   一提这个,邓茹君就来气,扭头往回一瞪,郑占山的方向,“都怪某根搅屎棍,非拉我去看电影,害我没见着丁老板。”   郑占山大气不敢出。   胡笑笑安慰邓茹君:“我哥嘛,想见随时都可以,茹君你别太在意了。”   经过昨天观察,她算是看明白了,邓茹君同志跟她哥有缘无分。   “再说,郑干事长得也很好看啊,”胡笑笑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既然撮合不了邓茹君和她哥,那就成全郑占山好了,“至少比我哥好看太多了。”   这个新同事能处,有那个想法,她真能帮你。   郑占山向胡笑笑投去感激的目光。   “就他?”邓茹君撇嘴,一脸嫌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大个,怎么比得上人家丁老板,生意都做到厂里来了。”   听到这里,叶晚忍不住插一句,“笑笑,你哥二楼的炒菜窗口快开业了吧?到时候我们一块过去给他捧个场。”   “快了,就下个星期,开业了,请大伙吃饭。”胡笑笑一天不请人吃饭浑身难受。   “怎么好意思又让你破费,”邓茹君跟胡笑笑一样任性,反正有钱,“到时候我来做东,大伙随便吃,谁给我省钱我跟谁急。”   说完,冲叶晚挑了下眉,补充一句:“可以带家属。”   胡笑笑跟着起哄:“对哦,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福气可以娶到我们木器厂的厂花。”   “宋城同志,我见过,”邓茹君举手,一脸骄傲,“脾气老好了,最重要的是,他对小晚一心一意,只要有小晚在,他看都不会看其他人一眼。”   胡笑笑羡慕道:“这么痴情的男人,我也想要。”   张琴一走,宣传科的氛围越来越和谐,就跟相亲相爱的一家子似的。   在这种环境下上班,叶晚很放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闹。   直到沈科长将她叫出去,开门见山地问:“木雕组老王在招学徒,这事儿你们家知道吗?”   沈科长这个人很惜才,从她破格将叶晚招进宣传科就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是真的很喜欢宋城的木雕手艺,不像墨守成规的老师傅那样死板,他的作品感情丰沛,直击人心。   “宋城已经递交了报名表。”叶晚也没什么好隐瞒,有一说一。   沈科长轻轻地蹙了下眉,担心道:“光是报名没用,老王那个人倔得很,油盐不进,还得厂长出面才行。”   叶晚这才回过味来,沈科长让她跟邓茹君一块去交新闻稿的真正目的,“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科长。”   沈科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话说三分足矣。   去厂长办公室的路上,叶晚想到沈科长昨天去交报表,头上就戴了她送给她的木簪。   今天又提醒她木雕组老王招学徒,看来厂长没注意到沈科长的良苦用心。   想到这儿,叶晚取下头发上的木簪塞进新闻稿里,连同邓茹君选出来的照片一并放到赵厂长的办公桌上。   从三楼下来,经过厂办办公室,孙萍追出来拉住叶晚,神秘兮兮地跟她说:“叶早那事儿,我跟王科长说了,中午公告栏见。”   叶晚深感意外,问:“人还没见,王科长直接录用了?”   孙萍用肩膀碰她一下,笑道:“看把你急的,放心好了,王科长要求高着呢,贴公告栏不是为了做给你们科长看嘛。”   叶晚顿时哭笑不得,小老头气性还挺大,这都过多久了,还跟沈科长较劲呢,阵仗一定要搞这么大。   “这次报名考财务科干事的一共五个人,”孙萍偷偷塞给叶晚一张纸条,“名字我都抄下来,你拿回去自己研究。”   叶晚跟孙萍道完谢要走。   孙萍最后提醒她一句:“我老舅那个人,说好听是公平公正公开,说不好听就是一根筋认死理,他不买夏副厂长的面子,也不会因为任何其他人改变他的决定,所以,如果叶早真有那个能力,只怕……”   “为他人做嫁衣吗?”叶晚自信一笑,“叶早真要有那个本事,夏副厂长就不娶她了。”   放眼整个厂办,也就财务科的王科长刚跟夏锋正面刚,这也是叶晚拜托孙萍推荐叶早的原因所在。   只要叶早考得上财务科,王科长就能护得了她。   *   叶早吃了退烧药,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身子才稍稍恢复了些,她爬起来下楼吃了点冷水泡饭就又出门去了,不忘带上昨天她穿回来的那件格子衬衣,心想如果碰到那个二流子,还是要把东西还给人家的。   夏母和夏父带着三个孩子下馆子去了,夏锋当着她的面给了他妈两张大团结,他一个月给丈母娘十块钱的药钱,给他妈一顿饭钱够叶早她妈买两个月的药。   叶早知道他在逼她服软,但绝不可能,她已经受够了夏锋每次给钱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是施舍,是同情,还有不屑。   仿佛她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   他永远把自己当世界中心,所有人都应该围着他转。   毛病,得治。   叶早不会再惯着他了。   烈日当空,晒得叶早头更晕了,她咬牙往正大门方向走,想看看今天公告栏有没有新的招工启事。   看到财务科贴出来的招考名额,白纸黑字居然写着她的名字。   叶早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是她没错,可是她不记得自己报过名。   难道是夏锋想看她闹笑话跟财务科那边打的招呼?   就在叶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大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哇哇大哭声,是夏锋他们一家子下馆子回来了。   夏宇每天吃完午饭都是叶早哄睡,夏母根本不管,这两天接手过去,完全哄不住,这会儿正在夏母怀里又哭又闹鲤鱼打挺。   夏母远远地看到叶早,眼睛一亮,扯开嗓门喊她。   叶早当做没听见,一动不动地站在公告栏前面。   夏母将夏宇塞给夏锋,冲上去就开骂:“叶早,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看到小宇哭那么可怜吗?你心石头做的啊,那么硬。”   叶早往回望了一眼,夏宇碍于夏锋的威严,没敢像在他奶怀里哭得那么放肆,这会儿正趴在他爹肩膀上抽搭。   “奶奶和爷爷还有他爹都在,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人插手不是?”叶早皮笑脸不笑。   夏母被噎,悔恨当初自己瞎了狗眼,居然没看出来叶早这么牙尖嘴利,“都跟你说了,我儿子是副厂长,有他在,你就别想在木器厂找到工作,扫地工人也不会要你。”   “那可不一定,”叶早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财务科贴在公告栏上的启事,“这不是有个机会等着我吗?”   夏母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我要睡觉,”夏宇跑过来拽叶早的衣服,“快抱我回去睡觉。”   小胖子哭得眼睛通红嗓子沙哑,看着很可怜,就是这命令的口吻还是很欠揍。   “我很忙,没空。”叶早抽出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经过夏锋身边的时候,注意到他也在看公告栏,一脸惊讶,所以他没给财务科打招呼,是谁暗中帮她?叶早想。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敢跟夏锋对着干,那就是小妹。   叶早苦笑地摇头,不可能,小妹那么讨厌她,怎么可能帮她。   不管是谁,下午财务科的考试,她一定会认真对待,绝不会辜负那个帮她的人。   *   财务科。   王科长吃完午饭,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下午的考试题目。   “科长,这种小事怎么劳驾您亲自出手?还是让我准备吧。”许翠翠主动请缨道,早上王科长交给她一份启事,让她贴到厂大门的公告栏上,当时她没多注意,贴的时候才看到上面居然有叶早的名字。   叶早要来他们财务科?   这个消息对许翠翠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好不容易在财务科站稳脚,现在由科长亲自带着学习,只要她再多学点财务经验,王科长过几年退休,她就能接手科长位置。   厂工会最年轻的女科长,到时候她就不信夏副厂长还不关注到她。   叶早一来,她所有计划就毁了。   许翠翠从小数学就好,稳坐班级第一,直到升初中遇到叶早,每次考试都被压一头。   叶早就像她的天敌,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包括她喜欢了很久的夏副厂长,叶早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祖坟冒青烟才得到夏副厂长的青睐,那是木器厂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   她还不珍惜,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到财务科跟她填什么赌?难道科长的位置,她也想跟她抢?   听到许翠翠的提议,王科长警惕地看她一眼,“我没记岔的话,你表哥也报名参加考试了?”   “科长,我不是那种人,”许翠翠跟领导保证道,“这是科里的大事,我怎么可能跟人漏题嘛。”   “那也不行,”宣传科那个老娘们儿抢走了叶晚,王科长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一心只想招一个比叶晚还要优秀……至少不能差太多的得力干将,所以必须严谨对待,不能出半点差池,“这次我亲自把关,你们都别管。”   见人态度强硬,不留任何余地,许翠翠没有办法,只能退回自己工位上,委婉地给王科长提个醒:“科长,夏副厂长的媳妇也报考了我们财务科,这事儿夏副厂长知道吗?”   “什么夏副厂长的媳妇,人家有名有姓叫叶早。”王科长对叶早有印象,一方面是大外甥女的推荐,另一方面叶早是叶晚的堂姐,既然叶晚那么优秀,她堂姐肯定也不遑多让,这才破格将她的名字添了上去。   王科长非常看好叶早,抬起头严厉地批评许翠翠,“这是我们财务科的事情,你别拿生产科压我,他生产科还管不到我头上。”   许翠翠慌张地解释道:“科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科长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都是因为叶早,人还没来,就让她受气。   “不是就好,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跟外面那些大婶学,一天天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八婆别支走许翠翠,王科长刚要全心投入备题中,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他不耐烦地抬起头,对上夏锋那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小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人的家务事。”王科长教育完许翠翠,叮嘱道,“好了,别吵我了,我得赶紧把考试题出好,对了,你把办公室里的算盘都找出来,下午要用。”   许翠翠心里咯噔一下,叶早算盘珠子拨得最溜了,以前还代表他们班到区上参加过比赛拿了个一等奖回来。   “好,我这就去。”许翠翠一口接下任务,怕别人跟她抢了去,这次她一定不会让叶早得逞,她要她今天出了财务科的大门就别想再进来。   必须让叶早在考场上出洋相,给自己出口恶气。   许翠翠走后,耳根终于清净,王科长刚要全心投入备题中,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他不耐烦地抬起头,对上夏锋那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小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这家伙来宣传科干嘛?给他媳妇走后门吗? 第025章 [V]   王科长抬头,看到夏锋那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小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夏锋没听到,笑脸不减半分,抬脚走进宣传科,从裤兜里拿出一包,他不抽烟,抽出一根递给王科长,“王科长得空聊两句?”   王科长将备好的考试题翻一面,接过夏锋递来的香烟别到耳朵上,客气问了句:“夏副厂长有何指教?”   “王科长客气了,叫我小夏就行,”夏锋扫了一圈周遭,办公室只有王科长,他才继续说道,“指教不敢,就是听说财务科这两天在招人。”   王科长半眯着眼睛,目光从夏锋脸上饶了一圈,道:“给自己媳妇疏通关系来了?”   夏锋赔笑,一脸公正,“贱内什么本事,我比谁都清楚,在家洗衣烧饭还行,其他可以说一窍不通。”   王科长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夏锋,原来是给自己媳妇堵路来了。   真没看出来啊,长得文质彬彬,还是大学毕业,骨子里却很大男子主义。   把媳妇娶回家,媳妇就成了他的私人物品,他可能支配媳妇的人生,包括追求和理想。   错了,他应该觉得叶早不配拥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吧?   王科长打心底看不起这种男人,“夏副厂长,谁是你贱内?我又不认识。”   “叶早,”夏锋未察觉异样,继续说道,“王科长,我家什么情况,你可能不知道,上有老下有小……”   王科长打断他,打马虎眼:“恭喜,三世同堂,夏副厂长很有福气嘛。”   夏锋顿了顿,盯着王科长的秃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生产科平时有多忙,王科长也一定有所耳闻,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如果家里没个人照顾实在不放心。”   王科长不为所动,甚至非常热情地给夏锋介绍起了保姆,最后还说:“夏副厂长一个月工资不少吧,别说一个保姆,就是请他四五个也绰绰有余,到时候你们家一人一个保姆,多有排场。”   夏锋总算听出来,老头子在挖苦他,硬着头皮说好话:“王科长,我也是为大伙着想,财务科本来就忙,真的没必要为了贱内……”   王科长打断夏锋,“叶早是你媳妇,又不是你儿子,你管她那么多,就不怕她跟你闹?”   夏锋义正言辞,“这不是闹不闹的问题,凡事应以大局为重……”   王科长抓了两下自己的光脑门,再次打断对方:“还是说她不敢跟你闹?你咋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家那个母老虎稍有不如意就捶我一顿,夏副厂长,我也太羡慕你了。”   夏锋一脸尴尬。   “夏副厂长放心吧,我这个人也没啥本事,就是凡事讲个公平公正公开,叶早来报考我们财务科,我一定严厉把关,”王科长摘下耳朵上的香烟,捻在手里,翻来覆去,“只要是人才,我才不管她是谁的贱内。”   话已至此,夏锋还能说什么,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走了。   财务科,不好得罪,就算是他。   目送夏锋离开,王科长将香烟扔进垃圾桶,啐了一口老痰,骂了一句德行。   *   叶晚吃了中午饭蹲在办公室吹风扇,宣传科其他人还没回来,她对着风扇啊啊啊玩了一会儿,邓茹君一脸八卦地跑进来。   “小晚,我刚看到夏副厂长了,”邓茹君满头大汗,跟叶晚一块蹲到风扇前面,“他从那个财务科出来,脸臭得老远就能闻到,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   “碰钉子了,”叶晚冷哼一声,“活该!”   女主是他媳妇,又不是他养的狗,非要把别人关家里看门。   王科长好样的,不愧是她看好的大爷。   “碰啥钉子?他去财务科王科长没理他?”邓茹君早就听说财务科的王科长铁面无私,整个木器厂也就赵厂长能得他三分薄面,别人惹他,他能用自己闪亮的秃脑袋钻死他。   “下午财务科有热闹看,”叶晚记得财务科的许翠翠也是夏锋的红颜知己之一,她对叶早怨念已久,少不了给叶早下绊子,也不知道我们的女主会怎么化解,这么精彩的撕逼现场,叶晚岂能错过,她冲邓茹君挑眉,“去吗?”   “去啊,反正科长下午也不在办公室。”张琴走了,宣传科都是自家人,邓茹君不怕有人打她们小报告,“小晚,你是不是很紧张?”   叶晚啊了一声,“我紧张什么?”   “你就不怕叶早考上财务科吗?”不管外面流言蜚语怎么说,邓茹君始终相信叶晚才是受害者,临近婚期被堂姐抢了男人,是谁心里也过不去吧。   “想听实话吗?”邓茹君是叶晚来到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的真心毋庸置疑,叶晚不想骗她,“其实我一点不怕,甚至希望她能考上。”   邓茹君一脸不解地看着叶晚,伸手探她的脑袋,嘀咕道:“烧坏脑袋了?”   “她是我堂姐,”叶晚往生产科办公室方向瞥了一眼,“要不是夏锋,我们姐妹两个也不会感情破裂,再说她在夏家过得并不好……”   话说到一半,耳边传来抽搭声,叶晚转过头。   邓茹君泪眼汪汪地撇着嘴,然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感动道:“小晚,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孩子,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心肠,我要给你买烤鸭吃,好多好多烤鸭,每天一只够不够?”   叶晚:“……”   邓茹君也是叶晚见过心肠最好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对方胖成猪。   *   财务科考试三点开始,王科长借用二楼的会议室为考点,五张桌子竖排成列,桌上放一张考试卷和一把算盘。   考试内容很简单,总共三十道计算题,限时三十分钟,提前交卷可以加分。   不过这个加分有一定的难度,许翠翠扫了眼考试题,是非常复杂的算术,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表哥,大舅妈让他出去买个菜都能找错钱回家,也就只能应付十以内的加减乘除。   “科长,考试是不是太基础了?”许翠翠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科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脚边放着自己心爱的茶盅,手里煞有介事地拿一把戒尺,“基本功不过关怎么干好财务这活儿?”   再说复杂的财务知识都是进了单位老财务手把手教的,学校不就是教点算术吗。   不考算术考点啥?他头发都没了,还要他想其他考试题,不是强人所难吗?   许翠翠还想说什么,王科长先她一步,“先把人带进来。”   许翠翠觑向会议室里的五张桌子,特别留意了最后一张桌子上的算盘。   “考试马上开始,都进来坐下吧。”许翠翠伸出头朝外面喊了一声,等到排在第四个的叶早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小声将人叫住,“小早,加油哦,只要考试通过,我们以后就能一块上班了。”   说话间,第五位报考人员先进了教室。   叶早跟许翠翠道了谢,也跟着走了进去。   同时在也想难道是许翠翠帮她报的名?她现在这么好心了?   “限时半小时,大伙都抓紧点时间。”王科长拿起戒尺站起来,在左手心轻轻拍了一下,严厉道,“各做各的,不准东张西望。”   话音一落,会议室算盘珠噼里啪啦响起来。   人与人的差距也立马凸显出来,坐在最前排的年轻小伙子,手里的算盘好像烫手,屈着一根手指在那儿抠。   王科长看了他一眼,很嫌弃地摇摇头,与此同时,一眼注意到最后一位小同志,算盘珠子扒拉得飞起,快出了虚影。   王科长眼睛一亮,快步走了上去,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考卷,姓名那栏写着:叶早,字迹工整娟秀,人如其名。   第一位还在扣算盘,叶早已经算好了十道题,王科长看向墙上的挂钟,这才刚过五分钟。   不出意外,叶早小同志要提前交卷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啪嗒一声,一颗算盘珠子掉到了地上,滚了一路停在王科长的脚边。   王科长低头,啪嗒啪嗒……无数颗算盘珠子落了一地。   事发突然,叶早整个人都懵了,手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算盘架,回过神,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她把财务科的算盘给扒拉坏了!   “这,这可怎么办?”许翠翠冲过来,故作紧张地蹲地上捡算盘珠,小声嘀咕道:“钱干事最珍惜她的算盘了,她知道算盘弄坏了,非得骂死我不可。”   叶早一脸愧疚地帮着捡算盘珠,“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下去我赔给钱干事。”   时间有限,其他报考人员都在算题,只有第一位的男同志,直接转了个身脖子伸得老长地像是在菜市场看热闹。   “许干事,再去找一把算盘上来。”王科长手里的戒尺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小同志,你也别捡了,这是财务科考场,不是让你学习雷锋。”   “那个,科长,”许翠翠吞吞吐吐,面有自责,“科室五把算盘都在这儿了,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多准备两把,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能把钱干事的算盘给扒坏了。”   没了算盘,叶早算数再厉害,她总不能口算吧?   口算能有珠算准确率高?这就是许翠翠打的如意算盘。   许翠翠小心观察王科长的表情,只有他不怀疑她动的手脚,事情就不会有败露的可能。   王科长哪会想这么多,对于许翠翠的话,可以说是深信不疑,只叹一口气,“现在去买算盘也来不及了。”   “其实不用算盘也行,”叶早坐回椅子上,眉眼温柔,但眼神坚定,“我可以口算。”   “口算的话,”王科长再次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仅剩二十分钟。”   叶早还剩二十道题,这么复杂的算数,口算一分钟一道,难度可见。   “科长,要不多给叶早几分钟吧?”许翠翠老好人的样子,帮忙说情道,“虽然对其他报考人员不公平,但毕竟谁也没想到算盘会这个时候坏掉。”   跟了小老头这么久,许翠翠当然知道王科长这个人最讲公平公正。   果不其然,王科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如果延长时间,对其他人不公平,但如不延长时间,叶早考试成绩不佳,他可能会因此丧失一名得力干将。   太难了,王科长挠头。   就在这时,叶早再次开口,“不用延时,还剩十六分钟,我尽量完成。”   许翠翠要的就是叶早这句话,她现在有多自信,考试结果出来就有多打脸。   “好了,别打扰小同志考试,许干事,你去看着最前面那位同志,考个试都快睡着了,成何体统。”王科长很不满许翠翠的表哥。   许翠翠耳朵发烫,像自己被骂,窘迫不已地走到最前面,重重地敲了一下她表哥的桌子。   大表哥梦中惊醒,两只手胡乱一挥,将桌上的算盘扒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王科长眉头一皱,搅屎棍,还不如把算盘拿给叶早小同志考试。   站在后门目睹了全程的叶晚心里那个急啊,叶早就算了,毕竟她眼光不行,不然也不会嫁给夏锋,但王科长你咋回事?不是最刚吗?怎么连许翠翠那点小伎俩都识不破?   “小晚,你堂姐好厉害啊,”邓茹君小声感叹道,“算盘都能扒拉散架了!”   叶晚自闭了。   邓茹君一脸惋惜地摇头,“你堂姐口算肯定比不上别人珠算,她这次想考进财务科多半悬了。”   那么漂亮一同志,只能在家洗衣煮饭,真的太屈才了。   “不一定,她很厉害的,”叶晚还是很相信叶早的能力,在心里又给对方打了一遍气,才道:“走吧,回去了。”   叶早算完最后一道题,刚要检查的时候,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好像是小妹。   回头,后门已经没了人。   叶晚跟邓茹君从会议室出来,看到站在宣传科门口的厂长刘秘书,正巧刘秘书转过头也看到她俩。   “小叶干事,赵厂长请你去趟办公室。”刘秘书迎面走上去。   邓茹君担心,打听问道:“是赵厂长对新闻稿不满意吗?”   刘秘书有话直说,“新闻稿已经送去日报了,赵厂长很满意,赵厂长请叶干事是为了其他事。”   “茹君,你先回去,等会儿科长回来,帮我说一声。”叶晚当然知道是何事,不过刘秘书在,她不好跟邓茹君说明。   一上三楼,整个走廊都回荡着赵厂长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你说什么?老王没来上班已经好几天了!还把樟木雕花套箱搬回去了?他给老子发什么疯?你去,你现在就回家把人给老子逮回来!”   “赵厂长因为王组长气三天了,等会儿你说话注意点儿。”刘秘书好心提醒叶晚,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她,反正赵厂长对她印象不错,而秘书不就是看老板眼色行事的吗。   叶晚跟着刘秘书刚走到赵厂长办公室门口,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从里面跑出来,没注意前面,一头撞上叶晚。   小姑娘头也不抬地道了几声歉,又哭着跑开了。   叶晚回头看她。   刘秘书在旁边介绍道:“那是王组长的外孙女,肖燕,也在木雕组。”   “木雕组不就王组长一个人吗?”叶晚在家听宋父提过一嘴木雕组的情况。   “她刚进木雕组没几天,”刘秘书压低声音,“王组长性子不定,隔三差五闹一出,赵厂长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外孙女招进来盯着他,这不,还是出事了。   “秦书记的樟木雕花套箱都给搬回家了,那可是人家宝贝闺女的嫁妆,你说赵厂长能不气吗?”刘秘书无奈地摇头,“但也没办法,谁叫我们木器厂就王组长一个木雕师傅,物以稀为贵,赵厂长还得哄着他。”   原来木雕师傅这么吃香,看来宋城同志很有钱途,叶晚心想,这段时间她没少为难宋城,这次帮忙就算对他的弥补了。   “赵厂长,小叶干事请来了。”刘秘书敲响赵厂长里间的办公室门。   赵厂长亲自起身迎接,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又是招呼叶晚落座又是交代刘秘书沏一杯好茶。   叶晚不是第一次进赵厂长办公室,小老头每次都很严肃,今儿个这么热情,笑容满面,小胡子一翘一翘,他刚不还在发火吗?   宋城那支玫瑰花木簪威力这么大?叶晚在心里感叹。   “小叶干事,你上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我办公室了?”赵厂长坐回自己的老板椅,笑眯眯地看着叶晚,然后指了指她的头发。   叶晚一脸迷茫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哎呀一声,“我的簪子落您办公室了?我就说宣传科翻了遍怎么也找不到。”   赵厂长看破不说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根玫瑰花木簪,拿在手里打量一番,问:“这支木簪跟小赵干事之前掰断的那根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吧?对小叶干事来说很重要?”   “不瞒赵厂长,”叶晚故作害羞地垂下眼睑,小声道,“这是我丈夫送我的东西,他费了不少心思,不然我也不会因为一支簪子跟小赵干事闹起来。”   “小叶干事误会了,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赵厂长虽然疼惜孙侄女,却也是明事理之人,宽慰叶晚道:“那事儿确实是小赵干事做得不对,她离开木器厂也是纠风办对她的处分,跟你没关系,再说都过去了。”   叶晚大舒一口气,而后明知故问:“所以您让刘秘书叫我上来不是为这事儿?”   “老实跟你说了吧,”赵厂长再次打量手里的玫瑰花木簪,越看越满意,“我就想知道这支木簪出自何人之手?手艺这么精湛,不去木雕组太可惜了,而且木雕组一直缺人手,前几天又接了秦书记一单活儿,老王那个王八蛋也不靠谱,他把秦书记寄放这儿的套箱给搬回家了……”   说到最后,赵厂长自己气到不行,胸口上下起伏,感觉都快背过气了,他一把掐住自己的人中。   叶晚都惊呆了,还有这操作。   好一会儿,缓过气来,赵厂长揉着额角,摆手道:“不说老王那个缺德货了,你今天回去跟宋城同志商量一下,让他明天直接到木雕组报道。”   这是商量了?不过赵厂长这种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雷霆行事作风,叶晚很喜欢,点头应下后,一脸担忧地问:“赵厂长,王组长不是回家了吗?他回来看到宋城会不会把人赶出去。”   “他敢!”赵厂长花白小胡子往上一翘,横眉怒对地拍桌子,“老子以前就是太纵着他了,看把人惯得没规没矩,一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往后再跟我瞎闹,老子让他滚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老王求贤如渴,一直想收学徒,只是没遇到好苗子。   现在好苗子都给他送到嘴边了,他怎么可能舍得将人赶走,还不得当宝贝把人供起来。   有赵厂长撑腰,叶晚也就不担心宋城那个憨包在木雕组被人欺负了。 第026章 [V]   叶早交了考卷出来,经过宣传科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里望了一眼,没看到叶晚,有些失望。   “叶早同志。”邓茹君看到叶早站在门口张望,追了出去。既然小晚这么在意自己堂姐,她就不能再让她们这么误会下去了。   叶早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回头,一个长得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已经跑到她面前。   她认识她,经常看到她跟小妹走一块,也很羡慕她,跟小妹关系那么好。   “叶早同志你找小晚吗?”邓茹君瞅着眼前的美人儿,咽了咽口水,再次感叹叶家基因可真好啊。   “不是,我没有,只是路过。”叶早连口否认,小妹那么讨厌她,肯定不欢迎她来她上班的地方找她。   邓茹君看出她的慌张,回以微笑安抚,邀请道:“小晚被刘秘书叫去赵厂长办公室了,等一会儿才回来,你要不进去坐会儿?”   “不去了,我还有事先走,”叶早抱着怀里的牛皮纸袋,紧张得手心开始冒冷汗,“你也千万别告诉小晚我来找过她,拜托了。”   说着就要离开,邓茹君再次把人叫住,“叶早同志,小晚一点不讨厌你,真的。”   叶早脚下顿住,以为自己幻听,僵硬地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邓茹君两步走上去,笑盈盈地重复道:“小晚一点不讨厌你,真的,不然她也不会让孙干事推荐你,哦,忘说了,厂办的孙干事是王科长的外甥女。”   叶早抱住牛皮纸袋的两只手紧了紧,原来不是许翠翠推荐的她,是小妹。   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小妹为什么这么做,她没生她的气了吗?   “小晚说了,”邓茹君在线解惑答疑,“你跟她都是受害者,夏锋才是罪魁祸首,你们姐妹因为一个臭男人感情破裂太不值当了,她希望你过得好,不再受夏家压迫,这才请孙干事帮忙。”   叶早眼眶微热,鼻尖忽然一酸,说话带着哭腔,“小妹真的这么说?你没有骗我吗?”   这是喜极而泣吗?看来叶早同志跟她一样都很喜欢小晚呢。   邓茹君笑道,“我骗你干嘛?我跟你说这些,就是不想你和小晚再误会下去。”   “太好了,”叶早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太好了,小妹原谅我了。”   “为了庆祝你们姐妹两和好,晚上我请你们吃烤鸭啊?”昨天没见着丁老板,邓茹君始终不死心,找各种理由请客吃饭。   顺德堂的烤鸭八块钱一只,再添两块钱就够她妈一个月的药钱了,素不相识就让别人这么破费,叶早不好意思,委婉拒绝道:“等我找到工作,我请你们吃饭。”   “就你刚才的表现,肯定能进财务科,我和小晚都看好你。”   她没有看错,小妹刚才真的有去,叶早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微微一笑,“麻烦邓干事转告小晚一声,我会努力的。”改变自己,逃离夏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   一个拼命想要逃离,一个死活想要跳进去。   许翠翠收拾完会议室出来,已经快到下班时间,看到去车间巡视的夏锋,她理了理头发,在楼梯口追上对方。   “夏副厂长。”许翠翠掐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甜到发腻。   夏锋回头看她一眼,微笑地点了点头,温温柔柔地开口:“许干事忙完了?”   夏副厂长居然知道她的名字?许翠翠受宠若惊,原来夏副厂长早就注意到她了,如果没有叶早,夏副厂长一定会娶她的吧?   许翠翠害羞地抿了抿唇,回道:“忙完了。”   “今天来考试的几位同志看起来都不错,”夏锋扶了扶眼镜,侧面打听道,“你们王科长对谁最满意啊?”   “王科长只看结果,其他对他来说不重要,”楼梯间不宽,两个人并肩走,肩膀时不时碰到,许翠翠小鹿乱撞,她觉得夏锋好像喜欢她,“不过小早今天太紧张了,表现欠佳。”   夏锋转过脸,“嗯?怎么回事?”   许翠翠不敢跟夏锋对视,害羞得耳根绯红,小声道:“她把算盘弄坏了,最后二十道题只能口算,那么复杂的算术,口算怎么赢得过珠算,我看她这次考上财务科的几率不大。”   “这样啊。”夏锋眼底闪过讥笑,他就知道叶早成不了大气候。   “夏副厂长,小早一定很难过,你回去可要好好哄哄她啊。”许翠翠嘴上大方,心里却酸到不行。   夏锋没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夸起了许翠翠的头发又黑又亮。   许翠翠长相一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她的头发,柔顺有光泽,她很有自信地取了一缕放到胸前,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对上夏锋的眼睛,“谢谢夏副厂长夸奖……”   话没说完,脚下不小心踩空,整个人往前扑去。   夏锋伸手把她捞起来,大手揽在她腰上。   许翠翠趁机一头扎进夏锋怀里,两只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受惊地发着抖:“夏副厂长,人家好怕。”   上班时间,楼梯间没人……   至少刚才没人,夏锋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跟许翠翠抱成一团的时候,他抬起头。   叶晚从三楼楼梯拐角探出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夏锋急忙松开许翠翠,生怕叶晚误会什么。   许翠翠反应慢半拍地昂起脑袋,然后拉了拉夏锋的衣摆,“夏副厂长,小早好像生气了。”   夏锋这才注意到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叶早,却也只是匆匆地看了她一眼,就将视线转到了三楼的叶晚身上。   叶晚上半身趴在栏杆上,手撑着腮帮子,一副看热闹的悠闲姿态。   叶早抱着牛皮纸袋下楼,经过夏锋和许翠翠身边,有礼貌地说了句:“借过。”   仿佛不认识两人。   许翠翠拉住叶早,“小早,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夏副厂长什么都没有……”   夏锋打断她,“用不着跟她解释。”   他根本不在乎叶早怎么想,他怕的是叶晚误会他跟许翠翠。   许翠翠欣喜若狂,没想到夏副厂长这么喜欢她,为了她,自己刚娶进门的媳妇都不管了,这种男人也太好了吧。   叶早将手抽回来,冲许翠翠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刚什么眼神?许翠翠觉得叶早疯了,自己男人为了别的女人置她于不顾,她居然反倒过来同情她?   这也太可笑了吧。   许翠翠心想叶早是逞强,其实难怪得要死,她也一定很嫉妒她吧。   叶早出了办公楼,抬头看天,时间还早,她不想回家听夏母唠叨,就抱着牛皮纸袋一路闲逛。   想到许翠翠看夏锋的表情,少女怀春掩不住,就忍不住地替她不值,又一个被夏锋外表蒙骗的无知少女。   逛着逛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木器厂后门。   收发室的陈大爷坐在门口跟她打招呼:“叶老师,今天没去买菜啊。”   叶早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跟人打听昨天那个二流子,陈大爷先她一步开口:“叶老师,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以后看到他,最好躲他远点,别让夏副厂长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让夏锋知道?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大爷,我不认识他,”叶早行得正坐得直,“昨天第一次碰到。”   “叶老师,我没别的意思,”陈大爷瞧了眼叶早怀里的牛皮纸袋,透过封口看到里面的格子衬衫,“要不你把东西放我这儿,我看到那小子帮你还他。”   夏副厂长脾气好,好说话,但他老妈长得就尖酸刻薄,要是知道自家儿媳妇跟别的男同志有拉扯,叶老师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挨骂。   叶早原本也这么打算,就她现在这处境,招惹谁谁不跟着倒霉,便想都没想地将牛皮纸袋递了过去,“谢了,大爷。”   说完,要走。   陈大爷又把人叫住,感叹道:“叶老师,老话不骗人,相由心生,大爷我看你就是好孩子,不像那小子,流里流气,前脚惹了你,后脚就跟别的姑娘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叶早笑了笑,没说话。   她自个儿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儿闲工夫管别人。   天黑,叶早才回夏家,一进门就听到夏锋一家老小有说有笑地在饭厅吃饭,其乐融融的画面,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挤进去。   强扭的瓜不甜,只会把人噎死。   夏母看到叶早回来,扯着嗓子问夏锋:“儿子,一食堂的红烧肉也太好吃了吧?比你那个白眼狼媳妇烧的不知道好吃到哪儿去了。”   夏锋喝了一口夏母下厨煮的西红柿鸡蛋汤,面露苦涩,鸡蛋煎糊了不说,还有腥味,难以下咽,不像叶早煮的色香味俱全。   他咬牙吞进肚子,“以后每个星期打包一份回来。”   “还是我儿子孝顺,”夏母阴阳怪气继续道,“听说你那个白眼狼媳妇下午背着我们去参加财务科考试了,还把人家的算盘给弄坏了,脸可真大啊。”   不管夏母怎么挖苦,叶早都一脸平静,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上楼去了,进了房间,她把门关得非常用力。   “哐”一声过后,楼下立马响起夏母的咒骂:“叶早,你要死啊,摔坏了门,你赔得起吗?”   叶早打开电风扇,舒舒服服地坐到沙发椅上,凉风拂来,额前的碎发被吹开,露出一张莹玉的小脸,脸上满满的笑意。   她从兜里拿出馒头,就着凉白开,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这无拘无束的感觉,可比吃红烧肉美味多了。   这么嚣张?夏母有点坐不住,给夏锋使了个眼色,“儿子,财务科那边打过招呼了吗?”   听许翠翠那话的意思,叶早十之八九进不了财务科,夏锋回道:“打过了。”   夏母暗舒一口气,“那就好。”   儿子是副厂长,不管什么科室,都得卖他个面子,只要打过招呼,叶早就不可能考上。   一旦叶早考不上,才有她好看的时候,在木器厂还想跟他儿子对着干,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那个媳妇,”夏母怨声载道,“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就她那点本事,不在家洗衣烧饭,还想出去上班,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夏锋沉着脸,“还不是你选的。”   夏母手上一顿,抬起头看向夏锋,紧张地问:“儿子你这是后悔了?还是怨上你老妈我了?”   夏锋没说话,吃了一块红烧肉。   夏母嘴硬道,“那个叶晚还不如叶早,你看她像顾家的样子,每天上班下班,哪儿有时间照看家里,他们宋家沾了她什么光?还得天天伺候她。”   夏锋眉头一皱,面有不悦,“如果不是叶晚,宋城一辈子都是临时工,还有周一厂里给她发奖金了,虽然不多,但也有三十块。”   三十块?!   夏母咽了咽口水,这还不多吗?   “你觉得叶早就算找到活儿干,一个月她能拿三十块吗?”夏锋越说越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他妈的话跟叶晚退婚。   原以为叶早安分,没想到闹起来也让人头疼。   既然这样,还不如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至少他能多容忍她一分。   夏母被夏锋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如果叶早进了财务科,她一个月就能拿三十块。”   说完,看到儿子黑脸,夏母立马赔笑改口:“不过她肯定进不了。”   *   “进了,”王科长心情好,两杯小酒下肚,满脸涨红,头顶冒光,“她成绩最好,她不进财务科,天理难容。”   孙萍一脸复杂,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大舅苦苦招了一个多月,终于给他遇到一匹千里马,但是,这匹千里马是谁不好偏偏是叶早。   这叫她怎么跟叶晚交代。   王科长为了感谢外甥女引荐叶早,慷慨一回请她来顺德堂下馆子,端起小酒杯碰对方的茶杯,“大萍,这回大舅真得好好谢谢你了,快吃啊,别帮我省钱。”   孙萍看了眼桌上的一盘花生米一盘醋溜白菜,没了,这就是大舅说的好好谢谢她,抠门!   果然是老财务,对钱最斤斤计较。   “不是说算盘都扒坏了吗?”经有心人许翠翠四下传播,整个厂工会谁不知道叶早把财务科钱干事最宝贝的算盘扒拉坏了,孙萍吃惊,“她口算比其他人珠算准确率还高?”   “所以说,叶早生来就是干财务的这块料,”王科长摸了摸自己秃头,“嫁给夏锋那小子可惜了,简直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孙萍一脸懵,“夏副厂长哪儿得罪你了?”   王科长抿了一口白酒,一张脸皱成一团,咂嘴,“说他干嘛?来气得很,反正谢谢你了大萍。”   孙萍夹起一口花生米,“老舅,谢人就这点诚意?要不明天请我吃烤鸭吧?”   “八块钱一只烤鸭,你吃钱吧?”王科长剐她一眼。   “周扒皮,小气鬼,”孙萍小声嘀咕道,扭头看向窗外,“那不是宋城同志吗?”   王科长跟着望过去,顺德堂门口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在卸货,穿一样的跨栏背心,都是半寸,王科长一时间也不知道孙萍说的宋城同志到底是哪个,梗着脖子望了又望。   对于叶晚没进到财务科,王科长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总是忍不住留意关于她的消息。   听科里干事说叶晚的丈夫宋城同志就是他们木器厂的一名普通搬运工,而且他的正式工名额还是叶晚帮忙要来的,都说他没本事,靠女人吃饭。   又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就那个,”孙萍指给王科长看,“长得最好看那个,浓眉大眼……”   “好看能当饭吃。”王科长严厉地打断孙萍。   孙萍看王科长表情,回过味来,笑道:“大舅觉得宋城同志配不上小叶干事?”   王科长别过脸,哼道:“别给我挖坑,我可没说。”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顺德堂两个伙子站在墙角小声议论:   “那不是木器厂的宋城吗?他转正了怎么还跑来搬东西?”   “人家是兼职,下班过来的,听说是为了攒钱给媳妇买衣服,他媳妇你不知道啊?木器厂的厂花,长得可漂亮了。”   “大舅,听到了吧?”孙萍给王科长倒酒,“男人不在本事多大,还得看他是不是真心,一个男人一个月赚一百,只给你花十块,一个男人一个月赚十块,想法设法给你花十一块,你说哪个值得嫁?”   王科长若有所思地沉吟一声,“有话直说,拐弯抹角,跟个娘们儿似的,不就是夏锋和宋城嘛,还用问啊,夏锋当然不行。”   孙萍啊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夏副厂长了?大舅,你在哪儿听说夏副厂长不给他媳妇花钱了?”   “给钱花,叶早至于出来找工作,”王科长一喝酒就把不住嘴,“还有那个夏锋,白读那么多书,看着明事理,骨子里专政霸道,还以为自己是古时候的皇帝老儿。”   “大舅你跟夏副厂长干仗了?”孙萍怎么听她大舅口中的那个夏锋也不像她印象中的夏副厂长。   “都给你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科长拿筷子敲孙萍的脑袋,“你呀,做人要有主见,别听风就是雨。”   孙萍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到窗外,堆在顺德堂门口的货物,因为垒得太高,有顾客不小心撞了一下,摇摇欲坠。   正巧胡笑笑从外面回来,眼看货物就要压她身上,顺德堂伙计惊恐地大喊一声:“笑笑,小心!”   结实的木箱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搬起来都费劲儿,胡笑笑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住。   还不得给她压扁了。   胡笑笑抬头看到从天而降的木箱,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咬着嘴唇,等着挨这一下。   然后在心里大骂她哥,一天天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让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帮忙看店,她要有个什么,就赖他一辈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跑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胡笑笑。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脖子上,带着浓浓的铁锈味,胡笑笑睁开眼睛,转过头往上看。 第027章 [V]   三伏天热得要死,白天躲在办公室吹风扇,晚上回家里根本待不住,屋子就像蒸笼一样,叶晚吃完晚饭,跟大伙坐院子里乘凉。   宋母在旁边铺了两张凉席,一家老小围坐一块闲聊,叶晚插不上话,却也不觉得无趣。   也不知道心情放轻的缘故,还是因为地上洒了水,叶晚顿时觉得凉爽了不少,至少她这个奶糖精不会热化了。   轻摇着手里的蒲扇,叶晚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染上眉眼,其实在宋家感觉还不错,温馨有爱。   不像她以前,总是一个人,每天看小说打发时间。   宋母看了眼天色,担心地小声念道:“老三怎么还没回来?”   “妈,老三不是正式职工了吗?怎么还三天两头加班?搬运工现在这么忙了?”李梅不是看不起搬运工,是真的不明白。   宋母这两天一直在跟她夸叶晚长大了懂事了,私下偷偷又塞了两张大团结给她,说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说以后一发工资就上缴生活费。   这样一来,宋城压力必然小了很多,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卖命,小两口也有时间多处处培养一下感情,宋母最高兴的还是这个。   老大第三个孩子马上都要生了,老三连媳妇的床还没上去过,再这样下去,就算有个孩子,也是老来得子。   “老三想多攒点钱,”宋母笑着看向叶晚,“给小晚买裙子。”   对于感情这方面,叶晚不是迟钝,而是还没开窍,更何况她到现在还觉得宋城以后是要喜欢叶早的,他对她的好,只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   “很快他就有钱了。”叶晚明显没领悟到宋母给她说宋城攒钱是为了给她买裙子的意图。   她已经跟人打听过了,木雕组的工资比普通工人至少高出两倍,就算三级学徒,每个月到手也有五十块,就比厂工会的干部岗少五块钱。   老三很快就有钱了?宋母刚准备问清楚叶晚这话什么意思,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叶晚去开门,是厂办的孙干事。   “小叶干事,出大事了!”孙萍拍着胸脯喘气道,“宋城同志脑袋破了,已经送去厂医院了,你们赶紧去吧,说不定还能见他……咳咳咳……”   说话太急,孙萍被自己口水呛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宋母被孙萍的话吓得差点晕过去,宋父赶紧将人扶住,抚着她的后背关心道:“老婆子,你没事儿吧?”   “我……我能有啥事儿?赶紧去医院,”宋母着急从凉席上爬起来,紧紧地抓住宋父的手臂,微微颤地迈开腿,说话也是颤音,“不然,不然就晚了,老三最后一面我们都见不着了。”   孙萍好不容易缓下来,宋家一家老小已经出了院大门,就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懵了又懵。   她刚才说了什么?宋母怎么说见不到宋城同志最后一面。   一家老小到医院时,今天值班的唐桃已经等在住院部门口,宋母由宋父搀着微微颤颤地走上去,眼睛通红地问道:“老二媳妇,老三怎么样了?还来得及吗?”   只是破个头,至于这么大阵仗吗?把她小儿子都一块拉来了,这个时间点小明应该睡觉才对。   唐桃瞥向后面的宋鹏。   宋鹏抱着小儿子解释道:“孙干事跑家里通知弟妹说老三快不行了。”   “妈,不着急啊,”唐桃笑着接过宋母的手,搀着往住院部里面走,轻声细语道,“老三问题不大,额头划了一条口子,已经缝了针,血也止住了。”   “真的?”宋母不放心,毕竟孙干事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划了一条口子吗?”   “我们护士长亲自给他处理的伤口,当时我就在边上。”唐桃嫁进宋家就知道宋母偏心小儿子,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不就一条口子吗?看她紧张成啥样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如果是她男人受伤,宋母肯定不会这个反应。   宋母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回头去寻叶晚,“小晚,别着急,老三没事儿……唉,老三媳妇呢?”   李梅跟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纳闷道:“弟妹刚刚还在呢,怎么转眼功夫没人了?”   “可能听到老三没大碍就回去了吧,”唐桃笑呵呵道,“毕竟弟妹每天睡得都早,说什么熬夜对皮肤不好。”   也就是说,在叶晚心里,自家男人还没皮肤重要。   “不能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梅对叶晚已经不像以前意见大,帮忙说话,“妈都说老三媳妇长大懂事了,怎么可能连自己男人住院都不管,或许上厕所去了吧。”   唐桃还想说什么,趴在宋鹏肩膀上的宋少明开口道:“小婶婶上楼去了,我看到了,她跑得那么快,蒲扇都掉了。”   所有人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楼梯口有一把蒲扇,正是叶晚从家里拿出来的那把。   宋母最先反应过来,精神烁烁地站直身子,刚刚急红了的眼睛溢满了笑意,招呼一家老小,“走吧,都回去了。”   “妈,不上去看老三了?”宋斌担心弟弟是真,不解风情也不假。   李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有小晚陪着老三,我们瞎凑啥热闹,走了,回去睡觉。”   宋母拉着宋父走在最前面,高兴得合不拢嘴道:“快了,要不了多久,我们老三也能有床睡了。”   “这种事急不来,”宋父宽慰自己媳妇,跟她讲道理:“再说老三媳妇这才刚进宣传科,就立马怀孕生孩子,对她以后晋升多少有影响。”   宋母哼宋父一声,“我自个儿高兴一下不行啊?我又不得催他们生孩子。”   就像自己男人说的那样,老三媳妇这才刚进宣传科,就又得锦旗又拿奖金的,足以可见厂领导对她的重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她怎么可能现在就催着她给小儿子生孩子,把她关在家里相夫教子吗?别说老三舍不得,就是她也舍不得。   她只是替小儿子高兴,付出总算得到了回应。   叶晚问了护士台找到宋城住的病房,抬手敲门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蒲扇什么时候丢了,她都没察觉。   而且两只手都被汗水打湿完了,脸上也是,汗如雨下。   太紧张了吗?肯定不是,叶晚用手扇了扇风,自言自语强调道:“是天太热了。”   她掏出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汗水,然后摘下头绳,将跑乱了的头发重新扎好,再要敲门的时候,发现病房门是掩着的。   叶晚透过门缝看到,宋城靠坐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染着血,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正在削苹果吃呢。   “宋城同志,你受了伤,苹果还是我帮你削吧?”   是胡笑笑的声音。   叶晚微愣,胡笑笑怎么在这儿?宋城今天受伤跟她有关?   “谢谢,”宋城削个苹果极其认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闷声道:“不过她不喜欢吃别人削的苹果。”   前个周天,宋母买了四个苹果回来,自己四个孩子一家一个,小女儿没成家,就跟他们老两口分着吃。   当时老大和老三不在家,宋母帮着李梅切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手,她没多在意,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宋母知道叶晚讲究,就说帮她把皮削了再吃,叶晚瞥了一眼她受伤的手,一把将苹果抢过去。   宋母看出她的担心,安慰她没事儿,破了点皮而已。   叶晚却坚持不让,抱着苹果大声道:“你削的苹果哪有宋城削的好吃,我要等他回来削。”   宋城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感动惨了,原来媳妇这么离不开他,洗澡水要他烧,鱼刺要他挑,就连苹果也要等他回来削。   宋城第一次这么被人需要,心里那个从小被父母丢在乡下长大的空缺好像突然就填满了。   男人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皮,认真到仿佛他削的不是苹果,而是一件艺术品,容不得半点瑕疵。   胡笑笑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邓茹君说的那句话:宋城同志眼里心里都是小晚,其他人对他来说跟空气无异。   涩涩地抿了抿嘴,没啥,就是有点羡慕。   美人相伴左右,宋城同志好福气,叶晚耸了耸肩打算离开,却又听到宋城说的那句话。   是她为掩饰尴尬随口找的理由,没想到宋城记得那么清楚,住院还不忘给自己削苹果。   这二傻子!哼~就原谅他这次好了。   叶晚敲门进去,先跟胡笑笑打招呼:“笑笑也在啊。”   宋城听到叶晚的声音,刷地抬起头,脸上的神色跟着明亮了几分,一进医院……准确来说,是木箱砸中他额头的那一刻起,他便心中有所盼,不知道媳妇看到他受伤是什么反应?   住进医院后,他就眼巴巴地等着叶晚来看他,但没想到来这么快,他苹果还没削完。   媳妇担心他?还是被宋母强迫?一定是前者,高兴。   胡笑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宋城头上的纱布,“要不是宋城同志及时出手,这会儿躺床上的就是我了。”   说明原因,胡笑笑冲叶晚挑了挑眉,“小晚,眼光不错哦,等宋城同志把伤养好了,我请你们小两口吃烤鸭啊,顺便拜托宋城同志给我哥好好上一课。”   叶晚不明白胡笑笑的意思,坐到病床边等下文。   宋城怕叶晚坐得不舒服,连忙腾地儿,蹭着脚丫子往床头挪,将自己蜷成一大坨,一边削皮果皮一边偷瞄叶晚。   对方雪白的小脸上透着一丝粉红,额头留有汗渍,看样子刚刚做过大运动。   宋城心潮澎湃,媳妇一路跑过来的吗?   与此同时,开始自责,要是媳妇半道摔一跤怎么办?   “我哥要有宋城同志一半正人君子,就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对象,”胡笑笑吐槽她哥,“一天天插科打诨,没个正经,哪儿像宋城同志,娶了媳妇,其他女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洪水猛兽。”   洪水猛兽?   叶晚侧头看向宋城,好巧不巧,逮到他偷看她。   宋城连忙埋下头,很害怕的样子。   叶晚:“……”   什么其他女人,在宋城同志眼里,她才是洪水猛兽好吗?   “就是给我挡木箱那一下子,他也离我三丈远,就连我的衣服角都不敢碰。”胡笑笑回想当时情形,身强体壮的男人就像一棵苍天大树,护着她这朵娇弱的小花。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那朵小花。   胡笑笑心里再也清楚不过,就算换做其他任何人,他也会站出来挡木箱,而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她。   不是她特殊,只是宋城善良,不可能见死不救。   所以宋城只是她的救命恩人。   “送他来医院也是,一直强调自己有媳妇了,不能让媳妇担心,”胡笑笑说完,冲叶晚扬了扬下巴,打趣道,“小晚,驯夫有术啊,回头出书,我给你包了。”   听了胡笑笑的话,叶晚不得不感叹一句,宋城同志这也太乖了吧?必须提出表扬。   叶晚伸出手在宋城的头上揉了两把,贴着头皮的发根很短,有点扎手,也有点上瘾,还想再摸。   宋城见状,不要太贴心,立马把自己脑袋递过去,就怕媳妇手抬久了发酸。   叶晚对上宋城乖顺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又摸了两把。   宋城害羞地笑了,将削好的苹果拿给叶晚,“很甜。”   叶晚接过去咬了一口,果然又脆又甜,“笑笑,你买的苹果……咦?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宋城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没注意。”   除了自己媳妇,宋城还知道个啥,救了胡笑笑,还跟人聊了半天,却连对方长什么样子,怕是都没看清楚吧。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胡笑笑,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走了。   她才不想当电灯泡呢。   叶晚将赵厂长派给她的任务简单地给宋城说了说,宋城沉思了片刻,开口感谢叶晚:“又让你费心了。”   “赵厂长看中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你手艺好,”叶晚觉得宋城哪儿得好,就是不够自信,于是鼓励道他,“我们科室的同事也很喜欢你雕的木簪,还说你的木簪千金难求,靠它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能。”   叶晚说的话,宋城向来受用,跟打了鸡血似的就要下床,“我现在就去木雕组报道。”   叶晚拉住他,指了指窗外,“天都黑了,你去哪儿报道?再说王组长这几天都没来上班,也不知道他外孙女明天能不能把人逮回来。”   宋城看向叶晚拉他的手,脖子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害羞地攥紧自己的病号服。   叶晚没注意那么多,拉着宋城继续说道,“我已经托人把你的木簪送去木雕组了,王组长明天来厂里看到,我想用不着你上门报道,他自己就会找过来。”   这一点,王组长跟财务科王科长很像,惜才如命,只要入得了他的法眼,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得给他薅过去。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在医院住两天再说。”叶晚跟宋母处久了,耳濡目染,说话一投入,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拍人的手背。   这不拍不知道,一拍吓一跳。   她什么时候拿了一块热铁,低头一看,宋城同志,你的手怎么这么红啊?一路红到头发丝,你怕是要炸了吧?   这么快就伤口感染发烧了?   叶晚拉过宋城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媳妇的脸又软又嫩,宋城一碰,就像触电,连忙将手抽了回去,动作过大,一头从病床上栽了下去。   叶晚爬到床上,探出头问他:“没事儿吧你?”   宋城羞得无地自容,不敢看叶晚,埋着头小声说没事儿。   话音未落,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探上他的额头,头顶响起叶晚的嘟囔:“哦,刚搞错了,是你发烧,我摸你才对。”   宋城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发烫。   叶晚觑他一眼,再也憋不住,唇角牵出潋滟的笑意,原来纯情童子铁牛逗起来这么有趣。   *   第二天,叶晚严重睡眠不足,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昨晚宋城住院没回家,她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失眠到半夜三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小会儿。   很早她就听说她们奶糖精黏人,但叶晚从未有过真切体验,毕竟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叶晚坐到自己工位上,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难道她黏上了宋城?   不能吧?应该是习惯成自然,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每天跟宋城睡一个房间,突然分开多少不适应而已。   叶晚抬手拍拍自己白乎乎小脸蛋,在心里默念:叶晚啊叶晚,你给我正经点,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是要干大事的恶毒女配,怎么能轻易被童子铁牛的腱子肉迷惑了呢。   “小晚,吵起来!吵起来!”邓茹君一头冲进来,叶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除了办公室,“财务科的许干事跟王科长吵起来。”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是因为叶早,王科长想招叶早进财务科,许翠翠肯定不服气加以阻挠。   王科长什么脾气,不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叶晚跟邓茹君一下楼,就听到王科长震耳欲聋的怒吼:“许干事,来来来,笔给你,这个科长你来当。”   许翠翠哭得泣不成声,肩膀上下耸动,“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奇怪,奇怪而已。”   “你给我奇怪什么?”王科长将五份考卷扔到许翠翠身上,“瞪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叶早同志凭本事胜出一大截,你那个考试就只知道睡大觉的表哥拿什么跟她比?”   许翠翠哭着捡起地上的考卷,挑出叶早那份来回看了三遍,眼睛越瞪越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就剩那么点时间,叶早能把题答完,已经是踩狗屎运了,她怎么可能还能全部正确?   毕业两年,她都干嘛了?天天蹲家里练口算吗?   这让她怎么跟夏副厂长交代?如果夏副厂长因此对她好感大减,她许翠翠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叶早的。   “哭,都知道哭,”王科长烦躁地拍了拍自己闪亮的秃脑袋瓜子,“赶紧给我贴启事去。”   许翠翠委屈巴巴地出了办公楼,邓茹君拉着叶晚还想跟上去看热闹,被沈科长一声招呼止住。   “小叶,快跟我去一趟赵厂长办公室,送去日报那边的新闻稿出了点问题。”沈科长一早接到刘秘书的电话,说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听对方的语气,问题还挺严重的。   作者有话说:   闺蜜不可能变情敌,这辈子都不可能,只是想推进一下感情线,我们男主洁身自好得很,忠犬一辈子。 第028章 [V]   叶晚跟沈科长一进门,就看到赵厂长将一份报纸摔办公桌上,小胡子又气得翘了起来,刘秘书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看到叶晚她们才大舒一口气,连忙说道:“沈科长,小叶干事,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赵厂长转过身面向叶晚和沈科长,强忍着心头怒火,捋着小胡子,开口:“都坐吧。”   等两人坐下后,赵厂长将桌上的报纸推给沈科长,“你也看看吧,这就是日报那边答应我们的头版头条。”   沈科长拿起报纸扫了眼,随后递给了叶晚。   叶晚接过去一看,头版头条根本不是木器厂十周年厂庆的有关报道,而是一篇电影女明星退出娱乐圈报考大学的专题报道。   翻了一圈,最后在报纸最不起眼的夹缝里找到了厂庆报道,寥寥不过上百字,连一张配图都没有。   “赵厂长,是日报那边言而无信还是我们的稿子出问题了?”沈科长对叶晚的撰稿很有信心。   “小刘已经打电话问过了,”赵厂长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喝了一口茶压了压火气,才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说是小叶干事的稿子被人举报了。”   叶晚一脸懵然,厂里有人举报她还说得过去,怎么日报那边……她招谁惹谁了?   “举报小叶干事抄袭,调查结果一两天下不了,新闻稿又有时效,就把小叶干事的稿子撤了下来。”叶晚的撰稿能力有目共睹,赵厂长还是很相信她的,绝不可能抄袭,“小叶干事,日报那边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叶晚非常确定,原身从小在白慧村长大,在嫁人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自己镇上的初高中学校,后来跟宋城结婚了,一天天都扎在厂里,去哪儿得罪日报那边的人。   “没有就没有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赵厂长心里虽然很气,却不是因为叶晚,而是恼那些见不得人好的阴险小人,面上不敢作为,就背地里搞小动作,他生平最烦这种人了,是以,他一定要把举报人抓出来。   从赵厂长办公室出来,沈科长拍了拍叶晚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只要赵厂长相信你,这种机会以后多得是。”   叶晚大受感动,领导们都对自己这么好,必须加倍努力地干活,为宣传科为木器厂做出自己最大的贡献。   回到科室,邓茹君一脸担心地问叶晚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她的新闻稿怎么会突然被撤掉?   叶晚瞥了眼她手里的报纸,邓茹君怕惹她难过,连忙背到身后,叶晚无所谓地耸肩笑道:“日报那边有人举报我抄袭。”   “抄袭?!”邓茹君一激动,声音大了些,连忙捂住嘴,然后激动地直跺脚,仿佛她被冤枉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抄袭?!”   “完全同意,”胡笑笑听到两人说话,憋不住地凑过来,说:“小晚文笔那么好,主持词写得跟诗一样,那么优美那么有意境,怎么可能抄袭嘛,我看是有人嫉妒你耍的小手段。”   “你写稿子那天,我就坐在边上,亲眼所见,那篇新闻稿的每个字都是你自个儿写出来的,我可以作证!”邓茹君拉起叶晚,义愤填膺,“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无凭无据地冤枉你,我现在□□报帮你讨回公道。”   “小邓,别闹了,”沈科长及时将人制止,安慰道,“这件事赵厂长自会处理,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小叶还有我们宣传科一个满意答复。”   “可是……”邓茹君还想说什么,叶晚连忙捏了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邓茹君看了看沈科长,又看了看叶晚,最后只得妥协,但心里还是气,回到自己工位上如坐针毡。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趁沈科长不在办公室,她猫着身子跑去找叶晚,“小晚,等会儿午休我带你去个地方。”   叶晚以为她又要请她吃烤鸭,馋嘴地舔了舔嘴唇,点头应下。   结果烤鸭没吃成,她差点被烤熟了,烈日当空,邓茹君带着她在厂子里绕圈子,走了有大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厂图书馆。   回头看到被晒得小脸通红的叶晚,邓茹君不好意思地拿手给她扇风,解释道:“很少来图书馆,一时忘了路怎么走了。”   叶晚扯着自己的衬衣领口用力扇风,“不是很少来,是第一次来吧?”路上还问了好几次路,不然怕是一天都找不到。   邓茹君羞窘地抿嘴,哄道:“好了,不生气嘛,下午请你吃冰棍,最贵的冰棍。”   “那行吧,”叶晚勉强答应,又问,“你来厂图书馆干嘛?借书吗?”   厂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大多都是技术类,除了厂里技工很少有人来这里借书,普通职工更多喜欢去省图书馆。   再说邓茹君也不像没事儿捧着书看的人。   “你忘了张琴调到图书馆当管理员了,”邓茹君撸起袖子,干仗气势端出来,故作凶狠道,“我今天非得打死她不可。”   邓茹君苦思冥想了一上午,觉得胡笑笑说得很对,而叶晚不可能招惹日报那边的人,那就一定是厂里的某个人因为嫉妒她耍的小手段。   赵美玲走了,那就只剩下张琴,她记恨叶晚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科长不是说了吗,这件事赵厂长自有安排,”叶晚倒不是怕张琴,只是觉得天这么热,心情本就烦躁,干嘛给自己找不快呢,带着撒娇的语气:“要不我们还是去买冰棍吃吧。”   太热了,叶晚感觉自己都快晒坏了,急需一根冰棍降降温。   邓茹君有些动摇,就在这时,张琴笑咧了嘴地站在图书馆门口,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来都来了,也不进来坐一会儿?哦,是没脸见人对吧?小叶干事。”   “张琴,人在做天在看,都是木器厂的一员,你这么做就不会良心不安吗?”邓茹君拉着叶晚冲上去,指着张琴大声道:“在厂里赢不了小晚,心有怨恨,小手段都耍到日报那边去了,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张琴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几天不见,邓干事本事见长,好的不学,学会血口喷人了,我耍什么小手段了?明明是叶晚她自己能力不足,辜负了厂领导对她信任,新闻稿没通过日报的要求,才被换掉头版头条,沦落到夹缝几句话报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你说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邓茹君气急,伸手推张琴,奈何对方一百五十斤,底座稳,超乎想象,邓茹君又推了两下,张琴还是一动不动。   张琴得意一笑,反手推了邓茹君一把,邓茹君摇摇晃晃,脚下几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好在叶晚将人拉住。   张琴看好戏地爆笑道,“哈哈哈……邓干事听姐姐一句劝,有钱多给自己买点烤鸭吃,别什么都想着无关紧要的外人,她吃了烤鸭,肉还能长你身上不成?小鸡仔都没你瘦。”   “就算吃一百只烤鸭一千只烤鸭,也长不到你这个鬼样子,老母猪都没你胖!”邓茹君以牙还牙。   “邓茹君,我今天非得撕烂你的嘴!”张琴恼羞成怒,一把抓住邓茹君的头发,邓茹君吃痛,张嘴咬住她的手,两人互不退让,越打越烈,尖叫连连。   叶晚见状,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反倒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头晕眼花,整个人轻飘飘的,混乱中,也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叶晚仰面倒了下去。   “小晚!”邓茹君惊恐地捂住嘴,使出吃奶的劲儿挥开张琴,红着眼睛扑过去,抱起叶晚的上半身,看到地上留有一滩血,她哇地一声哭出来:“小晚!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刷地跑到邓茹君面前,然后刷地抢走了她怀里的叶晚,抬头,那人扛着叶晚刷地拐进了树荫小道。   邓茹君受到惊吓,哭都忘了,半天回过神,不敢相信地揉着眼睛喃喃道:“刚,刚那个是宋城吗?他不是学雷锋被砸破了脑袋在住院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唉,不是,宋城同志,你等等我啊,小晚她没了!”   始终坚信叶晚没了的邓茹君,一路追着宋城赶到医院,却被告知病人已经被家属扛回家了,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宋家。   李梅挺着个大肚子给开的门,看到邓茹君披头散发站在门口,吓得就要关上门。   “大嫂,是我,”邓茹君忙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我是小晚的同事,小邓。”   李梅有些尴尬地打招呼,“原来是小邓啊,快进来。”   “大嫂,小晚呢?”邓茹君东张西望找人,一脸担心,“厂医院那边我问过了,医生说她没大问题,可是她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大问题?医生是不是诓我呢?”   李梅将人领进堂屋,又是让人坐又是让人喝水,毕竟是老三媳妇的同事,怠慢不得。   “大嫂你别吓我行吗?”一想到是自己跟张琴打架误伤了叶晚,邓茹君就自责得要死,哪儿还喝得下水,“小晚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没了?”   “什么没了?邓干事真幽默,”李梅没忍住笑出声,“咱都是女人,那点血,老三不知道就算了,你咋还不清楚?”   关心则乱,经李梅这么一提醒,邓茹君这才反应过来,“大嫂是说,小晚来月事了?”   李梅点了点头,拍她肩膀,往西屋瞥了一眼,憋着笑道:“就刚刚老三比你还夸张……”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李梅吃了饭在睡午觉,就听到老三在院子里焦急地大喊宋母。   “老三你咋回来了?”在灶房洗碗的宋母急忙出来,看到宋城抱在怀里晕过去的叶晚,“你媳妇咋了?”   “中暑,还有流血。”宋城抱着叶晚回房间,宋母着急地跟在后面,云里雾里地追问:“中暑怎么会流血啊?”   “医生也没说咋回事,就让我先把人抱回家,”宋城小心翼翼地将叶晚放到床上,拿起蒲扇一边给媳妇扇风一边跟宋母说:“妈你拿点纱布和酒精过来,我帮小晚止血。”   “好,你等我一下,马上就来。”宋母转身往外走,李梅堵在门口,哭笑不得,“妈,你看清楚啊,小晚那是什么血。”   小儿子一惊一乍地把老母亲吓坏了,宋母还真的没注意叶晚是哪儿出血,扭头看了一眼,头疼地拍了下脑门。   “老三,你先出去,我跟你嫂子帮小晚换衣服。”宋母将宋城赶出房间。   宋城盯着紧闭的房门,半天,终于回过味来,脸刷地就红了,刚才自己还想用纱布和酒精给媳妇止血,他就无地自容到恨不得买块豆腐把自己一头撞死……   邓茹君听完,没忍住,弯着腰,捧腹大笑,“宋城同志也太幽默了吧,跟小晚结婚那么久,怎么连媳妇什么时候来月事都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吗?”李梅脱口而出,“他们到现在还没同房。”   “啊???”邓茹君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们两个还没有那个?”   李梅一脸的一言难尽。   邓茹君挠了挠头,深深感叹一句:“宋城同志长得人高马大,咋不行呢。”   李梅:“……”   对于小叔子行不行这个话题,作为大嫂,李梅实在不好过多评价。   而莫名其妙被带上不行帽子的宋城,这会儿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守在床边给自己媳妇扇风。   碍于媳妇威严,宋城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叶晚看。   媳妇这也太好看了吧。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分开看好看,合一块也好看,反正就是怎么看都好看。   宋城越看越觉得自己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娶到叶晚这么好看的媳妇,睫毛这么长这么浓,还翘……   忍不住凑近仔细打量。   没想,叶晚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宋城唰地站起身,不小心绊到床边的椅子,整个人往回扑。   叶晚脑子还没清明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压了下来,紧接着唇上一软。   叶晚最常吐槽的一个小说情节就是,男女主不小心摔一块亲上嘴,现实生活中,这种意外的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就算碰到了,那也不是亲、嘴好吗?直接摔上去,还不得把对方牙齿给磕坏了。   所以说她生活在小说世界里,但问题是她不是女主,宋城也不是男人。   她和他怎么就啃在一起了?   因为紧张,宋城青筋暴起,从手背蔓延至手臂,牵起手臂结实的肌肉,他一只手撑在叶晚的身侧,指甲几乎抠进凉席里,全身肌肉紧绷,喉头干涩地滚动着,发出沙哑的喘、息。   “徒弟,我的好徒弟你在哪儿啊?师傅来了。”一个瘦筋筋的小老头横冲直撞地闯进宋家,在李梅和宋母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一把推开了西屋的房门。   “哐——”   门开了。   宋家人和小老头以及邓茹君挤在门口,傻眼地看着还在床上啃嘴的叶晚和宋城。   “啊”一声惊呼。   不是叶晚,是未经人事还没对象的邓茹君在尖叫。   宋城在这声尖叫中回过神,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在叶晚前面。   叶晚盯着宋城的后脖子,这哪儿来的车厘子?黑红黑红的。   “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宋母笑得合不拢嘴地轰走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并邀请木雕组的王组长先去堂屋坐会儿,最后对宋城说,“别傻笑了,赶紧收拾一下见客。”   不听宋母说,宋城都不知道自己在傻笑,难怪嘴角发酸。   “那个,那个我先过去一下,”宋城不敢看叶晚,噌地站起身,笔挺挺走了几步,退回去,一把抓住叶晚的手,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任的。”   说完,拔腿就跑。   叶晚眨眨眼睛,负什么责任?他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亲个嘴怎么了?别的夫妻还生娃呢。   叶晚揉自己的脸,疯了,她居然想跟宋城同志生娃!   奶糖跟童子铁牛生的娃,是不是就是大黑牛奶糖?   *   夏锋得知财务科录取叶早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回家告诉夏母,母子两个躲在厨房说悄悄话。   “儿子你没听错吧?财务科真要用叶早?”夏母还是不信叶早能考上国家干部,“五个人报考,他们眼睛瞎了,用谁不好,偏偏看上叶早?”   “启事都贴出去还有假?”夏锋烦躁地抓头,想起之前自己放的那些话,有他在,叶早就不可能在木器厂找到工作,财务科现在录取叶早不就是打他的脸吗?   “儿子,你是不是惹到财务科了?”儿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厂长,有人不服气借机报复出气,也不是不可能,夏母心想。   “我没事惹财务科干嘛?”夏锋想到王科长那天对他确实不大客气,难道是叶早跟人卖惨说他坏话了?   “没惹财务科的话,”夏母眼珠子一溜转,“就一定是叶晚那个死丫头搞的鬼!叶早不是把人算盘都扒坏了吗?如果没人偷答案给她,她怎么可能口算把那些题做完。”   “不是做完,还全部算对了。”夏锋也没想到叶早还有这个本事。   夏母更加确信道:“一定是叶晚偷了答案给她!”   “不可能,”夏锋矢口否认,一激动说漏嘴,“叶晚那么喜欢我,她怎么可能帮叶早,她讨厌她还来不及。”   夏母如临大敌,“叶晚那个死丫头还没对你死心啊!?儿子,你清醒点,千万别犯糊涂啊,你已经跟叶早结婚了,不管叶早啥德行,你也不能为了叶晚……”   夏锋皱眉,“不能怎么样?”   夏母见人不高兴,退一步哄道:“至少等到离婚再说,不然给纠风办逮到,你这个副厂长也不好给人交代啊。”   叶晚那个小骚狐狸又勾引她儿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自个儿都嫁人了,还到处卖弄风骚,夏母在心里骂道,得空了,她一定要去宋家跟宋母好好说叨说叨,让她把自己儿媳妇看好了。   “我知道,”夏锋不耐烦,“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叶早明天就要去财务科报道了。”   “那,那怎么办?”夏母试探地问:“要不我把人锁屋子里?”   “你能关她一辈子?”夏锋想了想,凑到夏母耳边出主意道:“……”依誮   夏母听后,立马喜笑颜开地表扬夏锋:“还是我儿子聪明,我看叶早那个死丫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你这么好一丈夫还不知足。” 第029章 [V]   唐桃昨天值夜班,今天白天休息,睡到中午起床,一出房间,看到李梅跟宋母站在灶房门口,也不知道有啥高兴的事儿,两人盯着房屋方向说有说笑。   她走过去问宋母,李梅抢先一步朝她扬了扬下巴,“喏,木雕组的王组长来了,这会儿在堂屋跟老三拜师呢,王组长对老三可满意了,脾气也好,一点不像他们说的。”   唐桃回头望了眼,看到坐在堂屋格外激动的小老头,和站在他对面手足无措的宋城,心里酸溜溜的,这哪儿是拜师,明明是拜徒弟好吗?   “妈,皇天不负有心人,老三总算熬出头了。”李梅感叹道。   宋母脸上笑着,但眼睛却红了,带着哭腔,“是啊,老天爷终于可怜我们老三了。”   小儿子从小没在身边长大,虽然他奶对他也不错,但终究抵不过亲爸亲妈,这才导致小儿子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和爱,性子更是死犟,一旦认定了,就不能改变。   好在娶了叶晚,人放开了不少。   唐桃睨了眼李梅,带着讥讽和嫌弃,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老三两口子过得好跟她有什么关系?瞧她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儿子儿媳妇呢。   傍晚时分,宋鹏一到家就被宋母赶回房间,说他媳妇身子不舒服,让他把人照顾好了。   这是不舒服吗?   唐桃盘腿坐在床上,不紧不慢地摇着手里的蒲扇,一脸不高兴地瞪着宋鹏,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宋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家里又谁惹到她了?   “媳妇,妈说你身体不舒服,”宋鹏整理好情绪,笑眯眯地迎上去,“怎么了?感冒还是发烧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笑?你还给我笑!”唐桃挥起蒲扇抽他,气冲冲道,“感冒发烧算什么,我死了才称你的心。”   “呸呸呸,说什么呢,不吉利。”宋鹏将人搂进怀里,接过蒲扇给唐桃扇风,“好了,媳妇不生气了,快跟我说说,到底谁惹我媳妇生气了?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你妈,你大嫂,你三弟,你弟妹……你们全家都惹到我了,”唐桃无理取闹,掐了宋鹏一把,“你去啊,你找他们算账去啊。”   宋鹏在心里叹气,嘴上仍是哄道:“媳妇,这事儿都怪我,是我没用。”   下午上班的时候宋鹏就听说了,王组长亲自跑去他家接徒弟去了,组上工友都恭喜他,宋鹏当时也替自家兄弟高兴,但转念想到自己媳妇,哎,恼火。   果不其然,闹起来了。   “但是吧,媳妇你也该多理解我才是,木工组哪敢管木雕组的事儿,尤其是王组长那个脾气,你多说一句,他就能把你骂死。”   “少唬我!”唐桃根本不信,“下午我亲眼所见,王组长挺好说话一人,脸上一直笑着。”   “那是……”宋鹏犹豫了一下,“因为老三合他心意。”   “老三有啥本事合他心意了?”唐桃提声,她打心底看不起宋城,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憨小子,他能有什么本事让王组长对他刮目相看,她看他就跟他那个狐狸精媳妇一样,只是运气好,“他有你厉害?你在木工组干了多少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王组长应该收你当徒弟才对。”   木雕组的学徒一个月工资多高啊,如果宋鹏能进木雕组上班,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搬出去单过了。   唐桃继续抱怨道:“我让你报名,你就不报名,这下好了吧,啥好事都到老三两口子碗里了。”   “媳妇,不是我不相报名,实在是……”宋鹏尚有自知之明,“我不懂木雕,一旦报名木雕组,以后还怎么待在木工组?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唐桃话越说越难听,“我看你就是不思进取。”   宋鹏手上动作一顿,笑脸也冷了下去。   唐桃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好了,事情都这样了,多说无益,还好小姨那边很顺利。”   “你就不怕老三媳妇查出什么?”宋鹏担心,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果被叶晚知道是唐桃背后动的手脚,让他们一家四口还怎么在这个家待下去。   唐桃呵呵地笑了两声,“就她?手还能伸到日报去?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   说到做梦,夜里,叶晚梦到自个儿穿着军大衣被人推进了火坑里,熊熊烈火烧得她喘不过气来。   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露出雪白的天鹅颈,和隐隐可见的内,衣带子。   宋城走到床边看到这一幕,呼吸一滞,忙转过头去,目不斜视地摸到柜子上的蒲扇,给叶晚扇风。   不敢回头,扇子不小心碰到叶晚的脸,将人从噩梦中唤醒。   叶晚缓缓地睁开眼睛,徐徐凉风扑面而来,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听到动静,宋城将手里的蛋炒饭递过去,“快吃点东西,别饿坏身子。”   金灿灿的蛋炒饭,绿油油的香葱加以点缀,色香味俱全,馋得睡了一下午就喝了两杯水的叶晚,口水直流,从床上坐起身,接过蛋炒饭,立马扒了两口。   饭粒裹着蛋液在嘴巴里鲜活地跳跃,叶晚半眯着眼睛,微微昂起头,脸上露出幸福至极的表情,不知不觉地就干完了一大碗蛋炒饭。   肚子填饱了,叶晚满足地躺回床上,这才注意到宋城还维持着刚才别扭的姿势给她扇风。   “脖子扭到了?”叶晚好笑地看着他。   “没,没有,”宋城头也不回地指了指叶晚的衣服,“扣子开了。”   叶晚低头看了眼,雪白的一大片,不由感叹作者对恶毒女配不薄,小脸蛋长得美不说,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前凸后翘,蚂蚁药,胸前四两肉只多不少,平时穿得宽松没感觉,一穿衬衣好身材根本藏不住,第二颗扣子随时都要崩掉。   叶晚系好扣子,“穿好了,转过来吧。”   宋城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叶晚的领口。   叶晚故意逗他,双手护在胸前,“宋城,你往哪儿看啊?”   宋城立马用扇子挡住脸,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   瞧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叶晚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宋城从蒲扇后面探出一双深邃的黑眸,小心谨慎,“媳妇没生气?”   “我有那么小气?”叶晚反问。   宋城连连摇头,“不小气,一点不小气,媳妇是可爱。”   “算你有眼光,”美食让人心情愉悦,叶晚笑着问宋城:“下午王组长来家里找你干嘛?”   宋城坐到床边的小凳子上,频率一致地给叶晚扇着凉风,“收徒,我奉了拜师茶,现场雕了一支木簪,王组长说回去打申请给我评级。”   木雕学徒总共三级,三级学徒工资五十块,二级学徒工资五十五块,一级学徒工资六十块。   就这工资水平,搁谁不眼红。   “王组长有跟你透漏给你评几级吗?”叶晚纯属好奇,也想知道宋城的手艺水平到底怎么样。   “好像是一级吧。”宋城对木雕组的分级并不是很清楚,以为一级是最差的,反倒安慰起叶晚来,“媳妇,你也别太着急了,一级就一级吧,进去了,我一定努力干活,争取早日升级。”   叶晚憋着笑,“宋城同志看好你哦。”   一级学徒再升级就是老师傅了,一进去就想取代王组长,小同志,很有抱负嘛。   “那个,媳妇你好些了吗?”宋城自个儿转的话题,一张脸涨得通红,“血,还在流吗?不是……流血痛吗?……”   一害羞就语无伦次,说到最后,憋出一句祝福语:“我祝你早日康复。”   叶晚:“……”   “时间不早了,媳妇你快睡吧,我帮你扇风。”宋城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叶晚现在身子又不是舒服,他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怕把人气出啥大毛病来。   叶晚盯着他额头上缠的纱布,沉默了片刻,蹭着脚丫子往里面挪了挪,邀请道:“今天就别打地铺,睡床吧。”   “啊?”宋城受到惊吓。   “不想睡?”叶晚翻了个身,闷闷地嘀咕道,“那就算了。”   “不是,我想睡,我做梦都想。”宋城躺上去,小心翼翼地贴着床边,不敢挤到叶晚。   叶晚回头瞧了眼山那边的宋城,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犯嘀咕她身上有刺扎人吗?   他离她那么远干嘛?   自从跟叶晚结婚,宋城就没再睡过床,天天打地铺,打成习惯了还是怎么地?这会儿躺床上浑身不自在,感觉心脏都快蹦出胸腔了。   “媳妇,我还是睡地……”   宋城话还没说完,一只又细又白的胳膊搭了上来,落在他的脖颈处,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宋城心跳一止,喉头干涩地滚了滚。   他战战兢兢地刚想给人放回去,叶晚的一条腿又缠了上来,整个人就像八爪鱼挂在他身上。   滚烫的呵气打在宋城的脖子上,酥麻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宋城每个毛细孔都紧张起来,脚指头都绷直了。   “媳妇?”染上莫名情愫,宋城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叶晚睡得迷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别闹,睡觉。”   宋城很乖地哦了一声,听话地闭上眼睛,小声道:“媳妇,晚安。”   叶晚又梦到自己掉进火坑,热到不行,然后看到前面好大一冰块,她高兴坏了,跑过去一把抱住冰块。   好舒服~   叶晚舒展了眉头,小脸在冰块上蹭了蹭。   她倒是凉快了,蹭得宋城一身火,拿起蒲扇用力地扇风,喃喃道:“今年这三伏天也太热了吧。”   第二天,天刚擦亮,宋母最早起床,趁四下没人跑去扒西屋的窗户,看到房间里小儿子和儿媳妇相偎相依的温馨样子,高兴得掩嘴偷笑。   “妈,你干嘛呢?”李梅身子笨拙,但行动起来还挺灵活,跟着宋母扒在窗户底下,探出头往房间里看了眼,激动地拐了一下宋母的胳膊,“妈,老三他们终于同房了,要不了多久,老三媳妇肯定能怀上,到时候我肚子里面这个也能有个伴一起玩了。”   宋母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孩子这事儿,不着急,顺其自然。”   “你们婆媳两个鬼鬼索索躲那儿干嘛呢?”宋父站在自己屋门口大喊一声。   宋母跟李梅齐刷刷地转过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宋父好奇也扒了过去,宋家人陆续起床……等到叶晚睡醒,缓缓睁开睡意未去的丹凤眼,就看到宋城满脸通红地冲着窗格子挤眉弄眼。   她循着看过去。   窗子不大,密密麻麻挤了十几个脑袋。   也不知道谁踩了李梅一脚,李梅骂了一声,接着宋少明从凳子上摔下去,拉了一把旁边的宋少文,宋少文带上自己弟弟,三个娃表演了个叠罗汉,闹得人马仰翻。   大人们笑成一团,宋少文带头起哄,“小婶婶要给小叔生娃娃了,我们马上要有妹妹了。”   宋老大宋老二一连生了四个孙子,宋母宋父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更想得了大孙女,便一直盼着李梅怀个女娃娃。   偏偏天不遂人愿,李梅肚子又尖又紧实,还喜欢吃酸的东西,跟之前生两小子的反应几乎没差。   多半又是个儿子,而儿媳妇没有再要的意思,宋母便将所有希望寄托到宋城和叶晚身上。   在宋家,已经不是秘密。   不过就像宋父之前说的,年轻人该以事业为重,宋母不想给小儿子和儿媳妇太大的压力,是以连忙将宋少文几个皮孩子轰走,“马上就开学了,你们作业写完了?赶紧都给我回去。”   “什么生娃娃?”叶晚这一觉睡得舒服,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宋城的胸口问,小手不安分地摸着宋城结实的大胸肌,越摸越有感觉,越有感觉越摸。   宋城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叶晚怀疑宋城的大胸肌是石头做的,屈指敲了敲,爬上去听声响。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宋城同志的心脏跳好快啊,砰砰砰砰——跟打雷似的。   美人在怀,宋城这怎么受得住,一把抓住叶晚的肩膀,翻身而起,将人摁到床上。   叶晚:“???”   宋城同志这是支棱起来了?   “今天第一天报道,我还是早些过去比较好,你再睡会儿。”宋城撂下这句话,脚底抹油,拔腿冲出了房间。   叶晚摸了摸鼻子。   这就结束了?   *   今天是个好日子,叶早也是今天到财务科报道,从夏家出来的时候,夏母他们还没起床,家里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更让她心生不安,担心夏母他们在憋什么大损招。   不过她也无所畏惧,既然迈开了第一步,就再无回头路可走,不管夏锋母子两个耍什么花招,她都绝不能临阵脱逃了。   出了家属大院,叶早张开双臂,仰着脸,望着湛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兴奋得好想大叫一声。   这是她嫁给夏锋之后第一次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   往日,她每天早起都是给夏家一家老小做饭洗衣服,一低头一抬头,一天就过去了,忙得她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叶早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扑哧一声,露出两排细碎的贝齿,在阳光底下明晃晃的。   她很少这样笑,肆意张扬。   没想到会被熟人撞到,准确来说也不是很熟,一面之缘而已。   身后传来一声流里流气的口哨声。   叶早回头,对上年轻男人笑得邪里邪气的桃花眼,她立马收起笑脸,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故作镇定。   丁老板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八杠,意气风发地骑到叶早面前,一只脚撑地,笑眯眯地看着叶早,打了声招呼:“叶老师,早上好。”   因为看门大爷的一句叶老师,可把丁老板这几天忙坏了,天天跑去木器厂附近的几个学校找人。   从幼儿园找到高中部,没一个是他要寻的叶老师,最后没办法,买了一辆自行车,没事儿就在厂里转悠。   没想到真给他逮到了。   “我不是老师。”叶早纠正完,拉开跟年轻男人的距离,加快脚程往办公楼方向走去。   丁老板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追问:“那你叫什么?”   叶早不想理他,免得落人口舌。   丁老板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叶老师——”   故意拖长尾音。   “叶早,”叶早算是遇到无赖了,拿他没辙地妥协道,“你叫我叶早同志就好。”   “好啊,”丁老板应得爽快,然后用力一蹬自行车,从叶早身边呼啸而过,“叶早,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啊?”叶早抬起头,年轻男人已经骑出好远。   丁老板侧着身子坐在自行车上,一只手握住龙头,一只手抬起来冲叶早挥了挥,在刺眼的八月日光里,笑得桀骜不驯,“下回换你跟我搭讪了,记住啊。”   叶早:“……”   她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男人跟她搭讪?   叶早先去二楼人事科报道,经过生产科的时候,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夏锋,瞧样子是故意出来等她。   “小早,怎么样?还适应吗?”夏锋说话温温柔柔,一脸关心,不愧是厂里多少少女妇人梦寐以求的模范丈夫。   叶早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作任何表现,轻轻地嗯了一声。   “既然考上了,就好好上班,家里有妈在,她会照顾好三个孩子,你尽管放心好了。”夏锋伸手拍了拍叶早的肩膀,宽慰道。   叶早昂着头看他。   夏锋仍是冲她笑得温煦如风。   小两口四目相对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别提多么有爱了,就连邓茹君都有点动摇,夏副厂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夏锋的为人,除了叶早,就属叶晚最了解,狗不能改得了吃屎,不过是笑里藏刀。   “走吧,我送你下去。”夏锋主动提议,不待叶早拒绝,他牵住了对方的手。   叶早想要挣扎,夏锋低头看她一眼,小声警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夏锋吃痛松开叶早,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叶早面有自责地道歉,“对不起,第一天上班太紧张了,是不是踩疼你了?”   夏锋脚背钻心地疼。   这是踩吗?明明是跺好吗?   叶早想学叶晚跺脚好久了,今儿个终于如愿得偿,开心。   “不疼,我们下去再说。”碍于这么多人看着,夏锋不好说什么,强忍着剧痛走在前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太久了,等下他就要解了心头这口恶气。 第030章 [V]   “王科长。”夏锋走到财务科门口率先跟王科长打了声招呼。   王科长在等自己的得力干将回来,没空搭理他,头也没抬一下。   倒是许翠翠听到夏锋的声音,比谁都激动,立马笑着从自己工位上迎出来,自作多情地开口:“夏副厂长,你找我有事吗?”   话音未落,看到夏锋身后的叶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化,尴尬得恨不得抽叶早两大嘴巴子。   “许干事,小早从今儿起就在财务科上班了,我记得你们以前就是同学,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夏锋表情诚恳地拜托许翠翠。   许翠翠喜欢他,夏锋能不知道,所以故意这么说,女人一旦嫉妒起来,就跟发了疯黄牛无异,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不管怎样,他都要叶早日子不好过。   “夏副厂长言重了,我跟小早本来就好,情同姐妹,说不上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许翠翠收拾好心情重新出发,冠冕堂皇地回了一句。   “用不着她照顾,”王科长拨开许翠翠,挤到办公室门口,“小叶干事以后由我亲自带,我来照顾。”   “科长?!”许翠翠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摇头说,“不是,科长不是带我吗?怎么还带叶早?”   “以后钱干事带你,”王科长其实也不介意一拖二,但这个许翠翠明显跟叶早不对付,所以二选一的话,他当然毫不犹豫站后者,“小叶干事来得晚,有太多不会的地方,我得亲自带她才行。”   这是原因吗?   许翠翠还不知道王科长,他就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与此同时,许翠翠心里更是恨毒了叶早,抢走她喜欢的人不说,现在连秃脑袋老头子,她也要跟她抢。   许翠翠之所以在财务科过得舒坦,就是因为一进科里由王科长带着,大伙才对她一个新人多加关照和客气。   半道换个师傅,财务科从未有过此先例,还不知道其他人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她。   “科长,要不还是钱干事带小早吧?”许翠翠不仅不想被人笑话,而且还想看叶早的笑话。   钱干事难相处,一天天板着个脸,不言苟笑,她进科里这么久,钱干事就没对她笑过一次。   叶早之前摔坏了钱干事的算盘,钱干事到今天还没消气呢,叶早跟了她,出不了两天,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想到这儿,许翠翠就满怀期待。   “钱干事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王科长压了压声音,道,“小叶干事摔坏了她的算盘,她还能给人好日子过啊?你刚不是才答应了夏副厂长帮忙照顾小叶干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许翠翠:“……”   这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钱干事,小许以后就由你带了。”王科长回头跟钱干事打了声招呼,后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烦死了。   一到月底,财务科忙得要死,钱干事已经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还想着有个人搭把手,结果又扔给她一个大麻烦。   见状,许翠翠都要急哭了,她才不想被钱干事天天指着鼻子臭骂,刚要说点什么挽回,被走廊里一声悲切的儿子打断。   她探头去看。   是夏副厂长的老母亲,手臂缠着纱布,吊在脖子上,也不知道伤到哪儿,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身残志坚地牵着小孙子,夏锋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跟在后面。   夏宇看到夏锋,立马哭着跑过去抱住对方哭诉道:“爸爸,奶的手被开水烫了,好疼。”   叶早持怀疑态度,视线转到夏母身上,瞧她这条胳膊僵硬的样子,不像烫伤,更像断了。   “妈,怎么回事?”夏锋抱起小儿子,着急地上前询问夏母伤势,“好好的怎么会烫到手?严不严重啊?有没有去医院瞧瞧?”   夏母红着眼睛安慰夏锋,“不严重,就起了几个水泡,最多一个星期就能好,儿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好好地上你的班。”   母慈子孝的画面,许翠翠都快感动哭了,拉着叶早劝道:“小早,就这样了,你还忍心吗?”   叶早懵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忍心扔下烫伤的夏婶子和三个孩子,自己跑出来上班?”许翠翠说这话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瞥了眼夏锋,心想,如果夏副厂长娶的她,她绝不会像叶早这样不知好歹,嫁了这么好的男人,还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出来瞎凑什么热闹。   “小同志,你别这么说小早,”夏母今儿个改性了,没跟着许翠翠咬叶早一口,反倒帮忙说起话来,“小早还那么年轻,总不能为了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放弃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吧?真要那样的话,我儿子还不得怨死我。”   对于夏母的尖酸刻薄,许翠翠早有所耳闻,今儿个怎么回事?吃错药了还是烫坏了脑袋?居然这么深明大义?   “我倒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我三个孙子,”夏母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起来,“都还是长身体的年龄,家里没个人照顾他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太造孽了。”   夏母这一哭,夏锋三个儿子立马跟着嚎,像是商量好的,祖孙四个哭成一团,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了,都别哭了,快跟着奶奶回家去,爸爸中午给你们打红烧肉吃,”夏锋柔声细语地哄着三个孩子,又对夏母说:“妈,小早这才刚上班,不好请假,您再辛苦几天,我下班早点回家帮您搭把手。”   这话一出,高度瞬间拉出来,围观群众纷纷感叹夏副厂长简直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体贴媳妇的好男人。   叶早跟他比起来,就有点太小家子气了,甚至可以说自私自利,为了出来上班,一家老小都可以弃之不顾。   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要不是跟夏副厂长结婚,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能考上财务科摇身一变国家干部?   痴人说梦话吧。   被邓茹君拉下来凑热闹的叶晚,看到这儿总算明白了,夏锋母子这是道德绑架啊。   不好强行拉人回去,干脆让旁人来指责,就算口水淹不死叶早,她以后也别想在财务科好过。   “叶早刚来上班,不好请假,夏副厂长可以请假嘛,”叶晚笑盈盈地挤进去,经过夏母身边的时候,故意擦了下她受伤的手臂,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立马有了判定,“一家人说啥两家话,更何况自己老妈和孩子,交给外人哪儿有自己照顾来得放心。”   夏母咬牙瞪着叶晚,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夏锋整个人傻掉,叶晚这是干嘛?居然帮叶早说话,为了引他注意,不惜做到这一步了吗?   “我也想请假,”夏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打官腔道,“只是生产科太忙了,我实在走不开。”   “王科长,你也看到了,夏婶子伤得这么严重,还要照顾家里三个孩子,实在太为难她了,”许翠翠想给夏母留个好印象,也想趁此机会把叶早进财务科这事儿搅黄了,“要不还是让叶早推迟一个星期报道好了?”   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改变秃脑袋老头子的心意。   “不至于,”夏锋顺着许翠翠的话,一把握住王科长的手,“王科长,真的没必要,小早好不容易考上财务科,怎么可以因为家里一点琐事就耽误她上班呢?”   “夏副厂长说得对,”王科长顺水推舟,反手握住夏锋,感激道,“小叶干事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人才,别说耽误一个星期,就是晚报道一天,我都浑身难受,要是又被别的部门挖去怎么办?所以,真的太感谢夏副厂长成全了。”   夏锋:“……”   寥寥几句话,就帮叶早扭转了不利局势,是王科长惜才舍不得放人,不是她只为自己着想不回去照顾婆婆和三个继子。   “不过我们生产科也确实离不开我们夏副厂长,”王科长拉着夏锋继续说道,“夏副厂长多重要啊,一个月工资多高啊,怎么可能连个保姆都请不起呢?你说对不对夏副厂长?”   这话转得猝不及防,夏锋愣了一下,赔笑道:“王科长过奖了。”   “保姆怎么比得上自家人细心,”一听王科长要儿子请保姆,夏母就肉疼地插嘴道,“小早既然嫁给了我儿子,作为我们老夏家的儿媳妇,为了这个家牺牲小我有什么不可以?哪家儿媳妇像她这么自私?”   跟泼妇吵架,王科长不在行,一时找不到准确的姿势,总不能上去薅人头发吧?   问题是他还没有头发,一下输在了起跑线上。   “有你自私?你不是夏家的儿媳妇啊?”叶晚这时候站出来再合适不过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夏母撕逼,每次大获全胜,给夏母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   果然如此,夏母一跟叶晚对阵,气势立马锐减,口干舌燥地吞了口唾沫。   “又是夏副厂长的亲妈,三个孩子的亲奶奶,年纪也不大,身体倍棒,没缺胳膊断腿的,怎么就不能照顾家里面吗?非要人家叶早当牛做马地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还说别人自私?我看你们才是欺负人吧。”叶晚口若悬河地跟夏母争论一番,将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半天,夏母反应过来,“我这不是烫到了嘛。”   叶晚微微眯眼,“是吗?我怎么不信呢?”   “这种事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夏母强装镇定。   越是这样,却越紧张,说话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手臂不自觉地摇摆了两下。   夏锋见自己老妈抵不住叶晚对峙,立马上去劝道:“妈,你先带孩子们回去,下午我就去找保姆。”   缓兵之计,先将夏母赶回去,免得她跟叶晚斗起气来,事情败露,到时候他们有理也成没理的了。   “找什么保姆?”夏母没看懂儿子的意思,反正就是心疼找保姆要花钱,坚持道,“家里有闲人不用,保姆一个月那么贵,你赚钱容易啊?”   夏锋在心里埋怨老妈一根死脑筋,嘴上仍是好言好语地哄道:“儿子赚钱不就是给你和孩子们花的吗?要不是我这么辛苦上班有何意义。”   又在标榜自己了。   叶晚暗暗地呕了一声,咋舌道:“这么孝顺的儿子,我都要感动死了,夏婶子,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关你什么事儿?”相较于叶早而言,夏母对叶晚更加讨厌,要不是她撺掇,叶早那么老实一死丫头,怎么可能跑出来上班,不管她和三个孩子。   “这么孝顺的儿子,夏婶子该多为他着想才是,把家里打理好,照顾好孩子们,以解夏副厂长后顾之忧,他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叶晚笑眯眯道,“而不是帮倒忙,装病装伤地跑来他上班的地方闹,让夏副厂长为难,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夏副厂长。”   自从退婚,叶晚就没再这么对自己笑过,那张娇艳得跟朵花似的笑脸,晃得夏锋一时失了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夏母小声骂道:“小骚狐狸。”   就这时,挂在脖子上的纱布被人一把薅下来。   夏母条件反射地双手抱胸往后退了一步,灵敏得哪儿像烫伤的人。   也正因如此,动作幅度过大,又是自己缠的纱布,为了装模作样,绑得并不紧实,纱布系端松开。   叶晚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揪住沙发系端用力一拉,将缠在夏母手臂上的纱布扯了下来。   夏天穿的短袖,手上有没有烫伤,一目了然。   就算夏母捂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围观群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万万没想到夏母正如叶晚说的那样是装病,就为了把儿媳妇骗过去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吗?这也太卑鄙了吧!   简直就是道德绑架!   遇到这种黑心肝婆婆,叶早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众人纷纷同情起叶早来,而看向夏母的眼神皆是鄙夷和不屑,这让夏母浑身不自在,像是被针扎的难受。   “妈,你怎么还装病啊?”夏锋痛心疾首道,赶紧跟夏母划清关系,“你这么对叶早,确实太过分了,作为儿子我也帮不了你。”   “儿子,这不是你……”   “妈,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夏锋及时打断夏母,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往前推了推,“就赶紧把孩子们回去吧。”   事情已经败露,她倒是无所谓,要是连累儿子,他们一家子以后都喝西北风吗?夏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叶晚和叶早,领着三个小孙子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逃走。   “各位实在对不起,是家母无理取闹了。”夏锋陪了不是也赶紧这个是非之地。   围观群众也陆续散去,许翠翠还盯着夏锋走远的背影,王科长看她一眼,摇头,“别看了,还不回去上班!”   而后转头笑着跟叶早说:“小叶干事不着急,第一天报道,慢慢来。”   这,区别对大也明显了吧。   许翠翠都要气哭了,恶狠狠地翻了白眼,转身回了办公室。   “茹君,我们也回去上班吧?”叶晚招呼邓茹君,眼睛却瞥着叶早,她一来这个世界,明面就各种跟叶早作对,时至今日,倒不是成了习惯,只是突然要她示好,还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怕把人吓到。   “小妹,”叶早也怪不好意思的,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小小声地开口:“那个,谢谢你。”   谢谢你拜托孙干事推荐我,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谢谢你……原谅我。   叶晚回头冲她灿烂一笑,“发工资了,记得请吃饭。”   增进感情的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吃饭,没什么是吃饭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好。”叶早跟着笑,眉眼温柔。   邓茹君痴痴地看着两人,再再次感叹叶家基因的强大,叶晚娇媚明艳,像一朵红玫瑰,而叶早温婉恬静,像一朵百合花,各有千秋。   王科长对叶早很好,考虑到她第一天报道,就碰到夏母这糟心一闹,肯定需要时间缓冲一下,也就没有给人派活,先让她熟悉一下财务报表。   叶早以前在老家帮奶奶管过账,但这么正规的财务报表,她还是第一次接触,看得格外认真和投入。   一低头,一抬头,已经到了中午,王科长有事出去了,办公室其他人回家吃饭的回家了,剩下的两三个都被许翠翠拉去食堂了。   叶早坐在工位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腾腾地收拾好东西去吃饭。   她手头紧,还是出嫁前从家里带过来的一张大团结,到今天就剩下三块五毛钱,每天三个馒头一毛五,一个月也要四块五。   叶早涩涩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办法,不上班那几天先饿着吧,等放了工资就有钱了。   叶早买好馒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埋头啃了两口,倏地,一个打满菜的饭盒映入眼底。   酸辣土豆丝和麻婆豆腐,都是叶早喜欢吃的菜。   自从跟夏锋闹翻,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带油腥的东西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口水不争气地分泌出来,她咽了回去。   叶早看起来柔柔弱弱,但骨子里比谁都要强,她既然下定决心跟夏锋一家子划清界限,就绝不会拿他们夏家一针一线,所以她现在手头一定很紧。   叶晚担心她把自己饿死。   叶晚坐到对面的长凳上,将饭盒推到叶早面前,“不小心打多了,一块吃吧。”   叶早抬起头,眼睛已经泛红,“小妹?”   “吃饭怎么少得了我,”邓茹君阔绰,一口气打了一小盆红烧肉,往桌上一放,豪气道,“尽管吃,不够我再去打一盆。”   “还有我,”胡笑笑紧随其后,端上来一盘辣子鸡丁,二楼小窗口的炒菜,学着邓茹君的语气,“尽管吃,不够我再去炒一份。”   空空如也的餐桌,眨眼功夫,就快摆不下了,每道菜看起来就很好吃。   叶早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她强忍着泪水,微笑地跟叶晚她们道谢。   邓茹君挨着她坐下,拍她肩膀安慰道:“小晚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以后吃饭找我,管你每天胖三天。”   胡笑笑伸手过去,自我介绍道:“小早姐,你好,我叫胡笑笑。”   叶早握住她的手,柔声:“你好。”   胡笑笑觉得叶早的手好温暖,让她想起了远在京都的妈妈,脱口问道:“小早姐,啥时候打算离婚啊?”   就夏家那个狼窝,早离婚早解脱,解脱了,就可以介绍给她哥,这么温柔的女孩子领回家当嫂子多香啊。 第031章 [V]   叶早下意识地看向叶晚,然后抿了抿嘴,回道:“快了。”   叶晚在心里敲锣打鼓,不容易啊,我们女主终于想到离婚了,面上仍是高冷,递给叶早筷子,催道,“快吃吧,等会儿菜都凉了。”   叶早接过筷子,第一口夹的酸辣土豆丝,第二口夹的麻婆豆腐,第三口还是酸辣土豆丝……   虽然一食堂的红烧肉很出名,二楼的小炒看起来也很好吃,但在叶早心里都比不过叶晚给她打的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最温暖的存在。   这顿饭,叶早终于吃饱了,不只是生理的饱腹感,也是心理上的满足感。   下午,王科长手把手教她财务报表的制作流程,叶早提起十二分精神,一学就会,可把王科长高兴坏了,忍不住跟钱干事炫耀,说许翠翠学了一个星期才勉强过关,叶早半个下午就掌握了精髓并且运用自如。   出去蹲厕所回来的许翠翠,一进门就听到王科长拿她跟叶早比较,心里那个恨啊,转念想到夏母对叶早的不满,她才稍稍解了点气。   很明显夏母不想叶早出来上班,千般阻挠,叶早还一意孤行,跟夏母对着干,换哪个婆婆忍得了这种儿媳妇。   呵呵,许翠翠冷笑,她敢打包票,叶早在夏家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夏母扫地出门。   没了夏副厂长给她撑腰,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夏副厂长喜欢的是她,等她嫁去夏家,叶早因为夏副厂长得来的照顾就会转到她身上,到时候王科长肯定也会将她换回去。   是以,许翠翠现在所有期盼都指着叶早能够早点跟夏锋离婚。   叶早也想跟夏锋离婚,只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就一个字:难。   为了维护自己在厂里的形象,夏锋怎么可能在叶早出来上班后跟她离婚,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对她不顾家的不满吗?落人口舌说他大男子主义,就想自己媳妇在家相夫教子。   他只会为难自己,逼她就烦,乖乖地自个儿回家继续当牛做马地伺候他们全家。   绝不可能,就算死,她这次也不会妥协了。   叶早下班回夏家,远远就看到夏母探头探脑地望到她,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的行李丢了出来,怕她冲过去,啪地一声关上院门。   叶早苦笑地耸了耸肩膀,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一件一件地捡起撒地上的衣服,将它们叠好放进行李袋里面。   她来夏家这么久,夏锋没给她买过一件衣服,她穿的用的都是自个儿从娘家带来的。   这样也好,她并不欠他们夏家任何东西。   夏锋每个月给她妈十块钱的医药费,就当她给他们一家老小洗衣烧饭的辛苦费,两清了。   叶早提起行李袋,走出小洋房,站在跟家属大院的交叉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她蹲地上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太可怜了。   叶晚看到叶早小小一只蹲在路边,好想冲过去把人抱进怀里好好疼爱。   快下雨了,蚂蚁成群结队在搬家,叶早捡起一根树枝数蚂蚁,就这时,头顶传来一道娇蛮的女声。   “起来。”   叶早抬起头。   叶晚怒其不争,又心疼万分地凶她:“一天天就被欺负,真没用啊你。”   说着,将手里的伞往叶早那边偏了偏。   太阳没落山,还很晒人。   叶早冲叶晚温温柔柔一笑,软着声音:“小妹你怎么来了?”   叶晚转过脸不看她,别别扭扭地再开口:“起来,跟我回家。”   听到这句话,叶早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不管别人怎么说小妹,小妹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娃。   那年,她去后山采蘑菇,迷了路,天黑也没找到回家的路,当时她好害怕,就像现在一样,紧紧地缩成一团,是小妹第一个找到她,她把手伸给她,对她说:“起来,跟我回家。”   是她太凶了吗?都把人吓哭了?就在叶晚反省自己的时候,叶早突然扑过来抱住她。   叶晚懵了。   叶早抽搭地说道:“小妹,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叶晚将叶早带回宋家,宋家人虽然心头有疑惑,毕竟夏锋是因为叶早才跟叶晚退的婚,叶晚对叶早有埋怨人之常情,之前也看得出来两人不对付,关系怎么突然就变好了?   这速度,谁反应得过来。   即便如此,宋家人对叶早还是很客气,没人冲她甩脸,皆是笑脸相迎,宋母给叶早盛了一碗绿豆稀饭,“你是小晚的堂姐,一家人就不必太拘着了。”   叶早双手接过去,笑着跟宋母道了谢。   叶晚挨着宋城坐到叶早对面,喝了一口绿豆稀饭,锅里的稀饭都是宋母冰镇过的,顾及到叶晚来月事,她的稀饭是自然放凉,还带着点余温,宋母太细心了。   为了感谢,叶晚主动给宋母夹了一筷凉拌三丝,然后跟叶早说:“晚上你跟我睡。”   刚要吃小儿媳妇给自己夹到碗里的凉拌三丝的宋母,手上一顿,抬起头看向宋城。   小儿子这才跟媳妇同房一天就被“扫地出门”,太可怜了吧。   宋母以为宋城会伤心会难过会不情愿,结果……那个憨包因为第一次跟媳妇坐一张板凳吃饭,这会儿高兴得嘴角咧到了耳根。   “这个不太好吧?”叶早虽然很想跟小妹一块睡,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打乱他们小两口的夫妻生活。   叶晚扭头看向宋城,明显在问他意见。   宋城受宠若惊,他哪儿享受过这种待遇,忙不迭点头,“我可以睡堂屋。”   叶早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明天就去科里申请宿舍,尽快搬出去。”   “不着急,慢慢来,”宋城宽慰她,“宿舍申请一两天批不下来,你先安心住这儿。”   宿舍申请正常流程走完至少三天时间,叶晚怕就怕夏锋那根搅屎棍从中作梗,以叶早成家为由,不让她住宿舍。   晚上,叶早洗完澡先回房间,埋着头坐在床边,盯了会儿自己的脚尖,忍不住地抬头望向门口,看叶晚回没回来。   她心脏跳得好快,比自己新婚那天还要紧张。   “嘎吱——”   房门从外面推开,叶晚洗完澡回来。   叶早刷地站起身,脑袋不小心撞到蚊帐架子,疼得她捂住头。   叶晚噗嗤笑出声。   叶早跟着笑起来。   就这样,所有尴尬和不自在化成了一个气泡,用手轻轻一戳,破了。   叶晚睡在里侧,叶早挨着她躺下,拿着蒲扇帮她扇风,“小晚,宋家人对你真好。”   不是羡慕,更不是嫉妒,而是感激和庆幸。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小妹嫁到夏家,以她受不得委屈的脾气,夏母怕是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吧。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太没用了。   叶晚看出叶早又在贬低自己,“不是你的错。”   叶早啊了一声。   “老话不是还说,”叶晚伸手将糊在叶早脸上的碎发拂开,“将心比心,夏家人没一个有心,你何必跟他们浪费感情。”   叶早再同意不过叶晚的观点了,“嗯,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享受得太理所当然,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早点跟夏锋离婚,过自己的好日子。”叶晚鼓励叶早,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一个男人?”   木器厂不是女人就是男人,叶早天天在厂里转悠,肯定遇到不少男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叶晚这么一问,叶早脑海里立马浮出那个笑得邪里邪气的二流子。   原文男二最大特点就是双腿残疾,可他现在腿还没断,叶晚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道,“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胡笑笑她哥,顺德堂的丁老板。”   二流子确实长得还不错,但胡笑笑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不太可能有个二流子哥哥。   至于顺德堂的丁老板,就这名字这头衔,一定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更加不可能是个小混子。   “没有。”叶早语气坚定。   叶晚恨铁不成钢,在心里骂男二,咋回事啊大哥?女主都被渣男欺负到无家可归了,你怎么还不出场英雄救美,到底跑哪儿插科打诨去了?想不想跟自己的白月光牵手成功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明儿个我请你吃烤鸭啊?”叶晚决定斥巨资给叶早和丁老板创造浪漫偶遇的机会。   “不是说好了吗?”叶早委婉拒绝道,“发了工资,我请你们吃烤鸭。”   “那,那行吧。”叶晚不敢逼太紧,担心叶早怀疑,翻了个身,“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叶早望着叶晚纤瘦的后背,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嘴角,“晚安,小妹。”   叶晚邓茹君胡笑笑作为宣传科三朵金花,走哪儿不引起瞩目,尤其是厂里单身男同志居多。   沈科长派给她们一个任务,组织一场金秋杯男篮比赛,一展男同志雄姿微风,帮忙解决他们的单身问题。   “科长,往届篮球比赛都没有人报名,”邓茹君不是抱怨,而是实话实说,“同志们上班这么辛苦,一下工累成狗,哪儿还有精力练球,更别说打比赛了,今年还这么热,怎么可能有人报名嘛。”   沈科长看她一眼,笑呵呵道:“不要妄自菲薄,去年是张琴负责,今年交给你们三个,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毕竟爱美之心又皆有之。   “我们三个负责不一样吗?”邓茹君一头问号。   胡笑笑走上去拍她肩膀,笑道,“小晚就是我们的活招牌,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往那儿一站,我就不信没人报名。”   经这一点拨,邓茹君豁然开朗,立马有了干劲,“不说小晚,就是我们笑笑,也能招呼到不少人报名。”   “算我一个。”郑占山第一个举手,见邓茹君望过来,赶紧拉起邹大彪和彭云,“还有他俩。”   这么积极?邓茹君给胡笑笑使了个眼色:看见没?郑干事多给你捧场。   胡笑笑哭笑不得,人家明明是捧你的场。   “先给你们把名报上,”邓茹君拿出工作本和钢笔,“不过篮球比赛要五个人,你们还差两人,自个儿下去拉人啊。”   这不又多出三个劳动力,邓茹君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笑笑,你哥怎么样?”叶晚突然开口问胡笑笑,请不了女主吃烤鸭,就让男二在篮球场大放异彩,到时候她再把女主拉过去看。   “我哥嘛,”胡笑笑想了想,迫不及待地跟邓茹君说,“茹君,把我哥也写上去,必须算他一个。”   她哥会不会打篮球一点不重要,只要他往篮球场上一站就行,毕竟他长得那么骚,足以吸引厂里少女们炙热而滚烫的目光。   到时候再把叶晚的堂姐叫过去,撮合他们。   “那就还差一个,”邓茹君咬着钢笔头,含糊不清地问叶晚,“宋城同志打篮球不?”   “打吧。”叶晚的想法跟胡笑笑一样,打不打篮球不重要,凑数最重要,“也算他一个好了。”   邓茹君大笔一挥,将宋城的名字写到工作本上,激动地宣布道:“好了,今年金秋杯男篮比赛的第一支队伍,梦之队,诞生了,欢迎。”   郑干事捧场地鼓掌。   小年轻就是有活力,沈科长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自己的养生枸杞茶。   经商议,叶晚她们决定今天不出去支摊报名,先在办公楼扫一圈,鼓动各科室的干事们报名,过几天再将报名单贴出去带动厂里工人。   男人天生的胜负欲,很奇怪的,工作上干不过,总要一方面赢一把。   “小晚就是厉害,把男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难怪宋城同志被你吃得死死的。”邓茹君早就在胡笑笑那儿听说了宋城同志“洁身自好”的光辉事迹。   “小晚一句话,让宋城同志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胡笑笑挽住叶晚的手臂,“羡慕啊。”   邓茹君挽住叶晚另一只胳膊,伸出个脑袋跟胡笑笑说,“有啥好羡慕,你不也有一个‘宋城同志’吗?不过不姓宋,姓郑而已。”   胡笑笑跟叶晚面面相觑后,都拿她没有办法地笑了,然后异口同声道:“他是你的郑干事。”   “什么我的郑干事?”邓茹君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小晚,你们笑什么呢?快说来我也笑笑。”   打闹间,已经扫完一楼的四个科室,正如沈科长所料,三朵金花一出面,男干事们格外积极,四个科室就有八个人报名,还有一个已婚男同志。   现在就剩下楼上的人事科和厂办还有生产科。   她们先去的人事科,高干事报了名,再去的厂办,赵主任不在办公室,大伙忙里偷闲围一块闲聊。   看到叶晚她们,孙萍拿起报纸迎上去。   邓茹君一看对方手里拿着报纸,立马护犊子地挡到叶晚前面。   孙萍莫名其妙,却也没说什么,展开南城日报的头版头条跟叶晚她们说:“江静,你们知道不?”   “就那个突然说要退圈报考大学的电影女明星?”胡笑笑看过江静出演的电影,说实话长得是好看,就是演技太尴尬了,如果不是家里有钱,怎么可能演得了女一号。   “就是她,”孙萍指着报纸上江静的照片,然后压低声音道,“赵主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那尊大佛挖到厂办上班来了,名门大户出身的大小姐,肯定比赵美玲还难伺候。”   周群凑过来说:“听说厂里下个月要拍一组宣传画报,赵主任招人进来,多半是因为这个。”   “宣传画报请她干嘛?我们厂子又不是没人。”孙萍看了眼报纸上江静的照片,又看了看一字排开站在自己面前的宣传科三朵金花,论长相,胡笑笑和邓茹君可能比不过江静,但叶晚一个打她三个。   “赵主任看中的是江静的知名度,又不是说她比小叶干事漂亮。”周群第一次见叶晚就被惊艳到,她打娘胎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闺女。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这就是厂办吧?”   众人回头望去。   一个鲜艳如火的年轻姑娘笑盈盈地站在厂办门口,包臀红裙勾得身材凹凸有致,脚上一双同色系高跟鞋,目测至少有十公分,一头时髦的大波浪卷发披散在肩上,裹着一张瓷白的瓜子脸,烈火红唇,明艳不可方物。   就是配饰略显俗气,耳朵上戴一对祖母绿耳环,脖子上挂一条珍珠项链,手腕上戴一只玉镯子,珠光宝气,只差在脑门写上“我很有钱”四个大字。   孙萍拿起手上的报纸跟门口的年轻姑娘比划了一下,反应过来,“原来是江静同志啊,快进来坐。”   江静慢悠悠地走过去,微眯着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叶晚的脸上,“你就是小叶干事吧?”   她现在这么有名了,就连大明星都知道她了?叶晚肯定不会自恋到这个程度,想必是周干事刚才说的话,正好被江静听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静这就把她惦记上了,看来心眼跟赵美玲差不多。   “叶晚,”叶晚礼貌地伸手过去,“江干事多指教。”   “我这刚来报道,人生地不熟,小叶干事请多指教才是。”江静轻轻地握上叶晚的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松开,搞得好像别人有传染病似的。   “厂办今儿个这么热闹啊,”夏锋在办公室等了半天,也不见叶晚她们来生产科,就自个儿跑了过来,当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跟叶晚搭话,就对邓茹君说:“小邓干事,我们科里有两名干事想报名篮球比赛,还麻烦你们过去一趟。”   因为叶早和叶晚,邓茹君都不想搭理夏锋,但这么多人看着,又不好给人甩脸,闷闷地应付了一句:“马上过去。”   江静看到夏锋,脸上挂着优雅而端庄的笑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着水蛇腰朝他走去,“夏副厂长,好久不见。”   夏锋没想到会在木器厂碰到江静,一丝慌乱在眸底一闪即逝。   叶晚铺捉到这一细节,原文没提到夏锋跟江静有交集,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好久不见,江静同志。”夏锋收拾好情绪,伸出手。   江静笑盈盈握住,这次没像跟叶晚握手松得那么快,然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指尖轻轻在夏锋的手心勾了勾。   夏锋趁人不注意,捏了一把江静的手。   江静嘴角满意地勾起,这也是她来木器厂的原因之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谁也别想跟她玩提了裤子就不认人这套烂把戏。 第032章 [V]   去到生产科,张秘书和李干事很热情,给邓茹君和胡笑笑搬凳子倒开水,唯独将叶晚晾在一边,当她是透明人。   倒不是张秘书和李干事对叶晚有意见,只是碍于夏锋在场,多少表现给领导看。   叶晚不客气,自个儿找了凳子坐,公事公办地开口:“可是张秘书和李干事想报名今年的篮球比赛?”   “这种粗活,我来就行,小晚你坐着休会儿。”邓茹君将张秘书倒给自己的开水端给叶晚,不忘叮嘱一句:“放凉再喝,别烫着。”   张秘书见状,忙不迭又倒了一杯水给邓茹君,从她们进来,小同志眼睛就没从邓茹君身上离开过,意图很明显。   郑干事来活了。   邓茹君拿出工作本,将张秘书和李干事的名字登上去,胡笑笑在旁介绍了一下这届金秋杯男篮比赛的大致流程和要求。   “还可以自由组队?”夏锋放下手里的文件资料,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扫过坐在离他不远的叶晚。   胡笑笑对夏锋有意见,敷衍地嗯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跟张秘书和李干事说:“刚刚厂办有两名干事报名,加上人事科的高干事,你们正好五个人可以组成一支队。”   “我这就找他们商量去。”李干事积极道,跟张秘书一样,目标明确,眼睛没从胡笑笑身上挪开一下。   “木雕组报名了吗?”夏锋突然开口,脸上挂着斯斯文文的笑意。   听到领导问木雕组,已经走到门口的李干事,立马折了回去。   叶干事的男人前两天刚调去了木雕组,这事儿厂工会谁不知道,谁不羡慕,木雕组工资那么高。   除了夏副厂长,毕竟他跟叶干事有过节。   “宋城同志已经跟我们科室的男同志组成了梦之队,”邓茹君一脸骄傲地介绍道,“宋城同志手长腿长,打球肯定老厉害了,你们都看着吧,他一定能带领我们梦之队夺冠的。”   夏锋轻笑出声,开玩笑的语气,“小邓干事真会说笑,猩猩还手长腿长,也不见得多会打篮球。”   邓茹君:“……”   叶晚掀起眼皮看向夏锋,不冷不热地开口:“夏副厂长也有兴趣?”   “我们夏副厂长公务繁忙,平时就不怎么打篮球……”张秘书好心帮忙解围,只是他一点不了解夏锋。   “算我一个,”夏锋不领情地打断张秘书,取下眼镜放到办公桌上,抬手揉着鼻梁骨,“读书的时候,我也是校篮球队的,不过好久没打了,也不知道技术生没生疏。”   校篮球队?还有技术?   打篮球不都是闷头往上冲吗?谁力气大谁老大。   张秘书跟李干事面面相觑后,纷纷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真的没看出来,他们领导天天戴一副眼镜,还以为他在学校就一书呆子,没想到还会打篮球呢。   被他装到了。   “那,夏副厂长,就不找高干事组队了?”李秘书征求夏锋的意见,既然领导要参见篮球赛,自然而是就是他们的队长了。   “厂办也不用去了,”夏锋重新戴上眼镜,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中午我跟黄队长打声招呼,让他们那边出两名干事。”   黄队长?不就是保卫科吗?   厂庆那天,保卫科全员出动,叶晚亲眼见识过,有两名男同志那叫一个壮实,拉去乡下犁地,老蛮牛都干不过他俩。   夏锋喊上他们,意图不要太明显,就是为了对付宋城。   空气尴尬地凝固。   “不是小胡干事说可以自由组队吗?”夏锋仍是笑呵呵地,眼睛从胡笑笑身上转到叶晚脸上,“难道还有其他顾虑?”   “夏副厂长……”邓茹君从凳子上站起来,叶晚拉住她,“沈科长交代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   务必要把这次篮球比赛搞大搞热闹,为以后宣传科组织各大比赛奠定良好的群众基础。   先撇开夏锋人品好坏不说,就他在木器厂受欢迎的程度,有他参加,这个群众基础一下就扩大了好几倍。   她们这次任务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规则就是规则,说好自由组队就是自由组队,”叶晚站起身,笑盈盈地看着夏锋,“夏副厂长,请随意。”   说完,拉着邓茹君和胡笑笑离开。   出了生产科,邓茹君还在生气,“小晚,夏锋太过分了,他居然走后门找保卫科组队,明摆着针对宋城同志嘛。”   “针对就针对呗,宋城同志又不是一个人,篮球比赛讲的是团队竞争,只要他们五个人齐心协力,保卫科两头蛮牛算什么。”叶晚对宋城他们很有信心,而且对手越强大,越能激发战斗力。   “我站小晚,”胡笑笑不能再赞同叶晚了,“就拿我哥来说吧,没个厉害点的对手,他都提不起干劲。”   “是这样嘛。”邓茹君嘟囔道,表示一点不了解男人这种奇怪生物,不过对美人一如既往地憧憬向往,这次篮球比赛终于可以看到丁老板的庐山真面目,高兴。   夏锋现在有多能装,篮球赛上脸就有多肿。   叶晚想到这儿,回头望向生产科,对上夏锋那双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烂桃花眼。   夏锋迷之自信,料定叶晚会回头找他,便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她,果不其然,不管发生什么,叶晚还是放不下他。   而且越来越聪明,之所以搅和叶早跟他妈的关系,不就是想他跟叶早离婚,她才有机会嫁给他吗?   见人对自己笑,还笑得那么猥琐,叶晚差点将昨天吃的绿豆稀饭吐出来,翻了白眼,骂道:“晦气。”   *   另一边,赵主任一回来就把江静叫到自己办公室,闲聊了几句,就又提到宣传画报的拍摄。   下个月厂里马上要出产一批当下最时兴的组合沙发,目标人群暂定为对生活质量有一定要求的高端用户,所以厂领导一致商议决定为新产品拍一组宣传画报,贴到全国各大省城的国营饭店以及电影院等休闲娱乐场所门口。   赵厂长一开始推荐叶晚拍摄宣传画报,赵主任提出异议,说叶晚虽然年轻漂亮,气质也不错,但已婚的身份跟他们新产品的定位不搭。   可以去文工团找一名最好是跳芭蕾舞的女同志,穿上舞蹈服在沙发上跳舞,宣传效果肯定好。   中年男人的审美,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其实也还好,只要赵主任适可而止,毕竟人家芭蕾舞演员气质高雅,很符合组合沙发高端市场这一要求。   直到赵主任在文工团门口碰到江静,一听说对方报考大学的同时还想找份闲差事。   赵主任立马心动了,好言好语将人请回厂办。   就算江静不肯拍摄画报,他搭上江家这一人脉,于公于私都利大于弊。   “我也知道小江干事为难,”江静大张旗鼓地宣布退圈,这才过多久,就重出江湖给厂里拍摄宣传画报,多少有点说话不算话的意思,赵主任表示理解,变着花儿地说服道,“不过小江干事已经加入我们木器厂了啊,就不再是演员江静同志,而是厂办小江干事,拍摄画报是工作,他们还能乱嚼什么舌根子。”   “赵主任所言极是,”江静将胸前的大波浪卷发拨到脑后,媚眼如丝,“组织派给任务,哪有推辞的道理。”   赵主任:“???”   这就答应了?之前在文工团门口,他说了半天好话,江静都无动于衷。   “不过我有个条件。”江静摸着自己的玉镯子道。   赵主任一听这话,立马想到了叶晚,难道长得漂亮的小姑娘都喜欢开条件?   “我需要一个搭档,”就刚才半个小时,她已经跟人打听清楚,原来那个比她漂亮的叶晚因为被退婚,一直对夏锋怀恨在心,处处跟人作对,同为女人,叶晚心里那点小九九,江静最清楚不过了,她对夏锋根本不是恨,是爱而不得,便想方设法地吸引他的注意,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做足了样子给她看,“夏副厂长就不错,赵主任觉得呢?”   赵主任懵了,“啊?”   “夏副厂长年轻有为,是代表精英人士的不二人选,跟我们新产品的高端定位最合适不过了。”江静冠冕堂皇地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赵主任为难,“可是,夏副厂长结婚了。”   赵厂长推荐叶晚,赵主任一句她结婚了,如果让夏锋跟江静搭档,他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见人犹豫,江静也不着急,笑盈盈道:“反正下个月才拍宣传画报,赵主任可以慢慢考虑。”   “小江干事,我们厂子还有不少优秀的男同志,要不……”   “不行哦,”江静一口拒绝,态度明确,“我只要夏副厂长这个搭档。”   赵主任心里暗叹,都是男人,他就不明白了,夏锋到底哪儿魅力大了?厂里的小姑娘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他那个侄女涉世未深没见过世面还说得过去,怎么连江静也非他不可?   见鬼了。   *   木雕组。   “宋大哥,先吃饭吧。”肖燕给宋城端来一盘水,水里放了一条崭新的毛巾,是她昨儿个特意去百货商场买的。   王组长爱徒心切,宋城在组里的这些日用品,他全包了,并且再三警告宋城不准不领情,如此一来,肖燕置办起来才不会觉得尴尬。   宋城放下手里的雕刀,淋干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将毛巾放回双喜瓷盆里。   “宋大哥,毛巾我来晾,外公等你吃饭呢,你快过去,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跟宋城也处了好几天了,肖燕还是不敢跟他直视,每次说话垂着头,声音也小小的,有好几次宋城都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不过他也不会多问一句。   “谢谢。”宋城礼貌地道了声谢,起身去了休息室。   等人走远,肖燕才抬起头偷偷地看他一眼,眼睛亮晶晶,心思藏不住。   她捧起宋城用过的毛巾,将脸深深地埋进去,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笑了。   晾好毛巾,肖燕平复好心情去到休息室,宋城跟王组长已经吃起来,她小心地坐到宋城的对面。   王组长跟宋城聊樟木雕花套箱的事情,她一个门外汉插不上嘴,就安静地听他们说,时不时地给宋城夹一筷子菜。   女孩子脸皮薄,宋城不好当面拒绝,就默默地将肖燕夹的菜拨到一边,很快堆成小山。   肖燕见人一口不吃,失落地耷拉着眼皮子。   王组长未曾察觉异样,还以为宋城挑食,直接将他碗里的菜扒了过去,继续道:“你们年轻人眼神好,里面的小套箱交给你,我也放心。”   “我一定尽全力完成。”上午学徒评级结果下来,宋城才知道王组长给他评定的一级学徒是最高级别,每个月有六十块的工资,是他之前拼死拼活加班加点搬一个月木材的两倍多,宋城简直不敢相信。   惊讶之余,也暗自发誓,绝不辜负王组长对他的信任。   是以,埋头扒了两口大米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外公,我刚打饭回来经过公告栏看到宣传科贴出今年篮球比赛的报名表了。”看自己外公跟宋城聊得差不多,肖燕这才开口道。   王组长一听立马板脸,严厉批评肖燕,“咋了?你还想参加?干好自己的活儿,别跟厂工会那些人学,净整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东西。”   “外公,是男同志的篮球比赛,我又参加不了,”肖燕偷瞄宋城一眼,小声问道,“宋大哥去宣传科报名了吗?”   肖燕在木雕组守了一上午,除了去食堂打饭,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宋城更是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一直坐在自己工位上干活,不可能去宣传科报名。   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报名单上有木雕组宋城,所以说有人替他报的名,问都不问他的意见,太不尊重人了,就算是宋大哥的媳妇也不能这样啊,再说一个家不该是男人说了算吗,她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替宋大哥做主。   “应该是小晚帮我报的名。”媳妇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宋城高兴地又扒了两口大米饭。   “嫂子这个先斩后奏……”肖燕不好当着宋城的面评价叶晚,怕给自己的宋大哥留下八婆的印象,只能委婉地换了个说法,“樟木雕花套箱工期这么赶,宋大哥已经够累了,哪儿还有时间参加篮球比赛。”   “还有两个月,时间上还算宽裕,”既然是宣传科组织的篮球比赛,宋城必须全力支持媳妇工作,也不忘征询领导的同意:“王组长,我可以参加吗?”   那么大一坨,可怜巴巴地望着你。   这谁顶得住,更何况王组长小时候还养过一条小黑狗,黑黢黢透亮的眼睛,简直跟宋城一模一样。   “去吧,劳逸结合才能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外公说得对,”事已成定局,肖燕无力改变,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着跟宋城说,“到时候我给宋大哥加油去。”   “不麻烦了,”宋城拒绝得干脆利落,“我怕小晚不高兴。”   肖燕:“……”   心里难过的同时,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宋城这个男人也太好了吧,娶了谁眼里就只有谁,是托付终生的不二人选。   *   夏锋下午亲自去了一趟保卫科,黄队长给足了面子,二话不说立马将科里最年轻最强壮的两个小伙子派给夏锋任他差遣。   其中一个还是黄队长的亲弟弟,叫黄强,一米九的大高个,海拔跟郑占山不相上下,只是……   夏锋抬了抬眼镜,半虚着眼睛将人上下打量一番,这就是黄队长说的最强壮?   他拍了拍黄强的肚子,五花肉跟扑棱蛾子的翅膀似的,隔着衣服都看到在发抖。   黄队长为了掩饰尴尬假咳两声,强行解释道:“一身肥膘才好,往篮球场一站,跟一堵墙没差,看他们谁撞得倒我弟。”   这可是跟厂领导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他必须给自己弟弟争取到。   夏锋头疼,打篮球又不是相扑,谁跟你玩对对碰。   他那么肥,一定程度上是能挡住对手的进攻,但是问题又来了,他跑得起来吗?   夏锋表示怀疑。   “夏副厂长要求不要那么严苛嘛,”见人不满意,黄队长赶紧把小黑往前一推, “小黄肥了点没关系,小黑壮实啊,你看这肌肉包多大,别说夹死苍蝇,就是伸个脑袋过来,他都能给他咔嚓一声夹断了。”   小黑为在领导面前表现,绷起手臂上的肌肉包跃跃欲试,恨不得把夏锋的脑袋放进去现场夹断。   夏锋无语。   这不是肌肉包,是脑袋有包吧。   还不如厂办那俩瘦猴子,至少人家灵活着呢。   但话已经放出去,夏锋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跟保卫科这俩二傻子组队,最后又交代了几句离开了。   一出门,看到叶早从二楼下来,夏锋三步并两追上去,“找我什么事儿?”   财务科在一楼,叶早一个新人不在自己科室老实待着,跑去二楼除了找他还能干嘛?   对于夏锋的自作多情,叶早早就见怪不怪,其实她是上三楼帮王科长交这个月的财务报表的。   “没找你。”叶早不想搭理夏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夏锋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怎么你还生气了?就因为妈把你的东西丢出去?”   叶早不说话。   “妈也是一时气急,她年纪大了,你该多体谅她的,”夏锋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叶早,“当那么多人害她颜面扫地,她不生你的气才怪,不过你也是,就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   叶早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夏锋一次一次地刷新她的认知,明明是他给夏母出的主意,居然有脸倒打一耙说她害夏母出洋相。   “夏副厂长,借过,谢谢。”叶早轻哂道。   她竟敢嘲笑他?   他心情好哄她两句,她居然给他蹬鼻子上脸,夏锋脸一板,语气加重,“叶早,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你丢我的脸,结了婚的人,有家不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夏家怎么欺负你。”   “嫌我丢脸,好啊,我有个法子可以解决夏副厂长这个烦恼。”叶早淡淡一笑,带着疏离感,就像夏锋只是个陌生人。   “你想干嘛?”夏锋有不好的预感,他觉得叶早变了,越来越无理取闹和不知好歹了。   叶早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夏锋,温柔的声音吐字清晰,“离婚。” 第033章 [V]   叶早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夏锋,温柔的声音吐字清晰,“离婚。”   眼神坚定,从未如此坚定。   夏锋瞳孔突然放大,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叶早仍是笑,很有耐心重复道:“离婚。”   “叶早,你疯了!”夏锋下意识地提高声音。   “夏副厂长还没走呢?”出来上厕所的黄队长拉着自己弟弟听到夏锋的声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打招呼,“小弟,快叫嫂子。”   一巴掌拍黄强的后背上,黄强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大声喊了一声嫂子。   就在夏锋耳边,吓他一激灵,鼻梁上的眼镜歪向一边,叶早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没忍住扑哧笑出声,牵出颊上浅浅的梨涡。   叶早长相清丽娟秀,一眼不足以惊艳,但足够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种,而且透着娴静坚韧的气质,宛如一汪汩汩向前的清泉。   尤其是笑的时候,梨涡浅浅,映得整张脸波光潋滟,看入了神,可以把人溺死在里面。   黄强憨憨地挠头,“夏副厂长,嫂子真好看,我要娶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就算死都愿意。”   叶早好看?   夏锋扶正鼻梁上的眼镜,皱着眉头看了眼黄强,这胖子果然脑子有问题。   “贱内也就一般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娶媳妇又不只看脸。”夏锋一边一本正经说教,一边伸手搭上叶早的肩膀,然后将人往自己身侧拉了拉,一副夫妻和睦恩爱的样子。   叶早觉得恶心,当着黄队长两人的面拂开他的手,“夏副厂长请自重。”   就这气氛,黄队长还能没察觉,两口子闹架呢,赶紧拉着自己弟弟溜之大吉。   黄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步三回头,还跟他哥咬耳朵说夏锋,“哥,夏副厂长没念过书吧?什么贱内那是他媳妇。”   黄队长叫他闭嘴。   “夏副厂长脑子好像有问题,他媳妇那么好看,他居然说不好看。”黄强继续小声叨叨。   只是他以为的小声叨叨,夏锋和叶早听得一清二楚。   叶早再次没忍住笑出声,梨涡若隐若现。   夏锋咬牙觑她一眼,面色阴沉,“想离婚是吧?先把你妈的药钱还齐了。”   “我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这么久还不够抵消那些药钱?”叶早已经打听过来,保姆一个月工资可不止十块钱。   夏锋嗤笑一声,“作为夏家儿媳,照顾婆家一家老小,不是理所应当吗?你还想讨要工资?想得可真美啊。”   天下哪儿那么多理所应当?   刚那个小胖子说得没错,叶早也看夏锋像个智障。   “不过,”夏锋半虚着眼睛将叶早上下扫视一圈,扯着嘴角呵了一声,有些猥琐,“你初夜倒是值点钱,那就给你抵一个月药钱吧。”   又是这种语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仿佛叶早在求他,而他是可怜她施舍她。   “不用,”叶早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紧拳头,强忍心头羞怒,冷声:“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狗夏锋有被激怒,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去问问看谁家媳妇上床像条死鱼,倒胃口,谁娶你谁倒八辈子血霉,我算是学雷锋为民除害了。”   指甲掐进掌心,叶早也不觉得疼,她已经麻木了,“离婚吧。”   听出叶早的疲惫,夏锋总算扳回一局,满意笑了,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凑到叶早的耳边道:“想离婚,没门儿,除非你死。”   叶早浑身一震,等回神,夏锋已经上楼,他站在台阶上,扭头冲她笑。   日光打在他眼镜上,发射出一道白光,就像一条毒蛇吐出信子,让人心生寒意。   叶早甚至怀疑夏锋的前妻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他们一家人逼死的。   *   邓茹君听说夏锋在保卫科找了两名壮大汉组队,心里那个着急,下班不让走,拉着郑占山他们去篮球场集训,叶晚和胡笑笑扭不过她,答应吃完饭过去看一眼。   远远地听到欢呼声,胡笑笑踮起脚望向篮球场,跟着兴奋起来,“肯定是郑干事,他个子那么高,一看就打篮球的料。”   话音未落,邓茹君从人群里面挤出来,哭丧着脸跑向叶晚,一把抱住她的手臂控诉道:“小晚,他们太欺负人了!”   “他们?”叶晚拍着她的后背,纳闷地问:“你说郑干事吗?”   郑干事也是恼火,他对邓茹君啥心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非但不挑明还嘴贱,一天不惹邓茹君骂他,他就浑身难受。   “小晚,郑干事他们那儿呢。”胡笑笑扬下巴示意叶晚。   叶晚转头看过去,胡笑笑以为的正在篮球场上一展雄风的郑干事,这会儿跟邹大彪和彭云蹲墙角滚球玩呢。   就这时,篮球场那边再次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而且大多都是女同志的尖叫。   邓茹君生气,气得说不出话来,拉着叶晚过去看。   夏锋刚从保卫科小黑手里接过球,就看到一抹娇美艳丽的身影出现在篮球场外围,嘴角微微勾起,他就知道叶晚一定会来看他练球。   随即拍着篮球退到外线,转身起跳,手里的篮球抛出去。   在校队的时候,夏锋打的就是后卫的位置,最擅长的也是三分球,后来上班就没怎么碰过篮球,手感不免生疏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对自己的三分球还是很有自信,就像他觉得叶晚喜欢他。   球一投出去,还没出结果,笑意已经扩散至整张脸,张狂得跟他斯文的长相委实不符。   篮球沿着球框转了两圈,最后才危险至极地掉进去。   全场掌声如雷,女同志们再再次尖叫。   夏锋有些不满,该是空心球才对,不过面上仍是笑眯眯的,扶着眼镜看向人群里的叶晚。   臭显摆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叶晚撇嘴,一脸嫌弃。   别人打篮球都是跨栏背心短裤和运动鞋,夏锋倒好还是一身白衬衣加西装裤,更搞笑的是皮鞋都没有换。   他打篮球还是开会呢?   脑子有问题吧。   夏锋:“?”   她那个什么眼神?嫌弃吗?就因为他没投出空心球,可这是三分球啊,不懂球的女人就是麻烦,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宋城那个临时工,怕是球框都碰不到。   篮球一路滚到叶晚的脚边,夏锋跑过去捡,也想借此机会跟叶晚说几句话。   刚弯腰拾球,一只手先他一步。   那只手很大,肤色偏黑,夏锋的手跟他比起来,又白又嫩,显得娘气。   夏锋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单手捡起篮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色血管隐隐可现。   男人味十足。   夏锋抬起头,看到对方的脸,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宋城没看他,侧头对叶晚憨憨一笑,然后往后退一步,转身起跳,投篮。   篮球在空中话出一条很长的弧度,夏锋一脸鄙夷,料定是三不沾,却看到篮球空心掉进了球框。   事发突然,全场没反应过来,空气跟着安静下来,直至篮球落地,“砰——”   叶晚第一个鼓掌,其他人才回过神,纷纷拍手叫好。   宋城这一球跟夏锋刚才进的三分球动作一模一样,但宋城明显比他厉害得多,空心球不说,还是场外远射,不是线外投篮。   “你怎么来了?”叶晚看到宋城满头大汗,招手让他靠近些,宋城立马乖乖弯下腰,叶晚用手帮他拂去汗水,然后在宋城的衣服上擦了擦,“不是加班吗?”   宋城挠头傻笑,“过来看你一眼,再回去加班。”   看样子是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这儿来,不然也不会跑得这么热,叶晚轻轻地敲他的脑袋,娇嗔地骂道大傻子,“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锋目送两人走远,心里恨得牙痒痒,刚刚他在叶晚眼睛里看到了崇拜,就因为宋城运气好进了个球,她居然崇拜他!?   他才是凭实力好吗?   “夏副厂长还练球吗?”张秘书跑过来问夏锋。   夏锋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就你们这技术,不练球等着输吗?”   宋城,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扳回这局,让叶晚知道什么叫实力,是你运气好比不了的。   “夏副厂长,你们练了快一个小时了,也该轮到我们了吧?”要不是郑占山磨叽,他们梦之队早就练上了,她也犯不着在边上干着急,邓茹君往墙根那边瞪了一眼。   郑占山理亏,不敢与之直视,埋着脑袋继续滚球。   “小邓干事,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再说宋城那么厉害,你们还练什么球,”夏锋阴阳怪气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带你们梦之队去庙里多拜拜,保佑你们队员运气都跟宋城一样好。”   “人家宋城同志不是运气好,”邓茹君气急,小脸通红,大声喊话,“他那是实力,不知道比你厉害多少,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恨。”   夏锋脸色微变,不过碍于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好发作,“废话多说无益,我们赛场上见。”   “见就见,怕你不成!”邓茹君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胡笑笑挤出人群。   胡笑笑见人气得直发抖,摸摸她的后脑勺,安慰道:“干嘛跟那种人一般见识,气坏身体还不是自己吃亏。”   “就是,我跟他生什么气?”邓茹君深吸两口气,总算缓过来,然后激动地抓住胡笑笑的手臂,跳着脚道:“笑笑,你刚看到没有?宋城同志那么远都投进了,简直帅翻天了。”   “夏副厂长脸都绿了,”胡笑笑掩嘴偷笑,“我看他就是怕输,才拉着他们队往死里练。”   邓茹君浮出担心之色,“小晚都说了,篮球是团队合作,宋城再厉害也不能一对五,我们梦之队也必须练起来,明天我一定要赶他们前面来篮球场占位置。”   “小晚说了没必要,大张旗鼓在厂里集训,人来人往谁看不见,比赛还没开始,底就被摸得一清二楚,我看他们到时候还怎么打比赛。”胡笑笑说。   邓茹君懊恼地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所以小晚让我跟你说,集训可以,不过换个地儿比较好,”胡笑笑凑到邓茹君耳边说,“厂高中不是也有篮球场吗?我们到那儿练习去。”   *   周六,叶晚她们在中央广场支了个报名点,正如沈科长所料,三朵金花往那儿一站,立马吸引了不少男同志目光,趁着午休,大伙都来报名参赛,也有奔着夏副厂长来的,这两天看他们在篮球场集训,激起了不少气血方刚年轻小伙子的胜负欲。   一个午休就有三十多个人报名,邓茹君拿着满满当当的两页报名单,高兴道:“小晚,笑笑,最多一天,咱就能给沈科长交差了。”   烈日当空,叶晚热得要死,蔫蔫地歪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开口:“报完名,还有其他活儿,早着呢。”   “报完名不就比赛了吗?还有什么活儿?”邓茹君现在一心只想督促梦之队集训,才好把夏锋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胡笑笑敲她小脑袋瓜,“组织抽签,横幅制作,裁判也还没定下来,沈科长说了这次金秋杯必须搞大,我想着要不再去弄一个大鼓回来?大鼓回来了,又得找人擂大鼓。”   “我可以,”邓茹君自告奋勇,“我来擂大鼓,必须把身体炼起来,不然下次打架还干不赢张琴。”   她得保护小晚。   叶晚懂她的心思,有点感动,“那裁判我来好了,不过就怕有人说闲话。”   “那倒也是,毕竟宋城同志也参赛,”胡笑笑说,“裁判还是我来吧,再说小晚还要写赛程简报。”   “小晚,你该不会又中暑了吧?”邓茹君发现叶晚小脸通红,担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一下,下午我跟笑笑守摊就行。”   “没事儿,天热我就这样。”叶晚摇着手里的蒲扇,她是奶糖精,没表演个现场融化还不是怕吓着她们。   “不回家回办公室也行,不然宋城同志要是知道我们把你拉出来晒太阳,他还不得心疼死啊。”宋城同志多疼媳妇,胡笑笑可是亲眼见过的。   “说曹操曹操到。”邓茹君冲叶晚扬了扬下巴,开玩笑道:“小晚,宋城同志来心疼你了。”   叶晚循着望过去,宋城手里一如既的老三样,水壶饭盒还有蒲扇,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从家属大院那边走过来。   “宋城同志简直了,厂里如果评选三好丈夫,我一定双手双脚投他一票。”邓茹君感叹道。   叶晚的目光却忽地一滞,停在了跟在宋城后面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很瘦,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像个初中生,宋城人高马大,将她挡得严实,要不是拐角,很难让人发现对方的存在。   邓茹君也看到小姑娘,问叶晚:“那谁啊?她跟着你男人干嘛?”   小姑娘偶尔偷瞄一眼宋城,又快速地埋下头,怕被发现似的。   叶晚半眯着眼睛扫向小姑娘,“木雕组王组长的外孙女,好像叫肖燕。”   第一次碰面在赵厂长办公室门口,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撞到叶晚。   邓茹君并不认识肖燕,就是觉得她不对劲儿,“小晚,她有点怪怪的,你要小心啊。”   “小心什么?”叶晚跟夏锋不一样,人要有自信,那也要有自信的资本,而叶晚资本丰实,毕竟硬件条件就摆那儿,才貌双全,再说宋城对她的喜欢,别说明眼人,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就算要天上星星,他都会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自从宋城上次在篮球场远程投球一展风采后,我们厂里多少小姑娘为之魂牵梦萦,这个肖燕算什么?。”胡笑笑坚信宋城对叶晚的心思,就像她坚信自己老哥不好找媳妇一样。   “这个肖燕不一样,”邓茹君不是不信宋城,而是信不过肖燕,女人一旦嫉妒起来,什么小手段耍不出来,就像张琴,邓茹君吃了张琴这么亏,可以说是一夜成长,“有句老话不是还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他们两个都在木雕组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说话间,宋城跟肖燕已经走到报名点,胡笑笑给邓茹君使了个眼色,当着当事人的面,邓茹君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着挥手打招呼:“宋城同志你终于来了,我们小晚等你好久了。”   宋城喜出望外,眼睛一亮地看向叶晚。   被宋城这么期待地盯着,叶晚迟疑了一会儿,开口:“等你好久了,想吃妈做的糖拌西红柿。”   宋城忙不迭地将老三样放到长桌上,因为着急,水壶险些掉地上,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怪不好意思地挠头冲叶晚笑,然后打开饭盒,用筷子夹了一块糖拌西红柿递到叶晚嘴边。   叶晚张嘴含下,眼睛瞥向阴魂不散地站在宋城身后的肖燕。   肖燕见人看她,乖巧地喊了一声嫂子,心里却骂了句贱人矫情。   “宋城同志,这位谁啊?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邓茹君一把拂开肖燕,挤过去问宋城,敌意很明显。   肖燕后腰撞到长桌,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眼里已经噙着泪花。   宋城回头看她一眼。   肖燕以为他怎么着也会关心自己一句,但没有。   宋城看到她似乎很惊讶,“肖燕同志,你怎么还没回去?”   肖燕:“……”   “我就说嘛,宋城同志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们小晚一个人,其他人对他来说就是空气。”邓茹君大声,故意说给肖燕听。   肖燕可怜兮兮地咬了咬唇,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我过来就想跟嫂子打声招呼,没其他意思,是吧?宋大哥。”   宋大哥?   叶晚挑眉,饶有兴趣地觑向宋城。   “招呼打完了,快回去吧,别让王组长等急了。”宋城的心细完全看人,自己媳妇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察觉,而其他女人,关他什么事儿,他根本想都愿意去想。   “宋大哥不一起回去吗?”肖燕厚脸皮继续问。   邓茹君嗤笑一声,“咋地?你还想夫妻双双把家回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肖燕连连摆手否认,手足无措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被冤枉。   “不是,就赶快回去吧,”邓茹君推着人往外走,“宋城同志等会儿还得背我们小晚回办公室,忙着呢,没空理你。”   肖燕没办法,只能离开,走远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骂道:“好胳膊好腿的,还要宋大哥背回去,贱人矫情。” 第034章 [V]   邓茹君一句玩笑话,宋城满心期待,立马蹲到地上,叶晚拿他没办法,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茹君玩笑话,你当什么真?下午还要看摊,走不开。”   “宋城同志放心,”邓茹君给人保证道,“媳妇我们一定帮你照顾好,记得明天去厂高中练球。”   明天周日,也是他们梦之队第一次全员集训,邓茹君迫不及待,终于可以见着大帅比丁老板了。   说到这儿,叶晚顺嘴提一句:“明天我叫上叶早把?”   “太好了,”胡笑笑双手赞成,“小早姐心细缜密,有她在旁边,说不定还能给集训提不少好意见。”   她哥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未来媳妇了,多么温柔多么贤惠一姑娘,她哥一定喜欢。   知哥莫过于妹,她哥这些天做梦都是叶早,她微微昂着头,笑脸在晨光里绽放,金色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肆意张扬。   那么远,他都看见脸上的绒毛,接近透明,像个婴儿一样柔软,让人想要保护。   就像第一次相遇,她那么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也想保护。   所以当胡笑笑跟他说:“哥,我帮你报了木器厂今年的篮球比赛。”   她哥一开始是拒绝的,“没空。”   “没空什么?”胡笑笑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一天天就知道骑着二八杠瞎晃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我们厂子哪个小姑娘了?”   她哥性子不定,跟浮萍似的,一般小姑娘哪儿震得住他,所以还得看叶早,温柔坚韧。   “哎呦,”她哥手欠地扯胡笑笑的麻花辫,“我们笑笑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胡笑笑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看上了?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做梦都想要个嫂子吗?”她哥从兜里拿出一块手绢,指尖细细地捻着手绢的一角。   “我的嫂子我做主,已经给你选好了,明儿个就介绍你认识。”胡笑笑信不过她哥的眼光,就他吊儿郎当的性子,指不定看上哪个花姑娘。   说到花姑娘,他们厂子还真有一个,那就是刚来厂办的江静,放眼望去,哪个姑娘有她花,走起路来恨不得把腰扭断。   “要你介绍?我的媳妇我做主。”她哥也信不过胡笑笑的眼光,就她咋咋呼呼的性子,指不定介绍一只麻雀给他,吵死了。   “哥,你听我说嘛,小晚那个堂姐是真的好,长得好性格好,还考上了我们厂子的财务科,王科长老喜欢她了,王科长你也知道啊,他眼光很高的……”   “等一下,你那个小晚同事是不是姓叶?”她哥打断胡笑笑,瞥着笑又问,“你介绍那位该不会就是叶早吧?”   “你认识小早姐?”胡笑笑吃惊过后,开始担心,“是不是那个花姑娘说小早姐坏话了?你别信她,小早姐不是那种人,虽然她现在还没跟夏副厂长离婚,但……”   “明天几点练球?”她哥再次打断她。   胡笑笑啊了一声,“九点。”   她哥看了眼表,起身回房,一边伸懒腰一边念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等人出门,胡笑笑才回过神,不敢相信地嘟囔道:“所以丁香看上的那个花姑娘不是江静,而是小早姐。”   她哥终于有眼光一回了,胡笑笑高兴,以她哥不着调的脾性,小早姐跟她哥早晚得成。   胡笑笑第一次觉得有个二流子哥哥也不错。   *   梦之队第一次集训天气还不错,微风徐徐,吹起叶早额前几缕柔顺的碎发,她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   “小晚,我也报名了。”叶早循着叶晚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郑占山正在逗邓茹君,他将球举过头顶,邓茹君拉着他的胳膊,蹦跳着去够球,像一只小蚂蚱。   叶晚收回视线,眼里带着笑意,“你说报考大学吗?”   今年工厂会总共三个名额,厂办江静一个,财务科许翠翠一个,他们宣传科一个,沈科长第一个想到叶晚,领导一片好心,叶晚自然不好拒绝。   “许翠翠没跟你闹?”叶晚望向校大门,痴情男二这么还不登场?   “原本她不想报名,我才说自己试一试,”叶早苦笑地摇头,“结果她一看是我,又不肯把名额让出来了,还跟王科长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说我处处针对她。”   “王科长没打她?”叶晚想打许翠翠不是一天两天了。   叶早被逗笑,“王科长没有办法,就去赵厂长办公室多申请了一个名额。”   “许翠翠气坏了吧?她是不是又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不愧是她看好的大爷,王科长这招实在太高了,许翠翠一旦报名,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以后还不得天天捧住书准备高考,看她还有什么闲工夫跟他闹腾。   叶早叹气,“我就想安安静静地上个班,好好准备明年的高考,根本没想跟她作对。”   叶晚拍她肩膀,开导道:“你不想跟她作对,但她不想你好过啊,除非你跟夏锋离婚。”   “我也想离婚,只是……”   “小晚,小早姐,我们来了。”胡笑笑的声音从校大门传过来。   叶晚跟叶早回头看过去。   胡笑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很忙,一手紧紧地搂着她哥的腰,一手捂住飞扬向上的裙摆,还得探出个脑袋跟叶晚她们打招呼。   也不知道她哥是赶时间还是故意捉弄她,自行车都能骑这么快,要不是她抓得紧,早就被风筝一样放飞起来了。   她掐她哥腰上的肉,她哥扭头敲她的头。   胡笑笑气急,不顾形象地跟她哥吵起来。   叶早看到这一幕,清秀的柳叶眉不自觉地拧了拧,替胡笑笑感到不值。   多好一姑娘,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用看门陈大爷的话来说,不靠谱的对象。   二流子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个对象,还到处拈花惹草,先是被陈大爷逮到,后又在厂里跟她搭讪。   “小晚,不是我多事,胡干事那个对象实在……”叶早想说配不上胡笑笑,但转念一想,自己跟胡笑笑其实也没有熟悉到可以随意评价对方感情生活的程度,便生生地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叶晚听叶早的语气,很明显,她跟痴情男二已经认识,而且对他印象不是很好。   第一印象很重要好吗?丁老板咋这么不争气呢。   一阵风刮过,一辆崭新的二八杠停在了面前,年轻男人单脚撑地,微微侧头跟叶早打招呼:“叶老师,早上好。”   丁老板跟叶早认识?   叶早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小声纠正年轻男人:“都说了,我不是老师。”   见人面露窘迫,胡笑笑从后座跳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白她哥一眼,“好好说话,没个正行,像啥样子。”   这语气……一点不像对象,更像老妈。   叶早纳闷地看向胡笑笑。   胡笑笑冲她甜甜一笑,热情地将自己老哥介绍给叶早:“小早姐,这是我哥,丁香。”   叶早怔了一瞬,原来是兄妹啊。   她哥又敲胡笑笑脑瓜子,故作严厉道:“都说多少遍了,叫我丁老板。”   胡笑笑哼了一声,两只手放到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宣布道:“大伙快来看啊,这位丁老板,他叫丁香。”   丁香头疼地嘟囔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还等着某个人跟我搭讪呢。”   声音小,但叶早正好听得见,不自在地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叶晚双手抱胸,两只大眼睛跟探灯似的,在丁香和叶早身上绕了一圈,原来故事已经开始了。   而且走向不错。   目光最后落回丁老板身上,卖烤鸭的丁老板比原文中的煤老板洋气多了,也比她想象中跟叶早还要搭,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互通有无才能走远。   丁香上学那会儿也打篮球,还是他们学校体育部的部长,跟郑占山他们打了半个小时,就已经将每个人位置定下来。   他打控球后卫,郑占山个子高,是大前锋的不二人选,宋城投球准,身材魁梧,小前锋非他莫属,邹大彪投篮也不错,是得分后卫,最后彭云打中锋。   各自位置确定下来,就是针对性专项训练。   丁香拿过邓茹君的工作本,提笔就写了一页纸的训练内容,看得邓茹君瞠目结舌。   “丁老板简直了,”邓茹君单纯出于对美的欣赏,“长得好还这么厉害,有没有女朋友啊?”   郑占山如临大敌,立马挤过去拉起邓茹君,“天真的太热了,你家小晚的脸都晒红了,走吧,我跟你买冰棍去。”   “还没开学,小卖部都没开门,你去哪儿买冰棍?”邓茹君不想搭理郑占山,挥开他,客气地问丁老板:“丁老板,你不是骑车了吗?要不辛苦你跑一趟,回厂里小卖部买几根冰棍?”   “没问题,”丁香不推辞,从地上站起身,单手插兜,挑着眉邪笑,“不过我数学不好,超过三根冰棍就算不清账,你们不是有个财务吗?要不也辛苦辛苦陪我走这一趟?”   “你说小早姐啊?”邓茹君才没去想超过三根冰棍就算不清账这种烂借口,她天真地拜托叶早,“小早姐,你数学好,别说几根冰棍,就是搬空小卖部,你也算得过来,就麻烦你陪丁老板跑这趟了。”   叶早:“……”   这是算账的问题吗?   叶早还在想怎么拒绝,自行车已经停在她的面前,丁香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如果不是他笑得邪气,还是非常绅士有风度的。   “小早姐,快去嘛,我们都快热死了,尤其是小晚,你看她都快晒化了。”胡笑笑太知道叶早了,被夏锋一家子伤透了心,对什么都不甚在乎,唯独心疼她这个小妹。   挡箭牌叶晚适时地开口,“我想吃奶油冰棍。”   小妹既然都说话了,叶早实在不忍心拒绝,侧着身子坐上自行车后座。   丁香意气风发地蹬上自行车往木器厂驶去,出了厂高中,有一段下坡路,丁香嘴角一勾,带着笑意提醒叶早:“抓稳了。”   叶早偏头望了眼前面的下坡路,立马紧了紧抓住后座的两只手。   见身后没动静,丁香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圈上自己的腰。   像是烫手似的,叶早忙缩回去,就在这时,丁香加速向下俯冲,出于惯性,叶早跟着往前贴上去。   脸颊撞上对方宽阔结实的后背,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汗味,而后迅速调整坐姿,拉开跟他的距离。   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叶早的小心翼翼,就像她现在即便抓住他的衣角,也尽量不碰到他的皮肤。   这么自制又可爱的女孩子,他能不心动吗?   下坡路一过,就是木器厂后门,丁香突然把车停到了路边。   叶早不明所以地松开他的衣角。   “我进去买冰棍,你留这儿等我。”早上去厂高中的路上,丁香已经跟自己妹妹打听过了,叶早现在处境很尴尬,如果被厂里人看到她跟他一块出入,还不知道要惹多少非议。   “谢谢。”叶早没想到丁老板这么为自己着想,而她刚刚还在想怎么应付看门的陈大爷,“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丁香笑嘻嘻地看着叶早。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叶早面有愧色。   “二流子?”丁香拖长尾音,眼底浮出一丝戏谑,“二流子是什么样子?这样吗?”   说着,突然凑近叶早,嘴角微弯,指着自己的脸颊,“来,大姑娘,亲爷一口。”   叶早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好大一张脸啊。   有点后悔刚才跟他的道歉,这不是二流子是什么?   “爷逗你玩呢,看把你吓的。”丁香伸手点了一下叶早的眉心。   他指尖好烫,叶早感觉自己眉心快烧起来了,等她回神,男人已经骑出好远。   丁香很快回来,剥了一根奶油冰棍给叶早,叶早迟疑地接过去,轻咬了一口,冰凉的奶油味在嘴里漫开,连带着心情也柔软起来。   她再次坐上丁香自行车的后座,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一只手拿着冰棍吃。   回去的路上,丁香骑得很慢,微风徐徐,吹散了叶早别在耳朵后面的碎发,其中一缕不听话地钻进他的后颈。   叶早吃冰棍太认真,没注意。   丁香后颈一片酥痒,喉头一瞬间跟着痒了起来。   叶早察觉气氛不对,这才注意到自己那一缕不老实的头发,连忙腾出手将它勾了回去。   就在这时,自行车碾过一颗石子,轻轻地颠了一下。   叶早险些从后座摔下去,还好丁香眼疾手快拉住她,叶早整个人贴到他背上。   一抹柔软稍纵即逝,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来。   丁香舌尖抵住上颚,轻笑出声。   “那个丁老板,你别误会。”叶早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叫丁香,”丁香语气懒懒地纠正她,“他们不可以,但你可以。”   什么他们不可以,她可以?   叶早一时没明白,等自行车骑进校大门看到胡笑笑,她才终于回过味来。   别人只能叫他丁老板,包括自己的妹妹,唯独她可以喊他的名字。   叶早心里发涩,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她根本不配。   至少现在的她配不上。   *   金秋九月,木器厂万众期待的男篮比赛开始了。   今年一共八支队伍参赛,分为初赛半决赛和总决赛,一对一抽签比赛,获胜队伍晋级。   比赛前一天,八支队伍派人到宣传科抽签,冤家路窄,夏锋他们的向阳队第一场就对上宋城他们的梦之队。   夏锋对这几天的集训非常满意,很有信心拿下第一场比赛。   赛前热身准备,张秘书一脸担心地跟夏锋说:“夏副厂长,我听说梦之队那个后卫是小胡干事的亲哥,小胡干事作为这次金秋杯比赛的裁判会不会有失公正啊?”   夏锋自信地擦着眼镜片,“这么多人看着,晾她不敢。”   “宋城那天……”张秘书不好把话说太明白,毕竟哪个领导不在意自己面子,“我们是他们对手吗?”   “瞧你这点出息,”夏锋拍他肩膀,“你以为前几天集训是过家家啊?”   “可是,”张秘书压低声音,“厂里好多人都看好梦之队,说他们是今年金秋杯的夺冠热门队伍。”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夏锋冷笑一声,“还夺冠,我要他们半决赛都进不了。”   往年篮球赛没人报名,今年报名人数一下上来,厂领导格外重视,拨了一笔公款给宣传科,沈科长亲自监督,横幅都拉了好几条,大鼓搬了两个回来,还跟保卫科借了人帮忙。   比赛还有半个小时开始,篮球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吆喝呐喊声传遍了整个木器厂。   宋家一家老小都跑来给宋城加油助威,宋母比谁都紧张地攥住宋父的衣袖,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老天爷保佑,不求小儿子一骑绝尘惊艳众人,但求他平平安安打完比赛,尽力就好。   宋父笑话她:“这是篮球赛,又不是打架,你紧张什么?”   “这还不是打架啊?”宋母紧张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唇,“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向阳队那个大高个,从上场就一直盯着老三,明显冲老三来的嘛。”   宋父对儿子很有信心,“强者无所畏惧,我相信老三,再说老三底子比他好,正要干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宋母倒吸一口凉气,“你信不信大高个一屁股能把你儿子坐死?”   “这么心疼儿子,你关家里面啊,放出来干嘛?”夏母挤过来搭话,阴阳怪气。   就宋家这一家子,她是怎么都看不惯,闲事管到他们老夏家头上了。   她赶叶早出去,是想她无处可去,乖乖地回来求她,给她磕头认错,没想到半路杀出宋家这一家八婆。   一想到他们老夏家的儿媳妇在宋家当牛做马地伺候别人,夏母心里就火冒三丈。   宋母难得搭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然后拉着自己的小孙子往边上挪了挪:“小明乖,我们离脏东西远点,不然晚上做噩梦。”   “……”夏母气急败坏,放狠话,“你儿子算哪根葱?一个临时工还想赢我儿子,我儿子可是这个厂的厂长,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你儿子这辈子都别想赢我儿子一回。”   宋母有被激怒到,毕竟谁家儿子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金疙瘩,不过她不像夏母张牙舞爪,只是呵地笑了一声,学着丈夫的话怼回去:“鹿死谁手,咱们走着瞧。” 第035章 [V]   万众瞩目的篮球赛终于正式开始。   第一场:梦之队VS向阳队   叶早因为夏锋在向阳队,原本不想来看比赛,是被叶晚和胡笑笑生拖硬拽拉来的。   叶晚拉着她站在人群最前面,邓茹君就在边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擂大鼓,一声大鼓过后是观赛群众的欢呼声,气氛高涨而热烈,很有感染力,叶早跟着紧张起来。   两方队员已经入场,梦之队统一的跨栏背心和过膝短裤还有运动鞋,顺德堂丁老板独家赞助。   与之对比,向阳队的服装就显得略微花哨,各穿各的,夏锋对他们就一个要求,必须精神起来,为此,黄强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穿了过来。   赛前夏锋问他没衣服穿了吗?   黄强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反问一句:“不是你说比赛当天穿自己最好的衣服吗?”   夏锋脑袋都要给他气炸了,严词命令道:“脱了。”   黄强坚持不脱,非说自己这样穿好看,好多女同志盯着她看。   夏锋嫌弃地扫他一眼,就你这样还好看吗?你眼睛瞎了她们没瞎,因为太胖,西装根本穿不下黄强的肥肉,就算系上扣子,白花花的肚子也挤在外面。   这二货里面还什么都没穿。   夏锋转过脸不看他,马上就比赛了,凑合着过呗,还真能让他滚咋地。   向阳队一出场,不少小姑娘捂嘴偷笑,都在议论那个小胖子太搞笑了,他来打篮球还是来结婚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黄强吸引,唯独叶早注意到丁香手腕上系了一条手绢,他捡起地上的篮球拍了两下,另只手高高举起,腕上的手绢迎风招展。   叶早看得更清楚了,就是她之前给他擦雨水的那条手绢。   丁香转头看向她,挑着眉轻笑,两人视线对上,隔着半个篮球场,远远地擦了一眼。   叶早连忙埋下头,盯着自己脚尖看。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梦之队郑占山抢到球,其实他跳得也不高,也就使出了五分力气,主要是黄强因为穿西装受了拘束,象征性地原地蹦跶了一下。   夏锋气急,一巴掌拍过去,吼他:“睡醒没有?这是比赛,不是你保卫科上班走过场。”   “我知道。”黄强回给他要你教我做事的眼神。   夏锋惊呆了。   而就在他教训黄强之际,郑占山抢到球迅速传给了宋城,宋城单枪匹马一路冲,向阳队其他人根本防不住他,眼睁睁地看他切入篮下,擦板上篮,球轻飘飘地进了篮筐。   率先攻下两分,也就眨眼功夫。   场上所有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掌声四起,邓茹君配合地擂了一下大鼓,计分人员翻牌子。   郑占山跑过去跟宋城击掌,丁香紧随其后拍两人肩膀,“都好样的,继续保持。”   他这次的作战计划简单明了,就是所有人往死里抢球,抢到球往死里传给宋城,宋城拿到球往死里投篮得分,一定要打得向阳队连亲妈都不认识。   “小黑,你给我看什么热闹?”夏锋一转头就看到保卫科的小黑站在他和黄强身后傻呵呵地笑,差点没给这两二货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我让你防宋城,不是让你守着小黄。”   宋城投球准,梦之队全员抢到球一定都会传给他,是以夏锋赛前就再三叮嘱保卫科的小黄和小黑联手围攻宋城,就算宋城是一头牛,他还不信他们一堵墙外加一头牛也防不过他。   然而事实证明小黄和小黑确实防不过宋城。   他灵敏得……用叶晚的话来说,就像一只大黑耗子,稍不留意,唰地一下就到了篮下,弹跳力又好,上篮投球跟伸手摘果子一样轻松。   五分钟过去,宋城就帮梦之队得了十六分,向阳队罚球得了两分,一下子就被甩了一大截。   观众形成一边倒现象,不管男女老少都在为梦之队呐喊助威,宋城一时出尽风头,不少未婚小姑娘芳心暗许,偷偷跟人打听宋城。   有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就是这么巧地打听到宋母身上,“婶子,梦之队那个黑帅黑帅的男同志,你认识吗?”   宋母礼貌地回道:“认识,他是我儿子。”   小姑娘有点激动,连忙打招呼直接问道:“婶子好,不知道您儿子有没有说对象啊?”   “他有媳妇了,”宋母为儿子感到骄傲,也为儿子能娶到叶晚这么好的媳妇感到骄傲,笑眯眯地指着站在球场对面观赛的叶晚说,“那就是我儿媳妇,长得漂亮吧?”   小姑娘循着看过去,有点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漂亮。”   太漂亮了,干不过,小姑娘默默地往后退了退,肖燕借此机会挤上去,乖巧地喊了宋母一声婶子。   宋母以为又一个打听儿子情况的小姑娘,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说道:“我儿子有媳妇了,很漂亮。”   “我见过嫂子,就是很漂亮。”肖燕说话故意放轻声音,软乎乎的,听着就很乖。   宋母这才回头看她,“你是?”   肖燕冲宋母甜甜一笑,自我介绍道:“婶子,我是木雕组王组长的外孙女,肖燕,跟宋大哥一个工作间上班。”   “原来是王组长的外孙女啊,”宋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礼貌地回了一句:“难怪长这么好看。”   肖燕害羞地抿了抿嘴,望了眼篮球场上的宋城,忧心忡忡地开口:“婶子,宋大哥这段时间一定累坏了吧?白天上班雕套箱,下了班还要去练球,就连星期天也得不到休息,我看他都瘦了好多。”   宋母重新打量肖燕,眼神复杂,“男人嘛,哪儿有不累的。”   “我真的太羡慕嫂子了,”肖燕突然感叹道,“有宋大哥这么好的丈夫,嫂子一句话,宋大哥再苦再累也会满足她。”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叶晚,宋城也不至于白天黑色地没个休息。   “他们是夫妻,”宋母强调道,“再说打球不仅锻炼身体还能放松心情,宋城天天蹲在工作间,要是下班还没个娱乐活动,早晚被闷成个傻子,小晚对他的好,宋城比谁都清楚,不用我们提醒他。”   话已至此,肖燕还没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笑吟吟地附和道:“婶子说得对。”   一会儿功夫,就来了两个小姑娘跟宋母套近乎,夏母在旁边看得都要酸死了,心里更是不服气,也不知道这些小姑娘怎么想的,打球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她儿子才是厂长。   “儿子,你们瞎搞什么呢?赶紧给我打,输谁也不能输给一个临时工啊。”夏母扯着嗓子嚷嚷。   “你才是临时工,你全家都是临时工,”李梅实在听不下去了,挺着个大肚子跟人理论,语气有点骄傲,“我们老三现在在木雕组上班,才不是临时工,再说他之前也转正搬运工了好吗。”   “木雕组上班有什么用?又不是老师傅,还不是别人的徒弟,端茶打水的,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三十块有没有?”夏母一脸不屑地撇嘴道。   “三十块?”李梅嗤笑一声,掰着手指头比划给夏母看,“我们老三是一级学徒,一个月六十块工资,六十块,你给我看清楚了!”   六十块!   夏母惊呆了,现在一个端茶倒水的工资都这么高了。   这边吵不过,夏母只能继续喊夏锋:“儿子,输谁也不能输给一个端茶倒水的啊。”   夏锋瞥了眼夏母,还要你说,就算死他也不会输给宋城,不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叶晚。   夏锋提出暂停,重新调整战略布局,交代完,跑去夏母那边取下眼镜,转过身,整个人都变了。   戴着眼镜,一副斯斯文文读书人的样子,因为常年配戴眼镜的缘故,眼眶有点内陷,没了眼镜遮挡,颜值速降不说,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凶。   他撸起衬衣袖子,有点干仗的架势。   夏锋抄起篮球往地上狠狠一拍,眼睛挑衅地瞥着宋城,那意思明摆着。   丁香跑过去拍宋城的肩膀,“甭搭理他,虚张声势。”   宋城反应慢半拍地啊了一声,他现在除了打球,就是看场外的媳妇,哪儿精力搭理其他人。   丁香摇摇头,其实一根筋也挺好,至少不受外界影响。   “接到球,都传给我。”夏锋也不避讳,大声地再次交代向阳队的其他球员,刚是他意气用事,才让宋城出尽风头。   宋城一而再再而三地篮下进球,为报那天他学他场外远程投球之耻,夏锋也想照葫芦画瓢,可事不遂人愿,队友一点眼力都没有,完全不给他保驾护航,他一个人根本切不到篮下。   他最擅长的是三分投篮,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短板去碰宋城的一身腱子肉?   夏锋幡然醒悟,一个转身站到线外,起跳投篮,“哐”的一声,球进了,三分。   “夏副厂长太厉害了,我们要赢了!”张秘书溜须拍马,扭头看比分27:6。   夏锋跟着看了眼比分,咬牙,“不着急,还差二十一分,也就七个三分球,我马上给它掰回来。”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宋城接到球,一个转身跳到线外,完美复制夏锋的三分球,甚至更完美,人家又是空心球。   夏锋:“……”   这二傻子故意的吧,纯粹挑事!   其实宋城是难得思考,与其动脑筋进攻,还不如有样学样来得轻松。   越是这样越气人,夏锋都要气炸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夏锋从黄强手里抢过球,又一个转身三分球,进了,他这些天练的最多的就是三分球,终于找回学校那会儿的球感,他不信宋城那个二傻子是他的对手。   运气能干得过实力吗?二傻子能进一个两个还能进三个?   结果,宋城连着进了四个,再次把比分拉回去,夏锋热火朝天地干了这么久,还是落后梦之队二十一分,他干了个寂寞吗?   夏锋跟宋城杠上了,你来我往,一人一球,比赛成了他们两个的三分球秀,可是,夏锋的体力怎么跟得上宋城。   硬抗了十分钟,夏锋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的衣服更是湿透,紧紧地贴着皮肤,众人才发现原来夏副厂长也有啤酒肚。   虽然不是很大,微微凸起而已,但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宋城的跨栏背心也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理分明的八块腹肌,不要太养眼。   谁放着腹肌不看,看你的啤酒肚,原本将夏锋视为梦中情人的小姑娘们纷纷倒戈,有胆大地混在人群里大喊一声:“宋城我爱你。”   宋城脸一红,刷地一下转头看向叶晚,一脸紧张,仿佛在解释:媳妇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她喊的不是我。   叶晚眉头微蹙,撩起眼皮子往人群里望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拿起放在脚边卷起来的横幅。   缓缓展开,红底白字,赫赫然写着:宋城,媳妇给你加油哦~   她难得喊,索性制作一条横幅,一劳永逸。   所有人都看到叶晚手里的横幅:“……”   这是宣誓主权吗?   这该死的占有欲!   宋城喜欢得要死,眼睛锃锃发亮,就像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子,丁香将球传给他,他得了媳妇的加油,跟打了鸡血似的,用力一跳,跳出半人高,投篮。   再一次空心进球。   丁香汗涔涔地跑过来,大赞道:“好家伙,读书那会儿没国家队去你们学校挖人吗?”   宋城挠着头憨笑,“我乡下念的书,学校篮球场都没有。”   这话被夏锋听到,抓球的那只手恨不得把篮球抠破,篮球场都没有还能打成这样,骗鬼呢!   他在炫耀,更是羞辱自己。   夏锋咬紧后槽牙,气红了眼,跟疯牛似的,闷头闯到篮下。   宋城一回位,夏锋就冲到了他的面前,他张开双臂拦他。   夏锋用胳膊肘顶宋城的肚子,宋城一动不动,犹如铜墙铁壁,夏锋很难突破。   在场观众跟着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两人第一次正面较量。   眼看时间不够,夏锋急中生阴招,用力地跺了宋城一脚,宋城吃痛往后退了半步,夏锋切到他身后,起跳投篮。   这么近的距离,他笃定自己这个球进定了,夏锋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已经开始庆祝自己跟宋城第一回 合较量以他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   没曾想,他脚还没落地,一道黑影拔地而起,在他面前铺天盖地地展开,夏锋完全没反应过来,就那么愣愣地被笼罩在阴影底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宋城将已经快落进篮筐的篮球给重重地拍到了地上。   “砰——”   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到他的脚边。   他居然被宋城那个二傻子盖了火锅,对夏锋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什么时候跑他面前去的?他怎么可能跳那么高?   这些疑惑,夏锋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脑子嗡嗡作响,都是观众对宋城的加油,更是对自己的嘲笑。   夏锋抬头去看宋城,那个二傻子站在篮筐下面,挠着头冲叶晚傻笑。   叶晚挥了挥手里的横幅,回以宋城灿烂一笑。   夏锋从来没觉得叶晚笑起来这么刺眼,这么让人讨厌,原来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见异思迁的主儿。   是她先背叛自己,既然她无情在先,那就别怪他无义,夏锋气急败坏,捡起脚边的篮球朝叶晚狠狠地砸了过去。   宋城不是最在意叶晚吗?   夏锋就要他痛,让他笑不出来,看他傻笑的样子,他就火大。 第036章 [V]   飞来横祸,要不是手里的横幅挡了一下,叶晚只怕脑袋都得给夏锋砸飞出去。   鼻梁骨传来一阵剧痛,叶晚拧眉捂住鼻子,感觉有一股热流从指缝间流出来,一滴一滴地掉地上。   红彤彤的小花儿盛放。   太痛了,叶晚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就听到邓茹君和叶早的惊呼声,叶早将她上半身抱在怀里。   “快,快送医院!不然来不及了。”邓茹君急得直跺脚。   叶晚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这小姑娘咋回事啊?天天盼着她撒手人寰吗?   宋城挥起拳头朝夏锋脸上抡过去,夏锋倒在地上,懵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宋城送来第二拳,重捣他的鼻梁骨,鼻血流出来,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宋城。   宋城起伏着胸膛,怒目瞪着夏锋,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杀气,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恨不得捅他一刀。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祈祷小晚没事,不然我一定杀了你。”宋城撂下话,扭头跑向叶晚,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厂医院冲。   叶晚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抓住他的跨栏背心,“比赛还没结束,你跑什么跑?”   “比赛重要还是媳妇重要?”宋城闷声道,声音发颤,“媳妇,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不要睡好不好?”   叶晚顿时哭笑不得,又一个盼着她撒手人寰的。   叶晚将脸往宋城怀里埋了埋,没再说什么。   见人没动静,宋城差点上手掐她人中,叶晚象征性地扭了扭身子,宋城这才暗舒一口气,即便如此,浑身神经也始终绷得紧紧的,没有一刻放松下来过。   直到医生说叶晚伤得不重,回去静养几天即可康复,宋城整个人才缓过神来。   止了血从医院出来,叶晚挣扎着下地,宋城不让。   “我是流鼻血,又不是断腿,你老抱着我干嘛?”叶晚不满地嘟囔道,更重要的是,宋城打了那么久的篮球,他难道不累吗?   不过叶晚傲娇,关心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口。   “媳妇太造孽了,”宋城身强体壮,就算比赛有所消耗体力,刚才在医院也恢复得差不多,再说平时他哪儿敢抱媳妇,好不容易被他逮到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开手,“三天两头地流血,明儿个我买只老母鸡回来煲汤给你补补身体吧?”   三天两头流血?   傻大个说的是她来月事那茬儿?叶晚无奈了,不过鸡汤还是很香的,可以考虑多喝两碗。   回到宋家,一进院子,叶晚就看到邓茹君从堂屋跑出来,后面是郑占山他们,宣传科的同事都来了,包括被胡笑笑拽过来的丁香。   声势浩荡,尤其是邓茹君手里还拿着鼓槌。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你问一句我问一句,叶晚感觉头都要炸了,但心里却暖烘烘的,是她在原来那个世界从未感受过的友情。   宋城将叶晚抱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将媳妇交给邓茹君和胡笑笑照顾,他去灶房烧洗澡水。   “比赛怎么样?”叶晚最关心的还是比赛,梦之队少了宋城,四打五,打得应该很辛苦吧。   “别提了,晦气。”邓茹君挥着手里的鼓槌,哼哼道,“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我非得一槌子锤死夏锋。”   “输了?”叶晚疑惑,就算少了宋城,梦之队也不应该输啊,丁香和邹大彪投球不都挺准的吗?   “输倒没有输,”邓茹君叹气,然后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夏锋那个王八孙子,他耍赖。”   宋城前脚抱着叶晚一走,夏锋后脚就跑去找胡笑笑申诉,说宋城故意伤人,犯规不说,现在又临阵脱逃,裁判应该判他们胜出。   “还想不战而胜?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脸,这么不要脸!”邓茹君骂骂咧咧继续道,“好在我们笑笑眼尖,一句话就把夏锋怼得哑口无言。”   叶晚看向胡笑笑。   胡笑笑给叶晚扇风,“夏锋投球前踩了宋城同志一脚,是他犯规在先。”   “他还贼喊捉贼,我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人。”邓茹君怒道,“更气人的是他还死不承认,还让笑笑把宋城同志喊回去当面对质,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宋城同志怎么可能为了一场比赛弃你不顾嘛,他比谁都清楚,才故意这么说的,宋城同志怎么没一拳抡死他啊!”   邓茹君觉得太可惜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宋城同志为叶晚挥拳头揍夏锋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帅了。   她都看傻眼了。   “最后结果怎么样?”叶晚着急。   “梦之队和向阳队都没有晋级,”胡笑笑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向阳队没有晋级,梦之队退赛了。”   “退赛了?”叶晚懵了。   “我哥做的决定。”胡笑笑到现在也没想通,她哥为什么非要退赛。   *   梦之队虽然退了赛,但全员一战成名,尤其是宋城,名声大噪,整个木器厂现在谁不知道他。   不仅是因为他打球厉害,更是被他为了保护媳妇不畏强权揍了夏锋两拳真男人的一面帅到。   而夏锋,掉下万人追捧的神坛,成了宋城的对照组。   每每聊起宋城和梦之队,都要把他拉出来溜一圈,然后摇头啧啧表示无语和不屑。   就连江静都开始动摇了。   这天,夏锋从办公室出来,迎面碰到厂办的赵主任,赵主任看到夏锋,扭头就想折回去。   夏锋追上去把人拉去一食堂吃红烧肉,赵主任顾及对方面子,不好拒绝,然后一走进食堂,他就后悔了。   工人们看他的眼神,怎么说呢?就像他是一只吃屎的苍蝇,而夏锋就是那坨屎。   硬着头皮找了个角落坐下,夏锋一开口就跟他说:“赵主任之前说的那事儿,我仔细想了想,真的没什么好顾及的,就像赵主任说的,都是为厂里做贡献,更何况身正不影子歪。”   “所以夏副厂长答应跟小江干事一块拍摄宣传海报了?”赵主任盯着桌子上的红烧肉不敢动,他怕等会儿夏锋让他吐出来。   “赵主任亲自开口,我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夏锋打官腔,实际上他现在急需一个突破口帮他挽回篮球比赛失去的颜面。   “其实……”赵主任面露为难之色,“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宣传海报可能拍不了了。”   “什么意思?”夏锋眉头一皱,事觉蹊跷,“是不拍了,还是不让我拍了?”   “夏副厂长,这事儿真的怨不了我,”赵主任伸手拍上夏锋的肩膀,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都是小江干事的决定,要不你还是去问她吧?”   说完,生怕夏锋再问他什么,忙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   夏锋盯着桌上一筷没动的红烧肉,陷入了沉思。   江静到底什么意思?以他俩的交情居然溜他玩?   肯定是这段时间冷落她了,江静才会跟他闹脾气,想引起他的注意,夏锋嗤笑一声,这种小把戏,他太懂了,哄一哄就好。   *   赵主任走出食堂,迎面碰上宣传科的沈科长,打完招呼寒暄了几句。   沈科长邀请赵主任:“赵主任要不一起?”   赵主任回头望了眼,连连摆手:“不了,有点急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有狗撵他。   叶晚循着赵主任刚望去的方向瞥了眼,心里冷笑,不就是夏锋那条狗吗。   沈科长大方,请大伙吃二楼小炒,几个人边吃边闲聊。   叶晚吃了一块麻婆豆腐,麻辣鲜香,入口即化,“科长,刚我看到赵主任好像在避着夏副厂长?”   “多半因为宣传海报的事儿,”沈科长倒也不避讳,当着叶早的面直接说道,“早上我去赵厂长办公室听说,厂办的江静干事想要更换搭档。”   “肯定嫌弃夏副厂长了,大老爷们那么输不起,打不过宋城同志,拿球砸我们小晚。”邓茹君一想到夏锋欺负叶晚就来气,要不是沈科长不让她把事情闹大,她早就冲去生产科薅夏锋头发了。   “小早姐,你啥时候离婚啊?”邓茹君担心叶早,虽然她现在住在宋家,但一天不跟夏锋撇清关系,就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过,指不定夏锋和夏母哪天发疯。   叶早闷声回了一句:“快了。”   夏锋那个狗男人不可能轻易答应离婚,这一点叶晚比当事人叶早还清楚,所以必须另想法子帮她逃离火坑。   下午,叶晚时刻关注着夏锋的一举一动,看他装模作样地拿着公文包去巡视车间,立马叫上邓茹君带着照相机跟出去。   果不其然,跟到办公楼后面的小树林,远远地就看到一抹妖艳的红色身影冲夏锋招手。   邓茹君猫在叶晚身后,探出个脑袋瞟了一眼,夏锋钻进小树林走到江静面前,江静帮他理了理衬衣领口,举止亲密,像恩爱有加的小两口。   她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小晚,他们两个什么意思?”   “赶紧拍下来。”叶晚给邓茹君腾地儿,她相信她的技术,一定能把夏锋江静这对狗男女丑陋的嘴脸拍得淋淋尽致。   邓茹君恍然,拿起挂在脖子上照相机,对准夏锋和江静猛摁下快门键,义愤填膺地念叨:“我让你们猴急,厂里就敢勾勾搭搭。”   “今天怎么突然想到约我了?”江静伸出食指探进夏锋衬衣领口,骚里骚气地在他胸口勾了一下。   夏锋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警惕地扫了眼周遭,而后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小妖精,这么等不及。”   江静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柔软紧紧地贴上去,“走吧,老地方。”   文工团对街的帝皇宾馆是南城最好的宾馆,夏锋和江静的第一次鱼水之欢就在这儿,那天两人都喝了点酒,激情四射。   完事,夏锋担心江静跟他闹,没想江静比他还放得开,说是成年人的游戏,谁认真谁就输了。   后来两人又约了几次,不谈感情的深入交流,让夏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其中一次是跟叶早结婚的第二天,叶早搬到小洋房,一来就惹夏母不高兴,夏锋被闹得心烦意乱,才出门去找的江静。   所以他有什么错呢?   夏锋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对不起叶早,甚至觉得是她一次一次地把他推远,哪个丈夫忍得了自己媳妇在床上像条死鱼。   “好了,不生气了,我回去就跟赵主任说,还是要你一块拍海报。”夏锋卯足了劲儿耕地,终于把江静哄高兴。   *   从帝皇宾馆出来,叶晚跟邓茹君没回木器厂,而是去了就近的照相馆,毕竟夏锋和江静这些照片不好拿回厂里洗。   “小晚,小早姐真的太可怜了,”邓茹君共情能力太强,说着眼睛就开始泛红,骂骂咧咧道,“夏锋太不是东西,自己媳妇这么漂亮这么温柔,他还跑出来偷吃,那个江静到底哪儿比得上小早姐了。”   “外面的屎没吃过都是香的。”叶晚一句话评价夏锋。   说话间,照相馆老板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胀鼓鼓的牛皮袋,“照片洗好了,你们要不要清点下看有没有少?”   叶晚笑眯眯地接过去,“不用,我们信得过老板。”   邓茹君付了钱,拉着叶晚要走。   老板叫住她们,“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两位是报社记者吗?”   “不是,”叶晚见老板盯着她手里的牛皮纸袋,笑脸加深了两分,“老板何出此言?”   老板讪笑道:“没什么,就看二位气度非凡,随口问问。”   出了照相馆,邓茹君担心地回头,“小晚,我怎么看刚那老板贼兮兮的,他会不会多洗照片自己留起来?”   “留起来欣赏吗?”叶晚拍她肩膀,宽慰道,“不会留起来,放心吧,最多卖给报社。”   “所以他问我们是不是记者?”   叶晚笑而不语。   “小晚!你是故意的……”邓茹君这才反应过来,“借老板之手把夏锋跟江静苟且之事泄露出去。”   夏锋也罢,不过是个小厂子的小领导,名不见经传,谁认得他,但江静不一样,大张旗鼓地退圈,整个南城谁不知道她。   退圈也不忘立人设,还说要报考大学,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却进厂勾搭有夫之妇,这么劲爆的新闻素材一定值不少钱。   “既然夏锋跟江静的事儿早晚都要登报,那我们还拿这些照片回去干什么?要不烧了吧?免得小早姐看到伤心。”邓茹君心疼叶早。   叶晚何尝不是,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拖拖拉拉,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痛快。   当天晚上,叶晚就把照片拿给叶早看了。   叶早比她想象中冷静,一张一张地翻完照片,又一张一张地放回纸袋,回头看着叶晚,笑了。   笑里带着一丝苦涩,剩下的都是解脱。   “谢谢你,小妹。”叶早知道叶晚为了拍这些照片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你知道?”叶晚小吃一惊,   原文男主有很多红颜知己,但女主从头到尾一个也不知道,没想到她只是不说,不代表她没有察觉。   不愧是女主,这么能忍。   叶早眼波如水,语气淡淡,如烟如雾,像是说别人的故事,“应该是结婚的第二天吧,他晚上回来,衬衣领上有口红印。”   “你不难过?”叶晚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宋城背叛她,她一定会拿刀把他砍了。   “难过。”叶早不可否认,当时她真的打算跟夏锋过一辈子的,是那个口红印让她认清现实,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叶早笑着耸了耸肩,说:“不过也都过去了。”   她拿得起也放得下。 第037章 [V]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叶晚鼓励叶早,“夏锋那种狗男人,扔了就扔了吧,我们丁老板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   “小妹,你怎么知道我跟丁香……”叶早怕叶晚生气,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现在还没离婚,跟他根本不可能,所以才没跟你说。”   叶晚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当务之急离婚最重要,离完婚,才能迎接新生。”   “这些照片,小妹有什么打算?”受到叶晚鼓励,叶早已经开始期待离婚后的新生活。   叶晚抬了抬眉骨,笑眯了眼,“当然是还给我们的夏副厂长了。”   *   “儿子,叶早那个贱人到底啥时回来啊?”自从叶早搬去宋家,夏母一天天忙得四脚朝天,洗衣烧饭看孩子,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做梦都盼着儿子赶紧把叶早接回来。   夏锋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地回了句:“爱回不回,谁稀罕她回来。”   夏母心道她稀罕好吧,再说叶早嫁给她儿子,作为他们老夏家的儿媳妇,不在婆家伺候公婆照看孩子跑去宋家算咋回事,脑子被驴踢了吧。   “奶,老妖婆回来!”夏宇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夏母的大腿。   夏母一听是叶早回来了,高兴地咧嘴一笑,但还得做做样子给儿子看,撸袖,提声:“小贱人还不知道回来,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小宇,快去把你木剑拿过来。”   夏宇往夏母身后躲,“奶,我怕。”   “有奶在,你怕个啥,叶早那个小贱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夏母察出小孙子异常,问,“除了叶早,还有其他人?”   “还有那个坏女人。”时隔这么久,夏宇看到叶晚还屁股疼。   “叶晚那个死丫头跑来干嘛?还想给叶早撑腰不成?这是我们老夏家不是宋家,儿子,等会儿你一定要帮我……”夏母话还没说完,看到夏锋火急火燎地走出客厅,手里的报纸都没来得及放,她纳闷地嘀咕道:“他这又是干嘛?刚不是还说叶早爱回不回吗?这么着急什么意思?”   夏锋怎么可能着急叶早,他在意的是叶晚,上次拿球砸她,事后冷静下来,夏锋也有点后悔,怪自己当时太冲动了。   那么好看一张脸要是被砸坏了,多可惜啊。   “上次的事情……”夏锋开门见山想跟叶晚解释。   “夏副厂长,”叶晚冷声将人打断,随即笑眯眯地抬起眼看着他,“有句老话想必你也听说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夏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小晚你什么意思?”   叶晚听他叫自己小晚,笑脸顿时谢了,“别叫这么亲热,我觉得恶心。”   “叶早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夏锋目光一转落到叶早身上,声色俱厉,“又不是我赶你出去,是你自作自受的下场,你至于在小晚那儿说我坏话吗?”   叶早很无语,“夏副厂长求你了,别自作多情了好吗?”   夏母抱着夏宇追出来,听到叶早求自己儿子,刚要高兴奚落贱人几句,又听到叶早后面那句话,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她儿子对谁自作多情了?她儿子可是木器厂的厂长,厂里多少小姑娘中意他,叶早这个小贱人一天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愧是亲生,夏锋也这么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叶早,我看你才自作多情吧?我对你什么心思,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   “早明白了,”叶早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照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结婚第二天就明白了,万万没想到是她,夏副厂长好福气啊。”   怎么说人家江静也是电影明星,家里又有钱,也不知道那天喝了多少酒,才会眼瞎看上夏锋这个斯文败类。   夏锋看到叶早手里的照片,瞳孔倏地放大,布满了不可置信,她们竟然拍到了他跟江静在小树林的私会。   “儿子,妈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夏母将小孙子放到地上,冲上来拉住夏锋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你怎么就不把妈的话当一回事呢?现在好了,被逮到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   原来夏母早就知道夏锋婚内出轨,她不仅不劝自己儿子回头是岸,居然还帮忙盯梢出主意。   这一家子都是百年难遇的奇葩天才,叶晚算是见识到了。   夏锋心烦意乱,一把挥开夏母,夏母跌坐在地,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儿子,你打我?”   “进去,”夏锋不想跟她吵,大声地吼道,“把孩子带进去。”   儿子从小乖巧听话,长大又孝顺懂事,很少大声跟她说话,夏母被夏锋吓到,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抱着夏宇回了大厅。   夏母和孩子一走,耳边总算消停下来,夏锋皱着眉摘了眼镜,揉了揉疲惫的鼻梁骨,叹气:“叶早,是我太高估你了,总归夫妻一场,何必赶尽杀绝?”   叶晚惊呆了。   这狗男人什么脑回路?明明是他婚内出轨,有错在先,还怪我们女主冷血无情吗?   夏锋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叶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不想跟他过多争辩什么,柔声开口:“离婚吧。”   “你拍这些照片就为了跟我离婚?”夏锋冷嗤一声,眼睛瞥向叶早抱在怀里胀鼓鼓的牛皮纸袋。   “不然呢?”一大老爷们就不能痛快点,磨磨唧唧的,烦死了,叶晚恶心夏锋,夏家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催进度:“一句话,离还是不离?离婚,这些照片还你,不离,周一纠风办见。”   夏锋重新戴上眼镜,颇为无奈,“小晚,我知道你着急。”   叶晚懵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跟叶早离婚,你才有机会跟我好啊,”夏锋自以为是道,“我知道你等这天很久了,但这事儿真的不能着急,不然就中了叶早的圈套。”   等你大爷!你个龟孙,清白天日做什么春秋大梦?我等你离婚?我想跟你好?就你这鬼德行,白送我都不要!   叶晚气急,把心里话一口气骂出来,最后强调道:“夏锋,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一直让我恶心,恶心知道吗?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虚伪的男人!”   夏锋被叶晚骂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过神,去拉对方的手,“小晚,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气话,你还在生气那天我拿球砸你对不对?你听我解释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宋城那个二傻子!是他逼人太甚!”   叶晚一拳头抡过去,砸在夏锋的鼻梁上,眼镜飞出去,掉地上,碎了。   夏锋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疼得他一张脸皱成一团,鼻血再次流出来,他用手背狠狠地擦掉,咬牙切齿地看着叶晚,表情十分可怖。   叶早担心夏锋跟叶晚动手,连忙将人拉到身后,她一直怀疑夏锋有暴力趋向,越假装温和的人发起火来越控制不住情绪,篮球场上夏锋失控拿球砸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叶早做好了干架的准备。   没想,夏锋却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气,打我一拳总算消气了吧?”   “谁跟你生气?”叶晚从叶早身后走出来,“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反正我不会,夏锋,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不准骂宋城。”   只有她能说宋城傻,其他人不可以,尤其是夏锋。   夏锋怀疑自己的耳朵,叶晚给他一拳就只是因为他骂宋城?   “小晚,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真的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宋城激我。”   叶晚绝望了,老天爷赶紧一道雷把这二货劈死吧,她真的好累,怎么会有这么迷之自信的男人。   “儿子,你还跟她们废什么话?”夏母终于看不下去,从大厅冲出来,一把抢走叶早手里的照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照片撕碎,然后狠狠地扔叶早脸上,“好了,证据没有了,看你们还怎么给纠风办举报我儿子!”   夏锋:“……”   叶早浅浅一笑,梨涡若隐若现,不慌不忙地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沓照片,以牙还牙地也扔到夏母的脸上。   照片撒落一地。   何止小树林私会,夏锋跟江静手挽手开房的照片,甚至两人猴急得房间还没进就在走廊里抱着啃的照片,都应有尽有。   不堪入目。   夏母蹲地上撕了这张撕下一张,手忙脚乱,恨不得把照片吃进肚子。   夏锋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叶早突然觉得夏母好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之前对她的折磨,叶早不可能忘记。   “别撕了,底片还在,照片这辈子都撕不完的。”   “底片交出来。”夏母理直气壮地伸手问叶早要底片,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叶早。   “离婚。”叶早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也是她对夏锋这一家子唯一的要求,她只想逃离夏家这个大火坑,其他别无他求。   夏锋挑眉,“叶早,你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是威胁也罢,她只想离婚。   “儿子,这种白眼狼媳妇不离婚还留着干嘛?”夏母拉住夏锋,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们心肝那么黑,你不同意离婚,万一真要闹到纠风办,你怎么跟厂里交代?到时候对你工作肯定有影响。”   夏家一家老小都靠夏锋一个人养活,他要是丢了饭碗,他们一家子就只能喝西北风,夏母最在意的还是这个。   不就婚内出轨嘛,饭碗肯定丢不了,毕竟生产科离不开他,就算纠风办想要揪他,赵厂长也不会同意。   不过他多年经营的好男人形象必然会大打折扣,夏锋不甘心。   “离婚就离婚,”夏锋讥讽道,“叶早,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以为我夏锋非你不可了?”   “明天九点民政局见。”叶早已经迫不及待,要不是周天民政局不上班,她恨不起现在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夏锋伸手索要底片,“既然我都答应了,你还不物归原主?”   叶早信不过夏锋,“明天办完手续再说。”   夏锋气恼,“叶早你什么意思?还想说话不算话……”   叶早呵地一声笑,打断他:“你以为我是你,明天九点民政局,过时不候,仅此一次机会,错过,我们纠风办再见。”   说完,叶早拉着叶晚就要离开。   “小晚,”夏锋急切地拉住叶晚另一只手,“我明天就要离婚了,你难道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叶晚眯眼一笑,“当然有。”   夏锋满怀期待。   “那就是离我远点!狗东西!”叶晚狠狠地跺夏锋一脚。   夏锋吃痛,却没有松开叶晚的意思,坚持道:“小晚,我知道你口是心非……”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城一拳头揍到地上。   宋城速度之快,夏锋甚至没看到他从哪儿冲出来的,鼻梁上又挨了一拳,刚刚止住的鼻血再次决堤,他们两口子还有完没完了?上瘾了是吧?   夏锋恼羞成怒,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起拳头就朝宋城抡了上去。   宋城躲过他的拳头,捏住他的手腕,将人搡开。   夏锋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狼狈至极。   叶晚挽住宋城粗壮的胳膊,小脸蹭上去,温顺得像一只小奶猫,跟刚才怒骂夏锋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活该,叫你自作多情,就算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你。”   说完,转头冲宋城笑得灿烂可人,另一只手拉上叶早,“走,我们回家。”   “儿子,你没事儿吧?”等叶晚他们走远,夏母去扶夏锋,看到他还在流鼻血,连忙用手去擦,结果擦了一脸,夏锋眼皮上都是血,眼眶猩红,表情狰狞,喃喃自语道:“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你……妈,小晚她不喜欢我……”   夏母骂了一句小骚狐狸,也不知道给她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人霍霍成这样?   “儿子,叶晚跟叶早都一路货色,根本不值得你真心对她们,听妈一句劝,明儿个跟叶早离完婚,就别再去招惹她们两姐妹其中任何一个了,一个个黑心肝的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夏母语重心长地劝道,“离了婚,咱就跟赵主任那个侄女结婚,那孩子乖巧又懂事,不知道比叶早那个贱人好到哪儿去了,那个贱人当真以为我们老夏家离不开她了,她也太搞笑了吧!”   江静那种女人看面相就知道跟叶晚那个死丫头一样不好搞,儿子要是把她娶回来,还不得骑到她头上拉屎撒尿,夏母是绝不会同意的。   *   走出夏家没多远,叶早突然蹲到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露在外面的两个肩头微微耸动。   叶晚让宋城去前面等她们,她留下来陪叶早。   不说话,就安静地跟她一块蹲在路边。   过了好一会儿,叶早情绪才缓过来,她将脸从膝盖里抬起来,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下巴撑在手背上,转过头对叶晚说了声谢谢。   她满脸泪痕,但眼里带笑,她终于解脱了。   原本不想高兴得这么早,可叶早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她实在压抑得太久了。   叶晚伸手搂住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叶早同志,恭喜你重获新生。”   叶早抹去脸上的泪痕,紧紧地抱住叶晚,激动,说话发颤,“小妹,我自由了。” 第038章 [V]   晚上,叶早执意从叶晚跟宋城房间搬出去,虽然明天她就要跟夏锋离婚,但是在单人宿舍申请批下来前,她会一直住在宋家,太给这一家子添麻烦了,要是她还这么不懂事地占着茅坑不拉屎,就算宋母他们不说什么,她也没脸继续打扰下去。   叶晚不忍心叶早打地铺睡堂屋,好在这时候宋婷站了出来,“小早姐睡我房间吧,反正我一个人睡。”   宋婷对自己有意见,叶晚不是不知道,所以多少有点吃惊。   “别这么看我,我是心疼小早姐,又不是因为你。” 宋婷别扭地转过脸,   叶晚伸手刮她的鼻子,笑眯眯道:“不管怎么说,小妹,谢谢你。”   “少跟来这套,”宋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口嫌体正直,先将叶早带去自己房间,然后抱着一沓书跑回去,一股脑儿地塞给叶晚,“就当那条裙子的回礼。”   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叶晚低头翻了翻宋婷塞给她的书,原来是报考大学的复习材料,每科都有,非常齐全,想来花了不少心思。   “你家小妹有点可爱呢。”叶晚回头跟宋城说。   正跪在床上给叶晚赶蚊子的宋城,一脸认真地回了一句:“不是小妹可爱,是媳妇太可爱,人人都爱你。”   叶晚啧了一声,走上去拍宋城的肩膀,“宋城同志,你都哪儿学来的情话?”   “不是情话,是大实话,”宋城怕叶晚不信他,“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不是大实话就天打雷劈……”   叶晚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什么天打雷劈,你要是被劈死了,我不就要守寡吗?”   宋城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媳妇的手好软好香啊,就像大白兔奶糖。   下意识地抿唇,舌头轻轻舔过,居然是真的甜,他忍不住又舔了舔。   这下轮到叶晚傻眼了,宋城的舌尖在她手心划了一下,痒得她连忙把手缩了回去,“你,你干嘛?”   “我,我不是故意的,”宋城立马道歉,“对不起,媳妇,是我馋嘴是我该死。”   “馋嘴?”叶晚不明所以。   宋城满脸通红地解释道:“媳妇,你的手好香好甜啊。”   叶晚哦了一声,脱口道:“奶糖当然又香又甜了。”   宋城以为叶晚说她刚吃过奶糖,也就没往别处多想,赶完蚊子,老老实实地准备打地铺。   “宋城,你是不是傻?”叶晚觉得宋城就一榆木脑袋,人家叶早都给他腾地儿,他还要打地铺,不白费叶早一片好心吗?   宋城没反应过来,“媳妇好喝水吗?”   “你!”叶晚头疼地揉着额角,随即往里侧挪了挪,“你给我睡这儿来!”   宋城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躺上床。   见人离她老远,叶晚翻身压上去,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跟她对视,“又不是没睡过,你害羞什么?”   叶晚玫瑰似的小嘴近在咫尺,一张一合,隐约见得粉嫩的舌头,宋城喉头一紧,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宋城的喉结生得好,线条堪称完美,叶晚趴在他胸前,看他喉结有规律的流动,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宋城同志,你咽口水干嘛?”   酥麻感从叶晚刚碰过的地方蔓延开,惹得宋城打了一个激灵,他捉住叶晚还想戳他喉结的小手,他低头看着她。   叶晚第一次在宋城眼里看到欲望。   “媳妇,”宋城强压心头的迫切,嗓音低沉沙哑地问,“你今天在夏家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哪句话?”叶晚今天在夏家说了好多话。   “天下男人死绝了,你也不会喜欢夏锋。”宋城一开始就知道叶晚是为了赌气才嫁给他,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对夏锋有情。   一提夏锋,叶晚就来气,嘟囔着从宋城身上翻了下去,语气不屑,“那种人,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你。”   身侧没动静,叶晚才意识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她怎么能拿宋城跟夏锋那种狗男人相提并论呢?那不是侮辱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你喜欢我……”   两人异口同声,误会再生。   宋城原本发亮的眼睛转成一片灰暗,果然是他想多了,媳妇说她不喜欢夏锋,又没说她喜欢他,毕竟这个世界不止他和夏锋两个男人。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宋城道歉,蔫蔫的就像打了霜的茄子。   叶晚瞥他一眼,颇为无奈,“我也没说不喜欢你。”   宋城活了过来,灰暗的眸子再次盈盈发着光泽,他激动地握住叶晚的手,“媳妇,你说真的吗?你喜欢我?”   宋城的手很大,将她的手裹在手心,叶晚觉得安全感十足,她看着他,重重地点头,“我喜欢你,宋城。”   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就连叶晚自己都不知道,她曾经读过一本小说,有句话印象深刻:爱情就是这样,突如其来,无踪可寻,你不知道开端更看不到结束。   原来这就是爱情。   “媳妇,我可以抱抱你吗?”宋城很激动,即便如此,也不忘征询叶晚的意见,他不想惹她不高兴。   叶晚主动靠过去,将小脸埋进宋城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此时此刻,她才算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而不是把她自己当一个过客。   宋城紧紧地抱住叶晚,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媳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对你,绝不会辜负你。”   叶晚嗯了一声,沉默片刻,抬起头热情地邀请宋城道:“宋城同志,我们来啃嘴吧?”   上次啃嘴,叶晚感觉还不错,只不过时间太短,没达到预期效果。   宋城盯着叶晚的红唇。   “这次啃久一点,”叶晚认真叮嘱道,“才能生娃娃,知道不?”   宋城没忍住笑出声。   叶晚睨他一眼,她看了那么多小说,积累了一身经验,好心传授,他一个童子铁牛居然笑话她?!   殊不知网文严打,脖子以下不能写,开车直接拉灯,她那些经验积累了个寂寞。   宋城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媳妇,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天,风和日丽,是离婚的好日子。   叶晚逼着叶早穿上她前两天刚买回来的红裙子,叶早盛情难却,换好裙子拉开门,拘谨地揪着衣服,“小妹,红色是不是不适合我?”   小妹五官生得惊艳,颜色艳丽的衣服穿她身上是锦上添花,但她长得一般,红色衣服对她来说只怕是画蛇添足。   “哪有不合适了?”叶晚伸手搭上叶早的肩膀,推着她走到镜子前面,“你看多好看,比花还美呢。”   叶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比她想象中好看,至少没有被衣服淹没,反而将她的五官衬得灵动了两分。   叶晚把叶早摁到椅子上坐好,拿起梳子帮她梳头发,“你呀,就是不够自信,这张脸多美啊,干嘛非要藏起来?”   叶晚将叶早额前的碎发扎起来,在脑后束起一个高高马尾辫,露出她那张标准小巧的鹅蛋脸,叶晚伸手比了一下,真的只有巴掌那么大。   “这样多好,”叶晚上下打量叶早一番,很满意,鼓励道:“漂漂亮亮地迎接新生吧,我亲爱的姐姐。”   叶早红着眼睛笑了。   她八点不到就到了民政局,心情激动又忐忑,担心夏锋临时变卦,鱼死网破也要跟她耗下去。   直到看到夏锋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民政局对面的马路上,叶早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夏锋也看到了站在民政局门口的叶早,一袭红裙飘飘,身段婀娜多姿,他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叶晚。   将车停好,夏锋走上去讥笑一声:“东施效颦。”   叶早没理他,抬脚往民政局里面走。   办完离婚手续,叶早仰着脸站在台阶上,秋日暖烘烘的阳光落在她脸上,也框不住她的笑颜。   夏锋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他嘴硬,绝不会松口,冷嘲热讽道:“叶早,别高兴得太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当着叶早的面,夏锋将底片烧了,这下他还是木器厂生产科的副厂长,而叶早不过是财务科的一个小干事,官大一级压死人,总有一天他要把她赶出木器厂,到时候没有经济来源,看她怎么支付她妈每个月的药钱,还不得哭着回来求他。   叶早从夏锋身边经过,笑盈盈地开口:“夏副厂长,我最后悔的就是跟你结婚,不会再有比这个更后悔的事情了。”   “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夏锋恼羞成怒,说话难听,“你个破鞋……”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狠狠地砸上夏锋的鼻梁骨,他昨儿个刚配的眼镜再次掉地上,碎了。   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出来,夏锋已经被打得快没脾气了,就不能换个地儿吗?再这样下去,就不是眼镜掉地上,而是他鼻子掉地上。   “宋城,你到底有完没完了……”夏锋回头,却对上一张笑得邪里邪气的年轻男人的脸,他当然认得他,是宣传科胡笑笑她哥,也是顺德堂的老板,丁香。   他跟叶早很熟吗?为什么出手帮她?銥誮   叶早也没想到丁香会出现在这儿,一时愣住。   丁香拦腰抱起叶早,小心翼翼,如视珍宝,而后挑着眉对叶早说:“他不要你,我要你,做梦都想要。”   经过夏锋身边,丁香笑眯眯地对他说:“要不是夏副厂长眼瞎,这么好的姑娘我去哪儿找,我感谢您十八辈祖宗。”   夏锋面色僵硬,丁香这些话无疑比揍他一拳还要难堪,“叶早,你这是婚内出轨,你给我等着,我要去纠风办举报你,要你厂里一天都待不了!”   丁香将叶早放上后座,一手扶着自行车龙头,一手指着夏锋的鼻子,目光凛冽,往日的嬉皮笑脸无踪可寻,“你说谁婚内出轨?”   夏锋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已经被打怕了,不敢继续嚣张。   丁香蹬上自行车,拉过叶早的手圈在自己腰上,回头冲她笑:“走咯,送你回家。”   叶早被她灿烂的笑脸感染,跟着笑了笑,小声喃喃道:“谢谢你,丁香。”   “夏副厂长也回木器厂吧,有惊喜等着你哦。”丁香载着叶早骑出民政局面前的林荫小道,走上一条阳光普照的康庄大道。   叶早仰着头,迎着风,在阳光里缓缓地张开双臂,拥抱自由。   看到这一幕,夏锋咬牙切齿地骂道:“叶早,你敢背叛我,我不会放过你,你个贱人!”   夏锋猴急地赶回木器厂,想要揭开叶早的真面目,什么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她就是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一进厂大门,夏锋看到公告栏前面围满了人,也不知道哪个科室贴了什么启事,吸引这么多人看热闹,夏锋赶着去纠风办没时间关心这些。   “夏副厂长,”收发室的陈大爷看到夏锋立马追出来,“出事了,出大事了,你不过去看下啊。”   夏锋理都不想理他,骑着自行车就要走,而陈大爷这一声喊,围在公告栏那边的人刷地回头看过来。   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夏锋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路顺风顺水的夏锋,哪儿受过这种待遇。   事觉蹊跷,夏锋将自行车一扔,快步走向公告栏。   “还副厂长呢?就这么以身作则的,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一天天装得人模狗样,没想到是这种人,居然婚内出轨。”   “偷腥偷到厂办公楼后面的那片小树林了,太明目张胆了。”   “不就是欺负人家叶早好说话嘛,叶早真是太可怜了。”   “家里有这么好的媳妇,不知足,还跑出去偷吃,太不是东西了。”   ……   围观群众义愤填膺,就差指着夏锋的鼻子骂了。   夏锋盯着公告栏上面的照片,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紧拳头,他妈说的果然没错,叶早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他都答应跟她离婚了,她竟然还出尔反尔,把他跟江静私会的照片贴到公告栏。   “夏副厂长,别想了,这事儿叶早根本不知情,”叶晚吃着冰棍挤进人群,弯着眸子扫向公告栏,扭头表扬邓茹君,“茹君拍照就是好看,瞧把我们夏副厂长拍得多好啊,跟人私会都能这么英俊这么潇洒这么心安理得。”   “叶晚你到底什么意思?”夏锋万万没想到是叶晚,一定是叶早指使她这么做的,压低声音质问道,“不是说好只要我答应离婚,这些照片就不会拿出来吗?”   “说了吗?”叶晚轻咬一口冰棍,嘎嘣一声脆响,她声音更脆,“没说吧,夏副厂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只是答应交出底片,可没说不把照片公之于众。”   “大伙都听到了,”邓茹君提声,“我们夏副厂长敢做不敢当,自己婚内出轨还想息事宁人。”   “别听她们乱说,是叶早婚内出轨,”夏锋垂死挣扎,“她跟顺德堂的丁老板……”   叶晚一声嗤笑,“事到如今,夏副厂长还想贼喊捉贼?那也得看大伙信不信你。”   很明显,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毕竟夏锋出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就是狗急跳墙,想要反咬叶早一口。   “夏副厂长跟我们走一趟吧。”刘江站在人群外面,因为不怒而威的气场,围观群众见他立马让出一条道。   “刘组长,你听我说,”夏锋一脸急色地走上去解释道,“我跟叶早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离异,跟江静干事是男未婚女未嫁正常交往,根本不是他们说的婚内出轨。”   “是不是婚内出轨,夏副厂长自己说不算,我们纠风办自会调查。”刘江大公无私地回了一句,然后递上手里的报纸,“夏副厂长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夏锋接过报纸扫了一眼,瞬间僵在了当场。   他跟江静的事情登上了日报的头版头条。   完了,事情闹大了。   如果这事儿只是在厂里闹闹,赵厂长惜才肯定会亲自出面帮他一把,最多给了小处分,他还是木器厂生产科的副厂长。   可是现在登报曝光,这事儿性质就变了,不再是他的私事,如果处理不好,将直接影响木器厂在外的声誉,赵厂长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夏锋心如死灰,险些站不稳,他努力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就要这样毁之一旦了吗?更可怕的是,以南城日报对省城的影响,以后哪个厂子还敢用他。   他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们老夏家一家老小以后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叶家这对姐妹。 第039章 [V]   当晚为了庆祝叶早重获新生,叶晚请宣传科同事及家属,主要是胡笑笑她哥,他们来宋家吃饭。   人太多,坐了两桌,丁老板从顺德堂端了几个大菜过来,众人吃得欢喜,不仅是因为菜好吃,更是打心底替叶早感到高兴,终于逃离了夏锋的魔掌。   “下午我去看了,真的太解气了,”邓茹君手舞足蹈地比划道,“夏锋一家老小被赶出小洋房,夏母和他三个孩子哭得呼天抢地,纠风办的刘江组长眼睛都没眨一下。”   “活该,”胡笑笑呸了一口,愤愤不平道,“让他乱搞,小早姐这么好的媳妇,他都不珍惜,还以为江静会站出来帮他,结果江静跑得比兔子还快。”   “江静以后应该都没脸来厂里了,”邓茹君实在想不通,“你们说江静怎么就看上夏锋了?她眼睛也没瞎啊。”   胡笑笑瞥了眼叶早,用胳膊肘拐了下邓茹君,邓茹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跟夏锋乱搞算什么,叶早还跟夏锋结过婚,岂不是更瞎。   “金秋杯下周就决赛了,”胡笑笑转移话题,觉得可惜地感叹道,“哥,当初要不是你退赛,梦之队这次肯定是冠军。”   “就是啊,”邓茹君早就想问了,“丁老板,你到底为什么退赛啊?”   “为什么退赛?”叶晚也没想明白,将丁香堵在宋家院子里问他,她故意找了个不打眼的地儿,也就是电灯泡照不到的墙角,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丁香吃完饭在堂屋跟胡笑笑他们侃大山,看到叶早往院子里走,他立马跟了上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人。   就这时,一只手从黑暗里伸过来,把他一把拽了过去。   后背重重地抵在墙上,丁香当时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真太娘刺激啊。   丁香一低头,叶早那张瓷白的小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还有那双灿若星河的杏仁眼。   喉结再次不受控地发痒,丁香舌尖抵着上颚,发出一声嗤笑。   叶早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笑。”自从认识叶早,每次想起她,他都想笑,即便现在,他们面对面,丁香还是忍不住地想她。   “为什么退赛?”叶早继续追问,“你们那么厉害,明明可以打到决赛。”   “不是我们厉害,是宋城厉害,那天都是他一个人得分。”丁香笑道。   叶早皱眉,不喜欢他这样妄自菲薄,“宋城厉害,你们也厉害,前几天集训很有效果,梦之队今天全员配合默契,你功不可没。”   “谢谢夸奖,”丁香从兜里掏出一把香烟,先征询叶早意见介不介意他抽烟,得到允许后,才从里面抽出一根放进嘴里点燃,一抹红光在黑暗中闪烁,映出他嘴角痞痞的笑意,说话的语气却格外正经和认真,“因为你。”   丁香吐出烟圈,淡淡的白雾笼在她脸上,把叶早绕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母亲因为生她落下病根,需要长年服药,让他们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她爹每天抽叶子烟消愁,她从小看到大,以致生出奇怪的思维模式,觉得抽烟的男人都喜欢自怨自艾。   所以她不喜欢男人抽烟。   但丁香抽烟,她却不讨厌。   她知道他跟她老爹不一样。   丁香捻着手腕上的手绢,“夏锋那个人太阴险奸诈了,你们那个时候还没离婚,要是被他知道我在追求你,肯定不但不会跟你离婚,还会耍小手段找你麻烦。”   “等一下,”叶早很会抓重点,“你说什么?追求我?你什么时候追求我了?”   丁香慵懒地吸了一口香烟,烟屁股上的红光更甚,“还不够明显吗?看来我得继续努力,让叶老师满意为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早心慌慌,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树枝,整个人往后仰。   丁香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叶早的小腰,随即往自己怀里一带,低头,吸了口烟,看着她笑。   叶早失了神,一时没做反应,眼前的男人让她想起《西游记》里面的妖精,站在烟雾袅袅里对着唐僧笑得妖里妖气。   *   丁香二楼的炒菜小窗口终于开业,胡笑笑做东,请宣传科同事吃饭,一行人中午下班上二楼,小窗口前面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而临近几个窗口顾客寥寥几个,形成鲜明对比。   邓茹君拉着胡笑笑感叹:“老板长得帅就是好,小窗口炒菜都能热闹成这样,比一楼大锅饭排的队还要长。”   胡笑笑不赞同地撇嘴,“你瞧那些个小姑娘像吃饭的吗?一个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来相亲的。”   都怪她哥长得太骚了,随便往哪儿一站,就能招蜂引蝶,更何况篮球赛上他也蹦跶了好几下,那张脸涔涔地淌着汗,还别说真是又骚又性感。   宋城结了婚,小姑娘们不敢肖想,但丁香帅气多金,简直不要太完美。   就算飞蛾扑火也在所不辞。   丁香给胡笑笑他们留了座位,先将人招呼过去坐下,开口就问:“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叶晚心领神会,勾唇一笑,“喏,那不是来了吗?”   叶早急匆匆赶来,脸上透出一丝粉红,跑过去跟众人道歉:“不好意思,来晚了,让大伙等久了。”   叶晚将人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眼睛在叶早和丁香脸上绕了一圈,“我们也刚到,是吧?丁老板。”   丁香笑而不语,把菜单递给胡笑笑让她点菜,脚下顺势挪了两步,很自然,随即又将手插进裤兜。   全程淡定,若无其事。   叶早被叶晚拉着坐到过道旁边的位置,离丁香很近,她紧张地往里挪了挪,拉开跟他的距离。   没想,丁香跟着挪了两步,手插进裤兜,带动衣角,轻轻地擦过她的手背。   叶早呼吸一滞,闻到丁香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两天那个晚上,他抱住她的腰……   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叶早手心开始冒冷汗。   “这么热?”叶晚瞄了眼叶早愈发泛红的小脸。   “刚跑太急了。”叶早不敢抬头看叶晚,怕小妹察觉出什么,这种事,她是想第一个跟叶晚分享,只不过她现在还没离婚,不好说。   叶早咬唇,倏地,一个陶瓷缸映入眼帘。   递过来的那只手,指骨修长好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带着熟悉的烟草味。   丁香将陶瓷缸放到叶早前面,“喝点水。”   衣角再次划过叶早的手背,她感觉自己都要紧张死了,口干舌燥,一把抱住陶瓷缸喝了一大口水。   “哎呦~”胡笑笑从菜单里抬起头,冲丁香挤眉弄眼,“我们怎么没有水喝啊?”   丁香敲她的脑袋,“你去外面跑两圈,我给你喝两大缸。”   胡笑笑哼道:“偏心。”   嘴上埋怨,心里却高兴,她老哥终于长大了,没被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勾走魂儿。   “丁老板,八卦问一句,”邓茹君少根筋地插嘴问道,“那么多小姑娘有没有合丁老板眼缘的?”   丁香望向小窗口前面排队的小姑娘们,懒懒地勾唇道:“有啊。”   邓茹君跟着看过去,追问道,“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妹妹吗?丁老板真是好眼光,小妹妹一看就活泼得很,打我们进门一直在笑,跟这种女孩子在一起,丁老板天天都能好心情。”   “太闹了,不喜欢,”丁香伸手去拿胡笑笑她们点好的菜单,“我喜欢文静贤惠的大姐姐。”   手臂从叶早面前穿过,声音从耳边传来,仿佛跟她说悄悄话。   叶早抱住陶瓷缸的手不由地紧了又紧。   “文静贤惠的大姐姐……”邓茹君思索片刻,道:“在场恐怕就只有小早姐符合丁老板择偶标准了。”   丁香深深地看了眼叶早,转移话题:“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啊?我好交代后厨注意。”   叶早暗舒一口气,不过身体里的那根弦还是紧绷着,直到丁香离开才真正放松下来。   炒菜很快上来,几人边吃边聊,胡笑笑说她早上经过厂办的时候,听到赵主任在跟孙干事发火。   孙萍就站她身后,胡笑笑不知道,是看到叶晚给她使眼色,她才有所察觉,很自然地接上一句:“明明都是江静惹的祸,赵主任不找江静算账,把气都出到孙姐姐头上,孙姐姐真是太无辜了。”   “还是小胡干事明事理,”孙萍挤过去挨着胡笑笑坐下,表情苦涩又气愤,“你们是不知道啊,赵厂长因为夏锋和江静的事儿有多生气,恨不得把赵主任一块开了,当时我就在边上,赵主任被赵厂长骂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觉得我看他笑话了,回去拿我当出气筒,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这种领导。”   “不是因为宣传海报的事情吗?”邓茹君纳闷地问,“赵厂长一开始不是指定小晚拍摄海报吗?是赵主任非要找江静和夏锋来拍,结果闹出那一档子破事,两个模特都被开了。”   “所以赵厂长才更生气,说赵主任是公报私仇,”孙萍之前还摸不清楚赵厂长对叶晚的态度,以为赵厂长跟赵主任一样心胸狭隘,因为赵美玲的事情排挤叶晚,没想到人家厂长就是厂长,格局哪儿是一个厂办主任比得了的,“赵厂长今儿个当着赵主任一锤定音,指定叶晚拍摄这次新产品的宣传海报,赵主任要是再想阻挠,赵厂长说了让他卷铺盖滚蛋。”   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赵主任当时那脸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   “小叶干事,恭喜了。”孙萍以茶代酒恭喜叶晚。   果然,叶晚下午就被请去了赵厂长的办公室,赵厂长亲自跟她谈了宣传海报的拍摄事宜。   赵厂长喝了一口茶,征询叶晚的意见,“如果你也想配搭档的话,我可以去电影制片厂走一趟,帮你挑一位搭得上你的男明星。”   “男明星就算了,我怕配不上,”叶晚笑眯眯道,“赵厂长,其实我有看过新产品的式样图,既然是组合沙发,我想家庭应该更需要。”   赵厂长不否认,想了想道,“小叶干事这个建议很好嘛,那就你们小两口一块拍摄宣传海报,两个人车马费一百块,你看怎么样?”   “赵厂长言重了,我跟宋城同志都是木器厂一份子,为厂里新产品拍摄宣传海报是我们的荣幸,怎么好意思跟厂里要车马费。”叶晚真诚面对内心深处的自己,她是奶糖精叶晚,也是宋城的媳妇叶晚,她想要告诉所有人。   见人坚持,赵厂长也不好再说什么,话题一转说到之前日报有人举报叶晚新闻稿抄袭的事情,“刘秘书已经打听清楚了,举报那人姓钱,是日报编辑部的接线员,你认识吗?”   “赵厂长费心了,我再回去好好想想。”叶晚记性好,根本不用回去想,在脑子里快速搜了一遍,确实不认识姓钱的人,赵厂长日理万机,已经帮忙至此,她也不好再给人添麻烦。   *   周天,宋母带上四个孙子和宋父回老家吃席,走之前再三叮嘱唐桃跟宋老二,一定要好看他们大嫂李梅,预产期超了快一周了,说不定啥时候就生了。   李梅一点不紧张,反倒安慰起婆婆:“妈,我又不是头胎,老大老二不也过了预产期才生的吗,再说有桃子在,她是护士有啥好担心的。”   宋母想想也是,但还是忍不住多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宋城赶工期,周天也没休息,叶晚中午出门给他送饭,前脚一走,唐桃就往地上吐了一口老痰,“小骚狐狸,看把她得意的。”   宋鹏连忙将人拉回屋子,把门一关,小声道:“姑奶奶,求你了,低调点行吗?要是大嫂听到你骂弟妹可咋整?”   “瞧你这点出息,一天天不是怕这个就是怕那个,听到就听到呗,这个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唐桃越想越生气,酸溜溜地骂道,“赵厂长一定是被叶晚那个小骚狐狸下迷魂药了,不然木器厂这么多人,干嘛非让叶晚和宋城拍那劳什子宣传海报,我都打听过了,这次海报是要全国各地宣传的,叶晚和宋城又不是明星,他们何德何能……”   “好了好了,你说弟妹和三弟就算了,怎么连赵厂长的舌根也敢乱嚼。”宋鹏恨不得拿针把唐桃的嘴巴缝起来。   “他们两个关系肯定不简单,不然赵厂长会为了叶晚查到小姨身上?”唐桃嘀咕道。   “你说小姨举报叶晚抄袭的事情败露了?”宋城震惊的同时,觉得不可思议,“事情要是真的败露,叶晚知道是你背后出主意,不可能不回家跟你闹。”   “她知道个屁……”   唐桃话还没说完,房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李梅挺着个大肚子怒气忡忡地闯进来,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桃子,是你举报的小晚?!你疯了吧,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唐桃有过一丝慌乱,却也很快冷静下来,“大嫂,你说啥呢?我举报谁了?”   李梅拉住唐桃,大声:“我是怀孕,不是耳聋,就刚刚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让你小姨举报小晚抄袭,小晚回来我就告诉她,还有妈和爸。”   唐桃烦死了,用力将人甩开。   李梅身怀有孕,本来就重心不稳,被唐桃这么一推,一屁股摔坐在地,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拧着眉低头看向自己大腿根,有像开水一样液体流出来。   羊水破了。 第040章 [V]   李梅生过两个孩子,当然知道羊水破了意味着什么。   她马上要生了。   等不得,一旦耽搁,孩子极有可能胎死腹中。   她虽然很气愤唐桃伙同她小姨陷害叶晚抄袭,但为了孩子,尤其是现在家里就唐桃两口子在,她出于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向唐桃求救。   唐桃也是当妈的人,而且还是护士,她更加知道羊水破了对孕妇和胎儿有多危险,立马支走自己的丈夫,让他去车间把加班的宋老大喊回来。   “老二,不是……不是,先送我去医院……”李梅伸向唐桃的手转去抓宋鹏,无奈对方已经夺门而出,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她转手再次伸向唐桃,“桃子,帮帮我……我羊水破了……快生了。”   唐桃蹲下身子,握住李梅的手,柔声安抚:“大嫂,你先别着急,大哥马上就回来了。”   羊水哗哗啦地往外流,李梅很清楚自己等不到丈夫回来了,反手紧紧地抓住唐桃,苦苦哀求:“桃子……我我……孩子等不了了,就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不太好吧,”唐桃突然嗤笑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将李梅被汗水打湿糊在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替大哥做主啊。”   李梅算是听明白,这贱婆娘是存心的,就因为她听了不该听的话,她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吗?   太恶毒了。   “大嫂你想多了,”唐桃看出李梅心里所想,笑眯眯地否认道,“咱都一家子人,我至于这么恶毒吗?你先在屋里等着,我去帮你看看大哥他们回来没有。”   说完,强行掰开李梅抓她的手走了,还从外面将房间门上了锁。   李梅看了看紧锁的房门,又看了看柜子上的钥匙,钥匙离她很近,可她现在根本动不了,只能平躺在地上,避免羊水流尽脐带脱垂。   心里盼着丈夫赶紧回来。   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李梅度秒如年,还不见丈夫回来,绝望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她快要喘不过气。   无力地喊着:“救……救命……谁来救救……救救我孩子……”   李梅已经不求活命,只希望抱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叶晚给宋城送饭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呼救,急忙赶去大房屋门口,房门上了锁,她扒着窗户往里望。   看到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李梅,还有一地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叶晚虽然没生过孩子,但这种情况傻子都知道李梅要生了,而且事态危机。   这是活脱脱的两条人命啊,哪个黑心肝地把人锁在屋里。   叶晚边骂边找来一块砖头,哐当将窗户砸了一个窟窿,将手伸进去拉开窗栓,手臂被玻璃划拉出一条十多厘米的口子,她都没感觉,鲜血直流地跳了进去。   已经痛得快晕厥过去的李梅,迷迷糊糊中看到一抹纤瘦的身影靠近,她闻到很浓的一股奶香味,心里的不安和恐惧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以前非常讨厌的三弟妹产生了如此大的信任。   李梅孕前就体态丰腴,至少有个一百一十斤,孕期又长得五十多斤,现在一根大腿都快赶上叶晚整个人的重量。   即便如此,李梅也相信叶晚,一定会护住他们母子周全。   叶晚是想抱起李梅就往医院冲,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当机立断,赶忙去隔壁找人帮忙,几人合力把李梅抬到拉板车上送去了医院。   直接推进厂房,叶晚等在手术室外面,听到妇产科医生碎碎念:“看到头了,再用点力,吸气,吐气……”   叶晚攥着两只手,跟着吸气吐气,耳边是李梅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声响亮的孩子啼哭声从产房传来,在走廊里悠悠回荡。   叶晚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医生把孩子抱出来,走到她面前,笑着恭喜她:“是李梅家属吧?恭喜,是个男娃娃。”   叶晚瞧着医生怀里的小婴儿,说实话,并不是很好看,小小的一只,皱巴巴的,而且很红,像小猴子。   “抱抱吧?”医生将小婴儿递过去。   叶晚下意识地拒绝,往后退一步,“不,不抱了,还是等他爸爸来抱他。”   “产妇说了,是你救了他们母子俩的命,于娃儿来说如同再造之恩,希望你第一个抱娃儿。”医生笑道。   “我……”叶晚手足无措地挠头,“我不知道怎么抱,我怕把他捏坏了。”   这么小一猴子,万一捏完了怎么办?她总不能再造一只赔给他们吧?   医生很有耐心地手把手教叶晚,“来,一只手托住他的屁股,一只手护住他的脖颈,让他的脑袋靠在你臂弯里,没关系,大胆点,女人嘛,总有这一天的。”   道理都懂,叶晚就是紧张,感觉怀里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随时都会爆掉的炸弹。   整个人僵硬得头发快倒立起来,看得医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晚没察觉,一门心思集中在怀里的小家伙身上,一抱过去,小家伙就往她胸口钻,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好的味道,紧闭的两只眼睛努力地睁开。   叶晚屏住呼吸,看着他。   小家伙费了好大劲儿才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晚,然后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刚生来的娃儿对人笑呢,”医生惊叹一声,“看来小家伙很喜欢自己小婶嘛,肯定知道是小婶救了自己和妈妈。”   换做其他人信才怪,刚出生的小孩子知道个啥,但叶晚不一样,万物皆有灵,她一颗奶糖都能修炼成精,更别说人类幼崽,就算在肚子里,他也一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宋斌和宋城赶来的时候,李梅和孩子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宋斌冲进去看到李梅正抱着孩子喂奶,连忙将跟在后面的宋城撵出去,病房门一关,差点摔宋城鼻子上。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脸懵逼。   有护士路过,他忙问人家:“请问有看到送李梅过来的那位家属吗?”   小护士长得瘦瘦高高的,就是之前在篮球场跟宋母打听宋城有没有对象的那个小姑娘,当然也认得叶晚,红着脸随手一指:“我刚看她去食堂了。”   “谢谢同志。”宋城道完谢拔腿就跑去食堂,生怕晚一秒钟他媳妇就飞了似的。   到了食堂,宋城一眼就找到在窗口打饭的叶晚,疾步走上去。   “一份小米粥,一份清炒白菜,”叶晚实在没经验,只能问打饭大婶,“婶子,刚生完孩子的产妇都吃什么啊?”   “最右边那个窗口有产妇套餐,你过去买一份吧,方便又有营养。”占了脸的便宜,打饭大妈很有耐心地跟叶晚说道。   叶晚谢过大婶,往最右边的窗口走去,买了一份产妇套餐,刚准备付账的时候,一只大手从她脑后伸出来把钱给了。   回头,看到宋城。   她眼睛一下就红了,水汽氤氲开来,要哭不哭的样子,楚楚可怜。   宋城心疼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媳妇,媳妇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来晚了,吓到了对不对?”   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叶晚吃惊地抬起头,抿唇,将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带着哭腔娇嗔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己媳妇自己能不知道吗?宋城跟叶晚相处这么久,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心思细腻又敏感。   宋城接过叶晚手里的餐盒,另只手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感觉得到她手心残留的冷汗,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没事儿了,大嫂和孩子都没事儿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不管是送李梅来医院还是孩子出生,到现在叶晚还没回过神来,仿佛是一场梦,虚渺飘浮,就算她亲眼所见,孩子也抱过了,但还是不敢相信。   直到宋城告诉她没事儿了,大嫂和孩子都没事儿了。   她才觉得是真的没事儿,不是梦。   叶晚反手牵住宋城,与之十指相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产生了如此大的依赖。   这种感觉好奇妙,不是脆弱的表现,而是她愿意将自己的生命轨迹与宋城分享。   高兴与担忧。   “宋城,我不想生孩子了。”叶晚突然开口。   宋家的几个孩子虽然调皮,但更多时候还是很有趣的,叶晚之前也想跟宋城生个一儿半女,她和他长得都这么好看,他们的孩子也一定好看。   然而经过今天她开始害怕了。   李梅挺着个大肚子绝望地躺在地上,被推进产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生完孩子被推出来时脸比白墙还要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些都让她害怕。   没人告诉她,生孩子要命啊。   “不想生就不生,”宋城看出叶晚的害怕,紧紧地牵住她的手,“反正家里孩子也多……媳妇,你手怎么了?”   刚刚没注意,宋城这会儿才看到叶晚手臂上的口子,她皮肤雪白,口子虽然已经止血了,仍是衬得触目惊心。   叶晚看了眼,没大放在心上,随口回了一句:“被窗户划到的,没流血了。”   “没流血也不行,”宋城打横抱起叶晚往门诊跑,“伤口不处理,万一感染怎么办?”   叶晚闷闷地哦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靠在宋城脖颈处,喃喃重复道:“宋城,我不想生孩子了。”   “不生,打死不生。”宋城将叶晚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没生过孩子,也没见人生过孩子,但听宋母说过:“女人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相当于20根骨头同时骨折。   不敢想象,宋城哪儿舍得自己娇娇气气的媳妇受这个罪,所以就算她不提,他也会跟她说清楚让她想明白,生与不生都取决于她。   包扎好伤口,宋城跟叶晚回住院部给李梅送饭,病房门没关,宋斌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李梅靠在他的身后,下巴抵在他肩头,逗着丈夫怀里的孩子。   幸福的一家三口,满目温馨和有爱。   叶晚目光落到李梅的脸上,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真的好奇怪,她觉得此时此刻李梅浑身闪着白光。   又想到小侄子在她怀里笑,叶晚心里有些动摇,拉了拉宋城衣服,“其实也有点想生的。”   “真的,不想生就不生,妈他们那边我去说。”宋城担心媳妇不好跟公婆交代,主动请缨道。   听到门口动静,宋斌连忙抱着小儿子迎上来,“老三,弟妹,你们回来了啊?快进来坐。”   这间病房本是三人间,现在只住了李梅一个人,另外两个床位都空着,宽敞得很。   叶晚坐到旁边的空床位上。   “大嫂,小晚给你买了吃的,趁热吃点。”宋城将餐盒拿给宋斌,自己的媳妇自己伺候。   宋斌把孩子放到医院提供的小床上,一边伺候自己媳妇吃饭一边跟叶晚道谢,他刚刚已经从李梅嘴里得知了事情原委。   “那个唐桃太不是东西了,不说是一家人,她还是护士,居然见死不救,要不是弟妹赶得及时,只怕……”后面的话,宋斌说不出口,光是想想都心有余悸。   “到底为什么啊?”叶晚实在想不通唐桃为什么这么做,将快要生的孕妇锁在房间里。   李梅喝了一口小米粥,抬起头气愤道:“还不是因为她干了坏事被我撞见,那个疯女人居然想杀人灭口。”   杀她就算了,连她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太不是人了,亏她还是两个孩子的妈。   “什么坏事?”叶晚预感跟自己有关系。   “唐桃那个缺德货伙同她小姨污蔑你抄袭。”要不是亲耳听见,李梅也不敢相信,毕竟唐桃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像黑心肝干坏事的人。   “她小姨姓钱?”叶晚问。   “姓什么不太清楚……”李梅话还没说完,被门口一道苍老的女声打断,“就是姓钱。”   是宋母和宋父。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们听了多少李梅夫妇说的话,反正两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尤其是宋母,平常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现在阴沉得乌云密布,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她那个小姨就是姓钱,”宋母由宋父搀着走进病房,先去看了眼小床上的小孙子,见小家伙睡得香甜,阴沉的脸色才稍稍松了些,但眉头仍是紧锁,扭头问李梅,“老大媳妇,当真是老大说的那样?”   李梅有点拿不住主意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宋斌站出来道:“妈,就是我说的那样,如果有半句冤枉唐桃,就让五雷轰顶劈死我。”   媳妇和儿子因为唐桃差点没了,作为男人,他没直接冲去揍唐桃一顿,已经是顾忌老二的面子。   但仅此而已,就算家里二老不问,他也会把真相告诉他们,至于怎么处理这事儿,他相信二老自有决定。   宋母眼眶泛红,看了看叶晚,又看了看李梅,宽慰两人道:“放心吧,妈跟爸绝不会让你们白受这些委屈的。”   宋斌留下来照顾李梅和孩子,叶晚和宋城跟宋母宋父一块回去,跑了大半天,叶晚到家就睡着了。   睡得正香,听到院子里传来哭声。   心想是唐桃两口子回来了,宋母打唐桃了?不应该,宋母脾气那么好一人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老人最忌讳的不就是一家人窝里斗吗?   唐桃这次算是踩到宋母的底线了。   叶晚起床去看,一拉开门,“啪”一声脆响。   唐桃应声摔地上,一只手撑腿上,一只手捂住脸,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瞪向自己的丈夫。   他竟敢打她!   结婚这么多年,宋鹏对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她说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平时对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今天居然为了个外人打她!?   宋鹏也是气坏了,冲动之下甩给唐桃一耳光,事后……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平静中还带着一丝丝愉悦。   他被压抑太久了。   而宋父和宋母坐在院子里的两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桃和宋鹏。   孩子们都被宋婷带出去玩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们六个大人。   宋鹏扫了眼自己的爸妈,装腔作势地骂唐桃,“唐桃,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大嫂羊水都破了,你居然把人关在家里?要不是弟妹赶得及时,后果简直不敢设想,你到底知没知道错?知道错了,就赶紧给爸妈赔个错。”   赔个错就想了事?宋鹏想得也太美了吧。   不过宋母宋父还是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看着他们夫妻两个。   唐桃嗤笑一声,“宋鹏你给我发什么疯?李梅当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瞎子没看到,你不把人送医院跑去车间找什么人?”   宋鹏过来人了,唐桃两会生孩子,他都在场,不可能不知道李梅当时情况有多危险。   “那个……”宋鹏有一丝慌乱,争辩道,“还不是你让我去喊大哥回来。”   “宋鹏,求你做个男人吧,不要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唐桃很不屑地白他一眼,“我就问你一句,下午是谁带我去顺德堂吃烤鸭的?”   这两口子简直了,把孕妇锁在家里自生自灭,自己跑去顺德堂吃烤鸭。   他们是怎么做得出这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的。   宋母抄起脚边的竹条,几步上去,啪啪啪地抽宋鹏小腿肚子上,唐桃是他们老宋家的儿媳妇,也是他们老唐家的宝贝闺女,别人家的宝贝闺女,她不好打,但自家的臭小子,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抽死他得了。 第041章 [V]   宋鹏被抽得一边原地跳脚一边大声求饶:“妈,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听这话,宋母更气,抽得更大气:“还有一次,我这次就打死你!”   眼看宋鹏被打得流下生理性眼泪,宋父上去拉住宋母,心疼自己媳妇安慰道:“一把年纪了,跟这俩王八羔子计较什么,回头再把自己身体气坏了,不值当。”   宋母喘着大气,胸口剧烈起伏,确实气得不轻,好一会儿缓过来,摆摆手:“算了,年纪大了,管不了这逆子了,老头子你看着办吧。”   说完,看了眼叶晚和宋城,补充道:“别让孩子们受了委屈就行。”   宋父将宋母扶回椅子上坐好,转过身面向宋鹏和唐桃,面色肃穆,一家之主的威严,“今儿个就搬走吧,分开来住,免得惹大伙闹心。”   唐桃想分家好久了,但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啥都还没准备好,主要是没个落脚的地儿,今天搬出去,他们一家四口住天桥去啊?   “爸,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二老就原谅我们这次嘛。”宋鹏不想住天桥,更不想花钱住招待所,在他们找到房子之前,少不了住好几个晚上,那得花多少钱啊。   “你们又没对不起我跟你妈,还轮不到我跟你妈原谅。”宋父揉着眉心,一脸疲惫,他一把年纪了,阅人无数,从来没看走眼过,没想到眼皮底下就有个装腔作势的,他居然没察觉,险些害了老大媳妇和小孙子,还有小儿媳妇。   闻言,宋鹏一个箭步冲上去给叶晚道歉,“弟妹,对不起,是你二嫂嫂一时鬼迷心窍,我替她给你道歉,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这次成不成?”   叶晚眸子微眯,目光从宋鹏和唐桃身上绕了一圈,无所谓地耸肩道:“我是没关系,毕竟二嫂嫂做那事儿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   唐桃抬头瞪叶晚,她费了牛鼻子老劲儿,居然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叶晚冲她莞尔一笑,“所以二嫂嫂跟我道歉没用,真要有这个心,还是去医院看看大嫂吧,给她和孩子磕三个响头,或许大嫂一心软就不会拿刀砍你了。”   李梅什么性子,宋家哪个不知道,把人惹毛了,说不定真的会拿刀砍人。   而唐桃差点把她孩子害没了,她出院回来少不了找她算账,一冲动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   唐桃这才有点怕,从地上爬起来,“搬出去就搬出去,谁稀罕跟你们住一块,晦气。”   一边说一边往东屋走,宋鹏追在后面,“媳妇,你这是干嘛呀?住的地方都没找好,搬什么家?”   唐桃反手一巴掌呼过去,算是回他刚才打她那一下,“我跟孩子回娘家住,至于你,爱搬不搬,我管不着。”   宋鹏回头望一眼,就眼前这情形,搬不搬是他能决定的吗?他老爹和他三弟还不得把他扔出去,更别说等他大哥回来。   虽然住到媳妇娘家去肯定要受不少气,也总比被他大哥活活打死来得强。   一想到这儿,宋鹏只能跟着唐桃开始收拾行李。   两口子刚收拾好行李,宋婷就带着孩子们回来,宋鹏两儿子见自己父母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宋义明眼睛一红就要哭,转身一把抱住宋母的大腿,“奶,小明哪儿都不想去,小明就要跟奶住一块。”   宋母低头看着小孙子,眼眶跟着红了一圈,抬手摸他的头。   还没摸到,小孙子就被他妈一把拽走,唐桃心里有怨气,下手没轻没重,将孩子扯得甩出去,骂骂咧咧:“哭什么哭,是你奶要把我们赶走,她不要你了,你还喊她做什么?”   宋义明被拽得险些摔倒,这会儿脚都还没站稳,可怜巴巴地哭道:“妈妈乱说,奶才没有不要小明,小明要跟奶住一块。”   唐桃气急,一巴掌拍宋义明屁股上,“小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走,跟妈回姥姥家去。”   宋义明一听要回他姥姥家,哭得更凶了,“不要,小明不要去姥姥家!”   姥姥对他不好,好吃的都偷偷拿给表哥吃,表哥打他,姥姥也护着表哥。   唐桃根本不理会,拽着人就往外走。   宋母心疼,抹着眼泪,“造孽啊,大人不省心,孩子受委屈。”   宋鹏一家四口一走,宋家一下安静下来,宋母气得心肝疼,宋父将人扶回去休息,晚上宋城做的饭,得了宋母的真传,色香味俱全,却没人动筷子。   整个家都陷入低气压,好几天没缓过神,直到李梅抱着孩子出院,宋母愁了几天的心情才终于放晴,亲自下厨给大儿媳煲了鸡汤,一大铁锅,人人有份,宋家这才恢复往日的欢声笑语。   历经一个多月,樟木套箱终于接近尾声,最后收尾工作由王组长亲自负责,为犒劳宋城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的辛劳付出,王组长放他两天假在家休息。   宋城借休息时间跟叶晚拍摄厂里新产品的宣传海报,服装都是宣传部提前采购好的,拍摄工作由邓茹君操刀。   第一套中规中矩,叶晚一袭白色连衣裙,宋城白衬衣加西装裤,为了拍摄,叶晚今天化了淡妆,一头乌发随意散落,包裹着娇小的鹅蛋脸,眉眼间多出一丝似水柔情。   邓茹君教宋城摆姿势,让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尽量放松。   可是,宋城根本没法放松,浑身僵硬得就像他头顶刚冒出来的发根,根根立起。   “不是,宋城同志,你那手……”邓茹君拍脑门,头疼,“是鸡爪子吗?”   宋城看了眼自己的手,认真地回答邓茹君,“不是鸡爪子。”   邓茹君哭笑不得,求助地看向叶晚。   叶晚什么都没说,走到宋城身后,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媳妇的手柔软又暖和,就像一针强心剂,抚平的不只是他高高耸起的肩头,宋城暗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邓茹君见状,咋舌感叹道:“果然还得小晚出手。”   有媳妇在身边,不管邓茹君提出什么姿势要求,宋城有如神助,摆得自然又帅气。   “小晚,你们之前拍婚纱照没有?”拍摄期间,邓茹君突然问。   “没有,”叶晚看了眼宋城,“也不是很想拍,太累人了。”   其实心里还是有这个期盼,毕竟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美美地拍一组婚纱照,等以后老了,依偎在一起翻开年轻时候的风采,回想两人携手走过的岁月。   多么的美好的画面。   宋城面有愧色,“过些日子就拍。”   “不用过些日子,”邓茹君挑眉,嬉笑道,“今天就可以,昨儿个我跟笑笑去买衣服,路过上次我们去的那家照相馆,看到他们门口挂了一件婚服,实在太漂亮了,就一致决定把它借回来给你们拍婚纱照用。”   叶晚担心不妥,问道:“这事儿沈科长知道吗?”不管怎么说,海报拍摄都是公事。   “放心吧,打过申请了,”邓茹君迫不及待地把叶晚推进换衣室,“婚服很繁琐,我帮你穿。”   将帘子拉上之前,邓茹君探头出去叮嘱宋城,“宋城同志,老实呆这儿,不准偷看。”   宋城面红耳赤地点头,焦急万分地等在沙发上,虎头虎脑的样子,哪儿像结过婚的男人,分明一个等着接亲的愣头新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帘子终于从里面拉开,叶晚穿一身红色嫁衣,脚上一双绣花鞋,绢带紧束,纤腰盈盈一握。   因为戴着红盖头看不见脸,但就这一身打扮,已经让人觉得倾国倾城。   宋城不由地看呆了,邓茹君拿给他挑红盖头的秤杆,他都没反应。   “宋城同志,”邓茹君瞥着笑意,提高声音,“赶紧给小晚掀红盖头啊。”   宋城这才回过神,接过秤杆,走上去轻轻地挑起叶晚头上的红盖头,紧张得手发抖,连带红盖头都在发抖。   叶晚抿唇,这傻大个紧张什么呢?害她也跟着紧张。   掀开红盖头,叶晚比桃花还要娇艳的容颜瞬间映入眼帘,长睫微颤,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亮光。   一点朱红,巧鼻挺翘,肤白貌美,一颦一笑流露出灵动的娇俏。   宋城再次看呆,七魂没了六魄,傻愣愣地举着手里的秤杆。   叶晚好笑地将他的手掰下来,“有这么好看吗?”   宋城连连点头,怪不好意思地挠头,“好看,媳妇最好看。”   “你也不错啊。”叶晚伸手摸宋城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心想宋城小时候长得也一定很可爱吧?可惜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宋城没留下一张幼年照片。   “哎呀,你们两口子够了啊,把我当空气了?”邓茹君开玩笑道,“要亲要抱回家去,当我的面你侬我侬算什么,想嫉妒死我啊。”   “你不是有郑干事吗?有什么好酸的。”叶晚回她一句。   前两天郑占山终于男人一把,将邓茹君堵在办公楼下,摁在墙上亲了一嘴,邓茹君这才算明白对方和自己的心意。   邓茹君怪害羞地一跺脚,“小晚,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儿跟你们老夫老妻一样?”   “什么老夫老妻?”叶晚脱口而出,“我们还没洞房……”   话没说完,她反应过来,抬头对上宋城略显复杂的目光,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着急。”   宋城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媳妇不着急,我着急。”   叶晚羞赧地垂下长睫,伸手环上宋城的腰。   如此恩爱有加的画面,邓茹君赶紧摁下快门键。   当天晚上回去两人就把正事给办了,叶晚被宋城折腾到夜里三点才睡,准确说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意识模糊中,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然后落入一个结实滚烫的怀抱。   她知道是宋城,自不会挣扎。   她蜷缩成一团,害怕摔下去,紧紧地抱住宋城的脖子,由着宋城给她擦洗身子。   宋城一边擦一边道歉,“媳妇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把你弄疼了。”   这话听得叶晚怪不好意思,扭头咬上宋城的肩膀让他闭嘴。   *   叶晚跟宋城两口子合作拍摄的宣传海报大受好评,即便一句广告词都没有,也吊打同类产品的宣传海报一大截。   毕竟两口子眼神里写满了爱意和幸福,仿佛在说只要买了这套组合沙发,就能拥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   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有家,谁不想家庭和睦美满。   宣传效果可见一斑,组合沙发还没正式出厂,生产科那边已经接到不少订单,厂里为叶晚和宋城召开表彰大会,以资鼓励,一人奖金一百块。   宣传海报更是贴得厂里随处可见,女职工纷纷效仿叶晚的穿衣打扮,尤其是肖燕,叶晚拍摄海报穿的三套衣服,她都买齐了。   这天,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去木雕组,头发也学着叶晚散下来,然后没事儿就往宋城跟前凑。   木雕组接了新活儿,宋城忙得抬头时间都没有,就感觉有一道白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还好他胆子大,又不信鬼神,不然还不被肖燕活活吓死。   见人不看自己,肖燕只能主动出击,站宋城身后喊了一声:“宋大哥。”   宋城回头,有点懵。   肖燕就地转了一圈,冲着宋城灿烂一笑,“宋大哥,我好看吗?”   宋城老实巴交地反问一句:“你不冷吗?”   叶晚拍摄海报的时候,虽说已经入秋,但天儿还算暖和,加上又是在室内,所以穿夏天的长裙并不会冷。   但现在已是深秋,这姑娘怎么还穿裙子?   宋城一脸疑惑。   “……”肖燕故作镇定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谢谢宋大哥关心,我一点不冷。”   宋城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问,“你认识我?”   肖燕彻底无语了。   在旁看不下去的王组长终于忍不住插一句:“小宋,她是肖燕,我外孙女啊,怎么换了一件衣服,你就不认识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宋城转过身继续工作,小声念道,“原来肖燕同志长这样啊。”   她跟宋城共事也快三个月了,他居然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真应了邓茹君说的那句话,宋城满眼满心都是叶晚,其他女人他看都不看一眼。   肖燕又气又恼,捂住脸,哭着跑开了。   王组长望着外孙女跑远的身影,总算弄明白咋回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决不允许自家孩子干出这种勾当,第二天就打了申请把肖燕给辞退了,宋城这么好的苗子,就应该全身心投入木雕事业,以他的天赋和资质,他相信南城的木雕史必将由他开始。   周天,宋城去了一趟百货大楼,抱了一台电风扇回来,献宝似的捧到叶晚面前,求夸奖。   坐在堂屋纳鞋底的宋母瞥他一眼,不知该哭该笑,颇为无奈,“老三,这马上就入冬了,你给小晚买一台电风扇回来干嘛?”   叶晚吃着酸枣,附和道:“就是,你想冷死我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欢喜的,大傻个还记得对她的承诺。   宋城憨笑地挠头,“忘了,就想着媳妇怕热了。”   叶晚伸手塞他一颗酸枣,“你呀你,怎么这么傻。”   宋城咬了一口媳妇投喂的酸枣,酸得他打颤,拧巴着一张脸问:“媳妇,这什么啊,好酸。”   “酸枣,”叶晚又吃了一颗,舔舔红唇,面不改色评价道,“一点不酸啊。”   宋城还想说什么,被宋母一把扒开,急问道:“小晚,你多久没来那个了?”   “哪个?”叶晚没多想。   “就是女人那个。”宋母一脸期许。   叶晚恍然大悟,算算日子有一个多月了,不过她的月事向来不准,提前推迟都是常有的事儿。   “是不是怀上了?”宋母盯向叶晚的肚子。   叶晚下意识摸自己的肚子,“不会吧。”   “不会什么?”宋母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我怀宋城那会儿也这样,爱吃酸的东西,而且特别犯困。”   叶晚想了想,她这几天确实要比以前睡得多,有两天早上爬不起来上班都差点迟到,还以为是天冷的缘故。   “什么有了?”宋城也是稀里糊涂凑过来问。   宋母瞪他一眼,“你说啥有了?你媳妇有了。”   宋城呆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向叶晚的肚子,声音发颤,“媳妇你有孩子了?”   “还不确定。”还没去医院检查,叶晚可不想闹大乌龙。   “太好了,我要当爹了。”宋城兴奋地抱起叶晚,原地转圈。   他跟媳妇商量好了,对于孩子,顺其自然就好。   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上了,这也算是意外惊喜。   “赶紧,赶紧给我放下。”宋母吓坏了,对着宋城的后背拍得啪啪作响,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其实一点不疼。   动静闹大,宋家其他人闻声赶来,一听说叶晚可能怀上了,也不管到底有没有怀上,每个人都高兴坏了。   李梅上下打量叶晚的肚子,煞有介事地道:“一定是女孩子。”   “那可不一定,”宋斌耿直道,“我看多半都是男孩子。”   婆婆做梦都想要个小孙女,这傻子咋就这么不会说话呢,李梅瞪他。   宋母拉着叶晚,笑眯眯地拍着她的手背道:“小晚这么漂亮,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肯定都好看。”   叶晚看着这一大家子围着自己有说有笑,伸手牵起自己丈夫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她算是真正地回家了。   42.大结局 [V]   宋团团有一个秘密:她妈妈不是人。   这个秘密还得从她在她妈肚子里说起。   宋团团在一片混沌中醒来,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媳妇,报告出来了,真的怀上了!”   宋团团听到了,一个男人兴奋不已的声音,她徒然睁大眼睛,虽然她还没有眼睛。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娇嗔声:“宋城,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   女人的声音太好听了,宋团团害羞地抿抿小嘴巴,虽然她还没有嘴巴。   “老三,小心孩子,赶紧把小晚放下来。”另一道女声恨铁不成钢地骂男人,“你这什么毛病,一高兴就抱小晚转圈圈,再转,手打断。”   男人呵呵地傻笑,然后吆喝一声,“不转了,抱媳妇回家咯。”   宋团团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听男人的声音,他是真的高兴,至于原因,宋团团还没摸清楚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怀上是什么意思。   直到声音超好听的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言细语地跟她说话:“团团,欢迎你的到来。”   宋团团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团团,而女人是妈妈,男人是爸爸。   自后,宋团团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然后听爸爸妈妈说话。   第一个月,妈妈可开心地跟爸爸说:“太好了,怀孕十个月不用来月事,天一热,我就能天天吃冰棍了。”   爸爸什么都听妈妈的,搂着妈妈傻笑:“天一热,我天天给你买冰棍吃。”   第二个月,妈妈好难受地跟爸爸说:“什么味道?谁家又在炒菜了?不行,我要吐了。”   爸爸心疼死了,抚着妈妈的后背,“媳妇,咋一点油烟味都闻不得,这么难受,要不咱不生了?”   宋团团伤心:爸爸不要我了,可是我那么乖,爸爸为什么不要我?   宋团团好想哭,好在这时妈妈摸着肚子对她说:“团团,别听你爸瞎说,团团最乖了,我们最爱你了。”   宋团团瞬间开心,手舞足蹈:团团就知道爸爸妈妈最爱团团了。   妈妈惊呼一声:“宋城,团团听到了,她踢我。”   爸爸立马凑上去,将脸贴到妈妈的肚皮上,宋团团还在生爸爸的气,气呼呼地踢他的脸。   爸爸不敢相信地弹起来,“媳妇,团团在动,活的活的,是活的!”   叫喊着又要去抱妈妈,被妈妈一眼瞪回去,“给我老实点。”   “团团乖,心疼心疼妈妈好不好?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好不好?”宋圆圆的奶奶见小儿媳妇日渐消瘦,摸着小儿媳妇的肚子跟小孙孙打商量。   别的孕妇喝水都长肉,远的不说,就说她那个大儿媳,怀了三个孩子,哪个不是长五十斤肉,她小儿媳不长肉还缩水,脸本来就小,现在两颊都凹进去了,谁见了不心疼。   “妈,我没事儿,团团健康就好,”妈妈安慰奶奶,“再说不长肉多好,省得生完费那牛鼻子老劲减肥。”   虽然妈妈不怪她,但宋团团仍是委屈,因为她真的很乖,没有折腾妈妈,妈妈为什么这么难受?   她想不通。   直到有天睡得正香的宋团团被不明物踢了一腿,她气坏了,毫不客气地回了一拳,不明物哇地一声哭起来。   宋圆圆这才知道,不是她一个人在妈妈肚子里,她还有个弟弟,还是个小调皮蛋。   就是他折腾妈妈,让妈妈吃不下睡不着,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作为姐姐,她必须替妈妈好好教训他,于是宋团团每天多出一件事,那就是吃吃睡睡听爸爸妈妈说话还有打她弟弟。   经过她爱的教育,她弟弟终于乖巧。   睡到大半夜,叶晚突然清醒,翻身坐起来,折腾了她四个月的孕吐终于结束,胃口大开,一想到顺德堂的烤鸭口水直流,她把宋城推醒,“好想吃烤鸭。”   宋城一听媳妇想吃东西,顿时困意全无,一边穿衣服一边高兴地念道:“媳妇终于想吃东西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现在就去顺德堂买烤鸭。”   穿好衣服,抬头,才看到天还没亮,“媳妇,你再忍一忍好不好?等天一亮我就去给你买烤鸭。”   叶晚一听吃不到烤鸭,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委屈极了,“忍不了怎么办?就想吃烤鸭,现在立刻马上……”   宋母老早就叮嘱过宋城:孕妇就是这样,想要吃什么,就要马上吃到,晚一秒钟都不行。   “媳妇,你等我。”宋城穿上鞋子冲出房间,   叶晚掀起湿哒哒的长睫看他,房门大敞,原来天还没亮,这大傻个去哪儿给她买烤鸭啊?   正这么想着,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是宋母的声音,“老三,大晚上你不睡觉,杀我鸭子干嘛?”   那是她特意买回来养着给小儿媳坐月子煲汤吃的。   宋城一脸急切地跟宋母说:“小晚想吃烤鸭。”   “想吃东西了?”宋母跟宋城一个反应,谢天谢地小儿媳终于有胃口,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声,“老头子赶紧起来烧水,小晚想吃烤鸭。”   宋母这一声吆喝,惊得宋家其他人也爬起来帮忙给叶晚制作烤鸭。   一家人齐心协力,用时一个钟头,香喷喷的烤鸭出炉了,热腾腾地端上四方桌,宋母将两只鸭腿撕给叶晚。   叶晚拿起一只鸭腿啃得津津有味,再再次感叹宋母的手艺,吃过几次顺德堂的烤鸭就能做得这么好吃,几乎吃不出跟顺德堂烤鸭的差别。   “你们也吃啊。”叶晚嘴里有东西含糊不清地招呼大伙一块吃烤鸭,宋斌两个儿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扯鸭翅膀,都知道小婶婶身怀有孕,不会跟她抢鸭腿吃。   几个大人也象征性地吃两口,还别说一大家子三更半夜地围坐一块说说笑笑还挺有意思。   看得宋团团好想从她妈肚子里蹦出来,但她怕弄疼妈妈,只能作罢。   沈科长顾及叶晚怀孕,很少派任务给她,甚至有意放她回去养胎,叶晚却不想,主要还不是因为在家宋母和宋城什么都不让她干,每天吃了睡就是睡了吃,把她当小猪仔养。   无聊不说,一个人呆屋里还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害怕自己当不了一个好妈妈,担心肚子里的宝宝是否健康,苦恼宝宝生出来很丑怎么办……   是以,叶晚坚持上班,即便到了孕晚期,肚子大得都快看不到脚尖,走路就像一只笨笨的胖企鹅。   宋团团在肚子里纠正妈妈:妈妈才不胖,妈妈只是肚子圆圆。   正如宋圆圆所说,叶晚一点不胖,特别长肉,浑身上下就肚子大了,其他地方还是瘦筋筋的。   李梅都快羡慕死了,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怀个孕胖成猪,而叶晚……从背面看,完全看不出来怀孕。   人家是皮薄馅大。   正因如此,宋城才更加心疼自己媳妇,天天担心孩子把媳妇的肚子撑爆了。   晚上给叶晚泡完热水脚,宋城都要给媳妇按摩小腿,看着媳妇又细又白的脚脖子,他好怕大肚子给它压折了。   一脸愁容,恨不得帮媳妇受这个罪。   夜里睡觉,更是十二分警惕,只要叶晚一动,他立马起来帮忙翻身,端茶倒水,或者扶人去上厕所。   宋团团都觉得爸爸真的好爱妈妈啊。   而妈妈也一定很爱爸爸,不然她那么怕疼的一人也不会生她和弟弟。   哦,对咯,妈妈和爸爸还不知道肚子里有两个娃,到时候他们出来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是惊喜也是惊吓。   叶晚羊水破了,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开宫口,一阵阵宫缩疼得她把自己丈夫的手臂掐得一块青一块紫。   被推进产房前,她撕心裂肺大骂一声:“宋城,你个乌龟王八蛋,我不生了……来来来,你来生。”   宋城心疼得两眼泛红,要不是护士和家里人拦着,他怕是真的要冲去产房替媳妇生孩子了。   就算替不了,也能待在媳妇身边哄哄她。   产房传来叶晚凄惨的叫声,宋城急得原地打转,像一只火烧屁股的蚂蚁。   可惜,宋团团没看到,她现在着急地想要出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乌龟还是王八亦或者是蛋。   毕竟妈妈说爸爸是乌龟王八蛋,她对她妈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也是为了不让妈妈受太多苦,宋团团拼命地往外挤啊挤,在她和妈妈默契的配合下,没过会儿她就钻了出来。   护士姐姐将她抱给她妈看,她听到妈妈的喘气声,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累得毫无血色但仍是很漂亮的脸,想要去挨挨妈妈亲亲妈妈,却被护士姐姐抱走了。   护士姐姐不让她挨挨妈妈亲亲妈妈,还在她屁股拍了一巴掌,宋团团好委屈,撇嘴,越想越委屈,最后没忍住哇地哭出声。   妈妈太累了,她不想吵妈妈,但实在忍不住。   “是个女娃娃,很漂亮的女娃娃。”护士跟叶晚道喜。   叶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医生说还有一个。   叶晚:“……”   宋团团觉得弟弟太调皮了,半天不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害她都等睡着了,早知道先把弟弟一脚踹出来的。   宋团团懊恼,失策失策。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宋团团转头就忘了自己在懊恼什么,因为她喝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那就是母乳。   很甜,很香,宋团团喝一口就爱上了,而且怎么喝都喝不够,以致弟弟喝完左边那只,妈妈还要把她抱过去续上。   宋团团美滋滋地喝着,没见过世面的她以为所有妈妈的乳、汁都是香香甜甜的,直到她那个不靠谱的爸爸。   看她吃那么多,怕她把自己媳妇榨干了,偷偷地抱着她喂奶。   宋团团嘬了一口,一点味道都没有,将脸转向一边。   宋城见状,纳闷地放下女儿,转手抱起儿子,儿子嗷呜一声含住他的乳、、头就使劲地嘬。   也不管嘬不嘬得出来东西。   宋团团觉得弟弟好傻,但也不得不承认,弟弟傻中带着一点可爱。   经过这件事,宋团团才算真正地发现妈妈的小秘密,她妈妈不是人,是奶糖,所以妈妈香香的甜甜的。   她弟弟却什么都没有察觉,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出月子就长到了十二斤,肉乎乎的一大坨,家里人都说他人如其名,太圆了,也太懒了。   宋团团睁着个大眼睛盯着她妈看的时候,宋圆圆在睡觉,宋团团三个月大都会翻身的时候,宋圆圆还在睡觉,宋团团惊奇地发现自己长了小手手和小脚脚的时候,宋圆圆依旧在睡觉。   宋团团太高兴了,原来她不是乌龟王八蛋。   等宋圆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长了小手手的时候,宋团团已经在啃自己的手指头了,有时候妈妈去上班要晚些回来,宋圆圆饿得哇哇大哭,宋团团非常大方将自己的手指分给他嘬两口。   宋圆圆闭着眼睛嘬得可带劲儿了,因为姐姐的手指跟妈妈的乳、、汁一个味道,都甜甜的。   这也是宋团团的第二个小秘密,她也不是人,而是小奶糖。   可就算是小奶糖,她也知道疼好吗?弟弟那个调皮蛋,将她的手嘬得好疼,宋团团哇地一声哭起来,然后把手缩了回去。   宋圆圆没东西嘬了,跟着哇哇大哭。   两个小家伙就在彼此的哭声中一天一天地长大。   长到三岁,宋团团收到姑妈的邀请,请她和弟弟给她当小花童。   宋团团不知道小花童是什么意思,坐在院门口等妈妈回来问她。   叶晚下班从外面回来,老远就听到一道软糯的童声喊她:“妈妈。”   闻声望去,宋圆圆张开双臂,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扑腾着稚嫩的小翅膀,跌跌撞撞地向她跑过来。   奔跑间,头顶上的小丸子跟着一颤一颤,一双黑水水的大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忽闪忽闪,小脸蛋肉乎乎白嫩嫩的,就像刚出锅的蒸蛋,很有食欲,让人想要咬一口。   叶晚笑弯了眉眼,蹲到地上,等着女儿的“投怀送抱”。   宋团团看到妈妈等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冲过去扑进叶晚怀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捧住叶晚的脸,啵啵地亲了好几口,弄得叶晚一脸亮晶晶的口水。   叶晚摁住宋团团的小肩头,强行将她跟自己分开,不然小家伙怕是要吃了她。   宋团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小嘴巴,“妈妈,好甜。”   叶晚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将宋团团抱起来往家里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团团比妈妈甜。”   宋团团一学会说话就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了妈妈,也跟妈妈再三保证这是她跟妈妈的小秘密,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包括爸爸和弟弟。   “妈妈更甜。”宋团团害羞地钻进叶晚怀里。   母女两个就谁更甜这个话题一路掰扯回家,叶晚最后争不过小家伙,转移话题问道:“团团等妈妈有什么事儿吗?”   宋团团这才想起正事,奶声奶气地认真地问道:“妈妈,什么小花童啊?我和圆圆不是小花花,我们是小奶娃娃,姑妈为什么要请我们去当小花童啊?”   “小傻瓜,”叶晚被女儿逗笑,“小花童不是小花花,是给新娘子牵裙子的漂亮娃娃。”   “妈妈是说……”宋团团往叶晚怀里蹭了蹭,把小脸蹭得红扑扑的,抬起头接着问,“团团很漂亮吗?”   “是啊,我们团团是最漂亮的小奶娃娃。”叶晚满眼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女儿长相随她,大眼睛小嘴巴,还有一头漆黑的小卷毛,像个瓷娃娃。   而儿子除了肤色比他爹白出两个亮度,脸蛋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可爱到不行。   两小家伙手牵手出去,不管男女老少,谁见了心都要化成一滩水。   “妈妈,”宋圆圆听到妈妈的声音,从他奶奶屋里跑过来,一只手抱住叶晚的大腿,另一只手急切地去拉她的衣摆,“圆圆也要妈妈抱抱。”   叶晚为难,她倒是想一次抱俩,只是自家两个孩子都长得好,三岁不到已经三十多斤,抱一个都吃力,更别说抱两个。   宋团团心疼妈妈,刚要从妈妈身上滑下去,让她抱抱弟弟。   一只大手伸过来拍了下宋圆圆的小脑袋瓜,“臭小子,多大的人了,一天天就知道让妈妈抱,要是累死我媳妇,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宋城嘴上虽然一顿痛批,还是弯腰把儿子抱起来,他力气大,一只手足矣,另一只手搂过叶晚的肩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才问:“媳妇,丁老板跟堂姐的结婚请柬,你收到了吗?”   宋团团和宋圆圆看到自己爸爸亲妈妈,都害羞地连忙拿小手手捂住眼睛,偷笑。   叶晚点了点头,“丁老板太能磨叽了,团团圆圆都能打酱油了,他才把叶早追到手。”   其实也不怪丁香磨叽,主要是叶早被夏锋坑怕了,不敢轻易踏入第二次婚姻,硬是拖到大学毕业升了财务科科长才答应丁香的求婚。   而叶晚和叶早同一年升的宣传科科长,她们两个是木器厂最年轻的科长。   “日子定在下周天,”宋城想了想说,“刚好我出差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一块过去,丁老板看到团团圆圆肯定得羡慕死。”   自从有了孩子,宋城都快成了炫娃狂魔了,逢人就显摆家里俩娃多可爱,至于媳妇……   他不敢显摆,怕被人抢走。   叶晚依偎在宋城怀里,叮嘱道:“出差注意安全。”   夫妻两个一人抱一娃,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转头,相视一笑。   余生,有你相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