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子今天作死了吗》 作者: 木兰竹   文案   胤礽转世后当了二十年的新社会青年,一朝见义勇为回到前世。   奶团子胤礽晃着小脚丫,梳理刚苏醒的前世记忆:   幼年时,伺候他的人几乎一月一换,敢劝诫他谨言慎行的仆人一定会因“对太子不敬”率先赶走;   读书时,高龄教书师傅颤悠悠跪着授课,他因怜悯赐座,教书师傅因“对太子不敬”被严厉斥责;   少年时,和一位亲切和蔼的老大臣聊了一会儿诗词歌赋,老大臣便因“对太子不敬“被赶出京城…… 第1章   康熙十六年。   三藩之乱只剩下吴三桂苟延残喘。清宫之中,年轻的帝王初步握住了所有的权力,连深宫中的侍从们似乎都感受到了日益浓厚的帝王威压。   即使宫内还没有新的皇后主持宫闱,宫人们也小心翼翼,一步都不敢行错。   但这一切,和乾清宫的一处小暖阁中的奶团子没有任何关系。   穿得圆滚滚的胤礽从软塌左边滚到右边,又从软塌右边滚到左边,然后鼓着小肚肚仰面朝上,仿若失去梦想的软趴趴小奶猫。   作为一个社会三好新青年,一朝见义勇为被迫从便利的现代穿越回清朝就已经够苦逼。   经过小半年持续不断的低烧虚弱,最近,他终于融合了前前世的记忆,发现自己前前世就是那个苦逼太子胤礽,这就更苦逼了。   前前世的那些记忆没有影响胤礽的性格。在奶团子胤礽看来,那些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不甘的怨念。   胤礽看完记忆了事,只是对前前世自己的遭遇深深心惊。   四十年太子不算什么,他对权力地位没什么欲望。君不见后世五六十年太子也活得潇潇洒洒?有尊贵的地位还不干事当咸鱼,这岂不是许多现代年轻人的梦想?   但康熙对孩子过分的控制和溺爱,实在让胤礽很是受不了。   现代孩子老被父母不敲门进屋都要抱怨许久,康熙……唉,不提也罢,搁谁谁都得疯。   胤礽又想起毓庆宫那逼仄的空间,对比几个兄弟亲王府那亭台楼阁大花园,更加悲从心来。   都当太子了,为什么我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大花园!为什么我要被关在皇宫中蜷缩在有小迷宫之称的毓庆宫内!其他兄弟都是关在大大的王府里!这不公平!   我要大房子!我要大花园!我要被圈禁在可以种田的大庄子里!最好是带温泉的那种!   这被溺爱的太子,不做也罢!   但需要从长计议。   胤礽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肚。   便宜康熙老爹虽然万般不好,但有一点不错的是,他对孩子心软,绝对不会杀儿子。作不死就往死里作,深知康熙底线在哪的胤礽,一定可以争取早早自废掉。   可他若是想要一个大大的温泉庄子作为圈禁地点,让自己的圈禁人生变成美好的清朝宅男生活,这就需要技术含量了。   胤礽想,他得想出一个触及皇帝老爹底线,但又不能真的让皇帝老爹厌恶,最好还让他有点心疼的作死法来废掉这个太子。   胤礽开动着开动着脑筋,就有些昏昏欲睡。   今年五月他才满三周岁,奶团子的“硬件”让他每次想用成年人的思维思考,身体就会很快疲惫,昏昏欲睡。   平时他的注意力也很容易涣散,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说点人话,很快便会忘记之前自己在说什么,不可抑制的嘀咕一些孩童的不可名状之语。   当奶团子真难。胤礽一边打瞌睡,一边又开始滚来滚去,思索能开启清朝美好宅男生活的万全法子。   胤礽表现得如此百无聊赖,暖阁中伺候的人只低眉垂首,只要胤礽没有滚下床,全当没看见,没有一个试图上前哄哄他。   康熙对这个太子看得极重,曾经敢上前亲近胤礽的人很快便会被拖走。就算没被拖走,这伺候太子的人也是一月一换做不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才会多错。这伺候太子的活计,就是一个跳板。只要做好本分工作,熬过这一月,他们就会被分到其他地方去。   ——————   胤礽滚了半晌,把自己滚饿了。   他从床上翻坐起来,翻了好几次都因为穿得太厚重起不了身。   这时候也没个人帮他扶起来,大概都在等他自己叫人。   胤礽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很想念自己在现代的家人。   坐不起来,胤礽又摊成一个大字型,懒得坐了。   咸鱼小奶猫选择躺平。   在胤礽再次躺平的时候,隔着窗户缝隙偷看了许久的俊秀青年,才掸了掸肩膀上的细雪,微笑着摇摇头,挪动脚步绕向暖阁的门扉。   康熙推开门,小小的暖阁立刻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的人。   他脸上淡淡的微笑立刻隐去,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退下。   总管太监顾问行替康熙除去肩上被雪润湿的大氅,副总管太监赵昌接过康熙抱着的暖手笼,并递给康熙一方绢布手绢。   康熙用绢布手绢擦干手心悟出的薄汗之后,才走到胤礽面前,把还大字平躺着的奶团子胤礽扶起来。   “阿玛来了,居然不向阿玛请安?”康熙刮了刮胤礽的鼻头,重新恢复了浅笑。   饿得脑袋不怎么好使的胤礽,在康熙臂弯中跪坐弯腰:“请、请阿玛安,哎哟!”   圆润的奶团子一头撞到康熙肋骨上。胤礽眼泪汪汪捂头,康熙哭笑不得的揉胸口。   只比康熙小两岁、康熙刚登基便伺候左右的哈哈珠子太监赵昌垂下头,肩头微微颤抖,遮掩住脸上的笑意。   看着康熙长大,并对康熙有半师之谊的顾问行要随意得多。   他当着康熙的面扬起温和的笑容:“皇上何苦逗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额头撞红了,心疼的还不是皇上您?”   康熙一只手揉胸口,一只手揉着奶团子的额头,没好气道:“顾太监这话倒是说朕不对了?”   “老奴不敢。”顾问行笑着从康熙怀中接过捂着头的胤礽,帮胤礽揉脑袋。   这一下撞得可狠,胤礽额头上居然冒起了一个小肿包。   康熙忍不住差点笑岔气:“顾太监,赶紧把保成头上的包给朕揉散!等会儿玛嬷见了他,还真以为朕欺负他。”   赵昌见康熙对顾问行的亲昵,和顾问行在康熙面前的随意,心中有些艳羡。   “顾太监”这种叫法是从明时沿袭下来。宫里能被叫“姓氏加太监”的,只有前明宫廷留下的老人。其他太监都是“职位加姓名”。   前明宫廷能留下供职的人大多是读书人,身兼清朝早期皇子们的汉学启蒙工作,伴随清朝早期帝王度过了称帝后最无措的年代,教导后来太监们规矩。   顾问行便是从顺治朝时便一直看护康熙长大,曾教导过康熙汉学的“前明太监”。   曾经教导康熙书法、句读的前明太监们大多已经年老离开宫廷,仅顾问行正值中年。康熙对其信重极深,视若师长。   即使赵昌算是除顾问行之外一直伴随康熙左右第二久的人,这“第一”和“第二”中也隔着天堑。   胤礽仰头看着不像个太监、倒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的顾问行,从已经木了的小脑袋瓜里挖出了这个人的过往,然后就因为用脑过度,往后一仰,一头栽回康熙怀里。   咕噜噜。胤礽腹鸣如雷。   奶团子扒拉着康熙的袖子,有气无力道:“饿。”   顾问行向赵昌使了一个眼色,赵昌立刻去小厨房拿胤礽的食物。   胤礽不爱喝人奶,一喂人奶就吐,所吃的食物早早换成了牛奶和羊奶糊糊,随时在乾清宫小厨房备着。   “怎么饿成这样?我缺你这口吃的吗?”康熙哭笑不得的护住胤礽,连自称都“气”变了。   顾问行顺势松开手,让胤礽完全跌入了康熙怀里。   赵昌端来温度正好奶糊糊,先用银勺子试吃了一口之后,换了一个勺子,将奶糊糊递给康熙。   康熙亲自一小勺一小勺喂胤礽食物。   胤礽保持着成年人仅剩不多的理智,一口一口吸溜奶糊糊,一会儿舔舔嘴唇,一会儿用小帕子擦擦嘴角,让小脸保持干净。   这爱干净的模样真像极了小奶猫,看得康熙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胤礽的小胖脸,笑容更深了。   “饿了就叫人给你拿吃的。”康熙喂完之后,才开始训孩子,“你是太子,他们都是伺候你的人。”   胤礽捂着嘴打了个小奶嗝,慢悠悠道:“不认识。不和、不和陌生人说话。”   康熙一手扶娃一手扶额:“你这戒心是哪来的?朕绝对没有如此教过你!”   胤礽吃饱了就犯困。他趴在康熙怀里脑袋一点一点,不住打哈欠。   顾问行从软塌床头拿来一个拨浪鼓递给康熙,康熙拿着拨浪鼓在胤礽耳边“嘭嘭嘭”摇。   胤礽=_=#。   好烦。   他伸出小胖爪胡乱挥舞,试图夺走康熙在他耳边作乱的拨浪鼓。   康熙伸直手臂,把拨浪鼓摇得更响:“不准睡,等会儿要和阿玛一起去看你乌库妈妈。保成,打起精神来。”   胤礽看着康熙那张坏笑的俊脸,瘪了瘪嘴,哭是不可能哭的,他一把将康熙的袖子抓起来,放嘴里咀嚼。   康熙笑得更厉害了。   胤礽心里难过极了。   这招已经完全不管用了。   在没觉醒前前世记忆,只知道自己是现代人穿越的时候,胤礽就不想当这个太子,从小就小规模作死。   其招数不限于咬康熙的手,爬到康熙背上当考拉宝宝,试图在康熙头上作妖揪康熙的辫子……   如果不是还残存着一点点成年人的尊严,他都准备去康熙龙袍上尿一滩了。   康熙起初很震惊,试图和胤礽讲道理。   胤礽总是一副“我只是一个宝宝,我什么都不懂”的态度糊弄过去,就等着给康熙加深他顽劣不堪不孝顺的印象,早早重新确立太子。   比如大阿哥就很不错。大阿哥的母妃乌喇那拉氏也是满洲大族。   当然,恢复前前世记忆之后,胤礽就知道自己这种程度的作死没用了。   他能当太子,是因为皇帝老爹需要元后嫡子当太子。大阿哥的身份不行。   而且,前世清宫剧中四大天王之一的乌喇那拉氏惠妃,居然不是满族显赫世家,而是内务府正黄旗包衣!   对了,未来的宜妃是镶黄旗包衣,现在还没进宫当宫女;未来的德妃是正黄旗包衣,已经当了四年宫女;唯独一个荣妃马佳氏是正儿八经的满洲正黄旗,居然位列四妃之末。   自个儿这皇帝老爹究竟是多喜欢包衣啊?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老大老八等一干兄弟弄什么蒙满大臣联名推荐会被皇帝老爹揍了。在这位皇帝眼中,什么老满族老蒙族就是个屁。   康熙不知道自家宝贝儿子正在腹诽他,逗儿子逗得特别开心。   康熙在胤礽之前有多个孩子,死掉的居多。   最开始康熙还挺伤心,后来就麻木了。   麻木之后,他便不再关心孩子的事,直到胤礽出生。   这个儿子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有见了他异常活泼。这还是他第一次有父子连心的感觉。   当父亲的感觉,大约就是这样?   他曾经期望过的幼年生活,大约就是这样?   在康熙的眼中,挥舞着小肉爪的胤礽,与幼失怙恃的自己渐渐重合。   他环抱着胤礽的手臂,收的更紧了一些。   胤礽正好站起来,被康熙这么一带,身体不稳栽倒,大脑袋“哐”的一声撞康熙拿着的拨浪鼓上。   “哎哟!”胤礽一屁股坐康熙怀里,双手抱头,努力忍泪。   康熙低头一看,胤礽包上加包,忍不住哈哈大笑。   赵昌再次低头忍着肩膀颤抖,顾问行微笑叹气。   自家这位皇上,有了太子后,比年幼时候还顽皮。   等会儿太皇太后看到太子殿下头上的包,可有的唠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资料来自于《清史稿》《康熙朝宦官新探》《钦定大清会典》《钦定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等。   另:清代萧奭著的《永宪录》说惠妃是明珠妹妹是错误的。且不说乌喇那拉氏和叶赫纳拉氏都不是一个姓氏,就算同为“乌喇那拉氏”,四福晋那一支是正黄旗,惠妃和通嫔都是包衣。萧奭的《永宪录》多从邸报、朝报、诏谕、奏折等抄撮而成,和我们现在考据过程没区别,估计考据错了。 第2章   逗了胤礽一会儿,康熙拿起一本书,开始给儿子启蒙。   胤礽仍旧摆烂,小身子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康熙,装作不想听的模样。   康熙不在乎胤礽听不听。   胤礽现在还小,身体娇弱。康熙不会揠苗助长,现在只是培养胤礽读书的兴趣。   康熙自顾自的叨叨叨念完,胤礽靠在他怀里不断打瞌睡。那小嘴张的,可以塞进好几个鸡蛋。   康熙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胤礽的腮帮子:“你可是太子,这么不爱读书,怎么当太子?”   胤礽心里嘀咕。谁想当太子让他当去,但记得先给我弄个带温泉的大庄子当圈禁地点。   “好了,差不多是时候去见你乌库妈妈了。”康熙又捏了捏胤礽的腮帮子,在顾问行的帮助下,亲手给胤礽套上小斗篷和小皮靴,然后拍了拍胤礽的圆屁股,“自己走。”   康熙身为帝王居然亲自给儿子穿鞋子,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赵昌每次看到心肝儿都在颤抖。   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顾问行。顾问行还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文人笑容,半点动摇也没有。   赵昌立刻提起精神。学!这波澜不惊的态度,必须好好学!   皇上前阵子说要让顾太监换个位置,那乾清宫主管太监的职位就空出来了,肯定是自个儿这个副总管来做。做得不好,不说什么权势地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胤礽蹬了蹬小皮靴,康熙让他自己走,他非要康熙抱。   胤礽锲而不舍的伸出小短手,和抱着双臂的康熙对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许久。   顾问行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   皇上又在和太子顽皮了。   如今三番未定,百业待兴,皇上时常满脸愁容。在太子这里,皇上居然会时常露出仿佛孩童般的笑容。   想起皇上登基时才八岁,如今还未到二十三岁,顾问行不由有些难过。   自家这位皇上,确实是从未有过孩童的生活。怪不得太皇太后见皇上对太子过分宠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三藩之乱还未完全平定,能让皇上露出笑容的事不多。太皇太后也是怜惜这个早早登上帝位的孙子。   顾问行在心里数着这一对幼稚父子俩对峙的时间,心中默数三十息后,笑着打圆场道:“太子殿下,轿子就在乾清宫外,只几步路而已。”   胤礽皱着脸,妥协的伸出小胖手:“我要向乌库妈妈告状。”   “朕怕你不成?”康熙扬起略显得意的笑容,牵起胤礽的小手。   胤礽扬起包子脸,看着康熙年轻俊秀的面容,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   恢复前前世记忆后,每次看到皇帝老爹这张脸,他都在疑惑,自己真的是穿回上上辈子了吗?   上上辈子的皇帝老爹有这么帅吗?   难道是他对年老后的皇帝老爹印象更深刻,忘记年轻时候的皇帝老爹长什么样了?   怎么可能。   再加上自胤礽记事以后,康熙对他过分的温柔和纵容,以及相处过程中露出幼稚又贪玩的一面,胤礽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是穿越到某个平行世界的清朝吧?   比如某个偶像剧中的清朝?   那是不是会有什么清穿女跳出来,和老爹或者自己的兄弟来一场旷世奇恋?   “在想什么?”康熙见儿子又开始发呆,几次台阶差点踩空,被自己及时救下,不由问道,并开始思索,如果自己把手松了,让儿子摔个跟头,儿子会不会哭。   调整一下方向,让儿子摔进扫起来的雪堆里,肯定不会受伤不会疼,应该不会哭?   康熙有些跃跃欲试。   胤礽不知道自家老爹打的坏主意。他不假思索使劲摇头:“什么都没想!”   他将来是要被圈禁在有温泉的大宅子里的,才不要被老爹揍一顿后随便丢到哪个逼仄的小院落圈禁。YY老爹爱清穿女爱得死去活来的事,绝对不能让老爹知道。   “哦。”康熙拉长语调,手一松。   胤礽“啪”的一声扑进了雪堆里,摔出了一个小人型。   周围下人眼观鼻,不敢动不敢动。   顾问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见皇上故意引着太子殿下偏着走,就知道皇上没安好心。   康熙把胤礽从雪堆里捞起来,一边拍掉胤礽身上的雪,一边板着脸训斥胤礽走路不看路。   摔得晕乎乎的胤礽条件反射的认错。   顾问行立刻递上热羊奶。胤礽喝了一口暖身体,然后被康熙揣怀里抱进轿子中,烤着炉火慢悠悠朝着慈宁宫晃去。   北京冬日的雪不会立刻融化,能像砂石一样掸掉,不需要担心弄湿胤礽的小衣服。喝了热羊奶,又及时烤火,胤礽没有感觉到任何寒意。   不过扑雪堆的那一下,撞红了胤礽的鼻子。   胤礽摸了摸鼻子,成年人的智商终于上线:“阿玛,你故意松手让我摔下去!你故意摔我,还训我!”   康熙见胤礽终于反应过来,心虚的移开视线:“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哼!我要告状!”胤礽用鼻子喷气,就像一只愤怒的小牛犊。   康熙把愤怒的小牛犊儿子按在怀里揉,一边揉一边笑。   胤礽气得嗷嗷直叫。   随侍一旁,跟着轿子一路小跑的顾问行和赵昌听到轿子里传来康熙欢快的笑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无奈。   自家皇上怎么这么喜欢逗儿子?幸亏太子殿下不爱哭,要换成其他孩子,早就哇哇大哭了。   胤礽不会哭,但他一定会告状。   至于什么举止轻佻之类的他不在乎,最好在太皇太后心中留下一个“这重孙子虽然可爱,但举止轻佻,不够稳重,不堪为帝,建议荣养当富贵闲王”的印象。   谁都知道康熙极重太皇太后的意见,从太皇太后入手,诓骗一个带温泉的大庄子可能更容易。   轿子刚一停稳,胤礽就从轿子上跳下来,努力迈动着他的小短腿,在已经清扫干净的台阶上飞奔:“乌库妈妈!乌库妈妈!阿玛欺负我!”   康熙优雅的踩着小太监的背从轿子上走下来,施施然跟在胤礽身后走。   胤礽的确已经发挥出他的极限速度,但无奈他的腿实在是太短了。康熙迈开大长腿几步就追上了他。   太皇太后一听到胤礽那充满活力的大嗓门,就不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快扶哀家过去,哀家要看看玄烨又怎么着可怜的保成了。”   苏麻喇姑笑着扶住太皇太后的手:“皇上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活泼才好。”太皇太后感慨道,“保成也是,活泼才好。”   宫里的孩子都病恹恹的,太皇太后看着就伤心。只保成即使身体也十分娇弱,但即使在低烧时候,也能吃能喝能睡,还能爬到他汗阿玛背上顽皮,跟没事人似的,看着就好养活。   可不,保成身体已经全好透了,嗓门又这么大了。   胤礽像个(自以为的)小炮弹似的冲进了慈宁宫,见太皇太后大老远的走过来,连忙降速,在太皇太后面前一个急刹车:“请乌库妈妈安!”   胤礽还没弯下腰,就被太皇太后揽怀里:“哎呀,保成,你的额头怎么了?”   胤礽立刻道:“阿玛撞的!”   康熙笑着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后,道:“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他睡迷糊了一头撞孙儿胸膛上,把自己撞了个包。”   胤礽气愤道:“还有拨浪鼓!”   康熙叹气:“顾太监都已经把他的包揉散了,他一个没站稳又磕拨浪鼓上,这不,又起了一个包。”   胤礽:“……”好像是这么回事?   “阿玛、阿玛还把我摔雪堆里!”胤礽终于又想起一个可以告状的点。   康熙继续叹气:“他走路不看路,一脚踩空,一头栽进了雪堆里,吓了朕一大跳。”   胤礽:“……”我的错啰?   他仰头看向伟大的太皇太后,请求太皇太后做主。   太皇太后横了康熙一眼:“欺负孩子很有趣?”   康熙摸了摸鼻子,知道瞒不过太皇太后,但仍旧要嘴硬保持帝王的尊严:“玛嬷冤枉,孙儿绝对没有欺负他。”   “走,乌库妈妈那有果子,咱们吃果子,不给你阿玛吃。”太皇太后护着胤礽往里走。   康熙讪讪的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次真的是保成自己干的,对不对保成?”   胤礽摸了摸额头:“不对!”   推卸责任谁不会啊,我也会。   太皇太后见康熙和胤礽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笑得更加慈祥。   吵吵闹闹的父子俩跟在太皇太后左右走进温暖的慈宁宫,就像是平常人家的祖孙三人。   ——————   太皇太后坐在软塌上后,胤礽十分没规矩的主动爬到太皇太后怀里窝着。   太皇太后每当胤礽快来请安的时候,就会卸掉假指甲。   她苍老的手将胤礽护在怀里,亲昵的揉了揉胤礽头上的小揪揪,表情宠溺极了。   康熙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该羡慕太皇太后,还是羡慕自家傻儿子。   太皇太后对康熙管教十分严厉,倒是对重孙儿纵容的很,仿佛寻常人家的曾祖母,令康熙有些吃味。   可康熙也想抱着儿子,揉儿子头上的小揪揪。   今儿个太皇太后和康熙有正事要说。   宫里如今子嗣不丰,太皇太后肯定不会从康熙身上找原因,便想今年多进些人。   太皇太后原本试图在康熙后宫多塞些蒙古的人,但康熙抵触得厉害。她想起曾经与去世的儿子福临关于后宫的争执,心灰意冷作罢。   爱新觉罗的帝王大约不会再让后宫出现蒙古皇后,儿子是这样,孙儿也一样。   既然蒙古人当不了高位嫔妃,那么康熙选谁都一样。   看着自家孙儿也不怎么喜爱满族家世较好的女人,偏爱包衣女子。太皇太后琢磨过味,孙儿大约是不想让后宫女人家世过高,后宫影响前朝。   思及宫里已经有了一位外家势力强大、但亲母已经离世的太子,这样也好。太皇太后便顺了康熙的心意,今年进的女人都是包衣,以宫女的名义入宫。   胤礽趴在太皇太后怀里,吃饱之后终于能动一动脑子。   根据前前世的记忆,如今宫廷大小选制度还不完善,皇帝的女人要么大臣或番邦直接送来,要么是从包衣中选择家世较好的女子。   宜妃便是今年以宫女的身份入宫,德妃入宫时也是直接冲着当妃嫔来的。之后宫里还会有许多包衣妃嫔。   这类宫女和普通宫女的差别大约是家中父辈都是有品级的官员,入宫时穿着稍稍华丽一些,可以戴首饰、穿带花纹的衣服。她们即便分配到其他有封号的妃嫔宫殿里,待遇也和没名分的庶妃差不多,不需要干宫女的活。   直接以伺候人的宫女成为妃嫔几乎不可能。康熙身边甚至没有宫女伺候,只有太监。   想起自家皇帝老爹之后连同早夭的共五十多名子女……嗯,谁能想到老爹居然不让宫女伺候?老爹这是好色还是不好色呢?   胤礽正无聊的腹诽康熙时,听到太皇太后开玩笑道:“你女人的事,你自己决定。只要不像你爹,爱一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就行。”   胤礽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既能保持皇帝老爹和太皇太后对他的喜爱,又在继承皇位上疯狂减分的办法了!   神鬼之事,向来引人忌讳。   但能看到祖宗灵魂,这不是又令人忌讳,又不至于变成巫蛊之事使他被厌弃吗?!   他张口道:“乌库妈妈,玛法说,没有爱得、死去活来。”   太皇太后没反应过来:“嗯?”   康熙看向胤礽:“保成,你说什么?什么玛法?”   胤礽一字一顿,十分认真道:“玛法说,没有爱得死去活来。玛法说,故意气乌库妈妈。玛法还说,下次还当、乌库妈妈儿子,下次还气乌库妈妈。”   利用我看过的历史书,利用我历史专业的课本知识,再加上孩童外表孩童心智装傻充愣,我就不信当不好这个神棍!   太皇太后:“……”   康熙:“!!!” 第3章   康熙一把将胤礽从太皇太后怀里提溜起来:“保成!你说什么?什么玛法?”   被康熙抓着胳肢窝的胤礽徒劳的蹬了蹬小短腿。   “玛嬷恕罪,保成年纪小,可能糊涂了。”深知自家汗阿玛是太皇太后怒气死穴的康熙,立刻把奶团子胤礽藏怀里。   太皇太后面沉如水的摆摆手:“让他继续说。保成,谁告诉你的?”   胤礽从康熙怀里探出头:“玛法说的。”   太皇太后和康熙再次满头问号。   玛法说的?   康熙把小胖墩放腿上:“保成,你知道玛法是什么意思吗?”   胤礽想了想,好像现在皇帝老爹还没教他满文。   “玛法……就是玛法,是乌库妈妈的儿子,阿玛的阿玛。”胤礽道,“玛法是这么说的。”   太皇太后和康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出现一丝凝重。   皇室既然重巫蛊之事,自然相信鬼神之事。   无论哪个宗教都相信小孩子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众所周知,胤礽这么小的孩子不会说谎。如果不是有人教坏胤礽,便是胤礽真的能看到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如果是其他鬼魂太皇太后和康熙还会忌惮。一听这鬼魂是顺治,他们俩就难掩激动。   太皇太后问道:“保成,你什么时候看见玛法的?”   胤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知道。”   康熙皱眉:“不知道?是今年、去年,还是多久?”   胤礽皱紧眉头:“不知道。”   康熙急了:“怎么会不知道?”   太皇太后比康熙沉得住气。   她拍了拍康熙的手臂,道:“小孩子哪有什么时间观念?你问这个,保成哪可能知道?保成,你是白天见到的玛法,还是晚上见到的玛法?玛法长什么样子?”   胤礽比划:“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玛法亮,发光,看不清,晃眼睛。玛法唠叨,听不懂,不喜欢玛法。有阿玛和乌库妈妈就看不到。”   啊这……康熙和太皇太后再次面面相觑。   亮?发光?这是什么?成神成佛了吗?   他们俩在就看不到?为什么?难道汗阿玛/儿子不想看到我?   一会儿白天一会儿晚上又是怎么回事?鬼魂白天也能出来?   康熙灵机一动:“保成,你该不会是做梦看到的吧?”   胤礽抱住脑袋cos迷惑的可达鸭:“做梦?是做梦吗?”   “是托梦啊。”太皇太后也猜到了。她叹了一口气,神情满是惆怅。   康熙没好气的拍了拍胤礽的脑袋:“你怎么没和朕说过?”   胤礽理直气壮道:“你没问过!”   康熙:“……”他好想揍这小子的小屁股。   康熙捏了捏胤礽的腮帮子:“玛法给你托梦说了什么?”   胤礽保持着cos可达鸭的的姿势,迷茫道:“很多,记不清。”   皇宫两大巨头再次无语。   “那你说你记得住的。”康熙道,“刚你不是记起来了吗?”   胤礽放下手,装作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开始编。   “玛法说,阿玛尿过床!”   康熙:“……朕没有。”   太皇太后:“不,真的有。保成继续。”   “玛法说,保成少读书。阿玛读书吐血,保成不要吐血。”   康熙:“咳咳咳……保成,书还是要读的。”   太皇太后叹气:“玄烨,福临他一直看着你呢。”   “玛法说……”胤礽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借这个机会为自己多搏夺一些康熙的好感资本。   他知道今年之前,宫里存活的孩子很少;今年之后,皇帝老爹的儿子女儿就跟雨后春笋似的蹭蹭蹭往上冒,再不愁子嗣。   胤礽想把功劳揽一点在自己身上,为将来作死被圈禁后的美好环境做准备。   可他真的能演戏演成功吗?胤礽有些不自信。   前前世那个废太子的记忆也就只是记忆。胤礽跟看电视剧似的,看完后也就多知道了些事,对自身成长没帮助。   而真正塑造他灵魂的那二十年,嗯……咳咳,那被溺爱着的二十年啊,前十八年只用愁高考,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后两年在大学里教室宿舍图书馆食堂四点一线,连社团都没加过,女朋友都没谈过。   如此枯燥乏味但很温馨顺利的生活,胤礽实在是玩不转什么宫斗宅斗朝堂争斗。   这样揽功劳,会不会直接作到死,被“夭折”啊?   胤礽的犹豫被太皇太后和康熙认为是在发呆。   胤礽经常发呆走神,他们都习惯了。   对于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不经常走神才奇怪。   康熙拍了拍胤礽软乎乎的小脸:“醒醒,醒醒,玛法还说了什么?”   胤礽眨了眨眼,下定了决心。   帮皇帝老爹保住儿子这个功劳,就算不重赏他,也不可能让他被“夭折”。   而且,他自己没勇气自杀,如果皇帝老爹真的要让他被“夭折”,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阿玛对孩子心软,肯定会帮他想一个无痛夭折的法子。   希望被“夭折”后,他能带着记忆穿越回现代。   “玛法……经常和人打架。”胤礽眨了眨眼,道,“和黑黢黢打架,玛法打架很厉害。”   康熙和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   打架?打什么架?都去世了还能打什么架?   “玛法说,那是女……”胤礽皱紧眉头,“女什么……的咒?”   康熙抱着胤礽的手臂收紧:“女什么?”   难道是哪个女人的巫蛊之术?   “女……什么……的龙脉?”胤礽努力皱紧眉头,把小脸皱作一团,以掩饰自己说谎的表情,“玛法说,祖宗不是女、女?占据什么气?所以女什么生气?咒……黑黝黝?”   胤礽再次抱住脑袋歪头迷惑。   康熙和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   他俩总算知道为什么胤礽老在梦中看到汗阿玛/儿子了!汗阿玛/儿子这是有非常重要的讯息让小胖墩传达啊!   可是这个小胖墩就是个傻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今天碰巧提到了顺治,小胖墩还记不起来!   可他们又没法怪胤礽。你能指望一个两岁孩子干什么?何况还是托梦说那么多小孩子听不懂的话。   唉!   康熙绞尽脑汁解读胤礽的话:“龙脉?祖宗?难道是祖上哪个女人?”   太皇太后却想起她还是庄妃时,从皇太极口中听过的秘闻。   “是女真。”太皇太后沉声道。   康熙惊讶:“女真?!”   太皇太后给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苏麻喇姑把本就已经退到慈宁宫门口的宫人们赶出了宫,自己亲自在宫门口守着。   顾问行也立刻告退,和苏麻喇姑一起守在殿门口。   硕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   康熙坐直了身体。他知道太皇太后将要告诉他很重要的秘闻。   “爱新觉罗并非真正的女真后裔,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太皇太后道。   康熙点头。爱新觉罗对外宣称是女真后裔,明朝也称他们为建州女真,实际上女真是个地域概念,即东北塞外那群“野蛮部落”。   金国女真的汉化程度相当厉害。当年仿佛野人的“建州女真”,显然不可能是真正的金国女真后裔。   建州女真中各个民族的人都有。当年清朝称“金”,不过和历朝历代一样,给自己找一门显赫的祖宗。   “哀家虽不懂政事,但文皇帝曾道大清并非金国延续,清人也并非女真人,统一族名为满洲。八旗中蒙、汉、女真等,只要归服大清,皆为满洲人。”太皇太后道,“或许文皇帝察觉了些什么。”   文皇帝即皇太极,乃康熙的皇祖父。   太皇太后说自己不懂政事,只是在皇太极时期不懂。现在她当了两朝太后,当然已经很懂。   或许政治家们都喜欢阴谋论,太皇太后很快就联想到皇太极突兀的改民族名称的事。   皇太极名义上是为了民族大融合、为入住中原做汉人之主做准备,但私底下是否涉及神鬼和龙脉之时,谁又说得清?   康熙陷入沉思。   历代帝王都相信气运和龙脉一事。无论是古时的九鼎和玉玺,还是历朝历代的“认祖宗”“护龙脉”“选皇陵”,皆是借用和聚积气运。   借了别人的气运,可能就会遭到别人气运的反噬,这很正常。如果自身气运变强,便不在乎这些反噬。大清显然还不够强。   康熙想起早逝的汗阿玛,又想起自己连续早夭的孩子,握紧的拳头中,指甲几乎陷进了手心的肉里。   “保成,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了黑黝黝?”康熙咬着牙问道。   胤礽努力让自己的脸皱得更难看,掩饰自己尴尬的演技。   “哥哥?弟弟?”胤礽抱着脑袋,“阿玛别担心,都被我、吸走啦!”   正咬牙切齿的康熙和正心如刀绞的太皇太后:“???”   胤礽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玛法说,太子是潜、潜龙!有龙气,能吸引黑黝黝,让我远离黑黝黝,阿玛的龙气、能保护我!但哥哥生病,弟弟生病,阿玛教导我,要友爱兄弟!保成是巴图鲁!”   康熙和太皇太后的表情都变得一片空白,彷如晴天霹雳。   胤礽还在洋洋得意:“保成还小,吸引力不够!玛法说,哥哥弟弟要出宫养。明年,哥哥弟弟就都能回来啦!阿玛的儿子,出生时身体好,就能活!玛法说的!”   太皇太后焦急道:“玄烨!福临他不是想害……”   胤礽抱头装可达鸭,打断太皇太后的话:“可是,我吸走了黑黝黝,救了哥哥弟弟,玛法不高兴。玛法还想揍我?还好玛法揍不到我。为什么玛法不高兴,我保护了兄弟呀,我是巴图鲁!”   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福临让保成吸引诅咒,是保成自作主张。   “玄烨,这事肯定有转圜的余地,不用着急。”太皇太后冷静道,“招大喇嘛和大萨满进宫。”   太皇太后看着懵懂无知的胤礽,为心里生出的一丝庆幸愧疚。   对太皇太后而言,重孙子都很重要。若舍了胤礽一个,让康熙以后的儿子都能活,她难免有庆幸之感。   但对于现在的玄烨……太皇太后看着康熙难看的脸色,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阿玛?”胤礽表情放空,扯了扯康熙的衣袖,“你怎么不高兴?保成做了好事呀。”   “好事?”康熙把胤礽按在了膝盖上。   胤礽:“……”   胤礽:“哇!!”   ……   奶团子胤礽,自穿越后两年多时间,第一次被扒了裤子揍屁股。   这一天,很值得纪念。 第4章   屁股肿肿的胤礽趴在软塌上,周围围了一圈萨满“嗷嗷嗷”起舞。   在萨满后面,大喇嘛拿着法器等候着。   胤礽吸了吸鼻子。忍住,你的灵魂是成年人,不能哭呜。   康熙和太皇太后表情紧张地坐在上首处。   太皇太后闭眼念佛,捻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   她害怕啊。既害怕这些萨满和喇嘛没有法力解决不了问题,又害怕这些萨满和喇嘛的法力伤害到福临。   可诅咒一事如果是真的,她必须想办法解决。   康熙神情紧张,心里却很冷静。   和太皇太后不一样,康熙不相信这些萨满和喇嘛能有任何用处——无论是好的用处还是坏的用处。   萨满教是最初满族建国时钦定的国教,但从皇太极起,便对这个国教不当一回事。   对努尔哈赤之后的皇帝而言,宗教就是辅助政治的工具。   皇太极推崇藏传佛教,用藏传佛教博得共同信仰的蒙古的好感;顺治一边封赏五世□□、一边封赏正一道传人、一边修习汉地佛教,他本人可能倾向汉地佛教,但对其他宗教也不偏不倚。   到了康熙,对宗教的态度和顺治差不多,但对萨满教中关于“政治问鬼神”的事较为厌恶,极力削弱萨满教对皇室的影响。   这次让人“驱邪”,本来属于皇家祭祀,理应由萨满教来,康熙却叫来了喇嘛们。   他的借口是自己自由修习藏传佛教,对藏传佛教教义理解深刻,十分认同。且太皇太后信仰的宗教也是藏传佛教,所以让喇嘛们也来驱邪。   康熙还派人去请禅宗大师和正一道传人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都要试试。   不过康熙内心对这些宗教都不抱希望。宗教有用,还当什么皇帝?历朝历代重视宗教的都是亡国之君,倒是灭佛灭道压制宗教的各个都是明君。   难道宗教的那些神灵就喜欢被人欺压吗?   宗教能信,但不能依赖。康熙只是想对比他们的态度,做出自己的判断。   康熙正面沉如水,突然看到自家奶团子儿子扬起小脑袋对他吐舌头,嘴里嘀嘀咕咕,一看就不是说好话。   康熙会读一点唇语,仔细一看,自家奶团子儿子不断嘀嘀咕咕的分明是“暴君”“坏阿玛”轮着来。   好家伙,康熙那沉如水的脸开始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手又痒了。   这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康熙对着胤礽冷笑一声。胤礽立刻垂下头,并用小短手把头抱住。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太皇太后念完佛刚睁开眼,就看见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俩的互动,紧张感都差点没了。   她横了康熙一眼,康熙端起茶杯,掩盖表情。   太皇太后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朕知道这些无用。”康熙道,“朕只是想听听,他们能说出些什么。”   太皇太后叹气:“也是。”   她虽然虔诚的信任喇嘛们,但也不认为喇嘛们有多大用。   真那么有用,还打什么天下?直接让这些人比拼法力得了。   半日过去,萨满和喇嘛们都完成了仪式。   康熙分别召见萨满和喇嘛的头领,询问他们“子嗣诅咒”的事。   宫里子嗣单薄,康熙和太皇太后早就怀疑是否有人动手脚,不仅将宫里来回清理过许多次,也早就请过萨满和喇嘛做法事。   这次他们没说原因,就想看看那些萨满和喇嘛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萨满和喇嘛还是老生常谈,张口闭口便是三藩之乱龙脉气息紊乱,完全就是看着现在的政治、局势说话。   康熙将人打发走之后,抱起胤礽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拍了几下胤礽的屁股。   胤礽:“???”   胤礽:我哭了……我真的要哭了……   胤礽:“哇!乌库妈妈救我!”   太皇太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她弹了一下干嚎不掉眼泪的胤礽的脑门:“该!叫你乱来!你就不能先告诉我们吗!”   胤礽干嚎:“你们没问!”   康熙手又痒了。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严厉对待胤礽,不能再让胤礽这样熊下去。   下次一定!明天一定!   ——————   几日后,禅宗大师和正一道的张道长也来了。   先不提正一道的张道长。太皇太后对禅宗,算有一点点“仇”。   顺治曾经信奉禅宗,与禅宗玉林通琇大师来往慎密。   当年董鄂妃去世时,顺治身体也逐渐不好,曾经动了削发为僧的念头。   这玉林通琇大师这时候倒还算警觉,把顺治劝了回来,改成了改选僧受戒。   顺治名义上削发为僧其实没有真正削发为僧,拜了玉林通琇当师父,还给了玉林通琇国师的头衔。   一时间,玉林通琇国师风头无两。   虽然顺治被劝了回来,太皇太后对禅宗仍旧心存厌恶,直到太皇太后得知,汉地佛教内部其他人都骂玉林通琇是骗子,真正的佛教弟子不是这样,对禅宗的感观才稍稍好了一点。   当之后玉林通琇飞扬跋扈霸占别人祖产差点遭了祸,匆匆逃离京城死于热病,太皇太后对禅宗和汉地佛教才抛弃了偏见。   这次叫来的禅宗大师,是曾经直接骂过玉林通琇“乳臭小儿,竟称宗主”的净土宗第九代祖师智旭大师的弟子,法号德海。   德海听康熙叫他禅宗大师,心中十分无奈。   自家师父深知禅宗弊端,于是研习戒律,后来通归于净土。可在这大清皇帝和太皇太后眼中,汉地佛教都一样,什么净土什么禅宗,根本没区别。   不过许多和尚都修习了多种流派,选择自己信的继续深研。德海修习过禅宗,勉强也算是禅宗大师。   他自我安慰后,念了句佛:“皇上,贫僧与玉林通琇大师不一样。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不沾染龙气之地,对修行有害。这宫中诅咒之事,贫僧真的看不出。”   康熙道:“朕知道你们一脉不爱掺和,才叫人请了你来。”   德海无语。皇上您这是请我来还是绑我来?您说这话不心虚吗?   德海无语的时候,张道长也满头冷汗。   谁敢掺和皇家阴私?特别他们还是汉地宗教,是汉人。   以前你们大清封赏道教的时候,都是正一道和全真教端水端平。这时候怎么只叫我们正一道来,不叫全真教那群人来了?   这不公平!我正一道强烈要求全真教同甘共苦!   可惜德海大师和张道长再郁闷,也只能硬着头皮被康熙“赶”去观察胤礽这个据说被诅咒了的奶团子。   胤礽仰头看着大和尚和大道士,好奇他们究竟有没有神通,能不能看出他穿越者的来历。   这两人似乎还真的有几分道行。   他们见到胤礽时,同时大惊失色,把康熙和太皇太后吓得够呛。   “你们看出了什么!”康熙捏紧拳头,帝王之气迸发,让两人回过神来,额头冷汗更多了。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对视一眼。   您先说?   不不不,还是您先说。   “德海大师,您请先说。”太皇太后看向年纪更大的德海大师。   德海大师心里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是祸躲不过。   “贫僧观太子殿下精气神时强时弱,弱时与年龄相符,强时仿佛成人,但两者气息十分相近,有些像是贫僧曾见过的有祖辈英魂庇佑的人。贫僧道行不深,看不真切,若是师父,大约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惜如师父那等高僧百年难见。”   德海大师闭着眼念了一句佛。   康熙和太皇太后心口一松。   祖辈英魂庇佑?   这德海大师不愧是智旭大师的徒弟,有些真本事。   他们将视线投向张道长。   张道长道:“贫道也见到太子殿下有祖辈庇佑,并未见到什么诅咒。”   德海大师回过神。对对对,这句话怎么忘记说了!   不管怎样,先说没诅咒,然后自己出宫后远遁,就算太子出了事也找不到他。   “贫僧也未曾见到诅咒。太子殿下福缘深厚,又有祖先庇佑,怎么会有诅咒?”德海大师道。   张道长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和尚也是个不老实的,比我还能说。   康熙和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   胤礽好奇地看着他们。   哪来的祖辈英魂庇佑,你们俩是不是在宫内安插了耳目?   呃,这不太可能。   难道他们看到的时强时弱的气息,是自己时不时上线的成年人智商?   胤礽决定试探一下。   他抬起手指着乾清宫宫门外:“你们看不到黑黝黝吗?那里突然冒出了黑黝黝,你们都看不到吗?”   他只是随手一指,想看看这两人是不是胡乱骗人。   哪知道众人随着他指着的方向一同望向宫门外时,一个太监一路小跑冲了过来,在宫门口太监的阻拦时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钟粹宫主子发动了!要生了!”   康熙和太皇太后:“……!!!”   德海和张道长:“???!!!”   胤礽=□=:“!!!!!!!”   啊这……怎么这么巧?!皇帝老爹你听我解释啊!! 第5章   钟粹宫在故宫东边。   此刻太阳西斜,宫墙黑沉沉的影子压在了钟粹宫的院子里。   宫殿琉璃瓦金光一片,强烈的光影对比,衬得院子的阴影更加压抑,仿佛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院子里盘旋似的。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被一大群宫人携裹着,稀里糊涂也跟着来了钟粹宫的院子里。   两位宗教人士不但是男人,还是汉人。   我们居然来到了皇帝的后宫?我们还出得去吗?两位宗教人士冷汗涟涟。   还好两人都见多识广,很快冷静下来。   德海大师直接席地盘腿而坐捻着佛珠念起了佛,好像在为钟粹宫的孕妇母子俩祈祷,又像是在驱赶什么。   张道长更浮夸,掏出一张符箓,咬破指尖在符箓上点了一下,扯下腰间木剑装饰插在了地上,闭上眼半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两位宗教人士这么一弄,连康熙心里都有点慌。   他抓着胤礽的手,把胤礽的手都抓疼了。   太皇太后慌张问道:“怎么了?不顺利吗?怎么叫得这么惨?马佳氏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   稳婆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胎儿、胎儿要出生的时候,不知怎么胎位歪了,如果顺不过来……”   太皇太后眼前一黑,被苏麻喇姑扶住。   马佳氏这一胎很稳,怀孕时几乎没什么反应,太皇太后以为宫里终于又将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谁知道临盆时胎位突然歪了?   这是诅咒!这一定是诅咒!   太皇太后期盼的看向胤礽,但在看到胤礽懵懂的小脸时,她立刻收回了视线。   “没关系,有大师和道长在,一定没问题。”太皇太后安慰道,“快带着保成离开。这里乱糟糟的,别吓到保成。”   太皇太后那一瞬的确是将救下这一胎的希望寄托在了胤礽吸引诅咒上。   但太子现在没事,不代表吸多诅咒以后没事。比起马佳氏肚子里不知道能不能养大的孩子,太子显然更重要,她对太子的感情也更深。   “别担心,我已经在吸引诅咒了。”胤礽看着在雪地里一坐一跪的僧道二人,强制集中注意力,让成年人的智商上线。   北京的二月底是倒春寒,比冬季还冷。他们坐跪在雪地里,背后却都汗湿了。   他们很害怕。   牵涉进皇室子嗣,他们怎么能不害怕。   是我不小心害了他们。胤礽闭上眼,于心不忍。   他可以自己作死,但不能因为自己作死让别人跟着死。康熙不杀儿子,但是会为了儿子杀很多外人。   胤礽闭上眼后,前前世的记忆再次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回旋。   那些因康熙给太子暴戾找借口而一群一群死的人模糊的面容,在他面前不断闪现。   土生土长的太子胤礽不在乎这些人。那时候的胤礽只是因为熟悉的人的死亡而愤怒和害怕。   但三观是在新社会成长的奶团子胤礽不会不在乎。   胤礽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不连累其他人的作死,真的好难。   “保成!”看到一直稀里糊涂的笨宝宝胤礽露出如此老成的表情,康熙心里大惊。   他不顾有人看着,一把将胤礽紧紧抱在怀里:“保成!不准吸引诅咒!你是太子,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胤礽睁开眼,他看着康熙焦急的表情,和前前世康熙苍老的面容渐渐重合。   真的不像啊。   我这辈子的阿玛长得更帅,对我更好,感情吐露也更直白。   “没关系,那也是阿玛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妹妹。保护弟弟妹妹,是当哥哥的应该做的事。而且我不会有事,我可是太子,是大清的巴图鲁。”   胤礽抱住康熙的脸,用自己胖乎乎软绵绵但被风吹得有点冰凉的小脸蛋,蹭了蹭康熙同样冰凉的脸。   “保成很生气。保成不喜欢黑黝黝欺负阿玛和家人。保成是男子汉,可以保护阿玛和家人。阿玛,让大师和道长离开吧,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保成能做……”   胤礽正打算绞尽脑汁抗下这个责任,让僧道二人全身而退时,脸上突然感觉到温热的触感。   他愣愣松开抱住康熙的脸的手,呆滞的看着康熙红了的眼眶。   呃,不会吧不会吧,我演过分,把皇帝老爹演哭了?   这里的人看到皇帝老爹被我演哭的黑历史,我还能救吗?   不要啊老爹,你这样让我很愧疚!   “皇上!太皇太后!顺了!顺了!胎位顺了!”   这时候,又一个稳婆冲出来,欢天喜地道。   胤礽:“……”   呃,不是,老三你这也太配合我了吧?我刚准备上墙,你把自动扶梯都安好了?   不愧是前世铁杆太子党!哥以后罩着你!   胤礽松了一口气。老三顺利出生,大和尚和大道士得救了。   胤礽一个人在那里乐呵着,但这一声报喜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皇宫两巨头惊喜的嘉奖。   康熙再次抱紧了胤礽,把脸埋在了胤礽的头顶的小帽子上,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仰头看着金光灿烂的琉璃瓦,神情木讷痛苦,就像是一尊雕像。   看着随着太阳的移动,钟粹宫的光影再次渐渐变化。明明天快黑了,钟粹宫的院子却亮了起来。   很正常的傍晚光影变化,在众人眼中却有了不同的含义。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同时睁开眼。   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没看到什么黑黝黝,这一番做法也没起什么作用。但随着太子的话,生产的那位嫔妃突然得救,那什么黑黝黝肯定就确有其事了。   “哇”的一声。   钟粹宫中传来响亮的孩子嚎哭声。孩子嚎哭得非常有精神,一听就很健康。   又一人出来报喜:“是阿哥!是非常健康的阿哥!皇上,太皇太后,马佳娘娘母子平安!”   报喜后,钟粹宫院落里仍旧安安静静,只听得见瑟瑟风声。   胤礽抱着康熙的脖子小声道:“是个健康的弟弟哦。阿玛,已经没事了。弟弟没事,保成也没事。”   康熙在胤礽的小帽子上使劲蹭了蹭,抬起头时,他除了眼尾还有些殷红的痕迹,已经恢复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清帝王。   “赏!”   康熙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太皇太后闭上眼。待她双目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慈祥多年的眼神,变得如草原上雄鹰一样锐利。一如顺治突然染上天花去世,她抱着才八岁的孙儿坐上皇位时的模样。   “赏。”   ——————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都离开了皇宫。   康熙赏赐了他们,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   康熙知道,他什么都不需要说,这一僧一道都绝对不可能把宫中的事外传。   果然。   之后德海大师和张道长回去处理了一些事,把自己的衣钵传给别人。他们双双回到北京城,找了佛寺道观住下,一住就是一辈子,再也未踏出过北京城。   当晚。   不知道是吹了太久寒风,还是这次集中精神集中了太久,耗费了太多心神,胤礽发起了低烧。   低烧不严重,养着就好,胤礽去年就这样反复低烧烧了小半年,仍旧活蹦乱跳。   胤礽为了不让康熙联想到这是诅咒反噬,专门抱怨了一通康熙为什么要在冰天雪地里等弟弟。   正常来说,你不该去隔壁偏殿里围着火炉等吗?   康熙把抱怨的胤礽的额头都弹肿了:“不,正常来说,庶妃生孩子,根本轮不到朕和你乌库妈妈去守着!”   胤礽捂着额头一边呻、吟,一边滚来滚去。   可恶啊,我都生病了,你还揍我!暴君!渣爹!   康熙冷哼。仗着儿子不爱哭,把滚来滚去的儿子按在膝盖上就是一顿巴掌炒肉。   连一向明哲保身的御医都惊动了,赶紧阻止康熙。   儿子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揍,但别在孩子发着低烧的时候揍啊!   康熙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实在忍不住。   他拿了胤礽去年的病例一比对,发现胤礽去年生病的时间,正好是胤禔身体变好的时间,能不揍儿子吗?   胤礽心里直呼冤枉。   小孩子小时候免疫力低,容易生病。三岁是一个坎,六岁又是一个坎,每过一个坎,孩子的身体就会好许多。去年胤禔过了三周岁的坎,身边比以前好,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有了这次的巧合,胤礽有口说不清,也不敢说清,只能双手抱头挨揍。   反正老爹怜惜他生病,揍屁股的力道很轻。自己只要干嚎配合几下就完事。   “玛法若再告诉你什么,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揍完孩子之后,康熙亲自给胤礽喂了苦药,塞了一颗蜜饯进胤礽嘴里。   胤礽砸吧砸吧嘴,拱康熙腿上闭眼睡觉,半点看不出之前干嚎的惨状,演技一点都不走心。   康熙点了点胤礽的小鼻子。胤礽像小猪一样皱了皱鼻子,挥舞着小胖手打了一下康熙的手,然后药效的副作用发作,他很快沉沉睡去。   康熙把胤礽抱到一旁,给胤礽盖上小被子,然后铺开纸,拿起笔。   翌日,一道圣旨下达。   皇五子被送出宫,养于内务府总管噶禄处。   接到这道圣旨时,庶妃乌喇那拉氏时心里一慌,手中杯盏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钟粹宫的事被康熙和太皇太后封锁。胤礽和康熙的声音很轻,非离得近的人听不到,她并不知道“诅咒”的事。   康熙突然让她把儿子送出宫,乌喇那拉氏怀疑,家里私自联系叶赫那拉氏的事暴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史料记载,胤礽周岁被封为太子的时候,圣旨上的名字就是“胤礽”,从这一点可以推测,大阿哥那时应该也已经取了“胤禔”这个大名了,保清和保成一样是小名。 第6章   胤礽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何时被康熙搬运到了慈宁宫中。   在温暖的软塌上,康熙一边抱着他,一边和太皇太后商议大阿哥出宫寄养的事。   太皇太后见康熙对胤礽抱着不撒手的模样,嘴唇动了动,最终劝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康熙幼年丧父,很快丧母,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在他最艰难时刻相互扶持的结发妻子又血崩去世。   胤礽是康熙唯一的嫡子,是康熙亲手带大的孩子。   宫里死再多的孩子,康熙都能撑过去。但胤礽的命,康熙看得太重。   或许在自己这个孙儿眼中,目前只有胤礽是“玄烨”的孩子。   太皇太后尽可能让自己理性到冷酷的思考。   康熙开始“感情用事”,她必须理性,必须冷酷。   但太皇太后看到醒来的胤礽那揉眼睛的可爱模样时,她心中冷酷的理性不可抑制的消融。   胤礽和董鄂氏不同,董鄂氏是外人,胤礽是玄烨的儿子,是自己的重孙子,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胤礽还那么可爱,那么懂事,那么勇敢。她怎么能冷酷理性得了?   “保成醒了?渴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康熙还没发现儿子已经醒来,太皇太后就问了一连串。   她将不断揉眼睛的胤礽从康熙腿上抱到了自己怀里,拿着帕子替胤礽擦着睡迷糊了的眼睛。   “渴,不饿。”胤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抱着太皇太后的手蹭了蹭,“请、乌库妈妈安。”   “朕呢?”康熙吃味道。   胤礽随着康熙的声音,脑袋后仰去看康熙,一个倒栽葱栽在了太皇太后怀里。   太皇太后护着栽倒的胤礽,止不住的笑:“你这傻孩子,你阿玛在你身后,你转头看就好,怎么还倒仰着看?”   康熙被睡迷糊了的胤礽的蠢样,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指着胤礽的小脑袋道:“糊涂了吗?”   “没糊涂。”胤礽已经被嘲笑习惯,不在乎的又打了一个哈欠,“请阿玛安。”   “过来。”康熙对胤礽招招手。   胤礽像是毛毛虫一样,从太皇太后怀里蠕动到康熙怀里。   顾问行已经把温热的牛乳端来。胤礽自己捧着牛乳,一口吨吨吨喝完。   喝完牛乳之后,胤礽舔了舔嘴唇,把杯子递给顾问行,故意拿康熙的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拍打了几下康熙的衣摆,舒舒服服的窝了进去。   康熙挑着眉看着胤礽在他怀里嚣张做窝,待胤礽躺好之后,才拧起儿子软乎乎的脸颊,教训嚣张的儿子。   太皇太后笑得差点呛着。苏麻喇姑一边笑一边给太皇太后顺气。   宫里长成的孩子不多,但胤礽这个年龄的孩子她们见过不少,就没有一个像胤礽这样,简直是十足的开心果。   康熙和太皇太后本在讨论诅咒这个十分痛苦的事,被胤礽一闹腾,两人心中的郁气都笑没了。   胤礽被康熙教训完之后,便窝在康熙怀里打盹。   康熙和太皇太后继续商量把宫里的孩子们送出去躲避诅咒的事。   胤礽眯着眼睛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满心疑惑。   皇帝老爹和太皇太后似乎在他开口之前,没打算把孩子迁出宫。   这不对吧?他怎么记得老大和老三都在宫外养过,到老四出生的时候,宫里的孩子才一直养在宫中?   明年年底老四出生。老四没被送出去养,那么老大老三也该回来了吧?所以他才按照“历史”,说让老大老三出宫一年,明年回来。   康熙和太皇太后正在说把孩子送出宫养的弊端。   宫里有最好的御医,有最好的食物和药材,这样都养不活皇子,臣子哪敢说自己能养得活?   能养皇子的人家肯定是康熙的心腹,可若皇子死在心腹家,这就不是施恩而是降祸。   幼年的孩子就算没有诅咒,夭折的可能性都非常大。那些大臣自己家都会死孩子,怎么敢肯定自己养得活皇子?   康熙现在下旨“坑”了内务府总管噶禄,内务府总管噶禄连滚带爬痛哭流涕,求康熙三思。   康熙压力很大。   听到这话,胤礽吓得眼睛都差点睁开了。   他只能把脸埋在康熙怀里,掩饰自己震惊的表情。   对、对哦!皇宫都养不活的孩子,阿玛怎么会确定大臣养得活?   若阿哥们幼年长期养在大臣府中,阿玛真的能放心吗?   胤礽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老大和老三的确曾经在大臣家里住过,但什么时候出去住的,住了几年,这些事历史上不但没有记载。因为前前世自己那时还小,对这些事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   甚至老大和老三自己对此也没有记忆,只听宫里人说过这件事。   如果他们不是长期住在宫外,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宫?阿玛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不顾一切把孩子送出宫?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天花。   胤礽心里很快得出答案,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几近虚脱。   天花,没错了。只有天花才会让幼年的皇子们出宫避祸。   康熙十七年十一月,老四还未满月,自己出痘。   那时,大阿哥和三阿哥被送去大臣府中逼祸,四阿哥因为还未满月不能出宫。   直到自己痊愈,宫中经过了好几次清理,可能到了第二年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大阿哥和三阿哥才回宫。   这一切是不是就合情合理、顺理成章起来了?   胤礽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他自作聪明了。   大阿哥和三阿哥的确会出宫,但不是现在。他们也不是因为在大臣家里才养活,只是因为自己出痘而去大臣家逼祸而已。   这也是大阿哥和三阿哥长大后对自己曾经待过的大臣家并无什么感情的缘故。   他们本就不是被这两家带大,不过是暂避天花而已。   现在大阿哥提前出宫,会不会出事?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圆过来,让老大和老三留在宫里。胤礽心里紧张极了。   他错了。他要仗着历史胡来,也要仗着自己清楚的历史啊!   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怎么能乱来!   这样自作聪明,害了老大和老三怎么办?   老大和老三出事,他们俩寄养的大臣家肯定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胤礽快被自己愚蠢气哭了,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弥补。   可他思来想去,想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也没能想出弥补的办法。   听到胤礽肚子在叫,康熙没好气的拍了拍儿子咕咕直叫的肚子:“用膳!”   太皇太后笑着给胤礽打圆场:“正好,哀家也饿了。”   慈宁宫的小厨房早就准备好了热腾腾的膳食。太监一喊,端着午膳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端上来的午膳大多是下面放着炭火煨着的汤食。   胤礽不像宫里其他孩子,三四岁了还以奶娘的奶为主食。他有了两颗小米牙之后,就开始爬桌子抢康熙的食物。   御医说无碍后,康熙便让胤礽尝试着吃一些不带太多调料的酥软食物。   胤礽吃得欢畅,肠胃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康熙就由着胤礽继续和他同桌吃饭了。   皇帝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喜好,按照祖宗规矩不会对着一道菜猛吃。   不过祖宗规矩在康熙这里就是个屁。他为了吃自己爱吃的菜,还会经常出去找厨子带回宫。   胤礽有这样一个视祖宗规矩为无物的阿玛,自然也可以对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猛吃。   现在,胤礽捧着一碗羊肉烩面汤埋头苦吃中。   羊肉薄如蝉翼,烩面片只有小指宽,磨牙特别舒服。胤礽围了一个小围裙,不需要任何人照顾,自己挥舞着小汤勺,一边吃还知道一边擦嘴。一碗烩面片吃下来,他的小围裙上都没有几滴油。   康熙和太皇太后都忍不住满脸得意。   看,自家养的孩子就是厉害。   别说胤礽这点大的孩子,便是五六岁大的孩子,哪个不是被人喂饭?   “嗝。”胤礽打了个饱嗝,但并不满足。   他刚用脑过度,肚子饿得厉害。吃完一小碗羊肉烩面片之后,胤礽又端起一碗鱼肉丸子大快朵颐。   做丸子的鱼肉都被挑去了鱼刺后多次过滤,绝对没有一根细刺——皇权社会里,御膳房敢让皇帝在鱼肉丸子里吃到刺?不想活了吗?   有没有鱼刺的淡水鱼肉吃,真是太幸福了。   胤礽满足的又打了一个嗝,还想再吃一碗,被康熙拎着衣领拖离饭桌。   康熙拍了拍他的小肚子:“低头看看你的鼓肚子,不准再吃了,你这只贪嘴的小馋猫。”   胤礽拍着肚肚,不吃就不吃:“我是小馋猫,阿玛是什么?皇帝猫?”   康熙:“……”每天都想揍儿子,但又舍不得,好难。   太皇太后笑得直不起腰:“对对对,你阿玛就是皇帝猫。哀家就是一只操心过度的老猫。”   见太皇太后都自黑了,康熙想打儿子的手无奈停了下来。   他还能怎么着?等下次机会再揍儿子吧。   胤礽躲进太皇太后怀里,转过头给他老爹做鬼脸。   感谢老爹御膳中的羊肉烩面片和鱼丸汤,他想出解决老大和老三提前出宫问题的办法了。 第7章   胤礽想到了一个损己利人的好主意。   大阿哥和三阿哥出宫是因为躲诅咒。他只要大病一场,证明自己已经吸走了诅咒,就可以顺理成章让大阿哥和三阿哥回来了。   这个主意很棒,操作起来却很难。   胤礽现在只是个孩子。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一场风寒都能死人。他历史中活了下来,不代表现在自己主动病一场能活下来。   这不是最重要的。   不知为何,胤礽在涉及自己性命安危上不是很敏感。他不想主动寻死,但似乎对死亡也并不畏惧。   他自己暂时未发现这一点。   胤礽在想出这个损己利人的好主意后最为担心的是,身边伺候的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生病而被迁怒。   即使他什么都没做,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但自己做了什么才导致他们被换,胤礽的心情会完全不同。   更何况这次如果玩脱了,那些人可能有性命之忧。   胤礽继续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要得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   他这么一想,从春雪纷飞想到了春暖花开。   大阿哥被送去了内务府总管噶禄处,乌喇那拉氏跪在康熙面前哭了一场。   康熙没有责怪乌喇那拉氏,还赏赐了乌喇那拉氏许多东西。   但他回过头立刻降了乌喇那拉氏父亲的职位,并在朝堂上斥责了明珠。   这时,明珠在朝堂上和索额图各组了朋党相互攻讦的事已经初见苗头。但因为三藩之乱未定,满朝上下都一团糟,康熙并未发现这件事。   身居高位的人总是想得多。明珠一被斥责,立刻以为自己朋党之事暴露,嚣张的气焰稍稍熄灭了一些,买官卖官的手也暂时停了下来。   索额图不是蠢的。他看到明珠被斥责,没有幸灾乐祸,而是也悄悄约束自身。   他虽是太子母族,但现在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太子,与太子的关系并不稳固,还不敢仗着太子的身份胡作非为。   明珠向来明面上八面玲珑,只在私底下使手段都被收拾了。嚣张跋扈的自己还能好?   索额图是嚣张,但不是傻。   明珠和索额图安静下来,甚至为了打消康熙的怀疑携手合作。因他二人不再互拖后腿,对三藩之乱的攻势凌厉了许多,康熙这才回过味来。   他仔细想了想朝中细节,终于品出了这两人拉帮结派的苗头。   康熙此刻心情很古怪。   生气当然是生气,但他更多的想法是……居然还能这样阴差阳错让两只老狐狸的尾巴露出来?   康熙看向胤礽。   奶味圆团子胤礽低烧好了之后为了发泄之前憋得发慌的精力,正拿着木头小剑满屋子哒哒哒乱窜,根本不顾屋里还有一只阿玛在批改奏折,需要安静的环境。   这件事难道是拖了自家儿子的福?不愧是朕的儿子,福缘深厚!   满屋子乱窜的胤礽察觉康熙正看着他发呆,停下脚步抬起头:“嘎?”   嘎?康熙的微笑崩裂。   这混小子,怎么开始学鸭子叫?谁教的!伺候保成的人,果然还是应该再换换!   于是胤礽身边伺候的人再次大换血。   胤礽十分无奈。这次他身边的人保持了三月不换,他好不容易眼熟了一些人,又换了。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得脸盲症,除了阿玛和太皇太后身旁的人,谁也不认识。   ——————   又过了一阵子,三阿哥也被送出了宫。   康熙本不想让三阿哥这么快被送出宫,但他又死了一个儿子。   长生,这个胤礽没见过的弟弟,在三阿哥出生一月后便病逝了。   长生自出生起便一直病恹恹的,御医委婉告诉康熙长生恐怕会早夭。   康熙给他取名叫“长生”时,仿佛就已经给他定下了结局。   只是马佳氏不肯放弃。   古代没有避孕手段,不想要孩子只能打胎。   马佳氏很受宠,受宠的代价是年年生孩子,身体未好便继续生孩子,孩子死了之后继续生孩子。   不断生不断死,马佳氏已经濒临崩溃。   钟粹宫院子里的事其他人不知道,马佳氏有所耳闻。   她猜到太子恐怕有神异之处。自己那时难产,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命恐怕是太子付出了什么代价保下来的。   那么,太子能不能保住长生的命?   马佳氏魔怔了。   她忘记了太子的身份,没有思考长生和太子分别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只凭着一腔濒临崩溃的母爱,抱着长生去求太子救命。   康熙看着刚出月子,憔悴衰老得不成人样的马佳氏,不但没有可怜马佳氏,反而很愤怒。   太子已经救了你和你的儿子,你还不知足,居然试图用太子换长生?!   凡事皆有代价,长生病入膏肓,太子若能救下长生,岂不是以命替之!   在康熙愤怒之时,胤礽成年人智商上线,冲上去护住马佳氏,打断了康熙的发怒。   “对不起,我能力不够,救不了所有人。”胤礽一边护着马佳氏,一边摸了摸长生的脸,“我救不了额娘,救不了胞兄,也救不了长生。”   似乎是因为长久生病,让长生的智力受到了影响。他傻乎乎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胤礽触碰他的时候,他本能的喜欢胤礽温暖的手,笑着蹭了蹭胤礽的手,张嘴“呀呀”了几声。   还未满两周岁的长生发育迟缓,居然连话都不会说。   康熙的愤怒被胤礽打断。他看到胤礽和长生互动的那一幕,心中愤怒终于转变成了悲伤。   悲伤又变成了更深的愤怒。   胤礽病好之后,“终于”能背下一些顺治在梦中告诉他的话。   女真族的诅咒,是因为被多尔衮打断的大清与华夏大地的龙脉融合,而不得不背负的诅咒。   康熙终于下定决心,即使掀翻所有祖制,也要斩断这直接朝着他子嗣来的诅咒。   胤礽的胡编不是乱编。当年清军入关时,的确没强制要求剃头,只说“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   但明朝降臣被谩骂后主动剃头主动上书,“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政策定下。   胤礽对康熙说,顺治当年心里很憋屈。   顺治定下两个政策,第一个是“不强制推行剃发令”,第二个是“勿杀无辜,勿掠财富,勿焚庐舍”,屁用都没有。   这两条规矩完成,清朝入关便可很快融入炎黄大地龙脉——炎黄大地王朝轮换,只要能给他们安稳的生活,绝大部分民众并不在乎新王朝是谁当皇帝。   可多尔衮三兄弟连皇太极都不尊敬,多铎甚至在皇太极寿辰上送给皇太极一匹跛脚马,他们能听顺治的话才有鬼。   更何况顺治是自幼修习汉学,和最爱杀文人的努尔哈赤一样不喜学问的多尔衮三兄弟,对顺治那满口的仁义道德更是嗤之以鼻。   他们脑子里根本没有长治久安这根弦,心里认为入关也就是多了作威作福的地方。   多尔衮三兄弟接连死了。可恶果已经造成,顺治可能是没魄力改变已经被定下的格局,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改变便患了天花去世,这满汉隔阂、八旗无法安置的难题,传到了康熙这一代。   胤礽虽然是一只咸鱼小奶猫,但也试图为这个时代做一点点微小的事。   所以在胤礽的“梦”中,顺治变成了好不容易稳定局面、正准备施展雄才大略,“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人。   胤礽说,顺治希望康熙能完成他未完成的事,完全融合炎黄大地的龙脉。否则,清朝将和元朝一样,不过百余年寿命。   或许“海清河晏的未来”不足以让康熙下定决心,但这源自“龙脉未融合”的诅咒,足以让现在还很年轻、心中也充满雄心壮志的康熙下定决心。   说白了,满族不过皇太极时才建立,满族的建立就是为了爱新觉罗打天下而服务,而不是爱新觉罗为了这个刚“出生不久”的满族服务。   天聪九年才统一族名为“满洲”,距今不过四十二年。别说爱新觉罗,其他满族人对“满洲”这个民族,认同感也还不深,正是将“满洲人”改为“大清子民”的好时机。   爱新觉罗是皇帝,是天下主,是这炎黄大地新建立的王朝“大清”的主人。   满也好,汉也好,蒙也好,其他民族也好,不过是大清的子民,不过是爱新觉罗的臣民。   在爱新觉罗眼中,他们本该一样的地位低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老蒙族想要满蒙联姻出蒙古血脉的皇子,老女真族天天想维护他们旗主的利益分皇帝的权。   康熙熟读史书,很崇拜明太、祖。   胤礽便说,顺治崇拜明太、祖——正好顺治也拜祭过明太、祖。   顺治说,这天下,乞丐当得,我爱新觉罗便是从野人雇佣兵出身,又怎么当不得?   顺治说,不攀附女真王族那个显赫祖宗,爱新觉罗是大清皇帝,已经是既定事实!   胤礽结结巴巴说出豪情壮志的话,以为自己会被拆穿。   可小孩子不会说谎;   胤礽所说的话正好搔在康熙的痒处;   康熙希望自己的汗阿玛是一个拥有雄才大略、但时命不齐的悲情英雄,而不是一个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情圣”;   三点合一,康熙对胤礽的话深信不疑。   现在看到自己曾经宠过的女人悲伤欲绝的模样,看到自己两个可爱的孩子那孱弱的身体,康熙心中最后一点关于改革满族和八旗的犹豫消失。   “回去吧。朕会让御医一直守着他。”康熙道。   马佳氏在听到太子说“对不起”的时候清醒过来。   她清醒过来之后没有害怕,只是哭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长生没救了,真的没救了;她没有迁怒胤礽,却有些迁怒康熙。   胤礽只是个孩子,康熙却是她的男人、是皇帝,是她原本以为的天和地,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   可康熙保护不了她的孩子。胤礽这么小的孩子,却想竭尽全力保护并不认识的弟弟们。   “太子殿下,是奴婢失态了。”马佳氏抱着孩子对胤礽磕头,擦干眼泪,步履蹒跚的离开。   康熙不知道深爱他的女人失望了,知道了也没什么感觉,顶多把马佳氏罚一顿。   他只是把胤礽抱到膝盖上,然后……   扒裤子,狠狠揍!   混蛋儿子,说“救不了额娘、救不了胞兄”的时候,康熙差点没绷住哭了。   这么丢脸的事,不狠狠揍儿子是揭不过了!   胤礽:“……啊!!!!”   混蛋老爹!我记仇了!我真的记仇了!   ……   长生夭折,三阿哥被送往内大臣绰尔济处暂养。   马佳氏不像乌喇那拉氏那样哭天抢地。她淡然的给孩子准备好东西,低头亲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孩子,若你能活下去,一定要记得太子的救命之恩。”憔悴的女人道。   同时,乾清宫中。   见还没断奶的三阿哥居然也被送出去的胤礽下定了决心,他扒拉着康熙的袖子道:“阿玛!牛奶好喝,我没见过牛!牛长什么样子?我要看牛!看牛牛!我要看牛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着的牛牛!”   康熙被胤礽吵得没法子,命令见多识广的顾问行带着胤礽去看牛牛。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玛法说……   顺治:我没说过!   康熙:不,你说过。   很多年之后,《顺治文集》出版。   顺治:???   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多尔衮三兄弟是傻逼不代表顺治真的就白莲花。一切都为了剧情忽悠康熙需要。切勿当真。 第8章   顾问行已经卸任乾清宫太监总管的职位,成了新建立的敬事房的太监总管。   当听到敬事房建立时,胤礽小小的脸上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那个传说中的管皇帝睡妃子的部门成立了吗!   当得知敬事房是干什么之后,胤礽顿时意兴阑珊。   什么呀,原来敬事房是管太监和宫女、兼任管理满、蒙、汉文宫廷书房的部门啊。   没意思没意思。   怪不得顾问行成为敬事房总管,他是宫里最有学问的太监。   赵昌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乾清宫总管太监,很是志得意满。   胤礽想起前前世最后听到赵昌的消息。赵昌在皇帝老爹刚刚驾崩、老四还未登基时,就被老四匆匆处死。   想来赵昌这一辈子,应该是皇帝老爹最信任、自身只忠于康熙、一直保持着中立的太监,才会被老四匆匆杀掉吧。   胤礽看着赵昌胡思乱想,赵昌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太子爷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康熙见胤礽被人伺候着穿鞋子的时候一直盯着赵昌看,好奇道:“你一直看着赵昌干什么?”   胤礽随口胡扯道:“我只是随便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康熙:“……”这熊孩子。   赵昌:“……”差点吓死!   康熙哭笑不得的捏了捏胤礽的脸蛋:“去看你的牛牛,别吓唬赵昌。”   胤礽跳到地上,张牙舞爪对赵昌咆哮:“吓唬你。嗷呜,超凶!”   赵昌:“……”我是该装作被吓到吗?   康熙笑得喘不过气:“别顽皮了,快去。再不去朕不准你去了。”   胤礽立刻拉着顾问行的衣袖就往外跑。   顾问行一脸无奈的喊着:“太子爷,小心点,小心点……唉……”   看着胤礽拉着顾问行跑远,康熙笑得更厉害,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赵昌道:“朕这孩子也太顽皮了。他如此不稳重,怎么当得好大清的太子?”   赵昌陪着笑,哪敢回答。   万岁爷一边埋汰太子殿下,一边宠溺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谁敢接嘴?   ——————   “我能走近一点看看吗?我想摸摸牛牛。”胤礽抬起头,装出熊孩子跃跃欲试的模样。   宫里的牛都很温顺,不但能挤奶吃肉,还能用来拉车。顾问行问过伺候牛的太监后,护着胤礽上前。   “太子殿下小心些。”顾问行道。   胤礽仔细观察牛。他看着牛的皮肤完好无损,心中不由失望。   这只牛没有生牛痘啊。   “换一只。我要挨个看一遍。”胤礽对顾问行伸出手,让顾问行抱着他挨个观察宫里养的牛,并故意问出一些天真幼稚的问题,装作真的对牛感兴趣。   顾问行的确见多识广,大部分问题都能答出来。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就找伺候牛的太监回答。   作为太子,胤礽需要了解一些耕织牲畜等民生知识,此举并不突兀。   宫廷里有帝后耕织的地方。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有举办仪式庆典才会用上,有识之君也会带着继承人去学习。   若不知道耕织养殖有多辛苦,皇帝就不知道民生多艰。   康熙溺爱胤礽,对胤礽的教导中暂时没有这一项。不过胤礽自己提议去看牛牛,康熙便顺水推舟让顾问行把这一项补上。   宫廷里的牛都被伺候得很好,几乎每日洗澡,比太监宫女过得还要舒坦。   胤礽挨个牛棚看了一遍,都没找到生牛痘的牛,心里十分失望。   大概稍稍得了一丁点病,品相稍稍不好的牛,都被拉出去处理了吧。   胤礽此行,是想触碰牛痘。   明年他就会感染天花,不如先感染牛痘。感染牛痘后,人只会产生轻微不适。他即使只是个孩子,有御医看着,他的症状也不会严重,还能免疫天花。   这样又能得一场看上去很吓人的病,又能很快痊愈,不会害到身边伺候的人。   一天下来都没看到患牛痘的牛,胤礽不死心。接连几日,他都嚷着出去看牛牛,想要逮到一只刚生牛痘病、还未被拖走处理的牛。   皇天不负有心人。胤礽连续去看了七日的牛,终于找到了一只得牛痘的牛。   可问题又来了,他要怎么感染牛痘。   古早的种牛痘和种人痘不同,不是把痘痂粉末往鼻孔吹,而是把牛痘脓水弄到伤口处,让牛痘脓水进入自身血液。   悄悄把手指弄出伤口容易,但要怎么把牛痘脓水弄出来,然后去触碰脓水?   胤礽没办法,只好又熊孩子了一把。   “我要亲自给阿玛和乌库妈妈挤牛奶喝。”胤礽仰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   我这么有孝心,你们不忍心拒绝我,对吧对吧?   顾问行道:“太子殿下,挤奶有些危险。若牛伤到您,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殿下肯定很伤心。”   胤礽指着其他太监道:“让他们一人抱着一根牛腿,牛踢不到我。”   顾问行沉思。好像的确可以?   “太子殿下真聪明。”顾问行同意了。   帮太子殿下尽孝心,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殿下一定不会生气。   顾问行找来四个健壮的太监把牛腿死死抱住,又让伺候牛的人把牛的缰绳牵好,才让胤礽去挤牛奶。   挤奶的太监给胤礽示范的时候,看到牛乳、头上生出了牛痘,正想说话。胤礽迫不及待的上手捏住牛的乳、头,指甲在牛痘上一划,一股脓水被抹到掌心。   在挤奶的时候,他便用腰带上的金属片把手心划出一条口子。脓水沁入手掌,疼得胤礽差点叫出来。   牛倒是忍耐力极强,被指甲划了也没反应,连叫都没叫。   演戏要演全套。胤礽忍着痛,愣是挤出了牛奶。   胤礽收回手,松了一口气:“给我装起来,我亲自送给阿玛和乌库妈妈。”   本想说这牛有牛痘的太监见奶已经挤完,便不再多嘴。   生牛痘的牛多着是。宫里贵人们经常喝生牛痘的牛产的奶。他原本想出声提醒,只是因为担心太子殿下嫌弃牛的品相不好。既然太子自己不在意,他当然不会故作聪明。   胤礽洗手的时候,暴露了手掌上的伤痕。   伤口很浅,再加上浸泡了牛乳,只剩下浅浅的一道。   胤礽装作自己没发现伤口的样子,嫌弃道:“肯定是阿玛书页划的。我要把阿玛的书撕掉。”   顾问行哭笑不得:“太子殿下,您都没感到疼吗?书页锋利,您可小心些。”   他没说不让胤礽撕康熙书房里的书。   康熙自己都不在意。说不准还是康熙自己逗孩子,拿书给胤礽撕。   胤礽之前也被书页划伤过,便是康熙自己拿书逗孩子玩划出来的。   虽然胤礽自己不在意,顾问行还是将胤礽挤奶以及掌心被书页划伤之事告诉了康熙。   康熙果真不在意:“一点点小伤口,保成不哭不闹,真是勇敢。”   然后,康熙兴致勃勃让乾清宫的茶水房把胤礽挤的牛奶烧开,一口喝了大半,只给太皇太后留了一小杯。   顾问行哭笑不得。“一点点小伤口”和“真勇敢”前后矛盾吧?   不过自家万岁爷看上去溺爱太子殿下,实际上对太子殿下……   顾问行看到康熙喝完儿子亲手挤的爱心牛奶后,叫了一排御医挨次给太子看手,把未想完的话抹掉。   不溺爱是不可能的,万岁爷也就是嘴硬而已。   ——————   御医除了浅浅的伤口,什么都看不出来。   胤礽不再去看牛牛,开始吃好喝好,保证充足的睡眠,每日努力运动加强锻炼,增强免疫力,等待牛痘来临。   第一日,胤礽在康熙书房哒哒哒疯跑;   第二日,胤礽在康熙乾清宫大殿哒哒哒疯跑;   第三日,胤礽被烦得不行的康熙丢去御花园哒哒哒疯跑;   第四日,为避免胤礽被满御花园的妃嫔烦,太皇太后把胤礽接到慈宁宫哒哒哒疯跑……   胤礽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怎么牛痘还没开始发作?牛痘的潜伏期有这么长吗?   胤礽不是医学专业,不知道牛痘潜伏期多长。他只能继续一日复一日焦急的等着,不小心把自己吃胖了一圈。   康熙拎着又沉了的胖娃娃胤礽开玩笑道:“怎么你每日都精力充沛跑来跑去还能长胖?朕是不是限制你的零食?”   被康熙拎起来的胤礽,附在康熙耳边悄悄道:“阿玛,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康熙笑着道:“什么事?还不能告诉别人?你乌库妈妈也不能告诉吗?”   胤礽道:“乌库妈妈会担心。我跟你说啊,阿玛,哥哥弟弟不是出宫了嘛,诅咒全来找我啦!我最近在多吃多喝多跑,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和诅咒对抗。玛法说,我马上会生一场大病。等我赢啦,就可以把哥哥弟弟接回来,暂时不用担心诅咒啦!诅咒会虚弱好一阵子!”   康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面无表情看着胤礽。   胤礽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康熙。   康熙深呼吸,深呼吸,把胤礽按到了膝盖上,扬起了大巴掌。   胤礽:“???”   等等,不是,阿玛,我都跟你说我马上要生病了,你还揍我!   你还是不是我亲阿玛了!   乌库妈妈救我!   ……   胤礽被揍的第二天晚上,潜伏着的牛痘病毒终于爆发。   这个时代,清宫中的人还不知道牛痘和天花的区别。   太子出天花的事传遍朝野。   康熙罢朝,亲自照顾出痘的胤礽。   天花在这个时代是治愈率极低的绝症。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满朝文武各怀鬼胎,一同等候太子出痘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牛痘潜伏期最长可到十天。   敬事房管皇帝房事只有晚清梁溪根据街坊传言所写的《清代野史》中这样记载。无论是清宫正式史料还是溥仪所著《我的前半生》,都只说敬事房是管理太监宫女书库的地方。我不写康熙后宫,就让敬事房正经点,免得之后一提到敬事房太监顾问行你们就……咳。 第9章   天花是人尽皆知的绝症。顺治也是死于天花。   康熙当年扛过了出痘,不会轻易夭折,便是顺治属意他当继承人的原因之一。   如今太子也出痘,所有人都等着消息。   至于是等着太子成功出痘的消息,还是等着太子不小心夭折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太皇太后供上了痘娘娘,每日虔诚祈祷;宫里的妃嫔们也闭门不出,每日诵经。   康熙让所有部门把奏折都搬到了宫中,每日陪伴着胤礽……陪伴着胤礽满屋子哒哒哒乱跑。   康熙放下毛笔,揉着额头道:“你还发着低烧,跑什么跑?”   胤礽扬起长着痘痘的小脸:“脸痒,分散注意力。”   康熙叹气。   他当年患上天花有这么活泼吗?虽然那时他年级很小记不太清,但也绝对不可能吧!   为什么胤礽患了天花还能如此有活力,吵得他头疼。   “安静一点。朕要改折子。”康熙叹着气道。   胤礽瘪嘴。   被关在屋内好无聊,连跑动都不许?他浑身骨头都躺懒了。   御医说天花不能见风,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宫里的窗户都是纸或者绢糊的,透光度非常低。门窗一关,屋里昏昏暗暗,只有摇曳的烛火能提供一点光亮,气氛十分压抑。   胤礽不习惯如此压抑黑暗的气氛,想用运动舒缓一下心中的压力,还被康熙压着不准乱动,说太吵。   胤礽老气横秋叹气。这还不如他自己待着呢。   康熙不知道自己亲自伺候这个小祖宗,还被这个小祖宗嫌弃。   他批改完今日的折子后,拿了一本书给胤礽读。   胤礽出天花后,康熙急得差点晕厥。   但现在胤礽这么活力充沛,或许扛过出痘希望很大,康熙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   这一定是祖先保护,大清龙气保护,不愧是他的太子。   可康熙给胤礽读书时,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并想打儿子。   胤礽的问题太多了,问出的问题还大多稀奇古怪,让康熙好几次回答不上。   皇帝都死要面子。康熙会承认自己回答不上问题吗?当然不能。   康熙强撑着面子绞尽脑汁回答。   胤礽:“南宋时已经有了红薯苗,为什么我们大清时才广泛种植红薯?”   康熙:“大约是他们蠢。”有这事吗?   胤礽:“前明为什么烧掉出海的大船?”   康熙:“是因为出海导致国库空虚……”   胤礽:“主张禁海令的官员自家家族就做出海走私贸易啊。他们能赚,为什么前明赚不到钱?”   康熙:“大约是前明皇帝蠢。”还有这事?   胤礽:“世界这么大,英吉利殖民地大到可以称日不落,为什么我们没有殖民地?”   康熙:“我们刚入关……你怎么知道英吉利?”   胤礽甩锅:“玛法说的呀。”   康熙眉头紧皱,心里逐渐不爽。   他的太子他要亲自教,汗阿玛指手画脚干什么?   但换位思考,汗阿玛现在只能和傻孩子胤礽说话,不教胤礽也不可能。   何况那是自己汗阿玛,康熙还真无话可说。   康熙立刻合上书,免得胤礽再问他答不起来的问题。   他转移话题道:“玛法什么时候说了这么多?你之前可没和阿玛说过。”   胤礽条件反射想要挠挠脸蛋再回答,被康熙捉住手。   胤礽脸上被康熙缠了几圈透气的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小嘴。   “不准挠,会破相。”康熙十分满意自己缠出来的效果,拿出西洋镜给胤礽看。   胤礽看到镜子中的僵尸宝宝,欲言又止。   很好,他被自己萌到了。   不愧是你,胤礽!变成僵尸宝宝都这么可爱!   “玛法说过很多,想不起来。”胤礽摸了摸自己的绷带脸蛋,“突然想起来。阿玛你又没问。”   康熙:“……还是阿玛的错了?”   胤礽:“对!哎哟!”   康熙把胤礽手掌摊开,“啪”的一下打胤礽手掌上。   不能弹脑袋崩和打屁屁,还不能打手掌心吗?   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我生病了!”胤礽中气十足的干嚎,“阿玛不能打我!”   “打手心不叫打。”康熙把想逃跑的胤礽提溜回来,“玛法还说了什么?”   胤礽还是那句老话:“记不住。”   康熙叹气。这家伙,除了偶尔想起一些,大约只能自己问,他才能回答了。   康熙问道:“除了英吉利,你还知道哪些国家?”   胤礽一边在康熙手臂下钻来钻去试图再次逃跑,一边道:“荷兰!打死!”   “占了台湾,被郑成功打跑的荷兰?确实应该打死。”康熙将胤礽按怀里,又打了一下胤礽的手板心,胤礽终于老实了。   等收拾了三藩,康熙迟早要剑指台湾,早已经视台湾为大清国土。所以趁着明末战乱占了台湾许久的荷兰,在康熙看来也是窥伺国土的敌对番邦。   胤礽又道:“法兰西!有好多土地!洒下种子不用管都能收获的肥沃土地!”   康熙不相信:“还有比我们大清更繁华的地方?”   胤礽问道:“阿玛你去看过?”   康熙:“……没有。”   胤礽从绷带里露出的大眼睛发出鄙视的光芒:“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玛法说的。”   康熙:“……”   胤礽摇头晃脑:“玄烨,汉人的书读傻了。”   康熙:“……”这神态,难道胤礽模仿自他汗阿玛?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是靠自学,读什么书也都是自己选择,你死得早你还嫌弃我读书读傻?   胤礽以手指天:“外国有的,我大清都要有!海外那些肥沃土地,他们能占,大清也能占!大清才是日不落帝国!”   康熙陷入沉思。这么狂妄?我阿玛是这个性格?他不是一直被多尔衮和皇玛嬷压制着?是个多愁善感……等等,压制?   康熙有些明白为什么胤礽口中的玛法,和他所知道的顺治完全不一样了。   汗阿玛年幼时候被多尔衮压制,没了多尔衮又被皇玛嬷压制,用了各种极端的方法宣泄自己的不满,最后还都胜利了。这脾气,不像是个没野心的。   可惜汗阿玛年富力强时患天花驾崩,雄心壮志压在心底就这么没了,估计憋了一肚子的气,就想指望儿子孙子继承他的雄心壮志。   虽然孙子暂时还是个憨的,但可以给他英明神武聪慧过人的儿子当传声筒啊。   就是这个传声筒有点气人。   康熙拍了拍咋咋呼呼的儿子:“海外……海外真的有这么好?”   现在的康熙还没有“我大清地大物博天、朝上国”的想法。   清人刚入关两代,顺治还没怎么有所作为就驾崩了,大清的基业是康熙来奠定。   等一切稳定之后,康熙见识过没那么乱的华夏大地的繁华,听了无数人的吹捧看了无数天、朝上国的文章之后,可能会变得狂妄自大,但现在……   大清东边不乱西边乱,南边洪水北边旱,还是个年轻人的康熙也有心浮气躁、认为这地方破事怎么这么多的时候。   “有!”胤礽见康熙上钩了,立刻兴奋起来。   父子俩被关在宫殿里都很无聊,康熙终于有空听胤礽瞎逼逼。要是平时,康熙逗一逗儿子,问几句诅咒的事后,就立刻忙其他事去了。   胤礽不太擅长编造谎言,说谎说得结结巴巴。   还好他年纪小,这颠来倒去的谎言听上去才像是真话。若胤礽思维太连贯语言太流利,康熙才会怀疑有阴谋。   胤礽从北美的大平原说到南美有很多树,从非洲无数金银宝石矿说到澳大利亚的草原上野味多到没人吃……他东一棒槌西一榔头,康熙刚来了兴致他就转另一个地方,听得康熙焦躁无比。   大清有西方传教士,但西方传教士总说东方好西方不好,莫不是骗他?   康熙开始阴谋论。   心生怀疑之后,康熙便从细枝末节中不断加深了这个阴谋论。   现在大清的一些好东西,红衣大炮是仿制西方的大炮,红薯土豆玉米西方来的,一些急用药西方来的,连西洋镜西洋钟等珍宝也是外来的……好像西方确实不差?   康熙自言自语:“那为何西方传教士对大清毕恭毕敬?”   胤礽问道:“是大清对前明的那种毕恭毕敬吗?”   康熙郁闷:“保成,为何你会这么说?玛法说的?”   胤礽点头:“玛法说,这叫前……”   前什么来着?胤礽脑袋卡壳了。   他的成语造诣在高考之后就全还给语文老师,现在想说个成语,展现一下“这是玛法说的高质量话”,居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那个成语该怎么念。   唉,现在要是能上网搜搜就好了。我再也不嫌弃你了,度娘!   胤礽抱着自己的绷带脑袋左晃右晃,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看得康熙笑出了声。   “是前恭后倨。”康熙解惑道,“典故来自《战国策》,本来应该是前倨后恭。根据情形,可颠倒使用。阿玛给你读过这个典故,你怎么什么都记不住?”   胤礽抱头:“哦。”   爷就是文盲,自信放光芒。   目的达到了就OK啦。 第10章   胤礽的牛痘很快就好了。   御医有些疑惑。这么轻微的症状,不像是天花啊。难道是我们误诊了?   他们不是不想隐瞒误诊的猜测,但若是太子所患并非天花,之后患了天花并出了事,他们这些诊治过太子的御医估计全都得死。   于是,御医们只好硬着头皮告诉康熙他们的推测。   康熙其实也在疑惑。   天花是绝症,哪能这么容易好?可他也没办法证明这不是天花。   总不能让胤礽去接触天花病毒,看看能不能患天花吧?   这时候,大臣们纷纷上书,让康熙去祭拜祖先和天地,昭告全体臣民太子天花痊愈的事。   只要扛过天花,太子夭折的可能性小了许多。民间认为,每一个能扛过天花的孩子以后都有大作为。这件事宣扬出去,必能巩固大清的统治!   康熙怒气丛生。   他隐约看到了一片欢庆声掩盖下暗潮涌动的阴影。   宫中人多口杂,民间早有传闻太子如此迅速痊愈,或许不是天花。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的人,这是何居心?   是想给太子争取政治资本,还是想把太子架在火堆上?   若是现在他祷告天地和祖先,之后太子又患了天花怎么办?   康熙愁得眉头都快皱出皱纹了,小胖墩胤礽却因为终于能出外玩耍,每日在慈宁宫和乾清宫之间开心的乱跑,还不断催促康熙赶紧把大哥和三弟接回来。   康熙心里不平衡极了。   他挠了胤礽一顿痒痒,让胤礽笑得奄奄一息后,做出了决定。   事已至此,他只能咬死了胤礽得的就是天花。   只要胤礽以后接触不到天花,那么这件事就不会被揭穿。   他会保护好胤礽,一定能保护好胤礽。   于是,康熙带着胤礽祷告天地和祖宗,还抱着胤礽去了城楼,接受百姓们的跪拜。   看着康熙居然亲自抱着胤礽出现,许多大臣脸色苍白。   他们深切的感受到康熙对胤礽的喜爱。这太子,并非只是为了稳固统治而立的吉祥物。   索额图得意的瞥了明珠一眼。   明珠笑得好像这太子是自家亲戚肚子里出的一样,比索额图还慈祥。   索额图:“……”   他拂袖而去,丝毫不给明珠面子。   胤礽远远看到在大臣队伍中居然敢乱动的索额图,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飞扬跋扈但对前前世的自己极好的叔外祖。   呃,叔外祖现在就这副狗脾气?   胤礽想起索额图的遭遇,心下黯然。索额图再这么作死,就是自己不被圈,他也迟早会死于非命吧。   还是明珠聪明。发现失去皇帝老爹信任之后,就立刻乖乖缩在府中再不闹腾,得以安享晚年,获得的功劳也能留存史书。   索额图被赐死后,除了与沙俄谈判一事之外的其他功劳,都被皇帝老爹勒令销毁,可见皇帝老爹有多恨他。   “那个人是谁?”胤礽决定,让他的叔祖父冷静一下。   他不想当太子,不需要什么母族势力。叔祖父早早退休,也比惨死强。   康熙瞥了索额图一眼,心生不悦。   但太子母族只有索额图稍稍有点能力,他强压着不喜道:“索额图·赫舍里,你叔外祖父。”   胤礽掰着手指数了数,抬起小脸道:“好远的亲戚。”   康熙失笑:“也不算太远。”   胤礽认真道:“真的很远。”   康熙无奈:“行行行,远远远。”   胤礽委屈道:“他是不是讨厌我?就他乱动。我外祖父是不是揍过他?”   康熙没懂胤礽的脑回路:“他不可能讨厌你,可能有什么事才乱动。你为什么说你外祖父揍过他?”   胤礽眨了眨眼,道:“玛法说,兄弟会打架。”   康熙无语:“不是所有兄弟都打架,别听你玛法乱说。朕把索额图叫来,也该让你认识认识他了。”   虽然太子还小,去朝堂还早,康熙也想提前为胤礽铺路。   胤礽靠在康熙肩膀上,偏着头看着康熙:“认识?为了以后揍他吗?”   康熙满头问号:“你怎么老想着揍他。”   胤礽挥舞了一下小手,差点打到康熙的下巴:“嚣张的外戚,该揍,玛法说的,阿玛读的故事说的。”   康熙开始回忆,自己是否读过这种故事。   好像读过?   康熙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也不是所有外戚都该揍。”   胤礽把脸埋在康熙肩膀上:“外戚麻烦,不要外戚。”   康熙:“……”他为了让胤礽不要太信任赫舍里家而读的外戚乱国的故事,似乎效果好过头了?   “外戚还是有用的。你以后是太子,需要他们帮你办事。”康熙试图扭转胤礽的观念。   胤礽在康熙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有大臣,各司其职。他们不听我的话,我就告阿玛。”   “小告状狗。”康熙拍了拍胤礽的小屁股,哭笑不得,“要是阿玛不在了怎么办?”   胤礽道:“阿玛去哪我去哪。”   康熙叹气:“阿玛比你年纪大,比你早去见你额娘,护不了你一辈子。”   胤礽沉默不语。   康熙疑惑地又拍了拍胤礽的屁股:“怎么不说话?”   胤礽抬起头:QAQ。   康熙:“……”糟糕,把孩子逗哭了!   他懊恼的把胤礽哭泣的小脸按怀里,顾不上和眼巴巴的在城门上等了很久的大臣们唠嗑,抱着胤礽匆匆回宫。   回去之后,胤礽还在哭。   胤礽假哭的时候才会嚎,真哭的时候就咬着牙一声不吭的默默流眼泪,只有偶尔吸吸鼻子的声音,看上去可怜极了。   太皇太后得知胤礽被康熙弄哭,问清楚缘由之后气得拿起旁边书册狠狠敲了几下康熙的额头。   “保成聪慧,知道生死之事。他又心软,连没见过的兄弟都肯舍命去救。你在他面前说什么你会早他一步而去的事?!”太皇太后自康熙亲政以后,第一次指着康熙骂,“你知道他有多依赖你,他现在如此伤心,损了心神怎么办?!”   康熙低头挨训,额头很痛,鼻子很酸,心里却有点高兴。   儿子重视我啊。   太皇太后看到康熙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正美着,气得太阳穴突突突跳。   夭寿哦!我孙儿怎么比曾孙还像熊孩子!   太皇太后气得把康熙赶出慈宁宫,暂时“没收”胤礽小团子,禁止康熙这几日过来吸儿子。   康熙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儿子真的伤心了,玛嬷也真的生气了。   康熙急中生智,立刻搞出几件大事转移亲人的注意力。   他先大封后宫,让太皇太后忙于后宫之事,没空抢他儿子;   他又把两个出宫躲避诅咒的儿子接回来,重新确定齿序,并给三子正式取名为胤祉,让一直念叨着哥哥弟弟的胤礽终于重新恢复活力。   康熙抱着重新傻乐傻乐的儿子吸了吸,满血复活。   这几日被太皇太后拦着亲近儿子,康熙儿子成分不足,连后宫都没兴致去了。   “你不是想看哥哥弟弟吗?弟弟还不会说话,先和哥哥认识认识。”康熙揉揉儿子,终于同意儿子去找胤禔玩。   他原本不想让胤礽过多接触其他皇子,认为太子和其他皇子地位不同,这样有失身份。   但胤礽既然保护了其他皇子,也该让其他皇子多亲近胤礽,免得寒了胤礽的心。   “好,见哥哥。”胤礽刚过完生辰,年满四周岁。因为正值战事,宫里没有办生辰宴。   胤禔今年六周岁。康熙虽然给他找了启蒙师父,但因精力都放在胤礽身上,并未过多过问胤禔的教育。胤禔的学问并不好,举止也有些粗鲁。   看到被康熙抱怀里的胤礽,还是小孩子的胤禔直白的露出了不满和妒忌的神色。   康熙皱眉,忍不住又抱紧了一点胤礽。   他终于意识到,该给皇子安排系统的教育了。   “哥哥?”胤礽从康熙怀里跳下来,跑到比他高了一个头的胤禔面前,仰头看着胤禔。   胤禔长大后打架很厉害,是一员虎将。年幼时的胤禔也长得虎头虎脑,像个……   咳,像个傻憨憨。   胤禔身后的小太监快急死了。   大阿哥,大阿哥,你忘记惠嫔主子怎么教您的了吗?赶紧给太子行礼呀!   可胤禔直直的挺着背,就是不肯行礼。   康熙的眉头越皱越深,正想训斥,胤礽一个原地起跳,抱着胤禔的脖子挂在了胤禔身上。   “阿玛!这就是我唯一的哥哥吗!”胤礽干嚎,“可是我不是哥哥唯一的弟弟,不公平!我不管,我要趁着弟弟还没来抢我哥哥,我要和哥哥一起住!”   小小的胤禔怀里懵懵的被塞进一个主动扑进来的更小的奶团子,陌生的触感让他憨憨的小脸立刻胀红。   康熙:“……”这熊孩子胡说什么呢?给我回来!   康熙看着胤礽对着胤禔又抱又蹭,心里慢慢泛酸。 第11章   胤禔晕乎乎的坐在软塌上,旁边黏了一只软乎乎香喷喷的太子宝宝。   而他的汗阿玛正在用隐晦的眼神瞪着他,那眼神像极了自己去噶鲁家住的时候,噶鲁的孙子被自己抢了心爱的玩具后的悲愤眼神。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生成现在这样?   爷好不容易有了觐见汗阿玛的机会,好不容易能在汗阿玛面前展现出自己比太子更优秀,为什么现在太子黏着自己,汗阿玛在瞪自己?   胤禔从小听着康熙的“传说”长大,对康熙这个汗阿玛期待值拉满。   但康熙老觉得死了那么多儿子,胤禔肯定也会死。所以他很少去看胤禔,全当胤禔不存在,这样胤禔夭折,他才不会伤心。   甚至惠嫔生胤禔的时候,康熙陪着太皇太后泡温泉中,连宫都没回,只遥遥下旨给了赏赐。   康熙这么做,别说胤禔,惠嫔心里也有怨。   哪有人儿子一出生就断定儿子会死,所以干脆当儿子不存在?   康熙在胤禔之前的孩子都死光了,胤禔占着个长字。惠嫔娘家人一合计,认为这皇位可以争一争。   同样是乌喇那拉氏,同样的祖宗,乌喇那拉氏首领那一支是上三旗,费扬古那一支的乌喇那拉氏也因为费扬古的军功回了上三旗,自己这一支却还是包衣。惠嫔的父兄心里自然一直想着抬旗的事,不然总觉得在亲戚聚会中都抬不起头。   可他们自己没能耐,只能指望惠嫔和惠嫔的儿子。   之前他们背着惠嫔与叶赫那拉氏联系,便是想获取叶赫那拉氏支持。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找本族,那自然是本族自诩身份尊贵自诩战功显赫,暂时不想站队。   费扬古那一脉更是嚣张,直言不靠女人裙带关系往上爬。便是要靠女人,以他们的能耐,皇帝肯定直接会将他们一族女人指给宗室甚至皇子,不需要他们积极站队,被动等着就行。   惠嫔的父兄气了个半死。   惠嫔原本怨着父兄擅作主张,现在听娘家人一哭,心里也很气恼。   怎么?你们入了上三旗的乌喇那拉氏还看不起我生的皇子了?!   惠嫔心里有气,胤禔身边的人自然会受惠嫔影响对胤禔说些有的没有的话,导致胤禔对太子敌意很重。   不过胤禔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这些敌意他并不明白缘由,生的迅速去的也迅速。   胤禔和胤礽一样,也是一个从小到大没朋友的可怜孩子。小胤礽往胤禔身上一趴,软绵绵喊几声“我唯一的哥哥”,胤禔的心就飘了起来。   有、有点高兴。   当小胤礽可怜兮兮道,“我只有一个哥哥,但哥哥会有很多弟弟”时,胤禔居然有点愧疚,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就算有很多弟弟,你一定是我最喜欢的弟弟”。   康熙冷眼……红眼看着小胤礽把胤禔吃得死死的,眉头紧皱。   他怎么感觉,大儿子似乎有一点点的……不,不是一点点的憨厚?   胤禔无论是之前直白的敌意,还是被自家保成哄几句就红着脸拍着胸脯要当最好的哥哥的模样,都显得憨厚过分。   康熙之前没有关注胤禔。   清宫里的皇子并非跟着母亲长大。低份位的嫔妃的孩子要么给别人养,要么皇帝赐予奶娘嬷嬷单独一地养。   便是能养孩子的一宫之主,她所生的皇子也一定被奶娘嬷嬷层层环绕,这些奶娘嬷嬷会事无巨细的把皇子的事告诉皇帝。妃嫔很难单独接触孩子,更别提教养。   康熙本以为这样就能杜绝妃嫔对皇子的影响,但现在看来,胤禔对胤礽的敌意很深,这绝对不是小孩子自己能生出来的敌意,肯定有人在胤禔耳边说了什么。   只是安排许多下人,也无法隔绝母族对皇子的影响吗?   康熙皱眉。看来必须尽快让皇子搬出妃嫔宫中,单独生活。   “阿玛阿玛,哥哥叫你汗阿玛,我是不是也该叫你汗阿玛,但为什么是汗阿玛,不是皇阿玛?”小胤礽逗了逗胤禔之后,又去逗自家阿玛。   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但没找到机会。   比起汗阿玛,还是皇阿玛好听。   康熙回过神,解释道:“汗阿玛是满族叫法。若按照汉族叫法,你应该叫我父皇。”   不知为何,康熙听到胤礽叫他汗阿玛时,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胤礽歪头:“为什么不是皇父?”   康熙:“……”朕哪知道?书上又没说。   胤礽对胤禔道:“还是皇阿玛有气势,对不对?汗阿玛不好听,像汗血宝马。”   胤禔傻乎乎的回答:“汗血宝马是什么?”   胤礽道:“一种流汗很多的马。”   胤禔傻乎乎的点头:“那的确不好听。”   胤礽仰起头:“阿玛,看!哥哥也说不好听,还是叫皇阿玛吧!”   康熙:“……”为什么你一定要执著那个皇阿玛?是不是你玛法又对你说了什么?   胤礽掰着手指头:“玛法是皇玛法,玛嬷是皇玛嬷,乌库妈妈是皇乌库妈妈,阿玛就该是皇阿玛呀。汗阿玛不合群。”   胤禔瞪圆眼睛:“对哦!真的不合群!是不是搞错了,就应该叫皇阿玛!”   康熙:“……”一个坏儿子,一个傻儿子,脑壳痛加倍。   康熙暂时不想把儿子抢回来了。他只想把两个儿子都赶走,免得气死自己。   康熙先训斥胤礽“要么叫父皇要么叫汗阿玛算了你还是叫阿玛等你出阁读书再叫汗阿玛”,然后挥袖子把两个儿子赶出去自己玩。   顾问行又被康熙叫去带孩子。   作为管理太监、宫女、书房的顾问行顾太监顾总管,老是把本职工作给副总管。他本人已经被康熙安排成专职带孩子的太监。   顾问行并不因为被分了权而难过。他没什么权力欲、望,只想安稳的在宫廷里活下去。康熙让他带孩子,他非常乐意。   胤禔牵着胤礽被赶出乾清宫,和胤礽面面相觑。   胤禔担忧道:“阿玛是生气了吗?我们还是继续叫汗阿玛吧。”   “可汗阿玛总让我想起汗血宝马。”胤礽道,“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汗血宝马,我们去求阿玛送给你一匹。我听说哥哥骑马超级厉害。”   胤禔忍不住骄傲的挺起胸脯:“的确厉害。为什么只送给我?你不要?”   胤礽摇头:“我以后的身体不可能好,估计骑马射箭什么的不可能。”   胤禔疑惑:“为什么身体不好?你生病了吗?”   胤礽道:“我吸引了宫里对孩子的诅咒……哎呀,阿玛不让我说这个。你就当没听到。阿玛知道我说漏嘴,会打我屁股。”   胤禔虽然很想继续问,但他惧怕康熙,听说康熙要打屁股,立刻点头:“好,不问不问。”   “我们去找三弟弟玩。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健康的弟弟,一定会很热闹。”胤礽笑眯眯道。   他拉着胤禔的手,不坐轿子,直接朝着钟粹宫跑去。   两个小孩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站在他们身后的太监和嬷嬷们都没听见胤礽在说什么。   胤礽拉着胤禔疯跑的时候悄悄瞟着胤禔。   他希望今天的话能在胤禔心中留下一些痕迹,让胤禔念在虚假的诅咒的份上,别再说出“请杀太子”的话。   胤禔说出这种蠢话,自己倒是不会有事,但胤禔一定会被圈禁。   即使阿玛再厌恶一个儿子,也不希望儿子们直白的自相残杀。   ——————   钟粹宫离乾清宫不远不近,对皇帝和妃嫔来说得坐轿子,但对于两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而言,这点距离还不够他们热身。   两位宝宝年纪小,康熙后宫的规矩现在也不严格。他们一路直接冲进了钟粹宫里,直接和来拜访荣嫔的宜嫔、乌雅氏撞了个正着。   荣嫔笑容端庄,侧耳倾听的模样就像是寺庙的泥塑菩萨;宜嫔巧笑倩兮,活泼可爱如豆蔻少女;只有乌雅氏垂眉顺目,表情似乎有点尴尬。   胤礽呆滞。   哎呀呀,难道我误入了传说中的后宫宫斗场合?   胤礽仰头问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胤禔也傻眼。这么多汗阿玛的嫔妃,爷是不是要行礼?但爷还没学过怎么向汗阿玛行礼呢。   荣嫔却展露出明媚的笑容,像是泥塑菩萨活了起来,立刻站起来将胤礽和胤禔拢怀里:“不,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是来看小三的吗?来,小三正好醒着。”   宜嫔和乌雅氏:“……”   你明明刚刚说三阿哥已经睡了,不准我们看三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真实历史上三旗包衣和旗人地位几乎没有差距。本小说纯粹戏说。   今天就啰嗦最后一次,以后不在作话唠叨了。不然正文一套,作话“其实历史不是这样”,肯定会给读者造成认知障碍,影响阅读沉浸体验吧。   不考据就要不考据到底,我笔下就是平行世界(正色)。   ——现在请点“屏蔽作者有话要说”——   包衣原本是努尔哈赤的外戚姻亲和非本支的族人。后来战俘多了,才编了下五旗包衣。   上三旗包衣有自己的户籍,属于正式的旗人,也可自称为XX旗,直接隶属于皇帝。上三旗主外,主管军事;上三旗包衣又称内务府属、内三旗,主管内务。   抬旗除了清初立功之外,一般只有后妃抬旗,意义为“变成皇帝的直系家人”了。清中后期“抬旗”的臣子大部分不算“抬旗”,而是“请归本宗”,相当于合宗。   上三旗旗人和包衣地位差距不大可以看费扬古的例子。   费扬古年轻时深受皇太极信任,所以从正黄旗入了正黄旗包衣,给皇太极当侍卫,后来管理内务府。费扬古后来立了军功成了外臣后,就“请归本宗”,回到了正黄旗。   清初许多勋贵都是上三旗包衣,后来也没有抬旗,当上三旗包衣当得很舒服,更受皇帝信任。   宜妃、惠妃、德妃就是上三旗包衣,她们仨的出身不低。但为了小说戏剧效果,还是人为把上三旗包衣地位降低了吧→_→,搞得她们对自己包衣地位很不满的样子。   ——资料来源于《清代内务府》、《八旗满洲氏族通谱》 第12章   宜嫔心直口快,地位也和荣嫔差不多,当即笑道:“荣姐姐这可不厚道,之前你怎么说来着?三阿哥不是已经睡了吗?”   荣嫔的明媚笑容又恢复成端庄笑容,脸上鲜活的表情又变得木讷:“嬷嬷说三阿哥刚醒。我要照顾太子和大阿哥,不接待妹妹们了。”   荣嫔的逐客令这么直白不客气,宜嫔的脸色有些难看。   乌雅氏倒是立刻乖乖告退,连正视太子和大阿哥都不敢。   宜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乌雅氏一眼,也只好绞着帕子告退。   胤礽好奇的打量乌雅氏和宜嫔。   乌雅氏和宜嫔都是以宫女身份进宫当的侍妾,目前遭遇大不相同。   乌雅氏虽已经多次承宠,但一直没孩子,也没升份位,一直是最低的庶妃待遇;   宜嫔今年才进宫,一进宫就得了宠,第一次承宠后待遇立刻升成了嫔,几月之后便有了封号,位列七嫔之一,一时风头无两。   两人性格差不多,都是走明媚活泼泼辣的路线,未来都和雍正直接杠上。但两人颜值就差得有点多了。   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撞人设也一样。宜嫔一入宫,乌雅氏似乎完全没了得宠的希望。   但胤礽知道,乌雅氏虽然不如宜妃得宠,但她身体好,孩子能生能活。下一次后宫大规模晋封的时候,乌雅氏就和郭络罗氏同为妃位了。   “两位娘娘后会有期!”胤礽抱拳。   胤褆满头问号,总觉得胤礽这礼仪不对,但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于是也跟着胤礽抱拳:“两位娘娘后会有期!”   乌雅氏:“……”   宜嫔:“……”   宜嫔笑得花枝乱颤:“好,好,太子殿下,大阿哥,后会有期。有空来翊坤宫玩,我在宫里备着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乌雅氏也忍着笑:“太子殿下、大阿哥后会有期。”   宜嫔和乌雅氏这么一笑,现场尴尬的气氛立刻一扫而空。   二人走后,荣嫔也终于憋不住笑了。   她因为带孩子,手上没有戴任何装饰品,连指甲都剪短了。   荣嫔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胤礽:“太子殿下又捣蛋。我不信太子殿下不知道该怎么与她们打招呼。”   胤礽摇头晃脑道:“保成啊,你见到钮钴禄氏要叫皇额娘,见到其他有封号的妃嫔直接称份位。没有份位的妃嫔怎么称呼?哪个没份位的女人会跑到你面前,还让你给她打招呼?!”   胤褆睁大眼睛:“是这样吗?”   荣嫔无奈:“大阿哥没学过?”   胤褆使劲摇头。   荣嫔道:“大阿哥可和太子一样,直接称呼万岁爷后宫的妃嫔份位,也可称妃位以上的妃嫔为妃母。如佟贵妃,大阿哥可称佟贵妃母。”   其实太子也可称妃位以上的妃嫔为“妃母”,但皇帝没有这么教,大概是不希望太子这么叫。荣嫔便没有越俎代庖。   荣嫔牵着胤礽和胤褆往后殿走,一边走一边温言细语教导他们一些礼仪上的常识,介绍康熙后宫已封的妃嫔。   这些惠嫔从未向胤褆说起过。   惠嫔不是不想教导胤褆,只是她刚封嫔,刚刚能和胤褆住一起,还未来得及有机会教导胤褆。   之前她和胤褆拉近关系,都是乌喇那拉氏通过宫里的关系,在胤褆身边安插人手,潜移默化的影响胤褆。   胤褆感慨:“荣嫔娘娘懂得真多。我额娘什么都不教我。”   荣嫔笑道:“惠嫔大约是好不容易才能亲自养育大阿哥,一时间还舍不得对大阿哥唠叨这些繁琐的事。”   胤褆撇嘴:“她唠叨的繁琐事很多,独独没有唠叨这一些。难道不是额娘笨,不知道这些事吗?”   荣嫔的笑容有点僵。这孩子……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她有点替惠嫔心塞。   胤礽忍笑。惠嫔的确生了个讨债的。   惠嫔生大阿哥的时候份位很低,大阿哥没养在他身边。   胤礽上上辈子的时候,惠嫔刚能养大阿哥,大阿哥就被康熙寄养到内务府总管噶禄处,待回宫之后就直接住在了乾西五所,和惠嫔并不亲近。   可大阿哥对惠嫔不亲近,惠嫔却要护着这唯一的亲儿子。若不是惠嫔后来机智,大阿哥的结局会惨烈得多。   所以大哥啊,你还是得对惠嫔好一些。   “惠嫔娘娘不可能蠢。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惠嫔娘娘可想大哥了。”胤礽感慨道,“有亲额娘真好。”   荣嫔的笑容淡去,捏了捏胤礽的小手,没说话。   胤褆直白的问道:“你没有额娘?”   荣嫔:“……”这傻孩子也太糟心了!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胤礽摇头:“我额娘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我小时候还有人在我耳边唠叨,是我害死了额娘。”   胤褆这才想起来,对哦,先皇后已经去世了。   他眉头一横:“谁乱嚼舌根子,拖出去乱棍打死!”   胤礽:“……”虽然你维护我我很感动,但能不能才六岁就满嘴的乱棍打死?谁教的你?   胤礽强装坚强的笑道:“没关系,我不难过。我想额娘就来找荣嫔娘娘,找哥哥你。哥哥把你的亲额娘分一半给我好不好?”   胤褆犹豫道:“我倒是没关系。但我额娘好像有点笨,又经常哭,还啰嗦一些很烦人的话。弟弟你肯定不会喜欢。”   胤礽:“……”糟心的孩子。   荣嫔:“……”可怜的惠嫔。   荣嫔岔开话题:“到了,看,三阿哥正对你们笑呢。”   胤礽松开荣嫔的手,垫着脚探头去看在摇篮里翻来翻去不老实的胤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真挚了一些。   他由衷的赞扬道:“真可爱,真精神。”   上上辈子他被废的时候,只有老三和老十三替他说话。   对于老三,上上辈子的自己不领情,因为老三自己也有争夺皇位的想法。   但那个暴戾的太子不领情,这辈子的小胤礽领情。论迹不论心,何况谁又知道对方的心如何?   胤礽只知道,老三想要救太子是事实。   至于那个还要很久后才会出生的十三弟,便是那个暴戾的太子都对其愧疚很深。   康熙对儿子都较为纵容,唯独对十三阿哥胤祥十分苛刻。   一废太子之前,胤祥深受康熙喜爱。   一废太子之后,胤祥先被圈禁,后来放出来之后也没有任何重回朝堂的机会,只偶尔和众皇子一起随康熙出行。   胤祥被厌弃的原因是“不忠”,那年,他才二十二岁,风华正茂。   不忠,不忠。身为皇子,胤祥不可能对大清不忠。   这“不忠”,是源于胤祥对太子的“忠”。或者说,是胤祥源于对兄弟的感情,源于对真相的坚持,源于对康熙的失望——年轻气盛的胤祥被康熙质问时,坚持太子无错,甚至对康熙有怨愤之词。   胤祥和康熙是亲父子,两人都是一样的倔强。   康熙等着胤祥认错。胤祥不认错,他就冷酷的看着等着。   胤祥坚持自己没错。宁愿这样熬着,熬得自己身患重病,油尽灯枯,三十七岁雍正继位之后才重新被重用,四十四岁便英年早逝。   如此执拗的傻孩子,就是对兄弟冷酷如雍正,都忍不住对其信任看重。   或许换上其他兄弟继位,他们对胤祥也会非常信任和看重。   胤礽的眼神中带了一些旁人没察觉的怀念和感伤。但小宝宝对情绪很敏感,他感觉到了。   正闭着眼翻来翻去的三阿哥睁开明亮的双眼,好奇的凑到胤礽伸过来的小胖手处嗅了嗅,就像是一只未断奶的懵懂小动物。   “呀呀!”三阿哥叫道。   胤礽身上有三阿哥喜欢的甜甜奶味。三阿哥高兴得手舞足蹈。   “呀呀!”胤礽学着三阿哥叫了一声。   小小的三阿哥继续叫:“呀呀呀!”   胤礽:“呀呀呀!”   小奶娃兴奋得就像是一只在水面上使出水溅跃的大鱼,快从摇篮上蹦起来:“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他伸手抓住胤礽的手指使劲摇晃。   胤礽笑道:“呀呀呀呀。”   啊,三弟好可爱!   胤褆挠了挠脑袋:“你们在干什么?”   胤礽回头:“对话呀。”   胤褆疑惑:“你听得懂他说什么?”   胤礽老实道:“听不懂,但能勉强感觉到他在说什么。你也伸手呀呀呀一下,他肯定也能和哥哥你交流。”   胤褆伸出手:“呀呀?”   小奶娃瞪着眼睛看着满脸狰狞的胤褆:“……”   他勇敢的用只有一两颗小米牙的嘴,死死咬住了胤褆的手指。   胤褆:“啊?!!”   荣嫔大惊失色。   胤礽哈哈大笑。   ————   乾清宫中,康熙翻了半天折子,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刚把儿子赶走,他就想儿子了。   直到跟着胤礽和胤褆的一个小太监跑回来,他才收起那一副欲求不满的脸,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他们俩干什么蠢事了?”   小太监绘声绘色讲述太子和大阿哥到了钟粹宫后一系列事。   当小太监说太子对妃嫔抱拳“后会有期”,把大阿哥也带偏之后,康熙表情扭曲得厉害。   小胖子,找打!朕是这么教你的吗!噗……咳咳咳。   当小太监说太子和三阿哥用“呀呀呀”对话,三阿哥非常高兴;大阿哥也跟着学,却被三阿哥咬了的时候,康熙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朕的保成啊,怎么这么……”康熙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能形容儿子的词语,笑得停不下来。   同时,惠嫔也得知了钟粹宫的事。   她沉默了许久,幽幽的想,太子若是我的孩儿就好了。   她这次如此想,不是因为太子的地位,不是想成为大清的皇后和太后,只是单纯的嫌弃自家儿子。 第13章   “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绣花的惠嫔手抖了抖,差点扎到手指头。   自从自家大阿哥和太子见面后,几乎每日小太子魔性的声音都会准时响起。   惠嫔开始心绞痛。   她和儿子交流感情的时间啊!!!越来越少了!!!   可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微笑着站起来,去门口迎接尊贵的小太子。   惠嫔还没跨出门槛,就看到自家儿子从另一侧偏殿里冲了出来,一手拎着木头小剑,一手牵起小太子的手。   “走走走,赶紧走,等会儿额娘出来了又会拉着我俩唠叨好一阵子,我俩就没空玩啦!”胤禔拉着胤礽火急火燎的往外跑,“赶紧的!别被她追上!”   胤礽一边跌跌撞撞的跑,一边道:“可是我看到惠嫔娘娘已经出来了……”   “那还不赶紧跑!”胤禔加快了速度。   胤礽大叫:“哎哟,哥,你慢一点!”   惠嫔站在延禧宫门口,看着哒哒哒绝尘而去的儿子,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嬷嬷担心的道:“惠主子,大阿哥他……”   惠嫔和善的微笑道:“没事。大阿哥和太子关系好是好事,回去吧。”   嬷嬷松了一口气:“主子能想开就好。”   “有什么想不开?”惠嫔幽幽道。   想不开,我儿子就能不蠢了吗?就不会卖老娘了吗?   康熙在大阿哥与太子见面的当晚就来到了延禧宫。   “大阿哥对太子不友善。有谁在他耳边嚼舌根,你自己处理了。看在大阿哥的份上,这次朕不罚你。”康熙淡淡道,然后转身去了宜嫔宫里。   惠嫔被吓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她曾卖过娘家人一次,向康熙哭诉自家父兄鬼迷心窍和叶赫那拉氏勾勾搭搭,让康熙认为这件事她可能不知情,只是太过愚笨又被娘家人钻了空子,或许她会再次失去和儿子相处的机会。   惠嫔想起太子可爱的笑颜和自家儿子不耐烦的憨憨脸,和善的微笑不由变成无奈的笑容。   大阿哥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被人看透,还怎么争?不被坑就不错了。   还好太子仁善,对大阿哥极好,没让大阿哥被罚。   “今日太阳好,本宫去钟粹宫转转。”惠嫔吩咐道,“去本宫库房拿几批家里刚送来的绢布,三阿哥正长身体,用得着。”   惠嫔让宫女帮她换了一身衣服,扶着宫女的手,聘聘婷婷朝着钟粹宫走去。   惠嫔觉察出荣嫔似乎知道些什么很重要的秘密,她直觉自己必须套出这个秘密。   ————   胤礽本想去看三弟弟,但胤禔被三阿哥咬了一口,特别讨厌这个三弟弟,不肯去看。   胤礽只好变成时间管理大师,先去找胤禔,玩够回宫的时候再顺道去看看三阿哥。   胤禔带着胤礽去了演武场,指着小马驹道:“汗阿玛送我的。”   胤礽好奇的摸了摸小马驹:“是汗血宝马吗?”   胤禔摇头:“不是。汗阿玛说,不准我再提汗血宝马。”   胤礽道:“原来阿玛也发现汗血宝马和汗阿玛很像。”   胤禔点头:“没错!”   顾问行和胤禔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同时露出尴尬的神色。   这话他们告诉万岁爷/惠主子后,主子又要露出头疼的表情了。   胤禔已经六岁,可以学骑射。   他虽然还未正式入学,康熙也给他找了几个师傅,让他提前学着。   胤禔现在被拘着读书,只有学骑射的时候能出来溜达一下。这时候,胤礽就会过来,陪着胤禔学骑射。   胤禔不耐烦读书,但对骑射习武特别感兴趣。   胤礽也拿着小小的玩具弓箭,对着靶子嗖嗖嗖射,一根箭都没在靶子上。   他故意的。   未来的太子文不成武不就,被废是迟早的事吧?   胤礽记得自己五岁的时候被皇帝老爹带去景山猎场,据说射中了几只兔子一只鹿,皇帝老爹高兴坏了。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当然是胤礽对五岁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长大后听别人说的。   五岁射中兔子和鹿也太牛逼了,看来他前前世习武吃了很多苦。这辈子他绝对不吃苦,一定要在景山猎场给皇帝老爹丢脸。   胤礽玩了一会儿弓箭之后,就眼巴巴的看胤禔骑马。   胤禔在骑射和习武方面的确天赋异禀。这才几日,他已经骑得有模有样,在马背上稳稳当当,让教导的师傅们不断夸赞。   看到眼巴巴仰望他的太子弟弟,胤禔伸出小短手:“来不来骑马?大哥带你。”   “哥!你是最厉害最棒的哥哥!”胤礽跳着脚欢呼,“我要骑!”   教骑射的师傅立刻阻止道:“太子殿下还小……”   “我相信大哥!而且这么矮的距离,我摔不疼!”胤礽抓住胤禔的手,试图接力爬上小马驹的背。   但以胤礽的小短腿,显然不可能爬得上马背。   顾问行走上前,把胤礽抱上了马背。   胤礽坐在胤禔身前。胤禔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弟弟,笑着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抓稳!”   胤礽抓着小马驹坐具的边缘,紧张道:“好嘞哥哥!”   “驾!”胤禔挥舞着小马鞭,小马驹哒哒哒跑了起来。   康熙来看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胤禔带着胤礽围着演武场跑马。   胤禔满脸骄傲,挥舞着小马鞭的样子仿佛挥斥方遒的大将军;胤礽满脸崇拜,那小嘴一直叭叭叭没停过。   虽然康熙听不到胤礽说什么,也知道胤礽肯定说的是夸奖胤禔的话。   康熙酸了。   只是骑小马驹而已,只是跑得超级慢的小马驹而已,有什么好兴奋的?   朕没带过你骑高头大马吗?!   康熙回忆了一下,咳,还真没有。   “奴才(婢)恭请皇上圣安!”   见到康熙过来,演武场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胤禔慢悠悠的将小马驹停下,麻利的从马背上翻下来,把小马鞭插腰间后,对胤礽伸出双手:“下来,别怕,哥接着你。”   胤礽立刻朝着胤禔跳下来,被胤禔稳稳扶住。   一大一小两团子这才对着康熙道:“儿子请汗阿玛安。”   康熙站在一旁等他们下完马请完安后才道:“太子还小,别带他骑马。”   胤礽立刻道:“汗、阿玛欺负我!”   康熙额头青筋暴绽。你故意把那个“汗”字加重读音干什么?为了让朕想起汗血宝马吗?   “保成,你还小。”康熙坚持道,“怎么开始叫我汗阿玛了?”   胤礽道:“乌库妈妈说,在外面要注意阿玛的皇帝威严。”   康熙:“……”明明这话没问题,为什么他手痒了?   胤禔上前一步,把胤礽挡在身后,随时准备拉着胤礽逃跑。   这段时间他经常看到康熙追着胤礽揍,真是太残暴了。   当哥哥的要保护弟弟!乌库妈妈说的!只要汗阿玛揍太子弟弟,自己就拉着太子弟弟去找乌库妈妈求救!   康熙无奈的瞪了胤禔一眼。   “你想骑马,朕带你骑。”康熙“图穷匕见”,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朕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骑马。”   胤禔心直口快:“汗阿玛,你就是嫉妒我可以带着弟弟骑马吧?你这么忙,弟弟也没办法。汗阿玛你尽管忙正事,带弟弟的事交给儿子。”   康熙:“???”   他仔细打量自己的大儿子。   大儿子那憨憨的表情告诉他,这是心里话,说出来就没想过会被汗阿玛揍。   胤礽快憋不住笑了。   这是腹黑遇上天然黑,被完克啊。   当然,如果皇帝老爹直接掀桌子打儿子,大哥再天然黑都没用。   胤礽解围道:“知道了。阿玛现在有空吗?可以带我和大哥骑高头大马吗?我和大哥想骑大马。”   胤礽拉了拉胤禔的衣角。   胤禔立刻道:“对,我想骑大马!”   胤礽递了楼梯给康熙下,康熙终于气顺了。   他一把从胤禔身后捞起胤礽,把胤礽像抱小动物一样抱怀里拍了拍屁股:“就知道跟朕顽皮,还把你大哥带坏了!”   胤禔见康熙打胤礽的屁股,焦急的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去找乌库妈妈求助。   康熙瞪了胤禔一眼,一手抱着胤礽,另一只手把大儿子拎过来:“保清,不想骑大马了?”   胤禔立刻道:“想!”   康熙让人牵来了自己的马,抱着两个孩子跑了几圈。   下马后,胤礽开心地鼓掌,胤禔却仰着头皱着眉:“就这?也不是很快。还不如我带着弟弟跑得快。”   康熙:“……这校场太小,跑不开。”大儿子果然不讨喜!   胤礽想捂眼睛了。   大哥,你尊重一点阿玛呀!我担心我还没被圈,你又先被阿玛圈了!   “万岁陛下!皇后主子病了!”   就在康熙想着要不要教训一下大儿子的时候,一个太监急匆匆赶来,救了胤禔的屁股。   康熙被儿子气的时候心情仍旧很好。他心里说是要揍胤禔,其实很享受这仿若平常人家的父子温馨一刻。   太监这一嗓子,让康熙带着无奈笑容的慈父脸立刻沉了下去,吓得胤禔一哆嗦,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康熙看见胤禔害怕的神色,脸色更阴沉了。   “阿玛,赶紧去看皇额娘啊,你愣着干嘛?”胤礽扯了扯康熙的衣袖。   康熙低头看向对他没有半点惧怕的胤礽,心情才好转了一些。   他拍了拍胤礽的头:“好,朕去,你不准去。无论谁的旨意,你都不准去坤宁宫。”   胤礽虽然很疑惑,仍旧点点头答应道:“好。” 第14章   钮钴禄氏被册封皇后的时候,已经有孕在身。   康熙对钮钴禄皇后不是特别喜欢。   当年康熙年幼登基,索尼、鳌拜、遏必隆、苏克萨哈四位异姓大臣辅政。   索尼作为首辅是康熙率先拉拢对象。康熙迎娶索尼孙女赫舍里氏为后。   索尼死后,鳌拜矫诏冤杀苏克萨哈,遏必隆依付鳌拜,鳌拜大权独揽。   康熙好不容易和一帮少年侍卫借着游戏玩耍之名,趁着鳌拜疏忽大意杀掉鳌拜,成功夺回大权。因四大辅政大臣已经去了其三,为了安满洲勋贵的心,康熙没有治遏必隆死罪,只免了遏必隆的职。   仁孝皇后去世三年后,康熙后位空虚。三藩之乱让康熙急需拉拢满洲贵族。于是他迎遏必隆之女入宫为妃,次年立为皇后。   康熙作为合格的帝王,个人情绪一直放在帝王利益之后。他心里再对当年的事膈应,也在遏必隆重病的时候前去探望;钮钴禄氏进宫之后也得宠了一段时间,怀上了孩子。   对钮钴禄氏家族而言,他们站错了队,差点家族覆灭。现在宫中出了一个皇后,动作便急切了一些。   钮钴禄皇后刚封后,就立刻奏请给遏必隆建家庙。   康熙就有些膈应。   谁不知道遏必隆是罪臣,只是为了拉拢满洲老贵族,康熙不得不捏着鼻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遏必隆虽然离开了朝堂,削去的爵位都被康熙还了回来。康熙对他真是仁至义尽。   有爵位的大臣的确可以立家庙。但钮钴禄氏家族当时谨小慎微,不敢给遏必隆立。   康熙也不是不让遏必隆立家庙,可能不能别这么急?刚当皇后就不顾朕的心情吗?   膈应归膈应,皇后这是孝顺之举,康熙不但不能阻拦,还要大加赞赏。   康熙心胸还算宽广,容得下人。虽然对钮钴禄皇后不满,也没不满多久。   但之后钮钴禄皇后很快又做了一件让康熙不满的事。   钮钴禄皇后肩上背负钮钴禄氏复兴的重担,实在是太看重这个皇后的位置。她虽然已经怀孕,仍旧将宫务抓得死死的。初胎本就艰难,殚精竭虑过后,她便有了落胎之相。   康熙子嗣艰难,不嫌儿子多。反正保成已经被封为太子,还被养在自己身边,继后生再多儿子,康熙自信不会对保成的太子之位造成威胁。只要他护着保成,保成永远不用担心这些事。   见着钮钴禄皇后因为揽权导致差点坐胎不稳,康熙便有些对钮钴禄皇后真的开始不耐烦了。   还好钮钴禄皇后终于清醒,明白孩子比宫务重要多了,终于安心养胎,只是有些迟了。   这时候,她不知道从哪得知太子的神异之处,便向康熙请求沾沾太子的福气。康熙不在宫中的时候,让太子住她宫里。   钮钴禄皇后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理直气壮。   她肚子里的也是嫡子,地位不比胤礽差;她还活着赫舍里已经死了,活人比死人更能帮到康熙;赫舍里氏就只有一个风评不好的索额图撑着,钮钴禄氏的能人更多。   只是沾沾福气而已,又不会损害太子什么。这要求康熙肯定不会拒绝。   再说了,皇后养太子天经地义。   但还是个小姑娘的钮钴禄皇后没意识到康熙对这个亲自教养的小太子有多溺爱,这完全触及了康熙的雷点。   康熙很生气。   荣嫔也是,钮钴禄皇后也是,在猜到太子有神异之处后就想利用太子。   不慈!   但念及钮钴禄皇后才刚登上后位,肚子里还有孩子,康熙只能忍下不发作,只让胤礽不准去坤宁宫。   技能点没点到宫斗上,前前世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个早早去世的钮钴禄皇后的胤礽,并不知道康熙因为他开始厌恶钮钴禄皇后。   前前世的时候,康熙对钮钴禄皇后和钮钴禄家族还算不错,封赏甚厚,后面还有个得宠的温僖贵妃呢。   胤礽该吃吃,该喝喝,该找哥哥弟弟玩就去找哥哥弟弟玩,半点不操心。   胤礽也没法操心。他才多大一点?   哪知道,他不去坤宁宫,钮钴禄皇后居然来找他了。   康熙不是一直在宫中。   前线战事紧张,他经常巡视近边,检查防卫情况。   今年冬季,康熙跑到了长白山封山神,又不在宫中。   山高路远,天寒地冻,胤礽自然不会跟着康熙去受苦。他待在慈宁宫和太皇太后一起过冬。   钮钴禄皇后虽然身体不好,但一直卧床对胎儿也不利,于是仍旧隔三差五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胤礽不可避免的和钮钴禄皇后有所接触。   不过有太皇太后护着,钮钴禄皇后和胤礽始终没有私下见过面。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每到冬日便病恹恹的。胤礽刚来慈宁宫没几日,太皇太后又病了。   胤礽正和慈宁宫的嬷嬷玩着,皇太后差人来找胤礽。   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一直是隐形人,且不懂满语和汉语,很少和胤礽接触。   她难得主动叫胤礽去玩,胤礽自然屁颠屁颠去了。   哪知道胤礽一到皇太后的地方,就看到了钮钴禄皇后在那杵着。   皇太后叽里咕噜说了一连串蒙语,几乎成了胤礽专属太监的顾问行翻译道:“太后说,皇后娘娘提到你。太皇太后生病,她想替太皇太后分忧。”   胤礽满头问号。   分忧?难道你想把我带去坤宁宫养?   皇太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顾问行翻译道:“皇太后说,你这段时日住在她宫中。皇后娘娘会过来照顾你。”   钮钴禄皇后用帕子掩着嘴笑道:“万岁爷最重视太子,太子年幼,若过了病气便不好了。”   胤礽挠了挠头。虽然理是这个理,但总觉得怪怪的。   太皇太后的确也怕给胤礽过了病气,想过找人暂养胤礽一段时间。   够身份暂养胤礽的只有皇太后和皇后。   皇太后只会说蒙语,胤礽(假装)还不会说蒙语,可能养不好胤礽;皇后正安着胎,精力不够,且康熙出宫前特意叮嘱太皇太后隔离胤礽和皇后。   思来想去,太皇太后便决定如果再过几日身体好不起来,还是让苏麻喇姑带着胤礽去皇太后宫中暂住。只要多安排点人手,那个懦弱管不了事的侄孙女,应该也能照顾好胤礽。   皇太后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主动邀请胤礽来。   但康熙只和太皇太后说了不让皇后接近胤礽,没和这个透明人嫡母说。在皇太后看来,皇后关心太子理所当然,就这么傻乎乎被利用了。   皇太后每日固定时间去小佛堂念佛。钮钴禄皇后说想多和太子亲近,皇太后认为这是好事,便带走了自己所有伺候的人,把屋子留给了钮钴禄皇后和太子,让他们交流感情。   胤礽懵了。   顾问行额头沁出了汗珠。康熙走之前特意叮嘱过他,但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出口说话。   钮钴禄皇后把胤礽身边几个小太监和嬷嬷安排去做其他事,又差遣顾问行去小厨房给胤礽煮奶粥。   顾问行垂首一动不动。   钮钴禄皇后眉头一挑,正准备发怒,胤礽跳下椅子,挡在了顾问行面前。   “顾问行留下!”胤礽一改懵懂的神情,背着手皱眉道,仿佛小一号的康熙,“皇额娘遣走孤身边所有伺候的人是何意?”   钮钴禄皇后一愣,没料到胤礽突然变脸。   胤礽在宫中一直是顽皮无知孩童的形象,半点没有太子形象。他突然摆出了太子的架势,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钮钴禄皇后捏着帕子勉强笑道:“太子,你说什么?本宫……”   “孤又不是傻。皇额娘难道认为被汗阿玛亲自教导孤四年的孤能被您唬住?”胤礽冷笑,“您是大清的皇后,肚子里有孤的弟弟妹妹。既然你折腾这么多非要和孤单独见面,孤给皇额娘这个面子。明人不说暗话,皇额娘有什么要和孤说的,请直说。”   钮钴禄皇后被胤礽呛得脸色胀红。   她想发怒,被身边嬷嬷掐了一下才冷静下来。   就算她是大清的皇后,但胤礽是康熙亲自养在身边的太子,不是她能随意训斥的。   “太子爷,皇后娘娘是您皇额娘,您不能对皇后娘娘不敬。”钮钴禄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板着脸道。   胤礽“呵”了一声:“孤哪里对皇额娘不敬,嬷嬷您说呀。是孤将皇额娘现在做的事说了出来,所以对皇额娘不敬吗?”   “你……”钮钴禄皇后气得拍了一下椅背。   “孤怎么了,您说啊。”胤礽松开眉头,歪着头卖萌,“孤一定十分孝顺的洗耳恭听。”   钮钴禄皇后气得按住肚子就想装肚子疼。   她就不信,太子把她气得动了胎气,万岁爷还不生气!   “好了!你再说下去,她就要闹肚子痛了。到时候她给你按个不敬嫡母导致她动了胎气的罪,看你怎么办!”如连珠炮一般的话夹杂着几声咳嗽传来,太皇太后被粗壮嬷嬷搀扶着走进屋,身后一连串御医鱼贯而入。   钮钴禄皇后正呆愣着,头发雪白的老御医便十分不客气的开始给她把脉。   “秉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并未动胎气。”老御医道。   太皇太后把胤礽揽在身边坐下,冷哼道:“那就好。” 第15章   皇太后单纯,太皇太后在她身边安排了许多人护着她。   若皇太后只是听了钮钴禄皇后的话亲自来接太子去慈仁宫住,太皇太后还挺高兴这侄孙女终于主动了一回。   但皇太后自己去礼佛,把太子和钮钴禄皇后单独留一屋,这就不对劲了。   皇太后离开的时候,立刻有人通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略一沉思就猜到了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强撑着病体爬了起来。   钮钴禄皇后这点伎俩,太皇太后一眼就能看穿。   钮钴禄皇后遣走胤礽身边伺候的人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站到了窗外。她忍着咳嗽,就想看看这女人要做什么。   没想到钮钴禄皇后的目的还没暴露,就被胤礽怼得哑口无言。   太皇太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保成这小子平时看着是个傻的,其实心里门清,就是仗着有人护着懒得动脑子。   都是玄烨太过溺爱的错。太皇太后腹诽了康熙一句,带着人推门进屋,结束这场闹剧。   钮钴禄皇后毫无准备的被老御医把了脉,再喊肚子疼就不是胤礽的错,而是太皇太后“吓着她”的错了。   钮钴禄皇后哪敢让太皇太后有错?现在肚子真疼了她都得忍着。   太皇太后把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屋里伺候的除了她自己的人,只剩下顾问行。   顾问行是康熙的心腹。这里发生的事,顾问行会写信一五一十的告诉康熙。   “说吧,你找保成何事。”太皇太后虎着脸道。   胤礽十分担心道:“乌库妈妈,你去休息,我已经没事。以后我待在慈宁宫不出门,不会再惹麻烦。”   “你没有惹麻烦,是麻烦来找你。”太皇太后接过胤礽递来的水杯润了润喉咙,把咳嗽压了下去,“你若是说不出个理由来,这皇后就别当了。皇帝即使需要钮钴禄氏,钮钴禄氏也不止你一个适合进宫的女人。”   钮钴禄皇后本来还神色愤懑。太皇太后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立刻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乌库妈妈……”胤礽有些不忍。   太皇太后道:“你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清大统,不能心慈手软。”   胤礽脑袋上灯泡一亮。   这么说,我只要一直心慈手软,就可以不用继承大统了吗?   太皇太后不知道胤礽这小脑袋瓜子思维发散到了大气层外,她见胤礽安静下来,以为胤礽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满意的点点头。   “说吧。”太皇太后再次逼迫钮钴禄皇后。   “我只是……我只是想让太子分些福气给肚子里的孩子。”钮钴禄皇后萎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没想做什么。”   太皇太后脸色更黑了:“谁告诉你太子能分福气的事?”   钮钴禄皇后没说话。   太皇太后道:“你是准备让哀家一个个审你宫里的人?”   钮钴禄皇后立刻流出了眼泪,跪在了地上:“太皇太后,您何苦这么逼我?我肚子里的难道不是陛下的嫡子,不是您的曾孙?”   “扶她起来。这个当额娘的不懂事,不心疼肚子里的孩子,哀家心疼。”太皇太后冷漠道,“你把手伸到太子身上,是哀家逼你?是你想用肚子里的孩子逼哀家和太子才对吧!”   胤礽靠在太皇太后身上,语气很是无奈:“皇额娘,你搞错了,什么把福气分给别人?根本没有这种事。”   钮钴禄皇后的情绪有些崩溃,忍不住吼道:“荣嫔和她的孩子不是你救的吗!宫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你不肯救我的孩子!因为我的孩子是嫡子,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给哀家闭嘴!”太皇太后怒斥道,“咳咳咳……”   见太皇太后因愤怒而咳个不停,钮钴禄皇后冷静下来。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终于感到害怕。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仅仅十九岁、被家里娇宠养大的姑娘。   钮钴禄皇后十八岁入宫为妃,十九岁被立为皇后,入宫之前就知道自己进宫就是被选做了继后,很快就会入主坤宁宫。   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钮钴禄皇后从未有过波折吃过苦头。太皇太后一对她施压,她便情绪崩溃口不择言。   “乌库妈妈,让我把话和皇额娘说明白吧。”胤礽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成年人智商上线,“若不说清楚,她大概会一直怨恨我。”   胤礽看向钮钴禄皇后。   他的视线太过冷静和成熟,好像能看穿钮钴禄皇后的内心,让钮钴禄皇后不由又是一缩。   “宫中曾有人行巫蛊之事,诅咒汗阿玛的子嗣。”   胤礽这话,是康熙与他编的,太皇太后也参与其中。   康熙知道当日钟粹宫的事人多口杂,可能瞒不住。真实的龙脉之类的话不能告诉别人,套上巫蛊之术正好。   “孤是太子,身携潜龙之气,能吸引和消磨诅咒。孤能做的也就是这样罢了。”   “孤不是什么能分福气的灵童,不是人参娃娃,不是唐僧肉,治不了病更救不了命。孤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胤礽露出自嘲的笑容。   “要是孤真有那么厉害,会眼睁睁的看着乌库妈妈每日冬天都咳个不停?会连累额娘难产去世?皇额娘,你扪心自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诅咒才出的事吗?”   钮钴禄皇后很想说是,但她嘴唇翕动,竟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心疼的搂住胤礽,看向钮钴禄皇后的眼神更加冷漠。   她早就劝钮钴禄皇后放下手中权力安心养胎,钮钴禄皇后不肯,她也懒得多说。   经历了福临的事,她已经不想再管皇帝的后宫。   最终,钮钴禄皇后自食苦果,却迁怒一个孩子。   别说太子真的没办法救他,就算有办法又如何?既然她知道钟粹宫的事,就应该知道太子为此生病甚至出痘的事。   凭什么太子就该牺牲自己去救她的儿子?   胤礽本来也想问“凭什么”,但话到了舌尖,又吞了回去。   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没什么“凭什么”,只是这样罢了。   胤礽后悔了。他或许不该用这个借口去博得康熙的好感。   一个谎言,哪怕他给这个谎言安上了无数多的限制,仍旧有人把他当做救命的稻草。一旦发现这根稻草没用,就会恨上他。   他不喜欢被人恨,更不喜欢看着别人希望破灭时崩溃的神情。   但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胤礽说了一次谎,就要用一辈子去圆。   他现在只能疲惫道:“乌库妈妈,别罚皇额娘。皇额娘肚子里的孩子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太皇太后听到胤礽居然为钮钴禄皇后求情,十分无奈:“她欺负你,你在乎她什么?”   “我不在乎他,我只在乎我的亲人。我没有额娘,本比别人少了一个亲人,不想看到其他亲人再出事。”胤礽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红后,从太皇太后怀里跳下来。   他走到钮钴禄皇后面前,温暖的小手放在了钮钴禄皇后的肚子上。   “皇额娘,你的孩子身上没有诅咒。整个大清皇宫对皇子的诅咒以后只会来找孤,你放心吧。请养好身体,别老想着钮钴禄家族。”   “这个世间给了男子诸多便利,他们能打仗、能做官,能建功立业为相为将。女子却只能居于后宅,连抛头露面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男女之间这么大的不公平,家族的荣耀却还要依靠女人,这不可笑吗?如果男人没办法让光宗耀祖,只能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这个家族即使看上去兴盛,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长久不了。”   “人最重要的是自己。皇额娘请珍惜你的性命,多为孤的弟弟妹妹着想。你看看孤,即便身为太子,即便汗阿玛和乌库妈妈护着孤,没有额娘,也被人……”胤礽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他释然的笑了笑,道,“皇额娘好好休息,今日之事孤会向汗阿玛求情。”   太皇太后冷着脸道:“你即使替她求情,她也不会领情。”   胤礽道:“乌库妈妈,我知道。我不是为了谁,只是自己想要这么做。没有什么比我的亲人更重要。”   太皇太后叹气:“保成,你该多多想想自己。罢了,哀家不会罚你,你好好养胎,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大清的皇后,是爱新觉罗家的人。”   这一点,她想明白的时候,儿子却重病驾崩,无法挽回。   这是太皇太后心中永远的痛。   钮钴禄皇后仍旧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胤礽卖力唱念做打了一番,似乎也没能给她造成什么影响似的。   太皇太后遣人把钮钴禄皇后抬回了坤宁宫,又命御医时时刻刻守在坤宁宫,好好看护皇后。   她对外传口谕,天寒地冻,所有妃嫔都乖乖呆在宫里,不要来烦她和皇太后。   此事悄无声息的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胤礽不知道,但太皇太后知道。在他们与钮钴禄皇后对话的时候,胤禔站在门外,将一切都听了去。   康熙不在宫中,胤禔借口雪大了,私自给自己停了学。   他来找胤礽,告诉胤礽自己可以每天与胤礽一起玩的好消息。   胤禔先去了慈宁宫,听闻太皇太后拖着病体气势汹汹去了慈仁宫,立刻猜到有人欺负胤礽,挥舞着小马鞭冲向慈仁宫嚷着要救弟弟。   然后,他被拦在宫门外听完了整场对话,冷着脸转身离去。   次日,胤禔再次找胤礽玩时,神色与以前并无不同,好像没听懂前日慈仁宫中的对话似的。 第16章   不是好像,胤禔当时确实没听懂。   他还不满七岁,能听得懂才奇怪。   胤禔唯一听懂的是,皇后为了救肚子里的孩子要欺负太子弟弟,太子弟弟居然劝太皇太后放过皇后。   他冷着脸转身离去,是因为被太子这个过于软弱的性格气到了。   不过胤禔虽然没听懂,记忆力却不错。   当他回到延禧宫时,惠嫔见他气鼓鼓的好像和谁吵架了似的,又是欢欣又是担忧的问胤禔发生了何事。   惠嫔欢欣的是儿子和太子吵架,估计不会每日有空就去找太子,无视她这个额娘了;她担忧的当然是儿子和太子吵架,估计皇帝回来会斥责儿子。   胤禔把从慈仁宫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惠嫔,惠嫔脸色大变,身边下人们吓得跪了一遍。   憨憨大阿哥疑惑的环视了周围跪着的下人们一眼:“他们怎么了?腿软?饿的?额娘你没给他们吃饭?”   “咳咳咳。”惠嫔瞪了儿子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胤禔疑惑:“说话?”   惠嫔:“……”本宫累了。能不能换一个儿子?   惠嫔扶着额头道:“坐过来,我与你细说。”   “哦。”胤禔大大咧咧坐到惠嫔面前,惠嫔还没说话,胤禔的眼神就开始涣散。   显然,胤禔很不耐烦惠嫔的唠叨。   惠嫔深呼吸。冷静冷静,这是你的儿子,亲生的!   “你们退下。今日的事谁敢乱说,仔细你们的皮。”惠嫔遣走下人后,才将太子话中胤禔听不懂的地方一一解释给胤禔听。   胤禔从-_-到⊙_⊙再到O_o最后▼□▼。   说得口干舌燥的惠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后才问道:“听明白了?”   胤禔的神情从▼□▼恢复成了●_●:“大、大概?”   惠嫔开始心绞痛。   胤禔摆了摆手:“让爷缓缓,缓缓……”   惠嫔心更绞痛了。你在我面前爷什么爷?你礼貌吗!   “明白了!之前身边有人跟我说,我好不容易病好了,太子弟弟却生病了,汗阿玛只顾着看太子不来看我,原来是太子弟弟替我病了啊!”胤禔皱眉道,“还有我和小三在弟弟出痘之前就出宫避痘,似乎汗阿玛早知道宫里会有天花似的。”   胤禔已经近七岁,在信息量足够的前提下,他基本的逻辑思维还是有的。   惠嫔刚想问谁在胤禔跟前说皇帝只顾太子不顾他,当她听完胤禔所有的话之后,居然忍不住有了泪意。   惠嫔哽咽道:“你居然能明白?”   胤禔眉头紧皱,很不爽的看着自己亲额娘:“额娘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么明显的事,我怎么会想不明白?在额娘眼中,难道我很蠢?”   惠嫔真想反问,难道你不蠢吗?   但为了不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母子亲情雪上加霜,惠嫔强忍着道:“大阿哥当然是最聪慧的。”   “那是。”胤禔得意了一下,然后脸色又沉了下来,“皇后所说的钟粹宫的事是什么?额娘知道吗?”   惠嫔道:“听闻荣嫔生三阿哥的时候,原本好好的胎位突然不正了,皇帝太后都去钟粹宫守着,太子也去了。之后荣嫔有惊无险,母子均安。皇后可能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以为是太子分了福气给荣嫔和三阿哥吧。”   “荣嫔之后死了一个儿子呢。太子弟弟要真这么厉害,怎么那个儿子还是死了?”胤禔道,“会信这种话,皇后傻的吗?”   惠嫔忙道:“别乱说!”   胤禔皱眉:“实话实说叫什么乱说?在我看来,那巫蛊也不会特别厉害。要是厉害,我们大清还要什么八旗铁骑?找一群人跳大神夺江山不就得了。”   惠嫔松了一口气。原来儿子真的不蠢。   “是这么回事。不过孩子体弱,可能见了些脏东西,健康的孩子变得不健康,不健康的孩子更加难活。”惠嫔道,“太子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难道不是傻吗?他那么小一点,能护得住多少兄弟?汗阿玛都没动静,他逞什么能?还有,我比他强壮多了,他挡我前面干什么?”胤禔不满道,“不行,我要与他说说去。”   惠嫔忙拦住胤禔:“此事你就当做不知道。”   “为什么?”胤禔不解。   惠嫔道:“这事你汗阿玛都没说什么,你能说什么?太子可是你汗阿玛亲自带大的!难道万岁爷还能害了太子不成?”   胤禔没说话。   他能看出康熙对太子的重视和宠溺。可由着那么小一点的太子弟弟独自面对巫蛊诅咒,那些重视和宠溺是真实的吗?   胤禔小小的心灵生出了对康熙的疑惑。   但他毕竟是皇子。就算别人看他再憨,他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   “我知道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我身体好,诅咒侵蚀不了我,太子弟弟也会没事。”胤禔道,“我和小三这些时日没生病,太子就没生病。肯定是这样!”   惠嫔点头:“是这个理。”希望吧。   惠嫔终于知道荣嫔一直隐瞒的秘密是什么了。   “荣嫔曾经抱着长生去求太子,之后长生还是夭折了。太子的确治不了病,救不了命。”惠嫔感慨道。   胤禔皱眉:“所以我说太子蠢。救了人与他有什么好处?救不了人他还被怨恨。爷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弟弟?”   惠嫔心道的确。   这么蠢的太子真的能活到成年吗?   善良?宫中最不能容下的就是善良。   虽理智上这么想,惠嫔对太子却难免生出了些许好感。   惠嫔感慨道:“你对太子更好一些吧。”   胤禔嘟囔:“用不着你说。”   惠嫔:“……”大阿哥,你对额娘礼貌吗!!   ……   太皇太后也在头疼胤礽过于善良敦厚这件事。   如果她是平常人家的曾祖母,见到曾孙儿如此善良淳厚,肯定欣喜无比。   可胤礽是太子啊!太子将来会当皇帝啊!皇帝哪能心慈手软?   可她看着正给她捶腿的孝顺曾孙儿,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她曾严格教导康熙,却对胤礽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只能把气发在皇太后身上。   皇太后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她刚十三岁入宫时一样,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任由太皇太后发脾气,但就是听不懂。   太皇太后气没顺过来,反而更气了。   顺治十年,元后被废;顺治十一年,科尔沁立刻送来两位姑娘,年仅十三岁的阿拉坦琪琪格·博尔济吉特氏被封为皇后。   阿拉坦琪琪格入宫纯属意外,家里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培养。当时还是皇太后的太皇太后有心教导她上进,反而被她嫌弃烦。   在太皇太后生病之时,董鄂氏衣带不解日夜照顾太皇太后。阿拉坦琪琪格却连声问候都没有。   这一对比,还得了?顺治气得要废后,还是董鄂氏以死相逼才作罢。   太皇太后也气得不行,下令她三年不准来慈宁宫。   阿拉坦琪琪格见她在宫中最大的靠山不理她了,吓得大病一场。董鄂氏又只好废寝忘食的伺候她,还给她讲故事解闷。阿拉坦琪琪格抱着董鄂氏泪眼汪汪直喊“姐姐”。   太皇太后十分无语。   之后太皇太后不再将精力放在满蒙联姻上,她的心是真的累了。   傻人有傻福,这个傻姑娘傻乎乎的变成了皇太后,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傻。   太皇太后浑身无力,挥挥手让皇太后滚蛋。   皇太后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傻,也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皇太后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生存秘诀。以后一定不能和后宫妃嫔有任何接触!皇后也不行!   还有,自己的靠山非常喜欢太子,我也要喜欢太子。   皇太后记完小本本后,露出了大聪明的微笑。   ……   胤礽并不知道聪明的大阿哥和聪明的皇太后因为不同的原因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他只发现,大哥和皇太后突然对他过分的好,好到令他毛骨悚然。   胤礽吓得装病闭门不出。   这时候康熙得到顾问行的书信后,急匆匆回到宫中,刚一回来就听说胤礽病了。   保成生病肯定是因为钮钴禄皇后那个恶毒的女人!康熙气得振臂狂呼:“朕要废了她!”   “阿玛你三思啊!”胤礽扑通一个滑跪抱住康熙大……小腿,泪流满面苦劝。   一旁的太皇太后眼皮子直跳。   这一刻,康熙和胤礽的身影在太皇太后眼中,居然与顺治和董鄂妃当年之事重合了。   太皇太后捂着胸口,呼吸有点困难。   不愧是亲父子! 第17章   这里提醒一下,现在三藩之乱还没结束。   康熙捏着鼻子让钮钴禄氏进宫,准许遏必隆修家庙,就是为了安抚满洲八旗贵族,让他们卖力平乱。   所以钮钴禄皇后至少现在废不得。   康熙颓然的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只留下一只奶团子胤礽靠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康熙抱着胤礽,一下一下摸着胤礽的小脑袋,心里有点郁闷。   阿玛为了你气得睡不着觉,你倒是好,说着来陪阿玛,结果自己一闭眼就睡着。   胤礽睡眠质量极好,任由康熙揉来捏去也不醒。   看着儿子的睡颜,康熙心里的怒气渐渐平复,但那不甘之气怎么也平复不了。   康熙终于深刻体会到自家汗阿玛的痛苦,第一次和顺治产生了共鸣。   作为皇帝,连后宫都无法顺心如意,可见他这个皇帝有多没用。   康熙想起前明,想起更久远的前朝,许多青史中留名的皇后和太后出身都十分卑微。   除了防外戚之外,皇帝地位稳固、能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后也是原因之一。   汗阿玛宫中的蒙古贵女,朕宫中的满洲贵女,呵。   康熙冷笑的时候,胤礽翻了个身,干嚎道“玛法千古一帝!”,然后又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康熙:“……”   他捏了捏小胖子的脸,哭笑不得。   汗阿玛啊,您在保成的梦里做什么?逗孙子好玩吗?   百忍成钢。康熙自登基之后容忍的事多着,不差这一件。心情平复之后,恢复理智的康熙去坤宁宫看望钮钴禄皇后。   那之后,钮钴禄皇后安心在坤宁宫养胎,据御医说,她的身体好了不少,这个孩子或许有望生下来。   钮钴禄皇后让人送给了胤礽许多东西表示歉意。当日呛了胤礽的老嬷嬷对着胤礽不住的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胤礽看不下去,但康熙让他必须看下去。   “你是太子。”康熙把胤礽的脑袋掰正,“不要怕见血。”   胤礽瘪了瘪嘴。他不是怕见血,他只是不习惯这个时代。   他知道自己迟早得习惯这个时代,哪怕不变成前前世那个完完全全的封建太子,也要能伪装成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   但现在他还不到五岁,还可以再任性一阵子。   人类的本质有很多,比如鸽子和拖延症。胤礽往康熙怀里缩了缩。现在,我只是一只平平无奇拖延症患者。   康熙叹了口气,还是没硬下心来,松开了胤礽的脑袋,任由胤礽像一只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了自己怀里。   ……   康熙回来之后,后宫便立刻变得平静无波。谁也没有胆子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搞事。   但巫蛊诅咒和太子的事却悄悄传开,甚至传到了宫外人的耳朵中。   据流言说,以后宫里的孩子只要健康、只要不出意外,就会因为太子的庇佑,不会夭折。   宫外许多人对这个流言嗤之以鼻。   这个流言的意思不就是健康的皇子活下来,都有太子的一份功劳;皇子若是夭折就是自己身体不好或者遇到了意外,与太子无关?   皇帝为了给太子脸上贴金,连巫蛊这种晦气的借口都能用,真不怕闹笑话。   但宫里的嫔妃们却结合这两年宫中的事,悄悄相信了这个流言。   特别是惠嫔和荣嫔,她们看出了这个流言的另一层意思。   有皇帝和太皇太后坐镇的皇宫怎么可能传出流言?除非这流言是他们俩授意传出来的。   太子的事瞒不住,皇宫两大巨头故意传出这种流言,还包含了威慑和警告的意思。   钮钴禄皇后代表着满洲勋贵势力,皇帝暂时动不了她。其他妃嫔胆敢把手伸到太子身上,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那么硬的后台。   康熙十六年悄然过去,康熙十七年在鞭炮声中来临。   钮钴禄皇后的身体更好了,似乎怀的那一胎已经坐稳了。   胤礽记起,钮钴禄皇后似乎是今年年初崩的。   这一世的钮钴禄皇后似乎想开了,身体养了回来,或许不但能活过今年,自己还会多一个历史中没有的弟弟或者妹妹。   这是我的蝴蝶效应吗?我改变了历史?胤礽插插腰,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感觉自己牛逼极了。   康熙见胤礽越来越乐呵,似乎对钮钴禄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喜欢极了,十分无奈。   这笨小子,难道完全没意识到朕多一个嫡子会影响他的地位吗?   康熙自个儿可都听到宫里有传言了,胤礽耳边不会没人说。   宫里人知道说这些话肯定会被打死,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继续说,背后指使的人是真的非常急。   康熙想了想,直接隔三差五带着胤礽去坤宁宫小坐。   钮钴禄皇后差点被吓出好歹来。   她看到傻乐傻乐的胤礽,心情很复杂。   为了钮钴禄氏的利益,她应该对胤礽有敌意。可她并非天生坏人,看到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明明听到自己口出恶言,还对自己那么好,她心里难免触动。   太子是个傻子吗?这样傻的人,怎么能做太子?   钮钴禄皇后充满恶意的想,抚摸着肚子的手却微微颤抖。   又是一月过去。   胤礽看到池水化冻,春树吐芽,笑得更欢畅了。   暖春已经到来,钮钴禄皇后是真的活下来了!他那个历史不存在的弟弟妹妹真的要出生了!   胤禔不明白太子弟弟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恶毒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而兴奋,何况那个孩子明显会威胁到太子弟弟的地位。   他只能归结于,太子弟弟很傻。   这么傻的弟弟,爷究竟要怎么才护得住他?胤禔愁得头疼。   他更头疼的是,自己能看出来的事,汗阿玛不可能看不出来。   汗阿玛就由着太子弟弟这么傻,由着太子弟弟被欺负?汗阿玛真的疼太子弟弟吗?   胤禔对康熙的怀疑更深了。   小孩子可不懂什么大人的无奈。何况康熙在胤禔眼中无所不能。如果康熙没做,那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胤礽不知道知情人都在腹诽他是傻子。   他只是单纯为“历史中不存在”这件事而兴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脱离历史中既定的命运,现在一个“历史中不存在”出现,让胤礽信心满满。   这大概类似于手游抽卡时,如果所有人都没抽到ssr,大家肯定会认为卡池概率有问题。而当你身边有人抽到ssr后,你就会放心砸钱了一样。   只要卡池里有这张卡,那就只是钱的问题了。钱的问题算问题吗?如果算,那就是你还不够努力(狗头)。   胤礽掰着手指头数着新的弟弟妹妹降生的那一刻,那期待的模样连康熙和太皇太后都被感染了。   他们也跟着胤礽一起准备这个孩子的东西。   钮钴禄皇后不怎么样,但孩子总归是无罪的。   太皇太后甚至已经和康熙商量,趁着她还有精神,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先放慈宁宫养。   胤礽这么期待这个弟弟妹妹,太皇太后定要把这个孩子教得与胤礽亲近。   可就当皇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的期待值拉到最满的时候,钮钴禄皇后小产,身体急剧衰败,眼见着就不行了。   胤礽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呆滞。   他的脑袋嗡嗡嗡响。   他想,历史的惯性这么强大吗?都到了快临盆的时候了,胎儿都这么稳了,还能小产?   这一刻,胤礽心中的痛苦和悲伤,就像是自己往卡池里砸了所有的生活费,却被人告诉“之前抽出ssr的那个人是骗你”的一样。   卡池里或许没有这张卡。   历史没有被改变,只是稍稍绕了一个小弯。   胤礽钻进了死胡同,把自己愁病了。   坤宁宫中。   康熙不顾药味和血腥味,站在钮钴禄皇后的床头,冷眼看着这个容貌衰败的可怜女人。   “保成很期待这个孩子。他听闻孩子没了,哭得病倒了。”康熙冷声道,“是不是连保成都比你这个当额娘的更期待孩子的出生?”   钮钴禄皇后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就像是破旧风箱一样的刺耳声音:“我期待啊!皇上!我期待啊!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期待!”   康熙咬牙切齿道:“你期待,你为什么要喝那种东西?!因为御医说你怀的可能是公主,你为了生皇子,就去乱吃民间的偏方,想要把女胎变成男胎?!”   钮钴禄皇后哭嚎道:“御医说我身体不好,只能怀这一胎了。我没办法,我也没办法……我不知道那药不能吃啊,我找御医看了,药方上的药材都没有毒……”   “够了。”康熙闭上眼,“钮钴禄氏要送你的胞妹进宫照顾你。”   钮钴禄皇后哭声一怔。   康熙讽刺道:“对钮钴禄氏而言,你不过可有可无。没有你,他们还有其他女人可以送入宫。你为了钮钴禄氏拼成这样,值得吗?”   康熙讽刺完之后,拂袖而去。   坤宁宫肮脏得让他想吐。他急需回到胤礽身边喘口气。   这个宫里谁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有自己的傻儿子是纯净的。   ……   康熙家的傻儿子现在正在乾清宫抱着膝盖发呆中。   他不为钮钴禄皇后悲哀,不为不认识的弟弟妹妹悲哀,他没有那么善良。   胤礽只是十分懦弱的害怕中。   之前嚷嚷诅咒和玛法入梦,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   胤礽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大学生。他演技不好,心肠太软,不想演一辈子的戏。演戏真的太累了,欺骗对他那么好的亲人也让他很愧疚。   胤礽原本是打算趁着撒的谎不多,渐渐回到正轨。现在康熙真心疼爱他,大阿哥也与他手足情深,或许历史已经改变了。   钮钴禄皇后能活下来,能生下历史中不存在的孩子,不就证明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吗?   以后自己只要好好抱紧康熙大腿,不忤逆不贪权,一定可以活下去,说不定还能熬到四五十岁继承皇位呢。   胤礽甚至都想好自己的年号叫什么了。   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宝,没这么容易,历史的惯性可强大了。   和康熙的决裂、可怖的兄弟、疯魔的自己、令人窒息的控制和暗无天日的圈禁……前前世灰暗的情绪在胤礽心底翻腾,刺激着他的精神和灵魂,三个世界的意识在挤压和碰撞中不断融合。   果然还是只能继续骗下去了吧?当一个大骗子,骗一块带温泉的大庄子当圈禁地,然后宅在圈禁地里闭门不出。这样对谁都好。   当一辈子的骗子,你可以的。胤礽昏迷前,黯然的想。 第18章   钮钴禄皇后这次真的病得很重很重,连床都起不来了。   康熙让御医随时在坤宁宫轮番候着,还让钮钴禄皇后的妹妹破例入坤宁宫小住陪伴她。满朝文武百官都感慨康熙对钮钴禄皇后真好。   只有太皇太后和后宫高份位的嫔妃知道,好个屁。   康熙都快气死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还能把自己伤心病了!”康熙等胤礽喝完药,使劲点着胤礽的脑袋瓜骂道。   胤礽有气无力“嗷”了一声作为应答,敷衍极了。   他哪是伤心什么弟弟妹妹,是伤心还得继续绞尽脑汁演一辈子戏。   这是真正字面意义的人生如戏了。   康熙见胤礽不回答,继续戳胤礽的额头。   太皇太后见胤礽的额头都被康熙戳红了,忙阻止道:“他哪是伤心病了?是被吓病了!哪个孩子听到这种事不被吓病?保清不也被吓病了!”   康熙腹诽,大阿哥的确是被吓病,御医说他“惊惧过度”。但这小子是“郁结于心”啊!   你多大年纪,就郁结于心了!   康熙又想戳胤礽的脑袋,胤礽掀起被子,把脑袋藏进了被子里。   康熙又好气又好笑,狠狠拍了拍鼓鼓的被子包:“出来,别闷坏了。”   “阿玛发誓,不戳我额头。”胤礽闷声道。   康熙冷哼一声,站起来把被子一提一抖,胤礽从被子里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太皇太后扶着额头一边叹气一边训斥康熙。康熙把傻儿子往怀里一按,笑着听训。   太皇太后把假指甲摘了,戳了一下康熙的额头:“你把小时候的顽皮都留到现在了是不是?把保成放下!”   康熙拍了两下胤礽的屁股之后,才把胤礽塞回被子里:“记住,现在除了你阿玛和乌库妈妈,没人值得你郁结于心。”   胤礽瘪嘴。我郁结于心就是因为你啊。你个坏阿玛,控制欲极强,权力欲极强,疑心病极重。未来的我好惨啊。   不小心和前前世又多融合了一点胤礽,前前世的记忆和“技能”几乎都掌握了,负面情绪也更多了。   “知道了。”胤礽打了个哈欠,药效起了作用,他很快昏昏睡去。   康熙见胤礽睡着之后,脸上的笑容散去,眼眸中蒙上一层怒气。   见康熙这样,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保成伤心,恐怕是因为心目中额娘的印象破灭了吧。”   “钮钴禄不是他的额娘。”康熙冷声道。   太皇太后道:“同样是皇后,同样是怀胎不太稳的孩子,保成这么看重这个孩子,或许是无意识把这个孩子当做了自己。”   太皇太后心道,你对保成这么溺爱,不也是从保成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吗?   康熙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又道:“告诉保成和保清,钮钴禄氏是为了怀男胎乱吃药把胎儿给流了的消息的人真该死。对孩子而言,这种消息太残忍了,保清那么大的孩子都被吓得够呛。宫里需要有个人管着,哀家最近精力不济,皇太后是个傻的管不了事,你该让佟佳氏学学怎么管理宫务。”   “表妹……”康熙眉头紧皱。   太皇太后拍了拍康熙的手背:“哀家看她是个聪明的。你还怕她管不好后宫?”   康熙道:“表妹身体不好。”   太皇太后道:“哀家看她身体好得很。你就是惯着她惫懒。她是贵妃,她不管谁管?你若担心她未曾生育管不好皇子的事,可让荣嫔和惠嫔协理。”   康熙这才点头:“好。”   太皇太后又道:“保清也病了。现在保成睡了,你和哀家一起去看看保清。”   康熙在胤礽不怎么乖巧的睡颜上流连了一眼,起身和太皇太后离开。   他们才刚走出乾清宫门,就看见胤禔像脱缰的小马驹一样冲了过来。   康熙忙把胤禔拦下:“你不是生病了吗?”   胤禔请了安后道:“是病了,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听说太子弟弟病了!汗阿玛,太子弟弟还好吗!”   “保清,你慢点!别在宫里乱跑!”惠嫔和一众太监嬷嬷宫女气喘吁吁的快走过来,见太皇太后和康熙杵在门口,忙下跪请安。   “平身。怎么走这么急?”康熙一手拎住大儿子衣服后领,不准他去打扰胤礽,一手扶起惠嫔。   惠嫔尴尬道:“大阿哥跑得太快,妾追不上。”   康熙忍俊不禁:“你让人叫轿子啊。”   太皇太后横了胤禔一眼,也忍不住笑了:“保清跑这么快,哪有空叫轿子?”   胤禔嘟囔:“是额娘太慢。她不会跑吗?”   康熙拍了一下胤禔的脑袋:“规矩!宫里不准乱跑!”   胤禔想说,跑来乾清宫看太子弟弟不叫乱跑。但随着康熙对他教导时间的增多,胤禔对康熙越来越敬畏,没敢说出来。   “保成刚睡下,你……”康熙话音未落,胤礽的声音就从殿里传了出来。   “是大哥吗!我听见大哥的声音了!大哥你的病好了吗!”   胤禔忙道:“好了好了!我来看你了!”   说完,他不满的看了康熙一眼。   汗阿玛,大骗子,弟弟根本没睡!   康熙:“……”这小子不是刚睡下吗?!   一行人刚走出殿门口又折了回去,胤礽果真醒着。   “你不是刚睡下吗!你刚在装睡?!”康熙气得捏胤礽的脸。   胤礽被捏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没装睡。落枕,摔醒了。”   胤礽指着自己的额角。康熙一看,还真红了一片。   康熙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睡个觉还能把自己撞着,这天底下你是独一份!”   胤礽赔笑道:“阿玛,你和乌库妈妈去忙吧。”   胤禔道:“对对对,有我照顾弟弟就够了。”   康熙:“……”深呼吸。   惠嫔:“……”深呼吸。   太皇太后:“噗……咳咳咳。好好好,皇上,让他们兄弟俩单独待着吧。他们同龄人才玩得起来,嫌弃我们了呢。”   惠嫔:“……”呼吸不畅了。   康熙恶狠狠的瞪了胤禔一眼。   胤禔迷惑回望。   康熙敲了胤禔脑袋一下:“好,你和保成在这里待着。今夜你就睡在这得了。”   朕气着了,朕今夜要去后宫找解语花,不陪保成这个没良心的儿子!   胤禔开心道:“好!”   太皇太后对惠嫔道:“跟着哀家去慈宁宫,哀家有事要对你说。”   “是。”惠嫔捏紧了帕子。难道太皇太后要因为胤禔的不懂规矩训斥我?千万不要剥夺我养育胤禔的权力啊!   太皇太后当然不是斥责惠嫔。她挺满意惠嫔把大阿哥养得和太子亲近。   太皇太后把佟贵妃和荣嫔都叫到了慈宁宫,与她们商议管理后宫的事。   康熙陪着坐了一会儿后,就去找宜嫔了。   佟贵妃眼中有些泛酸。   太皇太后看着康熙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本以为皇帝对佟佳氏格外在意。其实自己这孙儿和他阿玛、玛法都不同,是多情也无情啊。   ……   胤禔得以和胤礽抵足而眠,秉烛夜谈,兴奋极了。   于是他在胤礽耳边说了一大通钮钴禄皇后的坏话、亲额娘惠嫔的坏话、亲阿玛康熙的坏话。   胤礽吓得瞌睡都没了。   乾清宫全是皇帝老爹的人,你没脑子吗!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明天阿玛就会知道!   但胤禔语速实在是太快,跟连炮珠似的,胤礽根本来不及插嘴,他便嘟嘟嘟嘟发射完了。胤礽只能平躺着装死。   嗯,我只是一只翻肚皮的小咸鱼,我不知道大阿哥说了些什么。   “弟弟,你说汗阿玛会怎么处罚皇后?”胤禔还意犹未尽,“她那么恶毒!”   胤礽嘴皮动了动,并不想和胤禔讨论这个问题。   他想,年轻时候理智到极致的皇帝老爹,大概率是冷眼等着钮钴禄皇后去死,然后大方的给她死后衰荣。   就是这辈子不知道钮钴禄皇后的谥号会是什么。   “弟弟,你怎么都不说话?累了?”胤禔推了一把胤礽。   胤礽叹了口气,道:“哥,我从阿玛那里听了许多故事,我给你讲故事吧。”   胤禔道:“好,你说。”   胤礽道:“我们先说一个叫麦哲伦的人的冒险故事。”   你不是喜欢打仗吗?告诉你海外有多少好地方,你长大之后去打吧。到时候打下的地盘,阿玛肯定都愿意封给你,四舍五入你也算土皇帝了。   胤礽想起记忆中和他一样疯魔的胤禔,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很快,他叹的气更多了。   “胡扯!大地怎么是圆的?!”   “这个啊,我来给你解释。你去过海面吗?”   “没有!”   “呃,看过大江吗?”   “没有!”   “看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吗!”   “没有!”   “总之,地球就是圆的!等你看到大海大江大草原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继续听我说!”   “哦。”   ……   “胡扯!那什么英什么葡萄什么西瓜的舰队怎么会比我大清的还强!我大清才是第一!”   “我们现在连自己的舰队都没有,还是收编的前明的谢谢!”   “我不信!”   “台湾都还在郑家手中呢!”   “咦?是吗?”   “是是是。你继续听,别打断我!”   “哦。”   ……   “胡扯!”   “闭嘴!先听我说完再提问!”   胤礽一把捂住胤禔的嘴。   给大哥讲故事简直是折磨! 第19章   第二天,胤礽和胤禔的秉烛夜谈内容果然出现在了康熙的桌案上。   康熙看了一眼高高堆起的折子:“等朕批改完折子就看。”   他自言自语完之后,拿起了胤礽和胤禔秉烛夜谈内容的记录本。   刚来乾清宫伺候的小太监梁九功倒水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溢出来。   赵昌瞪了梁九功一眼,拿走了梁九功手中的茶壶,亲自伺候着康熙喝茶。   梁九功低着头退下,后背差点被冷汗浸湿。   “那个人是谁?”赵昌看似在责怪梁九功,实际上是在袒护他。康熙好奇地问了一句。   赵昌实话实说道:“他叫梁九功,是刚进宫的一个小太监,手脚挺麻利,脑袋也还算灵活,奴才看着挺喜欢。”   太监在宫中贵人面前多自称“奴婢”,但身上有了官职之后,太监也能和包衣们一样自称“奴才”。自称的改变,是大太监地位的象征。   康熙笑道:“你难得称赞一个人。你喜欢就好好培养,能把人培养出来,朕就给你换个位置。”   赵昌笑道:“奴才是想一辈子近身伺候万岁爷,不用换位置。”   “朕可不想浪费你的才华。”康熙和亲近的太监和臣子说话很随意,“别贫了,给朕把灯挑亮一些,朕要看看保成和保清说了什么会气死朕的话。”   这话赵昌就不敢回答了。   在这宫里,敢把“死”这个忌讳的字挂嘴边的,只有面前的万岁爷。   康熙打开小本子,刚看两行就笑得直不起腰。   “没想到朕在保清心中居然这么坏?”康熙看着胤禔满纸的抱怨,笑得直不起腰,“他就这么讨厌读书?”   赵昌赔笑道:“大阿哥很擅长骑射。”   “他就是个纯纯粹粹的武夫。”康熙笑道,“越不喜欢就越该学。他想带兵打仗,连兵书都没读几本哪能行?”   康熙又翻了几页,记录本上胤禔抱怨的神情跃然纸上,活灵活现,中间穿插着“太子殿下叹气”“太子殿下躺平”“太子殿下翻白眼”的插叙,康熙笑得差点呛着。   他可以想象出自家聪慧的傻儿子心中如何腹诽口无遮拦的大阿哥。   康熙现在对幸存的儿子的容忍心极强,大阿哥说了这么多人的坏话,在康熙眼中都是直率天真,并不生气。   他只是比较同情惠嫔。   “赵昌,等会儿把朕前阵子得到的西洋镜找出来,给惠嫔送过去。”康熙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辛苦她了。”   赵昌道:“是。”   康熙继续翻小本子,刚止住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保成肯定再也不想再给保清讲故事了。”康熙的肩膀微微颤抖道。   能把脾气跟面团似的胤礽气得直接上手捂嘴,自家大儿子真是厉害。   不过胤礽知道的海外的事比朕还多,肯定都是他玛法在胤礽梦里瞎叨叨的。康熙笑着笑着,又有点不舒坦了。   他真不知道是该嫉妒自己都没被顺治教导过,儿子却能被顺治亲自教导;还是该抱怨教儿子是他自己的事,汗阿玛你一边去。   “汗阿玛真是对海外广阔的土地念念不忘啊。”康熙感慨。   赵昌把头低得快埋在胸口上。   先帝在梦中教授太子的事,他听了也得当没听见。一旦有半点风声传出去,他的脑袋就不保了。   康熙看完记录本,伸了个懒腰,精神百倍地批改折子。   待一大摞折子批改完,康熙揉了揉疲惫的眉间道:“保成现在在哪?”   赵昌往后扫了一眼,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跪地道:“太子在御花园散步。”   康熙时刻关注着胤礽,每隔半刻胤礽那边伺候的人就会传消息过来,等着康熙随时询问。   康熙让人把折子拿走后,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去御花园看看。昨日他还病着,今日就乱跑。”   说什么散步,保成那小子仗着年纪小,比保清还不稳重。他那一步三蹦的走路方式能叫散步?   康熙想着胤礽在御花园疯跑的模样,疲惫散去了许多。剩下的疲惫,大约只要亲眼看见儿子在御花园疯跑的矫健身姿,就能完全痊愈了。   胤礽出乎康熙所料,居然没有在御花园折返跑健身。   他遇到了乌雅氏,正拦着乌雅氏说话。   胤礽还小,找低等嫔妃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不过他平时从不和嫔妃主动搭话。   今天胤礽破了这个惯例,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那个将来会登基的四弟弟应该已经在乌雅氏肚子里了吧?我记得今年年底他就会出生啊,怎么没听到乌雅氏怀孕的消息?   胤礽在乾清宫和慈宁宫两边住,嫔妃怀孕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奇怪了,不应该啊,宫里女人的月事都会上报,这怀孕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吗?   于是胤礽在小亭子遇到晒太阳的乌雅氏之后没有离开,而是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乌雅氏。   乌雅氏被胤礽打量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忐忑问道:“太子殿下有何指教?奴婢有何地方不对吗?”   胤礽背着手道:“你脸色苍白,步伐虚浮。”   乌雅氏:“???”这是干什么?乌雅氏汗毛都竖起来了。   胤礽道:“要不要请个御医看看?”   乌雅氏紧张的心情陡然一缓。   早就听说太子宅心仁厚过分善良,不像是宫里面的孩子。看来传言没有夸大。   乌雅氏忙道:“奴婢没事,不用麻烦太子。”   “宫里的妃嫔应该每月都有请平安脉。”胤礽道,“你请了吗?”   乌雅氏想说“请了”,但又不敢欺骗胤礽,只好低头不语。   胤礽挑眉:“那就是没请。顾太监,太医院有空闲的御医吗?给她看看。孤看她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身体肯定不好。”   胤礽顿了顿,又道:“汗阿玛说过,乌雅氏祖父额参乃是有功悍将,虽缘事削爵,功臣之孙女也不该被慢待。”   顾问行立刻明白了胤礽的意思。   额参跟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深受太宗皇帝信任,将膳房总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额参后来升任内大臣,统领宫中侍卫。宫中侍卫都为八旗勋贵子弟,他身为包衣却成为侍卫统领,可见其圣眷优渥。   顺治朝才在内大臣上设置领侍卫内大臣。在皇太极时期,内大臣是正一品,侍卫统领的一把手。宫廷内外防卫,全在内大臣手中。   可正因为额参是皇太极心腹,皇太极一死,他的位置就被多尔衮派人取而代之,连爵位都被削了,郁郁而终。   到了乌雅氏的父亲这一代,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参领。   皇上说起他,肯定是念着太宗朝的旧人。太子就记住了。   “是,奴才马上叫人请御医来。”顾问行道。   乌雅氏听到太子居然记得她的祖父,双眼不由泛红。   乌雅氏辉煌过一段时日,皇太极让额参领内大臣的时候,他们离抬旗就只有一步之遥。   可皇太极驾崩,多尔衮掌权,乌雅氏身为皇太极最信任的家仆,差点被打入尘埃。   他们翘首盼着多尔衮倒台。多尔衮倒台了,先帝却没记起他们一家。   可即便这样,乌雅氏在家中也是被娇宠长大的小姐。   她虽以宫女之身入宫,很快就成为了皇帝的女人,享受的是庶妃待遇,本以为可以青云直上。   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她无子也无宠,连生病了连御医都请不来。   这段时间御医都紧着坤宁宫,剩下的人要照看皇子、照看高位妃嫔、照看家里在宫中有门路的八旗贵女,乌雅氏第一次感受到宫中被冷落的人的煎熬。   “别哭。”胤礽见乌雅氏落泪,惊讶极了。   不至于吧?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还能把未来的德妃感动哭了。   “皇上和太子殿下能记得奴婢的祖父,奴婢……”乌雅氏跪地不起。   “起来起来,这又什么好哭的。你不应该生气吗?”胤礽头皮发麻。糟糕,他把皇帝老爹的小老婆说哭了,皇帝老爹不会揍他吧?   “啊?为什么要生气?”这时候,茂密的矮小灌木丛中钻出个光亮的脑袋。   胤礽差点被吓出好歹来:“大哥!你怎么在灌木丛里?!你什么时候躲在灌木丛里的!”   胤禔从灌木丛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枝叶:“别嚷嚷,我刚从书房装肚子痛逃出来。爷就不耐烦读那些什么子曰。”   胤礽道:“……大哥,你会被汗阿玛揍的。”   胤禔道:“到时候装病就行。我病了,汗阿玛还非得让我读书吗?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她要生气?”   胤礽先让乌雅氏平身,才回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胤禔理直气壮:“好奇!”   胤礽老气横秋的揉了揉眉头,道:“我的意思不是她对我生气,而是对家里生气。她祖父这么厉害,怎么这一代乌雅氏的男人这么没用?现在三藩之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刻,他们有额参一半的本事,就该建功立业去。若男儿有本事,何至于家中女子连平安脉都请不来?”   胤禔点头,十分赞同道:“没错!我额娘的亲戚也是!天天找额娘打秋风,全靠额娘和我在宫中的地位为他们谋好处。同样是乌拉那拉氏,他们就不能学学费扬古那样自己建功立业吗?”   乌雅氏破涕为笑又不敢笑,憋得厉害。   她越发喜欢这个善良的太子了,连大阿哥这个宫里出了名的“坑娘”阿哥,她都生出了一些好感。   后宫的女子积极钻营,不就为了荫蔽家族?   可她们在宫中凄凄凉凉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建功立业本是男子的事,他们不努力,为何要为难自己?   若我等为男子,定不会如此。   可这也只能梦一梦而已。   连孩子都懂得的事,为何家里的男儿们不明白?   “八旗武职各有其职责,乌雅魏武所属八旗包衣拱卫京师,没有机会上前线。”康熙的声音从胤礽身后传来。   胤礽和胤禔同时吓得像兔子一样蹦起来。   康熙一手拎住一只兔崽子,冷笑道:“不读书,来御花园逛什么逛?”   胤禔抖得像鹌鹑,不敢回答。   胤礽讨饶道:“我和大哥大病刚愈,理应出来多走走跳跳锻炼身体,不应该被关在屋里读书。”   胤禔就算浑身颤抖也要梗着脖子附和胤礽:“没错!”   康熙松开手,给胤禔和胤礽一人一个爆栗。   他对乌雅氏道:“既然保成都能看出你得病,太医院该整治一下了。”   乌雅氏在康熙来的时候就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起来。你给她看看是什么病。”康熙对身后人道。   胤禔跳出来的时候,康熙已经到了。   他带着一群人藏在墙角处,竖着耳朵听自家傻儿子高谈阔论,一边听一边点头。   看,别说保成,连傻保清都知道的事,那些人还不如傻保清!   惠嫔那群亲戚真的很糟心。辛苦惠嫔了。   康熙本不知道乌雅氏家里是干什么的。听胤礽说起来额参的事时,他赶紧询问身边的人。   赵昌作为乾清宫太监总管,将后宫中所有妃嫔的家世都背得一清二楚,立刻给康熙解惑。康熙这才知道乌雅氏还有一个厉害的祖父。   老御医是太子遣人找御医的时候一路小跑跑过来的,中途就被康熙拦住。康熙偷听完了才让御医和自己一起出去。   老御医替乌雅氏把脉,把了左手把右手,把胡子都捋断了两根。   乌雅氏吓得嘴唇都白了。   御医这么严肃,难道是绝症?   康熙在亭子中坐下,胤礽靠在了他怀里。胤禔离康熙隔了一尺的距离,不敢太靠近会揍他屁股罚他抄书的康熙。   康熙皱眉问道:“什么病?”难道保成还真的误打误撞遇到了一个快病死的嫔妃?   真晦气。   老御医抖了抖,颤颤悠悠的跪下磕头:“回皇上,不是病,是喜脉。”   乌雅氏眼睛陡然睁大。   康熙也愣住了:“喜脉?你确定?!”   老御医怕极了:“是喜脉。”   若只是病了,太医院没来得及给乌雅氏请平安脉,也就受个斥责。可现在乌雅氏不是病了,而是怀孕,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若是乌雅氏这胎因御医的怠慢不小心落了,太医院肯定会死人。老御医吓得半死。   康熙先一喜,然后脸色深沉如水,如暴风雨前夕。   胤禔仰头看了一眼康熙的脸,屁股又往旁边挪了挪。   汗阿玛生气了,好可怕,想逃跑。   “她脸色不好,这一胎能养好吗?”胤礽问道,打断了康熙酝酿的暴风雨,“肯定能养好,对不对?”   老御医立刻道:“能!虽然母体有些弱,但胎儿无事,喝几服安胎药就能稳住!”   康熙怒斥道:“那还不赶快去开药!”   “是!”老御医倒着爬出亭子,然后往太医院跑,完全不敢按照原本流程写下药方,让其他人抓药。   乌雅氏摸了摸肚子,神情怔怔,还没从自己有孩子的惊吓中醒过来。   康熙看着乌雅氏的模样,有些心疼。   乌雅氏毕竟是他的女人,现在还怀了孩子,受了委屈康熙当然会心疼。   何况胤礽点出乌雅氏的祖父是皇太极的心腹,因多尔衮才遭了灾祸。康熙念旧情,对乌雅氏多了几分看重。   “永和宫还没有主位,你今日便搬到永和宫去。”康熙缓了缓,道,“好好养胎,你的阿玛兄弟若真有本事,朕许他去三藩之乱战场立功。”   乌雅氏立刻跪下激动磕头:“谢陛下!”   康熙道:“不用谢朕,是太子救了你。”   乌雅氏立刻再次磕头:“谢太子,谢大阿哥,谢陛下!”   胤礽摆了摆手:“别激动,好好养着孤的弟弟妹妹。你若真感谢孤,就承诺孤一件事,无论你以后有了多喜爱的孩子,请也对这一个孩子好一些。”   乌雅氏立刻道:“奴婢当然会对孩子好……”   “不一定。人皆喜欢小儿子,早出生的孩子总是会被忽视。如果那个孩子性格不好,就更容易被人比来比去。”胤礽想起四阿哥胤禛之后的遭遇,不由唏嘘,“不是所有额娘都爱孩子。”   胤禔使劲点头:“没错。皇后就不爱孩子。我额娘也老拿我比来比去,说如果她还有孩子,绝对不管我。你看看,她还没其他孩子就在嫌弃我了!”   胤礽:“……”   康熙:“……”   乌雅氏把头低得快埋进自己波涛汹涌的胸上。   三人此刻心声一致:惠嫔,辛苦了!   “好了,保清,你闭嘴!”康熙训斥,“不准胡说。”   “我……”胤禔刚想说自己没胡说,胤礽跳到他怀里,捂住他的嘴。   胤禔抱着自己的奶团子弟弟,手足无措。   康熙被逗乐了:“保成下来,别摔着了。乌雅氏,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好些,你的孩子是太子救下的,记住这一点。”   乌雅氏立刻磕头:“是!”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对太子感激涕零。   太子记得她的祖父,为她兄弟争取到了立功的机会,还救了她的孩子。   若不是太子善良,她不知道自己怀孕,很可能不小心落了这一胎。   一想到自己第一个孩子会稀里糊涂死去,她进宫已经五年,在宫中煎熬了足足五年,终于盼来了的孩子,差点稀里糊涂的死去!乌雅氏就怕得浑身发抖。   御医带着药来了,康熙遣人将乌雅氏直接送往永和宫,并重新给她配备了几个宫女太监。   乌雅氏的待遇一跃从庶妃升为了嫔。   康熙先把胤禔赶回去继续读书,然后抱着胤礽去慈宁宫,告诉太皇太后这个好消息。   胤礽离开前还在扯着嗓子喊:“你一定要对这个孩子好哦,你是一个好额娘对不对!”   康熙尴尬得不断拍胤礽的屁股。   乌雅氏哭着笑着使劲点头,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她都会好好爱他们。   这个孩子是太子救回来的,是她命运发生改变的起点,是乌雅氏一族的福星。   希望哥哥能抓住这个机会,重建祖父的荣光。   “愿长生天保佑太子,太子一生无忧无病。”乌雅氏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   康熙把胤礽抱去慈宁宫的一路上都在训斥自己这个不懂规矩的儿子。   胤礽仰着头十分嚣张。规矩是什么?有弟弟妹妹们重要?   康熙“气”得又拍了胤礽几下屁股。   于是胤礽一到慈宁宫,就大嚎着:“乌库妈妈快救救您可怜的孙儿,您可怜的孙儿屁股快被阿玛揍成八瓣了!”   康熙继续拍:“你哪听来的粗鄙之语!找揍!”   太皇太后正在教佟贵妃宫务,听闻胤礽的叫声,立刻站起来往外走:“皇上!住手!保成病刚好!”   佟贵妃愣了一下,忙跟着出去。   她心里酸极了。   康熙其他宠妃只是让她小酸一下,太子这个存在简直让她泡进了醋缸子里。   佟贵妃是宫里极少的对康熙有真正男女之情的妃嫔,所以她会为赫舍里氏在康熙心中的特殊地位而吃醋。   赫舍里皇后生前,康熙对他敬大于爱;赫舍里皇后一死,就成了康熙心中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是永恒定格在美好的完美结发妻子。   佟贵妃发现,除非自己也死了,否则在皇帝心中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   而且这个死人还有得宠的儿子,自己活着却无一子半女,更显凄凉。   她走上前,见太皇太后、康熙、胤礽笑闹成一团,仿佛寻常人家的祖孙三代,心里更加难过,立刻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她离开前本以为康熙会挽留,没想到康熙大大咧咧挥手让她走了,似乎半点没注意到佟贵妃的情绪。   佟贵妃回宫后就不由哭了一场。   但康熙让佟贵妃离开,并不是因为不照顾佟贵妃的心情。   正好相反。没份位的庶妃们请不到平安脉的事虽是因为皇后病了宫中混乱,佟贵妃也才刚接懿旨管理后宫。但既然她现在是管理后宫的人,就要担这个责任。   康熙让佟贵妃走后才提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佟贵妃无辜受罚。   康熙将乌雅氏怀孕的事告诉太皇太后,顺带告诉太皇太后,胤礽扯着嗓子在御花园对着乌雅氏喊“你一定要当一个好额娘”这件没规矩的事。   太皇太后却捏着帕子擦眼泪:“这怎么能是保成没规矩?保成被钮钴禄氏吓坏了,只想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保成做得好!”   胤礽扑到太皇太后怀里,回过头对康熙吐舌头。   略略略,告状不成功的坏阿玛。   康熙冷笑着捏拳头。   若不是看你今日有功,朕现在就揍得你满头包!   作者有话要说:   德妃的祖父打过朝鲜,德妃弟弟的孙儿出使朝鲜也立过功,所以德妃弟弟应该有些本事。   德妃族人中最强的还是乌雅·兆惠,大家感兴趣可以搜搜他的事迹。 第20章   乌雅氏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佟贵妃奉太皇太后懿旨,命太医院给所有嫔妃挨个把脉。虽然没有发现其他怀孕的妃嫔,但发现了几个重病的妃嫔。   当这些妃嫔得知为何自己得救时,都在小佛堂念太子的好。   佟贵妃心中再酸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太子真是太善良了,善良得都不像宫里的人。   她的陪嫁嬷嬷再次劝说,让佟贵妃和太子亲近亲近。   佟贵妃的态度终于松动:“再说吧。要做什么,也要等皇后病愈之后。”   或者等皇后病死后。   钮钴禄皇后小产之后虽然一直病病殃殃,但似乎还不到快病死的时候。   康熙听闻钮钴禄皇后的病有起色之后,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到慈宁宫对太皇太后道:“为了给皇后冲喜,宫里该破格提拔一些妃嫔,放出一些年纪大的宫女。皇后的妹妹侍奉皇后有功,可册封为嫔。”   太皇太后心道,皇帝是真的深恨钮钴禄皇后,恨不得这个皇后早点死。   好巧,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太皇太后慈祥的笑容如庙子里的菩萨:“皇帝仁慈,是该这样做。”   于是康熙十七年五月初,康熙再次大封后宫。   钮钴禄皇后之妹册封为温嫔,居长春宫;乌雅氏册封为德嫔,居永和宫;博尔济吉特氏册封为宣嫔,居咸福宫。剩下的低位妃嫔不需册封只需诏封,不一一赘述。   胤礽得知此消息后,长吁短叹许久。   乌雅氏在老四出生前就封嫔,孩子出生后肯定就自己养了,老四这辈子不会再那么凄惨。   想起老四的童年,胤礽忍不住为其掬一把同情泪。   后世都说佟佳氏是老四养母,仿佛佟佳氏在世的时候老四过得仿若半个嫡子,只是佟佳氏过世后才成了宫里小透明,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佟佳氏身为无子的贵妃和皇贵妃,低等嫔妃的孩子和高等嫔妃坐月子时的孩子,基本都被她带过。   如八阿哥胤禩和五阿哥胤祺都曾交由佟佳氏抚养,然后才去的惠妃宫中和皇太后宫中。   佟佳氏因为皇女早逝身体不好时便想让胤禛回已经晋升为德妃的生母身边,德妃因照看多病的六阿哥,委婉拒绝了;   佟佳氏去世后,十一岁的胤禛因德妃要照看年幼的胤禵,再次被委婉拒绝,便被康熙带在身边养了一段时间。   康熙除了太子之外,就只带过胤禛几年,大约也是同情这个儿子。   这一辈子,胤禛都没感受过真正的母爱。   他的亲生母亲为了带好六阿哥和十四阿哥放弃了他;   孝懿仁皇后抚育众子、悉均慈爱,他得到的爱不是独一份;   他作为情感依托的佟佳氏家族,几乎都选择了八阿哥胤禩;   胤禛这一辈子都处于被放弃的一方。   后世研究,雍正一些过于癫狂的事迹,很明显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嗑着丹药为政务殚精竭虑最后猝死,何尝不是想证明自己的能耐?   证明他会是一个好皇帝,放弃他的人都是眼瞎。   胤礽收起对老四的同情。   算了,心理疾病什么的,谁不是呢?前前世的自己、前前世的老大、前前世许多兄弟,哪个没点心理疾病?谁也没资格同情谁。   总而言之,都是渣爹的错。   “嗯?你在发什么呆?”正给胤礽读史书的康熙发现儿子眼神有些发直。   胤礽条件反射道:“阿玛是坏阿玛。”   康熙:“???”   他放下书,把胤礽提到了自己膝盖上按住。   清醒过来的胤礽:“……”   他立刻警觉,像犯了错的小猫咪一样双手合十使劲作揖:“阿玛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玛!阿玛是世界上最亲切和蔼的阿玛!阿玛是世界上最英明神武的阿玛……”   “晚了。”康熙冷笑一声,“啪”的一下揍胤礽的小屁股上。   隔着裤子拍打屁股的声音非常响亮。胤礽的干嚎声挺大,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天嗓子哑了,一滴眼泪都没见着,康熙还得伺候儿子喝水。   胤礽捧着个水杯吨吨吨,康熙揉了揉胤礽的脑门道:“给你念书还说朕是坏阿玛?嗯?”   胤礽喝完水后用康熙的袖子擦了擦嘴,被康熙嫌弃地推开:“我想起大哥的话,不小心重复了大哥的话。”   对不起大哥,请你背锅。反正这话你的确说过。   康熙哭笑不得:“他就这么不爱读书?”   胤礽老气横秋道:“是教书师傅教得太差。我们又不考科举,只需要知道经史子集中故事代表的含义即可,背那些书有什么意义?再说了,那些经史子集里的注解都是后人撰写的,怎么能保证它们的正确性?还不如我自己思考,别人编得我也编得。”   康熙屈指敲了一下胤礽的脑门:“多了解些先贤的思想,只会有好处。要说理解,你们这种年龄能理解些什么?只能先背诵。”   胤礽撇嘴。清宫中的皇子六岁出阁读书,他不会也惨遭大阿哥那种读一百遍抄一百遍背一百遍的痛苦吧?   不行,自己一定得在出阁读书前想出自救的办法。   胤礽眼珠子溜溜转,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康熙很期待胤礽又会在什么地方使坏。   坤宁宫的那位老是不死,拖得康熙脾气都上来了。只有玩儿子的时候,能让他心情稍稍好一些。   坤宁宫中。   钮钴禄皇后在得知自己病重时康熙居然大封后宫,又惊又惧差点就不行了,被已经被封为温嫔的妹妹劝了回来。   钮钴禄皇后是被家族重点培养的女儿,一门心思为了家族,性子也是掐尖要强,颇为凌厉。   温嫔作为次女,处于兄弟姐妹年龄的夹缝中,在钮钴禄皇后没出事之前,她是家里的隐形人,性子被养得很是温婉大度,和钮钴禄皇后是两个极端。   温嫔劝说道:“姐姐,只要你活着,你就是皇后。未来谁当了皇帝都得尊你为太后。现在的委屈算什么?只要扛下去了,皇帝气消了,我们再在宫里低调一些,日子总能熬过去。”   钮钴禄皇后垂泪:“熬过去又如何?我得罪了皇帝和太子,家里怕是也盼着我去死,给你腾位子。”   温嫔听着这诛心的话,也眉头都没抬一下。   她知道自己姐姐是个什么性子,早就习惯了。再说了,钮钴禄家族的确盼着姐姐去死,这是实话。   “姐姐,你现在当的皇后,是我们钮钴禄家族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可以沾染后位的机会。你若去了,后宫不可能再出钮钴禄的皇后。”温嫔淡然道,“这和我将来是否能受宠无关。皇帝英明,断不可能让一个后宫出现两个姓氏相同的皇后。若你想指望钮钴禄家的女人生下一个取代太子的皇子,来夺得那太后之位……”   温嫔顿了顿,面带讥讽道:“宫中女人众多,皇帝这么年轻就已经有了三个健康的皇子,恕妹妹没信心也没能耐在这前虎后狼夺得魁首。”   钮钴禄皇后哭声一顿。   半晌,她才声音沙哑道:“真没办法了吗?”   温嫔平静道:“嗯。没办法。”   钮钴禄皇后叹气:“那我得撑着,必须撑着。”   温嫔起身:“那我去看着他们熬药。姐姐先休息会儿。”   温嫔埋怨过自己已经相好了人家,却还是被家人送进宫的事。但埋怨了之后,日子还得过下去。   无论是舍不得姐姐被逼死,还是为了让自己在后宫中好过些,她都得想方设法把姐姐救回来。   只要姐姐想开了,病要养回来应该不难。   应该。   温嫔看着冒泡的药汁,眼底古井无波。   伺候完皇后喝药睡下后,温嫔拒绝了小轿子,带着一位宫女一位太监独自走回长春宫。   她每日只能在这个时候能透透气。   走出坤宁宫时,温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宫墙很高,天空都被框成四四方方,好像是被割裂了一样。   温嫔看着云朵飞进了四方天,就像是纸上的画。   但云朵能随风飞出画纸,她却已经是画上的人儿了。   “温嫔主子,小心脚下。”大宫女道。   温嫔收回视线,眼神恢复古井无波,一步一步规规矩矩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大哥小心!前面有人!”   “啊,哎哟!”   “是温嫔!对不起啊温嫔娘娘,大哥不懂事,我,啊呸,孤孤孤,孤替大哥向您道歉了。”   “哈哈哈,弟弟你孤孤孤乱叫像一只鸽子。”   “大!哥!”   胤礽气得要跳起来了。   “啊,咳,温嫔娘娘对不起,我太莽撞了。没撞疼吧?”胤禔干咳一声,不好意思道。   温嫔忙道:“妾身没事,大阿哥和太子不用道歉。”   她心里突突突直跳,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撞上大阿哥和太子。   大阿哥和太子的活动范围是慈宁宫、乾清殿和东六宫,怎么跑到西六宫来了?   “唉?!大阿哥,太子,别跑啊!我穿的是花盆底,跑不动!”宣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她看到温嫔在这,立刻愣住。   “咳咳咳,温嫔,你也在啊。”宣嫔理了理衣服,从疯丫头恢复成端庄淑女,笑不露齿地向温嫔行礼。   温嫔忙向宣嫔回礼。   宣嫔虽在宫中不得宠,但她是后宫唯一的蒙古高位妃嫔,地位不一般,温嫔可不敢拿乔。   “你刚从坤宁宫出来?皇后……皇额娘还好吗?”胤禔被胤礽掐了一下,忙改口道。   温嫔知道皇后在宫中口碑很差,乱吃药堕胎之事传开之后把两个皇子都吓病了,大阿哥现在表现出对皇后不尊重,温嫔只能在心里微叹一声。   “皇后娘娘快大好了。”温嫔道。   胤禔的脸立刻垮了,看得胤礽又掐了他一下。   “皇额娘病快好了?那太好了。孤和大哥一直想去探望皇额娘,但我们年纪小,乌库妈妈说我们只会添乱。”胤礽打圆场道,“待皇额娘身体好起来,孤和大哥再去请安。”   温嫔看着乖巧的太子,心中再次叹气。   宫里传闻太子善良到愚蠢。她今日见着,太子明明很聪明。   几句话说完之后,四人面面相觑,气氛逐渐尴尬。   温嫔忙找借口告辞,宣嫔松了口气。   她敲了一下胤禔的脑袋:“大阿哥啊,你吓坏我了!我听太皇太后说过,钮钴禄氏的人惹不起,你要撞倒了他,肯定会挨板子!”   胤礽按着额头道:“宣嫔娘娘,请谨言慎行。”   宣嫔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哈哈哈,抱歉,还没习惯。”   她说完,抬头挺胸捻着兰花指道:“其实我不说话还是蛮能唬人的。”   胤禔点头:“对!超级能唬人!”   一大一小同时露齿一笑,仿佛哥俩好。   胤礽:“……”蒙古的妹子真是厉害。不能让大哥和宣嫔再接触下去了。   “你们不是去校场吗?”胤礽有气无力道,“赶紧去,再不去阿玛就要来逮你们了。”   宣嫔立刻提起裙子:“赶紧赶紧!我好不容易向太皇太后求来的恩典,我想要射箭的手已经很痒了!”   胤禔豪气十足地拍胸脯:“走!我们俩比一比!爷一定会赢!”   “哼,你才多小,我一定会赢!”宣嫔仰起头。   胤礽:“……”你们俩够了。上辈子宣嫔和大哥有交流有比武吗?肯定没有。这难道也是我带来的蝴蝶效应。   不,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是无辜的!   当宣嫔和胤禔比武的时候,胤礽坐在阴凉处双手托腮,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康熙来逮儿子,就看到胤礽独自缩成一小团,看上去可怜兮兮,好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奶猫。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康熙把小奶猫拎起来拍了拍,“不和他们一起去射箭玩?”   胤礽有气无力道:“我要预防他们比出真火来,随时去劝架。”   “不至于。宣嫔虽是孩子心性,倒不至于真和小孩子计较。”康熙一眼就看出来宣嫔收了力,故意让着胤禔。   蒙古嫔妃皮肤状况普遍较差,满文又不好,说话带口音,性子大大咧咧,不懂得伺候人。即使不考虑其他问题,康熙也不喜欢。   不过今日他看到活力四射、笑容明媚的宣嫔,居然心跳多跳了一拍。   宣嫔经过一年的调养,皮肤状态好了不少,和宫中其他女人一样娇俏。而她在射箭时自信飞扬的神情,是康熙在宫里其他女人那里从未见过的。   被康熙抱着的胤礽看到康熙的表情,心里吐槽“老色痞”。   哦不,阿玛现在还不老,改叫……年轻色痞?   “你直愣愣看着朕干什么?”康熙觉察到胤礽的视线,笑着捏了捏胤礽的脸。   胤礽不满:“阿玛,你怎么老喜欢捏我的脸?我的脸就是被你捏肿的。”   康熙笑道:“你这不是肿,就是胖。小胖子!”   “哼,我还小,胖是福气。”胤礽指着校场中还未发现康熙已经来了的宣嫔和胤禔,“阿玛要去比一比吗?”   康熙道:“好。给你看看你阿玛有多厉害。”   胤礽道:“阿玛,如果你输给了宣嫔娘娘,会不会哭鼻子?”   康熙:“……”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仰着头的坏儿子,然后狠狠敲了一下坏儿子的脑袋。   朕必不可能输给她!   康熙迈着豪迈的步伐走进校场,换下了气喘吁吁的胤禔。   宣嫔知道自己在宫中的特殊地位。   宫里可能只会有一位蒙古高位嫔妃。   宫中必定会有一位蒙古高位嫔妃。   她不得宠,但只要不作死,也绝对会活得很滋润,所以她并不惧怕康熙。   康熙说要比射箭,宣嫔仰起头,就像是在大草原上时与其他男子比箭一样,眼中战意熊熊。   但康熙的骑射功夫是能上马打仗的人。宣嫔虽然使出了全力,仍旧差康熙许多。   草原的女儿崇拜大英雄,平时从不会讨好康熙的宣嫔扬起小脸,眼中全是崇拜的小星星:“皇上真是太厉害了!皇上是我见过的射箭最厉害的男人!”   康熙内心逐渐膨胀。   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当这个强势的女人被自己折服,露出了崇拜的小女儿之态,那就不一样了。   胤礽拉了拉胤禔,踮起脚凑胤禔耳边小声道:“我们赶紧走,不能再看下去了。”   胤禔弯下腰凑胤礽耳边大声道:“明白!汗阿玛要和宣嫔娘娘亲亲了!”   胤礽满脸震惊。   大阿哥你从哪学来的话?!你是想被阿玛打死吗!   康熙:“……胤禔!”   胤礽忙把胤禔往身后拉,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对他而言算得上“伟岸”的六岁胤禔。   夭寿哦!阿玛已经气得不叫大哥“保清”,叫大哥“胤禔”了!   “阿玛,我和大哥要去看望乌库妈妈了。再见!”胤礽口不择言道,“啊,再见就是后会有期的意思。大哥,快跑!”   “哦哦哦。”胤禔拉着胤礽就跑。   只要有胤礽在,他胆子就是这么大。康熙没说话,他都敢跑。   康熙没有阻止他们。   他笑骂了一句:“两个混小子。”   宣嫔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双手绞着衣角。   康熙看到宣嫔娇羞的模样,更加心痒难耐。   于是当晚,康熙就宿在了宣嫔宫中。   之后康熙又多次去宣嫔宫中,并给了宣嫔许多赏赐,连宫中最得宠的佟贵妃和宜嫔都暂时被宣嫔比了下去。   太皇太后虽然知道大清不可能再出现蒙古的太子,但若是有蒙古妃嫔生出了皇子甚至公主也不错。   当她知道宣嫔突然得宠的原因是胤礽撺掇康熙和宣嫔比射箭,不顾规矩的抱着胤礽亲了两口,开库房送了胤礽一匣子的宝石当弹珠玩。   胤礽眼睛都直了。   不过他感慨之后,想起宝石不能卖,自己出不了宫也没处花钱,顿时意兴阑珊。   他便让宫里人把宝石做成链子,又送回给太皇太后,并分送给皇太后和康熙。   康熙疑惑:“你送朕这么干什么?”   胤礽老气横秋地开玩笑道:“阿玛可以赏给宫里的娘娘啊。阿玛老说内库空虚,赏赐都挑不出好的了。别怕,儿子养你。”   康熙:“……”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康熙还真把宝石链子赏了下去,并在口谕中点明这是太子给诸位主宫娘娘的孝心礼物。   连养病的钮钴禄皇后也没落下。   钮钴禄皇后看着宝石手链发呆,想起太子的友善,想起自己掉了的孩子,又是后悔又是难过,又病重了。   康熙得知此事之后,心中越发厌恶钮钴禄皇后。太子送给你礼物,你却病重?你这是在做什么?!用生命碰瓷太子吗?   康熙内心彻底厌了钮钴禄皇后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让温嫔闭门抄经,不准她再去伺候钮钴禄皇后。   温嫔抱着佛经,无声哽咽。   半月后,钮钴禄皇后薨逝。   康熙以三藩之乱未平为由,葬礼简办,比仁孝皇后旧丧礼稍逊一等。   太皇太后欲哭陵,被康熙以太皇太后年事太高劝回,丧礼由皇太后主持。   时宣嫔有孕,与有孕的德嫔一起被恩准只需哭陵一日便可回宫休养。   三位皇子也因为年纪太小,身体脆弱,也只守灵一日后便回到宫中。   但康熙自己扎扎实实走完了丧礼全流程,所以宫外大臣并不认为康熙怠慢了钮钴禄皇后,只道康熙重视子嗣。   之后,康熙册谥为“孝安皇后”。   和平顺处曰安。钮钴禄家族内心松了一口气。这谥号算是全了孝安皇后死后殊荣,皇帝并没有责怪孝安皇后小产之事。   宫中知道钮钴禄皇后小产真相的人也纷纷感叹,万岁爷真是能大度容人。   只有胤礽面色古怪,腹诽康熙小心眼。   孝昭皇后变成了孝安皇后,还不小心眼? 第21章   宫中无康熙,胤褆当大王。胤礽十分好脾气的被胤褆拉着到处跑。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忙着照顾孕期反应极其厉害的宣嫔,没空管两个混小子。   不过太皇太后也没有冷落胤礽。   她知道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胤礽,更不可能取代胤礽的太子之位。   但胤礽自己很是乖巧,让太皇太后少操心,多看顾宣嫔。   太皇太后特意准许胤褆、胤礽、胤祉同居一宫,并免了胤褆的功课。   胤褆虽然不喜欢三弟弟,但免于功课还能和太子弟弟一起住,听太子弟弟讲故事,他还是高兴极了。   胤礽就有些蔫蔫的。   宣嫔怀孕了,怀的是历史中不存在的弟弟或者妹妹。   这一胎能安好吗?历史的惯性会被打破吗?   如果这次历史的惯性能打破,我就、我就……   胤礽抱着双臂沉思。我就要为了国计民生作个大死!   比如想方设法把种牛痘之法编个法子告诉阿玛!   等等,说到牛痘,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胤褆正在御花园打鸟,胤祉正在宫殿里睡觉。胤礽独自一人像游魂一样在御花园钻来钻去。   他正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忘记了什么的时候,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德嫔正在逛御花园。   胤礽见德嫔面前有石子未清扫干净,忙上前拦住德嫔,令太监清扫完小路,又叮嘱德嫔身边的宫女扶好德嫔之后,才继续捏着自己的小下巴,一边沉思一边继续在御花园遛弯。   德嫔摸了摸肚子,没好意思打扰胤礽,正准备回宫的时候,看到身边宫女躲闪的眼神。   她低头看了一眼清扫干净的小路,敏锐意识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   德嫔横了那宫女一眼,宫女立刻腿软跪在了地上。   “起来,回宫!”德嫔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又怕又气,太阳穴青筋直跳,突突突的疼。   但太子在这,她怕吓到太子,便忍下一切,等回宫再查。   德嫔捏紧肚子上的衣服,鼻头微酸。   太子救她和孩子第二次了。   德嫔和孩子的“救命恩人”太子殿下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他疑惑过为何胤禛应该快出生了,德嫔怎么没动静。但他毕竟记不住胤禛具体的出生年月日,说不定记错了。   而且就胤禛那所有兄弟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小力气,明显是早产儿。德妃提前成了德嫔,生活状况大为好转,胤禛这辈子估摸着不会早产,或许不会按照上上辈子的时间出生了。   胤礽替还未出生的胤禛祈祷。四弟弟,这辈子祝愿你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能拉得开四力半以上的弓。   咱阿玛能拉十一力,你这四力半比宣嫔娘娘还不如。   胤礽抹了一把脸,把同情的嘲笑抹了下去,继续冥思苦想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想啊想啊,从御花园想到慈宁宫,从胤祉醒来想到胤祉又睡了,最后连胤褆都忍不住睡了,他也没想出来。   胤礽忧思过重失眠了,第二天挂着两黑眼圈精神萎靡。   太皇太后吓了一跳,忙招来御医。   胤礽只能干笑着说自己想阿玛。   他刚说完自己想阿玛,康熙的信就来了,满纸都是保成朕想你,赶紧给阿玛写信。看得胤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康熙也给胤褆写了信,信中全是催促胤褆好好读书。胤褆看完就丢一边,当自己没见过这封信。   “汗阿玛给你写的信怎么这么肉麻?”胤褆道,“语气跟汗阿玛和我额娘说话似的。”   胤礽拧了胤褆胳膊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装高冷好不好?你迟早会被汗阿玛打死!”   胤褆虚心请教:“高冷是什么?”   胤礽解释后,胤褆立刻背着手仰着头道:“好,爷以后就是高冷范了!”   吐得奄奄一息的宣嫔从软塌上支棱出乱糟糟的脑袋:“高冷好,我也喜欢,我也要……呕。”   太皇太后一挥手,几个粗壮嬷嬷把宣嫔按回了榻上。   “闭嘴。”太皇太后捻佛珠的手都收紧了,差点把佛珠扯断。   还好皇帝不在宫中,否则他看到这样的宣嫔,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宣嫔宫中了。太皇太后悲哀地想。   胤礽以写信为借口,拉着胤褆躲开随时处于被宣嫔气到暴怒边缘的太皇太后,打着哈欠和胤褆一起给康熙写回信。   胤褆虽然不喜欢写字,但每天都要抄书,字其实很不错。   胤礽手腕较软,再加上要藏拙,便懒得写字,改成画简易画。   他们俩一个写字一个配图,还拉来胤祉按了几个小手印小脚印。   胤祉的奶嬷嬷笑着任由大阿哥和太子折腾,待折腾完了才给胤祉洗手洗脚。   荣嫔离宫哭丧前和奶嬷嬷强调过,凡事以太子为主,太子很聪慧,绝对不会害胤祉。   奶嬷嬷原本不信才三岁的太子能多聪慧,现在她信了。   看,太子殿下对三阿哥多好,和万岁爷回信都记得把三阿哥带上。她在宫外见过的同胞兄弟,也罕见有这么贴心,更何况宫中的异母兄弟。   太子爷的善良和仁爱,的确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太监快马加鞭把信送了出去,康熙一展开信纸就开始笑。   看到这一纸的手掌印脚掌印,还有胤礽标志性的丑画,康熙就已经能想象出三个孩子写信时的模样。   他闭上眼,对胤礽的思念越发浓厚。   吴三桂已死,三藩结局已定,只剩下台湾。   待收取台湾,或许朕可以在台湾练兵,圆汗阿玛称霸世界的梦。   康熙做了许多计划,许多会和整个满蒙贵族打起来的计划。他也害怕,害怕位置不稳,害怕动了老祖宗的根基。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利益,让满蒙贵族支持他的改革。   康熙每当担忧害怕的时候,就去看一眼儿子。   他儿子还陷在龙脉诅咒中呢,当阿玛的怎么能因惧怕止步不前?已经死掉的祖宗和其他满蒙贵族,哪有与自己连心的儿子重要?   “这小子的画太丑了,回去得给他找几个绘画的师傅。”康熙笑着又给胤礽定下几个师傅人选。   胤礽狂打喷嚏。   胤褆抬起下巴高冷道:“肯定是汗阿玛在说你坏话。”   胤礽揉了揉鼻子:“为什么是汗阿玛说我坏话?”   胤褆道:“除了汗阿玛,还会有谁敢说你坏话?”   胤礽想了想,道:“私底下会说我坏话的人多得是。比如赫舍里家。”   胤褆疑惑:“为什么赫舍里家要说你坏话?”   胤礽道:“你外祖家为什么说你坏话,赫舍里家就为什么说我坏话。”   胤褆冷哼:“哼,一群不要脸的穷亲戚!”   胤礽道:“他们倒是不穷,只是贪心不足,还非拉上什么满洲勋贵的大招牌。也不想一想,咱们爱新觉罗家族已经入主中原,整个中原老百姓都是咱们的臣子,他们不比谁高一等。”   胤礽这么说,是希望能从小给胤褆留下一个“满洲贵族不可靠”的印象,免得胤褆被满洲贵族当枪使。   还没影子的八弟弟胤禩也是,看着聪明实际上蠢得没边了。皇帝还在位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一致推举他为太子,拒绝了一次还来第二次第三次,连其他皇子都为了他身揣毒药去赌咒。   这群人眼中还有皇帝吗?这和逼宫没区别了吧?   也是皇帝老爹心软不杀子,否则八弟弟早被赐死了。   八弟被圈了之后放出来也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满朝文武还在说他有多好多贤良。   他送给皇帝老爹的两只死鹰被阴谋论扣在其他皇子身上。这些乱扣锅的人也不想一想,就皇帝老爹那聪明的脑子,能想不到胤禩绝对不可能给他送死鹰?其他皇子做这种事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   很明显,皇帝老爹就是找个由头继续罚胤禩而已。   到了雍正朝,满朝文武还在说胤禩有多好多能干,还集体上折子让雍正给胤禩母妃抬旗……他们是真的恨胤禩啊。   虽然胤禩很惨,但胤礽想到这些事,真的控制不住笑意。   什么九龙夺嫡,一个比一个神经病,真是精神病人欢乐多。   好巧,我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精神病,哈哈哈哈。   “你傻笑什么?我叫你几声都不应?”胤褆不满地拉了胤礽一把。   胤礽揉了揉笑僵的腮帮子:“我在想怎么整一整赫舍里氏。特别是那个索额图,老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   对不住了索额图,我越整你,你活得才越长。   胤褆翻白眼:“他配吗?我们爱新觉罗的长辈只有爱新觉罗,顶多加上额娘、玛嬷和乌库妈妈。”   胤礽:“……你其实不用说‘顶多加上’这四个字。”   胤褆没理睬胤礽的话,继续道:“你还好,那索额图好歹和你有点关系。明珠你知道吧?他们叶赫那拉和我娘的乌喇那拉关系隔着老远,他居然也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说什么我受了委屈就去找他?笑话!爷是皇子!爷受了委屈不来找你找汗阿玛,找他何用?”   胤礽:“……”我居然排在阿玛前面了,我何德何能。不过明珠这么早就来找大阿哥刷脸了吗?还真是老谋深算。   “一起整。”胤礽一挥小手,定下了这件事,“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当我们是小孩子好欺负了!”   胤褆捏紧拳头:“没错!我记得明珠的儿子就在乾清宫当差,我们去揍他一顿!”   啊,那个著名的纳兰容若吗?我有点舍不得,那是个连秃脑门的颜值都很能打的帅哥。   胤礽出馊主意:“明珠连我们都讨厌,在家里肯定也不招儿子喜欢。哥,为什么我们不策反他儿子,让他儿子给我们当内应,一起整明珠?”   胤褆立刻明了:“对!如果我有机会整汗阿玛,一定很高兴!”   胤礽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闭嘴吧你,被人传出去了,你想被关小黑屋抄书吗?”   胤褆赶紧捂住嘴,像偷吃的大仓鼠一样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看他后,松了口气:“别吓唬我。”   “没吓唬你。宫里的事,别想瞒住汗阿玛。”胤礽严肃道,“别说汗阿玛坏话了。”   胤褆遗憾道:“好。”他现在答应,下次肯定还敢。   胤褆又问道:“如果汗阿玛知道我们在商量什么,会不会阻止我们去整索额图和明珠?”   胤礽道:“肯定不会。他们俩跑我们面前装长辈,甚至辈分比汗阿玛还长了一辈,岂不是自诩汗阿玛的长辈了?汗阿玛肯定也想揍他们。只是当皇帝嘛,不能这么没气度。我们这么做也是帮汗阿玛出气。汗阿玛表面上生气,实际上肯定会护着我们。”   以他对康熙两辈子的了解,绝对是这样!   胤褆对狗头军师太子弟弟深信不疑:“那好!你想想怎么做,我来执行!”   两只小阿哥大声密谋,周围太监嬷嬷把头低得脖子都快断了。   被康熙留在胤礽身边的顾问行深深叹了口气。   万岁爷,您快回来吧,奴才招架不住了。   您再不回来,两位阿哥就要去欺负你的心腹重臣了。   虽然顾问行也觉得太子爷和大阿哥说得不错,但也不能让两位阿哥传出小小年纪就飞扬跋扈侮辱朝中重臣的传闻啊。   头疼。   顾问行心道今夜又要挑灯写信了。   胤礽现在是小孩子心性,思维转得太快,想一出是一出。   他和胤褆大声密谋之后,把自己之前烦恼的事都给忘记了。   直到夜深人静即将入睡时,胤礽才突然睁大眼睛。   对了,我之前在烦恼什么!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算了,睡醒再想吧。胤礽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胤礽和胤褆捧着奶粥肉包子大快朵颐,然后去逗吃饱喝足正在折腾自己小脚脚的胤祉。   胤祉看见胤礽就笑,转头一看见胤褆就变脸,横眉冷对就差上前扑咬。   胤褆冷笑一声,拿起软垫子和胤祉大战,就跟逗狗似的。   胤礽护着胤祉,防止胤祉扑过头从榻上摔下来。   胤祉的奶嬷嬷垂手站在一旁,任由太子抢过了自己的工作。   她心底已经积攒了好多要和自家主子说的话。太子真是她见过的最懂事最善良的好孩子,三阿哥和太子亲近,准没错!主子娘娘果然有眼光!   胤祉和胤褆的精力都很充沛,于是两人战了个同归于尽。   两人气喘吁吁趴在榻上,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一丝惺惺相惜。   也不知道一岁的胤祉眼中哪来的惺惺相惜,估计是被胤褆给同化了。   胤礽指挥着太监和嬷嬷给胤褆胤礽换湿了的小衣服,又端来温热的牛奶给两人润喉咙解渴。   小孩子要多喝牛奶,才能长高高。   太皇太后来偏殿看望玄孙儿们,正好看到胤礽像个小大人一样指挥着嬷嬷太监照顾胤褆和胤礽,疲惫的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去吧,不打扰他们。”太皇太后笑道。   苏麻喇姑笑道:“奴婢算是知道万岁爷只要工作太累、心情不好,就会满皇宫找太子殿下的原因了。只要看着太子殿下,再累再不好的心情都能变得开心。”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   笑过之后,她想起了宣嫔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宣嫔一怀孕,原本歇了心思的蒙古贵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连皇太后都在她面前支支吾吾说些有的没有的事。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心中讽笑。   福临还在的时候,自己还年轻,蒙古实力还很强,皇帝还未完全掌控朝廷。就这样,即使她把后宫塞满了蒙古的女人,有用吗?   连那时候都没用,换了这个小小年纪就能诛权臣平三藩的孙子,还奢望什么?   何况她已经老了,没几年可活了。   她一死,那一个个敢让皇帝不舒坦的蒙古贵族蒙古嫔妃都会被清算。   钮钴禄皇后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太皇太后不会不清楚。   太皇太后在顺治朝的时候已经看明白了。蒙古贵族也好,满洲贵族也好,谁都没可能凌驾于皇帝之上。可惜她看明白的时候福临却出天花早早去了,母子俩连缓和关系的机会都没有。   太皇太后闭上眼,收敛住眼中的锋芒。   “太后身边的人多清理清理,她是个傻的。”太皇太后道,“也和宣嫔说明白了,别让她起不该有的心思,把玄烨好不容易对她生出的一点喜爱给作没了。”   苏麻喇姑道:“皇太后已经知错了,正反思着,太皇太后请安心。宣嫔……”   苏麻喇姑顿了顿,苦笑道:“宣嫔就更不用担心了。”   太皇太后脸一黑:“她又怎么了?”   苏麻喇姑叹气:“她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太妃们能出宫和儿子住。这不,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   太皇太后手一使劲,佛珠断了。   你都在畅想死丈夫了?!你是嫌自己命长,想现在就死吗?!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哀家还是多和保成待一会儿吧。”   苏麻喇姑苦笑:“是。”她也想多和太子待一会儿。   太皇太后转回偏殿的时候,胤褆在屋里挥舞着小木剑唰唰唰练武,胤礽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琴嘭嘭嘭弹着不成调的曲子,胤祉则“啊啊啊”配乐。   太皇太后板着的脸立刻冰雪消融,眼神温柔慈祥得一塌糊涂。   “乌库妈妈!”胤礽停止虐待琴,对着太皇太后张开双臂。   太皇太后立刻上前几步把胤礽揉怀里:“哎哟,乖保成哟,你还会弹琴?”   胤礽理直气壮道:“不会!随便弹!”   太皇太后道:“随便弹弹都好听!保清剑也舞得好,有你汗阿玛的气势。”   就只是拿着小木剑胡乱挥舞的胤褆仰起头:“那是!”   胤祉偏头鼓掌:“啊啊,妈妈……”   胤礽纠正:“乌库、妈妈。”   胤祉又鼓了两下小巴掌:“库库、妈妈。”   胤礽再次纠正:“乌、库、妈妈。”   胤祉停下鼓掌,努力道:“乌!库!妈妈!”   “弟弟好乖好聪明!”胤礽仰头,“乌库妈妈,听!弟弟会说话了!”   太皇太后忙把胤祉也揽怀里:“对,对!小三太聪明了。”   小三……噗,咳,糟糕,我被前世的网络荼毒得思想不纯洁了。胤礽忍住笑。   胤褆往后挪动了几步。   他可不想被老太太揽怀里,怪不舒服。   太皇太后哄着三个小的玩了一会儿便精力不济,被苏麻喇姑扶回去休息。   胤礽又坐在琴前拨弄离自己最近的一根弦嘭嘭嘭,胤褆丢掉小木剑改成挥舞小鞭子,胤祉继续啊啊啊。三个小孩接着奏乐接着舞。   顾问行期待的眼神变得死寂。   太皇太后啊,您都没看出来,这把琴是万岁爷最爱的唐代古琴吗?万岁爷自己都舍不得弹。   算了。既然琴能到太子爷手中,估计万岁爷是默认的吧。   顾问行放下对唐代古琴的心疼,放松心情看三只宝宝表演。   这可是连万岁爷都没见过的表演。写信给万岁爷知道,万岁爷肯定会打翻醋坛子。   顾问行促狭地想。   “呼。”接着奏乐接着舞了一会儿,胤礽累了。   他泡了个热水澡,把自己塞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然后胤礽意识到,今天他仍旧忘记了思考自己之前烦恼的事。   呃……   胤礽翻了个身。算了,想不起来,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胤礽这样“早上忘记”“晚上想起来”,连续过了几日,到了康熙来信说已经返程。   妃嫔们早就已经回来,大阿哥和三阿哥回到了各自额娘身边。只康熙要装足样子,小住了几日才回来。   京城的天气逐渐进入隆冬,虽还没有飘雪,御花园也已经遍地凋零,一片萧瑟,看得逛园子的妃嫔们脸上也多了一丝哀愁。   一些文化素质较高的妃嫔手捻着枯叶,嘴里吟诵着悲秋伤冬的诗词,看得胤礽都想吟诗一首。   可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一首《沁园春·雪》。   咳,还是算了。他不配。   哥哥弟弟回到了额娘身边,自有额娘去疼。只剩胤礽在御花园的小角落里踢着小脚丫看着枯枝落叶发呆。   顾问行心想,若万岁爷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有多心疼。   胤礽眼神放空,却不是因为寂寞。   身边没了哥哥弟弟吵闹,胤礽终于能静下心来回想一些事。   “十一月了吧?”胤礽问道。   顾问行以为太子在思念康熙,忙回答道:“是,太子爷,万岁爷马上就回来。”   胤礽深呼吸了一下。   十一月。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今年十一月,该是他出痘的时候了。   他现在挺过了牛痘,就算再遇上天花也不惧怕。但大哥和三弟可还没种痘呢。   天花病毒是传染病,不会凭空出现,通过接触、飞沫传播。他会得天花,便是从宫中接触到了天花病毒。   即使他已经提前得过天花,在他得天花的时间点,肯定宫中也会有天花感染事件。   胤礽心头一凛,对顾问行伸出双手:“赶紧抱我去见乌库妈妈,我有很重要的事!”   顾问行虽疑惑,但立刻听令。   他抱着胤礽不顾宫中礼仪,一路疾跑跑进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疑惑:“何事如此急躁?有人欺负太子?”   胤礽对太皇太后勾勾小手:“乌库妈妈,低头低头,我有话只能跟乌库妈妈说!”   太皇太后让人把胤礽抱到她怀里,让胤礽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乌库妈妈,诅咒加强了,玛法说,宫中恐有疫病横行。”胤礽搬出万能的背锅侠顺治。   太皇太后抱紧胤礽:“此话可当真?”   胤礽道:“不知道。玛法是这么说的。”   我不保真,要不,您去玛法牌位前问问?   太皇太后抱着胤礽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正好宫中刚死了一个皇后,又临近年底,可以借清扫晦气的理由,对宫中上下做个大扫除。   “明日你阿玛就回来了,和你阿玛商议商议再说。”太皇太后冷静道。   胤礽点头。   的确,不急这一时。   可人算不如天算。康熙回程时遇到冬日难得的降雨山崩阻断了道路,太皇太后也因为康熙离开后连日操劳病倒。   诅咒的事不能告诉嫔妃们,即使嫔妃们已经猜到。这宫中防疫病的事居然无人主持。   胤礽心急如火,日日往哥哥弟弟那里跑,看谁都像带着天花病毒,急得嘴唇都起了泡。   太皇太后强撑着精神,下懿旨让惠嫔和荣嫔把孩子送到慈宁宫偏殿。   “你来做!哀家知道你会!”太皇太后咳嗽着道,“你玛法肯定也会教你!”   太皇太后现在已经完全相信顺治在梦中教导胤礽了。   她经过观察,怀疑胤礽不在梦中也能和顺治说话。   防疫病的事,正好证实她的猜测。   胤礽犹豫了一会儿。他担心暴露得过多。   若暴露得过多,他幼年时,康熙肯定会对他生出更多的期待,给予他更多展现自我的机会;   而等他年纪大了,康熙对他的忌惮会更加深厚,他们父子之情更加岌岌可危。   那装傻糊弄过去?   胤礽想起现在天天弟弟长弟弟短的大哥,想起牙牙学语的三弟,攥紧的小拳头松开。   “好。”胤礽抬起头,露出和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太皇太后恍然看到了康熙的影子。   不,这应该是、难道是……   太皇太后心中有猜测,却不敢说出来。害怕一说出来,她的幻想就会消失。   在太皇太后的安排下,胤礽开始以她的名义发号施令。   胤礽先让用生石灰水和有杀菌效果的中药熏蒸对慈宁宫偏殿进行消杀,然后一间屋住他和大阿哥、三弟弟,另一间房让两位孕妇住一起。   “德嫔、宣嫔,抱歉,委屈你们一阵子。”胤礽亲自道歉道,“原因孤无法说明,请暂时忍过这段时间。”   “妾相信太子。”德嫔挺着大肚子,神情坚毅道,“妾会照顾好宣嫔妹妹,太子不用担心。”   宣嫔现在精神好多了,几乎不再孕吐。她笑着道:“我知道你厉害,我听你的。放心,我现在力气回来了,不会给你添乱。德嫔姐姐,我月份比你短,该我照顾你。”   胤礽松了一口气。两个怀孕的嫔妃不闹,事情就解决了大半。   胤礽让两位阿哥和两位怀孕嫔妃搬完家之后,立刻梳理他们伺候的人。   把脉、测体温、观察面部是否有起痘、询问接触了什么人……任何稍稍有疑点的人都暂时调离慈宁宫。   梳理完之后,又派御医在慈宁宫外小房子候着。慈宁宫封闭,任何人不能随意出入。   几位高位嫔妃想要去慈宁宫打探消息,都被太皇太后派人拦在了宫外。   胤礽如此做派,让后宫人心惶惶,前朝都有人听到了风声。   但太皇太后积威甚重,她强压之下,没人敢抱怨。   佟贵妃没孩子,见这些事都围绕着皇子和怀孕的妃嫔,便洒脱放手不再理这件事,闭门不出过自己的小日子,等康熙回来。   惠嫔心急如焚,去找荣嫔商议。   荣嫔却跟榆木菩萨似的不急不躁,好像被带走的不是她儿子。   “这究竟什么事啊!太皇太后究竟要做什么!”惠嫔急得失去了理智。   荣嫔放下手中佛珠,道:“你急也没用,不如待在宫里等皇帝回来。”   惠嫔急躁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   “相信太子。”荣嫔见惠嫔急得上火,念着自己离宫的这段时间,大阿哥对三阿哥不错,提点了一句,“太皇太后病着,皇太后没有这个魄力。”   惠嫔愣住了:“太子才几岁?”   荣嫔道:“太子是皇帝亲自教出来的人。”   惠嫔不语。   “回去等消息吧。”荣嫔道,“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关系极好,不用担心。”   惠嫔叹气:“我知道。”   知道还是急啊!她怀疑有人对儿子不利,却不知道任何消息,只能被动地等待结果,实在太心焦。   为何太子不把实情说出来?其他妃嫔不提,她和荣嫔肯定会为了保护儿子帮助太子啊。   太子何苦一言不发,弄得人心惶惶?   胤礽处理好慈宁宫的事之后,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首先,他封闭内宫各个宫殿,让健康的太监进行每日配送食物运送垃圾和马桶,不准宫人私自串门;   然后,他借太皇太后懿旨,让各宫主事嫔妃对身边伺候的人进行健康普查,并对宫殿消杀熏蒸;   最后,他安排御医对健康可能有问题的宫人进行诊断,所有用药费用都从他亲爹的内库里扒拉。   太皇太后本想开自己的库房,胤礽道:“对宫中施恩的事,以阿玛的名义正好为阿玛积福。”   太皇太后才作罢。   胤礽命令所有宫人喝药前,都面向乾清宫磕头,感谢康熙的恩赐。   于是宫中有传言,宫里的健康大普查都是康熙感伤皇后的去世,给宫里人的恩赐。   传来传去,消息传到了宫外。老百姓们都称赞康熙是仁慈的君王,康熙的仁名甚至被行商走卒带去了外地。   因为胤礽年纪还小,所有事都假借太皇太后和康熙的名义,除了德嫔、宣嫔两个当事人,就只有惠嫔、荣嫔因为儿子经常和太子相处,对太子较为了解,猜到了一些事。所以,所有仁名都被太皇太后和康熙收了去。   胤礽隐藏在幕后,深藏功与名。   “弟弟,你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诅咒的事?”   哦,除了德嫔、宣嫔、惠嫔和荣嫔,大阿哥也已经懂得一些事了。   胤礽强撑着精神每日保持着成年人的理智,脑袋隐隐作疼,精力体力几乎处于耗尽的边缘,全靠补药和狂吃续命。   “哥哥别担心。”胤礽敷衍道,“很快就过去了。”   “你知道你现在脸色有多差吗!”胤褆怒道,“你出门在脸上擦粉抹胭脂,不让乌库妈妈知晓。你也知道乌库妈妈会担心!什么事比你身体还重要!”   “我没事,只是累。累过这段时间就好。”胤礽安抚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好什么!告诉爷,什么事!”胤褆一掀衣摆,坐在了胤礽面前,不准胤礽离开,“不告诉爷,爷不准你出门!”   胤礽好声好气劝道:“真没什么事,信我,大哥。”   胤褆冷冰冰道:“不信!”   胤礽:“……”糟糕,大哥的倔脾气起来了。   “大约和你想的差不多了。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胤礽只好敷衍道,“很快就过去了。我听说路已经疏通,汗阿玛马上就回来了。”   胤褆眼圈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胤礽气的:“宫里有那么多人,有太皇太后,有皇太后,有贵妃,有额娘,有很多嫔妃,有内务府,有太医院……你逞什么能?”   “哎呀,真的没事。等事情结束了,睡一觉就好……”胤礽话音未落,顾问行跌跌撞撞跑来。   顾问行很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胤礽脸色一沉,从胤褆身边垮了过去。   胤褆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跟着胤礽出门。   “太子、太子爷,天……”顾问行看见胤褆也跟着胤礽出来,话立刻收了回去。   胤褆急道:“说!有什么是爷不能听的!”   胤礽看了胤褆一眼,叹气道:“说吧。”   顾问行喘了口气,声音颤抖道:“是天花。宫里发现了天花。”   胤褆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胤礽。   胤礽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身前握紧,下巴微收,单薄的嘴唇抿出冷笑:“查!”   “折腾了这么久才发现有人得了天花,绝对有人刻意隐瞒!”   胤礽孩童的声音故意压低后显得不伦不类,可他的动作、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像极了康熙怒极的模样,看得顾问行和胤褆背上居然都生出了冷汗。   而得知天花消息,不顾病体强撑着赶来的太皇太后看到这一幕,脑海里想起的却不是康熙。 第22章   太皇太后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她害怕自己一说话,幻影就会消失。   胤礽觉察到了有人出现。   他回过头看着满脸震惊的太皇太后,知道自己泄露太过,眼眸不由躲闪了一瞬,头也微微侧开。   这种条件反射的躲闪动作,让太皇太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人多口杂,太皇太后收敛心神,扶着嬷嬷的手颤颤巍巍走到胤礽面前。   “此事交由哀家处理,太子快去休息。”太皇太后一边说一边观察胤礽的神色。   胤礽皱眉。   太皇太后现在正在病中,又没有传染病基本防护意识,他怎么能放心将此事交给太皇太后?   但如果顶撞太皇太后,等阿玛回来肯定会斥责自己,甚至会为了自己现在展现出的过于妖孽的能力而疑惑,甚至警惕。   等等,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自己救了人,展现出了妖孽的能力,引起了阿玛的警惕,阿玛肯定既会废太子,又会对自己愧疚补偿!   “太皇太后请回。您是宫里主心骨,应安心养病,此事交于我。”胤礽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靠谱,没有叫乌库妈妈,而是称呼得更为正式。   胤褆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太子弟弟居然怼上了太皇太后?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胤褆忙想替胤礽圆场求情,却见太皇太后不但没有生气,甚至眼圈都红了,好像很感动?   很、很感动?   是感动吗?怎么感觉太皇太后有点难过?   “别说了,太皇太后都伤心了。”胤褆忙道。   胤礽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太皇太后。   他看到太皇太后的眼神中蕴含着悲伤、怀念、愧疚,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委屈。   胤礽眉头一皱,直觉不对。   事情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   他的脑子急剧转动,几乎垮过了前世的大学生,直接冲着前前世的原配置太子脑子去了。   胤礽眼睛睁圆,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皇太后。   而太皇太后看到他的神情变化,更加确定了。   她伸出手,死死抓住胤礽的右手:“你、你……”   太皇太后知道自己不能叫出那个名字,但她现在却抑制不住自己叫出那个名字的冲动。   胤礽看着太皇太后祈求的眼神,心头一慌,条件反射抽出手。   他一将手抽出来,太皇太后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眼角的皱纹溢出、滴落。   胤褆脑子懵了。   至、至于吗?!太子弟弟也没说什么吧!为什么太皇太后会哭了!   胤礽忙把自己的右手放回了太皇太后手心,并踮起脚,用另一只手擦拭太皇太后眼角的泪痕。   “此事交给我。我会保护好他们。”胤礽猜到太皇太后此刻反常的原因了。   太皇太后怕不是以为自己被鬼附身了。   被祖先鬼皇玛法顺治皇帝附身了。   都怪自己天天嚷着“玛法说”,这下自己表现得过于成熟,才被人以为鬼附身了。   不过胤礽并不慌张。这在他的计划中。   虽然有祖宗附身这种事,比他自己才华横溢危险多了,小时候会让地位稳固,长大了估计就会被砍了,就算康熙再疼他,也忌讳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所以他很快就会让顺治下线,下线的机会他已经想好了。   现在趁着太皇太后认错人,他现在正好利用一下。   胤礽心中闪过“利用”这个词的时候,心里一阵不舒服,眼神也有了一瞬黯然。   前前世的黑暗记忆除了给了他适应这个时代的学识和常识之外,也让他的思维不由朝着那个冷酷疯狂的太子接近。   前前世的自己,毕竟是康熙亲自教出来的未来帝王。   帝王心术,冷酷无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能被算计利用。   胤礽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让太皇太后心一慌,握着胤礽的手不由松了开来。   胤礽收回手,没有继续理睬太皇太后。   他继续发号施令,命令整个后宫都动起来,将天花疫情消灭在萌芽中。   太皇太后强忍着不适站直身体。她在小小的胤礽身后,就像是一尊坚不可摧的保护神。   最了解太皇太后的苏麻喇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看着这曾祖母和玄孙二人,眼前的情景渐渐和以前的画面重合。   是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   也是曾经的太后和顺治皇帝。   胤褆眉头紧皱。   他眼睛死死地看着胤礽,看着胤礽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直到所有事情安排完毕,胤礽抬脚准备去太医院问太花疫情详情时,胤褆拉住了胤礽的衣角。   胤礽疑惑回头。   胤褆声色俱厉,身体不断颤抖:“你、你是谁!我的弟弟呢?我的弟弟他怎么……”   太皇太后大惊失色:“大阿哥!”   猜到了情况的苏麻喇姑立刻上前抱住胤褆的嘴,不让胤褆再说话。   胤褆狠狠踹了苏麻喇姑一脚,一口咬到苏麻喇姑手上。   “哎哟!”苏麻喇姑松手,“赶紧把大阿哥抱进去,大阿哥被天花吓得魇住了!”   “你不是太子弟弟,把弟弟还给我……呜呜……”胤褆挣脱苏麻喇姑之后,朝着胤礽扑了过去。   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拦住了胤褆,捂着胤褆的嘴,把胤褆抱了起来。   胤礽抬起头,神情无悲无喜,眼神幽深,仿佛眼底是一汪深渊。   胤褆吓得浑身狠狠一颤,眼泪和鼻涕泡泡同时冒了出来。   他使劲挣扎,想要继续扑向胤礽。   “太子无事。”胤礽收起冷漠,眼神回暖,带着无奈的语气轻笑道,“别担心。”   胤褆停止了挣扎。他抖得更厉害了。   “放心,此事绝对不会传出去。”太皇太后表情狠厉地扫了周围一眼。   “孩童六岁之前都有通天彻地之能,但仅限于血脉至亲,且身上阳气微弱者。”胤礽移开视线,压低声音道,“既然您已经发现,帮我给玄烨带句话。玄烨身上龙气环绕,我无法直接与他交流。胤礽之后可能身体羸弱,不堪为太子。若到了那时,给胤礽一个带温泉的大庄子当圈禁地吧。”   胤礽的声音很低,只有靠近他的太皇太后听到了。   太皇太后眼眸微闪,俯下、身压低声音道:“你、福临、额娘我……”   胤礽侧开头,闭上眼:“对不起。”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胤礽走上慈宁宫外早就等候着的小轿子。等轿子门帘一落下,他就抱头蹲守。   啊啊啊啊啊啊好尴尬啊,尴尬得脚趾都抠出另一座慈宁宫了啊!   恢复前前世的疯太子模样的装逼很尴尬,冒充顺治就更尴尬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脑子是不是又抽了!   一定是我最近精力消耗过度,脑细胞消耗过度,变成智障了!   太皇太后怎么会认不出顺治,你多说多错,太皇太后肯定已经发现了!   胤礽你是个大白痴!你的脑子被僵尸吃掉啦!   胤礽抱完头之后,仗着自己体积小,爬上轿子坐垫平躺着。   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表情安详。   让我死吧。我现在想离开皇宫,离开京城,离开大清,去海外闯荡。   再见了我的祖国。   胤礽处于后知后觉极端尴尬中的时候,太皇太后往后一倒,靠在苏麻喇姑身上,身体瘫软。   “福临……福临……”太皇太后喃喃道,“他的对不起是在责怪我吗?”   苏麻喇姑道:“肯定不是。皇上也想和您和好。”   太皇太后闭上眼养了一会儿神,重新站直。   “今日之事决不能泄露出去。”太皇太后道。   苏麻喇姑道:“太子殿下在慈宁宫中梳理了好几遍下人,现在留下的都是慈宁宫的老人,太皇太后请放心。”   不放心的人早就撵了出去。且刚刚太子和太皇太后说话的声音极小,大阿哥还在那里挺大声的抽泣,要听清也不容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这才让人放开胤褆。   胤褆被放下来之后嚎啕大哭:“我要太子弟弟,我要弟弟,把弟弟还给我!”   “乖,弟弟很快就回来,别担心。”太皇太后把胤褆揽怀里,“他有事要做,马上就回来。”   果然孩童敏锐,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太子不是真正的太子。太皇太后心中叹气。   周围人不明白刚才古怪一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没有听到最后胤礽和太皇太后的窃窃私语。   现在听胤褆一嚎之后,他们才恍然大悟。   大阿哥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天花是绝症。他一听太子去处理天花,就急得口不择言了吧。   小孩子疯言疯语正常。   太皇太后担心大阿哥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把大阿哥带进了自己住的地方,并让人把三阿哥也带了过来。   胤褆紧紧抱住感受到周围不安的气氛后也变得很是敏感害怕的胤祉,抿着嘴一言不发。   胤褆被太皇太后警告之后,知道现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他小小的心灵其实并没有完全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只是模糊地感觉面前的太子弟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像是他认识的太子弟弟。   胤褆又想起了诅咒的事,很担心太子弟弟回不来。   汗阿玛你在哪里?给一个讨厌的皇后守灵,比太子弟弟、比我、比宫里这么多人都重要吗?   你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太子弟弟会被诅咒带走了!   “大、大哥。”刚学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胤祉,抱紧了胤褆的脖子,“二、哥,要、二、哥……”   “二哥办正事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三弟弟别担心。”胤褆学着胤礽哄胤祉那样,轻轻拍着胤祉的背。   胤祉瘪嘴:“我、怕……要、二、哥……”   “别怕,大哥保护你。”胤褆轻轻拍着胤祉的背,咬牙道,“大哥也会保护二哥。”   “嗯。”胤祉把小脑袋埋进胤褆怀里,终于安静了。   太皇太后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福临……保成……   这些事要怎么告诉玄烨?   还有福临最后的话。   那些诅咒难道会缩减太子的寿命?还是说福临附体保成会伤害到太子的身体?   若是太子真的身体不好,就算玄烨不废太子,以后的皇子肯定也会趁机争夺太子之位。   或许那时候真的只能让那个玄烨提前圈禁保成,才能保太子一命。   带温泉的大庄子啊……太皇太后很怀念。   她和福临都喜欢泡温泉。胤礽却从未去过温泉。那时胤礽体内的果然是福临。   ……   胤礽虽然为自己突然演技爆发尴尬得要死,还是咬牙把所有事情处理完了。   小小的太子在宫里奔波劳碌,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   甚至因为太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小,处事又实在是太成熟老练,让看到太子如此老辣做派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人都会害怕超出常理的事。   太子现在所作所为就已经超出了常理。   他们看着太子的眼神渐渐生出了恐惧,就像是遇上了怪物一样。   胤礽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现在他还是太子,就没人敢传他的闲言蜚语。   胤礽安排好每一个御医的工作之后,又去探望高位嫔妃们。   佟贵妃送给胤礽一个祈福荷包:“太子保重身体。对皇上而言,没有比太子殿下的身体更重要的事。”   “佟贵妃娘娘请安心,孤的身体还行。您也要保重身体。”胤礽收下了祈福荷包,“这几日委屈佟贵妃娘娘暂时待在承乾宫中不出门了。”   佟贵妃道:“是我份内之事。”   胤礽又去了惠嫔宫中。   到了惠嫔宫中后,他的态度缓和不少,没有在承乾宫那般贵气。   “大哥很精神,没被吓到。”胤礽主动道,“惠嫔娘娘保重身体,大哥很担心你。”   惠嫔知道宫里出现了天花之后,就忍不住朝着慈宁宫方向叩谢胤礽。   居然是天花,原来是天花,怪不得太子会如此紧张。   太子已经出过天花,他自己不惧怕天花。太子如此大的动作,全是为了皇帝其他的子嗣。   太子不愧是宫中最为仁慈之人。   “大阿哥没添乱就好,没添乱妾身就安心了。”惠嫔按着胸口不断道,“慈宁宫比妾身宫里安全,妾身就不送东西给慈宁宫了。请告诉大阿哥,让他老实点。”   胤礽失笑:“大哥真的很老实,惠嫔娘娘真的不用担心。”   惠嫔满脸不信。   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宫中只有太子殿下天天夸大阿哥,其他谁不知道大阿哥是个混世魔王?   当胤礽来到荣嫔宫中的时候,荣嫔一言不发就朝着胤礽磕头,把胤礽吓了一跳。   “妾会管好钟粹宫。三阿哥让太子殿下费心了。”荣嫔磕完头后站起来平静地道。   胤礽摸了摸鼻子:“不费心不费心,三阿哥是我弟弟,哥哥照顾弟弟怎么能叫费心?”   说完,胤礽落荒而逃。   荣嫔的态度让他又开始尴尬。   他这次是真的演得太过,他自己率先受不了。   还好胤礽安排完所有事之后,就听到康熙得知宫中之事,不再和仪仗一起,而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最迟明日下午就能回宫。   他心头一松,把什么前前世前世的成年人脑子全部丢掉,将过度使用的脑子恢复正常。   我,奶团子胤礽回来啦!   然后“轰”的一声,脑子里紧绷的弦断掉后,紧绷的身体也跟着垮掉,胤礽立刻浑身发热,不省人事。   胤礽昏睡过去时的心态十分轻松安详。   只要我昏过去了,那么尴尬什么的就无所谓了。我也不需要向阿玛解释什么了。   不愧是你,胤礽!太聪明啦!   掉线几天就像是掉线了好几年的康熙终于回到宫中,就得到太子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后累得病倒的消息。 第23章   康熙十四岁便能在所有人不看好他的情况下除掉鳌拜,可见其心机深沉,性极能忍。   即使在得知三藩叛乱时,康熙也只是沉着脸,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怒气。   皇宫中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康熙如此生气过。   他面目狰狞扭曲,额头青筋暴绽,将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全砸在了地上,还抽起墙上挂着的宝刀将桌案砍成了两半。   当康熙发泄完怒气之后,他席地坐在冰冷的宫殿地板上,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神阴鹜地瞪着乾清宫门外的天空。   康熙现在很想杀人。   想杀很多人。   宫中那些患了天花的人,那些让胤礽劳累至此的人,甚至连太皇太后病倒后、明明该她们处理宫务却毫无用处的皇太后与嫔妃们,都被康熙恨上了。   虽然那不理智的恨意很快就消失了,但康熙心中的怒气怎么也消失不了。   最后,他泡了很久的热水澡,把自己泡得头昏脑涨后,才勉强恢复了冷静。   康熙将胤礽接回了乾清宫与自己同住,其他皇子仍旧留在慈宁宫。   胤礽高烧退了一日又烧了起来,醒了一会儿又很快睡去。御医们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康熙怎么也放心不下。   吴三桂已死,政务都不是很要紧。康熙便继续罢朝,一直看护着胤礽。   胤礽见康熙回来之后,心神彻底松懈,什么事都撒手不管了。   他一醒来就哼哼唧唧往康熙怀里钻,吃饱喝足之后玩一会儿康熙腰间的玉佩又继续睡。   胤礽和其他孩子不同,病得再厉害也不哭不闹,也不排斥苦药,十分好伺候。   稍稍有一点精神,胤礽就滚来滚去爬来爬去并试图骚扰批改折子的康熙。   康熙被胤礽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好好养病,别乱动。”   胤礽哼哼唧唧道:“多动动身体才容易好。阿玛陪我玩。”   康熙把折子丢到桌案上:“玩什么?”   胤礽想了想,道:“我们下象棋。”   康熙问道:“为什么是象棋不是围棋?”   胤礽道:“围棋要计算,考脑子,不想动脑子。”   康熙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象棋也要考脑子。算了,来吧,朕让着你。”   胤礽裹着小被子趴在棋盘上,下巴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像只毛毛虫一样和康熙下象棋。   康熙虽然让着胤礽,胤礽也赢少输多。但无论输赢他都乐呵呵的,兴趣半点不减。   胤礽以前没这么爱下棋。康熙很快就觉察出,胤礽是发现自己的怒气和担忧,故意用下棋来安慰自己。   又下完一局棋,胤礽打着哈欠收拾棋子,被康熙一把抱到怀里。   胤礽埋在康熙硬邦邦的胸口,鼻子撞得有一点点疼,说话带了一丝鼻音:“阿玛,怎么了?”   “你养好自己的病,不用做多余的事安慰阿玛。阿玛不需要你安慰。”康熙收紧怀抱道。   胤礽抓紧康熙胸口的衣服,闷声道:“阿玛是因为我才难过,我当然要让阿玛开心。阿玛放心,我只要多吃几碗肉多喝几碗奶,很快就会好。”   “小馋猫。”康熙用下巴蹭了蹭胤礽头顶的小辫子,勉强挤出微笑,“吃吧吃吧,只要不撑着,想吃多少吃多少。”   康熙松开胤礽之后,胤礽嚣张的在康熙怀里盘了窝,舒舒服服地靠着。   他仰头道:“阿玛,你还没夸我呢。”   康熙虎着脸道:“夸你什么?夸你生病?”   胤礽不满道:“哼!我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夸我!”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太皇太后说,你玛法上了你的身?”   胤礽睁大眼睛:“什么?”   康熙道:“这些事是不是玛法上你的身做的。”   胤礽生气了:“污蔑!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就是这么厉害!”   我就装了一小会儿而已!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本色演出,哪里和玛法一样了!太皇太后你不能因为偏爱玛法就把我的功劳都分给玛法啊!   如果阿玛认为这些事都是玛法做的,那我的功劳呢?我可以换免死符和温泉庄子的功劳呢?都被玛法吞了吗!   胤礽气得啪嗒啪嗒拍打康熙的手臂:“是我的做的!功劳是我的!是我做的!什么玛法!没有玛法!”   康熙见小奶团子气得都快蹦起来了,笑着把胤礽安抚住:“好,好,是你做的。太皇太后说的是怎么回事?她不会认错你玛法。”   胤礽歪头。这他要怎么说?   康熙只当胤礽记不太清,便一步一步的引导。   胤礽能说清的地方就说清楚,说不清楚的地方就抱头冒充可达鸭表情包,让康熙这个脑洞极大的人自己脑补。   康熙根据胤礽的话,脑补出以下结果。   顺治可能真的上了一会儿胤礽的身,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胤礽自己在做,顺治出谋划策,直到太皇太后叫出顺治的名字,才小小的出现了一会儿。   在那个时候,胤礽的记忆有一小段模糊。其他时候胤礽记忆都很清晰。   即使顺治是康熙的汗阿玛,康熙也不能接受顺治能上胤礽的身的事。特别是胤礽这次病得这么重,很可能和顺治上身有关。   一个不怎么疼爱他的已经死掉的阿玛,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儿子,选谁还用想吗?   康熙得出初步猜测之后,立刻召见张道长和德海大师。   张道长和德海大师自从被胤礽装神弄鬼连累之后,一直住在京城。   作为唯二能看出胤礽问题的宗教人士,在康熙眼中挂上了号。康熙虽不会封他们为国师,但也给予其钱粮供养,等有需要就召见他们。   张道长和德海大师进宫的时候对视一眼,表情都很苦。   看,有需要的时候来了。   康熙见到两人后,没有直接说明胤礽的情况,而是绕弯子套话。   帝王疑心都重,问出来的话不信,套出来的话才信。   康熙就像是单纯好奇似的,询问二人是否有通灵之术。   两人是宗教人士,不是江湖骗子。   斟酌之后,张道长率先答道:“贫道未曾见过,但听闻有人曾经鬼上身。根据贫道整理消息观察,鬼只会上阳气微弱的人的身体,若非病弱,即便是有肮脏的东西上身,也会被人体内的阳气冲刷掉。”   肮脏的东西……康熙脑海中闪过顺治的画像。   咳。不知者不为罪,不责怪张道长。   德海大师沉思许久,道:“民间即便有这种事,陛下龙气加身,紫气披肩,一接触到魂灵,立刻会把魂灵冲得粉碎,不太可能见到此事。”   康熙心道,怪不得汗阿玛要等朕离开宫里才出来。   康熙又问道:“太子是潜龙,也有龙气和紫气护身吗?”   张道长和德海大师异口同声道:“理应如此。但太子年纪小,体内阳气不足,还是应该小心些。”   康熙沉默许久,挑明道:“如果太子长期被诅咒侵扰,是否会增加鬼魂上身的可能?”   大冬天的,张道长和德海大师的背瞬间汗湿。   这是我们能回答的问题吗!皇帝陛下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看着张道长和德海大师冷汗直冒的状态,康熙叹了口气,然后神色凌厉道:“回答朕!”   张道长和德海大师腿一软,“扑通”跪下道:“太子殿下有皇帝陛下庇佑,此种可能性并不大!”   康熙视线垂下,手指指节在椅背轻轻敲打。   半晌,等张道长和德海大师腿跪疼了之后,他才道:“若不是恶灵,而是祖先魂灵呢?若是太子自己原因呢?对太子的危害有多大?”   张道长和德海大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岔。   难道皇帝是惦记上了太子的神异之处,想要拿太子当祭品召唤祖先魂灵?   都说天家无父子,这也太残忍了!   不愧是蛮夷。   德海大师心中叹气,梗着脖子道:“人的阳气就那么多,阴气多一分,阳气就少一分,两者总会此消彼长,只是多少而已。此举不仅会损害太子殿下身体,也会损害祖先魂灵,断不可为!”   德海大师说完之后,对着康熙狠狠磕了几个头。   他豁出去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甘愿赴死!   张道长本在犹豫,但一看到德海大师慷慨的神情,眼睛一闭一睁,也下定了决心。   若连本心都无法坚持,还修什么道?   今日我助皇帝牺牲了太子,来日,我手上必会染上更多无辜鲜血。   “贫道也认为如此。”张道长伏地道,“人鬼殊途,人有人间界,鬼有鬼门关,祖先英灵可升天界。三界殊途,不和混淆,对人对灵魂都有害。民间却有祖先附体帮助后人的事迹,但顶多只是入梦。若祖先真附在后人身上,无论是祖先魂灵还是后人身体都会损耗。”   康熙任由两人跪趴在地上,许久后才冷声道:“你们真敢说。”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道:“贫僧/贫道不敢欺君。”   康熙闭上眼,声音颤抖:“好一个不敢欺君。”   他将手边茶杯狠狠砸地上。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身体猛地一颤抖,但仍旧咬牙坚持。   又是半晌,康熙恢复了冷静。   “你们起身吧。”康熙重新赐座,宫殿里唯一伺候着的赵昌将地面收拾干净,给康熙换了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皇帝这是良心发现了吗?   康熙道:“朕将在香山重修寺庙道观,交由二位主持。”   这是彻底被软禁了?德海大师和张道长立刻跪下谢恩,心里凄苦极了。   康熙再次让二人起身,又问道:“若此事已经发生,要如何护住太子和祖先魂灵?”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   两人呆住了。   已经发生?不是吧不是吧?还能有这种事?这么离奇的吗?   不过他们想起那个神奇的小太子,心中不确定了。   小孩子不会说谎,除非大人诱导。   先皇后已经崩逝,太子从小养在皇帝身边,不可能被其他人误导,那么太子绝不可能说谎。   太子还真被先帝附身过?   两人发现,要圆一个谎,就要撒更多的谎,顿时慌了。   德海大师年纪大些,经验丰富些,率先圆谎:“阳气损耗也是疾病,不需要什么偏方,让御医有病治病即可。但此事不停止,身体便会反复生病。”   张道长也想到了糊弄过去的方法:“祖灵有香火祭祀,只要回归本位,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但若频繁下界,再多的香火愿力也难以维系。陛下英明神武,大清蒸蒸日上,不需祖先显灵指引。陛下可让祖先放心归去。”   康熙叹了一口气。   朕倒是想啊,但是那个汗阿玛的倔强性子,连太皇太后的话都不听,还能听朕这个儿子的话?   康熙算是明白了。顺治就是在雄心壮志刚可以施展的时候患天花去了,心有不甘,非得做点什么。   顺治倒也不是故意折腾胤礽。但那种情况下他若不出面引导胤礽,天花一起宫中一乱,即便是胤礽出过痘,也可能遭遇其他事情。   何况在顺治眼中,可能胤礽不是最重要的。   康熙所有儿子都是顺治的孙子,宫中还有太皇太后这个顺治的亲额娘,加在一起分量比胤礽重多了。   康熙越想越气,越想越悲哀,越想越怜爱胤礽。   胤礽没了额娘,就只有他这个阿玛。宫中上下所有人都有更重要的人,为了自己更重要的人都可以将胤礽牺牲掉,只有自己能保护胤礽。   保成只有朕了。康熙心中唏嘘,眼眶微红。   康熙摆摆手,让这两个虽然有本事但没什么用处的人滚了。   康熙独自坐了一会儿,道:“朕是不是该找更多的人问问?这两人根本没用。”   赵昌垂首不语。   半晌康熙自问自答道:“正因为他们二人能看出问题,又没有解决办法,朕才信他们。若他们拍着胸脯说能解决此事,那才是骗子。”   说罢,康熙感慨道:“怪不得历朝历代都是骗子入宫为祸。只有骗子,才会声称自己能通天彻地。哼,如果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怎么不自己当这皇帝,还要匍匐在朕脚下?”   赵昌哪敢说话,继续装哑巴。   康熙发泄完之后,心情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回到暖阁,见胤礽大字摊在床榻上呼呼大睡时,严肃的表情才松动了一些。   康熙戳了戳胤礽的软肚肚:“保成,你真让朕头疼。”   胤礽:“呼……呼……呼……嗝,好吃!”   康熙无语。   这小胖子,做梦都在吃。看来身体会很快好转了。   康熙伸手去戳胤礽微张的嘴。   胤礽“啊昂”,一口咬在康熙手指上。   康熙:“……嗷!”   胤礽松嘴瞪眼:“嗷!”   赵昌头快低到胸口。   不能笑,不能笑,笑了会掉脑袋。 第24章   康熙去见太皇太后的时候,手指头上绑着绷带。   太皇太后先吓了一跳,后来她听到康熙手指头的伤是被胤礽咬的时候,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康熙叹气:“朕该好好管教保成了。”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道:“你是又趁着他睡觉,把手指伸他嘴里了?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康熙视线飘逸。咳,没混过去。   太皇太后叹气:“玄烨啊,你多大的人了,怎么比保成还调皮?”   康熙心道,朕怎么比那个皮孩子还调皮了?   “皇玛嬷,天花之事有结果了吗?”康熙赶紧说正事,避开太皇太后的唠叨。   太皇太后皱紧眉头:“你自己看吧。”   苏麻喇姑把证词交给康熙,有些证词上面还带着血痕。   康熙翻开证词,越看脸色越阴沉。   在得知有人隐瞒宫中天花疫情时,康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前明势力?多尔衮余孽?白莲教?三藩?   康熙甚至都做好了血洗整个后宫的准备。   当他看到证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更加愤怒了。   天花疫情被隐瞒,居然只是因为内务府的一桩陈年贪污案。   当年顺治崩于天花,所用东西理应全部被烧毁,阻止天花传播。但内务府在处理大批顺治使用过的珍贵物品时,将其偷偷贪污掉,没有完全销毁。   这些人明明知道天花有多可怕,但是财帛动人心。   他们想着,只要洗一洗就没问题,只要用布包起来卖给其他人就没问题。   那时康熙年幼,太皇太后忙着与辅政大臣们周旋,内务府管理混乱,大批量沾染着天花的物品被投运了出去。   他们当时不敢用,过了几年十几年之后,风声过去了,便拿出来用了。   其实天花脱离了宿主,不会存活这么久。但这十几年期间一直都有人得天花,互相包庇着瞒了过去,康熙并不知道。   宫中下人互相包庇的原因,自然是怕暴露偷拿宫中物品的事,怕清理疫情的时候连累自己。   出痘变成了风寒,病死可能成了意外死亡……这天花疫情就一波一波的接力了下来。   他们运气很好,天花没有大规模爆发,没有让宫中贵人们染上,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   那些出痘后活着或者死了的人的东西,也被其他人继承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财帛动人心。   胤礽出痘的时候,这群人恐慌了一阵子。但胤礽很快便好了,又没有其他人出痘,康熙便没有彻查宫里下人,他们再次糊弄了过去。   直到胤礽察觉诅咒即将爆发,把整个后宫全隔绝成一个个封闭的小方块,这才把那些人揪了出来。   “有孩子被感染了天花。”太皇太后叹气道,“张氏的女儿恐不行了。”   康熙现在活着的女儿有有三个——荣嫔所出的皇三女,庶妃张氏所出的皇四女,布常在兆佳氏所出的皇五女。   康熙对张氏有着几分喜欢,张氏为康熙生了两个女儿,第一个女儿三岁的时候夭折,这个女儿眼见着又活不到四岁。康熙不由有些悲伤。   太皇太后却冷哼了一声,道:“你心疼什么?她自己的额娘都不心疼!”   康熙皱眉:“怎么了?证词里没有提这件事。”   太皇太后道:“哀家让人删掉了。这些要留档的,哪能把皇家阴私写上去?保成命所有人都待在宫殿里不能外出,那张氏为了给她不成器的弟弟送钱,贿赂了管事让心腹出宫,那心腹正好是四公主的奶嬷嬷。”   康熙眉头紧皱。   太皇太后接着道:“后来保成发现了这件事,封锁了这个漏洞。但她运气就是那么差,奶嬷嬷碰巧遇到了宫里患上了天花的人。张氏那里所有人都无事,就四公主体弱感染了,唉。”   康熙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才道:“若四公主熬不过去,就把她遣送回家吧。”   大清后宫礼仪规定并不严格,无宠无子的嫔妃可被遣送回家,有子太妃也能和儿子同住。   张氏罪不至死,但康熙不想再见到她。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皇上仁慈。”   她在心中讽笑,张氏家中有个烂赌的弟弟。她这一被遣出宫,遭遇可能不比死好到哪去。   说完张氏的事之后,太皇太后又说起对其他人的处置。   宫中下人手脚不干净很正常,康熙和太皇太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分了才敲打一下。   要挨个管,他们没这精力。   没想到这一出上下勾连的贪腐,居然差点让天花在宫中蔓延,就变成了抄家灭祖才能解决的事。   “德嫔那查出几个对孩子不利的下人,和这件事有关系吗?”康熙问道。   太皇太后叹气:“没关系。她怀了龙嗣被封赏,惹了一些人眼红而已。”   德嫔在宫中被冷落四年。宫里人惯爱捧高踩低,她入宫前又是娇小姐脾气受不得气,这四年被磋磨的很惨。   如今德嫔一朝得势,曾经欺辱过她的人便惶惶不安,担心德嫔会报复他们。   人一慌张,就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宫里几个不高不低的下人们联合起来,也能让妃嫔吃亏。   康熙淡漠道:“哪些人做的,该杀的杀了,该抄的抄了,该流放的流放。罚严重些,杀鸡儆猴。”   太皇太后点头,是这个理。   宫里许多大事的发生,背后原因可能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阴谋,不过是一件又一件小事的累积。   比如贪墨偷窃后互相包庇,比如踩高捧低后狗急跳墙……所谓宫斗,便是一件件看似无聊的事的组合,然后造成巨大的后果。   在康熙和太皇太后平静的对话中,一条条性命、一个个家族的命运被确定。内务府三位总管大臣中的海拉逊、噶禄被罚俸,吐巴左迁,飞扬武补上吐巴的位置。   一场声势浩大的内务府整顿就此展开,宫中人人自危,连嫔妃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出门晃悠。   两人一言一语,一直说到夕阳西斜,太皇太后才踌躇道:“福临他……”   康熙心中叹气。太皇太后果然比起保成,更在乎汗阿玛。明明保成还病着,太皇太后一开口问的只是汗阿玛。   康熙道:“朕请来了张道长和德海大师。”   他将张道长和德海大师的话告诉太皇太后,没有疏漏一点细节。   太皇太后听完之后,从这些细节判断出这一僧一道说的话是真的。   康熙皱紧眉头道:“皇玛嬷,您能劝劝汗阿玛吗?”   太皇太后叹气:“哀家什么时候劝住过他?”   康熙道:“保成病了有御医,若汗阿玛出了事,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   康熙改变了自称,以孙儿的身份推心置腹道。   太皇太后更关心汗阿玛,那么以汗阿玛的角度出发,更能拉拢太皇太后成为自己盟友。   太皇太后继续叹气:“你要不问问保成,他玛法有什么心事未竟?若是董鄂氏的事,就随了他的意吧。”   得知顺治并非为了董鄂氏才和她对着干之后,太皇太后对董鄂氏的怨气消去不少。   康熙道:“我想汗阿玛在乎的不是董鄂氏。保成那小子夜夜梦中都喊着玛法千古一帝。他恐怕是想看大清在我手中变得繁荣昌盛。”   太皇太后拍了拍桌子:“他就不回去了是吧?!”   那得看多少年!   康熙无奈道:“玛嬷真的没法子吗?”   太皇太后皱眉:“哀家想想、想想……唉……”   两人对坐着愁眉不展时,突然从偏殿传来孩童的叽叽喳喳笑声。   两人眉头同时一松。   康熙揉了揉眉头,无奈道:“怎么会是保成的声音?他不是在乾清宫吗!”   太皇太后站起来道:“去看看。”   两人走到慈宁宫住着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偏殿,果然是胤礽来了。   胤礽这次醒来之后发现康熙不在,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烧退了,立刻跑慈宁宫找大阿哥和三阿哥玩。   他已经无聊得快疯了。   每天的娱乐只有下象棋,这是小孩子该过的生活吗!   胤礽一跑进慈宁宫偏殿,大阿哥就冲过来把胤礽抱住。   胤礽哄了好久把大阿哥哄好后,三阿哥又爬过来把胤礽抱住。   慈宁宫偏殿铺了厚厚的地毯。最后三人你叠我我叠你,在地摊上玩起了游戏。   三个孩童的笑声之响亮,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听到了。   “保成,你怎么跑这来了!”康熙抬脚进屋就开始训孩子。   “烧退了,找哥哥弟弟玩。”胤礽对康熙挥手,“我本来想来给乌库妈妈和汗阿玛请安,但乌库妈妈和汗阿玛正在谈正事,我就先来找哥哥弟弟啦。”   “谈正事你也可以进来。”康熙让人把三阿哥抱回榻上,自己将胤礽提起来。   胤禔拍拍屁股,自己站了起来:“请乌库妈妈安,请汗阿玛安。”   “来,朕来考考你的功课。”康熙抱着胤礽坐到榻上,对着胤禔点点头,“看朕离开的这几日,你功课退步没有。”   胤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没上课,你故意在弟弟面前欺负人是吧?   康熙怎么会故意欺负大儿子呢?他是那么好的阿玛。好阿玛当然会关心儿子的功课。   胤礽给了胤禔一个同情的眼神。   大哥,干脆果断的认错吧。当儿子的,阻止不了老父亲欺负儿子的肮脏心思的。赶紧投降还能少受些折磨。   胤禔虽然惧怕康熙,但惧怕的同时他也很头铁。   康熙要问他功课,他就直白道:“汗阿玛知道我这几日没读书,考什么功课?”   康熙:“……”这混小子,想挨揍吧?   胤礽赶紧打圆场:“汗阿玛,三弟刚站起来走路了哦,我们教三弟走路好不好?”   康熙横了儿子一眼。   胤礽在外人面前总是叫康熙汗阿玛,让康熙有些不舒服。   自己的太子,何须在意其他人的眼神?   “汗阿玛,汗、阿玛!”胤礽拉着康熙的袖子,有节奏的呼唤康熙。   “噗。”胤禔捂住嘴,“汗阿玛,我没笑,我也没想起汗血宝马。”   康熙:“……”他就不应该让大儿子和二儿子凑一起!一个傻一个坏,专门搞坏朕的心态!   “保成!”康熙严肃道。   胤礽扬起小脸:“汗阿玛您请说,儿子竖着耳朵听着!”   “你耳朵怎么竖?你又不是兔子!”康熙捏了捏胤礽的耳朵,对面因为逃课而被罚站的胤禔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看得康熙更气了,“保成!你是太子!和兄弟如此玩闹不符合规矩!即使他们是兄弟,也必须尊敬你。”   胤礽眼神死。   哦豁,噩梦的开端来了。   保成!~你是太子!~你和兄弟们走太近是没有太子威严的表现!~他们不能对你不敬!~   呵呵。胤礽在心里不爽地冷笑。   一旁的胤禔听到康熙的话之后也在心底冷笑,并露出鄙视的眼神。   呵呵,你因为弟弟更爱我吃醋就直说,汗阿玛你是不是输不起。   胤礽拍了拍康熙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好好好,他们主动来找我玩,是不顾我崇高的太子地位,有损我的尊严,那我主动去找他们玩吧。我堂堂太子去找哥哥弟弟玩,哥哥弟弟不理睬我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太子。汗阿玛你看如何?”   康熙:“……”朕看不如何。   “玄烨啊,你够了,别逗孩子了。”一旁看戏的太皇太后笑出了声。   她对着罚站的胤禔招了招手,把胤禔抱怀里护着:“兄弟和睦是好事,你们尽管一起玩,乌库妈妈为你们做主,别听你们汗阿玛的。”   康熙:“……”皇玛嬷,你能不能别添乱?朕不是在开玩笑,朕真的很严肃!   “汗……阿玛?”小胤祉爬过来,仰着头看着康熙。   胤礽立刻道:“小三会叫汗阿玛了!小三知道汗阿玛是汗阿玛!小三和汗阿玛父子连心!汗阿玛你感动吗!”   康熙握拳捶在胤礽头上:“不感动,一边去。”   他嫌弃地把胤礽丢给了太皇太后。   胤禔赶紧把胤礽拉到身边护着,看着胤礽的脑袋很是心疼。   汗阿玛究竟什么毛病啊!弟弟刚病愈,他居然揍弟弟!   康熙白了大儿子二儿子一眼,小心翼翼把三儿子抱起来。   “胤祉都长这么大了。”康熙笑道。   小胤祉点点头,臭味散发。   康熙:“……”   太皇太后别过脸。   胤礽和胤禔捂住鼻子。   奶嬷嬷立刻冲上来把小胤祉从康熙手中接过来。   胤礽捂着鼻子道:“小三拉臭臭了。”   胤禔捂着鼻子道:“汗阿玛一抱起来就拉了,真是父子连心。”   胤礽用身体撞了胤禔一下:“大哥求你闭嘴!别给小三惹祸!”   胤禔不在乎道:“汗阿玛是英明神武的帝王,心胸开阔无比,怎么会和还不会走路的儿子计较?就算小三把臭臭拉到汗阿玛身上,汗阿玛也不会计较。”   胤礽:“……”还是会计较的。   太皇太后:“……”大曾孙子究竟是聪明还是不聪明?算了,不管聪明还是不聪明,哀家都救不了他了。   康熙表情狰狞。   他发现了,大阿哥废话这么多,就是功课太少闲出来的!   康熙勉强保持着绷着脸的表情,把胤礽拎走了。   离开之前,他狠狠瞪了胤禔一眼。   胤禔挠挠头,疑惑地问太皇太后:“乌库妈妈,又不是我拉臭臭,为什么汗阿玛瞪我?”   太皇太后微笑道:“大约是因为大阿哥你是哥哥,皇上认为你应该管好三阿哥吧。”   胤禔瞪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我还能管得住三阿哥拉臭臭了?!汗阿玛无理取闹!”   太皇太后忍不住了,哈哈哈笑得老腰都差点闪了。   ……   康熙说到做到。   宫里的人该杀的杀了该烧的烧了,疫情过去,康熙又祭拜了一次太庙,后宫全面解禁,大阿哥也回到了惠嫔身边。   他刚回去,康熙的口谕就来了,给他加了几个师傅,加个很多功课,把大阿哥最喜欢的骑射课和布库课全删了。   惠嫔捏着帕子颤抖道:“大阿哥,你又干什么了?”   为什么大阿哥刚回来,皇帝口谕就来了?!   胤禔挠了挠头:“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课我全翘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   汗阿玛总不会因为三弟弟拉臭臭的事给我增加功课吧?汗阿玛脑子又没病,不可能不知道我读再多讨厌的书,也不可能阻止三弟弟拉臭臭。   胤禔老气横秋地想。   “这样啊。”惠嫔松了一口气,“大阿哥在慈宁宫过得可好?让额娘看看,唉,瘦……”   惠嫔看着圆润了一圈的胤禔,最终没能违心的把“瘦了”两个字说完。   惠嫔尴尬道:“大阿哥肯定在慈宁宫过得很好,都胖了。”   胤禔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肉肉,得意道:“那是。和太子弟弟一起住的时候,每日吃什么太子弟弟都亲自带我去选。他总是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太子弟弟病后,我有些吃不下东西,还瘦了一些。”   惠嫔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大阿哥在慈宁宫可遇到什么麻烦事?”   胤禔道:“还真有。”   惠嫔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不小心把丝绸帕子撕开。   我只是客套一下!你怎么还真有?!   惠嫔本着对大阿哥的了解,先把下人都遣走之后才问道:“什么事?和太子有关?”   胤禔点头:“太子吸引诅咒的事,额娘也知道吧。”   惠嫔心口怦怦跳。她就知道肯定是这件事!   惠嫔勉强笑道:“天花的事,难道还和诅咒有关?”   胤禔根据自己聪明才智汇集信息之后,斩钉截铁道:“有!疫情一结束,太子弟弟就病了!病得很严重!”   惠嫔干笑道:“也不是很严重,别胡说,太子殿下这不是已经好全……”   惠嫔话未说完,胤禔就打断道:“我还没说完,额娘先听我说完,你别打断我啊,这样很不懂礼貌。”   打断别人的话很不懂礼貌,这是太子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说的。胤禔就记下了。   惠嫔脑袋上飞出一连串问号。   你说我不懂礼貌?你还记得我是你额娘吗?你这样礼貌吗!   胤禔见惠嫔(被他噎得)闭嘴,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弟弟安排宫务的时候,就像被谁附身了似的。我想把弟弟唤醒,太皇太后却阻止我,还拉着弟弟哭,好像附身弟弟的人她认识……哎哟……唔?唔唔唔?”   惠嫔捂着胤禔的嘴,吓得浑身发抖:“别说了!不准再提这件事!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听到了吗!”   惠嫔又气又急又怕,眼泪都涌了出来。   胤禔见惠嫔哭了,疑惑地安静了下来。   惠嫔松开了手,把胤禔抱进怀里哽咽道:“别提这件事了好不好?太子的事皇上会关心,太皇太后会关心,我们娘俩不能掺和,会死的!”   惠嫔把“死”字咬得特别重,听得胤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胤禔小小的心灵被震住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惠嫔抱着胤禔道,“你说的事,既然太皇太后知道,那么皇上肯定也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做,那就默许了这件事。你不要揭穿,不准揭穿知道吗?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只是个孩子,忘记这些事很正常,你一定要忘记!”   胤禔喃喃道:“默许吗……可弟弟病了啊……很多人都说太子是汗阿玛最重要的孩子,他不是最重要的吗?”   惠嫔心中一凛。   谁说的?大阿哥身边居心叵测的人还没有清理干净?   “保清……”惠嫔松开怀抱,揉了揉大阿哥光溜溜的小脑袋。   胤禔抬起头。惠嫔很少称呼胤禔的小名,每当惠嫔这样称呼的时候,胤禔就知道惠嫔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他必须听。   “太子对皇上、对太皇太后很重要。但皇上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女人全部加一起,肯定比太子重要。”惠嫔残忍道,“明白了吗?重要是相对的。”   胤禔仔细思索了惠嫔的话,身体一颤,寒意从脊梁骨蔓延开来。   他明白了。   惠嫔再次道:“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当做不知道,好不好?”   胤禔神情恍惚道:“嗯,好……”   弟弟……太子弟弟……他的生病他的痛苦,全都是汗阿玛和太皇太后默许的?   这件事,弟弟自己知道吗?   胤禔想起胤礽曾经说过的话。   “我没有额娘,只有汗阿玛和乌库妈妈。好羡慕哥哥啊,哥哥有额娘疼。”   “哥哥要对惠嫔娘娘好。惠嫔只是哥哥一个人的亲额娘,你是她唯一最重要的人。”   亲额娘。   唯一最重要的人。   弟弟那么聪明,或许什么都知道?   胤禔嘴一瘪,嚎啕大哭。   弟弟好可怜!   第25章   胤礽疯狂打喷嚏。   康熙吓得叫了一排御医给胤礽看病,每个御医都说胤礽没事,最后只给胤礽开了些补药。   胤礽撇头,坚决不喝。   没病喝什么药,我宁可多吃点肉。   太医院院使道:“药食同源,太子殿下若不想吃补药,吃药膳也是可以的。”   胤礽扬起小脑袋,表情超级乖巧:“对吧对吧?可以不用喝药。阿玛,我不要喝药。”   康熙使劲挼了一下胤礽的小脑袋,叹了口气同意了。   “朕真是太娇纵你了。就再娇纵你几年,等你出阁读书时,看朕怎么收拾你。”康熙笑骂道。   胤礽被康熙挼得晃了晃小脑袋,心道,到时候我一定能想出不被你折腾的方法。   胤礽还未等到出阁读书这件麻烦事,先等到了另一件让他很不舒服的事。   天花疫情过去后不久,康熙十七年也过去了。   康熙一边过新年,一边一拍脑门。   哎!我家太子还没有东宫呢!所有朝代的太子都有东宫,我家太子不能没有。   于是,他让人修缮奉慈殿,改名为毓庆宫,作为太子东宫。   文武百官都说这是康熙的恩宠,是天大的喜事。   胤礽听闻这个消息后,眼泪都要委屈出来了。   这喜事给你们,你们要不?   毓庆宫在哪?在神霄殿和奉先殿中间的夹缝中。   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墙挨着墙,还不如京城寻常富贵人家的四合院大。   宫殿之中就更惨了。本来毓庆宫就很狭小,还被真真假假的小门隔断成很多小房间。   胤礽上辈子就在京城上学,跟着老师混进故宫没有开放的地方帮过忙,也踏足过毓庆宫。   他去的毓庆宫还是经乾隆、嘉庆两朝增建过的,都感觉很窒息。   康熙时期,这里甚至只有一间宫殿。   现代时人们都戏称毓庆宫为小迷宫,胤礽还只觉得好玩。待现在恢复前前世记忆,胤礽差点把枕头哭湿。   额娘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想想明朝时期的太子东宫是如今的撷芳殿加端敬殿、端本宫那么大一块,里面配备齐全,甚至还有东宫官吏上班的地方。   而我呢?我这算哪门子的太子东宫!   胤礽想起兄弟家的亭台楼阁,再想想自己的破烂房子小迷宫,气得直蹬腿。   康熙只以为胤礽不愿意离开他,便严肃地教育胤礽:“你小时候和朕一起住,长大了还和朕一起住吗?你是太子,当有自己的东宫。”   胤礽含着一泡眼泪:“阿玛,我去过奉慈殿。”   康熙:“嗯?”   胤礽QAQ:“那里非常非常非常小。”   康熙:“呃……”   胤礽o(╥_╥)o:“伯伯和我说过。裕亲王府可大可漂亮,好多花花草草假山小溪。”   康熙:“裕亲王府的确……”   胤礽(╥╯^╰╥):“呜哇!!!我不要当太子,我要当亲王!我要宽敞的大房子!我要漂亮的花花草草!我要可以爬的假山和可以踩水的小溪!太子好惨啊!”   康熙认为胤礽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康熙抬起巴掌把胤礽揍了一顿。   再有道理,胤礽也不该嚎不当太子。   这次康熙揍得有点狠,把胤礽的小屁屁揍肿了。   揍完之后,康熙嘴上说着“太子要简朴”“太子当以身作则”“能住就行别挑剔”“那里至少离朕近”之类的屁话,然后落荒而逃。   再不逃,他都快被小奶团子给嚎服了。   胤礽趴在榻上哼哼唧唧养屁股。   在他的强烈抗议下,他的瓷的玉的镶嵌宝石的枕头变成了舒舒服服的棉花枕头。否则他这么趴着,下巴肯定得膈出很深的印子。   时值新年,刚功课加码不久的胤禔也放了假。   他来找胤礽来玩时,便看到胤礽趴在软绵绵的棉花枕头上垂泪。   棉花枕头很大。胤礽趴在棉花枕头上的时候,一张小脸全陷了进去,把棉花枕头变成了一个“凹”形,就像是胤禔早上吃的带馅儿的糕点。   胤禔坐到胤礽身旁,摸了摸胤礽头上的小揪揪:“怎么了?”   胤礽吸着鼻子道:“被汗阿玛揍了。”   胤禔皱眉问道:“揍屁股了?屁股肿了?”   胤礽瞥了胤禔一眼。大哥,你可以不说这么大声,好丢脸啊。   胤禔戳了一下胤礽的屁股,胤礽“嗷”的一声,差点蹦起来。   胤禔眉头皱得更紧了:“打得好狠。”   胤礽有气无力道:“嗯。”   两个小孩沉默了一会儿,胤禔蹬掉鞋子爬到榻上和胤礽并排趴着。   胤礽往旁边挪动,分给胤禔半个大枕头。   “怎么惹汗阿玛生气了?”胤禔小声问道。   “还不是毓庆宫的事。”胤礽闷闷道。他把和康熙的“争论”告诉了胤禔。   胤禔无语:“很明显,汗阿玛恼羞成怒。”   胤礽使劲捶打枕头:“就是!”可恶的阿玛!连小孩子都知道你是恼羞成怒!   胤禔伸手揉了揉胤礽的小脑袋:“毓庆宫……有那么狭小吗?”   胤礽瘪嘴:“哥哥可以去看看,就是神霄殿和奉先殿中间的奉慈殿。离乾清宫很近很近。”   胤禔知道那里,但还没过去玩过。   那里是供奉祖先的地方,平时没有庆典的时候香火也不断,胤禔很不喜欢那里的味道。   胤禔又问道:“亲王府……亲王府很好吗?”   “嗯。”胤礽把自己前前世和前世见过的亲王府模样告诉了胤禔。   亲王府占地非常广,大多糅杂了皇家园林和江南园林的风格,辉煌大气,亭台楼阁,假山河流,几步一景。   亲王除了有亲王府,还会在城郊有许多庄子。   他们可以打猎,可以下田地自己掰菜,可以到水中钓鱼游泳。   亲王还能随便在京城中玩。   古玩、酒楼、戏楼……大街小巷,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胤礽的语言功底很强,将亲王府和宫外的繁华说得绘声绘色,胤禔眼中不由生出向往。   “爷将来也能有亲王府!”胤禔斩钉截铁道。   胤礽道:“哥哥当然有。哥哥十六七岁就会出宫建府。你是我哥哥,最低也是个郡王。郡王府和亲王府也就差一些装饰规格。哥哥还能自己督造王府,想选什么样的房子和园子就选什么样的房子和园子,呜。”   胤礽说完后,更加委屈了。   我怎么这么苦!   兄弟们都有大院子住,都可以天天在京城里逛街,就我只能被关在这狭小的宫墙内看四方天。这太子谁爱当谁当去!我不想干啦!   胤禔又揉了揉胤礽。除了这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胤礽是好了。   “每朝每代的太子东宫都那么小吗?”胤禔好奇道。   胤礽把脸埋在棉花枕头里使劲摇了摇头:“前明的东宫在前庭附近。就是撷芳殿和端敬殿、端本宫那一片,很大,靠近宫墙,可以随时出去。”   胤禔疑惑:“那为什么汗阿玛不把那一片给你?”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因为这里近吧。大哥,别问了。这不好回答。你小声点,他们听到我俩说的话,立刻就会告诉汗阿玛。”   胤禔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在额娘宫里可以随便说话,你在这里不可以吗?”   胤礽:“嗯。”   胤禔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随便说话?也是十六七岁长大后吗?”   胤礽把脸死死埋在枕头上:“我可是太子,一辈子都会在宫里。”   一辈子在宫里,和你不能随便说话有关系吗?   胤禔心中生出小小的疑惑。   但他现在已经在惠嫔的哭泣下学会了不立刻把疑惑说出来。   他没有再提东宫的事。   胤礽继续给胤禔讲宫外的故事。从京城内讲到京城外,从华夏内讲到华夏外。   胤禔还是不断插嘴打断胤礽的故事,胤礽让他“懂礼貌”,他一点都不“懂”。   爷是哥哥,不需要对弟弟懂礼貌。   胤礽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点水润喉后便困了。   胤禔拍了拍胤礽的后脑勺,让胤礽好好休息。   胤禔走出乾清宫暖阁时,抬头看了一眼飘洒的雪花,板着脸对伺候的小太监道:“先不回宫,去奉慈殿。”   雪天路滑,胤禔被小太监抱着走到未来毓庆宫会出现的位置。   康熙虽然早早定下了将奉慈殿改成毓庆宫的事,但现在还未出正月,匠人们还未开始施工。   正月需要祭祖,奉慈殿两旁的神霄殿和奉先殿都飘出了浓厚的香火味道。   胤禔捂了一下鼻子,抬脚走进了稍显破败的奉慈殿中。   奉慈殿的确很小。   它处在两个大宫殿的之间,和惠嫔所住的延禧宫仅隔着两面墙一个夹道,宽度越是延禧宫的一半,长度倒是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里的面积只有延禧宫的一半吧?   胤禔使劲迈着步子,用他的小短腿衡量奉慈殿的面积。   胤禔懂事以后,在宫外住了一段时日。   大臣的府邸面积很广,里面还有小花园。   他回到延禧宫之后,还嫌弃延禧宫面积小,光秃秃,还不如大臣家,一度认为自家额娘很不受宠。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后宫的一宫之主,已经是顶顶厉害的妃嫔了。   太子弟弟呢?他一直听到周围人说太子弟弟是这全大清第二尊贵的人,哪怕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不如太子。   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可胤禔亲眼见到的呢?   就这?就这?就这还不到延禧宫一半面积的狭小东宫?就这每到祭祀的时候连呼吸都不能顺畅的太子东宫?   胤禔站在雪地里。   他穿得很厚,怀里还揣着暖炉,但他却感到很冷。   很冷很冷。   “回延禧宫。”胤禔板着的脸,和在天花之役中发号施令的胤礽有些像。   和他的汗阿玛康熙也有些像。   兄弟、父子,大约都是相似的。   胤禔离开奉慈殿的时候,趴在小太监的肩膀上回望了一眼。   从祥旭门中望过去,能将奉慈殿的全景一览无遗。   纵观之后,这一片地方显得更为狭小阴暗。   天空中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将破败的奉慈殿牢牢盖住。   胤禔眼一花,好似看到了自家小小的奶团子弟弟站在了这小小的、被雪覆盖的破旧四方天中,就好像被笼子罩住了一眼。   胤禔立刻趴在小太监肩膀上,不敢再看。   回到延禧宫后,惠嫔见胤禔神情恹恹,疑惑道:“你不是去找太子玩了吗?”   太子脾气那么好,不太可能和自家儿子吵架啊。   胤禔点头,环视了一圈周围。   惠嫔欣慰地屏退了周围人:“太子遇到什么委屈了吗?”   自家孩子每日傻乐傻乐,也只有看到太子遇到委屈时,自己才会露出委屈的神色。   胤禔再次点头:“弟弟被汗阿玛揍了,揍得很惨,都爬不起来了。”   惠嫔惊讶地睁圆眼睛:“怎么会?!”   以万岁爷对太子的溺爱,还能把太子揍得起不了床?!太子才多大一点,万岁爷不怕把孩子揍出问题吗!   惠嫔心中叹气。若是她看到万岁爷揍自家儿子揍狠了,肯定会跪着求情阻止。以万岁爷的性格,气头过去冷静下来,便不会和孩子计较。   太子没有额娘,估计被揍的时候连个阻止的人都没有,才会这么惨吧。   太子还不到五岁啊!   胤禔又道:“弟弟因为不想要毓庆宫被揍了。我去毓庆宫看了看,很小,很窄,还不到咱们这一半。这里只有我、额娘和一些低位嫔妃,以后我还会搬出去,低位嫔妃也不占地方。弟弟……弟弟以后要在那里成家吧?那得多挤啊。”   惠嫔干笑道:“这你不用担心,皇上总不至于亏待太子。太子可是国之储君。”   胤禔道:“前明太子东宫在后宫外,撷芳殿和端敬殿、端本宫那很大一片地。弟弟却只有那么小一片地。弟弟真的是大清的储君吗?”   惠嫔沉默。   听胤禔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毓庆宫这地方是不是太寒碜了一点。   奉慈殿就在延禧宫前面,长什么样她还不知道吗?   她之前想,奉慈殿肯定会被拆了重建,皇帝再怎么也不会亏待他亲手带大的太子。   可现在她又想,就奉慈殿那么点大地方,就算翻新,能翻出花来?   见惠嫔沉默,胤禔换了一个话题:“额娘,我听弟弟说了亲王府和宫墙外的事。以后额娘可以和我一起住对不对?亲王府可比延禧宫好多了。”   胤禔已经知道,太子的事只要他汗阿玛不想解决,没有人能救得了太子。他不再为难惠嫔,只是稍稍吐露心声。   孩子总会长大的。宫中的孩子尤其如此。   惠嫔无奈道:“那得等我成了太嫔才行。”   胤禔道:“那额娘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生病,儿子等着把你接出宫。”   胤禔靠着惠嫔,将从胤礽那里听到的宫外的事结结巴巴不太连贯地告诉惠嫔。   满人并不太注重男女大防,惠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偶尔会被父兄带出门玩。   已经褪色的记忆在胤禔提到熟悉的事物时重新上了鲜活的颜色,惠嫔时不时补充一些自己曾经见过的、玩过的事。   胤禔仰头看着惠嫔。他端庄优雅的额娘此刻露出了仿佛小女儿般的活泼表情,连平静无波的眼神都泛起了光亮,就像是蕴含着许多小星星。   额娘这样真漂亮。   额娘也是想出宫住大房子大花园的。   “额娘,我一定努力!我一定会当上亲王,买许多大庄子大花园给额娘住。”胤禔拍着胸脯道,“额娘努力活,我一定能把你接出宫!”   “在外面可别提这件事,犯忌讳。”惠嫔笑着把儿子揽怀里,压低声音道,“好,额娘一定努力活。”   惠嫔不想让儿子当太子、当皇帝了。   连康熙亲手带大的太子都那么凄惨,她那疑心病慎重的万岁爷,能对自家儿子好?   还是出宫好啊。出宫到亲王府里当个儿孙环绕的老封君,养养花草逛逛街,也不比被拘在宫里殚精竭虑的老太后差。   ……   康熙揍完儿子之后便后悔了。   他去找自己的知心表妹佟贵妃抱怨,胤礽真是太不乖了。自己给胤礽专门建造东宫,这多大的荣誉啊,胤礽居然不领情,还嚷着不当太子。   这时候,有太监回报,大阿哥去见了太子之后就去了奉慈殿,然后捂着鼻子被香火熏走了。   康熙:“……”   佟贵妃捏着帕子捂着嘴笑道:“表哥,要不换个地方?那地方确实……”   康熙:“……”他怎么没想到儿子会被香火熏这一点?   康熙揉了揉额头:“没有比那里更近的还空着的地方了。”   佟贵妃无奈道:“太子东宫……其实可以不用离乾清宫太近。”   康熙沉默不语。   佟贵妃笑着道:“表哥担心太子太小无法照顾自己,可以先建好东宫,等太子成婚之后再搬过去住。我想太子在成婚前,也更愿意和表哥一起住。”   康熙终于露出笑容:“那倒是。”   他叹了口气:“罢了,朕再想想。”   “表哥要不回去看看太子吧?太子还那么小,刚病愈又被揍……”佟贵妃担忧道。   康熙尴尬道:“朕没揍他,朕只拍了他屁股几下。”   佟贵妃不赞同道:“太子还小。表哥你的力气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康熙知道。康熙怎么不知道。他可是能拉十一力弓的人!   康熙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康熙离开之后,佟贵妃深深叹了一口气。   男人带孩子,就是养得糙,可怜小太子了。   自从宫中天花之事后,佟贵妃对太子的嫉妒和醋意淡了,对赫舍里皇后的嫉妒和醋意更深了。   这么好的孩子啊,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要是我儿子,我一定将他宠上天去,哪会被皇帝揍?   “可娘娘,如果仁孝皇后上天有灵,看着太子这样……”老嬷嬷道。   佟贵妃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宫里的女人不仅要孩子,还得自己也活着才行,才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了去。 第26章   康熙回到乾清宫暖阁的时候,胤礽正在睡觉。   小孩子趴着睡觉很容易流口水。胤礽头歪到一旁,口水打湿了一块枕头,小嘴巴一会儿动一下,看上去就像是做梦还在啃肉骨头的小狗崽。   康熙让赵昌拿来纸笔,看一眼熟睡的胤礽,低头勾一笔画,画了个趴着睡的年画宝宝。   康熙皱着眉看了许久自己白描的儿子,怎么看都觉得画上的人比起儿子差远了。   赵昌向来擅长揣摩圣意,立刻小声道:“那些西洋画师或许更擅长写实的肖像画。”   康熙叹气:“可朕想亲自给保成画。”   总不能让那些西洋画师趁着胤礽睡觉的时候偷偷画画吧?他可不想把宝贝儿子睡觉的窘态给别人看。大清的太子要脸的。   赵昌想不出法子了。   总不能提议让万岁爷自己去学西洋画吧?   康熙不信邪。他让人拿来了许多画具,粗的细的笔一大堆,挨个尝试。   胤礽一觉睡醒的时候,康熙已经丢掉了一地的画。   “阿……哈……阿玛。”胤礽脸埋在枕头上擦了擦,蹭掉了嘴边的口水,打着哈欠和康熙打招呼。   康熙忙把刚画完的画给胤礽看:“像不像?”   胤礽沉默。   像个屁。   胤礽露出鄙视的表情:“阿玛画画真烂,不像我,像小狗!”   赵昌忍笑。这天底下也只有太子爷敢这么说皇帝,皇帝还不生气。   “你本来就像小狗,赏你了。”康熙拿出印章美滋滋的盖上,还题字表明这就是胤礽,谁也不准反对。   胤礽气得直哼哼。   康熙让人把画拿去装裱,捏住胤礽哼哼的小鼻子道:“怎么老喜欢哼哼?你是小猪猪吗?”   “阿玛,我是小猪猪,你是什么?”胤礽使劲甩脑袋,把康熙捏着他鼻子的手甩掉。   康熙按住乱动的胤礽:“朕是养小猪猪的人啊。屁屁还疼吗?以后不准乱说话。”   胤礽继续哼哼:“太子就是惨!”   康熙高高举起手掌。   胤礽继续哼哼:“就是惨!”   康熙放下了手掌,无奈道:“好了,朕会给你换个大房子,行了吧?反正你成婚之前也不会去住东宫,要求怎么这么多?”   胤礽心道,你要求不高,你来住试试?   我住狭小的毓庆宫,我的宫人们住撷芳殿,我去睡个觉得从后宫走到前庭,我不要脸吗?   胤礽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后宫了。他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害怕上辈子妈妈会在梦中打烂他的屁股。   到时候只和太子妃一起住,其实毓庆宫也不是特别挤?   还是好惨嗷嗷嗷!   胤礽不满道:“要花园。”   康熙敷衍:“嗯嗯嗯。”   胤礽不满道:“要大房子。”   康熙敷衍:“好好好。”   胤礽瞪圆眼睛。什么都同意吗?   “那、那要温泉也行吗?”胤礽搓搓小手。   “嗯……嗯?!”康熙捏住胤礽搓搓的小手,“宫里哪来的温泉?你又是从哪知道温泉的?”   康熙问完之后,叹气道:“肯定是你玛法对不对?”   胤礽:“嘿嘿嘿。”趁着玛法还能当背锅侠,多背几口锅,孙儿谢谢您了!   康熙笑道:“宫里没可能给你挖温泉。你喜欢温泉,明年过冬我们去温泉行宫。”   若不是三藩之乱,这两年冬天康熙也不会住在宫中。   他夏秋避暑,冬春避寒,在宫里待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月。   所以康熙给胤礽选东宫的时候就随便选了一个近的地方。他不住宫里,胤礽以后自然也不会住宫里。   不过儿子既然想要大房子,宫里也不是没有旧宫殿拆了给他造大房子。   花园也是。宫里只有一处后花园还是太少了,可以再建几个。   现在三藩之乱已解,康熙口袋稍稍宽裕,可以想这些享受的事。   胤礽见好就收。   “阿玛一言九鼎!”他利索的爬起来,不装了。   康熙哭笑不得:“屁股不疼了?”   胤礽道:“疼!但是起床还是没问题哒!”   只是肉巴掌打穿得厚厚的肉屁股,这伤能有多严重?   康熙捏着胤礽的脸颊往两边扯:“既然起床没问题,过几日与阿玛一起出门。你老嚷嚷出宫,阿玛带你出宫逛逛。”   “阿玛是最好的阿玛!”胤礽立刻扑上去抱住康熙的脖子,康熙立刻接住胤礽的屁股。   胤礽跟蚱蜢似地窜了起来:“哎哟嗷嗷嗷!”   康熙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胤礽,非常无良的哈哈大笑。   “我要和乌库妈妈告状!”   “哈哈哈你去啊。”   父子俩笑闹成一团,赵昌笑眯眯地退出了暖阁,留天家父子俩自己玩。   万岁爷揍了太子殿下后,自己居然偷偷抹眼泪,把赵昌吓得不行。   主子爷和小主子重归于好,他们这群当下人的才放心。   胤礽与康熙和好之后,立刻去慈宁宫告状。   太皇太后拿着玉如意,象征性地在康熙手掌心敲了敲,就当给胤礽出气了。   康熙看着插着腰仰着头满脸得意的胤礽,又有些手痒。   太皇太后看着牛气哄哄的胤礽,则“心肝儿”的叫个不停,喜欢得不得了,又拿了一匣子珠宝给胤礽当弹珠。   胤礽赶紧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康熙代胤礽收下。   胤礽腹诽。是啊,长者赐不可辞。你前脚送我东西,后脚骂我骄奢淫逸,这算钓鱼执法吗?   胤礽琢磨着,怎么把这一匣子的珠宝送出去。   现在他可聪明了。这些珠宝不能吃不能用,他就算把自己打扮成珠宝展示架也穿戴不了那么多东西,不如拿去送人,绝对不接受阿玛的钓鱼执法。   “好。”胤礽老实地收下,“孙儿会亲手设计首饰送给乌库妈妈,不送给阿玛,哎哟。”   胤礽的脑门遭遇康熙的袭击。   太皇太后笑得前俯后仰:“好,好,不送给他,他是个坏阿玛。”   “对。”胤礽点头,“哎哟。”   他的脑门再次遭遇康熙的袭击。   太皇太后笑得快背过气了。苏麻喇姑一边笑一边给太皇太后顺气。   康熙低头,胤礽抬头。幼稚的父子俩大眼瞪大眼。   太皇太后笑着把这父子俩赶走,然后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对苏麻喇姑道:“希望他们一辈子都这么好。”   苏麻喇姑微笑道:“肯定会。”   太皇太后点头:“希望。”   天家父子啊……希望玄烨和保成永远都不会变。   ……   康熙说带胤礽出宫,并不是直接出宫游玩。   他先带着胤礽去宫门上参加了一场阅兵式。   三藩之乱大局初定,康熙牵着胤礽御午门宣捷,顺带对重臣们再次炫耀儿子。   胤礽第一次和索额图、明珠两位将会互相斗争很多年的重臣说上话。   索额图看着胤礽的表情慈祥极了,但是胤礽选择明珠。   “汗阿玛,明珠大学士真好看!他是不是大清第四美男子?”胤礽仰头问道。   正板着脸装严肃的康熙的严肃表情差点没装下去。   他好奇道:“为什么是第四?”   胤礽掰着手指头道:“保成和汗阿玛并列第一,哥哥第三,小三太小看不出相貌,不排进来。”   康熙的严肃表情没憋住,笑着把胤礽提起来抱怀里:“并列第一?朕对这个排位很不满。”   胤礽歪头:“那……我第一,汗阿玛委屈一下,第二?哎哟。”   胤礽抱头。   “臭小子!你究竟对你相貌多自恋!”康熙笑骂道,“就你这一团小胖子模样,还敢说自己是大清第一美男?你问问明珠,朕和你谁长得更好看?”   康熙和胤礽同时看向明珠。   帅大叔明珠的笑容差点没崩住。   你们父子俩瞎胡闹,别拉臣子入坑好不好?我敢说吗?   见明珠不敢说话,胤礽恶作剧道:“汗阿玛,明珠大人不说话,是不是认为他的容貌才是第一?”   明珠:“……”   康熙:“哈哈哈哈,没错,他就是这么认为。怎么?气不气?我们罚他。”   明珠:“???”   万岁爷,奴才还是不是您的心腹重臣?您拿奴才开玩笑逗儿子开心真的好吗?   明珠只能苦笑着磕头说不敢。   索额图傻愣愣地待在一旁,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会被太子冷待。   总不能是因为脸吧?   他的长相也很端正啊!他们家能出皇后,长相可能不端正吗!难道太子不是看见他后更觉得亲切吗?   不过皇帝居然抱着太子见大臣,完全不顾规矩和礼仪,可见皇帝对太子的宠溺程度。   索额图稍稍松了一口气。   宫中除太子外已经有两位皇子,还有数名怀孕的妃嫔,索额图压力很大。   “别逗明珠大学士了,明珠大学士快哭了。”胤礽附在康熙耳边悄悄道。   康熙笑着点了点胤礽的额头:“是谁在逗他?”   胤礽理直气壮道:“不是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康熙打量明珠的脸。   明珠:“……”万岁爷,您还想干什么?   “他的确长得不错。他儿子长得更好看。你喜欢好看的人,朕让他儿子给你当侍卫好不好?”康熙灵机一动。   胤礽笑眯眯道:“好。”   索额图:“!!!”   明珠:“!!!”   两人同时如遭晴天霹雳。   康熙看着他俩震惊万分的模样,心情更舒畅了。   看,他和儿子父子连心心有灵犀,一下子就把这两老狐狸一起欺负了。   康熙见好就收,开始认真给胤礽介绍索额图。   索额图虽然不合他意,但作为赫舍里唯一能用的人,康熙愿意为了胤礽给索额图一些权势,在朝中培养太子势力。   胤礽却表现得对索额图淡淡。   索额图很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讨厌自己。   就算不谈交好太子会给赫舍里家带来的利益,他一看太子就喜欢,哪怕他只是太子的叔外祖父,他看着太子就像自家孙儿一样喜欢。太子却更亲近明珠。   为什么啊!索额图想不通。   明珠更想不通。   但这么小的孩子,还一直养在皇帝身边,不可能有什么阴谋诡计。   四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这难道是皇帝的意思?   康熙也好奇。他在胤礽面前说过索额图许多好话,但胤礽却更亲近明珠。总不会是胤礽看明珠长得好看吧?   康熙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保成,为什么你好像更喜欢明珠大人?”   胤礽想也不想道:“因为明珠大人长得好看。”   康熙拍了一下胤礽的头顶:“还有呢。朕不信只有这个。”   胤礽眨了眨眼睛。这是要考我对政务的理解?不说行不行?   康熙严肃地用眼神回答。不行!朕教了你这么多,朕知道你能耐!你玛法也教了你那么多!快说!   胤礽无奈。他就知道,天花之事后,他就不能混下去了。不展露应有的聪明才智,阿玛肯定会怀疑。   阿玛可怕的帝王疑心病吧。   胤礽把背挺直,语气不再那么活泼,连自称都换了一个:“孤听汗阿玛常提朝堂之事。明珠大学士力主撤三藩、保住有实绩的河道总督靳辅,可见才干之深。相反索额图大学士在朝堂中事事与汗阿玛作对,更自诩太子外戚,飞扬跋扈。”   索额图在康熙十九年就会被汗阿玛训斥让他收敛,索额图却在汗阿玛最需要用人的时候撂挑子不干。至康熙二十二年,汗阿玛忍无可忍,革了索额图的爵位。   如今是康熙十八年。汗阿玛肯定已经对索额图很不满。   胤礽看着索额图受伤和惧怕的神情,心有不忍,表情更加冷漠。   他不让索额图在自己手中吃个大亏,索额图定会走上老路。   何况,胤礽作为三观良好的新青年,实在是看不过索额图的飞扬跋扈。   索额图立刻跪下请罪。   这没明珠什么事,但明珠也跟着跪下来。   大冬天的,明珠背后都被汗湿了。   他可不认为自己被太子夸奖是什么好事。这只能证明,皇帝是借太子之口敲打他们。   明珠知道自己和索额图是康熙竖在朝堂中相互制衡。康熙借太子之口对索额图如此不客气,绝对也是暗中对他不满了。   康熙仍旧笑着,表情不见丝毫动摇。   他揉了揉胤礽头顶的小帽子:“你倒是懂得多。”   胤礽收起成熟的神情,钻康熙怀里得意道:“那是汗阿玛说得多。汗阿玛啰嗦、唠叨……哎哟!怎么又打我!”   “朕又没用力,怎么能叫打你?”康熙抱着胤礽站起来,对跪着的人道,“你们都听到了?用太子的话自勉吧。”   康熙抱着胤礽离开去找裕亲王。他要和胤礽先去裕亲王府中换衣服,才微服上街。   胤礽趴在康熙肩膀上,对着索额图喊道:“索额图大学士,你不能因为孤批评你你就撂挑子不干啊!现在朝中正是用人之时,你要知耻后勇,好好做事,争取将功赎罪……唉?汗阿玛你干嘛又打我!”   康熙笑声爽朗,门外候着的人都能听到:“就你话多!索额图是朝中元老,难道还需要你来教?走吧,去找你伯父。”   其实正琢磨着写折子辞官的索额图:“……”   非常了解死对头,所以知道索额图绝对琢磨着辞官的明珠:“……”   明珠侧过头:“听见没,不准上折子辞官。”   索额图:“闭嘴!”   明珠:“呵呵。”   ……   裕亲王福全见康熙抱着胤礽过来,一路上还在和孩子争吵着什么,表情很是惊讶。   胤礽年岁尚小,不经常出现在人前。   福全经常入宫奏事,也鲜少见到胤礽,更何况康熙不会在人前露出如此亲和的一面。   因此他虽然知道康熙很宠太子,但亲眼见到之后,他还是大为震撼。   看康熙和太子两人相处,比他和家中小儿子还黏糊得多。   福全正在心中琢磨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明显被康熙宠在心尖尖上的小太子时,胤礽伸长脖子挥舞着双手向他打招呼:“伯伯!伯伯……哎哟!阿玛你干什么!”   “咳,顺手。”康熙收起捶了胤礽小脑袋的手。   胤礽继续挥舞双手:“伯伯救我!阿玛要把我的小脑袋捶出小包包了!”   康熙又抬起手。   福全干咳一声,从康熙手中抢过胤礽:“皇上,孩子还小。”   他总算明白今日去和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嘱咐的事是什么意思了。   太皇太后嘱咐,皇上和太子一起玩闹时总显得太过顽皮,让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太子。   福全一头雾水。顽皮?你说的是我那极小的时候就智多近妖的三弟弟吗?   现在他一看,果然顽皮。   小孩子的脑袋脆弱,是你能拿来当木鱼敲的吗?   福全:不赞同的眼神.jpg。   福全是个脾气很软和的老实人。因康熙自幼登基,和福全很早就有君臣之别,所以福全几乎没在康熙面前有过兄长的样子。   但福全若难得拿出一次兄长模样,康熙还是会给一点面子。   因为他知道,老实人不赞同了,那是真的很不赞同了。   胤礽扑到福全怀里之后,十分自来熟地在福全怀里找了舒舒服服的位置握着,小短手吊着福全的脖子,转过头对着康熙做鬼脸。   康熙立刻捏拳头,露出威胁的神色。   福全立刻用大手把胤礽的小脑袋罩住:“皇上,现在可是立刻去裕亲王府?”   “去吧去吧。你怎么和太皇太后一样,都宠着太子。”康熙抱怨。   福全等康熙上马车之后,才抱着胤礽上马车,没回答康熙的话。   他看着一上马车立刻把太子抢回去的康熙,腹诽道,也不知道是谁最宠太子。   胤礽抬头,甜甜笑。   福全:“……”   有、有一点点可爱。我家孩子怎么没有这么乖巧可爱?   难道皇帝比女人养孩子养得还好?福全收起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常宁已经在裕亲王府候着,也想一起去。”福全道。   康熙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那就一起去吧。”   胤礽脸上的笑容没保持住,赶紧转头把脸埋进康熙怀里蹭了蹭,遮掩住自己的不高兴。   恭亲王常宁站在满洲勋贵那边。   他们家是反太子的主力军,也是胤礽二废的导火索之一。   大清入关之前并非君主专制,而是八王议政,勋贵共治,连皇位继承也是八王议政共同推举。   谁都想自己手中权力多一分,是以他们推举出来的皇帝,定是自己好控制的。   当初顺治继承皇位,而不是既长又嫡还有军功的豪格继承皇位,便是皇室对满洲勋贵的妥协。   之后豪格被构陷下狱惨遭冤死,给顺治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顺治那短暂的执政一生,一直致力于中央集权、削减满洲权贵的权力,废止了宗室管理各部事务的旧例。   至康熙朝,康熙直接立太子,也是为了避免宗室和满洲勋贵再次干涉皇位的可能。   因此想要恢复八王议政的宗室与其附庸的满洲勋贵,对太子很是不满。他们才是想把太子拉下马的主力军。胤禩不过是其推到前台的棋子。   所以明知康熙忌讳、雍正忌讳,他们还把胤禩往死里逼,胤禩只能被动受着。   上了贼船哪那么容易下来?   太子一废之后,宗室和勋贵们百般挑衅,试探康熙保护太子的底线。   最后他们试探成功。哪怕太子鞭打他们之事得到了康熙的同意,康熙转脸不认人,将此事作为太子罪证之一。   胤礽趴在康熙怀里蹭了蹭。唉,又是一出钓鱼执法呢。   不过,常宁那一脉出头当废太子那把刀,被康熙用完之后结局也不怎么好。常宁的儿子直接降两等袭爵,之后便只是个闲散宗室,再起不能。   什么?站在太子这边的人都死得特别惨,还有被凌迟的。构陷太子的人只是贬职?   哦,那没事了,还是我最惨。   这个太子,我绝对要想办法丢掉。   胤礽打了个哈欠。   “困了?那要不回宫?”康熙逗弄胤礽道。   胤礽立刻摇头:“我是养精蓄锐!”   康熙笑着揉了揉胤礽的小脑袋:“逛个街还养精蓄锐?”   胤礽心道,我这是要去碰瓷常宁叔叔,所以养精蓄锐。   对待兄弟,哪怕前前世曾经互为仇敌,胤礽知道他们相互争斗只是两败俱伤,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他愿意重新培养感情。   但那些宗室不一样。   反正我都不要太子之位了,不趁着我还小阿玛还宠我,把前前世的账讨回来,我就愧对在新社会遭受的二十年的现代教育。   八王议政也是康熙的死穴。康熙对分薄皇权的太子尚且不能忍,你们那群宗室他能忍?   他们也就是仗着康熙晚年和儿子们斗了个精疲力尽心力交瘁,杀了太多的人,为了时局稳定无法再对宗室动手。   如果我提前把这件事揭露,还年轻气盛的康熙会不会动手?   作者有话说:   五千怎么不是了,就是……今天六千(捂着肝),算二点五更!   之后会用到的热知识提醒:   1、虽然明珠不姓明,索额图不姓索,但当时他们的称呼都是明大人明相、索大人索中堂,没人称呼他们的满洲姓氏;   2、顺康雍三朝都致力于消弭朝堂上满汉隔阂,顺治时大臣们们奴才、臣混用;康熙时满洲大臣对“共主”皇帝都称臣;雍正时专门下旨,不准大臣上奏时用“奴才”,统一称“臣”,奏折中一般只有内务府之事才称“奴才。   到了乾隆,乾隆是个“大满洲主义者”,尊崇满洲旧制,将雍正时政策全部推翻,命令“满洲文臣称奴才、汉族文臣称臣、武官无论满汉皆称奴才”,这就是之后大家在清宫文所看到的“惯例”。   因本文在康熙朝,所以不遵循乾隆的命令。 第27章   常宁小康熙三岁,现在还只是个二十二岁的愣头青,表情控制很不到位。   他见到康熙还算恭敬,看向太子的时候就有些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把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胤礽仗着自己年纪小,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心直口快道:“叔父是生病了吗?叔父要注意身体呀,生病了要喝苦苦的药,可难受。”   福全本来想在康熙训斥常宁之前训斥常宁,好替常宁挡一挡。胤礽这童言稚语一出,他皱着眉闭上嘴。   这么可爱这么善良的小侄子,你阴阳怪气个屁!活该你倒霉!   康熙本就生气,听胤礽情真意切关心常宁,就更气了。   他要保护胤礽纯真善良无邪的小心灵,不会告诉胤礽常宁讨厌他,自然阴阳怪气了回去:“恭亲王大概是被冷风吹久了,脸抽了,找御医在脸上扎几针就好了。”   胤礽乖巧道:“这就是御医说的中风吗?”   福全忍笑,常宁表情更扭曲了。   康熙气定神闲道:“差不多吧。再吹一会儿风就真中风了。”   胤礽皱起眉头,上前几步拉着常宁袖口道:“叔父赶紧请御医……哎哟!”   常宁抬起被胤礽拉着袖子的手,从胤礽手中把袖子扯回来,本想对康熙行礼服个软。   他试探出康熙对太子的态度,也试探出太子如传闻那样是个善良的小傻子,连别人对其好歹都分不出来。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常宁自然见好就收,不继续撩拨康熙的怒气。   常宁抬起手时,手肘和袖子轻轻拂过胤礽的身体。   胤礽皱着眉头大呼一声,往后一倒,身体摇晃了一下后很快重新站直。   他揉着常宁袖子接触到的地方,小脸皱成一团,好像痛到了的样子。   不过三个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胤礽眉头就松了开来,哒哒哒跑回了康熙身边。   康熙牵着胤礽的手,皱眉头道:“他打你?”   胤礽睁大他水汪汪的眼睛:“没有啊,只是不小心碰到啦。”   不小心?   康熙看向也皱起眉头的常宁,不悦道:“保成,疼吗?”   胤礽笑道:“不疼了。阿玛,赶紧给叔父找御医呀。叔父去看御医,我们去逛街!”   康熙一把将胤礽提起来,伸手揉了揉胤礽的肚肚。   胤礽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保成穿得可厚。去逛街去逛街。”   “嗯。”康熙看着自家单纯过头的傻儿子,怒气不由上涌。   康熙当然知道常宁不至于蠢到当着他的面揍他的宝贝儿子。   常宁只是在胤礽拉着他的袖口关心他的身体的时候,很不耐烦的把袖子抽出来,动作太大打到了胤礽。   胤礽每当对待家人时便心胸极其开阔,脑袋也会变得善良到蠢。他知道常宁不是故意的,便不会哭闹委屈。   自家蠢儿子是个喝苦药扎针灸都不会哭的乖宝宝,除了被自己气哭揍哭委屈哭,其他时候很少看到他哭泣。   康熙想到这,不由有些心虚。   “常宁,你干什么?”福全生气了。   他知道常宁对康熙立太子很不满,但把不满发泄在小孩子身上也太下作了。   再说了,康熙还在这呢!当着康熙欺负他的儿子,你是在京城待腻了想去给汗阿玛守陵吗?!   “我什么干什么?”常宁看胤礽那一番动作疑惑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打到了胤礽。   他回忆自己手上的触感,确定自己只是轻轻擦了一下,绝对没有打到胤礽。   胤礽东倒西歪,肯定是自己没站稳。   “他自己没站稳,怪我干什么?难道你怀疑我故意打他?”常宁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胤礽,“他没站稳就算了,为什么揉肚子?搞得好像我打到他似的。”   “常宁!你什么意思?!太子故意构陷你不成!”康熙被常宁怀疑的目光激怒了。   胤礽只要面无表情并睁大表情,就是一个最标准不过的傻宝宝疑惑表情:“阿玛,什么构陷?你们在说什么?”   “皇上,太子难得出一次宫,别为常宁置气。他的混劲,您还不知道?”福全见胤礽茫然的表情,心里的怒气也迅速增加。   但先帝只剩下四位皇子,福全是个老好人,不忍心看弟弟被康熙罚,便打圆场道:“你不是不舒服吗?快不快滚去看御医!”   常宁还想再辩解几句,但他了解康熙,看出康熙现在怒气在爆发边缘,忙打了个千,利索地溜了。   他是康熙亲弟弟,还有太皇太后护着。只要康熙怒气没当场发作,他就会无事。   这种事他做过许多次了,非常熟练。   见常宁惹了胤礽后熟练地溜走,康熙的气没处发,只能踢了一脚铺路的鹅卵石。   胤礽继续努力把眼睛睁大,并在眼睛睁大的同时使劲皱起他可爱的小眉毛:“阿玛?你生气了?怎么了?”   “没什么。”康熙把怒气压下,“准备马车,我们换衣服上街。”   胤礽皱着眉头点点头。   康熙一手抱娃,一手揉了揉娃皱紧的眉头:“眉头松开,别皱,像个小老头。”   胤礽双手捂住眉头:“保成不是小老头。阿玛才经常皱眉,阿玛是大老……哎哟。”   胤礽瘪嘴:“阿玛你能不能别老敲我的脑袋,敲笨了怎么办?”   “你已经够笨了。”连常宁在欺负你你都笨到感觉不到!康熙被胤礽蠢乐了。   福全看着傻乎乎的胤礽,板着的脸也不由露出无奈和纵容的笑容。   虽然太子太单纯很不好,但有这么一个可爱善良的傻晚辈,谁会忍住不去宠?   太子还小,现在傻一点也没关系。   福全慈祥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换完衣服咱们立刻出发。皇上,咱们先去哪?”   康熙道:“看庙会。”   他专门选这个日子,就是带太子来看都城隍庙会。   都城隍庙庙会正月最热闹的庙会。都城隍庙庙会开市之日汇集了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不止琳琅满目的珠宝,甚至各个朝代的古董都应有尽有。   康熙正好给太子炫耀一下自己鉴宝的眼力,收获儿子满满的崇拜。   换好衣服后,康熙抱着胤礽和福全上了同一架马车,三人气氛都有些沉默。   常宁的事给这愉快的出宫之旅蒙上一层阴影,康熙余怒未消,福全也在心中叹气。   胤礽的眉头又皱紧了。   他拉了拉康熙的袖子,小声道:“阿玛,我是不是惹叔父不高兴了?”   康熙板着脸道:“没有。你为何要这么说?”   胤礽道:“叔父见到我时脸色不好看,我以为叔父生病。但叔父离开的时候脸色又好看了。病哪能好得这么快?叔父不是生病,是不喜欢保成吗?”   康熙狠狠揉了一下胤礽的小脑袋。   儿子不蠢,只是一时没有想到从未在私下场合见到的叔父会讨厌他。   胤礽声音越来越低,快被马车晃动的声音淹没:“叔父之前说的话,是说我构陷他吗?我只是没站稳,不是构陷……”   “别说了。”康熙把胤礽揽怀里,“他脑子有病。”   福全也板着脸道:“没错,是他脑子有病。以后别理睬他。如果单独遇到他,就赶紧立刻离开,去找皇上或者来找我,在宫里就去找太皇太后,不用给他打招呼。”   胤礽就像是霜打的小白菜一样蔫哒哒。   他瘪着嘴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安静的闭上嘴什么都没说,看得两位长辈心疼极了。   福全这个老好人的怒气都快突破警戒值了。   之前的事全是常宁一个人在无理取闹,先是给太子甩脸色,太子拉着他袖子关心他的时候,他嫌弃地抽出袖子差点把太子推倒。   太子自己晃了晃便站直了,皱着眉头揉了揉肚子连疼都没喊,还继续关心他。   太子做错了什么?错在没意识到常宁讨厌他吗?   太子聪慧。之前没意识到,现在想明白了,看把孩子委屈的!   于公说,太子是国之储君,除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就连皇太后都不能给太子委屈,说严重了就是不忠;   于私说,太子是常宁亲侄子,常宁欺负兄长唯一的嫡子,这是不慈。   即便不提这些大道理,太子还未满四岁,常宁欺负一个未满四岁的小孩子,还污蔑太子构陷他,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对不起。”胤礽低下头,嘴瘪的能挂上小葫芦,“阿玛,我哪里做错了,叔父才那么讨厌我?叔父是除了太皇太后和阿玛之外,我最亲的亲人。他那么讨厌我,肯定是我哪里做错了吧?”   康熙捏住太子瘪起的嘴唇:“你没错。朕都说了,是他脑子有病!朕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说他有病就是有病,明白了吗?别遇到点事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是太子!给朕霸道点!”   胤礽挥舞着小短手像只螃蟹一样“呜呜呜”了许久,康熙才松开手。   胤礽捂着嘴,埋怨道:“痛!阿玛坏,坏阿玛。什么叫遇到点事?我就只有三个叔叔伯伯!这很重要!”   福全听到胤礽这句话心里暖洋洋的同时,也更气了。   太子是个好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一直念着亲伯伯亲叔叔,说他们是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帝之外与他最亲近的人。   这样的太子继承大统后,至少能保他们两代后代富贵无忧。常宁还有什么不满?难道常宁还奢望恢复八王议政,甚至像多尔衮那样当摄政王,和皇帝分持大权吗?   常宁就是欠守陵了吧?!   小孩子忘性大。胤礽被康熙逗弄了一会儿,又听福全绘声绘色讲述了庙会盛景之后,便把疑似犯病的常宁抛到了脑后。   出门在外时胤礽试图保持成熟稳重的好孩子样,但被康熙逗着逗着就固态萌发,要阿玛抱要和阿玛闹。   福全在康熙的默许下,也加入了和胤礽玩闹的行列。   胤礽左手一个阿玛,右手一个伯伯,小腿一缩,吊在他们中荡秋千。   康熙被御医提醒过,忙把胤礽放下来,叮嘱他不准荡秋千。   “这样你的小胳膊会脱臼!”康熙点着胤礽的脑壳道。   胤礽:“嗷!”   他刚刚答应,一会儿又荡了起来。   康熙继续点他的光脑壳。   福全笑得合不拢嘴。   他从未见过自幼登基的弟弟如此生活化的一面,比他当初刚当阿玛还要焦头烂额。   他的孩子有女人带,自己不过是逗弄一下。看弟弟和保成相处,显然弟弟说自己亲自带孩子,居然不是说着玩。   福全脑海中浮现出大逆不道的比较——弟弟带孩子,和他后院的女人带孩子时的表现差不多了,那叫一个熟练。   福全不由也起了玩乐的性子。   “保成,要不要骑脖子?”福全笑呵呵道,“庙会人多,骑伯伯脖子上好不好?”   胤礽转头看向康熙。   康熙笑骂道:“你还想骑我脖子上不成?!”   胤礽居然大无畏地点头。   福全的笑容僵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算了,太子还小,太子什么都不懂。   福全刚想伸出手把太子抱起来,阻止太子大逆不道的行为。康熙居然率先把胤礽抱起来。   “只能在宫外这样,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你乌库妈妈,知道吗?”康熙把儿子扛肩膀上。   胤礽两只小短腿吊在康熙胸口,小短手稳稳抱住康熙的脑袋,整个脑子“轰”的一响,懵了。   他只是开个玩笑,万万没想到阿玛居然真的同意了?   这还是我那个死要面子的阿玛吗?阿玛你还记得你是封建帝王吗?我上上辈子的时候你没有那么宠孩子啊!胤礽在心底咆哮。   不过我上上辈子的时候,阿玛好像没这么帅。胤礽陷入沉思。   这辈子阿玛许多表现都和上辈子截然不同,少了帝王的威严和持重,多了许多亲切随和。   胤礽抱住康熙的脑袋,在康熙的帽子上蹭了蹭自己软乎乎的小脸。   他刚因为“陷害”常宁而生出的源自于前前世的黑暗情绪,被这个骑脖子打散。   “阿玛好高呀。”胤礽两只暖呼呼的小手捂住康熙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保成给阿玛挡风。”   感到脸上软绵绵的暖意,康熙笑得异常开心:“走!和阿玛一起逛庙会!看到什么喜欢的就说,阿玛全买给你!”   康熙顶着儿子大步跨进人群,福全忙提腿跟上。   一溜的侍卫太监有的隐藏在人群中,有的装作奴仆跟在三人身后,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皇上把太子顶肩膀上?   太子骑皇上的脖子上?   他们眼花了吗?   天家父子居然做出了和普通父子一样的行为?   庙会太过热闹,总有人贩子浑水摸鱼,还要预防拥挤和踩踏。许多健壮的父亲为了保护幼子,都将幼子顶在了肩膀上。   康熙并不是这人山人海中唯一一个这样做的父亲。他融入了许多普普通通的父亲中,和儿子好奇地逛来逛去。   胤礽一会儿收回手暖暖,然后继续给康熙遮风暖脸。他趴在康熙脑袋上轻言细语和康熙说话,身体放松,一动不动,尽可能给康熙减轻负担,比其他在父亲脖子上乱动的孩子乖巧多了。   福全看着这年轻的父子俩在人群中穿梭,不由有些眼热。   天家的孩子,谁没有指望过一份普通家庭的父爱?   但他们懂事之后便知道,这份奢望永远不可能实现。   福全分府另住之后,想过和孩子亲近。但他院中也和康熙后宫一样子嗣稀少,后院女人把唯一活着的孩子看得很紧,就跟母老虎护崽子似的,根本不准他抱出去随便玩。   福全琢磨着,要不要和后院的女人再商量商量。培养父子亲情也很重要啊。   “三爷,你也累了,让我抱抱保成。”自己的孩子抱不着,福全盯上了大侄子。   康熙回头:“想要啊?”   福全使劲点头。   康熙板着脸道:“不给。”   说完,他顶着胤礽迈开大长腿,和福全拉开了距离。   福全:“???”   等等,这还是他那喜怒不显于色的皇帝弟弟吗?我弟弟有这么幼稚吗?   不过弟弟好像也才二十多岁?活泼点似乎也正常?   福全摸了摸自己的秃脑门,感觉头有点疼。   他是不是冷风吹多了,吹出幻觉了。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冷风吹出幻觉,福全再次问道:“给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康熙继续加快脚步:“不给不给,一边去。”   “就一会儿,我们换着来。”   “一边去,没听到吗?”   “我也想让侄子给我捂脸。”   “你想屁。”……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寻常娇纵弟弟和宽厚老大哥斗嘴。   胤礽趴在康熙脑袋上,嘴都快咧到极限了。   阿玛和伯伯斗嘴好好玩啊,没想到阿玛和伯伯感情居然这么好?   上辈子是这样吗?胤礽想起上辈子裕亲王和康熙相处时公事公办的君臣模样。   这是时间改变了人心,还是这两辈子根本不是同一世界?   胤礽闭上眼,又蹭了蹭康熙的脑袋。   不管了,享受这一刻才重要。   康熙感到脑袋上胤礽蹭来蹭去的触感,很遗憾今天戴了帽子。   等以后不戴帽子的季节,朕再带保成来逛庙会吧。康熙决定,趁着孩子还小,可以顶脖子上,多享受一下这寻常人家的父子亲情。   胤礽这是第一次出宫。   上上辈子留下的记忆多是黑暗的,这种逛街的小细节不会占用宝贵的灵魂容量。   上辈子胤礽倒是经常逛街逛庙会,每次都觉得很无聊,只想回家躺着。   逛街哪有打游戏看视频好玩?   这辈子没了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连庙会都变得新奇有趣起来了。   胤礽骑在康熙脖子上,能看得很远很远。   他指挥着康熙去看人耍大刀喷火球砸石板,买了许多小玩具准备回宫送人,又馋了一串冰糖葫芦。   吃冰糖葫芦的时候,康熙终于把胤礽放到了地上,免得胤礽把糖蹭到了他头上。   胤礽吃完冰糖葫芦之后,康熙终于耐不住福全的请求,让福全享受了被胤礽骑脖子的待遇。   福全扛起了胤礽之后,才知道康熙有多开心。   孩童甜甜暖暖的气息包裹着他,除了重了点,比什么围脖都好使。   对经常骑马射箭的福全来说,胤礽这点重量不算什么。他可以扛着侄子走完整个庙会!   “三爷,经常带保成来我家玩啊。”福全把胤礽放下时,念念不舍道。   “嗯嗯嗯,好好好。”康熙把胤礽护怀里。   儿子太可爱也有坏处,总有人想和朕抢保成!   逛累之后,康熙几人去了庙会街上一家大酒楼。   这类高档酒楼都给达官贵人们随时备着雅间。福全的侍从亮出了裕亲王府的身份,他们立刻被掌柜的亲自引往楼上最好的房间。   在上楼的时候,胤礽伸长脖子观望了一眼楼下正在弹曲说书的大厅,眼尖地看到了一个因为长得太好看、神情太忧郁,而在楼下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卓尔不群鹤立鸡群的大帅哥。   胤礽眼睛一亮,脚步一顿,使劲拉扯康熙的袖子:“阿玛阿玛!我看到一个比我们俩还帅的人!我们俩大清第一美男的地位不保!”   福全:“???”什么大清第一美男?皇帝弟弟私下给太子侄子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弟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这个哥哥不知道的?   康熙五分好奇五分不满地顺着胤礽的粗短手指看向大厅,也一眼看到了大厅中那个硬生生把周围众人衬托成布景板的家伙。   康熙已经到了嘴边的“绝不可能有谁比你阿玛还要帅”的话,被他无奈地咽了下去。   他回头道:“赵昌,把那家伙给我叫上来!”   扮做侍卫贴着八字胡的赵昌笑道:“是,三爷。”   他没有问叫谁上来。   都大清第一帅哥了,还能是谁?   福全瞥了一眼,不由失笑。   这真是赶了巧了,居然能在这里遇上,还被小太子一眼瞧中了。   胤礽虽然已经猜到那人是谁,还是装作好奇地问道:“阿玛阿玛,那个人你认识吗?”   康熙点头:“那就是明珠的儿子,今天刚成为你侍卫的人。”   胤礽夸张道:“哇哦!是大清第四美男明珠大人的儿子!”   福全疑惑:“大清……第四美男?”   胤礽摇头晃脑道:“我和阿玛并列第一,哥哥第三。不过现在我和阿玛要并列第二了。”   福全失笑。   这大侄子真的太逗了。小孩子都这么好玩吗?   福全决定,今天回去就算拼着和福晋侧福晋庶福晋们吵架,也要把儿子偷出来玩! 第28章   纳兰性德看到赵昌时,脸上忧郁的表情立刻变成了严肃坚毅的普通宫廷侍卫表情,吓得友人顾贞观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纳兰性德自结发妻子亡故之后,脸上时常带着忧郁,看碎了京城一地女儿心,连男的都暗地里称呼他为“第一痴心人”。   顾贞观与纳兰性德相知相交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纳兰性德这等充满男子汉气息的表情。   哪怕纳兰性德面对明相的时候也没有过!   “三爷让纳兰侍卫您上去一述。”赵昌笑眯眯道。   三爷……   纳兰性德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感伤的脑袋就像是灌进了寒风瞬间清醒,还打了个激灵。   他回头看了友人顾贞观一眼,顾贞观立刻了然,拱手告辞。   能让明相之子这么紧张的人,肯定是朝中达官贵人,说不定还是宗亲。顾贞观不过是一落魄举人,不能同行。   但顾贞观还未离开,另一个侍从走了过来,又传了一个命令。   “你是顾贞观?”侍从问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是纳兰侍卫写给你的?”   顾贞观:“……小的是顾贞观。”   赵昌惊讶:“那首词是写给你的?”   纳兰性德苦笑:“不、不会三爷也读到了我的词?”   赵昌笑道:“小少爷很喜欢纳兰侍卫的词。那就一起上去吧。”   赵昌给纳兰性德卖了个好。   赵昌了解康熙和太子。一听这侍从问的话,就猜到好奇顾贞观的人定是太子爷,便把这个消息委婉告诉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倒吸一口气。   不会太子爷也来了?他想道今日康熙和太子在城楼宣捷,向赵昌点点头:“谢谢。”   赵昌笑了笑:“那就赶紧上去吧,二爷三爷还在上面等着呢。”   二爷……裕亲王也来了?   纳兰性德拉了一下友人,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失礼,失礼了我也保不住你。”   顾贞观立刻点头:“我知道。”   两人结伴走上楼。胤礽翘着小脚,正在摇头晃脑给福全和康熙讲纳兰性德的民间爱情故事。   待纳兰性德进门时,康熙对纳兰性德招了招手:“过来坐下,我有问题要问你。”   纳兰性德知道康熙微服私访,只拱手行礼,顺从坐下。   胤礽对着顾贞观招招手:“你坐那里吧,别紧张,我阿玛不吃人,哎哟。”   康熙顺手给了胤礽脑袋一下。   胤礽捂着脑袋嘟嘴:“坏阿玛,再敲真的傻了。”   “我看你现在就很傻。”康熙揉了揉胤礽头顶的小揪揪。   进屋之后炭火充足,胤礽取下了小帽子,康熙又可以揉胤礽的小揪揪了。   “三爷,有何事吩咐?”纳兰性德问道。   康熙笑道:“民间传闻,‘人生若只如初见’这首词,是你写给爱而不得的心仪女子的?”   纳兰性德:“?”   心仪女子顾贞观:“?”   康熙接着笑道:“听闻你的心仪女子是什么表妹,我后院的女人?”   纳兰性德:“!”   吃瓜群众顾贞观:“!”   康熙拍着纳兰性德的肩膀,忍着笑叹气道:“你这就见外了。说吧,你心仪表妹是谁,我给你做主。你结发妻子周年祭早就过去了,明珠天天叹息给你找续弦的事。早知你的意中人在我后院,我早把人给你送来了。”   东林党顾宪成五世孙顾贞观:“……”你们满人玩得好野,后院女人可以随便送人吗?   他想了想前明时的记载。好像达官贵人互相赠送媵妾的事不但不少见,还是雅事?   哦,那没事了。   纳兰性德脸上坚毅严肃的表情崩裂了:“绝对没有此事!我的表妹姓爱新觉罗啊三爷!”   纳兰性德的亲娘乃是英亲王爱新觉罗·阿济格之女。即使阿济格因罪被除了宗籍,但他娘也是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氏,他如果有表姐妹,那也是姓爱新觉罗。   爱新觉罗怎么入宫?!   康熙:“哈哈哈哈哈哈!”   福全也忍俊不禁。   胤礽茫然歪头。   康熙继续逗弄纳兰性德:“舅家的女儿不可能,这不是还有姨家的女儿吗?”   纳兰性德的表情都要扭曲了:“三爷,绝对没有!”   康熙继续道:“明珠姐妹生的女儿也是可以的。”   纳兰性德都快哭出来了:“三爷,我家有哪些亲戚,您还不知道吗?别逗弄下官了。下官那首词真的是写给友人的。”   这谁传的谣言?谣言都传到宫中女子身上去了!   难道是纳兰家的政敌?   是不是你,索额图!(索额图:阿嚏!)   胤礽晃了晃脑袋又晃了晃脚丫:“真的没有吗?”   纳兰性德:“没有,真的没有!”   胤礽道:“民间还有个传闻,你是写给府中丫鬟哒。但是因为身份地位悬殊,你不能娶她?”   纳兰性德:“下官不是,下官没有。”   府中女子……就算有,不能娶,能纳啊。纳兰性德就算被传为大清第一痴情人,他也是封建男子,暖床丫头又不是没有。他府中现在都还有一个带孩子的侍妾呢!   胤礽叹气:“真相这么无聊吗?只是写给友人?我还求阿玛做媒呢。”   纳兰性德:“……”原来是太子殿下传的谣言。   “保成,谁告诉你这些……荒谬的事?”康熙都想拍案大笑了。   这件事他一定要分享给明珠。逗完明珠的儿子,还要逗明珠一次。   说吧,你儿子看上了朕后宫哪个女人,朕直接把那女人赐还回娘家,再给你儿子赐婚哈哈哈哈。   康熙已经能想象到明珠那扭曲的神色了。   胤礽道:“很多人啊。传得最广的就是这两个版本。他们都说,顾贞观是幌子,纳兰侍卫那首诗是写给初恋心上人。”   “很多人……哈哈哈哈,容若啊,你看看你的形象。”康熙笑得直不起腰。   福全笑着叹气:“是容若能传出的事。”   纳兰性德:“?”什么是我能传出的事?我和结发妻子伉俪情深世人皆知,这些荒谬的谣言怎么可能是真的?!   而且就算要传我的旖旎事迹,传我和名妓都比什么宫中女子府中下人靠谱吧?!   纳兰性德快裂开了。   “原来是假的。”胤礽再次满脸遗憾的叹气。现代传了那么久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真相如此无聊。   你们这群文人,一个个把友情、君臣当闺怨写,真是够了。   胤礽把视线投向顾贞观:“纳兰侍卫写的词真的是给你的?你不是挡箭牌?”   顾贞观略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挡箭牌是什么意思。   他立刻拱手道:“容若那首词的确是为小的所写。小的亲眼见到容若酒后将此词吟出,绝非为了哪个女子。”   “嗷。”胤礽非常老气横秋地怂了怂肩膀,“阿玛,我饿了。”   “别想糊弄过去。你可是和我打赌了,你输了就要给我学狗叫。”康熙可不会放过胤礽,哪怕现在还有外人在。   现在在面前的只是他的儿子,又不是大清太子,可以不需要面子。   “哼。”胤礽脚一荡,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双手竖起在头顶当耳朵,手指一勾一勾,就像是耳朵卷动。   “汪,汪,汪汪汪。”胤礽学小狗叫的时候,还跳了两下,表演得十分到位,“汪汪汪!”   “哈哈哈,好,过来,赏!”康熙笑着伸出手,胤礽跑过去,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坐着。   顾贞观不知道这两人身份,表情还算正常。   纳兰性德是真的裂开了。   皇上!太子!你们干什么啊!   福全还在呵呵呵傻笑,丝毫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纳兰侍卫别在意,我这是彩衣娱亲。”胤礽见纳兰性德那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子,贴心道。   “是、是这样吗?是这样啊……”纳兰性德喘了几口气,强装镇定。   “彩衣娱亲?这个描述很确切。”康熙又揉了揉胤礽的脑袋,“赏你一个摸摸头。”   胤礽眼睛竖了起来▼_▼。   敷衍!   康熙继续摸,使劲摸,直到店小二来上菜,康熙才放过胤礽。   胤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康熙亲自用公筷给他夹菜。他挥舞着小筷子小勺子吃得虎虎生威,半点不需要人操心,完全不用别人喂饭。   纳兰性德一直悄悄偷瞟胤礽。   虽然刚才被皇帝太子父子俩逗弄了一番,但太子似乎真的比传闻中更乖巧更懂事,也更招皇帝喜欢。   他想起难产去世的妻子,想起那个被他迁怒后从未去看过的孩子,心里黯然。   纳兰性德突然想起,仁孝皇后也是难产去世。皇上却将太子带在身边,视若珍宝,和他对待孩子的态度是天壤之别。   看到乖巧懂事的太子,想起养在母亲膝下儿子,纳兰性德难免愧疚。他想,回去要不要和儿子增进一下感情。但一看到儿子他就想到难产去世的妻子,心情十分复杂。   干完饭的胤礽捂着嘴把嗝憋了下去。   在宫里可以无所顾忌,在宫外还是得注意礼仪。   他憋嗝的时候,看到了纳兰性德眼中那浓浓的悲伤。   胤礽擦了擦嘴,扬起头道:“纳兰侍卫在难过吗?”   纳兰性德立刻回过神,笑道:“没有。”   胤礽道:“那就是难过了。”   胤礽放下擦嘴的帕子,挺直小身板道:“刚才我只是和阿玛开玩笑。你的那些传闻都传到宫……我家里了,若是假的应该澄清;若是真的,我阿玛是个大好人,会很乐意促成这件雅事。明珠大人一直为纳兰侍卫忧虑,若纳兰侍卫能振作起来,明珠大人会很高兴。”   纳兰性德背后又起了一身冷汗。   都传到宫里了?他可是乾清宫侍卫,和后宫的女人传旖旎消息,这不是陷害吗?!   现在用开玩笑的方式把这件事说明白揭过去,的确比正经地澄清更有效。   纳兰性德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胤礽的话。   康熙笑道:“我说要让你跟着他,他就对你上心了。拼着学狗叫,也要替你把这件事说明白。”   胤礽无奈道:“阿玛你别胡说,明明是你想欺负我,我可没说要学狗叫。我说的是学猫叫。”   纳兰性德:“……谢谢小少爷。”学狗叫和学猫叫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小少爷要强调这一点?   “你紧张什么?你家的事三爷还不清楚吗?他就是纯逗你。”福全也道。不过他在心底补充,皇上不是逗你,而是用你逗儿子。   纳兰性德忙道:“下官知道。”   他这时候还没意识到,康熙让他跟着胤礽是什么意思。   胤礽打断了纳兰性德的哀思之后,继续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就是人上人。好不容易出一次宫,他得多吃一口。   宫中御厨的手艺不是不好,但为了照顾贵人们的健康和口味,不会放浓烈的调味料。   胤礽还是个孩子,小厨房给他单独做的食物就跟猫食一样少油少盐,几乎不放香辛料。   虽然胤礽可以跟着康熙蹭饭,但康熙也不会由着他吃重油重盐的食物,更不准他吃香辛料重的食物。   更可恶的是,康熙自己喜欢重口味的烧烤油炸美食。他一边吃,一边逗弄胤礽,就爱看胤礽馋嘴的模样。   宫外的酒楼则需要用味道浓烈独特的菜肴吸引客人的味觉,胤礽吃得非常满意。   康熙这次也由着胤礽吃喜欢的食物,没有唠叨。   胤礽吃得肚圆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康熙又把沉了不少的胤礽抱怀里,亲自给胤礽擦嘴擦脸。   纳兰性德也放下筷子。   他恍然发现,今日居然不知不觉吃了不少。   自从发妻亡故后,家中唯一懂纳兰性德心中苦闷的人离开,他便用饭少,喝酒多,食不知味,身体逐渐清减。   难得的饱腹感,让纳兰性德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满足。   他又不由悄悄瞟了康熙怀里的胤礽一眼。   显然,是胤礽的吃相太过幸福,让他也不由吃多了。   怪不得皇帝如此宠着太子。这样让人看着就会感到幸福的孩子,谁不宠着?   胤礽将脸擦干净之后,把视线投向一直沉默着的顾贞观。   这一桌都是满洲贵人,顾贞观只是一个汉族举人,除了胤礽之前问了他一句话之后,其他人都无意识的忽视他。   顾贞观自己也很乖觉,默默低头吃饭,连吃饭都只夹面前的菜,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见胤礽对顾贞观感兴趣,康熙没有阻拦。   小孩子好奇心本就重,胤礽多接触些人是好事。   何况康熙也有些好奇,能让纳兰容若写出传世诗词的友人,究竟有几斤几两。   胤礽的想法和康熙一样。   他问道:“纳兰侍卫,你这位友人可有不错的诗词?”   顾贞观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纳兰性德沉思了一会儿,道:“有。他有一句词,下官自愧不如。或许究其一生,下官都难写出比那一句更好的词。”   康熙好奇道:“居然连你都自愧不如?哪句?”   顾贞观看向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给了顾贞观一个安抚的眼神。   如果皇上看上了这首词,或许能让友人一偿夙愿。   纳兰性德闭上眼,沉酿了一会儿情绪,开口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顾贞观垂下头,身体微躬,就像是被什么重担压垮了肩。   康熙眼眸微微颤抖。   福全端起茶杯的手一顿。   胤礽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原来《金缕衣》是你写的啊,你就是那个为了友人蹉跎二十年的顾贞观。”   胤礽想起了顾贞观是谁。   《金缕衣·我亦飘零久》。   许多人都说,纳兰性德的诗词是清初一座不能逾越的高峰,有一个和纳兰性德同时代的人,却用一首词甚至一句词,超越了这座高峰。   那就是“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纳兰性德的诗词绚丽,仿若后唐李煜般婉约悲伤。   顾贞观这首送给友人的词所承载的承诺和伤痛,比纳兰性德的诗词更显厚重。   纳兰性德原本只是将顾贞观当做寻常趋炎附势的门客。当读到这首词时,他才将顾贞观引为知己好友,愿意为顾贞观营救挚友,也才写出《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在这首词中以班婕妤和杨贵妃被负心男子抛弃的幽怨故事委婉告诉友人,他想要忠贞不二的“爱”。   文人的友谊,就是这么黏糊。   康熙疑惑:“你知道?”   朕都不知道,保成怎么知道?哦,肯定又是保成那个话痨玛法,呵。   康熙举起茶杯掩饰嘴角下垂。   胤礽想起顾贞观之后,便想帮一帮这个人。   就算没有他,以纳兰明珠之能,顶多再过两三年,顾贞观的友人吴兆骞就能回来。   现在他多说一句话,让吴兆骞少受两三年的罪,说不定吴兆骞不会那么早去世,顾贞观也不会在吴兆骞去世之后黯然神伤,致仕隐居。   顾贞观才华不错,可以用。   胤礽属于太子的脑子上线了一会儿,道:“顺治十四年,因源自前明的南北党争延续,而发生的科举舞弊案。”   顾贞观猛地抬起头,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   纳兰性德惊讶地看向胤礽,连规矩都忘记了。   福全挠了挠头。好像有这回事?   康熙眼眸闪了闪,轻笑道:“南北党争啊。”   呃,那场科举舞弊案朕知道,南北党争是什么?康熙装得很镇定,看上去好像胤礽所说的话是他教的一样。   胤礽也以为康熙知道。   这些史书上不是写着嘛,自家酷爱读书的阿玛怎么会不知道。   他却忘记了,书上可不会写什么南北党争。这是后世人经过大量的资料和唯物史观的客观评价之后总结出来的。   没有纵观大局的眼光视野,没有高屋建瓴的思想指导,古人不可能看到这一点——在古人看来,“君子结党不是结党”。   过于相信康熙的胤礽,将他以为很浅显的源于前明的南北党争之事一一道出,并阐述了顺治朝对两拨人的处置。   他没有猜测顺治如此处置的原因,但事实上便是这期科举舞弊案先是南党遭殃,后来北党也遭到了清算。   “吴兆骞确实有才,但先帝给了他机会,他没抓住,先帝总不能给他单独加试。”胤礽只评价了这么一句,显得顺治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   谁让他老嚷嚷顺治千古一帝,总要帮背锅侠玛法粉饰一下。   福全使劲点头,看似一副十分聪明的模样:“对,对。就和殿试时那些吓得不敢下笔的人一样,即使有才又如何?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先帝让那次中举的举子们复试,通过的免罪,没通过的便是作弊,这是最能堵悠悠众口的处置。”   康熙笑道:“你这首词写给吴兆骞?”   顾贞观扑通一声跪下,伏地道:“是。”   康熙感慨:“快二十年了吧。你一直未放弃?”   顾贞观老泪纵横:“是。”   康熙叹气:“河粱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罢了,这事朕知晓了。”   朕……朕?   顾贞观身体瘫软。   康熙又道:“你有如此心性,很好。”   顾贞观激动叩首,不能言语。   “好了好了,别磕头了。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把气氛弄得这么悲伤。”胤礽像熊孩子一样嚷嚷,“阿玛阿玛,我吃饱了,我们去逛街!我要继续玩。”   “你就知道玩!”康熙见自家宝贝太子才展现出英明聪慧不到半刻钟,便又固态萌发,狠狠搓了一下胤礽的小脑袋,“让阿玛歇歇,喝口茶再去。你们俩随侍。”   康熙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就懒得再装下去。   福全只会和他抢儿子,还是再带两个人陪同更好玩。   这两人擅长诗词,估摸也擅长金石古玩,他能和这两人有共同语言。   福全只会说,“这个贵,买了!”,实在是个大老粗。   “遵命。”纳兰性德激动抱拳,“还不快谢谢三爷!谢谢小公子!”   顾贞观使劲磕头,把额头都嗑红了:“谢谢三爷,谢谢小公子!”   他偷偷擦了擦眼泪,但眼泪怎么都无法完全止住。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挚友终于有救了!   胤礽看着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担心顾贞观扰了康熙的兴致,好不容易得偿夙愿,却又横生枝节。   他从康熙腿上跳下来,掏出小手绢递给顾贞观:“别哭了。伤了身体,怎么开开心心迎接友人回来?”   康熙无奈摇头。   自己这儿子啊,唉,还是过于善良了,得改。   福全眼更红了。   善良的儿子在宫里不容易长大,但在亲王府里不会啊。唉,这儿子怎么不是我的?   纳兰性德却抿了抿嘴,内心动摇。   叶赫那拉氏站在传统满洲勋贵这一边,心底对太子并不友善,纳兰性德自然跟随家中的政治立场。   但纳兰性德本人却和汉族文人走得近,深受汉族文化熏陶,所以对太子并不抵触。   现在看到如此善良聪慧的太子,又想到那些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满洲勋贵,纳兰性德内心难免动摇。   人皆说纳兰性德心如死灰是因为结发妻子。   但纳兰性德知道,他虽然深爱妻子,但并不会因为妻子而郁结于心,引父母家人担忧。   他既然深知挚爱离世的痛苦,又怎会将痛苦带给家人?   他的郁结于心,是即使想着家人也无法缓解的事,是家人给他带来的郁结于心。   顺治和康熙两朝帝王都修习汉学。纳兰明珠深知帝心,本身又很有才华,对大儿子的教导几乎按照传统汉家世家子弟来,把纳兰性德教导成了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忠君报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和叶赫那拉家真正的政治目的背道而驰。   作者有话说:   注:   1、《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2、《金缕曲》二首顾贞观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3、河粱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   这是纳兰性德说的,我把他送给康熙了(举锅盖)。 第29章   康熙歇息了一会儿后,继续逛庙会。   康熙和纳兰性德、顾贞观聊得很尽兴。   不一会儿,胤礽的眼神就开始飘。   他听得懂那些诗词歌赋的话题,但不想听。于是他装出一副“大人的话题小孩子并不想参与”的表情,甩掉他阿玛的手,和福全走一起。   福全立刻把胤礽抱怀里,把他皇帝弟弟抛一边,胆子大极了。   康熙看着一大一小疯玩的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任他们去了。   康熙听了胤礽所说的“南北党争”的事,非常好奇。   他再好奇也不好意思揪着胤礽打听。   我这个当阿玛的不要面子吗?   所以康熙只能自己琢磨这件事。   纳兰性德虽然也不知道什么南北党争的事,但他门客中文人众多,南边的北边的都有。这些文人日常相处的时候总会带出一些地域偏见出来。纳兰性德感情细腻,对那些人的感情冲突记得很明白。   康熙询问的时候,他便这些事一一细说给康熙听,和康熙一起琢磨这些表面冲突背后是否有更深刻的含义。   顾贞观作为东林党人的后代,从小耳濡目染,对文人那些弯弯道道了解得很清楚。每当康熙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就问顾贞观。   顾贞观不断擦汗。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回答。   君子之争怎么变成了朋党之争?   学问争论怎么变成了利益争夺?   那些光风霁月的道德模范,背地里又有怎样的阴暗勾当?   地方豪强世家与朝中大员勾结,他们立在前面的标杆人物,是怎么从小开始养望?   顾贞观身为文人,即使自己是真的道德模范,也不愿意揭开文人那层光鲜的外皮。   若这事传出去,他就无法立足了。   可面前是皇帝啊。皇帝询问,他能不回答吗?   他倒是可以以死明志,但好不容易才有了救回友人的希望,他不能连累友人。   康熙:你挚友在我手中.jpg。   还好有胤礽这个神仙宝宝,解救顾贞观于水火之中。   胤礽头戴刚买的虎耳帽,脖子上挂着几串鲜艳的绒布花,左手拿着小小的木风车,右手拎着一个兔子灯笼,跑到康熙面前阻止康熙继续折腾顾贞观。   他跑到康熙面前后,先看看左手的木风车,然后看看右手的兔子灯笼,发现没手去拉康熙的衣角,脑子不知怎么的一抽,用木风车戳了戳康熙。   当胤礽跑过来的时候,康熙便停止聊天,微笑着低头看向胤礽。   胤礽用木风车戳。   康熙岿然不动。   胤礽迷惑地眨了眨眼,又用兔子灯笼戳了戳康熙。   康熙微笑不语。   胤礽用木风车和兔子灯笼轮流戳康熙,被康熙一把提起来大眼瞪小眼。   康熙哭笑不得:“保成,你干什么?”   胤礽:“我有话要和阿玛说。”   康熙:“然后?”   胤礽迷糊皱眉:“我要说什么来着?”戳着戳着就忘了。   康熙:“……蠢儿子,嫌弃你。”   福全立刻伸手:“嫌弃的话给我给我,三爷,乖侄子给我抱抱。”   康熙瞥了福全一眼:“你已经抱得够久了。”   他让纳兰性德把胤礽手中的小东西拿好,让胤礽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中坐好。   “想起来了吗?”康熙笑着问道。   胤礽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康熙道:“说。”   胤礽幽幽叹了一口气后才道:“阿玛,别欺负顾贞观了。你再问下去,他就会变成文人的叛徒,被口诛笔伐,说不定全家都会被逼死。”   顾贞观:“……”太子殿下,您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康熙皱眉:“有这么严重?”   胤礽点头:“小人不容易被逼死。君子会。”   康熙叹气:“有道理。罢了,我多找几个人问问。你说于成龙如何?我之前认为他是个难得的清官……”   康熙讽刺地笑了笑:“大清的俸禄可不低,倒也不至于抛妻别子,身无别物。”   顾贞观:“!!!”皇帝陛下,您真的是想逼死我!   胤礽拽了拽康熙的毛绒绒领口:“阿玛,人无完人,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好人。被阿玛和玛法一直挂在嘴边的于成龙大人政绩斐然,生活简朴,这是事实。”   “你说得对。”康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汉官仕途本就艰难,若没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养望”之举,如何被他人所知?   从顺治朝到今朝,两代皇帝都在整顿吏治,整顿吏治的举动都十分艰难。   康熙需要树立一个清官典型,于成龙能吃得下当清官典型这个苦,他们便可以一拍即合。   “你这时候怎么变聪明了?”康熙揉了揉胤礽刚买的虎耳朵帽子。   胤礽给了康熙一个鄙视的小眼神:“儿子说的话,不是阿玛经常说的吗?阿玛是在自夸?”   康熙“哈哈”大笑,丢开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继续和儿子玩了。   福全跟在后面,表情十分落寞。   他才和太子侄儿没玩一会儿,皇帝弟弟怎么就又把太子侄儿抢走了呢?   纳兰性德和顾贞观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中是对太子此举的惊艳。   从古至今神童不少,许多文人三岁能作诗,五岁写出锦绣文章。   更别说当朝皇帝也是个“神童”,八岁登基时便已经初具明君之相。   太子已经近五岁,聪慧过人并不令人惊诧。太子令人惊诧的地方是他童言稚语中对人心的把握。   这种人情世故需要经验积累,也需要天赋,有些人学一辈子都学不会。   国有如此太子,只要太子不夭折,定可以保证国两代安康。   顾贞观是汉人。汉人本就认可太子,顾贞观自然只会欣喜。   纳兰性德心中就纠结焦虑了。   他认可太子,可家里站在太子对立面上。思绪两相拉扯,让纳兰性德不由头疼得厉害。   胤礽和康熙笑闹的时候,眼神瞟到正在皱着眉头揉太阳穴的纳兰性德,拍了拍康熙的脸,指向纳兰性德。   康熙会错意:“怎么?被容若病美人之态迷了眼?”   病美人纳兰性德:“……”皇上您够了!   胤礽震惊:“阿玛,你难道不是该关心纳兰侍卫的身体吗!”   康熙:“……”   康熙把胤礽的小脑袋按进怀里,神色如常道:“怎么?风吹多了头疼?你是侍卫,身体这么弱怎么行?”   头埋在康熙怀里的胤礽闷声道:“阿玛,阿玛,是关心爱护,不是唠叨斥责。”   康熙把胤礽的脑袋按得更严实了一点,胤礽没声音了。   纳兰性德失笑:“三爷,下官只是喝酒后吹了风,不碍事。”   胤礽把小脑袋从康熙怀里拔、出来,头顶两虎耳朵因为他动作幅度太大使劲晃了晃。   “少喝酒,喝酒伤身。”胤礽老气横秋地晃脑袋,虎耳朵跟着他的晃脑袋的动作继续晃啊晃,“身体健康是实现一切理想的本钱,没有身体健康就没有一切。”   这绝对是胤礽他玛法的抱怨。康熙失笑。   顺治不就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吗?   纳兰性德愣了愣,然后笑道:“小少爷说得对。”   胤礽对纳兰性德招了招手,纳兰性德在康熙的眼神示意下,把脑袋凑了过来。   胤礽努力探出身体,伸出两只温暖的小肉手,捂住纳兰性德的太阳穴。   “揉揉,呼呼,痛痛飞走。”沾沾纳兰性德文气,然后回去蹭给天天为读书头疼的大阿哥。胤礽美滋滋地想。   纳兰性德感受到脸上的柔软和温暖,表情微愣。   “咳。”康熙嫉妒了。   儿子太过温柔怎么办?虽然很骄傲,但并不想儿子对其他人这么温柔。   纳兰性德回过神,忙向胤礽道谢。   胤礽笑了笑,又给吃醋的康熙揉了揉。   康熙高兴了。福全对胤礽伸出手,伯伯也要,伯伯也想!   康熙:“不,你不想。”   他迈动大长腿,抱着儿子快步离开。   福全跟在康熙身后一路小跑:“就一下。”   康熙:“不给。”   落后几步的纳兰性德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   顾贞观感慨:“太子殿下真是……”   顾贞观想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大清太子。   只能说,谁看到这位大清太子,都会萌生“这是我家儿子多好啊”的感受吧。   福全:是的,没错,想抱回家.jpg。   ……   在宫门落钥前,康熙带着满载而归的胤礽回宫。   康熙白日玩了一天,晚上就只能秉烛处理宫务。   胤礽便让内侍们拎着大包小包,找胤禔困觉。   胤禔知道胤礽今日会出宫,心里有点酸。   他也想出宫。   但这点酸意在胤礽包袱款款来找他抵足而眠的时候就消失了。   我弟弟果然爱我!   胤禔和胤礽坐在宽大的软塌上分东西。   “这个绒花给额娘。这个给太皇太后。”   “哥哥,皇太后呢?”   “啊,我忘了还有皇太后了。”   “哪个给弟弟?”   “这个。”   “哥哥,就只给弟弟一个泥人不太好。”   “他那么小,给他他也玩不了。算了,再给他一个布老虎。”   胤禔和胤礽你一言我一语,把一大包东西分成几小堆,宫里的高位嫔妃都有份。   胤礽会以他和大阿哥的名义,把这些东西送给宫中众人。   胤礽说,虽然这些东西是我逛街买的,但是大哥分的,所以算我和大哥两人送的。   胤禔认为很有道理。   “明天我们一起戴这个!”胤禔拿起虎头帽子。   这个帽子比胤礽逛街时戴的虎耳帽子更夸张,完全是一个虎头玩偶。   戴上帽子之后,他们的脸从大张的虎口处露出,就像是老虎口中吐出了一个胖娃娃。   “好。”胤礽道,“不知道汗阿玛有没有虎皮袄子,我俩一人一件,就可以扮大老虎。”   胤禔道:“明天去问问汗阿玛。”   他们分完东西之后,缩进同一个被窝里继续聊天。   胤礽先把索额图和明珠的事告诉胤禔。   胤禔感慨:“你家穷亲戚怎么比我还麻烦?至少我家穷亲戚地位不高,不会给我添太大的麻烦。”   胤礽又把常宁“面瘫”的事向胤禔告状。   胤禔冷笑:“仗着自己是长辈为老不尊的家伙,明天我们一起和太皇太后告状!”   当胤礽说起纳兰性德和顾贞观时。   胤禔对纳兰性德不感兴趣。他对顾贞观这个为了友人奔波二十年的人很感兴趣。   “那些什么诗词我听不懂,但讲义气的人,不错。”胤禔还想和胤礽说些什么,胤礽不知不觉呼呼呼睡着了。   胤礽在宫外累了一天,刚才和胤禔聊天的时候就强撑着。   胤禔把奶团子弟弟往怀里拢了拢,下巴垫着奶团子弟弟的头顶发了会儿呆。   胤禔从胤礽或开心或抱怨的分享中,发现了一些让他很困惑的事。   连太子弟弟都知道索额图在败坏自己的名声,汗阿玛为何不阻止索额图?任由索额图败坏太子弟弟的名声?   太子弟弟从未得罪过恭亲王,为何恭亲王对太子弟弟如此厌恶?为何一个亲王对太子如此不敬,汗阿玛却连斥责都没有?   胤禔再次想起身边那些说太子弟弟是大清最尊贵的皇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皇帝的人。   那些人已经消失了。   额娘说那些人是故意嘴碎,挑拨他对太子弟弟的嫉妒。   嫉妒?   胤禔又把呼呼大睡的奶团子拥紧了一点。   他一点都不嫉妒太子弟弟,只是不理解太子弟弟现在的处境,又因为不理解太子弟弟现在的处境而感到害怕。   或许是大人会考虑许多小孩子不会考虑的事。   如果是他遇到有人欺负太子弟弟,他会直接上拳头。   汗阿玛却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胤礽:“呼……呼……”   胤禔蹭了蹭怀里比暖炉还温暖的团子弟弟。   额娘说,这些事没那么简单,等自己长大之后就知道了。   长大还有多久?胤禔想着想着,也不由睡着了。   第二日,胤禔先吩咐人把胤礽带回来的东西分送出去,然后指挥小太监们给还在打瞌睡的胤礽洗漱。   胤禔每日天刚亮就要起床读书,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   但胤礽不行。胤礽只想睡觉。   胤禔一边给胤礽套虎头帽子,一边道:“说好的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顺便告状,你难道想等午膳时再去?”   胤礽打着哈欠抱怨:“可以等午膳后才去啊。”   胤禔道:“不行!我再过几日又得上课,难得的玩耍时间怎么能浪费在睡觉上!”   胤礽小脑袋一点一点,很想说你上课但我不上课。   胤禔一边抱怨一边给胤礽喂饭,胤礽打着瞌睡还能顺利地把饭吃完,并且胸前的小围裙上一滴食物残渣都没有。   胤禔揉了揉胤礽的虎脑袋,夸奖胤礽真乖,然后指挥太监把胤礽抱起来,一起去慈宁宫告状。   惠嫔笑着看胤禔折腾半睡半醒的太子。待两小出门后,惠嫔感慨道:“大阿哥越来越有哥哥的模样了。”   嬷嬷笑道:“大阿哥在太子殿下面前特别成熟。”   惠嫔感慨道:“希望他们俩一直这样。”   惠嫔已经没了让大阿哥争位的心。那么大阿哥和太子关系亲密,就最好不过。   当然,和自家儿子关系亲密的太子能登基,就更好了。   “收拾收拾,今日去宜嫔那逛逛。”惠嫔也换了一身衣服,不乘坐小轿子,娉娉婷婷走着去串门。   她答应大阿哥了,一定要好好养身体,争取活过康熙。   每日串门,便是她散步锻炼身体的时候。   ……   胤禔带着胤礽去慈宁宫告状的时候,常宁已经在慈宁宫了。   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康熙,忙来慈宁宫搬救兵。   他在太皇太后这里哭一下闹一下,只要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太皇太后都会宠着他。   顺治子嗣稀少,现在还活着的只有福全、康熙、常宁、隆禧。隆禧又是从小到大就病恹恹的,眼见着活不长,常宁便是太皇太后最小的孙子。   太皇太后老了,对孙子特别在意,自然总护着常宁。   不过涉及太子之事,太皇太后可不会偏帮常宁,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常宁正用春秋笔法告诉太皇太后自己昨日得罪康熙只是误会,胤禔就拉着胤礽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你还敢来!你是想恶人先告状?!”胤禔把还在打哈欠的胤礽护在身后,指着常宁道,“不要以为你是叔叔,我就会怕你!”   胤礽被胤禔突然怒气爆发吓得哈欠都断了。   他睁开半眯半醒的眼睛,眼中水雾弥漫。   常宁正想生气,太皇太后却焦急地跑过来,左手揽住胤禔,右手护住胤礽。   “怎么了?大阿哥,慢慢说,乌库妈妈为你们做主。”太皇太后见胤礽居然哭了,立刻怒气攻心。   自家两个曾孙何时如此委屈如此生气过,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   常宁茫然。   等等,他们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给我定罪了?!   太皇太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胤礽和胤禔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告状。   胤礽:“汗阿玛说叔叔面瘫中风。”   胤禔:“他就是故意甩脸子!我弟弟怎么惹着他了!汗阿玛给他台阶他还不肯下!”   胤礽:“我自己没站稳,没摔。”   胤禔:“什么长辈啊!连小孩子都推!他要脸吗!要是摔伤了他怎么赔!”   胤礽:“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痛。”   胤禔:“我弟弟这么小这么脆弱,就算他只是不小心打到了也应该道歉!他居然说我弟弟构陷他!他配我弟弟构陷他?!”   常宁怒了:“大阿哥你说什么?!”   胤禔梗着脖子道:“我说什么?我说实话!你自己做了什么还不敢认?”   常宁脸色阴沉:“你别忘了,我是你叔叔!”   “我知道你是我叔叔,所以我才更生气!你作为叔叔不爱护侄子,欺负侄子还告侄子的状!你怎么当叔叔的!”如果不是太皇太后拦着,胤禔都要气得扑上去咬常宁了。   弟弟在外面受了欺负,汗阿玛不给弟弟做主,胤禔找太皇太后做主。   可常宁居然想恶人先告状?这还得了?   “常宁,够了!”太皇太后怒道。   常宁委屈了:“皇玛嬷,我什么性子皇玛嬷还不知道吗?我怎么会故意欺负小孩子?”   太皇太后道:“你什么浑性子我还不知道?!”   常宁:“……”您说得好有道理,但这次我真的是无辜的。   太皇太后冷声道:“你回去反省反省,这几日别出门了。否则皇上生气,哀家必不护着你!”   常宁:“……是。”   太皇太后这样说,已经是护着常宁了。   毕竟她也不能因为常宁对太子甩脸色而惩罚常宁。若这事传出去,常宁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众人不会说他什么,但太子的威望会大打折扣。   连皇帝的亲兄弟都不尊重太子,这个太子的地位如何稳固?   太皇太后知道,康熙强忍着不发作,绝对也是因为这个考虑。   但康熙虽然能忍,忍了一时不代表会忍一辈子。康熙定会找其他借口惩罚常宁。   常宁这时候居然还敢进宫和大阿哥吵架,真是欠守陵吗?!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乌库妈妈让他滚。”太皇太后护着两个孩子,让人拿来好吃的好玩的哄孩子。   胤礽揉了揉眼睛,强撑着困意道:“不伤心。谢谢乌库妈妈,谢谢哥哥。”   胤禔抿着嘴,一言不发。   让常宁滚?这不是护着常宁吗?太皇太后你甚至连骂常宁一句都不肯!   可恶!究竟为什么!宫里人还有没有和我一样想护着弟弟的人了!   “太皇太后!德嫔发作了!”   太皇太后正哄孩子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   太皇太后立刻欣喜道:“德嫔要生了?快,快备轿子。”   胤礽立刻道:“我也去。”   哇哦,那个有名的四弟弟终于要出生了吗?   迟了两三个月出生,四弟弟不再是早产儿,希望他能拉得动四力半以上的弓,噗嗤。   看着胤礽欣喜的表情,胤禔突然福至心灵。   大人们靠不住,那我多拉拢几个弟弟,大家合心合力,不知能不能护得住傻乎乎的太子弟弟?   “我也去!”胤禔立刻道。   三弟那么亲近太子弟弟,其他弟弟一定也一样。   不会有人不喜欢太子弟弟,除了肮脏的大人!   “好,好,一起去。”太皇太后笑道。   她最担心的就是宫中众位皇子们兄弟阋墙。虽然皇子们还小,但这么小就能表现出对兄弟姐妹的期盼,以后感情一定也会很好。   这都是太子这榜样当得好。太皇太后心中叹息,更气常宁了。   那个混蛋孙子再这么作死下去,迟早会被皇帝送去守陵! 第30章   对大部分女性而言,头胎都有些艰难。   德嫔这一胎虽然安稳,也得折腾一段时间。   太皇太后在偏殿里等着,胤礽靠着胤禔打瞌睡,胤禔就有些无聊了。   他现在的年龄正好是坐不住的时候。   胤禔的屁股在凳子上磨啊磨,就跟被强迫按凳子上的猴子似的。   太皇太后看着有趣,也不主动问他胤禔无聊不无聊,就等着胤禔自己说。   胤禔快忍不住的时候,胤礽揉了揉眼睛,给胤禔解围。   “哥哥,我困,陪我去旁边睡一会儿好不好?”胤礽带着鼻音的困顿声音软绵绵黏糊糊。   胤禔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牵着胤礽问道:“有可供我们休息的地方吗?”   太皇太后使了一个眼色,苏麻喇姑立刻从准备赏给德嫔的绫罗绸缎中拿了几匹出来,给胤礽在偏殿小暖阁铺床。   那小暖阁本是给德嫔还未出生的小皇子小公主准备的地方,还未有人睡过,太子先去休息也没关系。   胤禔和胤礽来到小暖阁之后,胤礽让小太监拿出一叠扑克牌,打着哈欠道:“哥哥,我们打牌吧。”   胤禔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你困就去睡,不用强撑着陪我。”   胤礽又让小太监拿出一本书:“那我给你讲故事吧?这次讲《孙子三十六计》,哥哥你最喜欢的兵法。”   “这个好!”胤禔眼睛一亮,然后握拳放嘴边干咳一声,“都说了不用了,快睡。”   “我这个时候也该起了。”胤礽揉了揉眼睛,又用胤禔的袖子擦了擦脸。   胤禔嫌弃地把胤礽护怀里,指挥小太监打了一盆水给胤礽洗脸醒瞌睡。   胤礽皮肤薄,洗脸之后还要擦一些护肤的油脂。   小太监立刻又拿出一盒羊脂膏。   胤禔一边帮胤礽擦脸,一边好奇道:“这个小太监是谁?看着眼生,做事倒挺周全。”   胤礽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道:“他叫梁九功,是汗阿玛身边的人。”   “伺候你的人都是汗阿玛身边的人。”胤禔淡淡道,“他做事这么周全,我帮你问汗阿玛把他要过来。你身边的人老换也不是个事,根本不体贴。”   只有一直在身边伺候的老人才能和主子爷们养成默契,主子爷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就胤礽身边那些一月一换的侍从,胤礽不开口他们绝对不会动弹。   凡事都要主子爷先开口才做事的侍从,能伺候好人?胤禔不满很久了。   “没关系,汗阿玛有自己的考量。”胤礽忙拉了拉胤禔的衣角,示意他别说这个。   胤禔眼神一暗,嘴角勾起笑容道:“也是。汗阿玛肯定还没给你选到好的,选到好的就不会给你换了。”   “嗯。”胤礽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胤禔的脸,“哥哥,你的脸也干了,我给你擦。”   胤禔低下头,让胤礽给他擦脸。   两孩子的童言稚语没有引起太监们的注意。   他们虽然会把孩子们的话传递给康熙,也不是什么话都会传,只会传一些比较重要的话。   只有梁九功嘴唇抿了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胤禔的眼刀子很快就扫了过来,梁九功立刻垂下头,不敢深想。   他现在只是一个刚入宫一两年的小太监,装糊涂才能活下去。太子的事,自有位置更高的太监报上去。   胤礽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叹气。   梁九功能成为赵昌的继承人,爬到乾清宫太监总管的位置,果然有两把刷子。   上上辈子梁九功没跟过胤礽。   这辈子胤礽在和康熙胡闹的时候,听见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名字叫梁九功,本能的因为好奇多看了几眼。   梁九功当乾清宫太监总管的时候,正好是九龙夺嫡时。他在清朝文学作品中出场率极高。   上上辈子,梁九功和赵昌一样,只忠于康熙。   梁九功于康熙五十一年卷入九龙夺嫡中,康熙将其拘禁起来后,还多次下旨为他请御医,试图救其一命。   可惜,这样只忠于先帝的心腹太监,是注定会给康熙“殉葬”的。   赵昌被杀,梁九功自缢。只有站队的魏珠免于一死,比雍正命长,被乾隆从拘禁中放出来,给乾隆当了太监总管。   说起魏珠,他这时候还没出生呢。   胤礽感慨之后,就在人群中多看了梁九功几眼。   就这么多看的几眼,康熙便把梁九功送给胤礽用了。   胤礽心里那个囧啊,颇觉得有点对不起梁九功。   上上辈子康熙指着梁九功骂自己身边的人,说选人要选得和梁九功一样好用。   现在梁九功直接跟着自己了?   梁九功确实聪明伶俐,让人挑不出错。所以别人一月一换,他都在自己身边待了好几个月了。   不会吧不会吧,梁九功的乾清宫太监总管位置不会被自己蝴蝶了吧?   伺候太子的内侍之后都会被康熙砍了,还会砍好几轮。梁九功不会提前凉了吧?   我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几眼而已!   老天保佑梁九功,让他早日回到阿玛身边,别被我带累死了。胤礽在心里叹气。   但有一说一,梁九功真的太好用了。   除了越来越忙,现在只偶尔来照顾自己的顾太监,梁九功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胤礽说话,便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   也可能梁九功干一行爱一行,不像其他内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你们不用陪在这里,退暖阁外面去。”胤礽吩咐道,“梁九功,你留下伺候。”   他身边只留梁九功一人伺候,康熙问起他的事时,梁九功就有机会面圣。   对胤礽好的人,胤礽都会下意识的帮一帮。   “是。”胤礽身边伺候的人虽然不伶俐,但很听话。   胤禔也遣走伺候的人,只留下一个最得用的太监。   胤礽翻开书本,开始给胤禔讲故事。   书本中是文言文,胤礽讲出来的是大白话。   胤禔就爱听胤礽讲的大白话故事。他又不去考科举,听那些文文绉绉的话干什么?   胤礽的大白话故事绘声绘色,一小段文字他能编出很大一串,还能举出许多类似的故事来佐证。   别说胤禔听得津津有味,梁九功和胤禔身边的太监也不由听得入了迷。   胤礽这讲故事的功力,去当说书人一定是头牌。   太皇太后操心胤礽和胤禔,过来看了一眼。   在门口听到胤礽讲故事之后,太皇太后不由驻足,竖着耳朵听了许久。   然后她笑着摇摇头,回到了偏殿中,不去打扰太子给大阿哥讲故事。   有长辈在,两个孩子恐怕不会自在。   德嫔这一胎,折腾了大半日都没生出来。   不过德嫔早就厚着脸皮向惠嫔、荣嫔这两位生过孩子的妃嫔请教过,一直咬牙不哭不闹,就等着把力气留到孩子快出生的时候。所以她这一胎出生的时候很顺利。   在把孩子憋出来之前,德嫔还挣扎着爬起来喝了一碗肉粥。   太皇太后得知这件事之后,都忍不住笑了。   胤礽、胤禔和太皇太后一起在偏殿用了一顿午膳,又小眯了一会儿,德嫔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   德嫔生了一个十分健康的小阿哥,一出生就哭声震天,据说比大阿哥出生时还虎。   胤禔歪头。   虎?   老虎挺威猛的,这一定是个好词。   “我看他和我也挺像。”胤禔背着手看着红红胖胖的四弟,违心道,“我喜欢他,以后我教他骑马射箭。”   弟弟要从小培养,才能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汗阿玛。   胤礽笑道:“哥哥教他骑马射箭,我教他读书写字。”   德嫔大概是生孩子之前吃得太好,生完孩子也没晕。她清醒着听着嬷嬷回报的大阿哥和太子说的话,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放心沉沉睡去。   太皇太后很开心,大赏德嫔身边的人。   胤礽当即打开他阿玛的库房,替他阿玛赏赐德嫔。   而孩子他爹康熙呢?   康熙正在补觉。   他熬夜批改折子,早晨又强撑着和大臣们商议事情。德嫔生孩子的时候,他正睡得舒坦,谁也不敢打扰他。   康熙的孩子们出生的时候他基本没去看过,就事后给个赏赐。能让康熙守着出生的孩子,除了皇后生的,便是康熙当时正好闲着。   所以康熙没来,宫中嫔妃也不在意,没人认为德嫔这一胎不受康熙重视。   何况无论皇子重视不重视,只要能活下来,都是妃嫔们的希望。   ……   康熙睡到晚上才起来,起来之后问了一句太子在哪,把太子拎来陪他吃了晚上加餐后,才问德嫔所生的孩子的事。   康熙听闻德嫔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很高兴:“赏!”   胤礽无奈:“大半夜的,就别去打扰德嫔和弟弟了。我白日用阿玛的名义赏了些东西,阿玛看看还要添些什么,明日添。”   康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哦,对啊,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康熙看了一眼胤礽帮他赏赐的清单,不多不少都是常例。   “你太小心了,多给点也没关系。”康熙笑着加了一批东西。   胤礽给了他阿玛一个白眼:“我加什么啊?太子给生孩子的嫔妃加赏赐?阿玛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康熙:“……好像是有一点。”   旁边伺候的太监听得心惊胆战。   太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皇帝不生气,他们听着也觉得汗毛倒竖啊。   康熙为了调整作息,晚上不困也抱着儿子睡了。   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康熙很快就再次进入梦乡。   第二日,他处理完政务之后,拎着儿子去看望了德嫔。   德嫔要坐月子,康熙只在门口问候了几句,就带着儿子去玩小儿子。   才第二天,四阿哥的皮肤就展开了不少,看着有一点点可爱了。   康熙赞叹:“这小子真的比保清还虎头虎脑!”   胤礽表情复杂的点点头。   他有点担心这辈子的四弟未来的画风了。   众所周知,未来的雍正皇帝本性并不是个闷葫芦,而是一个性格极端且超级话痨的人。   很多人说,雍正这极端和话痨,是在九龙夺嫡的时候憋坏了。   胤禛自孝懿仁皇后去世之后,就没有个真心对待他的人。   文学作品中说胤禛小时候因为九阿哥胤禟剃了他养的狗的狗毛,剪了胤禟的小辫子,才得到“戒急用忍”四个字,当然没这回事。   因为那时候孝懿仁皇后已经去世,不受德妃待见的胤禛,不可能去招惹宠妃之子。   胤禛为了自保,一直强忍着自己的脾气,几乎不和兄弟们起冲突。实在憋不住了,才吼几句。   一直隐忍的人突然暴躁,不会让人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过分,而是会让人生出“之前你都没生气,现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有病?”的想法。   连康熙也认为这孩子喜怒不定,给了胤禛“戒急用忍”四个字。   胤礽想想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觉得好悲哀。   胤禛从此以后就变成了闷葫芦,成了隐形人,在他继位之前,所有皇子都没把他放在眼中。   所以胤禛继位之后,所有人仍旧没把他当一回事,德妃都不信他有本事当皇帝,支持胤禩的人也才会继续蹦跶。   胤礽戳了戳还未取名的四阿哥胖乎乎的小脸。   四阿哥攥紧了小拳头,翘着脚丫呼呼大睡,好像随时都会出拳似的。   这辈子的胤禛不再先天体弱。拥有了亲额娘的爱,还有大哥和我的照顾,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胤礽想起前前世的小霸王十四。   嗯,以胤禛本性里的小暴脾气,恐怕比十四还霸道。   胤礽脑海里浮现出胤禛攥紧拳头要扑上去揍人,他左腿挂着十三,右腿挂着十四,两个弟弟都含着眼泪劝,四哥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嗯,胤礽等不及看到这一幕了。   “怎么高兴成这样?朕叫你你都不应?”康熙酸溜溜道。胤礽每次都有了哥哥弟弟便不顾阿玛了。   “大哥说四弟弟像他。”胤礽笑眯眯道,“阿玛,等四弟弟长大之后,一定很有意思。”   康熙表情一僵。   别说了别说了,脑袋已经开始疼了。   一个大儿子已经让朕天天怀疑人生,再来一个大儿子翻版,朕怕不是会被他们气死!   康熙脑海里浮现出两张大阿哥背着手仰着头写满怀疑二字的脸。   “真的吗?我不信。”   “汗阿玛你就是嫉妒我。”   “汗阿玛放心忙,弟弟是我的。”   “就这就这?汗阿玛你还不如我。”   独唱变成了二重奏,在康熙脑海中三百六十度轮番播放。   康熙捂住胸口。   呼吸已经困难了!   “不至于,你好好看着四阿哥,别让他和保清学!”康熙严肃道。   他不阻止儿子亲近四阿哥了!四阿哥一定要变成保成第二,不能变成保清第二!   “汗阿玛,为什么不让弟弟和我学?”康熙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我这么优秀。”   康熙抹了一把脸,回头看着先呛了他一句后,才行礼的胤禔。   “你怎么来了?”康熙板着脸道。   胤禔举着手中的小弓箭小木刀:“我来给小四送东西。太子弟弟说,爱好要从小培养。”   康熙:“……”他这时候应该夸奖胤禔爱护弟弟,但他就是夸不出口。   这时候,四阿哥正好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还不清楚,本能地转悠着眼珠子四处瞅瞅。   胤禔立刻把没开刃的小木刀塞进了四阿哥怀里。   四阿哥条件反射抱住小木刀。   “看,弟弟很喜欢!”胤禔得意道,“他果然和我很像!”   康熙:“……”别说了别说了,已经在想办法把你和小儿子隔开了。   胤礽忍笑:“弟弟还小,需要充足睡眠。大哥,咱们还是去找三弟弟玩吧?”   “好。”胤禔把带来的武器小玩具交给四阿哥的奶嬷嬷,牵着胤礽的手告辞,“汗阿玛再见。哦,再见是后会有期的意思。”   康熙虎着脸道:“朕让你们走了吗?!”   胤禔疑惑:“汗阿玛,催您去前庭的太监已经等很久了,您要翘班?翘班是不去做该做的事的意思。”   康熙:“……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词?”   胤礽举起没被胤禔牵着的那只手:“汗阿玛,我教的。”   康熙:“……”你玛法究竟教了你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两个儿子都被教坏了!   “去吧去吧。”康熙无奈摆手。   他能怎么办?是不去工作还是不让儿子们一起玩?   康熙离开前,深深看了四儿子一眼。   你一定不能像保清!   又过了一天,康熙给皇四子取名为“胤禛”。   禛,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也。   孩子容易夭折,所以出生后若非特别受重视,不会立刻取名。   皇四子才出生几天就有了名字,宫中人看着永和宫的方向,心中酸极了。   只有胤禔提出了异议:“禛?这个字怎么读?慎?”   “不是,是同真音。”胤礽道。   胤禔道:“我还以为汗阿玛非常不满小四像我,所以给他取名为慎,希望他以后小心谨慎,变成和我完全不同的人。”   胤礽无语:“大哥,你也知道你一点都不小心谨慎……汗阿玛不至于这样,你想多了。”   胤禔皱眉:“真的?我怎么觉得我想的才是真相。”   胤礽使劲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胤禔抬脚:“我去问问!”   胤礽赶紧抱住胤禔的腰:“别去别去,是不是你都会挨揍。”   已经会走路的胤祉看了看两个哥哥,也学着胤礽扑上去,抱住胤禔一条腿:“别去,挨揍!”   胤禔身上挂着两弟弟,还坚持一步一步往前挪动:“不行,不问清楚,我心里不舒坦!”   于是胤礽和胤祉阻拦无效。胤禔明明那么惧怕康熙,却抖着腿也要头铁地问出这个找死的问题。   康熙那个表情,让胤礽回味了许久。   因为康熙表情太复杂,胤礽都有点怀疑,大哥不会误打误撞说对了吧?   应该不至于。阿玛没有那么孩子气。   而且大哥人这么好,胤禛像大哥怎么了?挺好啊。   “滚!”康熙咬牙切齿的砸过去一个茶杯。   他砸的时候故意偏了一下,就只砸在自己面前,不会伤到孩子。   胤禔这才感到害怕,连滚带爬地溜了。   康熙手指头按着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罚胤禔又找不到借口。   最终,他只能以赏赐的名义欺负胤禔,给胤禔送了许多名家字帖。   胤禔的字好棒棒,赶紧多写点给汗阿玛看,汗阿玛最喜欢看胤禔写的字了。——口谕是这么说的。   胤禔欲哭无泪:“额娘,汗阿玛这绝对是在罚我。”   惠嫔差点又被胤禔气哭了:“你既然知道,为何要去气、皇上?”   胤禔挺起胸脯:“我就是想到了问题,没答案心里难受。”   惠嫔:“……”我该拿我儿子怎么办?!回炉重造还来得及吗?!   “你以后……少去看四阿哥。”惠嫔虚弱道。   胤禔笑道:“不,我应该更频繁的去看四阿哥。”   惠嫔愣了一下,然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得是。大阿哥,你真的长大了啊。”   胤禔点头:“要快点长大。”才能保护弟弟。   他想起太子弟弟私底下悄悄对他说,“梁九功很好,所以不能让他留在我身边”的话,阻止他向汗阿玛帮太子弟弟索要梁九功。   他以前头疼太子弟弟太傻,现在心疼太子弟弟太聪明。   “额娘,我过得真是太好了。”胤禔拱进惠嫔怀里,喃喃道。   惠嫔温柔地拍了拍胤禔的背:“怎么突然说这个?”   胤禔道:“太子弟弟身边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他若不说话,连个看他口渴了主动倒水给他喝的人都没有。”   惠嫔抿了抿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自有他的考量。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嗯。”胤禔蹭了蹭他的额娘。   他难过了迷惑了,可以依靠额娘。   太子弟弟呢?   ……   “阿玛,我有个问题。”胤礽趴在康熙怀里,坏笑着扬起头。   “不准问。”康熙把胤礽的脑袋按下去。   胤礽在康熙怀里滚来滚去:“就要问,就要问。大哥不会猜对了吧?哈哈哈哈,阿玛你好幼稚啊……哎哟!”   康熙恼羞成怒:“闭嘴!”   “哈哈哈,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乌库妈妈。”   “不准说!”   “哈哈哈《起居录》会记载吗?”   “他们敢!”   康熙把胆敢嘲笑自己的小团子抱起来使劲揉搓:“你怎么也会和保清越来越像了?就不该让你和保清走得太近!”   胤礽做鬼脸:“略略略,为什么不是大哥越来越像我?”   康熙:“……”   他突然发现,居然无法反驳。   儿子在外人面前可乖可甜,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比保清皮多了。   该不会真的是儿子把保清带得更坏了?康熙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 第31章   胤禔很快就被康熙丢去继续读书。   每日天刚亮胤禔便得起床。胤礽为此感到十分同情和担忧。   胤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两年,他的老师们就要上任了。到时候,康熙每日起床的时候,就会把他拎起来读书。   痛苦!   孩子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   虽然胤礽心里这么想,但现在他是没有夜生活的小孩子,日出起床,日落睡觉,睡眠时间还真的很够。   胤礽想着自己读书的事,很愁。   上上辈子他读书读得可好了,样样做到完美。   现在他肯定不能完美。完美后可能就只能被圈禁在小院子里,没有大庄子和温泉了。   可耍赖不好好读书也不行。   以胤礽对康熙的了解,自己犯任何错误,都是别人的错。如果胤礽敢说自己不读书,或者读书太过偷懒,伺候自己的人首先肯定被宰,然后老师们也会被责骂惩罚。   甚至康熙可能会认为,这都是其他兄弟们教坏了他,禁止他和兄弟们接触。   胤礽想起上上辈子自己“犯错”后被活活打死的毓庆宫人,被幽禁至死的索额图,被砍头被虐杀的太子党众人……   九龙夺嫡,大哥的人、八弟的人、其他兄弟的人即使被康熙厌恶,也很少丢掉性命。   只有自己身边的人全部死光了。   都说康熙晚年太过仁慈念旧。这份仁慈念旧和太子身边的人无关。   胤礽闭上眼,上上辈子的黑暗记忆翻涌,视线中血色弥漫,好似那血液的味道萦绕在鼻端,过了两辈子都久久不散。   “弟弟?”胤禔的声音把胤礽从粘稠的血液包裹中唤醒,“做噩梦?”   胤禔早上读书后,白日还有沉重的功课要做。   康熙每日也很忙,胤礽便去陪胤禔做功课。胤禔写字抄书,他看书。   “我睡着了?”胤礽揉了揉脸。   胤禔读书的模样,让他幻视了前世幼年时为了不让康熙失望而埋头苦读的自己。   前前世的黑暗,对他的心灵冲击影响越发大了。   随着身体逐渐成长,脑容量逐渐增加,这种影响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胤礽又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脸都揉红了。   “你好像额娘养的那只小猫。”胤禔放下比,学着胤礽的模样揉脸,“它就像这样,特别喜欢用爪子洗脸,把眼皮都洗秃了。”   胤礽尴尬地放下手:“我才不会把眼皮洗秃……啊不,我眼皮上本来就没毛!”   “有啊,眼睫毛。”胤禔认真道,“小心揉搓太用力,眼睫毛全部掉光光。我功课做完了,走,去找三弟弟玩。”   胤礽扫了一眼胤禔的桌案:“大哥,你还有一半没做……”   胤禔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如果我把功课全部做完,他们就会不断给我增加功课。我只做一半,告诉他们我尽力了,下次功课就会减少,懂吗?”   胤礽震惊:“还、还能这样?”   胤禔抱着手臂,得意地笑着点头。   胤礽问道:“但这样大哥会被罚吧?”   胤禔道:“被罚就被罚呗,教皇子的师父顶多唠叨几句,又不敢责打我。”   胤礽道:“汗阿玛会。”   胤禔道:“放心。我皮厚。我只要一边挨打一边嚎哭,‘做不完就是做不完,汗阿玛我尽力了’,汗阿玛也拿我没办法。弟弟你以后可以向我学习。”   胤禔一边压低声音,一边往书房门外张望。   为了不打扰胤禔做功课,伺候胤礽的人都在书房门口守着。他们能压低声音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胤礽若有所思:“的确……不过我怕我表现得太笨,汗阿玛会迁怒我身边的人。”   胤禔疑惑:“你自己装笨,汗阿玛还能迁怒别人?”   胤礽叹着气点头:“在汗阿玛看来,哪怕我笨,那也是别人的错。伺候我的人、教导我的老师、甚至和我一起玩的哥哥弟弟,都可能被汗阿玛打。”   胤禔皱眉:“如果汗阿玛这么做,谁还敢亲近你?”   胤礽点头:“嗯,都不敢亲近我。”   胤禔沉默。   半晌,胤禔道:“弟弟,你这太子当得有什么意思?”   胤礽黯然了一瞬,然后笑容如常:“待遇好啊,你看我,吃的用的都很好。”   胤禔嗤之以鼻:“好?你都是蹭汗阿玛的东西,吃的用的汗阿玛全都知道,连攒个私房钱都攒不了。”   胤礽挠挠脸:“大哥,你都知道攒私房钱了啊。”   胤禔道:“当然。额娘说了,以后出宫建府用钱的地方可多了。”   胤礽举起小手手:“我攒不了私房钱,就让汗阿玛养我。”   胤禔叹气:“弟弟啊,汗阿玛养你的话,如果你的爱好和汗阿玛不一样怎么办?花钱不自由,等于没钱花。”   胤礽傻笑。   胤禔揉了揉胤礽的脑袋:“算了。我现在说的你肯定明白,你就是装傻。不过,我如果是你,除了装傻也做不了其他事。以后你想买什么汗阿玛不许,就问我要。”   胤礽两只小手垂下,拽着自己的衣角扯了扯,然后猛地扑进胤禔怀里。   这时候,胤礽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上上辈子上辈子,只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向同样是小孩子的哥哥撒娇。   “不问哥哥要。哥哥会受罚。”胤礽闷声道。   索额图就是这样受罚的。   胤禔抱着小奶团子揉了揉:“那就罚呗。汗阿玛再狠心,肯定也不会对亲儿子太过分。好了,去不去看三弟弟?不去就在大哥这睡一会儿?”   胤礽收起心中翻滚的情绪,扬起笑脸道:“去找三弟弟玩!然后去看四弟弟!”   “嗯。”胤禔叫来伺候的人,替自己和胤礽整理好衣服,然后出门找两个弟弟。   胤禔和胤礽都精力充沛,出门不爱坐轿子,也不爱被人抱着。   胤禔牵着胤礽,两个小孩子努力迈动着自己的小短腿,在宫中一路小跑。   沿途有妃嫔看见,都抱以慈祥的笑意。   胤禔跑一会儿,就停下来慢走一会儿,怕累着胤礽。   胤礽现在已经恢复了以前乖巧的笑容,好像刚才的失态不存在似的。   胤禔以前很喜欢胤礽的笑容。   胤礽的笑容看上去无忧无虑,幸福得就像是没有任何烦恼。胤禔看着就高兴。   现在胤禔逐渐了解胤礽的处境,再看到胤礽傻乎乎的笑容,有点高兴不起来。   自己难过了会哭,生气了会闹,惹急了还会揍人。   但胤礽刚刚明明很难过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胤礽老说,自己难过了痛苦了周围人就会受罚。   胤禔难以想象这种生活。   可小小的他又能为弟弟做到些什么?   多陪陪弟弟,可以让弟弟开心一些吗?   “大哥大哥!三弟跑过来迎接我们了!”胤礽拉着胤禔的手,激动地大叫,“三弟跑得多稳!”   胤禔看出来,胤礽这次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雀跃。   他也露出真心的笑容:“那个只会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乌龟终于会跑了。胤祉!过来……哎哟,我让你过来,没让你往我肚子上撞!”   胤祉给了胤禔肚子一个头槌,看胤禔吃痛后咯咯咯直笑。   “坏弟弟,小心我揍你。”胤禔揉着肚子道。   胤祉低下头,又给了胤禔一个头槌。   胤礽忙抱住胤祉:“够了够了,你是小蛮牛吗?唉,你力气真大!”   胤礽突然想起来,胤祉虽然是个喜欢读书的文人,但他的力气算是兄弟中最大的一个,连大哥都不如。   胤祉力气这么大,却不爱骑射爱诗文,让康熙很是不解。   嗯,武德充沛的文人。   “小子,你是不是太嚣张了!看招!”胤禔做了一个布库(即摔跤)起手姿势。   胤祉人小胆子大,也跟着胤禔学。   胤礽赶紧把哥哥弟弟拉开:“要玩去殿里玩,宫殿里铺着毯子,摔了也不疼。”   “哼,暂时放过你。”胤禔甩了甩袖子,给了胤祉一个白眼。   胤祉绕着胤礽转了一圈,然后又用脑袋撞胤禔。不过这次没用劲,胤禔一只手就把胤祉的脑袋挡了下来。   “荣嫔娘娘呢?”胤礽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玩?”   胤祉虽然已经会走路,让这么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还是有些危险了。   胤祉一字一蹦道:“额娘,带姐姐。姐姐,病。我,自己玩。”   “姐姐?”胤礽想了想,记起好像荣嫔膝下还有一个公主。   宫中皇子和公主不养在一处,除非同为一个额娘,否则几乎没机会相互接触。胤礽对宫里的姐妹们并不熟。   胤禔对什么姐姐妹妹不感兴趣,他问道:“你自己玩?那我们一起去找四弟弟?”   胤祉刚能自由跑跳没多久,正是闲不住的时候,立刻跳着脚道:“走,找弟弟!”   他不顾奶嬷嬷的阻拦,一手拉着胤礽,一手拉着胤禔,就要往钟粹宫外冲。   胤礽连忙拽住胤祉,先让人给荣嫔说了一声,得到荣嫔的答复之后,才带着胤祉离开。   兄弟三人来到德嫔宫中的时候,刚出了月子没多久的德嫔正拿着布老虎逗弄胤禛。   胤禛对布老虎并不感兴趣。   他越是不感兴趣,德嫔就逗弄得越高兴。   欺负儿子,果然是所有慈祥的亲生父母共同的爱好。   见三位皇子都来找自己儿子玩,德嫔忙吩咐人张罗玩具和吃食。   “德嫔娘娘不用这么客气。娘娘注意休息。”胤礽客气了一番。   德嫔生出胤禛这个大胖儿子伤了一点身体,出了月子脸色也很苍白。   胤礽估摸着,自己的六弟弟估计难从德嫔肚子里出生了。就算出生,也会和七弟弟换个位置。   德嫔抿嘴笑道:“妾身不碍事。你们玩,妾身不打扰你们兄弟玩乐了。”   德嫔把布老虎放在胤禛摇篮中。   胤禛一脚把布老虎踹开。   德嫔眉头微蹙,颇有些忧郁美人之感:“四阿哥怎么就是不喜欢布老虎呢?”   儿子这么可爱,虎头虎脑的,和布老虎多配啊。   胤礽想起胤禛前世的爱好,道:“他不喜欢布老虎,换成布狼或者布狗狗如何?可能他只是不喜欢猫猫,喜欢狗狗。”   德嫔睁大眼睛,露出仿佛小女儿般的神态:“真的?”   胤礽点头:“有人是猫猫党,有人是狗狗党,小四可能就是狗狗党。”   胤禛绝对是狗党!   “党什么党?”胤禔没听懂。   胤礽道:“就是结党营私那种党。”   胤禔点头:“哦,明珠和索额图那种党。他们俩谁是猫谁是狗?”   胤礽被胤禔的话把脑回路带偏了:“可能明珠是猫,索额图是狗?”   胤禔问道:“为什么?”   胤礽道:“索额图更蠢?”   胤禔好奇:“猫更聪明吗?”   胤祉虽然没听懂,但也要插入兄弟之间的谈话:“不懂!问汗、阿玛!”   德嫔捂着耳朵“逃”走。   皇子们能说明珠和索额图的事,她可不敢听。   “拿些棉花和绸缎来,本宫要给四阿哥做一只布狗。”德嫔吩咐道。   明珠和索额图的事她不敢听,布狗狗还是要做的。   如果儿子真的喜欢狗不喜欢猫,等儿子再长大一点,就给儿子养一只乖巧小狗玩。   德嫔想着儿子头上已经出现的和其他阿哥们与众不同的小卷毛,美滋滋地决定,就给儿子养一只卷毛狗好了。   卷毛的儿子和卷毛狗,绝配!   胤禛的眼睛已经能看清一些东西。   或许是胤禔和胤礽多次来看他的缘故,胤禛对胤禔和胤礽很友好,看见他们就会开心笑。   胤禔戳了戳胤禛,对胤祉道:“你看四弟弟多乖,哪像你!你小时候一见到我就咬我。”   胤祉扬起脑袋,凶巴巴道:“现在、也咬你。”   胤禔使劲扯着胤祉软乎乎的脸颊:“对你的大哥放尊重点。”   “嗷!”胤祉张大嘴,露出自己的小米牙,超凶。   胤禔和胤祉又闹开了。   奶嬷嬷把胤禛从摇篮里抱起来放榻上。胤礽蹬掉鞋子,爬榻上抱着胤禛看胤禔和胤祉“打架”。   胤禛靠在胤礽怀里,手里捏着胤禔送给他的小木弓挥了挥,嘴里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胤禛的声带还没有发育好,就已经显示出他话痨的本性。   喝奶的时候咕咕嗷嗷,玩耍的时候咕咕嗷嗷……只要醒过来,他的嘴就没停过。   胤礽不怀好意地想,要不要开发一下胤禛这方面的天赋,比如教给胤禛现代社会的辩论大法,让胤禛成为辩论达人?   现在也有这种教材,比如什么纵横术?   “弟弟,哥哥给你讲故事。”胤礽想到了就开始使坏,“我给你一个叫苏秦的人的故事。”   “哎?你要讲故事了?不打了不打了。”胤禔一把将张牙舞爪的胤祉拦腰抱起,抱着胤祉一起爬到了榻上。   胤祉一挨着胤礽就很乖:“听、故事!”   胤礽清了清嗓子:“这是纵横家的故事。”   纵横家据说起源于鬼谷子。纵横术就是外交战略的一种。   胤禔听得两眼放光。   这个纵横有意思。   若把汗阿玛比作秦,我和兄弟们是六国,这纵横术有很多他可以借鉴的地方。   ……   康熙忙完之后,发现儿子天天和其他兄弟们玩耍,连吃饭睡觉时嘴里也念叨着哥哥弟弟,不念他这个阿玛了。   康熙略一沉思,决定再次带儿子出宫。   “保成,我们去狩猎。”康熙把儿子拎起来,“之前你不是说要骑大马吗?”   胤礽兴奋:“真哒?大哥一起去吗?”   “他不去。”康熙脸一黑。虽然保清在他很忙的时候帮他带保成,他很欣慰。但儿子老念着保清,这可不行。   胤礽疑惑:“为什么?大哥骑射可厉害。”   “他得读书。”康熙找了个借口,“保清功课进度太慢,要补课。”   胤礽想起胤禔那永远只做一半的功课,无法反驳。   可怜的大哥,偷懒就得付出代价啊。   单纯的胤礽并不知道,康熙不让胤禔一同去狩猎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什么功课。   “去哪?木兰围场?”胤礽问道。   康熙道:“景山。”   胤礽想起来了。   今年他好像的确要去景山猎场展现他的骑射技术。   他长大后听其他人说,自己五岁时就能射中鹿和兔子。就是现在吗?   胤礽的生辰就是仁孝皇后的忌日,所以胤礽从来不庆祝生辰,只在生辰那日去给仁孝皇后上香。   胤礽低下头,看着自己稚嫩且肉乎乎的双手。   呃,我还没系统性的学过骑射呢。就算上上辈子系统性的学过骑射,我这五岁的小身板,真的能拉动能射死小鹿的弓吗?   等到了景山围猎的时候,胤礽就知道自己怎么射中的猎物了。   待准备好围猎事项后,康熙带着宝贝儿子前往了景山,许多重臣侍卫随行。   围猎开始,康熙率先一箭射出。   太监高喊,万岁爷射中了一头雄鹿。   然后他们搬来了一头个头强壮、头角十分漂亮的雄鹿。   胤礽看到那只受伤处连血都已经凝固的雄鹿,可爱的小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轮到你了。”   胤礽茫然的拉开他的小弓,唰唰唰射出了三只箭。   胤礽良好的视力清楚地看见,自己射出的三支箭就那么软趴趴地掉进了草丛里。   太监们却兴奋高喊:“太子殿下射中鹿了!小鹿!”   胤礽:“……?”   太监们继续高喊:“太子殿下还射中了兔子!四只兔子!”   胤礽:“……??”   太监们搬着猎物兴奋地跑过来:“一鹿四兔!太子殿下百发百中!”   大臣们激动不已高喊“太子殿下英武”。   还有大臣老泪纵横,哽咽“国之幸也”。   康熙骑在高头大马上哈哈大笑,把骑在小马上的胤礽一把提溜到自己马背上,抱着胤礽撸脑袋:“不愧是朕的太子!”   胤礽小声道:“阿玛,我是怎么射出三只箭,射中五只猎物的?”   康熙小声道:“闭嘴。给朕装出骄傲的样子!”   然后他继续洪亮地大笑,接受重臣的恭喜。   胤礽嘀咕:“您要演戏,提前和我说一声啊,我要演不出来怎么办?”   胤礽挺直背,肉肉的下巴微微收起,露出骄傲又矜持的笑容。   我,五岁小孩,射出了三只箭,射中了一鹿四兔!   哎哟我的额娘呀,阿玛您就算编,也编得合理一点好不好?   好歹您让我射出五支箭行不行?   周围大臣们也是人才。那眼泪居然是真的?   胤礽本以为自己演技已经有了长足进步。现在看来,他是演技最差的一个。   人群中,许多宗室脸色略黑。   谁看不出来,皇帝这是在给太子造势?   太子才五岁,皇帝就要把太子推向人前,向世人展示太子正统继承人的地位了吗?   皇帝是真的想用太子立储取代宗室推举立储,违背祖制削减宗王们的权力?   常宁的脸色尤其的难看。   他因为不小心推了太子一下,最近被康熙整得灰头土脸,罚俸罚禁足,做什么都被罚。   “太子真是优秀。”福全感慨。   他陪太子逛了一次庙会,回家后就偷偷把儿子抱出来玩。   福全拼着脸上挨了后院女人在他脸上背上抓了几条杠子才玩到儿子。但是儿子只知道哭,一点都不好玩。   福全感到亏大了。   要是我儿子也和太子一样聪慧健康就好了。福全酸溜溜地想。   “哼。这是他射的吗?装得过了。”常宁冷哼。   福全白了常宁一眼:“你闭嘴吧。其他宗室就罢了,你是皇上亲弟弟都不站在皇上这一边,小心皇上寒了心。”   他说完,策马向前。   作为亲伯父,他陪着太子一起游猎,很正常对不对?   常宁见福全去讨好康熙,虽然心里不忿,也郁闷地策马向前。   正如福全所说,他就算心里再不满康熙擅自立太子,也不能在明面上给康熙难堪。   常宁充满恶意地想,那个被自己挥一下袖子就会被带倒的奶娃娃,就算有皇帝事先叮嘱,见到太过血腥的事,也会被吓得哭鼻子吧?   说不定还会被吓得尿裤子呢!   如果堂堂太子真的在围猎时被吓得尿裤子,皇帝还怎么保下这个太子!   常宁眼珠子转了转,堆着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凑近了抱着胤礽的康熙。   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衣服,示意康熙低头。   康熙垂下头,胤礽在康熙耳边小声道:“阿玛,叔叔笑得像狼外婆。”   狼……外婆是什么?   康熙疑惑地看向常宁。   他明白了。   这个弟弟笑得也太假了,连小孩子都发觉常宁不怀好意。   我这弟弟是不是过于蠢了?康熙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早点派常宁去守陵。   对这么蠢的弟弟,派他去守陵是保护他。   康熙不怀好意地打量常宁。   胤礽捏了捏自己的肉下巴。嗯,阿玛的笑容也像狼外婆。 第32章   很快,康熙身旁就围绕了一群彪形大汉,每个人都在夸奖胤礽,好像眼瞎了看不出胤礽三箭都射空了似的。   胤礽扬起小脸蛋,环视一圈周围彪形大汉。   好家伙,全是未来想摁死自己的人。   不过胤礽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宗室要么冷眼旁观要么都想他死,满洲勋贵要么中立要么也想他死,只有汉臣真心诚意的夸赞他。   那没事了,能跟着康熙打猎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仇人。   其实也不能算“胤礽”的敌人,而是“康熙擅自所立的太子的敌人”。   唉,什么叫做举世皆敌啊。胤礽当即来了一个战术后仰,后脑勺捶康熙胸甲上,疼得泪眼汪汪。   “傻保成。”康熙正聚精会神应付周围人的奉承,差点被儿子笑破功。   胤礽捂着脑袋,嘟着嘴瞪了康熙一眼:“汗阿玛,你撞到了我的脑袋,难道你不反省一下吗?”   康熙认真想了想,道:“朕反省什么?反省朕把你的脑袋生得不够硬?”   胤礽:“……”说得好像我是你生的一样。   仁孝皇后是前前世太子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即使过了两辈子,胤礽也不会拿出来轻松的开玩笑。   他只能瘪瘪嘴,可怜兮兮地揉脑袋。   被一群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围绕,胤礽这个五岁小孩子居然神色如常,还和皇帝开玩笑?   彪形大汉们立刻气势外放。   再探探!我就不信皇帝一个大老爷们真的会养孩子!   胤礽感受到了他们外放的荷尔蒙(?),淡然地扫视了周围宗亲一眼。   在胤礽扫视宗亲的时候,康熙的笑容同时淡去,扫视了周围宗亲一眼。   父子俩很凑巧的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神情和动作,一大一小两道视线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把彪形大汉宗亲们扫了一个透心凉。   康熙即使才二十多岁,也已经积威甚重。康熙一动怒,他们本能的犯怂,不然也不会只阴搓搓的搞坏。   而太子才多少岁?   五岁!   一个五岁的孩子不仅不怕他们,还瞪他们?这眼神冷飕飕的和皇帝差不多,是不是过于妖孽了?   康熙察觉他们落到太子身上的视线不对劲,赶紧低头一看。   胤礽:皱眉瞪眼.jpg。   康熙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差点没忍住在马背上就把胤礽亲亲抱抱举高高。   我养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   宗亲中唯一对太子抱有好感的福全摸了摸胸口。   嗯,今天的裕亲王也被太子萌到了。   好可爱啊,好酸啊,我也想这么乖巧可爱还会瞪坏人的儿子!   “怎么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康熙将太子抱起来了一点,凑儿子耳边打趣。   胤礽瞪.jpg。   “阿玛,我的表情和你差不多。我眼珠子瞪出来了,你呢?”胤礽不甘示弱。   康熙立刻严肃道:“胡说什么?朕的表情和你才不一样。你瞪他们干什么?他们夸你呢。”   胤礽继续瞪:“阿玛,儿子看上去很傻吗?一群狼外婆夸我?”   康熙忍耐、忍耐。   当皇帝,朕忍笑是专业的。就算被儿子逗得受不了了,也绝对不会笑。   “可是,阿玛,我又没见过他们,他们为什么都讨厌我?”胤礽才不会让康熙继续笑下去,“除了福全伯伯,他们都讨厌我。”   胤礽疯狂暗示。   阿玛啊!他们讨厌我!   可是我又没惹他们,他们怎么可能讨厌我!   他们明面上是讨厌我,其实是反对您啊!   他们讨厌我,就是打您的脸!   虽然《让子弹飞》还没有出现,胤礽建议提前几百年给《让子弹飞》申遗。   康熙果然笑不出来了。   他不是没意识到这一点。但第一次被人直白的点出这一点。   康熙立太子不是为了什么伉俪情深,也不是多看重嫡子——嫡长子去世的时候,康熙连宫都没回。   现在康熙对太子的爱,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儿子的时候养出来的。   康熙立太子,就是为了削弱宗亲和勋贵对皇位继承的控制权。   他一早就知道这群家伙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对方装得太好,三藩之乱又来了,康熙暂时“忘”掉了这一点。   儿子都能敏锐地察觉这一点,这群家伙的恶意真是一点都不隐藏啊。   当着朕的面都不隐藏!   康熙又把儿子护紧了一点。   胤礽抱怨:“阿玛,放松一点,放松一点,你膈着儿子了。啊,儿子不想和你一起骑大马,儿子要回自己的小马上。”   “骑什么小马?你都没练过骑射,你骑得了吗?”康熙鄙视自家儿子。   “哼,那我要换个人带我。”胤礽仰头道,“阿玛要去狩猎大猎物,儿子要去捉小兔兔,我们不是一路。”   康熙:“……”想打儿子小屁屁。   不过胤礽说得不错。康熙来猎场肯定是要展现出自己超高武力值的,他也有本事炫耀。   他倒是坚信自己带着儿子这个小拖累也能大杀八方,但怕吓着儿子。   哦,这还没吓着儿子,儿子就先埋怨他骑马骑得太快,颠着膈着他了。   “你这么娇生惯养,以后学骑射的时候有你哭的。”康熙笑骂道,“你想跟着谁?裕亲王?”   胤礽举起肉爪子:“明珠或者性德!”   最后两句话,康熙和胤礽没有窃窃私语,是大声说出来的。   等胤礽说完话之后,康熙就后悔说太大声了。   明珠也跟在宗亲堆里。   不过他把自己隐藏在人堆里,离康熙不远不近,故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索额图使劲往上凑,但宗亲们不给他让位置,他只能眼巴巴伸长着脑袋往里瞅。   康熙和胤礽这两嗓子一喊,裕亲王福全先喜后垮脸,明珠差点从马上掉了下去。   索额图?索额图再次怀疑人生中。   胤礽紧接着道:“汗阿玛要狩猎大老虎大熊,伯伯要保护汗阿玛,伯伯可厉害了!”   福全垮着的脸支棱起来。   没错,本王就是这么厉害!保护皇帝的事交给我!   “我就勉为其难,让超级好看的明珠大人和性德保护,哎哟。”胤礽的脑袋遭到了康熙爱的屈指一击。   众人纷纷看向明珠。   纳兰性德现在还在侍卫堆里,离这比较远,他们看不到。   他们上下打量纳兰明珠。   好吧,他们得承认,明珠长得的确好看。   如果明珠不好看,当年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爱新觉罗·阿济格也不会为女儿“抢亲”了。   纳兰明珠那张气质卓越的帅大叔有点扭曲。   太子才五岁,他还没到垂涎美貌的时候。   那么天天在太子耳边念叨明珠美貌的是谁?   破案了,是你!大清朝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宗亲们倒吸了好几口气。   康熙风评被害。   “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惦记着。”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的康熙无奈道,“明珠要跟着朕,朕让容若保护你。”   立刻有人策马离开,去找纳兰性德来。   纳兰性德跟随皇帝近侍策马来到康熙面前,被康熙塞了一只可爱的奶团子到怀里。   “朕的太子先给你照顾一会儿,他想做什么,只要不危险就陪他去做。”康熙大方道,“照顾好了太子,有赏。”   纳兰性德抱着太子紧张万分:“是,皇上!”   怎、怎么办?我还没带过孩子!   明珠的表情快绷不住了。   我们叶赫那拉家并不想和太子捆绑!   索额图终于艰难地挤到了康熙面前:“皇上……”   “你闭嘴。”康熙打断。   索额图:“……”   胤礽伸直手臂,小短手挥啊挥:“汗阿玛小心些!伯伯,汗阿玛交给你照顾了!”   福全呵呵笑:“好啊好啊。”   “好个鬼,你骑射比我差。”康熙一鞭子抽马屁股上,给了福全一个傲然的背影。   “那可不一定。”福全揉了揉鼻子,小声逼逼,也一鞭子抽马屁股上,跟着康熙离开。   宗亲们有的继续跟随康熙,有的去周围狩猎,庞大的人群开始散开,倒是没人去打扰太子。   在康熙不糊涂的时候,他们做事很有分寸。和常宁一样,他们只会阴阳怪气一下,不敢做逾越的事。   说到常宁……   常宁居然独自留了下来,对着太子道:“要不要叔叔带你去玩?”   纳兰性德立刻抱紧太子,浑身警戒。   胤礽笑道:“恭亲王,汗阿玛已经走远了,你不陪着汗阿玛,在这里逗侄儿,真的好吗?”   常宁脸色一沉。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一离开康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小太子,策马转身离开。   纳兰性德松了一口气。   “太、太子好厉害,把恭亲王吓退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胤礽和纳兰性德身侧响起。   胤礽转头一看,一个长相比纳兰性德还柔弱的美男子,瞪着明亮的双眸,拍着胸口长吁短叹。   纳兰性德无奈:“曹子清,你嗓门小一点!太子殿下,这人是曹寅曹子清。”   纳兰性德没多介绍。他相信皇帝留下来与自己一同保护太子的人,一定和太子介绍过。   胤礽当然认识曹寅。   未来的江宁织造,《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他祖父嘛。   胤礽只是没想到,曹寅年轻时候居然这么漂亮。   没错,漂亮……哎哟我的阿玛呀,你选銮仪卫是看脸选吗?   呃,等等,銮仪卫就是皇帝出行仪仗,皇帝出行的脸面,那肯定是非常看脸看身材。   好厉害,我再看一眼!   曹寅见太子在打量他,忙拱手道:“奴才吓到太子了?”   胤礽摇头:“曹侍卫,你的嗓门和长相差距好大。”   曹寅:“……”   纳兰性德忍笑:“是的,没错,陛下也这么说。”   好端端的一张美人脸,怎么配了个大嗓门?康熙已经遗憾很久了。   曹寅笑着道:“那是天生的,奴才也改不了啊。太子殿下想去哪里玩?论玩,奴才可厉害了!”   胤礽扫了一眼康熙留给他的侍卫。   这群侍卫以纳兰性德和曹寅为首。或者说,是以曹寅为首。   未来的江宁织造,现在也是皇帝的心腹。康熙专门把曹寅留下来保护胤礽。   而且曹寅和纳兰性德是朋友,他们俩一起带孩子,不会有分歧。   “想看小河。”胤礽道,“宫里没有河。”   曹寅道:“好,我们去那边。那里的河水浅,附近也没有危险的动物,太子殿下可以在草地上玩,说不定还能逮住兔子小鸟。”   皇帝围猎的地方,哪一块地有什么样的猎物,都是事先规定好了的。   如果在安全的区域遇到危险的猎物,照顾围场的人就得掉脑袋。   曹寅对围场情况了如指掌,立刻就找到适合胤礽玩耍的地方。   那地方正好是康熙狩猎完危险猎物之后回程会经过的地方,不用康熙绕路,就能接走小奶团子太子。   曹寅能成为康熙心腹,随意借康熙的钱霍霍,不是仅凭他的美人脸大嗓门,甚至也不是因为他母亲是康熙的奶娘——康熙奶娘众多,独曹家得势。这奶娘,只是在康熙提拔曹家的时候,增进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比起身份贵重的纳兰性德,曹寅更显八面玲珑,万分体贴。   对大部分人而言,察言观色需要熟悉才能做到。   是以胤礽身边的人不体贴,非要胤礽开口他们才知道胤礽需要什么,实在不是因为他们慢待胤礽。   但如梁九功和曹寅这种人,察言观色的天赋怕不是都快成了见闻色霸气,随便遇到个陌生人都能体贴入微。   胤礽保证自己什么暗示都没有,曹寅已经把他想要的都做到了。   草地上铺着毯子,毯子旁立着篝火,篝火旁烤着兔子野鸡,还有小太监在曹寅的指挥下煮野菜鱼汤。   纳兰性德则被曹寅“指使”去摘野花野草,给胤礽编花环篮子。   纳兰性德虽是贵族公子,因喜爱和汉族文人们来往,学了些和满洲勋贵子弟格格不入的技艺。   比如优雅的手工活。   纳兰性德居然还会用长叶子编草蝈蝈,你敢信!   胤礽开心地手舞足蹈:“编一个给哥哥,编两个给弟弟!我也要一个!”   纳兰性德笑道:“好。”   “奴才也想要一个。”曹寅安排完之后,凑过来腆着脸笑道。   “给你。”胤礽把自己脖子上的花环取下来,戴曹寅头上。   曹寅摸着头上的花环,哭笑不得:“奴才这算簪花了吗?”   “纳兰侍卫,给你。”胤礽又踮着脚,把一朵小兰花插纳兰性德的衣领处。   胤礽看着纳兰性德的秃脑门,心里遗憾极了。   即便纳兰性德颜值高到秃脑门都是美男子,但簪花不能簪到鬓发间,总归遗憾。   “好了,我们都簪花了。”曹寅笑意盈盈道,“谢太子赏赐。”   “这不是赏赐,只是玩。”胤礽认真道,“曹侍卫别太绷着,我只是个小孩子,你这样我看着很累。”   曹寅:“……”我做错了什么吗?   人见人爱的曹寅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这种话。   胤礽笑道:“纳兰侍卫是清高的文人性子,与其交好的人无一例外骨子里就带着些文人的清高劲。常闻曹侍卫学富五车,不过碍于包衣的身份,无法如纳兰侍卫一样用科举证明自己。”   胤礽对曹寅感观不错,即使曹家最后倾向于胤禩,或者说是倾向于满洲宗室势力。   但那时候他已经被废,曹寅病重,曹寅长子身体不好,整个曹家眼见着树倒猢狲散,曹家为自己打算很正常。   曹寅的长女被康熙嫁给了纳尔苏,不站在宗室那一边还能站在哪?   雍正那么小心眼,也只是追究了曹家的亏空,抄家之后让曹家回到京城,保全了曹家众人的性命不说,还下旨不准其他人恐吓敲诈曹家。   可见曹家的投靠,也就是随随大众,实际上谁也没靠。   还有,曹家的嗣子确实是太没用了。连康熙都不想管,何况雍正。   曹寅愣了愣,恭敬笑道:“太子爷这话,可让奴才受宠若惊了。”   “汗阿玛属意你照顾我,你该对自己有些自信。”胤礽摆摆手,“我身边的恭敬入微的人不少,不缺你一个。难得有机会出来玩,你正常一点,别老去干梁九功的活。梁九功!”   梁九功从胤礽身后闪现。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曹寅一样。   哼。   “你把曹侍卫手中的活接下来。曹侍卫,你留在这陪我玩。”胤礽吩咐道。   曹寅是康熙的侍卫,即使是包衣,胤礽也不会太使唤人家。   何况,他真的对曹家很好奇。   《红楼梦》的原型啊。《葬花词》就是取自曹寅的葬花诗词啊。   等等,那曹寅四舍五入岂不是等于黛玉?   胤礽的视线在曹寅的美人脸上打了几个转,憋着笑收回视线。   不行,不能想了,再想笑死。   梁九功接了胤礽的命令,把曹寅的活揽了。   曹寅只好和纳兰性德并肩坐着,陪胤礽这个小祖宗。   纳兰性德背着胤礽,对曹寅挤眉弄眼。   看,我就说太子极其聪慧。你想把他当普通小孩子哄,被削了吧?   曹寅挤眉弄眼回去。   被削?我明明是被夸奖了。   不过太子真的是聪慧得吓死人。万岁爷是怎么养孩子?   纳兰性德好歹还有两个孩子,虽然自己没养过。曹寅子嗣艰难,到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看着这么聪慧的孩子,他不由心生羡慕。   “曹侍卫去过江南吗?”胤礽一边盯着纳兰性德手中正编着的草蝈蝈,一边问道。   曹寅道:“去过。不过奴才是在直隶丰润长大。”   “那和我说说直隶的事。”胤礽问道。   曹寅只当胤礽好奇京城外面的事,便挑些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给胤礽说。   胤礽一边听,一边引导曹寅把话题往外国人那边带。   外国传教士入京,到了北方之后,首先会停留在直隶。   京杭大运河北段属于直隶。外国传教士从广州进入大清的地界,一路北上到了苏杭,大多会通过大运河入京。   直隶便是后世天津那一带。天津港是京城入海门户,十分繁华,有许多外国商人叫卖。   后来无论是闭关锁国还是被迫开放关口,直隶所属的天津港口都挺有存在感。   天津现在正处于海禁中。但康熙朝的海禁并不严格,只是为了防范郑家。   天津的海外贸易多向朝鲜半岛和日本岛。康熙对“走私”心知肚明,曾言为了民生,故意对海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康熙二十三年台湾平定后,海禁就要开了。虽然康熙没有直言开放天津港,但天津港中大清和日本等国的贸易更加繁荣,实际上已经开放了。   胤礽这辈子是第三世。   他会为了上上辈子的痛苦而辗转反侧,也会为了上辈子的书生意气而挥斥方遒。   反正康熙没老之前,他怎么作都作不死,为什么不潇洒一点?   清朝肯定会被覆灭。就算胤礽再怎么努力,“定体问”在清朝是真的存在。   封建社会必定瓦解,腐朽的土壤必定会开出他上辈子所见的不灭的火焰之花。   胤礽管不了几百年后的事,但可以从现在稍稍影响,让现在的土壤上长满植被。   这样当大清覆灭的时候,这些植被就会化作腐朽土壤中的营养,让他期盼的花朵早日开放。   哪个穿越者,没有一点雄心壮志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即使最后走向同一个目标,但只要是有理想有信念的穿越者,谁不想给华夏留下一些东西,让华夏少走一些弯路?   胤礽好奇外商,曹寅本以为胤礽只是好奇外商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但胤礽所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开始问海外的殖民地、政治体制、皇室构成、政权变革……   曹寅听得满头大汗:“奴才、奴才并不了解这些。”   “你离开直隶的时候还小,不清楚很正常。不过你迟早会接替你爹的位置,这些事你要多为汗阿玛收集。”胤礽假借康熙的名义道,“那些新奇玩意儿,有了工匠和技术咱们大清也能造,汗阿玛才不稀罕。你明白吗?”   曹寅背后窜出一层凉意:“奴才……”   “好吧,你不明白。”胤礽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孤说明白一点。汗阿玛要成为千古一帝。”   他手指天空:“上有始皇初次统一华夏,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后世帝王再翻腾,也不过是在始皇统一的这一地。为了成为千古一帝,汗阿玛……哎哟。”   胤礽抱着脑袋迷茫低头。   一个小小的果子在地上转转悠悠。   胤礽抱着脑袋迷茫转身。   康熙收回投掷果子的手,站在树丛中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纳兰性德和曹寅立刻跪地请安,其他侍卫和宫中内侍也噼里啪啦跪下参差不齐的请安。   只有胤礽抱着脑袋,用眼神谴责康熙。   “儿子的脑袋没有练铁头功!”胤礽怒了。   你什么毛病啊!怎么老打我脑袋!小孩子的脑袋很脆弱,我真的会傻!用枣子砸也不行!   康熙冷笑一声,把儿子拎起来拍了拍屁股,凑胤礽耳朵旁咬牙切齿小声道:“别在外人面前说你玛法教给你的话!知道吗!”   什么德高三皇功盖五帝的千古一帝,朕还没有这么想过!除了秦始皇和宋真宗,哪个帝王敢这么说自己!你以为朕是宋真宗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吗!   宋真宗厚颜无耻跑去泰山封禅,拉低了泰山封禅的逼格,害得后世帝王都去泰山后都不再封禅,只举行祭祀仪式,就怕谁说一句“你和那个宋真宗一样啊”。   汗阿玛你不能因为你想但没有做到,就给儿子扣帽子!   儿子管理硕大的大清,已经殚精竭虑了!   还是说,你想让朕做宋真宗胡乱吹嘘?!朕丢不起那个脸!! 第33章   时间倒退到康熙策马离开那一刻。   此刻的八旗还是拉不了十力以上弓便是半残废的猛男军团。别看康熙长得像个后世可以吃软饭的小白脸,武力值在八旗一众猛男中也能排上名号。   前朝寻常皇帝狩猎猛兽的时候,需要把猛兽的牙齿和爪子都拔了,让猛兽用生命配合皇帝演戏。   康熙不需要。   什么熊狼豹子老虎,只要它们敢出现,康熙就能一马当先带领着满蒙汉八旗猛男把它们的骨灰扬了。   康熙以前很喜欢这种血腥刺激的狩猎猛兽行动。   今日他射掉了几只狐狸小鹿后,狩猎情绪越来越淡薄。   儿子在干什么?   有没有遇到危险?   遇到危险会不会害怕?   害怕会不会喊阿玛救我?   颠簸就颠簸,膈着就膈着。儿子将来必须娴熟骑射,现在就该锻炼一下。   但是儿子看到太血腥的画面会不会害怕得做噩梦?   做噩梦的时候抱着朕哭唧唧也蛮不错。   康熙脑海中天人交战。   福全问道:“皇上是否在担忧太子?”   康熙震惊地看向福全。   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观察入微了!   福全笑呵呵道:“臣也在担忧太子。”   康熙震惊的表情变成了无语。   他听懂了自家老哥的意思。福全的意思是,臣想带太子一起玩,所以找了一个借口问问,哪知道误打误撞了。   康熙沉声道:“太子现在在哪?”   一个小太监骑马上前,把太子所在的位置和现在正在做的事告诉康熙。   康熙失笑,对明珠道:“你儿子还会编花环和草蝈蝈?不愧是我们大清的第一才子。”   明珠:“……谢陛下?”   他这时候该谢谢吗?这句话是好话吗?老狐狸明珠都搞不懂了。   “你们继续,朕去看看太子。”康熙把周围人驱散掉,不准他们去打扰太子。自己仅带着福全、明珠、索额图和三俩心腹,去找儿子。   常宁也被驱赶了。   其他宗室勋贵看着常宁的眼神很耐人寻味,看得常宁心里十分冒火。   等快到地方的时候,康熙下马,蹑手蹑脚靠着树走。   其他人虽然不明白康熙在干什么,也有样学样,跟在林中狩猎的老猎人似的。   康熙走到一处茂密的灌木树丛处后,伸出手。   赵昌立刻把一个华丽的直筒望远镜放康熙手中。   康熙拿起望远镜。嘿嘿,让朕来瞧瞧儿子在干什么!   其他人:“???”   只有福全明白了康熙的动作,他小声道:“还有望远镜吗?”   赵昌在康熙点头之后,又递给福全一个望远镜:“奴才只有这一个了。”   其他人:“……”遗憾。皇帝和裕亲王在看什么?   福全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焦距,乐呵呵道:“曹寅那小子会来事,都把兔子烤上了。”   康熙点头:“他虽然偶尔咋咋乎乎,但做事还算周全。”   福全又道:“没想到容若这么会带孩子。明珠,你怎么不让容若多给你生几个孙子?”   明珠:“……”这浑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我不让容若生孙子吗?   还有,我家容若生不出孙子!   康熙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朕曾经说让容若给保成当侍卫,过年忙忘了。保成也是,都不提醒朕。”   明珠:“!!!”万岁爷您别记起来啊!我以为这事已经揭过,只是你开的一个玩笑!   索额图神色恍惚,仿佛受了人生不可承受的打击。   没太多人跟着,福全对康熙说话的语气比较随意:“这就是皇上您的不对了。太子乖巧懂事,怎么会主动向您要东西?你主动给的东西他收着,您忘记了他肯定以为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了皇上您的面子肯定不会问。”   康熙:“……朕还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保成的确懂事太过。”   福全叹气:“是吧?这种懂事的孩子,最容易被忽视。他不主动哭闹,其他人哪能知道他想要什么?要是我有这么好的孩子,恨不得把王府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堆他面前任他挑选。唉,当然皇上您肯定不能这样。太子是储君,得以身作则节俭。”   康熙:“……是的,得以身作则。”   康熙默默地看着福全。   福全回给他一个问号脸。   康熙心塞地收回视线。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个大号的保清在哔哔哔。   或者说,他仿佛看到长大后的保清模样。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大哥戳人心窝子很有一套?   福全完全不知道康熙把他和宫里正思念弟弟的大阿哥联系在了一起,他还在那里一边唠叨一边叹气:“皇上啊,太子这么懂事,年纪又小,估摸着不太会使唤下人。还好您一直把得用的人借给太子使唤,否则太子受了委屈,他自己都不知道,只会认为是自己没来得及出声喊人的错。”   索额图终于找到可以插上嘴的话题:“裕亲王不用担心。皇宫的人都伶俐,只要伺候久了,察言观色就知道太子需要什么,不需要太子出声提醒。”   康熙:“……是、是啊。”   说起来,梁九功伺候太子久了之后,曾委婉回报说过,伺候太子众人因太子不爱麻烦人,不常出声,便手脚不够麻利。   只有顾问行前来带太子时,有了人指挥,那些人做事才有了一些条理。   康熙当时的反应是把人又换了一遍。   康熙开始心虚并迁怒。你个梁九功,本以为是个伶俐人,结果回报情况不清不楚,让太子受委屈了!   不过梁九功伺候太子有功,暂时不惩罚。   朕是不是该给保成培养些长期伺候的人手?否则以保成那离了朕就变成锯了嘴的闷葫芦性格,下人们还真可能伺候不好。   康熙又想起胤礽年幼时候,偶尔会因懒得叫人伺候饿着肚子。   只是后来胤礽说话流利了,这事便没再发生过。   康熙内心动摇得厉害,终于开始自我反省。   “太子太过懂事,确实容易让人忽视他。”康熙眉头紧皱,心疼极了。   他政务繁忙,不如女人带孩子那样细致。胤礽不说,他有些事想不到那去。   可胤礽年纪小,性子极体贴懂事。看着自己忙,便甚少向自己提要求。康熙想不到的事,就这么一直忽视下去了。   “上次出去逛街的时候,我给太子买了个虎头帽子,太子就咧嘴笑了一路。”福全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皇上啊,再节省也不该从孩子那里节省。”   康熙沉重道:“没错。”   其他人听着康熙和福全兄弟俩说话,都露出了“你们俩在说什么(消音)话”的震惊表情。   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康熙对太子溺爱得厉害。   每当有什么贡品入宫,康熙都敞开库房让太子随便挑。   宫中也有传出过消息。康熙不在宫中的时候,太子还会开康熙的私库以康熙的名义赏赐东西。   更别提每日吃穿用度,太子自己的份例就从来没有动用过。无论康熙是否在宫中,都按照康熙在宫中那样,将康熙的份例直接送给太子用。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经常从自个儿的私库补贴太子东西,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太子。   当然,太子的确乖巧懂事且节俭。   宫中三大巨头的私库对着太子敞开,太子却不好那些奢侈的东西。   每当受到赏赐,太子总会将赏赐换个模样,再当孝心送出去。   但无论怎么说,太子也不像康熙和裕亲王口中那样,跟受了虐待似的。   康熙和福全你一言我一语,把胤礽说成了仿佛宫中的小透明——没错,就是家中有很多孩子,那种年龄不上不下又特别懂事的透明孩子。   周围人只能睁大着自己的眼睛,用眼神表示“我听懂了,但我也大受震撼”的内心呐喊。   康熙和福全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朝着胤礽所在地方悄悄靠拢。   在近到可以听到胤礽和纳兰性德、曹寅说话声音之后,两人停下了叨叨,聚精会神竖起耳朵偷听。   赵昌则悄悄指挥人去通知侍卫,让他们看到人也别出声打扰康熙偷听。   其他康熙的心腹大臣也学着康熙猫着腰蹲下,好奇地偷听小太子说话。   胤礽给两位侍卫簪花的时候,大臣们偷偷瞟了康熙一眼。   康熙的风评再次受害。   胤礽询问直隶之事的时候,大臣们露出会心一笑。   太子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喜欢新奇的事。   胤礽把话题转移到外国人身上,打探外面的政权皇室军队,问得曹寅冷汗直冒的时候,大臣们也冷汗直冒。   太子真的是个小孩子吗?!他们都从未想过这些事!皇帝究竟是怎么养的孩子!   后来胤礽一手指天,小小的身躯展现出无边的霸气,“我汗阿玛要做千古一帝”。   大臣们悟了。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原来皇上的野心如此之大!太子才会小小年纪……   他们还没感慨完,康熙随手从腰间摸出一个路上解渴的大枣子,准确无误地投掷到了胤礽的小脑壳上。   大臣们:“……”   他们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大清的皇帝。   小孩子的脑袋不能随便砸!   听太子的抱怨,您还不是第一次砸了!   康熙把胤礽按怀里捂嘴,福全又开始唠叨:“皇上啊,您怎么能砸太子的脑袋?小孩子的脑袋非常脆弱!要是砸坏了,您不心疼吗!”   胤礽使劲从康熙怀里挣扎着抬起头:“对!脑子砸坏了怎么办!”   “好,下次不砸脑袋,下次揍你的小屁股。”康熙反省之后,拍了一下胤礽的屁股,威胁道,“别乱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胤礽辩解:“曹侍卫和纳兰侍卫又不是外人!”   他顿了顿,道:“也不算内人?”   众人再次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大清的皇帝。   小孩子说的浑话都是大人教的!孩子懂什么!   康熙的风评……   算了,放弃思考吧。   康熙把胤礽的脸蛋捏来捏去,脑袋揉来揉去。   康熙的心腹重臣们看着可怜的小太子被康熙当面团揉搓来揉搓去也不哭不闹,顿时对福全的屁话有一点点相信了。   小太子好像的确乖巧过头了?他是不是真的会被刁奴欺负啊?   “汗阿玛不是在狩猎吗?”被康熙揉搓完之后,胤礽捧着自己红彤彤的脸蛋,瞪向康熙道。   胤礽捧脸的姿势太过可爱,康熙忍不住又揉了揉:“朕专门来看你小子是不是在干坏事。”   胤礽指着已经快烤好的兔子:“汗阿玛是不是知道我们在烤兔子,故意过来吃我们的兔子?哼,馋嘴汗阿玛。”   康熙又想敲胤礽的脑袋了。   不过他被这么多人说了,有点担心真把胤礽脑袋敲出问题,便改成捏了捏胤礽的小鼻子:“朕还缺你这只兔子?!”   胤礽道:“那……不吃?”   烤兔子的香味传来,年富力强又刚剧烈运动过的康熙肚子咕噜噜。   康熙:“……你肚子叫得真响。”   胤礽鄙视:“汗阿玛,强行狡辩只会让你更……呜呜呜。”   康熙像捏鸭子嘴一样,捏住了胤礽上下翻动的两张小嘴皮:“给朕把烤兔拿过来!”   侍卫和内侍们立刻张罗更多的烧烤。   一群国之重臣们席地而坐,拿出心爱的小匕首,等着吃肉。   这一幅场景在汉臣们看来很粗俗,胤礽却挺喜欢。   “来,朕喂你。”康熙承担起投喂小太子的重任。   胤礽仰起头,满足康熙投喂的爱好。   就是康熙不小心弄脏他的脸的时候,胤礽会狠狠瞪康熙。   康熙被儿子瞪了就会哈哈大笑,把更多的油擦胤礽脸上。   一只兔子没吃完,胤礽就变成了大油脸。   福全看不过去了,把太子护过来,让内侍们给胤礽擦脸。   康熙继续哈哈大笑。   胤礽一边擦脸一边继续瞪康熙。现在的康熙就像是一个只会哈哈笑的笨蛋。   其他心腹重臣也忍不住浮现笑意。   如果抛弃那些政治上的考量,这个小太子哪怕年岁尚小,也已经初具国之储君的光彩。   不愧是皇帝亲自带大的太子。   还有,小太子真的太可爱了!我家孩子/孙子怎么没有这么可爱?   连心里纠结万分的明珠都忍不住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容若。”康熙吃完了三只兔子才勉强饱腹,啃着果子道,“过来。”   纳兰性德立刻上前。   “你暂时跟着太子。”康熙丢了一块令牌给纳兰性德,准许纳兰性德在紫禁城行走。   大清初期后宫规矩不严格。有皇帝的命令时,侍卫连后宫都可以出入。   纳兰性德本就是乾清宫侍卫。有了这道令牌,只要有太子陪同,纳兰性德除了东西六宫和慈宁宫,都可以畅通无阻。   康熙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太子想要出宫,你也可以直接带他出去。”   胤礽跳了起来:“真的吗!汗阿玛为什么你突然这么好!”   康熙道:“你老和保清混着玩。保清要上课,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喜欢出宫就出吧,也当体恤民情了。”   身为太子,有必要了解民众的真实生活。康熙在未亲政前,便常去宫外玩耍。现在即使政务繁忙,他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白龙微服在京城中游历。   康熙听胤礽今日问曹寅的话十分有条理,虽然他埋怨顺治抢了一半教导胤礽的活,也不得不感叹顺治不愧是拥有“千古一帝”志向的人,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   可惜就是准备工作刚做完,人就去了。   叹息啊。   康熙接受顺治教导胤礽一事后,立刻就思考最大限度压榨顺治。   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比顺治更适合教导胤礽的人吗?   顺治绝对比什么帝师都好使。   据说孩童六岁之后便会失去通天彻地之能,康熙猜测顺治能显灵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自然要趁着顺治还在的时候,让顺治多教教胤礽。   涉及国计民生之事,其他臣子即使心知肚明,也不会对太子肆无忌惮的说得太明白。还是让顺治教导更好。   胤礽经常出宫,顺治定会为其讲解宫外的事。   康熙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虽然功夫不错,但近些年身体病病殃殃,现在虽然看着还好,康熙还是担忧。   他又丢给曹寅一块牌子:“你做事周全,护好太子。”   曹寅立刻跪地接旨。   康熙又召来梁九功,正式任命梁九功成为胤礽的贴身太监。太子出宫的时候,梁九功随侍太子左右。   “要不要能让梁九功跟着顾太监学几手功夫?”胤礽已经放弃拯救梁九功了。   自从他在人群中多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的未来便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离既定的命运越跑越远。   他只能尽力对梁九功好一些,多教梁九功一些本事。   如果将来他有机会出海,太监也能建功立业。   “是该学一些。”康熙身边的大太监都会骑射布库,胤礽身边的大太监自然也必须学些本事。   梁九功激动不已,连连叩首谢恩。   伺候太子虽然危险,但富贵险中求。他从一个底层的小太监变成了太子身边得用的人,这跨度不知道羡煞多少宫中人。   康熙吩咐完之后,又指着自己身边的重臣道:“你可以随意去他们家玩耍,但宫中落钥前得回来,明白吗?不许贪玩。”   胤礽扑进康熙怀里,使劲蹭蹭:“知道啦!我可乖啦!汗阿玛是世上最好的阿玛!保成爱你!”   “说什么胡话,羞不羞?”康熙笑得八颗牙齿都露了出来,“在外人面前,注意一些礼仪。”   周围人见康熙一边让胤礽注意礼仪,一边抱起胤礽用脸颊蹭蹭,都很想扶额。   皇上的口是心非已经是绝症,治不了了。   “要多来伯伯这里来玩。”福全堆着慈祥的笑容道,“伯伯不在家也来玩,福晋可想见你。”   胤礽窝在康熙怀里道:“好,我一定来打扰伯伯。”   康熙看着充满期盼却不敢开口的索额图,心里软了一下:“你也该去赫舍里府上看看。”   索额图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没忍住。   他使劲点头:“太子、太子殿下,也来老臣家看看,好不好?”呜呜呜。   索额图的老对头明珠都忍不住移开视线,对被太子嫌弃的索额图心生同情。   胤礽严肃道:“索大人家风改好了吗?你的弟弟们还有在玩忽职守吗?会不会败坏我额娘家的门庭?外戚的风评影响我额娘的名声,若你不改好,孤绝不认你这门亲戚!”   康熙:“……”他感受到许多刺人的视线。   这锅……朕背?   索额图立刻跪地磕头,哽咽道:“老臣改,老臣在改,老臣绝对不侮辱仁孝皇后的名声。”   这话太过严重,把索额图吓到了。   他们一家仗着皇后外戚的身份、仗着扳倒鳌拜的从龙之功一直作威作福,现在太子说出这种话,肯定是康熙借太子之口敲打。   若他再不改,赫舍里仍旧是皇后娘家,但他索额图便不再是皇后娘家人。   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   胤礽扫了一眼其他重臣:“你们也一样。孤出宫若看到你们行不端之事,会立刻向汗阿玛回报。如今大清多事之秋,汗阿玛信任你们,你们却让汗阿玛为难,孤定不轻饶你们。”   胤礽挺起胸膛:“孤要保护汗阿玛!”   大臣们立刻跪地叩首。   康熙笑得得意极了:“没错,你遇到什么不平之事,就来告诉朕。朕封你当小御史。”   大臣们:“……”陛下!使不得!您不能这么纵容太子!   福全捋着胡须道:“合该如此。”   大臣们:“……”合该如此个头啊!裕亲王你能不能闭嘴!   纳兰容若和曹寅对视一眼,瞳孔都在微微颤抖。   太子虽小,但看上去似乎很会搞事?!!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差事啊!!!   ……   景山狩猎结束,人小鬼大的胤礽和一时兴起的康熙扰得京中局势暗潮涌动,鸡犬不宁。   京中纨绔子弟被家中敲打,哀鸿遍野。   明珠因大儿子成为太子身边侍卫的事焦头烂额,宗室和勋贵都在阴阳怪气骂他暗中投靠太子。   索额图比明珠更加焦头烂额。他叮嘱家里人低调做人,却发现家里人被他带得嚣张跋扈,现在很难立刻改正时,这才发现积重难返。   只有福全乐呵呵回府,告诉福晋太子肯定很快就会来访的好消息。   康熙又忙碌起来,离开紫禁城到处转悠,为彻底平定三藩余乱做准备。   胤礽扑到了胤禔背上,大声道:“哥哥!我拿到出宫的令牌啦!汗阿玛不在,你陪我出宫好不好!”   胤禔立刻笔一扔:“那还不赶紧的!” 第34章   康熙不在宫里,两熊孩子在太皇太后的溺爱下,就跟猴山里的猴王一样,根本没人管得住他们。   纳兰性德被丢给胤礽后,每天都得来乾清宫报到带孩子。   今天一当值,他就听到噩耗。   “大阿哥也要出宫?皇上同意吗?”纳兰性德委婉拒绝。   胤礽举起牌子:“我同意!”   胤禔抱起双臂:“太皇太后同意。”   纳兰性德:“……臣去找曹寅,太子和大阿哥稍等。”   纳兰性德很不想带大阿哥一同出宫。光是太子一人,都已经让他头疼到无法伤春悲秋了。再加上一个“风评甚佳”的大阿哥,他后脑勺的小揪揪还能安好吗?   他不想出家,都要被迫出家当和尚了!   可他能怎么办?   皇上不在,太皇太后纵容,他又能怎么办?   纳兰性德想吟诗诵词一首来表示自己内心的苦闷,却发现在陪伴熊孩子的过程中,他的才思居然暂时枯竭了。   纳兰性德:悲。   曹寅也挺悲伤的。   他看了难兄难弟一眼,亲切道:“大阿哥出宫后,一定不要乱跑。街上有些乱,若被人贩子拐走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不用多嘴,赶紧出宫!”胤禔袖子一挥,十分不耐烦。   现在时间已经不算早,出宫后先去吃午饭,吃完午饭玩不了一会儿就得回来。这人居然还叽叽歪歪唠唠叨叨浪费时间!   曹寅心里咯噔一跳,胸口有点疼。   大阿哥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完全不听人说话。他只能死盯着大阿哥了。   曹寅和纳兰性德交换了一个悲痛的眼神。   在远方的康熙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有了不好的预感,正远远眺望京城方向的时候,胤禔和胤礽已经登上了出宫的马车。   他们换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衣服,第一站便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   胤禔经常陪着胤礽与两个幼崽弟弟玩闹。为防磕着碰着弟弟,胤禔习惯不佩戴宝石玉佩之类的玩意儿。   现在他被挂得像个珠宝架子似的,特别不爽。   胤禔拉了拉脖子上的黄金宝石平安锁,扶了扶腰间的镶金嵌玉腰带,拽了拽衣摆处坠着宝石和金珠子的宫绦,脸色越来越臭:“爷不耐烦这些。”   刚胤礽习惯性的抱了胤禔,被胤禔满身的金银珠宝膈得脸上出现了红印子。   “大阿哥,打扮得富贵些,出门才安全。”曹寅劝说道,“若太简朴,别说人贩子可能会把您做为目标,其他人也可能没眼力的得罪大阿哥。”   胤禔皱紧眉头:“谁得罪我?不是正好?我帮汗阿玛正风气!”   曹寅:“……”这话让他怎么接?   “大哥,牵手。”胤礽抓住胤禔的手,“没关系,我也是小珠宝人。我们俩是珠宝二兄弟。”   胤禔看向胤礽头上的宝石护额和宝石帽子,脸上表情阴转晴:“好。过来挨着我坐好,马车颠簸,小心别摔着。”   “嗯嗯。”胤礽乖巧地挨着胤禔坐着,两条小短腿够不着车厢底部,随着马车的哐啷晃动不断晃悠。   胤禔闲不住。坐了一会儿马车,就开始打量挑刺纳兰性德和曹寅。   胤禔如今已经(被迫)读了许多书,他听说纳兰性德被人吹成大清第一才子,便想考考纳兰性德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就胤禔这点阅读量,要考到纳兰性德显然不可能。   胤禔矜持地点点头:“你还行,比明珠好。”   纳兰性德:“……”这话他都不敢谢恩了。   胤礽提醒:“哥哥,不要当着儿子的面损他的阿玛,他不敢接话。接了这句话被人传出去,就是不孝。”   胤禔会错了意,他瞪着曹寅:“什么?!你要把爷的话传出去?!你要告密?!”   莫名躺枪的曹寅:“???”   纳兰性德没忍住笑意,肩膀颤抖。   曹寅无奈:“不不不,我不会。太子的意思是等会儿大阿哥在外面说话小心些,人多口杂。”   “哦。”胤禔冷淡道。   曹寅:“……”虽然大阿哥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气人?!   曹寅决定,以后再也不腹诽小太子了。他才刚和大阿哥接触,就深深感到小太子有多乖巧懂事。   胤礽见胤禔不太看得上曹寅,握着胤禔的手捏了捏,道:“大哥,你也考考曹子清啊。子清的学识也可渊博了。他们的祖辈可以追溯到三国的曹家哦。”   “真的?”胤禔有点感兴趣了,“是‘吾好人、妻’的曹孟德曹家?”   曹寅:“???”   纳兰性德:“???”   他们一行人才刚出发不久,曹寅和纳兰性德脑袋上生出的小问号都快把车厢给淹了。   大阿哥你这话是谁教的?!总不可能是教你读书的师傅吧?!   胤礽尴尬道:“嗯……嗯,就是吧。”   对不起,我反省。我给大哥讲故事的时候,经常嘴瓢。   胤禔好奇道:“曹寅,你也好人、妻吗?”   曹寅:“我……”   纳兰性德的肩膀又开始颤抖。   胤禔认真严肃道:“我们大清没那么多规矩,但你如果好人、妻,还是去求娶寡妇,可别强抢民妇。像曹孟德那样,士兵前脚出征,他后脚就派人把士兵的母亲妻子拉去配人生孩子,这样不行。”   曹寅苦笑:“我不好人、妻,真的不好人、妻。”   胤禔有点遗憾:“没继承曹孟德这一点啊。”   曹寅:“……”我、我继承那个什么?!一般人听到曹家,不都是想到他们的文采吗??   胤禔又继续道:“曹孟德啊……所以说仁德有什么用?那刘皇叔够仁德吧?魏国和晋朝修的史书中,都唯独刘皇叔没屠过城。曹孟德可谓是恶贯满盈。可后世呢?刘皇叔仁德了一辈子,没有太大的污点,那一定是伪善;曹孟德屠城睡人、妻,还为了人口逼迫家中丈夫未死的女人频繁再嫁,生完孩子之后就换一个丈夫……”   胤禔顿了顿,叹气:“说曹孟德是枭雄就罢了,现在开始吹曹孟德是真性情,不虚伪。只要成功,就有无数的人为你说好话。成王败寇不过如此。所以不管手段如何,只要赢了就行。”   纳兰性德和曹寅惊讶极了。   他们本以为大阿哥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想到大阿哥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胤礽得意。   没错!教大阿哥的正是在下!   我不想当太子,我要改行当皇子师!   哪个穿越青年没点豪情壮志呢?改变未来要从娃娃抓起!   “大阿哥所言极是。”纳兰性德道,“若曹孟德失败,他的污点大概会让人唾弃万世。正因为他成功了,所以污点都成了成功路上可以忽略的小瑕疵。”   曹寅摸了摸鼻子。   天下姓曹的往前追溯几百年都是一家,这话他就不接了。   胤禔又问道:“现在大清也是如此。以你们之见……“   “咳咳。”胤礽清脆的干咳几声,打断了胤禔的话,“哥,别问他们这个。这些事要问汗阿玛,让阿玛去想。”   胤禔点头:“好。也对,我们都思考完了,汗阿玛想什么?”   纳兰性德和曹寅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虽然不知道胤禔刚刚想提什么问题,纳兰性德和曹寅都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曹寅立刻转移话题,说些宫外好吃的好玩的事转移胤禔的注意力。   胤禔却不给曹寅面子。   从曹寅口中说出来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没有自家太子弟弟口中来的有趣。   既然太子弟弟说让他考考曹寅,他就必须考。   于是胤禔继续当考官,曹寅满脸无奈的答题。   曹寅如今的年龄虽还达不到学富五车的程度,在年轻人中也能算佼佼者。   胤禔的考验十分满意,改口叫曹寅“曹子清”了。   他还提醒曹寅,子清啊,你真的不好人、妻吗?   曹寅:“……不,真的不!”   他有点担心,大阿哥这大嘴叭叭叭一乱说,自己风评被害啊!   纳兰性德正看曹寅笑话,胤禔的视线投向了他。   纳兰性德立刻坐直身体,隐隐感到要糟。   胤禔道:“纳兰性德,你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不是写给宫中女子的?还有人传言,你是写给我额娘的。”   纳兰性德当场就想给胤禔表演一个跳马车。   “没有的事!谁说的?!”我要去打死他!这能乱传吗!   胤禔道:“是汗阿玛。汗阿玛给额娘提起这件趣事时,和额娘开玩笑时,把和那拉氏沾亲带故的人提了一个遍,也包括我额娘。”   纳兰性德:“……没有这事,那首诗我真的是写给朋友的。”   “哦,那你让那个叫……”胤禔看向胤礽。   胤礽道:“顾贞观。”   胤禔道:“下次让那个顾贞观也过来。我要考考他。这诗我都觉得好,居然不是写给我额娘。”   纳兰性德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曹寅好奇道:“这污蔑不是对娘娘的声誉不好吗?”   “这么不好?很好啊。纳兰性德倾慕我额娘,和我那很早便入宫的额娘有什么关系?”胤禔一脸理所当然道,“只能说明我额娘名声好。汗阿玛都不介意。”   胤礽:“……”其实是因为没这事,阿玛才会随意和惠嫔开玩笑啊。   纳兰性德:“……”让我死吧。   曹寅:“……”和容若一比,我的风评被害好像不是特别严重了呢。   人都是有对比,才有安慰。   还好胤礽机灵,及时把胤禔脱缰了的思想拉了回来。   他也没想到,胤禔好奇的地方这么不对劲。   要是阿玛和惠嫔知道了这件事,大哥的屁股肯定要开花了。   这次绝对不是几张大字就能免除的惩罚。   不过胤礽没想到,自己嘴瓢就算了,阿玛也是嘴瓢的。   阿玛居然和惠嫔聊纳兰性德八卦,还让儿子旁听?这个当阿玛的真实一点都不靠谱。   胤禔大概是听故事听多了,对八卦特别感兴趣。   胤礽不让他再祸害纳兰性德和曹寅,他便问起京中其他人的八卦。   特别是后宅八卦,那简直太有意思了。   据说观人的后宅,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本性。外面再光鲜,若后宅一团糟,这个人绝对不行。   纳兰性德松了一口气。   他阿玛和额娘伉俪情深,后宅十分安宁,在京中权贵中都罕见。这次八卦八卦不到他家头上。   曹寅也松了一口气。   曹家离京中很远,这次八卦和曹家没关系了。   两人对京中权贵后院之事并不了解,也没想过去了解。   胤禔好奇,他们便只能说些京中权贵姻亲关系。   当他们俩提起佟家和赫舍里家也有意向联姻的时候,胤礽听八卦听得困意上涌的眼皮子跳了跳。   “赫舍里家?”胤礽看向提起这事的曹寅。   曹寅立刻道:“只是赫舍里的旁支。”   虽说是旁支,也旁不到哪去。不然怎么配得上佟贵妃的亲弟弟隆科多?   赫舍里氏如今能与正如日中天的佟佳氏联姻的,只有索尼那一支。   嫁给隆科多的赫舍里氏,便是后世“致元配若人彘”的那位可怜原配。   胤礽想起这件事,心中黑暗翻腾。   人皆说这是李四儿造的孽,但清醒的人用脑袋想一想,就知道一个后宅女子怎么可能左右隆科多的行为?   李四儿的恶只是顺着隆科多的喜好,做隆科多不敢做之事。   赫舍里氏的遭遇,连已经被圈禁的太子都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像是讷尔苏在索额图死后闯入赫舍里家鞭打赫舍里的下人一样,隆科多弄死自己的原配妻子,也不过同样是为了政治目的。   可那赫舍里氏的女子对此心知肚明,却不肯死。   她一直咬牙活着,再屈辱也活着,活到所有人看到她的惨状,用她的凄惨弹劾隆科多。   她不能自尽,必须让自己死在隆科多和李四儿手中。   雍正杀隆科多也是因为政治目的。但隆科多墙倒众人推,许多与他没关系的大臣都要他死,所奏罪名正是“致元配若人彘”。   赫舍里氏的儿子岳兴阿也因为隆科多的这条罪名,在隆科多一案中得以保全。   一个聪慧的女子,在隆科多烈火烹油时就已经看到了他的末路,用自己的一切报复丈夫,保护儿子。   “弟弟,怎么了?你是不喜欢那个要嫁人的赫舍里,还是不喜欢隆科多?告诉哥,哥帮你揍他们!”胤禔感到胤礽手掌捏紧,立刻道。   胤礽摇摇头,道:“我没事,没什么,和他们没关系。哥,我想起外祖父病重了,你陪我去看看外祖父好不好?”   胤禔瞪大眼睛:“什么?索额图要死啦?”   纳兰性德和曹寅同时捂住胸口。   “不是索额图,索额图是叔外祖父。”胤礽道,“是亲外祖父,噶布喇。”   胤禔疑惑:“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胤礽道:“祖父自幼体弱多病,虽然领了官职,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家休养。”   胤礽的外祖父为赫舍里·噶布喇,是索尼长子。   噶布喇生来体弱多病,赫舍里家的政治资产交由三弟索额图,是以索额图那一脉变成了“正房”。   因噶布喇一生碌碌无为,后世常以为噶布喇没有才华。   但噶布喇之子常泰极具军事才华,改进新式火器军阵,擅长绘制阵图地图。   常泰是噶布喇亲手培养的嫡长子继承人,从常泰的才华便可以看出,噶布喇不太可能愚蠢。他只是因为身体缘故,只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常泰身上。   胤礽突然想起了顺治。   他轻轻敲了敲脑袋,被自己囧得内心黑暗都散去了不少。   真是说谎说多了,自己都信了。胤礽刚居然在感慨顺治帝也是胸怀壮志,身体不好,只能给儿子孙子打鸡血的可怜人了。   “想去就去。”胤禔道,“真是奇怪,他是你亲外祖父,怎么感觉和你并不亲?索额图天天跳得那么欢,我还以为他才是你外祖父。”   胤礽笑道:“他身体不好。”   “这和身体不好有什么关系?”胤禔皱紧小脸想了想,“他是不是……故意低调?我额娘常说,不怕娘家人没出息,只要他们低调一点,不惹事就好了。”   胤礽仍旧笑着道:“不知道呀,反正不可能是不喜欢我。”   胤禔揉了揉弟弟的小胖脸:“弟弟最好了,不会有人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都是坏蛋,哥哥帮你揍他!”   胤礽使劲点头:“好!”   纳兰性德和曹寅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赫舍里家的事,他们一点都不想听啊!   封建社会上下级关系十分严密。身为皇子,大阿哥和太子是不会顾忌两个可怜的侍卫的心情。   胤禔当即拍板,酒楼不去了,太子弟弟想去看外祖父,那就去弟弟的外祖父家吃饭!   纳兰性德和曹寅委婉劝说:“大阿哥和太子突然前去,他们可能准备不周。”   胤禔摆手:“没关系!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难道仁孝皇额娘的阿玛家还能吃得差了?”   纳兰性德和曹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相比大阿哥后就显得很懂事的太子殿下。   胤礽却甜甜笑道:“如果外祖父家没有好吃的,我们就跟汗阿玛告状,外祖父故意饿我们!”   胤禔道:“对!”   胤礽又道:“明日我们继续出宫,去大哥外祖家看看好不好?”   惠嫔的父亲为从七品司库索尔和,内务府正黄旗包衣。   后世误把惠嫔之父索尔和,与同名的叶赫那拉金台石之孙索尔和混淆,以为惠嫔身世显赫。   其实叶赫那拉索尔和如今是礼部侍郎兼一等男。惠嫔之父索尔和在康熙四十五年玉牒中记载为从七品司库,后来累进至从五品郎中,只能是乌喇那拉氏的索尔和,台费喀之元孙。   惠嫔娘家家境并不好,所以才会向叶赫拉那一族靠拢,与明珠暗通款曲。   胤禔皱眉:“我额娘的娘家不好。”   “不好我们就去揍他们,免得他们给惠嫔娘娘添麻烦。”胤礽怂恿,“至于吃饭,难道他们还匀不出来两个孩子的饭?我们俩吃的又不多。”   胤禔展眉:“弟弟说得对!我们今天去你外祖父家,明天去我外祖父家。唉,三弟年纪太小,不好带出门。不然我们后天就去他外祖父家。”   胤礽道:“我们问问荣嫔娘娘,荣嫔娘娘同意,我们就把三弟弟带出来。三弟弟已经能说能跑,可以出宫。”   胤禔使劲点头:“弟弟说得对!就这么做。”   纳兰性德和曹寅试图挣扎一下:“大阿哥……”   胤禔再次霸气地袖子一挥:“我主意已定!有什么事我担着!”   纳兰性德和曹寅想咆哮了。有事你担得住吗!   胤礽笑眯眯道:“待回宫,我会和大哥一起与太皇太后说。容若和子清不用担心。”   纳兰性德和曹寅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如果太皇太后同意,他们也没意见。   两人选择性的忘记了,今天太子和大阿哥的临时兴起,可没有得到太皇太后同意。   于是马车晃晃悠悠驶向了一等公噶布喇府中。   赫舍里索额图门庭若市,身为仁孝皇后的亲爹、太子的亲外祖父的一等公噶布喇府前却门可罗雀。   当外表朴素的马车驶到了一等公府门口时,府中守门的下人正在打瞌睡。   当他听到御前侍卫纳兰性德和曹寅前来拜访的时候,吓得差点滚地上。   自家一直冷冷清清,御前侍卫不去拜访索相,拜访我家老爷干什么?   守门的下人立刻一边派人进去禀报,一边恭恭敬敬的开侧门让马车进去。   噶布喇正在喝药,听了来报之后,一口药喷了出去:“赶紧开正门!不,侧门,就侧门。”   噶布喇扶着侍疾的大儿子常泰的手道:“扶我起来,我换身衣服。”   常泰疑惑:“难道圣上有口谕让御前侍卫传达?”   噶布喇咳着嗽道:“如果是这样还好……把窗户打开,药味散掉。算了,我们换个房间,赶紧的!”   常泰道:“阿玛,无论是谁来看望您,您现在正病着,他们不会介意。”   噶布喇幽幽道:“他不介意,我介意。”   常泰愣了一下,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难、难道是……”   噶布喇道:“索额图前日来说,皇上把明珠的儿子给了太子殿下当侍卫。”   常泰喃喃道:“太、太子?太子怎么会来我们这?太子不应该去叔父家吗?”   他们极力淡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甚至连噶布喇病重的事都未曾告诉太子。   “等见到太子就知道了。”噶布喇擦了擦眼睛。   他最爱的女儿芳华早逝,他难道不想念据说和女儿长得很相似的外孙儿吗?   可朝中有一个索额图就够了,赫舍里家不能有两个太子的“外戚”。否则权势太过,必定遭祸。 第35章   噶布喇换了一身衣服,还在脸上抹了点粉掩盖病态,那快咧到耳根的嘴角,出卖了他心中的狂喜。   常泰也匆匆打理了一下仪容,等候小太子来。   一等公府的下人们禀告的时候跑得飞快。太子等人进府、下车需要一定时间。   这短暂的时间差,噶布喇和常泰飞速做好了准备。   常泰小声叹息道:“可惜常海不在。他也一直念着太子。”   “常海不在才好。”噶布喇道,“他被你额娘宠坏了,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性格还算老实,没有一点优点。我怎么好意思让太子见到他?”   常泰心道,阿玛,你宠常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另一边,胤礽和胤禔在马车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后,手牵手跳下了马车。   以前胤礽都是被纳兰性德和曹寅轮流抱着走。   胤禔不耐烦被人抱着,胤礽也陪着胤禔,不肯被人抱了。   纳兰性德和曹寅心里都特别遗憾。   曹寅至今没孩子,抱着小太子的时候……咳,他很大逆不道的拥有了一丝丝作为父亲的开心。   纳兰性德因小太子活泼可爱,终于开始接纳亡妻的孩子,也开始悉心教导庶长子。两个孩子都还小,虽然纳兰性德以前对他们较为冷淡,小孩子不记仇,很快就与纳兰性德亲近起来。可纳兰性德还是觉得孩子还是别人家好,挺馋小太子,很想多与小太子亲近,再回去摸摸自家孩子,把小太子的聪明劲分享给自己的孩子们。   现在大阿哥剥夺了他们接过这个差事后唯一的开心,还瞪了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是坏人似的。   胤禔低头凑矮墩墩弟弟耳边道:“他们看着你的眼神很不对,像是想把你抢回家!你小心点!”   “我是太子,他们不敢。”胤礽小声道。   胤禔“哼”了一声:“不敢是一回事,想是另一回事。想也不行。”   说完,他又瞪了纳兰性德和曹寅一眼。   胤禔的嗓门和曹寅有的一拼。他自以为的窃窃私语,纳兰性德和曹寅都听见了。   他们俩嘴角扯了扯,除了装作没听见,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跪下请罪辩解说他们绝对没有不好的心思?   那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纳兰性德和曹寅心好累。   噶布喇和常泰翘首以盼,大老远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团子携手哒哒哒走来。   在阳光下,穿得珠光宝气的一大一小两只团子耀眼夺目,闪花了噶布喇和常泰的眼睛。   两位大男人揉了揉被珠宝闪花的眼睛,揉出了几滴眼泪,眼睛才舒服一些。   “臣请太子、大阿哥安。”噶布喇扶着常泰的手晃悠悠站起来。   “外祖父请不要如此见外。外祖父正病着,若勉强病体,是孤这个做外孙的不是了。”太子板起脸,特别有气势。   “太子弟弟说得对。”胤禔打量了一下噶布喇和常泰,“噶布喇大人,你还是躺着吧。我们只是来蹭顿饭。有吃的吗?容若和子清说你们家没饭给我们吃。”   噶布喇和常泰齐齐把视线射向纳兰性德和曹寅。   纳兰性德和曹寅使劲摇头。   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   噶布喇是国公爷;常泰虽然因为侍疾暂时休假在家,身上可是有领侍卫内大臣的官职。   领侍卫内大臣名义上就是宫中所有侍卫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纳兰性德和曹寅的顶头上司。   大阿哥你当着我们顶头上司的面告刁状真的好吗?!纳兰性德和曹寅心里苦极了。   常泰看着两人有苦难言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大阿哥这话可能不属实。   倒不是他认为大阿哥骗他,只是话的理解估计不对。这两人应该只是说,来不及准备比较好的午膳吧。   常泰用开玩笑的语气将此事揭过:“阿玛养病,府中食物较为清淡,恐不符合太子和大阿哥的口味。容若和子清既然知道如此,合该买些吃食上门,免得我们怠慢了太子和大阿哥。还好庄子近日送了些新鲜东西来,否则我还真会差遣你们俩去酒楼买些饭菜回来。”   纳兰性德和曹寅拱手附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有些诧异。   在他们心中,赫舍里家都是很嚣张跋扈的。   常泰虽是领侍卫大臣,却因常在一等公府中为噶布喇侍疾,而甚少出现在人前,与他们没有多少交流。   可常泰既然身为太子的亲舅舅,理应也是极为傲气的人。   今日一见,他们却发现常泰年纪虽不大,脾气却极为敦和,还会开玩笑,实在是让两人不得不诧异。   他们再小心翼翼用眼角余光环视了一圈国公府其他人。   索额图的府中下人们都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劲儿。噶布喇的府中下人们却透着一股谨言慎行的味道,很是古怪。   胤礽仰起头,看着即使脸上浮粉也难掩病态的噶布喇。   噶布喇回应了一个小心翼翼、但又带着期盼的微笑。   噶布喇也不知道自己的期盼什么,只是看着小小的太子,心中就忍不住涌出热流。   “外祖父,好好养身体。”胤礽伸出小手,抓住噶布喇如枯枝般的手指。   孩童暖暖的肉肉的小手,触感极为奇特。   噶布喇那一瞬间差点忍不住落了泪:“好,臣一定好好养身体,一定。”   胤礽笑了笑,道:“孤饿了,有东西先垫垫肚子吗?”   噶布喇看向常泰,常泰连忙吩咐人张罗。   这些事本该噶布喇和常泰的福晋来做。但纳兰性德和曹寅也在,女眷不好出面,常泰便总揽了一切。   常泰现在没什么在外做事的机会,噶布喇便用府中事教导常泰。常泰仿佛府中大管家,做起事来井井有条。   一等公府再低调,生活也不可能多简朴。厨房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不过常泰记着孩童脾胃弱,一些东西吃不了。   他跑到后宅,询问了额娘和福晋的意见,让厨房张罗一些鲜美但性平和的食物,又端了一些糕点出去,让两个孩子垫肚子。   噶布喇让人搬来了太师椅,躺在椅子上和胤礽、胤禔聊天。   他关心了太子和大阿哥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后,说起了京中适合孩子们玩乐的地方。   噶布喇身体还行的时候虽不能入宫当值,但在宫外走走却是没问题的。   因此他可能比那些时时需要当差的朝中重臣们更了解这四九城的一切。   噶布喇的语调很慢,时不时还会夹杂一两声咳嗽。但他文学功底不错,说话不算字字连珠,也诙谐有趣。   胤禔和胤礽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胤礽本想端着一点,免得让伺候的人向康熙回报自己太过亲近亲外祖父一家。   可孩童身体对慈祥长辈的眷念,让他渐渐忘记了这个念头。   胤礽趴在了太师椅上,仰着的小脑袋随着噶布喇的话一点一点,时不时侧过头和胤禔说些孩童间的童言稚语。   胤禔一手护着奶团子弟弟,一只手胡乱挥舞,听到激动处好像要跟谁干架似的。   噶布喇看着习惯性的依偎在一起的两兄弟,嘴角笑容更加慈祥。   索额图曾来找他,说朝中有人支持大阿哥,他们应当做好准备。   噶布喇委婉劝说,皇子之事,皇帝自有决断。身为太子外戚,他们理应谨言慎行,不该多生是非。   他那弟弟才高气盛,听不得容忍退让的话,拂袖不欢而散。   噶布喇本担心自己死后,没人劝得住索额图,索额图恐怕会被皇帝斥责,殃及小太子。   前几日索额图又来找他,一张老脸露出了仿佛年轻时犯错后找他帮忙的哭唧唧表情,看得噶布喇眼睛直疼。   “太子说讨厌我。”索额图QAQ,“兄长,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很不好?”   噶布喇:“……你以后好好改,太子会喜欢你。”   索额图攥紧了他的老拳,信心十足的离开了。   很快,他就听到索额图约束下人,把弟弟儿子都揍了个遍的传闻。   噶布喇嘴角直抽。   这矫枉过正了吧?算了,总比不矫正好。   噶布喇很好奇太子和索额图说了什么,才让倔强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弟弟转变了性子。   胤禔听噶布喇委婉提问,也好奇道:“弟弟,你怎么劝的索额图?赶紧和哥说说,哥要去劝明珠,让他别再挑拨离间。”   纳兰明珠他儿子纳兰性德:“……”   曹寅和噶布喇同时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纳兰性德一眼。   大阿哥年岁尚小,口无遮拦,你们家选择投资大阿哥,真是辛苦了。   估计明珠已经被大阿哥卖了无数次了吧。   “我就说,如果他再不好好帮汗阿玛干活,再给汗阿玛惹事,我就不认他这个亲戚。”胤礽道,“你这样说可能对明珠没用,他本来也不算你多近的亲戚。”   胤禔抱着手臂,憨憨的脸上露出睿智的表情:“有道理。像你一样走亲情感化的路子,对明珠没用。明天爷在额娘的娘家试试,对他们应该有用。至于明珠……”   胤禔终于想起他旁边还有纳兰明珠的儿子伺候着。   “容若,你知道明珠有什么弱点吗?”胤禔睁大他睿智的眼睛,向纳兰性德求助。   纳兰性德:“……臣、臣不知。”   胤禔道:“你真没用。”   纳兰性德:“……”我怎么会知道阿玛的缺点啊!   噶布喇忍着笑道:“明珠的确有弱点。”   纳兰性德猛地转头看向噶布喇。   国公爷!你要干什么!   胤禔兴奋道:“噶布喇大人快说!”   噶布喇道:“明珠惧内。大阿哥现在能和太子自由出宫,可往明珠府上一去,将自己的烦恼告诉明珠的福晋。明珠福晋乃是爱新觉罗,虽其父已经除宗,心也肯定向着爱新觉罗的。”   明珠的福晋乃是多尔衮胞兄阿济格之女。   阿济格因罪贬为庶人赐死,但其子嗣后来被顺治允许再入宗室。   明珠福晋的两个侄子被康熙封为奉恩辅国公。虽是入八分公中最次一等,直系亲属继承也能世袭罔替,不用担心后代地位。   经历过顺治朝的大起大落,明珠的福晋虽不管后宅外的事,但皇子都跑来告状了,她一定能劝住明珠。   纳兰性德以一首“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的《画堂春》,成为后世人眼中的情圣。其实纳兰性德并不情圣。他娶妻时已经有了庶长子,妻子死后还有挚爱名妓小妾为他生了遗腹子。   他的阿玛纳兰明珠,才是真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从族谱、墓碑和子嗣所有记载,他都只有一位福晋,没有任何妾室。   这在古代太难得,生活在乾隆和道光年间的爱新觉罗·昭梿在《啸亭杂录》给这位同族祖宗编了很多骇人听闻的故事,说明珠福晋被残害的侍妾父亲乱刀砍死。   这肯定是假的。明珠府上要是出这么大的事,明珠福晋还是宗室女,康熙朝肯定会有记载。但这也可以证明,明珠和其福晋伉俪情深到同时代男人都很不理解的程度。   若能让明珠福晋劝说,明珠肯定会听。   当然,这一切很难。首先,他们得找一个皇子亲自去找明珠的福晋告状。   会有皇子这么不要脸吗?   而且皇子怎么去见明珠的福晋?   噶布喇看着年幼的大阿哥和小太子。   嗯,现在这艰难的条件都凑齐了。   纳兰性德神情恍惚。   还、还能这样?   他仔细想了想,倒吸一口气。   真、真的还能这样!   额娘基本不管事,但在大事上,阿玛不仅爱额娘入骨,也视额娘为最重要的幕僚,肯定会考虑额娘的意见。   纳兰性德难忍心中坑爹的冲动。   他因为家中的政治野心与自身理想不符合,终日苦闷难安。如果阿玛能放弃野心……就算不放弃野心,好歹多考虑考虑他的政治理想……   纳兰性德忍了忍,再忍了忍,终究忍不住了。   “大阿哥若想来臣的家中做客,臣的额娘定会欢喜万分。”纳兰性德委婉道,“这些日子阿玛随陛下出行,府中只有额娘。额娘喜欢热闹,很欢迎大阿哥和太子来访。”   曹寅瞳孔地震。   兄弟,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对你爹有什么大意见??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坑爹的!!你想挑起你额娘和你阿玛的家庭斗争吗!!   胤禔道:“好。那我明日先不去……算了,还是先去外祖父家敲打敲打,然后再去你家。弟弟,你也去索额图家看看他们有没有改好。哥帮你撑腰,他们敢不停你的话,哥就带人揍他们。”   胤礽点头:“好,咱们说定了!哥,你一定要给我撑腰!”   火拐了个弯烧到了自家弟弟头上,噶布喇居然还在煽风点火。   “是该去瞧瞧。索额图说他整治家里小有成效,臣看着不太像,还是得太子和大阿哥亲眼瞧瞧才成。”噶布喇淡然道,“若他做得不好,请大阿哥多敲打敲打他。”   常泰一来通知吃饭,就听到噶布喇在坑弟弟。   他苦笑地打断自家阿玛的坑弟行为,道:“太子,大阿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要先用膳吗?”   “走走走,吃饭去,饿死爷了。”胤禔一抹嘴上的糕点残渣,牵着胤礽就开跑。   “大阿哥,您小心些!小心脚下。”常泰看着跌跌撞撞被胤禔拉着跑的胤礽,心脏都快猝停了,十分担心太子会被大阿哥拉摔倒。   “你们也去吧,我就不去了。”噶布喇疲惫的眯上双眼,“今日之事,请逐字逐句告知皇上。”   太子和大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兼有皇帝耳目之责。噶布喇不说,他们也会如实上报。   噶布喇只是表明自己忠心无二的态度。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噶布喇让人把自己搬回了屋中床上。   噶布喇靠在软垫上,回忆着今日小太子模样,右手按住了双眼,眼泪从指缝中悄然流出。   真的太好了。这个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慧可爱。   女儿啊,你的儿子真的非常非常好,你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饭桌上。   胤禔可不懂什么食不言。   他一边吃一边往胤礽的碗里塞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胤礽也来者不拒,吃不下了就把自己碗里的菜倒进常泰碗里。   常泰:“……”有、有受宠若惊到。   常泰明明还很年轻,此刻慈祥得仿佛溺爱孙子的老爷爷:“太子和大阿哥都能自己吃饭,太厉害了。”   纳兰性德点头:“我弟弟现在还得人追着喂饭。”   胤礽想起了纳兰性德弟弟的模样。   纳兰揆叙,坚定的反太子一党,宗室勋贵上蹿下跳推举小八的主力军,被气疯了的雍正把墓碑推了的家伙。   不过满朝宗室勋贵基本都站在自己对立面。算了,懒得想了,忽视吧。   胤礽又吃了一大口肉,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肉?汗阿玛缺你这口肉吃吗?”胤禔疑惑道,“别光顾着吃肉,额娘说,也得多吃菜。来,乖,吃一口。”   胤礽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吃菜:“汗阿玛说,养生,吃饭八分饱,肉菜对半吃。”   胤禔道:“好惨。下次饿着了来找哥,额娘那有小厨房,随时想吃什么吃什么。”   胤礽使劲点头。   常泰委婉劝说道:“皇上说得有道理,吃撑了容易得病。”   胤禔瞪了常泰一眼:“我弟弟吃不饱才会得病。我就不信汗阿玛饿了的时候不会吃东西。但弟弟饿了可不好随意要东西吃。”   常泰:“……”他居然被一个孩子说服了?!   常泰因为被胤禔说服,整顿饭后半截都有些神思恍惚。   直到胤禔嚷着让常泰带他们放风筝,他才回过神。   三藩之乱未全部平定,宫中管理较为严格。风筝这种可以传递消息的玩具,胤禔和胤礽还未曾玩过。   胤禔仰头看到空中有东西在飞,大为好奇。   听那玩意儿叫风筝之后,胤禔立刻嚷着要玩。   国公府的女眷们常爱带着孩子们玩风筝,家中自然常备各种不同风格的风筝。   胤禔骑在曹寅脖子上使劲拽着风筝线,当风筝飞高之后,他就把风筝线塞到胤礽手中,自己重新放另一个风筝。   常泰惊讶不已。   大阿哥对太子也太好了一些。就是他对常海,也没这么好过。   “大哥,你先玩,我想去见见外祖母和舅母。”胤礽玩了一会儿风筝,对胤禔道,“你玩腻了就来后宅找我。”   他和胤禔都小,可以出入后宅。   胤禔道:“好,你快去,我再玩一会儿。”   女眷住的地方,纳兰性德和曹寅是不能去的。   但胤礽身边有梁九功,胤禔身边也有太监,仍旧有人随行。   胤礽牵着常泰的手走了几步,仰头道:“我累了,舅舅抱。”   常泰心脏猛地一颤,手脚五促道:“好、好。”   他立刻把胤礽抱了起来:“这样抱可以吗?不舒服就和臣说。”   胤礽非常不客气地指挥常泰如何抱他。   他坐在常泰怀里,双手吊着常泰的脖子,小声问道:“舅舅,外祖父生病,为何不告诉我?”   康熙朝将会有三位皇后。   如今的孝安皇后、上上辈子的孝昭皇后的弟弟阿灵阿生病时,康熙嘘寒问暖,亲自探望。   胤礽即使已经被圈禁,也从别人口中听过阿灵阿有多得康熙看重。   康熙在边塞巡视时,对阿灵阿的病情每日奏闻、亲自占卜,让固伦公主做饭,寻西洋名医诊治。   阿灵阿死后,皇太后和宫中嫔妃皆遣人赐茶奠酒,派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十七子护灵送灵。   自家人呢?   不说自家人已经被自己连累后。便是在自己荣宠甚重时病逝的外祖父噶布喇,病着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待遇。   胤礽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康熙对外祖父不满。只是外祖父病重了也只说自己常年体弱,不是大事。直到快死了的时候才奏报康熙,康熙遣了侍卫带御医去看望。   康熙遣侍卫去看望的当日,外祖父便去世了。   外祖父真是低调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上上辈子甚至从未见过外祖父的音容笑貌。   “阿玛一直体弱多病,不是什么大事,哪能为这点习以为常的事打扰太子?”常泰温柔道,“太子不用担心,阿玛虽然体弱,但精神不错,病很快就能好。”   你骗我。   外祖父缠绵病榻,后年就将去世了。   胤礽收紧手臂,又问道:“我为何从未听过舅舅的事?汗阿玛总提索额图。”   常泰道:“索额图是赫舍里家最能干的人,皇上日理万机,自然只记得得用之人。”   常泰大着胆子揉了揉已经摘掉宝石帽子的胤礽头上可爱的小揪揪。   “待阿玛病好了,臣会奏请外出练兵,挣好多好多功劳回来,太子也能事事听到臣的消息了。”   赫舍里家一代有一个重臣,能在朝中帮持太子便够了。   这一代是索额图,下一代便是他。   常泰熟读兵书,擅长绘制阵图地图,对新式火器研究很深,自信一定能在军中崭露头角。   他和阿玛商量过了。   纵观史书,利用外戚的名义为非作歹者令人厌恶。若学卫青霍去病者,以微末功劳逐渐晋升,或许在皇帝眼中会顺眼许多。   常泰说起此事时,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一条道路危险艰难,稍稍不留神可能就马革裹尸。   可男儿志在千里。常泰对自己充满信心,他也想试试不躺在家中荫蔽下,用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拼出一个真正的前程。   “太子放心,臣定能做到。”常泰斩钉截铁道。   胤礽仰着小脸看着常泰眼眸中点点星光,小声道:“嗯。”   是啊,你做到了。   一征噶尔丹,你从领鸟枪骑兵一路立功成为了将军;   二征噶尔丹,你受命成为清军右翼统帅;   三征噶尔丹,你名列从政大臣第六位,却很快没了动静。   而后,你便无声无息的死了。   你的儿子由噶礼悄悄抚养,而后被噶礼亲生额娘告发,发配边疆;   你的爵位直到雍正五年,才被雍正怜惜,令常海之子伦布继承;   你的事迹被隐瞒删除,清史上没有你的传记,连《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上也对你一笔带过。   后世史学家通过康熙、雍正朝的谕旨、书信研究,才得以窥见你曾经辉煌功劳的些许残留。   胤礽把脑袋埋在常泰怀里,努力睁大着眼睛,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流出。   常泰还在温言细语地说着自己擅长的、喜欢的事,踌躇满志地告诉怀中的小太子,自己一定会成为让小太子骄傲的舅舅。   作者有话说:   1、人物关系。   康熙辅政大臣索尼生:噶布喇、索额图、柯尔坤、心裕、法保   噶布喇生:仁孝皇后、常泰、常海、平妃   平妃今年才十岁,康熙二十三年诏封为妃。死后追封“平妃”(康熙朝诏封册封并存,平妃就是六妃中的储秀宫妃,享妃待遇,不是庶妃)。   剧透:平妃不会入宫了。   2、常泰事迹只在《清圣祖实录》和《清世宗实录》中别人的话中有点滴记载。他别说事迹,家中亲眷子嗣都从族谱中删除,只噶礼案中得知儿子被噶礼收养,雍正谕旨中得知常泰已经无子嗣,爵位由常海之子伦布继承。   什么时候定的罪,怎么死的,家人是不是全完蛋了,一概不知。比索额图删的还干净。   剧透:这辈子舅舅将有单独列传。 第36章   胤礽被常泰抱到后宅时,老福晋、常泰的福晋和小赫舍里已经摆好了糕点瓜果候着。   常泰的福晋看着小赫舍里,眼神有些复杂。   小赫舍里如今不到十岁,就算强做出一副成熟的模样,也显得一团孩气。   老福晋看着小赫舍里的眼神中也带着犹豫和痛苦。   小赫舍里心思敏感,见额娘和嫂子这副模样,也不免愁绪爬上心理。   “老身请太子安。”老福晋被常泰的福晋扶起来请安,院子中其他女眷也一一请安。   胤礽一只手勾着常泰的脖子,另一只手挥挥:“请起,不必过多礼节。”   待众人起身后,胤礽仍旧坐在常泰怀里。   常泰受宠若惊的护好胤礽,两只手把胤礽环住。   胤礽大咧咧坐在常泰怀里,两只手扶着常泰的手臂,就像是坐在太师椅上似的,特别霸气。   老福晋看见这一幕,心中愁绪被太子可爱的举止戳散,脸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完全无法维持优雅的姿态。   “外祖母要抱抱孤吗?”胤礽对老福晋伸出手。   老福晋嘴里说着不敢,手却控制不住已经伸了过来。   常泰的福晋和常泰交换了一个好笑的眼神。   老福晋的身体和噶布喇一样不太好。胤礽和老福晋抱抱,让老福晋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后,又回到了常泰怀里。   常泰昂首挺胸,神情可自豪了。   常泰的福晋忍笑。她琢磨着,回去可要好好笑话笑话常泰。   胤礽把视线投向老福晋身旁的小女孩:“这是舅舅的女儿?”   常泰忙道:“不,不,这是阿玛的女儿。”   常泰没说小赫舍里是胤礽的小姨。   且不说小赫舍里是庶出的女儿,和常泰、仁孝皇后等嫡子嫡女地位不一样。太子未主动说谁谁谁是他亲戚,其他人不能自称太子的长辈。   “哦。”胤礽一琢磨,想到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   平妃,他额娘的庶出妹妹,明年年底入宫。   平妃在宫中并不受宠,只因姓赫舍里,得了康熙几分照顾,昭封为妃,死后补了册封封号,算是被宫里养着。   见小赫舍里年龄,胤礽明白康熙为什么不喜欢平妃,甚至有些膈应了。   宫里有好几对姐妹花,康熙并不介意那些家族的“政治投资”。   但小赫舍里的年龄也太小了。赫舍里家族送个孩子进宫,还大言不惭说照顾太子,康熙能喜欢才奇怪。   胤礽疑惑。以他今日见外祖父言行,不像是会送年幼的女儿入宫的人。   他难道不清楚康熙的心思吗?   “这孩子,便是佟家相看的姑娘。”梁九功不愧是历史中留下名字的大太监,凑胤礽耳边,小声告诉胤礽,老福晋把这个姑娘领出来的缘由,“国公爷家似乎不太愿意。”   胤礽眼睛睁大。   什么?!隆科多原本相中的媳妇是平妃吗!!   转念一想,这很合理。   隆科多是佟贵妃的亲弟弟,小赫舍里是仁孝皇后的庶出妹妹。满人嫁娶的时候对女儿这一方不太注重嫡庶,又有太子在,两人从地位上的确十分般配。   至于这年龄差,满人家的姑娘十一二岁嫁人的不罕见。现在定下,准备个一两年,便可以入门了。   从地位到年龄,小赫舍里居然正好和隆科多配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胤礽头皮发麻,头上的小揪揪都快炸开了。   之前因为前前世的感伤,都被这个重磅消息炸没了。   我亲小姨,给隆科多当媳妇?   那个著名的隆科多?   就算李四儿不再是隆科多岳父的小妾,隆科多肯定也会和李四儿勾搭在一起。   不如说,这不更适合隆科多抢人家小妾了吗?!   “不合适。”胤礽扯了扯常泰的衣袖,“佟贵妃不错,但隆科多脾气很不好,她会被欺负。”   常泰道:“额娘打听了一下隆科多的风评,也不看好这门婚事。只是……”   老福晋听太子都说隆科多风评不好,心里下定了决心。   她笑着道:“只是相看,还没定呢。有老爷在,借着姑娘还小,想在家中多留几年的话,佟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今日让她来,只是给太子见见家里人。”   胤礽头皮更加发麻了。   他总算明白小赫舍里明年十二月会入宫了。   上上辈子的康熙十九年九月,索额图在康熙敲打后请求解任,外祖父缠绵病榻眼见着熬不过,佟家的权势则依托佟贵妃正值上升期。   虽宫中有太子在,但太子年幼,且不可能为一个庶出的小姨得罪宫中的佟贵妃。   对已经遭遇康熙不满的索额图等人而言,向康熙后宫送一个赫舍里的女人,是自救的方法之一;对外祖父这一家而言,在赫舍里家式微之后,不想让女儿嫁给隆科多被磋磨死,只有入宫这一条路。   现在赫舍里家的局势还没恶化到这个程度。老福晋没有说谎,她只是让小赫舍里出来见见太子。   当然,若是小赫舍里得了太子眼缘,她也有多留小赫舍里几年,然后入宫为妃帮衬太子的想法。   对赫舍里家而言,一个太子比一个庶女重要得多。外祖母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女的前程算计我。胤礽刚生出这个念头,小拳头就不由捏紧。   他恍然想,自己这疑心病真可怕。   都是上上辈子的汗阿玛的错。   “隆科多不是良配,你们尽管大胆的拒了。”胤礽道,“若佟家问起,便说家中已经有一位太子,若太子亲小姨和宫中正得宠贵妃的亲弟弟联姻,恐怕会被怀疑太子和贵妃连手把持后宫。”   老福晋脸色一慌:“太子爷,这、这……”   “孤今日说的话,会奏给汗阿玛,外祖父放心。”太子正色道,“赫舍里家已经如烈火烹油,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佟家也一样。即使佟贵妃无子,孝康皇玛嬷乃是佟佳氏。贵妃与太子关系太近,实属一步坏棋。”   其他皇子与勋贵互相拉拢便罢了,但太子位置特殊。老福晋一琢磨,立刻明白道:“太子说的是。老身会亲自去佟家去一趟,把其中利益关系好好阐明。”   胤礽展眉:“外祖母当如此。家族联姻,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从利益出发,佟家才会理解,两家便不会结怨。”   老福晋立刻站起来俯身道:“太子英明,老身着相了!”   常泰的福晋立刻拉着小赫舍里站起来,也对胤礽俯身。   胤礽挥了挥手,道:“没事,坐下吧。赫舍里对孤很重要,帮你们也是帮孤自己。外祖父应该也看到了,纵观史书,在英明神武的皇帝手下当外戚,懂事听话远比功高显赫重要。进退有度,方为外戚存活之道。”   胤礽顿了顿,道:“孤的额娘乃赫舍里氏出生,你们难免对孤多几分看重。孤今日来,便是将话说明白了。希望赫舍里只忠于汗阿玛,只把汗阿玛放在心中第一位。这对赫舍里很重要,对孤也很重要。舅舅肯定能理解孤说什么,对吧?”   常泰一愣,然后立刻道:“是,太子!”   胤礽笑道:“见到外祖父之前,孤很不安。若外祖父是和索额图那样才高志大,却倔脾气听不得劝的人,孤可不知如何是好。今日看来,外祖父比索额图清醒许多。”   胤礽又看向小赫舍里。   小赫舍里紧张的捏住帕子。   “只要孤地位稳固,赫舍里家已经不需要显赫的姻亲,反倒是越低调越好。”胤礽冷淡道,“若孤地位不稳固,赫舍里家上蹿下跳会更招汗阿玛厌恶。”   提点完之后,胤礽又拉了拉常泰的袖子:“舅舅,孤该回去找大哥了。”   常泰立刻抱起胤礽道:“好。”   胤礽和老福晋等人告别,离开了后宅。   老福晋待胤礽走之后,才大喘一口气道:“不愧是皇帝亲自养育的太子,这气势……”   常泰的福晋抚着胸口道:“儿媳大气都不敢出,后背都汗湿了。”   小赫舍里瘪嘴。她差点被比她还小的孩子吓哭出来。   “有这样厉害的太子在,赫舍里的确该更加低调谨慎。希望索额图能识相点。”老福晋眉眼间露出一丝英气。   索尼给自己嫡长子选的福晋,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干自然都精挑细选。   只是如今噶布喇和老福晋都病着,赫舍里在朝中只有索额图这一位重臣,老福晋便也只能多忍让几分。   “给我备些礼物,我先亲自去佟家走一趟。”老福晋被太子吓了一跳之后,精神都仿佛好了不少,连咳嗽都少了。   常泰抱着胤礽离开后宅时,一时有些沉默。   怀里可爱的稚嫩的急需他保护的小侄子突然大发神威,常泰着实还没缓过神。   即使他知道皇帝亲自养育的太子,不可能如外界传言那样是个善良过头的小傻子,但……   太子侄子还是好可爱!   板着脸奶声奶气教训人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是我侄子!姐姐,你泉下有知可以很欣慰了!   常泰抱紧怀里的小侄子。   马上他就没得抱了,趁着现在多抱一会儿。   胤礽也在仰头看着自己年轻的舅舅。   额娘若活着,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大舅舅常泰刚二十出头,小舅舅常海还在满大街疯跑疯玩。   “太子?怎么了?”常泰见胤礽愣愣地看着他,疑惑道。   胤礽摇了摇头,凑常泰耳边道:“舅舅,你打探一下,和我们家、隆科多额娘家关系较近的赫舍里氏家中后宅是否有个叫李四儿的得宠小妾。子清给我和哥哥说京中权贵小道消息时,曾说隆科多看上了赫舍里家一个叫李四儿的小妾,扬言一定要将其抢走。”   常泰眉头一跳。   曹寅曹子清!!!你和太子说这些浑话干什么?!!   “让赫舍里家把那小妾送给其他佟家不敢得罪的人。否则以隆科多那性子,还会和赫舍里家闹出事来。”胤礽道,“这事舅舅处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千万不要漏出马脚。”   常泰心头一凛,轻轻点头,没有出声回答。   胤礽笑了笑,从常泰怀里跳下来:“大哥!你怎么还在放风筝!你是不是玩得太开心,忘记我了!”   正拽着风筝线疯跑的胤禔身体一僵。   啊,糟糕,他的确玩忘记了。   胤禔立刻把风筝往胤礽手中一塞,干咳了几声,心虚道:“没忘没忘,怎么可能忘记你?爷已经长大了,不好去别人后宅。爷只是在这里等你,明白吗?”   胤礽歪头:“真的?”   胤禔道:“真的,难道爷还会骗你?”   “好。我相信你。哥哥可不能因为玩忘记我,我会生气,很生气。”胤礽逗弄胤禔道。   胤禔点头:“绝对不会。来来来,一起放风筝。”   胤礽道:“只放风筝多无聊啊,问问舅舅还有没有什么新玩具?”   胤禔立刻看向常泰。   常泰便把常海存着的玩具全部翻了出来,什么陀螺毽子投壶藤球竹节人……包括常海最喜欢的一套陶瓷小人,全一股脑送给了胤禔和胤礽。   胤礽和胤禔离开时,把常海的玩具全让人抗走了。   常海回到家,看着自己空空荡荡藏宝箱子,深吸一口气,差点晕过去。   “哥,我的宝贝呢?”常海拉着常泰的衣袖颤声道。   常泰道:“送给太子和大阿哥了。”   常海傻傻地张大嘴:“啊?”   常泰带着怜悯的神色,将今日常海因为早早出门找狐朋狗友疯玩而错过的事告诉了常海。   常海的嘴一直张着,不知道自己该为错过了和太子见面痛苦,还是为自己从小到大积累的宝贝被大哥送人而痛苦。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   胤礽回到宫后,失眠了。   他一闭上眼,不可控制的梦到前前世。   胤礽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开始思念这辈子的阿玛。   每当和阿玛在一起的时候,胤礽便能很容易从黑暗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他仰头看向比上上辈子英俊帅气许多的阿玛,在康熙身上乱爬乱跳乱折腾的时候,前前世再多的痛苦都能缓解——以前那个汗阿玛可不会这样任由他胡来。   胤礽对被梁九功找来安抚自己的顾问行道:“顾太监,你能很快联系到阿玛吗?”   顾问行温柔道:“能。皇上专门叮嘱过。”   胤礽道:“好,我要写信,顾太监快一点把我的信送给阿玛。”   顾问行道:“太子殿下放心。”   第二日,康熙得到了一沓厚厚的书信。   他惊讶地打开书信:“保成会写这么多字吗?”   他一打开书信,立刻失笑。   这信前半截是胤礽和胤禔的字迹混杂着,似乎是胤礽不知道字怎么写,就让胤禔帮着写。   后来字迹越来越乱,看来两个孩子都写烦了,开始在纸上画画。   后来画也不想画了,文字变成了顾问行清隽的字迹。   “给阿玛写信都偷懒,该被打屁股。”康熙先粗略看了一眼信纸,笑骂了一句之后,才从头仔细看。   看着看着,康熙的笑容消失。   “汗阿玛,外祖父病得很重,我很害怕。我想汗阿玛。(我跟弟弟说了,汗阿玛身体好,不用担心害怕。)”   “保成知道,外祖父一家这么低调,是为了保成好。想打索额图。(儿子帮弟弟打索额图。)”   “贵妃的弟弟要娶我家只有九岁的小姨,我认为不好。(那个隆科多不是好人,贵妃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坏的弟弟?)”   “想汗阿玛了,要汗阿玛的画像,要和汗阿玛长得像的画像。(汗阿玛你的画像怎么都那么丑?没有一个和你长得像。弟弟抱着这样的画像睡觉,怪不得会做噩梦。)”   “舅舅是个好人,把小舅舅的玩具都送给了我和哥哥。(听说弟弟的小舅舅因为玩具被我和弟弟拿走,哭得好惨哈哈哈哈。)”   ……   康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嘴角抽搐。   他扶额冷静了一会儿,道:“把太子近日的事报给我听。”   前来送信的,居然是顾问行本人。   他放着敬事房不管,直接跑来给康熙当信使。   顾问行挑着重点,把太子出宫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康熙。   太子和国公府老福晋的对话经过了梁九功记忆,顾问行转述,居然和太子当日所说之词无差。   康熙笑着摇摇头:“不愧是朕的太子,小小年纪就比佟家和赫舍里家厉害。”   康熙不责怪太子的那些考量。   若太子没有这些考量,康熙才会认为自己……和顺治的教育失责。   如何平衡外戚关系,是如何平衡朝堂关系的开始。这都是太子必须学的事。   “佟家急了啊。”康熙叹气,“佟家有自己这一个皇帝,还不够吗?”   康熙这话是诛心之语。   皇帝姓爱新觉罗,可不姓佟佳氏。   “表妹应该会劝着点佟家。”康熙虽对佟家有些不满,但看在佟贵妃的份上,他暂时将这些不满按住不提,“保成也是,太容易被吓到了。”   顾问行替太子说话道:“太子殿下自幼失去了仁孝皇后,幼时又有人在太子殿下耳边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太子殿下孝顺仁爱,最见不得亲人生死。”   “你不如直说,保成那小子胆子小,太小懂得了死亡,先没了额娘,又看到外祖父快没了,就担心朕也没了,留他孤零零一个人。”康熙没好气道,“他居然还担心我生病了不和他说?叮嘱我要好好喝药,不要任性。吃饭要吃八分饱,肉和菜各一半,要好好养生……”   说着说着,康熙又生气又想笑,自称都变了。   “那些养生的话都是我以前唠叨他的,他倒是在信里唠叨我了?”   康熙来回踱步,说些外人听了会吓得把头磕出血的话。   什么太子担心皇帝会死,这种话能乱说吗?   康熙唠唠叨叨啰啰嗦嗦发泄了一番之后,才道:“把绘画好的文臣和传教士都给朕找来。保成真是会给朕出难题。哪能这么快画出一幅画?他没有画,是不是就不睡了?这么脆弱,还怎么继承朕的江山?”   康熙骂归骂,心里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去哄着儿子睡觉。   还好有个传教士擅长炭笔素描,一个时辰就画出一副和康熙很相似的画。   康熙立刻让顾问行将画送回去,并特意叮嘱,自己回去之前,特许胤礽和胤禔一起住。   炭笔素描容易花,顾问行赶回宫之后,先让宫中匠人装裱后,才将画交给胤礽。   胤礽和胤禔拉着胤祉并排坐在画面前。   胤礽:“有一点点像了。”   胤禔:“还成。”   胤祉:“黑乎乎,不像。”   这一幕被顾问行入画,差遣人送给了康熙。   康熙看着那排排坐的儿子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虽然儿子们是在思念他,但这一幕总觉得不太吉利,有点像……咳咳。   康熙理了理还需要做的事,决定细枝末节的事交给大臣们,自己早日回去。   回去之前,他招来了明珠、索额图、佟国维同行。   明珠和索额图并不知道,自己家里已经被两位皇子搅得鸡犬不宁。   康熙认为有必要让他们俩陪同回京,好看他俩的笑话。   至于佟国维……佟家最近也有笑话看,康熙不厚此薄彼,决定一起看。   康熙有心看臣子笑话,胤礽正一手哥哥一手弟弟看笑话中。   胤礽将隆科多之事交由常泰之后,常泰很快将其办妥。   胤礽给常泰圈定了范围之后,常泰很快找到了那个李四儿——李四儿居然是隆科多舅舅家的侍妾,和隆科多已经勾搭许久,但隆科多的舅舅并不知道。   那人知道自己被小妾戴了绿帽子之后还算冷静,明白为一个小妾和隆科多交恶不好,直接把小妾送给隆科多,又会让佟家不喜,便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四儿,频繁与勋贵宗室玩乐。   李四儿美艳,很快便被人看上。那人顺水推舟和对方交换侍妾,把李四儿这颗烫手山芋送了出去。   换得李四儿的勋贵正好在外地做官,只是回京城探亲,第二日便带着李四儿离开了京城。   隆科多发现李四儿不见了,现在无权无势的他又不好意思大声嚷嚷,便日日去勾栏买醉。   隆科多的胞弟庆复前去劝说,居然被醉酒的隆科多揍了一顿,牙都掉了一颗。   正好隆科多此时正在议亲,相看了好几家人,赫舍里、钮钴禄、那拉氏等满洲勋贵都有意与之结亲,甚至宗室女都在相看的范围内。   出了这事,几家人脸色都很不好。   佟家有意想要甩锅。可隆科多知道自己若说实话,李四儿非死不可,便死咬牙关只说自己不想成亲,所以内心苦闷。   这话一传出来,京城就更热闹了。 第37章   隆科多的堂兄弟夸岱曾经上奏折弹劾隆科多,“娶于舅氏,嬖其侍妾,违父母训,颠倒冠裳,致元配若人彘”。   这夸岱就是在噶尔丹之乱中战死的佟国纲的儿子,之前去青楼劝说隆科多、被隆科多打掉一颗牙的倒霉家伙。   隆科多他爹佟国维死之前,隆科多对原配赫舍里氏只是冷落苛待。原配和其婆婆住一起,日子倒也能过,还把儿子养大了。   康熙五十八年佟国维一死,隆科多就没了顾忌,派李四儿替代原配迎送内务府官员,令他亲娘悲愤无比,第二年便被隆科多逼死。之后隆科多的原配无人保护,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有阴谋论称,隆科多逼死姓赫舍里的亲娘、害死姓赫舍里的原配是故意的,为的是彻底和赫舍里家族、和废太子撇清关系。   “致元配若人彘”只是个比喻,意思是死于非命,死前遭遇极惨。   古时候男人宠妾灭妻多得是,像隆科多那样也罕见。连嚣张跋扈如年羹尧都看不下去,“力言隆科多之妾在家所为”。   不过雍正那时偏爱隆科多,“近亦有人议及其家人者,凡人十事中九事皆善”。弹劾不了了之。   至于“那些都是李四儿的错,隆科多是太爱李四儿”,都是屁话。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很低。明明是李四儿顺着隆科多的意做隆科多喜欢的事,才如此受隆科多喜爱。   因果颠倒了。   求问:为什么上上辈子被圈禁的胤礽会知道这么多隆科多的家事?   回答:当时帮康熙监视秘奏圈禁中的胤礽情况的人,就是隆科多。   康熙圈禁胤礽时,对胤礽生活无苛待,时常有伺候的人往来。胤礽不可避免会想多打探一下隆科多的事。   或许这事刻进了灵魂中。胤礽转世成新时代大学生后是个清史爱好者,对隆科多也有许多关注。   这不,都用上了。   报仇,报仇,报仇!胤礽心里的愤怒小人举起了小脚脚。   为什么是小脚脚?那当然是因为胤礽左手一个哥哥,右手一个弟弟,没办法举手。   今日出宫,才刚能跑能说话的胤祉也哭嚎着扒着胤礽的腰不放,非跟了上来。   纳兰性德和曹寅两人已经露出了仿若佛陀一样的神情。   没关系,习惯了。三阿哥还能比大阿哥更令人头疼吗?   “快看!隆科多出来了!”正无聊地玩着弟弟小肉手的胤禔使劲一捏。   胤礽“嗷”的一声叫道:“哥轻点!你弟弟我的手禁不住你用满洲勇士的力气捏!三弟!不准学大哥!”   胤祉轻轻捏了捏胤礽的手:“呼呼,不疼。”   胤礽QAQ。这辈子的三弟是小天使!   胤禔瞪了胤祉一眼:“哎呀,抱歉,太激动了。快看!打起来了!容若、子清,和隆科多互殴的是谁?”   纳兰性德内心很理智的不愿看勋贵子弟斗殴的一幕。但不知为何,他也不知不觉伸长了颀长的脖子,就像是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是鄂伦岱。”纳兰性德道,“隆科多伯父佟国纲之子。”   胤禔眼睛一亮:“被隆科多打掉了牙的夸岱他哥?”   纳兰性德道:“是的。鄂伦岱是夸岱胞兄。”   胤禔笑道:“干得好。当哥哥的就要保护弟弟。二弟你放心,以后谁揍掉你的牙,哥也帮你揍回来。”   胤礽嘴角抽搐:“哥,除了汗阿玛,谁还会揍我?”   胤禔陷入沉思:“是哦。”   胤祉挥了挥小手:“揍掉汗阿玛的牙!”   纳兰性德和曹寅:“……”我们俩怕不是要完蛋。   胤礽叹气:“哥,帮我捂住小三的嘴。”   胤禔学大人老气横秋的耸肩:“没关系,汗阿玛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计较。趁着现在多说说,等长到我这么大了之后就不敢说了。”   胤礽:“……哥,你闭嘴吧。汗阿玛不会揍小三,但肯定会揍你!”   胤禔干笑道:“好,不说就不说,继续看!哎呀,越打越远了。”   梁九功立刻拿出小小的望远镜,给三位皇子示范如何使用。   “纳兰侍卫、曹侍卫需要吗?”唇红齿白少年郎梁九功微笑道。   纳兰性德和曹寅看着这个年龄虽不大,做事却极其伶俐体贴的小太监,异口同声道:“需要。”   他们只是为了看清楚皇子们观看的事,好和皇上汇报!   酒楼下,鄂伦岱和隆科多已经打得难分难解。   鄂伦岱和隆科多一样是混不吝的人。比起隆科多喜欢在后宅折磨女人,在人前还有个衣冠禽兽的模样,鄂伦岱的混更加豪放外露。   鄂伦岱,康熙朝天天和亲爹打架,被亲爹告到康熙那“请诛其子”;雍正朝在众人面前扔雍正的圣旨,跑乾清宫门口尿尿的神人。   就这样,雍正还“谕不籍其家,不没其妻子”。潜台词是,老子知道他其实没什么大罪,但是老子忍不了这个混蛋了。   实话说,隆科多比鄂伦岱文治武功都高强许多,鄂伦岱打不赢隆科多,但赖不住鄂伦岱他混啊!   隆科多打架还算有章法,鄂伦岱全朝着下三路去,就跟路边打人要命的小混混似的。   被鄂伦岱踹了几次蛋蛋后,隆科多也打出了真火气,开始动真格。   两人抽出了刀,眼见着就要见血,佟国纲和佟国维两个老兄弟终于带着家丁姗姗来迟。   “够了!”佟国维一脚把隆科多踹出了两米远。   “够了!”佟国纲一脚……踹了个空。   鄂伦岱一个滑铲,从佟国纲胯、下钻了过去,拔腿就跑。   佟国纲:“……”   “啊!老爷!老爷!”   “老爷晕过去了!”   “快找大夫!”   酒楼上笑声一片。   胤禔捂着肚子,笑得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胤祉看不懂太多,也因为最后滑稽的一幕笑得露出了牙槽。   胤礽双手捂住嘴,偷笑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坏坏的小猫崽。   连纳兰性德和曹寅都控制不住表情,只能勉强控制住笑出的声音。   “鄂伦岱真是……”纳兰性德叹气。   同为八旗勋贵子弟,纳兰性德和鄂伦岱是两个极端,但纳兰性德并不讨厌鄂伦岱。在鄂伦岱和家里人对着干的时候,纳兰性德心中甚至有隐约的羡慕。   “佟贵妃又要心绞痛了。”胤禔终于说出“哈哈哈”之外的话了。   但这话还不如不说。   胤礽揉了揉笑酸的脸:“你提佟贵妃干什么?贵妃又没惹到你。”   胤禔道:“没惹我。但有这样的兄弟,就是丢脸啊,我实话实说。我若有这样的兄弟,也觉得丢脸。”   连恭顺如梁九功的眼神中都露着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众人心声统一了。皇子中不可能有比大阿哥您还“厉害”的了。   “大哥说得是。”胤礽赶紧止住这个话题,“他们肯定打不起来了。我们换个地方?”   胤禔笑道:“好,我们去裕亲王府。小三,哥带你去看看咱俩以后的王府长什么样子。”   胤祉没听懂,但还是点头。反正他只要跟着哥哥们一起玩就好。   纳兰性德和曹寅松了一口气。还好三位皇子没说去佟家继续看热闹,给佟家留了几分面子。   三位皇子携手去裕亲王府玩了一会儿,胤祉抱着裕亲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不肯回宫。   “王府好!要王府!宫里光秃秃,不好玩!”胤祉干嚎。   胤禔背着双手,不住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小三啊,咱们还有十几年才能出宫建府,你可怜的二哥哥一辈子都没法出宫建府。你不要嚎了,你二哥哥会伤心。”   胤礽:“……谢谢,已经很伤心了。”   胤祉停止了干嚎:“太子哥哥不伤心,以后弟弟王府分你一半。”   胤礽更伤心了:“谢谢弟弟,咱们回宫吧。”   胤祉一步三回头,与漂亮的裕亲王府告别。   躲在一旁的康熙把扇子都捏折了。   “朕亏待他们了?皇宫不好吗?”康熙咬牙切齿。   “皇宫大是大,但的确不怎么好看。”福全实话实说。   康熙瞪了他哥一眼。   福全道:“当然,加上其他皇家园林,亲王府肯定比不了。但他们不是没去过吗?”   康熙冷哼,心里稍稍舒坦一点。   胤礽年龄小,再加上三藩之乱,不好带出宫。他从现在开始,每次出宫住都把胤礽带上,让胤礽知道当太子的好!   亲王府算什么?!   “皇上,还要躲吗?”福全看着家门就在眼前,想回家了,“是不是该回宫了?”   三位侄子跑他家去玩,他和皇帝在亲王府附近的酒楼里躲着等侄子们出来,真是太尴尬了。   皇帝弟弟不觉得这举动很无聊(傻X)吗?   随驾的佟国维和佟国纲都跑出来拉架了,康熙自然也回来了。   康熙让仪仗停在城外,带着几个重臣悄悄回京,就想给儿子们一个惊喜。   碰巧的是,康熙回京正好遇到胤礽带着哥哥弟弟出宫。康熙便和暗地里保护儿子们的侍卫们打了声招呼,坠在儿子们的屁股后面偷窥。   三位皇子拿着望远镜看佟家的笑话,康熙拿着望远镜看儿子。正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鄂伦岱和隆科多打起来的时候,是康熙按住了佟国维和佟国纲。   直到两人打得不像样,康熙看足了笑话,才让两人带着侍卫去拉人。   哪知道,佟国维和佟国纲都出现了,鄂伦岱还能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从佟国纲胯、下当众滑铲逃跑,康熙能笑一辈子。   “不回宫,去看看噶布喇。”康熙道,“宫中的御医和西洋名医叫到了吗?”   赵昌道:“已经来了。”   康熙叹了口气,道:“走吧。”   噶布喇身体一直很弱,病久了就没人关注了。   噶布喇家的人久不在康熙眼前晃悠,康熙也忽视了仁孝皇后真正的娘家人,只把索额图当做太子的正经亲戚。   太子去见了噶布喇之后,他才发觉噶布喇不愧是索尼亲自教导出来的嫡长子,其本性和索尼极其相似,都十分谨慎低调。   若赫舍里家掌权的不是索额图而是噶布喇,朕就不会这么头疼了吧。康熙揉了揉太阳穴。   索额图有才是有才,在实务上比明珠更有才华。但这个人啊,在为人处世上就差得明珠太远了。   索额图和明珠已经被康熙打发回家,去收拾他们各自家中被三位皇子搞出来的烂摊子。   索额图的儿子弟弟都被大阿哥指挥侍卫揍了,现在正在养伤;明珠回去大概会被福晋揍,康熙提前准了明珠病假。   今日佟国维和佟国纲估计也会被儿子气得请病假。   康熙苦笑着摇摇头。   儿子都是当阿玛的债啊。   噶布喇稀里糊涂迎来了皇帝的微服私访,受宠若惊。   是真的很惊。他不想这么高调。   但太子来访后,噶布喇就明白,肯定会迎来皇帝。   思索之后,噶布喇让常泰不再掩饰自己的才华,在康熙面前好好表现。   既然皇帝已经对索额图不满,太子又亲近自家人,那么常泰只能顶上去,慢慢代替索额图。   康熙和常泰问答过之后,立刻对常泰赞不绝口。   特别是常泰那等阿玛病愈之后,想辞去宫中领侍卫内大臣之责,去边疆拼一拼的理想,让康熙十分满意。   “太子说,赫舍里并非以仁孝皇后而发迹。若以外戚自居而嚣张,是辱没赫舍里祖上之名,也是辱没仁孝皇后的名声。”常泰恭敬道,“臣虽不才,也更向往卫青霍去病。”   康熙拍着大舅子的肩膀道:“理想可以,但别当卫青霍去病,不吉利。”   常泰问号脸。   康熙道:“虽然卫青和霍去病名气大,不吉利的事别说。”   常泰仍旧问号脸。   噶布喇咳嗽一声,道:“戾太子的确不吉利。太子肯定是景帝武帝。”   康熙道:“没错!”知朕者莫过于岳父!岳父果然和索尼特别相似!   常泰:“……是。”陛下,历史中留名的外戚要么是太子比较惨,要么是外戚自己比较惨。如果您这么说,我就不知道比谁了。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外戚惨的居多。我外甥应当无事。常泰自我安慰道。   史书中若皇帝统治稳固,太子大多平稳继位。   例如汉景帝当太子的时候因为下棋下输后用棋盘砸死堂兄,成为藩王之乱的导火、索,汉文帝也只是平乱了事,汉景帝继续登基当他的皇帝。   更不说比弱宋更奇葩的西晋,傻子太子也能顺利登基。   只要皇帝统治稳固,自己又不脑抽放纵子嗣争斗,太子的地位就很稳固。   正因为那寥寥无几的废太子特别惨特别冤,会被文学作品拎出来大书特书,造成似乎太子难当的错觉。   常泰见康熙英明神武,不像会脑抽的样子。太子外甥的地位肯定很稳固。   康熙不打扰被中外名医会诊的噶布喇,拉着大舅子到一旁喝酒聊天。   酒过三巡之后,康熙醉醺醺问道:“保成每次到你家就扒着你不放,和你絮絮叨叨说半天,他说什么了?有说到朕吗?他有没有说想朕?”   常泰听康熙前半截话时很紧张,以为康熙怀疑太子、怀疑他家。听到后半句话,常泰敏锐的察觉,康熙莫不是吃醋了?   “太子殿下对臣所说之事多是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和兄弟们玩耍很开心,除此之外,便全是思念皇上了。”   常泰斟酌了一会儿,故意挑了一下胤礽“大逆不道”的话来说。   “太子殿下说皇上让他好好吃饭,但皇上自己不爱吃蔬菜;说皇上喂他喝苦药,但皇上自己偷偷倒掉苦药……”   康熙:“嗯?”   康熙露出危险的神色:“还说什么了?”   常泰苦笑道:“太子殿下说要更勤奋地向太皇太后告状。”   康熙深呼吸:“这臭小子!朕就知道他那狗……小嘴里吐不出什么对朕的好话。管天管地还管到他阿玛头上了!”   常泰道:“太子殿下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朕需要他那么小一团的孩子担心?他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还担心朕?”康熙越说越气,开始拉着常泰唠叨胤礽的一些“事迹”。   承受诅咒和顺治入梦这些事不能说,其他“罄竹难书”的事,康熙能说的可多了。   什么干嚎不想当皇帝要亲王,什么写信偷懒画画按手印,什么隔三差五去找太皇太后告状,什么在乾清宫疯跑打扰他批改奏折。   哦,胤礽小时候还曾在龙塌上多次尿尿,并坚称这尿是我和阿玛一人一半,责任对分。   “气死朕了!”康熙拉着不太熟悉的大舅子的手使劲挥舞。   大舅子常泰非常有曾经索尼之风,听到这么多会掉脑袋的话,还稳得八方不动:“皇上辛苦了,带孩子真是太辛苦了。太子顽皮,真是令人头疼。”   “还好还好,虽然顽皮,但也着实乖巧体贴。”康熙吐槽完之后就开始炫耀,把儿子可爱之处如数家珍。   才及冠不久的常泰仍旧面带微笑八方不动,稳得如庙堂里被泥铸在了莲台上的菩萨。   赵昌震惊无比。   就算自个儿早早跟着皇帝,在听皇帝说起太子事的时候也很难淡定。国舅爷真是太厉害了。   常泰厉害吗?   常泰的冷汗已经把背汗湿,酒意早吓没了。   只是因为噶布喇体弱多病,老福晋身体也不好,常泰很小的时候就学着操持家务。小小的孩子很难服众,常泰便练就了一副稳固老诚的表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再加上大阿哥来玩时,说的话比康熙严重多了。常泰虽说不能免疫,但控制表情还是不难。   太子曾悄悄对他说,康熙比起处处都谨言慎行的人,对在无伤大雅的地方不拘小节的人更欣赏和信任。   怎么从谨言慎行和不拘小节中找一个平衡,就是在康熙身边为官的要点。   若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常泰现在每日搜集史书中活下来、活得很好的国舅爷们的事迹,将那些字都印在脑子里。   以史为镜,汉人诚不我欺。   康熙说畅快了,对常泰看得更顺眼:“你若想建功立业,朕现在就能给你机会。”   常泰想起胤礽和噶布喇教导的话,恭敬道:“阿玛老迈多病,为人子当不远游。若皇上有需要,为国孝为大孝,臣必马革裹尸,死而后已。但如今朝中良将名臣众多,臣便想自私一些,请皇上恕罪。”   常泰跪下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臣再不愿提,也知阿玛寿命不多。臣还有好几十年为皇上效命,阿玛的最后几年,请皇上准许臣继续在家侍疾。之后臣愿从小兵做起。请皇上恕罪。”   康熙道:“起身吧。孝顺不是罪。从小兵做起就不用了。”   常泰起身道:“臣虽熟读兵书,但只是纸上谈兵。若不知兵,如何掌兵?皇上乃雄主,八旗迟早会通归皇上所有。臣从小兵发迹,也能更为皇上所用。”   康熙眼眸闪了闪:“八旗如今不在朕手中吗?朕是八旗共主。”   常泰拱手:“臣只是书呆子,所以所学都是从书籍中知道。从史书中看来,打江山和坐江山不同,八旗不需要共主,只需要有一个主人。八旗祖制是为了入关,入关后该有新的制度。祖父也是如此叮嘱……”   常泰苦笑:“所以赫舍里被称为八旗勋贵的叛徒,大约是我们的思想的确有些奇怪吧。但皇上问起来,臣不敢欺君。臣这话,也只能对皇上说说。或许是太久在家,没有人可说话,酒一喝多,臣妄言了。”   “朕今日也喝多了。”康熙举杯,“今日这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国舅不需紧张。”   常泰忙道:“国舅这个称谓皇上可以不给臣吗?臣想凭自己本事建功立业。”   康熙笑道:“好,不给就不给,喝酒!”   两人继续喝酒,喝得东倒西歪,康熙直接在国公府睡下了。   嗯,等酒醒了再回宫,不去熏儿子。   康熙和常泰抵足而眠,醉狠了一脚把常泰踹地上。   常泰摸摸腰,直接在地上睡了。   不拘小节,不拘小节,明天等皇上酒醒了,我就大着胆子抱怨皇上睡相太差。   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脑子非常清醒的常泰蜷缩在被子里想。   今日他说的话很冒险。但常泰已经琢磨了很久,预演了很久,和噶布喇、胤礽商议了很久。   赫舍里家的皇后生了太子,已经遭遇宗室和八旗勋贵不喜,那就干脆彻底改换旗帜,成为皇帝的孤臣。   只要太子不废,赫舍里家就能延续下去;若是太子被废,赫舍里家无论投靠谁都没用。   常泰又蜷缩得更紧了一些。   春夏相交的京城夜晚地面冰凉,只有被子才有一丝丝温暖。   康熙开始扯着嗓子打鼾。   常泰默默用被子捂住脑袋,只露出两个鼻孔。   宠臣的待遇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作者有话说:   “舅”古可称岳父,至于那是岳父还是舅舅,反正都姓赫舍里没差。   文学作品中多喜欢加入婆媳矛盾,隆科多亲娘被夸张成眼睁睁看着侄女去死。其实隆科多的亲娘先被隆科多逼死。   隆科多真的狠心。佟国维前脚死,后脚就逼死亲娘。可惜他原配不肯就这么死了,硬吊着一口气。才会有年羹尧和夸岱为其喊冤的事。赫舍里亲子才能在隆科多获罪时逃过一劫。   不惨烈些,那些封建男人才不会关注别人后宅女子。隆科多原配大概也和他亲娘一样,仅一个“抑郁而终”就了事。 第38章   常泰每日很早就会起床练武。   康熙每日很早起床批改奏折。   两人几乎同时醒过来。   常泰揉着眼睛道:“皇上,您应该没把太子踢下床过吧?还有您的呼噜声……哎哟!”   康熙恼羞成怒踹了常泰一脚,嘴里说些“你胡说什么”“你自己掉下去还赖朕”“朕睡相极好”之类不清不楚的话,然后罚常泰不准吃早膳。   常泰很老实地问道:“糕点不算早膳吧?”   康熙又踹了他一脚,才去洗漱用膳。   常泰摸了摸鼻子。太子说得果然没错,偶尔“不规矩、不拘小节”,容易获得皇上好感。   康熙起床时,赵昌已经从宫里拿来了换洗的衣服。   昨日康熙虽喝醉了没洗澡,只让太监帮忙擦拭了身体,也换了一套衣服。   丝绸衣服不好洗,皇帝穿的衣服基本换了就扔,只有少数几件非丝绸的里衣会留着——若皇帝外衣反复穿,那是可以记入史书的节俭。   康熙的节俭还没到能计入史书的时候,他将昨日的白龙鱼服废物利用,赐给了常泰。   常泰高高兴兴将康熙穿过的便服和家里接到过的圣旨一起供了起来,并记载上康熙什么时候送的。   太子说,御赐物每一样时间地点事迹都要记录好。否则哪日惹到皇帝查抄的时候,查抄的官员可能脑袋一抽,给一个“拦截供奉”“偷用御物”的罪名。   常泰虽不认为还有这等离谱的事,还是乖乖照做。   他想做有本事的外戚,所有事都必须慎之又慎。   以前赫舍里家的御赐物品就有专门的记录,现在只是专门腾个屋子出来,修些柜子收拾摆放。   康熙离开前,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一番。   他指着展览的屋子笑道:“这有点像西洋传教士说的博物馆,你怎么想起弄这个?”   常泰老实道:“太子殿下说想看,大皇子殿下说库房太暗。臣也琢磨着,这样摆着可以让臣以后的孩子多看看赫舍里家以前的辉煌,激励他们上进。”   康熙笑道:“御赐之物是赫舍里以前积累的荣誉,的确可以激励后人。”   康熙原谅了常泰说他睡相不好还打呼噜,非常大度地准许常泰早膳可以喝一碗粥。   只能喝一碗,不准配菜,在午膳前也不准吃其他东西,只能喝水。   吩咐完之后,康熙背着手得意离开。   康熙的年纪比常泰大不了太多。一个奔三的二十多岁,一个刚二十多岁而已。   两人相处起来,仿佛同龄朋友。   康熙自幼没有朋友,连福全都对他恭恭敬敬。偶尔遇到些不太“尊敬”他的人,就是如鄂伦岱这种混不吝的痞子流氓。   常泰这种进退有度,恭敬有礼,但言行间透着无伤大雅的不拘小节的人,康熙还是第一次见到。   康熙问赵昌:“同龄亲戚之间是不是就是如此相处?”   赵昌脑袋冒汗。这他哪知道?他只是一个太监。   但康熙问这话,就说明康熙对常泰很满意。   赵昌答道:“奴才没有同龄的亲戚,但偶尔见上朝的大人们会彼此开一些小玩笑,抱怨对方一些很微小的事。”   康熙笑道:“容若和子清也会如此。他俩啊,朕一背过去就眉来眼去。”   赵昌心道,眉来眼去不是这么用的。但万岁爷说眉来眼去,这俩侍卫就只能是眉来眼去了。   康熙回到宫中,胤礽还在睡。   “小懒虫。”康熙蹑手蹑脚来到胤礽床头,无奈笑。   胤礽把康熙的画像摆在了床的对面,一睁眼就能看到。   胤礽不爱睡瓷枕玉枕。现在他睡的枕头是特制的麦子壳枕头,几日一换。   梁九功亲自盯着人一粒一粒晒麦子壳给胤礽做枕头,确保胤礽的枕头里没有其他有害的东西。   现在胤礽的枕头上套着康熙的一件旧衣服,怀里也抱着康熙的旧衣服——这些衣服自然都是洗过的。   胤礽枕着康熙的旧衣服,抱着康熙的旧衣服,睡得正酣。   “听说保清嫌弃他,把他赶出来自己睡?”康熙小声问道。   梁九功从阴影中走出来,恭顺道:“大阿哥有点害怕睡觉时对着画像。”   康熙忍不住笑出声。   他看了一眼自己黑黝黝的画面,画面前还摆着一根彻夜长亮的蜡烛。晚上睡醒时乍一看到,的确很吓人。   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撤掉。”康熙扶额。   顾问行给他送画的时候,他就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些不吉利。   现在一看,当然不吉利。   素描是黑白的啊!   黑白的画像前点着蜡烛,如果再加一盘贡品……咳。   可康熙能责怪谁呢?画像是他送过来的,画框是他让装裱上的,点蜡烛的事也是他同意的。   要怪,只能怪这个小胖墩太脆弱,看到重病的外祖父就吓到了。   康熙想起慈宁宫中衰老的太皇太后,又想起自己那个病就未好过的异母弟弟。   他用指腹点了点胤礽的脸。   会吓到……是理所当然吧。   保成和自己太像了。唯一的区别,便是自己不会抛下保成而去。   “唔。”胤礽小脸一皱,吸吸鼻子,睁开眼睛。   康熙笑着又点了点胤礽的脸。   “阿玛?”胤礽带着鼻音道。   “嗯。朕回来了。”康熙轻声道。   “哦,回来了。”胤礽推开怀里的旧衣服,哼哧哼哧蠕动到坐在床边的康熙怀里,还把被子艰难地拖了上来。   胤礽满足地团在康熙怀里,盖着被子继续睡:“呼。”   康熙哭笑不得:“给朕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胤礽把脑袋埋起来:“盖着被子,太阳、太阳晒不到保成的屁股。”   康熙想把胤礽的被子扯开,但看在孩子眼下的淡淡青色阴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去些,朕陪你睡一会儿。”康熙想着今日无大事,便脱掉鞋袜,和胤礽一起钻进被子里。   睡回笼觉之前,康熙突然想起常泰的话:“保成,朕的睡相好不好?有没有踢过你?有没有打过呼噜?”   胤礽拱在康熙怀里,哼哼唧唧道:“没有啊,阿玛睡相可好、可安静了。阿玛不是说保成睡相差吗?”   康熙把孩子抱紧,轻哼一声。   听!朕的睡相极好!常泰自己睡相差滚到了地上,还赖朕!谁给他的胆子!   康熙满足地睡了。   站在床头伺候的赵昌嘴角微抽。   万岁爷醉酒后的睡相怎么可能好?太子殿下不知道,那是因为万岁爷您从不在喝酒后和太子殿下一起睡啊。   万岁爷知道自己酒后睡相很……一般,但被人直白的点出来还是有些……不满?   赵昌即使在心里,也不敢用“不好”“害羞”这两个词。   又睡了半个时辰,胤礽终于醒了。   他醒来之后就上手去捏康熙的脸。   康熙把胤礽作怪的脸拿开:“这么顽皮?阿玛的脸都敢捏?”   胤礽抱着康熙的脸蹭了蹭:“是阿玛,真的阿玛。”是这辈子的年轻英俊脾气好超级宠我的阿玛!   康熙无奈道:“阿玛还能假?起床吧,小懒虫。”   康熙把胤礽拎起来轻轻拍了拍屁股,作为捏他脸的惩罚。   陪着胤礽又洗漱了一次后,康熙牵着胤礽去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早就等着了。哪知道康熙一回乾清宫就陪胤礽睡回笼觉。   太皇太后无奈地笑了笑,也回去小睡了一会儿。   “乌库妈妈!”胤礽那标志性的奶声奶气咆哮从宫门口传来,“汗阿玛回来啦!”   “用不着你抢通报的太监的活。”康熙俯下身刮了刮胤礽的鼻头,把胤礽一把抱起,“皇玛嬷,朕回来啦!”   太皇太后迎接的步伐一个踉跄。   她扭头对苏麻喇姑道:“你说皇帝是不是越来越顽皮了?保成大喊大叫就罢了,他也跟着学。”   苏麻喇姑开玩笑道:“太皇太后,或许是太子和皇上学的?”   太皇太后板着脸严肃道:“有道理!”总不可能是保成跟着频繁入梦的福临学的。   孙子抱着重孙步伐轻快的走过来:“皇玛嬷在宫里等着便是,哪需要来迎朕?”   太皇太后道:“听你喊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   康熙干笑。他刚才是有那么一点没规矩了。   “好了,把保成给我放下。啊,保成,乌库妈妈抱抱。”太皇太后揉揉胤礽的小脸,“今天精神好多了。皇上啊,保成太依赖你了。”   康熙得意笑:“是啊,真拿他没办法。”   太皇太后见康熙这副模样,就知道暂时和康熙说不听。   罢了,孩子还小,等孩子长大了,自然就不再依赖长辈了。   太皇太后现在对胤礽宠得厉害。胤礽睡不着觉的时候,若不是她的病时好时坏,怕给胤礽过了病气,她就抱着胤礽一起睡了。   祖孙三人好好地拉了拉家常,胤禔牵着胤祉也跑了过来给康熙和太皇太后请安。   不过看着这俩孩子一进慈宁宫就往胤礽身边凑,康熙和太皇太后都认为这俩小孩“居心不良”。   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康熙和太皇太后没有小气吧唧的责怪胤禔和胤祉。他们让三个皇子在慈宁宫玩耍,自己开始说正事。   太皇太后:“你离宫之后,宫里可热闹了,好几个妃嫔怀孕。宣嫔也生了一个健康的小公主。”   康熙脸色一僵。   妃嫔怀孕是好事,但加个前缀“你离宫之后”,就感觉怪怪的。   太皇太后看康熙脸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她忍着笑继续给康熙说宫里的事。   宜嫔和庶妃郭络罗氏都怀了,庶妃郭络罗氏的月份大些,已经快生了;贵人那拉氏的肚子也已经很大了,可能和庶妃郭络罗氏前后脚生孩子。   若孩子都能活下来,明年宫里就会很热闹了。   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在慈宁宫中和哥哥弟弟玩跳格子的太子胤礽。   自从胤礽说把诅咒都吸引走之后,宫中的孩子接连活了下来,妃嫔也一个又一个的怀孕。   之前他们心中有的一丝怀疑,也不得不在一桩又一桩事实中承认,胤礽真的做出了什么牺牲。   康熙抿着嘴,心中因为有新的孩子出生的喜悦淡去。   胤礽像老母鸡一样咯咯咯的笑声响起,把康熙心中愁绪冲淡。   康熙又有点想揍儿子屁股了。   朕在为保成担忧,保成自己跟小傻子似的疯玩疯笑,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   可这么小的孩子,你又能让他理解什么?   都是保成他玛法没教导好保成的错。康熙悄悄在心底迁怒自家汗阿玛。   “保成这些日子身体不错,有福临保佑,保成肯定无事,别担心。”太皇太后拍了拍康熙的手背,“宣嫔的女儿,我想给皇上讨个固伦。”   妃嫔女儿都会在出嫁时封和硕公主,固伦公主原则上是皇后女儿的封号。不过若公主得宠,也可以被破格封为固伦公主。   太皇太后向康熙讨要恩典,其实是委婉向康熙承诺,若是以后宣嫔生了孩子,她绝对不会支持宣嫔的孩子和太子争夺皇位。   恩典只有一次,给了公主就不会给皇子。   “若宣嫔有儿子,朕会将其过继。”太皇太后如此坦然,康熙也很坦然。   太皇太后笑道:“给他选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   康熙道:“朕的儿子,自不会亏待。”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   既然大清不想让蒙古妃嫔再出一个皇帝,那么过继给铁帽子亲王是好事,免得蒙古八旗起心思,恼了皇帝。   得了一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那孩子的未来不会比没过继的那些孩子差。   至于有没有铁帽子亲王的位置给这个孩子继承,太皇太后可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的那些铁帽子亲王大多是顺治朝的罪王后裔。康熙继位之后,他们又恢复蹦跶。找个借口夺爵,正好治治他们。   太皇太后可看不惯那些在顺治朝欺负她和福临母子俩的铁帽子王们。   康熙和太皇太后商议宫中子嗣之事时,胤礽一边陪着哥哥弟弟玩耍,一边竖着耳朵偷听。   他记忆虽不清晰,但也察觉到这孩子出生的次序肯定和前世有些许差别了。   这或许和孝安皇后崩逝时间和前世不同有关,可能和天花在宫中闹出挺大动静有关,可能和宣嫔突然得宠有关……哦,和胤禛变成了足月出生的大胖小子,让德嫔生他废了好大的劲的关系也挺大的。   德嫔本应该现在又怀了一个很快夭折的公主,现在她懒懒散散窝在宫中养身体,连绿头牌都还没恢复。   德嫔提前成了一宫之主,有了健康的大胖小子;父亲魏武在战场上立了功劳,才十几岁的弟弟博启表现居然也不错。现在她心满意足,没有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的动力,自然不会身体未好就急着侍寝。   有了儿子、有了份位、家人也给力,德嫔聪明着,知道养好自己的身体,护住宝贝大胖儿子,才是在宫中立足之道。   胤礽不负责任的猜想,德嫔修养好身体再怀六皇子,估计六皇子也不会先天体弱了吧。   不知道十四弟有了两个健康活泼精力旺盛的哥哥,会不会还那么嚣张。   咳,有可能更嚣张,也可能被坏心眼的哥哥们欺负成早熟的小老头。   宫中荣嫔、惠嫔、宜嫔、德嫔、宣嫔、温嫔六位主宫嫔妃,除去温嫔一如既往的低调,仿佛宫中的透明人,只有宜嫔还未生孩子,宜嫔心里焦急无比。   现在她和姐姐先后怀上孩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宜嫔对这胎小心得紧,四处打探如何安胎。   打探着打探着,她也打探出太子曾经展现出的神异来。   不过她打探的方向不太对,以为太子是个小福气包,对谁好谁就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谁若是欺负太子,孝安皇后就是前车之鉴。   宜嫔绞尽脑汁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太子。   太子是康熙的心肝宝贝,她当然没得罪过。但她一个未生育的嫔妃,又不像宣嫔那样不知礼节,未曾和太子有过过多的接触。哪怕突然送太子东西,都显得突兀和不坏好心。   宜嫔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和太子多接触的好主意。   她带着姐姐,频繁去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就能遇上太子了。   “妾身怀上孩子之后想多动动,太皇太后、皇太后可别嫌弃妾身来打扰。”宜嫔每日定时来看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撞得上太子就撞上夸几句,撞不上就作罢,并不刻意。   太皇太后虽猜到了些宜嫔的心思,但宜嫔做得不过分,她就当没看到。   太子喜欢弟弟妹妹,又为弟弟妹妹付出了这么多,让这些怀孕的嫔妃记得太子的好,对太子也有好处。   宜嫔非常会来事,书也读得多,胤礽喜欢听她聊天。   相比宜嫔,庶妃郭络罗氏就显得很不起眼了。   姐妹花入宫就是这样。若是这对姐妹花的长相差异不大,那真的是跟撞衫似的,比德嫔当年和宜嫔撞性格特色,更是谁丑谁尴尬。(划掉)此刻太皇太后有很多话要说。(划掉)   不过庶妃郭络罗氏肚子里这个公主非常争气。雍正那么讨厌宜妃,给宜妃姐姐的这个公主也晋了固伦公主。   大清的公主啊。胤礽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小下巴,有点想搞事。   大清公主下嫁和以前朝代和亲不一样,不是送女求荣,而是双方联姻。因此大清公主是能在蒙古掌权的。   庶妃郭络罗氏的女儿固伦恪靖公主,就真正做到了大清对蒙古的监视和揽权。   之后大清礼仪越来越汉化,公主们被教导得柔弱不堪,甚至被陪嫁嬷嬷和额驸一家欺负。   封建朝代的女子地位很难提高,但公主有皇室撑腰,联姻又带着政治目的,让公主和皇子一样强势,阿玛肯定会同意。   胤礽知道自己很没用,改变不了大时代的环境。他只能尽力让自己的亲人们好过一些。这样他才有没有白回来一趟吃苦受罪的挫败感。   否则自己见义勇为还被丢回康熙朝当倒霉太子,老天爷也太没有人性了。   我是见义勇为!我是英雄!呜呜呜……   胤礽说干就干,首先拉拢的当然就是自家亲爱的大哥。   胤禔显然第一次听说大清的公主还有这等责任。   “大清的公主能在蒙古掌权?”胤禔惊讶道,“那不比我们当皇子的还厉害?要不我去联姻?”   胤礽嘴张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身后的梁九功身体微微颤抖,小口小口深呼吸。   大阿哥这句话,奴才要怎么学给万岁爷听啊!万岁爷会不会一生气把奴才当大阿哥揍一顿?!   胤禔兴奋道:“要是我娶了蒙古女人,能去蒙古当蒙古王吗?”   胤礽手动把下巴合上。   咳,是他心思不纯洁了。   “不可能。蒙古和大清一样重男轻女。大清公主生的孩子跟蒙古人姓,所以作为主母掌权,他们也认为是蒙古人自己掌权。换了男人去,他们就不干了。”胤礽道,“不过大哥你别担心,蒙古那地方你当不了王,但是这个世界大着呢。汗阿玛是要当千古一帝,剑指全球的人。他会为你打下一大片土地。”   胤禔眼睛锃亮:“多大?我听教书的师傅说,现在皇子不能列土封疆啊。”   胤礽腹诽,大哥啊,你都向教书师傅问的什么问题?教书师傅快吓死了吧?   “列土封疆是减小大清的土地,肯定不行。但大清之外的土地离咱们太远,汗阿玛不好管,不分给咱们,谁来管?”胤礽拉着胤禔去书房,“我给你画世界地图,你就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无主的土地仍由我们挑选了。”   西方已经攥在手心的殖民地算有主的土地吗?当然不算。   “大哥啊,我跟你说,汗阿玛可馋这些土地了。有了这些土地的供养,我们大清哪怕以后不收土地税,都能变成全世界第一富裕的国家,鸡蛋吃一个扔一个……呃,浪费粮食不好,这还是算了。”   胤礽拿着毛笔,给胤禔画了一副扭曲的世界地图,开始地图开疆。   “这一块好大,我要这里!”   “这个地方小,给三弟。”   “四弟还不会说话就那么啰嗦,这地方四面有水,不会吵到人,给四弟。”……   当康熙得到这次太子和大阿哥“密谋”汇报时,双手托着下巴,严肃地沉思了许久。   好好教导公主,让公主去分蒙古的权力这个想法很有趣,他决定试试。   但大儿子说要自己跑去联姻……撕拉!   宝贝儿子又嚷嚷什么千古一帝开疆扩土……撕拉!   “汗阿玛,什么时候您才会返回长生天?”康熙连撕了几份狗屁不通的奏折发泄心里的郁闷之后,阴恻恻道。   朕的儿子已经被你教坏了! 第39章   康熙微笑道:“保成。”   胤礽乖巧道:“阿玛,什么事?”   康熙微笑道:“阿玛不想剑指全球,成为千古一帝。”   胤礽乖巧道:“可是玛法说阿玛想。玛法还说,大清以孝治国。他想你就想。”   康熙微笑崩裂。   他挥挥手让儿子滚蛋。   总不能因为顺治的事揍儿子吧?他又不是迁怒儿子的坏阿玛。   康熙憋了一肚子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正好佟家又闹了起来,被御史弹劾。   不迁怒儿子只好迁怒别人的康熙大手一挥,把隆科多和鄂伦岱的职位都革了,勒令他们回家反省,并罚了佟国纲和佟国维的俸禄,责骂他们治家不严。   罚俸禄是小事,丢脸是大事。   佟国维还能忍,早就看鄂伦岱不顺眼的佟国纲不能忍。   他回家就把儿子揍了一顿。   鄂伦岱哪是乖乖束手被揍的人?他当即上下左右王八拳和老父亲斗殴,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   听到这事后,本就因为宫里有多个女人怀上表哥的孩子,但其中并没有她这一件事而痛苦万分的佟贵妃,当即病倒。   佟贵妃一病,康熙自然更生气。   以前康熙生气,对着儿子单方面唠叨唠叨,然后自己就忍了。   现在他有一个很符合眼缘的、赋闲在家的大舅子,于是康熙白龙鱼服抱着儿子去找大舅子唠嗑。   常泰年纪轻轻撑起硕大的一个国公府,从小便善于和人交流。   他静静听康熙吐完槽之后,先用赫舍里家也是一摊子破事来与康熙建立共情;又道佟家虽然有两个混蛋,其他人还不错。谁家没几个不肖子弟,这事佟家自己人去头疼,皇上不去用他们便成。   说完这一切后,常泰转移话题,用一些趣事逗康熙开心。   赫舍里家自索尼起,便对国外的武器很感兴趣。   常泰很喜欢国外的火、枪,与一些传教士私下有交流。在太子的指导下,常泰开始和传教士学习英语和俄语。   英语便于与大部分传教士交流;沙俄是与大清接壤的邻国中唯一会对大清造成威胁的存在,他们迟早有一战。   常泰在研究火、枪和火、枪阵法时,已经对外语有所接触。   古时候的人读书狠起来,头悬梁针刺股是常事。常泰又无其他事可做,全身心的投入外语学习上。这还不到月余的时间,常泰居然已经能磕磕绊绊读些传教士带来的书籍了。他和康熙说的,就是从传教士口中、书籍中打探到的海外皇室和国家分布的消息。   康熙听得津津有味之余,很好奇常泰为什么会熟悉这些。   常泰仍旧实话实说:“太子殿下说皇上剑指全球,要当比所有汉人都厉害的千古一帝,所以臣就想多学一些,将来能多帮皇上一些。”   康熙:“……”   他瞥了一眼正在放风筝的儿子,神情淡然,心在滴血。   康熙痛苦地想,自家儿子究竟已经和多少人说过他要剑指全球,成为比所有汉人皇帝都厉害的千古一帝这句话?   会不会有一天,满朝文武百官都以为自己要剑指全球,并且做好了准备,只有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康熙不是没有野心。他只是很现实。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做到剑指全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大清地盘已经够大了,统治好大清就不错了,何苦好大喜功?   “皇上真是厉害。当刚听到皇上的志向时,臣其实有些疑惑。咱们大清的地盘已经够大了,还要其他地方干什么?等了解了他们的在海外所做之事之后,才知道皇上的深谋远虑。”常泰叹息道。   康熙面不改色:“哦?你说说看,朕有什么深谋远虑。”   常泰将自己打探到的海外诸国海外扩张所给本国带来的繁荣描述了一遍。   他们的海外扩张并非开疆扩土,甚至那些国家都明白这些远离国土的土地根本不可能长期归于麾下。他们只是掠夺那块土地上可以搬走的所有资源,以反哺本国国土。   科技、基建、文化……方方面面都需要钱、需要粮。这就和当年大清在关外掠夺中原一样,只要抢到手就行。   至于那块地烂成什么样子,和海外诸国有何关系?   常泰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内圣外王”真正的展开方式。   民众苦于税收。国家也苦于税收。他自己的就是勋贵豪门,知道自己隐匿了多少税。   若大清能拥有足够多的海外市场,与全球强国经商互惠,光是商税就能养活整个国家。   更重要的是,因为历代重农轻商,所以商税是任何人都不会免的!即使是皇商,做买卖的时候也要交税!   康熙听得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头微微颤抖。   是、是这样吗?原来还能这样?这西方诸国颇无耻了些!   “这样或许不符合天、朝上国的印象。”康熙沉声道,“历朝历代都重农抑商啊。”   常泰笑道:“这就是臣更佩服皇上的地方了。”   “哦?”康熙眼眸微闪。   常泰道:“我们是大清,是汉人眼中的野蛮人。他们汉人的文化道德约束算个屁!”   康熙击掌:“好!”回宫就揍儿子!   康熙一把捞起小胖儿子,在大舅子常泰崇敬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常泰拂了拂袖子,进屋伺候噶布喇喝药,并倾听噶布喇的讲课。   噶布喇所教的内容,是胤礽借着陪外祖父玩,趴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的。   太子生而知之?能预知未来?是神人下凡?这些都无所谓。他们只要知道太子很厉害,跟着太子一条路走到黑就足够了。   赫舍里家已经和太子绑定,一荣俱荣;赫舍里家出事,太子却不一定出事。   太子愿意帮扶赫舍里一把,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回宫的路上。   康熙把儿子按在膝盖上打屁股,但没敢用力。   他上次不小心揍疼了胤礽,后悔了许久。   “你和常泰说了什么?”康熙有节奏的揍着胤礽的屁股。   胤礽打个哈欠,缩了缩短小的四肢,趴在康熙膝盖上打瞌睡,就像是一只被撸毛的小奶猫:“说了很多呀。”   康熙:“……”   他停下了根本揍不疼儿子的手,把胤礽扶正:“你能不能别和外人说朕要当什么千古一帝!”   胤礽抱住脑袋歪头:“嗯?我说过?”   康熙:“……”要指望一个孩子管住嘴是不可能的事吧?保成说了什么,他自己都记不得。   康熙又气又急,都想跑顺治牌位前大吼大叫。   康熙算是明白了。顺治哪是养孙子?顺治是遗憾没教过他,隔着孙子教儿子呢!   若是康熙几岁十几岁的时候,肯定很感动。现在康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帝王了,他并不想被自己汗阿玛耳提面命,“你一定要成为千古一帝呀”。   呀你个大头鬼!   “常泰有些本事。”气过之后,康熙怀抱儿子,一边捏儿子的脸,一边沉思。   他居然差点被常泰说服了。   康熙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年轻帝王谁没有一个千古一帝的梦想?   只是大清国境内还未平定,贸然出击,不是理智之举。   康熙回到宫中之后,拿出传教士进贡的地球仪看了许久。   他让人把地球仪收起来时,地球仪上的台湾岛被朱笔画了一个圈。   ……   没过多久,宫里又添了新孩子。庶妃郭络罗氏和贵人那拉氏都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孩。   因宫中已经有了四个健康的皇子,康熙和太皇太后对皇子的需求不是很迫切。女儿又能联姻蒙古,他们并不遗憾,赏赐也给的很大方。郭络罗氏也从庶妃升成了常在。   郭常在和那拉贵人虽然遗憾没能生出皇子,但公主若能养大,也是一个依靠。她们收起过多的心思,专心养孩子。   宫中至此有了五位公主——荣嫔所生的皇三女、布常在所生的皇五女、宣嫔所生的皇六女、郭常在所生的皇七女、那拉贵人所生的皇八女。   康熙重新给公主确定齿序。皇三女称大公主,封和硕荣宪公主;皇五女称二公主,封和硕端静公主;皇六女称三公主,封固伦慧靖公主。   郭常在和那拉贵人所生的女儿尚未长成,暂不列入齿序。   大清公主大多会在出嫁时受封,只有极少数的公主因为得宠提前获得封号。   康熙答应太皇太后给宣嫔所出的皇六女固伦公主封号,便顺带把前面两个女儿也封了。   郭常在和那拉贵人心里酸苦极了。   宣嫔的女儿也是今年出生。说她们俩的女儿未长成,宣嫔的女儿不也一样吗?   那拉贵人抱着女儿的手微微颤抖。   她曾经有一个没养活的皇子。原本她曾幻想,若皇子养活了,或许她在宫中的待遇会变得更好。   可宜嫔和德嫔的出现打碎了她的美梦。   宣嫔代表蒙古联姻,这个她比不了。德嫔刚怀孕便封嫔,宜嫔更是刚进宫不久就受封为一宫之主。   而宜嫔的姐姐即使生了一个女儿,也不过是常在而已。   帝王的宠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那拉贵人擦干眼泪之后,哄着被惊醒的女儿睡觉。   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罢了罢了,她难道还奢求什么帝王虚无缥缈的宠爱吗?   以前宫中人少的时候她都没求到,现在宫中年年新人人比花娇,她还求什么。   女儿快快长大,嫁个好人家,额娘在宫中也算有了念想。   比起那些无子无宠无份位的嫔妃,她作为一个有女儿的贵人,日子还是好过许多。   宫中女人的痛苦煎熬不提。康熙有了这么多女儿,开始思考胤礽和胤禔的“荒谬之语”。   为人父母,只要是正常人,总会期望孩子能过得好。   公主若能在蒙古掌权,也的确比单纯嫁个联姻工具被磋磨死对大清更有利。   经历了唐朝公主揽权的事件,后世汉家王朝对公主和对后宫嫔妃一样,都防得紧。   但常泰一语点醒康熙。咱们又不是汉家王朝,为什么要遵循他们的规矩?   大清的公主都在蒙古,要揽权那也是揽蒙古的权力。   这不是好事吗?   正好毓庆宫已经修缮了一半。宝贝儿子不想住,就改成皇子和公主读书处吧。   大清的公主既然要参与蒙古的政治,那就不该有多少男女大防,读书让男子教导也没关系。骑射课再让女子教导。   宣嫔快蹦起来了:“皇上!皇上!妾可以教导公主们!”   康熙按着活泼的宣嫔的肩膀:“好好好,朕会考虑,会考虑,别蹦,你身体还没好。”   宣嫔道:“妾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非不准妾出门。皇上,行行好,能不能帮妾劝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康熙想起生了孩子后现在还在养身体的德嫔,又看着这个试图出门跑两圈展示自己强壮的宣嫔,他嘴角微抽地败退。   一时新鲜后,康熙还是更喜欢柔弱的女子。   等他对柔弱女子腻了之后,再去找宣嫔吧。渣男康熙顺了顺被宣嫔吓到的胸口,去依次看了自己的小老婆们。   佟贵妃还病着,他就不去看了。   康熙最后一站去了德嫔那。碰巧,胤礽和放学的胤禔正在逗弄学说话的胤禛。   德嫔给胤禛缝了小狗玩偶之后,胤禛果然爱不释手。   胤禔拿走了胤禛的小狗玩偶,胤禛不叫哥哥就不还给他。   还未到一岁的胤禛哪会说话?他嘴里吐出“啊啊啊啊”的奶娃咆哮。胤禔哈哈大笑,仿若恶魔。   胤禛气得一翻身,居然颤颤巍巍坐了起来。   他指着胤禔,小脚脚使劲蹬:“啊啊啊啊啊啊啊!”   胤禔继续哈哈大笑:“弟弟!小四在骂我!”   胤礽也笑得前俯后仰。   无论是气得爬起来骂人的四弟,还是被骂了还很高兴的大哥,都太好笑了。   胤禛见自己的恶娃咆哮对可恶的坏蛋没用,气得双手使劲砸了两下软塌,居然双手着地,一步一晃爬了起来。   胤禔嘴里张得快能塞进一整只鸡蛋:“弟弟,你看!小四居然这么小就能爬了!”   胤禔话音未落,胤禛那孱弱的四肢就无法支撑他圆墩墩的身体,“啪”的一声,肚子砸到了床。   胤禔看着四肢胡乱划拉,怎么也爬不起来的胤禛,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哈哈哈哈,弟弟像一只小乌龟!”   胤礽双手捂嘴,让自己别笑得太大声:“不像小乌龟,像趴趴熊。”   胤禔问道:“什么是趴趴熊?”   胤礽道:“大哥知道蜀地进贡的竹熊吗?竹熊小时候就和四弟弟一样爬不起来,只能用肚子蠕动。”   胤禛愤怒地蠕动:“啊啊啊!”   胤礽道:“就是这样。”   胤禔眼睛一亮:“好玩!我去问汗阿玛要一只!”   门外,康熙压低声音问道:“德嫔,你在干什么?”   扒着门缝咬着手帕的德嫔泪眼汪汪:“皇上,四阿哥会爬了,还会骂人了!”   康熙:“……”会爬很好,但会骂人似乎并不是值得你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好事?   他推开门,大步上前,把狗狗玩偶从大儿子手中抢回来,塞给了已经骂累了的胤禛手中,并把胤禛扶起来坐好。   胤禛眼睛亮晶晶:“啊、啊!”   康熙板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胤禛的额头,轻轻一戳。   胤禛往后一仰,倒在了软榻上。   他眼中的亮晶晶失去了光彩,并溢出了泪水。   康熙得意道:“要这么玩。”   胤禔:“……”震惊!   胤礽:“……”痛苦!   胤禛:“呜啊啊啊啊!”嚎啕大哭!   德嫔小口小口的深呼吸,不断在心中默念佛经。   这是皇帝,这是皇帝,他想玩你儿子你就只能给他玩,你不能抄起你手中的团扇,劈头劈脸给他砸过去!   “哭了之后就要这样。”康熙还在示范,把胤禛扶起来。   胤禛的哭声变成了哽咽。   康熙又把胤禛推倒。   胤禛的哽咽又变成了大哭。   胤禔立刻挤上前:“汗阿玛,让我来,我也要玩,好有趣。”   胤礽捂着胸口后退一步。   他记起来了。小时候康熙就这么玩他。   都说小婴孩在变成猫嫌狗厌之前,就是特别好玩的智能玩具。   他就是这么被康熙玩过来的!   “皇上,四阿哥要哭脱水了。”德嫔终于忍不住了,她勇敢地上前抱起了胤禛。   康熙道:“你看看他,只干嚎没流泪,和保成以前一样,不会哭脱水。”   胤礽幽怨道:“汗阿玛,你来这里干什么的?玩四弟弟,并告诉别人你以前怎么玩的我?”   “咳。”康熙干咳一声,理智回笼。   他能说他是来亲近小老婆的吗?但看到大儿子和宝贝儿子玩小儿子,就一时没忍住。   “朕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找保清。”康熙板着脸道。   正玩弟弟玩得开心的胤禔:“嗯?”   康熙背着手教训道:“你是不是功课又只做了一半!”   胤禔道:“儿子不是一直都只做一半吗?”   康熙:“……”   胤礽拉着胤禔就开跑:“哥哥快逃!汗阿玛要喷火了!”   胤禔:“嗷嗷嗷,快跑!”   德嫔抱紧儿子:“皇上?”   康熙对德嫔摆了摆手,迈开大长腿去追两个熊孩子。   德嫔见康熙离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不快给四阿哥拿蜂蜜水润嗓子!哎哟额娘的孩子啊,好可怜。”德嫔听着胤禛哭哑了的嗓子,心疼极了。   太子能健康地活到现在,为人还这么善良体贴,真是仁孝皇后给的底子好!   听不到小老婆腹诽他的康熙,居然没追上大儿子。   胤礽绞着手指嘻嘻笑。   他的小短腿跑不快,就让老大丢下他自己“逃命”。   在现代社会已经可以读小学的胤禔疯跑起来,成年人也很难拦住。   康熙把胤礽抱起来晃了晃:“你就护着你大哥!你大哥不做功课你也护着!”   胤礽趴在康熙肩膀上道:“做功课的目的是为了学会书本知识。大哥既然已经学会了,为何还要做那些无用的功课?”   康熙很自然地让胤礽坐在他的手臂上:“哦?那你说该怎么做?”   胤礽道:“舅舅说西洋学校会考试。考会了就学下一本书。”   康熙道:“朕小时候就是和保清一样读的书。”   胤礽道:“阿玛读吐血了。我和大哥都不想吐血。”   康熙颠了颠胤礽的小屁股:“让朕想想。”   如果要了解西方的事,皇子们的功课会繁重许多,的确没空读一百遍背一百遍抄一百遍那样学。   “不气大哥,好不好。”胤礽抱着康熙的脸蹭蹭。   康熙被胤礽蹭了左脸蹭右脸,才道:“去延禧宫。以后的功课可以减少,但今天必须惩罚。”   胤礽竖起一根手指:“别罚太狠,就、就一篇大字。”   康熙的脸板不住了:“一篇大字算什么惩罚?”   胤礽竖起两根指头:“那、那两篇?”   康熙摇头不同意。   父子俩去延禧宫的路上,不断讨价还价。   当他们达成十篇的一致意见时,太皇太后派人拦住了他们。   “纯亲王重病,快不行了。”   康熙抱着胤礽的手臂收紧,眼中哀思渐浓。   他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康熙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预料中的那样淡然。   纯亲王隆禧,是康熙年仅十九岁的异母弟弟。   康熙未到而立之年,又要失去一个至亲了。   胤礽听到纯亲王重病时,脑袋也嗡的一响。   纯亲王病逝时他还小,对此记忆并不清楚。   但之后的一件事,即使他年岁尚小,也记忆深刻——纯亲王病逝后不久,京师大地震,死伤无数。   胤礽抓着康熙衣服的小手攥紧。   地震的惨事,不会因为他的重生而转移。胤礽要利用这幢惨事,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让顺治退场。   不过……   胤礽把脸贴在康熙肩膀上。   按照他原定计划,在地震之后谎称是龙脉争夺导致地龙翻身,是诅咒的体现。然后顺治为庇佑皇宫退场,自己也可以从此以后装成病秧子,将太子之位抛给别人。   如果他提前预警地震,事情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提前预警也来不及救多少人,甚至根本没人相信他。   这样做是没意义的善良。   “汗阿玛。”胤礽小声道。   “怎么了?被吓到了?没事没事。”康熙回过神,拍了拍儿子的背,“不害怕。你先回乾清宫,阿玛出宫看看你叔叔。”   胤礽摇了摇头,道:“阿玛,玛法说,诅咒要反扑了。”   康熙呼吸一滞:“什么?!”   胤礽道:“京师龙脉受损,地龙翻身,就在这个月内。”   胤礽顿了顿,又道:“叔叔的重病,是警示。”   说完,他呼吸越来越轻微,晕了过去。   只要强迫自己恢复成年人的理智,强迫自己回忆前世、前前世的事,他很快就会晕倒。   装晕这件事,胤礽已经很熟练。 第40章   人有亲疏远近。   胤礽一晕倒,康熙就无心去看望隆禧。   他立刻召来御医,又喊来西洋名医,双方分开诊治。   宫中御医道太子气血不足,劳心伤神;西洋名医说太子用脑过度,导致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   两者诊治一致。   康熙又将张道长和德海大师请进宫中。   张道长大惊失色:“太子精神气过强,身体恐无法承担如此庞大的力量。”   德海大师也眉头深锁:“太子的魂魄不稳。”   康熙瘫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沉默了半晌。   “皇上,太皇太后询问太子情况。”赵昌道。   康熙睁开眼:“太子中暑晕倒,让太皇太后不用担心。”   赵昌犹豫:“御医诊断和大师入宫之事,太皇太后肯定会知道。”   康熙道:“朕说太子中暑晕倒,太皇太后知道朕是何意思。”   赵昌立刻躬身,去慈宁宫禀报。   太皇太后听到赵昌禀报之后,捏着佛珠的手指微微颤抖,然后使劲一用力,将佛珠扯断:“皇上这是在防着哀家吗!”   苏麻喇姑立刻劝道:“皇上哪是防着太皇太后,皇上是委婉告诉太皇太后,帮他遮掩太子神异,不要被旁人利用了去。”   太皇太后扔掉了手中捏着的佛珠,皱眉道:“太子之前几次显露神异都被旁人察觉,现在妃嫔们一怀孕就有意接触太子,皇上还是恼了我啊。罢了,恼就恼吧,是我精力不济,没有在他离宫之后护好太子。哎。”   太皇太后心里虽然气恼,还是理智地叫来轿子,去了乾清宫。   当看到乾清宫候着的中外名医,还有正对着太子念佛经道经的僧道两人,太皇太后心中残存的气恼变成了慌张。   “皇上、皇上,保成他怎么了?”太皇太后焦急地握住康熙的手,“你给哀家说实话!”   康熙疲惫道:“沾染了暑气,劳心劳神,体力不支,养养就好了。”   中暑和劳心劳神可没关系,太皇太后立刻就想到当日天花之事,太子被福临教导着将宫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之后时昏时醒,持续好几日的事。   “皇上,太子殿下醒了!”近身伺候太子的梁九功尖声道。   康熙立刻像豹子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不顾形象的冲过去:“保成!”   “阿玛,好吵。”胤礽翻了个身,握住耳朵,“别念了别念了,孩子耳朵嗡嗡嗡响。”   见胤礽还是如此活泼,康熙松了一口气。   他将胤礽抱进怀里:“你吓到阿玛了。”   胤礽打了个哈欠:“阿玛去看叔叔。保成睡一会儿就好。只是有点累,不碍事。不喝药!”   康熙又气又伤心,忍不住敲了一下胤礽的脑门。   自从胤礽严厉抗议敲脑袋后,康熙很久没敲过胤礽的脑袋了。   “说好的不敲脑袋,阿玛坏。”胤礽在康熙怀里一拱一拱,用脑袋轻轻撞康熙。   “保成啊……”太皇太后也凑过来,抚摸胤礽的脸,“还好吗?身体还舒服吗?”   “乌库妈妈,保成没事,就是有点困,多睡一会儿就好了。”胤礽嬉皮笑脸地蹭了蹭太皇太后的手,“保成身体可好了,乌库妈妈别担心。”   太皇太后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玛,乌库妈妈,保成困了,想再睡一会儿。”胤礽花了好大的毅力才醒来,再不醒来就要被吵死了,“别念经了,也别给保成喂药。阿玛和乌库妈妈去看叔叔吧,你们回来的时候,保成就醒了……”   胤礽一边说话,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睛跟被糊了浆糊似的,努力睁也睁不开。   “睡吧,睡吧,安心睡。”康熙将胤礽紧紧护在怀里,就像胤礽还不会走路时一样,轻轻拍着胤礽的背,哄着胤礽睡觉。   胤礽从小就很少哭闹,只在和康熙玩闹和被康熙揍的时候干嚎。   他很依赖康熙,总是拽着康熙的衣角不放。   康熙那时候失去了发妻,又正值三藩之乱最严峻的时候,精神处于最紧绷的状态。   但当他抱住小小的胤礽的时候,精神就能有片刻放松,精神也会更集中。   于是康熙便从那时候起习惯抱着胤礽。   康熙盘在塌上处理政务,胤礽团在他怀里睡觉或者玩玩具。   他心烦或者心惊的时候,就低头看一眼儿子,陪儿子玩一会儿,听儿子咿咿呀呀说些听不懂但比音乐更令人心情舒畅的婴儿语。   胤礽和以前一样,窝在康熙怀里很快睡着。   康熙的脸在胤礽头顶蹭了蹭,再抬起头时,他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哀愁和痛苦也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   除了眼尾殷红,他再无任何破绽。   康熙道:“劳烦太皇太后在乾清宫守着保成一会儿,不要让任何人来看望他。朕先出宫探望隆禧。”   康熙仍旧没有告诉太皇太后胤礽昏迷的真正原因。   他心乱如麻,要先在心中理出头绪之后,才能将此事告诉他人。   而且太皇太后的确没猜错。如果胤礽所言是真,此事重大,处理不好恐怕会对胤礽造成巨大伤害,康熙不相信任何人。   能预言地龙翻身的孩童,按照萨满和喇嘛教的秉性,要么是把这个孩童“献给”神灵,要么是让这个孩童出家修行。   即使他是皇帝,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儿子。   康熙信各种宗教,但又不信各种宗教。   如果神灵要害大清、害他、害他的儿子,康熙不介意效仿各代帝王,破山伐庙。   太皇太后或许在其他事上会站在他这边,但关系神灵就不一定了。   处理太子预言之事肯定会被太皇太后觉察出端倪,康熙准备推到顺治身上。   “刚汗阿玛现身,太子年幼,承受不住汗阿玛龙气晕倒。”康熙凑太皇太后耳边,压低声音道,“此事断不能被其他人所知,因此孙儿才道保成中暑。”   太皇太后眼神了然。   怪不得皇上会突然防备,原来皇上亲眼看到了福临降临在保成身上。   对于一个合格的帝王而言,即使是自己的汗阿玛显灵,他也会如被其他猛兽入侵领地的猛虎一样暴躁。   而且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朝中也会人心惶惶。   鬼神之事,信可以,但不能出现在明面上,否则必定生出事端。   太皇太后在天花之事上将福临显灵压了下来,也是清楚这一点。   “哀家知晓了。皇上做得对。让人传话时不可传这句话。”太皇太后严肃道,“哀家坐镇这里,皇上放心。”   康熙必须出宫探视隆禧,否则也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康熙叹气道:“孙儿知道皇玛嬷定会亲自过来。这些事孙儿只能悄悄对皇玛嬷说。”   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   看来康熙并不是真的防备她,她或许想多了。   “你想的没错。即便是我身边的人,也不一定可信。”太皇太后拍了拍康熙的手背,“快去吧。”   康熙点头,带走了部分御医和西洋名医,又从内库拨了一批珍贵药材,一同送去纯亲王府。   胤礽从晕倒到名医会诊,花费的时间近一个时辰。   康熙出宫时,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已经到了。   隆禧病得神志不清,福全无声地抹着眼泪。   常宁见康熙来了,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哭得直打嗝,看上去悲伤极了。   康熙扫了常宁一眼,常宁哭得更为卖力。   “隆禧还没死。”康熙沉声道。   常宁抹着眼泪道:“弟、弟弟看着隆禧这样,心里难受啊。先帝只剩下我们几个皇子,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康熙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拳头。   若他刚得到隆禧的消息就出宫,在满心悲伤的时候听到常宁这句话,一定会心生感慨和怜惜。   可现在康熙心中只剩下厌烦。   他看出常宁不是真的悲伤,而是想接隆禧的死来给自己捞资本。   福全无声哭泣,眼睛红肿得不像样。   你常宁哭得这么用劲,眼泪流得这么多,眼睛还完好无损,你骗谁?!   隆禧正病着,一些宗室也来探望,康熙不能在此时此地发怒。   他对福全道:“裕亲王,你看着点恭亲王,让他不要嚎啕大哭,不吉利。”   福全立刻道:“是,臣遵旨。”   康熙走进里屋,福全立刻踹了常宁一眼:“够了。你当皇上看不出来你假哭吗?”   常宁不满了。他指着自己的眼泪道:“我是假哭?!”   福全捉住常宁的袖子,常宁袖子里有刺激气味的帕子掉了出来。   常宁眼泪还在流,神情有点尴尬。   福全红肿着双眼平静道:“我们都是经历过多次哭丧的人,你这点小伎俩谁看不出来?其他人你演演就罢了,正如你所说,我们只剩下四弟兄,隆禧更是你唯一的弟弟……”   福全又忍不住哽咽。   他是顺治活着的皇子最大的一个,这些弟弟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所以他偏袒常宁,经常在康熙面前护着常宁。   可隆禧是最小的弟弟、是自幼经历病痛的弟弟,福全对隆禧更加心疼,更加难以忍受常宁现在的做派。   他之前不好拆穿,拆穿了常宁估计会面临康熙的雷霆震怒。   但康熙自己都发现了,他也不再装了。   常宁见老实人二哥居然真的在发怒,有点怂了。   他擦干眼泪,低声道:“哥,我当然也很难过。”   福全没说话。   他松开了常宁的袖子,继续守在门口,拦住那些想要往里窜的宗亲。   常宁也搬了个凳子,坐在福全身旁安静地等康熙出来。   康熙走进屋,看着弟弟枯槁的神色,脑袋有些眩晕。   女真人对大清龙脉的诅咒,不只是诅咒自己这一代。   顺治子嗣稀少,活下来的更少,肯定也是被诅咒。   “皇上?”隆禧在御医施针之后,终于恢复了片刻清醒。”   康熙走上前,轻轻拍着隆禧的被子:“别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   隆禧苦笑。   他的身体他自己很清楚。这次他应该真的扛不住了。   但他还是谢恩道:“是,皇上。”   隆禧只说了几句话便没了力气。   御医和西洋名医用不同的语言,和各自的同伴低声商议。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都在轻轻摇头。   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康熙坐在隆禧床头,没有询问御医,只是静静地看着形容枯槁的隆禧。   人病了之后,大多会变得非常难看。   隆禧缠绵病榻,模样更是难看至极。   蜡黄深陷的脸,高高耸起的颧骨,苍白干裂的嘴唇,枯黄杂乱的头发,还有时刻散发出的腐朽死亡的味道,这些让活着的健康的人看着都会心生恐惧。   康熙此刻想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胤礽。   一个稚嫩脆弱的孩童承担那庞大的诅咒,现在无事,将来也会无事吗?   胤礽被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活泼可爱,即使病着的时候也是可爱的软绵绵的一团,会笑着说自己无事,会在自己膝上滚来滚去,半点看不出病痛对他有什么折磨。   看不出折磨,就真的没有折磨了吗?   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孩子,怎么能从小就经受这么多苦难。   如果有一天,胤礽承受不住诅咒的折磨,就像是面前的隆禧一样。   如果有一天,胤礽雪白中透着粉红的小脸变成了蜡黄中透着青黑,圆滚滚软绵绵的脸变得粗糙塌陷,经常叭叭叭说个不停的红润嘴唇变得干裂苍白……   康熙将拳头又攥紧了一些,心中仿佛生出了魔。   为什么是我的孩子。   为什么是保成。   就算必须得牺牲一个孩子,那些低等嫔妃的孩子不可以牺牲吗?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养的孩子?   康熙恍惚间想起了那个让他深深嫉妒的弟弟。   那位刚出生数月便夭折的荣亲王。   他曾黑暗地想,汗阿玛说四弟是第一个孩子,四弟却承受不住这样的福分。   现在康熙突然对顺治感同身受了。   人皆有偏爱,手心手背都是肉,人也都先护着手心。   为什么老天爷要那么残忍,非得收走我最爱的孩子?   其他孩子死了,康熙或许会流一滴眼泪,或许连泪都不会流,仅仅叹一句“知道了”。   可若保成有事,那就是挖康熙心上的肉,痛得康熙几欲吐血。   康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御医的诊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见的那些蜂拥而至的、平时从未来过纯亲王府的宗亲们,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乾清宫。   “皇上……”一直守到康熙回宫的太皇太后担忧道,“你先休息吧。你若累到了,保成醒来,定会自责难过。”   康熙回过神,道:“是。皇玛嬷也回去休息吧。”   太皇太后问道:“隆禧他……”   康熙摇头:“就在这几日了。”   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喇姑的手踉跄了一下,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康熙目送太皇太后离去,然后去看儿子。   床上小被子鼓鼓,还一耸一耸。   心情很不好的康熙:“……”   他轻手轻脚走到被子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在缩进被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胤礽。   康熙双手拎住被子两角,提起一抖。   胤礽咕噜咕噜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肉干。   康熙:“???”   胤礽像仓鼠一样,咔呲咔呲把肉干塞进了腮帮子里,扬起腮帮子鼓鼓的小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康熙。   康熙扶着额头坐到床边:“你干什么?”   胤礽:“唔啊哦……”   康熙道:“吃完再说。”   胤礽赶紧咀嚼咀嚼,把肉干吞了下去。   胤礽伸手,摊开:“阿玛,水!噎着了!”   康熙挥舞着他的大巴掌,“啪”地一声打胤礽手心。   胤礽“哎呦”一声收回手,怒视突然打他手心的康熙。   康熙从赵昌手中接过温水:“喝。”   胤礽爬到康熙怀里,仰着头咕噜咕噜。   康熙叹气:“怎么躲在被子里吃肉干?肉干哪来的?”   胤礽傻笑不说话。   康熙按住胤礽,在胤礽的衣服里摸了许久,又摸出几块用手绢和油纸包好的肉干、奶酪干,还有一块沙琪玛。   康熙震惊无比。   他儿子是怎么在衣服里藏这么多吃的?   我是亏待了他吗?他居然还在衣服里藏吃的!   “我正在长身体!饿!”被搜出食物的胤礽叉腰挺肚肚,理直气壮。   康熙戳了戳胤礽肉乎乎的小肚肚:“饿就找御膳房,你在衣服里藏什么零食?”   胤礽被康熙戳了肚肚之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肚,继续叉腰挺:“找御膳房麻烦,不如吃肉干垫肚肚。”   康熙见胤礽这理直气壮到嚣张的表情,又气又好笑:“那你也不该躲在被子里吃。”   胤礽往康熙怀里一倒,左翻右翻,就像是一只要把自己煎成两面黄的咸鱼。   “乌库妈妈烦。”胤礽十分不孝顺地道,“她说我病了,就只给我喝汤喝粥。”   胤礽举起双臂,振臂不满道:“病人就该多吃肉!多喝奶!多吃蛋!肉蛋奶才有营养!粥没有,汤没有!”   “是是是,肉蛋奶,别忘了搭配蔬菜。”康熙和胤礽进行了十分现代化的对话,“你和太皇太后好好说说,只要你吃得下,她肯定会让吃。”   胤礽道:“好懒哦。有说的功夫,我已经吃掉两块肉干了。”   康熙捏住胤礽的脸往外扯:“不困了?”   胤礽啪嗒啪嗒打康熙扯住他脸的手:“放、放开。困,吃饱了就睡。”   “小猪崽。”康熙松开手,“吃饱了睡,睡饱了再吃,你不是小猪崽是什么?”   胤礽打着哈欠道:“对对对,是是是,我是阿玛养的小猪崽。阿玛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养猪人……哎哟。”   康熙拍了一巴掌胤礽的小屁股,拎着儿子去洗漱。   吃了东西就得漱口,否则换牙之后也是一口烂牙。   “对了阿玛,地龙翻身……”   “你安心养身体,阿玛知道怎么做。”   “叔叔他……”   “有御医看着,你只管你自己。”   “想和大哥玩!”   “好……”   “还有三弟四弟!”   “三阿哥可以,四阿哥太小。”   “小才好玩。”   康熙沉思了一会儿,同意了。   于是第二日,康熙继续出宫视疾,大阿哥开开心心的停课,带着两弟弟去找胤礽玩。   胤礽还有些困。   他抱着胤禛靠在软榻上一边教胤禛说话,一边看大阿哥和三阿哥拿着小木剑嗷嗷呀呀对砍。   胤礽:“三弟真厉害。”   胤禛:“啊啊啊。”   胤礽:“大哥真的是让着三弟吗?”   胤禛:“啊啊。”   胤礽:“大哥不会真的打不过三弟吧?”   胤禛挥舞着手中的狗狗玩偶:“啊!”   胤禔把小木剑一丢,把胤祉抱起来往咯吱窝一夹。   胤祉使劲挣扎。   胤禔挑眉:“二弟,你说谁打不过谁?”   胤礽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捂住胤禛还在“啊啊啊”的嘴。   胤禛眨了眨眼睛,乖乖安静下来。   “你怎么又病了?”胤禔把胤祉放下来,走到榻边坐下,“我前脚刚逃跑,你后脚就病了,吓得我还以为汗阿玛把你揍伤了。我想来看你,被额娘锁在门里不准出来。”   胤禔气极了。   他试图从窗户翻出来,惠嫔居然在每个窗户都安排了太监宫女守着!   “没事,就是中暑了。”胤礽道。   胤禔摸了摸胤礽的额头:“现在还好吗?”   他生病的时候,御医和奶娘都老是摸他额头。胤禔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依葫芦画瓢。   胤礽道:“好了,就是有点提不起劲,不能下地和大哥、三弟一起玩。”   “那就不下地玩。”胤禔道,“有什么好玩的吗?那个扑克牌?”   胤礽因为无聊,做了许多小玩具。反正都能推到顺治身上。   扑克牌其他花色都和现代扑克牌一样,JQK三个花色被康熙变成了圆滚滚小太子、雍容华贵仁孝皇后和英明圣武康熙帝,两张鬼牌变成了龙牌。   这几个花色还是康熙亲自画的。   实话说,康熙帝和仁孝皇后都画得不错,唯独胤礽圆圆滚滚,和普通年画娃娃没区别,让胤礽分外不满意。   可惜康熙爷独断专行,驳回了胤礽的不满意。   “今天不玩扑克。等三弟再长大一点才好玩。现在咱们只能玩抽龙牌,无聊。”胤礽让梁九功端来一匣子绘图卡片。   这些卡片都是胤礽让宫廷画师画的故事卡片,和连环画差不多。   “大哥,我俩给三弟和四弟讲故事,顺便教他们识字。”胤礽道,“大哥已经知道了许多典故。我讲故事,大哥补充。”   胤禔一听胤礽要讲故事,立刻来了精神:“好好好,赶紧的!”   胤礽肚子里的故事太多,他一辈子都听不腻!   宫中孩子们在嬉笑玩耍的时候,宫外的隆禧终于挨不住病痛,永远的合上了双眼。   康熙背着手仰头看着天空。   龙脉诅咒马上要彻底爆发了吗? 第41章 (一万营养液加更)   康熙十八年七月十五日,纯亲王隆禧薨,谥号为“靖”。   太皇太后十分悲痛,几次欲亲临祭奠现场,被康熙劝阻。   康熙也想亲临祭奠现场,被太皇太后劝阻。太后将康熙留在慈宁宫中。   被康熙从乾清宫转移到慈宁宫的胤礽悄悄探头。   乌库妈妈和阿玛,你劝阻我,我劝阻你,很有意思。   康熙正悲伤着,看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胤礽,倒吸一口气:“保成!你不是在躺着养病吗!”   胤礽见康熙发现了他,拔腿就跑。   康熙龙手一挥,从角落里冲出几个强壮的太监,把胤礽抱到了康熙面前。   “保、成!”康熙使劲一拍椅子扶手。   胤礽凑上去,握着康熙的手吹了吹,吹一口,抬头看康熙一眼:“吹吹,痛痛飞走,阿玛不痛。”   康熙板着脸:“你以为你讨好朕,朕就不会惩罚你了吗!”   胤礽又吹了吹康熙的手:“不是讨好,是担心阿玛手疼。”   太皇太后正悲伤着,看着孙儿和曾孙的互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来乌库妈妈这。乌库妈妈护着你,他不敢罚你。”太皇太后对胤礽招招手,“不困了?”   胤礽扑到太皇太后怀里蹭了蹭:“不困了,睡够了。”   太皇太后让胤礽靠着他怀里坐好:“不困就好。”   太皇太后虽笑着,心里很担忧。   御医委婉道,太子如此年幼却多次劳心伤神,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西洋名医也直白道,孩童时期便累得晕倒,会降低身体免疫力,长大后恐怕体弱多病。   太皇太后揉揉胤礽头顶的小揪揪,帮胤礽把散掉的小揪揪解开,重新编成了小辫子:“饿吗?乌库妈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胤礽摇头,他对康熙道:“阿玛在烦恼吗?我去祭奠叔叔……”   “不准去!”康熙沉着脸训斥道,“都让你好好养病,再不听,以后不准你和保清他们玩!”   胤礽瘪嘴:“哼,坏阿玛。保成想去送送叔叔。”   “保成有这个心思就好。”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背,“皇上,今日事多,你休息一下,明日去吧。”   康熙:“……是。”刚还说让朕别去,保成一说自己要去,太皇太后就同意朕去了?   “保成在这里陪着乌库妈妈好不好?”太皇太后慈祥道。   胤礽点头:“好。保成陪着乌库妈妈。乌库妈妈不难过。”   太皇太后抱着胤礽,一阵心肝儿孙儿的叫着。   康熙:“……”朕才是太皇太后的孙儿,保成是您的曾孙。   康熙的脸沉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太皇太后和胤礽面前,伸出双手把赖在太皇太后怀里撒娇的胤礽提起来。   胤礽被康熙托着腋下,抬到和康熙平视的位置。   他歪了歪脑袋,踢了踢小短腿,两只展开的小手臂扇动:“呜啊!飞飞!”   正准备叮嘱胤礽好好休息的康熙终于没忍住,被胤礽逗笑。   他把胤礽举高:“好,飞飞。”   飞了两下小胖墩,康熙把儿子抱回了自己怀里。   太皇太后看着康熙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皇帝对太子的占有欲颇有些过了些。哀家也想抱着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保成。   被胤礽这么一闹,太皇太后和康熙的悲伤淡去许多。   隆禧缠绵病榻久矣,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让悲伤消散很容易。   康熙现在心情沉重不是因为隆禧,而是胤礽、或者说顺治所预言的京城地龙大翻身。   康熙作为纲常独断的帝王,只要假借祖先托梦或者钦天监占卜的名义,提前做好地震预警不难。   只是这个预言是真的吗?   如果地震没来,他作为帝王的威信倒不会降低,只要砍一批“占卜错误”的替死鬼就行。经历三藩之乱之后,国库空虚,浪费物资他会心疼,但这损耗可控,顶多造成一些人心惶惶,能压制住。   康熙更希望地震别来。   若地震来了,本就拮据的国库会雪上加霜。即使做好准备也只是减少损失,减轻骚动,康熙能做的其实不多。   比起损失,那点“占卜成功”带来的声望都不重要了。   离七月结束还有十五天。这十五天的每一时每一刻,康熙内心都在煎熬。   康熙把胤礽抱进怀里,脑袋埋在儿子肩膀处深深吸一口气。   嗯,吸完儿子后心情轻松不少。   胤礽已经习惯康熙吸儿子的举动。他现在在康熙那里的用处大概跟小猫咪一样,每当心情不好就吸一口猫,血量加一。   康熙心中的焦虑没有告诉胤礽。   他在胤礽面前装出一副“地龙翻身而已,小事,阿玛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样,再慌也不能让儿子发现。   胤礽都已经晕倒了,要是再焦虑一番,又晕一次怎么办?   在康熙眼中,胤礽每晕一次,寿命就减一,这是比等候地震到来更让他难熬的事。   翌日,忧心忡忡的康熙亲临隆禧的祭奠,然后以悲伤过度为由,罢朝三日。   罢朝的时候,康熙召来心腹重臣,将祖先夜里给他托梦之事告诉众位臣子。   “钦天监占卜结果和祖先托梦一致。”康熙严肃道。   他把祖先托梦的事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不仅能提高他的声望,也能保护胤礽。   “祖先托梦”的神迹虽然能暂时让胤礽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但朝臣反对太子的臣子定会借此事捧杀太子,故意给胤礽壮大声势,给他和胤礽父子之间制造间隙。   而且他们说不定有什么事都会让胤礽“占卜”,若胤礽失误,就把胤礽打为祸国殃民的罪人。   现在接受祖先托梦的是康熙自己。康熙就想看看有没有人敢把他架火上烤。   众位臣子面面相觑,想说占卜不靠谱,但又不敢说。   但让他们为了一个梦和一个占卜提前向全京城示警,造成人心惶惶,他们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朝堂上的人都很精明。如果这预警成功,功劳都是皇上的;预警失败,他们这群人一定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索额图和常泰也在被召见的重臣内。   常泰虽然大部分时候赋闲在家,但身上有领侍卫大臣的官职,名义上统领宫中侍卫。地震预警之事,宫中也要做准备。他出现在乾清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康熙对身边的人掌控很严格。京城众人无法完全掌握他的行踪。好几次他和太子共同出行,其他人都以为只有太子去噶布喇府上。   即使京中有人发现了此事,但也只以为康熙是担心噶布喇的病情,是看重岳父的体现,不会有人认为康熙对一个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有多么看重。   常泰从未在外展现过自己的本事,连索额图都不知道自家大侄子有多少才华,更别提外人。   在康熙提出祖先示警这件事后,众位臣子都在沉思,索额图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   索额图为人嚣张,做事却很谨慎,所以才会反对撤三藩。   比起揣摩圣意,索额图有如此地位,小部分是因为赫舍里的姓氏,大部分是因为他的才干。   撤三藩之事,明珠揣摩圣意跳得最高;但三藩之乱中,索额图一边嚷嚷要杀明珠,一边把平三藩之乱调度得井井有条,比明珠功劳大。   索额图就是康熙最如鲠在喉那种人——有才华,能做事,但就是太自傲,比起顺应皇帝的心意,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很多事上和皇帝背道而驰。   这次也一样,索额图一思索地震预警的难度和后果,就想站出来反对。   皇帝如果自己怕死,就只在宫里折腾便好。宫外的人,即便是死了那也是自己的责任。皇帝没必要为了一个预警让皇帝、让大清朝廷担这个责任。   索额图刚抬起脚,常泰已经疾走两步,出列跪下:“陛下,臣有事禀奏。”   康熙看着心腹重臣们都满腹忧郁,连最能揣摩圣意的纳兰明珠都不敢说话,心中正烦闷着。   平时一声不吭的常泰居然率先出列,康熙沉吟了片刻,手指敲着龙椅扶手道:“准奏。”   常泰跪在地上,侃侃而谈。   地震预言在海外已经形成了一门学问。哪里容易地震、地震前可能有什么征兆、地震时怎么保全自己、地震后怎么避免此生灾害,都有人研究。   胤礽在悄悄通过噶布喇教导常泰的时候,就指引常泰去研究海外的地震知识。   胤礽早就知道今年京城有大地震,除了装神弄鬼告诉康熙之外,其他方面怎么会不做准备?   噶布喇和常泰不在乎胤礽只是个小孩子,对胤礽神异之处信服的同时又丝毫不追根究底。他们只向胤礽表忠心,帮胤礽做胤礽现在不能做之事。   帮助康熙处理京城地震之事,便是胤礽交给噶布喇和常泰的第一件大事。常泰为此付出了许多心血。   “按照西方研究以及大清民间经验,地震前定会有异象出现。陛下若说是祖先预警,民间恐怕有百姓和小吏不以为意,不肯好好执行。臣建议,派官员收集京城附近动物异动,以此预警民众……”   常泰没有说“信”与“不信”,直接开始条理清楚地阐述具体措施。   经过噶布喇和胤礽的双重教导,他知道康熙在臣子面前提出这件事,就不是“做与不做”的问题,而是寻求解决此事的办法。   怎么既减少恐慌,又减轻地震的损失?这才是康熙关心的事。   其余事,在康熙心中都是废话;基于废话的争论,都是消耗康熙耐心、增加康熙怒气的行为。   “以祖先警示和钦天监占卜为引,辅以民间经验,让百姓自己查证周围是否有地震异象,不需要百姓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动起来……”   “粮食金钱压不坏,可从国库转移到各地库房中重兵看守。若地震来临,可以最快速度赈灾;若地震未来临,也能运往前线,减少前线粮草运输时间……”   “宫中和京城砖瓦房屋可能会压死人畜。畜生先转移到草棚或拴在屋外,并不会耗费许多事;京中多派些小吏巡逻打更,夜晚平时可喊防火烛。若感受到地震来临,立刻敲锣让众人逃离,还能尽快阻止人群混乱……”   常泰有条不紊的说完自己的建议后,腼腆道:“臣侍疾在家,无事时爱研读海外著作。佛郎机等地常常地震。臣来往的几位传教士家中曾遭遇地震,和臣说了许多。”   常泰所说的那几位传教士,便是康熙送到噶布喇府常驻看病的“西洋神医”。   在胤礽的暗示下,常泰和西洋神医求教西洋语,说着说着就拐到了地震上,西洋神医们送了常泰许多地震相关的自然科学书籍。   这是西洋神医刚来不久就发生的事。西洋神医除了赠送常泰地震相关的自然科学书籍,还赠送了其他的书籍。康熙来找常泰倾诉情绪垃圾的时候,也常和常泰一起研读这些自然科学书籍。   常泰一提,康熙就想起来了这些事。   那时候他和常泰一边喝酒,一边说要靠着西洋的书籍去西洋找矿产把大清喂富。   现在矿产还未有机会去寻找,地震的知识先用上了。   康熙与常泰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心中仿佛小鹿乱撞。   这比喻没错。康熙现在的心情跟谈恋爱似的,又是窃喜又是得意。   当所有人都在烦恼的时候,他和一位臣子不但心有灵犀,他们曾经还正好共同提前发现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那些自命不凡的大臣们还在冥思苦想,他们就能十分默契的你一言我一语拿出解决方案,打那些老狐狸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比这个更刺激的事吗?   康熙总算明白史书中那些皇帝对信重的臣子的书信为什么那么肉麻,为什么要和臣子同吃同住,在臣子死后痛哭流涕比死了皇后还痛苦了。   康熙初步感受到了小伙伴加知己帮着自己的滋味。   他现在就想再和常泰醉一场,再抵足而眠!   “赐座。”康熙和常泰演了起来。   康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询问常泰为何会了解这些。   常泰也装作康熙什么都不知道,将一切推到了重病的噶布喇甚至旁边的索额图的教导上。   索额图满头雾水满眼迷茫,就差在脸上写“臣是谁臣在哪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非常了解索额图的明珠心里嘀咕,索额图这迷茫样是装的还是真的?索额图难道走迂回路线,开始推侄子出来占领朝廷高地了?   康熙顺着常泰的话,召见了研究过地震的西洋人,搬来了一堆西洋书籍。   “劳烦众位爱卿这几日在乾清宫歇息了。”康熙把所有心腹重臣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看书研究。   其他臣子身边都有传教士当翻译,康熙和常泰单独一块儿,不需要翻译直接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看得人羡慕极了。   他们琢磨着,要不要也去学门外语。   虽然看不上外国那些洋人,但能讨好皇上啊。   被朝中人尊为“最体恤圣心”的明珠已经下定决心,赫舍里家居然不要脸的推出了一个喜欢西洋学问的人投上所好,他们家也得有。   大儿子纳兰性德……算了,容若还是搞他的汉学吧。二儿子还小,于是只能自己上了?明珠在心里叹气,真是生无涯,学也无涯啊。   常泰率先站出来支持康熙就罢了,他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意见,康熙的心腹重臣们坐不住了。   他们现在本应该在为“是否做事”而扯皮中,常泰这不按照常理做事的毛头小子,居然直接把事情推进了一大步,变成了“如何做事”。   他们一边在心里骂着常泰不懂规矩,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   既然跳过了前一步,这事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们要努力争取多做一些事,抢得更多的功劳。   康熙见那群朝臣跟斗鸡眼似的争吵该如何做事,用英语道:“你厉害,干得好。你不站出来,他们不知道还会吵多久。”   下面的传教士们:“……”   我、我们听不懂皇上的英语!听不懂听不懂。   常泰微笑着用英语答道:“臣并未想过为难诸位大人,只是皇上下命令要解决此事,臣就想方设法解决此事而已。”   康熙冷哼道:“他们难道不知道?知道还吵。”   常泰道:“皇上不必生气。诸位同僚吵来吵去,最终还是得做事,只是多耗费些时间。他们争吵,也只是耗费自身力气,碍不着皇上的正事。”   康熙忍不住笑道:“说得好!”   康熙的心腹老臣用眼角余光瞟着御座上那对君臣,心里有点酸。   皇上和常泰在说什么?为什么地震这么严重的事,皇上还能被逗笑出来?   不会吧不会吧,赫舍里家要出一位宠臣了?这个常泰怎么不声不响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臣们不敢用眼神去刺康熙,纷纷将矛头指向了索额图。   “恭喜索大人,赫舍里家又要出一位重臣了。”明珠阴阳怪气道。   索额图虽然心里慌得一批,表面上八风不动:“同喜。没明相的儿子好,已经成为太子心腹。”   来啊,互相伤害啊!   明珠和索额图互瞪。   臣子们在下方的小动作,康熙就像是后世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一样,把学生们自以为隐蔽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康熙这次换了俄语,免得这些传教士听懂后乱传话:“常泰,明珠和索额图又在互瞪,你猜猜,他们可能在说什么?”   常泰苦笑:“还能说什么?明珠大人大约在恭喜赫舍里家在朝堂中捧出了新的人,索额图大人恭喜明珠大人的儿子容若深受太子殿下喜欢。”   康熙点头:“朕也这么想。”   他们一边继续研究地震相关知识,一边小声用俄语继续八卦大臣。   传教士们:“……”   皇上,其实我们中也有人懂俄语!   很多年之后,史学家们发现整理清代传教士笔记时,看到有好几个传教士如此记载。   “大清的帝王和他的宠臣常泰在御座上,用英语或者俄语小声聊天。其他大臣并不知道这一对年轻的君臣正在嘲笑他们的私事。大清的那位圣明的帝王一直都表现得很严肃,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普通年轻小伙子一样,和同样年龄的年轻人一起嘲笑老人的迂腐。看到这一幕,我相信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有真正的朋友的。”   康熙和常泰都不知道,他们俩之间伟大君臣友谊将要被文学作品传唱百世,甚至发展出许多如汉武帝和卫青之间的花边暧昧故事。   现在常泰脑袋钝疼,耳朵嗡嗡作响,用刚学会不久的外语,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回答康熙那些对大臣们过于尖锐和苛刻的评价。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他大概会成为包括叔父索额图在内所有大臣的敌人。   可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接话。   如何顺应皇帝的心意,又不对诸位大臣负面、评价,已经用尽了常泰的心力。   更可怕的是,他还得用匮乏的外文单词,把自己要说的话翻译出来。   常泰在与康熙抵足而眠被踢下床把脑袋摔了一个包之后,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何为伴君如伴虎。   我可怜的太子外甥啊,不但要被皇帝踢下床,还要应付皇帝层出不穷传出去就会得罪人的抱怨。   我的太子外甥还不到六岁!   常泰心里难受极了。   常泰怜爱的太子外甥,也在哥哥弟弟的环绕中讲地震的事。   “我们居住的大地是个球。”   “二弟,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信。”   “大哥,你住嘴,等我说完。”   “可你说的我不信,除非哪天你带我去看大海。我要去看看是不是先看到桅杆顶。”   “今天我们不说这个,我们说地震。地震就是地龙翻身。”   “地龙?很大的蚯蚓?”   胤礽:“……”他很好奇,大哥的教书师傅们怎么还没被大哥气死?   胤礽无视胤禔的问题,继续讲解地震的常识。   那些原理胤禔听不懂,只会无限给他抬杠,还是讲灾时灾后防护更重要。   小孩子幼年时受惊容易生病死亡,他提前告诉哥哥弟弟这些事,他们或许会少受些惊吓,免于生病之苦。   胤禛听不懂,但他挥舞着小狗玩偶,“啊啊啊”很有节奏地给胤礽说的话打拍子,说的话比持续抬杠的胤禔话都多。   胤祉虽年岁尚小,竟听得津津有味,提的问题也比胤禔的抬杠有营养。   胤礽抱着三弟弟蹭蹭。   不愧是之后学富五车的三弟!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他过人的天赋!   胤祉之后不仅汉学修养极深,主修了《古今图书汇编》,西学修养也极深。   他在乐律、算数、几何、历法方面造诣不浅,被康熙亲自教导。若在现代社会,当不了数学家,也能算个数学爱好者。   大奶团子胤礽抱着小奶团子胤祉揉揉亲亲,看着三弟弟的眼神就想是看着一尊可以投资的金宝宝。   喜欢数学的弟弟,以后一定能帮他做许多事。   胤礽有想要在这个时代实现的梦想,但不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实现。   若是他做太多事,就是“揽权”。到时候他和康熙的父子关系又会朝着前世的深渊滑去。   他在后面出谋划策,弟弟们在前面做事立功劳,心里再念他一点好,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胤禔看太子弟弟抱着三弟弟,眼有点热,便把胤礽和胤祉一起抱起来,让胤礽抱着胤祉坐在自己怀里。   胤礽满头问号。   大哥你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胤祉对胤禛招招手:“过来,四弟过来!”   虽然听不太懂胤祉说什么,但见哥哥们叠叠坐,胤禛自发把小狗玩偶一丢,四肢并用爬到胤祉怀里坐好。   胤禔艰难伸长手,把小狗玩偶递到胤禛手边。   胤禛把小狗玩偶抱好,小脑袋搁在小狗玩偶头顶。   当太皇太后到偏殿看曾孙子的时候,就看到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   胤禔靠在软塌头的软垫上,怀里抱着胤礽;胤礽怀里抱着胤祉,胤祉怀里抱着胤禛,胤禛则抱着一只小狗玩偶。   胤礽继续叽里呱啦给哥哥弟弟们科普地震,胤禔开口抬杠,胤祉时不时提问,胤禛“啊啊啊”应和。   太皇太后捂着胸口。   我的曾孙怎么能如此乖巧有趣?我在皇宫待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孩子,第一次见到关系如此亲近的兄弟。   就算在宫外,这一幕也十分难得吧?   太皇太后身边有擅长书画的人。   她立刻让身边人画下这一幕,送给了还在乾清宫加班的康熙。   康熙一看到这图,就把口中的茶喷了。   我儿子在干什么!不行,我要去看看!   康熙找借口暂时离开,快速来到慈宁宫,连和太皇太后打声招呼都来不及,径直去了偏殿。   胤礽此刻已经说困了。   胤禔抱着胤礽打瞌睡,胤礽抱着胤祉打瞌睡,胤祉抱着胤禛已经睡着,胤禛睡得口水流了小狗玩偶一脑袋。   康熙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太皇太后送来的图里画的是真的。   真实情况比图画里更可爱。   康熙没让人通报,他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慈宁宫。   看到这一幕,康熙空掉的精力回满,又可以继续加班奋战了!   ……   转眼间,来到了七月二十二。   纯亲王隆禧薨逝的头七已过,虽府中仍旧摆着灵堂,对于京中和朝堂的影响已经几近于无。   现在朝中商议的大事,是康熙的“祖先托梦”和钦天监的占卜。   八月之前京城有地龙翻身。   这件事骇人听闻。许多人都不信。   康熙并未直接下令应对地震,只让人在京城寻找老农老猎户老矿工,巡查周围异动。   顷刻间,什么干枯的井中冒出水有水的井变得干枯,什么昆虫们纷纷来到地面跟有暴风雨似的搬家,什么这里山石塌陷哪里沟壑响动……一两日内,竟有上百件异象来报。   这些异象大多是假的,或者是正常事件,和地震无关,地震异象不会提前这么久出现。   康熙心知肚明。   他只把这些异象之事传出去,然后到处说这是假的,大家不要慌张。   朝廷说不慌张,民众都慌了。   这地震范围大家也不知道,民间户籍管理又严格,他们也舍不得房子田地和牲畜,不敢走。   传闻说八月前地震,离八月不到十天。只麻烦这几日,所有人都撑得住。   于是不需要康熙做什么,京城众人便自发开始转移财产,并在空地里搭棚子居住。   农历七月流火,虽是天气转凉的时候,但现在碰巧遇到秋老虎,天气复炎热,百姓们在户外地面睡觉并不冷。   普通老百姓宁可信其有。原本不在意的城中富户和官宦心里终于有些慌了。   紧接着,康熙以“备三藩平乱后勤”为理由,清点国库和地方剩余粮草,分运各地小库,并派京中驻兵把手。   他们心里就更慌了。   康熙越不说这些事是为地震准备,他们心里就越相信朝廷绝对已经确信会有地震。   朝廷不说,一定是为了避免恐慌!   他们悄悄打探宫中的消息,听闻宫中已经在搭建帐篷,他们赶紧也跟着做准备。   有的人在院子或花园的空地上搭建帐篷,有的人干脆去郊外庄子暂住。   郊外庄子平地田地多,比城中安全。   大臣们也悄悄把家眷转移到城外,自己只留着少数精壮仆人住在院子中,以防地震来临。   有些位置不怎么重要的官吏,和比较嚣张跋扈的勋贵宗室,请假的请假,旷工的旷工,先躲过七月最后几天再说。   在这个时候,噶布喇家的做派就显得特别奇怪。   他们一家都没出城就罢了,原本只领着领侍卫内大臣官职在家侍疾的常泰接管了京中防卫,在一两日内加紧重编整顿军伍,加强京城巡逻,并紧急培训地震急救知识。   连噶布喇家才十几岁的小儿子都当了侍卫,去守宫门去了。   硕大的国公府,居然只剩下一个重病的噶布喇。   有人嘲讽常泰和常海不孝。赫舍里家一反在朝中声势浩大的常泰,居然低调不语,并不与人争论。   有些人传言,噶布喇和索额图可能关系出现裂缝,噶布喇不满索额图在赫舍里家坐大,要夺索额图的权。所以索额图在朝中的势力才不帮常海、常泰说话。   “大哥!他们都在放屁!为什么不让我辩解!”索额图在噶布喇病床头气得跳脚。   噶布喇等索额图跳完脚之后,让人给索额图递茶。   “京城地震即将到来,皇上心里正烦着。这时候谁为地震之外的事闹腾,谁就上了皇上记着的小本本上,以后定会被收拾。”噶布喇一边咳嗽一边慢吞吞道,“常泰和常海的事你不用担心。等地震的事一完,他们就会辞掉身上临时领的职位,继续回家侍疾。到时候流言不攻自破。”   索额图灌了一杯茶,把茶叶都气得咀嚼着吃了,才勉强冷静下来。   索额图气呼呼道:“两个侄子这么厉害,大哥为什么把他们俩关在家里?难道大哥真的忌惮我!”   噶布喇和索额图剩下的三个弟弟,柯尔坤、心裕、法保都缩着脑袋躲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三哥你说什么浑话!你想把大哥气死吗!   噶布喇并未生气。   他幽幽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的话你从来记不住吗?我曾经说过,外戚不宜嚣张,让你谨言慎行,你总不肯听。你既然要在朝中施展拳脚,我只能让常泰韬光养晦,免得赫舍里家太招眼。”   索额图:“……大哥说过?好吧,大哥说过。”   索额图一屁股坐床边:“我委屈!赫舍里家委屈!”   “你委屈什么,太子才委屈。”噶布喇道,“你知道他为赫舍里家殚精竭虑做了多少事吗?”   索额图不解:“太子还那么小,他能做什么事?”   噶布喇没说太子生而知之的事:“太子早慧,又被皇上亲自教养,你不懂的他都懂!他故意疏远你,亲近我这个将死之人,并悄悄教导常泰与皇帝相处之道。你要逞一时意气,图一时痛快不肯退,太子就在宫中举步维艰。”   噶布喇越说越气:“自古太子只有继位的,没有篡位的!太子和太子的外戚只能越恭顺,才越得皇上喜欢,你史书都读到狗脑子里去了!”   索额图:“……我最近已经很低调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再与你说一次。否则我只能为赫舍里家、为我两个孩子找退路,顾不上你了。”噶布喇黯然,“可我两个孩子是太子亲舅舅,若赫舍里家出事,他们第一个被杀鸡儆猴,你还要排在后面!常泰必定被牺牲掉,只有常海靠着故意出卖常泰,或许能逃过一劫。”   索额图脊背发寒:“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噶布喇冷漠道:“我知道,常泰也知道,常海还不知道。真到了那一步,能救下一个是一个。不做好这种准备,你在朝堂当什么官?伴君如伴虎,今日你是索中堂,明日你可能就变成了阶下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心无常,你当了这么久的官,真不明白?”   索额图哑然。   其他三个弟弟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   病弱的大哥居然把最嚣张的三哥骂得抬不起头,好惊悚好可怕!   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最近被索额图、大阿哥的侍卫轮番揍的淤青已经隐隐作疼。   索额图被太子不喜之后,也在反省。   现在听闻太子不是不喜他,而是保护他,就算被大哥骂了他都很开心,揍弟弟和儿子揍得更用力了,这是后话。   在京中焦躁恐慌情绪日益挤压,所有人都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山崩地裂。   胤礽被康熙紧紧抱在怀里,听着地鸣轰隆,轻轻叹息。   地震了,该让顺治退场了。   第42章 (霸王票加更)   巳时,即上午九点至中午十一点。   清朝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家中劳作,再加上前段时间神经一直紧绷着,地动一开始,人们便反应过来,往空地上跑。   京中防备地震时,宫里人也做好了应对。   他们在屋外空地搭好了帐篷,夜晚睡在帐篷里,白日嫔妃们也多在屋外活动。   日子一久,他们心中难免有怨言。   还好有一个“七月内”的时间限制,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怨言而松懈。   越临近月底,他们神经越紧绷,越草木皆兵。   胤礽知道地震几日来。虽不记得大致时间,但应该是早晨到中午的时间。   他那日一起床先飞速填饱了肚子,然后就抱着康熙的大腿不松手,说黑气翻涌好可怕。   康熙当即抱起胤礽,组织人员往屋外转移,让大臣们各自守在岗位中,以防突变。   嫔妃们以面纱遮面,侍卫们佩刀进入宫中,严阵以待。   康熙拿出传教士进贡的西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像是和尚的撞钟一样撞在他心间。   “阿玛,我害怕。”胤礽把脑袋使劲往康熙怀里钻,“有点疼。”   龙椅已经被搬到了乾清宫前的大广场上。康熙坐在龙椅上,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着表,神色紧绷。   “哪里疼?”康熙立刻叫来御医。   “哪里……都疼?”胤礽茫然抬起头,“说不清。”   事情碰巧,当胤礽开始喊疼的时候,突然传来轰隆的声音。   这声音先从地面传来,然后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如千军万马,如大炮轰鸣,如激流奔腾。   巨响之后,人们方感受到地面颤动,难以站立。   康熙手一松,精致的怀表掉落在地上。   他双手死死抱住胤礽,将胤礽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乾清宫腾起灰尘烟雾,随着地面摇晃晃动出了残影,琉璃瓦和屋檐装饰物噼里啪啦往下落,看上去就像是马上要被摇塌了一样。   有宫女和太监被晃得倒地不起。有的人尖叫,有的人嚎哭。情形顿时慌乱,连侍卫都慌张起来。   康熙紧紧抱着胤礽,端坐在龙椅上岿然不动,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伺候在龙椅一旁的常泰横跨一步挡在康熙面前,背对着康熙举起仪仗长柄斧钺,往地上狠狠一插:“整队!”   仪仗用的斧钺下端是一根金属长棍,上面装饰着未开刃的斧钺。长棍下端插进了龟裂地砖中的泥土中,常泰靠着斧钺站稳了身体。   有常泰示范,侍卫们纷纷拔出武器,将武器插入翻转龟裂的地砖中,固定住身体后,依照常泰的指挥,执行已经演练许久的计划,朝着康熙靠拢,以康熙的龙椅为中心,背朝着康熙将康熙围起来。   康熙看着面前大舅子伟岸的身体,神色微动。   胤礽伸出双手搂住康熙的脖子,小声反复嘟囔:“不怕不怕,阿玛不怕,保成保护你。哎哟,好痛。”   康熙神色动得厉害。   他狠狠挼了一下怀里的儿子:“你阿玛不怕,倒是你怕得发抖。我们在很安全的地方,还有阿玛保护你,你怕什么?别怕。忍一忍,地震结束我就让御医给你看看。”   常泰听到康熙和胤礽的对话,心里慌张极了。   太子哪里疼?摔倒了?还是皇帝太紧张害怕把太子殿下捏疼了?御医呢?地震了就不能爬过来给太子看看吗?   废物!   地震还在继续。   宫中不断有宫墙和宫殿倒塌,地面出现了裂痕,有些地面裂缝中还冒出水汽烟雾。   灰尘不断上涌,在天空中形成了乌云和迷雾。   康熙仰头看向刚才还晴朗着的澄澈天空,现在已经被黑气袭扰。太阳从黑气缝隙中透出,在黑气边缘透出破碎的金光,仿佛有一条黑色巨龙和一条金色巨龙正在缠斗。   因紧张、慌乱、烟雾、光线产生的幻觉,让康熙确信自己在那个瞬间,看到了胤礽多次强调的源自大清龙脉内部的黑气诅咒。   那黑气幻化成新的狰狞龙头,从大清金色龙脉中破体而出,与大清金色龙脉撕咬。   转瞬之间,幻象消失,两条狰狞巨龙变成了松散的乌云和破碎的金光。   地动轰鸣也随之消失。   谁赢了?谁输了?   康熙恍然。他现在还坐在龙椅上,大清还存在,肯定是大清的龙脉获胜了。   一丝丝凉意落在康熙脸上。   趴在地上的顾问行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倒在地上的巨大的华盖立起来。华盖的阴影遮住了坐在龙椅上的康熙,挡住了下落的雨滴。   “皇上,下雨了,小心着凉。”不愧是经历两朝的太监,顾问行已经平静下来,开始执行太监的职责。   迟一步的赵昌懊恼地砸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还在颤抖的双腿。   让你怕!让你怕!这么好的在圣上面前表现的机会,飞走啦!   其他太监和侍卫也很懊恼。   但他们现在都惊恐未定,站在康熙身后举着华盖的顾问行,神色平静恭顺如常;立在康熙身前的常泰一手执斧钺,一手按在腰间的大刀上,表情肃穆镇静。   他们低头看看自己还在颤抖的双腿双手,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比不动啊。   还好顾问行本就是康熙信重的大太监,常泰是领侍卫大臣、康熙的妻舅,本就得到康熙的重用,不是哪个他们看不上的人借此机会往上爬,让他们心里舒畅了一点。   “结束了。”康熙轻叹一口气,“不,是才开始吧。”   地震之后的赈灾,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事。   噼里啪啦的雨点狠狠砸下,终于把还慌乱中的宫人们砸醒。   在顾问行和常泰的命令下,他们按照之前的预演,很快恢复了秩序。   康熙想召御医给胤礽看看身体,胤礽冷静道:“不用了。”   他看向康熙的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欣慰,看得康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胤礽压低声音道:“把我放下。他魂魄不稳,已经沉睡。我暂时出现替他抵挡一阵子诅咒。”   康熙心一慌手一抖,赶紧把胤礽放地上。   胤礽皱眉:“不要慌。”   他伸出手握住康熙的手指。   康熙身体紧绷。   我我我朕朕朕……   “去帐篷里,我有话要与你说。”胤礽表情无悲无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沧桑。   孩童的眼神是灵动的、澄净的;年轻人的眼神是活泼的、激昂的;随着年岁越来越大,有的人的眼神越来越浑浊,有的人的眼神如沉淀的烈酒一般,越发透亮和动人心魄。   胤礽原本稚童的眼神仍旧很清澈,却沉淀了太多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经历了许多痛苦和折磨,看似已经超脱实际上蕴含着强烈不甘与愤懑的老年人眼神。   连康熙现在都不可能露出这种眼神。   在这种眼神地注视下,康熙也不过是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毛头小子而已。   表情、言语、肢体动作都能演出来,那萦绕在身体上的时光岁月和苦难的沉淀演不出来。   康熙慌张之后,立刻安排了一个小帐篷,牵着胤礽的手走了进去,不允许其他人进来。   震后应对之事,康熙早就已经安排下去。现在大臣们若不是傻的,或者没被地震震死,已经按照既定计划开始执行。康熙现在要做的事,应该是安抚宫人,等城中骚乱平静下来之后,再去天坛祈祷。   这事不急,所以有时间和胤礽身体中的顺治独处。   康熙镇定之后有些迷茫。   顺治活着的时候他不太受看重,顺治死的时候他年岁尚小。   这一辈子,他未曾有过父亲的教导和爱护。   在现在他已经成年、已经有了孩子之后,父亲却在最疼爱的孩子的身体中苏醒。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早逝的汗阿玛。   胤礽现在已经完全“激活”了前前世和前世的记忆。   但凡穿越定会有金手指,他的金手指大概就是他若集中精神,就能像翻书一样“翻找”记忆中的琐事。   第一世康熙的教导和第二世他冥冥之中成为明清文化爱好者吸取的知识,都在这一刻复苏。   脑袋隐隐作疼,体力也渐渐消失,但若支撑一天,还是可以吧。   胤礽发现自己是个很不安分的人。   他嘴里嚷着要找个带温泉的大庄子咸鱼至死,心中却总不甘心回来一辈子,什么都留不下。   他第一世是太子,死的时候回忆中的却只是亲情,只想回到童年还被汗阿玛爱护的时候,丝毫没想过什么皇位什么权力,窝囊懦弱没志气到极致。   他第二世是个普通人,却天天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恨不得现在就带着资料盘穿越,让华夏一统地球,自不量力狂妄无知,丝毫没想过自己会被精明的古人们烧死。   好吧,第二世他只是嘴炮王者,真让他穿越,他肯定舍不得空调网络。   现在真穿越了,两种理想在他心中纠缠翻腾,矛盾极了。   但是他现在只是个孩子啊,现在康熙还宠着他呢。第一个梦想只要他一直隐藏在幕后装病装弱就可以实现,现在不趁此机会为第二个梦想添砖加瓦,广大穿越者一定会鄙视他。   胤礽不由露出笑容。   装玛法骗阿玛真刺激,我就玩这一次。   康熙看着胤礽脸上露出的虽然顽皮、但并不属于孩童的笑容,不由一怔。   “今日后,我就该走了。现在我把能教你的事说一遍,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胤礽指挥康熙叫人把他早就整理好的资料箱子搬进帐篷,开始教阿玛。   爽就一个字,别提了。   胤礽展开一本史书和一张大清地图,开始从前明说起。   胤礽听了许久康熙处理政事,终于发现康熙对汉人那一套党争原来一点都不知情,对儒家文化的变迁也云里雾里,后世随便一个历史和文化爱好者都比他强。   胤礽这才恍然,现代人在信息爆炸中接受的信息量是古人不能比的。   特别是在科学思想的指导下,他们看问题很全面、高屋建瓴。古人们却像管中窥豹盲人摸象,只能勉强凭借经验拼凑出事件的全貌。   现在,他就要给康熙上课,补足康熙缺少的历史观和大局观。   胤礽从儒家最初的形态,讲到外儒内法和外王内圣;从孔子最初的思想,讲到历代帝王为了巩固统治对孔子思想做了哪些改变;从门阀并立,讲到各代帝王为了削弱世族做了哪些政策……   康熙越听眼睛越亮。   康熙是纯粹的天赋型帝王。   许多人以为康熙的政治思想是现在还不能被称为“孝庄”的孝庄教的,但是从孝庄经历就知道,孝庄没这本事。   孝庄很早就进入了皇太极的后宫,没有机会学习为政思想。她或许聪明,但并不英明,对国家政治见解更是非常浅显,只是在权力斗争中较为厉害。   康熙的为君思想,全是看书自学自己琢磨。   他有老师,但老师不是帝王,教不了他帝王该怎么做。   帝王需要总揽全局,需要从历史的横向纵向学习经验,这些都只能康熙自己摩挲。   或许几十年后,康熙会形成自己的帝王观,但现在,他还在艰难摸索中。   胤礽的讲解,将康熙心中的迷障轻松破除。   康熙在研读史书和经义中的困惑,经过胤礽指点之后,终于通透。   康熙让胤礽暂时中断,然后重新安排了一遍,让他可以更长久的听“汗阿玛”的教导。   康熙叫来知道一些情况的顾问行和赵昌为他速记胤礽说过的话,自己也拿着纸笔,一遍听一遍做笔记,常泰横刀守在帐篷门口。   梁九功也被叫到了帐篷里,端茶送水送糕点,并换纸研墨,伺候三位速记做笔记的人。   胤礽先理清了历史政治和文化变迁的大致脉络,各朝各代除了昏君之外衰败的真正原因之后,开始重点讲解让明朝衰败的“党争”之事。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利益。   “党争”的根本也是利益,是世族门阀争斗的变种。   以前北方富足,北方世族门阀占据绝对统治地位;南宋之后,政治中心南移,再加上稻米取代小麦、粟米成为主要高产农作物,南方比北方富足,南方世族门阀开始寻求更高的政治地位。   党争万变不离其宗,朝堂上的厮杀,都是为了各自所代表的地方利益。   康熙脑袋里灵光一闪:“清官不清,就是为了家族和地区利益?”   胤礽点头:“明朝官员俸禄极低,若只拿俸禄,个个都吃不起饭养不起家。既然会饿死,他们还做什么官?为了理想?或许有人是,但大部分人为利攘。一个清官背后,可能是好几个豪强支持。”   胤礽想起几年后,黄河治水的靳辅被污蔑的事。   “比如黄河治水,在治水卓有成效之后,官员定会被弹劾。因为黄河不泛滥之后,他们共同的目标消失,黄河两岸的人不会愿意再为黄河治水损害自己的利益。”   靳辅被一群汉族清官诬告免官,便是因为他的治水涉及清丈两岸土地,并让占用河道的豪强把地吐出来。   那些弹劾他们的清官,如于成龙、郭琇等人,背后都站着北方山东豪强。   他们或许为大清做了许多好事,或许自身品行也不错,但为了宗族、师友、家乡人,他们也会做出诬告的事。   这就是初中政治课本上都会提到的“阶级局限性”。   康熙想起自己看史书时的一个疑惑:“南宋岳飞被十八道金牌召还,是否也涉及南方豪强利益争夺?”   胤礽欣慰道:“没错。”   康熙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像是被父亲夸赞的孩子。   在康熙现在眼中,他就是被汗阿玛夸奖的孩子。   “无论是北上收付失地的军费,还是收付北方失地后重建的费用,都会摊在南方人头上。这对国家有利,但对南方无利。当皇帝和朝廷的威望不够强大时,岳飞的死亡是必然的。赵构没有足够的决心破釜沉舟,扛着南方骚乱给岳飞做后盾,至于那两个北狩的皇帝其实不重要。”   胤礽解释道。   “古时起,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说的不是黎民百姓,而是世族。整个华夏国家的经济和人才都掌握在世族豪强手中,当皇帝不够强势、朝廷不够强大的时候,就只能仰他们鼻息。”   “明朝原本定下以勋贵抗衡世族的方针,但土木堡之变,勋贵集团瓦解,代表地方世族利益的文官集团把控朝政……”   胤礽列出东林党人的籍贯和师承,康熙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张大网,将前明整个朝堂笼罩了起来。   而当胤礽点醒他之前,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件事。   康熙回想自己的朝堂,冷汗涟涟。   “大清所做之事,和前明其实差不多,只是把勋贵换做了满洲勋贵。但勋贵也不能坐大,如何用世族抗衡勋贵,用勋贵抗衡世族,就是你要思考的事。”   胤礽只说情况,不说如何解决。   康熙已经有固定的帝王思维,所思所想和他不一样。   顺治作为封建帝王,和他这个现时代大学生的想法也不一样。说多了会露馅。   胤礽只是把实施情况摆出来,引导康熙思考。   说完前明之后,胤礽开始理大清现在的矛盾。   满汉矛盾是首要的,但并不太重要。   时代在发展,不像以前朝代只有内部矛盾,顶多看看北方。   现在大清虎狼环绕,处于时代变革中,世族的力量消退,黎民百姓的重要性急速上升。   大清如果按照以前王朝那样,入关就好好当皇帝,屁事没有,但多尔衮……   胤礽嘴角微抽,道:“我的罪己诏是额娘让人执笔,还是满蒙勋贵的手笔?”   胤礽代入顺治,要是顺治死后真的有灵,肯定会气得找太皇太后打架。   顺治死后的《罪己诏》,把顺治一生的努力,所有的政治亮点全部抹掉,并且给后世的大清帝王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   顺治作为入关后第一个皇帝,所谓的祖制,原本就可以从他这里改变,他也的确在缓慢改变中。即使迫于压力在满汉之间左右摇摆,但政策还是朝着民族融合方向走。   可《罪己诏》自陈自己所做的全是错的,违背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满人为重、满蒙联合的政策偏倚汉人,让后世帝王不准违背祖制。   这一点给后世帝王留下了致命的隐患,让他们执政时束手束脚,不敢大刀阔斧地改革。   康熙尴尬道:“这、这太皇太后也是被逼无奈,八旗勋贵宗室实力强大……”   他说不下去了。   这《罪己诏》没有太皇太后授意,就算宗室和勋贵有这种心思,也不可能发出来。   太皇太后一直埋怨顺治,希望顺治遵循祖制,厌恶汉人,借顺治死的机会发泄怒气是事实。   “我没错。”胤礽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清要重新启动民族融合的进程,需要找替罪羊。多尔衮等宗室,鳌拜等满洲勋贵,为了大清的未来,都可以抛弃。”   康熙立刻道:“是!汗阿玛放心,儿子定会为汗阿玛正名!”   这《罪己诏》,我撤了!太皇太后都拦不住我!   汗阿玛气得都从棺材里爬起来了,想必太皇太后也是很心虚的。   “汗阿玛,孝献皇后……”康熙想起顺治的“挚爱”。   胤礽眼皮子跳了跳,装不出沉痛怀念的表情,只好心里对顺治、孝献皇后说了一声对不起:“孝献姓什么?”   康熙:“董鄂氏……”   胤礽道:“我后宫中各嫔妃的姓氏家世,你有记忆吗?”   康熙要料理太妃太后的赡养工作,当然知道。   他在脑海中过了一边顺治后宫众位嫔妃的家世姓氏,眼睛猛地瞪圆,很像一惊一乍的胤礽奶团子了。   “董鄂氏……特别是孝献皇后一支的董鄂氏能人辈出。”康熙喃喃道,“汗阿玛后宫中高位嫔妃仅有孝献皇后一人为满洲大姓,后宫所有嫔妃中,满洲姓氏者也十分稀少,出身较好、父兄得力之人,仅有孝献皇后一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什么汗阿玛偏宠孝献皇后?   汗阿玛是抬后宫以制前朝。   为什么四弟是汗阿玛第一子?   四弟是满蒙勋贵出身的妃子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康熙有点委屈:“佟佳……佟氏也挺厉害。”   其实我母族也是不错的,真的。   虽然在顺治朝,佟家只是正蓝旗汉军,但、但人的能耐还是不错。   “佟图赖一家的确厉害,李成栋能被他逼反,真是太厉害了。”胤礽悠悠道,“他现在把子嗣名都改成满文了吧?”   李成栋就是跟着多铎制造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大屠杀的人,后来与佟图赖同族佟养甲有间隙,转投南明,佟养甲战死。   康熙:“……”   康熙:“咳。外家祖上……也可能是女真人。”   可能,真的有可能。   胤礽道:“汉化了几百年的女真人?”   康熙:“……”汗阿玛,您够了QAQ。   “这其实无所谓。”胤礽道,“好用你就用,不好用就丢掉。清朝入关的时候,投靠清朝的汉人们杀汉人杀得最用力,是最锋利最凶残的刀。你要剑指全球,他们也会为你鞍前马后。”   康熙:“……”他想说他还没有做好剑指全球的心理准备,但当着汗阿玛不敢说。   “不要听你玛嬷的,她什么都不懂。”胤礽强调。   帐篷门口发出拐杖砸地的声音。   胤礽抬头。哦豁,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逮个正着。   康熙:“……”太皇太后怎么闯进来了?!   他看到被架住的常泰,心里升起愤怒。   太皇太后立刻解释:“哀家寻皇上不来,担心皇上因混乱被人挟持。”   她对身后人使了一个眼神,两个粗壮太监立刻松开常泰。   常泰吐出口中破布,跪地向康熙请罪。   “无事,你继续守着。”康熙当然不会怪罪常泰。   太皇太后来闯门,常泰总不能把太皇太后砍了。他鼻青脸肿,显然是只挡着不敢还手。   为了不让人听到他和“顺治”的对话,帐篷隔了好几层帘子,内部也很宽大,如行军议政帐篷一般。他又和“顺治”聊得正起劲,没注意到门口骚动。   胤礽冷淡地扫了太皇太后一眼,太皇太后心里一慌。   她上前几步:“哀家、我……”   胤礽没有理睬太皇太后。   他手指头敲了敲桌面,继续讲解。   太皇太后讪讪地站了一会儿,径直找了一个凳子,将所有人赶走后,静静看着胤礽发呆。   太皇太后自康熙亲政之后,从未过问过政事。   这是太皇太后第一次“听政”,但看她眼神和表情,康熙就知道太皇太后什么都没听进去。   看着老迈的太皇太后露出的渴求的神情,康熙叹了一口气,也无视了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继续旁听。   门口又传来骚动声。   这次是福全和大阿哥两个大嗓门在那闹,常宁阴阳怪气的声音也时不时地煽风点火,话里话外就是康熙要不行了,常泰这个太子的舅舅想要干坏事。   康熙气得站起来:“朕把他们赶走!”   胤礽道:“让福全、大阿哥和……那谁进来。”   太皇太后小声提醒:“那孩子叫常宁,是庶妃陈氏所生。”   胤礽点头:“都进来。其他人挡在外面。”   康熙立刻道:“是。”   他生气地走出去,把腰间佩刀递给常泰,给常泰口谕,其他人再硬闯,格杀勿论。   “滚进来,安静点!”康熙道。   常宁吓得跟没毛的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躲在福全身后。   胤禔没管他汗阿玛,伸长脖子朝着里面张望。   当他看到胤礽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胤禔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们分别被安排了桌椅和纸笔,康熙让他们也当速记。   梁九功、苏麻喇姑和太皇太后身旁几个信任的、听不懂满语和汉语的老太监老嬷嬷给几人研墨。   福全和常宁刚想说什么,胤禔嘴一瘪,金珠子就从眼角掉了下来:“你不是弟弟,呜呜呜,你是玛法,弟弟呢?我的弟弟呢?”   福全和常宁差点椅子一翻,跌地上。   什么?!   “保成病了,玛法在保护他,明日保成就出来了。”康熙揉了揉大儿子的脑袋,心里唏嘘。   果然孩子们都有天眼,连傻乎乎如保清,都能一眼看出面前的胤礽是顺治。   福全和常宁茫然地看向小声哽咽,不敢哭出声的大阿哥,又茫然看向仍旧痴痴看着胤礽,一动不动的太皇太后。   然后,他们看向奶团子胤礽。   胤礽给了他们一个沧桑冷漠阴森森的眼神。   福全和常宁腿一软,扑通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趴着:“汗、汗阿玛赎罪!”   “闭嘴,安静。”胤礽为了不露馅,第一世的灵魂碎片已经完全占据了身体。   五十年太子废太子的气势,正好契合被打压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可以奋起却身染天花,溘然长逝的顺治帝。   嗯,都是一样的悲催,都是一样的偏执到疯癫。   胤礽接下来摊开世界地图,开始讲解世界各国形势。   康熙表情兴奋,立刻凑上前。   胤礽扫了康熙一眼。呵,汗阿玛嘴上说得不想剑指全球,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吧。   康熙见福全和常宁还趴着,焦急道:“趴着干什么?赶紧起来记笔记!汗阿玛明日就要走了。”   “哦哦。”两兄弟连滚带爬起来握住笔。   胤礽指着地图道:“你大概已经听过传教士讲解了,但西方的传教士带着各自的政治目的,并不会给你解释太清楚。”   胤礽先讲解地球的地理情况、各大洲矿产植被、各大洋洋流季风,听得康熙如痴如醉,仿佛宏大而立体的画面在面前徐徐展开。   太皇太后心中一酸,忍不住落泪。   顺治生前经常与传教士、汉人厮混,太皇太后一直以为顺治不务正业。现在听顺治讲解,太皇太后才知道,顺治私下做了多少功课,为他的政治抱负做了多少准备。   这些功课和准备背后,又蕴藏着多大的野心。   可惜毁了,全毁了。   毁在了天花上,也毁在了她让人颁布的《罪己诏》上。   儿子死的时候,太皇太后先是怨愤。   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皇太后越来越思念自己的儿子,思念成疾。   所以她不理政事,不管康熙后宫,不再想什么草原满蒙,想把以前顺治让她做、但她没做到的事,弥补到康熙身上。   如果她早一点醒悟,如果她早一点支持顺治,如果她多关心顺治一点……   她的儿子,是多么想成为一位伟大帝王啊。   福全年长,接受过较为系统的皇子教导,对西方之事也比较了解,所以也听得两眼异彩连连。   只常宁在顺治朝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事的稚童,只略微启蒙;康熙朝后,他变成了亲王,读书什么的就更是随心所欲,所以听不太懂,只知道汗阿玛好厉害。   倒是胤禔经由胤礽“故事”的教导,对这些东西比福全理解得还深,一边记笔记一边略有所思,并把疑问记下来。   胤禔总算知道太子弟弟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东西,这定是玛法揠苗助长。   弟弟才多大一点!玛法你教得也太多了!   弟弟不但要被汗阿玛压榨,还有个玛法附身鬼。   天啦,我的弟弟究竟经受了多少折磨!   可恶,玛法什么时候才离开!   胤禔气愤得连字都大了一圈。   “英法皇室一直联姻,但又一直打仗……”说完地理环境自然环境之后,胤礽最后讲解的是西方各国之间纠葛,和现在世界殖民地的形势。   乾隆朝,华盛顿就要出现并领导北美独立了。从此殖民地纷纷独立,以昂撒人为主的世界西方格局将要初步确定。   在康熙朝,大清还能分一块肉,在殖民地独立之前为大清多抢夺一些东西。   国与国之间的争夺就是这么血腥。   大清若是后世的华夏,现在不争不抢关上门来自己努力,也能屹立于世界之巅。   但大清不是后世的华夏,它只是一个古老陈旧的封建王朝,它的上层甚至是还保留着奴隶制的游牧民族。   如果大清不把矛盾转移到国外,国内的人就会遭殃。   为君者,当外王内圣,不拘小节。   即便是暴君之名,后世千百年的骂名,只要为了政治理想,也是能担能抗。   为真正明君者,必有此魄力。   何况,大清本来就是以掠夺起家,八旗尚未封刀。   与其让他们把血腥刀口面向大清境内的汉人老百姓,不如去外面争抢,把带着血的钱抢回来哺育大清的土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八旗也就打打仗,治理还得派一大群汉人文官去。   以那群汉人文官去了哪就治理到哪、把文化传播到哪的习惯,大清的统治对于被当牲畜一样狩猎玩弄拔头皮的原住民而言,或许是圣人之治了。   大清八旗的刀口面向的也不是原住民,而是那群殖民者。   所以……大清正义使者,带领原住民反抗殖民者实锤?   “师出有名。”胤礽轻拍桌面,和康熙交换了一个默契而兴奋的眼神。   康熙清了清嗓子,得意道:“那群白人殖民者太过残暴,大清作为天、朝上国,有义务拯救当地民众于水火。当大清替他们赶走殖民者,便会教导他们耕织、文字,与他们共享大清荣光。”   胤礽点头,欣慰极了:“没错。”   不愧是天赋型帝王,一点就通啊。   福全和常宁傻眼。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殖民者坏吗?   坏。   大清赶走殖民者是正义之举吗?   废话。   大清教导原住民耕织读书,辅导原住民建立自己的社会体系,是好人吗?   是大圣人!   至于之后运粮食运矿石回来,大清帮了你们,收点东西没什么吧?大清本地人也要交税啊。   之后你们要是不乐意了,要独立了,我们再好好商量,可以和平解决嘛。   “土著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吧?”康熙叹息,“只要通婚……”   胤礽道:“海外孤悬,总会有一天会脱离大清掌控。不过脱离大清掌控后建立的国家,定也是和我们同根同源。”   康熙点头:“以百年为期。百年间,大清要夺得足够多的资源。”   胤礽道:“海外之土可封给皇子。”   他看了胤禔一眼。   胤禔立刻挺起胸脯。   只要玛法快点把弟弟还回来,他就不讨厌玛法了!   康熙看了一眼挺起小胸脯的胤禔,不由失笑:“朕会好好教导他们。”   胤禔挥舞着毛笔,摔了身旁常宁一身墨:“我要北美那块地!那块地很大很平,可以跑马,气候和大清也差不多!”   常宁:“……”北美是哪?   虽然他记了很多笔记,但完全没记进脑子里。   康熙道:“安静,继续听玛法讲课。”   胤禔立刻正襟危坐。   胤礽说得口干舌燥,从早晨说到日落西沉。   他们今日吃的全是馍馍肉干和水果,拉撒都在旁边的小帐篷解决,飞速回来继续听课。   高高的蜡烛亮起,胤礽还在说。   康熙看着胤礽苍白的脸色,心中不忍:“汗阿玛,你的身体……”   胤礽冷淡道:“你是问胤礽的身体吧?他现在出来会直面诅咒,才会害了他。”   太皇太后立刻道:“那、那你呢?”   胤禔:“诅咒……”果然是诅咒,胤禔又想哭了。   福全和常宁茫然。诅咒,什么诅咒?   胤礽没回答太皇太后,继续说未说完的事。   他要在一日之内把想让康熙知道的事都简略地说完,即使已经打了无数草稿,背了无数资料,也很困难。   特别是集中了一天注意力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胤礽现在全凭着胸口的一腔热血强挺着。   他知道,这是他改变大清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机会,大清这个庞然大物就会朝着历史的惯性滑下去。   大清必定消亡。现在的繁盛也不会给大清续命。   但大清的消亡,不能给华夏造成不可磨灭的灾难。   当大清消亡,华夏历史进程转折时,一定要顺利地维持在世界巅峰的位置,才不枉他穿越一场。   这是所有胸怀壮志的穿越者共同的希望。   为此,他要以其他殖民者的血肉做祭。   为此,他可以付出身体健康的代价,一辈子病弱。   何况,一辈子病弱是好事。这样他也能完成第一世的心愿,永远当阿玛的好儿子,不会和阿玛决裂。   胤礽丢下笔,软绵绵地滑入康熙的怀抱,嘴边还残存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第43章 (2w营养液加更)   胤礽醒来时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玛法变成光飞走啦”。   第二句话是“我看不到黑黝黝了,但感觉黑黝黝还在,好可怕”。   说完之后,他又晕了。   这次胤礽彻底蔫了,比苏醒前世记忆的时候更蔫。   他没咳嗽,没发烧,没有生任何病,就是单纯的蔫哒哒的每天都想睡觉,连翻个身都要喘好几口气,比大病初愈的人还要虚弱。   御医和西洋名医对胤礽的诊断结果仍旧是心神和体力消耗过度,简称累狠了。   喝药?喝药反而会让胤礽更虚弱。   胤礽还是个小孩子,是药三分毒,连补药都会虚不受补。   胤礽要把身体养回来,只有饮食调养加多多休息,待休息好之后,再辅助一些锻炼。   御医和西洋名医不知道胤礽为什么会这么累,他们都快委婉不下去了。   皇上啊!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您不能揠苗助长啊!您是不是让太子殿下每天读书习武不准休息!   康熙:“……”他想,他对太子太过苛刻,导致还是个幼童的太子多次病倒的事,估计要被记入史书中了。   就算史书不记载,民间肯定已经有传闻了。   可怜的胤礽现在病弱成这样,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   如果在现代社会,他一定已经打上了营养针,输液吊命。   在古代,他就只能被灌超级难喝的汤汤水水。   当胤礽被灌了几次难喝的肉汤之后,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蠕动蠕动:“我、要、吃、肉!”   没有肉蛋奶,我的身体养得回来个屁!   哪怕赈灾忙得脚不沾地,还要亲自给胤礽喂肉汤的康熙嘴角抽搐。   太医院院使很高兴:“太子殿下有食欲,是好事。”   康熙叹了一口气,让御膳房将各种肉碾成肉糜调味后切成长条,与蔬菜泥和面粉调和后做成面条形状,在高汤中烫熟后给胤礽吸着吃。   胤礽虚弱过度,其实没什么胃口。   但他知道,如果不好好吃饭,这身体就真的完了。   胤礽压抑着反胃,使出浑身的劲儿吃御膳房特供病人餐。   他每吃一口,因为反胃眯一会儿眼睛,吞咽一会儿唾沫,然后再吃一口。   当胤礽把一碗病人餐吃光时,病人餐都被热了两三次了。   太医院院使看惯生死,都忍不住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小小的孩童虚弱的连坐都坐不起来,说句话都要大喘气,成年人这时候都会心情低落、脾气暴躁,小太子却只要醒着就一定带着笑容,从未哭闹过。   他对御医的诊断十分配合,会反过来安慰御医,说自己没事;他每一口食物吞咽都会难受反胃流眼泪,但他只会自己揉揉眼睛,休息一下继续吃东西,不需要其他人照顾喂食。   小太子强烈的求生意志和过于乖巧懂事的性格,看得人心痛无比,还不敢当着小太子的面难过。   小太子都为了让你们放心而这么懂事了,你们怎么能难过?   康熙每日笑着陪着儿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他单方面说话,胤礽在他怀里蠕动蠕动,用脑袋拱拱康熙的手心当回应,就会去校场发泄。   康熙弯弓射箭,不知道射烂了几个靶子,拉坏了多少把弓,才能每日不带着负面情绪去看孩子。   胤禔和胤祉也是如此。   胤禔对胤祉耳提面命,见到胤礽绝对不能哭,要笑。   可胤祉见了胤礽一次,就嘴一瘪没控制住。   胤礽忙在床上左翻右翻做滑稽动作逗胤祉开心。   胤祉破涕为笑,胤禔忍不住了。   胤禔冲出胤礽居住的帐篷,围着帐篷跑了两圈后,才从运菜的宫人手中扯了一把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菜开的花,回到胤礽病床前。   “给你。早点好,哥带你玩。”胤禔装作自己出门采花去了。   胤礽开心地把花放在枕头旁:“谢谢、哥哥。”   “累就别说话,我给你讲故事。”以前是胤礽给其他阿哥讲故事,现在胤禔承担起这个重责。   古人启蒙便是用各种富含哲理的小故事,胤禔把自己知道的故事添油加醋说出来,有时候还会人物错乱。   当他想不起做这件事的人是谁时,就把事迹按到康熙头上。   于是康熙今天砸了缸,康熙明天卧了冰,康熙后天又跑去钻狗洞学鸡叫……胤祉处于哥哥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年龄,好奇地去问康熙这些故事的细节。   康熙满头问号,显然听不懂胤祉在胡说什么。   胤祉比划解释了许久,康熙更迷糊了。   当康熙从伺候胤礽的太监们口中问出胤祉询问的原因后,他无力地扶着额头叹了一会儿气,把太监记录下来的胤禔说错的故事都圈出来,让胤禔各抄十遍。   惠嫔苦笑:“大阿哥,你又怎么得罪皇上了?”   胤禔道:“我给弟弟讲故事,一时没想起那些故事是讲谁的,就说是汗阿玛干的。”   惠嫔瞪圆了她漂亮的丹凤眼。   厉害了我的儿,还能这样?   惠嫔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大阿哥做这种事,皇帝只是让胤禔多抄几遍书,看来皇帝还是很喜欢我儿子的。   惠嫔已经习惯苦中作乐,自我安慰了。   德嫔得知太子生病,在经得康熙同意后,也抱着胤禛去看太子。   小胤禛被德嫔抱在怀里,也不松开他的小狗玩偶。   当他看到病恹恹的太子哥哥时,小小的脑袋并不明白生病和虚弱的概念,但本能地把手中的玩偶递给胤礽。   胤礽满脸惊喜地接过沾满了小胤禛口水的小狗玩偶:“真的要送给哥哥?”   小胤禛:“啊啊!”   胤礽感动得快哭了。   哎哟我的四弟弟哦,这么小就懂得分享东西安慰哥哥了,哥哥没白疼你!   德嫔也很惊讶。   她没有教小胤禛做这件事——小胤禛还未满周岁,德嫔想教也教不了。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居然能察觉到胤礽不舒服,还把心爱的玩偶送给太子?这就是兄弟间的心有灵犀吗?   不过,这玩偶上面沾满了四阿哥的口水啊!德嫔表情僵硬。   “太子殿下,这玩偶有些脏……”德嫔犹豫道。   胤礽笑道:“小四天天抱着的玩偶,怎么会脏?谢谢四弟弟,等哥哥身体好起来就来找你玩。”   胤礽强迫自己每日吃东西恢复体力,终于能把话说利索了。   小胤禛挥舞着小爪子“啊啊”,好像能听懂似的。   德嫔不敢打扰太子养病。小胤禛送了玩偶后,她立刻就离开了。   康熙结束一日疲惫的工作回来后,看着胤礽抱着脏兮兮的小狗玩偶傻笑,嫌弃道:“哪来的玩偶,怎么脏?”   胤礽道:“是小四送的!”   康熙不满道:“德嫔就送你这个?”   胤礽强调:“不是德嫔送的,是小四送的。小四看我不舒服,就把玩偶塞给我。四弟弟真可爱!”   康熙道:“他那么小,懂什么?你不要被后宫的女人骗了,肯定是德嫔教的。”   胤礽无奈:“阿玛,你都说四弟弟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了,德嫔娘娘也教不了他啊。而且你也知道他多宝贝这个玩偶。”   康熙冷哼一声:“不要太轻信他人。”   “弟弟又不是他人。”胤礽打着哈欠,蠕动到坐在床沿上的康熙腿上躺着。   康熙揉了揉自家心爱的儿子,对儿子的善良心大轻信人十分头疼。   胤礽说看不到黑气,但能感受到黑气的时候,康熙能感受到胤礽的慌乱。   还没等到康熙想出安慰胤礽的话,胤礽自己就克制住了慌乱情绪,不愿让他担心。   康熙心里叹息。保成总是这样,看似顽皮,但在真正难受的时候,总是比起自己的感受,优先考虑别人的心情。   康熙捏着胤礽瘦下来的脸颊往外扯。   他很想对着胤礽咆哮,你是太子啊!你是大清除了我之外最尊贵的太子啊!你任性、跋扈、自负都是理所当然,怎么偏偏有个这么温柔的性子?!你一个太子,未来的帝王,你温柔给谁看啊!!   康熙怀疑,自家儿子不适合当太子。   可这时候后悔也晚了。胤礽已经是太子,若他不当太子,未来只会被圈禁到死。   康熙想起顺治离开之前对他说的话。   诅咒会持续存在,只是强弱问题。胤礽生活在宫外,可能会更长寿一些。若胤礽不当太子,给胤礽一个带温泉和田地的野外庄子当圈禁地,不要亏待胤礽——胤礽昏迷前,居然没忘记借着顺治的名义为自己“牟利”。   康熙心中慌乱极了。   圈禁胤礽是不可能的。但胤礽待在宫里身体会变差?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问题不是很大。   他夏季避暑冬季避寒,也不常待在宫中。也就是这两年三藩之乱,才待得稍稍长了一些。   胤礽继承皇位之后,和他一样勤去避暑避寒,每年就在宫中待三两月就够了。   “别扯了,孩子的脸都扯肿了。阿玛你不能因为我瘦了,就试图把我的脸扯肿。”胤礽有气无力道。   康熙摸摸胤礽的脸:“你怎么老爱自称孩子?听上去怪怪的。”   胤礽道:“我喜欢!”这是你这个古人不懂的网络梗!   啊,说起网络,好想念啊呜呜呜。生病太无聊,要是有网络有手机就好了,哪怕有个带着单机游戏的电脑也成,我再也不嫌弃《文明》太浪费时间了。   “好无聊啊。”胤礽蠕动蠕动。   他现在唯一打发无聊的玩耍方式,就只剩下蠕动了。   没玩具,玩自己。   康熙把胤礽头上凌乱的小鬏鬏解开,编好;又解开,编成两股辫……   胤礽仰起头:“阿玛,我是你的玩具吗?”   康熙拍拍胤礽的后脑勺:“别乱动。”   他又把胤礽的头发解开,想编成更多的鞭子。但胤礽头发太少,不好编。   康熙沉思,自言自语:“头发多留一点也不错。”   胤礽:“???”   虽然他知道康熙听完“顺治”的话之后,准备改革祖制。改革祖制的第一步,就是先折中改个发型。   但阿玛你改发型的原因不要掺杂一个“可以更愉快地玩儿子的头发”这个私货啊!   胤礽抱头。不给康熙玩。   他自己这么无聊,没有可玩的,凭什么还要让阿玛玩他。   见儿子抱着头缩成一个球,康熙把球举起又放下,玩得更尽兴了。   “咳咳。”太皇太后倚着门框。   康熙转身。   太皇太后正在看着你.jpg。   太皇太后不赞同的眼神.jpg。   “皇玛嬷,您身体安康了?”康熙淡定地把胤礽塞进被子里,还埋了埋。   胤礽从被子窝里“嘭”地冒头。   他怀疑阿玛想把他活埋,继承他的哥哥弟弟。   “保成还病着,能不能别顽皮?”太皇太后拄着拐杖走进门,“皇上不是正忙着?赶紧去忙。我来照看保成。”   康熙:“……”   自从顺治附了一整天的胤礽的身,走之前说只能让胤礽给太皇太后尽孝。太皇太后先是忧郁成疾,听到胤礽坚强求活后也振作起来,现在致力于和康熙抢胤礽。   太皇太后:皇上您要忙于政事,养孩子的事交给我。   康熙觉得这话很耳熟。   正好一只胤禔大团子路过,拍着小小男子汉的胸膛道:“汗阿玛您努力忙于政事,陪弟弟的事交给我!”   康熙总算知道这话哪里耳熟了。   他就纳闷了,就算胤礽人见人爱,你们也不能老抢朕与胤礽相处的时间吧?   正因为朕忙于政事,和胤礽的相处时间才十分宝贵啊!   “皇上,还不快去忙?”太皇太后催促道。   康熙:“……好。”他一瞬间,梦回小时候被太皇太后催着去读书的时光。   胤礽被太皇太后揽到怀里,光明正大给康熙做了一个鬼脸。   康熙对小坏蛋扬了扬拳头,才离开胤礽所住的帐篷。   地震之后,康熙携带部分宫人搬到了天坛上搭着帐篷暂住,有子嗣、正怀孕的嫔妃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随行,胤礽自然也被康熙别在裤腰带上带走了。   佟贵妃作为高位嫔妃中唯二留守在宫里的人,心里凄苦极了。   即使她知道,她留在宫中是太皇太后、皇上信任她,让她管理震后乱成一团糟的后宫众人,佟贵妃心里也极苦。   她进宫并非想给康熙当管家婆,而是与康熙长相厮守。   而康熙信任她,却是给她权力,让她干活。她要替妃嫔们看顾孩子、要照顾康熙后宫所有小老婆的琐事、要打理宫务计算开支……   在康熙离开之后,她还要留守宫中,解决康熙的后顾之忧。   佟贵妃摸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继续咬牙替康熙排忧解难。   她这时候分外想念赫舍里皇后,甚至连那个似乎得罪了康熙的钮钴禄皇后也有些想了。   当两位皇后还在的时候,她也是嗑着瓜子跟着皇帝四处转悠,除了皇帝的宠爱和惦记着什么时候生孩子之外,什么都不用愁的人中的一员。   “去看看温嫔吧。”佟贵妃冷静下来之后,去探望和她同命相连的温嫔。   温嫔比她更可怜些。因为钮钴禄皇后的事,康熙似乎迁怒了她,她一直有份位无宠。   不过温嫔性淡如菊,对在皇帝这里受到的冷待并不在意。   佟贵妃了解康熙。她心中叹息又庆幸。若不是温嫔被康熙迁怒,她这种性子在宫中很奇特,恐怕会受到康熙的喜爱,自己的情敌又多一位。   佟贵妃想着满宫嫔妃,有些泄气。   罢了,多一位又如何?也不嫌多了。   宫中留着的妃嫔们在坤宁宫前面广场的帐篷中集中安置,佟贵妃和温嫔的帐篷正挨着。   佟贵妃去见温嫔的时候,温嫔正绣着一幅祈福图。   佟贵妃一眼看去,就知道温嫔这图是绣给太子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温嫔终于也要争宠了?   “温嫔妹妹居然会刺绣?”佟贵妃用帕子掩嘴笑道,“我还以为钮钴禄家不会教导女儿们这些。”   “出嫁之前,也得自己绣一点嫁妆。”温嫔淡然放下手中的绣品,“妾想为太子祈福。贵妃娘娘可否在妾绣好之后,帮妾送给皇上?”   温嫔如此直白,佟贵妃只能说好。   被温嫔这么一提醒,佟贵妃才想起来自己最近忙忘了,好似没有给又病了的太子准备礼物。   不过她没怎么在意这件事。   宫里小孩幼年时经常生病,她只要补上就好。   佟贵妃看了看温嫔的祈福图,惊讶道:“全是妹妹亲手绣的?这也太隆重了。太子并非重病,或许这不合适。”   温嫔听佟贵妃此言,就知道佟贵妃并未听到太子为何病倒的风声。   佟贵妃虽然主理后宫诸事,但因为佟家因为隆科多和鄂伦岱吃了皇上的敲打,在前朝侍卫中并未有眼线。   太子病倒之事出现在乾清宫前,钮钴禄氏作为老牌满洲勋贵,在侍卫中有许多自家子弟,自然察觉了一些风声。   这些事都送到了温嫔这。   温嫔无意在宫中争斗,家里却推着她,让她就算不拼了命的争,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钮钴禄氏猜测太子重病或许和地震预言一事有关——钮钴禄皇后曾悄悄将太子恐怕有神异之相传给家中人。   若此事为真,温嫔这幅祈福图并不显得太过隆重。   就算猜错了也不碍事。钮钴禄氏猜测,地震期间皇上缺钱,恐怕会问满洲老贵族们要钱要人支持。温嫔这幅真心诚意的祈福图,算是给皇上台阶下。   前朝后宫相互呼应。皇帝给了老满洲贵族的女儿温嫔宠,老满洲贵族就会知晓皇帝的意思,为皇帝出钱出力。   温嫔不争,不代表不懂。   反倒是被康熙宠着的佟贵妃,对这些前朝后宫纠缠在一起的正经宫斗不是很了解。   温嫔点着蜡烛熬红了眼睛把小小一张祈福图绣好,佟贵妃也绣了几个装满了金豆子的精致荷包给太子。   佟贵妃听胤礽嘀咕过私房钱。虽胤礽有皇帝表哥养着,但这么小的孩子恐怕不好意思伸手问皇上要钱。   皇上再看重太子,也不会比额娘贴心知冷暖,恐怕不会注意这些细节。所以佟贵妃每每送太子东西的时候,都会装上金豆子银裸子。太子出宫的时候,她还会送一盒子一盒子的铜钱。   礼物送到之后,胤礽先看着祈福图惊叹:“好厉害!温嫔娘娘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然后,他就倒出金豆子数着钱傻笑。   知我者,莫若佟贵妃娘娘是也!   康熙本也对温嫔的刺绣十分感动,心想温嫔和孝安不同,是个懂事的女人。   他的感动刚出现,儿子已经变成了小财迷捧着金豆子合不拢嘴。   康熙不由扶额。   他表妹虽然表面上对太子总是酸溜溜的,除了自己和太子闹别扭时,很少提起太子的好。但对太子的溺爱,表妹与自己、太皇太后、皇太后并无区别。   也只有表妹,才会把金银铜钱直接当礼物大把大把地送给太子。   康熙细数佟贵妃给太子的礼物。   精美的手工编织玩具——里面装满了可以拿来当钱花的金银碎块;   四季的刺绣福字荷包——里面装满了可以拿来当钱花的金银豆子;   雕工华美的檀木匣子——这次里面是装铜钱了。因为太子嘟囔出宫玩耍时大多使用铜钱,他没铜钱,一些小玩意儿不好买。   好,很好。也不知道该称赞表妹在送礼的时候知道遮掩一下,还是叹息表妹给太子送礼时把“买椟还珠”的典故完完全全搞明白了。   “朕缺你钱花吗!”康熙恨铁不成钢道,“朕送你的金银少了吗?”   胤礽嘟囔:“那些金银器皿又不能当钱花。”   康熙:“……”好有道理。   “好了。”胤礽趴在床上扭动着小屁股,“阿玛,举办一个宫中旧物慈善拍卖会吧。卖得的钱用来赈灾。儿子用佟贵妃娘娘送来的钱给你当托。”   康熙问道:“慈善拍卖会是什么?”   胤礽一拍脑袋。   他让常泰告诉康熙,常泰忙忘记了?   常泰的确忙忘记了。   康熙重视一个人,就会把这个人往死里使唤,就像是佟贵妃的遭遇一样。   常泰现在被康熙派去地震各地巡视和安排赈灾事宜,有密折直奏和对非勋贵宗室的先斩后奏之权。   常泰把胤礽告诉他的赈灾的事写进了折子里禀报康熙,慈善拍卖会这等小事忘记写了。   慈善拍卖会的确是小事,对整个地震赈灾而言杯水车薪,只是短期内筹备资金和给康熙刷好感的小伎俩。   胤礽知道康熙在地震之后会执行改革。改革需要一个安稳的民间环境,不能今天这里起、义明天那里暴、乱,还有内部利益受损的人士拖后腿,想要改革几乎不可能。   康熙预言地震,已经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声望。如果再举行一次慈善拍卖会,使用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虚伪套路,定能让着声望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华夏古时的老百姓都活得很卑微。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点希望,他们就不会揭竿而起。   康熙听了儿子的想法之后,先嘲笑儿子异想天开。但随着胤礽讲解这样的好处,他有些被说服了。   “贩卖宫中旧物有些丢脸。”康熙道。   胤礽道:“放心,他们不会说咱们丢脸,因为他们已经被我们杀怕了。”   康熙失笑:“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小狡猾?你玛法告诉你的?”   胤礽道:“史书啊。前明的教训在那里。洪武帝永乐帝厉害的时候,没有任何关于他们不好的记载。当土木堡之变一发生,前明皇帝对朝堂掌控力大不如前,什么小道黑幕消息都来了。阿玛,咱大清还强盛的时候,什么关于你的坏话都不会有。等咱们大清衰败了,你也管不了了。”   康熙立刻捏胤礽的鼻子,让胤礽发出“哼哼哼”的小猪叫声:“你说什么胡话?大清怎么会衰败?”   胤礽瓮声瓮气道:“这世上哪有长青不败的朝代?阿玛你管得了三代,还能管十代二十代吗?”   康熙讪讪放下手。   他哪会不知道?这世上最长久的统一王朝也不过几百年。但理智上知道归知道,感情上还是自欺欺人。   这混蛋小胖子,口无遮拦。   康熙把儿子翻过来,挼了挼胤礽养病养到现在有点瘪下去的小肚肚。   唉,手感没有以前好了。   胤礽像一只被强迫摸肚皮的小奶猫,露出生无可恋的三角眼。   康熙把儿子翻来覆去的挼了好几遍,挼得本来就没精神的胤礽打起了小呼噜,居然睡着了,他才收回手,下定决心。   慈善拍卖的主意听上去的确不错,先让其他人试试。   谁先试试?康熙思来想去,准备让太皇太后牵头,让后宫妃嫔们绣些东西出来卖。   历史上曾经有皇太后和皇后带领后宫嫔妃织布刺绣换钱减轻国库压力,被传为千古美谈的事。   有先例,舆论压力就会小很多。   胤礽一觉睡醒,发现康熙自己还是不好意思自己出面,让后宫嫔妃们顶了出来,心中不由嘲笑康熙。   他和胤禔商量了一下,胤禔找康熙闹了一番,也加入了这个拍卖行列。   四位皇子都卖自己玩腻了的小玩具,公主们则和嫔妃们一同卖些绣活。   当然,公主们现在大多不会刺绣,这些绣活都是宫女准备的。   包括妃嫔们在内,要卖的东西肯定不是真的自己绣的。宫中绣娘们准备、或者自己拿出些旧物,再象征性地缝上那么一针,甚至敷衍都懒得敷衍交上去就完事。   只要有皇上的圣旨,不会有人在乎她们是否真的动手。   京中垮塌大半,康熙采取常泰(从胤礽那学来的)以工代赈新赈灾方式。   勋贵富户们有样学样,让他们白给灾民们东西他们满心不愿意,让灾民们给他们干活,他们再给些粮食布匹当酬劳,他们心里也舒坦些。   以工代赈之后,灾民们每天忙碌起来,没有时间陷入悲伤和恐慌;愿意伸出援手的权贵们也变多,不担心名声太好反而被皇帝忌惮,也不会太心疼。京中灾后重建秩序井井有条。   这时候,太皇太后和太子怜惜灾民,特意领着宫中嫔妃和皇子公主拍卖旧物,所得钱财全部用来赈灾,让民心更为振奋。   顾贞观遇到康熙后,只过了一个月,吴兆骞就从塞外归来。   康熙送给顾贞观一座宅子。吴兆骞一家暂住顾贞观家中养身体。   又听到太子的消息,顾贞观和吴兆骞一合计,立刻召集友人们为康熙、太皇太后、太子写了许多歌功颂德的诗词歌赋,引导士林舆论,为康熙积攒民心。   还有些文人编写了些朗朗上口的童谣,让孩童们传唱。   康熙预言地震本就已经让许多愚昧老百姓们把他视作神灵下凡,再加上文人们这么一歌颂,好像地震受灾都变成康熙的恩赐,要对康熙感恩戴德了。   十分荒唐。   这荒唐的一幕被传到康熙耳中,康熙再翻看了一次当日众人共同记录下的顺治所说的教导,感慨良多。   “汗阿玛真是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可惜就是没来得及实施。”康熙心有些刺痛。   原本顺治在他那里只是一个求而不得的父爱符号。现在康熙心目中的顺治形象经过一日的教导,终于丰满起来。   顺治的才华顺治的抱负顺治的不甘,还有顺治交付给他的理想,都在康熙心中沉淀下来,共同塑造了康熙之后的帝王生涯。   胤礽在病床上用翻滚锻炼身体的时候,也在想顾贞观等人弄出来的事。   舆论的确很重要,顾贞观等人不愧是东林党的后人,真的很会玩。   那么让这群人再帮帮阿玛的忙,借着地震刷的这一波声望让改革更加顺利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常泰没回来,他没有提线木偶可以用。   哎呀,要怎么办呢?   胤礽继续翻滚。   一翻滚,舒筋活血;   二翻滚,吃嘛嘛香;   三翻滚,身强体壮……   “弟弟,你翻得我眼睛都花了。”胤禔放下书本,用一根手指头制止住胤礽地翻滚健身。   胤礽没好气道:“哥,你眼花难道不是因为看话本看多了吗?”   胤禔斩钉截铁:“当然不是!你有什么烦恼?脸都皱得和我额娘愁我的时候一样了。”   胤礽无语。你也知道惠嫔很愁你啊?   “哥,你附耳过来。”胤礽决定拉胤禔下水。   以后他有许多想做而自己不能做的事。   一些交给工具人舅舅;一些从现在开始,交给现在已经和他十分亲近的哥哥弟弟好了。   胤禔兴奋地凑上来:“什么事?什么好玩的!”   胤礽对着胤禔嘀咕嘀咕,胤禔听着听着脸上的兴奋就消失了。   他已经是大孩子,明白了一些事。   他小声问道:“弟弟,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汗阿玛?这是很大的功劳。”   胤礽道:“我不能说。太子的存在感太强不好。”   胤禔想问,太子存在感太强怎么不好?汗阿玛看上去很宠你。   但他突然想起了差点成为太子东宫的毓庆宫,想起太子身边那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学舌给康熙听得下人,想起太子被康熙拿来当福临附身的工具导致现在卧床不起……   胤禔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更迷茫了。   但他想不明白,不妨碍他坚定不移地站在胤礽这边。   “我们为何不去找明珠?”胤禔想起那个被福晋削过之后变得比较老实的纳兰明珠,“他儿子是大文人,他肯定也不会差。他提出这些和文人相关的建议很正常。咱们告诉容若,让容若告诉他阿玛。”   胤礽问道:“容若肯定会帮我们。但明珠恐怕不会掺和我的事。”   胤禔胸有成竹道:“那就把索额图也叫上,他说不定看不过索额图独占功劳,也会跟着上。”   胤礽道:“对于冥顽不灵的满洲老贵族而言,咱们提出的事虽然对大清好,但他们可能会愚蠢地认为是对祖制的背叛。他们两个老狐狸也恐怕不会如我们所愿。”   胤禔道:“是你提出的,功劳在你,别把功劳推给我。让我想想,那么不直接坑明珠和索额图,坑明珠和索额图的儿子们?年轻人都叛逆,会听咱来的话。等事情做到一半,明珠和索额图不想收拾烂摊子都不可能,除非他们想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们引起众怒。”   胤礽目瞪口呆:“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功劳在我,你才是最大的功劳!”   胤禔得意:“真的?那好吧,功劳我勉强分一半走。我去找容若,让容若给我介绍些可以坑的人。算了,哥帮你背锅,哥去找汗阿玛。咱们还只是孩子,想不出详细的计划,让汗阿玛头疼去。”   胤礽扑到胤禔怀里:“大哥!没有谁比你更加聪明了!弟弟甘拜下风!”   胤禔大笑三声,接住了瘦了一圈的奶团子弟弟。   当他感受到弟弟轻了许多的体重时,笑不出来了。   诅咒、皇玛法附身、通灵体质毁坏……我弟弟是太子啊,他身为尊贵的太子,为什么要遭遇这么多连平常人家的孩子都不会遭遇的痛苦?   为什么太子弟弟都这么痛苦了,还要为保护不了太子弟弟、甚至纵容这一切发生的汗阿玛思考这么多事?   因为弟弟没有额娘,只有汗阿玛,所以必须竭尽全力讨好汗阿玛,汗阿玛就是主导他生命的一切吗?   胤禔抱紧怀里柔弱的团子弟弟,心里憋着不敢发出来的怒气。   他能怎么办?他也只是一个仰仗汗阿玛鼻息的小孩子皇子。除了陪着弟弟玩,帮弟弟做弟弟想做而做不了的事,他什么都做不到。   既不能帮弟弟打汗阿玛一顿,也不能把弟弟从汗阿玛身边抢走。   康熙进门例行吸儿子的时候,就看到大儿子抱着宝贝儿子兄弟情深。   大儿子还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在埋怨自己打扰了兄弟相处时间。   康熙:“???”拳头硬了。 第44章 (霸王票加更)   康熙正想让胤禔赶紧滚回去读书,就算现在暂时不能上课也要好好自习,不要每天来打扰胤礽休息。胤禔居然说起了正事,让康熙震惊不已。   康熙听胤禔条理清晰地说完正事,表面夸奖胤禔,心里十分疑惑。   他不相信这个点子是胤禔能想出来的。即使胤禔也听了顺治的教导,还记了笔记,但胤禔的小脑袋瓜子有几根弦几根筋,他还不明白吗?   康熙瞟了胤礽一眼。   胤礽⊙_⊙:无辜。   康熙正准备收回探寻的视线,胤禔跟受惊的刺猬似的立刻挡在胤礽面前,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对抗康熙。   康熙:“……”呵。   胤礽(︶︹︺)。   唉,大哥猪队友!阿玛明明已经被我糊弄过去了!   康熙似笑非笑,没有立刻揭穿胤禔和胤礽:“你去想个章程,写成折子给我。”   胤禔震惊:“汗阿玛,儿子才几岁?你让儿子写折子?”你脑子没问题吗!   胤禔长大了。他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只用表情表现了出来。   康熙看出了胤禔最后一句没说完的话,居然有点欣慰。   至少大儿子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已经很努力了。老父亲心酸地想。   “你可以找纳兰性德和曹寅帮你。”康熙道,“三个人一起想出个办法。”   “哦。”胤禔松了一口气。   康熙和胤禔大眼瞪小眼。   胤禔疑惑:“汗阿玛,您瞪我干什么?”   康熙没好气道:“朕不是让你去找纳兰性德和曹寅帮你写折子吗?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胤禔道:“儿子想等会儿去。”   康熙道:“不,你不想。”   胤禔被康熙赶走。   在帐篷外,气鼓鼓的胤禔使劲跳了几下,到底不敢骂出来,只能讪讪离开。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已经习以为常。   来天坛住帐篷后,守在一旁的自然是带着刀的侍卫。   侍卫们以往常在乾清宫执勤,但不会进乾清宫里面,很少见到太子和大阿哥。   这几日一接触,他们才知道不但皇帝对太子是真的宠,太子和其他阿哥的关系也是真的好。   特别是大阿哥和太子,好得连皇帝都吃醋。   虽然他们总觉得这关系怪怪的,但也唏嘘皇宫中居然也有真挚的亲情。   听说太子善良懂事得不像话,后宫几乎人人夸赞,除了体弱几乎完美无缺。或许是太子太优秀,他们才会都这么喜欢太子吧。   “容若,听说你和太子很亲近,太子是怎样的人?”有侍卫问正当值的纳兰性德道。   纳兰性德道:“身为臣子,不敢轻言储君。”   侍卫道:“只是问问性格。听说他特别善良?”   纳兰性德脸上露出一抹仿佛对自身孩子般的慈祥微笑:“太子确实非常善良聪慧,天下罕见。”   侍卫:“……”你刚还说不敢轻言储君,现在就夸上了?   你夸太子,你阿玛知道吗?   明珠知道吗?明珠知道得可多了。   明珠的福晋觉罗氏劝说明珠,从古至今,未见哪个世家大族将鸡蛋放入一个篮子中。既然皇上让容若接触太子,那么就让容若跟着太子好了。这样明珠作死,他们家也不会败落。   明珠:“???”为什么是我作死不是纳兰性德那个不孝子作死?!   明珠很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觉罗氏说得对。   如果他们这样上蹿下跳太子仍旧登基了怎么办?还是分个人支持太子吧。于是他便不再约束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心情大好。心情好了之后,纳兰性德还因为需要时刻陪着太子和大阿哥,已经很久未曾醉过酒。并且他还要每日勤加锻炼,生怕没保护好两位皇子。所以现在他身体越发健康,已经强壮到可以一只手抱一个皇子健走如飞。   明珠欣慰极了,开始张罗着给纳兰性德娶继室,然后又和大儿子大吵一架,这是后话。   其他侍卫看着纳兰性德容光焕发,心中十分羡慕。   后宫之人就算再规矩,也有嘴碎八卦的时候。侍卫常听到他们自以为小声的闲言碎语。   许多宫人都言太子是有福之人,他喜欢谁谁就会身体健康走大运。再加上太子很小的时候就轻松度过天花之疫,许多人都相信太子是天上降下的福星小仙童。   正好康熙有祖先托梦,能预言京城大地震,肯定也是神仙。   神仙皇帝的太子也是神仙童子,很合理。   侍卫们听多了这些话,对太子越发好奇。   他们本以为这是皇帝给太子塑造的形象。纳兰性德也这么说,难道太子真的有什么福娃之类的作用?   除了如曹寅这种被皇帝看重的包衣之外,侍卫基本都是满蒙勋贵,他们的家族的立场大多……不,不是大多,是几乎全部和“太子”相悖。   所以他们在家中基本没听到过太子的好话。若太子传出来的名声好一分,他们家的长辈的叹息声和发怒声就会多一分。   年轻人原本跟着家中长辈的教导走,对太子并无好印象。   可太子名声越来越好,侍卫中也出现了“小叛徒”纳兰性德,他们便好奇起来了。   或许年轻人总是有叛逆期的。封建大家族这种几乎不分家的情况,老头子一辈子都压在头上,让他们的叛逆期更加长,越是有才华的人,叛逆期便越发的厉害。   他们开始独立思考,开始试图走向和长辈不同的道路。   “太子”这个符号是导火、索。   “太子的确聪慧。”一个在景山狩猎时短暂保护过太子的侍卫道,“皇上将太子教导得极好。”   他绘声绘色将太子当日说康熙要当“千古一帝”的事描述出来,被纳兰性德瞪了一眼。   “别乱学,谨言慎行。”纳兰性德提醒。   那侍卫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该传的早就传出去了。”   宫中从勋贵出身的侍卫们许多处事大大咧咧,并没有多少“政治思维”。很多人还是来“刷资历”的纨绔子弟。所以后面鄂伦岱在出游时能干出带领乾清宫侍卫玩射箭的事。   鄂伦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那些乾清宫侍卫能跟着鄂伦岱一起玩,就可以看出乾清宫某些勋贵侍卫们有多不正经了。   提起景山围猎的事,不正经的侍卫们纷纷凑过来打探八卦,严肃正经的侍卫被挤到一旁。   严肃正经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叹一口气,主动承担起不正经侍卫的巡防重任。   这种事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宫里都这样,还指望这群人出宫后改?所以乾清宫侍卫每次巡逻的人总是超标的,一群正经侍卫领着一群纨绔子弟“冒充”的刷资历不正经侍卫,不正经侍卫们还经常翘班。   纳兰性德也想离开,但因为他也是勋贵子弟,被自诩为他狐朋狗友的人拉着不准走。   纳兰性德:“……”谢谢,就算狐朋狗友也是要挑志同道合的狐狸和狗,我并不想要你们几个狐朋狗友。   大阿哥神兵天降,拯救了他。   “容若,跟我走。子清呢?”胤禔背着手皱眉,“你们在说什么?爷怎么听到太子二字?你们说太子坏话?”   不正经侍卫们忙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夸太子呢!”   胤禔展眉笑道:“爷的弟弟禁得住夸,你们夸得好!”   不正经侍卫们:“……”好了,看出来大阿哥是真的很喜欢太子了。   家里人说什么大阿哥和太子争夺皇位,争夺个屁?他们敢不敢当着大阿哥的面说这些话?   怪不得长辈们已经放弃大阿哥,盯着走路摇摇晃晃的三阿哥和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四阿哥了。   “大阿哥,臣正在当值,请问有何事?”纳兰性德问道。   胤禔道:“汗阿玛让你和曹子清帮我写折子,想想怎么联合勋贵中讨厌那群不干正事、就知道对我和弟弟挑拨离间的老不死的年轻人们,一同做点正事。老不死占着职位不干好事,整天就盯着别人的家事,比长舌妇还不如,活只能年轻人干了。”   胤禔初次在外人面前展现出他心直口快(贬义)令人脑梗的一面。   纳兰性德已经习惯,神色如常道:“臣立刻去寻曹寅,大阿哥请稍等。”   其他不正经侍卫们露出风中凌乱之相。   大阿哥您您您……   “大阿哥,骂人不好。”有侍卫弱弱道。   胤禔挑眉:“爷哪里骂人了?”   侍卫道:“老不死……”   胤禔道:“说他们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健康,这叫骂人?这不是夸奖吗?”   老不死是这么意思吗?我们悟了!   呸!怎么可能!大阿哥您的老师是这么教您的吗?!   侍卫又道:“您还说他们尸位素餐……”   胤禔道:“爷没说,是你说的。”   侍卫立刻道:“您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啊!”   胤禔幽幽地看了那侍卫一眼:“你说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凭什么说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对你家长辈很不满,心里就憋着骂他们的话,才误解爷的意思故意骂人?”   侍卫:“……”虽然他的确对长辈很不满,但他没有!   侍卫们震惊无比。   大阿哥还是总角之年,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这一套诡辩,大阿哥是从哪学的?   大阿哥的老师是谁?!我们不敢得罪大阿哥,但我们可以去堵教大阿哥这套诡辩的老师的门!(胤礽:阿嚏!)   胤禔挥了挥袖子,大度道:“算了,爷大人大度不和你们计较。但你们以后说话也注意些,别胡乱理解,会得罪人。对了,我说的事,你们有兴趣参加吗?”   不正经侍卫们虽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但为家里招祸的事可不敢做,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他们犹豫道:“臣等没有……”   胤禔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找一些人编些书,说些故事,再传播出去。你们可以先来旁听,然后决定做不做。当然,是否透露给你们长辈,你们自己决定。”   胤禔笑道:“谁家长辈知道了,爷就把XX家乖宝宝窝囊废的名声传出去。”   不正经侍卫们:“……现在大阿哥您是在骂人了吧!”   胤禔疑惑:“爷骂谁了?你们谁已经做了这种事了吗?”   不正经侍卫们使劲摇头。   胤禔道:“既然你们没有人做这种事,为什么说爷骂人?”   不正经侍卫们:“……”这话还能这么解释吗!   不正经侍卫们开始痛苦。   为什么他们有一种被总角小孩智商碾压的感觉!虽然他们经常被家里人指着脑袋说蠢,但大阿哥才多少岁啊!皇家子弟都这么妖孽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智多近妖吗!   大阿哥都这样,那太子殿下岂不是更加可怕!(胤礽:阿嚏。)   纳兰性德很快就将曹寅找来。   在这“很快”的短暂时间内,胤禔已经“收服”一群好奇心大过猫的不正经侍卫,大家一起奉旨翘班开会。   纳兰性德和曹寅:“……”大阿哥究竟做了什么!   当康熙玩完儿子,神清气爽出帐篷准备继续干活时,发现围绕帐篷的侍卫少了一小半。   康熙怒气酝酿。   这群纨绔子弟又集体翘班?!平时就罢了,现在京城大地震,四处混乱无比,他们居然还敢!   侍卫领队奏报道:“大阿哥说有口谕,带着他们走了。”   侍卫领队将大阿哥来后的话学舌给康熙听——大概官员中有本事的人,记忆力都非常不错,他几乎将大阿哥的话记得一字不漏。   康熙脸部表情疯狂变化,就跟现在天空中被狂风吹拂的云彩一样。   赵昌看着康熙急剧变化的脸色,已经做好了小碎步跑去叫御医的准备。   但康熙是谁?他是能忍下鳌拜、忍下三藩、忍下很多事的忍之帝王。   几个深呼吸后,他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血压还忽高忽低,有点头晕。   “是朕的口谕。”康熙咬牙替大阿哥背下了这口锅。   不然怎么办?说大阿哥乱传口谕调走了朕的侍卫?这传出去,怕不是会变成七八岁的大阿哥要逼宫谋逆了呢!   康熙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的时候愤愤想,要是胤禔做不好这件事,他就罚……罚纳兰性德和曹寅!(纳兰性德和曹寅:阿嚏!)   帐篷中,胤礽回想康熙离开前的话。   康熙猜出胤禔生出的念头是胤礽教的,问胤礽为什么不自己给他说。   胤礽找了一个“懒”的借口,但没把康熙糊弄过去。   康熙问:“是不是玛法对你说了什么?”   胤礽道:“不是玛法的错。”   康熙道:“好吧,是玛法对你说了什么。”   胤礽:“……”对不起皇玛法,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是阿玛自行脑补。   康熙没有和胤礽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他只是把胤礽抱进怀里,向胤礽强调,别的太子有的好处胤礽都会有,别的太子不好的遭遇胤礽都不会有。   他们父子二人和历史中所有皇家父子都不一样,他们更亲近。   胤礽点头说对,但我就是懒,不想承担责任,也不想干活。   康熙无语:“你还小,现在不想动很正常。但是你的功劳就要你自己拿着,不要给其他人。现在胤禔他们还小,你们感情好。但人会长大,长大后人心会变,明白吗?这虽然很残忍,但你是太子,你必须懂得防备。”   胤礽想起康熙的话,深深叹了一口气,翻滚了两下,居然坐了起来。   胤礽伸了个懒腰,得意地扶了扶自己已经少了许多肉的腰。   不愧是你,胤礽!通过翻滚健身,居然只经历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从病床上爬起来了!   胤礽一乐,把自己心中因康熙的话翻腾而起的黑暗情绪都给忘了。   “梁九功,扶我起床!”胤礽对梁九功挥舞着自己的小手手。   胤礽坐起来的时候,梁九功已经赶紧走过来。   “太子爷,还是得躺着多休息。”梁九功扶着胤礽劝道。   胤礽摇头:“要多动动,劳逸结合,身体才会好。一直躺着,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你牵着我出门走走,多带几件衣服。”   人虚弱的时候会疯狂流汗。他估计走几步路,内衬衣服就会被虚汗打湿透。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咬牙同意了:“好。太子爷可千万别逞能。”   他陪着胤礽这么久,已经对这个年纪虽小,但异常聪慧的太子敬佩不已,真心诚意愿意听从胤礽的话。   他也亲眼看到了胤礽为了快些好起来,强忍着不适吃东西,如果不小心吐了,立刻漱口后,缓缓继续吃饭的努力。   万岁爷也知道。万岁爷经常偷偷抹眼泪。梁九功也看到了。   出去走动走动,的确对身体会更好。但别说对孩子,就是成年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还要出外运动,都痛苦得让人难以忍受。   太子说他能忍受,梁九功也只能忍着眼泪陪太子出去。   梁九功心中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太子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老天爷要让他遭遇这些?   什么诅咒、什么附身,为什么要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承担?他难道是……   是……祭品吗?   梁九功把心中生出的那两个字埋在心底,不敢再想。   “饭后走一走,疾病都赶走。”胤礽乐呵呵地穿上小布鞋,哎哟,第一步就腿软了。   再来!   胤礽就和刚学走路时一样,小企鹅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迈。   梁九功和其他太监、嬷嬷跟在他身旁,小心翼翼护着他。   胤礽只走了两三步,就开始大喘气。   他一屁股坐到地面的毯子上:“哎呀,高估我的体力了。看来今天走不出帐篷了。”   胤礽挥舞了两下胳膊,又蹬了两下小短腿,喘够了气之后,又扶着梁九功的手站起来,继续努力。   “太子哥哥……”帐篷门裂开一条缝,从中探出胤祉要哭不哭的小脑袋。   “三弟弟?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胤礽对胤祉伸出手。   胤祉立刻扑过来,还好有梁九功在胤礽身后护着,胤礽才没被胤祉扑地上。   “哎哟,我的弟弟啊,哥哥现在身体弱,可接不住你。”胤礽笑着揉了揉胤祉的光脑门。   胤祉哽咽道:“对不、对不起。”   “没关系。”胤礽抱着胤祉蹭蹭,“弟弟和哥哥抱抱是弟弟喜欢哥哥的表现,不需要道歉。哥哥身体不好接不住弟弟,应该哥哥向弟弟道歉。弟弟对不起,等哥哥身体好了,一定带你出门好好玩耍。”   胤祉收紧短手臂:“嗯。呜呜呜,太子哥哥,我听到有人说你病得要死了呜哇哇哇。”   梁九功表情闪过一丝狰狞。   我家太子爷这么好的人!怎么还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诅咒!   “我这几天身体有点虚弱,没有出门,可能是他们担心我吧。”胤礽心里叹了一口气。   哪来的傻子,嚼舌根居然让小三都能偷听去,肯定会被阿玛活活打死。   “死就是再也看不到了。胤祉再也不能和哥哥玩了,呜呜呜,哥哥不死。”胤祉开始嚎啕大哭。   胤祉哭的时候,嬷嬷才冲过来:“哎哟,三阿哥啊!您怎么跑得这么快,奴婢……”   “拦下,押走。”胤礽一秒变脸,冷漠道。   胤祉才几岁?还不到三岁!他能怎么乱跑?怎么跑得成年人都追不到?   皇子跟着康熙来天坛搭帐篷暂住时,因为能搭帐篷的地就那么多,没有分成前朝后宫,侍卫和太监混杂。   宫女们几乎都留在了后宫中,只有年长的老嬷嬷跟了出来,宫里也留了一些太监。每个妃嫔的人手都有些不足。   荣嫔膝下的公主因为地震受惊病倒,荣嫔衣不解带地照顾女儿,一时难以分出太多注意力给胤祉。   不过荣嫔也没有忽略胤祉。她自己照顾女儿,把能使唤的人都堆在胤祉身边,自己连喝茶倒水都自己做,只留了一个太监烧水煎药。   荣嫔还托其他一同前来的妃嫔多看护胤祉,在自己没空看护胤祉的时候,把胤祉送到其他妃嫔那里去。   荣嫔做足了准备,胤祉居然还能甩掉伺候的人乱跑?   胤礽抱紧了弟弟,瞬间前前世太子本尊气势上身,恨不得直接亲自用鞭子把那个老嬷嬷抽死。   他闭上眼,压抑住自己暴虐的情绪。   真是的。透支精神力冒充顺治之后,他受前前世影响越来越深。   受点影响或许也是好事。在这个时代,他要当一个合群的封建统治阶级,肯定难免会遇到很多后世看上去很残忍的事。早点习惯,以后才不会因为怜惜而做出错误的举动。   不过胤礽也强迫自己约束自身的情感。   他要用二十年的经历约束五十年的经历,让那个大学生胤礽成为真正的自己。   否则,他可能会迷失自己。   “把人送回给荣嫔,让荣嫔处理。”胤礽忍下了自己用私刑的冲动,作出了理智的命令,“派人去看看阿玛是否有空,若有空就将此事告诉阿玛。若无空就候着,等阿玛有空再说。”   梁九功领命,派出人去做胤礽吩咐的事,自己仍旧守在胤礽身旁。   胤礽和康熙同住,他们帐篷里伺候的人非常多,能做事的人也非常多。   以前胤礽说去通知康熙时,梁九功总是亲自去。   现在梁九功除非非常重要、不能假于人手的事会亲自禀报康熙,平常只陪在胤礽身旁,轻易不离开。   胤祉茫然地看着嬷嬷被捂着嘴拖走,在胤礽衣服上蹭了蹭眼泪和鼻涕:“是不是胤祉做错什么?”   “弟弟没做错,是她做错了。等会儿哥哥慢慢告诉你,哥哥先换身衣服。”胤礽低头看着自己被胤祉用眼泪和鼻涕糟蹋的衣服,嘴角抽搐。   脏娃娃啊。这一幕一定要记下来,以后嘲笑成年后的老三。   胤礽换好衣服时,太监和嬷嬷也已经帮胤祉把脸洗干净。   胤礽一边询问胤祉是怎么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又是怎么甩掉伺候的人自己独自冲进帐篷,一边邀请胤祉帮他复健。   胤祉现在的年龄是后世刚上幼儿园小班或者小小班的年龄,能跑能跳,说话也挺清晰,能理解别人话中的含义。   胤礽向胤祉提出邀请后,胤祉立刻拍着自己的小胸膛道:“我帮哥哥!我可厉害!”   “当然,我的弟弟厉害极了。”胤礽牵着胤祉的手,胤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前挪动,他也一步一步跟着胤祉往前摇摇晃晃。   小企鹅领着一只大企鹅,在大大的帐篷里来回绕圈子,表情都严肃极了。   梁九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家太子爷就是这么厉害又可爱!   荣嫔得到消息之后,本就疲惫过度的身体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御医赶紧过来掐人中,把荣嫔救醒。   荣嫔想去找胤祉,康熙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荣嫔请安心养身体,三阿哥被太子殿下带着正玩得开心,不用担心。”太监道。   荣嫔立刻爬起来跪在床上,对着太子和康熙住的帐篷磕头:“谢谢太子,谢谢太子殿下。”   荣嫔虽然有一子一女,也身处高位,但已经不得宠。   宫里人惯爱踩低捧高。在后宫时还好,她自己一宫主位,也能管得住钟粹宫的人。   离开了钟粹宫,这里的妃嫔,连低份位的都比荣嫔得宠,荣嫔便被慢待了。   荣嫔知道出宫后的日子会难过,便把身边能用的人全部派去照顾胤祉,自己带着一个太监照顾病倒的女儿。   可这样胤祉居然还能独自甩开嬷嬷太监跑开?   若不是胤祉记得跑去找太子,她的儿子……   天坛护卫里三层外三层,胤祉肯定跑不丢,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并带回。   但磕着碰着摔着,她也心疼啊。   “这并非荣嫔娘娘的错,皇上让荣嫔娘娘安心。”太监又道。   他心里叹息,若不是宜嫔还怀着孩子,恐怕宜嫔要吃瓜落了。   荣嫔将三阿哥轮流送往其他妃嫔处求照顾,此事告诉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亲自安排的。   三阿哥跑丢的时候,正好在宜嫔那里。   不过宜嫔其实也冤枉。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本就精神不济,还地震受惊,最近寝食也不适应,更没有照看孩子的经验。   所以宜嫔也只是多派些人陪着胤祉,让胤祉自己在她帐篷附近玩。   嫔妃的帐篷挨着帐篷,胤祉偶尔乱窜,她也没怎么在意,反正还有其他妃嫔帮着看着。   哪知道这么多人盯着胤祉,胤祉还能一路跑到太子的帐篷去,后面的人还没跟上?   说白了,还是大家都在天坛扎堆住帐篷,管理太混乱的问题。   太皇太后太老了,皇太后又管不了事,康熙自己忙于政务,这跟着来的妃嫔和宫人,可不就没人管了吗?   康熙现在才察觉这个问题。   他重新安排了一下妃嫔和子嗣们的住处,不再让妃嫔们各管各的孩子,而是把孩子们集中起来管理,统一安排人手,共同照顾。   胤礽叹气:“阿玛,哥哥弟弟们和我一起住,我们互相照顾。他们经常来找我玩,不像姐姐妹妹们足不出户好管理。我和大哥能使唤得动人,能看护好弟弟们。”   康熙道:“你还在养病!”   胤礽笑道:“一起养呗。大哥和三弟也能照顾我和四弟弟。”   “他们还那么小,怎么照顾你。”康熙犹豫,“罢了,一起住吧,朕照顾你们。”   论养孩子的经验,康熙自信超过宫里所有嫔妃,可能只有太皇太后比他强那么一丁点。   “好。”胤礽就是这个意思。   让哥哥弟弟们和阿玛多亲近亲近,以后也免得阿玛老想着把儿子当磨刀石。   刀痛苦,磨刀石难道就不痛苦了吗?   人不是刀,也不是石头。人心是肉长的,会流血、会痛、会死。   胤礽想起胤禔当年说出请杀太子的癫狂。   胤禔是真的蠢吗?   大家都接受同样的皇子教育。他就算再蠢,三四十岁了,还不知道什么话会让自己彻底失去康熙的欢心?   胤禔是知道自己是磨刀石了吧。   前前世的大阿哥自负无比,目中无人,根本看不起自己这个太子。胤禔认为他身为长子,有资格和自己一争。   汗阿玛给了他那么多权力,让那么多朝臣投靠他和太子打擂台,不也是认可他的能力,在犹豫储位的选择吗?   直到一废太子让胤禔看清了,原来他一直都不是储君的人选,而是磨砺储君的那块石头。   谁都可能当上太子,唯独他这块磨刀石当不了。   因为太子这把刀被磨废的时候,那块磨刀石肯定也废掉了啊。   而如果太子这把刀没有磨废,顺利登基,那块磨刀石肯定也会被砸碎。   胤禔的未来已经注定。   他们一群皇子都是懦弱的人。他们只能恨着彼此,更加疯狂的针对彼此。   胤禔作为磨刀石,也只能恨着和他互相折磨的刀。   不然呢?   胤礽又想起了老十三。   雍正朝重新被启用的老十三,是不是也热血已冷?还是说老十三的早逝,也有看着康熙朝兄弟悲剧延续抑郁成疾的原因?   “弟弟,你抱这么紧干什么?”重新能和胤礽一起睡的胤禔很高兴,“就这么想哥哥?”   他们仨成功把康熙挤到了隔壁帐篷去睡,胤禔有尾巴的话,尾巴已经翘得老高了。   胤礽开玩笑道:“对啊。你看,三弟弟差点不小心跑丢,我要是跑丢了怎么办?我要抱紧大哥,大哥保护我!”   胤祉也抱紧胤禔:“大哥保护我!”   胤禔嗤笑:“小三,你以前还老和大哥我打架。现在又要找大哥保护了?”   胤祉:“……那,不让你保护了。”   胤祉松手,翻身背对着胤禔。   胤禔哈哈大笑,把胤祉翻过来抱着。   一手一个弟弟,胤禔,人生赢家!   “啊昂!”三位皇子面前的摇篮中,发出了胤禛高亢的不悦叫声。   小婴儿胤禛:吵死啦!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小声点小声点,别把小四吵哭了。”胤礽赶紧压低声音道。   胤禔:“嗷嗷嗷,好好好。”   小婴儿真可怕!   康熙担心孩子,半夜探头进来看孩子们睡觉。   帐篷里点了一根蜡烛彻夜不灭,以免宫人们给皇子们整理被子的时候踩踏。   康熙看到了乖巧蜷缩在胤禔身体两旁的胤礽和胤祉,又看到呈现大字状睡得极其嚣张的胤禔。   他倒吸一口气。   康熙想把大阿哥拎起来,自己躺过去。   难道不该是孩子们围绕着自己依赖着自己睡觉吗!胤禔你是不是太嚣张了!那里本来是我的位置!   康熙蹑手蹑脚偷偷进来,从被窝里掏出睡得死沉死沉的胤礽就跑。   第二天一早,胤礽被起床的康熙吵醒,看着康熙的脸发呆。   “阿玛?”胤礽茫然极了。   不对啊,我昨天不是和大哥、三弟一起睡吗?   康熙淡定道:“昨天你梦游过来找朕。”   胤礽:“噶?”   阿玛,我不是真小孩,你骗不了我!   康熙叫人把胤礽抱了回去,塞回还在呼呼大睡的胤禔怀里。   胤禔条件反射抱住胤礽,继续呼呼大睡。   胤礽仍旧满头问号。   旁观了此事的梁九功和赵昌交换了一个“我们会不会被灭口啊”的心惊胆战眼神。   半夜起来偷儿子?!这是皇帝能干出来的事?!   不是皇帝也干不出来吧?!   梁九功和赵昌昨夜被惊吓后,现在都没缓过神。   还好康熙自己也认为这件事很丢脸,就偷了胤礽一次,然后就以“胤禔睡相太差,胤礽养病睡不好,还是和朕睡”为理由,把胤礽抱走了,白天才送回来。   梁九功和赵昌再次交换了一个胆战心惊的眼神。   万岁爷啊!您难道不认为这样更丢脸吗!   胤礽叹息。   有一个太过粘人的阿玛怎么办?   希望快点搬回宫里,这样没有人挤人,阿玛不怕人听墙角,也好继续去后宫睡妃嫔,免得老是把他当抱枕。   就康熙那个压着他的沉甸甸手臂,胤礽还是更喜欢和哥哥弟弟挨挨蹭蹭一起睡。 - 第45章 (3w营养液加更)   胤禔再次找来不正经侍卫们召开会议时,带上了三个弟弟。   纨绔子弟们每个人都想干大事但没能力、想要反抗家里但没胆子。   大阿哥给了他们一个并不危险的机会,他们就屁颠屁颠跟了。   家里问起,他们就说支持大阿哥做事。   支持大阿哥,这不就是跟着家里的路线走吗?   没毛病!   但这次,他们兴致勃勃过来,却发现他们的“秘密基地”变成了孩童玩具屋。   进去的时候要脱鞋还要脱袜子洗脚?   地毯踩上去挺舒服。   怎么有一堆布娃娃和软软的靠垫?   这些积木和小车车看上去挺好玩。   草!这几个小娃娃是谁?!   胤禔跟个山大王似的,大大咧咧坐在虎皮椅子上。   他的面前,虽然还未满三岁但走路走得最稳的三阿哥胤祉牵着复健的小太子胤礽,小太子胤礽身后爬着一只四阿哥胤禛,三人摇摇晃晃在帐篷里漫步,累了就一屁股坐地上滚来滚去玩玩具。   侍卫们一愣之后,七零八落请完安,纳兰性德走上前,单膝跪下道:“太子殿下,您病好些了吗?”   胤礽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笑道:“好些了,能从床上爬起来了。别管我,我多动动,身体很快就会全好。”   曹寅也单膝跪在胤礽面前,眼眶有点红:“看到太子殿下无事真是太好了。”   曹寅是康熙信任的包衣,有些纳兰性德不知道的事,他知道。   若不是现在有人,曹寅就要把太子抱怀里哭了。   他和纳兰性德跟着太子在城中四处游玩时,这种不符合礼仪的事,他没少做。   “没事没事,让你担心了。”胤礽伸出手,曹寅低下头,胤礽在曹寅的光脑门轻轻揉了揉,“放心,我可厉害了,立刻身体就能好。”   曹寅单膝跪在胤礽面前呜咽一声,就像是一只大狗狗,看得其他侍卫满头问号。   曹侍卫,你至于吗!   虽然他们这群勋贵子弟不太看得上曹寅这个包衣,但曹寅好歹也是御前侍卫啊!   胤礽摸了摸曹寅的脑门之后,又拍了拍同样跪在他面前的纳兰性德的手臂:“我真没事,别担心。”   纳兰性德勉强控制住心中惊喜和担忧混杂的情绪,强制冷静道:“是。”   “好了好了,我弟弟怎么会有事?你们想太多。”山大王胤禔摆了摆手,“我们继续讨论,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玩。”   侍卫们:“……”大阿哥,你面前的是太子啊!太子的地位比你高啊!太子在地上趴着,你在椅子上坐着,你是皇(消音)吗!   “对,不用管我们。”胤礽温和道,“大哥,你们继续。”   胤禔点头,然后训斥道:“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汗阿玛没空,爷当哥哥的,工作之余还要带弟弟,怎么了?你们家没兄弟姐妹吗?没被兄长带过或者没带过弟弟?”   纳兰性德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轻笑道:“带过。”   其他侍卫面面相觑。   好像……也不是没有过哈?只是没想到在皇宫里当哥哥,和他们家差不多。   大阿哥和太子都发话了,他们也只能拘谨地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继续商量。   商量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往地上一会儿走一会儿爬的太子身上瞟。   太子的身体的确很虚弱,虚弱到走路比三阿哥还不稳,持久力比只会爬的四阿哥还短。   可他们生不出任何小视太子的心。   他们也生过病。别说生病难受的时候,就是平日里家里人不逼着他们训练运动,他们都懒得动。太子还是个孩子啊,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   一个艰难求生,脸上还没有任何阴霾,并且在明明自身最难受的情况下还能照顾好弟弟,逗弟弟们开心的稚童,怎么可能不让正常人生出疼爱和怜惜之心?   纳兰性德和曹寅会如此失态,也可以理解了。   纳兰性德和曹寅也一直悄悄注视着胤礽。   看着看着,曹寅眼眶又红了,纳兰性德也攥紧了拳头。   太子这么好的孩子,外面还乱传太子不好的事,说太子孤傲,与其他阿哥们不合;说太子病时性情大变,歇斯底里哭闹,打骂伺候的人;说太子病得太厉害,食欲不振,每顿饭要用很多只鸡鸭来配,只吃味道不吃肉,做菜的山珍海味就直接扔掉,也不准别人吃……   他们像污蔑朝堂政敌一样污蔑一个五岁稚童,若不是顾贞观等人经常行走市井民间,察觉了这件事的苗头,他将此事报告给了皇上,还真会让他们趁着震后混乱得逞。   正好,胤礽现在要少食多餐,梁九功端来胤礽的营养餐。   胤祉好奇地尝了一口,然后艰难将其咽下:“好难吃!太子哥哥你怎么就吃这个!”   “多难吃?”胤禔从山大王虎皮椅子上跳下来,也尝了一口,“真的好难吃。这什么鬼味道,你就吃这个?!你本来食欲就不好了,还吃这个?!你不是食欲更差了!”   胤礽安慰道:“习惯就好。我之前咽不下东西,御膳房把有营养的肉类、蔬菜碾成泥做成汤片,比较容易吃下去。不能加香辛料去腥味,油盐不能重,还要加些许补药进去,御膳房能做成这样,算不错了。”   胤禔不高兴道:“他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胤礽继续安抚笑道:“我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很快也能吃其他东西了。到时候大哥请我吃好吃的。”   胤祉抱住胤礽的腰,不高兴地用胤礽的腰擦脸:“胤祉好吃的糕糕也全都给太子哥哥。”   “谢谢三弟弟。”胤礽揉了揉胤祉的后脑勺。   “好,哥带你去吃大餐。”胤禔又吃了几口,边吃边骂,“真难吃!难吃死了!”   “别说死,不吉利。”胤礽哭笑不得,“不好吃你还吃。”   胤禔道:“我就想多尝尝这究竟有多难吃,要吃几次才能习惯。”   “好了好了,哥,去忙你的正事吧,别管我。”胤礽把胤禔推走。   胤礽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哪可能推得动胤禔?   胤禔却演得特别像,还大叫着:“别推,别推,我自己会走!”   旁观的侍卫们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流。   太子很好,大阿哥很好,三阿哥,除了看不出性格一直在啊啊啊乱爬的四阿哥,皇子们都很好很可爱。   皇上是怎么养孩子的?居然把孩子们养得这么好?   还有,这一眼看上去就很难吃的东西,就是外界传的“外人无法想象其奢侈浪费的山珍海味”?   侍卫们想回家和长辈们说一声,阿哥们彼此感情极深,太子人也非常好,你们别搞那些小伎俩了。   但他们转念又想,长辈们得知这些事后,说不定会搞出更恶心人的事。不如让他们蒙在鼓里,继续自以为是地对皇子们挑挑选选。   侍卫们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有一种坑到自家长辈的感觉,特别爽。   胤禔继续和他们商量编写一部整合上古神话巨著,把“狭隘的民族划分”,改成“炎黄一族大统”的办法。   侍卫们虽不理解胤禔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听上去挺好玩,都挺捧场,就是捧场的方向不太对。   他们对华夏神话故事了解不深,现在只是凭借感觉胡乱出主意。   胤禔年纪也小,说着说着就和他们吹牛说故事去了。这件事怎么分工,怎么执行,根本没人提。   纳兰性德和曹寅本是康熙派来帮胤禔的人,因为他俩没太明白胤禔这么做的原因,以为胤禔只是胡闹,便由着胤禔乱来,没有主导这次会议。   胤礽听得头疼。   他拍了拍手:“打断一下。”   胤禔立刻闭嘴。   其他侍卫也鸦雀无声。   等等,为什么太子的气场这么强?   “你们这群人,一点有用的意见都提不出来。”胤禔这时候还不忘甩锅加帮胤礽掩饰一下,“弟弟,你来教教他们!”   他指挥太监把胤礽抱到怀里,两个小阿哥也呀呀叫着要一起。   于是宽大的虎皮椅子上,大阿哥胤禔坐中间,腿上坐着小太子胤礽,身旁一左一右是坐着和躺着的三阿哥和四阿哥。   这椅子的确是够大了。   胤禔这左拥右抱怀里还坐着一个的模样,如果对象不是弟弟们而是美人,那真是艳福不浅。   反正胤禔表情是得意极了。   侍卫们看着这一幕,差点没憋住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   “我先从头说起,从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说起。”胤礽捧着一杯热羊奶润了润喉咙,积攒了一点力气,慢吞吞开始解释自己要编纂神话传说的原因。   在这之前,他需要引导一下这群勋贵子弟的思想,让他们真心加入这件事,为自己所用。   若他们不能理解这件事的意义,不能发自内心想做这件事,宣传的效果会小许多。   自己都不信的事,怎么让这群纨绔子弟宣传得让其他人相信?   这件事很重要,既然康熙已经发现这件事为胤礽“指使”胤禔所做,那么胤礽就没必要太过遮掩。   他把所有兄弟都拉上,到时候大家功劳平分好了。   胤礽先让太监给诸位侍卫上了茶,待侍卫们从刚才胡侃中冷静下来之后,才幽幽开口。   “诸位除了容若和子清,都在京中有纨绔之名,孤在宫中也有所耳闻。”   侍卫们的神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胤礽看向纳兰性德:“容若虽算不上纨绔子弟,在京中勋贵中风评比纨绔子弟还差。在许多勋贵眼中,会读书写诗作词,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人。”   纳兰性德苦笑。其他侍卫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胤礽又看了曹寅一眼。曹寅是包衣,不好列在勋贵中一起说。   曹寅对着胤礽笑着眨眨眼,示意胤礽不需要管他。   胤礽沉思了一会儿,道:“子清就更不必说了。当年汉人中除自带军队的武将之外,最受皇帝信任的人入上三旗包衣,外人进汉军旗和下五旗。还有上三旗的旗人被重用之后,入包衣替皇帝办事。现在外面传得好像上三旗包衣是所有旗人的奴才了似的。他们配吗?”   胤礽扫了众位侍卫一眼,看得众位侍卫脸上一烧。   他们总觉得胤礽说的“他们配吗”,其实说的是“你们配吗”。   他们平时就不怎么待见曹寅。   曹寅放在腿上的拳头收紧,笑容变淡。   坐在身旁的纳兰性德轻轻拍了拍曹寅的拳头,对着曹寅眨眨眼点点头。   曹寅回了纳兰性德一个“别闹”的眼神。   胤礽的眼睛差点被这两人眉来眼去闪瞎。   怪不得他阿玛老吐槽曹寅和纳兰性德一起当值的时候,老背着阿玛眉来眼去,他还说阿玛用错了成语。   这不是眉来眼去是什么?!   古代文人之间的友谊可真黏糊。   胤礽想起曹寅以后将要写的关于纳兰性德的诗句。   嗯,纳兰性德逝世十年后,曹寅写诗怀念纳兰性德,先来一句“楞伽山人貌姣好”,然后又来一句“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如果不知道这两人是朋友……   算了,纳兰性德写给曹寅的《满江红》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纳兰性德吹嘘曹寅太过,还有人说纳兰性德谄媚讨好康熙重臣,也不看看纳兰性德是什么身份。这就是朋友唠嗑互相吹嘘捧场而已,纳兰性德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啊。   纳兰性德写给其他友人的词,这个志气高远,那个才华横溢,都充满了文人的含蓄。曹寅让他写诗吹吹自己和先祖的时候,纳兰性德写的什么玩意儿?先狂吹一气,然后说你家皇帝题字很好,我羡慕,我想要。   不知道曹寅当时看到纳兰性德写出的那首此生难得一见的富丽堂皇“谄媚”词时,想不想把皇帝题字的牌匾拿下来,反手给皮得不行的小伙伴一下。   或许真的揍了。   康熙让纳兰性德管马,让曹寅管猎犬,这两人就互相嘲笑对方是“马曹”和“狗监”,后来嘲笑过火相约打架,把康熙乐得不行,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胤礽听。   在曹寅的眼中的纳兰性德,的确真的是和大众认识的《饮水词》中的纳兰性德不一样。   胤礽因为八卦走神的时候,侍卫们疯狂冒冷汗。   适当的留白,比像连射火枪一样咻咻咻喋喋不休个不停让人更具压力。   康熙经常做这种事,说话说一半,叼着众臣的胃口,等众人头冒冷汗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不愧是皇上亲自教出来的太子,这说话的节奏一模一样。   胤礽走神完毕,继续道:“你们所有种种困惑和与家里长辈的格格不入,都是因为一个原因。时代变了。”   众位侍卫齐齐抬头,视线“唰”的射胤礽身上。   胤礽手指轻敲桌面,肉肉的手指没戴扳指,敲不响。   胤禔立刻巴掌“啪”的一下砸桌面上,给胤礽配音。   胤礽掩饰住嘴角的微抽,继续说话。   “如此种种矛盾,都是因为时代变了。你们长辈,孤的长辈,原本是在青山黑水中游牧。他们的心还在那穷山恶水间,入主中原之后也没能调整过心态,还以为自己是自由自在的牧民,看待中原的一切都跟看外人甚至敌人似的。”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记事起就是中原人,就在这一片富庶的土地长大。在你们心中,大清如今辽阔的幅员都是你们的故乡,而不是那一小片山水;中原所有兴盛的文化都是你们自幼接触的文化根基,而不是入关前连文字都没有的后金。”   “时代变了,你们不是关外的野人和雇佣军,你们是大清的勋贵,是贵族,是未来的世家豪门。”   “你们的眼界比长辈高远,你们的学识比长辈渊博,你们的志向比长辈相比,犹如燕雀与鸿鹄。”   胤礽的神情十分疲惫,语句时停时顿。   侍卫们的表情却越老越激动,眼神越来越亮,仿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由经历铸造而成。他们生长在狭隘的地方,只能拥有狭隘的思想;你们生来富贵,成长在广阔的天地间,所见所思所想和他们都不同。这种思想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你们沉沦,你们纨绔,你们离经叛道。因为你们再怎么挣扎,那群眼睛被过往蒙住的老人们,也只会对你们所有的意见嗤之以鼻。”   胤礽深呼吸了一下,道:“不要在门口偷听。孤可不是汗阿玛,是真的会狠狠罚你。”   鄂伦岱讪讪进来行礼:“太子殿下冤枉啊,臣是受皇上之命来传口谕。”   没错,混蛋小子鄂伦岱又被起复了。   康熙对母族是真爱。   “说。”胤礽不客气道,“除了吃了吗喝了吗不要太累,还有什么?”   鄂伦岱十分光棍道:“没了。太子殿下,臣也可以坐在这听吗?”   胤礽扶额:“你想听就听吧。”   鄂伦岱立刻高兴地踢掉了靴子,用太监端来的热水涮了一下脚,挤开一个侍卫,坐在了纳兰性德一旁。   纳兰性德:“……”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鄂伦岱摩拳擦掌:“太子殿下继续继续,臣认为太子殿下说得特别好!那群老家伙就是没用!”   侍卫们:“……”   全京城著名坑爹纨绔子弟鄂伦岱加入密聊,胤礽开始头疼了。   算了,头疼也是阿玛头疼,我就只惹事不管事。   五岁胤礽继续拱火。   他的话可不全是忽悠,而是部分事实。   八旗制度本就源于后金那少得可怜的人手和匮乏到极致的战略资源。   他们人少,编成八旗就够了。   所以最初弄八旗的时候,努尔哈赤也没想过自己能入主中原,更没想过自己入主中原之后要怎么做。   这个讨厌所有汉人和文人的家伙,大约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运气好入主中原,就把所有人都编入八旗吧。   顺治朝大清正式成为华夏大地之主,那些老满洲勋贵们却没能调整心态。   他们仍旧当关内中原是抢来的“别人家的地”,当关内中原人士是“外人和敌人”。所以他们要筑起高墙,巩固八旗这个入关后就该解散的制度,自绝于广袤世界。   这件事本来该顺治完成。顺治早逝,这件事就压在了康熙身上。   若是康熙不将这件事完成,大清再改变就会非常困难。   其实原历史中,康熙虽然保守,但也是做出了改变;雍正接过康熙衣钵,即使外战垃圾得一塌糊涂,内部改革还算不错。   到了乾隆,开始复古了。雍正作出的努力被他全盘推翻,就差把雍正的坟刨了。   乾隆前期还算个不错的皇帝,后来被国外此起彼伏的革命吓破胆,只想闭住眼睛做千秋万代的美梦。   自乾隆起,宫中皇子教育再不涉及外国知识。   后人都不能理解,你乾隆害怕国外思潮和技术传进大清,限制民间和外来者接触可以理解,你不准皇子学这是怎么回事啊?   康熙和雍正也警惕,他们的警惕是自己和皇子都是外国通,对世界地图和政治格局了然于胸。康熙还有多位外国皇帝笔友;雍正也搜集了许多外面的事给乾隆看。   乾隆看了,吓到了,手一挥眼一闭,就当这些事不存在,把资料全锁了。   鸦片战争开始两年了,乾隆的孙子道光还傻乎乎地问英吉利在哪,连世界地图都没看过。   这可真是做梦要先自己睡过去,绝了。   胤礽深呼吸。   改!必须改!   就从废除八旗天龙人制度开始改起!   所有的制度都是从内部开始乱,我要联合所有不满长辈叽叽歪歪的年轻人,给那群满蒙老贵族一个狠的背刺!   “你们大概已经听到了他们要对旗人们做的事。旗人们只能拿可怜的固定钱粮,不准务农工商贾之事。是不是听上去觉得很美?白拿钱很有贵族范?”   “但你们算一算,几代之后旗人会增加多少人?有多少人能吃到粮饷?汉人当地主当富商,穿金戴银吃得肠满肚肥,旗人却要把自己圈起来,这不许那不许,凭什么?”   鄂伦岱使劲拍桌子:“没错!凭什么!”   胤礽被鄂伦岱吓一跳,瞟了鄂伦岱一眼,才继续说话。   “你们难道就想子孙后代缩在四九城这一小片地方?当官的人纵然有钱,但机会只会给直系子弟中最有才华的一位。你们都是被家里鄙夷的纨绔子弟,应该已经体会到资源倾斜的不公平了吧?甚至亲阿玛都不会帮自己,去帮什么堂兄弟甚至远房堂兄弟。”   “没错!太过分了!”鄂伦岱愤愤不平道。   胤礽:“……”谁不公平,你鄂伦岱都从未遭遇过不公平。   他深呼吸了一下,保持原本的语速道:“孤能理解他们。他们说是看不起其他人,其实是惧怕其他人。他们明明该融入这块广阔的土地,这片土地已经全部是咱们的土地。他们却以为自己走出去,就是把自己手中那仅存的一点地给丢了。”   “旗人都被关在这四九城,搞得好似我们拥有了五湖四海,五湖四海却仍旧属于前朝的人,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鄂伦岱再次拍桌,吹胡子瞪眼:“说得好!一群胆小鬼!”   侍卫们纷纷对鄂伦岱侧目而视。   胤礽:“他们说不想成为汉人。但汉人是什么?他们真的明白吗?鄂伦岱你喊得最大声,你说最初的汉人是什么?”   鄂伦岱笑道:“这个臣能答。汉人,不就是刘邦建立的汉朝治下的人嘛。”   胤礽点头:“汉朝之后,从三国两晋南北朝就是一个大混战时期,人民渴望统一的国度,对之后昙花一现的政权都没有认同感,仍旧自称汉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要你认可汉朝,你都是汉人。汉人是一个文化概念,因此包容性才这么强。”   “你们不喜欢汉人这个概念,那么换一个就好了,往更远的去寻求,这就是我让你们编纂神话典籍的原因。”   “三皇五帝,炎黄华夏。周对商是不是外族?秦对其他六国算不算外族?但只要扎根于这块大地,他们又怎么能算外族?就算是元朝,他们能算外族吗?他们曾经向许多朝代的皇帝臣服,他们是臣民,他们也不是外族!”   “从历史中往上追溯,我们发家的地方是汉的幽州、是周的燕地,从古至今便是华夏正统。”   “我们还要继续寻找,从上古时代寻找,从三皇五帝甚至更早的时代寻找。大清的勋贵们不愿意冠以汉朝子民的头衔,那就重新立下文化正统。华夏人、炎黄人,我们的祖先本就是同一个。”   胤礽缓了几口气,道:“给那群故步自封的老顽固们一个台阶下,逼迫他们打碎罩在我们头上的罩子。”   “历朝历代其他世家豪门能享受的事,你们都能享受;他们能做到的事,你们也能做。汗阿玛要的是大清成为华夏民族历史中一个新的辉煌王朝,比历朝历代还要辉煌的王朝。你们也应该是这个辉煌王朝中享誉青史的英雄名臣,而不是蜷缩在四九城高高的城墙中,为了所谓的满洲正统而缩头缩尾。”   “再说了,所谓满洲民族至今不到五十年,乃是太宗皇帝所定,和什么传统祖先其实没多大关系。”胤礽喝了一口羊奶,舔了舔嘴唇上的白沫,“我们的历史没有这么短暂。”   这下连鄂伦岱都不敢叫好了。   在场所有侍卫都神色愕然,惊恐不定。   胤禔抱着胤礽蹭蹭,低头偷喝了一口胤礽杯子里的羊奶。   “咳咳,听明白了吗?”被胤礽推了一下下巴的胤禔总结,“这件事对大清很重要。大清能不能真的成为这一片大地的主人,而不是缩在京城中眼巴巴地看着前朝人自治,就看你们了。”   “别以为我们派去了官员就能管理人家。你们想想,你派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能管得住哪里吗?别逗了。”胤禔道,“今天会先到这,爷的弟弟累了。你们自己想好,如果想要参与这件事名留青史的事,明日就继续过来。不来的人只要管住嘴就行。”   胤禔扫了众人一眼:“你们的名字爷都记住了。谁家先传出关乎今日会议的事,谁就是他阿玛额娘的乖宝宝,还没断奶的好孩子,爷这话是夸奖,可不是骂人。”   侍卫们:“……”   大阿哥,算你狠!   鄂伦岱挠了挠脑袋:“臣是不是不该中途闯进来?”   他有点后悔了。   胤礽白了鄂伦岱一眼:“来都来了。”   鄂伦岱爽朗笑道:“是啊,来都来啦。臣先回去复命啦!”   胤礽无语。你来传个口谕,还让皇帝等你?皇帝没砍死你,对你真是真爱。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   鄂伦岱官复原职后,他就让鄂伦岱去传个口谕,怎么鄂伦岱人就不见了?   康熙正在忙,按捺住找人催促的心,等着鄂伦岱回来。   他等啊等啊,等到自己这边的事都办完了,鄂伦岱才甩手甩脚回来。   康熙当即抄起鞭子,劈头劈脸给鄂伦岱抽了过去:“朕让你传个口谕,你传这么久?你是不是又跑去鬼混了?朕给佟国纲作保,说你干正事还是没问题。你就是这么回报朕?!”   如果胤礽在这,一定会叹息,他前前世抽鞭子完全是跟康熙学的。   鄂伦岱护着脑袋满地乱窜:“太子殿下讲得太好了,臣不知不觉听入迷了!”   康熙丢掉鞭子:“太子殿下讲什么了?”   鄂伦岱道:“不能说。要是传出去,臣就是阿玛的乖宝宝,没断奶的好孩子,那不如让臣死了算了。”   康熙:“……”   这话绝对不是保成说的。   这话绝对是保清说的!   康熙深呼吸,让鄂伦岱赶紧滚蛋。   鄂伦岱连滚带爬地跑了,留给康熙一个混混的背影。   康熙捂住胸口。若不是可怜佟国纲,他至于受这种气。   “去看看,保成和保清在做什么。”康熙使劲拍了拍桌子。   能吸引住鄂伦岱这个混蛋痞子乖乖听了那么久的话题,康熙很不祥的预感。   ……   康熙找到了孩子们。   康熙听了其他人的报告。   康熙若有所思。   康熙……康熙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这不对吗?这也挺对的。若此事能做成,对他之后的改革一定能起到很大助力。   但胤礽怎么就……这么会说呢?   康熙想起已经升天的顺治帝不知道在自家儿子梦中叨叨了多少年,可能儿子很早就会说话都是顺治帝的功劳。   康熙悟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汗阿玛已经从他这里抢走了宝贝儿子的启蒙,现在儿子已经完全是顺治帝的模样了。(胤礽:倒也不必……)   “汗阿玛,这件事若做好了,哥哥弟弟们都有功劳!”胤礽眼睛亮晶晶,小短手拱拱,就像是小奶猫作揖,“三弟弟和四弟弟的名字也要印在《古今神话汇编》上。”   康熙欲言又止,只能拎起胤礽拍拍:“好。”   他劝了这么久,让胤礽别太信任兄弟们。胤礽倒是自己肯干活了,但还是非得把功劳分给其他人。   大阿哥就罢了,还未启蒙的三阿哥和连说话走路的四阿哥都能被他分得功劳。   就、就这样吧。还能怎么办?   记录这场会议的官员已经把参会名单列出来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名字就列在上面,还都坐在主位上。   康熙好奇,当后世人研读史书时看到这一段,会想象出什么样的画面。   他们绝对想不到,所谓都“列主位”的意思是,胤禔抱着三个弟弟一起团在虎皮椅子上打瞌睡,胤礽一个人在那叨叨叨。   康熙怀疑四阿哥胤禛从小就“啊”个不停,就是受了胤礽这个小唠叨的影响。   康熙又揉了揉胤礽,胤礽打了个哈欠,往康熙怀里一躺,随便康熙揉,他想睡了。   睡觉之前,胤礽问道:“阿玛,纳兰性德和曹寅真的眉来眼去诶!”   康熙扑哧笑道:“你看到了?”   胤礽笑眯眯道:“容若还在桌子下面摸子清的手。”   康熙笑得直不起腰:“他们还做这种小动作?”   胤礽点头:“阿玛,他们感情真好。我也想要这样的朋友。”   康熙想了想,道:“朕给你招几个哈哈珠子。”   胤礽摇头:“那不是朋友。我的朋友,至少也要是其他国家的王子才行。地位不平等,成不了真正的朋友。”   曹寅给纳兰性德介绍了许多朋友,一些朋友还和纳兰性德结为异姓兄弟。但他们之间的诗词总是客客气气。那些人需要依附纳兰性德权势,友谊中总有些不纯净的东西。   不像曹寅和纳兰性德,他们不需要以诗会友以图会友,随便聊天打屁胡乱吹嘘你嘲讽我我笑话你,就能快乐地过一天。   康熙道:“好。朕也想写信给其他国家的帝王,你也一起。”   胤礽抱着康熙的手臂蹭蹭。   他知道康熙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前前世是很久以后的事,但咱们这辈子可以早点开始。   ……   胤礽带着一众兄弟起了个头,后续的麻烦事康熙还是得自己做。   他放手让胤禔去做,只是想看看胤禔能做到什么地步。   最后他得出结论,胤禔大约也就是能把人气死的地步,给胤礽当副手,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很好用。   厉害还是我家保成厉害!不愧是朕的太子!   就算有顺治的教导,但功劳也一定是朕的!   第三次会议的时候,康熙也来参加了。   侍卫们一个没跑,看到康熙出现的时候惊呆了。   他们庆幸自己没跑。跟着太子果然才是正途!家里长辈懂个屁!   胤礽笑道:“你们不用太惊讶。孤的汗阿玛也是年轻人,和你们一样。”   康熙但笑不语,只轻轻拧了一下胤礽的屁股。   侍卫们恍然大悟。   原来太子殿下那一番关于年轻一代和老一辈的话,是年轻的皇帝陛下授意太子说的!   我们就说嘛。太子殿下才五岁,他懂什么。   他懂这么多,不显得我们全是真废物了!   第46章 (霸王票加更)   有康熙参与,胤礽就完全变吉祥物了。   胤礽精力不济,本就没打算亲力亲为。   小孩子把事干完了,成年人干什么?   胤禔很努力地听康熙带着一帮侍卫开会,听着听着眼神开始涣散,一会儿把胤祉抱起来捏捏,一会儿把胤禛拎起来揉揉,跟猴子似的坐不住了。   胤礽虽然也在打瞌睡,康熙所说的话他却都记在心里。   康熙如他引导的一样,准备在京城实验新式学校,教导自然科学等现在汉族文人们不屑于学习的东西。   统一神话传说只是起点,新学校才是康熙要借着重定炎黄华夏族名掀起的风波,暗地里真正想做的事。   重定炎黄华夏族名虽然也很重要,但其实紧迫性对康熙而言,没有新学校来得迫切。   这群满蒙老贵族们看不上的纨绔子弟,就是康熙选定的第一批学员。   既然满洲老贵族们不屑于和汉人等同,那么满人就学一点其他东西吧,另外开辟一套晋升途径。   八旗还未回到康熙手中,贸然取消不可能,那些八旗老旗主们现在就会反给康熙看。   康熙通过建立学校,自己当校长,培养一批新人出来,再塞进八旗军队中。当八旗军队中基层官员都变成康熙的“学生”之后,八旗怎么改革都是康熙说了算了。   康熙所做的事,和汉武帝所建立的羽林军的行为差不多。   胤礽本来希望康熙开放新式学校,让其他民族的有识之士也能上学。   但他思考之后,放弃了这个决定。   胤礽明白,他在这个世界是孤独的,除非有第二个志同道合的穿越者过来。   他敢扪心自问做所有事都是为了华夏;但清朝的皇室做所有事都是为了大清的统治。   他们的出发点和目的地都不一样。   康熙在胤礽假借顺治的名义下认识到了外国自然科学的可怕,决心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创立的学校,只会让八旗子弟和包衣入读。   这不是因为什么满汉区别这点宽泛的概念,而是因为八旗军队和八旗子弟是皇帝的私军,类似于前朝的御林军和中央军。   皇帝要把最先进最精锐的力量握在自己手中、握在大清皇室的手中。   什么开民智,康熙没有这个魄力。   不过凡事开头难。只要康熙引进了西方的自然科学,上行下效,想要往上爬的人即使不进学校,也会努力研究皇帝和上层统治阶层们喜欢的知识。   这就和科举考什么文人们就读什么一样。   康熙还很稚嫩,还未看到这一点。胤礽偷偷误导康熙,尽可能让康熙迟地察觉这一点。   当康熙尝到了新式学校的甜头,培养出一群新式人才去和全世界干仗的时候,即使康熙发现了问题,也舍不得关上门。   没有人能拒绝“日不落帝国”的诱惑。   胤礽闭上眼,揉了揉脑袋。   和年轻的阿玛博弈,很耗费了他些精力。如果他身体健康时还好说,现在他身体还未恢复,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他得好好睡……睡……呼呼……   胤礽终于支撑不住,在康熙怀里睡了过去。   康熙低头,赵昌递来一个小毯子,康熙把小毯子盖在胤礽身上,抱着儿子继续开会。   参会的侍卫们看到这一幕,心里震惊康熙对太子的宠溺,对太子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   如果太子能平安长大,他的位置或许和洪武皇帝时的太子朱标一样坚如磐石。   可朱标病弱,太子爷也病弱,皇帝会重复洪武皇帝的悲剧吗?   看着康熙怀中那小小的一团稚童,侍卫的心不由朝着太子偏移,连混蛋如鄂伦岱都不例外。   鄂伦岱知道,自家人很希望佟贵妃能生个儿子给他们支持。   再加上家里一心想要加入满洲老贵族那一帮中,他这一代都全取的满洲名。满洲老勋贵和宗室都不喜欢太子,佟家自然也要在暗地里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因此,佟家人对太子的恶意非常深。   鄂伦岱懒得管家里的远大目的,偏要和他爹对着干;他和叔父佟国维一家也不对付,见不得佟国维一家自诩皇帝的舅家压过他家一头。   他看到康熙和太子关系好,心里可高兴了。   而且太子年纪虽然小,倒也挺符合他喜好。他当这个太子党当定了!   鄂伦岱现在就是个混沌乐子人,找乐子是他人生唯一的乐趣。   除非他爹突然死了,全家重担都压在他头上,他可能才会浪子回头。   为了唯一的弟弟夸岱(法海是谁他不熟),没什么大才干的他估计只能成为家族野心的排头兵,成为佟家冲锋陷阵的那把枪,隐藏佟家真正的后手。   他是个没用的混蛋,除了这条命和一股子混账脾气,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鄂伦岱还被他讨厌的父亲佟国纲护着,所以他还是个悠哉的乐子人。   康熙一布置工作,鄂伦岱比谁跳得都高,去争夺最惹眼的工作。   “顺治”回长生天前,把朝中大臣和派系挨个给康熙理了一遍。康熙一直护着的母族也不例外。   其他人说佟家坏话,康熙心里不满。顺治提点他,他只能捏着鼻子认真听着认真记着,并附和“汗阿玛说得对”。   鄂伦岱这些行为,康熙也发现了更深的意义,发现鄂伦岱对佟贵妃父亲佟国维一家隐藏的厌恶。   鄂伦岱一跳出来,康熙就知道鄂伦岱又想给佟家找麻烦。他把鄂伦岱按下去,把最艰难的工作交给了曹寅。   除了包衣就是给皇帝干脏活累活之外,康熙也是不相信鄂伦岱能做好这些事。   鄂伦岱有几斤几两,他这个经常给鄂伦岱收拾善后的人还不知道吗?!   表妹那么好的人,怎么亲戚都这么糟心。康熙在心里叹着气,轻轻捏了捏儿子的睡脸,排解心中的郁闷。   胤礽努力酣睡和努力复健的时候,京城中悄悄暗潮涌动。   在震后重建的混乱大背景下,这些暗潮涌动居然没有引起朝中大臣们的注意。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康熙重新回到了主要宫殿已经整修完毕的皇宫。胤礽也可怜兮兮地挥别了哥哥弟弟,被康熙拎回了乾清宫。   康熙收集着京中的消息,接近而立之年的成熟面容上,出现当初制定智擒鳌拜计划时的顽皮中略带疯狂的笑容。   在一旁爬来爬去仿佛重新退化回婴儿时代的胤礽,在心底给康熙配音,“真刺激,朕喜欢”。   “顾贞观等人不愧是东林党后人。”康熙笑着感慨,“他们若掌握在朕手中,作用不亚于军队。”   胤礽继续爬来爬去,不理睬康熙。   康熙把胤礽抱起来捏了捏:“说话!”   胤礽无奈:“是是是。让他们学好外语,去当外交官吧,这样他们的语言武器就不会用来内斗。”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把胤礽放下,让胤礽继续爬。   一会儿,康熙又有了新想法,把胤礽抱起来又是一捏。   胤礽继续满脸生无可恋表情地陪康熙思考聊天,仿若康熙的智囊。   康熙深深敬佩想当千古一帝但中道崩殂的顺治汗阿玛,把接受了汗阿玛好几年教导的儿子当做“师门同道”来看待。   其他人给不了康熙建议,康熙也不会将帝王真正的心思吐露给别人。   但儿子不一样!   儿子接受了顺治多年教导,能和他讨论政务;儿子以后是皇帝,本就该学会这些帝王心计;儿子跟着自己学习,也能巩固顺治的教导。   但儿子很懒,不捏不说话。   胤礽再次被捏的时候,气得对康熙拳打脚踢:“阿玛!你把儿子当尖叫鸡吗!不准捏!你还捏!捏什么捏!揍你!”   胤礽软绵绵的拳脚攻击对康熙而言,连当做按摩力道都不够。   康熙享受着胤礽爱的拳打脚踢,帝王和阿玛的面子都赏给旁边已经很淡然(麻木)的赵昌吃掉了:“尖叫鸡是什么?”   胤礽继续拳打脚踢:“捏一下就会叫的小鸡仔!”   康熙笑道:“那不就是你吗?”   胤礽气得脸都涨红了:“儿子在养病!儿子不想说话!儿子要睡觉!”   “你明明醒着。”康熙又捏了捏胤礽,胤礽咬紧牙关不说话,就是不理睬康熙,他才讪讪地把胤礽放下,“睡吧睡吧,小猪崽。”   “啊呜!”胤礽一口咬在康熙戳他脸的手指上。   小猪崽也是有脾气哒!   “还咬我。”康熙用胤礽的衣服擦了擦口水,委屈地自称都变了。   赵昌:“……”   忍,我忍……不行,我要忍不住了!老赵啊,你一定要忍下来!你是乾清宫太监总管,你是专业的!绝对不能笑话万岁爷!那是会掉脑袋的事!   噗……咳。   康熙白了浑身微微颤抖的赵昌一眼,气得把胤礽抱怀里戳了个够。   胤礽张开他一嘴小米牙,嗷呜嗷呜追着康熙的手指咬。   赵昌:“……”   万岁爷,求您饶了奴才吧,别逗弄太子殿下了,奴才真的快忍不住笑了,奴才不想掉脑袋QAQ。   梁九功悄悄退后一步,仗着自己少年人的身段缩到了狭窄的阴影中,然后无声咧嘴大笑。   乾清宫今天也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第二天,康熙回来找不到儿子了。   梁九功被胤礽丢在这给康熙传话:“太子殿下被大阿哥带去慈宁宫告状了,说这几日住慈宁宫,不回来了。”   康熙满头问号。   保成保清,你俩很勇敢哦!   康熙立刻转身:“去慈宁宫!”   康熙来到了慈宁宫。   康熙被太皇太后骂了一顿。   康熙被太皇太后赶出了慈宁宫。   康熙没有接回儿子,还被团在太皇太后怀里的坏儿子做鬼脸嘲笑。   康熙的傻大儿居然在他背过身后高声哔哔,“汗阿玛什么毛病!”,坏儿子还附和“就是就是”。   康熙很生气。康熙把刚结束灾后重建官员纪律检查的小舅子连夜召进宫,要和小舅子抵足而眠瞎叨叨。   累得黑了瘦了的常泰受宠若惊,但并不想去乾清宫和康熙抵足而眠。   可皇帝有话,这不是常泰想不想就能决定的事。还好他回家已经洗完澡换完衣服,立刻匆匆进宫。   常泰一进宫,康熙就拉着常泰的手大吐苦水,说些诛心甚至可能诛全家的话。   什么我汗阿玛给太子乱说话,告诉太子和皇帝的相处之道,让太子现在不揽权不谈论政务,和我疏远了,我心里难受。我和保成那是寻常皇家父子吗!   常泰:“……”就算皇上您不用“朕”用“我”自称,您和太子殿下也是寻常皇家父子啊。   常泰欣慰,太子这么小就有自我保护意识。   “皇上,您是不是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常泰虽然心中欣慰,表面还是耿直地劝说道。   康熙道:“什么事?难道有人欺负保成!”   “不是。”常泰无奈道,“皇上啊,太子殿下才五周岁。他以后或许回想什么太子与皇上君臣有别的事,但现在肯定想不到这里。”   康熙疑惑:“哦?那他为何老是偷懒不肯多说。”   常泰道:“皇上,因为太子殿下才五岁啊。”   康熙的脑子仍旧没转过弯。   常泰叹息:“皇上,平常人家的孩子五岁时连启蒙都尚未开始,只在院子里和其他小孩玩耍。太子殿下即使早慧,也只是个小孩子。比起思考政事,他更想玩。”   康熙皱眉:“朕的保成才不是这等顽童!”   常泰收在袖子里的拳头捏紧。   他这姐夫要不是皇帝,他拳头已经揍上去了。   皇上您听听您说的话像样吗?不是顽童您就要在太子五岁的时候把大人的重担压到他稚嫩的双肩吗?就算太子早慧,他的心智也只是幼童啊!   常泰想着地震前经常来给他授课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教导他时眼中的沧桑,看上去仿佛是垂暮的老人,让常泰看得分外心疼。   太子殿下究竟在宫里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现在常泰认为自己算是窥见了真相的一星半点。这都是皇上揠苗助长的错!   “太子殿下不想当顽童,他的身体也是孩童。”常泰道,“早慧伤身,陛下。”   康熙本想说“朕也早慧,现在身体好得不行”,但他话到了嘴边,想起胤礽经历的诅咒和顺治附身的一切,想起胤礽还在养病中,不由有些心虚。   康熙讪讪道:“爱卿,你是在说朕揠苗助长吧?”   常泰本想说“臣不敢”,话到嘴边,他摊手:“是的,臣就是。”   康熙怒目。   常泰保持着摊着手的姿势看向康熙,勇得不行。   康熙气消了,摆手:“好了好了,朕明白了。朕也关心保成的身体,但只是说说话……”   常泰收起摊着的手,表情重新变得恭敬,嘴上的话却不饶人:“太子殿下病倒中有一条原因是劳心。”   康熙语塞。   常泰苦笑:“有皇上看护,何不让太子殿下拥有一个较为轻松的童年?太子聪慧,即使不逼着他,他也能很快成长。”   康熙叹气。事实的确如此。可他焦躁啊。   胤礽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一团,又体弱多病,他不赶紧让胤礽长大,自己意外去世怎么办?   康熙这种焦虑是有家族原因的。   皇太极驾崩顺治登基的时候,顺治只有六岁;顺治驾崩自己登基的时候,自己只有八岁。   康熙和顺治都是幼年登基,经过十分艰难地政治斗争才得以亲政,其中艰难困苦康熙体会甚深。   康熙不由想,后宫子嗣被诅咒,那么皇帝是不是也被诅咒了?   他现在虽然身体健康,也熬过了天花,看上去不会有太多危险,应该能保护胤礽到成年。   可万一呢?   祸兮旦福,命运无常。如果他也英年早逝,胤礽还未长成,就现在宗室和勋贵虎狼环伺的环境,谁能保护他的宝贝儿子?   康熙谁也信不过,连常泰也信不过。   胤礽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必须变得不像现在这样天真和善良,才能在自己离开之后保护自己。   康熙内心这种焦躁,他不敢和任何人说。   但他看了一眼小舅子,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康熙心中带着一丝期盼和探究,想看小舅子听到这种话的反应。   是磕头惶恐,还是立刻表达忠心?康熙观察着常泰的动作和神态,心中冷静到冷酷。   常泰果然立刻跪下磕头让康熙收回这句不吉利的话,然后沉思了一会儿,开始给康熙想两全的办法。   康熙:“……”你就惶恐这么一会儿?朕怀疑你是演的!   康熙气鼓鼓地把常泰从地上拉起来:“你的反应就这?”   常泰疑惑:“什么反应就这?”   康熙道:“朕以为你会更惶恐更慌乱一些。”   常泰皱眉:“臣心里真的很惶恐很慌乱。正因为惶恐和慌乱,所以臣要立刻帮皇上想出解决的方法。”   康熙:“……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家小舅子真是奇葩(褒义词)得靠谱极了。   康熙问道:“那你想出来了吗?”   常泰苦笑:“一时半会儿怎么想得出来?只能理一理现状。逼太子尽快成长肯定是不行的,皇上,若太子身体垮了,脑子再聪明也没用。”   康熙双手揣衣袖里,就像是一只沮丧的大老虎——这动作是他无意间和胤礽学的:“是啊。”   常泰又道:“教导不一定是用让太子劳心劳力的方式教导。太子殿下如今并未出阁读书,便被皇上教得如此聪慧,皇上像以前那样做,应该问题不大。”   康熙对常泰又吐露了一些秘密:“太子聪慧,有祖先梦中授课的原因。”   常泰失笑:“以臣对太子短暂的了解,若非是玩耍和听故事的方法,即便是祖先,恐怕也教不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只在皇上面前较为听话。”   康熙想了想胤礽提及过的顺治的事。   皇玛法很烦,一个字都不想听;   皇玛法唠叨,保成睡着了;   皇玛法的故事很好听;   皇玛法说的阿玛的故事很好听;   皇玛法给保成说了很多事,让保成告诉阿玛,但是保成忘记啦!   嗯,他的乖儿子,忘记了好几年。若不是他和太皇太后无意间提起顺治,这小子还会继续忘下去。   康熙扶额。   他开始头痛了:“你说得没错。汗阿玛……祖先大约就是给保成讲了很多故事。能不能听进去,都是看保成自己感不感兴趣。”   保成对什么感兴趣?   海外、神话、亲情,还有康熙他自己小时候的丑事。   常泰道:“让小孩子像大人一样,他们就算学也学不像。皇上小时候肯定也有小孩子心性。”   康熙很想说没有。但……有。   否则他就不会脑袋一拍想出用摔角游戏来擒拿鳌拜的主意。   当时他觉得这主意很棒,执行也很顺利,现在回想起来,这计划真是错漏百出且危险极了。若不是鳌拜足够自负,这件事不可能成功。   常泰道:“太子像皇上。”   康熙道:“朕养大的太子当然像朕。但爱卿,朕总觉得你这话不像好话。”   常泰正色:“是的。”   康熙:“……”   他是不是该把小舅子揍一顿?你很勇敢啊!   唉,算了。揍了小舅子,以后谁还会这么勇敢。   康熙和常泰商量了半宿,也没商量出办法,只确定了“以后不能让太子累着,太子的身体健康才是首位”的处事原则,然后准备睡觉。   常泰非常自觉地抱着被子在地上睡。   康熙先满头问号,听常泰说“反正都会被皇上踢下床”后,气得抄起墙上的弓,追了常泰好几圈。   背上被弓揍了几条红愣子的常泰还是非常悲惨地被康熙拖上了床。   写《起居录》的人手微微颤抖。这件事他该记吗?他能记吗?他如实记录不会掉脑袋吗?   赵昌已经闭上眼,站着睡着了。   是的,奴才已经睡着了,奴才什么都没看到。   听奴才的呼吸多么均匀平缓啊,呼……呼……   今天的乾清宫仍旧十分安静祥和,只有捏着笔写《起居录》的某人抓耳挠腮,恨不得绕着宫殿跑几圈。   最后,史书上落下这样几笔,“夜深,帝与常泰切磋武艺,后抵足而眠”。   后世人看着这一段简略的叙述,有的人感慨常泰和康熙帝的友谊真是感人肺腑,有的人露出猥琐的笑容。   常泰在后世风评再次受害。此事,卫青和历代宠臣有很多话要说。   地府之下天界之上,我有满腹牢骚,你有酒吗?   还好常泰的付出和牺牲卓有成效,康熙反思之后,认认真真和胤礽、太皇太后道歉,不会再逼着儿子上进,儿子的健康才最重要,终于把小团子接回了乾清宫。   康熙摸摸儿子还瘦削着的小脸,很是后悔。   他庆幸发掘出常泰这个好朋友,否则他会一直在自以为是对太子好,却伤害太子的路上走下去。   “等保成病好了,就出宫去看外祖父和舅舅,和舅舅道谢。”胤礽靠在康熙的腹肌上揣着手手坐着。   “好。”康熙抱着儿子躺在太师椅上,揣着手手晒太阳养神。   康熙最近忙得仅剩不多的头发又掉了好几根,今日难得有空晒太阳偷懒。   人忙得太狠,闲暇之时连后宫都不想去,只想抱着儿子晒太阳发呆。   康熙看着秋高气爽的蓝天白云,叹了一口气:“往年这时候该登高赏菊。”   今年地震重建,连御花园的赏菊宴会都取消了。   康熙心里叹气。   其实康熙没这么节省。外面灾后重建,和他在宫里赏菊有什么关系?   但他这几日扮做小舅子的跟班,在京城中转悠了好几次,到处都有人真心诚意的对他歌功颂德。   康熙摸了摸鼻子,就不好意思大办赏菊宴会了。   被人夸奖期待之后,就忍不住做得更好,人之常情。   “伯伯家有菊花,去伯伯家玩。”胤礽教康熙甩锅。   皇帝需要节省,但宗室亲王用自己的钱,只要不过分就没人盯着。   康熙点头:“对,好久没去见福全了。”   胤礽道:“带哥哥弟弟一起去!”   康熙失笑:“你真是去哪都想着你的哥哥弟弟。”   胤礽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当然!”   康熙差人去后宫问了问,胤禔当即扔掉笔要和汗阿玛、太子弟弟一起出宫,胤祉也摇摇晃晃现在就要往外冲,只有胤禛可怜兮兮有点咳嗽不被德嫔允许出门。   儿子受皇上喜爱是好事,但儿子的健康和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德嫔看得很明白,皇上对其他皇子们不是很上心,对皇子们上心的是太子。   只要她对太子好,儿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在皇上面前露面,她不急。   德嫔不急,宫中有嫔妃快急死了。   宜嫔在宫中原本就十分得宠,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可谓风头无两,连佟贵妃都要暂避其锋芒。   在天坛搭帐篷居住的时候,她弄丢了三皇子胤祉,被皇上和太皇太后轮番责骂后,强忍着也没能忍住肚子不舒服,落了一点红。   这一点红让她免于了之后的处罚,但却让康熙对她的宠爱减轻了不少。   以往她虽然怀着孕撤了绿头牌,康熙有空就会去她那坐坐,和她拉拉小手聊聊天。   现在康熙回到皇宫之后,便未曾来过翊坤宫。   她肚子里有孩子,不能想出法子争宠,就只能待在翊坤宫干熬着,心里别提多难受。   郭常在一边照顾女儿,一边还要劝慰照顾妹妹。   她心里更苦。   两姐妹一同入宫,一个立刻升嫔,一个生了女儿也只是个常在。原本在家中相差无几的地位,现在变成天壤之别。   在郭常在看来,宜嫔心中的苦全是矫情。   宜嫔身为一宫之主,肚子里还有孩子。只要孩子生出来,无论是男是女,皇上肯定都会消气。   当妃嫔的,诞下皇家子嗣才是正经事,其他都是虚的,哪需要东想西想?   但宜嫔自进宫后就顺风顺水,从未受到过委屈。   孕妇本就情绪纤细敏感,现在宜嫔抹着眼泪,一副活不下去的作态,让郭常在头疼极了。   “你信不信你这要死要活的话传到皇上耳中,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真的别想活了!”郭常在忍不下去了,进宫之后第一次拿出家中长姐的架势训斥道。   宜嫔抖了抖,终于安静下来。   她拧着帕子哽咽道:“皇上爱我,才不会……”   郭常在沉着脸道:“皇上爱你什么?皇上那是宠你。”   宜嫔道:“宠我不就是爱我?”   郭常在看着还跟个小女孩儿似的宜嫔,深呼吸了几下,才让翻腾的情绪冷静下来。   她自己这么苦,根本不想管宜嫔这些无病呻吟。但郭常在理智上很清楚,她不是皇上好的那一口,在宫中的待遇全依仗宜嫔,为了她的女儿,宜嫔也不能出差错。   “爱和宠不是一回事。爱是阿玛对额娘,宠是你对你现在脚边躺着的小猫。”郭常在看向宜嫔脚边的长毛狮子猫。   宜嫔也看向自己脚边乖巧的小猫:“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是猫……”   “得宠的嫔妃就是皇上喜欢的小猫小狗。这句话,在你入宫前额娘没和你说过?”郭常在冷酷道。   宜嫔瘪嘴。她记起来了,的确说过。   可皇上……皇上……   皇上对她是不一样的吧?   哪个入宫的女人,即使在入宫前被家里耳提面命,面对一个英俊神武又体贴入微的皇帝时,哪可能不会把握不住春心萌动,诞生不该有的男女之情?   宜嫔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她的男人是大清最尊贵的皇帝,而且还是风华正茂时的皇帝。她能不动心,能不犯傻?   宜嫔理智上难道不知道只要有了孩子,宠爱即使比不上以前,她至少也能稳坐一宫之主?   她知道。她惶恐的是康熙的冷落,她悲戚的是一颗受伤的女儿心。   宜嫔无理取闹的是,我虽然不小心弄丢你和其他女人生的儿子,但我不是主观错误,也已经认了错,连荣嫔都原谅了我,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郭常在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妹妹揽在怀里:“哭吧,哭完就坚强些。为母则强,你得振作起来。”   宜嫔摸着肚子,仍旧没能从悲戚的情绪中缓过神。   直到孩子出生时的一件意外,才让宜嫔脱胎换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又一年年关将近。   因康熙赈灾及时,五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京城恢复生机。   胤礽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再次和胤禔一同在校场、御花园疯玩。   他们俩在得知毓庆宫被改成皇子、公主读书处后,毛遂自荐要去给弟弟妹妹们装饰房间,被年底两边祭祀宫殿的烟雾被熏了出来。   康熙拍着胸口。   还好还好,他没有把毓庆宫作为太子东宫。不然他儿子那小身板,就算长大了再搬进去,逢年过节就被熏,那也太惨了。   康熙还是舍不得胤礽离开身边。选来选去,现在都还没定下太子东宫的位置。   今年遇到地震,也没有大臣拿太子东宫的事烦他。   康熙决定就这么拖着,等太子定亲的时候再选一处东宫给太子安放家人。   太子婚礼隆重,从定亲到成亲需要两三年。这两三年的时间足够拾掇出一处东宫了。   胤礽拉着胤禔到处跑并非只是因为生病被关狠了憋得慌。他记起年底还有一件相比地震算是小事,但在这个节骨眼可能会演变成大事的事件——太和殿着火。   胤礽只记得太和殿着火就是地震当年年底。   地震加宫殿着火,两件事在封建王朝都是得下罪己诏的大事,今年赶一块儿了,让本来踌躇满志的康熙所有激进的计划都停了下来,不得不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康熙之后趋于保守的执政理念,便有今年这祸不单行的两次“天灾”影响。   但地震是天灾,着火怎么会是天灾?那是妥妥的人祸。太和殿着火,是隔壁御膳房出了差错。之后御膳房便搬迁了。   胤礽借着嘴馋,每日拉着胤禔必定去御膳房逛一逛,一边偷嘴一边提醒他们小心火烛。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是大清举行大型庆典的地方。每年万寿节(皇帝生辰)、冬至、元旦,皇帝都要在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向文武百官们赐难吃得要死的宴席。   大清的元旦即农历正月初一。临近元旦,马上要用上太和殿,一把大火把太和殿烧了,这还不能算老天故意警示?   刚经历了地震、三藩之乱也还没结束的心力交瘁的康熙不想相信,其他宗室和勋贵也会让康熙承认这件事。   如今康熙在不存在的顺治灵魂教导下比以前更为激进。若是太和殿着火,把康熙的激进改革措施给烧了回去,胤礽哭都没地方哭。   他只能拉着胤禔,对御膳房一遍又一遍叮嘱,年底了,大家都想有个好兆头,你们要是出错,全家老少就等着完蛋吧。   胤礽这紧张兮兮的模样,被康熙看出了端倪。   康熙询问,胤礽只能道:“儿子看不到黑气了,只能偶尔感受到哪里有不舒服的气息。那里就不舒服。”   胤礽说完就往康熙怀里钻:“保成害怕!要是保成能看到就好了!”   康熙表情严肃地抱着儿子往御膳房和太和殿周围转悠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胤礽唠叨多了引起的心理反应,康熙也感觉到了不舒服。   碰巧,胤禔逞能穿得太少,吹了几日冷风病倒了;胤礽身体刚好吹了冷风,和胤禔得了同一种风寒;康熙天天亲儿子,也被儿子传染了风寒病毒。   父子三人得了同一种病,这必定不是流感,而是诅咒→_→。   康熙一边咳嗽,一边下旨让御膳房临时换个地方,免得元旦太和殿赐宴出问题。   可这时候宜嫔快生了,翊坤宫的人正向御膳房要补汤。   圣旨到来的时候,御膳房想着先给宜嫔熬完这锅汤再收拾搬迁。哪知道就这一锅汤,居然把御膳房烧了。   若非胤礽命令人时刻盯着,第一时间扑灭了火苗,这风乘火势,太和殿肯定遭殃。   混乱结束之后宜嫔才听到这消息。她一听到御膳房失火的消息,眼前一黑,浑身一抖,大清的五皇子就这么咕噜一声从娘胎中滚了出来。   御膳房大火十二月初三,五皇子的生辰十二月初四。   康熙脸黑如铁,当即把五皇子送到了佟贵妃处养,只给了宜嫔例行赏赐,其他一概没有。   宜嫔生了一个皇子本来是大喜事,现在不但没得到夸赞,连自己生的儿子都养不了了。   佟贵妃:“……”好吧,她又要替表哥养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了。她已经习惯了。   可怜的宜嫔,可怜的皇五子。 第47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在病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呆愣了一会儿,不由扶额。   他就说宜嫔自入宫之后就非常得宠,儿子怎么会给皇太后养。理由搁这儿呢。   上上辈子老五也是在太和殿着火第二天出生,可能被康熙认为不吉利了。   别说皇家,这个时代民间都迷信得很。   老七也是个例子。还是庶妃戴佳氏现在其实很得宠,老七已经揣在她肚子里了。因生了一个先天脚部略有些畸形的皇子,戴佳氏从此被打入冷宫,再未承宠过。   还好老七自己争气,戴佳氏才得以在垂垂老矣之后封嫔封妃。   比起戴佳氏,康熙对宜嫔是真的很宠了。上上辈子只是迁怒老五,没有迁怒宜嫔。   不过,这辈子康熙连宜嫔也迁怒上了。   他都下旨让御膳房赶紧熄火搬迁了,宜嫔非要什么补汤。就那么一锅汤,把御膳房点着了,临近的太和殿的墙都熏黑了。   若不是自家宝贝太子早早让人蹲守着,一拥而上隔断了火势,太和殿这次绝对会遭殃。   用来举行盛大仪式的金銮殿在元旦前一个月被烧,康熙又得下罪己诏。   今年又是地震又是宫殿着火,康熙还怎么执行他的新政?!   还好现在只是御膳房着火,胤礽又假借康熙的名义提前采取了措施。传到宫外,只会再次传康熙皇帝有祖先保佑,神灵下凡。   康熙越想越气,都想给宜嫔降份位了。   太皇太后举着双手支持。   康熙、胤礽和胤禔全病了,这个孩子真的不吉利!宜嫔就是个不吉利的女人!   胤礽强撑着爬起来,抱住康熙的大腿:“阿玛,算了算了,宜嫔也是无辜的,小五更是无辜。要说不吉利,浑身诅咒的我岂不是最不吉利。”   康熙悲从心来,大巴掌举得老高,看着病恹恹的儿子,又舍不得挥下来。   康熙只好一巴掌拍桌子上,把桌子都拍裂了。   胤礽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   不会吧不会吧,手还真能把桌子拍裂?这不是影视剧夸张效果吗?   胤礽抱着康熙红肿得手心疼地吹吹:“阿玛,您要是不高兴又舍不得揍儿子,儿子给你找个沙袋捶啊,和桌子过不去干什么?您手不疼吗?吹吹,吹吹,痛痛飞走。”   康熙被胤礽这么一吹,又是难过又是开心。   他把儿子抱起来揉揉:“不痛。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胤礽无所谓道:“我说的是事实。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欺欺人,不惧怕事实。”   康熙失语。   他又揉了揉胤礽,到底把迁怒宜嫔的想法按捺住了。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之后,也将敲打暂时按下,给宜嫔补了些东西,并告诉宜嫔,是太子怜惜弟弟,强撑病体给她求的情。   这次宜嫔宫中的人的确有错。   康熙已经下令御膳房熄火搬迁,哪怕宜嫔的人已经去到那了,也应该执行康熙的旨意。   宜嫔派去的人因宜嫔在宫中十分得宠而嚣张惯了,御膳房也习惯性奉承得宠且马上分娩的嫔妃,这才酿成大祸。   宜嫔躺在血腥味还未淡去的床上,面如死灰。   当她听到太子给她求情之后,死寂的眼眸才燃起些光亮。   之后,她又听到太子将自己曾经用过物品用开水煮过之后,送往承乾宫给五阿哥穿用。   有太子带头,胤禔紧跟其后;荣嫔和德嫔也做出了表示。   五阿哥虽自出生后便被人遗忘,吃穿用度佟贵妃不会亏待他。   只是这个时代孩子出生的时候有个规矩,襁褓被子之类的贴身衣物得是暴晒熬煮过的旧衣服,这样才好养活。   民间孩子出生时长辈会早早收集有福之人的衣服做成被子,宫中也会有人赐下皇帝或者其他年长皇子用过的旧物。   这件事其实有科学依据。   婴幼儿皮肤娇嫩,古时印染料为纯天然制剂,成分不稳定,可能会造成婴幼儿皮肤过敏。   旧衣服经过开水蒸煮和太阳暴晒之后,对婴幼儿的肌肤刺激感更小,更不容易过敏。   胤礽听说佟贵妃为了显示自己对孩子好,从库里拿了最新最鲜艳的绸缎之后,赶紧把自己的衣服送了过去,免得佟贵妃不小心害死了老五。   胤礽一带头,其他皇子立刻抱团跟上。这时候,皇宫两大巨头康熙和太皇太后才给了赏赐,不再无视这个不吉利的皇子。   宜嫔终于忍着恶露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哭一场,重新振作起来。   郭常在叹息:“还好宫里还有太子这个良善人。”   在宫里这个地方,人善被人欺,许多人私底下叹息太子过于仁善可能活不长。   但绝境的时候被宫里唯一的良善人伸手拉一把,那种绝处逢生的滋味,让人恨不得立刻对太子顶礼膜拜。   “即使太子地位贵重,但以前宫里那些人没少说太子的闲言碎语。”郭常在道,“可现在,谁都希望太子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好好活下去。”   只要太子还活着,他们就看得到希望,知道自己被冤枉被折磨的时候,或许有一根救命稻草能够帮助他们。   宜嫔呜咽点头。   宜嫔想起有孩子的嫔妃提起太子的时候,那慈祥和感恩的模样,好似太子是她们共同的恩人。   现在想来,或许太子真的是她们共同的恩人。   皇上多情也无情,在太子懂事之前死了那么多孩子,他也冷酷得不闻不问。   太子懂事之后,宫里的孩子一个又一个的活了下来不说,也没听说过谁得宠谁就跋扈,谁受冷落谁就被折磨。   宜嫔想起宫中天花爆发时,太子小小的却十分可靠的身影,忍不住连念了好几句佛。   “五阿哥还能回到我身边吗?”宜嫔念完佛之后,哭泣道,“如果我再复宠,还能要回老五吗?”   郭常在冷酷道:“五阿哥身上已经打上了不吉利的烙印,你若还想得宠,就别想着要回五阿哥。你应该尽快复宠,比之前更得宠,这样才能庇佑五阿哥。宫里就这么大,五阿哥不养在你膝前,你也能时时去看他。”   宜嫔理智上知道郭常在说得是对的,但也忍不住悲戚不已。   郭常在不顾宜嫔浑身月子中的异味,把妹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抚。   后宫女子的处境就是如此艰难,妹妹经过这次打击之后,想必终于能成长起来了吧。   至少,她应该把对皇帝虚无缥缈的爱压在心头,不再触碰。   爱会冲昏人的头脑。人的头脑一昏,日子就不好过了。   郭常在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公主的奶嬷嬷说,宣嫔又送来一批书。   郭常在翻了翻书,笑着摇摇头。   宣嫔哪是送书,是委婉告诉她,该抽时间去给宣嫔读书了。   宣嫔说话还行,读书认字便对汉文和满文都磕磕绊绊。太子和大阿哥送来的适合皇女看的书籍大多是汉文,宣嫔看着一个头两个大。   她便把所有有公主的妃嫔都邀请来一起开读书会,美其名曰给皇女们启蒙,其实是自己学习。   有了宣嫔牵头,生了女儿的妃嫔们聚集在一起,不仅日子热闹许多,生活也越来越有盼头。   郭常在走到女儿摇篮前,轻轻晃了晃女儿的摇篮。   女儿啊,你长大也要好好感谢太子殿下。对皇女像对皇子一样教导,是太子向皇上提出的意见。给皇女们的启蒙书籍,也是太子拉着大阿哥用阿哥们的启蒙书籍改的。   这些书籍中甚至还留存着太子和大阿哥稚嫩的笔记,以及皇上的御批。   郭常在看向乾清宫的方向,然后去小佛堂为太子祈福。   惟愿太子尽早康复。   五阿哥和御膳房着火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康熙命人赶紧刷墙修缮,紧赶慢赶,元旦赐宴顺利完成。   大臣们去太和殿时,忍不住往烧毁了的御膳房那里瞟。   紧挨着太和殿的御膳房着火,太和殿居然一点事都没有?难道咱们的皇帝陛下真的有祖先和神灵保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特别是胤礽这种身体底子还没养好的小孩子。   康熙只七八日风寒便好全了,胤禔也只过了半月便活蹦乱跳,只有胤礽现在还在咳嗽。   元旦赐宴,他作为太子也得参加。   胤礽被康熙裹成了一个毛绒大团子,毛绒披风毛绒帽子,连一张苍白的小脸都陷入了毛毛里,看不出长什么样了。   胤禔看着自己的毛绒弟弟若有所思,然后向康熙提议给胤礽直接整一张整虎皮裹着,虎头掏空了当帽子,这样太子弟弟就变成一只小老虎啦!   啦个屁!   康熙一脚踹胤禔屁股上,胤禔捂着屁股跑走。   康熙看胤礽的眼神却变得有点危险:“或许保清的提议不错。”   胤礽一边咳嗽一边虚弱道:“阿玛,您不如让宫女们给我缝制小动物衣服,比直接披动物皮毛好看。”   康熙讪讪道:“朕还以为你会反对。”   胤礽认真道:“我其实还蛮想穿小动物衣服。”   他起个头,以后就可以给弟弟们穿小动物衣服。为了可以更好地玩弟弟们,他愿意牺牲。   胤礽的脸皮经受了现代的洗礼,可不怕什么小动物衣服。   康熙道:“再说吧。”但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给胤礽换什么动物服装了。   至于太子的威仪……自家儿子已经病恹恹了,强撑着也没有什么威仪。   宴会开始,所有敬酒的大臣都能看到康熙旁边的毛绒团子。   这个太子……未免过分可爱?   康熙说一会儿话喝一会儿酒吃一会儿菜,把病恹恹的毛茸茸儿子抓怀里揉捏两下,看上去手感好极了。   福全忙端着酒杯上前:“皇上,臣带太子去见见宗室的那些人?”   康熙条件反射把毛绒儿子抱怀里:“不去。保成病着,被他们吓到了怎么办?”   福全道:“太子不去,他们又有的是话说。皇上放心,臣一直抱着太子,不会让其他人吓到太子。常宁也老实不少。”   康熙眯着眼道:“你就是想抱保成吧?”   福全道:“皇上,您冤枉臣了。臣绝对没有想这个。”才怪。   康熙冷哼一声,不舍地把自己怀里的毛绒团子递给福全:“保成,谁要给你脸色看,你把名字记下来,阿玛事后帮你找回来。”   福全立刻道:“臣来记。皇上放心。”   胤礽抬起带着毛绒绒手套的小爪子挥舞了一下,康熙当即就想把萌萌哒的儿子抢回来。   福全将毛绒团子胤礽一捞一塞,抱怀里一路小跑,跟人贩子抢孩子似的。   康熙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中。   他笑骂道:“他还说不是想抢朕的儿子!”   康熙摇了摇头,从人群中寻找小舅子来陪他喝酒。   常泰注意到康熙的视线,一点一点把自己移动到索额图的背后。   索额图:“你干什么?”   常泰低声念念叨叨:“皇上看不到我,皇上看不到我。”   索额图:“???”我这大侄子有什么大毛病!   “走,去给皇上敬酒!”索额图拽住常泰,想把常泰往康熙那里拖。   常泰道:“不去不去,我想去看太子。”   索额图手一松,眼睛一亮:“太子在哪!”   他刚没朝上面看,没注意到福全把毛绒太子抢走了。   顺着常泰的视线看过去,索额图看到了宗室一堆人中的小太子,立刻就想往小太子那里冲。   这下轮到常泰把索额图拦下:“裕亲王正带着太子熟悉宗亲,我们去不太好。等裕亲王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我们再拦下他们。”   索额图使劲点头,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他的死对头明珠嘴里发出“嗤”的一声嘲笑声。   索额图连个眼神都没给明珠。   明珠:“……”   明珠:“嗤。”   索额图只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只看得到衣服上的毛的太子看。   明珠:“嗤!嗤!”   佟国纲轻轻敲了敲碗:“明珠大人,你打喷嚏吗?别对着菜打啊,我还没吃饱。”   明珠:“……我是有点受寒了。”   可恶的索额图!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居然无视我!   明珠暗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给索额图使绊子。   宗亲那边。   他们虽然不喜欢太子,但看到太子来敬酒,还是露出太子对康熙说过的“狼外婆”笑容,对太子赞不绝口,就是有点阴阳怪气。   比如称赞太子强壮、健康、英勇、有满蒙之风……词是好词,对比正病着的太子,话就不是好话了。   他们一边称赞太子,一边试图把常宁推出来当先锋,为他们冲锋陷阵并抵挡以后康熙可能会出现的怒火。   哪知道以前提起太子就跟乌鸡眼似的常宁,居然只闷头喝酒,根本不理睬他们的示意。   自从地震后,常宁就安静许多,没有再上窜下跳。   据说他惹了大事,皇上差点让他去守陵,所以他才一直这么老实。   但以常宁那个没脑子的狗性子,安静到现在差不多了吧?   在其他人仿佛眼睛抽筋的疯狂示意下,常宁终于开口了:“你身体怎么还这么弱?”   胤礽老老实实道:“本来快好了,宫中多人感染风寒,我也染上了。”   常宁皱眉:“皇上不把你和感染风寒的人隔开?”   胤礽道:“汗阿玛也感染了风寒。”   常宁道:“那就把你送去太皇太后宫里啊。”   胤礽道:“我和阿玛同时感染的风寒,就一起养病了。”   常宁道:“皇上怎么把你养得这么糙?”   他说完,用帕子擦了擦手,把胤礽抱怀里拍了拍:“你也别老忍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说。”   胤礽点头:“好,谢谢叔叔。”   常宁笑了笑,把毛绒团子还给福全,继续喝闷酒。   福全笑着抱着胤礽离开,留下一堆风中凌乱的宗室。   平郡王罗科铎似笑非笑道:“恭亲王好像和太子关系不错?”   常宁面无表情道:“嗯。”   罗克铎:“……”你还真应啊!   平郡王罗克铎和其他宗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有点慌。   他们的马前卒难道觉醒了?以常宁的智商,不应该啊!   平郡王罗克铎就是被前前世的胤礽揍过的讷尔苏他爷爷,礼亲王代善一脉,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多罗郡王。   那代善先拥立了皇太极,又拥立了顺治。礼亲王一脉早就习惯了宗室拥立皇帝。   轮到顺治,顺治居然自己下旨选了下任皇帝,让他们颇为不满。   康熙就更过分了,居然直接立太子了?这简直是把宗室的脸往地上踩。   可康熙年富力强,不好摆布,他们只能隐忍着,等康熙老了再联合宗室搞事。这之前,先推康熙的亲弟弟出来搅和搅和。   常宁怎么就突然倒戈了呢!   平郡王罗克铎分外不满。若要论嫡长继承制,哪还轮得到皇太极一脉?他们先祖代善才该继承皇位。   祖上因为祖制没了皇位,现在得益的皇太极一脉想推翻祖制,问过他们曾经在祖制上吃过亏的人愿意吗?   哼。   “那小太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他那病恹恹的愚笨样,你居然看得上?”有一个老宗室不客气道。   即使现在是在赐宴中,他也敢这么说话。   八旗军队在他们手中,康熙听到了也不敢怎么样。   常宁酒杯一顿:“愚笨?”   他看了那个人一眼,继续喝酒:“不和眼瞎的人说话。”   那宗亲正要发作,被平郡王罗克铎按住:“好了,喝醉了就少说两句。被皇上亲自教养的太子哪可能愚笨?他就是身体弱,看上去不像我们满人。对吧,恭亲王?”   常宁闷声道:“不对。”   平郡王罗克铎:“……”这人是被什么糊了心眼,不对劲啊!   常宁叹气:“唉,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不再理睬其他人,继续闷头喝酒。   经历过汗阿玛附身太子侄子,从长生天上气得跳下来教导儿子们的事后,常宁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常宁在帐篷里记笔记时,听到顺治仿佛天书般的话,深受打击。   当皇帝需要知道这么多事吗?治理一个国家这么难吗?那些朝臣和宗室关系这么复杂吗?原来大清的目标不仅仅是中原大地吗?   顺治的理想让他头晕目眩。   常宁试图学习记录的笔记,却怎么也学不进去。   我这么笨吗?为什么五岁侄子都学得会,我看不懂?   常宁瞟了一眼身旁的宗亲们。   顺治在帐篷里把宗亲的脉络和野心理得一清二楚。常宁被灌了一脑子,现在看这群人还是麻麻的,搞不懂。   他唯一搞得懂的是,这群家伙把自己当枪使,用自己试探康熙。   毕竟自己作为康熙亲弟弟,再跳也不过是个守陵。   呵呵。   常宁自嘲,爷没脑子也没胆子,就算再怎么作死,都做不成大死,被削爵圈禁这种事根本不可能,顶多守陵。   守陵的话,汗阿玛会不会给我托梦,把我暴揍一顿?不,汗阿玛肯定懒得理睬我这个愚笨的儿子。   汗阿玛甚至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常宁又灌了一口酒,把宗亲们的话当耳边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自闭的人,没有!   恭亲王现场表演何为自闭,其他宗亲束手无策。   福全把这一切看到眼里,拍了拍怀里的毛绒太子:“别怕,回去伯伯就跟皇上告状。”   这群家伙,仗着自己手中有兵,真是嚣张极了。   等三藩平定了,看皇上怎么收拾你们!   胤礽打了个哈欠,轻轻点头。   他不和这群人计较。因为现在这群宗亲基本都早死。之后参与夺嫡之事的宗亲都是他们的晚辈。   那群小屁孩,现在已经被自己忽悠得去给阿玛编神话故事去了。   比如现在平郡王罗克铎的世子,才十四五岁的纳尔图,正对胤礽挤眉弄眼表忠心呢。   胤礽摸摸自己没有肉的下巴。   如果纳尔图是讷尔苏伯伯。纳尔图不死,讷尔苏他爹继承不了平郡王的位置,那么讷尔苏就当不了世子,只能当一个无权无势的红带子子弟了。   好耶!上上辈子的大仇轻易得报!   胤礽就想看看,没平郡王世子这层身份,讷尔苏还敢不敢来招惹他。   小心眼的胤礽,把还没出生的仇人都记在小本本上。等这群人一出生,他就要出宫去记录这些人的黑历史。   见完宗亲后,福全准备抱着胤礽回去,被索额图拦住了。   看着眼巴巴的索额图,胤礽终究忍不下心,对索额图伸出手:“叔外祖父,带我去见见叔外祖父的友人好不好?”   索额图QAQ:“是,太子!”   福全忍着笑把太子递给索额图:“本王也一同去。”   索额图手脚僵硬地把毛绒太子抱怀里。   毛茸茸软绵绵暖烘烘香喷喷的小太子,被他抱在了怀里。   索额图差点没控制住,把脸埋在小太子的毛绒帽子上去。   这一刻,索额图的心境升华了。   他终于理解了大哥噶布喇的话。   赫舍里一家的荣衰都系在太子身上。若要太子好,赫舍里家宁可平庸也不可招摇。   甚至于别的大臣能享用的荣华富贵,赫舍里家在太子未登基之前也要稍稍忍着点,不要做出太过惹眼的事。好东西自己留着享受就好,不要拿出来炫耀。   索额图原本认为这样很憋屈。但在抱住太子的那一刻,索额图突然发现,只要太子肯和他亲近,金银财宝什么的不能吃也不能全穿在身上,其实无所谓。   别说不炫耀,就算不要,问题也不大。   太子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这一刻,索额图完全成了溺爱孙子的老爷爷。   至于为什么索额图会对太子如此看重,这大概就是眼缘吧。   亲情版的一见钟情?胤礽趴在索额图怀里若有所思。   嗯,上上辈子叔外祖父也是这样,第一眼见到他就恨不得把最好的给他。   胤礽收紧手臂,脑袋轻轻靠在索额图的肩膀上。   索额图现在还是个胖子,一看就很能吃很爱吃。   这样能吃爱吃的人被活活饿死的时候,一定很难受吧?   听说饿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不知道饿死和凌迟哪一种死法更痛苦。   胤礽再次收紧双臂。   索额图敏锐地感觉到胤礽的不高兴,他小声道:“太子殿下可是乏了?老臣送太子殿下回皇上身边去?”   胤礽摇了摇头:“来都来了,他们都盯着我呢。”   索额图扫了一眼正好奇打量毛绒太子的众位同僚,把胤礽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   福全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索额图这动作让他想起了康熙。   “常泰呢?”索额图知道常泰和胤礽更熟悉,想把胤礽交给常泰,让胤礽轻松一些。但他张望了许久都没看到人。   “被皇上叫走了。”一位大臣酸溜溜道,“太监来的时候,还喊他国舅爷呢。”   胤礽从索额图怀里把脑袋露出来:“国舅爷?舅舅怎么惹汗阿玛生气了?”   索额图疑惑:“生气?”   胤礽点头:“舅舅和汗阿玛说过,想凭借自己本事出人头地,汗阿玛同意了。所以汗阿玛只会在生气的时候让人叫舅舅国舅爷。”   胤礽顿了顿,无奈道:“居然当众叫舅舅国舅爷,汗阿玛肯定非常生气了。舅舅做了什么?隔这么远,舅舅也不太可能让汗阿玛生气啊。”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是这样吗?!他们还以为这是常泰受皇上看重的表现,结果原来这是皇上生气了吗!   他们想起常泰那一脸无奈苦涩的笑容。   原来常泰苦笑不是不想出风头,而是知道皇上生气了?   君心难测啊!   索额图也很震惊。   他一路跟随上面坐着那位年轻的帝王到如今,自诩对圣意揣摩很准确,但无论是大哥还是太子都说他不懂帝心。   原来他真的不懂!   他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叫国舅爷就是生气,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气要叫国舅爷!   这不是很亲昵吗!   索额图看向老伙计明珠。   明珠:“???”你看我干什么?   索额图虚心求教:“这件事我没懂,明珠你懂吗?”   明珠:“???”你问我干什么!   胤礽问道:“叔外祖父要给我介绍的朋友,是明珠大人吗?你和明珠大人是朋友了吗?”   明珠:“……”   众位大臣:“……”   索额图看了一眼明珠难看至极的神色,点头:“是,没错。”   索额图斩钉截铁这句话,就像是在众位大臣心间扔下了一颗炮弹,炸得所有人都心神震荡。   这件事,被旁边偷听的小太监传到了康熙耳中。   康熙看着被他罚酒的常泰大笑:“索额图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和明珠成为了朋友,朕怎么不知道?!”   常泰按着抽疼的太阳穴,喝第三壶酒。   康熙看到了他的小动作,知道他不想上来陪酒,立刻遣人把他拽过来。   不想陪酒是吧?那就罚酒!   常泰喝完第三壶酒,还有三壶。   康熙说了,他已经备好轿子和御医,等常泰醉倒了就派人把常泰抬回去。   常泰苦笑,看来不醉是不行了。   “叔父在恶心明珠。”常泰揉了揉太阳穴,意识还算清醒,“面对明珠的时候,他总喜欢损人不利己。比作打架的话,就是他喜欢用自己的脑袋去撞明珠的脑袋。”   康熙笑得快直不起腰了:“很形象,很生动。常泰,你要不要试试去考科举,朕看你很有才华。”   常泰道:“好的,臣立刻辞职闭门苦读。”   “滚,想都别想,朕现在缺人手。”康熙让人把酒壶撤下去,醒酒汤端上来。   他只是和常泰开玩笑,没真想让常泰在元旦赐宴上出丑。   常泰道:“皇上,您赶紧找人代替臣。臣急着回去侍疾呢。常海笨手笨脚,臣放不下心。”   康熙摆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朕知道你孝顺,年后定给你找一个副手。”   常泰扶额。找副手的意思就是不肯让他走了?   罢了,到时候他再找借口。   “宫里现在到处在修缮,到处都是灰,不利于保成养病。正月这段时间,朕想把保成送到你家养病。”康熙开始说正事。   常泰想了想,道:“臣很想让太子殿下来臣家里住,但臣的阿玛额娘都病着,臣虽不相信这些,但太子健康重要,再小心都不为过。臣府中实在不是太子养病的首选之地。”   康熙叹气:“朕也知道。但其他地方朕不放心。总不能去索额图家?朕怕索额图教坏保成。”   常泰道:“以太子殿下聪慧,索额图教不坏太子。不过臣的确也不建议太子去叔父家。臣的几个堂兄弟有点笨,好不容易老实做人了,若太子一去,他们以为有了靠山,估计会故态复萌。皇上为何不选裕亲王?”   康熙道:“裕亲王子嗣接连夭折,那地不吉利。”   常泰无语。皇上您这话太戳人心窝子。   康熙喝了半杯酒,继续叹气:“找个信任的包衣,地位低了,朕不喜;其他宗室,对太子都不好;信任的大臣,佟家年轻一辈混账太多,你家有病人,总不能去明珠家。”   常泰道:“其实去明珠家不错。纳兰性德对太子极好,明珠福晋又是宗亲。明珠虽然倾向于宗亲和勋贵,但他的福晋和儿子都对太子好,他除了自己赌气不回家,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皇上若是担心,让大阿哥陪着太子便好。大阿哥行事端正,能照顾好太子。”   康熙不敢置信:“保清行事端正?”   常泰点头:“大阿哥行事端正。”   康熙很认真地询问道:“他行事如何端正?”   常泰解释:“大阿哥嫉恶如仇。”   康熙继续询问:“……怎么个嫉恶如仇法?”   常泰眨了眨眼,没说话。   康熙扶额:“朕再想想吧。来,喝酒!”   常泰郁闷:“皇上,您刚才说,臣不用再喝了。”   康熙拍着桌子道:“罚酒不用喝了,这是敬酒!”   常泰:“……”我忍!   常泰虽然没被抬着回去,但也差不太多了。   元旦赐宴上居然喝醉,常泰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从常泰身上移开。   康熙下旨,宫里重建还未完成,太子年幼,不便在宫中过年,于是暂时送往纳兰明珠家休养。   对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也跟着去了,只有四阿哥和五阿哥年岁尚小,没有离宫。   一时间,明珠风头无两,堪称京城第一大得意人。   索额图哭湿了衣领。   皇上啊!为什么不让太子来老臣府上过正月!是老臣做得还不够吗!   老臣现在就回去揍弟弟揍儿子!   明珠接旨后,傻眼了。   他看向自己那位太子近臣,大儿子纳兰性德道:“容若,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纳兰性德忍笑道:“阿玛请放心,没什么特殊的原因,皇上真的只是为了让太子殿下的身体快点好起来,换一个环境而已。和当年大阿哥、三阿哥被送出宫养育一样。”   明珠问道:“那为何是我家?”   纳兰性德道:“皇上信不过宗亲,裕亲王家中有病人,恭亲王做事不太踏实,额娘是觉罗氏,我又是太子心腹,自然选我家了。”   纳兰性德强调:“阿玛,您别想多了,太子和大阿哥是来儿子家暂住,和您其实没关系。”   明珠:“……”手痒了,很痒了,想揍儿子了!   觉罗氏干咳一声。   明珠讪讪收回了手:“好吧好吧,你现在是比你阿玛还厉害的皇上和太子的心腹,哼!”   纳兰性德道:“额娘与阿玛伉俪情深,后院没有糟心事,也是皇上选咱们家的原因之一。”   明珠捋了捋美须:“这倒是。容若啊,你什么时候再娶?你现在身边就一个没名分的妾室,阿玛给你找……唉,你别跑啊!”   纳兰性德拔腿就跑,明珠在后面使劲追。   觉罗氏扶额浅笑。   这父子俩啊。 第48章   纳兰明珠和觉罗氏是当今时代的奇葩。纳兰性德对爱情的向往,几乎都来自于父母。   “一生一代一双人”,纳兰性德写进了诗词中,感动后世无数女子。但他也就是在诗词里随便写写,自己并没有做到。   纳兰性德在妻子进门的时候,侍妾颜氏已经为他生了庶长子;卢氏去世到纳兰性德逝世的八年间,他不仅有沈宛为他生下的遗腹子,还有自家妻妾生的四个女儿。   当然,古代男人的灵与肉可能是分开的。纳兰性德他怀念亡妻,也不耽误他风流倜傥。   所以如纳兰明珠这样做到灵肉的人,在这个时代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因为太匪夷所思,后世有被免官的宗室子弟无聊写了一本八卦书《啸亭杂录》,狠狠地黑了觉罗氏一把。明珠惧内、觉罗氏残暴的小道消息就是从这本书中传出来的。   胤礽前世对清朝相关的故事看过不少,这本书也读过。   觉罗氏挖小妾眼睛,小妾亲爹晚上摸到她床头把她砍死,导致明珠被康熙免官这个野史,看得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对了,《啸亭杂录》这本书写的还不是“觉罗氏”,而是杜撰明珠之妻为“赫舍里氏”。胤礽有理由相信这家伙是来黑赫舍里氏,顺带黑他的。   纳兰明珠顺治八年与觉罗氏成婚。觉罗氏的阿玛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于顺治七年谋乱失败,顺治八年十月处死。纳兰明珠赶在阿济格处死前一刻将觉罗氏迎娶回家,护住了觉罗氏。   觉罗氏这样的凄惨的家世,不可能嚣张跋扈。   这次为爱冲动,给纳兰明珠仕途造成了沉重打击。   他十六岁便成为御前二等侍卫,可谓年少得志。迎娶觉罗氏后,纳兰明珠在二等侍卫的位置上蹉跎了整整十三年,整个顺治朝都没有晋升,直到康熙三年才被提拔为内务府总管。   那时,他已经二十九岁。   纳兰明珠作为一个古代的男人,甘心为救挚爱耽误仕途,这期间不怨不悔,与觉罗氏琴瑟和鸣,无一妾室。   觉罗氏先纳兰明珠十几年去世。亡妻去世这十几年,纳兰明珠也没有纳妾生子。   这是何等的情深似海!那些写下了怀念亡妻感人诗文的古代男人哪个能比?!   纳兰性德痴情种?假的。   纳兰明珠痴情种?真的不能再真!   被打扮成白色熊熊的胤礽对胤禔和胤祉八卦后,胤禔和胤祉听不太懂,车上跟着三位皇子一同去纳兰府上的嬷嬷太监宫女哭得眼睛都肿了。   没想到明相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我们一定要把明相和明相夫人的美好爱情传出去!   胤禔当即拍手:“这个好玩!我去请个戏班子演。你们先别说出去,我要给明相一个惊喜!”   胤礽过足了讲故事的嘴瘾后开始挽尊:“别这样,明相不喜欢别人传他的私事。”   胤禔道:“他喜不喜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   胤礽道:“我们要去他家住呢。他给我们饭菜里吐口水怎么办?”   胤禔瞪圆眼睛:“还能这样?!”   胤礽道:“那谁知道?他吐了口水我们也看不出来。”   胤禔道:“那就不写他的名字,编成前朝的人。”   遇事不决前朝旧事。   胤礽疑惑:“为什么大哥你突然想起编戏文了?”   胤禔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汗阿玛答应我,今年额娘寿辰时,我可以给她请个小戏班子搭台唱戏。额娘闲暇时候就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明珠家的故事她一定会喜欢。”   胤礽道:“你不早说!弟弟支持你!”   对不起了明珠大人,还是哥哥重要。   胤禔更不好意思了:“我额娘的事,怎么好麻烦你。”   “怎么能叫麻烦?”胤礽可怜兮兮道,“大哥,我没额娘,没办法给额娘过生辰。你就加我一个好不好?”   胤禔立刻道:“好!”他不和胤礽说,就是担心胤礽想起仁孝皇后伤心。   毛茸茸小白熊胤礽抱着胤禔的手臂:“谢谢哥哥。”   胤禔把小白熊弟弟往怀里一揽,美得直冒泡泡。   “我也要!我也要参加!”胤祉没听懂,但太子哥哥参加了,胤祉也一定要参加!   胤祉使劲拱啊拱,拱进了毛茸茸小白熊的肚肚上趴着。   胤礽用熊掌拍了拍胤祉的小脑袋:“好,我们一起去给大哥帮忙。三弟弟,你回去问问荣嫔的寿辰,我们也给荣嫔准备礼物。”   胤礽还小,除了佟贵妃这一个高位妃嫔,其他女人份位最高的都只是“嫔”,没资格让胤礽送礼。   不过如果皇子互相关系好,那么给彼此额娘送生辰礼很正常,不需要看地位。   胤祉点头:“好。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过生日?弟弟给你准备礼物。”   “太子哥哥不过生日。”胤礽微笑道。   胤祉疑惑:“为什么?”   胤禔干咳一声打断胤祉的追问:“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好了,要到了。你们要给我保守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去!还有你们帮我打探一下明珠和堂姑婆婆的相处细节,我好写进戏文里。”   车上的人立刻答应。   明珠和明珠福晋感人肺腑的爱情,一定要流芳百世啊!   全车的人站在了统一战线上,明珠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发现宫里的人对他异常热情,特别是女性,看着他的眼神都在冒星星眼。   明珠立刻警觉。   你们干什么!你们可是皇上宫里的人!难道有人想要陷害我!   明珠立刻躲到觉罗氏身后。   夫人保护我!   “后院之事我不太懂,就交给夫人了。”明珠疯狂暗示觉罗氏这群人中有坏人。   觉罗氏扫视了一遍宫中的人,微笑道:“交给我吧,端范你放心。”   胤禔疑惑:“端饭?端什么饭?要吃饭了吗?吃饭还需要夫人端?”   觉罗氏有一品夫人的诰命,其他人也可尊称她为夫人。   虽然胤礽、胤禔私下称觉罗氏为堂姑婆婆,见面后还是需要称呼得正式一些。   觉罗氏失笑:“端范,意为行为端正的典范,是他的字。”   明珠脸都黑了。   胤禔已经来过他家几次,每次来都会把他脸气黑一次。   现在他已经完全放弃支持胤禔与太子争夺皇位。宗室勋贵也一样。   现在太子还小,皇子还不多,他们不急。等太子成年,皇帝开始忌惮太子时,其他皇子也已经长大,到时候再慢慢挑。   大阿哥被他们迅速剔除出候选名单。   这直愣子大阿哥不配被他们推举为皇位继承人!   明珠将视线落到三阿哥胤祉身上。   大阿哥不行,三阿哥不知道行不……   “端饭!端饭!胤祉饿了!端饭!”胤祉晃悠着胤礽的小熊爪子。   这三个孩子,胤禔穿得很贴身,一点都不怕冷;胤祉穿得红彤彤,被打扮成一个年画福娃宝宝;只有身体不好的胤礽走毛茸茸路线,变成了一只小白熊。   胤祉可喜欢小白熊太子哥哥了,连玩偶都不抱,就要抱太子哥哥。   “小三,不可以这么没礼貌。端范是明珠大人的字,也就是小名。和太子哥哥的保成、大哥的保清一样。”小白熊胤礽板着脸训斥道,“被人嘲笑名字会很难过,小三要向明珠大人道歉。”   “哦。”胤祉蔫哒哒道,“明珠大人,道歉。”   胤礽用熊爪爪拍了拍胤祉的头:“不是明珠大人道歉,是明珠大人,抱歉。”   胤祉再次学舌道:“明珠大人,抱歉。”   “没事没事,三阿哥还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觉罗氏率先替明珠原谅了胤祉。   她看着小白熊胤礽,满脸慈祥:“太子殿下这身衣裳是谁做的?真好看。”   明珠吹胡子。   哪里好看?一点太子的体统都没有!   胤礽笑道:“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做的。不过主意是大哥和汗阿玛出的。他们说反正我得穿得毛茸茸的,不如把自己打扮成毛绒动物。”   明珠不敢吹胡子了。   康熙的主意,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亲自动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吹胡子。   明珠皱着眉看着小白熊太子。   小白熊对着明珠微笑着招招手。   明珠:“……”   他的脸板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觉罗氏小心翼翼将小白熊胤礽抱起来颠了颠,对比了她和胤礽同龄的二儿子的重量,深深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瘦了好多。   她对胤礽道:“端范其实很喜欢你,他只是害羞。”   胤礽笑道:“我知道,不会有人不喜欢我。”前提是抛开太子的身份后。   胤禔叉腰:“没错!谁不喜欢你,我就揍谁!”   胤祉扬起小拳头:“揍!”   “好了好了,在别人家中暂住,老实点。我们一起去收拾屋子。”胤礽问道。   胤禔赶紧道:“我们俩一起睡。”   胤祉抱住胤礽的腰:“我和太子哥哥睡!”   “都一起都一起。”哥哥弟弟太黏人,真是甜蜜的烦恼。胤礽美滋滋地想。   皇子来大臣家里居住,想怎么收拾屋子,自然能自己说了算。   觉罗氏本来给三个孩子准备了三个院子。听孩子们要住一起,便重新拾掇了一下,从自己嫁妆中找出了一张黄花梨木大床,可以供三个孩子并排在床上滚来滚去。   胤礽指挥了一会儿就累了,被嬷嬷抱到一旁先休息。   胤禔和胤祉活力充沛,继续指挥下人把屋里挂满他们喜欢的玩具,弄得花里胡哨,难看至极。   觉罗氏微笑着任由他们胡乱指手画脚。等他们胡闹完后,再出手稍稍调整,便把一屋子杂乱收拾得井井有条。   胤禔和胤祉星星眼看着觉罗氏:“堂姑婆婆好厉害!”   觉罗氏被这称呼弄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体,将两孩子揽怀里轻笑。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这一幕,眼珠子一转,往旁边厢房跑去。   下人们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凑觉罗氏耳边,悄悄告诉觉罗氏。   觉罗氏无奈:“容德这孩子……唉,走,去看看。”   “容德是谁?”胤禔问道。   觉罗氏回答道:“我的二儿子,纳兰揆叙,字容德,和太子殿下同岁。”   纳兰揆叙因年纪小,身体也不是太好,一直被觉罗氏拘在后院不见客,胤禔和胤礽都没见过他。   胤禔道:“和太子弟弟同岁?那好啊,我们一起玩。”   觉罗氏笑道:“孩子顽劣,怕冲撞了太子。”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胤禔却立刻道:“什么?他要冲撞我弟弟!我弟弟那么柔弱,哪经得起他撞一下!这小子找揍!”   说完,胤禔拔腿就往胤礽小睡的地方跑,胤祉使劲迈动着小短腿晃晃悠悠跟在胤禔身后:“我也去!我保护哥哥!”   觉罗氏的笑容僵硬。   她想说,她说的冲撞,不是字面意义上去撞太子殿下。   觉罗氏揉了揉眉角,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大阿哥就这脾气,她和大阿哥计较什么。   当胤禔和胤祉跑到隔壁时,胤礽已经醒了。   他正一脸茫然地被一个瘦孩子抱在怀里蹭。   “你是什么?是大狗狗吗?”瘦孩子问道。   胤礽道:“不,我是熊。”   瘦孩子问道:“熊是什么?”   胤礽道:“熊就是一种特别可怕的生物,会吃人,嗷呜!”   瘦孩子被胤礽吓到了,但还是抱着胤礽不放:“可你一点都不可怕。”   胤礽道:“那是因为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就会吃人了,嗷呜!”   瘦孩子被胤礽吓得眼泪汪汪,可抱着胤礽的手臂一动不动。   胤禔像个小炮仗一样冲进来:“弟弟!哥来保护你啦!不准撞我弟弟……啊,你旁边的瘦子是谁?”   瘦孩子吓得一头扎进胤礽身上的毛毛里:“狗狗保护我!”   胤礽道:“我都说我不是狗狗,是熊熊了。啊,大哥,别激动别激动,纳兰府上和我们同龄的孩子还能有谁?肯定是容若的弟弟。”   那个被雍正在墓碑上涂鸦的铁杆八爷党纳兰揆叙,“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噗,老四真好玩。   意识到这瘦孩子就是纳兰揆叙时,胤礽心底黑暗翻滚了一瞬,   纳兰揆叙和阿灵阿在他上上一世一废之后,散播流言蜚语,给他编造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罪状,在民间抹黑他的名声,以杜绝他复立。   后世影视作品中他那些可怖可怜可笑的丑角形象,大多源自于这两人的手笔。   纳兰揆叙不愧是纳兰家的孩子,文学素养极好,写的故事活灵活现,搁现代社会,一定是一个畅销作家。   胤礽蕴含着黑暗的眼神注视着纳兰揆叙时,瘦小的纳兰揆叙觉察到胤礽的敌意,吓得立刻抱紧了胤礽。   胤礽:“……”   黑暗散去,光明的性格回来。胤礽任由纳兰揆叙抱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胤礽,你是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好青年,不可以因为这辈子没发生的事欺负小孩子。   真正五六岁的小孩子,就和猫猫狗狗一样有着过人的直觉。   胤礽对纳兰揆叙的敌意刚散去,小孩子就开始蹭着怀里的毛绒绒,俨然把胤礽当大玩具了。   “去去去,不准抱着我弟弟。”胤禔想把纳兰揆叙推开。   纳兰揆叙在府中因为是最小的孩子,性格也较为霸道:“不放不放,狗狗是我的!”   “我都说了是熊熊了,会吃人的那种。”胤礽慢吞吞道。   “哥哥!”胤祉也冲了上来,死死地抱着胤礽不放,“他是谁!”   胤礽道:“是纳兰容若的弟弟……嗷,别扯了别扯了,我不是布娃娃!”   三个小孩全趴在胤礽身上,试图独占胤礽。   觉罗氏走进门时看到这一幕,惊慌道:“容德!过来!”   纳兰揆叙抖了一下,泪水开始在眼睛中聚集。   胤礽养惯了弟弟,看不惯小孩子哭。   他立刻用熊掌揉了揉纳兰揆叙的脸:“乖孩子,别哭别哭,熊爪爪给你玩。”   纳兰揆叙吸了吸鼻子,抓住熊掌捏了捏,破涕为笑。   胤礽笑着用另一只熊掌又揉了揉纳兰揆叙:“好了,大哥,三弟,别玩了。”   “哦。”胤禔松开胤礽,大大咧咧揽着胤礽道,“容若的弟弟怎么这么小?”   胤祉趴到胤礽的肚肚上哼哼。他还是不想让其他不认识的人分享毛绒绒哥哥。   胤礽道:“以后你会有比容若与揆叙的年龄差更大的弟弟。”   胤禔震惊:“汗阿玛这么能生吗?那我会有多少个弟弟!”   胤礽道:“二三十个?”   胤禔脸都黑了:“我拒绝这么多弟弟。”   一个三弟弟就和他抢太子弟弟抢破了头,二三十个弟弟,他一想就头大。   胤礽道:“加上妹妹,汗阿玛肯定能生这么多。”   胤禔做出嫌弃和惊恐的表情:“呃,猪都没有……唔。”   胤礽一熊掌糊胤禔脸上:“闭嘴吧你,大哥!说话前过过脑子,你被汗阿玛罚了,弟弟可救不了你。”   胤祉仰头:“不救!”   胤禔一巴掌糊在胤祉脑袋上:“闭嘴!”   胤祉:“哎哟。”他伸长手臂,把胤礽抱得更紧了一点。   纳兰揆叙有样学样,也收紧了手臂。   觉罗氏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胤礽很快就和谐了兄弟与新加入的纳兰揆叙之间的关系。三个孩子和乐融融地抱着胤礽团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成年人听不懂的话。   自家娇生惯养的小霸王什么时候如此听人的话了?   纳兰揆叙蹭蹭。大狗狗,啊不,大熊熊,我喜欢。   觉罗氏试图带走纳兰揆叙,纳兰揆叙又要掉眼泪。   胤礽道:“让他留在这里,我们一起玩吧,反正是同龄人。”   纳兰揆叙小脑袋点点,没错没错,我要留在这。   觉罗氏当年生了纳兰性德之后,因为年岁不大,再加上家里蒙难,心情影响健康,身体大伤,一直未再生育。   调养了十几年,她才又有了二儿子。   府中没有纳兰揆叙的同龄人,他身体又较为羸弱,无法出门和孩子玩。   现在纳兰揆叙见到很亲切和可爱的同龄人,就眼巴巴不想走了。   觉罗氏很是头疼。即使太子说没关系,她也不能把纳兰揆叙放在这里不管啊。   觉罗氏又劝了几句,纳兰揆叙把脑袋死死埋在小白熊胤礽的毛毛里,一句话都不肯接。   觉罗氏只得先去张罗其他东西,待晚上再好好劝劝纳兰揆叙。   觉罗氏走后,胤禔敏锐道:“她不想让她儿子亲近咱们。”   胤礽笑道:“咱们是皇子,就算我们仨都是好孩子,其他人还是会担心我们仗势欺人吧。”   “哼。”胤禔不满,“爷就是要她儿子陪咱们玩,她还能拒绝?”   胤礽道:“当然拒绝不了。”   他又揉揉纳兰揆叙的脑袋:“别装了,看你嘀咕嘀咕转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个早慧的孩子。五六岁在纳兰家都已经开始启蒙了吧?你打什么主意?”   胤禔立刻警觉地看向纳兰揆叙。   纳兰揆叙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被揭穿。   他在家里从来没被人揭穿过,连阿玛都被他蒙在鼓里。   “你……”纳兰揆叙讪讪道,“我没装,熊熊真的很可爱。”   他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引起阿玛和大哥争执的太子长什么样,看到熊熊就松不开手了。   “谢谢。”胤礽道,“想和我们一起玩吗?想和我们一起玩,我就和明珠说一声。不想的话,我们也不拦着你。”   纳兰揆叙立刻道:“想!家里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可怜,和我太子弟弟以前一样。”胤禔有点心软了。   胤礽道:“大哥,有人和我一起玩。”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谁?”   胤礽道:“汗阿玛……”   胤禔无语:“是汗阿玛陪你玩,还是汗阿玛玩你?他怎么对小四,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胤礽望天。   嗯,没错,他玩我也叫一起玩耍,这就和我用脸皮痛殴对方拳头也叫互殴一样。   纳兰揆叙装可怜道:“太子殿下,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我可乖了。”   他一定要近距离观察让大哥和阿玛吵架的太子!   “好。”胤礽无所谓道。   他们兄弟三人来纳兰明珠家住,本就不可能和纳兰揆叙隔离开。   听闻二儿子偷偷跑去见太子,然后抱着太子不放,还和大阿哥与三阿哥抢太子的时候,明珠捂着胸口,差点眼前一黑栽倒。   大儿子被太子勾走了就罢了,二儿子才这么小,怎么也扒着太子不放啊!   纳兰性德背着手歪头,年纪不轻了还卖萌:“这只能说明太子殿下很好,不然还能说阿玛您教育有问题吗?”   纳兰明珠气得要用手头的书砸纳兰性德。   觉罗氏叹气道:“老爷,若你不喜欢,我隔开太子和容德便是,别生气。”   纳兰明珠委屈:“这不是我喜欢不喜欢……”   纳兰性德道:“阿玛只是不理解。但阿玛,您真的不理解吗?您见到太子这么多次,真的不喜欢他吗?”   纳兰明珠沉默。   觉罗氏拍着纳兰明珠的肩膀道:“从本心来说,我也喜欢太子。容德只是个孩子,他不会考虑太多事,只会遵从本能,所以他喜欢太子很正常。等他长大时,你慢慢教导他不能喜欢太子,他就会为了家里不喜欢太子了。”   觉罗氏不认为纳兰明珠的折腾正确。   但纳兰明珠在顺治朝一直蹉跎了十几年,对权力渴望极深。   纳兰明珠针对太子不是真的讨厌太子,背叛康熙。而是他深刻地知道宗室和勋贵力量有多强,他不跟着这群人走,就会被抛下放弃。   朝堂中已经有了一个支持太子的索额图,他如果不反对太子,纳兰家就不能成为朝堂上另一波势力的领导者。   他不想成为谁的附庸。   可现在索额图退了,康熙似乎也不再故意培养朝堂上对立势力来平衡朝堂权力。连大儿子都旗帜鲜明的倒戈年幼的太子。明珠进退两难。   明珠刚得到了新的消息,宗室推出的反对太子的领头人常宁也已经退缩,并直言和太子关系不错,太子很好,不准其他人说太子坏话。   之前有人在常宁面前说太子病恹恹活不长,还被常宁用鞭子抽了。   宫里担任侍卫的勋贵子弟们也都对太子赞不绝口,连佟国纲那个混账儿子鄂伦岱都嚷嚷对太子服气。   若太子已经成年,明珠已经开始搅风搅雨,说太子声望太重,有不臣之心。   可太子还这么小,明珠居然完全找不到反制太子的方式。   他总不能跑去对康熙说,五六岁的太子声望太重,恐威胁帝位?   如果索额图现在继续跳着,他还能把这一切推到索额图身上,诬告赫舍里家给太子造势。   索额图现在除了完成康熙给的工作之外,就沉迷回家揍儿子揍弟弟,闭门谢客不出。赫舍里家新的宠臣常泰完全就是个孤臣闷葫芦。除非康熙叫他说话,他能在朝堂当木桩子从头当到尾。   明珠尝试找人弹劾他。   职责没完成?臣请自查,有问题就辞官;   贪污了公款?臣请自查,有问题就辞官;   行事太跋扈?臣请自查,有问题就辞官;   经常进出宫廷,于礼仪不符合?好的,臣也这么认为!   康熙:辞官个屁,你认为个屁!别想逃,给朕认真干活!   常泰拱手,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脸露出一个丧丧的表情。   满朝文武百官都明白了,常泰现在急着回家伺候病重的亲爹,但朝中事多,皇上不准。   再闹,皇上可就要恼了。   明珠气得翻白眼。   常泰这家伙是什么人啊!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说谨慎,他当众和康熙对着干;你说不谨慎,他忙完工作立刻就回家给老父亲侍疾,不接受任何宴请,还把别人送的礼物直接丢门口,让人自己捡回去。   明珠心里积累了许多郁闷的事,今天在听到二儿子也喜欢太子之后,终于爆发了。   他第一次有一种自己是戏台子上丑角的错觉。   皇帝和太子父子情深,太子为人除了体弱之外都很完美,他非要试图换一个人当太子,越蹦跶越招人厌恶,连家里人都开始不理解自己。   他劳心劳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子还小。阿玛不必这么早开始做抉择。至少待太子及冠之后,阿玛再考虑也不迟。”纳兰性德道,“说不准真如阿玛所说,待太子长大之后,因为太子太过完美,皇上就容不下他了。”   觉罗氏叹气:“那太子多可怜啊。”   纳兰性德也黯然。   明珠看着多愁善感的妻子和儿子,立刻干咳一声:“别这么悲观。太子那么聪慧,肯定能找到与皇上正确的相处之道。皇上也不是铁石心肠,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容若!你这什么表情!”   纳兰性德转身就跑:“儿子去看看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   “你给我回来!”明珠气得把手头的书丢了出去。   他刚把书丢出去,立刻提着衣摆大步跑着把书捡起来,心疼地拍拍。   这书他还没看完呢!   觉罗氏失笑。   纳兰性德找到太子等人的时候,太子又睡了,胤禔带着胤祉和纳兰揆叙安安静静玩积木。   积木是胤礽让人做的。   他提供图纸,做了缩小版的劳动工具和新式武器,提前培养兄弟们的兴趣。   纳兰性德进门时,胤禔赶紧做噤声的手势。   纳兰性德担忧地看了团成一个毛绒大团子睡得正香的小太子。   “弟弟已经不怎么咳了,就是容易乏。”胤禔压低声音道,“他的睡眠时间比我们长,睡饱了精神就很好,御医说不用太担心。”   纳兰性德松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开心吗?”   纳兰揆叙眼睛亮晶晶。   这些玩具都很好玩。他第一次和同龄人一起玩这么好玩的玩具!   纳兰性德看着地上的积木,也产生了些兴趣:“我可以陪你们一起玩吗?”   胤禔大方道:“来,一起。今天我一定要把拼个大房子给弟弟!”   胤礽睡醒时,地上不仅坐着纳兰性德,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加入了拼积木的行列。   胤礽无语。   明珠大人,就算积木再好玩,你明相的脸面不要了吗?容若现在这副过于洒脱的性子像谁,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明珠看到胤礽的无语表情,尴尬道:“太子殿下醒了?可饿了?臣厨房里随时备着吃食。”   胤礽点头:“饿了。不过我得先给汗阿玛写信。”   胤禔没好气道:“找个人传句话就够了,还写信?这么麻烦?”   胤礽道:“阿玛就想看我们写的信。”   胤禔翻白眼:“他就是想折磨我们!”   明珠:“……”放弃支持大阿哥的做法真是太正确了!   明珠叫人准备食物的时候,胤礽便拉着哥哥弟弟给康熙写信。   他说话,胤禔代笔。   胤禔现在几乎常用字都会写了,字很好看。但写着写着,一手隽秀的字体就越来越大,跟泄愤画圈圈似的。   宫中的康熙拆开信,胤禔一句话都没说,他都能从胤禔的字中看出胤禔的不耐烦。   我们又没出远门!   一天一封信你烦不烦!   汗阿玛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们!   啊啊啊啊啊啊不想写了!掀桌!   康熙嘴角抽搐。   一天一封信而已,差不多就是让你练字了。你至于吗!   康熙把放大镜放下。   晚上在烛光下看书,康熙习惯用放大镜放大字体,保护眼睛。   现在胤禔这一手大字,他连放大镜都用不着了。   胤礽把要和胤禔一起把明珠和觉罗氏爱情故事搬上戏台的事告诉了康熙。   胤礽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因大清入关时的残暴,汉人平民将所有满洲人妖魔化,直到现在生活稳定后才稍好一些。   纳兰性德以一己才气,家家传唱《侧帽词》《饮水词》,改变了汉人对满人粗俗无才的印象。   纳兰明珠和觉罗氏忠贞不渝的爱情,也很符合大众对爱情和家庭的向往,编成戏文不会比元明的那些出名的戏文差。   当然,明面上咱们还是会说这是前朝旧事。但懂的都懂,很快真相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纳兰一家作为康熙的满洲形象推广大使,很合适。   康熙捏着下巴轻笑。   虽然他知道胤礽在为大儿子的胡闹打掩护,但这件事说不准还真的挺有用。   康熙又翻了一页,轮到胤禔说话了。   胤禔受了胤礽的提点,也知道做事先要扯大旗。他说自己先试试看戏文传播的新方式。要是有用,就把新编写的那些神话故事写成新戏,让戏班子去大清各地演出。这不就很容易把咱们祖先的神话故事传出去了吗?   康熙微笑着的表情凝固。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从头翻看了一遍胤禔的信,又叫来送信的太监:“这主意真是胤禔出的?”   太监道:“是大阿哥出的。”   他把大阿哥想出这个主意的过程说出来。   胤禔其实只是在吹牛时嘴瓢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胤礽赶紧喊停,仔细询问了胤禔的想法,然后拉上纳兰性德询问了一些戏班子的情况,完善了这件事。   所以这主意确实是大阿哥一人提出来的,太子只不过完善了它。   康熙捏了捏鼻梁,眼尾晶莹。   出息了,我的大儿子。   “拿一柄玉如意给惠嫔。”康熙欣慰道。   虽然他知道大阿哥变聪明是宝贝儿子的功劳,但总不能因为大阿哥赏太子,还是赏生了大阿哥的惠嫔吧。   惠嫔因为大阿哥,也辛苦许久了。   惠嫔得到玉如意的时候,疑惑自己怎么不声不响就得了赏。   当她知道这是因为大阿哥时,惠嫔抱着玉如意泣不成声,比自己升嫔哭得还厉害。   厉害了我的儿!你居然给额娘赚赏赐了!   不对啊,我那么了解我的儿,他不像是能给我赚赏赐的人啊!   惠嫔哭够了之后,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听到三位阿哥一起写的信中有让康熙高兴的事,才让康熙赏赐自己时,立刻拍着胸口道:“是太子啊。”   她就说嘛。自家傻儿子哪会讨好皇上,定又是太子拉着傻儿子做了好事。   胤禔帮太子做事时不告诉其他人,只告诉惠嫔。   所以惠嫔知道胤禔被太子分了很多功劳,现在居然已经开始接触政务,接触勋贵侍卫。   惠嫔每日在佛堂悄悄给太子念十遍长生经文,对太子感激涕零。   她摩挲着玉如意,爱不释手。   这可是儿子第一次为额娘赚来的赏赐啊。   惠嫔得到赏赐后,满宫嫔妃都酸极了。   荣嫔想了想自家儿子也在太子身边,笑了笑不酸了;   德嫔看着自家话都不会说,就整日骂骂咧咧的大胖小子,思及太子对四阿哥的喜爱,也不酸;   宜嫔想起还养在佟贵妃身边的五阿哥,卯足了劲养身体,准备争宠,并祈祷太子能多照看一下自家儿子;   其他有公主的妃嫔念着太子的好,希望太子对公主们更好;没子嗣的妃嫔如佟贵妃,则多进了一碗不加蜂糖的酸奶。   嗯,无糖酸奶真好吃。   ……   来到纳兰府上后,胤礽心情轻松不少,身体也利落起来。   就算身边的人仍旧会把他的事告诉康熙,但不像宫里半个时辰一次。   传话的人不可能把他每日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告诉康熙。一天一次的禀报就代表他一日大部分时间做的事,康熙都不会知道。   这让胤礽感到连呼吸都畅快起来。   御医每日来纳兰府上给胤礽诊脉,脸上笑容越来越多。   皇上想的没错,换个环境,太子的身体果然好了起来。   康熙得到胤礽每日诊脉结果后,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果然如汗阿玛所说,保成不能长时间待在宫中。”康熙十分痛苦。   他甚至怀疑,他曾经深深嫉妒过的四弟荣亲王,是不是也吸引了诅咒,他才能熬过天花,常宁才能活下来,隆禧也能病病殃殃活到去年。   只有皇帝深爱的孩子,真心想让他继承皇位的孩子,才能吸引诅咒。   这样的祭品,才算珍贵。   康熙走出乾清宫,背着手仰头看天。   正月的天空仍旧灰蒙蒙,可能又有大雪降下。   天命难违吗?但诅咒而已,怎可妄称为天!   “召各地戏班入京,为明年太皇太后祝寿准备。”康熙召集官员,向全国张贴告示,“地震灾后需要一场大庆振奋人心,三藩之乱也已经初步平定。明年太皇太后寿辰大办。”   官员:“是!”   圣旨写好,大学士们传抄多份,被快马加鞭送往大清各行省,各行省长官又将旨意传达给当地有名的戏班子。   于是乾隆五十五年才会出现的四大徽班进京,提前在康熙朝出现。   这次入京的戏班更多,戏种更广。 第49章   胤礽换了一套小老虎布偶衣服,虎耳帽子胤祉和揆叙一左一右抱着他不放。   这一幕明珠已经习惯了。   若不是胤禔不允许,揆叙大概也想挤到太子的床上,每日和太子一起睡觉。   但即使没有每日一起睡觉,太子午睡、大阿哥和三阿哥精力充沛地玩耍时,同样病弱的揆叙总是自觉地爬上了胤礽的床,给胤礽当抱枕。   胤礽横了揆叙一眼。   屁!明明是这小子把我当抱枕!   胤礽对小孩子异常心软。揆叙长相柔弱可爱,胤礽不忍心训斥他,只好给他当抱枕。   太子如此心软,明珠愁得拽断了几根美须。   他不知不觉也开始担忧太子的未来了。   原本纳兰府担忧太子未来的只有纳兰性德这个大叛徒。太子来纳兰府不过几日,觉罗氏也时不时唉声叹气了。   觉罗氏家中是皇室权力倾轧的失败者,知道皇室尔虞我诈有多可怖。   太子虽然比寻常孩子早慧,谈吐见解有时连成年人都自愧不如。可这颗过于仁善的心,比他羸弱的身体更加是拖累。   觉罗氏被明珠所救后,明珠因她蹉跎几十年,她现在便以明珠的理想为天,即使心中有丘壑,也只依着明珠的理想而行动,以纳兰家的利益为先。   她劝说明珠同意性德的选择,也是基于让纳兰家未来多一条路。   所以,觉罗氏怜惜太子,也只是自己背着明珠暗暗叹气,悄悄发呆,再抹一抹眼角。见着明珠了,她便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坚强的明相的夫人,支持明珠的一切。   觉罗氏还是无忧无虑的英亲王府五格格时,还是小侍卫的明珠就会偷偷看她。   这习惯,明珠鬓间已经有了几根银丝,觉罗氏眉梢旁已经有皱纹爬上时,也没有改变。   外面呼风唤雨的笑面狐狸扒拉着门缝、藏在墙角、躲在树后,悄悄偷看觉罗氏偷偷抹眼泪,急得抓耳挠腮。   他背着手多接触了太子几次,越接触越理解自家夫人为什么会偷偷哭泣,心不由向太子偏移。   太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别说在皇家,在他见过的所有孩子中,太子都能排第一,而第二与太子根本不能比。   这么好的孩子,来到皇家就像是神仙童子踏上了污浊的人间,每活一刻钟、一个时辰,都是受了一刻钟、一个时辰的折磨。   如果太子生在寻常人家,定会人见人爱。   可他是太子,大部分人不是看着“胤礽”这个人,而是看着“太子”这个身份。他一出生,就有无数的敌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现在皇上宠着他,护着他,他尚且可以无忧无虑。但当他渐渐长大,总会面对残酷的一切。   甚至连皇上或许都会猜忌他、防备他、伤害他。   到那个时候,这个心性柔软的好孩子,要怎么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明珠多想了些,也忍不住开始叹气了。   纳兰性德是纳兰明珠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纳兰性德的才气、洒脱和多愁善感,自然也有纳兰明珠的一份功劳。   已过不惑之年的纳兰明珠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多了许多心软,多了许多愁绪。   “明珠大人。”小太子打扮得暖呼呼软绵绵,他的笑容也暖呼呼软绵绵,让对他再有敌意的人看到他的笑容,都会暂时失去警戒。   明珠已经决定等太子长大之后再想支持谁反对谁的事,他对小太子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太子在臣家住得可好?若是无聊,可让容若带你出去玩,皇上同意了。”   胤礽道:“谢谢明珠大人。我身体还没好全,暂时不出门。我想向明珠大人借几本书。”   明珠点头,带着胤礽去自己的藏书阁。   黏着胤礽的胤祉和揆叙一听到要去藏书阁,立刻松开胤礽跑去找胤禔玩。   胤礽不看书的时候,他们最喜欢胤礽;胤礽一开始看书,他们就把能带着他们玩的胤禔重要性提到最前面。   明珠吹胡子瞪眼。   他纳兰明珠的儿子怎么能不爱读书!等太子回宫,他一定要好好教导小儿子!   明珠很喜欢藏书。   明珠死后,揆叙为了让纳兰家再度崛起,成为九阿哥的钱袋子,将纳兰家大部分财产交给九阿哥挥霍。   和影视小说中杜撰的形象不同,支撑九阿哥财神爷之名的钱财,一是仰仗在官场上敲诈勒索吃拿卡要,和后世的和珅类似;二便是来自纳兰家的供奉。可见纳兰家财力之深厚。   这个时代,有钱才有书看。明珠醉心藏书,建穴砚斋。寻常满洲人有钱多花在金银珠宝良马宝器上,明珠则耗费千金只求一卷没看过的书。哪怕只是没看过的版本也行。   胤礽来到纳兰府后,无事便和明珠或者性德一起看书。   多去了几次之后,明珠与胤礽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失,相处仿如寻常爷孙。明珠竟会将胤礽抱到膝盖上,一字一句教导胤礽书中典故。   明珠身兼太子太傅之职,虽只是个虚职,也可说对太子有教导之责。   他越教导,越喜爱胤礽。胤礽也对明珠越来越佩服。   纳兰三兄弟都是才华横溢之人,文学造诣极高。身为他们的父亲,明珠的文学修养自然不可能差。康熙朝大部分重要皇家典籍,都是明珠当总纂官。   明珠教导胤礽时妙语连珠,典故信手拈来,胤礽如果是真小孩,大概也能听得如痴如醉。   胤礽对明珠好感加深,某一日提点了明珠一句:“明珠大人,你认为汗阿玛平定三藩,□□之后,首要做的大事是什么?”   明珠想了想,道:“蒙古,沙俄?”   胤礽摇头,他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是整顿吏治。”   明珠表情微怔。   胤礽道:“满洲勋贵仍旧没摆脱刚进关的小家子气。他们来到中原广袤的大地时,想的仍旧是能捞一笔是一笔,捞到自己手中的才是踏实的,就和游牧民族打边草似的。”   明珠眉头紧皱。   胤礽继续道:“大清已经是这华夏正统,汗阿玛要的是长治久安,是民心归顺,是千古一帝。满洲勋贵跟着大清入主中原,终究是要摘取头上满洲的头衔,成为华夏大地真正的勋贵。若不能改变心态,你们怎么跟随汗阿玛建功立业?”   明珠心中大惊:“太子殿下,你……”   胤礽摆摆手,道:“这话孤本没打算和你说。你们这一群人老了,眼界窄了。汗阿玛还年轻,他更看重年轻人。入关后才成长起来的那一代,比你们更适合年轻的大清。只是和你聊过之后,孤认为可惜了。”   胤礽将小短手背在身后,今天他穿的狗狗帽子狗狗衣服,屁股上还缝着一条除了装饰之外没用处的狗尾巴。   “太子太傅不过不惑,正是当用之时。”胤礽板着脸道,“有人弹劾,官已经快被你卖光了?”   明珠立刻跪地:“太子殿下,绝无此事!”   “有没有此事,你自己心中清楚。这朝中有用的满洲文臣少,汉族文臣想要坐稳官位,不得不忍受敲诈勒索。先帝偏帮敲诈勒索导致封疆大吏自尽的满洲官员,给了你们很大的胆子。”   胤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可你们也不想想,先帝难道不想杀吗?他不是不想,是不能。许许多多不能累积起来,总会有人遭殃。你是,索额图是,其他人也一样。可你们是汗阿玛手下难得的能臣,若没有你们,朝堂上满汉能臣比例失调,汗阿玛又怎么能安心完成他大清真正成为华夏正统的理想。”   明珠背上被冷汗浸湿。他突然发现,他对太子一点都不了解。   太子绝非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仁善!   不,仁善是真的。只是太子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聪慧。   明珠抬头:“请太子殿下明示!”   胤礽道:“这就看你的理想是什么了。你想当权臣?你想敛财?还是你想名垂青史,成为铭刻在华夏丰碑上的名臣良将?”   明珠道:“臣当然想要名垂青史!”   胤礽笑道:“不,你现在没想过。容若想,你真的没有想。但你现在可以想。因为你当不了权臣。汗阿玛不会容忍任何权臣出现,权王也不行。汗阿玛一定会将权力全部集中在他的手心,无论是什么权力。”   明珠神色大骇。   “孤本不打算提点你。但你真的很有才华,真的太可惜。”胤礽叹息。   康熙朝最有才华的朝臣是谁?   说来说去,文臣中有名者如流星雨划过天空无数,谁也比不过康熙朝早期的明珠和索额图。   明珠眼光极准,推举的官员几乎都是能臣。他在打三藩、平台湾、御沙俄等国土问题上,是坚决的主战派和激进派。胤礽要逼着他阿玛剑指全球,明珠这种人必不可少。   索额图虽然没多少国家领土观念,好像懒惰的青蛙一样戳一下才动一下,无论是擒拿鳌拜还是之后在三藩等中获得的功劳,都是“被逼”去的。但只要他接下什么工作,就能把工作做到完美。统筹大局稳定后方调遣军备,全靠索额图指挥。   若用游戏术语,明珠开了透视挂,索额图开了全图挂。   两人若不互相拖后腿,而是一起使力,康熙几乎所向披靡。   胤礽实在是舍不得这样的人才啊。   没有了明珠和索额图,康熙要从零开始培养征战全球的人才,那得多难啊。   一个皇帝有雄心壮志的时期就那么一二十年,当康熙年岁步入五十之后,就算主观意愿还想勤政,客观情况也不会允许,怠政懒政不可避免。   胤礽希望康熙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时间很赶。等康熙年老之后,他就不能再作死,而是苟着找机会请辞太子之位了。   “好了,别跪了。你再不给孤读书,外面的人就要进来……唉,大哥,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胤礽吓了一跳。   胤禔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明珠跪下的时候我就来了。”   胤禔揉了揉胤礽的狗头:“小心些,外面太监张望很久了。你来这里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又被送回皇宫怎么办?”   胤礽抱住胤禔蹭蹭:“好。”哎,一思考起剑指全球的事,他就忍不住想作死。   没事没事,他现在还是个孩子,阿玛不会多想。等阿玛多想的时候,他请辞太子之位好了。   给大清多立下些功劳,到时候请辞之后用功劳换温泉大庄子。   胤礽为自己的作死找了个借口,不承认自己就是不安分。   胤禔又拍了拍胤礽的狗头,对明珠道:“不要辜负太子冒着危险对你的提点。”   什么危险?明珠皱眉思索,想起胤礽和胤禔提起的太监,倒吸了一口气。   他早该明白的,太子身边的人肯定会事无巨细地将太子的事告诉皇上。太子有许多神异传闻,又过于早慧,或许皇上对太子护得更紧。   这是皇上对太子的看重。可听大阿哥和太子的意思,这看重似乎过于令人窒息。   “老臣明白。”明珠立刻道,“臣定不会辜负太子。”   胤礽蹭了几下胤禔后,对明珠笑道:“辜不辜负我没什么关系,不要辜负提拔重用你的汗阿玛。你和别人不同,汗阿玛是你的伯乐。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也只系于汗阿玛一人身上。擦亮眼睛看看,那些宗亲和老贵族,真的能对汗阿玛造成威胁吗?”   明珠再次出了一身冷汗。   胤禔冷哼:“皇玛法势弱时,他们也没能对皇玛法造成什么麻烦,不过是在皇玛法驾崩后伪造遗诏恶心一下皇玛法。汗阿玛虽然对太子弟弟不好,但也算个厉害的皇帝,他们敢反?”   明珠立刻再次跪下磕头,吓得不行。   造反这种事,大阿哥怎么能挂在嘴上说?!   胤禔白了跪下磕头不敢说话的明珠一眼:“他们总以为自己领着兵就能威胁到汗阿玛,但他们敢喊一句谋反试试?英亲王当年那么厉害,皇玛法不是说杀就杀。他们还以为那些兵是自己的私兵?时代不同了。”   胤礽拉了拉胤禔的袖子:“大哥,英亲王是明珠大人岳父。”   胤禔道:“那明珠不是更该明白这件事?他怎么还这么蠢?他真的值得你提点?”   胤礽道:“明珠大人只是老了。时代变了,他没跟上时代。”   胤禔叹气:“这群老臣真麻烦。”   胤礽看明珠快脑溢血了,忙转移话题:“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胤禔拍了拍脑袋:“哦,有事,我差点忘了。顾贞观他们来了,他们对咱们说的戏文很有兴趣,你也来,咱们一起写戏文。”   胤礽再次怜惜地看了明珠一眼:“好。”   明珠大人松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了两个快把他吓死的皇子。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   文人雅士喜欢的娱乐中,听戏一定能排前三。   当他们当不了官,手头拮据时,经常帮戏班子写戏。偶尔比较洒脱的文人,还会登台扮演唱戏,也算是一件雅事。   顾贞观等人都来自南方,南方戏文文化在这个时代更加兴盛。他们在市井间随便抓个人,都能掐着嗓子唱几句。   顾贞观的品行被康熙看重,渐渐被重用。   清朝任命官员,并不严格按照科举。举人或者非科举人士比比皆是,和明朝非翰林不做大官的情况不同。   康熙看重顾贞观,顾贞观便青云直上。   年后,顾贞观便要走老于成龙所走过的路,去外地当官。如果顾贞观在任上有政绩,之后仕途便一路通畅了。   离开之前,顾贞观来纳兰府和纳兰性德小聚,顺带把自己离京后仍会住在自己家中养病的友人吴兆骞托付给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跟随太子之后,公务繁忙,和友人们聚会变少。   今日大家齐聚一堂,真准备好好喝一坛,以酒会友。   结果胤禔带着弟弟们前来参加会议。一众文人面面相觑,立刻把酒换成了清茶。   当着皇子的面喝酒,失态了可就是大问题,就算没失态,如果皇子不小心偷喝了酒,身体出了问题,他们就要掉脑袋了。   三位皇子还是小孩,除了熟悉胤礽的顾贞观打起了精神,其他人都没把他们当贵人看待,不认为自己表现良好就能获得什么。   要投靠某位皇子,也要等皇子出宫建府后。现在这几个小孩能懂什么?   “我要写这样一出戏。”胤禔开门见山,把自己和胤礽已经总结好的故事梗概拿出来,“这出戏要推向市井,戏词尽可能的通俗一些。”   “市井?通俗?”有文人皱起眉头。   胤禔脾气不好,看着就要发作,被胤礽一个狗爪子摸摸忍了下来。   胤礽笑道:“诸位认为,诗词文章戏文是什么?”   文人们看着一团孩气的小太子,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说。   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在斟酌说辞,怎么让小孩子听懂。   胤礽扫视了文人们一眼,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立刻正襟危坐:“是表达。”   文人们看向小太子。   “说出的话和写出的话,都是为了表达,为了让其他人明白自己的意思。曲高和寡也想要知音,阳春白雪也希望有欣赏的人。各位没有异议吧?”   胤礽再次扫视了文人们一眼,这次文人们看着小太子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昔日白居易和杜甫写诗时会念给不识字的人听,他们便是很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写的诗能被市井传唱。因此每次创作之前,你们该明白创作的目的。”   “写给达官贵人的诗词文章,写给友人知音的诗词文章,抒发自己情感希望被人所理解的诗词文章,还有教化世人的诗词文章。这些文章的措辞表达,肯定各不相同。”   胤礽用狗爪爪拍了一下桌子,很没有气势,但仍旧扣住了众人的心弦。   “你们都是读书人,你们看的经史子集,多是用对话形式表现,并无多少高深之语。是先贤们不会说那些骈俪的话吗?不,是先贤们希望用最通俗的字词,就像和你们面对面说话一样,将自己的思想传给你们。”   “戏文是什么?你们自娱自乐时,戏文编得再高深都是你们的自由;大阿哥要编出能教化市井的戏文,那就得尽量通俗易懂,明白吗?”胤礽笑道,“不会有人给不识字的孩童启蒙时,用晦涩难懂的古文典籍吧?”   文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明白一个孩童的任性,怎么还和教化黎民扯上关系了。   只有参与了神话编写的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立刻意识到了一些事,忙道:“臣等定会竭尽全力。”   他们向友人们使眼色。   赶紧答应啊!   吴兆骞被顾贞观提点过,立刻道:“草民愿为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执笔教化黎民。”   其他文人见有人带头,也马上附和。   他们依附纳兰府,本就有想借纳兰府权势走青云路之意。虽他们不信任几个小皇子能给他们好处,但纳兰性德和顾贞观能啊。   “如此甚好。”胤礽退下,让胤禔继续说。   胤禔风风火火提出自己的要求,特别是中心思想,绝对不可更改。   那男子定要是深情无悔,那女子定要是坚韧不拔,两人必定要琴瑟和鸣,是爱人也是知己,不可有其他女子男子插足。   对了,这么美满的爱情一定要加一些外人的诽谤,说那女子善妒,和男子的真实关系一定很不好。   文人们疑惑:“为何?”   胤禔道:“叫你们写就写,哪那么多问题!”   胤礽安抚胤禔:“外界的不理解,不正证明他们的伉俪情深有多可贵吗?” 第50章 (4w营养液加更)   这个世间便是如此,不相信男子能为一位女子守身如玉,从一而终。若有人做到了,无论男女都会被安上污名。   别说古代,现代也不可免俗。   柳下惠坐怀不乱本是一件美谈,后来“柳下惠”专指男人不行了。   房玄龄和夫人伉俪情深,唐太宗还搞出个吃醋的典故,可见这个时代嘴上说的男子不好女色很好,实际上看不上那些不好女色的男子。   胤礽解释之后,众文人面上不由出现尴尬神色。   纳兰性德眼眸微动,显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重情守诺就该是美德,男子能对外人千金一诺,为何不能对自己枕边人千金一诺?”胤礽道,“戏文中就要唱些世间人做不到的事,才能教化世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多少人的清名丧失在后宅混乱?”   文人们拱手受教。   胤禔白了这群人一眼:“弟弟,他们真的能写出好戏文吗?我怎么觉得他们还没有你懂,还要你来解释。”   文人们:“……”   胤礽道:“你总不能让我写吧?我可不耐烦想那些华丽的辞藻。”   胤礽玩心大作,对纳兰性德道:“你得好好给这出戏想一首词。”   纳兰性德立刻道:“我有一首写给亡妻的词,正好可用!如今词刚有半阕,臣会尽快把词填完。”   胤礽眨了眨眼。哎哟,那首词不会就是有名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吧?   这首词倒是挺适合明珠和觉罗氏。   顾贞观道:“臣善于音律,谱曲交给臣。”   其他文人也纷纷领走自己擅长的事。   居然被小孩子嘲讽了?这能忍!他们定要拿出好作品,好好扬眉吐气。   胤礽在心里叹息。男人真是一种禁不起挑衅的动物。连自家大哥小孩子的挑衅,他们都能跟斗牛场的雄牛似的撅蹄子喷气。   胤礽将众人安抚之后,胤禔继续分配任务,提要求。   明珠在墙角偷看,对大阿哥和太子的配合惊叹不已。   抛去对大阿哥和太子年龄的偏见后,明珠方知这两个孩子的不简单。   他再一想想自家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二儿子,不由怒从心来。   正跟在三位皇子身边当小跟班的纳兰揆叙因突然生出的寒意颤抖了一下,然后抱紧了怀里的胤祉小团子。   取暖取暖。   文人聚会的事,康熙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康熙再次笑得直不起腰,笔一丢就微服出宫找儿子们玩。   看看他丢笔这熟练动作,大阿哥被他斥责,真是冤枉。   康熙到纳兰府的时候,懒惰的胤礽还未起床。   康熙先站在火盆前散了从屋外带来的寒气,然后钻进胤礽被窝里,抱着胤礽补觉,并把老大和老三提溜出被窝。   明珠听到康熙偷偷来了,忙匆匆来面圣,结果就听见康熙钻胤礽被窝里去了。   明珠:“……”我这个皇帝陛下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明珠听人说,康熙把大阿哥和三阿哥从被窝里赶了出来,他就更觉得皇帝陛下有大病了。   太子辛苦了。   胤礽起床时看到康熙的脸,倒没有多少惊吓。   反正康熙神出鬼没又不是第一次了。   胤礽习惯性地抱着康熙的脸亲亲:“阿玛来啦。”   “嗯,阿玛来了。”康熙亲亲胤礽的额头,抱着胤礽洗漱。   大阿哥和三阿哥已经洗漱好并用完早膳,正用他们的大眼睛幽怨地瞪着他们英明神武的汗阿玛。   康熙摸了摸大阿哥和三阿哥的脑袋:“怎么?看到阿玛来不高兴?”   三阿哥闷声道:“高兴。”   大阿哥使劲甩着脑袋,把康熙的手甩掉:“高兴。”   康熙无语。你们俩这样子看上去哪里高兴了?!   “阿玛,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开会写戏曲吗?”胤礽忙给哥哥弟弟打圆场。   康熙笑着捏了一下胤礽的脸,不揭穿胤礽对哥哥弟弟的爱护:“当然。”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扇子一开一合,颇有些风流文人雅士的模样。   只是风流文人雅士不会抱着儿子耍帅。   康熙不想吓到人,也不想给那群听上去不怎么样的文人们虚假的希望。他扮作宗室子弟,让儿子们都叫他叔叔。   胤礽出坏主意:“不如叫哥哥,显得阿玛年轻,还和我们更亲近。”   康熙白了儿子一眼。   胤禔阴阳怪气道:“对啊,叔叔不如哥哥,我这个大哥不当了,让给阿玛。”   康熙捶了胤禔脑袋一下。   乖儿子的脑袋不能揍,大儿子的脑袋能揍。反正大儿子已经够蠢,多揍几下说不定还能揍开窍。   康熙有时候也皮得很。他还真以三位儿子的族兄身份参加会议,并且自称英亲王后裔,是明珠晚辈。   康熙恭恭敬敬叫明珠姑父,明珠恨不得转身跳进还未化冻的池子里。   他刚被太子和大阿哥联手吓了,皇帝又来吓他,这一家子简直不是(消音)!   纳兰性德经常跟随康熙微服私访,顾贞观也多次作陪,两人已经很淡定,完全没有露馅。   曹寅匆匆过来,一见康熙也在,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拱手道:“三爷也在?”   康熙道:“仕途经济我不喜欢,戏文我很喜欢,来一起玩玩。”   曹寅落座之后,听着三位皇子叫康熙堂兄,脸皮子抽了抽,好不容易才忍下。   今日还有不速之客来临。   鄂伦岱拉着自家(划掉)三弟(划掉)唯一的弟弟夸岱,也来参加戏文大会。   鄂伦岱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哈我也要参加!这个我也擅长!”   夸岱拱手尴尬道歉:“不起自来,抱歉;兄长声音太大,抱歉……哎哟。”   鄂伦岱一个锁喉把夸岱拖座位上,自来熟:“来来来,我有很多素材!咱们为什么不设置个反派!”   康熙笑容一僵,大概猜到了鄂伦岱这小子要干什么。   鄂伦岱道:“有守诺的人,自然有不受诺的人。不受诺的人本对承诺的人说世间男子都如此,结果身边就有一个守诺的人,这不就脸皮丢尽,要陷害他了嘛。你看那戏文中的主角是大官,敢传他不好消息的肯定也是大官,反派就设置为他的同僚。”   纳兰性德虽然还未想到这出戏文写的是他阿玛和额娘,但鄂伦岱口中所说的反派,他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绝对说的是佟国纲。   纳兰性德苦笑:“这不太好吧?”   鄂伦岱把胸脯拍得啪嗒啪嗒响:“好,怎么不好?三爷,你说好不好?要多拉几个靶子,这出戏文才好传播对不对?”   康熙:“……”对你个头。   等等,这话仿佛真的有点对。只说明珠,待民间猜到真相后,明珠的声望会太过。正面人物和负面人物都得再来一些。   康熙微笑:“我认为可。再给戏文主人加个死对头吧。那死对头自己很风流,与明……戏文主人是朝堂中的敌人。但他在朝堂上想百般陷戏文主人于死地,却在别人构陷戏文主人私生活的时候站在戏文主人那一边。”   文人们摇头晃脑:“亦敌亦友,惺惺相惜,是知己也。甚好,甚好!”   纳兰性德:“……”明……明什么?   被蒙在鼓里多日的纳兰性德终于惊醒,这戏文主人公难道是……难道是……   他看向小太子。   小太子给了他一个萌萌哒微笑。   他看向大阿哥。   大阿哥o(メ;▼皿▼)o,你瞅啥!   他看向康熙爷。   康熙的笑容有点皮,很皮,非常皮。   此刻,康熙就是皮皮帝。   纳兰性德收回视线,无悲无喜,很丧。   他被坑了。   啊,不,是他阿玛和额娘……算了,也不算被坑,就这样吧。多拉几个人入坑,经过对比,作为戏文主人公的阿玛就站得很高了。   好!   “三爷说得对,诸位可还有意见?”纳兰性德微笑,身后仿佛有阴影摇曳。   夸岱很想说话,但他仍旧被大哥锁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曹寅苦笑。容若啊,别这样笑,兄弟我害怕。   鄂伦岱咧嘴露齿笑:“我有几个友人,他们一定能提供很多的素材。”   康熙展扇遮掩笑容:“好,我也有些友人。你们也可叫更多友人。”   文人们纷纷赞同。没问题!取材嘛!这很正常。   胤礽抬头看着自家阿玛。   阿玛也太顽皮了吧!都快和我……和大哥差不多了!   阿玛你醒醒啊,你不要这么迫害自家重臣!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胤礽沉思。不,这挺好玩。   于是他也挥舞着今日的猫爪垫:“多收集些素材,咱们可以多编写一些戏文。”   皮皮帝一定会有一只皮皮太子,这很合理。   胤禔摸索着下巴:“你们随便找素材,爷给你们撑着。”   皮皮太子还有一个皮皮大哥,一家都是粉红恶魔皮皮兽。   只有胤祉在玩手指,目前还没有进化成小恶魔。   康熙加入战局,鄂伦岱大笑着扛着可怜的弟弟扑通一声跳进来。   这水浑浊得不能看了。   很快,年轻的勋贵宗室子弟也来了。满人和汉人混在一起勾肩搭背交杯换盏,居然气氛很和谐。   在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的牵线下,他们已经合作过几次。   从民间传播的童谣,但正在撰写的神话故事,他们都有交流。   今日再来个戏曲,他们已经合作得十分默契。   “收集故事我们来,润笔你们来。”   “我经常行走市井间,你们把戏文写好之后,我找人念给市井黎民听。”   “这京城的戏班子就没有我不熟的。”   “这句词有点听不懂,再改改。”   “我怎么没想到还能用戏文来宣传?咱们的神话故事也可以改成神仙戏。”   “对对对,先尝试一下,效果好就多出些神仙戏。”   “明年太皇太后万寿,各地戏班子都会进京。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让那些戏班子把咱们的戏传遍大清各地。”   “哎呀!这机会刚好啊!”   “机会当然刚好。”   说话的人瞥了一眼三爷康熙。   知情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是啊,机会怎么会不好?皇帝爷就在那坐着呢。   他们更兴奋了。   以前他们虽然在给康熙当差,但康熙其实离他们很远。他们只知道康熙是一个高深莫测很有才华的皇帝,看待康熙仿佛看待故事里的人呢。   现在?皇帝也是年轻人啊。   胤礽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康熙的笑容。   康熙这狐狸般的笑容,简直也像一个混乱乐子人。   怪不得康熙和鄂伦岱这么合拍,如果顺治没早死,康熙有顺治罩着……嗯,不敢想。   这么多人都加入进来,戏文编写立刻加速。   戏文写好,一堆纨绔子弟钱财一凑,让几个戏班子停了演出专门排这出戏。   当胤礽身体大好,可以回宫的时候,戏排演好了。   康熙抱着胤礽,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也各带一个皇子,去了戏台子上听新出的戏。   这戏一开幕,便是一个老生在墓碑上撒酒。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凄厉唱词一起,康熙不由拍桌,大喊一声“好”,从篮子里抓起一把铜钱,洒向台上。   唐代诗人骆宾王在《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中曾有一句传世诗句,曰“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这首《画堂春》开篇用了骆宾王的传世诗句为开篇,如李清照用欧阳修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开篇一样,致敬前人,引出另一首传世诗词。   光是这首词,这场戏就看得值了!   老生唱完,舞台上布置一换,从男女主人公年少时写起。   女子是前朝王府的郡主,天真烂漫;男子只是一个小侍卫,只痴痴望着女子的背影。   他努力奋进,只愿能入王府的眼,迎娶心上人。   直到王府谋逆,全家被贬为庶人,金枝玉叶的郡主将要迎来凋零结局时,悍然不顾家人反对,前来求娶。   之后便是男子仕途受阻,女子因家人和丈夫的遭遇以泪洗面,两人相互安慰携手共渡难关,你读书来我研墨,期间是苦也是甜。   康熙一边笑一边揉眼睛,也不知道是被感动了还是笑过头了,又抓了一把铜钱撒下去:“好!”   胤礽嘴角抽抽。   他看着戏台上那洒满的铜钱碎银布花,这打赏简直太疯狂了。   谁说追星是现代人的专属?古时人追起星来,这疯狂也不见得比不过现代人啊。   福全和常宁也是老戏迷了,两人还不知道故事写的是谁,只听得如痴如醉,兴致来了还要跟着唱几句。   胤禔看过多次排演,本以为会没意思。哪知道有了周围人叫好,这戏文听得多了一分新鲜。   胤礽看着自家大哥小小年纪也跟着大人摇头晃脑,嘴中称好,大把大把铜钱往下撒,已经颇具纨绔子弟雏形,不由心中大痛,狠狠拧了一把康熙的手背。   康熙想用扇子敲胤礽的脑袋,落到一半,想起儿子的脑袋不能敲,改敲儿子的肩膀:“拧我作甚?”   胤礽道:“阿玛,你悠着点,别教坏大哥。”   康熙失笑:“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古板严肃?来。”   康熙塞了一把铜钱到胤礽手中:“撒。”   胤礽:“……我不。”   康熙把胤礽抱起来放到戏楼栏杆处:“快,不然不放你下来。”   胤礽嘴一瘪,这个阿玛不能要了,就知道教坏小孩子。   他无奈钱一撒,力道太小,没撒到头上,撒到楼下一个老头子的头上。   老头子摸了摸脑袋,抬头看到一可怜兮兮被不靠谱的大人抱在栏杆上的小孩,不由吹胡子瞪眼,怒视康熙。   康熙注意到那老头子,脸一黑:“他怎么在这?!”   胤礽好奇:“他是谁啊。”   康熙咬牙切齿:“顾、炎、武!”   名字有点熟。胤礽思考了许久,小拳头往掌心一捶:“哦,是他啊,前朝遗民顾炎武。”   康熙重重喷气:“哼!”   顾炎武是谁?前朝遗民四个字足以概括。   顾炎武和顾贞观先祖东林先生顾宪成,虽都出自江东顾氏望族,但大约也就是一个省里都姓顾的那一点关系。   顾炎武与顾宪成不仅不是一个时代,也分属不同学问流派,见面肯定是要打出狗脑子来。   比起顾宪成,顾炎武才更被后人所知,被后人评价为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之一。   改朝换代,时局渐渐平稳,普通老百姓们已经逐渐习惯在新的朝代生活,再掀起乱局已经很难。   这时候,有的前朝老人不阻止后人融入这个新的朝代,让子孙后代能继续生活下去,自己则坚决不出仕,守着前朝遗民的身份度过一辈子。   顾炎武便是其一。   康熙深深敬仰其学问、也深深敬佩其品行,越是尊敬,就越对其不爽。   可这不爽后,他又更敬佩顾炎武。   两股滋味交杂,让康熙看戏的心情都没了。   胤礽倒是兴奋不已:“阿玛!我要去找他玩!”   康熙白了儿子一眼:“别想了,他不会出仕。”   “我没想让他出仕,我就想请教些问题。”胤礽扭来扭去,从怀里挣脱,跳到地上,“哥哥陪我去!”   胤禔道:“好。人多,你牵稳我的手。”   康熙给两儿子一人一个爆栗。胤礽那个爆栗砸在半空中,落在了胤礽的背上。   “你这么小一点,能保护得了谁?”康熙没好气道,“朕带你们去。”   胤礽问道:“三弟弟去吗?”   胤祉打哈欠:“不去,睡觉。”   说完,他翻个身,在手足无措的常宁怀里继续睡觉。   对胤祉这么小的孩子而言,戏文一点意思都没有,就算有人吵闹也很催眠。   福全问道:“臣也一起去吗?”   康熙想了想,把大儿子的手塞回福全手中:“不用,你带着老大在上面,我和保成去。”   胤禔不满:“为什么?我也要去。”   康熙道:“你脾气暴躁,我怕你冲撞了老人家。”   胤禔闷哼了一声,同意了。   他有自知之明。如果那个老人敢对弟弟不敬,他不但要冲撞,还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撞过去。   康熙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看着一眼今天是黄色小鸡的儿子,有些犹豫。   这么去见顾炎武,会不会被顾炎武说不成体统?   “阿玛,快走。”小鸡仔胤礽催促康熙,“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啦。”   “不准。”康熙抱起小鸡仔儿子,硬着头皮下楼。   他把顾炎武叫不进宫。勉强顾炎武,那家伙肯定会去撞柱子。这个倔老头不是朝堂那些沽名钓誉的御史,虽然活得很滋润,不寻死,但真的不怕死。   康熙要脸,对方不来就他,他也不乐意去做什么三顾茅庐的事,何况顾炎武已经老了,他也用不上几年,没必要屈尊降贵。   但既然碰巧遇到了,康熙很想去顾炎武面前炫耀儿子。   我儿子,大清太子,可优秀了!你赶紧夸!   比起黑暗的前明,我大清有如此太子,肯定有更光明的未来,后悔吧倔老头!   顾炎武不认识康熙。   他看到楼上的小鸡仔来了,以为小鸡仔是来道歉的,摆摆手道:“不碍事,但不要把孩子抱那么高,危险。”   “老先生,可单独一叙。”小鸡仔胤礽从康熙怀里跳下来,小翅膀搭在顾炎武膝盖上,凑顾炎武耳边小声道,“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是太子哦。”   顾炎武治学严肃,对普通小孩子则极慈祥。   小鸡仔胤礽哒哒哒跑过来时,他就佝偻着身子,配合胤礽把头垂下。   听到这句话,顾炎武眼眸微动,他抬头看了康熙一眼。   康熙有些紧张,板着脸给了顾炎武一个不屑的眼神。   顾炎武失笑:“好。” 第51章   顾炎武此人在前明遗民中,经历也算与众不同。   他上半生为了南明朝廷辗转,中年多牢狱之灾,晚年多次拒绝朝廷征召。   但他并未完全与大清朝廷隔绝开。   许多受了顾炎武影响的人都在朝中当官,顾炎武的外甥徐乾学是康熙年间探花,如今正依附纳兰家,以后会官至刑部尚书。   顾炎武入京后,与朝中许多汉臣都有来往。   顾炎武的行为准则很清晰。他希望用自己的学问影响如今的大清朝堂,但又不愿意出仕。   康熙朝中如今研读经义的人莫不以顾炎武为师,康熙早闻顾炎武大名。   顾炎武不认识康熙,康熙不但看过顾炎武的画像,还在微服私访时偷偷观察过顾炎武。   哦,康熙偷偷观察顾炎武的时候,明珠跟在康熙身边。   所以康熙做出这等行为,一定是明珠的错。   这间戏楼背后的人是皇宫,为康熙收集消息的据点之一。   康熙想要单独的房间,戏楼再热闹都能有。   他们所在的雅间仍能看到、听到楼下的人唱戏,干瘦老头顾炎武神情自在,眼神还不断往戏台子上瞟,仿佛比起康熙,戏文更吸引他。   康熙气得就想拂袖离开。   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展开双翅哒哒哒走到顾炎武身边:“仰头和你说话好麻烦,抱抱。”   顾炎武愣了一下。   他低头和天真无邪的小太子对视,脸上终于多了一点无措。   胤礽可不管顾炎武的呆愣,抬起小短腿就往顾炎武膝盖上爬。   顾炎武僵硬地任由胤礽爬上他的膝盖,靠在他怀里,还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置信看向康熙。   康熙忍着笑道:“保成被我娇纵得厉害,老先生请见谅。”   胤礽把顾炎武两条胳膊拉过来护住自己,仰头道:“不需要见谅。不会有人不喜欢保成,对不对?”   顾炎武:“……”这孩子穿得稀奇古怪,怎么没办法说出拒绝他的话?   康熙放松下来,道:“保成,你不是有话要和老先生说吗?”   康熙装出一副不想和顾炎武说话的模样,是儿子非要来他才来。   胤礽看着康熙开始演戏,十分无语。   阿玛你明明非常想和老先生说话,为什么要拉我当掩护?你确定我能和老先生谈论经义?   哦,你还真教过我。头疼。   胤礽叹了口气,道:“顾先生,圣人是不是无人能敌啊?”   顾炎武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胤礽居然会问这个:“当然。”   胤礽扳着手指头道:“可是圣人的弟子不能比圣人强,圣人弟子的弟子不能比圣人弟子强……一代都比一代弱,否则就是不敬圣人,那文人不是越来越没用?”   顾炎武:“……”   康熙若有所思。   胤礽又道:“你有儿子的话,希望儿子不如你,孙子不如儿子吗?”   顾炎武叹气:“自然不希望。”   “荀子《劝学》中言,‘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孔子也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见圣人们也是不希望的。”胤礽晃悠了两下小短腿,“现在我们熟知的经义,真的是圣人本义吗?”   顾炎武道:“谁知道呢。”   胤礽道:“顾先生开朴学之先河,重新考据经义,是否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顾炎武笑而不语。   胤礽仰着头看着天花板:“顾先生,我知你和大清有血海深仇。昆山屠杀,是你心中永远不可愈合的伤疤。”   康熙表情微动。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你还在他怀里呢!你不怕他直接捅你一刀吗!   顾炎武仍旧笑着,仿佛他怀里的不是大清的太子,面前的不是大清的皇帝。   “可你现在仍旧出现在京城,仍旧愿意为在朝中当官的汉臣们解惑。”胤礽道,“因为顾先生看到改朝换代之事已经不可避免,黎民百姓迎来了短暂的喘息。若大清能像华夏大地上其他王朝一样,哪怕它的建立充满了血腥,对黎民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前明覆灭已不可逆转,往前看才是对百姓好的事。所以顾先生为南明殚精竭虑,却拒绝为叛乱的三藩出力。满汉融合,让大清皇帝成为整个华夏的皇帝,让华夏的血脉和文脉在大清身上延续下去,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   “为此,你深深厌恶大清,仍旧在为大清培养人才。”   胤礽从顾炎武膝盖上跳下来,两只鸡翅膀合拢,对着顾炎武作揖:“先生高义。”   康熙瞳孔地震。   是、是这样吗?!原来顾炎武是这么想的吗?!   康熙换位思考,如果自己一家都死在清军屠刀下,他能为大清培养人才吗?   滚!不死不休!   他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到儿子身旁,也作揖道:“先生高义。”   胤礽震惊,他用眼角余光瞥康熙。这还是他阿玛吗?他阿玛会做这样的事?!   康熙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岿然不动。   顾炎武脸上如面具般的微笑终于松动。   他收起笑容,看着面前对自己作揖的大清最尊贵父子二人,久久没有动作。   康熙和胤礽保持着作揖的动作,也久久没有动。   “唉。”顾炎武道,“皇上,太子,你们可知,我恨不得大清宗室全部死绝。”   康熙先横跨一步,把胤礽护在身后后,才道:“若我换做先生,也一样。”   康熙并非从行伍中成长起来的帝王,他是和平时期之帝王。   至少现在,他真的有一颗仁心。   胤礽没说错,时代变了。   顾炎武又沉默了许久,道:“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康熙道:“朕在此承诺,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顾炎武想扯出一个笑容。   刚才他能一直笑着,现在却笑不出来。   他本就很苍老了,现在却连精神气都没了,好似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半只脚踏入了棺材的老人,岁月和苦难已经完全压垮了他的脊梁。   但康熙知道,胤礽知道,这只是错觉。   眼前的病弱老头直到死亡前的一刻,仍旧在著书立作,教书育人。   胤礽更知道,后世在清朝能排得上号的汉人名臣,几乎都研读过他的著作,接受过他的思想熏陶。   他一生未为清朝出仕,但他的徒子徒孙撑起了整个大清文人仅剩的脊梁,直到大清覆灭。   他深恨清朝,清朝的长治久安却有他不可磨灭的功劳。   清初其他启蒙思想家,都不像顾炎武一样行事“矛盾”。他与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顾炎武仰起头,眼泪横着眼尾的皱纹,没有落下。   他无声哭泣,康熙一手护着孩子,一只手在身前攥紧,眼眶也有些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是皇帝,也有被某人某事感动的时候。   胤礽牵着康熙的衣角,心里难受极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见顾炎武。   可他想来见顾炎武。   见这封建末期时代唯一一个一只脚踏足了半圣的大儒,一个真正继承了孔孟之道的大儒。   一个让清朝帝王深深感到挫败,却在《清史稿》中为其单独列传的大儒。   顾炎武,人的名,树的影。   “我和阿玛……我和父亲不会强逼顾先生出仕,只希望顾先生的著作能第一时间给我和父亲一份。无论什么著作。”胤礽从康熙身后探出鸡冠头小脑袋。   顾炎武没有擦眼泪。   他的眼泪很快就干了,就像是没有流过泪一样。   顾炎武看到胤礽探出的鸡冠头小脑袋后,脸上终于重新浮现笑容。   他对胤礽招招手。   胤礽松开康熙的衣角,从康熙护着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扑到顾炎武的膝盖前,像接受祖父教导的孩童一样仰头看着顾炎武。   康熙没拦住胤礽,攥紧拳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顾炎武揉了揉胤礽的鸡冠头,“都给你。”   胤礽认真道:“还有啊,顾先生的外甥是个贪官,你知道吗?”胤礽以为顾炎武的外甥蒙蔽了顾炎武。   顾炎武笑道:“知道。这个官场就是如此,不贪不能合群。你父亲没教过你?”   胤礽像小猪一样哼哼。先生居然知道!   康熙握紧拳头,放嘴边干咳一声:“吏治……吏治朕会想办法。”   顾炎武讽刺道:“你管得住那群满洲人吗?他们骨子里还带着从关外带来的野蛮,根本没想过成为这片土地真正的官员。”   胤礽“呀”了一声,道:“顾先生和我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和父亲说过!父亲还揍我!”   顾炎武赶紧护住胤礽,瞪了康熙一眼。   康熙:“……”顾先生您睁大眼睛看看,你面前的也是个满洲小孩,也是满洲人!别把我当坏人,把他当好人!我是他爹!要坏坏一窝!   顾炎武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脑袋,就像是掸掉胤礽头上的灰尘:“预言地震的是不是你?”   康熙震惊:“顾先生怎么知道!”   顾炎武道:“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他重病,你没病。”   康熙:“……”真是简单粗暴的判断。   顾炎武注视着胤礽。   他在猜测出胤礽的存在之后,几欲呕血,心神大恸。   儒信天人。正统王朝立世,自开国皇帝之后,总会有一两代仿若有神人相助的帝王出现。这是上天承认这个王朝的证明。   有这样的帝王出现的王朝,大多会延续至少百年。   清朝居然也是吗!   上天已经承认了暴清吗!   顾炎武很想对天嘶吼,悠悠苍天何其不公。   可他理智上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没有感情,万物都和祭祀用的草狗一样,天地不会特别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按照一定规律行事。   纵观历史改朝换代,屠城屠百姓称王称帝者不知多少。上天不会为这些事惩罚帝王和王朝,只有黎民百姓在哀嚎。   神灵和天地都不会庇佑百姓,能庇佑百姓的只有人自己。所以他不能倒下,不能隐居,他必须为黎民苍生留下些什么。   大明气数已尽,大清气数正是旺盛时。他无法逆天改命,只能孤身入局,影响这个残暴的王朝。   顾炎武自进京之后就看到了这件事。   地震之后,顾炎武完全失去了那仅剩不多的反清复明的希望。   他看着眼前被神灵钟爱的孩子。若他能成为皇帝,或许百姓会过得很好。   就算是昆山、就算是扬州、就算是嘉定,也一定会恢复繁华。   顾炎武突然想起,那些地方其实已经慢慢恢复繁华了。   许多人都已经忘记大明了。他们已经认可自己是大清的人了。   何其可悲,何其可悲。   遗民犹有一人存,遗民只有一人存啊。   顾炎武重新把胤礽抱到膝上,和胤礽说起自己的一些思想和见解。   被无视的康熙摸了摸鼻子,拖了把椅子坐在顾炎武身旁,让赵昌问店家拿来了笔墨纸砚,一边偷听一边做笔记。   顾炎武说的话很通俗直白,力图让孩子也能听懂。   胤礽不但能听懂,还能提问和说出自己的见解。   他们一老一小说了很久,说得口干舌燥,说到戏终人散,华灯初上。   顾炎武一生的心血不可能在几个时辰说完,但他只会与胤礽说这几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他为黎民苍生,暂时为太子师、为帝王师。   走出这扇门,他又是大明遗民顾炎武,是那个和清朝有血海深仇的孤独老头。   顾炎武在《日知录》中道,“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他大半辈子都在为了“保国”而奔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则是为了“保天下”。   他进入京城,与文臣结交,让子孙门生出仕,便是试图把大清这个“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的王朝影响成一个人能活下去的王朝。   为了“保天下”,他背弃了自己的本心,背弃了血海深仇。   顾炎武嗓子哑了。   他没有喝康熙亲自递过来的水,只用口水勉强润了润嗓子和喉咙,继续教导胤礽。   他最后说的是许多儒生不擅长、甚至鄙夷的治财学问。   顾炎武善于治财。   他家财被豪强占尽,被其追杀满地逃窜,他还被关进监狱里,出来时身无长物。可他每到一处,便自垦田地,置房置产,离开时便将这些资产交给门人,弃掉财产。等到了下一处,继续赚钱置产。   像他这种经历的人,几乎全都贫困潦倒,他却几乎没有生活困顿的时候。   顾炎武在京城当官的外甥徐乾学等人为疏通朝中关节,向顾炎武借了数千白银,顾炎武都懒得去讨要,可见他多有钱。   顾炎武若能出仕,康熙把户部给顾炎武,顾炎武估计能让国库的银子翻一倍。   可惜,可惜,顾炎武不可能出仕,永远都不可能出仕。   康熙遗憾,更加厌恶多尔衮和多铎。   敢情坐皇帝位置的不是你们,你们就可以乱来了吗?我的千古一帝汗阿玛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   康熙想了想自家汗阿玛那时候的岁数,脸有点黑。   好吧,不当耳边风才不可能。就跟鳌拜能听我的话似的。   顾炎武勉强熬了熬,终于把自己想说的大致说完了。   只是大致,只是梗概。剩下的,胤礽可以看书自己学。   顾炎武不会敝帚自珍。他的著作本就会公开给所有人看,皇帝和太子想看自然也能看。   康熙再次奉茶,顾炎武再次拒绝了康熙的茶。   他把胤礽还给了康熙,然后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走出门。   康熙吩咐人偷偷跟着顾炎武,保护顾炎武安全回家。   胤礽抱着康熙的脖子,父子俩沉默地回宫。   晚上,康熙没有去后宫。   他抱着儿子,长吁短叹。   这个大清,还能有第二个顾炎武吗?很难了吧。   胤礽蹭了蹭康熙:“阿玛,你努力,你可以成为第二个顾炎武!”   康熙:“???”   他捏了捏儿子的脸:“是你好好努力!”   胤礽翻身,背对着康熙:“我不要。我还小。阿玛,你听过一句话吗?”   康熙把胤礽翻过来,正对着自己:“敢用后脑勺对着阿玛,你很嚣张啊。说,什么话?”   胤礽一字一顿道:“慧、极、必、伤。”   康熙抱紧了儿子:“谁说的?不准再说这种话。快睡觉,你还想不想睡了?”   胤礽:“哦。”   太监将蜡烛吹灭。   半晌,黑暗中响起康熙的声音:“这话究竟是谁说的?”   胤礽:“当然是皇玛法。还有半句是情深不寿。”是金庸。   康熙:“哦。”肯定是玉林通琇那个假和尚说的。   没事了,这话一定不是真的。康熙自我安慰。   ……   顾炎武见到康熙和胤礽之后,收拾了行李,第二日就离京归家了。   他回到昆山,做回了田家翁,安心著书。   康熙让当地官员好好照顾他。这一声招呼,让康熙知道顾家家产被昆山豪强叶家占据,叶家还追杀顾炎武的事。   他叹了口气,叫来了与昆山叶家同宗的叶方蔼,让叶方蔼回家一趟处理此事。   叶方蔼是个清官,还多次举荐顾炎武。叶家却是霸占了顾家家产,还追杀顾炎武的昆山豪强。   康熙又想起顺治在乾清宫前帐篷中对他的教导。   当一个官员清廉时,还得看看他背后的家族、他的师门、他当地的豪强,才能看到他是否是个好官。   康熙收集了其他有名的前明遗民的著作,他看完之后,叹气道:“国外也有类似的思想。”   胤礽知道康熙说的是什么思想。   他们开始怀疑君主制度的正确性,开始试图探索一种更适合华夏的制度。   康熙很忧虑,甚至有了焚书的想法。   胤礽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康熙难得敲了敲胤礽脑袋:“怎么能叫好事?”   胤礽捂着脑袋道:“一种思想形成现实,至少要过两三百年,那时候咱们大清肯定差不多没啦。”   康熙:“……别胡说。”   胤礽攀上康熙的膝盖坐着:“阿玛,咱俩还说那些虚的干什么。大清有阿玛教导祖孙三代,大概能兴盛一两百年,之后肯定会走下坡路,两三百年差不多了。后一百年肯定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康熙想揍儿子。事实或许是如此,但自家人哪能这么没志气!   “两三百年啊,也不错了。”康熙其实也很没志气。短命的王朝多得是,何况大清“先天不足”。   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大清没有变成半殖民地续命,外部矛盾强压着内部矛盾不爆发,大清早没了。   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对华夏是百年浩劫,对大清而言却是续命的良药。   “等这个思想成熟,咱们大清差不多也没了。这样正好后面没皇帝。”胤礽笑嘻嘻道,“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从大清之后,这片大地没皇帝啦!”   康熙:“……”还能这么想?保成你的脑袋怎么长的!   胤礽吊着康熙的脖子晃了晃:“儿孙事自有儿孙自己担心,我和阿玛只需要在青史留名就好啦。咱们允许这些思想,当时代变革的时候,我们会不会变成圣人?身为皇帝,却反思皇权的弊端,嘿嘿,这不是圣人是什么?”   康熙失笑:“这不是坑后代吗?”   胤礽摇头:“坑不了。咱们华夏有了几千年的皇帝,除非真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否则皇帝是绝对不可能消失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现在做什么事都无法阻挡。”   康熙叹息:“就不能有让咱们爱新觉罗家永远当皇帝的法子吗?”   胤礽道:“有啊,隔壁倭国就是。”   康熙想起倭国那个天皇,俊脸一黑:“那还是算了。”   康熙越想越烦恼。烦恼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为两三百年后的事烦恼很傻,就更烦恼了。   皇帝烦恼了就想折腾人,明珠等人就遭殃了。   康熙将明珠、索额图、佟国纲等人叫到一起去听戏,并问他们感想如何。   明珠:“和臣没关系!”只要我不承认,就很我没关系!   明珠看到完整的戏时,都已经傻了。   这一出在纳兰府、在他眼皮子底下写的戏,居然是以他为主人公?   里面的诗词曲居然还是他儿子写的?   纳兰性德!家法伺候!   现在明珠每日出门上朝办公,都会有人用或敬佩或探究的眼神看他,甚至还有相熟的人过来拍着他肩膀似笑非笑,“你和夫人情深意切我们都明白了,谁敢说你们坏话你告诉我,我帮你弹劾他”。   明珠嘴角抽搐。   不,那处戏和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前朝旧事,和我大清朝的纳兰明珠有什么关系!   佟国纲幽怨地瞥了明珠一眼:“挺好看。”   这戏文虽然暴露了明珠一些令人发笑的习惯,比如喜欢偷偷跟着自家夫人暗自烦恼,比如在人前人模狗样人后却伤春悲秋比他儿子容若还矫情,比如由于太喜欢书每看到一没看过的书就会兴奋得拉着夫人叭叭叭说半天……   这些小习惯其实没什么,就是知道原型是明珠之后,就特别震惊,让人忍不住惊呼“明珠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但这戏文总体上是夸奖明珠,是夸奖啊!   而我呢?被写成了大渣男大反派,我面子往哪搁?这些事我从来没做过啊!我从来没有说过明珠和他夫人的坏话!   可佟国纲不能辩解。他只能昂首挺胸做出清者自清不屑解释的姿态,如果勉强辩解,反倒更引人主意。   谁干的!我要揍死他!   是不是你!鄂伦岱!   鄂伦岱:是的,就是我,怎么滴!   佟国纲捂着胸口,恨不得再去康熙面前嚎一声“请诛此子”!   索额图挠挠头:“陛下,戏文中明珠的死对头不会是臣吧?肯定不是臣。臣虽然不屑拿他家宅内事说三道四,但如果有人说他坏话,我肯定只会跟着笑,不会为他辩解。”   康熙白了索额图一眼:“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索额图笑道:“戏文中把臣美化成这模样,臣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戏谁写的?”   康熙似笑非笑:“朕主持编写的。”   索额图笑容裂开。   明珠身形摇摇欲坠。   佟国纲已经坠了。他跪在地上半晌不能语。   康熙让人把佟国纲扶起来:“朕知道你冤枉,这素材是你儿子提供的。”   佟国纲一口气没提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他就知道!   康熙用扇子敲了敲桌子,让三人坐下:“朕准备用戏文宣传一些事,明珠的故事只是一个尝试。民间都妖魔化满洲人,明珠和夫人伉俪情深,很适合作为宣传。至于什么对手和仇人,不过是为了戏曲冲突需要,你们不用在意。”   索额图和佟国纲在心里呐喊,皇上你不在意,你写你自己啊!   但他们不敢喊出声,只能含泪道:“是,皇上,我们不在意。”   明珠突然淡定了。   虽然被人叨叨私事很不爽,但他至少是个正面人物啊。比起被迫和他惺惺相惜的索额图和名声被亲儿子抹黑的佟国纲,那真是好太多。   有对比才有幸福感,明珠佛了。   回家就揍儿子!拿你阿玛额娘的事写成戏文,你怎么不写你自己!   “这出戏就算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事,你们好好上心。”康熙这次不仅要笑话他们,还要让他们干活。   那群小年轻在民间随便做做事还行,各地戏班子进京之后的统筹安排,还得让这些老成持重的朝中中流砥柱来做事。   康熙本想把这些事交给汉臣,但现在他想试探一下满臣的态度。   索额图立刻领命,丝毫没有犹豫,和以前每次康熙下命令他都要叽叽歪歪半天完全不一样,让康熙分外欣慰;   佟国纲犹豫了一会儿,也很快领命。佟家深受汉文化熏陶,虽然一直想朝着满洲勋贵靠拢,但佟国纲不傻,知道皇帝的信任才是佟家的生存之道,不会阻拦康熙的命令;   而最能察觉圣心体恤圣意的明珠却愣在当场,半天没有反应。   康熙平静地看着明珠,没有出声提醒。   索额图和佟国纲疑惑地用眼角余光瞟着明珠,不知道明珠为何这个时候哑了。   半晌,明珠才回过神。   他想起了太子对他的提点。太子果然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还是说,太子当日的提点,其实是皇上的授意。   勋贵搞事和宗室搞事不一样。宗室是自信自己手中有兵,康熙不敢对他们做什么;勋贵们本身地位只是皇帝的臣子,他们搞事则是自信手段隐蔽,康熙不会察觉。   他们暗地里积攒反对太子的力量,对皇子们像去市集摊子上选东西一样挑挑拣拣,这一切都隐藏在他们忠心耿耿的表情下,自信康熙对此不知情。   如果康熙一早就知道他们心中的弯弯道道,知道他们反对太子的原因是想要削弱帝权呢?   反对太子和削弱帝权截然不同,前者可能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是真的会掉脑袋的事。   明珠深吸一口气,跪地磕头:“陛下请将这件事交给臣。臣愿卸下一切职位,以这件事优先!”   索额图和佟国纲十分惊讶。   明珠这反应他们看不懂啊!为什么明珠会突然这么激动?!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康熙手中的扇子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就像是撞钟一样在三人心中撞响。   康熙也在疑惑,明珠为何态度这么激动。   明珠是猜测朕知道了什么对他极其不利的事?那件事是什么?   君臣相处很多时候都要进行心理博弈。明珠以为康熙知道,康熙不知道也要装作自己知道。   他略一思考后,道:“那就辛苦你了。”   明珠肩膀一下子垮了,他心想,果然如此,皇帝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皇上圣明,他的一切小动作小心思都在皇上的慧眼下无所遁形。在皇上看来,自己这种被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做这等事,不仅是对皇帝的背叛,还有对恩人的背叛。若不是儿子和太子亲近,恐怕……   纳兰家必须和勋贵宗室切割了。   明珠狠狠磕头:“谢陛下宽恕!”   索额图和佟国纲还愣在那。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皇帝和明珠在他们眼前交换了什么心有灵犀的交易吗?   索额图看佟国纲:你看懂了吗?   佟国纲看索额图: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有点心悸。   “起来吧,你能明白就好。太子说你有大才,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康熙观察明珠表情。   明珠神情恍惚了一下,如释重负。   太子……是太子帮我求情了。   太子明知我想做什么,还帮我求情,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明珠哽咽:“是臣愧对皇上,愧对太子。臣一定会把握住这个机会!”   现在已经没有让纳兰家左右摇摆的余地了!   果然和朕那个好儿子有关。康熙满意地用扇子砸了一下手心。   好了,回家问儿子就行。   不知道儿子对明珠说了什么,让明珠吓成这样。   胤礽的一些行为脱离了康熙的控制,康熙慌张了一瞬之后,很快欣慰就占据了上风。   厉害了,我的儿!回去好好夸你!你居然还瞒着阿玛,是想给阿玛一个惊喜吗!   康熙抛下一位陷入自我脑补、两位正在迷糊的重臣,兴高采烈回到宫里,把早上睡懒觉、吃完午膳下午还要睡懒觉的小懒猪提起来:“保成,你和明珠说了什么?他快被吓死了?”   胤礽迷迷糊糊道:“什么吓死?”   康熙从太监手中拿过湿帕子给胤礽擦脸,把今日之事告诉胤礽。   胤礽打了个激灵。   明珠误我!你居然在阿玛面前自爆了!我就不该提点你!   算了,躺平吧。   胤礽懒得挣扎,打了个哈欠,挂在康熙脖子上蹭蹭:“明珠先想支持大哥,大哥气到他之后,他又对我两个弟弟挑挑拣拣。我说你再这样,阿玛会杀了你。”   康熙脸色一沉。   胤礽懒洋洋道:“别生气啊,阿玛你要为这种事生气,会天天都生气,气出病来。满朝满蒙勋贵都不想让阿玛自己决定太子人选,阿玛立我的时候不早就知道了吗?”   康熙张开嘴,半晌发不出声音。   是的,他早就知道。   他知道立太子的目的,他知道太子是靶子,他知道保成成为太子之后将面临的恶意,这一切他都知道。   可他现在不想让保成知道。   保成知道了,会这么想他这个阿玛?会认为他的父爱不纯粹吗?   可保成实在是太聪明了,还有一个顺治在他耳边叨叨,他没瞒住。   “阿玛会保护你。”最终康熙只是抱紧怀里哈欠不断的儿子,语气沉重道。   胤礽又打了一个哈欠:“嗯,哈,阿玛,我可以睡觉了吗?”   “还睡!”康熙捏了捏胤礽的鼻子。   胤礽揉了揉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宫里就犯困。”   大概是因为宫里太无聊了吧。   大哥又被逼着上学,三弟弟和四弟弟回到自己额娘身边,他每日待在弟弟们身旁的时间不好太久,而且要等大哥放学一起去。真是太无聊了。   康熙却会错了意。   他的心又沉了起来。   胤礽才回宫不久,诅咒又开始消耗他的体力了吗?   “保成,今年要不要去你额娘墓前拜祭?”康熙决定大修宫中风水,让胤礽再出宫住几日。   胤礽立刻眼睛瞪圆:“要去!”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脑袋,失笑。   还好还好,儿子精神还是很好的。 第52章   胤礽每年生辰都是在仁孝皇后的灵牌前度过。   大清以孝治国,胤礽出生时仁孝皇后难产,注定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举办寿辰。   前前世的胤礽非常讨厌这个日子。从懂事起到死亡那一天,每到这一日,就会有人不断在他耳边提醒他,你额娘是因为你而死。   康熙斥责他“生而克母”后,每年这一日,胤礽都会夜不能寐,产生幻觉,仿佛仁孝皇后的鬼魂来责骂他,说后悔怀他生他。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已经半疯了。   胤礽难得的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去找胤禔玩,告诉胤禔这个好消息。   他要出宫祭奠仁孝皇后,肯定会带上大哥。   胤禔得知这个即将离开京城的好消息后,却没有像每次出宫时那样开心地大笑。   他揉了揉胤礽的头,把胤礽揽进怀里抱抱:“嗯,大哥陪你去。”   胤礽一瞬间感觉,这辈子其实阿玛什么的无所谓了,只要有这个大哥就……啊!   正在抱抱蹭蹭的大阿哥和小太子,被他们并不老的老父亲一把扯开:“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黏糊干什么。”   胤禔鼻子喷着气,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小牛犊:“汗阿玛,我和弟弟年纪都不大,都是小孩!”   “哦,是吗?”康熙刚有强烈的直觉,必须把这两家伙分开。等把胤礽抱到怀里的时候,康熙才松了一口气。   胤禔气得跺脚,想把胤礽抢回来,又不敢上前抢。   惠嫔捏着帕子站在后面,笑容都僵了。   无论看了多少次儿子和皇上抢太子的情形,她都无法习惯。   两个哥哥要出京去巩华城,自己却因为年幼不能随行,胤祉气得跑去同样不能出宫的胤禛抱怨了许久。   胤禛终于能说单字。胤祉对着他抱怨,他就重复胤祉的话。   胤礽扒着门框偷看,心想四弟弟现在好像一个坏掉的复读机。   德嫔在胤礽身后偷看,和胤礽交换了一个“我儿子/四弟弟好可爱”的默契眼神。   历史中德嫔现在肚子里应该已经揣上了六阿哥了。   但戴佳式肚子里原本的七阿哥都显怀了,德嫔居然还没怀上。   胤礽担心,这六阿哥怕是被他蝴蝶掉了。   胤礽正担心着,听闻宫中安嫔怀孕了。   安嫔……谁啊?胤礽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个安嫔,居然还有个了不得的家世。   安嫔李氏,汉军正蓝旗人,大明第一个降清的大明将领李永芳的孙女。   因这个家世,安嫔虽然不受宠,也在康熙十六年大封后宫时位列嫔位之首,居启祥宫。   之后安嫔无子无宠,再未晋升,在宫中蹉跎几十年。但因其家世显赫,于康熙四十年左右,她被送回娘家供养。   康熙虽然多情,但对宫中女子大多都不错,也愿意给臣子恩典,多次送无子无宠的嫔妃回娘家。   安嫔李氏、敬嫔完颜氏、姓博尔济吉特氏的扎鲁特格格等都被康熙送回过,其他没有记载的庶妃宫女,也在康熙给宫中老人恩典的时候放回去不少。   对康熙而言,既能减轻宫中花销,还能得一个仁善的名声,何乐不为?   现在安嫔居然怀孕了,哪怕孩子夭折,也肯定不会被送回娘家了。   对于妃嫔而言,在宫中蹉跎二三十年后回到娘家好,还是终老宫中好,谁也不能说得清?但安嫔现在肯定是欢喜的。   宫中又多了一个怀孕的嫔妃,太皇太后和康熙却没有多少欢喜。   自从胤礽说自己吸引诅咒之后,宫里孩子一个个的生,每个孩子都很健康,这显然是胤礽的功劳。   宫里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提醒他们胤礽正处于怎样的折磨中。   康熙又找了僧道二人,想从他们口中询问有没有终止或者转移胤礽所受诅咒的办法。   但僧道二人,废物!   康熙气冲冲在祖庙转了几圈,让先祖们赶紧想办法。   但先祖除了朕那下凡过一次的汗阿玛之外,废物!   康熙心里堵得慌,他以为此刻正饱受折磨的胤礽,却越来越开心。   离五月越来越近,他马上要离开京城,去巩华城看额娘啦!   五月,莺飞草长,碧草连天。京城天气逐渐炎热,火气十足的胤禔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胤礽仍旧穿了好几层单衣。   康熙亲自把儿子送上马车,离开前捏了捏儿子的脸颊。   经过这几月的休养,胤礽的脸蛋重新圆润,虽比不过之前胖墩墩,那肉肉的下巴也分外招人疼。   “好好听大哥的话。”康熙道。   胤礽怀疑道:“汗阿玛,您确定?”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让你大哥好好听你的话。”   胤礽点头。这才差不多。   康熙对纳兰性德和曹寅道:“你们跟好太子,任何人让你们离开太子的命令都不准听。”   纳兰性德和曹寅跪下道:“臣/奴才遵旨!”   康熙仍旧不放心。他挨个嘱咐和胤礽同行的人,听得胤礽分外无奈。   巩华城说是离开了京城,其实就在京郊。   按照现代地图,巩华城就在北京昌平区沙河镇,城中不但有行宫,还有大小庙宇二十多座,还有专门为皇宫和清军制作毡子的擀毡局。   康熙悼念亡妻,去过几十次巩华城,对巩华城大小建筑了如指掌。胤礽让康熙给他画好地图,标注好游玩顺序,做了旅游指南,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他催促康熙:“汗阿玛,再不出发,今天的行程就完不成了。”   康熙气得把胤礽按膝盖上拍屁股。   阿玛这么担心你!你只想着玩!你是去看你额娘,不是去玩!   康熙拍屁股的力道很轻,胤礽在康熙膝盖上托腮道:“额娘肯定也想看我到处开心的玩耍,而不是在她面前哭。”   康熙拍儿子的屁股一顿。   他突然想起,亡妻的忌日正是儿子的生日。   宫中每个皇子公主生辰时都有小小的庆祝仪式,都会有大把大把的赏赐。   唯独胤礽在生日前后那几天,只能茹着素守着小小的牌位发呆。   儿子从出生起,连一碗长寿面都未吃过。   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好吧,好好玩。”康熙道,“朕和跟着你的人说说你这个歪理,免得你在你额娘面前笑得太开心,被人弹劾不孝顺。”   胤礽托腮回望:“汗阿玛真好。”   “这时候就知道阿玛的好了。”康熙把太子放下来,再次挨个叮嘱。   出行的人都面露无奈。只是去个京郊而已,皇上您不必这么紧张。   康熙还有政务未处理,被太监小心翼翼催促几次之后,即使还有满腹叮嘱的话没说完,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让车队上路。   胤禔把弟弟揽到怀里护着:“太颠簸就抓紧我。唉,汗阿玛真唠叨。”   胤礽笑道:“我们俩这么小,汗阿玛不放心很正常。大哥,我想看窗外。”   “看吧,一起看。”胤禔做出小大人的模样。   两个孩子扒着床帘缝,小心翼翼偷看车厢外的情形。   京城除皇城之外,还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是八旗子弟和王公贵族所住的地方。胤礽胤禔出宫游玩时,只在内城玩耍。   车队悠悠驶过内城城门,进入了外城,繁华的北京城逐步在两个孩子眼前徐徐展开。   清初因满汉隔阂,汉人都被赶到外城居住,各地的会馆也都在外城。原本明北京城的繁华,都转移到了外城。   在外城,沿街可看到各地来的人接踵比肩。行商叫卖,文人骚客边走边呼朋唤友,甚至还有八旗子弟混入其中醉醺醺路过。   非年非节,外城的热闹居然和内城集市时差不多了。   “比我们玩的地方热闹。”胤禔道,“下次来这里玩。”   “汗阿玛恐怕不会同意我们到外城玩。”胤礽道,“不过可以求着阿玛微服私访带我们去。”   “指望汗阿玛,还不如指望伯父叔父。”胤禔不屑道。   胤礽道:“汗阿玛不同意,他们也不敢带我们出去啊……哎哟。”   马车急刹车,胤礽半个身体探出了车窗,被胤禔赶紧拉了回来。   胤禔怒道:“怎么回事?!”   梁九功连忙来报:“有一辆马车坏在了途中,挡住了我们的路。”   胤禔立刻警觉:“难道是刺客!”   胤礽拍了拍胤禔勒紧他的手臂:“哥,少看些话本。在北京城里,怎么会遇到刺客。我们在马车上等着吧。”   梁九功也立刻道:“是外地来京赴任的八旗官员,不是刺客。”   胤禔一听不是刺客,立刻屁股坐不住了。   胤礽按了半天没按住,被胤禔拉下了马车,借着看前面马车的借口,去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条街挺繁华,打扫得很干净,没什么异味。   胤禔一下马车就被路旁的小吃吸引住了。胤礽抱着他的腰,死活不准他吃。   胤礽有上上辈子的记忆,知道要在城里寻找美食,只能去经常有达官贵人光顾的酒楼,否则可能就会拉得生不如死。   古代可没有什么食品安全卫生,全是“古法”制作。酒楼里怕贵人们吃坏肚子,还算干净。路边摊中能看出食材的糖果之类还能舔一舔,其他就不行了。   胤禔就要杠:“话本里说,路边摊才有美食。”   胤礽叹气:“哥,你平时吃的精盐你知道有多贵吗?”   胤禔没懂胤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胤礽开始给胤禔掰着指头算,精盐、辛香料、提现的高汤……不说食材,宫中一份菜肴的调味料的价格,就够城中贫苦人家吃一年。   胤禔的眼睛开始打圈圈。   胤礽道:“再加上食材,那就更别提了。你以为他们会给你上好的肉?新鲜的菜?”   胤禔心里已经信了胤礽,但还是要保持作为大哥的尊严,坚持要尝一尝。   胤礽叹了口气,挥手让侍卫从旁边闻起来非常香的馄饨摊上,给胤禔拿了一碗馄饨。   这个馄饨摊人非常多,每个人吃馄饨的表情都如痴如醉,好像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这才把胤禔吸引了。   但馄饨一端来,胤禔就没了胃口。   装馄饨的木碗看着有些脏,里面的汤水浑浊,馄饨皮居然还是灰色。   胤礽忍着笑:“吃吗?”   胤禔咬牙:“吃!”   他梗着脖子咬了一口,然后“呕”,差点吐出来。   这是怎样可怕的味道?馄饨的面皮夹杂着麦麸十分粗糙,汤里除了咸味还有涩味和苦味,油腻的汤水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腥臊味。   胤禔忙用清水漱口,不敢置信道:“这么可怕的味道,为什么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胤礽道:“馄饨皮只有麦麸没有泥土,汤中咸味和油味很足,可能馅里也真的有肉,这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一顿良心美食了。”   胤禔愣住:“这、这样吗?”   胤礽点头,他叹息道:“对于老百姓而言,有混杂着麦麸的面粉大米、有一点油水、有足够的粗盐吃,就是很幸福的日子。如果人人都有这样的食物吃,就可以称得上前所未有的盛世了。”   胤礽想家了,想真正的家。   在那个真正的家乡中,才能真正做到“美味都在路边摊”。因为普通老百姓也有能力购买新鲜的食材和足够的调味料,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大脑烹饪出和大餐馆不同的味道。   “还去看吗?”胤礽问道。   胤禔兴致缺缺:“不去了。看来外城也没什么好玩的。”   胤礽无奈:“只是一个路边摊而已,还不能代表外城。外城也有富贵人去的地方。外城外地和外国的商人云集,无论是店铺里卖的东西还是酒楼里卖的食物,都比内城种类多。特别是各省会馆附近,你能在外城吃到全国各地正宗的美食。”   胤禔问道:“真的?”   胤礽道:“我骗你作甚?回头我们求求阿玛,让汉臣带我们去逛逛,他们对外城熟。”   胤禔被胤礽一哄,终于开心了。   他随手把这碗馄饨赏给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个人立刻对着胤禔使劲磕头,搞得胤禔怪不好意思,想赏给他一贯钱,被胤礽拦住。   胤礽附在胤禔耳边悄悄道:“你赐给他食物,他吃了就是自己的。你赏给他太多钱,咱们前脚一离开,他后脚就会被人敲闷棍。”   说完,胤礽吩咐小太监,等车队离开之后,再偷偷给那老乞丐几个铜钱,算是为胤禔积善积德。   胤禔叹气:“京城里都有乞丐,外面恐怕更……罢了,那是汗阿玛要操心的事。”   胤礽笑了笑,没说话。   三藩之乱之后还有噶尔丹,康熙朝早期可没有什么精力去顾什么民生。   不过噶尔丹之乱本可以不用延续那么久,一征噶尔丹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什么。   胤礽突然想起,一征噶尔丹的时候汗阿玛病了,自己和老三去探病,被斥责不够悲痛送回了京城。   那一年自己才十六岁。   后来一废二废的时候,汗阿玛说那时候自己就表现得不孝不悌,忍了自己几十年。   那一年自己才十六岁啊。   哈。   “不舒服?”胤禔突然把胤礽抱起来,“回马车上去。”   “啊,哥,别抱,我自己能走。”胤礽回过神,忙道。   胤禔道:“我是你大哥,我抱着你走怎么了?”   胤礽哭笑不得:“你就比我大两岁,你抱不动……哎哟。”   “你哥我的力气可大了,能抱得动。”胤禔不仅把胤礽抱起来,还颠了颠。   就是他在颠胤礽的时候,胤礽脚落地了。   侍卫赶紧把两个皇子一起抱起来送回马车上去。   这一番折腾,前面车辆也终于挪开了。   入京的是镶黄旗沙济富察氏,汉姓李,名倪满。   他们知道挡住了太子和大皇子的车架之后,倪满吓得肝胆俱裂。   富察氏有两支,先祖为旺吉努一支在朝堂上显赫无比,先祖为莽色都朱乎的一支则因皇太极时期的皇位争斗而凋零。他正是莽色都朱乎那一支。   他这一支富察氏几乎只有他一个独苗苗人才,虽然族人也只有小猫两三只了,好歹他也是全族的希望。难道就要因为这个意外而仕途终止吗?   倪满想去太子和大阿哥那里磕头请罪,却被侍卫拦在一旁,不准靠近。   他站在附近,听到了太子和大阿哥所有对话,心里震撼极了。   这就是大清朝的太子吗?这也过于聪慧了吧?   聪慧就罢了,为什么太子会对民生如此了解?咱们的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教导的太子?   车架移动后,胤礽这才看到了那个冷汗涟涟的官员,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安抚道:“这是意外,你不必担心。汗阿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斥责你,他心胸可宽广了。”   胤禔也探出脑袋,大声道:“真的吗?我不信!汗阿玛不是最小气了吗?”   “闭嘴吧大哥!”胤礽赶紧捂住胤禔的嘴,把胤禔拖回了马车。   听到胤禔的话的众人:“……”   请给我们一双没有听到大阿哥的话的耳朵,谢谢!   大阿哥害我!!   皇宫中,康熙自然很快得到了太子和大阿哥的车架被一辆坏掉的马车堵住的事。   “倪满?”这个人是康熙亲自圈点进京的人,他自然有印象,“他……运气可真差。”   顿了顿,康熙补充道:“他们那一支运气都很差。”   现在在大清朝廷中,旺吉努那一支富察氏很显赫。但在历史中,莽色都朱乎那一支富察氏才为清廷立下了大功劳,导致莽色都朱乎的近亲几乎全部被大明屠戮。   莽色都朱乎的小女儿衮代嫁给努尔哈赤。她所生的大贝勒莽古尔泰死后被人告发谋逆,一家人都除了宗。衮代也被移出皇陵,抛尸荒野。   这谋逆是真是假康熙不好评价,反正为了收拢八旗军权,削弱贝勒们的权利,皇太极和顺治必须这么做。这一家只是被牵连了。所以这一族中有能用的人,康熙仍旧会重用。   虽然倪满纯粹无妄之灾,康熙为了自家宝贝儿子的面子,仍旧准备小惩一下。   传话的侍卫立刻把太子和大阿哥给倪满说的话告诉了康熙。   康熙听到太子所说的话时,微笑道:“太子仁善,罢了,就不罚他了。”   康熙又听到大阿哥所说的话,微笑立刻变成了狰狞:“胤禔这个混账!”   朕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气死人的儿子!!!   康熙捂着胸口,惩罚倪满的心思没了,现在只想快马加鞭亲自冲出京城把大儿子揍一顿。   倪满回到京城租赁的院子,忐忑不安地等来了康熙安抚的旨意,松了一口气。   他对妻子和儿女道:“若没有太子当众说的那句话,我可能就要受罚了。”   倪满的夫人也叹气:“怎么运气就这么差,车轴断在了半路。”   倪满的女儿闺名为“彤”,现在正举着一幅图,不悦地看着她的父亲,图中俨然是车轴构造。   倪满侧目,不去理睬女儿。   李彤气得小脸胀红。   “好了好了,阿玛知道了,彤彤早就发现车轴松了,是阿玛不好,急着赶路,以为可以支撑到回家。”倪满把女儿抱起来,反省道。   李彤点头,被忽视的气消了。   她拉了拉倪满的胡须,道:“那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哥哥好好看。”   倪满立刻严肃道:“那是当今太子,不能说好看。”   李彤愣了愣,呆呆道:“那……不好看?”   倪满黑线:“也不能说不好看……唉,是不是该教你些礼仪了?”   “阿嚏!”马车里的胤礽连打三个喷嚏。   胤禔立刻道:“肯定是汗阿玛念叨咱们。”   胤礽揉了揉鼻子:“有可能。”   阿玛要念叨也念叨大哥啊,我又没说你坏话。   “哇哇哇,出城啦!”胤禔惊喜大叫,把脑袋又伸出去一些。   这一看,他脸就黑了,忙把脑袋缩回来。   胤礽问道:“怎么了?”   胤禔蔫哒哒道:“你自己看。”   胤礽拉开帘子,无奈耸肩。   去年京城大地震,虽灾后重建快一年了,但封建时代的赈灾效率也就这样,灾民们还是沿着京城一线搭棚子住着。   康熙听常泰的意见以工代赈,先从京城里开始修缮,所以京城中有许多吃饱饭的机会,那些灾民们便不肯走了。   他们白日进城做工,晚上回棚子睡觉。京城重建需要人手,官员们不会驱赶他们。   胤礽道:“你不是早听教书的师傅说过这些事,怎么突然生闷气?”   胤禔闷声道:“看了心情不好。”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肩膀:“你这话可不能被其他人听到了,否则肯定会有人借着让你心情好的名义,把这群人全部赶走,那这群人就没活路了,你也会被人说残暴。”   胤禔往胤礽身上一倒:“好复杂,不想思考。”   胤礽失笑。   他笑完之后,再次拉开帘子,看往车窗外。   巍峨的北京城城墙越来越远,面黄肌瘦表情麻木的灾民们依附在城墙下,随着车队的远离缩小成虫蚁。   阳光落下,虫蚁被隐藏在城墙的阴影下,很快便看不见了。   这个时代啊。   胤礽突然觉得,自己纠结于前世亲情的可怜模样很是矫情。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黑暗淡去了不少,前前世的怨念都被冲散了。   只是冲散前前世怨念的是更强烈更沉重的感情,让他胤礽的心情更不好了。   这些感情只有胤礽独自品味,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无法听胤礽述说,都无法理解胤礽的痛苦。   他只能自己勉强将感情封锁,把注意力转移到沿路景色上。   胤礽描述着路途中的景象,偶尔还引用一两句诗句。   胤禔还是个小孩子,很快就被景色吸引,重新恢复兴致勃勃。   两人一路笑闹,到巩华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他们在马车上用了许多点心肉干,现在并不觉得饿,先去殡宫前上香。   胤礽目视着殡宫深处,那里停放着他额娘的梓宫。   胤禔静静地陪着胤礽,见胤礽久久不动弹,才小声道:“弟弟,你想哭就哭吧,哥哥陪着你。”   胤礽摇摇头。   他对额娘的思念,上上辈子的几十年已经耗尽,现在想起来,只是怅然。   他上上辈子想过念过也恨过,在死亡之前更深深地怕过。   胤礽不敢死,怕在地底下见到仁孝皇后,仁孝皇后也说出和康熙同样的话。   生而克母。   胤礽闭上眼。   上上辈子的太子生涯就这样过去吧,好不好?   胤礽脑海里又浮现胤禔赏赐馄饨的路边乞丐,想起城墙下缩在阴影中的“蝼蚁”。   翻腾的不甘被更深的不甘压下,胤礽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处,咧嘴笑了笑,道:“大哥,别担心,我没事。”   “好,好,你没事。”胤禔把胤礽抱怀里,轻轻拍了拍,“不哭也好,免得皇额娘担心。”   胤礽蹭了蹭胤禔:“嗯。额娘看到大哥陪着我,肯定不担心。”   当晚,胤礽做了一个梦。   他那两辈子都无缘见面的额娘露出了脸,脸居然和他在现代社会的母亲一样,搞得胤礽十分混乱,不知道是该道歉自己让仁孝皇后难产,还是该道歉见义勇为的时候英年早逝。   听着他胡乱的道歉,他的母亲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然后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拥抱。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但能让人的心立刻静下来的拥抱。   胤礽似乎还听到耳边有人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人要往前看。   往前看,是做一个嚣张的穿越者的意思吗?   胤礽醒来时,盘着小短腿陷入沉思。   额娘是这个意思吗?她是不是认为我穿越一辈子束手束脚,不像她儿子?   如果两辈子的额娘是同一个,那么咱额娘脾气风风火火,可喜欢冒险可喜欢说“为了梦想无所畏惧”了。   嗯,额娘天天鸡娃。   胤禔问道:“弟弟,你愣在那里干什么?今天不是要去逛庙子吗?”   “哦,来啦来啦!”胤礽赶紧起床。   算了,等玩够了再想吧。   皇宫中,康熙听到胤礽在殡宫前呆立了许久,然后扑胤禔怀里无声大哭(胤礽:并没有……),也愣了许久,忍不住落下来泪来。   康熙又听到胤礽哭过之后,性格活泼不少,和胤禔一起调皮捣蛋,去找驻军的麻烦,揪出几个吃空饷的人,无奈扶额:“他们俩没受伤吧?这种事告知朕就行,哪还需要他们亲自出面?”   报告的侍卫道:“大阿哥先冲上去,太子便也挥舞着小皮鞭冲上去了。”   显然,侍卫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   因为大阿哥实在是太令人头疼了。大阿哥居然挨个找侍卫打架切磋?!我们能和八岁的小孩切磋吗!!   康熙笑不出来了。   他开始让人整理折子,准备熬夜批改奏折,早点去巩华城陪伴两个儿子,免得宝贝儿子被大儿子带坏。   寝食难安的惠嫔也得到了儿子的消息——康熙可不能自己一个头疼,总要找个人和自己一起吐槽。   惠嫔一边听来人的叙述,一边脑袋越来越歪。   如果这个时代有问号,那么惠嫔的脑袋上一定会有很多小问号。   我儿子……究竟有什么毛病?   惠嫔开始反思,自己生胤禔的时候,是否吃错了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辛苦了。”惠嫔心好累。她想,如果没有太子护着看着拦着,她儿子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惠嫔决定,自己要成为坚定不移的太子党。除了太子,谁还能制得住护得住自己那才八岁便如脱缰烈马般的儿子?   如果太子出事,她儿子那傻样肯定是当不了太子。其他皇子当太子,儿子肯定不能活。   惠嫔听完儿子的消息后,又去了小佛堂,为太子念诵祈祷平安经文。   康熙听到惠嫔的反应之后,心气顺了。   看,不是朕一个人在烦恼!   康熙又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可不烦恼,养孩子是康熙的事。太皇太后笑得前俯后仰,直呼大阿哥和小太子都是她的开心果。   康熙悄悄撇嘴。   自从太皇太后看到顺治降临,彻底不管事之后,就变成了乐子人,专注于看孙儿康熙的笑话。   “朕想把五阿哥送于皇额娘处抚养。”康熙不能让太皇太后继续乐下去。   太皇太后微愣:“为何?佟贵妃养得不好?”   康熙道:“她又要养孩子,又要照顾怀孕的嫔妃,还要处理宫中大小琐事,更憔悴了。”   太皇太后无奈:“你该多封几个高位的嫔妃,只让佟贵妃一人担着,是太累了。”   康熙道:“三藩之乱已经快彻底结束。待结束时,朕以此为借口大封后宫,给她找几个帮手。宣嫔会有妃位。”   太皇太后笑道:“这个你自己考虑,不用和我说。你皇额娘没养过孩子,恐怕教不好五阿哥。”   康熙道:“以保成性格,肯定会日日去探望五阿哥,教导五阿哥的事交给他好了。”   太皇太后再次笑得直不起腰:“太子才多小?而且太子是不是该出阁读书了?”   康熙叹气:“保成体弱,又极其聪慧,普通的读书恐怕只会伤害他的身体,也无法增进他的学问。朕准备把保成带身边,与朕一同读书。”   太皇太后问道:“太子跟得上?”   康熙幽怨道:“有汗阿玛于保成梦中夜夜念叨,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年。他知道得可不少。”   太皇太后语塞。   她那糟心儿子啊……保成才多小!你就算对子孙寄予厚望,也不能这样啊!   康熙又道:“保成若耗费太多精力在背书上,很快就会晕倒。那便只让人讲解好了。当皇帝又不需要考科举,不需要对经史子集倒背如流。”   太皇太后开玩笑道:“那其他皇子的功课呢?”   康熙严肃道:“必须倒背如流!”   太皇太后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花:“好,好,我支持你。”   康熙也忍不住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没办法啊,他儿子体弱多病,精力就那么多,哪能全耗费在背书上?   何况胤礽几乎过目不忘,背书考不住那小子。但他只要背一次就要晕一次。   如果不是御医说胤礽是真的在背书后立刻熟睡,不是假睡,康熙还以为胤礽在糊弄他。   谁会上一刻还精神奕奕摇头晃脑背书,背完最后一个字便软绵绵倒地就睡,睡觉的时候甚至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康熙突然发现,好像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也令他十分头疼。   康熙离开慈宁宫后,赶紧去看了剩下三个儿子。连他嫌弃的五阿哥都去看了看。   佟贵妃听康熙在五阿哥的摇篮处念念叨叨,让五阿哥千万别学大阿哥,也不准学太子,一定要当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连礼貌的表情都懒得给她表哥保持了。   她甩了甩帕子,去隔壁吃茶休息,任由康熙念叨。   一想到还有许多繁重宫务等着她,佟贵妃就没办法给康熙好脸色。   之前她还有惠嫔和荣嫔当帮手,现在康熙说什么“后宫之事重大,给其他人经手我不放心,我相信你表妹”,让佟贵妃一个人把事全部做了。   太皇太后也对佟贵妃表示,好好干,虽然皇帝没打算再立皇后,但给你一个皇贵妃还是没问题的,以后你就是后宫中实质上的皇后。   佟贵妃很想说,自己不想要什么皇后皇贵妃,她就想安静下来养养身体,生个孩子。   哪怕女儿都好!   可是看着信任她的康熙和皇太后,想起家中坑爹不省心的兄弟堂兄弟,佟贵妃只能忍着委屈忍着泪说好。   家中子弟不上进不省心,便只能指望后宫女子上进。   康熙在皇宫中给佟贵妃打鸡血的时候,他两个儿子也正在文庙中一边闲逛一边讨论怎么给英明神武的汗阿玛打鸡血。 第53章   胤礽这几日总会梦到仁孝皇后和自己前世的妈妈。   后来,他老爸也入梦了。   胤礽看到老爸,愣了许久,“哇”的一声哭出来。   因为第一世的记忆,他心中渴求的父爱总是围绕着两个康熙转悠,居然忘记了这个亲亲老爸。   他干嘛要追求康熙的父爱啊,他不是有对他十分好的老爸吗?   这一刻,胤礽才发现,自己前世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块,前前世的黑暗和血色像是一层厚重的纱,蒙住了他前世快乐的记忆。   那个可怜可悲又可恶的太子只是上上辈子啊,我这都第三世了。   上辈子,我是被家里娇宠长大的孩子,有交心的朋友,有空调马桶网络,喝着快乐水吃着垃圾食物一边玩游戏一边骂人的快乐颓废的青年。   爸,妈,我想回家。   这太子谁爱做谁做,我只想回家当我的新时代普通青年。   哪怕去当个九九六内卷程序员,也比这时时刻刻都在担忧害怕的太子好!   父母揉了揉孩子的头,给孩子以安慰和赞许。   孩子,你干的很棒了。不愧是我们的儿子。   胤礽醒来之后,擦了擦眼泪,心情轻松许多。   他跑到仁孝皇后梓宫旁,蹲在地上双手托腮悄悄道:“额娘,你是不是也转世成我上辈子的妈妈了?如果是,对不起啊,英年早逝让你难过了。但我是见义勇为,你肯定也会很自豪吧。”   胤礽想哭,但却笑出了声。   如果上辈子的妈妈就是额娘的转世,那么额娘不但没有讨厌自己,还……咳,换了个好男人当丈夫。   康熙是谁?咱母子俩不熟!   哈哈哈哈哈,额娘干得真棒!   胤礽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眉眼间俱是疯癫和痴狂。   “好啊,我们母子俩再续前缘,和他没关系,没关系,哈哈哈。”   胤礽蹲在地上,一把一把抹着眼泪,笑得快想吐了。   胤礽现在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样,分裂成了三个人格。   第一个人格深陷黑暗,深深羡慕和嫉妒第二个人格;   第二个人格想家想得发疯,不想接受第一个人格的黑暗;   第三个人格则介于两个人格之间,无法从两个人格的负面情绪中抽离。   或许是这个环境太阴间了,或许是梦中的父母让胤礽变得脆弱,或许是额娘的梓宫就在眼前,胤礽将所有负面情绪都释放出来。   他仿佛疯了似的又笑又哭的时候,殡宫门外站着几个人。   在胤礽和胤禔在正式祭奠仪式的几日后,高士奇对同来的陈廷敬道,小太子在仁孝皇后梓宫前欢笑,这有些不孝顺,想拉着同僚一起去劝说小太子。   陈廷敬不会因为高士奇的一面之词就做决定。他和高士奇一起观察了小太子几日。   小太子每日清晨来殡宫前,告诉仁孝皇后他要和大阿哥去玩了,让额娘不用担心他;   游玩回来之后小太子会准时到仁孝皇后梓宫前,笑着告诉仁孝皇后他近日玩了什么吃了什么,有多开心。   有时候,小太子还会模仿外界的情形,比如小动物、花朵、人物,就像是孩童在慈祥的母亲面前玩乐。   “我有哥哥照顾,每日过得可好了。额娘不用担心我。”   小太子拍着胸膛,笑颜如花。   陈廷敬转身问同僚:“你确定这是不孝顺?”   高士奇:“……虽然情有可原,但欢笑总是不好。”   陈廷敬道:“正式祭祀的时候,太子的神色很肃穆和悲伤,没有半分仪容仪态和礼仪错误。他私下对额娘说些悄悄话,难道只能哭着诉苦吗?你有逝世的亲朋好友吗?你在逝世的亲朋好友前只会哭吗?”   高士奇:“……”   陈廷敬很不满地指着殡宫中道:“正常的人看到这一幕,会想到太子不孝顺吗?”   陈廷敬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只感到太子非常孝顺,非常懂事,孝顺和懂事到让人心疼。”   高士奇面露愧疚。   他以诗词幸于皇帝,皇帝信任他宠爱他,却不给他有实权的职位。外界也多传他只是康熙的佞臣。他非常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从古至今,文臣最快的出名途径就是进谏,特别是向皇帝进谏。   高士奇不敢向皇帝直谏。退而求其次,直谏太子是最好的途径。   同样从古至今,追着太子的言行举止进谏是臣子们都爱做的一件事。高士奇被允许跟随太子出行,受康熙暗示可以接触太子,教导太子些东西,他便有些急躁了。   陈廷敬对高士奇的印象不好不坏,直言不讳道:“我知你和索额图关系不好,但太子和索额图关系也不好。谁家没有糟心的亲戚?你不该因为索额图对太子有偏见,太子是皇上亲手带大。”   陈廷敬这话虽是劝说,但在高士奇耳中颇有些不动听了。   高士奇面红耳赤争论:“你这是诛心之论!”   陈廷敬懒懒拱手道:“同为汉臣,我才提醒你一句。若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   高士奇恼羞成怒,甩袖离开。   接受索额图恩惠,被索额图斥责为家奴,是他此生最痛恨的事。但他绝不承认因这件事而迁怒太子。   陈廷敬看高士奇离去,拍了拍衣袖,心头松了一口气。   看来高士奇只是急躁了,并不真的是因为索额图而对太子有偏见。   能影响康熙的汉臣很少,即使他不认可高士奇有做实务的才华,也希望汉臣别掺和到满洲大臣们的派系斗争,让好不容易在此朝受了些许重用的汉臣遭遇打击。   若朝中无汉臣,有谁能保护汉人的安危?   陈廷敬察觉太子之事后,为避免其他人如高士奇一样对太子产生误解,每日都在太子去看望仁孝皇后时守在门口,将事情如实记录下来,待康熙问起时好为太子作证。   当胤礽情绪崩溃的时候,他也在场。   陈廷敬听着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和笑声,惊愕无比。   他立刻踏入殡宫,却被门后的大阿哥胤禔横跨一脚,小小身躯挡在了他身前。   胤禔背着手,对陈廷敬摇了摇头。   陈廷敬安静地站在胤禔身后,目视着胤礽情绪爆发之后,小小身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靠着仁孝皇后的梓宫不动了。   胤禔这才走入殡宫中,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肩膀。   胤礽身子一歪,竟是睡着了。   胤禔叹了一口气,将胤礽背到了背上。   “臣来……”陈廷敬忙道,话未说完就被胤禔打断。   胤禔摇摇头:“我这弟弟看着坚强,实际上脆弱极了。这个时候没我陪着,我怕他会惊醒。”   胤禔只比胤礽大两岁,背着胤礽后,步伐却稳稳当当。   陈廷敬惊叹于胤禔的力气,也惊讶于这皇家两兄弟的感情。   他走在胤禔身旁,护送胤禔背着胤礽上了去往行宫的小轿,然后转身立刻去寻随行的御医。   御医替胤礽看过之后,捋了捋胡须,露出了笑容:“这次情绪爆发虽耗费了太子些许精力,但心中郁结解开不少,对太子的身体有益无害。”   随行官员松了一口气,忙把这件事报告给康熙。   纳兰性德陪在胤礽身边,曹寅亲自去报告。   曹寅离开前,陈廷敬希望和曹寅同行。   曹寅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曹寅事无巨细地报告了太子的行踪,陈廷敬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康熙,包括大阿哥背太子离开,和高士奇等人对太子的误会。   虽然高士奇被陈廷敬刺了几句之后,从此对陈廷敬冷脸相待。陈廷敬来“告状”之事,是和高士奇商议过的。   高士奇试图直谏太子的事,肯定会被内侍报告上去。所以不如让同为汉臣的陈廷敬报告,为高士奇说说好话。   康熙愣了许久,然后将桌案上东西全部覆到了地上。   他背着手站起来,在桌案前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几圈,抬头道:“保成早慧,别人的闲言恶语他都懂,他都记着呢!我以为有我护着,他不会受到委屈。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痛苦!”   康熙气得语无伦次,连自称都变了。   曹寅和陈廷敬垂首站着,不敢答话。   康熙继续语无伦次的吼叫,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老虎。   他从胤礽小时候经历的每一件他记得的受委屈的事说起,从每一个在胤礽耳边说过仁孝皇后的死是胤礽造成的人说起,从每一个讽刺胤礽生而克母的宗室说起……   康熙忍了太久,忍到自己都认为无所谓了,甚至差点被这些人给洗脑了。   直到胤礽在仁孝皇后的梓宫前晕倒。   康熙想起自己小时候,额娘逝世之后,他已经成为皇帝,年纪比胤礽大许多。   每当受了朝中大臣、特别是鳌拜的气之后,他都会跑到额娘牌位前哭一场。   遇到了开心的事,比如大婚时、擒拿鳌拜时,他也在额娘牌位前笑着报喜。   这一点他和胤礽何其相似?   “起驾,去巩华城!”   康熙怒吼完之后,喝下赵昌递过来的温茶,沉声道。   奏折什么哪里都可以批改,儿子伤心了不能没有阿玛!   曹寅早就猜到了这件事,离开前就让纳兰性德做好迎驾的准备。听到康熙连夜要出宫,忙跪下劝说。   陈廷敬也立刻跪下劝说康熙,今日还有许多政务没处理完,太子也已经睡下,要去也该明日去。   康熙暴跳如雷,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一个干瘦佝偻的老头子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进了御书房。   他没跪,没请安,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康熙。   康熙暴怒的表情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他先愣了一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默默走回座椅上坐下。   赵昌带着几个小太监,瞬间把御书房收拾好了。   “给杜太傅赐座。”康熙的声音放得很轻柔,仿佛像是怕吓到面前的老人似的。   杜立德杵着拐杖坐下,道:“是太皇太后叫老臣来的。”   康熙瞪了曹寅一眼。   曹寅给了康熙一个“奴才很无辜”的表情。   皇上,是您让奴才把小太子每日的消息给太皇太后一份啊。   显然,太皇太后一听到胤礽今日的事,就明白康熙肯定要翘班溜走,谁也拦不住,连她都不一定拦得住。   于是,太皇太后请出了一个正好在宫中的拦得住康熙的人,帝师杜立德。   杜立德身为汉臣,却是顺治、康熙两人的老师。   杜立德多次想年老致仕,康熙恳求杜立德继续留下帮助他,是杜立德帮助康熙度过了最烦躁的斗鳌拜、平三藩的低谷时期。   康熙对杜立德的依赖,几乎等同于亲人长辈。朝中得重用的汉臣增加,杜立德功不可没。   杜立德很少这么没礼貌,他一没礼貌康熙就发憷。   “臣本不应该介入皇上家事,但太子事也算国事,让臣听一听吧。”杜立德在太皇太后的拜托下,叹着气道。   汉臣不该介入满清皇室内部倾轧,这会本就脆弱的汉臣体系造成致命打击。夺嫡之事本就是每个朝代的禁忌,何况对汉人不信任的满清朝廷?   但康熙是杜立德看着长大,他对康熙多了几分复杂的亲近之情。小太子他也见过,还教过,他十分喜欢这个孩子,认可这个孩子的品德和才华。   见康熙为了太子失了分寸,无论是为了康熙还是为了太子,他都在一只脚踏入棺材的年龄,稍稍破了例。   只是指导皇帝处理家庭关系,应该不算夺嫡。杜立德自我安慰道。   康熙一个眼神,曹寅立刻退下。   他见陈廷敬还愣着,忙拉了一下陈廷敬的袖子。   陈廷敬看到曹寅的眼神,也立刻告退。   离开乾清宫之后,陈廷敬向曹寅道谢。   曹寅摆摆手:“这没什么好谢的。咱们都是为皇上做事。太子之事,你定不好和别人说。”   陈廷敬道:“我明白。”他不蠢。   陈廷敬暂时回家住下,等第二日康熙起驾去巩华城时随行。   他回到家之后,心中感慨万分,忍不住写了一首诗,抒发自己看到太子和大阿哥孝悌之情,思及自身亲眷父母的感慨。   这首诗成为研究太子和大阿哥早年性情的重要史料,这是后话。   且说杜立德主动找到康熙,要听康熙倾述关于太子的苦恼,康熙感动极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师十分谨慎。此刻却为了自己破例,老师对他果然是(划掉)真爱(划掉)忠心耿耿。   康熙拖了张椅子和杜立德面对面坐着,开始倾诉自己的烦恼,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炫耀儿子。   杜立德懒懒一抬眼,心想皇上这模样,和那个只有独子的友人很像。   但太子并非皇上第一个儿子,也非皇上唯一的儿子。皇上对太子,是真的极喜欢了。   不过太子爷值得皇上如此喜欢。   杜立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试图从康熙炫耀儿子的话中,找出康熙的烦恼。   听着听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因老迈和生病而在五月中也有些冰凉的身体,居然冒出了许多汗。   他很想让皇帝别再说了,但他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咬牙继续听了下去。   杜立德直觉,他能不能改变满清统治下汉人的遭遇,或许关键点就系在太子身上。   康熙很信任杜立德。杜立德知道的机密多得是,不在乎太子这一个。   之前他不告诉杜立德,是尊敬爱护这个老师。老师既然不想进入夺嫡这个漩涡,他也不想老师快要致仕的时候,还要为弟子的家事殚精竭虑。   但杜立德心软,自己跳进来了,那就不怪康熙“残忍”了。   康熙说了个酣畅淋漓。   这些事压在他心头,他谁也不敢说。   太皇太后已经老了,眼界也不够;即使福全和常宁知道了些许事,但他们是宗室,康熙留了个心眼,何况这两人其实也没多少大用。   只有杜立德。   他是汉人,对满清皇室更替没有威胁,且他已经快死了,很快就会把所有秘密都带进坟墓里。康熙不需要担心他泄密。   而他又非常聪明,可以为康熙解惑。   康熙倒是酣畅淋漓,如释重负。杜立德听得快晕了,全靠意志力撑过来。   康熙不想吓死杜立德,忙问需不需要御医。   杜立德挥了挥手,喝了几口热茶,揉了揉胸口,缓过气来。   康熙看着杜立德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冷静,神情十分遗憾。   杜立德瞥了康熙一眼,哪里不知道康熙想看他笑话?   皇帝也是从小皮孩子长大。康熙现在也是年轻人,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但在亲近的人面前,还是隐藏不住内心的恶趣味。   “臣建议在宫外给太子建东宫。”杜立德道。   康熙立刻道:“不行!他还这么小!”   杜立德叹气:“他长大了,皇上您就放心太子独自在外居住了吗?”   康熙沉默不语。   杜立德道:“太子体弱,又有许多秘密,未成婚之前若独自一人时晕倒,确实会有危险。”   康熙道:“那杜太傅为何让朕在宫外准备东宫?”   杜立德说出残忍的话:“太子的确完美,但以太子的身体,他继承皇位真的好吗?”   康熙神色慌张,面对杜立德却说不出斥责的话。   杜立德道:“先帝也提醒过皇上,皇上心里也明白。太子承担诅咒时,此事便已经无可更改了。不建东宫就建个行宫吧,有温泉、有林子、有大片大片的田地,以后给太子养病。”   康熙听出了杜立德言下之意。   杜立德的言下之意,也是顺治提醒过他的事。   若太子身体羸弱不能继承皇位,或者继承皇位之后需要快速把皇位让给皇太孙,养老养病的地点最好由康熙先确定好,否则就算是太子的孩子,也可能因为忌惮太上皇,而对太子不是很尽心。   康熙闷声道:“太傅为何和汗阿玛一样,老想着这么最坏的事。太子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他也就是背书的时候会睡着,其他时候都精力充沛。”   杜立德眼皮子抽了抽。   背书的时候会睡着,这孩子不是故意装的吗?   应该不是,熟睡是装不出来的。   杜立德沉思了一会儿,道:“太子只要集中精力动脑子,就会飞速消耗体能?”   康熙点头:“他若肯认真起来,现在便能独当一面了。朕许多时候都拿他当顾问。”   杜立德倒吸一口气:“皇上!太子身体一直好不了,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   说漏嘴的康熙低头。   嗯,朕反省,早就在反省了。   杜立德揉了揉胸口,接过赵昌递来的茶又喝了一口,再揉了揉胸口。   他怎么听着,自己这快到而立之年的弟子,还没有小太子来得成熟靠谱?!   “万事都该先做好最坏的准备。太子纯孝善良,为太子解决后顾之忧,才是皇上应该最先考虑的事。”杜立德严肃道,“先帝都提醒皇上了,皇上为何现在还未做?”   康熙:“……”   康熙低头,反省。   他能说思考这些事太痛苦,他暂时逃避了吗?   这么说多没面子。   虽然胤礽上上辈子的康熙让胤礽不尊师长,但两个时代的康熙本人年轻的时候都很尊敬师长,挨训的时候也挺老实。   杜立德神色稍缓,道:“臣明白皇上的心情。太子还这么小,又是你一手养大,思考太子会遭遇到任何痛苦,你都会非常难受,难免会有逃避的心思。”   康熙道:“朕立刻在京郊选一处地方修行宫给太子住,待太子成婚时就赐给太子。”   杜立德点头:“皇上要护着太子,不舍得太子离开皇宫,就在宫中再择一处作为太子东宫,然后让其他皇子一同居住便好。对外可称让太子教导幼弟,增进兄弟感情。”   也就是说名义上的东宫,实际上的皇子所吗?   康熙本就和杜立德讨论过,为了隔离母族对皇子的影响,皇子可以读书时,便应该搬出后妃宫中集中居住,这样也能增进皇子间的感情。   将东宫和皇子住处集中在一起,确实很方便每日都要去看弟弟的太子。   康熙酸了。   杜立德看着康熙的表情,很是无语:“太子和兄弟关系好,难不成皇上还吃味不成?”   康熙立刻道:“太傅您说什么?朕怎么会这么想?朕只是担心那些小子影响太子休息。”   杜立德叹息:“让太子和其他皇子关系好一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康熙摆手:“太傅不用说了,朕明白。”   杜立德豁了出去,康熙也投桃报李,阻止杜立德说更过分的话。   杜立德道:“太子得先帝神授,他教导其余皇子,可比我们这些大臣教导皇子有用多了。皇上要处理政务,无力一一教导皇子,交给太子不是刚好吗?”   康熙想起被儿子“教”过的大儿子,轻轻叹口气:“太子的确很会教人。”   杜立德道:“太子若是能顺利继承皇位,以太子对众位兄弟的宽厚,以及太子在众位兄弟心中的声望,必能兄弟同心。”   康熙神情黯然:“和前明太子朱标一样吗?”   杜立德听到“前明”二字,神色出现一瞬黯然:“是。”   康熙道:“朱标之事,断不能重演。杜太傅可有办法?”   杜立德道:“有,皇上可舍得?”   康熙愣了愣,再次沉默。   杜立德也没再说话,而是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康熙喃喃道:“朕不知道。”   他和杜立德都明白办法是什么。   待太子大婚,嫡孙长大之后,康熙先传位给太子,一边护着太子,一边教导太孙;待太子精力不济时,太子再传位给太孙,康熙继续当太皇太上皇带太孙。   但康熙不知道能不能活这么长,也不知道自己年老之后会不会像史书中皇帝那样贪恋权力。   杜立德道:“以后的事,以后再想。现在做好了准备,也赶不上上天的变化。说不准,太子身体就好起来了呢?”   康熙使劲点头:“太子身体定会好起来!只要诅咒减弱,太子身体就会好起来!”   杜立德失笑:“那皇上得多学努力些了。听闻皇上要剑指全球,成就千古一帝?”   康熙:“……”怎么连太傅都知道这件事了。   康熙记得杜立德不喜兵灾,便道:“只是小儿妄言。”   杜立德淡淡道:“这没什么不好。若皇上做得到,无妨去做。”   康熙惊讶:“太傅居然同意?”   杜立德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蒙古大多归附大清,其他不过小打小闹,大清边疆无窥伺强敌,怕会耽于安乐。臣也了解了一些外界的情况,比如那台湾便被西方人占过。以他们野心,我们迟早会有一战。”   这并不是杜立德的真正心声。   杜立德为了在朝堂站稳脚跟,必须做一些投其所好的事。比如康熙和太子表现出对外国的兴趣,他就立刻让徒子徒孙去研究外国的历史,自己已经老得快致仕了,也仍旧在学习西方的事。   他越学越心惊,却又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若康熙不满足于中原一地,满洲人那点人才根本不够,他必定会用上汉族的人才,哪怕是扩充汉军旗。   兵祸确实可怕,好大喜功给黎民带来的只会是灾难。但八旗本就是野蛮人,与其寄希望于他们封刀,不如让他们刀口向外。   满清朝廷不以道德立国,无论是以战养战,还是以战养国,只要战的是富裕的地方,蛮子们已经很熟练了。他们就是这么对大明的。   为了不让他们屠戮中原百姓,其他人的死活,杜立德管不了。   他不是圣人大儒。他不修道德不怕报应。他只是看过大清肆虐中原的惨状之后,愿成为这豺狼虎豹中的一员,稍稍左右豺狼虎豹的前进方向的凶狠小人,伪君子。   为了达成目的,杜立德可以比任何人都残忍,哪怕是汉人同僚在前,他也会毫不留情的碾过去。   杜立德眯起眼睛,收敛眼中的精光。   他虽已经老朽,一双眼睛却仍旧如年轻时一般明亮、一般野心勃勃。   他那一张克己复礼的大儒皮下,充满了肮脏血腥的算计。   “陛下要平衡满汉关系,但财富在汉人手中,满人若不贪不抢,怎么成为新的贵人?权贵权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对大部分凡夫俗子而言,权也是为贵。”杜立德缓缓道,“满人若贪了抢了,皇上皇位的根基又不稳了。那就换个增长财富的来源就好。”   康熙做虚心听教状。   杜立德顿了顿,继续道:“且八旗原本就不是治民的制度,而是治军的制度。八旗也并非普通黔首,而是兵户。若皇上想废八旗,需要有比八旗更厉害的军队,强军只能从战争中得到;若皇上不想废八旗,就必须为八旗找磨刀的地方,否则八旗这只为兵不为民的模样,不磨定会废掉。”   “以战养战,以战养兵,以战养民,这绝对不能用在自己治下。外王内圣,大清以血腥立国,皇上要巩固统治,对于大清国内部的百姓必须是仁厚的圣人。”   杜立德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情绪太过激动,让年迈的他有些难以承受。   康熙忙站起来,亲自为杜立德顺气奉茶。   杜立德年老之后精力不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详细地教导他。   “太傅,您先休息,这些事以后再慢慢教我。”康熙道。   杜立德摇头:“不能慢。确定皇上有争夺世界霸权……哦,这句话也是太子说得。世界霸权,这四个字非常形象。”   康熙:“……”太子还说过什么朕不知道的话?!   杜立德继续道:“确定皇上有争夺世界霸权的心,要成为武帝,而不是守成之君,臣就有好多要教给皇上的。可臣老了,活过了今年,明年不一定能睁开眼睛。甚至不用明年,下个月,明天,臣可能就老糊涂了。所以臣请另立一个班底,为皇上讲解武帝之事。”   他眼神炯炯:“八旗入关的悍将还未全部老死,皇上还有的人请教,再不请教就晚了。”   康熙闭上眼,略一沉思,睁开眼道:“准奏。朕立刻着手此事。”   杜立德轻轻颔首,然后脑袋一歪,眼睛一闭,居然睡着了。   康熙无奈道:“太傅这毛病,怎么和保成一样?”   赵昌低声回应道:“都是精力不济吧。”   康熙叹气。   是啊,都是精力不济。   朕的保成啊。   康熙在念他的宝贝儿子,一直念到第二日。   而发泄了一番,心情相当不错的胤礽决定遵循梦中父母的希望,开始认认真真作大死。   既然我第一世惨成那样子都不会死,为什么不洒脱一点,当一个古早毒草流穿越小说中的嚣张穿越者?   离经叛道,既不会被处死,还能不当这劳什子太子。   胤礽摸了摸胸口,第一世的执念很深,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我管你这辈子的阿玛如何,爷就是不想当太子!   不当!   胤礽叹气,就像人格分裂一样哄着第一世的执念。不当就不当,反正我也不想被困在皇宫中。   这世界那么大,我要和大哥一起去看看!皇位交给弟弟们不好吗?   胤礽快乐得像一只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翅膀的小鸟。   胤禔见胤礽恢复了傻乐,甚至比以前更活泼傻乐,松了一口气。   为了让胤礽保持傻乐的模样,他连对胤礽作死坑康熙的行为,都拍着胸脯说要与胤礽成为共犯。   “汗阿玛的动作还是太慢了,要当千古一帝哪能这么瞻前顾后?就算三藩之乱未定,也不能除了平定三藩之乱什么都不做了。”胤礽振臂疾呼,“八旗子弟整顿不能同时做吗?开办洋务厂,把洋人高价卖给咱们的东西自己生产出来反卖给洋人不好吗?”   胤禔使劲点头:“没错!汗阿玛就是没用!宫里为了节省开销节衣缩食好几次了,这钱是省就能省出来的吗?没钱就去赚啊!连小孩子都懂的事!难道阿玛没有玩过‘大国王’游戏吗?”   胤礽道:“咱俩人小言微,汗阿玛肯定不听咱们的话。咱们要找人帮咱们上折子。”   胤禔出主意:“那群侍卫就不错。但是我怕他们没胆子。”   胤礽和胤禔互相对视,然后同时伸出双手对掌击掌,异口同声叫道:“鄂伦岱!”   纳兰性德在一旁保护两个逛文庙的孩子,把两人诽谤皇帝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直到这两个孩子叫出“鄂伦岱”这三个字,他终于绷不住了。   不可以!你们和谁联手,都不能去找鄂伦岱!   鄂伦岱是别人的儿子时,看着鄂伦岱气他阿玛,所有人都跟看戏似的乐呵呵;若鄂伦岱教坏了自家孩子,那就不是乐呵呵,是中风了。如果皇上知道两位皇子和鄂伦岱好上了,肯定会气出好歹来。   纳兰性德忙道:“若太子和大阿哥用得上,臣可以上奏!”   胤禔和胤礽看了纳兰性德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好吧,加你一个。鄂伦岱在哪?他也跟来了吗?”   纳兰性德做西子捧心状。你们能不能别老惦记着鄂伦岱?   纳兰性德委婉道:“臣一个人就可以了。臣可以再拉上子清。”   就算把曹寅一起坑上贼……皇子船,也不能让皇子们去找鄂伦岱。   胤禔和胤礽十分默契的点头:“好,加上曹子清。鄂伦岱在巩华城吗?”   纳兰性德:“……”   胤禔皱眉:“纳兰侍卫,我们问你话!”   纳兰性德无法隐瞒,悲痛道:“在。”   胤禔道:“赶紧去把鄂伦岱找来。我们在这里等着。”   胤礽忍着笑,让梁九功去叫人。   梁九功心里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鄂伦岱之名,连梁九功都听过。   这京城,估计会被自家太子爷和太子爷他哥捅破天了。   还好天是万岁爷的,应该问题不大。 第54章   鄂伦岱来了。   鄂伦岱带着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容来了。   纳兰性德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太子,大阿哥!有什么好玩的事找臣!”鄂伦岱随便拱了一下手,就当自己行过礼了。   纳兰性德忍不住踹了鄂伦岱一脚:“注意礼节!”   鄂伦岱摸摸鼻子:“容若,你好迂腐。”   纳兰性德没有与鄂伦岱争论:“等会儿我们去校场练练?”   鄂伦岱:“……不了。”   他老老实实重新行了一次礼。   纳兰性德是个文化人,是个武力值很高的文化人。   纳兰性德出生时,纳兰明珠还在政治失意期中。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纳兰性德身上,纳兰性德接受了最全面的精英教育。   从满人的骑射武功,到汉人的诗词经义,纳兰性德不负明珠的期望,各方面都做到了极致。   纳兰性德的文采不必赘述,他的武艺功夫这一点经常被后人忽视,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   纳兰性德一直是康熙近卫,康熙无论去哪出巡,几乎纳兰性德必定随行。   这随行,可不是康熙把纳兰性德当做高士奇之类陪玩的文人看待,纳兰性德是真正领了保镖一职的。   在纳兰性德和友人的书信中也可看到,他与亲近的友人很少以诗会友,倒是以骑射会友的时间更多一些。   康熙二十一年,康熙准备和沙俄动兵,派人考察沙俄和大清边境情况、搜集军情。领了这隐秘的军事任务,奉命出使梭龙的便是纳兰性德。他历经四个月,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   康熙二十四年,纳兰性德逝世时,梭龙大捷的战报正好传来。康熙命人将战报哭告纳兰性德墓碑前,用祭奠英烈的仪式祭奠他。由此可知纳兰性德不仅在这次军事任务中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很可能他的英年早逝,也和这次任务中落下的伤病有关。   纳兰性德执行隐秘军事任务不止这一次。   根据纳兰性德友人和同僚悼念的诗词,多次提及纳兰性德去过西北,还将其比作“霍去病”,正史中却没有记载。   胤礽那时年纪还小,重要的军事行动他并不知晓。但他听康熙提到过多次派纳兰性德执行隐秘的军事任务。既然隐秘,自然就不会被记载下来。   康熙还曾笑道,纳兰性德那才华横溢文人骚客的身份,是很好的掩护。当有人盘查时,纳兰性德可以开口成章,提笔便是一首诗词佳作,一看就不像执行任务的武人,而是游山玩水寻找灵感的文人。   康熙显然是真的想把纳兰性德往将才培养,才给予纳兰性德这么多艰难的任务。可惜纳兰家的政治理想与纳兰性德的前途背道而驰。只要纳兰家不肯成为康熙的纯臣,纳兰性德成为真正“霍去病”的理想就不可能实现。   他只能空空落下一身伤病,困于家中抑郁而终。   这样的纳兰性德,能领着任务在北方边境打探情报的纳兰性德,他的武力值可想而知。   而鄂伦岱呢?   他小时候也被佟国纲悉心教导,经历了几年嫡长子的精英教育。和佟国纲闹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平时逞凶行恶,看着嚣张跋扈,实际上手头功夫因为这两年的懒散,已经稀松平常了。   隆科多他还能靠着耍赖打一打,遇上纳兰性德这等高手,就算纳兰性德让他两只手,一脚就能把他踢地上爬不起来。   你问鄂伦岱为什么这么有自知之明?那当然是因为鄂伦岱看不惯纳兰性德老和汉臣文人混,去找过纳兰性德麻烦啊。   找过麻烦后,鄂伦岱就对纳兰性德拱手,爷,你是爷!你爱和谁玩就和谁玩!   鄂伦岱和纳兰性德一番小动作,让胤礽在心里八卦了许多。   他立刻附耳胤禔,将自己八卦的事告诉胤禔,和亲爱的大哥分享。   胤禔眼睛一亮,眼神在纳兰性德和鄂伦岱中来回打量。   鄂伦岱感到一阵恶寒:“大阿哥?”   胤禔干咳一声,装作严肃道:“我在想,你们俩谁更强一些?要不要比一比?”   鄂伦岱很混地一摊手:“大阿哥,您这是想看臣死。”   胤禔:“……”遇上这等没脸没皮的人,什么趣味都没了。   胤禔摆了摆手,让鄂伦岱坐下,道:“你知道汗阿玛对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不满了吗?”   鄂伦岱又很混地一摊手:“皇上什么时候对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满意过?”   胤禔:“……”   胤礽双手捂着嘴,腮帮子鼓鼓小肩膀抖抖,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宫中一霸大阿哥,遇到了京中一霸鄂伦岱,居然略输一筹。   胤禔用胳膊肘戳了戳胆敢嘲笑大哥的太子弟弟,眉头一竖,道:“汗阿玛对你们不满意,所以准备建个学校,强迫你们进去上课,免得你们惹是生非。”   鄂伦岱一愣:“不会吧?皇上这么残忍?”   纳兰性德忍不住了。虽然他没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大阿哥诓鄂伦岱的,他也认为鄂伦岱这话很没有道理。   “多学些东西在,这是皇上恩赐,怎么叫残忍?”纳兰性德道,“你们每日混迹街上一事无成,难道不羞愧吗?”   “玩呗,羞愧什么。”鄂伦岱不为所动。   胤禔吓唬道:“汗阿玛让你们上学,你以为你逃得掉?”   鄂伦岱无奈:“大阿哥,您就直说您想让臣干什么吧?”   胤禔:“……”这家伙油盐不进啊!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手臂,让想撸袖子上前揍人的大阿哥稍安勿躁:“汗阿玛确实准备为京中八旗子弟建立官学。”   不过那是康熙二十四年的事,而且训练的只是内务府三期,即包衣众。   鄂伦岱咧嘴露齿笑:“然后?”   胤礽道:“官学教导的东西不过是些汉人的诗书礼仪,我和大哥不耐烦八旗子弟学习这些。”   鄂伦岱嘴边不羁的幅度终于落下。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满洲八旗学习汉人的文化之势不可挡。”   胤礽道:“这世界上文化不只是汉人一脉。我们满洲人被人称蛮子,入关之前本就是一无所有的白纸。他们嫌弃白纸无内涵,但正是白纸才能包容万物。八旗官学肯定要办,而且要隆重的大办。学习内容,可不能让汉人来定。”   胤禔点头如捣蒜:“你耐烦一本书翻来覆去读一百遍背一百遍抄一百遍?你若愿意这样学,那你可以不加入我们。”   鄂伦岱举起双手,斩钉截铁:“我加入!”   他早听说了宫中皇子的功课有多严苛。八旗子弟也这么学?这是要让他鄂伦岱去死!   纳兰性德嘴角微抽。   太子聪慧过头了,真是把鄂伦岱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胤礽说通鄂伦岱之后,便靠在胤禔身上闭目休息,将接下来的事交给胤禔。   胤礽拉着胤禔想捅破天的事,就是让八旗子弟自己申请建立一个与国子监不同的八旗子弟专供学校,以“满人不该只学汉人那一套”,披着满汉矛盾的皮,无阻力的推行新教育。   新学校分文武两科,基础科目相同,都是文学、历史、地理、算术、工学、政治六科。   不同的是,每一科中的课本和具体内容,都分成文臣武将不同版本。   以地理为例,文科学习的是如何因地制宜发展当地农牧林渔业生产,武科学习的是根据不同地形和天气排兵布阵的事例。   其实基础知识都一样,只是举的例子不同。   胤禔说着说着就忘词了。   他低头看向打瞌睡的弟弟,皱着眉不忍心把弟弟吵醒,便眉头紧皱,冥思苦想弟弟还说了些什么。   梁九功不愧是历史中康熙中期的大红人太监,立刻递上一本小册子。   胤禔一翻,梁九功已经把胤礽和胤禔提过的新式教育分科的事整理好了。   胤禔喜笑颜开,然后瞪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太监。   看看人家梁九功!好好学学!   胤禔身边太监立刻警觉。他是得好好学学了。大阿哥这么早就要参与政事,他只会伺候人,怕是会跟不上大阿哥的脚步。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鄂伦岱不耐烦继续听,伸手问胤禔要册子。   正好胤禔也懒得讲了,便把册子丢给鄂伦岱。   纳兰性德也凑上去一起看。他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深以为然。   这次太子和大阿哥不是准备乱来了?   不过太子和大阿哥每次的乱来都行之有效,到让人不知道他们究竟算不算乱来了。   “你事先不知道?”鄂伦岱好奇。他还以为这种事肯定是纳兰性德这个肚子里全是墨水的阴险家伙想出来的。   纳兰性德如实道:“不是很清楚。”   鄂伦岱摊开册子,两人一起研究。   鄂伦岱现在虽然混了些,早年接受精英教育的底子还留着,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教育的可怕。   他不耐烦那些经史子集,可若经史子集揉碎了加入实例中,他居然也生出了想要学习的兴趣。   八旗子弟虽然纨绔,基本的教育都是接受了的——大家还是孩子的时候,都没条件纨绔,书肯定得好好读。   胤礽搞出来的八旗官学,其实是“职业再教育”,教导的东西极其功利。从这个官学毕业后再去当官,立刻就知道需要做什么。而不是现在许多科举出来的文人,丢开了书本之后,就两眼一抹黑,所有庶务全靠府中老吏。   八旗官学中还有一门“武学”课。   武学课是文武必修,但也因文武不同侧重不同而有不同等级的课。   虽然说“文武不同”,武学课的分科限制的并不是那么死。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自己选课。   文武其他课程也一样。除了自己的必修课之外,学生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修课,考试通过之后就有选修学分。   学校毕业和科举会试不同,不是以一次考试定生死,而是按照汉人书院的培养方针,每个月、每学期、每学年都有考试,分不同的学分。凑齐了学分后,再通过毕业考试才算毕业。根据学分和毕业考试成绩的权重加成综合得分,给学生们评等级授官。   显然,胤礽要把八旗子弟传统的“拜唐阿历升”制度化。   所谓“拜唐阿历升”,和以往朝廷的荫蔽晋升、察举制差不多。   “拜唐阿”是满文音译,意思就是人才。   满蒙八旗子弟年满十八之后,就要将名字登记在册,成为“拜唐阿”。根据推举和考核,给其中优秀者分配官职,最优秀者直接入宫成为臣仆。五年期满之后,表现优秀者就能直接授官。   历朝历代都有这种给勋贵和世族子弟的特殊晋升渠道,清朝把勋贵世族放宽到整个满蒙八旗,反倒是扩充了这个特殊晋升渠道。   只是推举制永远都有一个弊端,那便是依靠“人”,有人脉者得官。   把推举改成另一种考核,对八旗子弟而言更公平一些。   鄂伦岱和纳兰性德都属于“家中有人朝中有人”的八旗子弟,但他们都认为这个制度更好。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也不能保证推举和考核的人是不是自己这一方的政敌,显然考试会稍稍公平一些。只要肯学,他们的子嗣就算暂时落魄了,也能依靠自身努力重新辉煌。   而且这些东西非常实用,只要想为官为将,迟早会学习这些东西。   两人接受的精英教育,就有这些。自己到处找先生,不如让皇帝把人才集中起来统一教学。   “好!”鄂伦岱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是咱们八旗子弟该学的东西!”   纳兰性德眼眸微闪,虽不认为官学就完美无缺,也不得不承认,八旗子弟大多心浮气躁,学这些实用的东西更有用些。   “八旗子弟并非这一条晋升途径。”闭眼眯了一会儿的胤礽养足了精神,睁开眼睛道,“科举仍旧为八旗子弟展开。如果有想一鸣惊人的八旗子弟,可以官学、文举、武举三榜魁首。”   纳兰性德头皮一麻,呼吸一致,竟忍不住热血上涌,心跳加速。   他扶了一下腰间的佩刀,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一点:“已经为官的子弟也能入学吗?”   鄂伦岱瞥了纳兰性德一眼,心里笑骂道,没想到纳兰性德居然有如此野心。   不过纳兰性德也有与野心匹配的才华。   那我呢?鄂伦岱拳头握紧,居然自母亲去世之后,心头热血第一次有重燃的迹象。   三榜魁首他肯定做不到,那三榜或者两榜登科呢?   如果他把手头的武艺捡起来,武举登科或许不难?   鄂伦岱眨了眨眼,松开拳头,恢复了平常不羁的笑容:“要让皇上改官学内容,肯定很难。”   胤礽道:“所以我们要在汗阿玛推行官学之前,先请奏建立官学,把官学的主动权抓在手中。朝中能教导经史子集的官员大多是汉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满人底蕴比汉人浅薄太多,朝中好用的满臣都捉襟见肘,不可能有厉害的满臣给你们授课。”   胤禔赶紧补充:“你们想官学里的老师全是摇头晃脑的迂腐文人?”   鄂伦岱想了想,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行!”   纳兰性德扶额叹气。   他的许多好友都是康熙御用文人,或者说康熙就是用他来管理和监视那群御用文人。他对那群文人很有好感,但真不认为这些文人能教好满蒙八旗子弟。   很大可能是老师不尽心教,学生该玩的继续玩,这官学就荒废了。   “要和皇上博弈啊。”鄂伦岱摸了摸下巴乱糟糟的胡茬,“刺激!”   纳兰性德白了鄂伦岱一眼。他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若将此事写成奏折,给皇上细细说明,皇上或许会考虑我们的意见,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纳兰性德提议。   胤礽和胤禔异口同声道:“那多没意思?”   鄂伦岱瞬间明白这两个小孩心中所想,点头如猛鸡啄米:“没错!那多没意思!”   一大两小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那一刻,他们仿佛是知己。   纳兰性德不动神色斜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大两小的视线交流:“若皇上知道这主意是太子和大阿哥所出,可能会生气。”   胤禔不在乎地摆摆手:“等回宫,你们上奏后,我和弟弟往慈宁宫一跑,我就不信汗阿玛逮得住我们。太皇太后肯定也支持我们。她一直不耐烦汉人那些事。”   康熙怒气冲冲大步走来:“不用回宫,朕现在就揍死你们俩个不肖子!”   “啊!!!!!”胤禔尖叫,一手抓住胤礽的胳膊就开跑,“容若!鄂伦岱!拦住汗阿玛!”   纳兰容若:“皇上!息怒啊!”   鄂伦岱:“皇上,这是好事,别生气别生气。”   两人被康熙一人赏赐了一脚,被踹到一旁,让出了路。   康熙撩起衣摆,和两个孩子在文庙后厢房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汗阿玛为什么会在这里!”胤禔一边跑一边尖叫,“汗阿玛你怎么能这么神出鬼没!你作弊!弟弟这边,躲这里!”   胤禔把胤礽塞进了桌子底,自己也钻了进去。   康熙一脚踹向桌角,厚重的木桌晃了晃:“给朕滚出来!”   胤禔护好胤礽:“我不!你先说不打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才出来!”   康熙气乐了:“想都别想,给朕搬桌子!”   太监和侍卫们面面相觑。   康熙怒道:“朕说的话你们不听?!”   太监和侍卫们磨磨蹭蹭搬桌子,纳兰性德和跟着康熙进门的曹寅疯狂交换眼神。   纳兰性德:子清,快想想办法!大阿哥无所谓,太子才刚晕过一次!   曹寅:我能想什么办法?这又不是宫里,可以去找太皇太后……   纳兰性德:赶紧!   曹寅:赶紧个头啊!你也想啊!   两人眉来眼去,焦急极了。   这地方能劝得住康熙的人根本没有啊!   鄂伦岱在一旁冷眼看着侍卫和太监把桌子搬开,然后猛地扑上去,一手一个小皇子拔腿就跑,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窗户上翻逃出去。   康熙:“!!!”   康熙怒发冲……呃,还是不难为那一根小辫子了。总之,康熙非常生气地怒吼道:“鄂伦岱!朕要杀了你!朕要灭你全族!”   鄂伦岱一边跑一边吼:“万岁爷,您别忘了您是臣嫡亲的表哥。臣全族也包括您!”   康熙:“??!!”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不由浮现出了一个“草”字。   鄂伦岱,论勇,这大清朝没有比你更勇的了。你简直是我们大清新一任巴图鲁!   鄂伦岱抱着两个表侄子飞速蹿上墙头,然后把表侄子往墙边的树上推:“赶紧爬!”   康熙看着胤礽晃晃悠悠爬上树丫,吓得肝胆俱裂。他想大喊,又怕吓到胤礽,让胤礽摔了下来。   赵昌赶紧指挥太监们去拿褥子稻草,侍卫们也在曹寅和纳兰性德的指挥下在树下排成几排,做好接住孩子们的准备。   胤禔胆子极大,在宫中时就经常爬树,很快就爬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坐好。   胤礽看着乖巧,上上辈子文武双全、上辈子经常上树摸鸟下河捉鱼,爬树也是小意思。   两孩子乖乖坐到树上晃脚丫,鄂伦岱也爬上了旁边的树杈,一只手护好两个孩子,跟着一起猛男晃脚。   他还折了三根嫩树枝,给太子、大阿哥一人分了一根。   一大两小嘴里叼着小树枝,大脚小脚晃啊晃,一起看着树下的人忙活。   康熙先捂着胸口,捂了胸口捂脑袋。   他胸口好痛,脑袋也好痛。   他现在好后悔。佟国纲说“请诛此子”的时候,他怎么不顺势把鄂伦岱给砍了!   “下来!”康熙胸口和脑袋疼狠了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胤礽:“汗阿玛,您先保证不揍我和哥哥。”   鄂伦岱:“也别揍我。”   胤禔:“立字据!立字据!”   我他妈……康熙深呼吸,赵昌和梁九功一起给康熙顺气。   万岁爷皇上皇帝陛下,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随行的臣子仰头,特别是那群没机会接触皇子和鄂伦岱的汉臣们瞠目结舌。   皇宫里的孩子,怎么和自家熊孩子一样?也会上树躲父亲的揍?   “下、来!”康熙咬牙切齿,“别逼朕说第三遍!”   胤礽伸出双手:“可是汗阿玛,我下不去了。”   胤禔低头看了一眼,抖了抖:“额娘呀,我怎么能爬这么高?”   鄂伦岱挠挠头:“好像是太高了一点。”   康熙眼前黑白闪烁,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过去。   “搬梯子搬梯子!”   “稻草呢?被褥呢?怎么还没来?”   “太子爷,大阿哥,千万别乱动啊!”   “别害怕,你们抓紧树枝。”   树下慌作一团。   鄂伦岱拍着胸膛道:“没事!又没有风,我们很安全!”   鄂伦岱刚说完,清风徐徐吹来,仿佛在和鄂伦岱打招呼。   树叶沙沙沙响动,越响越欢快。树影婆娑,从娇羞起舞逐渐演变成了群魔乱舞,仿佛一群调皮鬼在树下过狂欢节。   康熙不知道什么是狂欢节,他只知道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鄂伦岱还在那挠脑袋:“啊,怎么开始吹大风了?有点难搞。”   纳兰性德怒道:“你闭嘴!不准说话!”   曹寅咬牙道:“求求你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鄂伦岱委屈。我怎么乌鸦嘴了?听着好像这风是我招来似的。我要有这本事,就招来狂风把佟国纲吹房顶下不来了。   “汗阿玛放心,这点风吓不到我和哥哥。”胤礽吊着小树枝,又晃了晃小脚丫,模样可爱极了,“对不对,哥哥?”   胤禔本来有点害怕,听胤礽这么一说,立刻挺起胸膛:“当然!弟弟靠近一点,哥哥保护你。”   鄂伦岱看着胤禔和胤礽紧紧挨在一起,胤礽面无惧色,胤禔有点慌张但仍旧抱住弟弟,不由浮现出怀念的笑容。   他和夸岱也这样。   夸岱虽然懂事听话到有些迂腐和木讷,但自己做什么坏事,他总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说要为自己承担一半责任。   他也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会把夸岱护得紧。   额娘早逝时,夸岱还小。鄂伦岱在家中张牙舞爪地保护着这个弟弟,就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   想起夸岱,想起早逝的额娘,鄂伦岱眉眼间闪过一抹厌恶和狠戾之色。   他和佟国纲的矛盾,就是源自佟国纲后院之事。   佟国纲夫人去世之后没有续娶,后院之事交于唯一有儿子的宠妾。   鄂伦岱眼睁睁看着在额娘在世时做低伏小的阿玛妾室,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自家后院的女主人,甚至在自己面前都摆出了嫡母的作态,恶心地想吐,连带本来关系不错的法海也被他深深厌恶。   不过是低贱侍妾,不过是侍妾之子,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   佟国纲、侍妾和法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没有了额娘的鄂伦岱和夸岱仿佛家里的边缘人。   这并不是佟国纲忽略嫡子,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大部分封建大家长不会亲自养育孩子,他们和孩子的沟通除了教育之外,生活细节都是从孩子的母亲处打听。   没有了额娘的孩子,肯定或多或少会被父亲忽视。这就是世间常言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鄂伦岱本是家中最受看重的嫡长子,受尽家中万般宠爱,突然变成家中边缘人。法海这个侍妾之子因为有一个能在佟国纲耳边吹枕头风的亲额娘,在佟国纲眼中的重要性越过了他。   更别提和法海同岁的夸岱,更是如隐形人一般。   一个从优秀的继承人,变成了叛逆的纨绔混账,总是有原因的。   当鄂伦岱的优秀不再被佟国纲夸赞,除了叛逆,他还有什么方式越过后院重重高墙,争夺亲生父亲的注意力?他还能用什么方式越过后院重重高墙,帮弟弟争夺亲生父亲的注意力?   看,他变成了家中最引人注目的人,夸岱开始被佟国纲看重,获得了佟国纲的亲自教导。   因为他的亲生父亲,很担心夸岱被自己这个不肖儿子教坏啊哈哈哈哈。   鄂伦岱看向太子,突然觉得有点顺眼。   他其实很嫉妒太子。同样是亲娘去世的嫡子,凭什么太子就能被康熙呵护着长大,自己却要使劲浑身解数争夺阿玛的注意力,最后落到与阿玛势同水火,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   可他现在看着太子异于常人的冷静和优秀,注意到太子病病歪歪的身体,他突然意识到,太子的生活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舒服。   皇帝经常不在宫中,皇帝在宫中也会流连后宫。太子总会变成一个人。   自己还有一个胞弟,太子的哥哥却是其他女人的儿子。   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持续获得了皇帝喜爱,是怎么把异母的兄弟哄得仿佛胞兄?太子异常的优秀背后,有多少努力和痛苦?   鄂伦岱无法想象,但鄂伦岱与太子共情了。   “太子,大阿哥,臣是骗他们的。”鄂伦岱小声道,“这点高度,臣抱着你们跳下去,肯定能毫发无伤。”   大阿哥睁圆了眼睛,小太子却笑得眉眼弯弯仿若弦月。   “表叔,我知道。”胤礽小脑袋晃了晃,嘴角小树枝跟着调皮地晃了晃,“表叔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把我们俩抱上树的。表叔很厉害。”   这个年纪的鄂伦岱,身上曾经佟家优秀嫡长子的痕迹还未消失。他还不是那个混账了一辈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废物的鄂伦岱。   毕竟的他还不及弱冠,才刚离开青涩少年的时期。   “我厉害吗?我可是佟家出了名的小混混。”鄂伦岱吐出嘴中的小树枝,“有名的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胤礽道:“表哥是佟家长房嫡长子,若表哥没有接受好的教导,那么肯定是佟家内部出了问题。”   胤禔道:“吃喝我知道,嫖赌是什么?好玩吗?我经常听到有人说。”   胤礽紧张道:“不好玩,那是坏事。粘上了是真的会被汗阿玛打碎屁股的!不仅会被打屁股,还会被罚抄,被罚关小黑屋!”   胤禔缩了缩脖子:“我就问问,又不是想去做。”   胤礽严肃道:“回去我和你解释。”   鄂伦岱有些想笑。   他还以为是大阿哥护着太子,怎么好像是太子才是兄长似的?   鄂伦岱想起自己那还不到十岁,却比他还老成的弟弟。   唉。   他又想起弟弟跟着堂兄弟一起去劝说隆科多,被隆科多拳脚波及,脸又黑了。   虽然满人六七岁就开始练习骑射,若是先帝时期,夸岱这个年纪可能都会上战场杀敌了,但那是先帝时期!隆科多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鄂伦岱自诩再混账,也没有和法海打架,只挑衅佟国纲。   “表叔,你以后也和哥哥说说,这不是好事,不要学。”胤礽道,“我知道表叔也不喜欢这个。”   “其实……好吧,我不喜欢。”鄂伦岱摸了摸鼻子。   他只是寻找刺激,喜欢看佟国纲气得跳脚。若说喜欢,那肯定说不上。   胤礽再次眉眼弯弯如弦月:“谢谢表叔。表叔最好了。”   鄂伦岱拍了拍胤礽,心里对胤礽更顺眼了些。   这孩子的笑容和小嘴怎么这么甜呢?一点都不像皇宫里的孩子。甚至他见过的八旗子弟中,都没有这么招人疼的小孩。   夸岱当然很不错,但夸岱经常板着脸,不喜欢笑。   康熙在树下急得跳脚,鄂伦岱和太子、大阿哥却在树上笑着聊起天,看上去轻松极了。   康熙捂着胸口,又扶着额头,胸口和脑袋更疼了。   不会吧不会吧,大儿子就算了,我乖巧可人的宝贝儿子怎么也能和鄂伦岱这个大混账聊得来!   “皇上,不生气了吗?不生气了,臣就抱着太子和大阿哥下来了?”鄂伦岱见风越发大了,怕两个孩子得风寒,对树下大吼道。   康熙已经气过头,十分冷静了。   他沉声道:“等侍卫搬梯子来。”   胤礽道:“汗阿玛,梯子也危险,不如用绳子绑住箩筐,把我和哥哥放箩筐里放下来。”   康熙深呼吸,平静道:“找箩筐来。”   箩筐比梯子好找。   胤禔先进箩筐给弟弟探路,还未落地就被康熙抱起。   胤禔僵硬,不习惯被康熙抱着。   胤礽在箩筐里探头:“阿玛抱抱!”   康熙无语。   他把胤禔递给纳兰性德抱着,自己踮着脚把半空中的胤礽从箩筐里拎出来:“怎么这么顽皮!”   胤礽抱着康熙的脖子笑嘻嘻道:“就是想和阿玛玩。”   康熙给了胤礽脑袋两下,到底舍不得下重手。   胤礽道:“阿玛别罚表叔,表叔害怕阿玛真的气过头揍坏了我和哥哥,到时候伤心的还不是阿玛。”   “他把你俩带入险境,朕必须罚他。”康熙严肃道。   胤礽摇头:“阿玛小看表叔了。表叔哪有他自己说的那样弱?这点高度,他能护得住我和哥哥。”   胤礽话音刚落,鄂伦岱就自己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落地。   康熙横了鄂伦岱一眼:“给朕去牢里反省!”   胤礽高声道:“别忘了给表叔笔墨纸砚,表叔好写折子!”   康熙轻轻拍了一下胤礽的屁股,又横了鄂伦岱一眼:“你要是写不出来好的章程,这侍卫就别做了。”   鄂伦岱跪下打了个千,老老实实被押走了。   康熙放下胤礽,看着两个儿子道:“接下来,朕怎么罚你们俩呢?”   胤禔拉着胤礽又想跑,被康熙抓住后衣领。   康熙狞笑。   想跑?!同样的招数别想对朕用第二次! 第55章 (霸王票加更)   胤禔被罚抄《孝经》。   在如何惩罚胤礽的问题上,康熙愁眉不解。   打?他肯定舍不得。   骂?已经骂过了(众人:根本没有!)。   罚抄?胤礽才刚晕倒过呢!   康熙把胤礽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和自己脸对脸道:“你说,朕怎么罚你?”   地上跪了一排为太子求情的重臣,脸色都非常好看。   他们发现,自己白跪了。   皇帝哪舍得罚太子!他脸上还带着笑呢!还在亲昵地揉揉太子的脑袋捏捏太子的脸搓搓太子的下巴,看上去得意极了自豪极了呢!   胤礽歪了歪脑袋:“汗阿玛,我陪哥哥写大字好不好?哥哥要抄的《孝经》好多呀。我要和哥哥一起受罚。”   大臣们:感动!太子殿下太懂事了!   康熙却不被自家宝贝儿子迷惑。他自己养出来的孩子,他太懂了!   “你想把两份惩罚变成一份是不是?”康熙冷哼,“阿玛才不会上你的当!”   大臣们:皇上怎么能这么恶意地揣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多少岁?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他们不知道康熙为什么生气——康熙偷听的时候,身边大臣不多,而且都被他遣得远远的,听不到太子和大阿哥在密谋什么。   但是!太子和大阿哥还是孩子,他们能密谋什么?顶多是一些吃的玩的事,而且肯定是鄂伦岱怂恿的!   皇上啊,您好好罚鄂伦岱就行了,太子和大阿哥是无辜的!   大臣们又开始此起彼伏地给太子、大阿哥求情,听得康熙冷笑不断。   他弹了一下宝贝儿子的额头,胤礽捂着额头泪眼汪汪。   “别人不知道,朕还不知道?这是保准是你牵的头!”康熙凑儿子耳边小声道,“又打什么坏主意!”   胤礽也凑康熙耳边小声道:“阿玛,等没人的时候告诉你。”   康熙刚板起来的脸差点没控制住微笑。他其实已经拿到小册子了,但还是想逗逗儿子。儿子不出他所料,被逗弄了之后还是这么可爱。   他努力继续板着脸道:“别想糊弄过去。这个惩罚不行,再想一个!”   胤礽一双小手在放在腿上翻了翻,局促道:“那,那我也抄和大哥一样多的《孝经》?”   康熙想了想,道:“太多了。重新想一个。”   大臣们:“……”他们又不想跪了。皇上这就是在逗儿子吧!你逗儿子,先让我们走好不好?   胤礽道:“那、那儿子抄一半?”   康熙想了想,还是摇头:“太多了。算了,罚你一个月不准吃最喜欢的绿豆糕和桂花糕。”   胤礽眨眨眼睛,眼眶立刻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阿玛,保成只有这两样喜欢的糕点。”   清朝的点心大多甜腻过头,只有这两样清香扑鼻细腻爽口,很好吃。   胤礽掰着手指头抽噎道:“保成一直认认真真吃饭,几乎不怎么吃点心,糖果也不吃。就只有偶尔一天一块糕糕。”   胤礽竖起小胖指头:“保成一天顶多只吃了一块糕糕。”   大臣们倒吸一口气。   小孩子大多爱吃糖果点心等零食,不爱吃饭。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居然如此自律节省!最爱的点心也不过一天吃一小块!   绿豆糕和桂花糕这么便宜的点心,太子殿下一天居然也只最多吃一块!   虽然太子简朴自律是国之幸事,但皇上这样做,是否太苛待太子?太子还是个小孩子啊!   康熙板着脸道:“朕就是知道你喜欢,才不准你吃!你不同意,就不准你帮保清抄书!”   胤礽吸了吸鼻子,用肉乎乎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瘪嘴道:“保成、儿子遵旨。儿子不吃。”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放过了胤礽。   胤礽去找被罚抄的大阿哥,康熙继续和大臣们开会。   他认为胤礽提的那个八旗子弟官学建议很好,拿走了儿子的小册子,和心腹重臣们在巩华城行宫开会,等开完会再慢悠悠回宫。   “大哥,我来帮你抄书了!”胤礽揉了揉眼睛和嘴角,唉,我的演技见涨!   虽然很馋绿豆糕和桂花糕,但胤礽才不会因为几块糕点就哭唧唧呢!   胤礽来的时候,胤禔正嘟着嘴,把毛笔夹在嘴唇和鼻子中间发呆。听到胤礽的声音,胤禔吓了一跳,毛笔落下来溅了一身一纸的墨汁。   还好纸上只有一行字,不心疼。   “你来干什么?我抄就行了,你又累得晕倒怎么办?”胤禔拿着干净的宣纸随便擦了一下身上的墨汁,没好气道,“汗阿玛怎么罚你?”   胤礽道:“一个月不吃糕点,还有和你一起罚抄《孝经》,罚抄总数不变。”   胤禔脸色大变:“一个月?!一个月不吃糕点,他想饿死你!”   周围伺候的太监和嬷嬷:“……”   算了算了,大阿哥口不择言,他们已经习惯了。   胤礽笑道:“只是不吃糕点,多吃点饭就好啦。而且我肉肉多,饿不死。”   胤礽说完,还捏了捏自己已经又长出肉的小肚肚。   抽条前的小孩子,还是肉一点更健康更好看。   太监把更换的衣服拿了过来。面前是弟弟,胤禔没什么顾忌,直接把衣服脱了,拿湿帕子擦沾染了墨水的身体。   胤禔虽然才八岁,身体已经很结实,甚至有了肌肉的轮廓。他长相虎头虎脑,晒成小麦色的身体也结实得跟小虎崽似的。   胤礽看得羡慕极了。   他掀起自己的下衣摆,看着自己奶油色的奶油肚子,差点没忍住“嘤”的一声哭出来。   就差两岁而已,他和大哥的身体怎么差那么多。   胤禔把帕子丢水盆里,顾不上穿上衣服,赶紧把胤礽撩起来的下衣摆放下去:“你身体弱,肚子着凉怎么办?别学我,哥身体好,和你不一样。”   胤礽表情更委屈了:“哥,我要和你一起练习骑射。”   作死需要一个好身体。顺治附体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要锻炼好身体,以后如果有机会,好往海外跑。至于装病的事,交给“可以随时随地闭眼秒熟睡”的金手指好了。   胤礽现在发现,除了可以耗费精力调动三辈子的记忆,就像是搜索读取电脑资料方便一样这个金手指之外,他还有想睡就立刻可以“掉线”这个神奇的金手指。   他猜测,第二个“金手指”是第一个“金手指”附带的保护措施,就和游戏中的打坐恢复技能一样。   “好。你确实该多练练。”胤禔把衣服穿好,“抄书就不必了。汗阿玛没克扣我的糕点,哥的桂花糕和绿豆糕给你吃。”   胤礽摇头:“答应了汗阿玛不吃糕点,我就不能吃,不可以偷奸耍滑。”   胤禔恨铁不成钢道:“这叫什么偷奸耍滑!你就是太实诚!汗阿玛没堵死我这条路,就是让我给你带吃的!”   胤礽失笑:“汗阿玛不是这种人。在决定惩罚后,汗阿玛很严厉很认真,大哥不要乱理解。好啦,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来,我们一起抄书吧。”   胤禔狠狠挼了挼弟弟的脑袋:“等你介意后我再介意就晚了!我就没见过你介意过什么事!你的性子比小四最爱的布狗子还软!”   胤礽捂着脑袋道:“我脾气哪软了?还有,四弟弟最爱的是小狼崽布偶,不是布狗子。”   “耳朵都垂下来了,还说不是狗。”胤禔见劝不了胤礽,便不再多言。   等他回宫之后,立刻和太皇太后告状,求太皇太后做主,指望弟弟主动抗争是不可能的。   太监拿来纸笔,打开窗户,让屋内更亮堂些。   胤礽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心想,要是有玻璃板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学理工的,只知道玻璃需要高温烧制沙子,但不知道该怎么烧才能烧出平板玻璃。   听说意大利那边为了保守玻璃的秘密,将最好的玻璃匠人关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如果大清海军强大,把匠人全抢回来,就不用自己冥思苦想怎么烧制玻璃了。   唉,作为穿越者,还是自带记忆挂的穿越者,居然连玻璃都不会烧,我真是没用。   文科生,废物!   胤礽忘记自己手绘世界地图,并标注所有自然资源的壮举,摇头晃脑哀叹。   “抄书无聊吧?都让你别来了。”胤禔会错意。   胤礽摇头:“如果窗户换成玻璃就好了。”   胤禔失笑:“你居然想这样铺张奢侈的事。等哥分府有钱了,给你想想办法。”   胤礽愣住。   胤禔上一句话说胤礽铺张奢侈,下一句话却让胤礽等他长大分府。   胤礽攥紧笔杆,撒娇道:“谢谢哥哥。”   胤禔得意挺胸:“小事。”我弟弟被关在宫中一辈子就够惨了,想要几扇玻璃窗户怎么了?   胤礽一边抄书,一边一心二用道:“不过我偷听传教士和卖玻璃的商人说,玻璃在他们那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只是我们做不出来,他们才卖高价诓骗我们。”   胤禔停笔,不敢置信抬头:“还有这事?!”   胤礽点头:“他们那的玻璃,和我们这儿的陶瓷差不多。”   胤礽这么一打比方,胤禔就懂了。   胤禔也一心二用,一边抄书一边眉头紧皱道:“玻璃比陶瓷有用,透明的东西可以用在很多东西上。我们大清自己的工匠要是能做出完全透明的玻璃,八旗将领说不定就能人手一个望远镜了。”   胤禔喜欢行军打仗,胤礽教导胤禔的时候,提及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胤禔立刻就想到了这一茬。   胤礽点头道:“听说意大利的玻璃工艺最厉害。他们把最好的玻璃匠人都关在威尼斯的一个小岛上。要是咱们大清有能跨越大洋的海军就好了。”   大清还在关外的时候,工匠都是从中原掳来的。现在去海外掳工匠,大清的军队肯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蛮子朝廷就是这一点好,就算不要脸,国内的文人们也无法说什么。不像在其他朝代,一个不仁的大帽子就扣上来了。   胤禔叹气:“和全世界比,咱们大清还太弱了。”   胤礽道:“也不是很弱。至少他们的海军会把周围能捏的软柿子都捏了,才会打咱们的主意。嗯,我想他们肯定看着沙俄那边。如果我们在对战沙俄的时候吃了亏,恐怕很快西方的海军就要登门了。”   胤禔叹气:“三藩还未平定,北方沙俄虎视眈眈,蒙古似乎也不太平,台湾还在郑家手中,汗阿玛真没用。”   胤礽顿笔:“大哥,你应该说汗阿玛真不容易。”   胤禔重复:“汗阿玛真没用。”   胤礽:“……我们换个话题吧。”   他真怕这辈子的胤禔被康熙提前圈了。   两小孩一边抄书一边换了比较轻松的话题聊天,之前的话题被人学舌讲给了康熙听。   在场的除了康熙之外,还有咬牙涉足康熙家事的杜立德,以及裕亲王、恭亲王两个康熙的兄弟。   听到前面关于桂花糕和绿豆糕的对话时,常宁嘀咕:“皇上,太子的生活本就自律,这点爱好你都给他剥夺了,有些过了。”   福全使劲点头。   康熙白了兄弟俩一眼。正因为胤礽就这么点爱好,他才想出这个惩罚的办法啊。   大阿哥和太子背着自己搞事,不惩罚不行,惩罚重了他又心疼。   杜立德笑着摇摇头。他以前没怎么注意两个皇子,今日听了皇子相处的日常,真是心都快慈祥得化开了。   作为老人家,这种长相和性格都非常乖巧的小孩子,简直是踩在老人家心尖尖上起舞。   当胤礽说起玻璃的时候,康熙扶额,开始考虑等有钱了要不要给宫里换一下窗户。就算不换宫里,畅春园行宫可以换一下,也便于赏景。免得还需要大阿哥拍胸脯养弟弟。   有我这个阿玛在,还不需要大阿哥在太子面前胡吹。   杜立德再次笑着摇摇头。   玻璃当窗户确实过于奢侈了,不过太子只是感叹一声,就和所有人看到好东西感叹一声好喜欢一样,没必要上纲上线。   倒是大阿哥的话让他很感慨,太子和大阿哥的感情真好啊。皇室中兄弟如此亲密,是幸事。   他们刚为太子和大阿哥感人肺腑的兄弟情微笑时,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福全:“原来玻璃并不贵??”   常宁:“玻璃和陶瓷一样?!”   杜立德:“意大利……普通人家窗户便是玻璃做的?”   康熙蹭地一下站起来:“汗阿玛真没用?!”   老子现在就要抽死这个小子!   福全和常宁赶紧扑上来,一个拖住康熙一边胳膊:“皇上,算了算了,大阿哥还小,别为他置气。”   他们俩自地震后和孩子们混得熟了,多次调解康熙和两个孩子、特别是和大阿哥之间的矛盾,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杜立德眼皮子抽了抽,从三兄弟的动作中品出许多信息。   康熙怒吼了几句,终于被福全和常宁劝回了椅子上。   他使劲拍着桌案道:“保清他懂什么?!”   福全和常宁异口同声道:“是是是,大阿哥还小,他什么都不懂。”   康熙气不过,又站起来背着手原地转了几圈:“他懂个屁!”   福全和常宁异口同声道:“是是是,大阿哥还小,他懂个屁。”   康熙撒开双手挥舞:“太子都知道朕不容易,他说什么混话!”   福全和常宁点头如捣蒜:“没错,大阿哥就是犯浑了。”   康熙深呼吸。   他迟早会被自家愚蠢的大儿子气死!   杜立德干咳一声:“大阿哥对大清如今的困境了如指掌,皇上教得好。”   康熙:“……”   他乖乖坐回椅子上,平静道:“还行。他还算把朕教的东西学到了些皮毛。”   杜立德又道:“皇上亲政没几年,凡事有轻重缓急,不必焦躁。”   康熙:“朕不急躁。”朕只想揍儿子。   福全见康熙冷静下来,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是太子贴心。”   常宁点头。没想到皇兄脾气这么好,若是他儿子这么说,他早就一天给儿子两顿揍了。   他突然想起来康熙对他脾气也这么好,多次说让他去守陵都没能狠下心,突然有点心虚。   杜立德道:“太子和大阿哥如何想出官学的主意,皇上不去问问吗?”   康熙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保成说,晚上单独和朕说。他和朕说了,朕再告诉你们。”   杜立德:“……”他疑惑,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年轻的皇帝不够了解了。他怎么感觉皇上一提起太子,性格就变化好大。   福全和常宁见杜立德如此惊讶,心里居然有些“我早就知道”的自豪感。   康熙一遇到太子的事,就会变成“玄烨”,这种事他们早就习惯了。   每当康熙变成“玄烨”时,他们的关系也会变好。兄弟三人现在感情亲近许多,全靠太子。   就是康熙喜欢拉着哥哥和弟弟一起学习,让福全和常宁有点头疼。他们一点都不想学习!   太子拉着哥哥弟弟学习的坏毛病,一定是皇上教的!   杜立德道:“但臣想亲耳听太子和大阿哥说说,请皇上给臣一个机会。”   康熙得意道:“以朕对保成的了解,他对你说的理由,和对我说的理由,一定会不同。”   杜立德:“……”在国家大事上也要炫耀太子对自己的信任和亲近,皇上你是不是过了?   康熙一点都没觉得过。   为免杜立德不相信,他特意带杜立德去见胤礽。   胤禔满脸不爽。   如果不是有外臣在,需要给康熙面子,他肯定已经嘀咕出声,“汗阿玛你又给我这么繁重的抄写惩罚,又耽误我罚抄的时间,是不是故意搞我”了。   胤礽听杜立德提问后,斟酌了一下词句,道:“孤与兄长只是想给汗阿玛一个惊喜。汗阿玛曾提过希望八旗子弟能多学些东西,但他们对国子监教导的事并不感兴趣。满人和汉人习俗不同,思想也不一致。或许应该给他们单独设立教导内容。”   胤禔点头:“弟弟说得对!”   胤礽顿了顿,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继续道:“八旗子弟不如汉家子弟,对中原大地很了解。他们做官时,可能会缺少许多常识。现在大清需要的是立刻可用的人才,品德和才华熏陶要经历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做到,所以官学不如功利一些,对大清更有用,也更符合他们的胃口。”   胤禔点头:“弟弟说得对!”   胤礽道:“不过如果是汗阿玛强迫他们入学,他们肯定还是会心生抵触吧。不如让他们以为汗阿玛会强迫他们学他们不想学的东西,如果他们能自己上奏折,就能选择自己想学什么。新的官学是他们自己求着汗阿玛建立起来的,这样他们如果谁说不肯学,在八旗子弟的圈子里肯定抬不起头。”   胤禔点头:“弟弟说得对!”   几位成年人用无语的眼神看着胤禔。   大阿哥,如果你没有想说的话,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开口。   杜立德捋着干枯雪白的胡须,道:“是这个理,太子和大阿哥的主意很不错。但这事若先和皇上商量,或许更好一些。”   胤禔终于没说“俺也觉得”了,他道:“要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鄂伦岱他们看着纨绔,实际上都不是傻子。而且我弟弟不都说了吗?我们要给汗阿玛一个惊喜。如果汗阿玛没发现,我们是打算等事情办成之后再告诉汗阿玛。”   胤礽点头道:“汗阿玛节俭,万寿不设宴会。孤和兄长虽已经呈上礼物,但我们一切用度皆是取自宫中,用汗阿玛的东西送给汗阿玛当寿礼……”   胤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腼腆道:“汗阿玛面临内忧外患,八旗子弟逐渐糜烂这种事危害国之根本,但紧急性又比不过国中其他大事,孤和兄长便想为汗阿玛分忧。若能成功,我们再告诉汗阿玛,这是我们今年给汗阿玛的寿礼。”   胤禔翻了个白眼:“结果寿礼没送成,还挨了一顿罚。”   康熙:“……这、这样吗?”他有点愧疚了。   福全和常宁面面相觑,也没想到两个孩子此番行为后面还有如此纯孝之心。   杜立德道:“皇上,太子和大阿哥纯孝,虽行事有些鲁莽,惩罚还是没必要了。”   康熙摆手:“罢了,你们怎么不早些说?”   胤禔随意拱了一下手,没好气道:“我想说啊,弟弟说我们让汗阿玛丢了脸,要给汗阿玛台阶下。而且此事需要隐秘行事,若被八旗子弟提前得知了,效果就不好了。我们没法当着众臣的面说出来,就只能领罚了。”   康熙有些紧张:“朕已经把官学之事告诉了大臣们。”   胤礽道:“那些大臣都是汗阿玛的信任的臣子,他们肯定不会外传。”   康熙想了想,的确如此。   胤禔摊手:“他们肯定不会说。强迫家中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们进官学,他们心底肯定乐开花,绝对会保守秘密,不让家里的小崽子们提前知道。呵,大人的恶趣味。”   康熙:“……”   他一拳头捶胤禔头顶,让胤禔闭嘴。   事是这个事,但话不能这么说。   杜立德失笑:“大阿哥言之有理。太子和大阿哥聪慧,皇上有福了。”   康熙按着眉头道:“是有福了,还是有的气了?你们俩……唉。以后先和朕商量。”   胤禔道:“和汗阿玛商量了,怎么能叫惊喜?”   康熙又捶了一下大儿子的脑袋:“你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胤禔梗着脖子道:“是惊喜!又不是什么坏事!搞不懂为什么汗阿玛这么生气!”   康熙:“……”   还是让胤禔继续抄《孝经》吧。康熙微笑。   于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胤禔和胤礽还是得继续抄写《孝经》。   康熙带着胤礽和胤禔再次拜祭了仁孝皇后后,带着两个孩子回皇宫。   孝安皇后的梓宫也安放在巩华城殡宫中,康熙人来都来了,居然都“忘”了给孝安皇后也上一炷香。   胤禔没察觉此事。胤礽察觉了。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家阿玛其实真的蛮小心眼。   回到宫中后,康熙和儿子吹灭蜡烛夜谈。   已经入夏,乾清宫冰块足够,睡觉时甚至有些凉飕飕。   康熙盖着被子抱着儿子,揉了揉儿子的光脑门:“官学之事,你和杜立德说的是真的?”   胤礽打着哈欠道:“阿玛,可不可以明天说?儿子困了。”   康熙继续揉:“不行。”   胤礽表情幽怨极了。   我身体不好,都是阿玛不让我好好按时睡觉的错。   “是真的。”胤礽叹气,“不过没说完。”   康熙道:“快说!”   胤礽道:“我和大阿哥就是想给汗阿玛添乱,因为好像会很好玩。”   康熙:“……”   康熙万万没想到,胤礽隐藏的事居然是这个?!说好的纯孝呢!   康熙咬牙切齿:“怎么给我添乱?”   胤礽在康熙怀里捂着嘴缩成一小团,笑着道:“就我和大哥受那么多知识的摧残,我们不高兴。阿玛不是说,要剑指全球,需要很多的人才吗?我和大哥出宫玩耍的时候看鄂伦岱他们天天都在玩。”   康熙无语:“所以你想让他们和你们一起学习?”   胤礽捂着嘴偷笑了几声,就像是偷到油的小老鼠:“嗯。但这也是好事对不对?又不会真的给阿玛添乱,只是给阿玛增加工作量。如果先告诉阿玛,阿玛肯定会说现在很忙,以后再说。”   康熙使劲拍了一下胤礽的屁股。   胤礽:“哎哟!”   康熙捏着胤礽的脸蛋道:“怎么突然这么顽皮?”   胤礽理直气壮道:“凭什么只有我们烦恼,让别人一起烦恼不好吗?反正都要培养人才,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直玩。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顽皮。我背着阿玛做了好多事!”   康熙在黑暗中露出震惊的神色:“真的?朕怎么不知道?”   胤礽道:“阿玛知道啊。我很小的时候就背着阿玛,把阿玛的衣服拆成布条玩。”   康熙:“……”   康熙开始回忆,他怀里乖巧的小太子是不是背着他做过许多小小的坏事。   回忆告诉他,的确如此。   什么扯他的衣服,藏他的书本,在他写的字上悄悄按手印,甚至把他晚上批改折子时果腹的点心挨个咬一口这种事……   他居然都没因为这些事好好地揍过儿子!!!!   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牛。   小时候儿子背着我做小小的坏事,长大了儿子背着我要在京城掀起风雨还要我给他收拾烂摊子。   康熙开始头疼。   胤礽打着哈欠,在康熙怀里蹭蹭,闭上眼迷迷糊糊道:“反正有阿玛帮我和大哥收拾善后,对不对?”   康熙咬牙切齿:“不对。”   胤礽:“呼……呼……”金手指发动,小太子已经进入深度睡眠。   康熙挼了两把儿子,发现儿子居然睡着了,只能也气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康熙认命地开始为儿子善后,让鄂伦岱赶紧滚回家,串联更多的纨绔子弟们来一起申请官学。   “你要是写不出具体的纲领,就去读四书五经吧!”康熙怒斥,“你是佟家长房长子!再这样下去,朕会亲自找先生一对一教你!”   鄂伦岱陪笑道:“皇上,息怒,息怒,臣这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康熙:“滚!”   鄂伦岱当即躺到地上,还真想滚出去。   康熙气得冲出去给了他两脚,让侍卫把他架着丢出乾清宫的大门。   鄂伦岱回到家中后,佟国纲还在当值,没有回家。   佟国纲的侍妾正指挥着下人们做些打扫,又召集了管家们训斥他们一些账务上的事。   法海靠在母亲膝上,认真听着母亲管理家中事务。   侍妾一边训斥下人,一边和法海讲解她为什么要如此做,法海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   鄂伦岱回家时,侍妾神色一僵,赶紧站起来,局促道:“大少爷回来了?奴婢马上让人送热水进大少爷院子。”   已经快十岁的法海已经是思维敏捷的小大人。他听母亲自称“奴婢”,看向鄂伦岱的神情立刻充满敌意。   鄂伦岱冷冷扫了侍妾和法海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侍妾松了一口气。   法海不满道:“娘,阿玛说了,大哥该叫你庶母!”   侍妾苦笑:“庶就是庶,哪有什么庶母。”   满洲人不重嫡庶,武将家更是如此。   别说满洲武将,前朝汉人的武将也有许多以侍妾、侧室当主母主持家中大小之事。   跟随有名武将随军共同出战,在青史中留名的女性们,更几乎都是妾室。   这有些是因为武将正妻需要在老家侍奉公婆,不能随军;有些是武将的红颜知己们地位较低,无法为正妻……总之他们都不是很在乎。   有些文人家中,若是正妻去世,没有续娶,家中只有妾室,妾室有主人家的首肯,也能处理家中大小事,仿若宗妇。   可能会有人有微词,但只要当家男人愿意,其他人也就在背后嚼舌根,不会当面指出。   古时书本上的规矩写得头头是道,但现实中真的按照规矩做的人可不多,所以守规矩的人才会被人称赞。   若是因为“怀念正妻,不肯续娶”这种事,侧室侍妾管理家务,当家的男人还会被人称一句“深情”。   佟国纲便是如此。   他和正妻感情不错,只有一个侍妾有儿子。正妻去世之后,他不愿意续娶。在大儿子娶媳妇之前,家里大小事务当然交给侍妾。   不然,难道他自己去做?   理是这个理。但佟国纲甩手掌柜当得太过火,家中之事全交给侍妾,包括两个嫡子。   可他忙于政务不是吗?孩子的事不交给后院女人,难道他自己带?而且他又不是没关心鄂伦岱的学习,是鄂伦岱自己不争气。   佟家上下都认为佟国纲没错。   外人听到佟国纲的遭遇都认为鄂伦岱无理取闹。   其他人提起佟国纲家中这个为了嫡子们操劳,还被嫡子无视的侍妾都非常同情。   所有人都不明白,鄂伦岱衣食无忧,他究竟在闹什么。   他也懒得解释,解释也没人理解。   鄂伦岱知道这一切都是佟国纲的错,和侍妾关系不大。没有这个侍妾,还会有其他侍妾。佟国纲仍旧会忽视他和夸岱,仍旧会和其他女人与那个女人的孩子和乐融融,看不到在角落里的他和弟弟。   所以,只要侍妾不在他面前端长辈的架子,鄂伦岱便只是无视她,不会故意针对她。他的性格也让他不会欺负女人。   鄂伦岱回家洗澡换衣服后,就去了夸岱的院子。   夸岱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少,但都有些懒散。直到看到鄂伦岱来了,忙打起精神赶紧干活。   鄂伦岱盯了他们一会儿,盯得他们冷汗直冒之后,才去书房找夸岱。   夸岱正拿着一本书愁眉不展。   鄂伦岱拉了张椅子,在夸岱身旁坐下:“看不懂?去找佟国纲,让他教你。”   夸岱赶紧道:“大哥,可别直呼阿玛姓名,他又会揍你。你被皇上责罚,他本来就很生气。”   “哦。”鄂伦岱懒洋洋道,“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去问佟国纲阿玛。”   听鄂伦岱阴阳怪气,夸岱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件事,免得鄂伦岱说出更过分的话。   “哥,我是不是很笨?”夸岱没有回答,他沮丧道,“我只比法海小几月,和他同时启蒙,同一个老师,读同样的书,我学的总是比他慢。”   鄂伦岱道:“你不是笨。他有个饱读诗书的娘给他开小灶。我俩没娘,看不懂的地方找老师和佟国纲问,他们就会说咱们愚钝,不如法海,咱们受不了这口气,干脆不问了。”   鄂伦岱两只脚翘书桌上放着:“佟国纲已经说过了,你有不懂的尽管问他,他不会再拿你和法海比较。”   夸岱苦笑:“话不说出来,我就感觉不到吗?”   鄂伦岱翻白眼。   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额娘在的时候,每日都会细细告诉佟国纲自己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即使很少见面,他们父子感情依旧很好。   没了额娘,他和夸岱与佟国纲的交流就只有每日询问功课。若功课答不上来,那就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   佟国纲被他闹过之后,虽然不再和夸岱说夸岱不如法海的话。但那不满的神情,夸岱又不是眼瞎。   “不想问就算了。皇上要给八旗子弟建个官学,以后咱们去官学。”鄂伦岱道,“那些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我们满人本来就不耐烦学,要学就学些有实在用处的。官学里要学的东西很多,你肯定能找到比法海强的。你算术就很强。”   夸岱垂着脑袋道:“算术又没用。”   鄂伦岱道:“当官要计算钱粮户籍,为将要计算粮草兵数,算术怎么不比之乎者也有用?你有什么地方不懂,给我看。”   夸岱忙把书本递给鄂伦岱,告诉鄂伦岱自己读不懂的地方。   鄂伦岱以前的底子还在,夸岱学的东西他学过,稍稍回忆便记了起来。   他脚仍旧翘在桌上一抖一抖,仿佛地痞流氓,口中居然能把圣贤文章解释得头头是道,直白浅显,夸岱一听就全明白了。   不到十岁的孩童眼中闪烁着对兄长的崇拜。他趴在鄂伦岱肩膀上,小声和兄长一问一答,原本木讷早熟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孩童的灵动。   胤礽抛弃既要抄书又要上课的大阿哥,带着只几日不见就黏人得不行的三弟弟,来找鄂伦岱商量下一步的事。   他要给鄂伦岱一个惊喜(吓),没让任何人通知,蹑手蹑脚走进了夸岱的院子里,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看到趴在鄂伦岱身上乖巧无比的孩童,胤礽不由止住了脚步。   雍正朝的事,第一世的胤礽已经死了,并不知晓。   但第二世的胤礽是清史爱好者,鄂伦岱和夸岱之后的遭遇,他当然是知道的。   史书上关于这两兄弟、特别是关于夸岱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但结合第一世他对鄂伦岱、夸岱的了解,他可以从史官的春秋笔法中看出许多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   比如孝懿皇后、即现在的佟贵妃康熙二十八年薨逝,佟国纲于康熙二十九年战死;   比如佟国维和鄂伦岱支持八阿哥集团,鄂伦岱跳的最高最欢,却每一件事都戳在康熙怒点上,让康熙对胤禩评价降低;   比如雍正那个小心眼,把所有可能投靠胤禩的人都清理了一遍,却独独对鄂伦岱容忍再三。即使最后忍无可忍杀了鄂伦岱,说了佟国纲坏话,也不祸及鄂伦岱的亲眷。鄂伦岱长子袭爵、官至绥远城建威将军,次子雍正十一年进士、命南书房行走;   比如鄂伦岱对阿尔松阿异于常人的袒护,以及最后几近精神崩溃的故意寻死行为;   还比如,一直都是个小透明的夸岱,在鄂伦岱死后疯了似的针对当时还如日中天的隆科多,不顾家丑不可外扬,将隆科多和李四儿后院之事到处传播,并亲自告诉雍正这两人“致元配若人彘”。   他明明知道宣扬佟家后院之事,对佟家家风是极大的打击,可能让佟家后人都为此难堪,再难与权贵联姻,他还是如此做了。   当雍正终于和隆科多反目后,夸岱作为堂兄弟,亲自审问和追查隆科多的犯罪证据,甚至亲自用隆科多爱妾李四儿的儿子玉柱之命要挟李四儿。   隆科多于雍正六年死于幽所。夸岱在雍正七年,于工部尚书任上病逝。就好像是夸岱硬生生地睁着眼看着隆科多去死后,才笑着松了最后一口气,不再留恋这个人世间似的。   夸岱经历了些什么?做这些疯狂之举时在想些什么?他阖上双眼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又是什么?   胤礽无从得知,只知道当时的夸岱,恐怕已经半疯了。   “鄂伦岱!我来找你玩啦!”胤礽清了清嗓子,高声叫道。   胤祉也学着太子哥哥高声嚷嚷:“鄂伦岱!我来找你玩啦!”   鄂伦岱身体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他忙跳起来,丢掉书本就往外跑:“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胤礽道:“我带三弟弟来找你玩,顺便监督你写奏折。汗阿玛说,你如果不早点把这件事做好,就让你们统统学四书五经去。”   胤祉挥舞着另一只没被胤礽牵着的小手手:“读一百遍!背一百遍!抄一百遍!”   鄂伦岱:“……”可怕!难道三阿哥这么小就开始被皇上押着学习了吗!   皇家的学习也太要命了!   “我刚回来,才喘了口气。”鄂伦岱苦笑,“我在给弟弟讲书呢。等我讲完,马上出去找人。”   “什么书?我看看。”胤礽拉着胤祉走进书房,踮起脚拿起书桌上倒扣着的书,“八股?你弟弟要考科举?”   鄂伦岱道:“能考就考呗。夸岱,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赶紧请安。”   夸岱先给两位皇子请完安后,哭丧着脸道:“大哥,你还没请安呢!”   鄂伦岱一拍脑袋:“啊,忘了。”   “忘了就算了。”胤礽翻了几页书,“圣贤书该学,但八股文着实没什么意思。汗阿玛也该把传统的科举改一改。罢了,这些事汗阿玛自己操心。”   他把书丢一旁:“听说你算术好?”   夸岱红着脸道:“还、还成。”   “我大哥算术特别不好。”胤礽道,“我考你几道题。你要是答得上,我就举荐你给大哥当伴读。”   鄂伦岱立刻满脸警惕地把夸岱拉到自己身后藏着:“太子殿下,算了算了,伴读又不是什么好差事。皇子出错伴读挨打,你当我不知道吗!”   胤礽龇牙咧嘴,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这是佟贵妃求的恩典,你进宫和佟贵妃说去。你弟弟肯定是要进宫当伴读的。阿玛准备把亲王郡王的家中适龄孩子全集中起来一起上课,你弟弟要么给宗室子弟当伴读,要么给大哥和三弟当伴读,你自己选。”   鄂伦岱立刻道:“那能不能选太子殿下您啊?”太子聪慧乖巧脾气好,弟弟给太子当伴读,受罚的可能性肯定最小。   夸岱快哭出来了:“大哥!皇上有命,你怎么能讨价还价!太子殿下,请赎罪,我大哥他说话不过脑子,哎哟。”   鄂伦岱敲了一下夸岱的脑袋:“你才不过脑子!”   胤礽笑道:“我不需要伴读。”他要是被废,伴读全都得遭殃,还是不祸害人家了。他这辈子就扒着康熙大腿不放,全让康熙教他,也不需要伴读在一旁打扰父子二人交流感情。   “那好吧,大阿哥也不错。”鄂伦岱叹了口气,“夸岱,你好好表现。”   夸岱露出一个丧丧的表情。   他真的没信心啊啊啊啊啊!但是他又不想让大哥失望呜呜呜。   梁九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试卷,夸岱趴在书桌上开始做题。胤礽继续和鄂伦岱聊天。   鄂伦岱挠了挠头:“无论是伴读还是奏折,太子殿下遣人来说一声便好,怎么亲自来了?”   胤礽理所当然道:“无论是伴读还是奏折,显然都是我来找你带我与三弟弟出去玩的借口啊。汗阿玛说了,今日我和三弟弟可以去外城玩,但是我们俩必须合写一篇游记给大哥看。”   鄂伦岱:“???”   皇上您放太子和三阿哥去外城玩耍就罢了,写一篇游记给大阿哥看是为什么?!大阿哥又怎么惹着你了?!您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鄂伦岱深呼吸。天底下的阿玛是不是脑壳都有点贵恙?   (康熙:阿嚏!)   作者有话说:   清朝意大利叫义大利,沙俄叫罗斯,不过为了阅读方便,以后文中称谓大多用现在的译名。 第56章 (5w营养液加更)   夸岱写完了卷子。胤礽懒得改,让梁九功收好后,带回宫让大哥自己批改去。   正在背书的胤禔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喷了坐着的教书师傅一脸唾沫。   教书师傅:“……”他怀疑大阿哥是故意的。   胤禔揉了揉鼻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小声嘀咕:“肯定是汗阿玛又在骂我。希望汗阿玛没有欺负弟弟。”   教书师傅:“……”他此刻耳朵聋了。嗯,聋了。   胤禔嘴里念叨的弟弟已经跟着鄂伦岱去外城玩了。   纳兰性德有正经工作要做,曹寅带了几个侍卫保护胤禔。   鄂伦岱本不怎么看得起曹寅这个包衣。有了几次合作之后,鄂伦岱对这个虽然长得美,但下手却一等一的狠的大嗓门包衣侍卫没了偏见。两人现在也算得上狐朋狗友。   鄂伦岱问夸岱:“你真的不跟我出门玩?”   夸岱摇头:“我要背书。阿玛回来会考我。”   鄂伦岱道:“阿玛知道你陪太子和三阿哥出门,肯定不会介意。”   夸岱还是摇头:“我性格闷,不会陪人玩。还是在家里读书吧。”   “随你。”鄂伦岱道。   鄂伦岱离开的时候看到墙角处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脚步一顿,脸上浮现恶作剧的笑容。   曹寅抱着刀,无奈道:“你要干什么?”   鄂伦岱给曹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朝着墙角扑过去。   在墙角偷看的法海像小鸡一样被鄂伦岱提了起来。   法海使劲挣扎:“干、干什么!大哥放开我!”   鄂伦岱充满恶意地笑道:“你在墙角鬼鬼祟祟干什么?难道是想对太子不利?”   法海差点被鄂伦岱吓哭了:“我没有!我正好路过!”   鄂伦岱道:“路过你躲什么躲。”   法海道:“我不想被你看到!”   鄂伦岱遗憾道:“我还以为你躲太子和三阿哥呢。”   法海瘪嘴。他又不知道那两个穿得还没他华丽的小孩是太子和三阿哥!   如果他知道,他就更会躲了。   已经去世的大夫人是觉罗氏,宗亲远支红带子。虽然大夫人家中已经败落,无人有爵位和官职。但就凭“觉罗氏”这个姓氏,皇子如果来佟府,肯定是来找觉罗氏生的两个孩子。   法海知道,自家额娘现在所受的委屈也是来自皇宫里。   无论鄂伦岱怎么不孝顺,无论阿玛有多讨厌鄂伦岱,皇宫里都会偏袒鄂伦岱,因为鄂伦岱是觉罗氏生的孩子,和皇室更亲近。   法海刻苦读书,希望能高中举人进士,帮他娘争口气。   他成为了皇帝的肱股之臣,大哥和三弟却是纨绔子弟,那么皇帝就算再偏疼觉罗氏生的孩子,也会给他额娘封诰命吧?   看着法海充满敌意的视线,胤礽满头雾水。   总不可能这个法海是那个已经成为十三十四的老师,自己未来的政敌重生的吧?不然他干嘛瞪自己?   小胤祉叉腰,挡在胤礽身前道:“你为什么瞪我太子哥哥!”   法海:“……我没有。我眼睛就是这么大。”   鄂伦岱提着法海晃了晃:“佟国纲说,他管不了臣,是因为皇上偏疼宗室女生的孩子。”   法海打了颤:“没有!你不要害阿玛!”   鄂伦岱冷哼:“他敢说,不敢认?”   胤礽摆了摆手:“好了,你家的事我管不了。不过看你挺喜欢这个弟弟,特意抓他来,是想介绍给我干什么?”   鄂伦岱板着脸道:“不喜欢。”   胤礽道:“你不喜欢就不会带他来看我。说吧,你想做什么。我们一起爬过树,一起受过罚,算是好哥们了,你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   鄂伦岱无奈:“太子殿下,臣是你表叔。”   胤礽道:“各论各。对了,我是不是也该叫他一声表叔?”   小胤祉保持着叉腰的姿势,傻傻道:“这么小?表叔?”   胤礽道:“对啊,咱们辈分低。”   小胤祉不高兴道:“汗阿玛,没用!”   胤礽赶紧捂住小胤祉的嘴,紧张道:“你这话哪学的!”   小胤祉晃了晃脑袋,从胤礽捂着他嘴的手中逃开:“大哥!”   胤礽黑着脸道:“不要学你大哥!不可以说汗阿玛的坏话知道吗!”   小胤祉似懂非懂点头。   曹寅望天,很想吹一声口哨。   他已经能想到,当他把今天的事报告给皇帝陛下后,那位虽然年轻却充满威严的皇帝陛下,脸色有多难看了。   鄂伦岱道:“好吧,我直说。他想拜纳兰容若为师。但佟国纲不想和纳兰家接触。”   胤礽道:“这点小事,你自己和容若说啊,你和他又不是不熟。”   鄂伦岱道:“佟国纲不允许,我和容若说,他也不好轻易答应。”   法海想喊“不要你管”,但他话到嘴边没能喊出来。   他是真的好崇拜纳兰性德,好想拜纳兰性德为师啊呜呜呜。   可恶!我怎么这么没志气!我一定要拒绝!   呜呜呜,我的嘴巴你快说话啊!你快说啊!   胤礽笑道:“有我开口,就不用容若难做?你居然还会体贴容若的难处。”   鄂伦岱立刻道:“臣对侍卫里那帮兄弟一直很好。”   曹寅又对着天翻了个白眼。谁和你是兄弟?   胤礽道:“小事,我替容若先答应你了。”   鄂伦岱松开手,对法海恶劣道:“滚吧。”   法海瘪嘴道:“为什么要帮我?”   鄂伦岱口中的恶语还没吐出来,胤礽先插话道:“你是他弟弟,一点小事而已,他能帮肯定会帮你。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佟都统不想你拜容若为师,他想给佟都统添乱。”   法海目瞪口呆。   鄂伦岱带着恶意的笑容道:“你现在想拒绝已经晚了。太子是储君,和皇上一样金口玉言。太子说替容若答应收徒,你已经是容若的徒弟了哈哈哈哈。你等着被佟国纲揍吧。”   法海深吸一口气,“哇”的一声哭着跑掉了。   他已经快十岁,已经是大人,好几年没像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过了。   法海决定,他要讨厌鄂伦岱一辈子!   胤礽摸摸鼻子:“你弟弟哭了。”   鄂伦岱道:“好玩,下次还来。”   小胤祉歪头。虽然不懂,但好像的确很好玩。   曹寅叹气。所以虽然他和鄂伦岱已经成为了狐朋狗友,也还是非常讨厌鄂伦岱啊。连小孩子都欺负,德性!   上马车后,曹寅去前面充当马车夫赶车。其他侍卫和太监有的扮作仆人,有的扮做路人跟随。鄂伦岱坐在马车里,给胤礽和小胤祉介绍外城好吃好玩的东西。   刚弄哭了庶出的弟弟,现在鄂伦岱好似半点都没受影响,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刚已经叫人去通知我的兄弟们了。”离开了佟府,鄂伦岱不能暴露太子的身份,自然不能再自称臣,“等会儿他们带你们一起玩,咱们一大群人把你们浩浩荡荡围在中间,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胤礽没好气道:“你们这群八旗子弟如此出名显眼,我和弟弟要是在你们中间走着,谁不知道我俩是皇子?除了皇子,还有其他小孩有这地位?”   鄂伦岱傻眼:“啊,对哦。但我叫都叫了。”   胤礽道:“最近不是有许多戏班子进京吗?午膳时咱们去戏楼,找个打戏厉害的戏班子,和你那帮朋友一起边吃饭边听戏,顺便商量一下爹交代的事。”   小胤祉再次歪头:“爹?”   胤礽道:“就是阿玛和父亲的意思。咱们去外城,装作汉人小孩子,遇到的麻烦少一些。”   鄂伦岱斩钉截铁:“满人的麻烦才少。”   胤礽道:“我可能会去找汉人搭话。”   鄂伦岱明白了:“哦,装作汉人小孩子,惹到的麻烦多一些。”   小胤祉:“……”即使他还小,也听出太子哥哥想做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胤礽又道:“弟弟,记得叫我哥哥或者二哥,不要叫我太子哥哥。”   小胤祉点头。   下马车时,鄂伦岱那群狐朋狗友已经等着了,几乎都是胤礽面熟的侍卫。   鄂伦岱和他们说了一声,他们立刻四散开来,装作各玩各的,实际上和保护胤礽的侍卫们配合起来,一起承担侍卫的职责。   大家都是侍卫,虽然混了点,侍卫该做的事他们都学过。   曹寅每次看到鄂伦岱指挥这群纨绔子弟都很惊诧。鄂伦岱不学无术,天天被佟都统追着揍,居然在同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八旗子弟中声望相当不错。   论起玩的事,鄂伦岱可就太会了。   从古玩字画赏鉴,到赏鸟斗鸡玩蛐蛐,大俗大雅,鄂伦岱全都如数家珍。   小孩子就是喜欢热闹。小胤祉看着斗鸡羽毛乱飞,开心地鼓掌大笑,说回宫也要玩斗鸡。   胤礽道:“回宫别玩,爹肯定会揍你。”   小胤祉还没被康熙揍过,表示不信。   胤礽拍了拍小胤祉的脑袋:“真的会挨揍。”   斗鸡玩蛐蛐都会涉及赌博,鄂伦岱手痒赌了两把,输得一干二净。   入乡随俗,胤礽和小胤祉也拿碎银子赌了几把,全赢了。   两位皇子慷慨地把赢得的钱赏给了荷包空空的鄂伦岱。   鄂伦岱没有额娘的补贴,当侍卫少得可怜的俸禄和家里给的少得可怜的零用钱,根本不够他好好玩一次。每当想玩点什么,鄂伦岱总是会偷家里的东西出去卖。有一次他把御赐的东西不小心偷了出去,佟国纲就气得说出了那句“请诛其子”的经典台词。   拿到皇子赏的钱,鄂伦岱眉开眼笑,转手把一半赏赐的钱丢给了一个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玩的侍卫。   胤礽疑惑。   鄂伦岱道:“他比我缺钱。”   胤礽道:“你自己都没钱,还乱慷慨?”   鄂伦岱道:“跟着我混的弟兄们,我总要看护一点。”   胤礽摸了摸鼻子。鄂伦岱这扑面而来的任侠气息啊,怪不得纨绔子弟们都服他。   胤礽突然问道:“你会为了家族背叛信任你的弟兄们吗?”   鄂伦岱嗤笑:“佟家?它配吗?”   胤礽道:“我可警告你,佟家是我祖母家,它还是很配的。”   曹寅忍笑。   鄂伦岱出了名的胡搅蛮缠能说会道,却多次被小太子堵得哑口无声。   爽!   鄂伦岱无奈:“好吧,表侄子你说得对。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胤礽捏着自己的肉下巴,不怀好意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如果你为了家族的利益欺骗了好兄弟,害得好兄弟家破人亡,你会怎么做?”   鄂伦岱毫不犹豫道:“我不会。”   胤礽催促道:“假如假如。快说!”   鄂伦岱挠头:“我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事。你说我就是一个没用的纨绔子弟,哪有需要我去欺骗别人为家族谋夺利益的时候?佟国纲还活泼乱跳呢,法海和夸岱也比我靠谱。何况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做不来骗弟兄的事。”   胤礽心道,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才要你去做。   想想鄂伦岱在八爷党中做的什么事啊。给大臣们传纸条让推举胤禩,跑江南去传太子的坏话以防太子复立……每一条都让康熙怒气不断上升的蠢事便罢了,还都是大张旗鼓根本不需要人查幕后主使的蠢事。   若是其他人这么做,推举胤禩当傀儡的宗亲勋贵肯定认为这个人居心不良,后世叫“反装忠”。因为他是大混混鄂伦岱,其他人愣是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鄂伦岱啊鄂伦岱,八爷党中流砥柱钮钴禄阿灵阿,只比你的弟弟夸岱大一岁,从小和你一同玩耍长大,视你仿若亲生兄长。   你骗他的时候,心里难受吗?你保不住他的儿子,还要亲自去传旨杀他的儿子时,是不是很痛苦?   你痛苦地崩溃自毁后,可知道你弟弟把所有仇恨都堆到佟家选出的唯一得利者身上,不顾一切为你报仇?   九龙夺嫡不仅仅让自己和兄弟们痛苦,也让多少臣子陷入万劫不复。   鄂伦岱这还算浅的。那些聚在一起喝一场酒就被诬告成太子党,被凌迟被钉墙上流血而死死后还被挫骨扬灰的人……   胤礽摇头晃脑感慨一下,啧啧。第二世的回忆终于起了强大的缓冲作用,他居然连这些回忆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回想。   反正这辈子不可能出现九龙夺嫡了。他要把弟弟们全派出去抢地盘,九龙夺嫡?都是闲得慌!   鄂伦岱很敏锐道:“我总觉得你话中有话。你觉得我以后会为家族作出有违本性的事?”   胤礽道:“当然啊,你是长房嫡长子,脏活累活你不上,难道你忍心让夸岱去做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   鄂伦岱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夸岱不可能,你不知道他有多呆多蠢。法海挺好的,让他去做。”   胤礽道:“法海操守颇好,但为人性情偏执。让他做做学问还成,争权夺利?他百分百被带进沟里。”   鄂伦岱黑线:“你这么一说,还只有我能做了?我去找堂叔不行吗?”   胤礽道:“你堂叔又不是你亲爹,你不付出点什么,他能帮你?”   鄂伦岱举起双手:“爷,您是爷,我的大老爷,别吓唬我了,快说,您想让我做什么,我不经吓。”   胤礽笑道:“我爹说,让你滚回官学好好读书,重新作人。”   鄂伦岱嘴角抽搐:“我知道我肯定会被送进官学。还有呢?只是这个,你没必要吓唬我。”   胤礽道:“重点不是滚回官学,是好好读书,重新作人。”   鄂伦岱:“……结果你吓唬我半天,就是让我赶紧学好?”   胤礽道:“不然呢?”   鄂伦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丝毫不顾面前的小孩是当朝太子殿下。   曹寅忍了半天忍不住笑了:“鄂伦岱,连二少爷都忍不住操心你了。”   鄂伦岱摊手:“完全没必要。”   胤礽道:“我可不想关心你,是爹让我多劝劝你。我爹为你操碎了心。”   小胤祉拉了拉胤礽:“哥哥,怎么操碎了心?”   胤礽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如果他再不努力,就调他去书房当差那种?”   小胤祉没听懂,但还是振臂狂呼:“抄书!抄书!”   鄂伦岱下巴一缩,露出一个震惊表情:“表哥不怕我把书房砸了?”   胤礽似笑非笑:“你可以试试。”虽然他是撒谎诓鄂伦岱玩,但现在他在康熙面前说话挺有分量,这辈子的康熙也是个顽皮性子,说不定会真的同意让鄂伦岱去当书房行走。   胤礽一想到鄂伦岱混在一群大儒中,就忍不住想笑。   曹寅煽风点火:“好好好,很适合鄂伦岱,就该让他去接受一下大儒熏陶……哎哟!”   鄂伦岱一脚踹曹寅腿上:“滚!”   小胤祉很喜欢曹寅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侍卫,赶紧上前,一脚踹鄂伦岱脚踝上:“不准欺负曹侍卫。”   鄂伦岱震惊地瞪圆眼睛。他居然被这么小的孩子踹痛了!   “三阿……三少爷的劲儿有点大啊。”鄂伦岱活动了一下脚踝。   曹寅拍了拍腿上被鄂伦岱踹出来的灰印子:“三少爷的力气就是很大,老爷还说,三少爷的力气比大少爷还大。”   胤礽把小胤祉拉回身边,摇着头道:“那倒不至于。我那个爹啊,评价儿子们的武力值,总喜欢拿大哥比。大概因为大哥年纪最大吧。信他才有鬼了。”   明明年龄相差很大,康熙总说这个儿子力气比大儿子大,那个儿子射箭比大儿子好,还有个儿子骑马比大儿子帅……   康熙夸人的时候,多数是那些小阿哥们刚接触骑射的时候。那时候真打起来,大哥让他们两只手,他们都破不了大哥的防。   “爹只是想鼓励我的弟弟们。大哥很厉害,他才会说弟弟们比大哥强。”胤礽摸着小胤祉的脑袋,叹着气道,“但大家都对爹很崇拜,爹口中出现的比较,被比的人肯定会很受伤。大哥虽然是老大,爹也该照顾一下大哥的心情。找外人比不好吗?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儿子?”   鄂伦岱眼眸闪了闪,咧嘴笑道:“大概是因为说别人没意思,说自家人才能让咱们有攀比和竞争的心吧。”   胤礽摇头:“弟弟,下次爹再说这种话,你要板着脸很严肃地拒绝爹的夸奖,告诉爹,不准拿大哥做比较,你赢了大哥会难过,你输了你会伤心,伤害兄弟感情。”   小胤祉点头:“好!我记住了!”   曹寅看着胤礽的目光慈祥极了。他现在就想天天待在胤礽身边蹭福气,好生一个和胤礽一样懂事的孩子。   这些话他也一定要好好记住,一字不漏地报告给皇上听。   曹寅有些大逆不道的想,皇上有时候处事还没有太子周全。三位皇子现在关系这么好,你非要说这个比那个强,可不是离间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吗?   鄂伦岱有些手痒:“二少爷,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胤礽摘掉了自己的小帽子:“揉吧。”   鄂伦岱哈哈大笑,把胤礽一把提起来,抱怀里使劲揉:“你要是我家孩子多好。”   胤礽被鄂伦岱揉得脑袋直晃:“你是我表叔,我怎么不是你家孩子了?”   鄂伦岱把胤礽抱起来,一把抗肩上坐着:“对。”   曹寅记得胤礽的话,要时时看着三阿哥,胤礽有的三阿哥也要有。他立刻把小胤祉也抱肩上坐着。   小胤祉愣了一下,然后抱着曹寅的脑袋使劲笑:“好高!”   胤礽问道:“表叔,你的力气够吗。”   鄂伦岱拍了拍胤礽垂在他胸前的小短腿:“别小瞧我啊,我武艺生疏了,力气可没有。”   曹寅翻白眼:“你还知道你武艺生疏了啊。”   两个侍卫扛着两小孩,他们身后的侍卫和太监眼神都羡慕极了。   鄂伦岱和曹寅与皇子的亲密,几乎可以保证他们下一代的富贵了吧?   街道一旁的茶楼上,三老头从窗户探头。   若曹寅此刻抬头,肯定会吓一跳。   鄂伦岱就不会被吓到了。他当了这么久的侍卫,哪怕天天见着都不认识几个汉臣的脸。   这三位老头分别是武英殿大学士黄锡衮,福建总督兼兵部尚书姚启圣,曾任福建水师提督但现在赋闲在家的施琅。   姚启圣大老远地从福建跑来北京城,是因为被左都御史徐元文弹劾,前来申辩回奏。   来都来了,姚启圣自然立刻递帖子拜见了福建晋江籍的武英殿大学士黄锡衮,又拉上一直希望□□的施琅,三人合谋劝说康熙打完三藩就赶紧去□□之事。   三老头正喝着茶,黄锡衮听到鄂伦岱标志性的爽朗大笑,下意识地探头看了一眼。   姚启圣和施琅跟着一头探头:“谁啊?你认识?”   黄锡衮道:“鄂伦岱,佟国纲的儿子。”   姚启圣和施琅一起点头:“哦哦哦。”嗯,装作很熟的样子。   黄锡衮揉了揉眼睛:“不会吧……”   探头,探头,继续探头。   姚启圣递过来一柄望远镜:“看不清?给,试试这个。”   作为福建总督,他随身携带望远镜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黄锡衮拿起望远镜,倒吸一口冷气:“嘶!!!”   姚启圣问道:“怎么?被望远镜吓到,咬到舌头了?你不会这么弱吧?”   黄锡衮把望远镜还给姚启圣,狠狠瞪了姚启圣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破和鄂伦岱玩闹的孩子的真实身份。   施琅虽然年纪大了,眼神却非常好使。他皱眉道:“那是……曹寅曹侍卫?”   封疆大吏姚启圣茫然:“曹侍卫?谁啊?”   施琅道:“乾清宫御前侍卫,虽为包衣,但母亲为皇上乳母,自幼在皇宫长大,深受皇上信任。我曾在他传旨的时候见过他。”   姚启圣:“然后呢?”   施琅心里有些不确定,抬头看向黄锡衮。   黄锡衮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那两个孩子是宫中的。”   姚启圣身体猛地往窗外一耸,半个身体探了出去。   两个孩子?!宫中的?!   皇宫里能出宫的孩子就三个,排列组下,太子出现的概率高达三分之二!   姚启圣虽不认识三位皇子,但看了一眼两位孩子的年龄,就估摸出两个孩子的身份:“三皇子和……和……”   黄锡衮点头:“和太子殿下。”   他身为武英殿大学士,虽不敢和皇子们搭话,但小太子就住在乾清宫,康熙的重臣们都见过四处蹦跶的可爱小太子。   有时候康熙召集重臣们在乾清宫议事的时候,重臣们还会看到小太子欢快的身影从门口、窗口一闪而过,和他们严肃正经的议事气氛格格不入。   康熙近些年对小太子越发宠溺得厉害。他将大臣们希望太子出阁读书的请求压下,每日议事或者去经筵听讲时,时常抱着小太子一起,让小太子和他一同读书。   大臣们多有微词,康熙让有微词的大臣们闭嘴,大臣们便没有微词了。   想到这,曾经有过微词的黄锡衮特别委屈。   若是前朝,皇上就算驳斥大臣的意见,好歹也会找个理由。这蛮子皇帝却直接让他们闭嘴,他们还不敢不闭嘴。   当然,若是其他事,他们肯定会据理力争。但涉及太子之事,就算是头铁如刚弹劾了旁边姚启圣老头的徐元文,都只能乖乖憋着。   看见皇上抱膝盖上的小太子了吗?这是皇上逆鳞,碰不得碰不得。   “装作没看见?”姚启圣问道。   黄锡衮道:“当然!别想着去偶遇太子,皇上对太子护得可紧。”   姚启圣满脸遗憾。   姚启圣毕生理想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如果获得了太子的支持,会不会……   “唉,老朽着相了。”姚启圣收回探出去的上半身,拍了拍脑袋,“太子这么小,能管什么事。”   施琅也点头。若太子已经成年入朝接触政事就罢了,才那么点大,根本没用。   黄锡衮心道,那可不一定。   他给康熙讲经的时候,小太子虽然只悄悄附在康熙耳边与康熙窃窃私语,从不和他们交流,但看康熙或满意或沉思或头痛万分的表情,他就知道小太子绝对是个神童。   宫中还有传闻,太子才四五岁便在康熙离宫之后领太皇太后之命,用管理后宫之事锻炼才能。   黄锡衮观察宫中内侍对待太子的态度,喜爱和尊敬就罢了,那隐约的畏惧和仿佛看到神仙般的崇敬,很令人寻味。   宫中汉臣的精神领袖杜立德一反不与皇子接触的立场,频繁与太子接触,甚至支持皇上在对待太子上的种种破例,更让汉臣们打起了精神。   只要杜立德还没有离开朝中中枢,他的倾向就是汉臣们的前进方向。无论是南北之别还是文武之别,杜立德一发话,统统都会靠边站。   这位两朝帝师一手带出了朝中汉臣过半的局面,所有汉臣都知道跟着杜立德走绝对没错。   “杜太傅曾经指点过朝中所有汉臣,见着太子必须尊敬,但绝不能亲近。”黄锡衮道,“杜太傅曾言,太子对汉臣非常重要。所以为了能让太子顺利继位,除非皇上指派,汉臣绝不能擅自接触太子。”   不在京城的姚启圣也听过杜太傅杜立德的大名。他惊讶道:“杜太傅居然会涉足储君之位纷争?”   黄锡衮点头:“他还特意敲打了南北各派文人领袖。若太子在位时,绝不可掺和储君位置纷争,甚至不能公开表示支持太子。他提点我们,只需对皇上说,一切以皇上之意为准,只对皇上效忠。”   姚启圣捋着胡须道:“若不想支持其他皇子,只愿太子继位,那么大臣的确不该接触太子,应该当一个完完全全的皇党。”   虽说不准结党营私,但有人在就会有群分,就会有党派。太子的地位源自皇上,是正统继承人。所以只要皇上还喜爱太子,支持皇上就是支持太子。想当太子党,就该当铁杆皇党。   太子身为储君,已经分了君权。若要皇上不忌惮太子,想要太子继位的臣子就绝不能环绕在太子身边,让皇上以为这是太子本人的势力。这是汉人几千年来的朝堂智慧结晶。   杜立德年老之后,为防晚节不保功亏一篑,他已经闭门谢客,成了朝堂上闭口的泥木菩萨——在杜立德看来,他在朝堂上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皇帝心中树立一个“完美汉臣”的形象。   他已经快死了,死之前绝对不能有任何降低皇上心中好感度的污点。   所有脑子清醒的汉臣都知道杜立德现在在干什么。而杜立德居然动了起来,让他们惊讶极了。   让杜立德拼着最后一口气打点满朝汉臣上下的小太子,更是让他们极为好奇。   黄锡衮也很老了。他也已经想致仕。   在致仕之前,黄锡衮很想接触一下小太子,看看小太子究竟有何能耐让杜立德破了功。   不过肯定不是现在,不是带着手握重兵的姚启圣去接触小太子。   听黄锡衮解释之后,姚启圣又眼巴巴地往下瞅了一眼,就像是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哎呀,好奇心起来了。   施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现在只想起复,想不了太多的事。   三个老头子探头探脑的时候,胤礽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路边茶楼不会太高,窗口突然探出三个老头子的脑袋,骑在鄂伦岱脖子上的胤礽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他眼又不瞎。   胤礽和姚启圣、施琅不熟,但一眼就认出了黄锡衮。   胤礽本想和黄锡衮打声招呼,不过康熙今日不在他身边,他不好接触康熙的重臣,便罢了。   胤礽搓了搓小手,又用小手搓了搓脸。   哎呀哎呀好好奇哦,黄锡衮和杜立德一样,都基本闭门谢客等着致仕。能和黄锡衮一起出来喝茶的老头子,一定很有名堂。   胤礽的心就像是有小奶猫在磨爪子似的。   今天阿玛要是在就好了,我就可以拉着阿玛去“偶遇”了。胤礽决定,回宫就把今天的事告诉康熙,让康熙打探黄锡衮在干什么。   胤礽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其他两人的身份。   黄锡衮是福建晋江籍,唯一会让他在致仕前破例关心的事自然只有家乡的事。   福建种种苦难,全是因为台湾未平。刚好福建总督姚启圣进京述职,那么那两个不认识的老头之一,肯定是姚启圣了。   另一个看上去很落魄的不认识的老头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定是被鳌拜等人解除职务的原福建水师提督施琅。   施琅是大清如今唯一一个水军将才,也是大清除了他之外最警惕外来殖民者的人。这个人,胤礽早就记在心中。   施琅在被鳌拜等人解除职位之后,生活十分落魄,全靠妻子去京中女工作坊务工养活。   胤礽在幼年时听康熙讲解台湾和水师之事,便拐弯抹角让康熙多照顾了一下施琅的生活。康熙赐给了施琅一座小庄子居住;他与外祖一家有联系之后,又让常泰暗中照顾施琅。施琅这几年的生活还不错,至少不用妻子做工养活了。   施琅以为自己和太子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却不知道胤礽在自身前景不明、靠着装神弄鬼寻求立足之处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照顾他了。   胤礽抱着鄂伦岱的脑袋划拉了一下,转身对曹寅道:“曹侍卫,记得和我爹说,刚茶楼上有三个老头探出脑袋看我,其中一人是武英殿大学士黄锡衮。”   曹寅也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没认出来那三人是谁,正想等会儿派人去查。   听太子如此说,他笑着道:“是。二少爷视力真好,我都没看到。”   胤礽揭穿他道:“你肯定看到了,只是没认出是谁。”   小胤祉好奇道:“黄……黄滚滚是谁?”   黄滚滚……曹寅和鄂伦岱忍笑。   胤礽板着脸吓唬小胤祉道:“黄锡衮是经筵讲师,就是让咱们爹读书背书抄书的人。”   “哇哦!”小胤祉睁大眼睛往后一仰,倒吸一口气,“好厉害,好可怕!”   曹寅和鄂伦岱忍不住笑了。   虽然黄锡衮的确是陪皇上读书的人,但谁敢让皇上读背抄一百二十遍书?皇上又不是大皇子。   等等,还真的有人做过这种事!   杜立德正在注视着你.jpg。   “要上去找他们吗?”鄂伦岱问道。   胤礽摇头:“和他们一起谈论诗书吗?表叔快跑!”   “好嘞!”鄂伦岱扛着小太子飞速窜走。   “喂喂!等等!别跑太快!危险!”曹寅迟了一步,胆战心惊地跟在鄂伦岱身后跑。   小胤祉使劲挥舞着手臂:“飞起来啦!飞起来啦!”   “啊,三阿……三少爷别松手!小心摔着!”   胤礽抱着鄂伦岱的脑袋,软乎乎的小脸蛋贴在鄂伦岱的头顶哈哈大笑。奶呼呼的笑声和鄂伦岱的猖狂大笑,组成了一首让身后曹寅十分头疼的大笑交响曲。   嗯,曹寅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交响曲,那叫大笑破阵曲好了(……)。   玩累之后,他们来到戏楼,一边看戏吃饭,一边说正事。   纨绔子弟们得知康熙要办官学,都抱着脑袋露出万分痛苦的神情。   “我不要回去读书。”   “谁耐烦读什么圣人之言,杀了我吧。”   “请让我烂进淤泥里,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我就是朽木我就是朽木我就是朽木!”   胤礽乐得肚子都笑痛了。   这群人如果在后世,绝对是沙雕网友中的一员,说不定还能成为网红表情包。   “别想了,除非你们能说服家里放弃你们。”胤礽笑够了之后,板着小脸道,“官学是军事化管理,你们完蛋了。”   鄂伦岱都吓到了:“什么叫军事化管理?”   胤礽掰着手指头胡扯,什么跑操,什么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什么要把被子叠成小方块……   “咚”的一声,鄂伦岱率先把一张大脸砸在了桌子上。   “咚咚咚”此起彼伏许多声,是纨绔子弟们纷纷把脸砸在了桌面上的声音。   曹寅嘴边的笑容都消失了。   他深受皇上信任喜爱,所以这个只有八旗子弟有资格入学的官学,他大概也会破例进去。   太子所说的是真的吗?这有点太过了吧?   “你们现在好歹能选择自己学什么,如果不赶紧一些,就等着背四书五经吧。”胤礽抱着手臂,摇着头威胁道,“之乎者也。”   纨绔子弟们抬起头,年轻的脸庞全皱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大爷。   可爱的嘟嘟脸小太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可怕的小怪兽?   请把我们软乎乎的善良小太子还给我们!   “别浪费时间。”嘟嘟脸小怪兽太子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我爹正召集你们的长辈们给你们修订官学内容。要是你们不在你们长辈定好学习内容之前拿出让我爹认可的折子,这话语权就落在你们那群长辈身上了。”   嘟嘟脸小怪兽太子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小嘴一咧,露出洁白的小乳牙:“作为长辈,肯定希望他们自己受的苦,都让你们加倍经历一次吧。”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曹寅扶着额头道:“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官学并非我们几人的事,我们需要联合更多的人。”   鄂伦岱板着脸道:“你负责把那些青年才俊们也叫来。我想他们肯定也不想再学一遍学过的之乎者也。”   曹寅叹气:“当然。”   他摸了摸袖子里太子给他的小册子。   一切如太子所料,接下来只需要把皇上和太子制定的教学内容细节拿出来。   曹寅心跳得很快。太子太过妖孽,让他感到了一点不适。   他甚至怀疑,这本小册子写的东西,有多少是皇上制定?会不会全是太子一个人想出来的?   曹寅看了胤礽一眼。   胤礽对曹寅歪头眨眼。   曹寅:“……”嗯。不适消失。我家小太子真是太可爱了!聪明不好吗?太子就该这么聪明!   曹寅没想错,这些内容确实都是胤礽制定,康熙审核。   举办这个官学的原因,胤礽说了很多,但有一点他深藏心中,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禔都不知道。   八旗糜烂?官员再培训?这些都不是真正原因。   胤礽用许多深层次的原因,掩盖住“举办官学”这件事本身才是他的目的。   入学的人是谁没关系,胤礽要做的事,只是在北京城办一座新式学校而已。   如果他说要办一座新式学校,一定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即使康熙在他的影响下行事越来越激进,也绝对不会支持他。   所以胤礽挑起满汉矛盾,利用八旗对汉人本能的不信任,以及顽固八旗勋贵对康熙推广汉学的厌恶,让“新式学校”的出现顺理成章。   满蒙八旗没有太多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学问。他们反对汉学,自己又不知道该教导子弟们什么学问。   胤礽给他们一个与现在汉学书院、科举截然不同的成熟教育体系,他们就会将其作为反对传统汉学的武器,主动为胤礽冲锋陷阵。   新式官学之事是胤礽两世记忆全部恢复之后,第一次主动在朝堂上主动出击。   为了谋划这件事,他都快每日睡十五个小时以上,变成真正的小懒猫。   待京中八旗青年子弟全部联合起来上奏,接下来的工作就落在了康熙身上。   胤礽很好奇,他这辈子的阿玛能把新式官学办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培养出只忠诚于皇帝的务实人才。   胤礽也好奇,汉臣们得知这个新式官学之后,会有如何举措。   胤礽不担心只给八旗举办官学,会让汉人们落后。   俗语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大部分读书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所以朝廷需要什么科举需要什么,他们就学什么。   比如明朝中后期,科举逐渐变成八股取士。文人们便逐渐迂腐,只懂得做八股文章。   所以只要八旗官学办起来,务实的新学问和西学在朝中盛行,汉人的读书人们一定会绞尽脑汁自学,学得比官学里的那些八旗子弟们更好。   当他们开始学习这些新学问,就知道新学问有多重要。意识到重要性后,有识之士定会在地方开设新学学堂。   不要小瞧汉人们的敏锐性。只要给他们开一扇窗,让他们看到了世界的真实模样,他们的行动力会猛烈得让人难以想象。   胤礽只需要撩拨大清金字塔最顶端的人,让他们为了反对传统汉学而追求新式学问,就足够了。   胤礽带着弟弟满意而归。   康熙听了曹寅的报告,注意力果然被黄锡衮、姚启圣、施琅三个探头探脑的老头子吸引。   他笑道:“这三人串联起来,肯定是想□□。”   台湾肯定会打。打完之后,台湾会成为大清走出中原、走向世界的起点。   这三人的积极动作,正好符合康熙的期望。   “鄂伦岱啊……”康熙说完正事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佟国纲真是完全不会管理后宅之事。”   后宅虽然是女人的事,但男人也不能撒手不管。   康熙贵为皇帝,日理万机,也会分出心神平衡后宫。   “佟家的后宅都不怎么样。”康熙又道,“佟家的男人在私事上都堪忧。”   佟国纲佟国维两兄弟的后宅都混乱不堪。佟国纲的夫人觉罗氏去世前打好了基础,所以别看鄂伦岱闹得厉害,其实佟国纲的后宅比起看似平静的佟国维后宅还干净些。   佟国维的儿子们有样学样,有些还未婚配,后院便已经乱起来了,惹得佟贵妃三番两次传口谕回去敲打。   可怜的佟贵妃,又憔悴了不少。   “鄂伦岱看着混了些,本性不坏,还知道给庶弟找老师。”康熙道,“容若,朕帮佟家当个说客,你有空就教一教法海。你家家风不错,有些内宅之事,你可让你额娘教给法海。”   纳兰性德苦笑:“臣遵旨。”   康熙揉着额头。   唉,赫舍里家消停下来了,佟家又开始令他头疼了。外戚真是不消停。   说起外戚……   “常泰辞官回家侍疾,也不给朕递折子说说老丈人的病情。”康熙抱怨道,“罢了,他不说,朕自己去看。”   于是正蹲在牛棚里,完成胤礽吩咐的“牛痘实验”之事的常泰,毫不知情地迎来了偷偷出宫的康熙及小太子。   一身稻草泥污的常泰蹲在地上观察生痘的牛,康熙抱着胤礽从墙角处探出头观察说是侍疾却跑牛棚里的常泰。   “你舅舅在干什么?”康熙小声道。   胤礽道:“想喝新鲜的牛奶?”当然是观察牛痘。不过牛痘接种实验不需要观察牛痘啊!舅舅你在干什么!   康熙气沉丹田,大步从墙角跨出,大吼一声:“常泰!你在干什么!”   常泰吓了一跳:“啊?!”   牛也吓了一跳。   它后腿一抬,当朝国舅爷、后世骁勇名将常泰,被牛踹倒在地。 第57章   要走武将的路,常泰当然思考过自己重伤时的场景。   那或许是一个乌云遮蔽了明月的黑暗夜晚。   他手握大刀,在簌簌细雪中偷袭敌人的营地。雪落在了他的刀背上融化,雪水和血水从刀背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仿佛雪中盛开的娇艳红梅。   那或许是在大雾弥漫的山林中。   他引弓射箭,对方也箭如雨下。装饰着雕羽的箭每次落下都会带走敌人的性命,但敌人的箭头也没入了他的身体。   那或许是两军交战时。   辽阔的战场上无数兵将分列两端。一声号令之下,他骑着骏马冲入敌阵之中,手中长刀寒光阵阵,带起的血雨已经分不清是从自己还是从别人身体中喷涌而出。   常泰既是武人,也是文人。他在为父亲侍疾,待父亲睡下之后,就常坐在父亲门口的台阶上仰望天空,想象自己征战沙场,身受重伤,甚至马革裹尸的场景。   常泰想了许多许多,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重伤,居然是这种情形。   当御医口中吐出残酷无情的“骨裂”二字时,罪魁祸首康熙皇帝不但没有半点愧疚,还一边捶桌一边哈哈大笑。   常泰面无表情,眼神放空。   这是自他出生以后,人生遭遇的最大打击。   胤礽看不下去了。他扯了扯笑得眼泪都飚出来的康熙的袖子:“阿玛,别笑了。再笑舅舅要哭了。”   康熙笑得更厉害了:“好啊,朕看看他怎么哭!”   常泰瞥了康熙一眼,表情淡然,十分平静的移开视线,继续发呆。   康熙笑得喘不过气,一边擦眼泪,一边摇摇晃晃走到常泰面前:“那头牛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敢踢伤你!朕现在就命令人把那头牛凌迟了给你下酒!”   常泰:“……”   他想弑君。   虽然只是想想,但他现在真的想弑君。   康熙又笑着道:“不过最主要还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会蹲在牛棚里看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明白吗?你要好好反省。”   常泰:“……”   他不是只想想了,他的拳头已经捏紧。   康熙还在肆无忌惮地笑:“你说你啊,难道真的是想直接喝牛奶?”   常泰:“皇上,您再笑臣,臣要投掷床头的香炉砸您了。”   康熙立刻双手穿过胤礽的腋下,把儿子提起来挡在身前:“你投。”   胤礽表情茫然地被动展开手臂,小短腿无措地蹬了蹬。   常泰深呼吸,深呼吸。他闭上眼睛别过头,不去看康熙。   康熙收起手臂,把儿子抱怀里揉了揉:“哈哈哈哈哈。”   少年郎常海扒着门框看到这一幕,悄悄回卧病不起的噶布喇处,瘪着嘴报告所见所闻。   常海含着两泡眼泪:“皇上笑得好猖狂,大哥看上去好可怜。”   噶布喇一边咳嗽一边道:“这是皇上和你大哥感情好的表现。”   常海道:“大哥肯定不想和皇上感情这么好。”   噶布喇叹气。   那肯定不想。皇上和你感情好了,处事就容易模糊君臣的界限。   就像是史书中分桃的典故一样。当你吃到一个很甜的桃子,立刻给皇上吃。你和皇上感情好的时候,皇上会说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急着和他分享;当皇上厌恶你的时候,便说你吃过的东西都敢拿来,是侮辱他。   捧杀和僭越总是相辅相成。等皇上走后,他得再叮嘱叮嘱常泰。   噶布喇又咳了几声。   久病成医。噶布喇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应该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了。他要趁着自己还能说话的时候,多多叮嘱常泰和索额图。免得等他一死,两人脖子上没有了缰绳,被皇上的宠爱蒙住了双眼。   小太子或许能提点他们,但小太子已经够累了,不能老依靠小太子。   常海还在絮絮叨叨抱怨皇上原来这么顽皮,比他还顽皮。   噶布喇笑了笑。   确实,私底下皇上顽皮的一面真的很令人惊讶。若皇上对女儿也是这种态度,女儿活着的时候,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噶布喇躺回床上。常海代替受伤的常泰,伺候生病的阿玛。   可怜的常海,一夜之间成长起来,承担起家中大小事务。究其原因,是常泰被牛踢了。   这件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大概率是康熙皇帝本人。只几日时间,常泰就成了京中笑柄……笑谈。   皇上去探望常泰的时候,常泰正在观察家里的牛,小太子的声音惊动了牛,导致常泰被牛踢了。   莫名背锅的小太子胤礽:“???”   胤礽幽怨道:“阿玛,你好意思吗?”   一边四处散播常泰被牛踢了的小道消息,一边把锅推儿子身上的康熙皇帝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没想到常泰养牛还养出预防天花的心得了。若种牛痘真的能预防天花,给常泰一个单独的一等公爵位都够格。”   胤礽幽怨道:“阿玛,这单独的一等公爵位,有一半是为了补偿舅舅骨裂吧?”   康熙装不下去了,他继续捧腹大笑。   这几日他想起这件事提起这件事就笑个不停,实在是太好笑了。   自家小舅子的性格非常严肃谨慎认真,有时候康熙都嫌弃常泰恪守礼仪到固执木讷,十分无趣。   所以常泰闹出这种笑话,才更好笑。   康熙一想到常泰受伤时不敢置信的神情,心情就好得不行。   “对,的确如此。”康熙十分耿直道。   胤礽耸肩,叹气。   皇帝就了不起吗!皇帝就可以在害得臣子受伤闹笑话之后不但不愧疚,还火上浇油吗?!   是的,皇帝就是了不起。   胤礽爬上康熙的膝盖,康熙往后靠了一点,让胤礽坐得更舒服。   “牛痘啊。”胤礽道,“要是有用,先给宫里的兄弟姐妹种,好不好?”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脑袋:“当然。唉,要是当年……”   康熙想起了顺治皇帝。   现在也能种痘,种的是人痘,仍旧比较危险,且人痘非常稀少。若换成牛痘,不仅危险程度大大降低,种痘成本也会直线下降。甚至普通民众自家有牛又不怕危险的话,可以自己尝试种痘。   “阿玛,推广牛痘这么大的功德,民间肯定会给您立功德碑。”胤礽道,“恭喜阿玛朝着千古一帝迈进了好~大一步。”   康熙得意地挼了挼儿子软乎乎的脸蛋。   没错。他不会抢常泰的功劳,但他的臣子兼小舅子的功劳,自然也是他这个皇帝的功劳。   预防地震加推广牛痘两个功劳,足以把他在民间的声望推向顶峰。接下来他做什么都会容易许多。   那些窥伺他皇帝权力的勋贵和宗亲,也得掂量掂量了。   接下来只需要平定三藩、□□,扫平国内诸事,就能大展拳脚和世界其他国家争一争世界霸权了。   华夏的皇帝,当再好也只能和以往朝代明君持平。康熙看着世界地图,一点一点查清世界各国势力分布时,野心不由越来越大。   那些国家原本比起大清国、比起华夏差之远已。就因为他们有了殖民地,富裕程度居然逐渐赶上了大清。   他们有用不完的金银,数不清的粮食,耗不尽的人口。   我大清本就不是汉人政权,自有国情在。他们能做的事,大清也能做。   康熙看着常泰在骨裂养伤期间给自己呈上的折子,目光炯炯,闪烁着熊熊野心火焰。   胤礽坐在康熙腿上,双手捧着康熙的茶杯,仰头喝茶,低头吐气。   不会有哪个才华和野心都在线的年轻帝王能拒绝世界地图的诱惑。   阿玛,加油成为世界霸主千古一帝,不要辜负“圣”的尊号啊。   京中八旗勋贵和宗亲正嘲笑倒霉的常泰时,康熙一封圣旨让他们笑不出来了。   种牛痘,防天花?   这就是常泰蹲在牛棚里,被牛踢伤的原因?   我不信!人类怎么能和牲畜一样!   弹劾常泰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入了乾清宫,连正被弹劾的姚启圣都没人在乎了。   姚启圣挠挠自己没剩下几根的头发,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想借着自辩的机会,再次重申对台湾全面开战的重要性。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说牛痘,他说台湾好像格格不入?   虽然格格不入,姚启圣还是上了折子。   康熙趁着满朝文武都被牛痘吸引了注意力,赶紧起复施琅,让施琅重建福建水师。   他召见施琅,给施琅看了世界地图。   “洋人能去的地方,大清也能去。”康熙手指敲了敲挂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他们的水师胆敢来抢大清的国土,我们不仅要向郑成功一样将他们赶走,还要去他们的地盘逛逛,让他们看到大清的国威。”   “来而不往非礼也!”   施琅抬头看着野心勃勃的年轻帝王,跪下重重磕头:“臣必为圣上打造出一支睥睨世界的最强水师!”   施琅原本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打败郑家,收回台湾。   现在年轻的大清帝王告诉他,郑家只是大清水师的磨刀石,台湾只是大清水师的起点。   大清水师真正的对手是整个世界。   英吉利敢称日不落帝国,西班牙葡萄牙法兰西等敢称海洋霸主。大清比他们更强大,这世界地图上怎能没有大清的旗帜?!   姚启圣站在角落里。他想说什么。比如不要好大喜功,比如不要抢夺别人的土地和财富。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大清不是大明,不是大宋,甚至比大唐更激进。   它野心勃勃,像扫平西域的大汉,更像覆灭六国的大秦。   它发现了更广阔的田地,更丰厚的财富,便不会停下征伐的脚步。   大清自建国起,便是掠夺者和征服者啊。   姚启圣低下头。   长久以来的儒学教育告诉他,大清这样对外扩张和掠夺不对。但他苍老躯壳里越来越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却告诉他,不,你不是这么想。   姚启圣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收进袖子里,握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   “皇上,若要派海军出去,沿海的港口就该重建了。”姚启圣猛地抬起头,饱经风霜铺满沟壑的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听皇上这么说,我们的武力得切实地转化成商业税收才行,否则大清海军的血就白流了。”   康熙背着手,仰首看着世界地图点头。   只要把这一切转化成北方游牧民族曾经干过的事,就能理解了。   先打,打赢后要岁币和供奉,开边市促进贸易,大清国土上收税但在对方土地上贩卖东西不交税……炎黄上下五千年,许多事老祖宗们都经历过。翻翻史书,就能找出可以学习的例子。   康熙关上书房的门,将世界形势告诉两个对海军重要性有清醒认知的大臣。   在两位年老的大臣眼中,通往世界的大门徐徐展开,世界景象在他们心中沉淀。   他们已经老了,可能打完台湾就没多少能活的日子了。所以他们心里非常紧张,不知道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大清的巨船驶向世界各地的壮景。   或许他们应该着重培养海军人才,将希望寄托给后人。   还好,施琅有很多厉害的儿子,姚启圣也有一个继承了其母力大无穷的长子姚仪。   离开书房之后,姚启圣琢磨着赶紧写信给夫人,让她别再监督其他的孩子读书科举了,读不出什么名堂,赶紧教他们习武。   姚启圣的夫人何氏,力气大得可以举着石臼悠闲散步,被姚启圣惊为天人,赶紧求娶。   姚启圣自己是个弱老头,若战场上没有夫人保护,他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因姚启圣深知作为汉人,在武将圈子里很难获得朝廷完全的信任。所以除了继承了夫人天赋的长子之外,其余几子都被逼着读书。   但姚启圣自己就只是个举人,他的儿子们实在是没有多少读书的天赋,连秀才都没捞到。   罢了,且投笔从戎。   康熙召见了姚启圣和施琅之后,又叫来索额图和明珠。   虽然这两个康熙的老伙计结党营私给康熙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但论才干,他们俩若配合起来,简直是所向披靡。   还好现在索额图已经老实,明珠也更加低调,康熙愿意再给他们机会。   康熙敲着世界地图:“看到了吗!别把你们的心思用于内斗,这才是你们要考虑的事。”   索额图傻傻地看了世界地图许久,不敢置信道:“为什么大清的国土才这么点大?!”   明珠无语地看了傻傻的索额图一眼。   不会吧不会吧?常泰被称为朝中熟知世界各国事的第一人,多次声称他是你教出来的,你丫连世界地图都没看过?   明珠突然有些同情常泰。   常泰在外面不断抬高索额图,想造成叔侄同心协力的错觉,无奈这个索额图,哼,无能!   康熙也很无语:“岳父书房就有世界地图。岳父学过,你没学过?”   索额图:“……臣还以为大哥诓我。”   康熙张开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再次问道:“岳父书房那么多外文书籍,你没看过?”   索额图:“那些鬼画符,谁耐烦看。”   康熙开始怀疑人生。索额图真的是国之重臣吗?他真的很能干吗?   索额图是真的很能干,但他也真的很保守,不喜欢学习新鲜事物。   明珠虽然收拢了势力,不再和索额图在朝堂上争权夺利,但能让索额图难过的事,他一定跳得最高。   “皇上,该给索大人请些老师,他连外文都不懂,地图都不认识,将来很难……”明珠似笑非笑的瞥了索额图一眼,“臣已经开始学了。”   康熙严肃点头:“是这个理。连大阿哥都会说英吉利语了,你还不如大阿哥。”   索额图还没怎么着,明珠心头一凛。   什么?!大阿哥都会说英吉利语了??我还在背单词呢!!难道我还不如大阿哥!!   明珠脑海里浮现出大阿哥背着手傲然的身影。然后这个身影开始分裂,并且伴随着大阿哥那响亮的大嗓门,在明珠脑海中不断旋转。   明珠悄悄捂了一下胸口,身形微微一颤。   光是回想大阿哥,就让明珠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他绝对不能输给大阿哥!   索额图白了明珠一眼:“学就学。明珠都能学会,臣绝对没问题。”   明珠挺直身体:“呵呵。”   见两重臣又用眼刀子打起来了,康熙心里也呵呵。   罢了,他们不结党不揽权不耽误正事,不合就不合吧。   索额图和明珠用眼刀子打了个势均力敌之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世界地图。   他眉头紧皱道:“看到地图上的各国形势后,臣才察觉,沙俄屡次犯我边境,其隐藏目的,难道是这里?”   索额图伸出手,在库页岛一带轻轻点了一下。   在全局掌控上,明珠不如索额图敏锐。明珠擅长的是了解人心和挖掘人才。   不过索额图一点明,明珠立刻也察觉了沙俄的意图。   “沙俄想出海。”明珠倒吸一口气,“他们难道想要在这里建港口?!”   康熙愣了一下。是、是吗?是这样吗?   康熙事情繁忙,沙俄的事要靠边站,他还没往那里想过。虽然知道沙俄对大清虎视眈眈,也只以为沙俄和曾经霸占了台湾的荷兰一样,只是想谋夺更多的土地。   他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们终于发现了。”   索额图叹了一口气:“皇上早就看出来,才力排众议,让萨布素坚持抗敌。臣的眼界确实窄了。若没有看到世界地图,听皇上讲解世界形势,就像是盲人摸象、管中窥豹一样,很难察觉外国真正的意图。”   明珠也跟着点头:“看了世界地图后,臣才发觉,原来沙俄环境如此恶劣,竟没有一个可以出航的不冻港口。他们多次大规模行动,多点袭击大清边境,其实就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意图吧。”   索额图虽然厌恶明珠,但他对明珠的才华还是挺认可,否则也不会视明珠为大敌。   他赞同道:“大清南有三藩和台湾,北有蒙古诸部蠢蠢欲动。若沙俄在大清其他地方战事紧张时同意谈判,放弃大部分土地,只留这一线。”   索额图的手指在黑龙江下游出海口圈了一下。   “我们若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肯定会同意。”   索额图的心情很沉重,甚至有些恼怒。   索额图负责各地战事后勤调配,所以如果黑龙江停战,康熙派去谈判的人肯定是他。他若没发觉沙俄的真实意图,岂不是会被沙俄坑?   明珠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没有幸灾乐祸。因为他和索额图被派去谈判的可能性是四六分,被坑的也可能是他。   “若沙俄在这里建立港口,肯定也会在这里操练海军。沙俄屯军大清边境,这以后肯定就太平不了了。”索额图咬牙切齿道,“他们想要港口,肯定也是想走英吉利等国对外掠夺的路。说不准,他们还存了沿着我国海岸一线南下掠夺的心思。”   八旗陆军很强,沙俄从陆地上不好走。但大清水军很弱,他们若从海岸上掠夺,大清还真的很麻烦。   明珠点头:“国之大计,以百年算。就算他们这一代不来,若大清国力稍稍弱一些,他们就会露出獠牙。”   索额图道:“他们西边与欧罗巴各国接壤,或许露出獠牙的时候,就不是一国来,而是多国一同来我大清掠夺利益。最了解大清的沙俄,就是排头兵。”   明珠问道:“若闭关锁国……”   索额图摇头:“除非拿个罩子把大清罩起来,否则他们肯定能安插人手打探我们的消息。其他不说,那些表面上对大清恭恭敬敬的传教士们在他们母国与大清起冲突时,难道会站在大清这一边吗?甚至他们不需要用到传教士,只要使些钱财,就能从大清人身上取得他们想要的消息。”   明珠叹气,而后表情狰狞:“那就只能打出去!打得他们不敢过来!他们能掠夺,难道我们大清不能?”   两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将大清与沙俄局势理得一清二楚。   康熙表情平静,眼神如渊,仿佛索额图和明珠的所有推测判断,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错。一个比臣子们早开眼看世界的皇帝,怎么会不知道沙俄真正的用意,以及这用意之后可能隐藏百年几百年的险恶用心呢?   康熙了然于心,康熙胸有成竹,康熙……   康熙他有点懵。   他一边装出“朕懂,朕非常懂,朕懂的不能再懂”的表情,一边沉思为什么自己会忽视这件事。   难道朕还不如索额图和明珠聪明?!!   不!!!朕不认可!!! 第58章 (霸王票加更)   宫中孩子要种牛痘。   没得病的孩子居然要去主动染病?这个时代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作为暗地里推动此事的胤礽,自然频繁出入各兄弟姐妹的额娘宫中,担任科普和安抚工作。   特别是惠嫔那里。大阿哥一听种痘,半点不担心,嘴上说些“弟弟能熬过天花,我难道还怕牛痘,我现在就去找头牛”的混账话,惠嫔哭得眼睛都肿了。   胤礽安慰了许久,并强按着大阿哥的脑袋给惠嫔道歉,才勉强将这件事揭过。   康熙同意种牛痘,妃嫔再反对都没用。但胤礽还是希望妃嫔们别太紧张,让孩子们也跟着害怕,免得牛痘没什么问题,他们自己吓出病来。   宫中稍稍耳目聪慧的嫔妃都非常信任太子,太子说没事,她们便静下心来等种牛痘了。   胤礽满意地回乾清宫报告康熙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康熙坐在书桌前,双肘立在书桌上,双手交握撑着下巴,沉思的模样就像是胤礽上辈子见过的X司令经典表情包造型。   胤礽钻进康熙怀里拱一供,爬上康熙的膝盖,从康熙的怀里探出头:“阿玛,你在烦恼什么?”   康熙冷静平静心静如水道:“没什么。”   他不会告诉胤礽,自己在索额图和明珠那里遭受了打击。   索额图和明珠发觉沙俄险恶用心之后,思维越来越发散。   索额图说要研究世界各国地理和海洋洋流季风,这样就能推断出每个国家大致的自然环境和资源状态,明白他们什么时候出兵、出兵路线是什么;   明珠说要研究世界各国民众民族和上层贵族联姻构成,这样就能对其挑拨离间让其发生内乱,这样他们就无暇来找大清麻烦。   两位重臣列出了许多他们认为需要学习的知识,问康熙学没有。   康熙只能说,在学,在学,学得很努力。   两位重臣叹气,他们真是太没用了。他们一定要尽快学习更多的知识,跟上皇上的步伐。   康熙赐给他们一人一张世界地图作为勉励,希冀他们早日成为辅佐自己称霸世界的真正肱股之臣。   回忆结束,康熙问道:“保成,你知道气候和出兵的关系吗?”   胤礽一边玩着康熙桌上的毛笔,一边道:“什么气候?什么出兵?”   康熙道:“比如沙俄。如果他们要对大清用兵,会在什么时候?”   胤礽道:“什么时候都有可能。”   康熙得意道:“不,他们肯定会在冬季。因为冬季他们缺少食物,就会来大清掠夺。这就和以前蒙古他们打大明的边草一样。”   呼,至少他比保成懂得多!   胤礽却摇头:“不,阿玛,沙俄和蒙古不一样。大清入关之后,八旗倾巢进入中原,龙兴之地并未有强兵留守。大清和沙俄在东北接壤那一带,大清也没有修筑城池,迁民众前往耕种。”   康熙书桌上正放着一个地球仪。   胤礽想伸长小短手把地球仪刨过来。但他刨了好几次,地球仪转了好几圈,就是不过来。   胤礽气得双掌在书桌上一撑,两脚一缩,踩在康熙的腿上站起来,成功抱到了地球仪。   但他没踩稳,刚探身过去抱住地球仪,就“啪嗒”一声脸朝下砸在了书桌上,砸成了一张太子饼。   康熙:“……”他正因胤礽的说法而震惊,现在因胤礽奇葩的摔相更震惊了。   他都不知道该说儿子蠢还是不蠢。或许自家儿子就是蠢和聪明各占一半,泾渭分明,无缝切换,一点相互交融的中间地带都没有。   康熙把胤礽从书桌上抱起来:“你要地球仪,和阿玛说一声,阿玛帮你拿。”   额头鼻头撞得红彤彤的胤礽,抱着地球仪傻傻道:“对哦。”   康熙失笑。他把地球仪从胤礽怀里拿出来立在面前,转到大清和沙俄那一面:“继续说。”   胤礽揉了揉额头,又揉了揉鼻子,才继续道:“对咱们大清而言,中原气候更加宜人,再加上龙兴之地以前未被先民开垦,因此百姓不愿来此寒苦之地。但沙俄不一样……”   胤礽在沙俄领土上划拉了一下:“他们的国土在我们龙兴之地更北方,那里全是冰原,条件比我们艰苦许多。我们认为的寒苦之地,已经是他们气候最宜人、土地最肥沃的地方。所以他们每打下一处,就会有沙俄人前来建城耕种。”   “敌进……”   “我退……”   胤礽小小的眉头皱得很紧:“从大明末期开始,他们便开始迁徙民众。长此以往,这将不是兵戈之事能解决的问题了。”   康熙越听越心惊。   他把儿子放在桌子上坐着,自己回头去看墙上的大地图。   康熙已经把书房墙上挂着的大幅字画换成了世界地图,一转身就能看到。   他看着地图,手一伸,赵昌递上来一柄玉如意。   康熙拿着玉如意,一寸一寸拂过沙俄的领土,脸色越来越难看。   胤礽晃了晃小短腿,叹气道:“他们不缺粮,缺粮的是我们。如果非要说气候和用兵的关系,那么应该是大清只能在夏季打,因为夏季才有办法运粮过去。而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和我打,因为他们就生活在那里。”   康熙捏紧玉如意,咬牙切齿道:“在大清国境内和沙俄打,居然仿佛是我们打进了他们的国土中?!”   胤礽点头:“是啊。若我是他们,肯定用游击战对付大清。敌进我退,敌退我扰。”   康熙勉强笑道:“你居然还知兵?”   胤礽摇头:“我不知兵。这不是大哥对付阿玛的法子吗?我拿来用用。”   康熙笑不出来了。   仔细一想,敌进我退敌退我扰,这的确是胤禔这小子和他作对时用的策略。他已经吃亏好几次。   胤礽道:“这就是知兵吗?那大哥肯定天生知兵。”   康熙对赵昌道:“去找大阿哥过来。”   《孝经》还未抄完的胤禔来到乾清宫时,表情很不愉快:“汗阿玛,儿子正在抄书。”   言下之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又要罚我抄书,又耽误我抄书时间,搞啥啊你!   康熙把沙俄和大清边境局势说了一遍,问胤禔有什么想法。   胤禔疑惑:“这有什么好说的?沙俄能种地的地方,我们不能种?他们遣人去,我们也遣人去呗。南方的人水土不服,那么就遣西北的。难道西北戈壁荒漠,还能比水土丰茂的黑龙江强?咱们龙兴之地能长树长草,那肯定也能长庄稼。实在不行,还有罪籍和遇灾的。先建城、屯田,然后打造兵械,爆兵一波推,不是所有国土战的策略吗?”   康熙品着胤禔嘴里的词。建城、屯田、爆兵……这稳扎稳打的策略,似乎是史书中记载的大部分王朝争霸所用的策略。   大清因为大明突然很拉胯,被农民起义军给干了。之后大明又一路神操作,八旗军队直捣黄龙直入中原,没有经历积累,所以不太擅长这种打法。   “高筑墙,广积粮,缓……”胤禔顿了顿,“哦,后面当儿子没说。”   康熙摆摆手:“缓称王。你汗阿玛读过史书,知道这个典故!还用你遮遮掩掩。”   胤禔疑惑:“既然汗阿玛您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儿子?”   康熙板着脸道:“朕只是考考你。”   胤禔得意道:“那汗阿玛你考不到儿子。儿子‘大国主’游戏玩得可好了!”   康熙疑惑:“大国主游戏?”   胤禔比康熙更疑惑:“大国主游戏是儿子和弟弟们最爱玩的游戏。汗阿玛不可能不知道啊。”   康熙回忆了一下,他的确知道胤礽拿出了许多游戏和哥哥弟弟们一起玩。小孩子的游戏,他不感兴趣,便没有多问。   那个什么大国主游戏,怎么和沙俄扯上关系了?   胤礽也疑惑了:“汗阿玛,您居然不知道?”   不对啊,阿玛怎么会不关心我玩耍的事?   康熙道:“朕知道你们小孩子在玩游戏。但小孩子玩的游戏,朕不关心。”   胤礽无语。   阿玛你怎么不该关心的事天天让人监视我,我特意拿出来让你关心的事,你就忽视了?   胤礽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大国主游戏,就等着康熙问他。哪知道一两年过去了,康熙完全无事了这个游戏。胤礽还以为康熙认为这个游戏太小儿科,不在乎这个游戏呢。   胤礽不会特意去给康熙推荐游戏,这样会引起康熙怀疑。康熙自己不来问,胤礽就只和哥哥弟弟们玩,当培养哥哥弟弟们的执政能力了。   康熙终于感兴趣,胤礽让梁九功把大国主游戏盒子抱出来。   这个世界没有电子游戏,胤礽经常玩游戏,就做出许多桌游。   这些桌游玩投入了,虽比不上电子游戏直观,至少比清朝时的游戏好玩多了。桌游在现代社会仍旧有许多玩家热爱,在海外更是非常流行,可见其魅力。   胤礽做出了许多种桌游,大国主游戏融基建、种田、策略、塔防为一体,最为烧脑子和烧时间。   大国主游戏两人以上都可以玩,人越多越烧时间。玩家每个人在地图上占据有一定的初始格子作为各自的国土,游戏过程中可与其他玩家敌对或者合作。当地图上只剩下一个国家的时候,游戏结束。   游戏的玩法是,玩家每轮抽资源牌并打出资源牌,资源牌有开垦土地、开采资源、雇佣士兵等,资源牌需要相互配合,才能升级国土;待国土升级完毕,他们就打出对战牌或者经商牌,和其他玩家敌对或者合作;每轮玩家还要掷骰子,触发特殊事件。   康熙翻看着“大国主”游戏那一本厚厚的规则书,越看越心惊。   这还叫游戏规则书?你怎么不说你直接给他们上课如何当皇帝了?!   康熙看着胤礽的眼神很是危险。胤禔条件反射把弟弟拉到身后,勇敢地遮住了康熙看向胤礽的视线。   康熙叹了口气,捏着眉间道:“保成,你怎么想出这个游戏的?”   胤礽从胤禔身后探出头:“皇玛法经常和我一起玩这个游戏。”   康熙:“……”   好了,他明白了。   论顺治皇帝要如何在梦中教导一个懒散顽皮天真幼稚的小孙儿?让小孙儿读一百遍背一百遍抄一百遍?   当然不可能。伟大的顺治皇帝只能把想要教导孙子的事做成游戏。   康熙再次认真翻看规则书,深深叹了口气:“以后……以后朕陪你们一起玩。”   他心好酸啊。他的汗阿玛给孙子玩这么有趣的游戏,他却没有玩过。   胤禔道:“算了吧,汗阿玛还是别和我们一起玩。”   康熙板着脸道:“怎么?不想和汗阿玛一起玩?”   胤禔耿直地道:“汗阿玛您要是输了耍赖怎么办?我们又不能处罚您,否则就是不孝。您大人就和大人玩啊,我们和你玩不到一块儿去。”   康熙:“……”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厚厚的规则书,心想如果朝着胤禔的脑袋砸过去,能不能把胤禔脑袋砸得开窍些。   如果他不是一个溺爱儿子心胸宽广的好阿玛,胤禔早就被厌弃了!   胤礽忙打圆场:“我们小孩子有时候玩的时候就胡乱玩,不全部按照规则。如果汗阿玛想用这个游戏锻炼人才,和大臣们玩才行。”   康熙手指敲着规则书:“为君之道怎么能让别人知晓。”   胤礽道:“建设屯田、招募兵马、行军打仗……这些不是为君之道啊。”   康熙愣了愣。好像是哦。虽然皇帝需要了解这些,但具体实施的时候都是教给大臣,不算什么为君之道。   其实和平时期,也没有什么为君之道了。为君之道是在逐鹿中原的时候作用才更大一些。就算是皇帝的御下之道,和大臣的御下之道没多少区别。   “不行,来玩一场。”康熙被两个儿子嫌弃,倔脾气上来了。他堂堂大清帝王,输了就输了,难道还会耍赖不成?   何况他是真正的皇帝,处理过无数真正的政务,怎么可能输给小孩子?   胤禔和胤礽无奈,被康熙提溜着一同玩游戏。   地图摆开,道具棋子放好,每个玩家身边配备一个太监当记录员。梁九功来了个花式洗牌,开始发牌。   康熙看到自己第一把起手就是稀有度最高的英雄牌,认为自己稳了。   然后,他的两个儿子联合起来,胤禔打游击战骚扰他的边境,让他的部下疲于应对;胤礽屯田筑墙升级兵器,给打游击战的胤禔提供武器和口粮。   康熙很快就被两人灭国。   康熙懵了:“你、你们怎么能联合起来,这不是作弊吗?!”   胤禔抱怨道:“我就说汗阿玛你肯定会不服输。”   胤礽解释道:“汗阿玛您的武力最强,如果我和大哥不联合起来,肯定会被你分别灭国,那我们肯定会立刻联合起来啊,这就和六国合纵一样。”   康熙无话可说。他摆了摆手:“行,朕认输。朕看看你们俩怎么打。”   胤禔撸起袖子:“那汗阿玛您看好了!”   他立刻撕破和胤礽的合作协约,开始攻打胤礽的国家。胤礽给他粮食给他武器,把他的兵马养得膘肥体壮,现在正好撕咬胤礽国土。   胤礽冷笑一声,反手一波新式武器出现,又是地雷、又是火炮,百姓幸福感强,对抗外地万众一心,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   但胤禔行军打仗的能力实在是太厉害了,穿插包围长途奔袭,胤礽还是有不少城池沦陷。   可惜胤礽的城池就算沦陷了,也因为民众认可度太高,不断有反抗势力出现,蚕食胤禔的兵力。   胤禔打出王炸:“恐怖统治!坚壁清野!”   胤礽冷笑回炸:“思想为纲!全民皆兵!看我反攻时间到!”   康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一场游戏,他居然看出了一身汗,激动地就像是围观了一场真正的国战。   游戏的结局,胤禔输了,胤礽的国土也烂得差不多,几乎成为一片废墟。   从游戏来看,胤礽是险胜。但如果是现实中,那么战胜了胤禔之后,胤礽的国家就可以进行战后重建,国土恢复繁荣迟早的事。   胤禔揉着自己的脑袋道:“你的计算能力太强了!你能不能别动脑子,直接硬碰硬和我打一场?比行兵布阵,我比你强多了!”   胤礽得意哼哼:“扬长避短,我打仗不比你强,怎么可能和你比打仗?我当然要和你比拼后勤!”   胤禔道:“算了。反正现实中肯定是我打仗,你管后勤。咱俩用长处合作。汗阿玛,你看懂了吗?知道怎么玩了吗?”   康熙:“……”为什么大儿子突然提起我,我并不想被他提起。   康熙把大儿子赶走,并以玩物丧志为理由,没收了他们的游戏。   “你们玩这种游戏太早了。先把书背好。”康熙虎着脸道。   胤禔和胤礽:“???”   你想抢走我们的游戏就直说,不要找借口!   胤礽无奈:“汗阿玛,记得重做一套游戏给我们。”   康熙俊脸一红,把胤礽也赶走了。   胤礽唉声叹气。这辈子的阿玛脸皮怎么这么薄?罢了,不玩就不玩,他现在也没心情玩。   胤礽发觉一件令他十分头疼的事。四弟弟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就能噼里啪啦如连珠弹一样说很久;三弟弟都三岁了,居然还只能说短句。句子稍稍长一点,三弟弟甚至会结巴。   胤礽想起一件他忘记的事。胤祉虽然文武全才,文理全才,但他似乎有一点说话功能障碍,这可怎么办?! 第59章   再次强调,三阿哥胤祉文武双全,文理双全,顶尖的学霸级人物,但他的缺点同样非常突出。   首先,他天生有些结巴;其次,他情商特别低,还是著名坟头蹦迪爱好者。   历史爱好者研究雍正继位之谜时,秉承雍正篡位说的人中曾经有人认为,三阿哥胤祉才是康熙选定的继承人人选。但他们翻遍史料之后,默默合上书本,深深叹了一口气。   胤祉,救不了,等死吧。   他要是被康熙列为继承人,咱中华的变革就会早日来临了(贬义)。   胤祉著名坟头蹦迪爱好者是什么意思?   首先,他在十三阿哥母妃章佳氏去世时剃头,丢了刚到手的郡王。   以大清当时习俗,胤祉在章佳氏去世百日内剃头,差不多类似于隔壁正在摆灵堂,他拿大喇叭在家吹了一首《喜洋洋》,和胤祥几乎成为死仇。   当时刚刚十三岁的胤祥,和他同为太子一党,关系本还算亲近,任谁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然后,雍正的敦肃皇贵妃,即年妃去世时,胤祉姗姗来迟,并抱怨不想来。   雍正对年妃有一些感情,想处死年羹尧都因为年妃病了而一直等着,待年妃病逝一年后才动手。   就算雍正对年妃没感情,年妃好歹是当朝皇贵妃,丧礼迟到甚至抱怨不想来,这不是故意往雍正脸上抽?   事不过三,胤祉还来第三次。雍正喜爱的皇子怀亲王福惠去世时,胤祉倒是没迟到了,他面有喜色。   雍正:???   都说了事不过三了,胤祉还来第四次。   第四次,怡亲王胤祥操劳过度病逝,胤祉既迟到,还面带喜色。   第二世的胤礽在史书中看到这一段记载时,脑袋里冒出了许多小问号。   这是找死吧?这就是找死吧?别说雍正那个小心眼,换做是自己,就算现代社会不能杀人,他肯定也会气得当场和胤祉打一架。   坟头蹦迪很爽是不是?!你就琢磨着皇帝需要名声,不会对你这个年长且游离于夺嫡边缘的三哥动手,就可以随便作死了吧?   胤祉在知道雍正不待见他的时候仍旧我行我素,在康熙朝正得宠时就更不用说。   身为大阿哥和太子被圈后最年长的皇子,其母还是旗人,胤祉却从未被任何八旗勋贵、宗亲看上过;康熙很疼爱胤祉,自康熙四十六年后每年都要去胤祉家吃饭,却给胤祉的老师、门人全是低官衔甚至无品级的汉臣文人,让其老老实实闭门编书。   似乎从康熙到满朝文武百官,都知道三阿哥的情商有多低。   胤礽思来想去,忍不住对三弟弟掬了一把同情泪。   然后,他又对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他怎么觉得,传说中康熙朝九龙夺嫡各显神通的儿子们,其实各有各的愚蠢之处?   自己若想把弟弟们全部聚集起来心往一处使,会有操不完的心?   胤礽满脸愁容来到钟粹宫找三阿哥胤祉,却没找到胤祉的人。   荣嫔差点急得晕厥。   怎么在钟粹宫里还能把小阿哥丢了?   胤礽让众人安静,仔细听了听声音,打开了衣柜。   胤祉正抱着膝盖,在衣柜中蜷缩成一小团,看上去特别可怜。   胤礽把胤祉抱出来:“怎么藏在这里?”   胤祉咬着嘴唇不说话。   胤礽让所有伺候的人先离开,荣嫔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只剩下胤礽和胤祉两兄弟。   胤礽非常吃力地把胤祉抱到凉榻上,喘着气道:“大哥只比我大两岁,他抱着我时健步如飞;我比你大三岁,我抱着你走几步就跟要了这条小命似的。哎哟,我的腰。”   胤礽夸张地捶了捶自己的腰。   瘪着嘴眼眶有点红的胤祉破涕为笑,帮胤礽捶了捶腰。   “三弟弟真好。”胤礽把小胤祉抱怀里揉了揉,“你是我最好的弟弟。”   之一。胤礽在心里补充。   小胤祉笑容消失,吸了吸鼻子:“我、我连话都说不好。汗阿玛说我是,小结巴。”   胤礽:“……”阿玛你会带孩子吗?!   胤祉年满三岁,应该启蒙了。   康熙自诩教出了胤礽这么好的孩子,教其他孩子启蒙肯定不在话下。   大阿哥这么惹人生气,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为其启蒙,让他被其他人教坏了!   于是接受了大阿哥的教训的康熙,信心十足的抽空来为胤祉启蒙。多接触过几次之后,他就发现了胤祉居然是个大舌头。   康熙除了自己养的小太子胤礽之外没对其他孩子亲密过,所以不知道胤礽之外的孩子语言能力增。   他问惠嫔,惠嫔当然说记不清了,不肯让康熙把胤祉和自家孩子作比较,谁赢谁输都伤孩子们之间的感情;   他自己问自己胤礽的成长速度,啊,我家宝贝儿子是个天才神童,其他人比不上;   他问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说他是神童,一般人比不上;   他便去盯着刚学会说话的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胤禛还未到两岁,说话虽还在用短词句,已经可以对着最心爱的布狗狗自问自答,仿佛一个小戏精。   康熙又委婉地问了其他臣子和中西名医。   他终于肯定,自家三儿子的语言能力有问题,居然是个小结巴。   康熙大失所望。他的儿子怎么能是个结巴呢?   当然,康熙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打算放弃胤祉。他告诉胤祉要好好练习说话,争取早日在人前流利地说话。   康熙是好意,但成年人和小孩子的思想不一样,在胤祉耳中,这话就变成了如果不能流利说话,就不要在人前说话。   胤祉已经有了自尊心。当他听到康熙勉励的话之后,便不再和其他人说话,甚至发展到不愿意和别人相处。   幸好当他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胤礽把他从衣柜里抱出来,让他可以抱着胤礽嚎啕大哭,结结巴巴将自己的委屈诉说给这个最疼他的哥哥听。   胤礽拍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的背,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到小胤祉这样,胤礽大概猜到了为什么胤祉将来的性格为什么会那样别扭。   成年人的性格,大多是童年、甚至是已经记不起的童年时光铸造而成。   胤祉因为语言能力而从小自闭自卑,即使长大后他各项能力都很出色,但这一点仍旧未曾改变。   极端自尊又自卑的胤祉沉浸在书本骑射知识中,若非必要拒绝和人沟通,自然性子越发古怪别扭,情商也越发低了。   情商都是要锻炼出来的。胤祉不爱和人说话,怎么锻炼情商?   “胤祉,你知道吗?人的天赋是有极限的,有的地方长一点,有的地方就会短一点。”胤礽握着胤祉的小手,举起来道,“你力气非常大,记忆力、计算能力都非常出色,按照国外医学说法,你可能这边脑子的脑细胞很多。”   胤礽拿着胤祉的小手,触碰了胤祉的小脑袋。   胤祉虽不知道什么是脑细胞,但他明白了胤礽的意思:“那其他地方就少了吗?”   胤礽点头:“二哥和你讲过许多故事,你应该听到故事中许多厉害的人,都有不擅长做的人和事。就像是你二哥我,我恐怕现在连你都打不过。”   胤祉赶紧道:“不打!不和哥哥打!和大哥打!”   “都别打,也别和大哥打。”胤礽失笑,“说话就是你的短板,但短板只是起点低,只要成长得快一点不就好了?古时候许多大文人说话都很晚。”   胤祉吸了吸鼻子:“真的?”   胤礽点头。   胤礽胡扯了几个名人作为例子,然后道:“说话和骑射一样,我身体弱,所以我现在增加了骑射训练;弟弟说话不流利,就多说话。咱们一起努力。”   胤祉低着头道:“不想和其他人、说话,读书可以吗?”   胤礽严肃道:“不行。书本语言和人从嘴里说出来的语言不一样。越是不擅长什么,就要越在什么方面努力。难道你还怕哥哥笑话你不成?”   胤祉认真道:“大哥肯定会笑话我。”   胤礽道:“那你怕大哥笑话你吗?”   胤祉想了想,摇头:“不怕。”   其他人笑话他他会很难受,但大哥……唔,习惯了。他也会笑话大哥。   胤礽笑着揉了揉胤祉的脑袋:“那不就得了?你不想和别人说话,就和我们说话。哥哥去想一点新的能锻炼你交流能力的游戏,咱们一边玩一边说话。”   胤祉扑进胤礽怀里,抽泣道:“嗯,和哥哥玩!和哥哥说话!”   胤礽道:“作为交换,弟弟陪我锻炼身体好不好?哥哥我呀,也想成为大将军。”   胤祉使劲吸着鼻子:“嗯,我们都是大将军!”   胤祉年龄小,哭狠了就困了。   胤礽陪着胤祉,待胤祉睡着时才离开。   他走出胤祉所住的后殿门,看到荣嫔正倚靠在走廊的墙上垂泪,一个小女孩正低声安慰荣嫔。   看到胤礽走出来,小女孩大大方方向胤礽请安。   胤礽愣了愣,记起这个在钟粹宫出现的小女孩,应该是目前阿玛最喜欢的公主,荣宪。   “荣宪姐姐。”胤礽微笑着回礼。   荣宪受宠若惊。   姐弟俩同在一个皇宫,今日竟是第一次私下说话。   荣宪先感谢胤礽向康熙建议,让宫中的皇女们都能练习读书骑射,为今后抚蒙做准备。   胤礽询问了荣宪现在的“公主课”之后,心想该和阿玛提议,多增加一些关于沙俄和其他外国的内容。   胤礽离开前,道:“我没有胞姐弟,很羡慕同住一共的胞姐弟们每日都能一起聊天玩耍。荣宪姐姐上课归来之后,将每日所学告诉三弟弟,三弟弟一定会非常开心。三弟弟说话迟,有荣宪姐姐每日陪他说话,多练练肯定就熟练了。”   荣宪听出了胤礽的言下之意,她抬头看向荣嫔。   待胤礽走后,荣嫔道:“之前宫中规矩逐渐严格,兄弟姐妹之间也有男女大防。但皇上有意让公主和皇子一起读书,或许不再注重这些了。”   就算注重这些,为了胤祉,她也要悄悄违背规矩。   荣嫔藏在门外,听胤礽对胤祉说的话,听得泪流满面,十分愧疚。   为何小小的太子能立刻察觉三阿哥的痛苦,想出帮助三阿哥的方法,她却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   她为什么这么蠢笨?为什么不能再多照顾儿子一些?   “知道了,额娘,放心,我一定能和弟弟相处得很好。”女子天生比男子早熟一些,荣宪已经知晓了许多事,明白弟弟是她将来的依靠,十分愿意和弟弟亲近。   荣宪公主扶着荣嫔回房休息时,往钟粹宫外望了一眼。   她早听说过太子许多奇异传闻,今日一见,发觉太子比传闻中的更加亲善聪慧,对待胤祉的感情比自己这个胞姐还深。   这样性格的太子若能继位,无论是弟弟还是自己,肯定都不愁未来了吧?   胤礽离开钟粹宫就就去找大阿哥胤禔。   胤禔刚结束读书,正在学习他最爱的骑射课。   胤礽一来,胤禔就无视骑射师傅,开始充当胤礽的小师傅。   胤禔的骑射师傅叹了一口气,只好连两个孩子一起教。   胤礽一边陪着胤禔上骑射课,一边将胤祉的事告诉胤禔。   胤禔眉头紧皱:“说话不利索就多说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汗阿玛那什么说话利索了再和外人说话的屁话,是故意想让小说不好话吗?”   胤礽赶紧阻止胤禔:“汗阿玛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委婉地劝慰小三,其含义是信任小三一定能克服这个缺点,不是让小三说话利索了再和外人交谈。”   胤禔顺着胤礽的指点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康熙的话中之话。   想明白后,他更无语了:“汗阿玛为什么和儿子说话也要绕这么多弯?我们还是小孩子,哪听得懂他那所谓的言外之意背后之意?太子弟弟你真难,肯定被汗阿玛那些弯弯道道的话折磨得不浅吧。”   胤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若不是被折磨得很惨,弟弟这么小年龄,怎么会知道汗阿玛那么多言外之意?   所以说汗阿玛要说话就好好说话,搞什么言外之意啊?   胤礽为康熙辩解:“汗阿玛大概是希望我们更聪明一些。毕竟其他人对我们说话,肯定有很多言外之意。”   胤禔翻白眼,对胤礽偏袒康熙的事懒得理睬。   “汗阿玛说,他要建个什么阿哥所,让我们一起住。本来他打算等胤祉六岁入学之后再让咱们住进去,让胤祉早些住进去好了。”胤禔诽谤完康熙之后又开始诽谤荣嫔,“三弟都走丢两次了,我认为荣嫔不会带孩子,不如我们照顾三弟。”   胤礽连忙道:“不是荣嫔的错……”   胤禔改口道:“好吧,第一次不是荣嫔的错,是宜嫔的错。说不定三弟现在话说不利索,就是第一次在天坛走丢的时候被吓得失了语。”   胤礽扶额:“肯定不是,大哥,别乱说。你想给惠嫔树多少敌人?”   胤禔这才闭嘴。   可惜,他闭嘴已经迟了。他的话,康熙和惠嫔都知道了。   康熙心情很不爽,于是他去找惠嫔吐槽。   康熙没让人通报,悄悄潜入惠嫔宫中,看到侧躺在院中躺椅上,美人侧卧西子捧心不断哽咽的惠嫔,爽了。   康熙跳出来,拍着急急忙忙下跪请安的惠嫔肩膀道:“不是朕一个人为大阿哥苦恼,太好了,你比朕更惨。”   惠嫔:“???”   康熙刺激完惠嫔之后,又去找荣嫔。   他听荣嫔说让荣宪公主多和胤祉交流之后,先赏赐了荣宪公主,又告诉她皇子所已经建好,明年就让胤祉搬去皇子所和大阿哥一起住的好消息。   然后康熙抛下如遭雷劈的荣嫔离开,去了已经逐渐复宠的宜嫔宫中。   康熙问:“宜嫔,你最近有去看望五阿哥吗?”   宜嫔没理解康熙什么意思,她踌躇着道:“嫔妾信任皇太后能带好五阿哥,不敢多去打扰,只偶尔想极了才去看看。”   康熙道:“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每日都去五阿哥处,你作为额娘怎么不慈?”   说完,康熙拂袖而去,留下呆若木鸡的宜嫔。   于是宜嫔再次被冷落,又过了一阵子才复宠(不愧是宫斗战斗机)。   宜嫔在心里咆哮。我如果每日去,岂不是显得对皇上您把我的孩子送给皇太后养不满吗?!岂不是显得我不信任皇太后吗!!我敢每日去吗!!   混账皇帝!!!   宜嫔把对康熙的缱绻少女心思撕了个粉粹,再不信任什么皇帝的爱。   从此之后,她只争宠,不争爱!   呜呜呜我的五阿哥啊。宜嫔哭湿了枕头。   胤礽得知康熙所做的这些事之后——胤礽是亲耳听到康熙亲口说,给小三出了口气。康熙说大阿哥说他不宠爱孩子是放屁。   胤礽头顶下起了小问号雨。众多的小问号,快把他整个人淹没。   他有点怀疑,就算他认认真真教导胤祉,胤祉可能也会变成后来那个著名坟头蹦迪情商为零阿哥。   因为他们的汗阿玛,伟大的康熙帝的情商就不怎么样!!!   天啦,求求发生点什么事让咱汗阿玛转移一下注意力吧!比如三藩提前平定什么的!别让汗阿玛来折磨他可怜的儿子和妃嫔们!   胤礽虔诚祈祷,后宫还真的发生了一件事。   去年宫里前后脚怀孕的庶妃戴佳式、安嫔李氏,不知为何在御花园撞上了。   后怀胎的安嫔李氏早产出一个病病殃殃的皇子;先怀胎的戴佳式卧床一个月后也生了一个皇子,皇子居然先天跛脚。   宫中已经有了五个健康的皇子,康熙都快忘记子嗣诅咒这件事。现在六七阿哥一同出事,气得康熙想去刨了多尔衮和多铎的坟!   忧心忡忡地想着“什么操蛋历史惯性”的胤礽被暴怒的康熙吓了一跳,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康熙的逻辑。   呃,胤礽之前胡扯多尔衮和多铎打断了顺治的民族融合政策,导致大清龙脉没办法与中原龙脉融合,所以女真人才能用金国龙脉诅咒大清子嗣。   康熙信以为真,以为诅咒又来了。   多尔衮已经被顺治毁墓掘尸。胤礽抱着康熙的大腿劝了好久,终于让康熙打消了把多铎的坟墓也掘了的心。   胤礽以为,自家阿玛百忍成钢,这次气头过去了,肯定也能忍下来。   哪知道几日之后,康熙下旨痛斥多尔衮和多铎在入关时不顾大清皇太极和顺治制定的安抚前明百姓的国策,因个人残暴导致南方生灵涂炭,以致于如今三藩之乱如沉疴难愈。   康熙下旨在扬州为史可法建庙立碑,追谥为“忠正”;他又传告天下,推翻顺治《罪己诏》,肯定顺治推行汉俗、重用汉官的举措。   一时间,大清上下哗然,许多勋贵和宗亲联合起来冲击乾清宫门扉,让康熙收回成命。   康熙不但没有收回旨意,反而再次下旨,说“剃发令”也是多尔衮一意孤行。大清既然国本已定,理应对“剃发令”进行商议更改,以汇聚天下民心。   胤礽被康熙突然的莽撞吓得小脸煞白。   他立刻禀报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将所有公主集中到慈宁宫养育,自己抱着所有哥哥弟弟在乾清宫偏殿瑟瑟发抖。   汗阿玛!您疯了吗!那些勋贵和宗亲要提着大砍刀入宫清君侧了啊!!   曾经在满朝都是鳌拜党羽的时候亲自领人以游戏之名擒拿鳌拜,在三藩手握重兵并没有反意的时候力主撤藩逼反三藩的年轻康熙,如今再次显示出他莽撞头铁的一面。   胤礽欲哭无泪。   他想,自己该不会要提前卒了吧? 第60章 (霸王票加更)   康熙不认为自己莽撞。   他认为自己已经过了莽撞的年龄,所有做的事都是胸有成竹,看到了后果。   康熙在几年前得知诅咒前因后果之后,就想废除剃发令。   剃发令是现在大清四处仍旧有反抗起义的原因。百姓越反抗,满洲人就越害怕,越想将剃发令推行出去。康熙原本也是如此想的。但得知了顺治的理想,看清了世界形势之后,康熙的思想发生了改变。   既然满洲人也是炎黄人,他将要推行炎黄大一统,那么头发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他的国土中将会迎来世界各国的人朝贺,不同肤色不同瞳孔不同服饰的人都会成为他的臣民。如果强迫世界各国融入大清的人全部都剃发易服,他镇压的兵够吗?那些人又会不会因为讨厌这些麻烦事而反对大清?   于公于私,康熙都有足够的理由动剃发令。   正好剃发令出现的时候,正好是多尔衮摄政的时候。   下命令的是多尔衮,执行命令的是多铎,顺治亲政的时候,已经入关了。所以康熙可以把他们父子俩从这件事中摘得干干净净,在朝臣和百姓面前装成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就要脸皮厚,该甩锅就要甩锅。只要甩锅,康熙动“剃发令”就不算违背祖制。   这样,问题又解决了一个。   接下来便是八旗勋贵和宗亲的反对。   康熙需要等候一个好时机,让那群八旗勋贵和宗亲即使反对也没用,不会危及他的皇位。   看似三藩之乱让朝廷军队都在外面奋战,康熙中央兵力空虚,实际上这反而是康熙动手的好时机。   朝中有兵权的宗亲和勋贵都在战场上,他们的家属都在京城中,他们谋反会有顾忌;   平定三藩的军队中除了八旗,还有明朝降将,这群人绝对会支持康熙改革“剃发令”,帮康熙牵制住八旗军队。   再者,如果八旗军队露出破绽,那么三藩肯定会卷土重来,将八旗军队拖在战场上。   在外征战的八旗军队大概率不会哗变,那么京中呢?   剩下京城的防卫军队已经在康熙信任的人手中。康熙做出这个决定前,京中军务内外军务被佟家和赫舍里家掌握;骨裂未痊愈的常泰出任九门提督,带伤上任,拱卫京师。   康熙又早就借着给八旗纨绔子弟们分摊任务、一同反抗家中长辈的事,在年轻八旗子弟中声望颇高。   对这群在关内长大的年轻八旗子弟而言,他们对老一辈满洲人所担心的事嗤之以鼻,认为我大清已经立国,那些自卑和抵抗实属没事找事。   而且年轻八旗子弟们认为自己发型很丑,而且时时刻刻需要剃头很不方便,剃刀经常在头皮上划出口子,特别麻烦。如果可以不剃就好了。   鄂伦岱此刻被康熙委以重任,咧着一口大白牙把保守勋贵的子弟和宗亲子弟集中起来:“你们不会背叛皇上吧?”   周围一群纨绔子弟摩拳擦掌。   同僚们纷纷摇头。不敢不敢,不会不会,你们别胡说!   宫中的形势,康熙也认为很稳固。   紧接着是民间。   康熙本就因为预言地震和推广牛痘,在民间声望节节攀升。民众们几乎把康熙当做神仙转世,有不少人都偷偷给他立了长生牌。   剃发之事,老百姓们其实心里仍旧有些膈应。   比起什么文化什么传统,不读书的老百姓们没那种想法。他们想的是,这真的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放到后世,男人们每天剃胡子都会觉得麻烦,剃刀稍稍钝一点就会把脸划伤。   在这个时代,你能找到多锋利的刀?特别是普通老百姓,家里一把刀可能用一辈子,上面还有锈迹。割破头,或许就是破伤风死人。   清初还是辫子必须能穿过铜钱的金钱鼠尾辫,老百姓们手一哆嗦,全体出家当和尚,只能拿泥土浆糊粘两根头发上去。   所以大清的“剃发令”,所剃的部分逐年减少,留出的鞭子逐年增加。最后光秃秃的头皮已经不是满人的象征,粗亮的大辫子才是。清末许多人就把鬓角和脑门一小圈剃一剃,把头发一辫了事。   康熙要改“剃发令”,不知道省了老百姓们多少事多少时间,他们当然举起双手欢迎。   看,康熙是不是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到?是不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那么问题来了,康熙为什么现在才突然颁布旨意?   胤礽抱着哥哥弟弟们嚎哭:“那当然是因为风险小也是有风险啊!汗阿玛明明可以等官学培养了新式人才,夺走老一代军权之后,再徐徐图之啊!他们那群宗亲和八旗勋贵都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康熙抱着手臂看着儿子大哭,眼神有点飘。   嗯,是这样没错。脾气突然上来了,热血突然上头了,再一思索现在办了这件事问题也不是很大,他就下旨了。   除了诅咒之外,有件事也让康熙如鲠在喉,成为他颁布旨意的导火引线。   康熙十七年,吴三桂已死,三藩叛军土崩瓦解,大清本该势如破竹一举取得平定三藩的胜利。   但现在都康熙十九年,八旗军队仍旧在云南边缘徘徊,两军居然进入了相持阶段。   康熙原本以为是三藩残部抵抗太强烈。后来他接连得到汉将秘奏,满洲将领在三藩没有威胁之后便徘徊不前,空吃粮饷,观望战局,根本不与三藩残部积极作战。   康熙悄悄询问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目前驻兵福建的康亲王杰书。姚启圣来京自辩的时候,带来了杰书的书信。   杰书告诉康熙确有此事,系八旗的老毛病。   八旗旗主和将领将八旗当做自己的私兵。当三藩之乱已经基本结束之后,满洲八旗将领就不肯再努力打仗,增加自身旗下伤亡。   再者,如果三藩之乱结束,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以大规模吃饷的战争,他们和旗下将士自然要拖延时间,多骗些粮饷;如果战局徘徊不前,康熙也会加重赏赐。   年轻的帝王在三藩之乱时才第一次接触战争,第一次派出八旗军队。   他拿着书信,在书房沉默地坐了许久,久到他儿子都钻进他怀里打起了小呼噜,才抱着儿子去睡觉。   若不是胤礽非要钻他怀里睡觉,康熙怀疑自己会静静地坐一整夜。   这一封书信,让顺治附身胤礽时告诉康熙的“八旗弊端”,更加直观地展现在了康熙面前。   入关前,大清的八旗制度其实相当于部落制度。八旗旗主各自为政,旗民是八旗旗主的私产。皇帝只是八旗旗主的“盟主”。   从皇太极起,大清的皇帝就在削弱八旗势力,比如扩充自己所掌握旗民和兵力,比如让自己的子嗣去接管八旗。   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   就算八旗在儿子手中,皇帝就能完全信任儿子吗?后面继位的皇帝又能完全信任兄弟吗?   大清之前的皇位更替被宗亲掌控,不就是因为八旗军队在他们手中吗?   军队必须改革,八旗必须废除。   皇帝才是所有军队和百姓唯一的君王。天无二主,“旗主”什么的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康熙在三藩之乱中,已经感到了八旗制度给他带来的深深无力。   可现在他不能废除八旗。因为废除八旗,八旗军队可能是真的会哗变了。   他只能削弱。   康亲王杰书给他书信中解决“满洲将领迁延观望,旷日糜饷”的办法,给了康熙启发。   杰书让康熙启用“河西四汉将”为大将,让“河西四汉将”当先锋,可快速破昆明。   不过杰书也告诉康熙,最好等明年再让“河西四汉将”为大将,否则八旗旗主没有吃够响,可能会为了继续吃饷,惹出更大的麻烦,让战局变差。   康熙二十年这条线,算是康熙和八旗旗主各退一步。   康熙决定采用杰书的策略。   这个策略是不是也可以用到后续削弱八旗中?   他能拉满洲八旗打压汉臣,那么拉汉臣打压满洲八旗也差不多吧?   只要自己心中没有满汉偏见,不要认为自己是满人的皇帝,而只是“唯我独尊的皇帝”,这种选择不难做。   所谓满汉之争,和前朝的地域南北党争、文武党争、新旧党争都是一个意思,都是拉帮结派争权夺利,那么也都可以成为皇帝手中平衡朝堂、集中君权的棋子。   改变“剃发令”就是康熙争取汉将的试探。   胤礽听完康熙解释,继续嚎啕大哭:“可阿玛,这些事你都可以等三藩之乱结束,顺理成章治他们的战机贻误之罪,将八旗军权收拢之后再做啊!”   康熙放下抱着的手臂,背着手望天。   是的,他心中有再多考量,现在做这件事的原因只是诅咒加战机贻误,他怒火烧灼热血,铸成了铁头。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康熙安慰哭得打嗝的宝贝儿子,“朕都不怕,你怕什么?他们还敢打进来不成?”   康熙话音刚落,身着铁甲的纳兰性德气势凌冽走进来禀报:“皇上!京郊大营生乱!”   康熙:“……”   胤礽:“……”   不一会儿,今天气场非常强的鄂伦岱也匆匆走来:“皇上!安亲王岳乐带宗亲前来求见。他们不肯卸甲卸武器!”   康熙:“……”   胤礽:“……”   胤礽擦干了眼泪,严肃道:“我带弟弟去慈宁宫。请汗阿玛暂时赐予我管理后宫诸事的权力!”   康熙看着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胤礽,咬牙道:“赵昌!将朕宝刀拿给太子!后宫若有人不听太子之令,无论何人,太子可持此刀斩之!”   胤礽跪地接刀,第一次口中称臣:“臣遵旨!”   “曹寅。”康熙又道。   曹寅从阴影中走出,跪地道:“奴才在!”   康熙道:“你带一队侍卫跟随太子,听从太子旨意。”   曹寅道:“奴才遵旨!”   “胤礽,你的曾祖母、祖母和妃母,以及所有兄弟姐妹,全部交给你了。”康熙把胤礽扶起来,“朕相信你。赵昌,为朕披甲!”   胤礽高声道:“臣定护好家人。臣在宫中,恭候汗阿玛凯旋!”   康熙笑了笑,拍了拍胤礽的头。   然后父子两人几乎同时转身,各自离去。   去慈宁宫的轿子上,惊魂未定的胤禔拉了拉胤礽的衣袖:“弟弟,真的会、会打起来吗?”   胤礽没有回答。他问道:“大哥,你会保护我和弟弟们吗?”   胤禔立刻道:“当然!”   胤礽点头:“那大哥拿弓箭,我让射你就射。”   胤禔拍着胸脯道:“交给我!”   胤礽道:“有大哥在,我就不怕了。后宫就算有人投靠宗亲,也不过是些没有披甲拿武器的太监宫女。”   胤禔被胤礽郑重地一拜托,胆怯去了不少,说话也利索了:“没错!我要让他们看看未来的大清巴图鲁的厉害!”   胤礽又对还在颤抖的胤祉道:“小三,你也是哥哥。你带着四个弟弟躲好,除了我、大哥、汗阿玛,谁叫你都不准出来,太皇太后、皇太后、宫中妃母们叫你,你都别出来。能不能做到?”   胤祉使劲点头:“我能!”   “嗯,胤祉也是个勇敢的好哥哥。”胤礽笑着拍了拍胤祉的头,又对胤禔道,“大哥,我本来想让你也一起躲起来,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胤禔板着脸道:“别害怕,我陪着你。”   胤礽抱住胤禔蹭了蹭,又挨次抱了抱自己的弟弟们。   五阿哥就在慈宁宫中。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无知无觉,还在冒着鼻涕泡泡睡觉。   胤禛紧紧抱着布狗狗,孩子的本能觉察到了紧张的气氛,瘪着嘴金豆子要掉不掉。   胤礽抱住胤禛的时候,胤禛难得扔掉了布狗狗,死死抱住胤礽:“哥哥,怕。”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布狗……布狼也会保护你。”   胤礽把布狗狗放回胤禛怀中:“等哥哥把事情解决之后,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咱们这次讲外国魔法师的故事。”   胤禔道:“外国魔法师?好玩吗?你不如现在就讲。”   胤礽白了胤禔一眼:“没心情。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胤禔叹气:“等事情结束啊?那不知道多久。今天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胤礽无语。刚大哥还在害怕,现在心都飞到故事上去了。   希望大哥看到流血,不会被吓到吧。   不,应该希望等会儿不要发生流血事件。   胤礽让胤禔留在他身边,当然不是因为害怕。   胤禔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身武力值已经不错了,至少宫中没练过的太监们肯定打不过持有武器的他。   但胤禔毕竟没见过血,不可能担任胤礽的保镖。胤礽留下胤禔,是让胤禔替他动手杀人。   当真的宫中出现骚乱的时候,侍卫杀人没有皇子亲自杀人来得震撼。   只有皇子亲自杀人,那些引发骚乱的人才知道皇子不是软柿子,不会任由他们拿捏。   胤礽自己手脚软绵绵,杀人很难;他即使将心境轮回第一世,现在杀人心里也难免生出抵触。   两者相加,他动手的话肯定不利落。   要用皇子杀人来震慑其他人,那就必须干净利落。胤礽希望胤禔能做到。   如果胤禔做不到,最终他还是会硬着头皮亲自动手。   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监们已经传胤礽的命令,将有份位和有子嗣的嫔妃全部移到慈宁宫偏殿。   两个今年刚生产的妃嫔单独一个小隔间,其余妃嫔都住在大通铺中,难免有些抱怨。   皇太后按照胤礽的请求,带着人坐在妃嫔中闭目养神诵经。   妃嫔们再不敢抱怨,都跟着一同诵经祈求平安。   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她板着脸,还是能唬住人嘛。不愧是太子!居然能发掘出她的优点!   皇太后去管理妃嫔,太皇太后则守在孩子们这边。慈宁宫有暗房,胤祉带着四个弟弟躲了进去,公主们却留在太皇太后身边。   已经明白些事理的年长的公主们表情出现一丝黯然,但很快在太皇太后的鼓励下振作起来,并拿起了武器,说会保护弟弟们。   太皇太后欣慰极了。保成让公主们上课,学些男人们的骑射和杀人本事,果然是正确的。公主们就算武艺不行,有这等勇气,在草原上也不会难过。   胤礽和胤禔留在慈宁宫正殿,用杂物封锁除正大门之外所有门扉。   曹寅派人攀上慈宁宫屋顶,观察慈宁宫四处外墙,戒备慈宁宫周围情况。   胤礽将大部分宫人遣到一处,不准其随意走动。   胤禔一边往嘴里塞肉干,一边口齿不清道:“应该不会有人来慈宁宫吧?这时候来慈宁宫,就等同谋逆了。”   胤礽眼皮子抬了抬:“大哥,别乌鸦嘴。”   胤禔腮帮子鼓鼓道:“别胡说,你大哥我才不是乌鸦嘴。”   一太监端着茶盅过来,胤禔正打算去接茶,被胤礽拉了一下。   “大哥,射箭。”胤礽小声道。   胤禔嘴里的肉没吞下去,一直挎在臂弯的木弓已经拉满,一支羽箭“唰”的一声离弦飞出。   在那端茶的太监还未回过神,胤禔的弓箭擦过了他的肩膀,划出一条血线。   他吃痛松手,茶盘应声落地时,又是两箭紧随其后,一箭射中他的胸口,一箭射中他的肚子。   胤禔在胤礽提醒的时候,竟然眨眼间连发三箭,只有第一箭没中!   侍卫们扑上前,将太监按住。   没有人理睬太监“奴婢冤枉”的话,直接将其拖走,血流了一路。   胤禔将弓箭挎回臂弯,扶着胸口道:“哎哟,吓死我了!我还是第一次对着人射!弟,你怎么发现他有问题?”   胤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允许在慈宁宫内走动的宫人们的脸,我都记得。”   守在门口的曹寅匆匆走进来,为自己的疏忽请罪。   侍卫们不认识慈宁宫的人。他们给了可以走动的太监和宫女单独的服饰,结果刚才有人来报,一个人拉肚子,怕被责罚,擅自换了服饰,让同伴去伺候。   胤礽眉头紧皱。   这个同伴究竟有没有坏心思无从得知,但……   胤礽掩饰住自己的恻隐之心,让曹寅继续巡查。   曹寅多嘴了一句:“若太子殿下发现不对,可让侍卫代为持刀。”   胤礽摇头:“若不是我和大哥出手,镇不住宫中和后殿的人。”   胤礽指向宫中女眷们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的人已经得知大阿哥出手杀人的事,想必应该很安静了。”   曹寅愣了一下,深呼吸了一下,低头道:“是!”   胤禔好奇:“为什么里面安静了?”   胤礽无奈:“因为就算有汗阿玛的刀,侍卫们也不敢杀宫中女眷。但我们俩身为皇子,可以杀。”   胤禔倒吸一口气:“哇哦!”   胤礽扶额。哇偶你个头啊。   后殿中,念着佛经都有些浮躁的妃嫔们听到大阿哥杀人的事,果然都安静了下来。   “大阿哥真是勇敢。”有妃嫔对惠嫔道。   惠嫔嘴角露出完美的微笑幅度,心里在崩溃地大叫。   我儿子才多少岁!怎么就杀人了?!保清你害怕吗?难受吗?   是谁敢害我儿子,逼得我儿子动手!   大殿中,有侍卫前来禀报,一干宗妇前来求见。   胤礽不由失笑:“宗亲们去了太和殿,居然让女眷们来慈宁宫?孤不让她们进来,她们还能硬闯?”   侍卫道:“她们说担心有人劫持太皇太后,确实想要硬闯。”   胤礽叹了口气,站起身,扶正腰间的刀:“孤出去看看。”   胤禔连忙道:“我也去!”   胤礽摇头:“这次若要杀人,肯定会得罪死宗亲。”   胤禔道:“那我就更该去。要得罪一起得罪。而且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你砍得动谁?”   胤礽无语。好吧,确实如此。   他也找来小弓箭,背着弓箭和胤禔一起去慈宁门。   外面宗妇们正高声嚷嚷,见太子和大阿哥领着一众侍卫出门,顿时哑然。   胤礽让人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慈宁门正中间,自己跨坐在椅子上,将康熙所赐宝刀横在腿上。   胤禔站在胤礽一侧,手中弓箭已上弦,随时都可以拉开。   胤礽扫视了一遍气势汹汹的宗妇们:“无召来见,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还是说,你们已经不认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孤这位皇太子?那孤可以视你们为谋逆吗?”   面前明明只是两个小孩子,宗妇们却气势一滞,原本定好的话居然说不出了。   她们本想仗着人多势众,侍卫们不敢出手,前来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告状,希望太皇太后劝说皇帝收回成命。   这皇太子横刀一坐,搞得她们像逼宫似的。   冤枉啊!我们没有这么想过! 第61章   慈宁门大开。   胤礽坐在城门正中间,与黑压压的宗妇们对峙。   宗妇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尽陷入两难了。   她们不开口,胤礽却再次开口。   “你们是不是无召来见,冲击慈宁宫门?你们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   胤礽还未变声的稚嫩童音故作深沉,若是平常,定会让人觉得可爱到发笑。但现在,没人能笑得出来。   宗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敢回答?   胤礽将横放在腿上的刀丢给曹寅,对着曹寅点点头。   曹寅领着一帮侍卫走到宗妇面前。   为首的宗妇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胤礽冷笑:“你是不是无召来见,冲击慈宁宫门?”   那为首的宗妇嘴皮子翕动,不愿回答。   曹寅亮出刀:“皇上钦赐宝刀,给予太子殿下先斩后奏的权力。请回答太子殿下的问题。”   曹寅嘴皮子扯了扯:“你们一群宗妇,见到太子殿下和大阿哥居然不跪,果然是想造反吧?”   曹寅是包衣,且是康熙奶娘的儿子,他只忠于皇帝一人。   平时他包衣的身份被上三旗的旗人们看不起,但现在他包衣的身份却最让人恐惧。   宗妇们都知道,这群皇上的包衣只是皇上的狗,他们不怕得罪任何宗亲勋贵。   胤禔捏紧了弓,不悦道:“你和她们废话什么?她们无召来见,冲击慈宁宫门,见我们不拜,无论哪条都是死罪。全杀了就是。”   胤禔话一出口,宗妇们腿一软,噼里啪啦跪了一片。   不少本来就对此事云里雾里,只是跟着族里亲王、郡王福晋们一起来合群一下的宗妇们,被吓得不断磕头称“冤枉”。   侍卫们受胤礽的命令,挨个询问跪地的宗妇们。   问题只有一个,回答只有“是或者不是”。   当宗妇们回答之后,就有太监和宫女走出来,用绫缎将宗妇的手捆在身前,将人带进慈宁宫后殿大佛堂中看管起来。   因太皇太后信佛,原本用于居住的慈宁宫后殿大堂被安放了一尊大佛像,太皇太后住在偏殿围房中。   现在后殿佛像前放了一个又一个蒲团,宗妇们接连被带到佛像前的蒲团上跪坐着。   面前是宏伟的佛像,墙上描绘着狰狞的罗汉,殿中香烛长燃,烟雾袅袅。宗妇们本就心中有鬼,处于这种环境,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好像那佛陀菩萨罗汉从雕像、壁画中扑了出来。   太监和宫女只是将宗妇们的手虚虚捆着,没有用力。   她们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口中念念有词,以此排解心中恐惧。   前面进来的宗妇开始念佛,后进来的宗妇一看到这环境、这氛围,本来不害怕的都吓得面容失色,一个个身体抖得跟没毛的鹌鹑一样,也开始哆哆嗦嗦地念佛。   侍卫们先从等级低的宗妇开始问起,最后胤礽面前只剩下了亲王和郡王的福晋。   她们的表情原本很是有恃无恐。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带走,她们终于有些慌张了。   可亲王、郡王福晋们都在一个社交圈子里,谁低头都不能再融于这个群体。她们心慌是心慌,都不敢率先低头。   侍卫们不再抓人。胤礽从曹寅手中接过刀,重新横在腿上。   京中所有亲王和郡王府都有宗妇前来,除了福晋之外,还有老福晋和侧福晋,都是家中主事者。   胤礽先将视线投向康亲王,即原和硕礼亲王代善一脉的宗妇:“康亲王对汗阿玛忠心耿耿,康亲王宗妇居然会逼宫,孤是不信的。孤给你们机会自辩。”   康亲王府的宗妇们神色一变,其他亲王郡王宗妇们用隐晦的视线扫着她们。   胤礽将这些宗妇们的神情一一记下,根据她们的神情反应不同,将她们划分进不同的群体。   康亲王继福晋董鄂氏年纪尚轻,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茫然地看向老福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胤礽想起这个人的姓氏之后,用蒙语再次提问。   康亲王老福晋颤颤巍巍磕了个头,道:“臣妇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听闻宗族中有人要来慈宁宫,臣妇一担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是否真的有事,二担心其他人冲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便无召前来。若这些人敢逼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臣妇拼了命也要保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说完,康亲王老福晋再次磕头。   宗妇中,顺承郡王勒尔锦、多罗平郡王罗科铎的嫡福晋同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她们听懂了康亲王老福晋的话,顿时大惊失色。   庄亲王博果铎的嫡福晋为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关系大概属于山南姓王的和山北姓王的这种。她也能听懂蒙语,脸色也很不好看。   康亲王老福晋搬出这个理由脱罪,如果她们这些姓博尔济吉特的不和她理由一致,岂不是说她们对不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她们在族中的地位全仰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若得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算家族里的男人夺得了权力,她们的日子能好过吗?   “孤相信康亲王。”胤礽相信康亲王老福晋所说的话。   康亲王一家虽然子嗣英年早逝的多,但基本都是能在战场上拼战功的人物。他家即使有个女儿嫁给了纳兰明珠三儿子,夫妻俩也是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不问政事。   康亲王一家子是宗亲中难得的忠君爱国还挺有才干的老实人,家里人除了有个叫写宗亲和勋贵黑八卦《啸亭续录》的爱新觉罗·昭梿,没有一个人获罪夺爵。可见其老实程度。   胤礽让太监将康亲王的老福晋和继福晋扶起来,送往太皇太后处。   听到胤礽这个命令后,出身蒙古的宗亲女眷们心中更加动摇。   太子殿下敢把康亲王老福晋和继福晋送往太皇太后处陪伴太皇太后,是不是说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安然无事,现在皇上的事也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准许的?   即使嫁为宗亲之妇,蒙古出身的女人们心仍旧难免更向着蒙古一些。   说白了,满清皇室与她们何干?更改剃发令又与蒙古何干?甚至汉人们有了机会,蒙古比汉人与大清更亲近,获得的机会说不定更多。   最近蒙古老来人抱怨说满洲勋贵对他们压制和警惕越来越多。若皇上削弱满洲勋贵,或许对蒙古只好不坏。   胤礽见几张蒙古面孔的宗妇神情动摇,道:“还有人和康亲王老福晋一样,只是因为担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才无奈前来的吗?”   两个科尔沁出身的宗妇还未说话,庄亲王嫡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猛地往前爬几步,磕头道:“臣妇也是因为担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臣妇愿对长生天发誓!对皇上绝无二心!”   庄亲王嫡福晋说完之后,立刻发了最狠毒的誓言。   其他宗妇们倒吸一口气,看着庄亲王嫡福晋的眼神十分不对。   你这家伙谄媚得过了吧!你还有亲王福晋的自尊吗!   庄亲王嫡福晋在心中冷笑。   自尊?什么是自尊?庄亲王府现在都还没儿子,庄亲王和所有宗亲、宗妇们都来踩过她一脚,说她母鸡不下蛋,说她善妒,说她是庄亲王一脉的罪人。   可她本就不受宠。庄亲王府中有众多庶福晋和侍妾,不也只给庄亲王生了女儿?她何错之有?!生不出儿子明明是庄亲王博果铎!   博果铎贵为庄亲王,但文不成武不就,一直碌碌无为。   这次他是跳得最欢的人之一,仿佛以为只要能恢复贝勒议政制度,他就能一揽大权似的。   庄亲王嫡福晋却不想如博果铎的意。她在亲王府已经过得很不好,全靠蒙古的娘家为她撑腰才能喘口气。若博果铎得意了,她的日子还能过吗?   她见太子英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安然无事,不如投靠太子和太皇太后,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庄亲王嫡福晋发毒誓之后,也被允许前往太皇太后处。   两个蒙古出身的亲王福晋倒戈太子,剩下的宗妇们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这时候,又一个亲王福晋缓慢爬出人群,对太子磕头:“臣妇安亲王继福晋赫舍里氏,只为保护太子殿下而来。”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柄宝石匕首:“此匕首为仁孝皇后所赐。”   宗妇们:“???!!!”   这个才是真正的叛徒!!   胤礽失笑:“姨婆一直不出声,把孤都吓到了。若是姨婆也来逼宫,孤只能抱着皇额娘的牌位哭诉了。快把姨婆扶起来。”   安亲王继福晋被扶起来之后,再次徐徐一拜。   她没有进慈宁宫,而是走到胤礽侧前方的侍卫身旁,手持匕首面对众位宗妇。   宗妇们:“???!!!”   赫舍里氏你想干什么?!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特别是平郡王老福晋佟佳氏,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胤礽扫了佟佳氏一样,心里“哟”了一声。   这个老福晋佟佳氏是佟国赖一家远亲堂叔佟养性的女儿。她和她的儿子贝勒诺尼,因为虐待诺尼的嫡福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被其姑姑兼岳母的觉罗氏给告了。   岳乐看不过去诺尼福晋的惨状,将老福晋佟佳氏和贝勒诺尼都关进了宗人府,革了诺尼的贝勒爵位,导致诺尼成了闲散宗室。老福晋佟佳氏一直恨安亲王岳乐入骨。   对了,岳乐死了十年后,诺尼联合当时的佟半朝攻讦岳乐处事不公。   新的安亲王为继福晋赫舍里氏所出,正好康熙逐渐厌恶太子,打压太子在军中势力,于是岳乐被取消谥号,子孙降爵为郡王。   再之后因岳乐的外孙女嫁与八阿哥胤禩为福晋,安郡王一脉见太子不中用了,投往宗亲一脉支持八阿哥,被雍正迁怒,又被揍了一次。   安亲王一脉后人连续挨揍的凄惨事迹暂且不提。只说这虐待儿媳、导致被关进宗人府的佟佳氏,嗯,莫非折磨儿媳、宠妾灭妻、后宅混乱,是佟家的家庭传统?   胤礽心中八卦之时,眼睛一直盯着老福晋佟佳氏看,看得佟佳氏从怒气中回过神,被吓得冷汗涟涟。   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为已故的慈和皇太后远亲,应当该支持皇上的。   但家中男人都站在皇上和太子对立面……老福晋佟佳氏又突然想起,这太子是赫舍里氏所出,和佟佳氏没关系,给太子添些麻烦才好。   会因为虐待出身高贵的儿媳而被关进宗人府,老福晋佟佳氏脑子本就不好。她想得一多,动作就慢了。当她回过神时,蒙古出身的宗妇已经纷纷站队太子这一边,声称自己是担心太皇太后的安全,并非前来逼宫。   她的儿媳妇,平郡王嫡福晋也已经“投诚”。   平郡王嫡福晋“投诚”后傻眼,她起身了,婆婆佟佳氏居然还倔强地跪着。   老福晋佟佳氏见大儿媳居然擅自做决定,脑子一热,对着大儿媳破口大骂。   害得她被关宗人府的三儿媳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出身,和大儿媳同一族。新仇旧恨一上头,本来就因为年老而变得偏执的佟佳氏完全没了理智,居然要扑上去撕打平郡王嫡福晋。   胤礽立刻用宝刀拍打椅背,警告失去了理智的老福晋佟佳氏。   怒火烧灼了理智的老福晋佟佳氏,转过来就对胤礽一顿骂,说自己是皇太后亲族,胤礽管他就是不孝。   胤礽:“???”   别说你佟养性的女儿只是慈和皇太后远亲,就是佟国纲和佟国维站在自己面前,都不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你很勇敢啊?   出嫁时带着六十人陪嫁,把皇太极都吓了一跳,连累多个都统被责罚的老福晋佟佳氏确实很勇敢。她居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要追打平郡王嫡福晋。   大阿哥胤禔手中的箭都拉满了,不小心手一抖,一箭戳到了老福晋佟佳氏的腿上。   胤禔:“……”哎呀,糟糕。   他看向胤礽:“手滑。”   胤礽:“……没关系。”   他站起来,走到疼痛后终于恢复理智的老福晋佟佳氏面前,抽出宝刀,划伤了佟佳氏另一条腿。   老福晋佟佳氏惨叫连连,听得其他宗妇肝胆欲裂。   胤礽强忍着不适收回刀:“把她抬去乾清宫,告诉宗亲们,宗妇擅闯慈宁宫,孤好言相劝,她居然敢打骂孤,孤和大阿哥自卫伤其腿。替孤问问宗室大臣们,这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曹寅领命,让人用床板拼成担架,将老福晋佟佳氏绑上抬走。   胤礽再次坐回椅子上,横扫了一遍宗妇:“继续。”   宗妇们茫然。   继续?继续什么?是认罪还是认死?   还未离开的平郡王福晋立刻跪地磕头,将头磕出了血迹,不断辩称平郡王府绝无二心,老福晋只是老糊涂了。   胤礽没有理睬这个可怜的女人,只继续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还跪在地上没有表态的亲王、郡王福晋们。   大阿哥和太子居然当着她们的面伤了人,这群宗妇终于知道害怕了。   她们纷纷认罪,被太监捆住双手送往佛堂。   佛堂中的正在念经的女眷们看到亲王、郡王福晋们居然也被捆进来了,心中侥幸全部消失,一个个都对着佛堂门口磕头认错,希望太子和太皇太后网开一面。   侍卫们和太监们反手将佛堂大门关上,将宗妇们的声音关在了肃穆的大佛堂中。   门扉紧闭,佛堂变得一片昏暗,配以宗妇们的哭喊声,明明她们没什么事,都产生了自己身处地狱的幻觉。   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宗妇支撑不住,晕倒在地;较为年轻的宗妇们不敢再对着佛像,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似乎这样会更有安全感。   对宗妇们的处理传到了太皇太后这里。安亲王继福晋赫舍里氏将慈宁门后面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皇太后。   被送到太皇太后身边的宗妇们面色苍白,心道太子真是太狠心。   太皇太后却啐了一口,皱眉道:“太子还是太仁善!这群胆敢直接闯门的人就该直接被打死!特别是那佟佳氏,居然敢辱骂太子!曹寅也是没用!居然还要太子亲自提刀自卫!他就该直接拿着刀把那个女人的脑袋砍下来!”   宗妇们:“……”   好了,她们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确是站在皇上和太子这一边的。她们想要来找太皇太后哭诉,让太皇太后给皇上施压的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苏麻喇姑劝慰道:“毕竟是宗妇长辈,太子已经给了她们最大的脸面和宽容。此事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太子不好了。”   “谁敢说哀家的曾孙不好?!”太皇太后怒道,“哀家倒要看看,这次宗妇闯门的事,宗亲要如何自辩!”   太皇太后身边的宗妇们都瑟瑟发抖。   她们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原来这件事才刚开始吗?   慈宁门中,胤礽终于把宗妇之事处理完毕,身体不由瘫软。   这不是吓的,是累的。胤礽每次疯狂转动脑筋的时候,身体就会乏力。   胤禔看出了胤礽的不适,忙丢开弓箭,扶住胤礽:“怎么?见了血吓软了?”   胤礽有气无力道:“没吓软。累。又饿又困又累。一用脑子就这样。”   胤禔想起了胤礽的老毛病,摸摸胤礽的头道:“那就睡一会儿,我保护你。”   胤礽摇头:“还不能睡,谁知道有没有人继续来。”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迷迷瞪瞪往慈宁宫中走,被曹寅抱了起来。   曹寅苦笑:“太子殿下还是多给奴才找些事干吧。今日奴才几乎没有用处。”   他作为包衣,就该给主子们干脏活累活。可两次见血,都是太子和大阿哥亲自动手。   虽然太子示意他不准动手,曹寅必须听命令,心里也会很难受。   “你们要是动手,不但她们可能哗乱,你们将来也会被报复。所以只能我和大哥动手。”胤礽趴在曹寅肩膀上,哈欠不断道,“你们别担心,我和大哥会好好向汗阿玛说明的。哈……啊。”   胤禔仰着头看着哈欠连天的胤礽,担忧极了:“别说话了,你还是睡吧。刀给我,我来守着。宗妇们都被收拾了,剩下的人不用给面子。谁敢来我就砍谁。”   “嗯,呼……”胤礽努力撑……撑……撑不住,在曹寅怀里睡成软绵绵的一小团。   曹寅又心疼又想慈祥笑,表情扭曲极了。   其他侍卫们的表情和曹寅一样扭曲。   小太子对他们的维护他们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中。这么善良的孩子的确很难想象他能在残酷的帝位争夺中活下来。但这么善良的孩子,也让人很难不祈祷他长命百岁。   ……   乾清宫中,宗室们的逼宫也已经结束,结束过程匪夷所思,令康熙啼笑皆非。   话说安亲王岳乐披甲带刀领着人进来,康熙也披甲带刀摆出了架势。   眼见着双方进入对峙,好像一场兵戈难免。已经五十五岁的安亲王岳乐,居然转身就给身旁几个宗室一个戴甲蛮牛冲撞,几个宗室错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安亲王岳乐大呼:“皇上!快抓住他们!”   康熙还没回过神,提前得到另一个嫁给宗亲的赫舍里氏通知,匆匆进宫护驾的常泰已经冲了出去。   岳乐和常泰一老一少互为犄角,打得宗室们抱头鼠窜。   其他侍卫们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加入战局。   现在宗室中能打的本就是少数,这少数能打的宗室还在一开始就被岳乐撞倒了。于是只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乾清宫前的混乱便结束了。   安亲王岳乐伏地大哭,向康熙请罪:“臣劝不住他们,只能想此下策,让他们放松警惕,于御前将他们擒拿。请皇上惩罚臣惊动圣驾之罪!”   被捆起来的宗室们破口大骂,恨不得啃噬岳乐血肉。   康熙挥手,常泰立刻派人把这群宗室们的嘴用破布塞了。   安亲王岳乐又哭诉道:“他们派了宗妇去侵扰慈宁宫安宁。臣的老妻虽怀揣匕首混入其中保护太子,但不知情况如何。请皇上赶紧派人去慈宁宫保护太皇太后和太子安全!”   康熙一拍龙椅,“噌”地站起来,还未说话,梁九功领着几个侍卫太监,抬着一嘴里塞了破布的佟佳氏,在乾清宫门口请求觐见。   康熙赶紧让人进来,询问慈宁宫情况。   当听到大阿哥射杀一个居心不轨的太监,太子坐镇慈宁门冷静拿下所有宗妇时,康熙大声笑着叫好;   当听到平郡王福晋已经认罪服软,老福晋佟佳氏却撕打谩骂平郡王福晋,还试图冲向太子,被太子和大阿哥各伤一腿时,康熙面沉如水。   他上前几步,走到佟佳氏面前,突然抽出腰间长刀,一刀将佟佳氏枭首!   鲜血喷发,乾清宫地面被血染红,正挣扎着的宗室们身体一僵,鸦雀无声。 第62章 (6w营养液加更)   康熙这番动作,所有人都没想到。   众所周知,康熙自幼失去怙恃,对母族看得极重。佟养性虽不是康熙母族直系一脉,也受康熙照顾颇多。   老福晋佟佳氏失心疯不止这一次。   老福晋佟佳氏和她的宝贝小儿子诺尼作践嫡妻。那嫡妻其母是诺尼的亲姑母和硕格格觉罗氏,其父是太皇太后的同族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两人皆还活着。   佟佳氏的丈夫罗洛浑死的早,府中佟佳氏一手遮天,做事没有分寸,居然在婆婆那拉氏去世之后没有穿丧服。   抓到把柄的觉罗氏立刻以这两人不孝为由,告到执掌宗人府岳乐处。   这些罪够他们喝一壶了,岳乐当时也是上奏希望处死诺尼。   可那时才十几岁的康熙就已经非常袒护佟佳氏。诺尼只是削爵,不孝不慈的佟佳氏直接无罪释放。   连宗亲觉罗氏,和太皇太后母族科尔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联合起来,都拿一个不孝不慈的佟佳氏没办法。自那以后,老福晋佟佳氏更加嚣张跋扈,无人能管。   宗亲和勋贵们经过此事,都明白了康熙对母族有多偏袒。外戚佟佳氏威风无出其右,隐隐有佟半朝之威。   现在,康熙居然亲手把他偏袒过的老福晋佟佳氏的头颅砍了下来?!   被捆住的宗亲,和观望情况姗姗来迟的勋贵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不知该做何反应。   此刻,一个头铁男孩“啧”了一声,打破了乾清宫的死寂。   因为武力值太差,和宗亲们打了一架后鼻青脸肿的鄂伦岱跪在地上,大声道:“臣佟家宗亲几百上千人,若人人都敢自称皇上长辈,皇上长辈也太多了。”   正在气头上,提着滴血长刀的康熙:“???”   勋贵中的佟国纲和佟国维:“???”   鄂伦岱龇牙咧嘴道:“臣是皇上亲表弟,臣都不敢自诩皇上亲戚飞扬跋扈。”   康熙低头看着自己滴血的大刀。你确定?   佟国纲和佟国维:“……”你确定?   “此等飞扬跋扈的人,无须皇上脏手,下次和臣说一声,臣来动手。”鄂伦岱表情狰狞,“谁敢坏佟家的名声,臣就杀了谁。”   康熙默默抖了抖刀上的血,收刀入鞘:“哦,好。”   鄂伦岱一蹦出来,康熙满肚子气突然没了。   他本来迁怒佟家——康熙知道自己对佟家荣宠太过,以为佟家会投桃报李。哪知道他放过佟佳氏一次,佟佳氏居然敢责骂追打他两个儿子,惹得仁善如胤礽都慌慌张张地砍了她一刀。   佟家对不起朕!   鄂伦岱这几句话一说,康熙就不气了。   也对,佟佳氏族人成百上千,不可能各个都有分寸。他看顾母族直系亲戚就好,其他旁支亲戚本就不该多偏袒。   而且他对佟家的人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了,实在没必要这样生气。   康熙扫了姗姗来迟、表情阴暗不定的勋贵们,淡淡道:“此事已了。犯事宗亲压入宗人府大牢,其余的爱卿请回,有事明日再议。”   姗姗来迟的勋贵们叩首遵旨,哪还敢多说话?   侍卫们开始打扫乾清殿血迹。鄂伦岱被康熙准假回去养伤。常泰取了衣物暂时住在乾清宫偏殿,留守皇宫。   康熙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才去慈宁宫看儿子。   他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发现儿子们以大阿哥胤禔为圆心睡成了一团。宝贝儿子胤礽被胤禔抱在怀里,充当胤禔的抱枕。   康熙倒吸一口气,对儿子的担忧之情就像是被扎了孔的水囊,全泄了出来。   太皇太后笑道:“今日大阿哥和太子真是累得狠了。两个孩子都是好样子。”   康熙瞪着一手揽着胤礽,另一手搁在胤祉肚子上,睡得四仰八叉十分嚣张的大阿哥胤禔,咬牙切齿:“是,好样子!”   太皇太后道:“让他们继续睡吧?”   康熙道:“好。”   说完,他就把胤礽从胤禔臂弯里拖了出来。   太皇太后笑容僵硬。   唉,自己这孙儿……怎么说呢?有时候特别幼稚。   康熙这么大的动作,胤礽仍旧昏睡不醒,胤禔被吵醒了。   他睁眼看了康熙一眼,迷迷糊糊翻个身,把抱枕换成了胤祉,继续呼呼大睡。   康熙:“……”他很想把胤禔吵起来。   太皇太后忙揽着:“还是让孩子们继续睡吧。”   康熙冷哼了一声,先把胤礽放回床上,又调整好其他儿子们的睡姿,给他们盖好被子,才和太皇太后去慈宁宫正殿谈事。   太皇太后更加无语。   既然你要让太子继续在这里睡觉,何必把他先从大阿哥怀里拖出来?   幼稚的康熙心里酸溜溜地做了一点无用功之后,怀着满腔的不舒坦,挨个审问宗妇。   宗妇们已经被太皇太后审问了一次,现在居然违背常理地被皇帝亲自审问,一个个吓得几乎晕厥。   康熙让人记住这些宗妇的证词,让宗妇们各自回家,暂时圈禁于各自府邸中,不准出门,等待后续的处理。   康熙又询问妃嫔的情况,安抚自己的小老婆们。   宫中情况还未完全明朗,康熙的小老婆们要在慈宁宫偏殿暂住一晚。   佟贵妃听说康熙亲手把族中长辈砍了,吓得花容失色,几近晕厥。   康熙安抚了佟贵妃,和佟贵妃说了鄂伦岱今日立的功,试图用鄂伦岱来让佟贵妃高兴高兴。   在康熙的眼中,他的母亲是佟国纲和佟国维的姐妹,佟国纲和佟国维的儿子都是康熙的亲表兄弟。   但在佟贵妃眼中不是这样。一个族中的长房二房彼此之间也会相互比较,长房的堂兄总是隔着一层,她一直盼着自己的兄弟上进。   可康熙不明白。   或者康熙作为皇帝,他站得太高看得太远,不会去看别人长房二房的矛盾,也不希望这种矛盾出现在他眼前。   佟贵妃了解康熙,只能勉强笑着说自己被安慰到了。   康熙满意地离开,佟贵妃用被子闷着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   第二日,佟贵妃本就因为繁忙的宫务和自己一直无法怀孕而心力交瘁,失眠一夜后发起了高烧,卧病不起。   康熙匆匆让人收拾好后宫,让人把佟贵妃抬回了承乾宫养病。其他宫妃在慈宁宫多住了几日,才回到自己宫中。   佟贵妃病得不轻,又不敢和康熙说自己生病是因为鄂伦岱争气,她的亲兄弟不争气,便只说自己被仗着自己是外戚就飞扬跋扈,给康熙惹麻烦的佟家亲戚气病了。   佟贵妃说什么康熙就信什么。   他让人将老福晋佟佳氏的名字从觉罗氏和佟佳氏的族谱中都删掉,烧毁尸体后挫骨扬灰;他又下旨削其长子平郡王罗科铎的爵位,将包括罗克铎在内的佟佳氏所生三子全部除宗,平郡王改由罗克铎三叔的长子爱新觉罗·克齐沿袭。   康熙处理完这些事后,前来安慰爱妃。看!我替你出气了!舒坦了吗?   佟贵妃咬着牙勉强微笑:“谢皇上,舒坦了。妾身的病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康熙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承乾宫。佟贵妃又闷头哭了一场。   康熙打着气病了佟贵妃的名义责罚老福晋佟佳氏和她所生的孩子,让佟贵妃替太子、大阿哥背了锅,佟国维这一支彻底站在了宗室的对立面不说,佟养性那一支肯定也和佟国维一家有间隙了。   佟国纲和佟国维虽然贵为外戚,看着风光,但两人都未立过实绩的功劳。   佟家硕大的家族,只有佟养性的孙子佟国瑶是个有战功的将才,如今正在平定三藩之乱中。所以佟贵妃这一支,一直和佟养性的子孙们守望相助。   佟养性的子孙们被打压,等于断了佟家在军中的一臂。   佟贵妃哭得停不下来,却不敢继续病着,怕康熙察觉她的真正心思,对她和佟家不满,只能咬牙强迫自己喝药吃东西,尽快好转,心中别提多苦闷。   佟贵妃痛苦的时候,佟国维也非常痛苦。   一个大家族,长房二房总是会互相攀比。《诗经》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没外侮的时候,佟国维就想着怎么压佟国纲一头,让二房成为佟家的嫡系。   佟国维的文采武功都差佟国纲很远,但因为有一个好女儿,在佟家地位终于隐隐高于了佟国纲;   佟国纲子嗣太少,大儿子是个混账,两个小儿子还未长成;佟国维非常能生,还有一才华横溢武功过人的麒麟子隆科多,后代也比佟国纲强。   佟国维本以为自己当佟家真正老大的事肯定稳了。   哪知道皇帝居然立了襁褓中的元后嫡子为太子,自己女儿至今都没生出孩子;隆科多因为私生活被人弹劾,官职一直起起伏伏,鄂伦岱却因为巴上了太子,被皇帝记上了名,这次居然还立了功。   不仅如此,佟国纲的庶子法海拜了康熙和太子面前的大红人纳兰性德为师,嫡次子夸岱被选做大阿哥伴读。佟国纲一时春风得意,长房似乎又快压过二房了。   佟国维才享受了没几年佟家实权家主的威风,哪能看着佟国纲地位又比他高了?   他一边搜罗偏方进宫,让佟贵妃赶紧怀孩子;一边继续给他的麒麟子隆科多选家世显赫的嫡妻。   原本佟国维看中了仁孝皇后的庶妹,但仁孝皇后庶妹年岁尚小,赫舍里家又过于谨慎,不肯与宫中宠妃兄弟联姻,只能作罢。   之后隆科多闹出“沉迷青楼、不想娶亲”的笑话,让原本有意与隆科多结亲的人家开始观望,佟国维暂时将隆科多的婚事搁置一边。   这时候,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想便宜自家人,让隆科多娶自家兄长的女儿。佟国维原本已经意动,但现在他不满足了。   虽然同为赫舍里氏,但自家夫人一族只是索尼远亲,家中没有能干人,怎么能帮衬隆科多?   他挑来选去,与已故的孝安皇后娘家钮钴禄氏勾搭上了。   佟国维本就和钮钴禄氏有联姻。他的一个女儿嫁给了遏必隆的儿子、孝安皇后的异母弟颜珠为妻。   钮钴禄氏的温嫔在宫中不太受宠,正好需要佟贵妃帮衬。于是通过颜珠夫人的说和,钮钴禄氏与佟国维亲上加亲,让家中才九岁的嫡幼女和隆科多订婚。   这位钮钴禄氏的嫡幼女是遏必隆继妻巴雅拉氏的小女儿。满人女子结婚早,虚岁十一二岁便可以结婚。这位嫡幼女在家备嫁一两年就能嫁人,年龄正合适。   隆科多看到鄂伦岱居然逐渐出息,心中也急了。所以他这次表现很老实,甚至连青楼都不去了,不但和钮钴禄家的男人们勾肩搭背套交情,还托人给定亲的小未婚妻送了不少礼物。   钮钴禄家对隆科多非常满意,连温嫔都托佟贵妃给隆科多送了些东西表示友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佟贵妃见自家弟弟终于振作起来,病立刻好了起来。   佟贵妃病好了起来,康熙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他听佟贵妃说隆科多成熟了,便提拔隆科多为二等侍卫,让隆科多好好努力,好好向鄂伦岱学习。   佟贵妃和隆科多:“???”   鄂伦岱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了,佟贵妃又开始心梗了。   更让她心梗的是,康熙见她病好了,又把宫务交给了她,并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谨慎,最好事事过问,免得被心怀怨愤的宗亲势力钻了空子。   佟贵妃含着人参片,含泪继续当康熙的后宫大管家。   胤礽得知此事后,为佟贵妃掬了几把同情泪。   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知道佟贵妃很可怜也不可能去和康熙说,让康熙把宫务分给其他嫔妃。   他虽是好心,去向康熙劝说不要让佟贵妃总揽宫务大权,反倒是会让人误以为他对佟贵妃不满了。所以胤礽只能从康熙库房里翻出些珍宝,以庆祝隆科多定亲的名义送给佟贵妃。   “都是汗阿玛的东西!佟贵妃别推辞!”胤礽道,“你替他管家,我帮你搬空他的库房!”   佟贵妃捂着胸口:“好。”   哎哟,小太子怎么能这么温柔贴心?表哥要是有小太子一半温柔贴心,我至于天天蒙着被子哭吗?   佟贵妃摸了好几下胤礽的脑袋,祈祷自己也能生一个和胤礽一样可人疼的好孩子。   男女不论,是孩子就行。她真的太寂寞了。   康熙得知此事之后,把胤礽拎起来教训道:“朕还需要你来帮我讨好贵妃?”   胤礽缩着脖子道:“贵妃忙得人都瘦脱形了,你还不给人家赏赐。坏阿玛,渣男人。”   康熙当即把胤礽按膝盖上揍了一顿屁股。虽然没怎么用力,胤礽还是趴着睡了一晚上。   天气较热,胤礽穿得太少,康熙力气又大,屁股拍肿了很正常。   佟贵妃得知此事之后,被小太子哄好的心情荡然无存。   小太子不过是拿了些东西送给她,皇帝表哥明明说了皇帝的私库就是太子的库房,让太子随意支取,他怎么能揍太子呢?   皇帝表哥这是在表示对我的不满吗?!   佟贵妃第一次在康熙来承乾宫的时候气势汹汹向康熙咆哮。   康熙揉了揉鼻子。嗯,借口有政务要处理,溜了溜了。   佟贵妃捂着肝,气得肝疼。   康熙也不算全是借口,他的政务的确很多。   逼宫的宗亲的事要处理,观望的勋贵的事要处理,之前两道公告天下的圣旨后续影响要处理,三藩之乱前线的事更要紧急处理。   既然京中的宗亲已经几乎全数噤如寒蝉,康熙就能提前解决前线满洲将领避战不前的事了。   翌月,顺承郡王爱新觉罗·勒尔锦上奏折自己弹劾自己,说自己劳师糜饷,坐失事机,请求解除宁南靖寇大将军的职位。   康熙准奏。命河西四汉将之一的宁夏提督赵良栋为云贵总督,率兵进入云南。   赵良栋率兵前往云南不到半月就攻入昆明城下。   固山贝子爱新觉罗·彰泰多次阻拦赵良栋继续进军,说八旗子弟珍贵,不能有过重的伤亡;后又试图让其他军队代替赵良栋。   赵良栋拿出康熙密旨,不听爱新觉罗·彰泰命令,直接率众攻城。   其他汉将在赵良栋拿出圣旨之后,也只听从赵良栋命令;一些八旗将领见状,想起京中异变,忙匆忙跟着一起进攻。   赵良栋一区区汉将,居然夺走了大清军队前线实际的指挥权。让大清宗室们惊惧不已。   更让他们惊惧的是,赵良栋才围了昆明几日,昆明便宣告城破,吴世璠投降并当众自杀。   入城后,吴家在昆明经营多年,坐拥财宝无数。宗室将领要求“大清传统”,进城抢掠。   赵良栋却再次拿出一道圣旨,命全军保持纪律,不准扰民,且将吴家财宝封存,等候论功行赏。   赵良栋本就是将领中难得有纪律的人。就算在汉将中,也只有他的部队从不掠夺。现在他领了前线军队实际控制权,又有康熙的圣旨在手,自然不会任由大清军队乱来。   爱新觉罗·彰泰叹了一口气之后,居然也支持赵良栋,替赵良栋安抚宗室和满洲将领。   昆明城破,百姓本以为自己会被屠戮抢掠,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居然没发生。   他们纷纷主动上前送东西劳军,还痛斥吴家在云南的暴行,似乎视大清军队为救星了。   大清军队受宠若惊。   特别是满洲将领,还以为这群人是装作劳军,其实是想暗杀,疑神疑鬼了许久。   赵良栋无语:“现在这天下是大清的,你们是平叛,那么老百姓站在你们这一边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又不是以前入关抢地盘的后金军队。”   满洲将领:“……”   啊,是哦。 第63章   三藩之乱本应该在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底彻底结束。   这一世,因赵良栋提前掌握前线指挥大权,三藩之乱在康熙十九年十二月初就彻底结束,提前了整整一年。少烧了一年粮饷,康熙的国库轻松不少。   胤礽上辈子阅读清史资料,潜意识记下了清朝国库实际存银数量。   现在康熙国库实际存银三千万两左右,待打完三藩,就只剩下两千多万两。可见八旗军队故意拖延战机,空吃粮饷的情况有多严重,给康熙初年的国库造成了多大的负担。   胤礽靠坐在暖烘烘的软榻上,手里摇着拨浪鼓,诱惑正在学走路的小胤禛站起来。   待小胤禛站起来之后,胤礽就学他无良的汗阿玛,一个指头把小胤禛戳倒,让小胤禛摔一个还会弹一弹的屁股墩。   小胤禛也不恼,扭扭屁股继续追逐拨浪鼓。   胤礽折腾小胤禛,是因为想起国库存银的事,对这家伙有点嫉妒了。   胤禛因为各种文学作品,在民众心中印象挺好。有些作品甚至把雍正皇帝吹成了清代焦裕禄。   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啊!嫉妒!   比较反直觉的是,公认的败家子乾隆,其实在位期间国库存银是最多的。在他退位的时候,国库存银高达六千九百万两。   所以乾隆有诸多错误,但败家属实谈不上。   康熙驾崩时,国库时存银二千七百万两;雍正驾崩时,国库存银三千四百万两。   说雍正搞经济有多强,那是文学作品虚构。   但雍正和怡亲王“合体”之后,那就太强了。   雍正负责信任怡亲王和执掌屠刀,怡亲王负责一切庶务。在怡亲王这个“副皇帝”活着的时候,雍正国库存银年年激增。雍正八年,国库存银高达六千二百万两。   短短八年时间,怡亲王便让雍正的国库翻了一倍多。   而雍正八年末,怡亲王一去世,可怜的四弟弟孤掌难鸣,就算自己嗑着丹药努力,不擅长就是不擅长,国库存银每年直线下降。   雍正九年,国库存银五千万两;   雍正十年,国库存银四千万两;   ……   雍正十三年,雍正皇帝驾崩,乾隆继位的时候,国库存银就只有三千四百万两了。   乾隆看不上自家汗阿玛是有理由的。   他看不到雍正延续康熙民族融合、逐步睁眼看世界的先进性;他也没学过哲学,不知道他最后一个馒头吃饱,有雍正前面给他垫了很多馒头的原因。   他只知道,雍正晚年老打败仗,国库也空虚,干啥啥不行,就知道写书和人吵架,一点都不像个正常皇帝。   (雍正:是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乾隆退位后,嘉庆初年,最爱造反一千年的白莲教又造反了,烧了近亿两白银,从此之后清朝便一蹶不振。   康雍乾三世,国库存银最高点依次是五千万、六千万、七千万。   嘉庆之后,清朝国库存银最高都没有超过三千万。清朝盛世还未转化成先进的生产力,还未让普通人也尝到甜头,就戛然而止。   胤礽又戳了一下小胤禛的脑门。   小胤禛摸了摸额头,对着胤礽甜甜一笑:“哥……玩……”   胤礽收回手指,有些心虚。   嗯,他不能因为嫉妒雍正而欺负这辈子的四弟弟。   呜呜呜,为什么我后世的名声那么坏;你活着的时候名声那么坏,百年之后还能被人突然捧成“清穿男主一块砖”啊。   不行,再戳一下。   刚站起来的小胤禛再次被戳倒在床。   他张大嘴开心地笑了两声,喊了声“还玩”。   胤礽翻白眼。   这小家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欺负他,还以为自己在陪他玩。   胤礽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的小心眼,开始一边认真陪胤禛玩,一边继续思维发散,胡思乱想。   说起白莲教啊……那个元朝的时候反元复宋,明朝的时候反明复元,清朝的时候反清复明,到了新中国的时候还要反新社会复辟,吃不饱肚子要造反,吃饱了撑得慌也要造反的奇葩宗教。   不看立场,胤礽其实很敬佩那些真正坚持着反清复明的人。但白莲教还是算了吧,这玩意儿必须铲除。   胤礽使劲晃了晃脑子,把满脑子对大清的忧心忡忡晃走。   现在一大堆问题都还没解决呢,想那么多干什么?是想累死阿玛吗?阿玛已经累得眼圈黑得像只大熊猫了。   胤礽想起康熙现在走路都打着飘的模样,忍不住“噗嘿”。   让你揍我,活该!   胤礽躲在小胤禛这里玩耍的时候,康熙喝了一口浓茶,按压了一下太阳穴:“保成呢?”   一个小太监上前,开始向康熙报告今日太子的起居。   太子先去找正读书的大阿哥,给大阿哥做鬼脸;   太子再去找三阿哥,和三阿哥、荣宪公主一起玩情景对话训练;   太子正在玩四阿哥,不断重复着让四阿哥站起来、把四阿哥戳倒的游戏;   太子殿下听说五阿哥已经睡醒,准备去找五阿哥了;   太子殿下很遗憾,六弟弟和七弟弟还小,没法玩……   康熙又喝了一口浓茶,然后狠狠一拍桌子:“把保成给朕带来!这么大的孩子了,应该读书了!他怎么每日无所事事!”   赵昌忍不住提醒康熙:“皇上,是您给太子放着假呢。”   胤礽自在慈宁宫发威一次之后,又保持着每日昏昏欲睡的状态许久。   胤礽一旦精力不济,就该出宫养身体了。可现在京城局势如此危险,康熙不敢让胤礽出宫。   他只好放了胤礽不限期的假,让胤礽想睡就睡,想玩就玩,只需要每日做好他布置的功课就行。   康熙咬牙切齿:“他这么闲,看来朕给他布置的功课还不够。”   赵昌再次为太子说好话:“可太子殿下在陪其他阿哥们玩耍的时候,也手不离卷啊。”   言下之意,太子可没有闲着,只是一边陪弟弟一边读书。   这难道不是太子勤奋苦学的表现吗!万岁爷!对太子殿下不要太苛刻啊!   可康熙心里不平衡,他就是要对太子苛刻,谁劝都没用。   于是正在慈宁宫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一起逗五弟弟玩的胤礽,被黑眼圈康熙一把拎住后衣领拖走。   胤礽垂着脑袋和双手,非暴力不合作,两只小脚在慈宁宫的地毯上拖出了两条长长的痕迹。   太皇太后气得拿玉如意追打康熙。   康熙一把将胤礽拎起来拦腰捞起,另一只手提起衣摆,跑步速度快得就像是一只脱兔。   太监们按照规矩不能在宫廷里跑步,他们就只能健步走,那胯部扭动的模样,和后世的竞走运动员差不多了。   太皇太后一直追到慈宁宫门口,扶着门框对着康熙叽里咕噜一阵蒙语大骂。   皇太后也跟着追了出来。她神情呆滞。   哎哟我的皇上啊,我的太皇太后啊,他们这哪还有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样?   寻常的祖母孙儿也就这样了。   皇太后替太皇太后顺气:“皇上可真活泼啊。”   太皇太后骂完人之后,自己先不好意思笑出来。她让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笑着抱怨道:“玄烨啊,有了保成之后,越发长回去了!”   皇太后好奇道:“皇上小时候很调皮吗?”   太皇太后点头。   康熙父母俱在的时候,确实很调皮。   顺治虽然宠爱荣亲王,但荣亲王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康熙作为顺治唯一出过天花的孩子,自五岁读书之后,一直都是顺治最优秀的一个孩子,深得顺治看重。   太皇太后也非常喜欢康熙,几乎一直亲自带着康熙。   因此康熙从开始读书,到顺治病逝这两三年间,可以说是宫中唯一的小霸王。   只可惜,顺治突然驾崩,康熙幸福的童年戛然而止,懵懵懂懂被抱上了皇位。   而后辅政大臣争权夺势,生母早逝,康熙将自己活泼的性子压下来,变成了隐忍深沉的帝王模样。   太皇太后拂了拂胸口,喘着气笑道:“罢了,让他父子俩皮吧。咱们回宫,继续给五阿哥讲故事。”   皇太后开心道:“好!”   皇太后无子无宠,情商一直不高。直到她抱着五阿哥的时候,皇太后才突然有一种她已经长大了、该成熟了的意识。   为母则强。哪怕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只是暂时给自己养,皇太后的心境也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她现在对生活多了许多盼头。比如盼着五阿哥健康长大,盼着五阿哥脱离皇宫中令人窒息的权力漩涡,能快乐自在地生活。   康熙捞着太子跑出慈宁宫,一直跑到乾清门才停下来喘气。   被拦腰捞着的胤礽晃悠了一下小短手小短腿,没好气道:“太皇太后在慈宁门就停下来了,阿玛你没必要跑这么远。”   康熙把胤礽放地上,继续大喘气。   这时候,太监们才一路竞走姿势姗姗来迟,急出来的汗水顺着脸庞流淌,就像是刚像淋了雨似的。   胤礽伸直胳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前后左右弯腰做伸展运动。   康熙抱着他一顿跑,差点把他的小骨头晃散架了。   康熙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汗,嘲笑道:“朕抱着你跑都不累,你倒是累了。”   胤礽叉腰:“阿玛,你对着你手绢上的汗渍再说一声你不累。”   康熙又把胤礽抱起来,拳头使劲钻胤礽的头顶:“朕说不累就不累。”   “哼哼。”胤礽不屑道,“自欺欺人。阿玛,你突然跑来绑架我干什么?”   绑架?!   康熙使劲捏了捏胤礽的脸颊,被儿子捂着脸怒视。   “朕看你也不是很困了,跟朕来多学些东西。”康熙临时突发奇想,带着胤礽去见了随军回来的一众功臣,“朕准备给你请了个厉害的汉学师傅,你去见见。”   胤礽道:“不是有杜师傅吗?”   康熙叹气:“杜师傅精力不济了。三藩已定,朕不能再扣着他。朕准备允许他回乡。”   胤礽跟着叹气:“还是杜师傅好。阿玛给我找的师傅和杜师傅一样厉害吗?”   康熙道:“当然不可能有。你杜师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胤礽瘪嘴:“阿玛啊,您和玛法是厉害的杜师傅教的,儿子是不如杜师傅的师傅教的,那不是儿子将来肯定比您和玛法差很多啊。”   胤礽摇头晃脑,拉长声调:“一代不如一代啊,哎哟。”   康熙轻轻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朕多给你找几个师傅。”   胤礽揉了揉额头,认真问道:“质量不行,靠数量真的能弥补吗?”   康熙抱起手臂,装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不确定道:“可能?”   胤礽叉腰:“阿玛!我怀疑您在欺负我!”   康熙放下手臂哈哈大笑,使劲揉了揉胤礽的脑袋:“没关系,你还是由朕来教,那些师傅只是为你解惑。他们若答不上你问的问题,就换一个。”   以往为胤礽解答问题的都是康熙和康熙的智囊团。但康熙现在越来越忙碌,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他的儿子特殊,无法直接出阁读书,但也可以给他把班底建立好。就算胤礽不和师傅们正经学习,能及时为胤礽解惑也不错。   现在回来的是传递信息的先头部队。等大军正式班师回朝之后,给八旗子弟建立的新学校也该准备了。   官学已经开建,正月之后估计就能招生、招老师。   康熙看看官学情况,要是教得不错,让胤礽和胤禔也去旁听。   康熙现在接触的知识越来越多,也逐渐觉得只让皇子们读四书五经不行。   粗粗了解了四书五经之后,皇子们还是该多学一些实务。   胤禔作为康熙改革教学的试验田第一人,一会儿要学外语,一会儿要学数学,一会儿什么地理天文历法哲学都要看一看。   可怜的大阿哥现在已经完全学糊涂了,每天做梦都想逃学。   胤礽叹气。折腾儿子,康熙是最专业的。   康熙牵着小太子召见从三藩控制之地归来的臣子。会跑去三藩控制的地方,这些臣子自然都是汉臣。   汉臣们好奇地用眼角余光打量康熙身旁穿得圆鼓鼓,就像一个绒毛球的小太子。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把小太子打扮成玩偶的时节。康熙现在踌躇满志,连满洲的旧俗都敢踩一脚,更别说太子服饰这种小事了。   所以今天的小太子是一只可爱的嫩黄色小鸡仔。   汉臣们:“……”他们可以进谏,说太子这身打扮与礼仪不符合吗?   胤礽跟着康熙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桌面遮住了胤礽的脑袋,只露出了一个头顶。   康熙笑着拍了拍胤礽的头顶,先让人把胤礽身上的绒毛外衣脱下来,换了一件棉衣外套,免得屋内火炉太热,让胤礽出汗湿了衣服,反而着凉。   然后他命人把桌子搬开,把自家可爱的小太子露了出来。   康熙这细心的安排,听得汉臣们脑门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皇上懂的真多。难道小太子还真是皇上亲自带着的?   汉臣们一直以为,皇上所谓的亲自带孩子,就是让孩子住在自己附近,带孩子的事交给下人。   现在看着,似乎不像啊?   胤礽扫了汉臣们的神色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其实第一世康熙的确大部分时间把他丢给下人们带。这辈子可能是他太黏人,也可能是康熙的性格和第一世有很大不同,康熙的确是真的像当妈一样带着他。   “李光地。”康熙照顾好胤礽之后,把李光地唤上来,“你给太子讲讲你在三藩中立功之事。”   汉臣们都被赐了座,但都只敢半边屁股虚虚坐在椅子前侧,一听皇上招呼,立刻站起来。   胤礽将视线投向上辈子也当过他师傅的李光地。   李光地后世毁誉参半。甚至有人说李光地“初年卖友,中年夺情,暮年以外妇之子来归”,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初年卖友”指的是李光地好友陈梦雷被迫任耿精忠伪官,后被赦免进京后写《绝交书》,声称李光地在三藩中搜集情报的功劳有他一半,李光地却贪功冒领,害他家破人亡;   发生这件事时,胤礽已经记事。   李光地确实对康熙说过与陈梦雷两次秘密会见,康熙才免了陈梦雷死罪。此事《清史稿》也有记载。   此事关键落在他把陈梦雷的功劳说的是大是小,陈梦雷的功劳又究竟有多少。但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晓,谁对谁错永远都扯不清。   “中年夺情”是康熙的要求。李光地还是请了九个月的假回家治丧。非说问题,那是康熙的锅。   至于晚年“外妇之子来归”,则是有传闻说状如乞丐的母子上门说自己是青楼女子为李光地生了孩子,李光地不认。   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不可知,母子是碰瓷还是真事不可知,反正李光地名声是差了。   不过这些污点在皇帝眼中都只能算小节有亏,甚至连小节有亏都算不上,只是玉石上面微不足道的瑕疵。   李光地学问或许不算清朝第一等的,庶务、见识、情商绝对是第一等的,甚至他还有带兵之能。   他父丧归家期间正遇三藩之乱,先招募乡勇固守安溪,出奇兵斩断敌军粮道,解了安溪的围困;又带兵与清军合破泉州。   在父丧期间,他身为一介书生,竟以军功累升至泉州总兵,可见其能。   回京之后,谏言出兵和治理台湾他有功,治理水患他在行,官俸、蠲免钱粮制度他也得心应手,可谓全才。   更难得的是,他情商高到连雍正那个对康熙朝大臣几乎全看不顺眼的小气鬼,都直呼“李光地完人”。   后世者看着史书和野史无论对他有多少偏见,但亲身与他共事过的两任性格截然相反的皇帝不可能眼瞎。   所以至少李光地对两任皇帝而言,是完人。   这个师傅,我认了。   胤礽眼珠子悄悄地转悠了一圈。   一直偷偷注视着儿子的康熙,立刻就发现胤礽绝对在想打什么鬼主意。   康熙想着自己的侍卫们和满族重臣们几乎都被胤礽祸害了一个遍,现在轮到汉臣也不错。   于是他装作没看见,兴奋地等胤礽搞事。   胤礽果然搞事了。   李光地像讲故事一样,把他父丧回家期间,在耿精忠叛乱下经历的大小事讲给胤礽听。   他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选为太子师傅。他也在观察胤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太子,能不能从他的叙述中问出一些有用的问题。   如果太子真如朝中汉臣同僚口中所说那样是个神童,肯定会提出让人眼前一亮的问题吧?   胤礽听完之后,道:“你传来的蜡丸中对耿精忠情报知之甚详。但你既然躲避山野之中,怎么会得知耿精忠身边之事?”   胤礽问题一针见血,在场汉臣全部瞪圆眼睛。   李光地稍稍发愣。太子的确问出了眼前一亮的问题,但这个眼前一亮是不是过了?   李光地立刻跪地道:“臣有友人同门被耿精忠胁迫做官,臣从他们处打探的消息。”   胤礽点头:“孤就知道是这样。”   他拉了拉康熙的袖子:“三国时有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皇父在三藩之乱初起之时,曾哀叹天下皆反,但事实并非如此,许多叛臣只是因性命、因家人被叛军携裹,心里仍旧是向着大清。大清才是民心所向。”   在全是汉臣面前,胤礽称康熙皇父,显得正式一些。   康熙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让朕赦免那些伪官?”   胤礽道:“皇父可挨个查问伪官情况,若有为三藩出谋划策,害我大清军队者,自然依罪论罚;若没有,无论是否向朝廷传递消息,都可列入这蜡丸纸上的名单中。“   胤礽笑了笑:“李学士无兵无将,招募乡勇固守安溪、合攻泉州,其功劳比这一小小的蜡丸大多了。孤思索着,既然李学士也承认消息是从友人处得来,那么愿不愿意将蜡丸的功劳让出来,只当一个领头人,给皇父塑造一个身在三藩心在大清的新典故。”   康熙还未回答,李光地就跪地磕头:“蜡丸中所搜集的讯息,确实是臣被三藩胁迫的友人所传出!大清民心所向,叛军即使强迫地方名士为官,名士心中依旧向着大清!为大清传递消息!”   胤礽小小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你,李光地!接的漂亮!   康熙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汉臣。臣子们哪个不是人精?他们立刻跪地,重复“大清民心所向”这句话。   康熙摩挲着宝贝儿子的小脑袋,得意地轻笑道:“就你聪明。” 第64章 (7w营养液加更)   康熙本想把那些三藩任命的伪官都杀了。   三藩之乱即使已经平定,在康熙心中也是一块触之极痛的伤口。   除掉鳌拜、正式亲政之后,撤藩是康熙执政以来自己决定的第一件大事。   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即使满朝文武大多反对,认为应该徐徐图之。他却力排众议,信心十足。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当皇帝的大权独揽爽快感。   可很快,三藩反了。   当大军出征的时候,康熙听到许多人窃窃私语,指责他一意孤行。   康熙也是这时候开始厌恶索额图。   索额图每每与明珠吵架,都会拿逼反三藩说事。他以为是攻讦明珠,却没想到若撤藩有错,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和明珠犯了同样的错误。   三藩初乱,康熙待在皇宫里,今日听到某地乱了,明日听到某处沦陷了,后日又听到哪些曾经效力于大清的大臣们投靠了三藩……   好像全天下都反了。   康熙那时候陷入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会不会让大清刚得到的基业就葬送在自己手中?   发妻赫舍里去世,又给了康熙沉重打击。   就好像老天爷都在警示他,想要拿走他所有看重的东西。   康熙一度以为自己会被这沉重的压力逼疯。但他刚失去了亲生母亲的儿子抱住了他的手,依赖地蹭了蹭他时,他的心忽的轻松了。   三藩之乱历经七年终于结束,抱着他不撒手的宝贝儿子也已经六岁,都会进谏言了。   就像是六年前红猴子似的胤礽抱住康熙的手蹭了蹭,缓解了康熙的压力一样,今日胤礽的提议,让康熙心中压抑着的火苗悄然熄灭。   康熙本准备用一场盛大的血腥仪式,洗刷掉他因三藩之乱而生的痛苦和愤怒。   胤礽的话让他冷静下来,不再被负面感情左右,从一个皇帝的角度重新思考。   第一,三藩携裹的名士基本都是南方当地的世族豪门。若留他们一命,他们肯定会对大清感恩戴德,大清重建南方的秩序会轻松不少;   第二,三藩叛乱造成了大清朝廷名誉上的损失,以及康熙本人因逼反三藩而受到的质疑,可以借由“蜡丸名单”洗刷一二。   有这两点理由,就足以已经理智的康熙不杀人了。   既然有好处,那么其他人为什么不提出这个建议?为什么那些汉臣们都不会请求他不开杀戒?   康熙想着想着,条件反射把胤礽抱进怀里挼了挼。   刚还在装成熟的胤礽,被康熙挼得一脸懵。   “阿玛,有人看着呢。”胤礽小声提醒。   康熙:“……”糟糕,不小心习惯性地挼儿子了。   康熙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汉臣们。   嗯,还好,汉臣们头都埋在地上,他只能看到汉臣们的头顶。那么汉臣们肯定没看到他在干什么。   “咳,众爱卿平身,这件事就这样做吧。”康熙正了正脸色,道,“先让那些在牢中的叛臣写自辩折子。”   胤礽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道:“李学士,你可千万要告诉他们,这事是皇父想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不是你的想法。否则他们都把你当做救命恩人,你的声势就过于重了哦。”   康熙失笑:“还用你说?李卿不比你这个小孩子明白?”   胤礽道:“可孤也要说一说,显得孤很聪明。”   叉腰,挺胸,仰头!   康熙没忍住,使劲按了一下胤礽的脑袋,然后又把胤礽抱怀里挼来挼去。   无所谓了,被看到就被看到,我当父亲的,玩自己的儿子怎么了?   李光地使劲磕头:“臣明白!”   康熙笑道:“好了,别跪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李光地和张英留下,其他人先去牢里见见那些叛臣,让他们好好写自辩的折子。”   汉臣们磕头,各自领命退去,只剩下李光地和张英。   康熙重新赐座之后,也不把胤礽放下,保持着把胤礽抱腿上的姿势,忍不住地得意道:“朕的太子如何?”   李光地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太子真是太聪慧了,此事臣完全没想到。”   张英点头如捣蒜。   他们俩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居然会同意太子的意见。   以他们俩对康熙的了解,本以为那些叛臣一定没救了,他们能捞出一两个熟人改判流放就不错了。   胤礽心道,你们不是没想到,是想到了也不敢说。   李光地被胤礽轻描淡写的拿走了蜡丸秘奏的功劳,不但没有怨恨胤礽,反倒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整个人好像都超脱成佛了似的。   胤礽一琢磨,该不会那蜡丸秘奏,李光地真的贪了功吧?   也有可能李光地当时上奏的时候没想太多,等回到北京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已经被皇帝树立为典型,不敢去和皇上说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的功劳。   就像是某格格电视剧里的女主一样?   罢了,反正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   他如此做,当然不是为了李光地。   首先,康熙现在要加速促进满汉融合,那么大规模杀汉臣就不太妥当,不如用这些汉臣来镀一层仁慈的好名声;   其次,三藩对当地了解很深,被他们强迫当伪臣的大多很有才华,比如在胤礽第一世中和李光地有一段扯不清官司的陈梦雷。大清正是缺人才的时候,全砍了不如拿他们当苦力。   不过胤礽此次提议,没想过康熙会立刻同意。   他以为康熙会考虑一下,然后这帮汉臣接过他的话茬不断劝说康熙,劝说好几次康熙才会打消把叛臣全砍了的主意。   康熙如此爽快地同意,让胤礽受宠若惊。   康熙一边炫耀儿子,一边用胡茬扎儿子软的和豆腐似的小脸蛋。   胤礽不感动了。   “痛……”胤礽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康熙的脸往外推。   康熙制住了胤礽的手,又亲昵地扎了胤礽两下,扎得胤礽捏紧了小拳头后,才笑着放开胤礽。   李光地和张英看得眼睛都直了。   原来皇上对太子这么宠的吗?和他们在家玩儿子的动作都差不多了。   皇家父子和普通父子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啊。他们还以为皇宫的父子也会来君臣不可逾越那一套,虽是至亲,却很生疏。   康熙逗完儿子之后便继续炫耀儿子。   他对李光地和张英非常信任亲昵,只比对小舅子常泰差一点,说话没什么顾忌,就像是面对朋友一样。   胤礽则不断打断康熙,说康熙吹过了。   康熙伸手把儿子聒噪无比的嘴捂住,继续吹儿子。   胤礽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这辈子的阿玛会如此的顽皮。   有胤礽充当气氛组,李光地和张英的表情轻松不少。   皇帝炫耀儿子,理应是一件不会让人有多少压力的事。但康熙炫耀着炫耀着,李光地和张英的神色轻松不起来了。   我这儿子有些神异之处,祖先梦中授课,几乎生而知之,因此被上天妒忌,一旦动脑过度就犯困,没法正儿八经出阁读书。你们给朕想个办法,怎么让太子轻轻松松地读书还不会被外人说懒。   李光地和张英面面相觑。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受皇帝信任,连太子有神异都告诉了他们。   这是我们能活着知道的事吗!我们压力很大!   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示意康熙放开他的嘴。   康熙松开虚虚捂住胤礽嘴的手后,胤礽道:“阿玛,这些事能告诉他们吗?他们吓坏了。”   康熙道:“杜太傅都知道的事,他们要替代杜太傅成为太子师,当然得知道。”   胤礽叹气:“对哦。要是杜太傅能年轻十岁就好了。人为什么会老呢?”   康熙失笑:“人当然会老。你还这么小,就害怕变老了?”   胤礽心道,我是怕你变老。   自从在仁孝皇后梓宫前梦到前世之后,胤礽心态改变了不少。   比起凄惨的未来,他更看重的是能不能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一些好事。所以他会更加积极地融入这个世界、参与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   康熙突然和宗亲干上,让胤礽心头的那把火焰烧得更旺。   自家阿玛已经变得和前世完全不同,他还有什么理由止步不前?   大不了还是被圈在狭小的咸安宫内,或者更惨一点,直接被赐死而已。   一杯毒酒能有多痛苦?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一点都不怕!   咳。怕还是怕的。但国外有个哲学家说过,“人类的伟大,在于直面恐惧的崇高姿态”。   胤礽现在无欲则刚。   太子的位置无所谓,未来什么的全都无所谓,他要认认真真开始作死了。   所以,胤礽希望康熙别那么早老,变成那个偏执多疑的模样。他希望康熙多宠他几年,他才能多“作死”几年,多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   若他像前世那样三十四岁被废黜,那么他还有二十八年可以作死。   其实这时间还是蛮长的,可以做很多事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计较康熙的爱和第一世的遗憾的胤礽,处事更加大胆了。   他双手吊在康熙脖子上,撒娇道:“要不累着多容易。定好学习计划,按时考试就好了。只要我考试合格,我就可以休息。”   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背:“松开松开,阿玛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你们俩认为考试这办法如何?”   李光地和张英一边擦汗,一边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臣认为可行。”   胤礽道:“阿玛,你要和师傅们一起制定我的学习计划啊,不能让他们欺负我。”   康熙失笑:“你这个小滑头,谁敢欺负你?只有你欺负人的时候。”   胤礽道:“我从来不欺负人。”   康熙冷哼:“今天谁在不断把四阿哥戳倒来着?”   胤礽理直气壮:“这不是阿玛教我的怎么玩弟弟吗?”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起来,完全忽视了旁边还有俩大臣在这杵着。   李光地和张英茫然地对视一眼。   李光地:你说话?   张英:说屁!等着。   李光地:哦。   两位汉臣双手放大腿上乖巧坐着,一二三,木头人。   自此事后,两位汉臣彻底了解了这大清最尊贵的父子二人有多黏着对方。   他们私下对不想锦上添花,只想雪中送炭搏一搏从龙之功的同僚说,别想了,大清的胤礽就是大明的朱标,除非他死了,否则这太子之位绝不可能旁落。   于是杜立德离开北京城,没人“镇压”汉臣们之后,李光地和张英挑起了杜立德的重担,压住了汉臣们的蠢蠢欲动,继续当皇帝的“孤臣”,这是后话。   胤礽第一次给康熙在政务上提意见,就大获成功,他兴奋地想在地上翻跟头。   他提的意见被汉臣们执行得非常成功。   这群人不愧是有华夏几千年舆论经验传承。被宽恕的汉臣们对康熙感恩戴德,汉臣们的家属联合当地民众,给康熙进献万民伞;原本不理睬康熙的南方诸省,现在到处都有对康熙歌功颂德的诗词歌赋传唱。   明明南方因三藩之乱处于百废待兴中,却像是迎来了盛世似的。   康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胤礽老气横秋道:“所以史书中李二说的,民能载舟也能覆舟,是说的士族,而不是黎民百姓啊。”   康熙先纠正胤礽:“那是唐太宗李世民,别叫绰号,对他不敬。”   他又叹了口气道:“朕不喜欢这样。”   胤礽点头:“我也不喜欢。”   父子俩相对齐齐叹气后,便把此事抛到一边去了。   正月来临,他们该过节了。什么烦心事,等正月过了再说吧。   康熙原本打算过年只给上课的皇子放三天假,并且以后也不放假。   胤禔一听,直接平躺到了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装死装得很安详。   胤礽跪地抱住康熙大腿,大喊:“汗阿玛不要啊,儿子们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大不了就考试,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考试合格就能放寒暑假,考试不合格就补课!”   康熙先把跪地抱大腿的胤礽提起来,然后又抓着胤禔的领子把大儿子也从地上提起来:“那个什么期中期末考试和寒暑假是什么意思?”   胤礽把自己为官学拿出的考试和休假制度拿给了康熙。   康熙眉头一皱:“什么?上五天课休息两天?夏天太热休息两个月,冬天太冷休息一个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这还学什么学!”   胤礽苦口婆心道:“劳逸结合也很重要。而且老是学习,没有时间梳理自己已经学过的知识,也没时间和家人相处。人只有小时候才能和亲朋好友们一起玩耍,长大了就要为工作和家庭各奔东西了。”   康熙听胤礽如此说,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想额娘了?”康熙把胤礽抱起来道,“好吧,先给你们放假,明年再说。”   胤礽眨了眨眼睛,抱着康熙的脖子道:“让我和大哥玩,我就不想。”   康熙:“……”   胤禔龇牙咧嘴笑。   康熙把胤礽放地上,伸手去拿为揍儿子专门准备的伤不了人的小鞭子。   “弟弟快跑!”胤禔拉着胤礽的手,双脚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快得出了残影。   “站住!”康熙挥舞着鞭子跟着追。   “啊啊啊啊太皇太后救命!额娘救命!”   正处理宗亲处理得焦头烂额的裕亲王福全抱着一堆折子来找康熙,结果康熙挥舞着小皮鞭在乾清宫广场上和两个儿子嘻嘻哈哈绕圈子,顿时眼眶红了。   大过年的,我连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皇上您居然在玩儿子?   福全满腹委屈,看得康熙有些尴尬。   康熙丢掉了小鞭子,横了两个儿子一眼。   现在正是小学生年龄的胤禔和胤礽,精力正是最旺盛的时候。他们就喘了几口气,便去找弟弟们玩去了,留康熙一个人继续处理政务。   可怜的康熙,他今年也没有正月假期。   康熙十九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历史学家们将这一年的事拿着放大镜甚至显微镜仔细研究,想知道为什么康熙会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和宗室、勋贵闹翻,把祖训撕了个粉碎。   人的改变需要理由。他们看遍了康熙十九年的记载,也没找出康熙转变的理由。   康熙就好像是没头没脑突然爆发,就像是他突然擒鳌拜突然撤三藩一样。   呃,这么说来,这位大清帝王年轻时候好像老爱做这种突然头铁的事?   很多人把康熙十九年当做大清王朝的分界线,也有人把康熙十九年当做整个华夏近代史的分界线。   康熙十九年之后,整个华夏国度就像是踩了油门似的,朝着近现代疯狂加速,短时间内就呈现出无比辉煌的盛世。   这盛世虽然不能让大清这个封建王朝逆时代一直延续,但为华夏新国的建立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让华夏能较快的熬过动荡和转折的时期。新中国一建立,就稳稳立于世界之巅。   现在胤礽还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   他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到。   胤礽就像是一个视力不好的人,在没有月光、星光和灯光的黑夜中摸索前行,脚下即将踏出的每一步,可能都会堕入深渊。   他没有想也不敢想什么未来,只能专注于现在每一个开心的时刻,让自己活在当下、快乐在当下。   比如现在,他就和大阿哥、三阿哥一起又在御花园中拦了一个怀孕的嫔妃,非要给那个嫔妃肚子里的孩子唱歌跳舞做胎教。   庶妃觉禅氏看着面前三个吹拉弹唱的皇子,笑容僵硬。 第65章   胤礽带着大哥和三弟去见了已经能走路的四弟,并冷酷无情拒绝四弟想一起和他们出门玩的请求,勾肩搭背在小胤禛哭唧唧的表情中哈哈大笑而去,来到了御花园堆雪人。   今年北京城正月里的雪几乎没怎么停过,朝廷官员们一边写诗“瑞雪兆丰年”,一边组织人清理积雪,免得造成雪灾。   在皇宫里,不愁吃穿的宫妃皇子公主们,对雪就只有欣赏和玩乐一个印象了。   今年京中形势紧张,康熙在皇宫里过的年。   御花园张灯结彩,用奢侈的绸缎扎了各色绢花。雪积起来之后,各色绢花银装素裹,显得更加娇俏动人。   妃嫔们纷纷来御花园赏花,遇见了就攀谈几句。在这皇宫中目前唯一的大花园中,宫中的女人们在大过年的时候,暂时搁下了宫斗的心思和上下尊卑的观念,一起欣赏起冬日的美景。这和和睦睦的一幕,还真有些姐妹情深的感觉。   可惜康熙看不到这一幕。   他的小老婆们姐妹情深赏着雪,他却要和一众大老爷们继续案牍劳形。   胤礽和胤禔、胤祉窃窃私语,三个皇子说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太监们偶尔听到的几句话,都是“汗阿玛大过年还这么累好惨啊哈哈哈哈”,顿时苦笑不已,不知道等会儿和万岁爷回报三位皇子的消息时,该不该把这句话传上去。   他们仨一边堆雪人一边笑话康熙,堆完雪人就让人拿来乐器,说要和雪人们一起合奏。   康熙喜欢自己的皇子们什么都会,“乐”作为君子技艺,自然也是必须学的。   胤禔已经能用古琴弹拨几首简单的曲子,不过他不爱这个;   胤礽其实古琴、钢琴什么的都会,但他故意装作不会;   胤祉将来会成为半个音乐家,但现在他真的什么都不会。   不爱和不会并不能阻止他们突然要玩乐器的热情。   胤礽哄骗胤禔,说武将都需要强大的肺活量,让胤禔学吹唢呐,胤禔一吹就喜欢上了这个大嗓门的乐器;   胤礽自己拿着一把胡琴,脸上戴着从康熙宝库里顺出来的墨镜,拉胡琴的声音堪比锯木头;   胤祉被胤礽分配了一把从太皇太后宝库里顺来的、类似后世吉他的传统蒙古弹拨乐器火不思,让胤祉跟着节奏乱弹。   三人合奏,咿咿呀呀唱的,居然是现在外面特别流行的戏曲《画堂春》的经典唱段。   戏曲《画堂春》,即原型为明珠和觉罗氏可歌可泣伟大爱情的戏曲故事。纳兰性德给这首戏曲写了一首《画堂春》,于是民间便以《画堂春》这个词牌名,为这一出戏曲命名。   现在各大流派的戏曲班子进京,《画堂春》被戏班子改编成了各种不同流派的唱腔,每每有新改编的《画堂春》,戏班子总会客满,明珠宰相之名也传遍了北京城,正向着京外辐射而去。   现在京中男女流行去纳兰明珠府上摸着墙石许愿姻缘,据说比在月老庙的月桂树上系红绳还灵验。   侍卫回家过年前,曹寅嘲笑纳兰性德说,明珠府的外墙石头都快被男男女女们摸秃了。   宫中嫔妃们听过《画堂春》。即使三位皇子跑调跑到科尔沁大草原去了,她们也能听出三位皇子演奏的是哪一折戏的哪一幕,靠着脑补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去年两位怀孕的嫔妃在御花园出了意外,生出的两位皇子们有疾有恙,身为目前宫中唯一怀着孕的嫔妃,觉禅氏一直不敢来御花园来。   可临近孩子出生,她心中越来越恐惧害怕,担心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担心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实在是闷得不行,今日便小心翼翼来御花园赏赏景散散心。   她还未见过三位皇子。听御花园吵闹,不由自主朝着吵闹处多走了几步,被胤礽一眼瞅到了。   胤礽藏在墨镜里的双眼“蹭”的发亮。   哎哟,这个孕妇不就是小八那个傻孩子的倒霉额娘吗?   觉禅氏,汉姓卫氏,满洲正黄旗包衣内管领阿布鼐之女,本身其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是康熙宠妃。   她本来以子为贵,平平淡淡过一生,却因为胤禩被忽悠着走“宗室议政推举”的路,被康熙斥责为“辛者库贱妇”,后世为其平添了许多花边新闻。   其实辛者库是满文音译,其意为“半个佐领”的意思。   后金时期八旗制度初步形成,投靠努尔哈赤的众多势力,如果带的人多就编入八旗,带的人少归于包衣,包衣中族人较少的组不成一个佐领的,便编成“半个佐领”。   后有人犯罪之后从旗人贬为包衣、辛者库,不代表其全是罪人。   康熙掌权之后,后宫不再轻易进勋贵之女为妃,后面的雍正、乾隆等也有样学样。所以大选逐渐变成了皇帝拉红线的时候,小选成为后宫补充妃嫔的主要途径。   虽然有传教士杜撰康熙各种夜御N女、和宫女们酒池肉林的小道消息,实际上非常反直觉的是,康熙并不好色,修身养性,所以才能生那么多孩子。   康熙自述中有他从不睡无份位的女子的记载,清宫侍寝记录中可以证实这一点。康熙在位时包括嬷嬷在内的宫女子记载是最少的,他身边伺候的人只有太监没有宫女,更不可能有宫女爬床之事。召寝的女子,小选入宫时,就已经从层层包衣女子中筛选而出,成为庶妃。   觉禅氏的父兄先后为正五品内府管领,家世和其他包衣妃嫔并无不同。   甚至后世小说中常因为德妃祖父当过一段时间的御膳房总管,而杜撰的那个在宫中包衣中地位颇高的德妃,其实更接近于觉禅氏。   德妃祖父第一个官职就是御膳房总管,之后很快从军,为皇太极立下汗马功劳,官至正一品内大臣。乌雅氏的确有势力,但势力在军中。观乌雅氏族人可知,他们大多都在军中任职。后来的乌雅氏名臣,也多是以武晋身。   觉禅氏就不同了。内府管领是个什么职位?从点心瓜果蔬菜,到油盐酱醋酒水,再到宫中所用各种器物,全部由这个职位管。甚至宫中花园、房屋、下水道等修缮,也全归觉禅氏的父兄管理。   可见觉禅氏在宫中包衣中势力有多大。   德妃祖父曾经当过的御膳房总管,觉禅氏族人中也有多人担任过。   觉禅氏世代为皇帝内仆,掌管皇帝吃饭穿衣住宿等大小琐事。其女居然被骂为“辛者库贱妇”,真是和“生而克母”一样令人闻者落泪。   不过这也是胤禩自己作的。   以康熙的性子,再怎么厌恶儿子本也不会迁怒妃嫔。但推举胤禩的那些宗亲勋贵搞舆论战的时候,除了骂太子、夸胤禩有多贤能,还把胤禩他娘拿出来说事。   觉禅氏汉姓卫氏,相貌倾国倾城,身有异香,连唾沫都有异香,让康熙欲罢不能,在宫中有盛宠什么的,搞得后世几百年后,还有人对卫氏各种香艳评价。   咳,为了推举皇子拔高母妃很正常,但夸赞古代妇女多是夸德,夸色……支持胤禩那帮人得是有多坑胤禩啊。   康熙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可想而知有多愤怒了。   他本就自诩不好女色,不重男女之情,睡宫妃都是恩露均沾,哪个宫妃能生孩子就使劲睡。这卫氏的香艳传闻一出现,岂不是说他是个沉迷女色的昏君了?   所以康熙骂八阿哥胤禩的时候,把良妃一起骂,就很能理解了。   若不是康熙对后宫女子是真的较为温柔,换做其他脾气暴躁一点的帝王,恐怕会直接气得把良妃的牌位给砸了。   事实上觉禅氏入宫六年后方有八阿哥胤禩,之后一直无所出,生完孩子整整十九年没有提份位,全靠八阿哥胤禩自己受宠时拉着觉禅氏的份位往上升,就可以得知这个香艳的宠妃确实不存在。   觉禅氏被他儿子的簇拥者们黑得好惨好惨。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她都快成了刷马桶时被康熙看上的奇女子了。   胤礽忍不住为了觉禅氏掬了一把同情泪,停下吹奏,示意大哥和三弟去看大着肚子的觉禅氏。   胤礽:“看!我们新的弟弟妹妹!”   胤禔:“呃,要怎么做?吓她一跳?”   胤祉:“吓唬她!”   胤礽忙把哥哥弟弟拉住,吓出一头冷汗。   吓唬怀孕的妃嫔?吓出好歹来,你们俩还没成年估计就要被圈禁了!   “我们去打个招呼。”胤礽道。   他只是想走近一点看看,那个传说中的良妃卫氏究竟是不是真的很漂亮。他前前世没注意过后宫妃嫔的相貌,没记住良妃卫氏的脸。   于是胤礽拉着哥哥弟弟去找觉禅氏聊天,听觉禅氏自称“觉禅氏”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后来才想起宫廷记载的时候有时候会用汉姓,比如他前前世的太子妃是瓜尔佳氏,记载就为“石氏”。   胤礽抬头看觉禅氏的脸。   嗯,不错,小清秀,比起宜嫔差距有点大。   说起来,德嫔自从有子万事足之后,从和宜嫔同款武将世家娇蛮少女,变成了充满了母性光辉的温柔大姐姐款。气质改变姿色,现在和宜嫔站一起请安时,居然和宜嫔平分秋色了。   如今这个宫中,佟贵妃、宜嫔、德嫔三位嫔妃最受康熙喜爱,可谓是三足鼎立。   咳,这么一想,后宫大管家佟贵妃好可怜啊。   胤礽收起发散的思绪时,胤禔和胤祉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怎么就和晕乎乎的觉禅氏达成了“胎教”的一致意见。   胤礽在满头问号中,开始和哥哥弟弟一起吹拉弹唱,为觉禅氏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做胎教。   “胎教”这个词是胤礽给哥哥、弟弟讲故事时说的,不知道为何他们这时候想了起来。   于是觉禅氏就呆呆傻傻地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听三位皇子魔音灌脑。   其他嫔妃对那一方指指点点,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嘲笑。   康熙在得到太监传来的“汗阿玛好可怜哈哈哈哈”的话时,就丢下笔和一众大臣,来御花园逮儿子。   他碰巧撞上了三个儿子吹拉弹唱这一幕。   康熙十分不喜:“那个女人是谁?她居然让保成他们为她弹奏?!”   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谁有那个地位可以做这种事!朕要狠狠罚她!   赵昌无语。   宫中就只有一个正怀着孕的女人,皇上您是一点都不关心啊。   伺候着三位皇子的太监跑来,将情况告知康熙。   这当然不是庶妃觉禅氏胆大包天居然敢让三位皇子为她表演,而是三位皇子拉着觉禅氏不放,非要给觉禅氏胎教。   大阿哥听说这个孩子快要出生了,说要为他鼓鼓劲。   康熙尊贵的脑袋微微一歪,一双原本如鹰般犀利的眼睛中盛满了茫然。   我的大儿子……怕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你带着两个弟弟给快分娩的嫔妃吹拉弹唱鼓劲,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你就不怕把嫔妃吓到难产,害你额娘为你的愚蠢又大哭一场吗?   惠嫔,真的好可怜。   康熙深深叹了一口气:“三藩已平,该再大封一次后宫了。惠嫔可为妃。”   作为康熙现在最信任亲近的太监,赵昌一听康熙的话,就揣摩到了康熙的心思。   自古妃嫔以子或宠受封者数不胜数,但像惠嫔这样,因为皇帝同情她为儿子差点哭瞎眼而晋封的……   咳。惠嫔娘娘,真的好可怜。   胤禔肺活量极大,嘟着嘴“嘟嘟嘟”吹得正起劲,后颈被人拎住了。   这个皇宫里会做这种事的,除了额娘就只剩下康熙了。   康熙正在忙于公务,推理可证……   “额娘!你拉我干什么!”胤禔没回头,中气十足地喊道。   康熙黑着脸:“额娘?你看看朕是谁?”   胤禔浑身一僵。   吹拉弹唱戛然而止。   胤礽摘下墨镜:“儿子请汗阿玛安。”   胤祉举着火不思:“儿子,请安!”   耳朵还在嗡嗡嗡的觉禅氏颤颤巍巍盈盈下拜:“妾……”   “好了,大着肚子就不用请安了,回去休息吧。”康熙摆手打断觉禅氏的请安。   在觉禅氏走之前,康熙良心发现,安抚了一句:“辛苦了。孩子们调皮,没有恶意,别放在心上。”   觉禅氏含着泪说不辛苦,飞快地溜了。   她的耳朵啊……被三位皇子围在中间强迫听噪音的时候,她都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会提前被可怕的乐声震出来。   康熙挨个训斥儿子们。   听闻御花园之事,姗姗来迟的荣嫔和惠嫔双双跪下,一同领罚。   康熙让人把荣嫔和惠嫔送回去,继续拎着儿子们的耳朵训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是觉禅氏出什么事,看你们怎么办!   胤禔睁大眼睛:“听音乐还能听出事?!”   康熙气得把胤禔的憨脑壳捶得“咚咚”响:“你们那能叫音乐!朕该再给你们多请几个音乐师傅!”   胤禔继承了康熙的头铁,顶着满头包道:“儿子唢呐吹得可好,不需要师傅。”   康熙气笑了:“哪里好?”   胤禔当即要给康熙吹一首,被康熙没收了唢呐。   皇子就应该去弹弹古琴,吹什么唢呐!   “还有你!”康熙训斥完胤禔之后,转头训斥胤礽。   胤礽把墨镜架回鼻梁上,竖起中指推了推:“汗阿玛,儿子帅气吗?”   康熙:“……”   康熙:“皮鞭来!”   “哇嗷,快跑!”胤禔一手拉着一个弟弟,跑得飞快。   可惜路上有积雪,三个孩子脚一滑,咕噜咕噜全滚进了雪堆里。   特别凑巧的是,三人滚向的方向正好是他们堆的雪人。于是三位皇子全扎进了雪人中。   康熙气不成了。   他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呼赶紧拿画笔来,他要把这一幕画下来。   可惜这时候没有照相机没有录像机,让康熙少了许多乐趣。   不过后世故宫博物馆中,一副雪人皇子图还是记录下了这一场冬日趣事,成为康熙虐待孩子的佐证(?)。   三位皇子惹出笑话后没几天,康熙和太皇太后商量,大封后宫嫔妃。   佟贵妃荣升皇贵妃,成为宫中副后。   康熙考虑到为了让胤礽太子之位更加稳固,没打算继续封皇后。至少不能封还活蹦乱跳的皇后。   所以皇贵妃,就是未来康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了。   除佟皇贵妃之外,康熙还册封惠嫔为惠妃、德嫔为德妃、荣嫔为荣妃、宜嫔为宜妃、宣嫔为宣妃、温嫔为温妃,其余低份位女子诏封不一一列举。   在妃嫔中,宣妃是为了安抚蒙古,温嫔是为了安抚满洲勋贵,其地位不好与其他妃嫔相提并论。其余妃位妃嫔,地位依次为惠妃、德妃、荣妃、宜妃。   康熙和惠妃在一同被大阿哥气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惠妃荣升妃位第一;   德妃的父兄在平定三藩之乱时立下不小功劳,妃位第二实至名归;   荣妃虽已经不得宠,生的孩子有点小结巴,但康熙还记着宜妃宫人烧御膳房之事,是以宜妃虽然再次复宠,所以位列最末。   宜妃本人并不知道在胤礽第一世中,她的地位仅次于惠妃。现在能被封为妃,她已经很满足了。   可惜宜妃试探康熙,想要回自己的儿子,被康熙再次果断拒绝。   宜妃只能哭着给儿子做了一件小衣服。   哭得更伤心的是安嫔和戴佳式。   戴佳式入宫时虽为包衣,但族内有人立功,自己也颇受康熙宠爱,去年家中被抬入镶黄旗。   她想着等孩子出生,至少也能混个嫔位当当。   可因为七阿哥天生跛脚,她不但失了宠,现在居然仍旧是个庶妃。   还好康熙也不是特别绝情,虽然没有诏封和册封,但她的待遇提升到了贵人,日子也算是不难过了。   戴佳式一边哭,一边给被养在佟皇贵妃处的七阿哥绣玩偶。   安嫔原本位列嫔位宫妃之首,生了皇子居然封妃没有她的;她因为生产时大出血身体弱,六阿哥一直养在佟皇贵妃处,现在根本要不回来。   安嫔也只能哭着给孩子绣小被子,希望哪天皇上能行行好,把她的孩子还回来。   佟皇贵妃没哭。   她看着养在自己宫中的两个孩子,神色木然,仿佛泥塑的菩萨。   佟皇贵妃现在已经有了丰富的养孩子的经验。她的皇帝表哥说,现在她为副后了,以后低位嫔妃的儿子都给她养。这样所有皇子都记她的养育之恩,她膝下也不会寂寞了。   佟皇贵妃:“……嗯,真是谢谢皇上了啊。”   嗯,真是谢谢皇上了啊。   佟皇贵妃摸了摸眼睛。她发现自己虽然心里苦,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对皇上并无任何男女情爱的理智宫妃,她现在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可她是真的爱着表哥啊。   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怎么会为了养育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孩子而欣喜呢?   更苦的是,她还只能谢恩,只能笑着谢恩。   她的痛苦,根本不能和任何人说,也不会被任何人理解。   “皇贵妃娘娘,太子来看您了。”宫女道。   佟皇贵妃换上一副慈祥的笑容:“太子怎么来了?来看弟弟?”   胤礽摇头,让人抬上来一堆东西:“皇贵妃辛苦了,我搬汗阿玛的库房珍宝来了。”   胤礽拿出来的,全是漂亮的珠宝首饰。   佟皇贵妃愣了一下。   她抱起胤礽,轻轻揉了揉胤礽的背,哽咽道:“好孩子。”   胤礽僵硬了一下,然后放松身体,趴在佟贵妃肩膀上轻声道:“汗阿玛是个大笨蛋,皇贵妃不要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佟皇贵妃吸吸鼻子:“好,不生气。”   她早就不生气了。 第66章 (8w营养液加更)   二月,觉禅氏生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这个皇子自然还是给佟皇贵妃带了。   康熙说,古时低份位嫔妃生的皇子都交由皇后抚养,那么他宫中的孩子,自然是交给副后佟皇贵妃抚养了。   从康熙的视角和这个时代对皇帝的要求出发,康熙是真的非常宠爱佟皇贵妃,才会让佟皇贵妃包揽宫务、养育他大部分孩子。   在康熙心中,除了早亡的发妻,就只有佟皇贵妃堪为他的妻子了。   胤礽看着佟皇贵妃越发憔悴,心里叹息。   这就是苹果和梨的悲剧。   一个人想要苹果,一个人只给梨。他们之间还不能沟通。   佟皇贵妃身为后宫妃嫔,又肩负着不成器的父兄厚望,无法任性地告诉康熙,她要的不是这种爱。   还好康熙也终于看出佟皇贵妃身体越发虚弱,虽孩子还是全交给佟皇贵妃抚养,但宫务让惠妃和荣妃两个资历最老的妃嫔主事,德妃和宜妃协助。宣妃和温妃被他无视了。   其实康熙本仍然想让佟皇贵妃主管宫务,其余四个妃嫔协助。但佟皇贵妃主动交出所有宫务,说自己身体不适,只想给康熙好好带孩子,其他俗务还是交给宫中其他妃嫔。   佟皇贵妃咬牙勇敢了一次:“皇上!我想养好身体,怀上皇上的孩子!”   康熙红着脸同意了。   都二十七岁,是多个孩子的阿玛了,康熙听到心爱的表妹说要给他生孩子,居然还会脸红。   佟皇贵妃愣了一下,心中积攒的凄苦居然就这么消散了。   只康熙一个表情,佟皇贵妃又变回几年前那个娇俏黏人的小女人,和康熙恢复了如胶似漆的状态,身体也越来越好。   胤礽看着乐呵。   康熙多去佟皇贵妃的宫中过夜,他也好找弟弟们同睡。   和阿玛睡被当抱枕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和哥哥弟弟一起一边睡觉一边唠嗑有意思。   于是康熙有空便去佟皇贵妃宫中夜不归宿,胤礽就在大哥、三弟、四弟床上流连忘返。   康熙一琢磨,怎么他儿子比他还潇洒?   康熙顿时心里不爽,回乾清宫抱着儿子睡了几个晚上,才恢复睡后宫。   康熙睡后宫的时候,胤礽继续流连哥哥弟弟的床榻。   康熙:“……”   这儿子简直……   正好阿哥所修好了,康熙赶紧让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搬了进去。   这样胤礽就只需要去阿哥所里和哥哥弟弟一起睡,不用每天乱跑了。   至于四弟弟……哦,可怜的四弟弟,他又被哥哥们抛弃了。   小胤禛含着满眶的眼泪,使劲撕打布狗狗。   臭哥哥,欺负我年纪小,不和我一起玩!   “呜呜呜额娘,我想早点长大!”小胤禛扑到德妃怀里嚎啕大哭,“我要去阿哥所!”   德妃笑容僵硬。   可恶啊!我儿子才这么小,就想离开额娘了!额娘对你不够好吗!   德妃赶紧让人做出更多的玩具和布偶,又读了许多故事,天天哄着胤禛玩,就害怕胤禛再次说出“不要额娘要哥哥”的话。   荣妃还有公主要养,惠妃就寂寞了。   儿子在的时候她天天气得肝疼急得脑袋疼;儿子搬走了,她日日夜夜思念儿子。   于是惠妃天天去佟皇贵妃处串门,帮佟皇贵妃看护孩子。   佟皇贵妃正好精力不济。她和皇帝商量了一下,把健康的八阿哥交给了惠妃养育。   康熙不放心两个病弱残疾的皇子,八阿哥很健康,惠妃又养活了大阿哥,应该能照顾好八阿哥。   因觉禅氏生产非常顺利,很快就出了月子。康熙又让觉禅氏搬到了延禧宫与惠妃同住,一同看护照顾孩子。觉禅氏的待遇也升到了贵人。   觉禅氏虽没有受封,但待遇提升了,还能天天看到儿子,对比戴佳式,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见有比较,才有幸福感。   戴佳式再次哭湿了枕头。   让戴佳式又一次哭泣的是,她听说康熙不想要七阿哥这个跛脚的孩子,想把他过继给已经去世的纯亲王隆禧为嗣子。   虽然跛脚的七皇子不可能继承皇位,何况宫中还有一个被康熙捧在手心的小太子。但从皇子变成其他人的嗣子,这也让戴佳式仿佛遭遇晴天霹雳。   过继之后,儿子以后就不是她的了啊!   康熙有了这个打算之后,第一个商量的人居然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胤礽。   胤礽愣了愣:“啊,过继啊。”   康熙表情严肃地点头:“七阿哥脚有残疾,留在宫中恐怕惹人闲言蜚语。过继给亲王当嗣子,再让他多沿袭一代亲王,可能对他更好。”   康熙还是疼儿子的。   胤礽挠了挠头。   第一世好像也有这么回事?不过后来胤祐还是留在了皇宫中,没有被康熙过继出去。   胤礽道:“阿玛再观察一下吧。等小七长大了,如果他没什么本事就过继,本事大得能让人忽视他跛脚就留下来。他的脚只是轻微的长短不一,不影响行动。我听说有的跛脚的人骑射特别厉害,说不定小七虽然跛脚,但是武艺特别高强呢。”   康熙无奈笑:“朕就知道你舍不得弟弟。”   胤礽笑道:“过继出去了,不还是我的弟弟?不过真要过继,阿玛为什么不选一个铁帽子亲王?”   康熙道:“铁帽子亲王就算绝嗣的,也有其他族人。”   胤礽想起雍正曾经做过的事,道:“没有直系亲属,那么过继哪个有血缘的宗亲不是过继?难道我们和他们的血缘关系就不亲近吗?”   康熙略一沉思,哑然失笑:“还是你鬼精鬼精。”   胤礽背着手,严肃地点点头:“我的弟弟,自然要最好的。过继已经够委屈他了,没有铁帽子怎么行?何况现在那些铁帽子亲王一个个都不像话,还要继续供养他们,我心里实在是不开心。”   康熙跟着儿子点头:“朕也不开心。”   于是父子俩就这么悄悄将此事定了下来。   胤礽的话给了康熙启发。现在康熙的儿子们还不多,他挺舍不得的。   康熙琢磨着,以后他年纪大了,如果老年得子,或许可以把那些刚出生的小孩子们都分给其他铁帽子王们当嗣子。这样胤礽继位后,就不用愁年纪过小的弟弟们的待遇了。   康熙和胤礽商量好之后,就给儿子们取了名字。   五阿哥取名为胤祺、六阿哥取名为胤祚、七阿哥取名为胤祐、八阿哥取名为胤禩,和前世并无区别。   可怜的胤禶,上辈子早夭未列入齿序,这辈子干脆没出生。   皇子们取名之后,平定三藩的军队经过原地整顿和分赏之后,终于姗姗回朝。   康熙带着胤礽,前往卢沟桥亲自迎接,又大开太和门阅兵受贺。   康熙亲自宣读汉文捷书;胤礽穿着皇太子隆重的礼服,替康熙宣读满文捷书。   回朝的宗室大将突然发现,前来迎接的人中少了许多宗王的面孔,顿时心乱如麻。   且不说宗室大将们回到京城之后,赶紧四处找人询问京中发生的大事。此次平定三藩,汉将赵良栋居功首位,但却遭到了许多人的弹劾。   康熙看着弹劾的折子叹气,哪里不知道赵良栋惹了太多人的红眼。   康熙现在批改重要奏折时,都将胤礽抱在怀里,询问胤礽的看法:“朕想让他解除职位,稍稍低调一些,保成以为如何?”   胤礽道:“阿玛,赵良栋并非满人、并非汉人,而是大清人。”   康熙没回过神:“哦?”   胤礽解释道:“赵良栋是大清入关之后才应征入伍。所以他是这些有功劳的将领中难得一见的纯粹的大清将领。”   康熙细思了一下胤礽的话,拍着胤礽的脑袋哈哈大笑道:“对,他是大清的将领。朕不但不能打压他的功劳,还要重重地提拔他!”   胤礽道:“不过他脾气耿直,太显眼的确也不好。阿玛不是要建新学校吗?让他先去学校授课,慢慢习惯京城和朝堂的大小诸事,再重用他也不迟。不过阿玛最好找个人和他说说苦心,不然他肯定会很委屈。”   胤礽做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康熙道:“怎么听你的意思,他似乎有些傻乎乎的?你怎么知道他会委屈?”   胤礽道:“他不委屈,阿玛认为他委屈,他不是对阿玛更忠心吗?”   康熙点头:“对。那让你舅舅去。”   胤礽无奈:“我舅舅还在侍疾呢。他肯定不想出门。舅舅上次悄悄和我说,如果阿玛又想让他做事,如果不是很重要,就让我帮他推了。”   康熙道:“当个说客,又不是多难的事,让他去。我看他天天在家里闲着,应该多找点事干。”   康熙才不会体恤可怜的臣子,特别是那个闷葫芦小舅子。   看到常泰破功对他咬牙切齿,康熙才开心。   同在京中,康熙还每隔几日就和常泰写信,说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把常泰当成了笔友。   常泰只能一边为父亲侍疾,一边绞尽脑汁给康熙回信。   说多错多,常泰遵循他阿玛和太子外甥的话,本打算走沉默寡言路线,免得被康熙抓到错处。   可康熙是个话痨,他不给常泰机会,逼得常泰说话。   胤礽每每看到康熙在信中“调戏”常泰,就不由为舅舅叹气。   可怜的舅舅,被阿玛当做知心好友,真是太为难你了。   希望舅舅在远征噶尔丹的时候能立下大功,之后就驻守边疆别进京了吧,这样就不会阿玛欺负。   于是可怜的常泰舅舅又被康熙使唤了。   他找到赵良栋,和赵良栋喝了一回酒。   赵良栋把自己关在屋里闷了许久,出来时就写折子自己请罪,说虽然是没等到救援才放弃建昌出走,但毕竟丢失了建昌,所以请求皇上责罚。   丢失建昌本不是什么大事。   打仗过程中,城池你争我夺,今日沦陷明日抢回来很正常。何况赵良栋确实是因为救援的朱衣客等将领吃了败仗之后,不敢再前进,没有去救援才寡不敌众。   但赵良栋只是一个汉将,这次立的功劳太大,满洲将领们都不喜欢他。   所以丢失建昌的罪魁祸首们怕被惩罚,其他满洲将领又排挤赵良栋,赵良栋明明没犯什么错误,之后更是立了最大的功劳,他们却要串通起来,定赵良栋死罪了。   哪知道赵良栋主动承担了丢失建昌的罪责,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还没来得及串联好,康熙的处理奏折就飞速下发了。   打仗时吃败仗是常态,没有只胜不败的将军。赵良栋最终收复了建昌,平定了三藩,只有功劳没有罪责。   不过赵良栋再三请罪,康熙无奈功过并处。   赵良栋被封为世袭罔替的一等伯爵,但暂时解除所有实职,重授銮仪使,又加八旗官学武学教授一职。   銮仪卫即沿袭明代锦衣卫,銮仪使相当于锦衣卫副指挥使,是皇帝的心腹重臣。   常泰已经提前和赵良栋通过气,让赵良栋知道这个职位的重要性,赵良栋欣然接受。   赵良栋和康熙私下通气之后,将此事揭过。康熙看着一桌子弹劾赵良栋死罪的折子冷笑不已。   赵良栋战略性撤退就要被处斩,你们这群在三藩之乱中吃过无数败仗,并在已经可以胜利的时候徘徊不前的将领,岂不是该被千刀万剐。   康熙想着胤礽所说的“大清人”,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入关的满人当自己还是后金,想着的只有满人那一亩三分地的利益;   明朝的降将们总记得自己还是外人,比起立功更想避祸;   只有大清人的思想才会不那么复杂,只为了大清做事。   赵良栋和那些在大清入关后才记事的勋贵年轻子弟一样,他们才是大清的中流砥柱。朕必须尽快把他们培养起来。   于是八旗官学很快开始招生。康熙改革了八旗选拔制度,不再用推举制,而是通过官学考核。   八旗官学在胤礽恶趣味的建议下,取名为“北京大学”。   纳兰性德、鄂伦岱等后世著名的满人大臣成为北京大学第一批学子。   虽然不是八旗子弟,但被康熙宠爱颇深的大嗓门美人包衣曹寅,自然也包袱款款前去进修。   赫舍里家也第一批把子嗣送了进去。比如胤礽另一个小舅舅常海,就被常泰亲自送进了大学中。   可怜的八旗子弟,进学校后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照顾自己。   行军打仗的时候不可能有伺候的人,所以他们要学会搭帐篷、生火做饭、洗衣服缝衣服叠被子……等一系列野外生活技能。   因此入学后他们就迎来军训。军训现在校场举行。待他们习惯之后,就被拉到野外集训拉练。   平定三藩之乱中,以吴三桂之死为节点,前后两段军事行动最大功劳者,安亲王岳乐和一等伯爵赵良栋亲自出任武学教授,挥舞着鞭子让这群年轻的八旗子弟意识到打仗的残酷性。   常泰不放心常海,围观了一次之后,和噶布喇商量了一番,也向康熙请旨进入了学校。   索额图见常泰居然主动进大学学习,也跑去转悠了一圈。   出来之后,他问弟弟们:“你们这么废物,要不要再去学学?”   弟弟们摇头如拨浪鼓,纷纷打点行李跑去噶布喇府上住着,说要替常泰常海兄弟俩给大哥侍疾,好让两兄弟安心学习。   索额图嗤笑一声,然后向康熙请旨,把自己儿子的职位全免了,让小兔崽子们全去学校,考不过毕业考试就别想出任官职,他养这群小兔崽子一辈子。   康熙十分欣慰。   嚣张跋扈的赫舍里家越来越低调,家风越来越正,连索额图都知道看人眼色,不再在朝堂上事事和他对着干了。   特别是这次康熙和宗亲、勋贵的对抗中,索额图旗帜鲜明的站在他这一边,极力维护顺治的名誉,支持他改革剃发令的事。   连一向都看他眼色行事的明珠都闭嘴不言,不敢陷入违抗祖训的漩涡,索额图却勇敢地站了出来。   康熙因索额图多次无意识中冒犯他的恶感终于消失,愿意继续信任索额图。   因不想被文官们念叨,又因为满人尚武,新官学暂时不设文学,只设武学。   康熙亲自带着胤礽编写教材。教材中虽然举的例子都为战场上可能会遇见的事,但去地方上当官时,这些知识仍旧可以用上。   庶务不分家,天文地理经济社会,要学的总是这几样。   汉臣们原本不在意这个新官学。但当他们发现满臣们人手一本教材开始自学,并且每次私下聚会的时候都在讨论课本上的内容时,心里有些慌了。   皇帝和勋贵们都在学,他们如果不学,岂不是无法融入大清最高的阶层了?   于是他们也偷偷托人拿来教材,咬着牙自学。   学着学着,他们学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了这些知识的可怕。   后来许多汉臣年老致仕回家后,都不约而同的效仿北京大学,开设了地方小学、中学,这是后话。   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大学”将给华夏大地造成多大的影响。   现在朝堂中吵闹的是剃发令的事。   康熙说要改剃发令,那就一定得改。   可这改,也不能立刻回归明朝了。不然大清祖宗的面子不好看。   康熙思来想去,把装死犯困的胤礽当尖叫鸡捏来捏去,终于和儿子一起想出一个好办法。   广大老百姓们连大字都不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接受过教育的人根本不会想这些。所以他们要先争取这些不识字的老百姓,让他们不要恢复成大明。   这时候,就需要实际好处出发了。   首先,康熙下旨,我大清是多民族共存的国家,我这个皇帝是如大唐的“天可汗”,所有民族文化兼容并包,只要不伤风害俗,随便你们怎么穿怎么留头发,对民间老百姓并不强行规定。   就算将来胡人、西方人来大清定居,也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习俗,不会强迫打他们梳大清的头型、穿大清的衣服。   但是头发长了不好洗,不洗就要长虱子,长虱子就会吸血,吸血就会生病,生病就要费钱……所以为了更好的劳作,剃头挺方便。老百姓们就算不剃头,也要把头发剪短。   而军中武将,必须把头发剃了。这样才更好骑马打仗。   朝中大臣,为了卫生,头发也不能超过耳朵。等你致仕或者免职后,留多长头发自己说了算。   除了头发,康熙还再次下令放脚。   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么把脚弄折算什么汉人习俗?   如果不放脚,那么文臣也必须和武将一样留满人的发型。毕竟你们并不在乎什么身体发肤不是吗?   汉臣们一琢磨,最终妥协了。   康熙又下令,如果发现谁家女子裹足,家中父兄皆不可科举,因为这是迫害家中女眷,说明他们不孝不慈不悌。   民间哗然,但居然真的开始放足了。   胤礽仰天长叹,某位知名不具的人说的果然不错,要先开窗,就要先嚷嚷把房顶掀了。   大清入关以后多次要求不准裹足,屁用没有。那群大老爷们愿意剃头发,都不愿意给家中女眷放足。   现在呢?只让他们留个短发,他们就心满意足地给家中女眷放足了。   胤礽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脑袋。   太好了,我的头发也回来了。还是头顶毛绒绒最可爱!   可爱的胤礽现在被康熙和太皇太后一天挼好几次。胤礽抱头鼠窜。   好不容易可以留头发了,我不要被挼成秃头啊!! 第67章   康熙一只手翻看奏折,另一只手放在胤礽头顶揉搓揉搓揉搓,就像是在把玩手把件。   胤礽眼神死。   如果他提前知道自己长出头发后,会变成康熙的手把件,他一定会……   算了,他还是会想方设法改掉这个剃发令。   康熙下旨之后,满洲贵族们担心的“一夜之内,前明旧俗复辟”并没有出现。   老百姓们经过这些年的习惯,已经发觉短发甚至秃头实在是太好使了。当官老爷们不再管他们什么头型的时候,连民间下地的女子都剪短了头发。   习俗是家里不死人不剪头发的满洲人:啊这……   习俗是不出家就不剪头发的汉族人:啊这……   有满汉官员联合起来,让女子留长发。   康熙不允许:“既然她们愿意剪头发,就说明日常劳作中长发很不方便。为了你们看着舒服,你们就强迫她们留长发。那我看着舒服,是不是该继续推行剃发令,或者强制满洲男人留长发?什么规矩,每一条规矩在当时出来的时候都是新事,朕今天的规定几百年后,就是老祖宗的规矩!”   康熙霸气十足,臣子们唯唯诺诺。   汉臣们已经被大清入关的时候杀怕了,不敢在衣冠上多说;满洲大臣们……三藩平定之后,康熙开始清算宗亲和勋贵逼宫之事,屠刀举起,抄家流放,无数人的头颅落地,康熙的国库增加到了四千万两。   康熙陷入沉思。这……抄家如此赚钱的吗?!   胤礽赶紧抱住康熙蠢蠢欲动的手。   阿玛啊!您三思啊!现在您刚搞了大动作,把汉臣满臣都洗刷了一遍,现在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杀这一批就够了!咱们徐徐图之好不好!   徐徐图之四个字,儿子已经说腻了!   就算您真的想抄家攒钱,那也得当十三弟长大之后再说。雍正朝抄家攒钱,全看十三弟的功劳。那雍正皇帝攒钱就是个屑!   胤礽已经给他家汗阿玛谋划好了。等十三弟长大之后,四弟就出去整顿吏治,十三弟拿着小本本跟着四弟屁股后面搬运钱财收拾烂摊子搞活当地经济。   四十三这两张牌要一起丢出去,才叫王炸。   至于八弟和九弟,他们俩长大之后就打包丢去海外吧。   九弟擅长用各种非法极端手段敛财,八弟老好人的蠢蠢形象适合给九弟打掩护,把这两祸害放出去,大清海外殖民……暂住地的小钱钱肯定会如流水般回到大清的怀抱。   就是胤礽得给这两人安排一个聪明人守着,免得他们俩被外国人骗了。否则以八弟和九弟识人的水准,他俩就是跳楼局杀猪盘最爱找的凯子。   胤礽扒拉了一下弟弟,发现弟弟们才华都还凑合,就是情商都随康熙。除了老四和老十三,都很容易被人连皮带肉一同吞了。   啊不对,几个年纪更小的弟弟好像情商不错。这大概是没有受康熙影响的原因。   所以罪魁祸首竟是你!我的阿……啊!!!!   “不要揪我的头发!”胤礽惨叫。   康熙尴尬地收回手。   他就是摸着太舒服,没忍住。   胤礽双手抱头,气得夺门而出。   无能狂怒的胤礽无法去揪他阿玛的头发,就只能去找弟弟们。   胤祉非常乖巧,脑袋伸到胤礽手掌心,随便胤礽揉。胤礽揉他脑袋的时候,他还会像小猫咪一样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音。   所以胤礽最喜欢挼胤禛的脑袋(……)。   小胤禛年纪尚小,本来就没有剃发,这次剃发令和他没关系。   但小胤禛长大了,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脑袋。胤礽只要一上手,小胤禛就用尽浑身力气使劲甩脑袋,试图把胤礽的手甩开。   小胤禛抵抗胤礽的挼脑袋时,不会用上双手。   他双手死死抱着布狗狗,就靠着甩脑袋挣脱胤礽。甩一会儿,他就把自己晃晕了,趴在布狗狗上伸长着舌头直喘气。   这时候,胤礽就会试图伸手指去夹小胤禛的舌头。   小胤禛多半会张开嘴,用小米牙追着咬胤礽的手。   偶尔胤礽被小胤禛咬住,就会疼得“嗷嗷”叫,惹得德妃笑得直不起腰。   康熙围观了一番后,总觉得有点眼熟。   仔细一回想,康熙发现,这不就是他以前逗弄胤礽时做过的事吗?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子,像我!   德妃笑不出来了。   全后宫的嫔妃们都知道,康熙自以为自己很温柔体贴,但他的温柔体贴大多时候都会体现在很微妙的地方。比如和一个嫔妃说,天气冷了,你记得给另一个嫔妃做衣服。   太子这么贴心的孩子在,怎么可能像皇上?别让皇上带坏了太子才是。德妃在心里悄悄念佛。   留头发之后,最开心的是胤禔。   胤禔听了胤礽的故事之后,对发型有许多奇思妙想。   他一会儿想留一个莫西干,一会儿想留一个鸡冠头,一会儿还想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   康熙严厉地制止了胤禔的乱来,叮嘱惠妃看紧胤禔。   惠妃笑容僵硬。皇上啊,您都让大阿哥从妾的宫中搬出去了,您还让我看紧大阿哥,妾怎么看紧?   还好大阿哥虽然看着混账,其实心里还挺孝顺,每日都会按时向惠妃请安。惠妃能够每天检查他的发型。   因发型延续的风波还会持续许久。这些都是康熙需要担心的事。   胤礽这时候发现,当没有实权的小太子真是太好了,他只需要敲边鼓让康熙努力,自己在一旁划水摸鱼。   看着康熙发型的事没忙完,又要观察新官学,还要召集群臣商量打隔海相望的台湾岛,在台湾岛上建造大清第一个离岸屯军基地……哈哈,怪不得历史中今年康熙后宫没有妃嫔怀孕。康熙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去后宫。   他仅剩不多的时间,就是陪佟皇贵妃了。   皇宫里自从孝安皇后乱吃药落胎后,妃嫔们就把娘家送来的所谓偏方全部藏了起来,不敢再吃。   佟皇贵妃拿到佟国维托人送来的偏方后犹豫了许久,见康熙最近几乎独宠她,便暂时把偏方压在了箱底,想再试试能不能自然怀孕。   人怀抱着希望,精神和身体都会逐渐变好,康熙也更喜欢去佟皇贵妃那里了,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胤礽背着手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开开心心找大哥玩。   大哥最近在学乐器,胤礽也跟着学了一会儿,为自己将来音乐神童的身份找个铺垫。   三月,康熙的陵墓终于修好了。太子领大阿哥和一众大臣,送两位皇后的梓宫入陵墓地宫。   这是胤礽第一次独自承担如此重大的仪式。   他穿着厚重的皇太子礼服,板着小脸一步一步将所有仪式完成得十分完美,看得大臣和命妇们惊叹不已。   有大臣说,这标志着太子正式登上大清朝堂舞台。   只有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在心中得意笑。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位太子已经开始参与政务了。咱万岁爷最近处事这样激进,有不少功劳得落在咱们的小太子身上。   哦,其实不应该落在小太子身上,而是落在曾经附身过小太子的顺治爷身上。   唉。   福全和常宁担心道:“还撑得住吗?”   胤礽小脸累得通红,汗水已经将脸上每一处皮肤都浸透,仍旧微笑着点头:“没问题。”   胤禔撤了撤自己的皇子礼服:“真的?我都觉得我有问题了,你还没问题?撑不住就告诉我,我装晕倒,然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借照顾我为借口休息。”   福全和常宁:“……”大阿哥,佩服!   这种纯纯的兄弟情,让同样是兄弟的福全和常宁羡慕极了。   胤礽虽然不会这么做,但仍旧道:“好,谢谢哥哥。我撑不住一定告诉你。”   两孩童手牵手温馨对视,福全和常宁干咳一声,让孩子们多喝了一点水,继续接下来的仪式。   完成仪式之后,两孩子没有回皇宫,而是到了西苑。   康熙终于撑不住待在皇宫那个四面都是墙和石头的地方,跑西苑办公了。   因为三藩平定,他就在西苑瀛台设宴款待群臣,京中员外郎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参与宴会并获得采币。   宴会之后,康熙便待在西苑不走了。太子和大皇子送两位皇后安葬地宫之后,也直接回到了西苑。   西苑不仅有山有水,还有帝后为了鼓励耕织而设置的试验田。   两位皇子一来西苑,康熙就仿佛炫耀似的,带两位皇子下地种田。   在仁孝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康熙与仁孝皇后每年都会来瀛台以北的丰泽园耕织。康熙种地,仁孝皇后养蚕,颇有些宫外寻常人家夫妻的乐趣。   康熙亲政之后事务繁忙,又触景伤情,好几年没来了。   胤礽看到康熙亲自下地耕种,还和他炫耀,他嘴一撇,挽着裤腿也下地了,干得有模有样,比康熙还熟练。   康熙疑惑:“你怎么连种地都会?”   胤禔看了看,挽着裤腿也跟着下地:“在田地里拔草和在御花园拔草没区别啊,我也会。”   胤礽差点对胤禔竖起大拇指。   康熙哭笑不得:“这能一样?”   胤禔拔了几棵草:“看,一样。”   康熙:“……”大儿子只要一张嘴,就让人想揍他啊。   如果大儿子不是皇子,恐怕未来会被很多人揍。   康熙见儿子们都不屑他的种地技能,非常坏心眼的给大儿子和宝贝儿子一人分了一小块田地,说要比赛谁先拔完草。   父子三人都养尊处优,又都争强好胜。最后三人泡澡的时候都在鬼哭狼嚎。   痛痛痛,浑身都快散架了!   太监们都在努力忍笑。   必须忍住啊,笑出声了这是会掉脑袋的事!   泡完澡之后,两位皇子平躺在椅子上躺尸,康熙揉着酸疼的手臂,却还要继续处理政务。   康熙看两眼奏折,就去瞅一眼躺着的两个儿子。   他看见两个儿子趴在躺椅上蠕动蠕动,伸长脖子含着麦管做的吸管,美滋滋地吸着冰镇过的牛乳。   康熙不悦道:“这麦管当吸管是谁想出的法子!”   谄媚!这不是教坏朕的儿子吗!   赵昌道:“是太子和大阿哥自己琢磨出来的。”   康熙:“……”   破案了,是他自己的儿子不把聪明才智放在正事上,就只知道想些歪门邪道。   “汗阿玛,这里很好,以后我不回宫了,就住这里好不好?”胤礽突然开口道。   康熙失笑:“现在知道汗阿玛这里好了?以前谁嚷嚷不想做太子?”   胤禔腹诽。汗阿玛这里的确好,但也不是太子弟弟的啊。   几年后他出宫建府,喜欢这样的地方就可以每日住在这里的地方。太子弟弟想要住在这里,你绝对不会允许。   康熙的确不会允许。   这么小的太子怎么可能单独住在宫外?康熙只是承诺会多带太子来这里。   胤禔腹诽得更厉害了。弟弟这太子当得真是没劲。   胤礽也没想过康熙会同意,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可以随时出宫来这里的准许。   胤礽看重了这里的试验田和桑蚕养殖场,想要在这里做点事。   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除了给康熙当智囊之外,也需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比如培养良种、改革耕织机器、选育高产牲畜的事,都可以在丰泽园完成。   胤礽详细述说了自己的请求,他看了许多西洋书籍,里面有很多改善国计民生的好东西,他想自己实验出来。   康熙知道儿子坐不住。他看多了西洋书籍,也知道研究这些不能算奇技淫巧,玩物丧志。且胤礽时常在宫外,身体才会更好,康熙便同意了,只要求胤礽必须按时回宫。   “嗯,等我做出好东西,就以汗阿玛的名义发布出去!汗阿玛保护我,别被红眼病盯上!”胤礽道。   康熙疑惑:“什么是红眼病?”   胤礽道:“就是见不得我好的人!”   康熙那帝王脑袋里立刻闪现出一群人的名单,点头道:“好。”   胤禔把脸埋在椅子上,遮住不爽的表情。   他有很多话不吐不快,但又不敢吐露。   胤禔已经开始学史书。他专门翻看了许多朝代对太子的记载。   听胤礽这么一说,他立刻想,弟弟哪里怕被其他人嫉妒,是怕才干太过突出,被汗阿玛忌惮吧。   胤禔闷声道:“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等哥出宫建府之后,比汗阿玛做事方便得多。”   胤礽立刻翻滚翻滚,压在了胤禔的身上:“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来,压一个。”   “哼。”胤禔一个翻滚,就把胤礽掀了下来。   胤礽反击,太子山压顶。   胤禔双手撑着椅子,屁股一拱,就把太子山顶了下去。   两小孩不起身,就在宽大的躺椅上滚来滚去拱来拱去,就像是两条毛毛虫打架。   康熙津津有味地看着,毛笔笔尖的墨滴到了折子上都没发现。   赵昌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是否该提醒万岁爷。   ……   胤礽得了可以任意使用丰泽园的允许之后,便每日待在这里,真开始琢磨东西了。   胤祉和终于能跑能跳的胤禛被胤礽带着,也常来丰泽园玩耍。   康熙无奈极了。他只允许了胤礽一个人去丰泽园,胤礽却把弟弟们都带去了。   现在他被胤礽说服,每隔六天给了读书的胤禔一天假。那一天假,胤禔也跟着弟弟们一起去伺候庄稼、照顾蚕宝宝。   康熙向太皇太后抱怨此事,太皇太后看着康熙得意洋洋的眼神,给了康熙一个白眼。   皇子们这么小就亲自耕织,知道民生疾苦,这都是明君贤王的好苗子,你就得意吧,还抱怨什么?   时近五月,又是仁孝皇后的忌日。   胤礽做好了沐浴斋戒祭祀的准备时,却得到了自己要开生辰宴的消息。   胤礽傻眼:“啊?我?搞错了吧?”   胤礽上辈子长大之后,在生辰时会有贺礼和赏赐,但也没有隆重地办过生辰宴啊。   康熙道:“五月初三给你额娘祭祀,你的生辰移到五月初四。老不给你庆祝,你额娘估计也会难过。”   胤礽还傻傻愣在那里。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圈禁久了,现在的一切都是临死前的一场幻梦。   阿玛会说“不给你庆祝生辰,你额娘会难过”,而不是“额娘为了生你而去世,你每年这个时候必须难过”?   康熙没发觉胤礽的呆滞,继续道:“本想给你定在五月初二。你五月初三凌晨出生,说是五月初二晚也行。但第二日就要祭拜你额娘,你大概也没有心情玩乐吧。”   康熙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臣子阻拦。   反正康熙去年和今年做的惊世骇俗的事多着去了,不过是让太子晚一天庆祝生辰,不算什么大事。   用孝道作为借口,臣子们都觉得挺好。   “怎么了?”康熙说完之后,才发现胤礽傻了。   他好笑地戳了戳胤礽,胤礽像是不倒翁一样晃了晃,仍旧两眼无神。   康熙有些心疼了:“只是给你庆祝一下生辰,你至于惊喜到都傻了吗?”   胤礽回过神,立刻摇头:“阿玛,还是算了吧。你都不办千秋宴,我办什么生辰宴?”   康熙道:“不大办,就宫中的人一起吃顿好的,再给你的兄弟姐妹们放假一天……”   “好!”胤礽立刻道。   康熙大笑,把胤礽举起来晃了晃:“你啊,只要一对兄弟姐妹们有好处,你就同意了是不是?”   胤礽故意谄笑道:“没有没有,只是不大办,我才同意。谢谢阿玛,阿玛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玛,儿子爱你!”   “不害臊。”康熙把胤礽抱怀里,手臂熟练地垫在胤礽屁股下面。   即使胤礽今年已经七岁,康熙仍旧抱儿子抱得很轻松。   康熙叹了口气:“你快长成大孩子了啊,阿玛都不好抱你了。”   胤礽抱着康熙的脖子,蹭了蹭康熙的肩膀:“儿子在阿玛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阿玛抱不动我的时候,我就牵着阿玛的手。阿玛千万别丢掉我。”   他只要这个阿玛,不要上上辈子的阿玛。   胤礽又开心又害怕。他真的担心这一切都是自己死前的一场梦,又担心现在的阿玛年纪大了之后会变成第一世那个可怕的汗阿玛。   如果永远长不大就好了。他永远不长大,阿玛就永远会信任他、爱护他,不会忌惮他、厌恶他,恨他欲死。   康熙失笑:“丢掉你?朕好不容易养大的小猪崽,怎么能便宜别人?”   胤礽故意装猪哼哼,逗康熙开心。   康熙和胤礽玩耍了一会儿,又给了胤礽一个惊喜。   他去年才开始学诗,第一首得意之作,就给了胤礽。   胤礽摇头晃脑诵读:“百岁桐长老,千年松满枝。万峰迎瑞气,亿兆庆灵芝。好诗!好诗!”   康熙有点小紧张:“真的好?”   胤礽鼓励康熙:“阿玛,您才学一年呢。这难道还不够好吗?”   虽然自家阿玛学诗几十年后,水平也就这样,没有丝毫进步。胤礽在心底悄悄道。   自诩文采武功都是一流水准的康熙帝,真的很不会写诗。怪不得乾隆说像玛法,这一点上,乾隆和康熙的确很像。四弟弟的诗才好太多太多。   康熙被儿子说服了。   于是他拿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去找高士奇,我儿子说我写诗写得真好,爱卿你觉得呢?   高士奇:“……皇上学诗一年就有如此成就,真是天赋异禀。”   高士奇偷偷擦了擦汗,没错,皇上才学诗一年。我学诗一年的时候写的也不怎么样。   康熙得意极了,再次去找胤礽,想要亲手写一幅墨宝送给胤礽。   恰好胤禔放学来找胤礽玩。康熙竖着耳朵站在门口偷听。   康熙明知道偷听大儿子的话,十有八、九会把自己气到,但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偷听的行为。   胤禔:“谁写的?你?还不错。”   胤礽:“不是我,是汗阿玛写给我的生日诗?”   胤禔:“什么?汗阿玛?就这?丢不丢人?”   胤礽:“汗阿玛才学一年呢,已经写得很好了。”   胤禔:“呵呵,哦,不如我。”   胤礽:“等明年哥哥过生辰,让汗阿玛给哥哥写一首。”   胤禔:“丑拒。”   胤礽:“……大哥,请不要随随便便用我教给你的简化词!”   胤禔:“写得太丑,我拒绝。”   康熙:“……”   他深呼吸了一下,转身离开。   康熙担心,现在推门进去,会恨不得揍胤禔一顿。   他决定,以后只给宝贝儿子写生辰诗!而且偷偷写!写完就丢掉,不准保存! 第68章 (9w营养液加更)   胤禔为他的口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康熙亲自考校胤禔的功课,如果胤禔完不成,就取消下一次的“周休”。   胤禔回到阿哥所,再次给康熙记了一笔。   自己不和汗阿玛住一起,都被汗阿玛折腾成这样。可怜的弟弟天天在汗阿玛眼皮子底下,日子肯定更加难过。   胤禔做梦都梦到康熙监督胤礽做功课,胤礽做不出来急得哭,康熙挥舞着鞭子在胤礽身后抽。   呜呜呜,我的太子弟弟好可怜。   胤禔从睡梦中哭醒,吵到了住隔壁的胤祉。   胤祉偷偷摸摸溜过来和胤禔一起睡,询问胤禔为什么哭。   胤禔哭着把自己梦中的情形告诉了胤祉。   胤祉吓坏了。   什么!我太子哥哥这么惨的吗?汗阿玛好过分!   后来等胤禛来阿哥所居住的时候胤祉将此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了胤禛,胤禛吓得布狗狗都掉了。   再加上康熙对其他皇子的功课要求非常严格,皇子们都对太子遭受了康熙更加严厉的教育深信不疑。   太子被康熙谩骂鞭打着读书,成了阿哥所们的“皇宫传说”。   每当有小阿哥进入阿哥所,都会被哥哥们叮嘱,小X啊,现在你要开始上学了,一定要努力,否则就会被汗阿玛揍。我跟你说,优秀的太子哥哥你知道吧?他是被汗阿玛从小揍大的。太子哥哥现在身体这么弱,就是被汗阿玛强逼着不准睡觉读书读吐了血,伤了身体的缘故。   康熙后来也知道了这个传闻。   他和被他溺爱的宝贝儿子嘻嘻哈哈笑了几声,就将此事忽视了过去。   虽然两人风评被害,但吓到了小阿哥,让他们能老老实实读书,风评被害就风评被害吧。   康熙皇帝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从皇宫传到了宫外,从大清传到了新中国。   当几百年之后,人们来到故宫听解说时,故宫的解说一定会向人们讲述这个著名的康熙鸡娃鸡得娃吐血,害得太子差点早夭的可怕传闻。   皇宫里哪有什么亲父子啊。就算是史书评价溺爱太子的康熙帝,实际上也对太子残忍极了!   (康熙帝: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现在康熙听到大儿子和三儿子在阿哥所超大声的“小声叨叨”,脸黑了一瞬,叹了口气,不再折腾大儿子了。   再折腾下去,先被气死的是他自己。   太子已经七岁,确实也该配备一套教书班子了。就算太子用不上,按照礼仪也该配着,以免别人认为皇帝不重视太子。   李光地和张英当然荣登太子讲师之位,康熙又将曾在巩华城与太子有过接触的陈廷敬授予太子讲师的职位,后又陆陆续续加了许多汉臣满臣,共同教导太子。   不过这些人都只是虚职,基本没什么用处。太子每日读书仍旧和康熙一起,给康熙讲经的那些人,才是太子真正的讲师。   康熙又给太子增加了仪仗,让太子出门后可以前呼后拥威风凌凌。   胤礽评价:“好蠢。儿子才不要那么高调。前呼后拥除了累到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处?”   康熙道:“又没让你平时出门带上。下次你主持仪式的带着他们。”   胤礽挨个看了看,然后让康熙减少人手。   他记得第一世索额图被杀有一条罪名就是向康熙提议增加太子仪仗规格,被认为有不臣之心。   虽然这个汗阿玛可能没有第一世的汗阿玛那样疑心病重,能小心的地方一定要小心。   康熙就想给儿子最好的,哪能同意?   康熙和胤礽开始了拉锯战,各自引经据典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把此事放到了经筵上,让臣子们讨论。   经筵讲官们:“……”好吧,太子仪仗的确和礼仪有关,我们可以讨论。   太子说的有道理,礼不可废;皇上说的也有道理,于情可原。   康熙和小太子无奈对视。   康熙:这群人就知道说废话。   太子:我们还不如抓阄呢。   于是康熙和太子就在经验众位讲官的见证下抓阄决定这间吵不下来的事。   一众大臣面无表情地拿起康熙抓起来的纸团,展开诵读内容。   嗯,太子获胜。   胤礽对着康熙比了个“V”。虽然康熙不懂剪刀手的典故,也从胤礽得意洋洋的表情中明白了胤礽这个动作的意思。   康熙立刻板着脸:“重新抽。”   “皇父!您一言九鼎啊!”胤礽立刻扑了上去。   康熙板着脸把扑上来的儿子接住:“成何体统!站稳,重新抽重新抽。”   胤礽嚷嚷:“皇父,您怎么能言而无信,不行不行。”   康熙使劲捏着胤礽的脸,把胤礽捏得小脸通红,才憋不住笑道:“好吧好吧,就按照你的要求来。”   胤礽松了一口气。   群臣也松了一口气。   若皇上真的食言,他们还真的必须进谏了。太子仪仗稍稍超过规格无所谓,皇帝自己不介意就行。但皇上言而无信可就不行了。   索额图得知此事时,非常不高兴。   皇上都同意了,太子为何要这样谨慎?以他来看,就算再加一倍都没关系。   已经病重的噶布喇差点被索额图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弟弟们轮流看护噶布喇,今天轮到索额图。   索额图看到差点把大哥气出好歹来,忙讪讪道:“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当然知道太子谨慎些比不谨慎好。我只是心疼太子。他还这么小,怎么就能如此谨慎?我一大把年龄了,之前还被皇上给的权力迷晕了头。”   索额图说着说着,忍不住用袖子抹眼泪:“太子还那么小,他怎么能懂这么多?他不该懂啊。大哥,我想着太子,心里就觉得苦……”   索额图越说眼泪越止不住:“我心里苦啊,想帮太子都不知道怎么帮。帮太子多了怕皇上忌惮太子,帮太子少了又怕其他人欺负太子。皇上何必立这个太子呢?其他皇子可以风风光光,我们家的小太子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噶布喇叹了口气,给弟弟递帕子擦眼泪:“他是元后嫡子,不当太子将来也挺艰难。你看前面的皇帝虽都是推举,嫡长的皇子又有哪个好过了?生在皇家就是这样。咱们太子做得很好,我们尽量低调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苦这半辈子,太子后半辈子就享福了。”   索额图嘟囔:“皇上这么年轻,太子身体又不好,谁知道是苦半辈子还是苦一辈子。”   “慎言!”噶布喇怒斥道。   索额图背过身,继续擦眼泪。   噶布喇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难道就不担心吗?但对于太子而言,或许当一辈子太子这个结局,还算不错。   噶布喇重重咳了几声,捂着胸口难受极了。   为什么他的身体这么差?要是他能多活一段时间,多帮衬太子一段时间就好了。   常泰还太稚嫩,噶布喇很担心常泰将来能不能稳住;索额图脾气不好,性子还极容易飘。   噶布喇担心死后,赫舍里家不但无人能帮衬太子,还要太子反过来操心他们。   皇宫里,康熙把太子的相关配置一点一点的凑齐。胤礽终于有了一点太子真正的模样。满朝文武感叹,太子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赫舍里家却愁云惨淡,心中越来越没底。   胤礽在探望噶布喇的时候听到噶布喇的叹气声。他笑着安慰噶布喇,回宫后心情便变得很不好。   胤礽现在心情不好,就会去丰泽园。   他年纪小,虽说丰泽园的田地都归他种,实际上是聘用了几个皇庄的老农,按照他的要求干活。   不过偶尔他也会挽起裤腿自己亲自下地观察农作物,试图用自己贫瘠的农学知识改进农作物。   虽然大半时候,他都会再次扶着墙痛骂自己,“文科生,废物”。   换一个穿越者,杂交水稻都搞出来了。他现在就瞪着一地的麦子稻子粟子发呆。   不过虽然他在干无用功,伺候耕地的时候,或许因为太过劳累,可以让他的脑袋放空。所以去丰泽园忙碌,成了他调剂放松心情的方式。   胤礽忙出了一身汗后,在木桶里泡着澡发着呆,等到梁九功提醒他回宫的时候,他才从浴桶里出来换衣服回宫。   今天劳动了一天,居然没有开心起来。   胤礽伸出小手掌,对着从窗户外透来的天光。   他就算重生一场,也抵不过生死命运。   外公可能挨不过今年了。   胤礽收回手,蜷缩着蹲在浴桶里,把嘴浸在水中,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重生回来后,他主动接触前世几乎没有见过的噶布喇,和噶布喇关系变得亲密起来。他多了一个贴心的亲人,可这个亲人却马上要离世。   胤礽又吐了一串泡泡,抱着双膝,蜷缩得更紧了一些。   他在泡澡的时候,有两个变态……咳咳,不,有两个成年人正在窗口偷偷看他。   梁九功低下头,遮住眼中的嫌弃。   万岁爷啊,您越来越……让奴才怎么说呢?赵大太监也真是辛苦了。   在康熙身后,正在为康熙望风的赵昌差点打了个喷嚏,赶紧把嘴捂上。   “如何,朕的太子?”康熙得意。   胤礽在田里忙碌的时候,康熙就带着于成龙来了。   于成龙是顺治和康熙钦封的大清第一清官,也是一个能干的官吏。   虽然康熙现在已经知道这“第一清官”是需要故意养望养出来,并非他本心就是这样廉洁的人。但论迹不论心,康熙还是很倚重于成龙。于成龙一来,康熙就要拉着他炫耀儿子。   于是于成龙一大把年纪了,还跟着年轻的皇帝一起蹲在角落里偷看小太子在田地里忙碌。   他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都有些发晕,腿也全麻了。   不过太子确实非常好,这么小的年纪,干农活居然如此熟练。皇上真是教……   于成龙深呼吸。皇上真是教得太过了!   若是农家里的孩子,这个年龄做农活就罢了。太子金尊玉贵,哪能这么小的年纪去下地干活?有这点时间,不如多背几本书!   太子了解民生艰难当然是好事,可过犹不及,太子只需要了解,不需要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于成龙本想立刻劝诫,但现在他和皇帝陛下藏在角落里偷窥小太子洗澡中,这根本没法说话啊!   于成龙十分懊悔。他怎么就蹲久脑袋发木,跟着皇帝做这等蠢事?   康熙悄悄地来了,又带着于成龙悄悄地走了。   回宫的时候,梁九功陪胤礽坐在马车里,小声道:“太子爷,今日皇上带着一位老大人来看您洗澡了。”   正在喝水的胤礽:“噗!”   胤礽擦了擦嘴边的水:“什么?洗澡?”   梁九功一脸严肃地点头。   胤礽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你……你把事情说详细些。”   听完梁九功描述后,胤礽深深叹了口气。他的汗阿玛又在炫耀儿子了。   不过炫耀儿子就罢了,拉着一位老大人看完他种地就走行不行?怎么连洗澡都要偷看?汗阿玛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康熙当然不是故意偷看胤礽洗澡,他只是有点担心似乎累狠了的胤礽,见胤礽没事后,才带于成龙离开。   康熙将胤礽从小拉扯到大,胤礽小时候还是康熙带着洗澡,所以康熙自己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回去之后,于成龙委婉告诉康熙这样不好,康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多尴尬的事。   不过康熙理直气壮,这孩子他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于成龙嘴角抽搐:“皇上不顾忌,老臣顾忌啊。”   康熙埋怨:“对。你怎么不早说?”   于成龙:“……”怎么还是我的错了?   不过对方是皇上,于成龙也只能先认错再说。   他认完错之后,先夸奖了小太子,然后委婉建议康熙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教导太子种地上。   “那只是他的爱好。他没有荒废读书。不信于大人可以来考考他。”康熙勾唇笑,“看,来了。”   于成龙顺着康熙的视线转头,看到一只小太子双拳紧握,做出仿佛他在地方为官的时候看到过的健壮猴子生气时的动作和表情,一步一跺脚走过来。   “汗、阿、玛!”   胤礽鼻子喷气。   康熙早就知道自己一离开,伺候胤礽的人肯定会把自己来过的事告诉胤礽。他就等着生气的儿子冲过来。   惹宝贝儿子生气,也是当阿玛的乐趣之一。   “咳,过来,皇父给你介绍大清第一清官,于成龙于大人。”康熙一本正经地对着儿子招手。   胤礽愣住。   他本以为自己被守在门口的赵昌直接领进来,书房里肯定没人。   胤礽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和乱糟糟的短发,乖巧地对康熙请安,又和于成龙相互见礼。   于成龙看着康熙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立刻明白自己变成了坏心眼皇帝欺负儿子的道具。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上次见到皇上的时候,怎么没发现皇上这么顽皮?是因为三藩已定,大权在握,皇上才露出本性吗?   于成龙有儿子有孙子。他儿子敢这样欺负孙子,他已经攥着鞋底抽上儿子的脸了。   可面前的人是皇帝不是儿子,他只能装作什么都发现,同情地看着小太子憋着一肚子气,还要挤出僵硬的笑容。   “于成龙要考校你的功课,不要给朕丢脸。”康熙把胤礽刚整理好的短发揉乱道。   胤礽默默梳理好自己的一头乱毛,郁闷道:“是,皇父。”   胤礽对于成龙拱手:“于大人请。”   于成龙:“……”我没说过要考校太子功课啊!皇上您别乱说!   但皇上都开口了,金口玉言,别人只能配合他。于成龙无奈地问了胤礽现在读的书,然后随便抽了几个片段。   康熙要炫耀儿子,胤礽不能让康熙丢脸,只能集中精神开启记忆挂。   于是于成龙问了许久,胤礽的回答一字不错,甚至给年纪大了之后记忆力不太好的于成龙纠正了几个问题上的错误。   于成龙倒吸一口气:“太子殿下居然把书全部背下来了?”   胤礽点头,谦虚道:“背下来了一些。”   康熙又把胤礽刚整理好的头发揉乱:“所以于爱卿知道为何朕不让他出阁读书了吧?作为太子,经书也不过求一个背诵就够了。若他以后有兴致,可以再继续研究。现在趁着朕还有精力,该多教他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于成龙叹气:“皇上说的是。但也不该让太子去种地啊。”   康熙失笑:“种地是他爱好,朕可不教他这个。寻常孩子空暇时候便到处玩乐,他不爱奢侈的东西,也不喜欢游街打马,唯独爱种地,朕也很无奈。”   胤礽默默地理头发。不,种地不是爱好,我挺喜欢玩乐,种地不是兴趣,我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可惜,文科生,废物!   于成龙无话可说了。   别说皇子,就是寻常显贵人家的孩子,都难免有些奢侈的爱好。   太子生活简朴,唯一的爱好只是种地,除了夸赞,还能说什么?难道说太子亲自种地,有失身份吗?   这话他们要是敢弹劾,史书中绝对会记上他们一笔,让后人骂他们迂腐。   “恭喜皇上。”于成龙只能拱手弯腰道。   康熙微微点头。今日炫耀儿子的计划初步达成。   “赐座。”康熙再次给于成龙赐座,然后把胤礽抱到腿上,“看看这份奏折。”   上奏之人也叫于成龙,弹劾的是河道总督靳辅。   胤礽抬头看了一眼老迈的于成龙,然后看向等着他提问的康熙:“是这个于大人吗?”   他知道不是,但康熙等着他问,他便问了。   康熙笑着摇头:“是一个小于成龙。这个上奏的人,可称他为于振甲。你面前的于大人,你可称他为于北溟。”   胤礽问道:“一家人?”   康熙再次笑着摇头:“不是。很巧是不是?他们俩都是清官,都是能吏。于北溟来见朕的时候,碰巧于振甲的弹劾折子来了,朕便让他一起看。”   于成龙拱手道:“臣不擅长治理水务,无法给皇上解惑。但于振甲为官清廉,正直不阿,不会以私利弹劾人。”   康熙道:“你不是阅读过许多治理水患的书籍吗?看看他弹劾的折子,说说你的感想。”   胤礽无语。   他用眼神询问:儿子可以不看不想吗?儿子想回去睡觉。   康熙用眼神回答:不行,赶紧给朕好好说。   胤礽心中叹气。阿玛这是炫耀儿子没炫耀够啊。   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奏折,道:“不会以私利弹劾人,不代表弹劾就正确。治理黄河,需要从实际出发,细细侦查沿岸地理水文情况,才能做决定。若是于振甲已经查探过黄河沿岸,再提出此等建议,那么皇父便可以听他一言。但他从未沿着黄河走过,仅凭着自己治理其他河流的经验想当然地认为治水都能共通,无论他提出什么建议都不必理睬。”   胤礽没有继续说于振甲,他拿起另一封也是弹劾靳辅的折子:“于振甲虽没有从实际出发,倒也是出于好心,剩下弹劾靳辅贪污的人倒是没道理了。”   康熙问道:“你听过靳辅的传闻,知道他没有贪污?”   胤礽道:“治理河道不可能不贪污。便是皇宫内务府在外采买,每经过一个人的手,都会扣下几个子。治理河道的钱粮拨下去,层层克扣,历来用于治水,能有三成便能称得上清官。”   康熙嘴边的微笑淡了下去。   于成龙则愕然抬头,不顾礼仪地看向胤礽。   “靳辅能治理出成效,并在治理出成效后被人弹劾贪污五成。”胤礽叹气,“他应该的确在河道上用了五成的钱粮,被弹劾就难免了。” 第69章   这个世界上最公正也最刻薄的评价就是盖棺论定。   后世电视剧中为了突出大小于成龙,甚至将大小于成龙的事迹融合成一个人,与其敌对的靳辅变成了贪墨河道的贪官污吏的代表。   但这只是影视作品。   后世的人只要认认真真上过初高中的地理课,就能把“治河经验”说得头头是道。这些后世人看不上的知识,在古代是经过许多人用双脚一步一步沿着大河大江两岸不断走,走破了无数双鞋子后才一点一点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靳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死后保黄河近三十年没有大决口,沿岸百姓们纷纷为他建庙立碑,尊他为“河伯”。   康熙朝自靳辅死后,便没有再出现一个治河能手。那些弹劾靳辅的人,顶多在靳辅已经架好的框架上修修补补。   就这样,靳辅的功绩也奠定了康乾盛世的基础。   可这样一个人,却一生磨难不断,被人以贪墨不断弹劾,后世不读史不思考的影视编剧们,更是把他当贪官来丑化。   可悲可叹。   还好就算再丑化,他在史书上的功绩不会磨灭,他的河伯庙中仍旧有虔诚的老百姓为其献上香火。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胤礽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渺小的智慧让这个时代更好,便不再去想太过锋芒毕露,会不会引起康熙忌惮。所以胤礽早几年前就潜移默化影响康熙,试图让靳辅这个治河能吏一生少一些坎坷。   大不了,他只给康熙当智囊团,康熙给他实权的时候他就装病。   不过说起来,他第一世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过什么实权,一直在给康熙打工而已。   胤礽收敛心神,继续描述黄河的事。   康熙对黄河治理的态度也是遵循实事求是。他曾派近卫去走遍黄河流域,描绘出黄河流域图。   在知道胤礽已经能背下大部分四书五经之后,康熙不再教导胤礽儒学书本知识,改教导他各种政务知识。   黄河是重中之重,对大清的危害比三藩还严重。胤礽自然看过黄河流域图。   胤礽悄悄让胤禔提议,将黄河流域图做成沙盘实景,交于靳辅完善。   靳辅是个会治河、但不会说话的人。他过于耿直,思维更过于工科生,每次辩驳都辩不赢弹劾他的人,全靠康熙一力保下他。   有了沙盘之后,靳辅突然开窍了。他不再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和人辩驳,而是指着沙盘,将黄河每一个弯角的地形和水文情况详细描绘出来,然后问弹劾的人知道吗?不知道你说个屁,你先实地调研了再说。   康熙也被靳辅说服了。本来靳辅在今年所下的军令状就该到期,他将面临免职戴罪继续治河的灾难。   三藩之乱早平,康熙又抄家赚了许多钱,于是提前给靳辅下令,给靳辅宽限了五年时间。靳辅现在还是河道总督,并未治河有功还落得一个戴罪之身。   胤礽算了一下时间,第一世靳辅在康熙二十三年就完成了对康熙的承诺。这一世康熙对他的支持力度更大,治河进度应该只快不慢。   康熙让人把黄河沙盘搬来。他抱着胤礽,让胤礽给于成龙介绍靳辅的治河办法。   靳辅治河的办法是基于明人潘季驯的“束水攻沙”所创新的“寓浚于筑”等,在当时人看来非常难以理解。   这个时代的人做什么事都习惯性的在故纸堆里找答案,若是一件事在故纸堆里找不到答案,就会被抨击为离经叛道,被许多人弹劾。   胤礽却是靳辅的知己。   还是那句话,黄河流域什么情况,后世认真学过地理课的人都知道。胤礽有记忆挂,他脑海里的黄河流域土壤、植被、河道走向图虽然只是几百年后,但大体气候土壤等是差不多的。   胤礽基于自己的记忆,给靳辅查缺补漏,然后让常泰告诉靳辅。   忘记说了,这辈子被康熙派去走完黄河河道的就是常泰。康熙就是这个臭毛病,喜欢谁就把谁往死里用。他自己在年轻时候是劳模,就恨不得身边所有人都是劳模。   于成龙确实对治水没什么概念。在胤礽伸出小胖手指给他挨个点过黄河河道沙盘实景图之后,他居然看懂了,甚至有一种“我去我也行”的错觉。   “靳总督厉害。”于成龙感慨道,“皇上,一定要保住靳总督!”   康熙叹气:“难。”   于成龙再次愕然。为何皇上知道靳辅的厉害之处,还说难以保下靳辅?   康熙道:“保成,你继续和于大人说吧。”   胤礽点头。   他还担心自己锋芒过盛,惹得康熙警惕。没想到康熙也早就想到了这些,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   胤礽道:“首先,靳辅为了治河,至少拿出了五成的钱粮用于河道。这大大违背了河道官场上的规矩,他一定会被人持续弹劾。”   说到这,胤礽轻笑一声:“之前永安堤,所有人都说要五十多万两,靳辅仅用了七万两便将永安堤筑成,已经得罪了很多人。”   虽然是清官,但于成龙不傻。他明白大清官场是个什么情况。   即使他是清官,他自己家中没有余财,不代表他没有花钱上下疏通过。否则以他的官职,光是每年合法收入就足以让他显贵。   听闻此言后,于成龙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次……”胤礽又用小胖手指指向黄河下游,“治河对所有人而言,真的好吗?你看这一大片田地,可都是黄河改道后留下的沃土,已经被黄河下游地方豪强全占了。”   胤礽点到即止。   于成龙在康熙朝青云直上,不会不知道朝中官吏们的构成。   靳辅治河并非如前人那样哪里决口修哪里。他将黄河看做一个整体,“彻头彻尾”的治理,在疏通河道上游的时候,还清丈河道下游隐田,用以重修河道,极大的触犯了黄河下游地方豪强的利益。   康熙在朝中重用的“清流”,如御史郭琇等人,家族皆为黄河下游豪强。他们本身可能清正廉洁,可能公正不阿,但如果牵扯上家乡、家族的利益,他们绝不会容忍靳辅继续治河。   于成龙深深叹了一口气:“靳辅太急躁了。”   康熙点头:“朕曾提点过他,但他说黄河一日不平,两岸百姓便一日不能睡个安稳觉,大清国库也要持续为黄河河道耗费大量钱粮。”   胤礽插嘴:“若黄河已平,大清国库不再为黄河河道耗费大量钱财,依靠治河而中饱私囊的人就会饿死。他靳辅不死谁死,哎哟,阿玛,你干嘛打我?”   康熙道:“别说那么直白。你作为太子,要学会隐忍深沉,不可耿直浮躁。”   胤礽立刻做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是,阿玛。”   康熙看着胤礽高深莫测的表情,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很好,很好,就是这个表情。”   听到胤礽理出的这些条理,忧国忧民的于成龙正郁闷着,却发现皇家两父子已经玩闹起来,顿时无语。   他不敢打断康熙和太子的玩闹,尊贵的皇家父子二人安静后,才道:“臣愿写信给于振甲,阐明其中厉害关系。有靳辅这等治河能人,海清河晏一日肯定会到来。”   胤礽耸肩:“不可能。别说黄河,所有河流遇到暴雨时该有洪水都会有洪水,降雨量一大就肯定会决堤。只要没有大缺口,在非暴雨洪水时能通河运,便是已经治理好了。”   想什么呢,雨一大,现代社会的江河湖海该决堤还是决堤。   于成龙茫然,显然不懂为什么河道治理好了,仍旧会决堤。   康熙让人拿来三盆水,分别从黄河上中下游一同倒水。   于成龙眼睁睁着看着河水漫过堤坝,浑身力气仿佛从身体里抽离,他呆呆地看着哪沙盘上漫山遍野的水,好像看到了黄河决堤,尸横万里。   康熙看着这被水漫过的沙盘,心情也很不平静。   康熙原本也和于成龙一样,认为黄河之患只要遇上能人,就可以根治。   有了沙盘之后,康熙经常和儿子们一起拿着历代治水书籍研读,还搜集了一些外国有治水经验的人询问。   康熙几年前就召集中外能人异士,组成了一个顾问团。这些顾问团中就有治水的人才。   经过沙盘推演,康熙知道无论哪里的水患都不可能完美解决。水患也是天灾的一种,朝廷得不断往里面砸钱,疏通水道、修整堤坝、堵塞缺口。   追根究底,大清还是缺钱缺粮。若大清能像英吉利等国一样,挪世界财富为一地之用,还担心什么黄河?   修,随便修,我有的是钱是粮!   康熙每每看到世界地图都在畅想,若有钱了,他要修更多的运河,更多的道路,让北京城的政令能畅通无阻的下达到大清每一个角落,让大清的军队能在一两日之内出现在大清每一处土地。   如果能实现这样的愿景,大清统治何愁不稳固?   被迫塞了一脑子治水经验而头重脚轻的于成龙离开后,康熙拍拍胤礽的脑袋:“等台湾打下来,国库的钱要先紧着大清水军用。”   没有外人了,胤礽捂着又被康熙揉乱的头发,开始和自家汗阿玛摆事实讲道理,儿子长大了,需要隐私。   康熙先解释,不是故意带人看他洗澡。他只是有些担心累得摇摇晃晃的胤礽,多守着胤礽看了一会儿,见胤礽没事才离开,这是关心。   然后,康熙十分不理解胤礽想要隐私的要求。   他作为皇上,哪怕和妃嫔睡觉的时候房间内外都有人守着,洗澡上厕所都有人伺候,太子要哪门子的隐私权?何况太子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存在隐私。   康熙打趣胤礽,难道这么小的孩子还会害羞?胤礽这种年纪,正是光着屁股满地跑的时候呢。   胤礽试图争辩:“……那不一样,伺候的人和外人不一样。”   康熙笑道:“于成龙不是外人,你不要和他见外。”   胤礽:“……”算了,他明白了,和封建帝王加封建大家长康熙辩论这些话题完全没意义。   胤礽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康熙却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和一众妃嫔听。   连胤禔都不理解胤礽为何会恼羞成怒。胤禔说,胤礽该邀请康熙和于成龙一起泡澡。   胤礽张张嘴,嘴闭上,嘴又张开,又闭上,然后闭上眼“啊对对对”。   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让胤礽更郁闷的是,康熙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容易晕倒之后,便变本加厉的让自己学习和参与政务。   在康熙看来,胤礽晕倒这种事就和跑步一样,今天能绕着校场跑一圈,明天就能跑一圈半。只要每次都将胤礽逼迫到极限,胤礽下次的极限就会来得更晚。   康熙自己就是这样逼迫自己,所以他认为自己儿子也行。   胤礽早就知道会这样,心情没什么大起伏。   他第一世的时候被逼得更狠。这辈子对比大哥他们的功课,他也是被康熙溺爱着,每日只要能完成功课,就有大把的时间自己挥霍。   若是大哥提前完成了功课,康熙肯定会说“好,再接再厉”,然后再给大哥加一堆功课。   第一世的时候,皇子们一年只有几日假,连过年都不能休息。每日四点左右天未亮就要出门读书,待天黑了才能休息,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出宫建府。   这样填鸭教育教育出来的孩子,再蠢也有几分本事。   可惜乾隆后,不知为何对孩子的教育就放松了,可能是子嗣太少的缘故吧。   康熙儿子多,随便造作,累死一个儿子还有其他儿子。   康熙和胤礽达成无言的默契,胤礽每日工作量增加了许多,胤禔看着就不高兴了。   他当然不是嫉妒胤礽。他记得自家太子弟弟经常因为劳心劳力生病,汗阿玛那所谓“这次劳心劳力晕倒,下次就可以多劳心劳力一会儿”的法子,简直和以毒攻毒差不多了。   即使有御医们每日给胤礽诊断平安脉,保证胤礽的身体健康,胤禔仍旧认为这样不好。   身体不好就该歇着,哪有身体不好就要多累一累的说法?   可胤禔心里着急,也没办法改变康熙的意见。他只能闷头读书习武,希望能早日分担太子弟弟的工作。   康熙见大儿子也开始努力了,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教,希望能抹平大儿子的棱角,让大儿子变成熟些,别老气他可怜的汗阿玛。   康熙没有多想,其他大臣们就开始多想了。   即使这些大臣也知道康熙没有多想,但谁都知道,在处理继承人问题上,最怕的就是“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就代表非继承人和继承人被摆在了同一个地位。那么原本的继承人还有意义吗?   康熙虽然最宠爱太子,但他对大阿哥也一视同仁了,那么底下的人就难免心思活络。   宗亲逼宫反而让自己被抄家之事,让宗亲们看到了康熙如今地位的稳固和性格的强势。君强臣弱,有野心的臣子都不喜欢这样的君王。同样,康熙亲手选出、养出的太子越优秀,他们也越不喜欢。   太子占着“嫡”,大阿哥不也占着一个“长”字吗?如果他们支持大阿哥,让大阿哥和太子在朝中争夺起来,说不定能让皇帝两个年长厉害的皇子都废掉,然后他们就可以再扶持一个软弱的皇子。   康熙借着逼宫几乎把宗室打废,但正因为差点把他们打废,他们才跳得更厉害。   满洲勋贵中也有把对康熙改变满洲习俗、力捧汉臣的恶感转移到太子身上的人。他们和狗急跳墙的宗亲一拍即合。   甚至汉臣中也有附庸他们的人。   有脑子的汉臣虽然都知道太子继位,大清的大环境对汉臣、对汉人更好。但不是人人都有远见,甚至就算有人明知道这件事,也想为了私利谋求一个从龙之功。   若是汉人们都清醒,大清哪有机会入关?   于是一场康熙父子情深、大阿哥兄弟情深的行为,居然让刚刚平静下来的朝堂再次暗潮涌动。在在大阿哥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为反对太子的旗帜,旗帜下集结了许多势力。   纳兰明珠作为首批“大阿哥党羽”,自然受到了邀请。   他犹豫之后,选择了明哲保身,两不相帮。   “我已经被皇上斥责过,若我加入你们,会让你们太过显眼,暴露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明珠舌绽莲花,“我不如假装成为皇帝的纯臣,甚至站在太子这边,到时候倒戈给太子致命一击。”   即使叶赫那拉和乌拉那拉连远亲都算不上,但非要说起来,大家也是同一个祖先。明珠和索额图又势同水火,没有人相信他会站在太子这边。所以明珠说自己要当二五仔,那些人立刻就信了。   明珠打发走这群人之后,闭门思索了许久。   最终,他没有告发这件事。   这群人还没有组织起来,告发无用;就算这群人组织了起来,他们若没有犯错,皇上应该也不会在乎这件事,甚至会把此事当做太子的磨刀石。   再说了,皇上就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吗?不要小瞧了皇上对朝堂的控制力。   明珠想起曾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的小太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当他还站在反对太子这一边的时候,曾经为扳倒太子做出详细的谋划。   太子年幼时,他们没有希望扳倒太子;太子长大后,他们就可以显露出獠牙,以皇上的性格,会故意给他们权力,让他们成为太子的磨刀石;只要皇上容忍他们的存在,太子就有很大可能被废掉。   人不是刀。人这样被磨着,对身体和心智都是极大考验。像太子这种天生尊贵的身份,很难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   何况只要他们持续不断的在皇上耳边说太子坏话,皇上也容忍他们说太子坏话,总会被这些恶言恶语影响。   三人成虎,古时候有许多例子都证明过。   现在太子还小,皇上信任太子;待太子年纪越来越大,皇上越来越老,猜忌肯定就会越来越大。   明珠很清楚这件事。   现在看到了事情朝着自己谋划的方向发展,他却于心不忍了。   终究康熙不是无条件溺爱太子的洪武帝,太子也不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嫡长子朱标。   他们大清的宗亲和勋贵,更不是前明的宗亲和勋贵。   朝堂,将要乱起来了。   明珠正想着,听纳兰性德在书房门外敲门。   “阿玛,太子听说您在学习罗斯语,让我把这些交给您。”纳兰性德抱了一堆书进来。   明珠看着那堆书,又头疼又好笑:“皇上知道?”   纳兰性德笑道:“这书就是太子和皇上一起挑选的,皇上怎么会不知道?皇上说,过段时日要带太子去边境视察罗斯国侵扰边界的情况,肯定会带上阿玛同行。阿玛您说不准又能立下大功劳了。”   明珠道:“那我得抓紧时间认真看看了。”   明珠翻开一页书,上面竟然画着小花花。   纳兰性德道:“太子说,他和皇上给您画了重点,您先看画重点的地方。”   明珠哑然失笑。   笑了一会儿,明珠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朝中反对太子的势力又开始集结了?”   纳兰性德脸上笑容消失。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知道。太子代皇上受过。”   那群人厌恶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但他们惧怕皇帝,所以把所有矛头都指向太子。   纳兰性德的话很没有规矩,但他和明珠父子二人说话,不需要这么多规矩。   明珠点头:“你明白就好。太子……唉,太子若能继位,是大清之幸。但皇上不一定会选择对大清有益的做法。现在我劝不住你,只希望将来太子受难,你多想想纳兰家,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纳兰性德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道:“太子不仅纯善,且非常清醒。若真到了皇上容不下他的那日,他自己就不会当这个太子了。”   明珠哑然。   半晌,明珠揉了揉胸口。   奇了怪了,他的心脏怎么一阵一阵仿佛被人揪着似的疼。   ……   康熙听闻了朝堂异动之后,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张目冷笑:“好,很好。他们惧怕朕,不敢害朕,就要害朕的儿子。”   康熙冷笑完之后,再次闭门小憩了许久,久得仿佛睡着了。   待赵昌思索着要不要给睡着的康熙披一件衣服时,康熙闭着眼道:“太子现在在干什么?”   一个小太监从阴影中走出,躬身道:“太子殿下在弹钢琴。”   康熙“嗖”的一下站起来,疾步走出书房。   什么?我儿子会弹钢琴了?我居然不是第一个听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大阿哥要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了。   胤礽:啊对对对。   胤禔:啊对个头!   - 第70章 (霸王票加更)   五皇子胤祺已经过了一周岁,正是学说话和学走路的时候。   因皇太后宫中都是蒙古人,小胤祺张口第一个词就是蒙语,如今一个满语、汉语词都不会。   皇太后忙找了会满语和汉语的嬷嬷伺候小胤祺,但小胤祺似乎更混乱,连蒙语都不会好好说了。   皇太后想哭。   康熙已经定下规矩,皇子虚岁六岁、即五周岁左右就要开始搬去阿哥所,与众位皇子一起读书。   五阿哥连汉语都不会说,他读什么书?   皇太后好不容易养个孩子,几乎把五阿哥当亲儿子而不是孙子来养。她盼着五阿哥别掺和进皇室权力争夺的漩涡,但也不想五阿哥成为众位兄弟中最废的一个啊。   皇太后思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只好向太皇太后求助。   太皇太后除了给皇太后多安排几个会汉语的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养大的孩子,别说康熙,就算是顺治,也是天生聪慧,基本没出现过语言问题。更别说小太子,那是很小时候就能一个字一个字蹦着和他阿玛吵架的超级天才。   五阿哥怎么会说不清楚话?太皇太后就不明白了。   胤礽每日按时来各个弟弟处打卡签到,听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疑惑。   他挠挠头。这辈子的小五有点惨啊,怎么皇太后也开始鸡娃了?   上辈子的五阿哥到九岁都未读过汉文。其他皇子九岁的时候蒙古文说得很不利索,所以五阿哥几乎没有交好的兄弟,和语言不通的宜妃也不怎么亲近。他常年陪着皇太后诵经念佛,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一副敦厚的好性子。   现在五阿哥才一岁,怎么皇太后就开始着急五阿哥的语言问题了?   胤礽旁敲侧击后得知,原来是他的蝴蝶效应。   他与其他皇子关系很亲近,五阿哥一个人语言不通,皇太后怕五阿哥不合群。皇太后自己吃够了不合群的苦,不想让五阿哥也经受一次。   胤礽挠挠头。小五就算不会说汉语,也不会不合群啊,他会说蒙语。   不过小五迟早得学汉语,早点学会也是好事。胤礽拍拍胸脯,承担了教弟弟说话的重任。   后世研究,人类从歌曲中学会语言,比单独说话要容易得多。后世许多学习外语的人,都会先学外语歌。   正好番邦又进贡来一架三角钢琴,以及一堆调试、维修钢琴的工匠,康熙送到了太皇太后宫中。胤礽准备弹钢琴冒充幼儿园老师。   至于胤礽为什么会弹钢琴,这个理由太好找了。钢琴又不需要按弦自己调整声音,只要记住每个琴键是什么音,再背住乐谱,反应力够快就能弹,和敲地鼠游戏似的。康熙以前收到过钢琴,胤礽玩过。   别人是否能做到胤礽不知道,反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信了。   她们自己上前试了试,嗯,没错,能按出声音,所以太子说得没问题!   皇太后虽然住在慈仁宫,但每日一睁眼就抱着五阿哥来慈宁宫与太皇太后一起养孩子。   三阿哥虽然已经搬进了阿哥所,但还没有正式上课,只是有师傅给他启蒙。他和师傅说了一声,翘掉了启蒙课,牵着四阿哥一起来慈宁宫里听太子弹琴唱歌。   胤礽先熟练了一下钢琴键盘,然后摇头晃脑弹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胤礽唱了第一遍,三阿哥和四阿哥就跟着一起唱了:“一闪一闪亮晶晶……”   五阿哥跟着拍手,“啊啊啊啊”附和。   小胤祉先有些结结巴巴,唱着唱着不好意思唱下去,闭上了嘴。   小胤禛把自己怀里的布狗狗塞给小胤祉,鼓励三哥哥,带着三哥哥一起唱。   小胤祉感动地亲了小胤禛的脑门一口——他跟胤礽学的,鼓起勇气继续唱起来。   “小五,来,一起唱。”胤礽重复着这个旋律,“很简单,一起来。”   五阿哥努力“啊啊啊”。他仿佛感受到了哥哥们不厌其烦重复同一个旋律的鼓励,攥紧了小拳头,憋红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   “一……”   “一闪……”   “星星!”   “小五好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了。”胤礽笑道,“来,再唱一遍给哥哥们听。”   小胤祉和小胤禛也不嫌麻烦,继续和五阿哥一起唱。   太皇太后笑得脸上褶子更深了。人老了,就爱看这和乐融融的一幕。   皇太后手指头不安分的绞着,嘴里居然也跟着唱了出来。   太皇太后愕然,然后笑着拍了拍皇太后的手臂,竟也和孩子们一起唱起歌来。   太皇太后跟着唱起了儿歌,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唱得更大声了一些。   她想,当初教她说汉语的人如果用唱歌来教她,她不至于至今学不会。   “保成,这首歌只有这么几句歌词吗?”太皇太后问道。   胤礽笑道:“旋律就只有这么几句,歌词其实更复杂一些。”   他让梁九功把自己做好的绘本递给太皇太后。绘本画的是小星星的童谣故事。   《一闪一闪小星星》原本是一则英国童谣,被人用莫扎特一首变奏曲谱成了歌曲,传遍了世界各地。之后这首童谣又被画成了儿童绘画图册,成为许多孩子第一本认识宇宙的知识图册。   胤礽第二世小时候有一面墙的儿童绘画图册,《小星星》是他最爱的绘画图册之一。即使长大成人后,胤礽仍旧时常翻一翻图册,想象宇宙中的景象。   他现在把这个绘本从记忆殿堂中复制出来,送给了弟弟们。   咳,哥哥也有。等大哥放学就送给她。   太皇太后翻了一边绘画图册之后,立刻被里面的西洋画吸引:“保成,你自己画的?”   胤礽道:“嗯。希望弟弟不要嫌弃我画得不好。”   太皇太后笑道:“画得很好,怎么不好?颜色这么鲜艳,小五肯定喜欢。”   胤礽苦笑。他的西洋画技在太皇太后眼中,就只有颜色鲜艳这一个优点吗?   “太子哥哥……”小胤祉眼巴巴地看着胤礽。   “哼。”小胤禛扭头,不看胤礽了。   “你们都有。我怎么可能只给小五,不给你们?”胤礽让梁九功又拿出两本图册,“大哥也有。画都差不多。不过我手工画的,每幅画有细微差别,抱歉,我实在是没办法画得一模一样。”   小胤祉和小胤禛紧紧地把绘画图册抱在怀里,眼睛就像是歌里唱的小星星一样亮:“谢谢哥哥!”   太皇太后叹气。太子真是太疼爱弟弟们了。要给弟弟们画绘本,让宫廷画师们画不就行了?他居然一个人亲自画了这么多绘本。   说起来,太子似乎还没和皇上画过画,皇上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很酸?   太皇太后刚想到这件事,康熙就背着手沉着脸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无奈地瞪了康熙一眼:“进来前也不通知一声,吓到孩子了怎么办?”   康熙被太皇太后一瞪,脸沉不下去了。他老老实实认错,然后把胤礽从钢琴前拎起来道:“你什么时候会弹钢琴,朕居然不知道?”   胤礽道:“汗阿玛怎么会不知道?我用汗阿玛的钢琴弹了好几次了。”   康熙无语:“……你那叫弹钢琴?你不是用拳头砸钢琴吗?”   胤礽辩解:“我在练习!谁能一开始就弹得很好?”   康熙不相信胤礽在钢琴键盘上划来划去是在练钢琴:“你这首歌谁教的?”   胤礽道:“我自己乱弹的。”   康熙:“怪不得只有几句重复的曲调。朕该给你找几个老师。”   胤礽有气无力道:“汗阿玛,儿子看您是想累坏我。”   太皇太后一听,脸立刻垮了下来:“皇上!太子教弟弟们说话,给弟弟弹琴唱歌画绘本,你怎么能惩罚他?!”   康熙面对胤礽重拳出击,面对太皇太后唯唯诺诺:“孙儿不是惩罚他。孙儿只是不想浪费太子的才华。”   太皇太后训斥道:“太子在音乐上有才华,你就要培养他在音乐上的才华吗?他又不去当乐师,学那么多东西累着了怎么办?你让太子跟着你学政务,那是太子该学的。这些东西也是太子该学的?!”   胤礽挑起眼看康熙:“噗嘿。”   康熙先轻轻捶了一下胤礽的小脑袋,然后叹着气道:“孙儿知道了。”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皇上今日不忙?”   康熙:“……不太忙。”他总感觉太皇太后想赶他走。   康熙在太皇太后嫌弃的眼神中坐下来,让胤礽把整首歌唱一遍。   胤礽叹了口气,就当彩衣娱亲了。   英文歌谣的小星星歌词的直译,和中文歌谣是不同的。   小星星你是什么?你照亮了游子的路,就像是钻石一样闪耀,一直陪伴我到太阳重新升起,我仍旧不知道你是什么。   童谣表面上是问小星星,实际上是抒发了游子的寂寥之情。用词浅显易懂,很适合孩子。   康熙对比了一下自己写的诗。嗯,还是我写的好,这首童谣同样根本算不上诗。   于是康熙道:“你还是正经学学写诗吧,这首歌也太浅显直白了,唱出去会让人笑话。”   三阿哥和四阿哥齐齐转头,用不开心的目光看向康熙。   虽然不懂哥哥们在干什么,但五阿哥也跟着转头,瞪!   康熙:“……朕说错什么了吗?”   胤礽无奈道:“汗阿玛,这是给小孩子们听的童谣儿歌。”   康熙反应过来,胤礽这首歌不是写给他,而是写给小五的。   但他试图挽尊:“启蒙可以用《三字经》和《千字文》。”   胤礽面无表情道:“对,没错,阿玛赶紧找乐官把《三字经》和《千字文》编成歌谣,弟弟们唱歌肯定比背书有劲。”   三阿哥和四阿哥的死鱼眼立刻亮了起来:“唱歌!汗阿玛!”   “汗阿玛不唱歌……”康熙揉了揉太阳穴,“好吧,朕去找人给你们编成歌。”   胤礽率先鼓掌:“汗阿玛真厉害,我们最爱汗阿玛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不懂什么是“爱”,他们只知道学太子哥哥说话总没错:“我们最爱汗阿玛!”   五阿哥也一起鼓掌:“爱!”   康熙扶额,脸有点红:“别学你们太子哥哥,含蓄些。”   被儿子们吼着说“爱”,康熙有些承受不住。   太皇太后扶着椅子把手大笑,皇太后也笑得差点呛到。   没想到皇上居然也有吃不消的时候。太子不但自己是开心果,还能把其他人也变成开心果。   康熙来慈宁宫一趟,把正事都忘了。好几日后,他才想起来朝堂中又有人害他儿子的事。   康熙想叮嘱胤礽擦亮眼睛多加防备,但他又担心和大儿子关系很好的胤礽会伤心。   于是康熙找来胤禔旁敲侧击,像顺治帝当初询问他一样,询问胤禔的志向。   胤禔回答:“什么都能说吗?汗阿玛不会揍我吗?”   康熙忙道:“你等等,朕先缓缓。”   他深呼吸,深呼吸,平静道:“好了,你可以说了,朕保证不揍你。”   胤禔认真道:“儿子想打下海外,带太子弟弟出去玩。”   康熙还以为胤禔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他疑惑道:“打下海外……这个理想很好。带太子出去玩?你的梦想就只是带太子出去玩?”   胤禔点头。   康熙摆摆手,让胤禔离开。   他对赵昌道:“这个志向……居然只是出去玩?大阿哥完全还是个孩子。”   赵昌笑着附和道:“是的,皇上,大阿哥是和太子兄弟情深的好孩子。”   康熙点头,咬牙切齿道:“朕的儿子们彼此感情这么好,却总有人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赵昌垂着头,不敢说话。   康熙在书房中背着手绕着圈子走了几圈,待气消之后,下令让太子和大阿哥一起陪他去景山狩猎。他要让群臣们都看看,大阿哥和太子的感情有多好,让他们打消利用大阿哥的念头。   索额图知道这件事后,专门去找明珠吐槽:“你说咱们的万岁爷是不是太天真了?他以为其他人看到太子和大阿哥感情好,就会放弃支持大阿哥?他们是否支持大阿哥,又不看大阿哥自己的意愿。将来大阿哥被他们赶鸭子上架……明珠,你跑什么?”   明珠闷头往前走:“滚,你和其他人说去,我和你不熟。”   索额图拎着袍角快步追赶,继续絮絮叨叨:“大阿哥就算不乐意,被赶鸭子上架了他也无可奈何。再说了,现在大阿哥年纪小,不懂权力的美妙。等他年纪大了,有野心了,肯定就不一样了。所以皇上这种折腾,一点用都没有。”   明珠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索额图念经。   索额图现在被噶布喇勒令低调,没法找其他人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但他了解明珠,知道明珠也在低调中,不会把话传出去。而且他虽然讨厌明珠,却知道明珠聪明,和他的想法估计一致。因此明珠再怎么躲,他都要凑上去叨叨。   索额图并不在乎明珠有没有听他说话,他只是找不到人倾诉,心里苦闷。   “皇上真想帮太子,那些对太子有不臣之心的人直接打压了就行……”   索额图话音未落,明珠忍不住了:“满洲大臣和勋贵就只剩这么一些了,打压了难道让朝中全是汉臣?前朝不用担心这些,是因为前朝不缺做官的人!”   索额图黯然:“听你这么说,好像宗亲和满洲勋贵都反对太子似的。”   明珠冷笑:“他们那是反对太子吗?他们是反对皇上!”   索额图叹气:“说的也是。挑软柿子捏,早晚扎着手。太子可不好欺负,太子可厉害了。”   明珠道:“太子的确聪慧,但太子心太软。你要真担心太子,就该多和太子说说,让太子心肠硬起来。哦,我忘了,太子根本不亲近你。”   索额图面红耳赤道:“谁说的!太子才刚给我送了书本!”   明珠呵呵道:“太子也给我送了。”   索额图:“太子还专门在我的书本上写了批注。”   明珠呵呵道:“我书上也有。”   索额图挽起袖子和明珠打了起来。   当了十几年侍卫的明珠难道怕和人打架?   于是索额图和明珠当街斗殴被御史郭琇参了一本,康熙看着弹劾的奏折半晌无语。   “你们吵什么?怎么还打起来了?”康熙把两位原本准备打压、现在准备继续重用的两位重臣叫到书房,苦口婆心道,“就算你们俩不合,也别当众打架啊。”   明珠抢先开口道:“之前皇上和太子赐给臣的书,臣学得比他快,他就恼羞成怒了。”   索额图怒道:“放屁!明明是臣学得更快!我们比一比!”   康熙:“……”就为了这?就为了这个?你们俩朝廷重臣当众打了起来?!   康熙早知道索额图和明珠不合,但他以为这两人只是分别因为支持太子和大阿哥,因政见不同导致的不合。   现在他看出来了,这两人分明是猫狗打架,天生不和啊!   康熙摆摆手,罚了他们点俸禄,让他们赶紧滚蛋。   他怕多看这两个在他面前还敢你瞪我我瞪你的重臣一眼,就忍不住拎着挂墙上的弓抽过去。   晚上,康熙把这件事告诉了胤礽,吐槽明珠和索额图简直比小孩子还幼稚。   胤礽出主意:“阿玛给他们出卷子考试,他们谁输了,就向对方道歉,这件事不就解决了?”   康熙捏了捏满脸促狭的坏儿子的脸:“解决?你是想让他们的仇结得更深。”   胤礽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胤礽笑得康熙心痒痒,康熙还真想这么做了。他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住自己想欺负重臣的心。   去狩猎的时候,胤礽把这个笑话讲给胤禔听。   胤禔一边调试弓弦,一边道:“不知道他们俩谁更厉害。要不我们建个擂台,让他们上去打架。谁输了谁以后就自认低对方一头,这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胤礽笑得趴在了胤禔背上:“哈哈哈,大哥,你这个主意太好了,我去和汗阿玛说。”   胤禔耸了耸背:“好了,别笑了,把你的弓箭拿出来。”   胤礽撒娇:“大阿哥射兔子,我只管吃。”   胤禔道:“你总要自己射几只。等会儿我让侍卫围几只大的猎物,你尽管射,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胤礽道:“好。”   胤禔又道:“你想要什么皮子?我让侍卫去找,我给你猎过来。”   胤礽道:“要超大的。”   胤禔问旁边带着一脸慈祥笑容的裕亲王道:“裕亲王,附近有毛皮好看的大型猎物吗?”   福全想了想,道:“豹子如何?我还没看过太子穿豹子衣服。”   冬天快来了,又到了该让小太子扮成毛绒绒的时候了。   胤禔道:“豹子……还行,虽然爷不喜欢他的斑点。走,哥给你猎豹子去。”   胤礽点头:“好,伯伯带我们去猎豹子。”   胤禔骑着一头高大骏马,胤礽骑着一头小马驹,和福全一同策马离开了。   常宁惊愕:“皇上,您就让二哥带着太子和大阿哥离开了?”   康熙道:“我们猎我们的,让裕亲王带孩子。”   常宁脑袋不好使,但现在情商高了许多,知道听皇帝的话最没错,就不再问这件事,乖乖跟着康熙去了另一路打猎。   康熙离开时,往太子、大阿哥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故意只让福全陪着太子和大阿哥。他想看看,自己如果没跟着太子和大阿哥,有没有人敢跳出来作乱,太子和大阿哥又会如何应对。 第71章   胤礽本来也想骑高头大马。但高头大马不想让胤礽骑它。   皇宫里人见人爱的团宠小太子,被马儿嫌弃了。   嫌弃就嫌弃,胤礽骑了一匹小马驹,照样哒哒哒跑得飞快。   胤禔安慰胤礽:“你比我小两岁,等你长我这么大,肯定也能骑大马。到时候我们兄弟俩再来比赛。”   胤礽道:“好……兔子!”   胤礽说话的时候,胤禔手中弓箭已经离弦,把兔子钉在了地上。   侍卫赶紧跑去把兔子拎了过来。   胤禔嫌弃:“这么小只?皮灰蒙蒙的,难看,回去送给三弟算了。”   福全选的路线,猎物特别多。胤禔很快又射了四只兔子,每只兔子都很难看,胤禔全给弟弟们分了。   胤禔有点生气:“就没有好看一点的兔子吗!”   一箭不发的胤礽道:“反正都会被我们吃掉,好不好看无所谓。”   胤禔道:“我想给你做一顶兔皮帽。”   胤礽道:“等会儿不是有豹子可以猎吗?”   胤禔道:“豹子皮只能做一套衣服。”   胤禔倔脾气上来,胤礽劝都劝不动。他非要去给胤礽猎一只最好看的兔子。   福全赶紧吩咐侍卫去找管理猎场的人,让他们在这边多放些兔子。   皇家猎场的猎物大部分都是开始狩猎的时候从圈养的地方放出来的,不然这帮大老爷们进山翻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到一只兔子。   京郊附近猎场的大型猎物也全是圈养的。只有去到例如木兰猎场这种和许多天然林、天然草原连通的大型猎场,才有可能有野生大型动物误入。   不过许多骑兵气势汹汹地闯进林子里,就算有野生大型动物也会逃得飞快,基本没有危险。   胤禔知道猎场的兔子大部分都是圈养的。他高声嚷嚷,就是让猎场的人多选几只皮毛好看的兔子出来,别老拿不好看的兔子敷衍他。   他嚷嚷完之后,只过了半个时辰,就猎到了好几只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纯色兔子。   给胤礽做完一套帽子手套之后还有剩,胤禔就准备给惠妃也做一点东西。   福全问:“你不自己留?”   胤禔道:“我不怕冷,不用穿毛皮。”   胤礽小声道:“伯伯其实是想问,送给汗阿玛的兔子呢?”   胤禔疑惑:“汗阿玛难道连兔子都打不到?”   福全:“……”这孩子,又开始糟心了。   胤礽道:“打得到。但哥哥第一次来打猎,还是得送点猎物给汗阿玛。”   胤禔看了一眼侍卫马屁股上挂着的众多猎物,道:“嗯,那堆都送给汗阿玛。”   质不行,量来凑。反正汗阿玛也不会在意兔子皮毛的颜色。他根本不用兔子皮。   “行吧。”胤礽对福全像小动物一样拱拱手,“伯伯……”   福全失笑:“我知道,我会帮大阿哥说好话。”   胤礽讨好笑:“谢谢伯伯。”   胤禔见弟弟可爱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你要不要骑大马?哥带你。”   胤礽道:“等大哥猎到豹子再带我骑。”   福全都说可以猎到豹子,那么这次围场肯定有准备豹子。   胤礽那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中,似乎有一次和福全一同围猎时,猎到过豹子。   大概又是他闭着眼睛乱射几支箭,然后侍卫们举起豹子“太子威武!太子殿下猎到了豹子!”这种猎法吧。   不知道真英武的大哥,能不能凭自己的功夫猎到豹子。   他们正聊着,密林间传来豹子的咆哮声。   胤禔眼睛一亮,兴奋地策马向前。   侍卫们比胤禔速度更快,挡在了胤禔前面。即使是被圈养后没了野性的豹子,如果小皇子们太过惊慌害怕,也可能会遭遇危险。   胤禔没有冒进。他待侍卫们把豹子围好之后才射出箭矢,每一支箭矢都正中目标。   胤禔“啧”了一声:“还不如人机灵。”   胤禔这句话一说出口,听言的侍卫们忍不住抖了抖。   他们突然想起来,胤禔在宗室逼宫的时候,手头那把弓箭可是收割过人命的。   “还有一只,你来。”胤禔把射箭的好位置让给了胤礽。   胤礽努力拉满小弓箭,五支箭射过去,有三支箭射中了目标。   胤禔高兴极了:“真厉害!等弟弟你再养养身体,肯定比汗阿玛还强!”   胤礽:“……”这、这倒不至于。   前世阿玛夸儿子武力值高的时候老喜欢用大哥当对比物,这一世大哥夸弟弟怎么用阿玛当参照物了?   胤礽射中了猎物,胤禔比自己射中了豹子还高兴。   福全惊诧地发现,胤禔居然这么能说,夸奖胤礽的话连句重复的都没有,真心诚意极了。   谁说大阿哥不会说话来着?那也得看说话的对象是谁。   豹子狩猎完毕,胤禔让人收拾好猎物,带着弟弟去河边先打一顿牙祭。   伺候的人很快取来调料,就地将猎物粗粗腌制,先给一位亲王两位皇子烤只小兔子垫垫肚子。   胤禔诗兴大发,对着胤礽吟了几首不怎么押韵的诗。   胤礽使劲夸赞,把胤禔刚夸赞他的话换了词还了回去,听得胤禔眉开眼笑。   福全坐在一旁,看着两兄弟你夸我我夸你,心里有点酸。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他多次带着两位皇子玩耍,对这两兄弟互夸起来就拿别人当布景板的事真的已经习惯了。   所以为什么他们兄弟几人关系没这么好?这一定都是……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烤兔子的香味太浓,引了几个人过来。   胤礽扫了一眼,不认识。   那几个人自我介绍,胤礽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不认识。   这估计就是宗室或者勋贵中某些不重要的人吧。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胤礽就懒得把心思分在他们身上,托腮看着火焰上的兔子,全心全意虔诚地等候美味的兔子肉烤熟。   那几个人和裕亲王、太子、大阿哥见过礼之后,听闻大部分猎物都是大阿哥猎到的,表情崇敬极了,直夸大阿哥勇猛。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大阿哥不太耐烦自己和太子弟弟一起吃烧烤看风景的时候有人来打扰,但被夸了他还是很高兴,便邀请他们一起来吃兔子。   那几人就开始和大阿哥聊打猎的事。   福全听他们从打猎聊到八旗的武力值,再聊到勇武才是八旗子弟该有的本事,一家里的继承人,还是得选一个身体健康的。   他嘴边浮现讥笑。   看来自己明哲保身老好人的形象很出名,这群人跑来和大阿哥套近乎,都不避开他,料定了他不会去向皇帝告状。   胤礽往大阿哥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守着兔子。   还好还好,这群人的挑拨离间很委婉,大哥估计听不懂。听不懂就行,要是听懂了,他怕大哥暴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被这几个当出头鸟的傻子害得受罚。   好不容易和大哥一起开开心心狩个猎,大哥也能从繁重的功课中喘口气。如果因为几个傻子导致功课翻倍,大哥就太倒霉了。   胤礽小鼻子嗅嗅,高声打断那群人越说越嗨的挑拨离间:“大哥,兔子是不是烤好了?”   胤禔道:“我来看看。”   他走到兔子前,装模作样的用铁叉子插了插兔肉,然后看向旁边烤兔子的下人。   下人道:“还要再烤一会儿。”   胤礽装可怜:“我饿了。”   胤禔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帕子包好的绿豆糕:“先吃一块垫垫肚子。”   胤礽犹豫:“我今日的糕点份额已经吃光了。”   “这不是你的份额,是我的。”胤禔道,“快吃。”   胤礽点头:“好。”   看着弟弟美美地吃着最爱的绿豆糕,胤禔脸上浮现开心的笑容。   康熙听御医的话,严格控制胤礽的饮食,不让胤礽多吃糕点,好让胤礽正餐多吃一些。所以胤礽一天只有一块糕点可以吃。   当然,胤礽不能吃糕点,可以吃肉干、奶糊、水果等零食果腹。   康熙不可能亏待胤礽,但胤禔看着胤礽馋糕糕,总觉得康熙在亏待胤礽,所以老会偷偷藏几块胤礽爱吃的糕点在身上,弟弟饿了就投喂弟弟。   后来小胤祉、小胤禛等阿哥饿了之后,也第一时间找大哥,从大哥怀里摸零食来吃。   胤禔成了行走的零食袋子。   康熙知晓这件事之后,思及这有助于儿子们维系兄弟情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胤礽只比胤禔小两岁,但胤禔一向把胤礽当脆弱的奶娃娃对待。   胤礽吃完糕点之后,胤禔便给胤礽擦嘴,又拿来下人们已经温好的牛奶让胤礽润喉。   见胤禔对胤礽如此细心体贴,刚正拐弯抹角说胤礽坏话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疑惑,大阿哥是没听出他们的挑拨离间;还是听出来了,故意用照顾太子的事来堵他们的嘴?   他们想再次试探一下。   一人开玩笑似的道:“太子殿下,您要保重身体啊,出门在外连水都不能喝,多麻烦。”   胤礽还没开口,胤禔皱眉道:“谁说他不能喝水?能喝牛奶为什么要喝水?”   胤礽舔了舔嘴角的奶胡子,忙道:“大哥,不能这么说,你忘记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了吗?”   胤禔愣了一下,道:“啊对,抱歉,我忘记不是什么家庭都能把牛奶当水喝了。”   某人:“……”   胤禔补充道:“不是我们皇宫奢侈,我们自己有养奶牛,西方培养的那种奶水特别多的奶牛,所以牛奶够喝。”   某人:“……”他并不是想说这个。   他想再接再厉:“我们家也有养牛。只是大多时候我们直接喝冰的,只有体弱的人才会喝温水。”   胤禔道:“那你们家真不讲究。能喝温热的为什么要喝冰的?出门在外的时候没条件就罢了,有条件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   胤禔揉了揉胤礽的脑袋,揉完之后替胤礽把头发理整齐:“别听他胡说,天气变凉了,喝什么凉水凉牛奶?我们家又不是出不起柴火钱。”   某人:“……”所以为什么大阿哥说的话落脚点总在皇宫很富我们很穷上?我并不是嫉妒你家富裕好吗?!   福全忍不住了,他笑着道:“你们家养孩子养得真糙,我家孩子哪敢给他喝冰的。”   他家那个病恹恹的儿子詹升,在经常和大阿哥、太子一起玩耍之后,身体越来越好。现在他眼巴巴地瞅着康熙教他怎么养儿子,太子怎么过日子他儿子就跟着怎么过日子。   胤禔道:“你该不会从小没有热水热牛奶喝?那你身体可真强壮,是个从军的好苗子。你有没有想去军中效力的想法啊?”   胤礽插嘴道:“他这个年龄,或许应该正在官学中上课吧。”   胤禔来了兴致:“你在大学上学?”   那人头皮发麻,直觉有点不对劲了:“在……”   胤禔立刻冒出一连串提问:“读了什么书啊?上次考试成绩如何?排名如何?你们现在放假了?作业做完了吗?”   那人:“……”心、心梗。   胤禔又对那人身后的人道:“你们呢?考试成绩如何?作业做完了吗?   来挑拨离间的一群愣头青们纷纷呆滞石化。   胤礽道:“大哥,显然他们成绩很差,作业也没有做完,不然现在肯定炫耀了。”   胤禔抱着手臂,皱眉道:“一群学渣?”   福全问道:“大阿哥,什么是学渣?”   胤禔道:“顾名思义,渣就是渣滓。”   福全捻胡须:“懂了。”   你们,一群渣渣。   愣头青们被胤禔万箭穿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其实我成绩不算差。”一个人忍不住了,“作业也做了大半。”   “对对对,我能进年纪前百。”   “呵呵,我综合成绩年纪前五十。”   “我前十说话了吗?”   “呸,你倒数第十吧?”   “作业当然早就做完了。我阿玛每天回来检查功课。”   “给我抄!”   “闭嘴!裕亲王、太子和大阿哥在这里,你还敢说抄作业!”   “别说上学了,别说了,啊,要开学了。”   “上学度日如年,假期怎么一眨眼就结束了?”   愣头青们就像是有应激创伤一样,纷纷抱头说起了学校、考试和作业的事。   胤禔和胤礽十分好奇,询问他们上课和考试的细节。   这群愣头青们立刻大吐苦水,说大学有多可怕。   不过说着说着,他们还挺自豪。以前他们什么都不懂,现在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个官绝对不会被底下人糊弄住。   “最近大学里来了个叫陈潢的汉人教我们治水。那堂课真有趣。”   “是啊,把河道做成沙盘,然后学生们分组拿着有限的资源,尽可能延缓河水决堤漫延,真是紧张感拉满。”   “我才知道,原来入海口不是乱疏通的。有些海面比江面高,会海水倒灌。”   “等我有机会去地方上任,先在山上多植树。”   “种果树呗,然后河运卖出去。”……   愣头青们纷纷就授课内容聊了起来。这些教材差不多太子都过目过,大阿哥也学过,自然很容易就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于是他们聊得十分开心。当发现太子几乎无所不知之后,他们还向太子请教问题。   有些愣头青表面上是个纨绔子弟,实际上连狩猎挑拨离间都带着假期作业。他立刻把假期作业拿出来,向太子请教。   没带家庭作业的也加入进来一起讨论作业题,回去之后就能做。   于是一个挑拨离间大会,就这么变成了假期作业辅导大会。   老师:太子胤礽;助教:大阿哥胤禔。   裕亲王福全?他是背景板。   愣头青们纷纷疾呼:“太子殿下,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阿哥胤禔没好气道:“他当然什么都知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汗阿玛的教导有多严苛。我和三弟弟他们在毓庆宫上课,每日天亮就要起床,读六日休一日。他是汗阿玛单独带着教导,汗阿玛起床他就起床,汗阿玛去哪读书他就跟着去,还要去丰泽园种地养蚕……”   胤禔抱怨了一大堆,胤礽弱弱解释:“大哥,其实还好啦,汗阿玛吃得消,我肯定也吃得消。还有,去丰泽园种地养蚕是我的爱好,不是功课。”   “汗阿玛多大的人?你多小的人?他吃得消你就吃得消?”胤禔叉腰,“你累的时候该嚷嚷就得嚷嚷,你什么都不说,汗阿玛就心安理得的压榨你!会哭的孩子才有糕糕吃,懂吗?不要太懂事!”   胤礽垂着头停训。   他知道胤禔都叉腰了,他敢辩驳,胤禔会不高兴。   愣头青们见大阿哥把太子训得抬不起头,幻视了自己在家被大哥、阿玛训斥的情形。   他们纷纷劝说,大阿哥算了算了,太子只是太懂事,不好意思和皇上争执,别气了别气了,兔子好了,我们吃兔子!   于是一群人转战兔子附近,和乐融融吃起了兔子。   吃完兔子之后,他们继续铺开作业本,在太子和大阿哥的教导下做作业。   “我们也可以加入吗?”有个侍卫忍不住了。   胤禔不在乎地摆摆手:“一起吧。”   年轻的侍卫们高兴地加入了太子、大阿哥的作业辅导班。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胤礽:阿嚏!)提出了辅导班的意见,他们这群侍卫在不当值的时候,也得去大学上课。   于是一群年轻小伙子们都围绕在两个小孩子周围,听两个小孩子授课。   梁九功做事非常激灵。他让人拿了一块大木板,上面糊了一层白泥,烘干后让胤礽和胤禔用炭笔在白泥上写字。   胤礽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黑板。   他把这件事记在心上。等围猎结束后,他就给梁九功提议,让梁九功把黑板弄出来,后来黑板的发明人就是梁九功了。   康熙在景山猎场的另一处猎了一只虎,也坐在河边一边烤山羊一边等候儿子那边的消息。   重新获得信任的明珠和索额图陪伴在康熙身边,常宁闷头不语拿刷子给烤羊刷调料。   他的皇帝兄长说要吃亲手烤的羊,结果刷了几下调料就嫌烦,把调料刷子丢给了他。   常宁心里苦,但不敢说。   他以前以为康熙再怎么着也不会杀弟弟,所以随便作死。现在康熙抄了一圈宗室的家,常宁怂了。   不砍脑袋,但是可以圈禁抄家对不对?   “来了。”康熙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冷笑道,“朕要看看,他们会背着朕给朕的大阿哥说什么。”   明珠和索额图竖起耳朵偷听,常宁刷调料的手也慢下来。   小太监从头开始述说那群愣头青来之后说的话,康熙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在康熙耳中,这些人不仅是挑拨离间,还是在咒太子体弱,甚至于咒太子早死。   不过很快,康熙的表情难看不起来了。   你们家喝不起牛奶吗?   你们家用不起柴火吗?   哦,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家这么穷。   不愧是朕的大儿子!把气朕的功力用一半,就足以让其他人哑口无言!   而后,胤禔一连串“学了什么考得如何作业做完了吗”灵魂提问,让索额图和明珠两个猫狗不合的人都忍不住交换了一个“大阿哥真狠”的眼神。   康熙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好,好,他们就是功课太少。”   常宁忍不住道:“后来,他们就在太子和大阿哥的教导下,开始假期补课做作业了?!”   小太监点头:“侍卫们也加入了进来。还有许多年轻的勋贵子弟往太子和大阿哥那里跑,估计是听说太子和大阿哥正在讲解作业题。”   康熙笑得喘不过气,康熙的心腹重臣们目瞪口呆。   他们想过无数个此事后续走向,唯独没有想过还能这样! 第72章 (霸王票加更)   派人出去打探大阿哥和太子关系的勋贵宗亲们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那群傻小子居然完全忘记了长辈们交给他们的使命,向太子和大阿哥请教作业去了。   这……他们原来这么爱学习的吗?   “可能他们不是爱学习,只是聚众抄作业。”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逮这群小兔崽子!怎么能抄作业!”   于是一群人乌压压地冲了过去,去逮自家小兔崽子,看他们是认真学习还是在抄作业。   剩下年纪较大的没有孩子上学的勋贵宗亲们十分无语。   你们就只关心抄作业吗?!你们难道不关心太子和大阿哥的关系吗??   他们再无语,太子和大阿哥初次围猎事件,还是在紧张刺激的学习中结束了。   康熙给大阿哥和太子赏赐了许多东西,作为对他们初次挫败勋贵、宗亲阴谋的奖励。   大阿哥这才知道有人要推举他当太子。   胤禔倒吸一口气:“这群人有病吗?”   胤礽点头:“病得不轻。”   胤禔道:“我当太子?!让我在宫里住一辈子?!”   胤礽:“啊……”   胤禔气得脸都青了:“我十五岁就能出宫建府了,你十五岁能干什么?”   胤礽弱弱道:“能……能有一间大一点的房子?”   胤禔翻白眼。   胤礽安慰(?)胤禔道:“哥,其实当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哪天我病得当不了太子了,大哥就当太子好不好?大哥当太子,肯定比汗阿玛疼我。”   “我当不了。”胤禔直白道,“如果汗阿玛不让你当太子,肯定是汗阿玛的错。我会站在你这边。汗阿玛肯定会连我一起揍。”   胤礽愣了愣,他干笑道:“那、那我还是继续当太子吧。大哥不要和汗阿玛对着干。”   胤礽有些头大。以他大哥认死理的性格,这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到时候就是汗阿玛准备废太子,大哥揣着毒药去赌咒,汗阿玛要提着宝剑砍死大哥了。   大哥揽了十四的角色,不一定有十四的好运气。十四是宠妃的小儿子,惠妃能救下大哥的狗命就已经不错了。   胤禔揉了揉胤礽的脑袋:“别想太多。你身体不好就别劳心劳力,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做,你就动动口。”   胤礽扑在胤禔怀里撒娇:“大哥最好了!”   “当然。”胤禔拍拍胤礽的背,小声抱怨,“汗阿玛既然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动手把这些人处理了?”   胤礽也凑胤禔耳边小声道:“汗阿玛大概是想用那些人磨砺我们。”   胤禔冷笑:“呵。要是我们不堪磨砺,被挑拨成功了呢?我几岁你几岁?我们这种年纪,不正该是被长辈保护的时候?”   胤礽小声为康熙辩解:“阿玛比较着急。他和玛法都是很小的时候便继位了。不过我看阿玛至少能活七十岁,他想太多。”   胤禔又拍了拍胤礽的背,眼中有了些许计较。   他年纪长大之后,能理解一些康熙的做法,也知道康熙是真的疼爱太子弟弟。   但这种疼爱,胤禔仍旧不能理解。   他知道老鹰会把小鹰推下悬崖,就为了让小鹰学会飞翔。但他相信老鹰将小鹰推下悬崖的时候,一定有另一只老鹰在悬崖底部盘旋,如果小鹰飞不起来就把小鹰接住,下次接着训练。   汗阿玛的后手他却没看见。   或许汗阿玛有后手,只是他知道得不够多,所以没发现?   胤禔将疑问记在心中,等待以后解惑。   经过这么多年,兄弟俩已经知道如何说话不会被身边的人听见后报告康熙。   他俩的窃窃私语,康熙并不知道。   康熙只知道两儿子又黏黏糊糊许久,有点吃醋。   不过当儿子们把猎回来的猎物送给他时。他就不吃醋了。   看,小儿子送给我一头豹子,大儿子送给我很多只兔子!   常宁不由吐槽:“皇上,大阿哥猎的豹子可没送给你。”   康熙道:“那是大阿哥懂事,知道太子要送豹子,他就不能送豹子。”   常宁道:“皇上,您确定?”   康熙把常宁打了出去。   常宁摸摸被康熙揍过的脑袋,冷哼一声。   看样子皇上知道在大阿哥心中,他不是第一位。不过大阿哥这么耿直,反倒是让皇上比对其他皇子多上了几分心思。   这难道是贱得慌?   常宁摸摸胡须,讥笑着离开。   皇上也不过如此嘛,连儿子都管不住。   不过康熙倒是冤枉胤禔了。胤禔的确是因为太子送了豹子,他才不送。   胤礽替胤禔澄清了这件事,并告诉康熙,虽然大哥不送康熙整只豹子,但会把豹子肉腌制好了送给康熙。   康熙满意了。大儿子心中果然有我。   然后,胤禔不但送给他豹子肉,还亲自抱过来一坛豹鞭酒:“汗阿玛,政务太忙,也要注意身体。今年宫里居然没有弟弟妹妹出生,您要努力啊。”   胤禔前半句让康熙很感动,后半句……   康熙让人专门制作的用来揍儿子的“能抽疼但不会让儿子受伤”小鞭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得亏胤礽抱着康熙大腿不放,才让胤禔成功跑到太皇太后宫里求救,否则就算是特制版小鞭子,胤禔都会被康熙抽得下不了床。   后来此事以胤禔被康熙罚了抄一百遍《孝经》作为惩罚结束。   胤礽哭笑不得:“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刺激汗阿玛?”   胤禔摸了摸脸上被康熙抽出来的红印子:“我不知道汗阿玛会生气啊。我这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吗?”   胤礽悄悄道:“男人很忌讳别人说自己不行。”   胤禔愣了一下,头发都炸了起来:“什么?!汗阿玛揍我是因为他不行吗?!我还以为他只是太累了,没想到他居然不行了!”   胤礽赶紧捂住胤禔的嘴:“闭嘴啊,你真的想汗阿玛揍死你吗!汗阿玛当然是太累了,没空去后宫转悠!不是不行!但是你送虎鞭酒,就好像汗阿玛不行似的,他才生气!”   胤禔冷静下来:“哦,这样啊。他误会我了。”   胤礽点头:“对对对,汗阿玛误会你了。”   胤禔嚷嚷得太大声,康熙当然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他下巴搁在立在桌上交叉握住的双手,表情深沉无比:“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胤禔这个儿子?”   皇帝陛下气得说我了,明珠只能苦笑不敢说话。   “胤禔不像我,也不像惠妃,难道是返祖?”康熙再次道。   明珠更不敢说话了。无论大阿哥像爱新觉罗家哪个祖先,他也不敢说话啊。   康熙叹了口气:“罢了。儿子就是债,生都生出来了,只能将就着养着,又不能丢了。听说有人邀请你加入大阿哥党?”   明珠忐忑道:“确有此事。”皇上问这个,他猜到皇上要做什么了。   康熙果然如明珠所料,道:“那你就加入吧。把他们的消息告诉朕。”   明珠叹气:“是,皇上。”   康熙笑道:“好了,别愁眉苦脸,朕不会害你。朕找了个人帮你。”   明珠拱手:“皇上,何人为臣内应?”   康熙神秘地笑道:“等你去参加他们第一次聚会就知道了。”   明珠忐忑地参加了大阿哥党在京中第一次聚会。   这个聚会在北京外城的一座酒楼中。那酒楼新开不久,名为“四川酒楼”,背后之人是四川会所,卖的全是辛辣食物,什么火锅串串麻辣烫,刚开的时候口碑极差,现在一座难求。   满洲人口味比较重,许多武将不太爱那些精细的食物,很快就成了四川酒楼的常客。   明珠最终还是加入了大阿哥党,没有人怀疑明珠居心叵测,谁让明珠是第一任大阿哥党首领?   明珠这次来参加聚会时仍旧简称自己表面上只会忠于皇上,给他们当皇上身边的暗线。大阿哥党们都说明珠老奸巨猾,这就是安插在皇上和太子身边的一把尖刀。   今天他们吃的是鸳鸯锅。火锅很好吃,但明珠食不知味。   他左瞅瞅右看看,愣是看不出哪个也是皇上的内奸。   直到有个人推门而入:“抱歉,来迟了。”   明珠的筷子落在了桌面上。   索额图扫了明珠一眼:“呵,有我在,他有什么用?他已经因为支持大阿哥被皇上骂过,你们让他加入,难道不担心他暴露你们?”   明珠:“……”   他冷笑讽刺:“哎哟,太子的叔外祖父怎么来我们大阿哥党聚会?你该不是奸细吧?”   索额图回敬道:“要说奸细,你不更像奸细吗?谁不知道你们纳兰家投靠了太子,纳兰性德可是太子身边第一红人。”   两人顿时剑拔弩张。   现场众人立刻拉架。   “明相,索相,大家以后都在同一条船上,消消气消消气。”   “给我一个面子,以前你们俩关系不好是因为政见不合,现在政见一致了,大家和睦相处。”   “明相,坐好,坐好,索相是真心加入我们的。”   “索相别生气,来,吃菜,吃菜,明相表面上不会帮咱们,他是皇上那边的暗线。”   暗线?   索额图看向明珠。   明珠冷笑地与他对视。   两人心中明了。   得了,他们知道皇上的神秘微笑是什么意思了。的确,这个人他们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大阿哥党,绝对是皇上的奸细。   皇上!您居然让我和明珠/索额图共事!您是真的想让我们做正事,还是想看我们俩的乐子啊!   乐子人康熙抹了一把脸,把上弯的嘴角压下去:“朕当然是相信你们啊,爱卿们!”   索额图和明珠心中憋气不已。   作为被康熙带着去擒拿鳌拜的侍卫,他们俩当然是知道年轻的康熙有多么皮。   没想到康熙儿女都一大堆了,性子居然丝毫没有变化?!   索额图和明珠暂时偃旗息鼓之后,勋贵宗室们吃着火锅聊着天,会议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索额图作为坚定不移的太子党,此次加入大阿哥党,也没有任何人觉得索额图是来当奸细的。   因为他们对索额图非常了解,知道这个人有多自傲自负,是绝对不屑于做这种事。   何况索额图近些年的不好过,他们都看在眼里。   索额图作为太子党第一人,曾经在朝中呼风唤雨,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但太子之亲近亲外祖一家,多次直言对索额图不喜。太子的亲舅舅常泰更是接替索额图成为康熙身边第一红人。   索额图逐渐低调,闭门不出。就这样康熙还不放过他,居然解除了索额图所有子嗣的职位,让他们去新官学读书。   这索额图能忍?   别说索额图,他们都不能忍。   索额图转而支持大阿哥,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再说了,索额图是庶子,本就和赫舍里家的嫡子们中间隔着一层。他想为自己拼一个前程,多正常?   于是,所有大阿哥党都举酒欢迎索额图弃暗投明。   索额图心中冷笑。弃暗投明?是弃明投暗吧?   一群傻子。   吃完火锅,明珠和索额图抖抖衣服上的火锅气味,在酒楼前互瞪一眼,拂袖离去。   其他大阿哥党们苦笑不已。   “明相和索相真的是因为政见不合才关系不好吗?”   “屁,他们俩还是皇上近卫的时候就天天吵架打架。”   “我们大阿哥党真强大,连明相和索相这俩天生不和的人都能共事。”   “谁让皇上太过分,把我们逼急了呢。”   大阿哥党们纷纷点头赞同。   如果不是皇上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怎么会如此急躁地想对皇上亲手带大的太子动手?   这个皇上太强大,他们不敢动。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让一个被皇上亲手带大的孩子成为未来的皇帝。   皇宫中,店小二绘声绘色地给康熙描绘宗室勋贵吃火锅时的情形,康熙一边笑一边挼胤礽的脑袋,把胤礽挼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胤礽抱住脑袋道:“阿玛,您怎么能让明珠和索额图做内奸的事?他们俩性格不适合啊。”   康熙笑道:“正因为他们性格不适合,所以不会有人猜到他们俩是内奸。而且他们性格太过不合,很适合给彼此打掩护。”   胤礽叹气:“总觉得明珠大人和叔外祖父有些可怜。”   康熙道:“可怜什么?他们说不定乐在其中。你以为他们的本性是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吗?”   康熙回忆起他们仨都还年轻时的往事,道:“他们俩其实挺爱玩,也挺爱演。”   “好吧,希望……唔,希望大阿哥党们能安然无恙。”胤礽继续叹气,“还好他们没把大哥也拉进去。”   康熙想了一下大儿子加入大阿哥党的场面,再次笑得喘不过气:“保、保清啊,哈哈哈,不错不错,等他再长大一点,就让他加入。”   胤礽无奈:“阿玛,还是算了吧。以大哥的性子,如果他们吃火锅时谁说我的坏话,他能把沸腾的火锅扣那人头上去。”   康熙继续大笑:“那不是更好吗?”   胤礽抱着头使劲叹气。   为什么他的阿玛会这么皮?把成熟睿智的阿玛还给我!   算了,他还是要这个皮皮阿玛吧。阿玛要变回前世那样,他就太苦了。   大阿哥党之事暂时如此处理。太子还未长大,这群人就会蛰伏不出。待大阿哥出宫建府时,他们才会动作起来。   明珠和索额图施施然加入其中,成了大阿哥党的核心人物,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俩有问题。   就是他俩每次会议都会互相讽刺攻讦说对方是奸细,让劝架的人头疼不已。   胤禔终于在抄了第二十遍《孝经》后,被解除了禁足——台湾打下来了,康熙很高兴,胤禔的惩罚自然就免了。   胤礽的第一世,康熙二十一年七月决定攻台,二十二年十一月收复了台湾。   这一世康熙二十年二月正式决定攻台,十二月底收复了台湾,耗费的时间少了许多。这和康熙支持力度更大、也和施琅等人比胤礽第一世年轻了一岁有关。   对于武将而言,身体一年一个状态。何况这一世的施琅有常泰暗中照顾,生活状况好了许多,身体也就更加健康。   台湾一收复,康熙就准备派常泰去台湾担任大清第一任台湾总督,并着手建造大清第一个海军基地。   康熙目前最信任常泰,大清军队走出国门的第一步,自然要交给常泰来做。   但常泰刚接到圣旨,噶布喇却病重了。   康熙亲自带中外名医视疾,并将太子留在国公府中居住。   但噶布喇这次病情来得太过凶猛,中外名医皆摇头,让赫舍里家准备后事。   胤礽将小脸埋在噶布喇枯槁如老树的掌心,哽咽不止。   噶布喇本来应在今年九月病逝。他多熬了三个月,还是没熬过康熙二十年的冬季。   “太子……”今日噶布喇突然有了精神,苍白蜡黄的脸泛起了红晕,口齿也变得清楚了,“保成……”   胤礽抬头,眼睛红肿:“姥爷第一次叫保成的名字。”   噶布喇笑了笑。   同样眼睛红肿的常泰给噶布喇背后垫了软垫,扶噶布喇坐起身。   噶布喇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胤礽的脑袋:“保成,如果赫舍里家拖累了你,不要保护赫舍里家。”   胤礽吸了吸鼻子:“我不。”   噶布喇笑道:“只要你好,赫舍里家以后出了能人,总能继续辉煌。所以你要看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胤礽不说话。   噶布喇又对常泰和常海道:“这话也是对你们说的。时时刻刻以太子为先,知道吗?若太子的局势不好了,你们就跟着一起请求废太子,千万不要谋求复立太子。”   常泰和常海低声道:“是。”   噶布喇这些话,以前和他们说过,现在只是以遗言的形势再强调一次。   噶布喇又叹息道:“可惜小女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胤礽道:“外祖父,交给我,我一定给小姨找一个好人家。”   噶布喇笑道:“好孩子,那就交给你了。这算是我对你的请求吧。”   胤礽再次瘪嘴不语。   噶布喇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揉着胤礽毛绒绒的小脑袋。   今日之前,他从未如此放肆过。   噶布喇总是恪守君臣的界限,总是非常恭敬,从未将胤礽当亲外孙一样对待。   但现在,他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外祖父,和最疼爱的外孙无比亲昵。   胤礽被噶布喇揉着揉着,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砸落,很快就打湿了整张小脸。   他咬着嘴唇,坚强地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这辈子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近的至亲,却很快就要与他分别。胤礽脑子中一阵一阵的天旋地转,连思想和理性都快被眩晕搅碎。   “好孩子,别哭,外祖父只是去见你额娘,把保成是个好孩子的消息告诉你额娘。”噶布喇轻笑道,声音越来越低,“你额娘一定……很想知道你的事,外祖父不能让她……久等……”   噶布喇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掌轻柔地从胤礽头顶滑落。   胤礽赶紧抓住噶布喇滑落的手掌,双手将噶布喇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   胤礽举着噶布喇的手掌,低着头哽咽得无法出声。   常泰和常海扑通跪下,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中旬,领侍卫内大臣公噶布喇病逝。   康熙领太子、大阿哥亲临祭奠,后又命人加祭三次,并下旨令噶布喇长子常泰袭一等公。   之后,康熙命人为其立碑墓道,谥号靖齐。   恭己鲜言曰靖,执心克庄曰齐。   一等公噶布喇虽然一生没有什么成就,康熙为其所定谥号,也算肯定了他的品德。 第73章   父丧之后,常泰需要丁忧。   武官的丁忧和文官不同。文官需要辞官回家,扎扎实实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才能回朝廷;武官丁忧不去职,只给假一百天,朝廷有事还得随时回来。   建设台湾军事基地需要时间,一百天肯定不够。那边还有施琅守着,常泰守一百天的孝再出发,也不耽误任何事。   常泰在噶布喇坟前结庐而居,为噶布喇守孝;常海留在家中,照顾因噶布喇之死身体越发不好的国公夫人。   康熙微服私访来看常泰,发现常泰桌子上全是书。   “你就在这天天看书?”康熙道,“还全是外文书。”   常泰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读点书。阿玛看到我在他墓前荒废时光,也不会高兴。”   康熙翻了几页:“英吉利语,法兰西语,德意志语,荷兰语?你真贪心。”   常泰道:“又不难。皇上不也会好几门语言。”   康熙合上书:“是不难。我也该再多学几门语言。”   微服出访,康熙就要入戏当个普通人,能不用皇帝自称就不用。   常泰道:“只是背字典很无聊,看故事就很有趣。”   常泰拿出的故事书,全是那几个国家的史书。   康熙在开始关心海外诸国的时候,自然看过海外几个主要国家的历史书籍。不过他看的都是传教士翻译过的。   现在翻开原文书籍,康熙噗嗤笑道:“怎么和传教士翻译的不一样?”   常泰道:“传教士翻译的书籍对大清太过谄媚,有些失实。。”   康熙叹气:“如果自己不懂英吉利语,只看传教士翻译的书籍,还真以为海外诸国都对大清毕恭毕敬,和附属国差不多,只是隔着太远,没办法来大清朝贡。”   常泰点头。他看其他国家原文书籍后才知道,原来每个国家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康熙毫不脸红地让赵昌把常泰做好笔记的几本书带走,回宫后慢慢看。   他搜刮完常泰的笔记后,道:“我还以为你要沉浸在悲伤中很久都缓不过来。”   常泰道:“阿玛已经病了很长时间,该做的心理准备都做过了,虽然悲伤难免,但不会耽误事。”   康熙抱怨:“保成怎么不学学你。”   常泰无奈:“皇上,太子才多少岁?他不习惯离别多正常。”   “是正常。”康熙泄气,“我只是怕他悲伤过度,坏了身体。”   常泰道:“有皇上陪着,太子殿下不会悲伤过度。”   康熙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天天盯着我打转,还说不想长大。”   常泰不知道该如何接嘴。   康熙本来就只是找常泰吐槽,发泄情绪。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孩子长大了,父亲就会老去;孩子老去了,父亲就会迈入死亡。他太过聪明,过早的了解了这件事,这样不好。”   常泰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接话道:“没什么不好。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见识,肯定很孝顺皇上您。”   康熙失笑:“是很孝顺。我的孩子中没有比他更孝顺的了。”   康熙想起大儿子……心塞;至于其他小儿子,暂时还看不出性格来。   “太子以后肯定也会是皇上最孝顺的孩子。”常泰道,“太子极重感情。”   康熙摇头:“这样不好。你知道一句话吗?”   常泰道:“皇上您说。”   康熙叹气:“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常泰瞳孔颤抖。这是……诅咒?   康熙道:“你是不是认为这是诅咒?这是我汗阿玛留评价保成的话。”   康熙揉了揉眉头:“我以前不信,现在是越来越信了。你说保成怎么才能别那么聪明,别那么情深?不可能的。他阿玛是我,额娘是仁孝,天生的,唉。所以除了我多护着他,还能怎么办?”   常泰:“……是。”皇上,您这样自夸真的好吗?聪明就罢了,情深?您确定?   可能太子继承了他姐姐的情深吧。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是胤礽曾经忽悠康熙的话。现在这话被康熙用来评价胤礽。   可怜的不知道自己被康熙诅咒了的小胤礽,正坐在墓碑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发呆。   外祖父去世后,胤礽现在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其实非说对“噶布喇”这个人有多深的感情,倒也不至于。但“外祖父”是象征着疼爱胤礽的一个符号,在胤礽心中,是一颗能照亮他的星星。   当他决定和这个时代的既定历史对抗时,茫茫天地无边无际,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黑夜中踽踽独行。   这时候,每一个对他抱有纯粹善意的人,都是黑暗天空中熠熠发光的星子。   星子的光芒可能不够照亮前路,也不能温暖在夜里行走的路人,但它至少可以让路人惶恐时孤单时仰头看见,成为路人的心理安慰。   否则伸手皆是黑暗,连眼睛是睁着是闭着都不知道,那人还活着或者还死着,也是不知道了。   胤礽曾经很喜欢一位先哲的话,愿所有年轻人都成为照亮黑暗的烛火,成为自己的光。   当他在梦中见过第二世的父母,决定尝试着在这个时代发光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无畏,他得抬头看到天空中还有星星,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现在胤礽的天空中少了一颗星星,他的世界又暗淡了一分。   胤礽抱紧膝盖。   他作为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作为太子在这个世界几乎举目皆敌。   就算是现在对他很好的阿玛和兄弟,将来也不一定能抗得过权力的诱惑。   在外祖父和赫舍里家心中,或许家族家人的重要性也很重。但因为他们与自己绑定,所以对自己的真心反而没有什么杂质。   他们都盼着自己好。自己好了,他们才会好。   正如外祖父所说的,只要太子还好好活着,赫舍里家就算现在败落了,将来有了有能耐的子弟又能很快起复。   胤礽擦了擦眼泪。   所以他现在不能继续悲伤下去,要好好地往前走,尽快地往前走,才能庇佑赫舍里家。   可是真的好累啊。   胤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聪明人。他现在拼尽全力绞尽脑汁,将自己记忆中每一个可以改变历史的时间节点拿出来反复琢磨推敲,在不引起康熙和其他人怀疑的前提下,悄悄引导整个大清朝廷的政务走向。   他让康熙对外国感兴趣;   他让台湾马上成为大清海军第一个基地;   他让治理黄河的靳辅、陈潢免去了名声被毁、抱憾而终的下场;   他让索额图和明珠没有在康熙早年就内讧消耗国力,让汉臣们暂时摈弃互相攻讦携手并行;   他还让康熙更改了剃发令,替史可法建了庙,杜绝了好几场未来可能发生的文字狱……他在这么小的年龄,就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   可这些事,在浩瀚的历史面前,都可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胤礽在用这些小事不断敲击着历史惯性的车轮,寻找着可能改变历史方向的办法。   然后他发现,要串起这些事,他的智慧谋略都不够,甚至现在能做到的事,随着他年龄增长,将越来越无能为力。   康熙会放心小孩子对他政务指手画脚,但绝对不会听从一个逐渐长大的太子的话。   他无可奈何。   唯一破局的方法,就是以自己为棋子,自己手持利剑踏入棋盘中。   这样的后果,大概就是不但这太子不能继续当下去,可能连得个有温泉的大庄子当圈禁地都难了吧。   咸安宫是你唯一的归宿,请。   胤礽又擦了擦眼泪。   外祖父这颗星星的黯淡,让他想到了太多太多悲观的事,更让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有多孤独和无助。   其实躺平了就好了,可他都到了这个时代了,不甘心。   以前他还可以对外祖父哭一哭,对将死的外祖父说自己想改变大清,想实现抱负。   现在他连说话的人都没了。他和任何人说这些话,都只会害了别人。   胤礽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怕的。   这时候,一个人坐在了他身旁,轻轻地叹了口气。   胤礽抬头。   和他一样坐在台阶上的是索额图。   索额图现在老了十岁似的,花白的胡子都打了结,看上去很久没有处理过了。   他是传统的老满洲贵族,所以剃发令改变之后,他仍旧把脑门剃得噌亮。现在噌亮的脑门上全是乱糟糟的短发茬,看上去就像是荒野里的杂草。   索额图的袍子也皱巴巴的,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物。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不像个朝中大官,倒像是沿街要饭的老乞丐。   很难想象,索额图会因为噶布喇的去世颓废成这样。   在外面,许多人都说索额图和噶布喇不合。他们都说噶布喇作为嫡长子认为索额图抢了他的风头,索额图作为厉害的庶子看不起无能的嫡子哥哥。   “叔外祖父。”胤礽自己眼泪还挂着,却不忘安慰索额图,“别哭了,外祖父会难过。”   索额图毫无形象的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哽咽道:“他要难过,就从墓地里钻出来骂我啊。他从小就爱骂我,自己还生着病都要从病床上爬起来骂我,现在怎么不爬起来了?”   胤礽含着泪失笑:“外祖父真的从墓里爬出来,你就该害怕了。”   “我怕什么?我从来没有怕过他!”索额图低吼道,“我那个阿玛,你知道吧?”   胤礽道:“知道,索尼大人。”   索额图道:“我阿玛,他特别看不起我,特别讨厌我!”   胤礽道:“啊?还有这事?”   索额图道:“我是庶子!我娘刚生下我不久就犯错死了。”   胤礽道:“……对不起。”虽然不该他道歉,还是先道歉吧。   索额图擦了擦眼泪,道:“你道什么歉?和你没关系。我亲娘……唉,不提她了。我是被额娘带大的,阿玛特别讨厌我。他每次吼我,额娘就护着我,大哥也护着我,弟弟们也护着我。”   胤礽道:“你们感情真好。”看出来了,索额图护着几个弟弟的时候,就跟护着亲儿子一样。   索额图吸吸鼻子:“阿玛他从来懒得教我,都是大哥教我。阿玛也从来懒得骂我,都是大哥骂我。”   胤礽道:“外祖父还会骂人啊。”   索额图道:“骂啊,还打呢。那么粗的荆条,就往我手掌心上抽。”   胤礽“嘶”地倒吸一口气:“那好疼啊。”   索额图点头:“疼啊。背不出书就骂,写不完字就骂。骂了后,我没哭他先哭,说他身体差,承担不了赫舍里的荣耀,护不住弟弟们,我是老二,我也不学谁学,让弟弟们保护哥哥吗?结果我挨了打,还要哄他不哭。可不可怕?”   胤礽使劲点头:“可怕,可怕极了。”没想到外祖父还做过这样的事。   索额图捡了好几件以前噶布喇教导他的事说,越说越伤心。   他作为有罪的侍妾的孩子,即使在襁褓中就被赫舍里家的主母带在身边,待遇和嫡子没差别,但在索尼眼中,有罪的侍妾之子就是低贱。   索尼倒是不至于折腾他,何况还有索尼的夫人护着,但无视是肯定的。   长兄如父。索尼无视索额图的时候,索额图的教育谁来看着?那自然只有噶布喇这个当大哥的了。   噶布喇精力有限,管不住所有弟弟,就把最聪明的索额图带在身边教导,告诉索额图,自己体弱肯定活不长,以后弟弟们就只能靠索额图照顾,索额图要争气。   索额图在朝堂中的资源,一直是赫舍里家嫡长子的资源。   否则他一个获罪的侍妾的儿子,哪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干?他能成为康熙的玩伴,就可见赫舍里家对他的看重。   嫡长子的噶布喇成为完全的隐形人,索额图成为赫舍里家唯一的代言人。   这些都是噶布喇和索尼力争之后,为索额图争取来的。   否则索尼如此厌恶索额图,就算噶布喇病弱,他也会率先照顾其余孩子。   可噶布喇说,家里就索额图最聪明。赫舍里家就只有索额图这一个能人。   “可是我真的聪明吗?”索额图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大哥病重时又骂我,说我太嚣张,我当时已经听不进去了。我说大哥老在家待着,懂什么朝堂的事。我后悔啊,我为什么当时要顶撞大哥!”   索额图呜呜呜大哭,胤礽哭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给哭得直打嗝的索额图顺背:“叔外祖父别伤心了,你现在不是听了外祖父的话了吗?外祖父肯定很欣慰,一定不生气了。”   索额图大哭:“我希望他生气啊,以后没有他对我生气,我又糊涂了怎么办?”   胤礽安抚道:“别担心别担心,还有常泰舅舅,还有保成我。”   ……   大树树干后面,康熙摸了摸自己新剃的板寸小鞭子新发型:“索额图居然是噶布喇带大的?!我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吗,常泰?”   常泰道:“知道一些。”   康熙不高兴了:“你知道,我居然不知道?”   常泰无奈:“皇上,谁会把自家怎么教育的事到处说?赫舍里还未分家的时候臣已经知事,当然知道。”   康熙道:“好吧,有道理。但是索额图居然是噶布喇教导出来的?!”   常泰:“……”有那么值得惊讶吗?   康熙道:“噶布喇还打索额图的手心!”   常泰:“……”教导的时候不听话,不打手心打哪里   康熙道:“索额图长大后还搞叛逆,不肯听噶布喇的话!”   康熙清了清嗓子,学舌道:“大哥你老在家待着,懂什么朝堂!”   常泰:“……”皇上您够了。   康熙摸摸下巴:“没想到索额图在噶布喇面前,就像个儿子。”   常泰:“……”皇上您一边偷看一边说叔父坏话,太不符合礼仪了吧?   常泰开始担心,康熙会把乖巧懂礼的太子教坏。   “索额图真没用,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让这么小的太子安慰他。”康熙又道,“你说他是不是没用?”   常泰:“……”我怎么说?我怎么能说叔父的坏话?叔父都那么伤心了,皇上您能不能别太过分?   常泰斟酌了一会儿词句,道:“至少叔父这么一哭嚎,太子殿下终于不哭了。”   康熙愣住了:“对啊。难道索额图是早就聊到了此事,故意的?”索额图心机果然深沉。   常泰道:“不,以叔父好面子的性格,他在太子面前毫无形象的哭诉,大概是悲伤得失去理智,才会这样做。”   康熙松了口气:“嗯,他现在看来很没脑子,误打误撞。”   常泰:“……”他怀疑皇帝对他叔父的意见很大。   康熙的确对索额图意见很大。即使索额图现在已经改了,他一时半会儿还改变不了对索额图积累的恶感。   索额图哭着倾诉过之后,理智终于回笼,特别不好意思。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道歉?说谢谢?都好丢脸。   最终,索额图只能以自己哭晕了为借口匆匆离开。   离开前,他看到康熙注视他的目光特别奇怪。   康熙道:“索额图,你还是节哀吧。一大把年纪了,别哭出个好歹。我还要带你去边境呢,你这身体还去不去了?我只带明珠去啰?”   “去,当然去!老臣的身体好得很!”索额图被康熙这么一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就像是一只马上要上斗技场的大公鸡。   康熙对胤礽得意道:“看,这才是安慰他的正确办法。”   胤礽:“……明白了,下次儿子请明珠来安慰叔外祖父。”   常泰:“……”完了。太子已经学坏了。 第74章 (10w营养液加更)   安慰了哭得惊天动地的索额图之后,胤礽的悲伤害怕情绪就调动不起来了。   他第二世本来就被父母疼爱成了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什么来都来了去都去了就是他的口头禅。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担心害怕也没用。哭丧着脸踽踽独行也是踽踽独行,吃着火锅唱着歌踽踽独行还是踽踽独行,为什么不接着奏乐接着舞?   胤礽脸一抹,心里虽然还是深藏悲伤,但不哭了。   康熙好奇:“怎么不难过了?”   胤礽道:“难过,但是现在一哭就想起叔外祖父那张脸,和外祖父教育叔外祖父的趣事,便哭不出来了。”   康熙把胤礽抱怀里颠了颠,大笑道:“索额图还是有点用。”   胤礽道:“叔外祖父的用还是蛮多的。听说他现在会好几门外语了。”   康熙叹气:“索额图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不然他不会对索额图那么生气。谁会对一个愚蠢的人生气?   胤礽又道:“明珠大人也会好几门外语。听容若说,明珠大人最近在研究国际条约。”   康熙道:“国际条约?就是那些国家打仗停战签订的条约?”   胤礽点头。   康熙失笑:“明珠大概已经做好和罗斯国谈判的准备了。”   胤礽道:“可惜西伯利亚冰原太广阔,不要打到罗斯国老巢,让他们赔款。”   康熙道:“抓他们的人,让他们付赎金吧。不付赎金就让他们在黑龙江当苦力开垦田地。”   胤礽抱住康熙道:“阿玛,以后我去黑龙江种田吧。那里土地可肥沃了,一直荒废着多可惜。”   “想都别想。”康熙道,“你怎么老想往外跑?”   胤礽道:“阿玛不也老不想待在宫中?”   康熙觉得胤礽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这个冬季,他带着胤禔、胤礽以及太皇太后去了小汤山行宫。   皇太后今年没跟着去,她要照顾五阿哥。   妃嫔中康熙只带了佟皇贵妃。他还记着佟皇贵妃迫切地想给他生孩子的事,虽然努力了一年没效果,但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康熙对佟皇贵妃这么好,佟皇贵妃却仿佛压力很大了。   胤礽看着佟皇贵妃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脸又开始消瘦,心中不由叹气。   佟皇贵妃心思太重了,他担心佟皇贵妃会和第一世一样早逝。   不过小汤山的温泉还是很养人的,单独陪驾也让佟皇贵妃更加舒心。只在小汤山行宫住了几日,佟皇贵妃的精神气就养了回来。   在行宫中没有其他人,康熙第一次让胤礽叫佟皇贵妃“皇贵妃母”,以前他都是让胤礽直呼宫中嫔妃的份位。   胤礽这一声“妃母”,让没孩子的佟皇贵妃感动得热泪盈眶,搞得胤礽怪不好意思。   毕竟其他兄弟们在佟皇贵妃面前都是叫的“妃母”,佟皇贵妃应该习惯了才是。   但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同,他这一声“妃母”的重量在佟皇贵妃心中显然也不同。胤礽这一声“皇贵妃母”,让佟皇贵妃有一种自己已经成为康熙的妻子,而胤礽是她继子的感觉。   现在她、康熙、胤礽就是寻常人家的一家人。   康熙让胤礽叫了佟皇贵妃“妃母”后,便开始纵容佟皇贵妃亲近胤礽。以前他都防着太子和其他妃嫔相处,佟皇贵妃抚育过康熙大半儿子,但从未照顾过胤礽。就连钮钴禄皇后,康熙也不给她接触太子的机会。   但现在,康熙放松了一丝对胤礽几乎偏执的保护。   康熙在行宫里也有做不完的政事。这时候,佟皇贵妃就会和太皇太后、胤礽一起四处游玩。   太皇太后乏了之后,就会将胤礽的手塞在佟皇贵妃手中,让佟皇贵妃好好照顾胤礽。   胤礽和佟皇贵妃就像是亲母子一样,他们一起泡温泉(古人泡温泉都会穿上衣服),一起去温泉的田地里摘反季节的蔬菜瓜果,他们还会亲手处理好这些蔬菜瓜果,端给康熙和太皇太后吃。   佟皇贵妃会给胤礽唱满洲和汉族的小调,胤礽会给佟皇贵妃讲故事,还会给佟皇贵妃弹钢琴。他们会凑在一副画纸前,你一笔我一笔给行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小猫画画。   佟皇贵妃太渴望一个孩子。但康熙让她养其他女人的孩子时,她从未萌生过母爱。但胤礽却与众不同。   胤礽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胤礽还是皇帝的嫡子。所以当这个孩子叫他一声妃母时,佟皇贵妃第一次有了当母亲的感觉。   何况乖巧懂事嘴甜才华横溢还长得超级可爱的圆嘟嘟小太子,有谁会不喜欢?   佟皇贵妃以前嘴里说着嫉妒太子,嫉妒仁孝皇后,但总是大把大把的往胤礽兜里塞金子银子铜板。那时候的她,其实已经很喜欢太子了。   虽然胤礽不喜欢佟国维一家,但对佟皇贵妃印象不错。   佟皇贵妃性子是真的好,否则康熙也不会老让她带孩子。而且佟皇贵妃不仅会识文断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较为精通,若放在宫外,定也是有才女之名。康熙还经常和佟皇贵妃说一些政务上的事,虽然佟皇贵妃从不搭话、不会干政,但听多了朝堂的事,眼界变得宽广许多。   再者,胤礽自从回到清朝后,就没感受过纯粹的母爱。佟皇贵妃一腔母爱砸下来,胤礽是个你对我三分好,我至少会还你三分的人,也乐得配合。   太皇太后见逐渐变得成熟的胤礽又变回了小儿神态,笑得合不拢嘴,让佟皇贵妃和胤礽独自相处的时间更多了。   康熙对佟皇贵妃是真的有几分爱意在。虽然现在佟皇贵妃只是个皇贵妃,但当康熙年老之后,肯定会晋佟皇贵妃为皇后。   所以,佟皇贵妃就是胤礽未来的嫡母皇太后,也是宫里活着的唯一皇太后。让胤礽提前和佟皇贵妃处好关系,有利于胤礽以后的皇宫和谐。   太皇太后想,康熙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让胤礽和佟皇贵妃亲密相处。   而且经过这一年的努力,康熙还意识到了一件悲伤的事。佟皇贵妃,估计是真的很难生出孩子了。   既然表妹生不出孩子,那就把朕的宝贝儿子分她一半吧。反正她将是宝贝儿子的继母,也没差。   康熙现在日子过得舒心,逐渐变得慷慨。   当佟皇贵妃和太子一起端着他们俩亲自制作的瓜果美食送给他时,康熙感慨,自己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他以为自己分出去了一半儿子,但现在事实告诉他,他不但没有失去一半儿子,还得到了更多。   原来有些东西分出去一半之后,能得到一个半甚至两个。   康熙每日在娇妻幼子中乐呵呵,心宽体胖,腰带都宽了一圈。   佟皇贵妃在胤礽耳边悄悄道:“表哥腰间都有赘肉了。”   胤礽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得特别圆:“什么!阿玛要变成胖子了!”   然后两人在康熙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微笑,一起欢快地离开了康熙的视线。   康熙摸摸脑袋。   嗯,小鞭子在头顶摸着不舒服,下次试着在后脑勺留小鞭子好了。   可以留头发之后开始折腾发型的康熙,完全和大阿哥一个样。   他们真不愧是亲父子。   胤禔也来到了小汤山行宫,但他并没有机会和太子弟弟一起玩。   康熙专门为他空出了一间单独的房子,让教书的师傅就住在他隔壁,还亲自为他写了劝学的牌匾。   胤禔看着劝学的牌匾,非常敏锐地问道:“汗阿玛,儿子最近没惹着你吧?”   康熙本以为胤禔会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感恩戴德,哪知道胤禔开口又是想气死他的话。   康熙指着牌匾道:“汗阿玛专门给你写劝学的牌匾,你还不乐意?!”   胤禔已经不是以前看着康熙就跟老鼠看着猫的大阿哥了,他现在摸清了康熙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头铁,越来越耿直:“来行宫还要读书,不乐意。”   “滚!”康熙抄起一卷书砸向胤禔。   胤禔把书捡起来:“那儿子滚了?去找弟弟玩了?”   “不准!”康熙咬牙切齿,“朕会每天亲自过问你功课!”   胤禔叹气:“行吧。”只要汗阿玛不折腾弟弟就行。   外祖父去世之后,胤礽一直提不起精神,身体也又不太好了。胤禔看着着急无比,康熙还仍旧带着胤礽去什么经筵听课。   胤禔对康熙抱怨过几次,康熙却拿“太子必须勤学”搪塞他。   还好汗阿玛对弟弟不算太苛刻,知道快到新年了给弟弟放假。胤禔摸摸脑袋,干脆的领了“罚”。   其实胤禔知道自己怎么又被罚了。他最近功课拉得有点多,考试有一门没及格,哈哈哈。   康熙看着胤禔就有气,让他赶紧闭门读书。   他这次带着胤禔来小汤山行宫打扰他与佟皇贵妃、胤礽过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就是因为胤禔居然有一门课不及格。   胤禔算数课没及格。   康熙看到卷子震惊极了。他丢不起这个脸,让教书师傅偷偷把胤禔的分属改了,让胤禔刚刚及格。   胤禔好歹是他大儿子,怎么能考试不及格!他爱新觉罗家没有考试不及格的孩子!   可怜的大阿哥伴读夸岱,因为胤禔考试不及格的事,被康熙打了手板心。   现在夸岱在家中自己折腾补课攻略,试图等新年之后重新上课时,帮胤禔提高算数成绩。   夸岱都这么痛苦了,鄂伦岱还天天找夸岱出去玩。夸岱不出门,他就把夸岱的书本笔墨藏起来,把夸岱气得想骂人。   可惜夸岱是个好孩子,他不会骂人,只能瘪着嘴被鄂伦岱领着到处跑,和鄂伦岱在大学里的那些同学们一起玩。   鄂伦岱把夸岱带出门的时候,也把法海捎带上了。法海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出门,被在家中地位越来越高的鄂伦岱强行镇压。   佟国纲见鄂伦岱越来越有出息,和鄂伦岱没有以前那么剑拔弩张;法海的额娘更是不断叮嘱法海,要好好和哥哥处好关系。   法海心里委屈极了。   “别操心补课的事,你哥我的同学帮你忙。”鄂伦岱逗够了弟弟后,告诉弟弟好消息,“他们会帮你制定一份提高大阿哥成绩的补课提纲。”   夸岱疑惑:“为什么他们要帮我。”   鄂伦岱道:“因为他们都是大阿哥党的成员。”   夸岱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认识大阿哥吗?”   鄂伦岱道:“不认识。”   夸岱叹气:“他们认识大阿哥之后,肯定不会成为大阿哥党。”   鄂伦岱哈哈大笑。   他揉搓了几下弟弟的脑袋后,道:“管他们呢。反正咱们先利用利用。宫中皇子争夺的事你不用操心,皇上心里门清。”   夸岱闷声道:“皇子争夺?是指众位皇子争夺太子吗?”   鄂伦岱点头:“没错,是指众位皇子争夺太子。”   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然后同时笑出声。   他们俩说的争夺太子,可和大阿哥党口中的争夺太子不一样哦。   “阿嚏。”胤禔打了个喷嚏,面前一张刚写好的大字毁了。   “阿嚏。”胤礽打了个喷嚏,给大阿哥送来的瓜果差点掉地上。   胤禔把毁掉的字揉成团丢地上,屁股往旁边挪了一点:“你怎么来了?汗阿玛不是不让你来吗?”   胤礽挤到胤禔身边坐下:“汗阿玛不让我来,我也能偷偷来。皇贵妃母帮我守着汗阿玛。”   胤禔道:“你私下也开始叫皇贵妃妃母了啊。”   胤礽点头:“皇贵妃母人不错。”   胤禔咬了一口胤礽带过来的果子,没说话。   他不认可胤礽的话。胤禔认为太子弟弟从小没有母亲,才会被其他女人稍稍一示好就笼络过去。   佟皇贵妃现在看着对太子弟弟是不错,但现在佟皇贵妃没儿女呢。等佟皇贵妃有儿女后,肯定会为自己的儿女考虑。到时候太子弟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胤禔在心里抱怨康熙,就知道拿太子弟弟来讨好喜欢的女人,根本不顾太子弟弟的心情。   自家的傻弟弟他可明白了,如果佟皇贵妃以后冷待他,傻弟弟肯定会哭。傻弟弟身体弱,一哭又得生病。   胤禔认为,康熙以前杜绝宫中其他妃嫔过于亲近太子是正确的行为。哪怕他额娘也在其中。   弟弟实在是太傻,需要多护着。   不过傻弟弟已经被佟皇贵妃笼络去,胤禔就不说扫人兴致的话了。如果佟皇贵妃能保持对太子弟弟的照顾自然很好。如果不能保持,他和其他弟弟们联合起来,就算汗阿玛再宠爱佟皇贵妃,他们也不会让太子弟弟吃亏。   “你喜欢就多处处吧。我反正不喜欢佟家。”胤禔顿了顿,补充道,“不喜欢佟国维那家。佟国纲家除了佟国纲之外的人都还行。”   胤礽好奇:“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佟国维那家?他们得罪你了?告诉弟弟,弟弟帮你出气!”   胤禔吐出果仁,拿帕子擦了擦嘴:“我需要你帮我出气?除了汗阿玛让我受的气,嗯,这个你也没办法,其他人敢让我受气,我当场就会还回来。”   “说的也是。”胤礽点头。自家大哥是仇不过夜的人。   胤禔道:“我不喜欢佟国维一家。他们的表情总给我一阵很古怪的感觉。”   胤禔思索了一会儿,道:“就是那种,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胤礽道:“他们敢对大哥不安好心?”   胤禔道:“对我不安好心的人多得是。对你也是。谁让咱俩是皇子。他们倒不是对我不安好心,是对所有人都那副……嗯,看上去很虚伪的表情。我也说不清,你就当直觉吧。我直觉一向很准。你可以亲近佟皇贵妃,但不要轻信佟国维一家。”   胤礽道:“我才不会。与他们亲近,不如找夸岱玩。”   说到这个替他受过的伴读,胤禔有点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道:“夸岱是挺好玩,呆呆愣愣,反应迟钝,神经大条,给他开玩笑后,他要过半个时辰才回过神。”   胤礽道:“大哥喜欢夸岱,我就也喜欢夸岱。等回宫后,我多送点东西给他。”   胤礽是给胤禔台阶下。夸岱替胤禔挨了打,胤禔想送东西又不好意思,犹豫到现在东西都没送出去。   胤禔点头:“好。我们再一起去他家玩。好久没见到鄂伦岱了,听说他在大学也是一霸?”   有胤礽陪着,胤禔就不在乎面子了。   胤礽道:“听说鄂伦岱功课也不错,容若特别生气。”   胤禔好奇:“为什么鄂伦岱功课好,容若会生气?”   胤礽凑胤禔耳边道:“因为啊,容若最讨厌明明是天才却荒废学习的人了。”   胤禔摸下巴:“有意思。”他坏心眼冒出来了。   胤礽和胤禔对视着坏笑。他们都有点想去大学里看看,煽风点火当乐子人的冲动。   嗯,就像是康熙经常撩拨明珠和索额图一样。   打起来!打起来!   胤礽和胤禔说到佟皇贵妃和佟国维,佟皇贵妃正好见到了佟国维。   作为后宫妃嫔,佟皇贵妃召见家人也只是召见家中女眷,佟国维除非皇帝特许,无法进入后宫。   但现在是在行宫中,后宫嫔妃又只来了佟皇贵妃一人,规矩便没有那么多了。   康熙偏爱佟皇贵妃,自然会给她的家人诸多特权,比如让佟国维可以随时递牌子去见佟皇贵妃,满足佟皇贵妃思念家人的心情。   可佟皇贵妃看到佟国维,脸上却没有开心的意思。   佟国维问道:“臣送来的药,皇贵妃娘娘是否没喝?”   佟皇贵妃抿着嘴不说话。   佟国维道:“皇贵妃娘娘难道不想要孩子?”   佟皇贵妃道:“皇上已经让太子与我亲近了。”   佟国维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佟皇贵妃虽然贵为皇贵妃,仍旧身体轻轻一颤,脸色也不由变得苍白。   佟国维低声道:“佟家的未来难道能寄托在不是佟家肚子里生出来的太子身上?皇上再敬重嫡母,他现在偏重过科尔沁吗?”   佟皇贵妃再次低头不语。   佟国维又道:“便是你生不出孩子,也该亲近大阿哥或者其他阿哥。太子被皇上亲手抚养,他能敬重你多少?锦上添花哪比得过雪中送炭,何况太子连被人锦上添花都不需要。”   佟皇贵妃攥紧了衣角。   佟国维叹气:“臣就说这些话,皇贵妃娘娘仔细斟酌吧。您现在贵为皇贵妃,大约也是听不进我这个阿玛的话,甚至不再想为佟家好了吧。”   佟皇贵妃立刻道:“我不是……”   佟国维站起来,行礼后转身离去。 第75章   康熙对有些人的言行掌控非常严格,对有些人的言行掌控非常宽松。   比如对宠妃和宠臣,康熙是不会在他们身旁可以安插人手眼线,观察其一举一动的。   毕竟康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人手也不够,没办法搜集和处理那么多消息。所以康熙坐在皇宫里,别人想瞒他也是能瞒得过。特别是一些小事,挺好瞒。   几年前宫中出现天花疫情,就证明了这一点。   佟国维虽然没什么才干,但他对人心的把控,特别是对康熙心思的把控挺擅长。所以他敢对佟皇贵妃说这些话,不担心会被人偷听到。   他也明白自家女儿能坐到皇贵妃的位置,对身边下人肯定管控很严格,不会蠢到让自己和家人的对话被偷听。   但佟国维算漏了一点。   当康熙允许佟皇贵妃成为胤礽的“妃母”后,对佟皇贵妃那里的掌控程度就不再是“宠妃”,而是“太子”。   佟国维刚走不到两刻钟,他和佟皇贵妃详细的对话就出现在了康熙的桌面上。   胤礽刚结束和胤禔交流兄弟感情回来——胤禔虽然很想和胤礽继续聊下去,但胤礽看着胤禔桌案上叠得老高的功课,体贴的没有继续打扰胤禔。   “阿玛,大哥为你写了诗,我……”胤礽试图为胤禔求情,还没进书房就奶猫咆哮。   他一走进书房,奶猫咆哮立刻噎住。   胤礽茫然地看着书房满地狼藉,挠了挠毛绒绒的小脑袋。   怎会如此?他半个时辰前离开的时候康熙还挺高兴,这么短时间,能有什么事把他的汗阿玛气得把书房全砸了?   “唉,这花瓶可贵啦。”胤礽蹲在被康熙砸坏的大花瓶前,满脸肉疼。   康熙还没消气,看见胤礽不来关心他这个气坏的汗阿玛,反倒是跑去关心砸坏的花瓶,都气乐了。   他一把将胤礽提起来抱怀里:“看见阿玛这么生气,你就只知道关心花瓶?!”   胤礽把双手捏的纸捧起来,谄媚笑道:“阿玛看看大哥给阿玛写的诗,就不气了。”   赵昌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人收拾书房。   康熙扫了一眼被自己砸得差不多的书房,抱着儿子去了另一件屋子。   他把胤礽抱在腿上,展开胤禔给他写的歌功颂德小诗,哭笑不得道:“你又给他出什么馊主意?”   胤礽摇头晃脑道:“这怎么能叫馊主意呢?阿玛气大哥,就只气大哥不会说话而已。所以我就教大哥好好说话。等他习惯写这种诗词之后,说不准开口就习惯好好说话了。”   康熙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就知道顽皮。”   胤礽捂住脑门:“哎哟。阿玛,我很认真!难道您不想看到大哥好好说话的那天吗?”   “想,但朕不认为他能学好。”康熙看完大阿哥写的情真意切歌功颂德诗词后,气终于消了。   他将儿子的脸当面团一样揉来揉去,又捏又扯,胤礽好脾气地乖乖给康熙当布娃娃玩,满足康熙的童心。   康熙把胤礽的脸全捏红后,从桌上拿了个果子给胤礽。   胤礽捧着果子,像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啃着。   “朕记得你以前和谁说过,这世间已经给了男子诸多便利,若男子还要靠裙带关系往上爬,实在是太没用。”康熙道。   胤礽舔了舔自己在果子上咬出来的小口子,道:“是谁……哦,行宫里只有皇贵妃母。佟国维那个没用的家伙。”   康熙见儿子满脸无所谓地继续啃果子,啃掉一小块果皮就舔一舔,再啃,再舔,就像是一只品尝果子的小动物,忍不住走了一会儿神,才继续道:“他确实是没用。”   胤礽把果子上啃出一个圆圈,然后长大嘴,“嗷”的一下啃在圆圈正中间。果汁从胤礽嘴角流下,胤礽顺手拿起康熙的袖子擦嘴。   康熙好笑地使劲揉了揉胤礽的脑袋:“别老用你阿玛的袖子擦嘴。”   胤礽道:“反正阿玛您的衣服穿一次就不会穿了。佟家子弟不是已经出息了吗?阿玛上次说,佟国纲家的鄂伦岱和佟国维家的隆科多在大学中成绩都不错。”   康熙道:“大概他认为这样按部就班的晋升还不够快吧。”   胤礽翻白眼。   佟家是祖母家,康熙孝顺,本就对佟家很照顾;   佟国维是佟皇贵妃的父亲,只要康熙还对佟皇贵妃有情谊,佟国维即使只是佟家二房,在佟家的话语权可能也是第一位。   胤礽虽然不喜欢隆科多,但隆科多确实有才华。至于隆科多后宅之事,李四儿还跟着外放的官员在京外生活,钮钴禄遏必隆的亲孙女也不是那位太子倒台后的赫舍里旁支家的姑娘,隆科多大概不会再做出历史上的事。   只要隆科多不犯蠢,这一辈子说不准还是会飞黄腾达。   佟国维究竟在急躁什么?   胤礽发现自己活了三辈子,都看不懂佟国维。   第一世的时候,他明知道鄂伦岱的性格,却让鄂伦岱做最不喜欢的欺骗卧底的事,生生把鄂伦岱逼死,搞得佟家大房和二房决裂。夸岱疯了似的拉佟家二房下地狱,风光无比的佟半朝自那以后一朝败落,后继无人。   佟家身负康熙亲母和爱妻娘家两重buff加成,还有佟国纲战死的英烈光环保护,再加上孝懿皇后抚养众多皇子,大部分皇子都承她的养育之恩。佟家中立,无论谁继承皇位,佟家的未来都不会差。   佟家人丁本就不旺,大家守望相助不好吗?   “佟家什么都不做,未来只要不造反,荣华富贵就少不了。他究竟在想什么?”胤礽一边啃果子,一边道,“阿玛对佟国维一家更看重,就是因为皇贵妃母。要是皇贵妃母不小心被他们害死了,他佟国维一家还能好?蠢货。”   康熙捏了捏腮帮子鼓鼓的仓鼠胤礽道:“这就是你不懂男人的心理了。佟国维虽然大部分时候很蠢,这时候却很聪明。”   胤礽翻白眼:“我还小,不需要懂。”   胤礽说他不需要懂,康熙却不放过他,絮絮叨叨给胤礽说佟国维的心理,并让胤礽好好记住,以后别被骗了。   胤礽又想翻白眼。   很显然,康熙在发现了佟国维真面目后,成了事后诸葛亮想明白了佟国维思索的事,现在急需找儿子倾述。   佟国维的思想很简单,很具有封建时代特色。   康熙坐拥后宫佳丽,所宠爱的妃子虽其宠爱程度不如佟皇贵妃,但也可看出他不是专宠之人。   男人肯定都更喜欢年轻的女性。佟皇贵妃现在得宠,将来年纪大了这宠肯定就没了。等佟皇贵妃没了宠,那晋升皇后之事也不一定能成功。   再者,佟国维显然认为佟皇贵妃在后宫被康熙特殊对待,有佟皇贵妃是康熙表妹的功劳。所以换一个佟家的女子,康熙照旧会偏爱她。   佟国维想博更大的富贵,就算不继续成为下任皇帝的母族,也要有从龙之功。佟皇贵妃能生出儿子自然更好,死了也不可惜。   就像是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一样,在最好的年华死去,康熙肯定意难平。那皇后之位,就稳妥了。   之后他再送其他身体更好的女儿入宫,能生孩子最好,生不了也可以继续保持佟家在康熙后宫的地位。   康熙就算对另一个表妹没有前一个表妹那么喜欢,绝对也不会吝啬。   这么一想,佟国维赢麻了。   胤礽小嘴微张,果肉从嘴里掉了出来。   康熙看见儿子吓呆的模样,心里终于舒畅了:“吓到了?人心险恶啊。”   胤礽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嗯。”   他是吓到了。因为康熙现在分析的佟国维的计划,他第一世的时候,佟国维真的做到了啊!   佟皇贵妃成了孝懿皇后,康熙心中分量极重的白月光;小佟贵妃虽然没有生孩子,但入宫后不久就荣升贵妃主持后宫俗务。   原来佟国维一点都不傻?   胤礽把掉到身上的果肉捡起来准备吃掉,被康熙打了手:“啊,原来佟国维这么厉害的吗?他这么会算计?他怎么不把能力用在正道上啊。要是用到正道上,当第二个明珠不好吗?”   康熙讽刺:“不过是些阴谋小道。”   胤礽道:“那也厉害。佟国维是个人才啊,他如果不琢磨着非要走裙带关系,自己稍稍努点力多好?”   康熙给胤礽擦了擦嘴和手,经过和儿子的倾述,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大概是因为朕对母族太好的缘故吧。”   康熙对母族实在是太过偏爱,身处这种偏爱中,佟国维只想佟家二房被皇帝永远偏爱下去。   比起绞尽脑汁拼死拼活赚功劳,只需要让女儿努力,家里男人们全都可以躺赢,这不更香吗?   胤礽叹气:“佟国维还不如佟国纲呢。”   佟国纲无论有没有才华,至少他真的很努力很勇敢很拼命,无论是身先士卒跳进河里鼓舞士气,还是亲上前线拼杀,那都是拿命在拼。   佟国维,废物!   康熙道:“保成,委屈你了,刚和皇贵妃处好关系,又让你别太接近她。”   胤礽道:“我倒是无所谓……但阿玛不至于迁怒皇贵妃吧?皇贵妃也蛮可怜。要不阿玛对皇贵妃实话实说你知道了今天的事,让她别理睬家里。我们爱新觉罗难道连皇贵妃都护不住吗?”   胤礽确实无所谓。   他沉浸在佟皇贵妃给他纯粹的母爱中,是因为他身边太缺少纯粹的善意。黑暗中任何一点光亮都弥足珍贵,胤礽都会尽最大努力去爱护它。   但同样是照明,萤火和星子是不同的。佟皇贵妃毕竟是外人,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胤礽会为佟皇贵妃感到惋惜和同情,再过一段时日,他或许还会为佟皇贵妃感到悲伤,但不会悲伤到失去真正亲人的程度。   何况佟皇贵妃和胤礽中间毕竟隔着佟国维这一家,就像胤禔直觉厌恶佟国维,导致他对佟皇贵妃喜欢不起来一样,佟皇贵妃拥有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人,胤礽也很难对佟皇贵妃倾注太多感情。   呃,阿玛现在不会也这样了吧?   “如果表妹非常干脆的拒绝了佟国维……”康熙冷笑了几声,然后冷笑变成了苦笑。   胤礽看出来,康熙是真的伤心了。   康熙大概发觉,在佟皇贵妃的心中,佟家的男人们才是第一位,心里不舒坦了。   其实当皇帝的哪不知道后宫的女人都不会把他放在第一位——若真放在第一位,那后宫嫔妃们就要天天吃醋打成狗脑子,大度贤惠根本想都别想。   但男人很双标,很自欺欺人,皇帝就更双标,更自欺欺人。   特别当康熙正在情浓之时,正在头脑最热的时候,正在真把佟皇贵妃当做妻子一样看待,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都送佟皇贵妃怀里的时候,佟皇贵妃为了家族可能要背叛太子、背叛他,即使佟皇贵妃没有答应,但佟皇贵妃犹豫了,她犹豫了就是错。   这当头一瓢冰水,让康熙心里凉透了。   康熙感叹道:“后宫难道没有对朕忠心的女子了吗?”   胤礽不客气道:“阿玛,你后宫有多少嫔妃您数过吗?”   “啪!”康熙毫不留情地敲了宝贝儿子的脑袋。   康熙严肃道:“这哪能一样?朕是男人,是皇帝!”   胤礽揉了揉脑袋,继续不客气道:“阿玛,不要自欺欺人了,清醒一点。身份地位不会改变人的本性……别打了!你就算打我脑袋,也不能改变事实!”   康熙气得把儿子按在腿上扒拉毛皮挠痒痒,胤礽笑得都抽搐了,他才放过说实话的儿子。   气死朕了!   刚被佟国维气得发了脾气,又被儿子气得脑袋嗡嗡响,康熙拎着儿子就去找胤禔,把胤礽往胤禔怀里一塞:“和保清一起做功课!做不完不准玩!”   于是,胤礽也被强制补课,和胤禔对着抄书了。   太皇太后得知胤礽被康熙惩罚后,跑来问胤礽怎么招惹康熙暴怒。   胤礽叹着气道:“我说汗阿玛双标,我说阿玛自欺欺人,我说阿玛好幼稚哦。嗯,具体为什么双标自欺欺人幼稚不能说,说了汗阿玛会更生气。”   胤禔怒道:“你实话实说而已!汗阿玛凭什么罚你!他是恼羞成怒!”   太皇太后看向胤禔的神情很是一言难尽。   大曾孙哦,你还不知道太子说皇上具体什么事,你就知道太子是实话实说惹皇上恼羞成怒了?   咳。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样想皇上,不太好。   “皇上气得厉害,你最近就和大阿哥一起抄书吧,少去撩拨皇上。”太皇太后道,“累了就歇着,去泡温泉。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   胤礽老实道:“是,乌库妈妈。”   太皇太后又去找康熙,没问康熙为什么生太子的气,只说太子陪着大阿哥一起多学些东西也好,但孩子若累了也别拦着他休息,而且别给太子布置功课,太子能做多少做多少。   康熙只是恼羞,但并没有成怒,自然也没有真的想要惩罚胤礽:“朕只是让他帮着大阿哥一起抄书,抄写的字算在朕之前罚大阿哥中。他早些帮大阿哥抄完,大阿哥就早些和他一起玩。”   太皇太后笑道:“那最好。佟皇贵妃又病了,听说你想把佟皇贵妃送回宫?还是在行宫养着吧。现在天寒地冻,送回宫后她可能会病得更重。”   康熙叹气:“是,皇玛嬷。”   太皇太后离去后,康熙问道:“太皇太后是不是猜到朕为什么生气?”   书房里没人回答。   康熙又道:“肯定猜到了,这么明显。”   他自嘲地轻笑一声,道:“让佟皇贵妃在行宫安心养病,说太子和大阿哥很想她,待她病好了就会去找她玩。”   赵昌这才回答:“是。”   康熙又问道:“保清看见朕罚保成,是不是又说朕坏话了?”   赵昌道:“是。大阿哥说皇上恼羞成怒。”   康熙扶额:“朕就知道,这混账小子!”   康熙骂了大阿哥一句之后,就继续处理政务去了。   气归气,郁闷归郁闷,作为一个勤政的皇帝,康熙还是得继续工作。   赵昌心想,有太子带着,大阿哥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越来越重了。大阿哥说皇上坏话,皇上都不罚大阿哥了。呃,也有可能是皇上都麻木了?   胤礽虽然被康熙丢去了和大阿哥同住,也在关心佟皇贵妃的消息。   胤禔也很关心。他已经知道了佟国维给佟皇贵妃支招的事,一边骂佟国维蠢货,一边伸着脑袋看八卦。   行宫无聊,只有看八卦可以解忧。   胤禔那抓心挠肺的模样,让胤礽不由感慨,吃瓜属性真是老祖宗刻在炎黄子孙DNA里的东西。   康熙去找了佟皇贵妃,佟皇贵妃就病了;   佟皇贵妃病了几天,据说又好转了;   现在佟皇贵妃又陪伴在康熙左右,还给胤礽、胤禔每日送来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胤禔不满了:“就这?就这样结束了?”   他的表情,就像是切开西瓜之后,发现西瓜里的果肉全是生的。   胤礽无奈:“不然呢?”   胤禔道:“汗阿玛不处理佟国维?就这样忍了?对皇贵妃也没有什么处罚?就当无事发生。”   十分不满的吃瓜猹大阿哥跺脚:“汗阿玛,懦夫!”   胤礽赶紧把什么都敢说的憨憨大哥的嘴捂上:“现在被罚的书还没抄完呢,你还想再加一倍吗?”   胤禔生气道:“我就是不服气!我们爱新觉罗家为什么要忍耐!”   胤礽道:“这件事又不能挑开说。不然佟家这话说大了,可形同谋逆了。汗阿玛只是为了保住佟家。至于佟国维,以后阿汗阿玛肯定会疏远敲打,他以后会老实。”   胤禔翻白眼:“成吧。谁让佟家是咱祖母娘家呢?汗阿玛还能忍。”   胤礽心中叹气。   是啊,还能忍。但情感都是一点一点磨没的。你都让皇上忍你了,差不多都能预见到之后结局了。   之后胤礽终于帮胤禔抄完书,康熙也良心发现给胤禔放了假。两位皇子可以每日一起玩。   佟皇贵妃也仍旧对胤礽、胤禔十分好,可这好总是隔着层什么。   不是佟皇贵妃不真心,也不是胤礽不再亲近她,只是隔着佟国维那点事,两人相处起来难免有一丝丝尴尬。   康熙看到这一幕,面沉如水。   就像是原本美好的合家欢画面被人撕碎之后,就算有最厉害的修裱师粘合修复,那画也失去了些许原本的韵味一样,破坏的东西勉强拼凑在一起,裂痕已经去不掉了。 第76章   康熙回到宫中,在京中办了一场盛大的元宵灯会,并带领翰林院众人观灯赋诗。   康熙平了三藩之乱又收回了台湾,这个元宵节办得盛大些喜庆些理所当然。康熙说二月太皇太后生辰也要大办,臣子们也都没意见。   太皇太后年纪太大了,过一天就少一天,没有谁会去触碰康熙的霉头。   何况康熙早早就召集各地戏班子入京,为的不就是等三藩之乱结束之后,借太皇太后祝寿之事冲喜吗?   康熙观灯赋诗的时候只带上了太子。   经过大阿哥党和佟国维之事,他又翻看了史书,遗憾的发现就算是再英明的帝王,把太子和皇子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也会让臣子和其他皇子滋生野心。   现在的康熙是真心诚意只想要胤礽继承他的皇位,胤礽又是一个重情重义且没办法太劳累的弱孩子,康熙爱护胤礽,做不出设置障碍让胤礽自己去攀登的事,他只能效仿朱元璋,在胤礽继位之前,把阻碍胤礽的刺给拔了。   拔刺的事还早,太子还小,不急。但树立太子特殊地位的事可以提上议程了。康熙决定,以后大型典礼,都只让太子主持。   胤礽本以为康熙会带上大阿哥,发现康熙只带自己去之后,他正琢磨着怎么安慰大哥,却未曾想胤禔小小年纪居然做出了喜极而泣的表情。   胤禔双手按在胤礽肩膀上,激动道:“汗阿玛终于肯对弟弟好了吗!”   胤礽满头问号。   料是他非常了解胤禔,都不知道胤禔现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胤禔补充道:“就该这样!明明只要汗阿玛多显示对你的看重,显示你的唯一地位,其他人就不会多想!以前的汗阿玛脑子是被……呜呜呜。”   胤礽赶紧捂住了自家心直口快铁憨憨大哥的嘴:“大哥!!!还没出正月呢,你想提前回去上课吗!”   胤禔眼珠子转了转,把胤礽的手拿来,给了太子弟弟一个熊抱:“其实哥也不耐烦去和那些文人之乎者也。以后有可以骑马比武的事,你再和汗阿玛说,让哥陪你一起去。”   胤礽点头如捣蒜:“好。”   “你去陪着汗阿玛应酬,我陪额娘看灯去。弟弟们也交给我。”胤禔笑道,“汗阿玛特意下旨,后宫嫔妃们也能在外宫城看灯。额娘还没逛过外宫城呢。”   胤礽:“……”他突然觉得陪汗阿玛不香了。   应酬哪有和哥哥弟弟玩有意思!谁要和一群无聊的大人绞尽脑汁猜灯谜吟诗作对啊!   胤礽认真道:“大哥,你说我现在装病,汗阿玛能让我和你们一起玩吗?”   胤禔同情地拍了拍胤礽的肩膀:“不可能。他只会把你拘在乾清殿,让你喝苦药汁子不准出门。”   胤礽小脸一垮,脑袋往胤禔肩膀上狠狠一砸:“不想应酬。”   胤禔点头:“应酬确实烦。之后还会有更烦的。唉,当太子很苦,弟弟要坚持住。”   胤礽张嘴装哭。   得知胤禔和胤礽对话的康熙面黑如铁。   首先,大儿子都知道的事,他居然现在才想明白。但他一直没想明白,那是因为对其他儿子的爱护啊!他想给他所有儿子最好的,结果大儿子还骂他脑子被驴踢了!   你以为你话没说完,汗阿玛就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吗!   还有,太子参加各种大型典礼是多么荣耀的事啊!保成居然还嫌弃,还不想去,还想装病!和翰林们一起吟诗作对不好玩吗?去主持各种祭典祭祀不好玩吗?   嗯,确实不好玩,很累,很麻烦,很烦躁。   康熙抹了一把脸,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小坏儿子保成哟,你已经长大了,该为你的汗阿玛多分担一些很烦很无趣的事了。   这些事只是烦躁无趣,不会劳心劳神,正好适合你!   可怜的胤礽,在哥哥弟弟们都陪着额娘看灯玩耍,甚至在太监和宫女们的看护下玩烟火时,他只能穿着皇太子的礼服,把小身板挺得笔直,露出三分成熟三分睿智三分淡然一分严肃正经的饼状图微笑,和康熙一起听翰林们令人昏昏欲睡的歌功颂德。   “汗阿玛,儿子听困了。”胤礽在康熙把他抱起来猜灯谜的时候,凑康熙耳边小声道。   康熙保持着帝王庄严的微笑,就像是托举小狮子的狮王:“朕也困。”   然后,赵昌给父子二人送上酸梅蜜饯一颗,酸得父子俩一个激灵,瞌睡全消。   胤礽揉着扭曲的脸道:“赵昌,你的蜜饯有多少种味道?”   赵昌笑不露齿道:“酸的苦的辣的麻的都有,太子殿下想吃哪种?”   胤礽使劲按住自己脸颊:“就没有甜的?”   赵昌摇头:“唯独没有甜的。”   胤礽按着自己的脸颊,做出经典西洋呐喊名画姿势道:“汗阿玛,您的日子好苦啊。”   康熙龇牙:“明白朕的苦了吧?放心,从今年开始,你也要吃一样的苦。”   胤礽使劲搓脸:“啊不!”   康熙失笑:“好了,翰林们看过来了,给朕严肃起来。”   胤礽放下搓脸的手,小身板挺直,板脸,嗯,严肃!   康熙笑声如洪钟。   胤礽郁闷:“汗阿玛,说好的严肃呢?”   康熙大笑道:“你严肃,朕不需要。朕是皇帝。对不对,爱卿们?”   翰林们纷纷点头。皇上说得都对?   小小的太子第一次……好吧,不是第一次,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大人们的恶意。   此次猜灯谜的除了翰林还有其他重臣,大部分朝中汉臣都在。   虽说康熙在经筵听经的时候总会将太子带上,但近距离接触鲜活的孩子,对很多汉臣来说都是第一次。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太子,虽说只是猜灯谜展现不出太子的才华,但看皇帝与太子亲如寻常父子的相处,让较为尊崇嫡长继承制的汉臣们放下了心。   现在汉臣们被杜立德与李光地、张英先后敲打,都没有夺嫡站队的心思。这个皇帝改风易俗,有让大清进行全面汉化的势头,他们就想簇拥在这个皇帝周围,这个皇帝越厉害越好。   听说太子是皇帝亲自教养,肯定太子将来继位后的政治主张大概会和皇帝相似。那么他们支持太子,从私心上来说也是最好。   汉臣们都小心翼翼奉承太子,胤礽却在这群汉臣中寻找熟悉的人。   反正康熙都不装了,他也不装了。   胤礽了解康熙,当康熙没打算装下去的时候,就是给胤礽“你也可以不用装”的信号。   “皇父,让陈廷敬大人陪我猜灯谜好不好?”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   康熙疑惑:“我还以为你会找你李光地或者张英师傅呢。”   李光地和张英心碎中。他们也以为太子会找他们。   虽然陈廷敬后来也成了太子的师傅,但陈廷敬一直在外朝做事,很少与太子见面。太子应该和他们更亲近才对啊。   胤礽道:“李师傅和张师傅几乎每日都能看到,我当然要找几乎见不到的师傅陪我啊。”   李光地和张英:“……”好有道理?   其他竖着耳朵的翰林们:“……”太子聪慧。   陈廷敬苦笑。这小太子,还是这么讨人喜欢,这样让他很难不对太子有私心啊。   汉臣不该掺和夺嫡之争。即使皇帝已经立了太子,一个稳妥的汉臣也只能忠于皇帝,皇帝说谁当太子就谁当太子,不该对皇子有偏向。   但太子真的太讨人喜欢了。   胤礽对陈廷敬伸出小手:“陈师傅,抱。皇父肯定要和其他翰林师傅们去喝酒了。”   “你还嫌弃朕有酒味?”康熙拍了一下胤礽的屁股,“陈廷敬,带着太子去旁边放烟火。他一直念着放烟火。”   陈廷敬把胤礽抱起来:“臣遵旨。”   胤礽笑着对康熙挥挥手:“阿玛好好喝,喝醉了儿子把你背回去。”   康熙冷笑:“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背不回去就是欺君。”   胤礽道:“没问题,相信我!”   康熙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相信你个头,去玩吧。”   胤礽笑嘻嘻道:“谢谢阿玛。走,陈师傅,快去快去。”   陈廷敬无奈:“是。”   小太子真的好讨人喜欢。皇上怎么这么会带孩子?   胤礽找陈廷敬带他玩,可不只是想玩。他有些疑问想让陈廷敬解答。   现在三藩平了,台湾回来了,噶尔丹还没有叛乱,大清迎来短暂的和平时期,可以搞经济建设了。   陈廷敬是康熙朝最著名的汉臣之一,后世也有以他为原型的电视剧。   咳咳,电视剧……肯定是虚构居多。一个汉臣就算再厉害,在大清前期也不可能有太大权势。但陈廷敬确实是个奇人。   他先担任礼部侍郎,然后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除了兵部和刑部没去过,其他什么部门的活都能干,堪称全才。   陈廷敬死后谥号“文贞”,还是文臣谥号排名第二。而在大清朝,谥号“文正”的都夹杂着皇帝的私人情感,所以“文贞”可以说是文臣第一也不为过。   胤礽要问的是现在户籍、税务、钱制等问题。他想知道,现在的大清能不能支撑住一支跨海的海军。   只要咱们海军出门了,打胜仗了,就能自给自足。但自给自足前,总是需要投资啊。   太子的问题肯定都得到了皇帝的首肯,陈廷敬知无不言。   他虽然现在还未去户部,但也对户部的事非常了解。这也是很快康熙就会把他调去户部的原因。   胤礽一边放着小烟火,一边叹气:“大清还是有点穷啊。”   陈廷敬失笑:“大清不穷了。前明的国库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超过一千万两。”   胤礽道:“那不一样。我阿玛啊,他野心可大了。大清太小,容不下阿玛的梦想。我偷偷告诉你哦,阿玛想出海。”   陈廷敬表情丝毫未动:“臣知道。”   这件事,康熙已经召集群臣讨论过了。   胤礽叹气:“原来满朝文武都知道阿玛的梦想了啊。”   陈廷敬道:“是的。”   虽然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传的,但现在满朝文武确实都知道皇帝想要争夺全球霸权。   本来汉臣们挺保守,不想让康熙劳民伤财。但后来一些南方的汉臣冷笑,大清的军队攻打别人可不会劳民伤财的时候,他们就意见统一,支持康熙争夺全球霸权了。   八旗军队不想封刀,那就把屠刀指向华夏国土之外吧。   人都是自私的。   何况他们通过对世界情况的恶补发现,现在入关后披上了一层文明人皮的大清,说不定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殖民者善良多了。   胤礽问道:“你会外语吗?”   陈廷敬道:“英吉利语较为熟练,罗斯语和法兰西语会看不会说,其他语言还未学。”   胤礽:“……”   胤礽认真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外语的?从小?”   陈廷敬:“大约是去年吧?哦,应该是前年年底。”   胤礽:“……”艹。他虽然做好了汉臣听到风声后肯定会加紧学习其他国家知识的心理准备,但你们一个个学霸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年时间,你丫都会三国语言了?   陈廷敬看胤礽的表情,还以为胤礽嫌弃他会得太少。   他解释道:“京中传教士不多,会教人说话的传教士更少,也没有教语言的书。臣只能比对传教士翻译的书籍学习西语,进度是慢了些,唉,让太子殿下看笑话了。”   胤礽的表情更麻木了。   啊,没有老师,没有字典,没有教科书,你就看着传教士翻译的书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学,还嫌自己学得不够快?   胤礽抱住脑袋,模仿了已经很久没有模仿过的迷惑可达鸭。   这个时代的大臣们,每个人的智商都高得不像话吗?   或、或许可以理解,毕竟能通过科举考入朝堂的汉臣,区区过目不忘只是标配,对吧对吧对吧?   “阿玛已经在找人编纂一本较为浅显的外语教材,先给大学试用。”胤礽干笑道,“到时候我会提议让阿玛给师傅们也发一份。”   陈廷敬松了口气:“那太好了。自从看西文书之后,臣发觉西方有许多大清可以学习的东西。唉,以往华夏屹立于世界之巅,什么时候……”   陈廷敬话说了一半,不敢说下去了。他发觉自己这话有诽谤大清的意思,忍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胤礽却自然接嘴道:“其实大清现在仍旧算是世界上第一等的强国。如果陈师傅看了其他国家的历史,就知道以前的华夏也不是唯一的强国。只是以前大家没有太好的交通工具,都守在各自的国土。现在……”   胤礽叹气:“现在先进的交通工具让全世界联系越来越紧密,就算我们不走出去,他们也会过来。” 第77章 (霸王票加更)   陈廷敬看向太子的眼神越来越柔和。   太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让陈廷敬很是惊讶。这种见识,在大臣中都很少见。有许多汉臣发现国外逐渐变得强大之后,都心生恐惧试图闭关锁国呢。   可他们也不想想,西方能去其他地方烧杀抢掠,连新大陆都发现了,来大清很难吗?   现在他们不来,是啃相对弱小好啃的地方。但当其他地方的利益分配完之后,他们会放过大清?   外面的强盗已经虎视眈眈,只要把门关上眼睛闭上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闭关锁国无异于等死。陈廷敬都被朝中那几个汉臣的论调给气笑了。真是没见过如此愚蠢之人。   看看,这群人几十年的饭白吃了,几十年的书白读了,几十年的阅历都喂狗了,还不如总角之年的小太子呢!   “是,他们会来。”陈廷敬道,“在他们来之前,我们要做好准备。”   胤礽又问道:“元朝时,有传教士来元大都,写了一本《马可波罗游记》。你看过原文吗?”   陈廷敬摇头:“还未看过,但听说过。几乎每一个传教士都会提起它。”   胤礽道:“去找一本原文看看吧。《马可波罗游记》被认为是西方人对东方人的向往,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咱们自豪的佐证。”   胤礽讥笑了一声,继续道:“但原文语意语境,和翻译后的语意语境,完全是两回事。”   陈廷敬思索了一会儿,道:“《马可波罗游记》原文语意不是羡慕,而是垂涎,对吗?”   胤礽使劲点头:“不愧是陈师傅。”陈师傅好懂啊!不愧是青史留名的能臣名臣!   被太子直白地夸了,陈廷敬不好意思的捏了捏鼻子,道:“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强盗之后,就不难猜测他们看到富裕的元大都后,会有何想法。”   胤礽继续点头:“他们想抢占咱们的地盘,想了几百年了。若不是大明永乐大帝的远航船队揍过他们一次,他们在前明就该来了。”   陈廷敬问道:“第二次试探,是否是台湾?”   胤礽道:“事实上,他们已经占据了台湾很多年。郑成功是英雄。”   陈廷敬愕然。他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如此评价郑家人。   胤礽解释道:“立场不同,不代表我和阿玛不认可他是英雄。英雄就是英雄。”   陈廷敬心中忍不住浮现感动的情绪。太子居然如此豁达,能跳出立场看待对手。   四十多岁的男子,居然被一个孩童感动了。   他低着头道:“是。”   “放完了,去找阿玛吧。”胤礽拍了拍手,梁九功赶紧端来放着香料的温水,让胤礽洗掉手上的烟火味道,“不能让阿玛真的喝醉了。否则我就得欺君了。”   陈廷敬想起太子之前承诺会把喝醉的康熙背回去,不由再次失笑。   康熙喝酒很有分寸。虽然他很想逗儿子,看看儿子怎么把他背回去,但他还是没有喝醉。   不过等元宵灯会结束之后,康熙洗完澡漱完口,压在了儿子背上不起来:“你不是说背得动阿玛吗?快,试试看。”   胤礽直吐舌头:“压死了压死了,阿玛你胖了,你该减肥了,你摸摸你肚肚上的肉肉,都积起来了。”   康熙爬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腰腹:“胡说!没有赘肉!而且肉积起来才好,叫富态。”   胤礽捏了捏自己的腰腹:“是的,叫富态。”   康熙:“……”为什么宝贝儿子也开始气人了?是和大儿子学坏了吗?   被胤礽刺激到的康熙,第二天就恢复了每日骑射训练,并把胤礽也拉上了。   康熙严肃:“不许富态。”   胤礽歪头。就算你这么说,你以后好几个儿子中年后都会发福变胖子。   但这辈子的阿玛比第一世帅那么多,可能之后的弟弟们也会变成大帅哥?   出了正月后,就该给太皇太后祝寿了。   海军基地建造缺钱,不耽误康熙张灯结彩为太皇太后祝寿。   北京城在太皇太后寿辰当天取消了宵禁,民众们纷纷出门庆祝,竟然比元宵节还要热闹几分。   各地戏班子同时登台唱戏争夺魁首,除了《画堂春》之外,还唱了许多神仙戏。这些神仙戏是之前胤礽和胤禔带着纨绔子弟们想出来的戏,如今终于登台演唱。   虽说是神仙戏,写的却是人类先祖们抵抗仙神的故事。现在能登台演出的戏班子都融合了各地的唱腔,并将台词通俗化,让普通百姓们都能听懂。通俗的唱腔唱词,再加上令人热血沸腾的打戏,看得老百姓们如痴如醉。   康熙召戏班子轮流进宫唱戏,连不爱汉文化的太皇太后都听入迷了。   虽然太皇太后信奉藏传佛教,但对先祖们对抗仙神的故事居然完全没有抵抗力,看得热血沸腾不说,甚至都有些想自己上台打一场的冲动。   康熙感叹,太皇太后骨子里马背上蒙古女子的根还在,梦还在,总是忘不了大草原。   胤礽眼珠子滴流滴流转。要探亲,先修路。如果有水泥,是不是能帮太皇太后铺一条回家的路。   但水泥配方是什么?   胤礽努力想了很久,两眼放空继续听戏。   对不起,文科生,废物。他完全想不起来呢。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见义勇为穿越,他就……呃,他就小心一点别死,把穿越扼杀在萌芽中。   太皇太后都能看进去的戏,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之前戏曲多比较文雅,被戏班子改了的戏曲虽然被一些老牌戏曲班子说“俗不可耐”,但很快就占据了主要戏曲市场,并且成了流行文化。   甚至茶楼酒肆都会搭着台子,请人唱上一小段经典戏剧,夺得食客们的满堂彩。   胤礽一琢磨。哎呀,京剧是不是提前出现了?   甭管现在出现的是不是京剧,满街的纨绔子弟们也不再斗鸡斗狗玩赌博了,纷纷跑去串台子唱戏,结果串台唱戏倒成了一件雅事,令人哭笑不得。   鄂伦岱最近也迷上了唱戏。   今日他又上台去了,胤礽和胤禔在台下为鄂伦岱捧场。   鄂伦岱唱的是大羿射日。他脸上画上粉黛,戏服一穿旗子一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鄂伦岱这次是在外城唱戏,戏台子下的看客们大多不知道他是谁。他这一唱,楼上丢下许多珠花宝钗,一看就是得的贵妇人贵小姐们的彩。   胤礽好奇:“现在女子可以出门听戏了?”   曹寅回答道:“只要戴面纱,有何不可?自从万岁爷让女子放足,并鼓励满洲女子走出家门后,许多汉族女子也跟着走出了家门。这叫复汉唐风貌。”   康熙要改汉俗,当然不会照着前明改——照着前明改,岂不是说大清低前明一等?   在胤礽的提议下,康熙才提出“复盛世汉唐”的口号。现在男子无论文武皆爱佩剑,对女子的礼教也放松不少。   满洲勋贵很满意。   满洲人都尚武,满洲女子都不怎么遵循明朝严苛的礼教。这看上去是“复盛世汉唐”,其实咱们满洲人已经盛世汉唐了?   好耶!昂首挺胸!   胤礽和康熙窃窃私语,那群满洲老贵族真好骗。   胤礽道:“看看那些打赏,哟,鄂伦岱可真受富婆……女们欢迎啊。夸岱,你哥该定亲了吧?”   夸岱点头:“定了,今年我就有嫂嫂了。”   看着夸岱有些担忧的模样,胤礽好奇:“你嫂嫂不好吗?”   夸岱赶紧道:“好,非常好!没有半点不好!”   胤礽疑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胤禔白了自家傻伴读一眼,道:“他嫂子是觉罗氏,汗阿玛特意给他找的,你不知道?”   胤礽挠挠头:“不知道啊,汗阿玛没和我说。”   胤禔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嫂子是康亲王杰书的女儿,一位和硕格格。”   胤礽:“……啊?”   第一世鄂伦岱的妻子不是和硕格格吧?这一世居然变成和硕格格了?还和汗阿玛目前在宗室中最倚重的康亲王结亲?   说起来,康亲王将会有个小女儿嫁给容若还在挂鼻涕的三弟弟吧?这么说,鄂伦岱和纳兰家老三成连襟了?   “汗阿玛怎么想起给鄂伦岱说亲了?”胤礽疑惑,“我还没见过汗阿玛给谁说亲过。”   胤禔道:“我哪知道?总不可能是因为讨厌佟国维炫耀自己给隆科多结了门好亲,故意给鄂伦岱介绍一门更显赫的压过他们的风头吧?”   胤礽:“……”大阿哥,我怎么觉得你真相了? 第78章   正常情况下,康亲王看不上鄂伦岱。   佟家如今显赫的有两支,一支先祖佟养性,一支先祖佟养真。佟养性一支虽然现在式微,但他这一支才算满清勋贵心中的佟佳氏“本家”。因为他最先投靠努尔哈赤,引全族投奔努尔哈赤,还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   至于努尔哈赤原配佟佳氏那一支佟家族人,已经被皇太极打压得几乎全部退出朝堂。   佟养性这一支和爱新觉罗家经常联姻,家族中男子也争气,都是有名的战将,其孙儿佟国瑶刚在三藩的战场立了功。即使佟养性的女儿被康熙一刀枭首,给佟国瑶的赏赐也没少,还下旨安抚佟国瑶一家。   相比之下,被佟养性介绍给努尔哈赤的远房堂兄佟养真这一支,就有些寒碜。   佟养真才当到从三品的轻车都尉,就守城不利被大明一窝端了凌迟致死。之后佟养真一家就只剩下一个佟图赖勉力支撑,最高爵位也就是个三等子。他两个儿子没什么能耐;女儿进了顺治的后宫,生了儿子仍旧是个可怜的庶妃。   也就是康熙争气,他们才以外戚跻身朝中权贵,得以在康熙八年被抬入汉军镶黄旗。这等底蕴,稍稍厉害一点的宗室、勋贵都是看不上他们。   佟国纲在佟图赖还活着的时候,娶个旁支觉罗氏就已经很不容易。娶亲王的女儿?看看人家同样是康亲王的女婿,纳兰揆方的配置,叶赫纳拉氏是老牌满洲勋贵,其父纳兰明珠是清初康熙重臣,其大哥纳兰性德是大清第一词人,其二哥纳兰揆叙时清中晚期康熙重臣。这才叫门当户对。   若不是钮钴禄氏家中男人青黄不接,温妃在宫中也不得宠,他们也不会与佟国维联姻。他们看重的可不是佟家,而是未来的佟皇后胞弟这个身份。   寻常时候,皇帝不会对臣子的婚姻指手画脚。康熙更是一个不爱管臣子后院之事的人。就算抬母族,康熙也只是给佟家的男人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次康熙破天荒地找到康亲王杰书旁敲侧击,又托太皇太后说媒,给鄂伦岱求娶康亲王的嫡女。朝中大臣都惊呆了。   康熙对康亲王道:“从帝王身份出发,朕不该管臣子后院之事;但从表兄身份出发,鄂伦岱作为朕的表弟,作为朕母族的长房嫡子,他终于出息了一些,朕实在是不得不帮帮他。委屈康亲王了。”   康亲王还能说什么?当然说不委屈不委屈,佟图赖是先帝朝重臣名将,他的嫡长孙配得上自家女儿。   于是这门婚事便定了下来。   鄂伦岱本来已经定了一门女子。康熙给那女子重新指了一个家风良好的宗室子弟。对方家里也感恩戴德,皆大欢喜。   听曹寅详细将这件事的经过讲述完之后,胤礽干笑。   他心中越发认为大哥说得对,康熙就是明着恶心和敲打佟国维。   鄂伦岱是长房嫡子,是佟家的正统继承人,是康熙亲自为其说媒的有为青年。你佟国维的麒麟子隆科多算个屁!   胤禔就像是一个恶霸一样把着夸岱的肩膀道:“他呀,一直担心嫂子出身太高,鄂伦岱脾气暴躁,两人相处不好。”   夸岱低着头,双手攥紧衣角,不敢说话。   “这一点你放心,只要鄂伦岱尊重嫡妻,以康亲王的家教,你嫂子肯定能和你们一家和睦相处。”胤礽安慰道。   夸岱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哥当然非常尊重嫡妻。”   胤禔把着夸岱的肩膀使劲点头:“对。看看鄂伦岱为了佟国纲府中侍妾与佟国纲势同水火,就知道他是个尊重嫡妻的。如果他不尊重,康亲王打他几顿,他就尊重了。”   夸岱:“……”他更担心大哥了呜呜呜。   曹寅道:“鄂伦岱来了,大阿哥可别说了。”   胤禔道:“为什么别说?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洗掉脸上粉黛的鄂伦岱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什么不对?”   胤禔道:“我说你敢不尊重康亲王家的格格,康亲王会亲自来揍你。”   鄂伦岱笑道:“是这样没错。”   他把一袋东西丢桌子上:“我得的赏,除了那盏黄金发冠,其他你们随便挑。”   胤礽脑袋上灯泡一亮:“这黄金发冠,不会是你未婚妻赏给你的吧?”   鄂伦岱笑得更开心了:“没错,就是我未婚妻赏我的。怎么样?大方吧?”   曹寅面色古怪道:“你该不会是知道她会来这里听戏,才来串台?”   鄂伦岱道:“尼塔哈告诉我,格格会来这听戏,让我来这里逛逛,让格格看一眼。”   曹寅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人家格格只是想看你一眼,你就登台唱戏了?”   夸岱绝望地闭上双眼。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的哥哥?他怀疑嫂子已经开始讨厌鄂伦岱了。   鄂伦岱拿起黄金冠扬了扬:“她想看,我就给她好好看看。我站在台上,她还能给我打赏,不好吗?”   胤礽的笑容憋不住了,他靠在胤禔肩上大笑道:“好,非常好,看看这顶黄金冠,她肯定对你满意极了。不愧是科尔沁出身的亲王妃的独女,你以后靠着她养,再也不用偷家里的御赐物去赌了。”   康亲王原配嫡福晋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嫡福晋只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便芳华早逝,康亲王又娶了继福晋董鄂氏。   董鄂氏进了康亲王府后,康亲王一直南征北战中,她好几年无所出,一直把这位和硕格格视若己出,母女关系极亲近。待这位和硕格格嫁人时,她将有亲母和继母两份嫁妆。   “不赌了。男人要成家了,还赌什么?”鄂伦岱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我就这个性格,她想看,我就给她看。如果她能接受就最好,不能接受我也能给她尊重。”   胤禔道:“她都给你打赏了,看来很能接受。再接再厉,下次再唱给她听。”   鄂伦岱得意地把玩手中的黄金发冠:“看来我得把头发留起来了。”   绝望的夸岱睁开眼:“大哥,满洲勋贵中还未曾有留发的,何况你将来肯定是要走武将的路。”   鄂伦岱道:“就留一小戳,能在头顶扎起来就成。等进军队的时候再剃掉。剃头发又不麻烦。”   鄂伦岱继续看着黄金冠傻笑。   胤礽好奇:“表叔,你是不是见过这位和硕格格?”   鄂伦岱很不规矩的白了小太子一眼:“打探消息的时候就知道叫我表叔了?见过。太皇太后为我说媒的时候,让我藏屏风后看过。”   胤礽搓搓手笑道:“好看?”   鄂伦岱:“好看。”   胤禔笑容猥琐:“看来是非常漂亮,非常满意了。”   鄂伦岱:“非常满意。”   一大两小都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曹寅赶紧咳了几声,恶狠狠地瞪了鄂伦岱一眼。   鄂伦岱立刻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年少慕艾很正常。但我主要是看出了她的品德和才华,所以非常满意。”   在场所有人都“呵呵”不屑笑。夸岱再次绝望地闭上双眼。   他高贵的嫂子会不会把大哥当成一个好色的登徒子?怎么办?他对大哥大嫂的婚姻越发不安了。   “真好啊。现在男女婚姻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几乎都是盲婚哑嫁,到了洞房的时候,才初次见面。表叔你与和硕格格互相一见钟情,已经比这个世上大部分男女都幸福了。”胤礽感叹道,“只要彼此有好感,接下来就算有不习惯的地方,你们一定也能彼此磨合。”   胤禔再过一两年也该定亲,现在他已经有了男女之情的心思。听着太子弟弟说的话,胤禔也不由羡慕道:“我们的婚姻都几乎只考虑家世,能遇到一个合眼缘的,你真的好幸运。”   鄂伦岱被太子和大阿哥这么一说,即使他脸皮很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一眼就被那个弯弓射箭的明媚女子迷住了。   当时太皇太后让他藏起来的时候,召见了许多宗室女子。   那些宗室女子大多已经如汉人的大家小姐一般温柔文雅,连说笑都轻声细语,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的幅度都小极了,看着就像是人偶一般。   只有那位和硕格格穿得像一团火焰,笑容和动作也像是一团激烈的火。   她与宣妃说笑的声音就像是银铃般悦耳,被其他宗室出身的少女们悄悄瞪了也不在意,只回以大度和爽朗的笑容,倒是让瞪她的女子们红了脸。   然后她与宣妃比试射箭,带着其他宗室女子也活泼起来,纷纷为她叫好。   很快这群拘束的女子便被她的笑容和活泼感染,也自在肆意起来。   鄂伦岱偷偷看着她,捧着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他觉得,这位和硕格格不是火焰,而像是冬日的太阳,温暖但不灼热,明亮但不刺眼。   他何德何能,能娶得如此美好女子?   哦,因为他有个一个皇帝表哥!   谢谢您!表哥!表弟鄂伦岱敬爱忠诚你一辈子!   (康熙:阿阿阿……阿嚏!!!)   “光是她给你打赏,你没有准备送给她的东西?”胤礽又恢复了坏笑,用胳膊肘撞了撞鄂伦岱,“表叔,表叔,没有吗?”   鄂伦岱老实道:“有。但尼塔哈说,他妹子是偷偷来的,让我别去偶遇,不然可能别人会说闲话。”   胤礽脸上的坏笑更灿烂了:“但你还是带来了要送给她的礼物?”   鄂伦岱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太子殿下,帮帮表叔呗?”   胤禔翻白眼:“我就知道你这么慷慨地请客,肯定没安好心。你就是想利用我弟弟。”   鄂伦岱道:“这哪能叫利用。这叫一家人互帮互助?”   曹寅扶额:“别这样,我怕回去会被皇上揍。”   胤礽笑嘻嘻地从鄂伦岱手中拿过木盒子:“晚了,子清你等着去挨揍吧。我去去就回。唉,在场只有我一个不需要在意男女之别的小孩子,没办法,就让我充当这个送礼物的人吧。表叔,你欠我一个人情。”   鄂伦岱故意在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臣这条命都是皇上和太子的。”   “看来我得给你当很多次信童了。”胤礽故意懊恼道。   胤禔遮住眼睛:“鄂伦岱,你够了,别这么笑,伤眼睛。弟弟你快去,早点送完东西,咱们去下一个地方听戏。”   胤禔如今听戏上瘾,每隔六天的休沐,全用来出宫听戏了。   京中戏班子太多,勋贵子弟和汉族文人们鼓捣出来的新古代神话故事内容也太多。现在新戏层出不穷,几乎每隔几日就有新鲜的可以听。胤禔恨不得现在就出宫建府,好每日听戏。   胤礽道:“好!哥,这盘盐酥花生好吃,给我留着。”   胤禔道:“留什么留?等你来了,再叫一盘。你如果喜欢,我们就打包回宫里继续吃。”   胤礽笑道:“那会吃腻。”   说完,他把木盒子顶在头上,哒哒哒跑出了雅间的门。   曹寅赶紧追上去,跟在胤礽身后,目送胤礽往三楼跑,自己守在楼梯口等着。   胤礽刚上三楼,就被人拦住了。   康亲王府的包衣见来者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不由把佩刀往身后退了一点,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小孩,这一层被人包下了,别乱跑。”   胤礽双手举过头顶,护住放在头顶的小盒子,眨了眨眼:“我是觉罗家的孩子。”   那包衣愣住:“啊?”   胤礽乖巧笑道:“我是觉罗家的孩子,我可以进去吗?”   拦住胤礽的包衣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一个人带着胤礽往里走,一个人先进门和里面的主子报告。   包衣问道:“小……小少爷,你头顶的盒子是什么?”   胤礽道:“不告诉你。”   包衣:“……”   包衣看着那个盒子的大小,心想就算小孩从里面掏出一把刀,他也能立刻制止住小孩,便没再问。   虽然口说无凭,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说谎。就算说谎,等主子问了后,把人送走便是。   胤礽顶着盒子进门,还没看到人,就大声道:“哇!是我!吓到了吗!”   尼塔哈手中的瓜子掉在了地上,嘴长得老大。   淑谨疑惑:“大哥,你认识他?”   尼塔哈抖抖索索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下:“太、太子……”   “喂喂,大家都是觉罗氏,别这样啊,怪吓人。”胤礽赶紧道:“起来起来,别吓到我未来的表婶婶。”   表婶婶……淑谨愣了一下,赶紧福身请安:“请太子安。”   “都说不用了。”胤礽把盒子递给淑谨,“送给你。”   淑谨疑惑:“这是……”   她立刻想起了什么,脸一红:“是、难道是……”   胤礽老气横秋道:“我那个表叔啊,就知道折腾晚辈。早知道我应该把弟弟们带出来。弟弟年纪更小,更适合送信。”   尼塔哈傻乎乎道:“鄂伦岱送的?他这么大胆,让太子爷送东西?”   胤礽道:“他有什么不敢?他还带着我和大哥爬树,我阿玛在树下暴跳如雷呢。”   尼塔哈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臣什么都没听到。”   王府包衣们已经吓得全瘫地上瑟瑟发抖,胤礽无奈极了:“都怪你,叫破我身份干什么?而且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伤心了,我难过了。”   淑谨哭笑不得:“不伤心,不难过。你们都出去。”   包衣们赶紧倒退着爬出去。   “太子殿下,要吃点心吗?”淑谨大大方方道,比起旁边的尼塔哈镇定多了。   “要,还要讨赏。”胤礽摊开双手,“两只手都要放满铜钱,否则下次我不送了。”   淑谨:“……铜、铜钱?”她有些跟不上太子的思路了。   胤礽点头:“我是送礼物的小童子,你们得给我打赏,不给赏钱下次不送。”   淑谨满脸通红,无措地看向尼塔哈。   尼塔哈在兜里掏了掏:“银票行吗?”   胤礽摇头:“不行。我又不买贵重东西。铜钱!必须铜钱!要把我的双手塞得满满的铜钱!”   尼塔哈掏啊掏,还真掏出半贯铜钱。   淑谨好奇:“大哥,你哪来的铜钱?”   尼塔哈道:“吃酒剩的。”   他蹲在地上,傻乎乎地往胤礽的小手立堆铜钱。   胤礽的手太小,半吊钱没堆到一半就满了,急得尼塔哈抓耳挠腮。   “够啦。”胤礽揣手手,把铜钱揣进袖口的袋子里,“表婶,我可以看看表叔送你什么东西吗?我好好奇。”   淑谨脸红道:“好、好。”   尼塔哈酸溜溜道:“还没过门呢。”   胤礽委屈:“不可以直接叫表婶吗?”   尼塔哈:“……可以。”   淑谨红着脸慌慌张张打开盒子,里面横着一根银簪子。   尼塔哈不满了:“怎么是银的?”   淑谨将银簪子拿出来。银簪子做成长缨枪模样,枪身雕着蟠龙,枪尖系着的红缨上串着珊瑚珠子,竟是一把红缨枪样式的步摇。   淑谨立刻捂住嘴,娇嗔道:“登徒子!”   胤礽歪头。虽然鄂伦岱有点像登徒子,但为什么未来表婶看到这把簪子,会骂鄂伦岱登徒子?   尼塔哈愣了一下,从淑谨手中抢过银步摇仔细观察,咬牙切齿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使枪了?!他肯定离你很近,这枪上的花纹几乎丝毫未错!”   胤礽明白了。鄂伦岱居然把未来表婶惯用的兵器做成簪子送人,直白的表示自己见过未来表婶?   登徒子!   尼塔哈咬牙切齿,一副想把步摇折断的模样。   淑谨赶紧把步摇从尼塔哈手中抢回来,红着脸道:“是不是阿玛和他说的?”   尼塔哈骂道:“阿玛?阿玛本想再多留你几年。皇上指婚之后,他每天买醉,回家就哭,他怎么可能……”   尼塔哈意识到太子还在这里,赶紧捂住嘴。   胤礽摇摇头道:“没关系。当阿玛的都舍不得女儿出嫁,若康亲王没有难过,我才怀疑你们家风了。”   尼塔哈松了口气。   太子在外的传言本来是仁善有余,魄力不足,不像满清人;逼宫之事后,宗室又传太子心狠手辣,嗜血残暴,不像正常人。   尼塔哈和太子接触接触不多,只在祭典赐宴中见过太子。他近日第一次和太子私下相处,心中难免紧张。   胤礽坏笑道:“不过你们府中肯定有内鬼,赶紧把他揪出来揍一顿。”   淑谨被胤礽逗笑了。她犹豫了一会儿,道:“他是否……他……”   淑谨的脸越来越红,“他”了很久,没能把话说出来。   胤礽自来熟地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你们也坐啊,站着说话不累吗?表叔唱戏好听吗?”   淑谨拘谨地坐下,道:“好、好听。”   尼塔哈的脸又黑了。   这小子!我让他出来让妹子看一眼,没让他上台唱戏啊!这就不是个正经人!   胤礽道:“我想表婶肯定也喜欢听。那顶黄金冠可太漂亮了。”   淑谨忍不住双手捂住脸。被、被发现了。   胤礽道:“表叔说他从现在开始留头发,一定尽早把发冠戴上。”   尼塔哈插嘴道:“他是武官,留什么发?”   “出征再剃掉就好。”胤礽道,“下次表婶可以送他发绳,正好配一套。”   淑谨攥紧步摇,小声“嗯”了一声。   胤礽道:“其实啊,咱们觉罗家的人其实不必讲究那么多礼节。你们在外遇到了我,肯定担心我的安全,会带着我一起听戏对不对?我身为太子,身边带几个侍卫很正常,对不对?”   淑谨支支吾吾了几声,看向尼塔哈。   尼塔哈翻白眼:“太子殿下,您是不是太……”   胤礽道:“我大哥也在二楼。你们见到我和我大哥,难道都不上来打声招呼,陪我们一起玩吗?唉,原来太子和大皇子这么不受你们待见啊。”   尼塔哈:“……”太子不是过分仁善,也不是嗜血残暴,太子殿下是顽皮坏心眼啊!   淑谨轻咳了一声,道:“可、可以吧?”   尼塔哈:“……”妹子,你为什么倒戈了?只是看鄂伦岱那小子唱了一出戏而已,为什么你就对他有好感了?   胤礽道:“咱们都是觉罗氏,都是一家人,别那么见外。我去叫大哥上来了。你们不会不欢迎我和大哥,不会吧不会吧?”   尼塔哈:“……臣、欢迎!”   胤礽从椅子上跳下来,道:“表婶要是害羞,就戴上面纱。”   淑谨轻轻点了点头,赶紧戴上面纱。   她犹豫了一下,把头顶的翠玉步摇取下,将鄂伦岱送的银步摇簪在了发梢。   尼塔哈想哭。妹子你是不是太积极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康亲王嫁给纳兰三弟的格格在历史中难得留下了闺名,名淑慎,字惠卿,和三弟有联诗留传;   康亲王擅长用枪,早逝的嫡子椿泰(本文时间点还没出生)善六合枪,能以一敌十;   康亲王原配嫡妻科尔沁的,无嫡子;   如果历史中康亲王嫡福晋真的留有一女,应该就是这副模样了吧?   - 第79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跑下楼,告诉鄂伦岱这个好消息。   天不怕地不怕连康熙都不怕的鄂伦岱一口茶水喷出来,立刻面白如纸。   胤礽:“不会吧不会吧?表叔你怕了?”   胤禔:“不会吧不会吧?鄂伦岱你是个怂包?”   曹寅:“鄂伦岱,太子殿下好不容易给你创造的机会,你敢怂。”   夸岱:“呜呜呜……大哥……”   鄂伦岱猛地拍桌子:“谁怕了!爷……爷……”   他站起来转了两圈:“谁随身带着镜子?我整理一下仪容。”   胤礽推攘鄂伦岱:“刚你上台唱戏都不怕,现在怕什么?别整理了。”   胤禔上前踹了鄂伦岱一脚:“别让格格等久了。”   鄂伦岱拍了拍胤禔踢出来的灰印子,咬牙道:“走!”   胤礽和胤禔大摇大摆走上楼,鄂伦岱和曹寅佩刀立于他们身后,夸岱缩头缩脑跟在鄂伦岱身边。除了这几人外,就只有胤礽和胤禔身边的大太监跟着,其他侍从都被曹寅安排到其他地方保护。   “我带大哥来找你们玩了。”胤礽笑着再次来到楼上,尼塔哈黑着脸瞪着胤礽身后人模狗样的鄂伦岱侍卫,磨了磨牙,乖乖给太子、大阿哥请安。   淑谨向太子和大阿哥请完安后,偷偷瞟向太子和大阿哥身后两位侍卫。   曹寅板着脸装严肃,鄂伦岱嘴边勾起一个微笑,对着淑谨眨了眨眼。   带着面纱的淑谨竖起团扇遮住同样上弯的嘴角,却遮不住弯弯的眉眼。   鄂伦岱眼神立刻直了。   曹寅悄悄踹了他一脚,鄂伦岱才回过神,继续装严肃。   这一切都被大舅哥看在眼中。尼塔哈暗暗捏拳头。等太子和大阿哥离开,他一定要找鄂伦岱打一架。   胤禔不是个会因为太子弟弟之外的人改变自己行程的人。他立刻反客为主,带着尼塔哈和淑谨格格去预定好的地方看戏。   这一路的花销,自然让尼塔哈包了。   康亲王府为太子和大阿哥买单,是他们的荣幸。   鄂伦岱本就是乾清宫侍卫,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他和曹寅分列太子和大阿哥身后,背挺得笔直,看着英姿飒爽极了。   只是他装得再正经,一看眼神就不正经了。   淑谨跟在尼塔哈身边目不斜视,但总会不小心瞟到鄂伦岱。   每当她看到鄂伦岱的时候,鄂伦岱总能与她对视,仿佛鄂伦岱一直在看她似的。   淑谨恼了。她瞪了鄂伦岱一眼。   鄂伦岱眨了眨眼睛,特别无辜。   于是这两人在胤禔看戏的这一路,就用眼神交谈起来。   胤礽观察之后,总结他们俩的对话大概如下。   淑谨:你瞅啥!   鄂伦岱:瞅我未来老婆咋地!   淑谨:不准瞅!   鄂伦岱:非瞅!   呃……噗嘿,胤礽回到宫中,把这件趣事告诉了康熙。   康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坏小子。”   他捏了捏胤礽的鼻子:“仗着自己是太子,真没规矩,别给康亲王家的格格惹麻烦。”   胤礽晃脑袋甩开康熙捏他鼻子的手:“哪里不规矩了?谁敢说不规矩,表叔一定会举起他那钵大的拳头揍谁。”   康熙揉搓着胤礽的脸:“别和鄂伦岱学坏了!”   别揉搓脸的胤礽模糊不清道:“不学坏。我要去找弟弟们分钱了,阿玛松手。对了,阿玛也有份!”   胤礽把袖子里的铜钱倒出来,分给康熙一半:“这是儿子第一次亲手赚的钱,分阿玛一半。”   康熙哭笑不得,让胤礽赶紧滚蛋。不过胤礽送给他的一半铜钱,他笑纳了。   康熙让人把胤礽送的铜钱编成络子,和玉佩换着戴。大臣们纷纷效仿,结果京中流行起戴铜钱络子的时尚,还编出了什么风水什么辟邪的口诀。   当这个时尚传遍大清国土,传到了海外,海外贵族皆以佩戴康熙铜钱为美时,谁也想不到,起因只是因为康熙想要低调的炫耀儿子第一次赚钱就分他一半而已。   胤禔没要胤礽的钱,其他还不能跑跳的小孩子胤礽只给了一枚当装饰品,其他和三阿哥、四阿哥分了。   “下次带你们出宫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自己买糖吃了。”胤礽慷慨道。   胤祉乖乖把铜钱放进荷包里:“谢谢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出门?”   胤礽叹气:“那得看汗阿玛什么时候肯给你放假啊。”   今年太皇太后生辰一过,三阿哥胤祉也终于正式上学,体会到了他大哥的苦。   小孩子刚上学,总是跟不上课程。考试不及格,胤祉就没有假。   胤祉低着头憋着眼泪:“汗阿玛好过分。”   他说话有些结巴,所以背书难免磕磕绊绊,汗阿玛居然算他不及格。   胤礽把胤祉抱怀里揉了揉:“等着,哥哥正在帮你说情,哥哥一定说服汗阿玛。”   “嗯。”胤祉委屈极了。   “对了,除了铜钱,我还送你一样东西。”胤礽让人把钢琴抬进来。   胤祉惊讶:“给我?”   胤礽点头:“说话的时候容易结巴,唱歌就不会了。你可以一边按着钢琴,一边背书。随便唱,什么调子都行。”   胤祉使劲点头:“嗯!我知道了!”   “乖。”胤礽摸了摸胤祉的头,然后对胤禔道,“大哥,我马上可能会跟着汗阿玛去拜祭陵墓,弟弟们就交给你照顾了。”   “啊?这么累的吗?去吧去吧,小心身体。宫里的事你放心。”胤禔道,“我没法照顾你,汗阿玛又是个不细心不靠谱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胤祉嘟着嘴道:“对,汗阿玛根本不会照顾人。”   胤礽点了一下胤祉嘟起来的嘴,笑话道:“说汗阿玛的坏话,你倒是流利了。”   胤祉气得哼哼。因为这话他经常说。   逗完胤祉之后,胤礽把剩下的铜钱都给了胤禛。   胤禛已经三岁多,能跑能跳能一手布狗狗一手小木剑糟蹋德妃的盆栽了。   胤礽本打算把胤禛带出宫玩玩,但胤禛最近有点着凉,德妃紧张得不得了,胤礽便只好抛下可怜的四弟弟。   “拉钩,下次一定带我出去。”胤禛先叽里咕噜地埋怨了胤礽一大堆,才伸出小拇指。   胤礽好脾气地被胤禛埋怨,与胤禛约定,等回宫之后一定带胤禛出去玩。   胤禛听说胤礽要出远门,把小木剑送给胤礽,让小木剑保护胤礽。   本来胤禛还想把布狗狗也送给胤礽,让布狗狗陪胤礽睡觉,被胤礽十分感动地拒绝了。   德妃躲在门口咬手绢,再次被太子和儿子的兄弟情深感动。   啊,我的儿子真是太可爱了,太子第二可爱!   康熙也很感动。于是胤禛送出了一把小木剑,受到德妃和康熙送来的一屋子武器玩具。   德妃还让宫人送来高大的灌木盆栽放在永和宫院子里,让胤禛随便霍霍。   “额娘已经找人给你定制靶子和小木人。咱们四阿哥将来一定是大清勇士!”德妃亲了亲小胤禛的脸。   小胤禛问道:“和曾外祖父、外祖父一样的勇士吗?”   德妃笑得美极了:“对!”   小胤禛使劲点头:“我一定要成为大清勇士,保护额娘!”   德妃开心地抱着小胤禛转圈圈。   康熙探头看了一眼,悄悄走了,换了一个妃嫔困觉,没去打扰这母子二人的飞高高。   他摸摸今天的新发型,纳闷道:“德妃力气怎么这么大?”   赵昌提醒康熙:“德妃娘娘是武将之女。”   康熙哑然。   近些年德妃越来越温柔,他完全忘记德妃是武将之女了。他后宫的女子背着他的时候,总是会给他“惊喜”。   二月中旬,胤礽第一次跟着康熙出远门。   康熙要去关外的永陵、福陵、昭陵告祭,告诉祖宗们三藩已平,台湾已归,以及……咳咳,祖制已改。   天气寒冷,康熙也坐的马车。   皇帝坐的马车非常宽大,胤礽单独霸占一边椅子,在椅子上滚来滚去。   “小心些,别滚到炭火上了。”康熙把儿子制住。   马车有卡槽式的小桌子,上面放着水果、食物和热茶,甚至还能生火。   胤礽凑康熙身边蹭了蹭:“你说祖宗会不会入梦骂我?我装作听不懂满语好不好?”   康熙点了一下胤礽的脑袋:“满语是你高皇帝命人创造的,你说高皇帝会不会汉语和蒙语?”   胤礽歪头:“那我假装听不懂人话……哎哟。”   康熙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哭笑不得:“祖宗要是生气,你就乖乖跪下挨打。反正只是梦里。”   胤礽道:“他们肯定都很喜欢,要打也是打阿玛你……哎哟。”   康熙又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胤礽捂着脑门嘀咕。   现在康熙不揍他脑袋,改弹他额头了。这什么怪毛病!   胤礽记得第一世他也跟着康熙去过关外。那时候他还小,大部分事记不得,唯一记得的感觉就是第一次旅行非常苦。   但这次和康熙出门,胤礽不觉得有多苦。   即使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陪皇帝出行能有多苦?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认为苦?   胤礽歪着脑袋想了想,猜测可能那时候自己需要做一个完美的太子,所以很苦吧。   现在他是一个已经完全放弃形象的娇生惯养太子,被人伺候得比康熙本人还舒服,当然就不苦了。   二月的关外还很冷,康熙自己出马透气时,不准胤礽出马车。   偶尔胤礽憋不住了非想出来,康熙就把胤礽包裹成毛绒团子抱在怀里,陪着儿子骑大马。   胤礽终于看到了大清城外的场景。   关外这时候还没怎么开发,越往东北走越荒凉,沿路甚至可以看到傻狍子对着人歪脑袋,然后被一群猛汉徒手抓了。   可怜的傻狍子。   “北大荒。”胤礽深吸一口气,“人杰地灵。”   他脚下的可是肥沃的黑土啊,真浪费。   康熙笑道:“你还有感而发了。你不也学作诗了吗?能不能作几首?”   胤礽在心中鄙视康熙,他第一世的诗做的肯定比自家阿玛好,可惜流传下来的不多。   康熙总逼着儿子们给他写诗歌功颂德,他这个太子首当其冲,深受其害。他的诗才,完全是被逼着几乎每个月都要给康熙写一首歌功颂德的诗练出来的。   每首诗都要用不同的词句歌颂皇帝很难的好不好!   胤礽叹气,道:“好啊。阿玛想听是不是?”   康熙摸着胤礽的兔皮毛,道:“对,需要朕给你多少时间。”   胤礽有气无力道:“臣於同视暇,获睹天颜怡。”   康熙:“……嗯?”   胤礽道:“我皇乾健协龙德,坐清海若驯天吴。”   康熙:“咳咳咳……”   胤礽道:“临流到处歌於轫,总被汪洋圣泽馀。”   康熙:“等等……”   胤礽道:“曼陀花雨纷纷落,总为君王种福田。”   康熙:“够了够了。”   他捂住了胤礽的嘴,脸红道:“你从哪学的这么多阿谀谄媚的诗?”   胤礽翻白眼。哪学的?这都是我写的啊!我绞尽脑汁写的啊!你逼我绞尽脑汁写的啊!   阿玛你知道你有多烦吗!   胤礽认为自己原本在诗词上非常有灵气,但被康熙逼着歌功颂德毁了!他现在一首诗词都做不出来,一定都是康熙的错!   “好了好了,不作诗了。”康熙讪讪道,“朕怎么说保清怎么突然会写诗歌功颂德了,原来是你教的。”   胤礽叉腰:“阿玛想听保成夸,保成还有很多诗句夸!”   现在脸皮还没有老年时那么厚的康熙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别夸了别夸了。你还是省着你肚子里的墨水吧。”   其他侍卫听着天家父子的对话,都差点没忍住笑。   每次他们见皇帝和太子私下相处的模样,都忍不住想笑。真是太有趣了。   “容若,你说我作的诗好不好!”胤礽拉着在一旁偷笑的纳兰性德道。   纳兰性德忍着笑:“好,非常好,比臣才华高。”   胤礽笑嘻嘻道:“阿玛,听到没有?本朝第一才子的肯定!服不服气!”   康熙捏着胤礽的腮帮子道:“服气,服气极了。你这张嘴啊。”这一定都是汗阿玛的错!   康熙想明白了,胤礽肚子里存了那么多歌功颂德的诗句,绝对是顺治在梦中逼胤礽写的。   他想起儿子曾经在梦中振臂疾呼说梦话“皇玛法千古一帝”,认为自己真相了。   “写诗的事还是交给容若吧,你闭嘴,朕不想听。”康熙把胤礽的嘴当鸭子嘴捏住,“听到没有,以后不准再写这种诗,害不害臊。”   被捏住嘴的胤礽哼哼。害臊?第一世的汗阿玛的不害臊,我害臊什么?   康熙松开手后,胤礽摸了摸嘴,道:“写诗的事也可以教给子清,子清的诗词也写得可好了,可惜怎么才名不显呢。”   康熙笑容有点淡。他知道为什么曹寅才名不显,因为曹寅是包衣。除非曹寅外放后成为地方大员,其他人才会高看他一眼,为他传颂才名。   康熙想起曹寅的父亲曹禺的身体,心里叹气。离曹寅外放的时间,可能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他诗写的好?他写过什么好诗?朕怎么不知道?”康熙逗弄儿子,顺带逗弄满脸通红,仿佛美人醉酒的曹寅。   胤礽背着手摇头晃脑:“知道啊,《葬花词》!”   《葬花词》?曹寅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写过的诗词。呃……他写过葬花诗,好像没写过葬花词。   胤礽张口背诵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康熙摸着下巴的胡茬,微微点头。   纳兰性德眼睛微微睁大,然后瞪了曹寅一眼,仿佛在责怪曹寅写了这么好的词,居然没拿给他品鉴。   曹寅的眼睛也越睁越大,满心满眼都是疑惑。   当胤礽把《葬花词》背完之后,曹寅结结巴巴道:“太、太子,这词不是奴才写的。”   胤礽斩钉截铁:“是你。”没错,林黛玉就是你!(指!)   曹寅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真不是。”   胤礽道:“一首词而已,有什么害羞?容若,你说这词是不是他写的?”   纳兰性德闭着眼品鉴了一下这首《葬花词》,道:“是子清的风格。”   曹寅:“???”容若你胡说什么!   康熙叹气:“确实是他的风格。”   曹寅:“!!!”真不是!……好吧,风格可能是我的风格,但这首词真的不是我写的!   曹寅试图辩解:“奴才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有皇上和太子照顾,还有很多朋友,怎么会写这等幽怨的词?什么‘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不可能!”   纳兰性德叹气:“子清,辛苦了。”   曹寅:“???”我辛苦什么?   康熙拍了拍曹寅的肩膀,语气中有着长兄的语重心长,又有着一丝怒气:“朕明白了。”   曹寅:“!!!”皇上您别明白啊!!您明白什么了,奴才不明白!!   纳兰性德感叹道:“子清四季皆喜欢葬花,春葬桃花夏葬荷,秋葬菊花冬葬梅。原来在葬花的时候,你心中如此苦闷。”   曹寅:“……葬花的时候的确,但这词真不是奴才写的,真的不是。”   康熙笑着又拍了拍曹寅的肩膀:“好好好,不是就不是。来,给朕烤点鹿肉来下酒。天气越来越冷了,喝点酒暖暖身体。”   胤礽踮了踮脚尖:“阿玛阿玛,我可以喝吗?”   康熙道:“不可以!”   胤礽叉腰:“儿子已经长大了,应该喝酒了!”   康熙道:“好吧,只能喝一点。”   胤礽傻眼:“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康熙笑道:“怎么?不想喝?”   胤礽小鸡啄米:“想想想!”   康熙晚年时爱上了葡萄酒,让传教士多多上供葡萄酒,但现在康熙还没喜欢上葡萄酒,偏爱喝宫廷自酿的菊花酒。   菊花酒即白酒泡菊花以及其他药材,胤礽喝了一口,呸呸呸了许久。   “难喝!一股药味!”胤礽嫌弃。   康熙被儿子逗得大笑,让人换了甜米酒,胤礽才满意地小口小口抿着喝。   甜米酒酒精含量不高,但胤礽年纪太小了,又是第一次喝酒,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康熙一边喝着菊花酒,一边津津有味地观察眼神已经发愣的儿子:“把宫廷画师叫来,等会儿把太子发酒疯的情景画下去。”   “奴才遵命。”曹寅苦笑。皇上又要玩儿子了,小太子真可怜。   胤礽终于放下了小酒杯,缓缓站了起来。   康熙也放下了酒碗,激动地看向儿子。   来了来了,儿子要发酒疯了!   胤礽深呼吸,康熙也跟着深呼吸。   宫廷画师苦笑着支好画架,铺好画纸,提起了笔。   胤礽气沉丹田,嘶吼出声:“啊……昂!!!!!”   康熙捂住耳朵,笑得直不起腰:“画下来,画下来,太子猛虎咆哮图!”   宫廷画师唰唰唰落笔。   胤礽吼了两声之后,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将剩下小半杯米酒一饮而尽,然后跳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做出了弹空气吉他的姿势。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空气吉他,但有琵琶、火不思等弹拨乐器,围观众人一看就知道胤礽在做什么,何况胤礽嘴里还在嘟嘟嘟配音。   来了一段前奏之后,胤礽弓步向右前方,一手抱着空气吉他,一手竖起食指指天:“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   周围人虎躯一震,康熙一边大笑,一边拍着酒碗,给儿子打拍子。   脑袋已经完全糊涂并喝断片的胤礽激情高吼了一曲《逍遥游》,唱完最后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后,软趴趴地倒了下去,被早已经准备好的康熙接住。   康熙咬牙切齿:“这词不是很好吗?!就知道糊弄朕!”   纳兰性德捂着嘴忍笑,曹寅笑不出来。   他想,那首《葬花词》怕不是太子模仿他的诗词风格,故意逗他玩的吧?   非常有可能!   这个坏心眼的小太子!曹寅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感动,真是万般滋味在心中,只能表现成哭笑不得。   这下好了,他曹寅莫名其妙多了一首代表作。以这群侍卫的消息传播速度,估计明日这首词就要传遍整个出巡队伍了。   然后,很快京城、甚至南边北边西边东边都会知道他的《葬花词》了吧?   这真的不是他写的!不是!   “水端过来,朕亲自给醉酒的太子洗脸。”康熙咬牙切齿之后,失笑道,“让朕看看,你们画了什么画?”   宫廷画师纷纷将画呈上来,写实的写意的水墨的素描的什么风格都有。   在这些画中,有太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就像是经书里的佛陀;有太子张口咆哮,就像是在喝退什么妖孽,就是体型太小看上去不得劲;有太子深情高歌,仿佛深山隐士,但是太圆太毛绒绒很滑稽……   康熙看到画,再次笑得喘不过气:“全部快马加鞭送回宫,给太皇太后看,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欠更-1,霸王票过百欠更+1,目前欠更5章。   注:1、臣於同视暇,获睹天颜怡。/我皇乾健协龙德,坐清海若驯天吴。/临流到处歌於轫,总被汪洋圣泽馀。/曼陀花雨纷纷落,总为君王种福田。——胤礽(滑稽)   2、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曹雪芹   3、《逍遥游》是《东游记》的主题曲,歌词取自某位伟人的诗词。   曹雪芹没机会写出《红楼梦》了,让他爷爷写吧(?)。   - 第80章   胤礽醒来之后,对昨晚酒后之事完全失忆。   失忆了没关系,他的老父亲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嘲笑他。   胤礽两眼无神。好了,酒后的他完全变成了第二世的模样,正常,正常。   一个正常的男大学生是什么玩意儿?如果加上了游戏、二次元等爱好,那么男大学生就约等于沙雕。而男大学生们很少没有这些爱好,胤礽只是云云男大学生大众之一。   甚至别说男大学生,男人至死都是沙雕。虽然偶尔在外的时候人模狗样,一关上门就变成了幼稚的沙雕。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男人至死都是沙雕(√)。   所以他喝醉了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沙雕,有什么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不过是醉酒之后忘记自己是大清太子胤礽,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和室友们一起醉酒后胡闹的沙雕而已。   胤礽抹了一把脸。我脸皮厚,我一点都没认为自己社死。   康熙戳着呆呆的儿子的脸,笑着道:“你那首歌挺有意思。有几句词很不错,风格也大气,你不是挺会作词吗?”   胤礽板着脸道:“什么词?儿子不记得。”   胤礽不记得?不记得也一点关系也没有。胤礽唱歌的时候,已经有人把词记了下来。   胤礽看着别人记下的歌词,心情苦涩极了。   别卷了别卷了,大清都要被卷烂了。我喝醉后唱出来的歌词你们一字不漏记下来就罢了,还几乎一字不错,有些甚至典故都圈出来注解了,过分了哈。   “儿子不知道。”胤礽茫然地十分真实,“我写的?怎么可能?”   胤礽把纸一丢:“不是我,根本不押韵。”   康熙道:“你把这些句子记下来,按照韵脚整理一下,再添几句,不就有好词了吗?快去快去,朕要成为大清第一词人的阿玛。”   胤礽气沉丹田,奶猫咆哮:“容若!我阿玛要收你当义子!他要当大清第一词人的阿玛!”   纳兰侍卫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小太子,表示自己不想掺和进这天家父子二人的互相打趣。   康熙一边笑一边使劲捏咆哮小奶猫的脸,捏着捏着感觉不对劲。   胤礽也感觉不对劲,然后他吐出了一颗牙齿。   舌尖顶顶,咦,我的门牙没了一颗!   胤礽说话漏风:“阿玛,您把我牙捏掉了。”   康熙:“……别胡说!御医!御医!”   虽然已经有了一个换牙的大儿子,康熙还是被惊吓到了。   御医诊断后,给胤礽开了个清凉的药包,说太子只是正常换牙,不用担心。但换牙途中可能牙龈会痒,如果牙龈痒就含着,千万不要舔,不要咬硬的东西,牙会长歪。   胤礽张大嘴,看着缺了一颗门牙的自己,有点害羞。   康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看到胤礽漏风的门牙就想笑。   胤礽气不打一处。   孩童六七岁开始换牙很正常,胤禔已经门牙都换过一遍了。   但大阿哥那人啊,他几乎从来不会尴尬。当有人想嘲笑他的门牙时,他就用一副“你有病啊”的表情看着对方,看得想要嘲笑他的人反而自己尴尬了。   真所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他换牙之后,几乎和没换牙一样,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   胤礽就不一样了。   他比胤禔好面子,脸皮也没胤禔厚,而且康熙特别喜欢笑话他,老嘲笑他的豁门牙。   康熙不仅嘲笑他,又召来宫廷画师把他缺门牙的模样画下来,快马加鞭送给太皇太后看,气得胤礽时隔多年又咬了他一口。   当胤礽张嘴的时候,吐出满口血。   血全是自己的。   他又掉了一颗门牙。   康熙笑得直不起腰,差点被东北的冷空气呛得喘不过气。   其他围观的人也忍不住笑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同行,他们发现只要皇帝开始笑话太子,他们就算不小心笑出声,皇帝也不会责怪他们。   太子已经成为全队伍的开心果。枯燥乏味又辛苦的东北之行,全靠着听皇帝和太子逗乐子解闷。   一些勋贵和宗室心中感叹,太子和皇上的关系真是太好了。不过他们并不灰心。太子还小,现在和皇上的亲密做不得数。等太子成婚之后,他们的战争才正式打响。   康熙笑话了胤礽一阵子,见胤礽要生气了,便板着脸下令同行队伍不准提太子换牙之事。   胤礽直翻白眼。   这里会嘲笑我换牙的人只有你吧?阿玛?你就会甩锅!   不过康熙下这道命令,就代表和胤礽“和解”,胤礽原谅了他老喜欢逗儿子的坏阿玛。   经过五六日的行进,康熙等人来到了大清祖陵。   康熙前脚祭拜完祖宗,后脚就带着胤礽去打猎,一副猛男出笼撒欢的模样。   胤礽裹紧了自己的小毛绒披风,特别无奈。   东北虽然天寒地冻,林子里的猎物还挺多的,而且大多是真正的野物,有狼有虎有熊,全都凶性十足。   也只有现在战斗力还未下降的八旗猛男们,才敢去真正的密林狩猎。   康熙也是猛男,他要亲自去猎老虎,说要给儿子做一身完整的虎皮袄子。   胤礽拒绝:“虎虎这么可爱,不要去打虎虎。”   康熙:“说话语气正常点。”   胤礽:“天寒地冻,我只想回去躺在火炕上睡觉。”   康熙不为所动,并且要求胤礽也去猎头老虎。   胤礽:“???”阿玛你看我像是能猎到老虎的人吗?   最终,他们这次围猎真的遇到了两头虎,康熙和胤礽一人猎到一只。   至于胤礽是怎么猎到的……康熙说是自家小太子猎到的那就是自家小太子猎到的,还有假吗?   胤礽叹气。算了,保护动物是两百年后的事了。身在游牧民族建立的封建王朝中,围猎就和搓麻将一样是上层贵族必备的交际,之后许多商谈什么的都会在围猎中进行,就和一边喝酒一边签协议似的。他得早点习惯。   唉,还是不习惯这个时代啊。   胤礽见康熙把他“猎”到的大老虎赏给了驻军的将军,握着弓箭的小手捏紧了一些。   之后,胤礽像是放开了一样,狩猎不再扭扭捏捏,第一次真的猎到了猎物。   胤礽亲自猎到的猎物被康熙收走了,然后康熙从侍卫们猎到的猎物中选了一部分送给众臣,说是太子猎到的。   很快,太子英武之名就传开了。   还有跟随着一起来文臣谄媚夸赞,胤礽堪比苏轼诗句中“亲射虎、看孙郎”的孙郎。   胤礽脸一黑:“生子当如孙仲谋的那位孙郎?合肥孙十万?”   文臣:“……”   康熙本来很高兴,一听胤礽这么说,脸也黑了。   于是那阿谀谄媚的文臣不但没有获得赏赐,还被罚了俸禄。   其他汉臣笑话那位文臣:“看来太子已经熟读史书。”   那位文臣:“……”   满臣也纳闷。太子是不是文思敏捷得过分了些?他们都没愣过神呢。   明珠捋着胡须赞叹:“太子还这么小,就已经将《三国志》读透了?”   索额图不赞同:“太子不小了,读透《三国志》不是很正常吗?”   两个目前处于同一战线、现在明明都在夸太子的人又互怼了起来,一把年纪了还相约去射靶子定胜负。   胤礽挠挠头,和康熙对视一眼。罢了,由他们去吧。让明珠和索额图和好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康熙道:“以后他们俩的画像要是能入阁,我把他俩挂一起。”   胤礽:“……阿玛,我怕那两张画像会晚上打起来。”   康熙:“哈哈哈哈。”   胤礽耸肩。他的阿玛的恶趣味啊。   八旗尚武,又是游猎民族。之前多有太子体弱的传闻,康熙用一场围猎洗刷掉胤礽体弱传闻之后,才带着胤礽去吉林乌喇考察军营情况,了解沙俄动向。   原本历史中,康熙考察完吉林乌喇之后就该返回。但这次康熙却没有返还,而是遣返了部分文臣之后,带着少数武将重臣,朝更北的地方行进。   他们来到了瑷珲城。   瑷珲城最早建于明朝永乐年间,用于防备蒙元残部。现在是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驻地。这附近就是清朝流放犯人的地方。   黑龙江将军富察萨布素,属岳克通鄂·富察一支,祖宗世代是岳克通鄂城长。他先祖被努尔哈赤派往吉林驻扎,便在此繁衍生息。   原本历史中大清会在康熙二十二年才设置黑龙江将军,将黑龙江划出吉林,并把老瑷珲城从江左岸搬到江右岸,建瑷珲新城。   胤礽这一世康熙更早的平了三藩收回台湾,又早早意识到沙俄的野心,所以提前做完了这些事。   现在是康熙二十一年。沙俄本该在康熙二十年抢占额尔古纳河流域地区,占了大清的银矿,抢了大清的毛皮粮食武器,还在额尔古纳河修筑城堡。   萨布素兵强马壮,以逸待劳,把沙俄打了回去,银矿没丢。   胤礽喜极而泣:“太好了!萨布素将军好厉害!”   黑面汉子萨布素被胤礽如此直白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太偏僻,他没想到皇帝和太子居然会亲自来瑷珲城视察。朝廷终于意识到了沙俄的狼子野心了吗?   是的,朝廷认识到了,认识得可厉害了。   这次随行康熙的文臣武将大多都会罗斯语,拿着萨布素缴获的沙俄军队资料文件一顿研究,得出了沙俄今年会大举进犯黑龙江下游的结论。   萨布素傻眼。   他作为黑龙江将军都不会罗斯语啊!怎么连小太子都会罗斯语!   “学啊。”胤礽道,“你不会罗斯语,被翻译语言的传教士坑了都不知道。”   萨布素立刻道:“好好好,臣立刻学!”   他内心汗颜。学一门语言很容易吗!   康熙带来的大臣们商议着商议着,有些人就掉队了。   首先是不会罗斯语的掉队;然后不懂罗斯国国情的掉队;再然后不懂黑龙江流域地形的人掉队……层层掉队之后,能围着康熙商量打沙俄的人只剩下小猫三两只,每一只都是目前康熙的心腹孤臣。   索额图和明珠也位列其中。   康熙心里骂了句废物,然后把胤礽拉进了军事会议中,心里倒是轻松不少,不用藏着掖着。   胤礽也不想藏着掖着。沙俄今年就要来大举进攻了,他藏个屁。   在康熙的支持下,胤礽毫不保留地展现出自己对沙俄与黑龙江的了解,提了不少建议。   这些建议都是胤礽从第一世抵御沙俄入侵时的得和失中,所总结的已经被历史验证过的建议,属于已经“盖棺论定”的事。   再加上胤礽在现代社会中学到的一些自然、地理、军事知识,他提出的基本已经不能算建议,而是切实可行的措施。   萨布素作为驻守边防的大将,对太子并不了解。这次见到太子如此厉害,眼睛都亮得快闪光了。   他摩拳擦掌感叹道:“可惜殿下是太子,若殿下是寻常人,臣定会想方设法把殿下留下来帮臣。不,臣一定会把黑龙江将军的职位让给太子殿下,臣来帮太子殿下!”   胤礽眼睛也亮了:“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汗阿玛,您说呢?您看我驻守一段时间的边疆好不好啊?”   “不好!”康熙拧了一下胤礽的耳朵,“你才几岁?就想从军了?想当大将军王也不是这个时候!老实点!”   “哦。”胤礽叹气。   萨布素傻眼。皇上和太子的关系这么亲密吗?   他看向其余大臣。   大臣们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有的还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萨布素明白了。看来皇上和太子关系确实很亲密,京里来的大臣们都习惯了。   暂时商量出抵抗沙俄入侵的战略后,后勤大队长索额图叹息道:“可惜这里太荒芜,粮食很难种植,后勤是个麻烦。”   胤礽摇头:“那索大人可就说错了。黑龙江不但不荒芜,反而是大清最肥沃的平原。若是开垦出来,这里会成为大清最大的产量地之一。”   索额图立刻拱手道:“请太子明示。”   胤礽没有直接说,而是让人挖了一块黑土进来。   本来他早就想展示黑土的神奇,但东北冬季的土没化冻,他没有办法弄出插一棒子,土里流油的神奇景象。   现在他只能让人把黑土放进温暖的室内,给其他人做展示。   东北黑土地有多肥沃,后世是个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但现在的人却不太清楚。因为这些肥沃土地,大部分还是密林、沼泽,人类还未涉足,所以看上去似乎是耕地不足。   但只要肯花费大力气把黑土地整理一下,根本不需要怎么打理,这里的地直接就是熟田。   “虽然这里只能一年一熟,但因为地方广阔平整,耕种效率会高许多。而且粮食口感会更好……呃,这个现在不重要。”胤礽道,“如果耕种玉米等高产作物,产量会更高。”   康熙知农,点头道:“玉米是个好东西。”   他叹了口气:“是块好土地,可惜开荒沼泽太难了。”   “其实……还好。”胤礽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如果借助海外的一种机器,就能较高效率的给沼泽抽水整地。”   康熙道:“什么机器?”   胤礽把蒸汽机和内燃机的原理粗略地讲了一遍。   他虽然是文科生,蒸汽机和内燃机的原理就是烧开水,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至于蒸汽机和内燃机怎么烧开水?对不起,文科生就是废物,请找一个工科生穿越,谢谢。   胤礽记得蒸汽机就是在康熙年间发明,康熙中期国外就有了可以用于工业的蒸汽机。   如今是公元1682年,正好还有十八年,就进入了十八世纪。   著名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十八世纪,那个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的十八世纪,华夏全面落后世界的十八世纪。   如今康熙朝的君臣终于开眼看世界,但他们对世界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传教士,并没有亲自派人去打探各国消息。   所以,胤礽准备作死利用信息差“欺君”,把将要发生的事变成已经发生,让清朝君臣们以为工业革命已经开始。   胤礽说完蒸汽机和内燃机的粗糙原理之后,康熙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让人拿了个火炉过来烧开水。   偏厅本就一直备着开水。侍从们提了一壶开水来烧,很快水就咕噜咕噜响了起来,盖子被水蒸气冲得不断开合。   康熙又沉思了一会儿,让人在茶壶盖子上绑了一根细杆子,然后堵住了茶壶的嘴。   茶壶盖子的开合越发频繁。   康熙将一本厚书压在细杆子上。茶壶盖子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盖子就被冲开,厚重的书本被细杆子撑了起来。   “蒸汽机……内燃机……”康熙脸色越来越黑,“如果加些机巧,岂不就是木车流马?难道这就是已经失传的木车流马的原理?”   胤礽睁大眼。还、还能这么想吗?阿玛您说得好有道理!   他压低声音道:“汗阿玛怎么和皇玛法说了同样的话?”   康熙回了一句:“因为是亲父子。”   胤礽:“哦。”   父子俩看了一会儿茶壶盖子,同时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其他大臣们也细思恐极,越思冷汗越多。如果海外已经掌握了这等技术……   “我试探过传教士,这些技术还未大规模用于民间,许多人都不知道。他们虽然研究了出来,但只用于宫廷用具,还未运用在轮船车辆上,不过也快了。”胤礽道。   康熙无奈:“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和朕说?”   胤礽皱眉歪头:“阿玛又没问过。再说了,皇玛法没和阿玛说过?”   康熙道:“没有。”   胤礽道:“那不该是皇玛法的错吗?负责教导阿玛的是皇玛法,和我有什么关系。”   康熙:“……”虽然儿子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想揍儿子怎么办?   其他大臣纷纷垂首装聋子。没听见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为什么小太子会提起先帝,为什么似乎小太子被先帝教导过,皇上还知情,这些我们都没听见,也不会去思索。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康熙叹息:“只是一日,你皇玛法能教导朕多少?”   胤礽道:“那也怪不了我,我还小,他教了我很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提到这件事才想起来。”   康熙敲胤礽的脑袋:“没用的儿子。赶紧多想起来一点。”   胤礽抱着脑袋使劲甩头:“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阿玛您敲我脑袋我也想不起来。我只是一个小孩子!”   康熙气得哭笑不得,又有点手痒,想揍儿子了。   说起来,他很久没揍儿子了。   “罢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知道原理之后,便让工匠们去想。”康熙洒脱道,“西方诸国有工匠,我们大清难道缺工匠?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谁先把蒸汽机和内燃机用于国计民生,还未可知。”   胤礽道:“若要用蒸汽机和内燃机,煤炭矿和黑油矿就很重要了。”   胤礽没说污染的事。   现在蒸汽机和内燃机都还没造出来,说污染太早了。如果现在说了污染和毒性,他害怕朝中大臣会因噎废食,害怕被“毒死”而拒绝使用蒸汽机和内燃机。   “黑油,就是那种会燃烧的油吗?”索额图捋了捋胡须,“黑油和煤炭都该归于国用。”   康熙道:“那是自然。”   他们再次看着茶壶发呆。   如果这等不需人力的机器做出来,说不准真的能把关外蛮荒之地开发成大清的粮仓。想想那局面,他们就美得慌。   大清龙兴之地,原来真的是一块宝地吗?他们身处宝库而不自知啊。   “蒸汽机和内燃机研究出来之前,这附近的开垦也要持续进行。”康熙道,“能用人力开垦出来的地就先开垦出来,朕会收集玉米等新式良种送于将军,屯田之事将军要上心。”   萨布素跪地道:“臣遵旨!”   此事便暂时如此定了下来,具体的命令,康熙要回宫之后再正式下达。   但他给萨布素的口谕,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在今年解决沙俄的事。   康熙知道准噶尔虎视眈眈,大清与噶尔丹迟早有一战。   现在既然大清国内无其他战事,那么就要一举把沙俄打退打疼,让他们不敢再犯。否则准噶尔谋反,大清就会多面受敌。   “索额图,明珠,你们二人主办此事。”康熙下命令道。   索额图和明珠接旨。   索额图主调度,全力供给萨布素的军队对沙俄开战;明珠主舆论,将朝中大小反对声音全部压下,调解各方势力支持与沙俄的战争。   康熙离开之前,又听从胤礽的建议,留下纳兰性德、曹寅和鄂伦岱三人,继续探查沙俄的动向。如果有紧急战报,三人都可直接呈报。   “如果有机会,不怕死,你们也可以跟着萨布素去得些战功。”康熙语重心长道,“但若你们想要战功,就不要想着能保住性命了。”   三人跪地接旨,知道这是康熙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十分激动。   佟家除了鄂伦岱之外的人全部已经早早返回京城——他们不会罗斯语,属于第一批被康熙遣返的。康熙对鄂伦岱寄予厚望。   曹寅是内务府包衣,居然有机会立军功,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已经下定了去战场的决定。   纳兰性德也很激动,但纳兰明珠比纳兰性德更激动。   他一边想着儿子终于要建功立业,还是建立军功的机会了;一边又担心儿子的安全,害怕儿子真的马革裹尸,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来想去,明珠愁得不行,只好去串门索额图的帐篷倾诉。   索额图更郁闷。他的儿子都是废物,一群小废物,一个能用的都没有。他决定了,回家之后要每天更加严厉的教导儿子,一定要让儿子成才。   然后索额图把明珠轰了出去。他可不认为明珠是忧愁,他觉得明珠就是在炫耀自己有个好儿子。   可恶啊!!为什么明珠的儿子这么好!!我也想要这么好的儿子!!   唯一让索额图欣慰的是,他虽然没有好儿子,但有好侄子。   我侄子常泰已经去当台湾总督了!你儿子还只是个侍卫,哼!   康熙回京之后,立刻召开群臣开会,商量对沙俄用兵之事。   这些事小太子胤礽就不参与了。   他在瑷珲城当了一次谋士就够了,现在他该休息一会儿。   但胤礽休息了,又没完全休息。   他既然已经和康熙说了蒸汽机和内燃机的事,就想再挣扎挣扎,尝试把蒸汽机和内燃机做出来。   胤禔觉得好玩,也跟着一起瞎折腾,其他皇子也纷纷加入。   最后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唉,只能看工部能不能研究出什么名堂了。”胤礽果断地选择了放弃。   果然,人只要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但数理化生不会就是不会。   胤礽放弃之后咸鱼躺平,又开始每日陪哥哥逗弟弟的颓废人生,看得康熙咬牙切齿。   康熙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胤礽也每日脚不沾地……玩得脚不沾地,这让康熙心里怎么能平衡?   儿子大了,身体也好了,该读书了。宫里读书儿子会晕倒,那就去宫外读。   于是,康熙提前修缮了畅春园,让胤礽常住畅春园无逸斋读书。   胤礽捂着胸口:“无逸斋?阿玛,无逸什么的过分了吧?”干!又是无逸斋!他讨厌无逸斋!   康熙拍拍胤礽的肩膀:“不过分,我让你大哥三弟陪着你。”   至于可怜的四弟弟。哦,他还没启蒙,仍旧在皇宫里待着。   小胤禛气得又砍坏了德妃两盆盆栽。   我也想出宫!我也想读书!   大阿哥胤禔和三阿哥胤祉用看傻子的眼神,怜爱地看着小胤禛。   不,弟弟,等你开始读书后,你就不想读书了。   珍惜你仅剩不多的悠闲童年吧。你根本不知道哥哥们现在究竟遭遇了什么地狱惨事。   “你终于也要每日早起晚归勤奋读书了啊。”胤禔感慨,“来,让我看看你学的是什么?”   胤禔拿起胤礽的功课,一看脸就黑了:“各朝皇帝奏折?这什么玩意儿?”   胤礽趴在桌子上,两眼无神脸色灰暗:“就是历代帝王奏折啊。汗阿玛不知道从哪搜集的。我不但要看,还要背,还要写读后感,还要结合史书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这谁给阿玛出的馊主意?我要打死他!”   胤禔倒吸一口气:“这也太痛苦了。”   胤礽嘤嘤嘤假哭。不要啊,他不要回到第一世的苦逼学生身涯。阿玛这么早就不爱他了吗?   胤禔拍了拍胤礽的头:“累到了就直说,别给汗阿玛面子。他如果罚你,我和弟弟保护你。”   胤祉使劲点头:“我和大哥保护太子哥哥!”   “谢谢,爱你们。”胤礽抱住胤禔和胤祉,感动极了。   可惜,他也只能感动感动,哪敢让大哥和弟弟真的帮他受过啊。   于是,胤礽终于开始苦逼地上学。   康熙见胤礽进步很大,又增加了些功课。   经书子集还是得继续看,奏章史书也要对应着学,还有什么琴棋书画骑射劈砍都得精通,当然数学天文地理音律等等等等,反正儿子是天才,只要御医说儿子身体没问题,那就全给儿子灌进去。   还好这些大部分事胤礽第一世都学过,捡起来特别快。   但他深得大阿哥的教诲,装作自己只能勉强完成任务的样子,并且绝对不熬夜,永远准时睡觉,并且到了休沐日绝对不加课,一定会带着大哥、三弟去宫里接四弟,然后一起出门听戏。   小胤禛就盼着每隔六天的休沐日,和哥哥们一起出宫玩耍。   康熙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他也不想把儿子逼狠了。只要儿子不每天在他面前愉快的叹息“啊,阿玛真忙我真闲”,他就可以放过儿子。   康熙也住进了畅春园——他本就很少在皇宫里办公。妃嫔们没有随驾,只是头一天康熙点了谁的牌子,谁就来畅春园陪康熙住几晚。   康熙已经结束了专宠佟皇贵妃,开始继续恩露均沾。   但佟皇贵妃居然怀孕了。   她怀孕了。   没吃奇奇怪怪的药就怀孕了。   佟皇贵妃摸着肚子喜极而泣,康熙也唏嘘不已。   原来表妹能怀,只是之前缘分没到?有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康熙对佟皇贵妃的膈应终于暂时消失,对待佟皇贵妃重新温柔起来。   “表妹好好照顾身体。若是儿子,朕定给他封个铁帽子王;若是女儿,朕定让她留在北京城。”康熙承诺道。   佟皇贵妃擦了擦眼泪,使劲点头。   康熙笑了笑,替佟皇贵妃擦拭掉眼角的泪珠:“好了,别哭,哭了伤身。”   佟皇贵妃赶紧露出笑容。不哭不哭,她一定要好好养身体,不患得患失,影响胎儿。   康熙想了想,又道:“你家……你家若又递牌子打扰你,全拒了吧。朕是为了你好。”   佟皇贵妃笑容有些勉强:“嗯,妾知道。”   她知道,但完全不关心家里的事,她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康熙把佟皇贵妃揽进怀里轻轻拍背:“保重身体,佟家没有比你的身体更重要的事。”   佟皇贵妃再次“嗯”了一声,闭上了眼,沉浸在康熙的温柔中。   胤礽得知佟皇贵妃怀孕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为佟皇贵妃感到高兴,但同时又很担忧。   佟皇贵妃的身体其实现在已经调理过来了,虽然偶尔会被气病,但谁没被气病过?康熙作为皇帝,每日生气的时间更多。   佟皇贵妃一直没怀孕,可能是因为与康熙近亲结婚的关系。   他们是亲表兄妹。   所以,佟皇贵妃即使怀孕了,要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概率也比没有血缘的人来的低。   胤礽只能祈祷,佟皇贵妃这一世有个好运气,能生出健康的胎儿,不要因为生产伤了元气,孩子早夭伤了心,然后郁郁而终。   佟皇贵妃怀孕没多久,德妃也怀上了。   德妃身体好,心情也好,怀孕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宝贝儿子,所以比佟皇贵妃显得轻松多了。   康熙赏赐了德妃许多东西,问德妃要不要暂时把胤禛交给其他人养,免得自己怀孕了照顾不周。   德妃赶紧哭了一场,怎么也不肯把宝贝儿子送走:“妾怎么能因怀了孕,就忽视了四阿哥?四阿哥也是妾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康熙赶紧收回这句话,让德妃安心,他只是说说而已。   胤礽唏嘘不已。   这一世德妃居然哭着向康熙求着,不要把胤禛送给其他人暂养。   暂养都不行。   他第一世的时候,德妃可是以自己要照顾六阿哥为由,直接把养育身体健康的胤禛的事推掉了。   胤禛前后两世的际遇真的是大不相同了。   好事好事。   胤礽看着才不到四岁的胤禛已经开始和胤祉过招玩摔跤,嘴角微抽。   嗯,好事好事。   这辈子的老四又爱唠叨还能打,真是好事。   胤礽有点可怜以后老四身边的人了。特别是十四阿哥。长兄如父,四阿哥是十四阿哥的胞兄,以后十四阿哥肯定会被德妃交给胤禛管。   想想胤禛现在的武力值,想想胤禛那可怕的唠叨功力。   哦,天啦,十四真的好可怜!   不过现在十四阿哥还没影子,也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出生。   胤礽拍了拍胸口,想起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忍不住笑出声。   “小四,德妃有了新的弟弟妹妹,你一定要当一个好哥哥,好好教导弟弟妹妹。”胤礽坏笑。   小胤禛不明白太子哥哥的笑为什么怪怪的,但还是乖乖点头:“好。” 第81章   随着天气逐渐炎热,康熙怜惜怀孕的妃嫔,让佟皇贵妃和德妃住进了畅春园中。   后来康熙又再次开恩,让有子嗣的妃嫔都住进了畅春园,按照份位不同分开或者一同居住,孩子们也全接到了畅春园。   虽说有子嗣的妃嫔都能来,但实际上只有自己养育孩子的妃嫔能来。几个自己养着公主的低位妃嫔都能来畅春园,生育了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安嫔、庶妃戴佳式、庶妃觉禅氏却被留在了宫中。   仅宜妃虽然没能自己养育皇子,但她最近又重新得宠,所以得以来畅春园陪驾。   佟皇贵妃宫中养着好几个孩子。她孕期反应较为严重,康熙便让荣妃和惠妃两个资历最老、养育过孩子的妃嫔帮忙养育皇子。   惠妃处已经养育了八阿哥胤禩,现在又养了七阿哥胤祐;荣妃只养了病殃殃的六阿哥胤祚。   荣妃养过多个病弱的皇子,虽说除了三阿哥胤祉,其他皇子一个都没活下来,但经验已经很丰富,康熙才让荣妃养六阿哥。   荣妃看着小小的瘦弱的一团六阿哥,痛苦极了。   她一看到六阿哥,就想起自己病逝的孩子们。若她将六阿哥养出感情来,六阿哥又早夭了,她肯定会再被伤害一次。皇上真是残忍。   胤礽安慰道:“荣妃娘娘,不用担心,御医说小六只是天生体弱,多养养就能养好。”   荣妃对着胤礽微笑:“嗯。太子要多多来看六阿哥。”   胤礽笑道:“当然。”   弟弟们都被接到了畅春园,胤礽立刻对康熙表示自己要照顾弟弟们,没空读书。   康熙听到胤礽这离谱的要求,居然同意了。胤礽的师傅们也居然没有一个劝谏的。只要胤礽能完成他们布置的考核,就随胤礽自己安排学习时间。   不过胤礽仍旧每日会早起和大阿哥、三阿哥一起读书,只是下午会提前翘课去找弟弟们玩。   孕妇苦夏喜静。胤礽见德妃精力不济,便和小胤禛讲了讲道理,小胤禛同意每日用完早膳之后,自己去无逸斋找哥哥们玩。待哥哥们放学时,三位哥哥再把他送回德妃手中。   德妃在胤礽的建议下,亲手给小胤禛绣了一个小背包。   每日小胤禛就在小背包里塞满零食和自己的小木剑,不需要别人抱,自己迈动着小短腿,在石头小路上跑跑跳跳来到无逸斋,乖乖坐在胤礽身旁。   胤礽已经给小胤禛准备好了识字绘本,用标点断好了字句。小胤禛小声嘀嘀咕咕念着绘本上的字,一边学习一边看故事,当有不懂的地方就问胤礽。   大阿哥和三阿哥摇头晃脑读书背书,中场休息的时候就围在小胤禛身边,抢小胤禛的零食吃。   太子哥哥可以随便吃自己的零食,但大哥和三哥不可以!小胤禛勇敢地抽出自己的木头宝剑,和大哥、三哥战斗,保护自己的零食。   教书师傅们看见皇子们吵吵闹闹也不恼,还挺乐呵。   大阿哥和三阿哥虽同与太子在无逸斋读书,但太子和他们的老师不同,读书的房间也不同。   不过胤礽在解决完自己的功课之后,就抱着笔墨纸砚来陪大哥三弟读书。   他听着大阿哥和三阿哥的课程,觉得太过无聊,就毛遂自荐,担任了大阿哥和三阿哥半个老师,给他们重新制定教学大纲。   康熙看过胤礽制定的教学大纲之后,想起已经致仕归家的杜立德的话,便让胤礽承担了大阿哥和三阿哥的教学计划制定工作。   “教学计划和大纲交给朕审核,考试试卷和朕商量,不要擅自给你的哥哥弟弟放假。”康熙叮嘱,“还有,帝王之道不准教。”   胤礽拍着胸脯道:“阿玛放心,我绝对不会教帝王之道。因为我懂个屁的帝王之道……哎哟!”   说粗话的胤礽被康熙打了手板心,并被康熙威胁,如果胤礽再说粗话,就不准胤礽去市井间玩了。   “大清的太子怎么能说粗话!”康熙怒道。   胤礽揉着自己红肿的掌心道:“可是阿玛,你每次批阅奏折都骂骂咧咧,粗话不断。儿子和你学的,不是和市井学的。”   康熙:“……”   于是胤礽不仅掌心肿了,脑门也被康熙弹肿了。   太皇太后红着眼眶给胤礽的手掌心和脑门揉完药油,抄起苏麻喇姑递过来的沉香木龙头拐杖,朝着康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胤礽双手在嘴边合握成喇叭状:“阿玛!别跑啊!别怂啊!您跑什么!”   康熙把袍子往裤腰带里一塞,很快就跑得没影了。胤礽躺在皇太后怀里捧腹大笑。   皇太后轻轻点了一下小太子的红透透的脑门:“再笑,下次他还欺负你。”   “有乌库妈妈和皇玛嬷在,不怕阿玛欺负。”胤礽笑嘻嘻道,“是不是啊,小五?”   五阿哥抱着胤礽送给他的大玩偶,对着胤礽乖巧笑了笑:“哥哥不疼!”   胤礽从皇太后怀里爬起来,把小胤祺抱起来亲了亲额头:“已经不疼了。皇玛嬷,小五年龄只比小四小不到一岁,要不要让他也来无逸斋,和我们一起玩?”   皇太后有些犹豫。她看向太皇太后,待太皇太后对他点头后,才道:“好,就劳烦太子照顾五阿哥了。”   胤礽笑道:“烦?我最喜欢和弟弟们一起玩了,哪可能烦。”   太皇太后杵着龙头拐杖走回来,笑骂道:“你个小滑头,就是个孩子王,一点太子的稳重都没有。”   “保成有汗阿玛,有乌库妈妈和皇玛嬷,用不着多稳重。”胤礽艰难地举起小胤祺,“对不对?胤祺。”   小胤祺点头。太子哥哥说得什么都对!   胤礽抱住小胤祺蹭了蹭。哎呀,弟弟真好。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太子亲近她养的五阿哥,她开心极了。   于是第二日,无逸斋又迎来了一个小阿哥。   皇太后听说四阿哥有小背包,让宫女们给五阿哥也做了一个。皇太后不会针线,但为了五阿哥,她现学了如何打络子,给五阿哥做了一个漂亮的络子挂背包上。   胤礽看到五阿哥小背包上的络子,委婉地提醒了皇太后,皇太后立刻给太皇太后和康熙也做了络子。   太皇太后欣慰极了。她擦了擦眼泪。皇太后都四十多岁了,终于成长了。   因胤礽总会带着一众弟弟们一起玩耍,多次牵着胤禛的手去皇太后宫中找胤祺玩,胤禛和这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弟弟已经很熟。   胤禛是个小话痨。正好胤祺学说话太慢,胤礽教胤禛多找胤祺玩,和胤祺多用汉语说话,让胤祺早日学会说汉语。   在胤礽不在宫里,两个哥哥又要上课时,胤禛只要没生病,就风雨无阻地去找胤祺。   皇太后感动极了,把胤禛列为自己第三喜欢的孩子,多次在皇上那里说胤禛对兄弟有多友爱。   了解胤禛的三个皇子哥哥们却笑得肚子疼。小胤禛哪是友爱弟弟?他那个小脑袋瓜子里还没有这个概念。小胤禛就是太过话痨,想找个人认真听他说话而已。   小胤祺脾气好,又寂寞。小胤禛说什么他都会认真聆听、认真回应,让小胤禛成就感满满。   现在两个小阿哥背着小背包手牵手一起上学,感情更好了。   在胤礽的怂恿下,小胤禛每日出发后先去找小胤祺,然后带着小胤祺一起努力迈动小短腿去无逸斋。   小胤禛对小胤祺道:“太子哥哥说,小孩子要多走动,身体才会好。”   本来被皇太后娇惯,现在走路稍稍远一点就要人抱的小胤祺立刻道:“好!胤祺、自己走!”   小胤禛身体比小胤祺好,年纪也比小胤祺大。小胤祺走累了的时候,他就停下来和弟弟一起休息。弟弟休息够了,他再牵着弟弟继续走,一点都不嫌弃小胤祺麻烦。   三个哥哥把他们的四弟弟轮流抱着挼脑袋,四弟好棒,四弟已经会带弟弟了,四弟乖巧懂事不愧是爷的弟弟!   康熙也很高兴。他赏给了德妃许多东西,夸德妃把四阿哥教得好。   德妃立刻道:“四阿哥照顾弟弟,不是妾教的,是太子殿下教的。”   康熙道:“朕知道,但你也教了,收着吧。”   他看着德妃的肚子,道:“你这个孩子出生后,四阿哥肯定也能把孩子带得很好。”   德妃摸了摸肚子,温柔笑:“当然,四阿哥是个好孩子。”   德妃本来担心新的孩子出生后,胤禛会吃醋。现在看来,胤禛是个大度友爱的好孩子,一定会是个特别好的哥哥。   德妃在康熙离开之后,高兴地拍了拍肚子:“宝宝,等你出生之后,就让你哥哥照顾你。你哥哥特别优秀,要好好向哥哥学习啊。”   佟皇贵妃听到皇子们的趣事,遣人送了两个小阿哥笔墨纸砚。   怀孕后更加多愁善感的佟皇贵妃擦拭着眼泪,问贴身嬷嬷道:“我的孩子出生后,太子也会对他好,对不对?”   贴身嬷嬷笑道:“当然。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对兄弟姐妹不好过?”   佟皇贵妃点头。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家里还有递消息来吗?又说了什么?”   贴身嬷嬷道:“现在已经没有了,可能是皇上敲打了一下佟大人。”   佟皇贵妃叹气。她想,如果肚子里是个阿哥,阿玛可能就不会再逼迫她了。但她又想,如果她肚子里是个阿哥,会不会阿玛更加逼迫她?   皇上和太子如此亲近,太子对所有兄弟都爱护有加。太子之位非常稳固。即使阿玛说小时候不作数,等他们长大了知道了权力的美味,就会反目成仇,但佟皇贵妃不这样认为。   阿玛根本不知道太子有多优秀,根本不知道皇上有多爱惜太子。   佟皇贵妃幽怨道:“鄂伦岱都敢去边境立功,他去逼我的哥哥弟弟们啊,逼我作什么?”   贴身嬷嬷安慰道:“佟大人肯定也有好好教导府中的少爷们。”   佟皇贵妃又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轻轻点头。   五阿哥进了无逸斋和哥哥们一起“读书”,还有一个人也哭了,这个人自然是宜妃。   五阿哥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当然一直都很关注。   她知道五阿哥不会说汉语和满语,太子带着乐器教五阿哥唱歌,亲手给五阿哥画绘本;   她知道五阿哥一个人在皇太后那里寂寞,太子牵着四阿哥去找五阿哥玩,让两个小阿哥成为玩伴;   她知道太子亲自去皇太后那里说服了皇太后,带着五阿哥来到无逸斋,让五阿哥提前和哥哥们一起启蒙读书……   宜妃都知道。   若五阿哥养在其他妃嫔那里,她都能偷偷照顾到五阿哥。   但五阿哥在皇太后身边,她除了请安的时候求着见儿子一面,其他事什么都不能做。   可太子却提醒了皇太后,让皇太后主动找她去看望孩子,给孩子送东西。   皇太后道:“太子说,五阿哥是你儿子,以后还得孝顺你,你也得好好爱护五阿哥。”   她对太子越发感激。   宜妃擦干眼泪,把小背包系口的带子上打了吉祥结,正想叫人送给五阿哥,却看到身边的大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宜主子,五阿哥、五阿哥……”   宜妃立刻站起来:“五阿哥怎么了?生病了?伤着了?还是谁欺负他?”   大宫女喘了几口气,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五阿哥来看您了。”   宜妃眼睛慢慢瞪圆。   她不敢置信的走出在畅春园暂住的小阁楼,四阿哥胤禛牵着五阿哥胤祺,正艰难地迈动着小短腿跨过院子的门槛。   “五阿哥……”宜妃上前疾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她居然不敢上前。   小胤祺仰起头,腼腆笑道:“额、娘。”   小胤禛道:“胤禛请宜妃母安。”   宜妃终于走上前,将两个小阿哥都抱进怀里,哽咽道:“你们怎么来了?”   小胤禛悄声道:“太子哥哥说,哥哥们做不到的事,小阿哥可以做到。因为汗阿玛再残暴,也不会揍小孩子。所以我每日都带弟弟来给宜妃母请安。弟弟想额娘,想得都哭了。”   小胤祺脸红彤彤地辩解:“没、没哭。”   小胤禛不客气道:“哭了,哭得可厉害。在额娘面前说什么谎?额娘和太子哥哥一样,都是咱们可以依赖的人。别怕,四哥哥也会保护你。”   宜妃心中不知道怎么感激太子、感激四阿哥。她想,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她一定要拼了命保护太子和四阿哥。   康熙当然知道了。   他对着胤礽叹气:“你啊……你就不怕皇太后生气?”   胤礽道:“我这么做,当然是得到了皇太后的准许。我和皇太后说,皇子将来长大后,肯定还是得要母族的支持。宜妃的娘家父兄才华都不错。”   康熙无语:“你何必做这些事?”   胤礽叹气:“因为我没有额娘啊。弟弟们有额娘。”   康熙沉默了许久,把胤礽抱进怀里拍了拍背:“你有阿玛。”   胤礽道:“他们也有阿玛。没有额娘就是遗憾,我不自欺欺人。我会更珍惜眼前的人身边的事,所以我希望弟弟们也能珍惜。”   胤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皇宫里有时候不让皇子和母亲太过亲近,以免外戚影响皇权。但只要有利益,他们该亲近总会亲近,和幼时关系不大。而且我想,只要正确的教育和引导,让他们知晓对错,他们也不会任由外戚横行。我不就做得很好吗?赫舍里家现在就很乖。”   康熙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是,你做得很好。”   他无奈极了。三岁看到老,儿子这过分的仁善心软真是改不了了吗?   作为父亲,他很喜欢儿子的善良和友悌;但作为帝王,他知道太子不能如此。   可他又怎么让儿子变得不善良,变得和兄弟们不那么亲近?他做不到啊。   康熙只能自欺欺人,现在儿子还小,等儿子长大了,情况就不同了。   若其他皇子一如既往的敬重喜爱他的太子,太子对兄弟可以一直友善下去;若其他皇子为了权力背叛了太子,太子被伤过几次,就会变得冷酷理智起来。   他会一直护着太子长大,替太子解决后顾之忧。   “阿玛放心,我让小五每天回皇太后那里的时候都给皇太后带礼物,还让小四提醒宜妃也多给皇太后送礼物。皇太后不会因为小五被亲娘抢了就生气。”胤礽道。   康熙平静道:“她生气也没关系。五阿哥交由她抚养,是安抚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以及科尔沁。这个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胤礽道:“虽然皇太后不是亲祖母,但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不信阿玛对祖母没有真的母子之情。哼,你就是嘴硬。”   康熙把胤礽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如此抛了几次,直到胤礽求饶才把胤礽放下来。   赵昌看得心惊胆战,随时准备第一时间冲出去接住小太子殿下。   他看着皇帝带了这么多年太子,最多的想法就是,太子能活到这么大真不容易。   皇太后其实心里是有点疙瘩的。   她已经把五阿哥当做亲儿子,不愿意五阿哥还有一个额娘。   但胤礽说服了他。   母子亲情不可断绝,现在隔得越严实,孩子长大后就越埋怨。何况皇太后是祖母,是唯一的祖母,这一点本就是唯一。   “宜妃将来肯定会有其他孩子,若她有了其他孩子之后,还和小五没什么感情,恐怕就不会给小五太多帮助。”胤礽很现实道,“若宜妃之后生的孩子和小五不合,那小五就会更惨了。”   宜妃当然不会如此。这样做的是德妃。   五阿哥喝醉酒时曾说很羡慕胞弟九阿哥能承欢额娘膝下,宜妃对五阿哥的感情也一直很深。   宜妃住进恒亲王府后,先眼睁睁看着九阿哥死在幽禁之处,又送走了病逝的五阿哥,在五阿哥去世的第二年就悲伤过度去世了。   这辈子,还是让这对母子俩多一些温情时间吧。   胤礽第一世和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额娘相处;第二世又轮到他自己英年早逝,仍旧与母亲缘分不深。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兄弟们在母子亲情上都能没有遗憾。   皇太后被胤礽说服了。   她知道皇子将来肯定会参与政事。而她不可能给五阿哥任何帮助,皇上也不会允许科尔沁给皇子帮助。   宜妃是皇上宠妃,宜妃家中人也有些能耐。若五阿哥将来被宜妃冷待厌恶,等她薨逝后,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太皇太后知道此事后,对太子的心细赞叹不已:“太子没有额娘,却比大部分男子更懂女人和母亲的心思。”   苏麻喇姑道:“太子缺少额娘的爱护,所以会琢磨得更多吧。太子推己及人,希望所有兄弟都有额娘爱护,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太皇太后叹气:“是啊,就是太过善良了,我担心啊。”   苏麻喇姑道:“皇上心里有数,定会照顾好太子。”   太皇太后没说话。   她历经三朝,看着爱新觉罗家的人杀来杀去,都看麻木了。太子的未来会是怎样,谁也说不好。   但太皇太后相信,如果太子继位,只要兄弟们不犯大错,他一定会善待兄弟们。   太子一定要能继位啊。   太皇太后闭上眼,手指轻轻拨动佛珠。   畅春园因为太子的活跃,一片和乐融融,康熙心情也十分愉快。   但畅春园和乐愉快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沙俄果然大举出兵黑龙江下游,与萨布素将军的队伍迎面对上。 第82章   康熙拎着胤礽一起去上朝。   胤礽有点懵,群臣也很懵。   康熙让人把黑龙江流域的沙盘摆好,把胤礽丢进沙盘里,让胤礽给群臣解说大清和沙俄如今摩擦的情况。   胤礽茫然地看向康熙:“皇父,我来说啊?”   正式场合,满臣汉臣各半,胤礽称呼康熙比较正式。   康熙道:“你说。”   胤礽无奈,只好在沙盘里指啊指,把他们猜测出的沙俄战略目标讲给群臣听。   胤礽说完之后,康熙骂道:“保成年纪这么小,就懂得沙俄的狼子野心,和沙俄完成他们的目标后会给大清带来怎样的伤害?你们谁说的直接把酷寒之地让给沙俄,直接避战退兵?”   大臣们:“……”   主战的主和的大臣都跪了下来,磕头认错。   康熙把胤礽从沙盘里抱出来,道:“继续和他们说朕已经做好的布置。”   胤礽叹了口气,将康熙去往瑷珲城做了的布置,捡了重要的告诉群臣。   群臣的表情惊愕极了。   胤礽以为他们惊愕于康熙的英明,却不知道,群臣们更惊讶的是他。   即使这些事胤礽不懂,只是背诵康熙让他背下的话,这可怕的记忆力也让群臣们吃惊不已。   更可怕的是,康熙居然让这么小的太子参与军政重事。   一般而言,皇子大婚之后才会开始参与政事。太子就算是例外,也得等到十五六岁。现在太子还不到十岁啊。   康熙用儿子打击了大臣之后,问胤礽道:“你说萨布素能赢吗?”   胤礽道:“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以逸待劳,去年能赢,今年更能赢。”   今年索额图和明珠都出手了,萨布素兵强马壮,早就磨枪霍霍等着沙俄了。   康熙问道:“如果沙俄退兵了,他们会接下来做什么?”   胤礽很想说他不知道。   但他曾经和康熙分析过,现在只能硬着头皮道:“他会在大清周围寻找与大清不睦的势力,给与钱粮和武器,暗中支持其侵扰大清,让大清首尾难顾。”   康熙点头,没有继续逼儿子。他对大臣道:“众位认为,沙俄会支持哪个势力?”   群臣傻眼。   就直接按照太子所说的来思考吗?就不准我们有其他的思考吗?   他们正思索着,安亲王岳乐大步跨出,道:“臣认为是准噶尔。”   准噶尔……   安亲王岳乐说出这个地方后,其他大臣也忍不住颔首。   只可能是这个地方了。因为准噶尔的噶尔丹抢夺了台吉之位之后,就开始征伐周围部落,中断了与大清的从属关系,建立准噶尔汗国,自称可汗。   用中原的话来说,就是噶尔丹称帝了。   曾经的附属国居然称帝了,大清和准噶尔肯定迟早有一战。准噶尔又与沙俄接壤,沙俄若要选择一个支持的势力,肯定会选择准噶尔。   群臣头皮发麻。难道皇帝要主动出击,攻打准噶尔?   康熙当然不会现在攻打准噶尔。   准噶尔虽然已经自立,但目前还没有威胁到大清的统治。康熙只是要先防备着。   不过为了先防备,康熙就要做出一副“朕要攻打噶尔丹,谁劝都不好使”的姿态。   大臣们分列两边,一边劝说康熙不要穷兵黩武,一边支持康熙出兵噶尔丹一劳永逸。   胤礽被康熙赏了个小凳子,坐在小凳子上看大臣们吵架。   他想,大臣们究竟有没有猜出康熙只是想屯兵防备,并没有真心想打噶尔丹?或许有人猜到了,也要装作没猜到?   最终,此事搁置再议,先谈打沙俄的事。   康熙没有让胤礽再加入讨论,但也不让胤礽走。   当一天会议结束时,康熙问胤礽有什么感想。   胤礽老老实实道:“饿、困、尿憋不住了。”   康熙让胤礽赶紧滚去撒尿,自己也跟着去了。   显然,皇帝也憋得慌。   “当皇帝真难啊。”胤礽感慨,“阿玛,您看大哥长得像不像个皇帝?”   康熙没好气道:“你大哥要是皇帝,现在已经提着刀冲到沙俄去了,谁都拦不住。”   胤礽哑然。呃,这辈子的大哥可能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胤礽道:“小三……”   康熙道:“话都说不清,当皇帝被大臣欺负吗?”   胤礽叹气:“看来我要好好培养小四了。”   果然,适合当皇帝的只有你,四弟弟雍正!哎哟!   胤礽被康熙敲了脑袋。康熙没好气道:“别想把皇位推给其他人。好好当你的太子,将来继承朕的位置!”   这么多年,康熙看明白了。他的宝贝儿子,是真的对皇位没多大兴趣。   但康熙现在还没把这当一回事。他认为胤礽还小,等胤礽长大了,自然就知道皇位的好处了。   胤礽摸了摸脑袋,疑惑道:“阿玛为什么这次让我参加会议?”   康熙道:“懒得让人整理沙俄的消息。你记忆力好。”   胤礽震惊:“阿玛你把我当记录用的小本本了吗!”   康熙理直气壮点头:“你记忆力好,不多用用,会衰退。”   胤礽抗议道:“用多了才会衰退!”   康熙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无视胤礽的抗议。显然,儿子很好用,下次继续用。   胤礽焦虑极了。   康熙居然让他这么早就接触了军政之事,将来还得了?他分康熙的威权不是分得更多了?   不行,他得找个办法示弱。   被提前圈禁是小事,如果以后康熙对他起了忌惮之心,他说什么康熙都对着干,他还怎么改变历史进程?   胤礽把此事记在心中。现在他还不需要做什么改变,反而要趁着康熙信任他,把沙俄和准噶尔的事布置好。   胤礽布置沙俄和准噶尔的事时,还不忘将这些事上课时教导给哥哥弟弟。   四阿哥和五阿哥听得似懂非懂,三阿哥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思了些什么。而他的好大哥,果然如康熙与他所料,直接嚷着要单枪匹马先冲进沙俄的都城把沙俄的皇帝宰了,然后冲进准噶尔把噶尔丹也宰了。   胤礽扶额:“大哥,现在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出来。”   胤禔却有不同的意见:“就算做不到也要的大声的喊出来,这叫做声势!气势!”   胤礽无语:“……好吧,大哥您说得都对。”   胤禔道:“你烦恼什么?汗阿玛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胤礽叹气:“我烦恼的不是这个。”   胤禔把着胤礽的肩膀道:“那你烦恼什么?给哥说说,哥来安慰你。”   胤礽嘴角微抽。   他哪可能说出来?提起准噶尔,他就想起自己十六岁因探病表现不佳被康熙送回,然后被康熙记了一辈子,当做他不孝证明的事。   他不知道这件事还会不会发生。应该不会了吧?毕竟他已经有防备了。   胤礽想起当时他为何被遣返的事,现在心里都堵得慌。   当时他听到康熙重病,和胤祉一起急匆匆来探病。一路上他忧心忡忡,见到康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喜上眉梢。   他当时带着些许撒娇向康熙抱怨自己旅途的辛苦,说以为康熙得了多重的病,原来不重,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就被康熙劈头劈脸地骂了一顿,让他滚。   胤礽揉了揉胸口,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想憋屈。   他以为康熙得了重病,结果看到康熙身体无恙,所以露出高兴的神色,不是理所当然吗?   后来他也给康熙解释了,康熙也认可了。可几十年后,康熙却拿这件事骂他不孝顺,说记了他一辈子。   我阿玛才不会这么做。肯定不会。应该不会。大概不会……   胤礽闷声道:“大哥,如果你以为我重病,急匆匆赶来看我,结果发现我只是小病,而且已经好了,你会有什么表情?”   胤禔满头雾水,不知道胤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很简单,他立刻就回答了:“大笑三声?”   胤礽:“……哦。”   他突然庆幸,当时和自己一起去看望康熙的不是大哥。否则他喜上眉梢,大哥大笑三声,还不把康熙气死?   胤礽不郁闷了。他决定,如果这辈子还会发生这件事,他就把大哥也拉着一起去。大家一起笑嘻嘻,看阿玛惩罚谁。   “不说这个了。既然现在恰好遇到沙俄犯边,我们把课改成罗斯语吧?”胤礽问道,“要不要我跟你说罗斯国的历史?”   胤禔道:“好啊。他们国家有什么有趣的历史?”   胤礽道:“女皇有趣吗?西方大部分国家,女子都有皇位继承权。”   胤禔道:“哇哦,有趣。”   胤礽开始讲解。西方比东方更重血缘血统,所以若没有儿子,宁愿女儿继位,也不会过继其他人。而且他们为了保持血统的纯净,还会近亲结婚甚至兄妹结婚,导致生出许多畸形儿。   “近亲结婚很容易得病。”胤礽叹气。   胤禔思索了一会儿,道:“表兄妹也算近亲吗?”   胤礽捂住胤禔的嘴。   胤禔给了胤礽一个“我知道了”的眼神。   他拿来胤礽的手,道:“既然这件事不好说,你就别说出来啊》”   胤礽尴尬道:“这不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吗?”   胤禔道:“闭嘴吧弟弟,小心被汗阿玛揍。”   胤礽:“……”他居然有被大哥说闭嘴的一天。   不过他这次说漏嘴,阿玛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这是废话。   康熙疑惑:“近亲结婚……会吗?”   他召集中外名医,中外名医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只说有可能,尽量不要,其实隔一代问题应该不大之类的话。   康熙多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近亲结婚可能真的容易生出不健康的孩子。 第83章 (霸王票加更)   康熙本来非常期待佟皇贵妃的孩子。   虽然这个孩子不可能比得过他亲自养大的小太子,但他爱这个孩子的程度肯定仅次于太子。   现在,他开始害怕了。   他甚至认为,佟皇贵妃一直怀不上是一件好事。如果生出来的是一个畸形的孩子……   不过表兄妹也有生出健康孩子的先例,他和表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应该。   康熙将担忧藏在心中。现在沙俄犯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给后宫。   如果实在是太担忧了,康熙就把胤礽拉到手边捏脸揉搓脑袋。只要看到越来越健康的宝贝儿子,康熙的心就能平静下来。   “你要一直这样健康活泼。”康熙对儿子道。   胤礽道:“阿玛你做梦。人怎么可能不生病?”   康熙:“……”这个坏儿子!   于是,把康熙一腔愁绪给堵没了的胤礽,可怜的小额头又被康熙弹肿了。   第二天,看到胤礽红肿额头的皇子们,眼眶都红了。   他们可怜的太子弟弟/哥哥,究竟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胤禔闷声道:“你怎么又被揍了?”   胤礽揉了揉额头,咧嘴龇牙道:“汗阿玛让我别生病,我说人不可能不生病。”   胤禔提气:“就这?!”   胤礽叹气:“汗阿玛真小气。不说这个了。来,我们继续上课。”   胤礽转移话题,胤祉还想问什么,被胤禔使了个眼色,闭上了嘴。   胤禔和胤祉住一起。晚上,胤祉问胤禔,为什么不让他继续问。   胤禔道:“你在太子弟弟面前问的每一句话,汗阿玛都会知道。无论太子弟弟回答什么,后续都可能遭到新的惩罚。”   胤禔顿了顿,道:“罢了,本来想瞒着你,但你长大了,该知道得多一些。至少,知道得更多一些,不会给太子弟弟惹麻烦。”   胤禔不管胤祉想不想听,把诅咒、皇玛法附身、(他以为的)汗阿玛对胤礽严苛的对待一一告诉胤祉。   胤祉忍不住抱紧了被子:“不、不可能!汗阿玛那么喜欢太子,怎么会……”   胤禔道:“你可以问荣妃。一些事荣妃也知道。你出生时难产,是太子弟弟吸引了诅咒,你才活下来。”   胤禔顿了顿,讥笑道:“我原本也生过重病,太子弟弟吸引了诅咒,我就健康了。不过弟弟只能吸引诅咒,不能治病救人。只能说,我们都多了一成活下来的几率。抗不过病痛,该死还是该死。”   胤祉已经懂得一些事了,他喃喃道:“如果、如果其他妃嫔知道太子哥哥能吸引诅咒,但自己孩子还是死了,她们会怪太子哥哥吗?”   胤禔点头:“会。孩子得救,她们不一定会感恩,但孩子死亡,她们一定会责怪太子弟弟。这就和御医给我们治病一样。”   胤祉嘴一瘪:“那、太子哥哥好可怜啊。”   胤禔道:“诅咒什么倒是无所谓。汗阿玛可能能解决吧。只是他一直被汗阿玛牢牢看护着,一言一行汗阿玛都知道,你不要在他面前说汗阿玛的坏话。”   胤祉嘴更瘪了:“如果不能在太子哥哥面前随意说话,以后弟弟们长大了会不会不喜欢和太子哥哥一起玩?”   胤禔垂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给胤祉掖了掖被角,道:“早点睡吧,我也回房睡了。”   胤禔离开后,伺候胤祉的太监才进屋。   胤祉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他一直嫌弃的憨憨大哥,此刻的背影非常成熟,也非常……沉闷。   胤祉把被子拉过头,晚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第二日醒来泪水居然打湿了枕头。   他擦了擦眼泪,照常上课,照常和哥哥弟弟们玩耍,然后去向荣妃请安。   胤祉扑进荣妃怀里。荣妃疑惑:“三阿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自从胤祉开始上学之后,就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不再对荣妃撒娇了。   胤祉趴在荣妃肩头,小声道:“额娘,我有话想单独问额娘。”   荣妃一手护住儿子,一只手挥了挥,屏退了其他人。   胤祉的小拳头握紧,攥紧了荣妃肩上的衣服,道:“额娘,您,您知道太子哥哥的事吗?”   荣妃问道:“什么事?”   胤祉咬了一下嘴唇:“诅咒。”   荣妃愣了一下,柔声道:“胤祉,你是从哪听到的?”   胤祉摇了摇头,道:“额娘,我不能告诉你。真的、真的有这件事吗?太子哥哥真的过得不好吗?”   荣妃眼神放空了一会儿,道:“额娘不知道太子过得好不好。但太子是你的恩人,你要记住。”   胤祉眨了眨眼睛,身体微微颤抖:“额娘,太子哥哥没有救下长生哥哥,您、您是不是……”   荣妃把胤祉抱紧:“我遗憾过,但没有怨过。而且,越回忆这件事,我就越厌恶抱着长生去见太子的自己。我在逼迫他,我让他太早地承担了生死。他当时吸引诅咒的时候应该是无意识的,但后来,他就有意识地帮助兄弟姐妹们了。”   胤祉声音颤抖道:“有意识的帮助?”   荣妃道:“太子有昏睡症。他只要用脑过度,就会立刻昏睡。近些年才好了一些。”   荣妃顿了顿,道:“去年……去年宫中没有孩子出生,太子的身体很健康。”   胤祉如遭雷击:“汗、汗阿玛知道吗?”   荣妃嘴角上钩,笑容讽刺极了:“我都知道的事,皇上怎么不知道?”   胤祉着急道:“汗阿玛知道,为何……”   荣妃拍着胤祉的背,道:“三阿哥,太子对皇上很重要,太子是皇上最重要的孩子。但皇上未来的所有子嗣加起来的分量,比太子重。”   胤祉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只知道自己有些害怕,有些难过,有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荣妃轻轻拍着胤祉的背,就像是胤祉小时候,她哄胤祉睡觉时一样。   半晌,胤祉止住了颤抖。   他从荣妃怀里跳下来,仰头道:“我会对太子哥哥很好,非常好。我一定要保护太子哥哥。”   他记忆中关于太子的事,全是太子哥哥在保护他。现在额娘告诉他,太子哥哥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保护了他。   “你一定要保护好太子。”荣妃替胤祉整理好衣衫,又打理好头发。“从义理来说,太子救过你多次。若不是太子,你无法出生;若不是太子,你在地震时就可能走失;若不是太子,你会因为口吃被皇上厌弃。你应该报恩。”   “从私心来说,你也应该保护太子。若是太子出事,太子之位空悬,你们肯定谁也不服谁,绝对会互相残杀。而你因为口吃很难登上皇位,又年龄最长,恐怕就算想要离开夺嫡的漩涡,新帝登基都不会放过你。”   荣妃不知道年岁尚小的胤祉是否能听懂。但胤祉现在问了,她就回答。   胤祉瘪嘴:“不是还有大哥吗?有大哥在,我才不是最年长。”   荣妃摇头:“如果太子出事,大阿哥绝对继承不了皇位。”   胤祉疑惑:“为什么?”   荣妃道:“以大阿哥对太子的爱护,谁害了太子,他一定会为太子报仇。而……而除非皇上默许,谁能害得了太子?”   胤祉呆滞。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哥那时会沉默。大哥看似鲁莽,其实也心如明镜吧?   他想了想,如果汗阿玛默许别人害死太子哥哥,他会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害怕思考这个。所以他只能不思考了。   “汗阿玛、汗阿玛很疼爱太子哥哥,一定不会这样。”胤祉低声道,“太子哥哥那么优秀,那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太子哥哥。汗阿玛不会不喜欢太子哥哥。”   荣妃叹着气摸了摸胤祉的脑袋:“回去吧。将额娘说的话藏在心里,然后像以前那样对太子好。只是你要小心太子身边的人。太子身边的人,都是皇上的人。”   胤祉愣愣地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住所。   他回到住所的时候,胤礽还没回去。   胤礽正与胤禔玩着《大国主》游戏,见胤祉回来,招呼胤祉一起玩。   胤祉看到胤礽,心中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猛地扑到胤礽怀里,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啊?怎么哭了?遇到什么事了?”胤礽手忙脚乱哄着胤祉,“乖,别哭别哭,有什么事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帮你解决。大哥也在这,我们两个哥哥合力,没有什么事能难住我们!”   胤禔却没有说话。   他大概猜到了胤祉为什么会哭。 第84章   胤礽无论怎么哄,胤祉都只哭不说话。   待哭累了,胤祉才支支吾吾说,汗阿玛又说他结巴。   胤礽气不打一处。康熙还会不会当父亲了?都说了百八十回了,孩子要鼓励,不要打击,完全说不听啊!   “别理他,咱家小三以后肯定是大学问人。”胤礽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胤祉。总不能跑去把康熙打一顿?他也打不过啊。   他只能冥思苦想折腾新游戏给弟弟们玩,将弟弟们的注意力从康熙身上引开。   《大国主》游戏比较靠脑子,属于寓教于乐,但怎么也比不过纯粹的玩乐。胤礽决定给弟弟们做一个纯粹休闲的游戏。   他想起了前世室友用来把妹的旅游类桌游。虽然妹没把到,游戏是真悠闲。而且一把游戏半小时左右,也适合弟弟们的课余休息时间。   于是胤礽找来宫廷画师,详细描述了自己的美术需求;他又找来自己的师傅们,给他们出需求单,搜集华夏各地的美食、美景、习俗;他和康熙打报告之后,康熙还借给他了一群会算术的内务府人员,帮他做数值设计……   胤礽担任游戏主策划,将需求分发出去,把各部门的劳动成果汇总,做出了一款华夏旅游地图,桌游命名为《大清游记》。   玩家拿着工匠根据宫廷画师制作的超可爱娃娃、动物棋子掷骰子前进,打卡景点和餐馆,触发特殊事件。   游戏中有“时间穿越”设定,玩家触发特殊事件后,可能会掉进时空漩涡,与某个时空中的名人见面,完成一项任务之后才能回到主时空继续前进。   穿越之后,玩家就从大地图跳到小地图。胤礽现在小地图准备了十几张,后续还可以“版本更新”。   太子的教书师傅们原本只是帮太子完成一个哄弟弟的玩具。当胤礽将初步成品拿出之后,他们对玩具爱不释手,脑袋里灵感闪个不停,纷纷要求为游戏中增加更多可玩的东西。   比如,他们要在杭州西湖穿越之后,与东坡先生开诗会!   胤礽忙道:“这个游戏只是一个底板……呃,就是雏形。师傅们想要玩什么,可以自己设计小地图和事件、卡片,往里面加内容。想开诗词会都能加。孤把游戏完善好之后,就把游戏以及相关规则书送给师傅们,师傅们随意添加设定。”   他只是想让弟弟们放松一下,如果里面加入诗词文章的事件,那弟弟们是玩还是学习?本末倒置了。   康熙也对这个游戏爱不释手。   他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人。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他肯定会四处巡游大清的大好河山玩个够。   宝贝儿子做给其他儿子的游戏?不,这一定是宝贝儿子给自己的礼物!他才刚和宝贝儿子说自己想下江南,儿子的礼物就送上来了!   于是康熙不由分说,把胤礽送给胤祉的礼物抢走了。   胤礽:“……”和儿子抢礼物?阿玛你脸呢?   胤礽满腹怨气不敢说,只能找人再做了一份。   可恶啊,送给三弟弟的不是完善后的第一款《大清游记》,还能叫给三弟弟的礼物吗!   “抱歉啊,小三,哥哥没能保护住送给你的礼物。”胤礽愧疚极了。   胤祉抱着精美的桌游盒子使劲摇头,又想哭了:“谢谢太子哥哥。”   呜呜呜太子哥哥对我真好,这样好的太子哥哥不会有人不喜欢他!   “你就只给他送?我的呢?”胤禔开玩笑道。   胤礽没好气道:“《大国主》游戏不是你点名要的?”   胤禔点头:“说的也是。你给我和小三都送了游戏,他们是不是也有份?你看他们俩,眼睛都羡慕红了。”   四阿哥和五阿哥仰着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渴求。   胤礽破功:“有有有,都有。以后你们正式上学的时候,我都会送你们一款新游戏,好不好?”   小胤禛和小胤祺一起举起双臂欢呼转圈圈。   胤禔嘲笑:“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怕阿玛给你生十几二十个弟弟,让你想不出来新游戏?”   胤礽摸摸鼻子:“不要小看我,十几二十个游戏而已,小意思。”你根本不懂现代人脑袋里游戏库有多么丰富!   胤禔道:“那好啊,我不小看你。以后我们每年过生日,你都送我们一款新游戏?”   胤礽双臂在胸前交叉:“达咩,想都别想。做游戏很费脑子。你娶媳妇或者过大寿的时候,我倒是可以送你一份。”   胤禔道:“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记得给我媳妇也送一份。”   媳妇的就是我的。没毛病。   胤礽道:“也不是不行……啊,说起来,我也该送荣宪和端静一份游戏。”   胤礽说动康熙给公主们授课之后,康熙原本打算让公主和皇子们在一处上课。   但公主们启蒙比皇子晚许多,跟不上皇子的学习进度,再加上反对的人多,康熙只好暂时作罢,另寻了一处地方让两位公主上课。   还未离开额娘宫里的小皇子能和胞姐妹能有接触的机会。皇子去阿哥所后,向额娘请安时都见不到姐妹们。更别说其他宫里的皇子,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宫里姐妹们一面。   当胤礽说起两位公主的时候,除了胤祉记得自己的姐姐,其他皇子的脑袋上都冒出了“有这人吗”的问号。   胤礽和康熙说,要给姐妹们也送一款游戏,让康熙代为赠送的时候,康熙脑袋上都冒出个“啊,我还有女儿”的感叹号。   胤礽十分无语。   算了,封建社会,还能指望什么?   康熙本以为胤礽会把《大清游记》送两套给姐妹们。哪知道胤礽除了把《大国主》和《大清游记》送了一份给两个姐妹之外,居然给荣宪和端静做了新游戏。   胤礽送给荣宪的游戏名为《大牧场》,是一款经营种田类的游戏。   胤礽送给端静的游戏就比较复杂,是一款宅斗桌游《后宅生活》。   《后宅生活》集情景扮演、轻策略、经营于一体。玩家先投掷骰子选择角色,角色都是后宅的女人。这些角色有不被男主人喜欢的主母,年轻貌美但出身低微的外室,老实贤惠却被娘家人逼迫的侧室,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丫头……   玩家最终目标是在倒计时用完、即男主人死亡的时候,升为主母或者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家族继承人。   虽说这两款游戏是送给不同的姐妹,但胤礽把两款游戏、以及其他桌游都送了一份给姐妹们,她们都可以玩。   荣宪翻看规则书后眼神都直了:“送、送给我?真的吗?太子殿下?”   被康熙逼着自己亲自来送礼物的胤礽无奈道:“哥哥弟弟们上学有礼物,公主们上学也该有礼物。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荣宪激动得语无伦次。   胤礽揉了揉鼻子:“喜欢就好。”   他看向端静。端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不喜欢他送的游戏?   这款《后宅生活》是他绞尽脑汁为端静定制的。   端静是康熙后宫里的隐形人,养成了过分安静顺从的性子,婚姻生活极其不幸福,最终郁郁早逝。   端静的驸马噶尔臧能做出在端静丧事期间霸占有夫之妇这等混账行为,被康熙□□致死,就能知道这段婚姻中端静有多可怜。   第一世,康熙为端静报了仇。   这一世,胤礽不知道能不能让端静换一场好婚姻——大概率不可能,因为康熙要用女儿联姻的人都是事先定好的。   即使换一个,蒙古的王公们都很粗暴,你管得住他们,他们就让你当女主人,过得比在大清还好;你管不住他们,那你就等同于牲畜,只是他们炫耀的财产。   所以,胤礽希望在端静小的时候,就用游戏潜移默化,让端静看到后宅的黑暗,变得坚强一些。   她是大清的公主,出嫁后她完全可以用强硬的手段,成为喀喇沁真正的女主人。   但是,端静年纪还小,是不是不喜欢这么黑暗的游戏?   胤礽有点尴尬:“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换一个?”   端静回过神,抱紧了桌游盒子使劲点头:“喜、喜欢……”   她鼻头一酸,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这款游戏。   端静的额娘不受宠,生了女儿也只是一个常在。端静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待康熙让她读书之后,下人才不敢再冷待她。   这是她除额娘外,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份别人亲手制作的礼物。   而且,这个礼物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送给她的礼物。   端静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欢喜还是什么,但眼泪就是流个不停。   男女有别,胤礽只能用眼神示意荣宪赶紧哄妹妹。   荣宪擦了擦自己也已经泛红的眼角,把端静揽怀里哄着:“好妹妹,别哭别哭,高兴的事哭什么?”   “高兴也可以哭,小三拿到我送给他的游戏时也哭了。”胤礽插了一句嘴。   荣宪忍不住笑,端静也破涕为笑。   “胤祉是个爱哭包,我回去笑话他。”荣宪性子较为爽利,开玩笑道,“妹妹,你再哭,以后你出嫁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额驸。”   端静立刻红着脸道:“可别,不哭了不哭了。”   她赶紧擦眼泪。   胤礽看着端静脸红的模样,就知道端静对未来的额驸抱有期待。   其实出嫁的女子,哪个对自己未来的丈夫没有期待?哪怕明知道将要踏入的是不好的地方,也会幻想,假如呢,假如事实和传闻不同呢。   胤礽叹气:“那个啊……多练练功夫,再养几个会武的太监嬷嬷,额驸敢笑话你们,就把他们打出去。你们是大清的公主,霸气一点。额驸什么的,就只是伺候你们的人。你们不是下嫁,而是额驸尚公主,明白吗?你们才是家主,是君;额驸是伺候你们的人。”   荣宪和端静正色道:“我们明白。”   胤礽松了一口气。看来康熙的公主班办得不错,至少给她们把这个观念竖起来了。   胤礽指着两款桌游道:“这个只是初级版本的,以后我会给它升级,根据你们的学习的进度,增加更加好玩的内容。”   荣宪和端静再次谢过胤礽。   胤礽揉了揉鼻子,道:“我们皇子们互相帮助,你们公主也一样。姐姐妹妹们受了欺负,拉着自己的家丁帮着揍回去。别怕,我和哥哥弟弟们在朝中罩着你们。”   荣宪和端静使劲点头。   太监向康熙回报后,康熙哭笑不得。   让公主带着家丁把额驸揍一顿?这也太……罢了,罢了,胤礽应该只是为了安慰姐妹,随口一说。   康熙玩了一下胤礽送给女儿们的游戏。《大牧场》满足了康熙对田园牧歌的向往,但没想到,他居然玩《后宅生活》也玩得津津有味。   康熙道:“女子为了夺取男子的心,真是费尽心思啊。”   胤礽:“???”阿玛,您玩了《后宅生活》就玩出这个感想吗?   他能怎么说?只能两眼一闭,“啊对对对,阿玛您说得对”。   胤礽送出去几份桌游之后,满后宫都馋着胤礽的桌游了。   公主们的桌游基本被额娘们用来社交。荣妃等人每日相约玩桌游,比胤礽之前给她们制作的麻将扑克牌瘾更大。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更是对《大牧场》爱不释手,把一款桌游当长期经营游戏来玩,还有宫女太监拿着小本本给她们记账。   胤礽立刻做了两款新的草原相关桌游,送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玩。   康熙见宫里掀起了桌游热,令内务府赶制出多套桌游,送给后宫众人不说,还拿来赏赐给臣子。   很快,胤礽送给兄弟姐妹们玩的桌游就走出了皇宫、走出了北京城,走向了华夏各地,甚至远销海外。   大清的商人们创作了许多桌游,其取材都是从华夏历史和文学作品得来。华夏的文化,就通过桌游传播到了世界各地。连不懂汉语的西方普通人都迷上了东方文化。   神秘的东方古国通过桌游,在西方普通人面前揭下了面纱。华夏第一次通过游戏进行了文化传播。   到了科技飞速发展的新时代,古老的桌游在电视、电脑、手机等电子游戏端口中重焕青春。胤礽被游戏爱好者们亲切地称呼为世界电子游戏真正的老祖宗。   这些事就太后面了。   现在,胤礽只是怂恿他阿玛康熙帝送给他人手开公司,做游戏卖游戏赚钱。   康熙不理解:“朕的内库还不够你花吗?”   胤礽道:“花父母的钱算什么好汉?花自己的钱才有劲。阿玛您现在花的钱不也是自己赚来的吗?”   康熙居然想不出反驳的话。他汗阿玛确实没给他留下多少钱,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库,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   “不要沉迷商贾之事。”康熙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话来反驳儿子。   胤礽却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阿玛,不要被前明弱宋的谬理蒙蔽了双眼。现在时代不同了,是全球大航海的时代。我们不可能抢占对方地盘收税,那赚钱太慢太不稳固。商业才是掠夺资源的最主要手段。”   康熙扶额:“但……”   胤礽继续道:“史书中先秦时代,许多繁盛的国家都是靠商立足。再说了,皇位不能永远延续下去,但资产可以。等儿子把公司开遍世界各地,就算将来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守不住皇位,也能远遁海外当富商去,日子照旧过得美滋滋。”   康熙不理解:“当富商有什么好?”   胤礽道:“历史中那么多炫富被皇帝砍了的富商,不都证明只要够富裕,富商就比皇帝过得好吗?海外没有强大的政权,咱们爱新觉罗家还能养私兵。日子肯定过得比藩王舒坦。”   康熙揉了揉脑袋,动作特别像胤礽,不愧是亲父子:“朕脑袋好乱。”   胤礽跳到康熙背上:“被我说服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康熙背着小挂件胤礽叹气:“朕眼下的事都没理清楚,还要琢磨百年后的事?”   胤礽道:“对啊,阿玛的谥号可是‘圣祖’哦。阿玛不想远一点,取‘圣祖’的谥号会被人嘲笑的。”   康熙翻白眼:“朕从来没想到给自己谥号定为圣祖!!!圣祖是追封先祖啊!!!你不要乱来!!!”   胤礽在康熙背后扭来扭去扭成个麻花:“除非阿玛自己给自己定谥号,不然我肯定给阿玛定圣祖,嘻嘻嘻。”   康熙翻白眼:“你敢给阿玛谥号圣祖,阿玛就留一道遗诏,提前给你的谥号定为圣宗。”   胤礽:“哈哈哈哈哈,来啊,互相伤害啊。”   乾清宫所有伺候的人都快哭了。   一二三,木头人,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撰写《起居录》的人更是满脸愕然加茫然。   在皇宫里说谥号不觉得不吉利吗?太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皇上不但不怪罪,还和太子一起打胡乱说?   他难道要把这件事记在《起居录》中?真的可以记载吗?不会被砍脑袋吗?   父子俩未来的谥号还没确定,就是开个玩笑。但康熙确实被胤礽说服了,给了胤礽人手,让胤礽去做生意。   胤礽准备将大清第一家公司取名为“黑土”,名字土得全家老小都满头问号。   “我们大清发源于黑土地,取名黑土怎么了?”胤礽叉腰,“嫌我取的名字土,你们自己取名啊。”   康熙:“直接叫皇家不好吗?”   胤禔:“叫巴图鲁啊。”   胤祉:“叫太子哥哥!”   胤禛和胤祺:“太子哥哥!”   胤礽道:“好,根据投票。这家公司就叫‘太子哥哥’好了。”   但可惜大清不是民主投票制,而是君主专制。于是这大清第一家公司被康熙命名为“御制”,对外称“大清御制股份有限公司”。   大清御制股份有限公司第一大股东是皇帝,下一任皇帝继位后自动继承这一部分股份。其他股份由皇帝赠送给皇子和其他宗室。当宗室降爵或者除爵的时候,就要交回相应股份。   “别赠送啊。阿玛您能不能好好看看我给您写的股份规则书!!!”胤礽抓狂。   康熙讪讪道:“最近比较忙。反正这个公司就是你小打小闹……”   胤礽豁牙咆哮:“什么小打小闹!这个公司之后要随着大清的海军走出国门啊!”   康熙终于有点重视了:“那朕晚上看。”   晚上看完后,康熙失眠了。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抓住一醒来就想跑去找哥哥弟弟们(划掉)玩耍(划掉)读书的胤礽,又召集了顾问团,一起修改这个公司章程。   于是这公司最后定为皇帝和皇子们分别持有一定份额的干股,皇子死后自动将干股交回;皇帝可额外恩准皇子的继承人额外延续干股;皇帝可赠送干股给其他人等。   以上章程和爵位继承类似,不用多说。   最重要的是另一部分可以公开发售的股份。   康熙的顾问团成员们看着这部分股份说明,眼睛都直了。   皇、皇上带着我们去做生意?以大清国力和海军作为底气,和全世界做生意?!   这样、这样真的好吗?   “大清是礼仪之邦,比起血腥掠夺别人的资源,我们更希望用和平的方式与别人做生意。”胤礽委婉道,“他们卖粮食和矿石给我们,我们卖大清精美绝伦的生活用品给他们。大家都有的赚,共同富裕,何乐不为?”   顾问团成员们面面相觑,疯狂心动。   “太子仁慈!皇上仁慈!” 第85章   顾问团并不是因为小钱钱心动。   这个“公司”很显然是为宗室准备,顶多朝中重臣能分一杯羹。这群顾问团的成员的官职都不高,要喝到这一杯羹不知道要多久后去了。   他们心动的是太子那番仁善的话。   康熙十七年组建的顾问团,现在已经扩充至百人,其中基本都是汉人,其余者也非满洲人。他们即使没有经历过大清入关时的残暴,也经历过满洲贵族疯狂的圈地运动。   那时候刚入关的满洲贵族的确没想过自己能在这片大地长治久安。他们从荒芜的地方来到了繁华的关内,为了掠夺财产,下达了“圈地令”。   圈地令原本只针对明朝皇室和官员所有的地。但在执行的时候,满洲贵族开始掠夺普通老百姓的地,导致京城这一带的地全部归满洲勋贵所有,大量普通百姓死亡,生灵涂炭不亚于兵祸。   顺治亲政之后,圈地运动就基本停止——虽然顺治不是好人,但他知道把民众逼反了倒霉的是爱新觉罗家。他想让大清长久地统治下去,就不会纵容这种蠢事。   但康熙继位之后,鳌拜当政,这帮满洲勋贵又开始圈地狂欢。康熙亲政之后,才又继续叫停。   康熙已经在考虑直接颁布旨意,从政策层面全面禁止圈地,这是后话。只说现在大清还没有经历康熙的励精图治的“温饱盛世”,对大清朝廷上下都十分恐惧。   这也是康熙说要往外打,汉臣们会咬牙同意的缘故。   他们不想屠刀再指向自己。   但这群人毕竟经历了华夏正统文化的熏陶,对祸水东引的事肯定良心不安。   胤礽说他们不为掠夺,只是做生意,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虽然他们也认为以国家的名义行商贾之事有失体统,但去外面烧杀抢掠更加有失体统。为了减少大清的杀戮,大清皇室要做生意算个屁?   他们心里爆粗口,纷纷跪地说皇上和太子的想法真是太好了太棒了,他们一定会尽力所能及为皇上把这个公司办好。   顾问团的人回去之后,立刻串联朝中汉臣,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为了让我们不成为历史中的刽子手,这件事一定要做成!”   得到这个消息的汉臣们喜极而泣。   西方人的命也是命。他们把大清的杀戮引出去,已经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准备。没想到皇上和太子如此仁慈善良,居然想出如此温和的法子。   因为康熙特意派人照顾,本应该在今年正月坠马而亡的顾炎武不仅现在还活着,他那本将会在康熙十九年病故的老妻也被康熙偷偷派来的御医救了回来。老两口归隐昆山,小日子过得不错。   徐乾学将此事写信告知顾炎武后,顾炎武眼泪都笑了出来:“蠢货!蠢货!满朝文武全是蠢货!”   老妻问道:“他们做了什么事,让你说他们蠢?”   顾炎武擦拭着眼角的泪珠,笑道:“不和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老妻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几日你不许点菜。你不懂做饭,菜名说了你也不懂。”   顾炎武:“……我错了。我给你解释解释。”   他把大清皇室要组建一个“公司”对外行商的事细细解释给老妻听。   老妻疑惑:“那群清人何必多此一举。他们不是向来直接靠抢吗?”   顾炎武笑着摇头:“靠抢多慢?哪有让别人双手把财物奉上来得快?从古至今最富裕的都是商人,而不是强盗。这主意绝对不是皇帝出的,一定是那个小太子。”   老妻想了想,大概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事。她叹气道:“让别人心甘情愿把财物奉上,总比直接去抢强。他们高兴也是理所当然,至少他们不用背上动手杀人的污名。”   顾炎武笑道:“正是如此。怎么都比直接抢来着强。所以我笑他们愚蠢。他们没发现,提出这样法子的大清已经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野蛮无智的大清了。”   顾炎武笑着笑着,笑容很是苍凉:“大清将要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王朝,说不定连王朝的盛世都快来临了。”   老妻捏起袖口,轻轻给顾炎武擦拭眼角浑浊的泪水。   她知道,大清的盛世是顾炎武想要看到的景象,却又是顾炎武最害怕和最愤怒看到的景象。   朝中可能也有如顾炎武一样看透了康熙(胤礽)此举的人,但他们都众口一词,支持康熙的决定。   正因为他们看透了,才必须支持。   不管如何,总比大清直接举起屠刀抢劫强吧?   于是,胤礽本来只想先搞个小公司赚点小钱钱,哪知道康熙完美强迫症患者直接把公司做到胤礽计划中的终极形态。   胤礽原本准备先用这个公司给自己的荷包里塞点钱,等公司做大做强之后,自己也赚够了之后,再把公司送给康熙。   现在,他的计划泡汤了。   胤礽气得和胤禔挤一床,抢胤禔的被子。   胤禔好脾气地把被子让给胤礽,自己重新拿了一床被子。   “我想给自己赚点钱就这么难吗?”胤礽瘪着嘴,难过极了。我的小钱钱啊!我写了那么厚一本赚钱计划书!   胤禔道:“汗阿玛认为,你的就是他的,你告诉汗阿玛的时候,就该做好一无所有的准备。你就不能等一等,等到哥出宫建府,哥来帮你做这些事吗?”   胤礽的嘴更瘪了:“你提起娶媳妇,我才想起攒钱啊。你出府后肯定会拮据很长一段时间,我提前攒好钱,你和弟弟们以后出府就有好日子过了。”   皇子出府后,前几年能从宫中拿钱用,后面就要全靠自己了。在还没有封爵位的时候,他们那可怜的死工资,根本不够养活一家人,所以当时国库亏空,有很多钱都是出宫建府的阿哥们借的。   大阿哥和八阿哥还好,因为他们的钱是大阿哥党和八阿哥党供奉来的。   咳,还有他们买官卖官敲诈勒索来的。   胤礽不想让哥哥弟弟们长大后做坏事攒钱,也不想哥哥弟弟们过得拮据,自然要提前帮他们找好赚大钱的路子。   可是,这个路子被康熙拿走了。   康熙:这公司好,现在是我的了。   胤礽QAQ。   “这样啊,我就说你又没有花钱的地方,怎么突然想起赚钱来。”胤禔叹了口气,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谢谢,你的好意大哥心领了。”   胤礽不想只让大哥心领。   他第二天鼓足劲,又写了一叠报告书给康熙,试图改变康熙的主意。   不要等着儿子封爵位之后再给儿子分干股!!!你知道儿子们分府之后生活有多拮据吗!!   胤礽顾不上康熙会猜忌他用钱财笼络皇子威胁皇位,把报告书往康熙桌子前一拍:“阿玛,打钱!”   康熙没看报告书,给胤礽看了一份圣旨。   圣旨中说,他宫中的皇子从出生起就有一份干股,钱先攒着,待出宫的时候再给他们分配。如果皇子早夭,钱就回到皇帝账上。当皇子立功升爵位后,还有额外的干股奖励。   太子也有干股。太子的干股是皇子的两倍。   胤礽傻眼:“阿玛,这和你昨天说的不一样。”   康熙慢悠悠把胤礽写的报告书翻开:“你被朕养着,根本不缺钱。现在突然想要钱,除了为了大清,也是为了那帮兄弟吧?朕就想逗逗你。”   伟大的大清皇帝吃醋了。   胤礽:“……”   康熙道:“写的不错,连他们可能因为缺钱做出的错事都写出来了。朕会让他们出府时人手一份,作为对他们的警醒。”   胤礽把康熙的手臂抬起来,一口咬住。   康熙破功笑得直不起腰:“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狗咬人。哈哈哈,你还磨牙,朕怎么会有你这么幼稚的太子。”   胤礽QAQ。他才想说这句话!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幼稚的阿玛!   “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参政太早,恐怕那些反对咱们爷俩的人会更加想害死你。海外他们无法插手,你可以练手。”康熙拎着胤礽的后衣领,把拿他的胳膊磨牙的蠢儿子挪开,“朕已经叫常泰进京,这等事交给常泰先试试。”   胤礽叹气:“舅舅又得学一门课了。”   康熙道:“能者多劳。”   胤礽道:“就怕猝死。”   康熙被胤礽的话噎住。   但他即使被胤礽的话噎住了,他还是不会改变暂时让常泰独自处理大清御制公司之事的决定。   康熙骨子里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对于他信任的人,他就会往死里用。   常泰就是他信任的人之一。   胤礽知道自家阿玛这个毛病,没有继续劝说。他已经给自家舅舅拟定好顾问名单,把清初的经济学家们一网打尽。   他不敢给康熙推荐人才。现在舅舅跑老远的地方给康熙干活,就可以用上这些人才了。   如果不出意外,舅舅应该去台湾的路上,已经拿着他给的名单找过一圈人了。   常泰当然已经做到了胤礽的要求。   他去台湾的路上,找到了胤礽千叮万嘱,一定要最先找到的重量级人物。这次进京,他便带上了这个人。   “唐先生,我们再对一对口供。”常泰紧张道,“你见到皇上,可千万不要露馅。”   唐甄哭笑不得:“下官不紧张,但常大人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咱俩又不是犯人,怎么都说上对口供了?”   常泰心道,欺骗皇上,和当犯人对口供有区别吗?都是不小心就会死掉的事。   常泰解释:“若皇上知道太子差我为大清寻找人才,定会多想。唐先生,再对对,再对对。”   唐甄点头:“下官明白,那再对一次吧。” 第86章 (11w营养液加更)   唐甄,“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之一。和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不同的是,他不是明遗民。   唐甄为顺治朝举人,曾当了一阵子知县,有成为王者师匡扶天下的志向。   只是他不依附权贵,更没钱捐官,没有机会完成梦想,只能著书立说,希望自己的思想被人看到。   但他的思想沿袭自孟子“民贵君轻”,甚至有君主立宪制的雏形,不可能被权贵喜欢,自然也没人会提携他。   常泰拜访他的时候,唐甄挺纳闷。   他本以为会赏识他的是一位大儒,没想到居然是一位满人。   当得知这个满人的身份时,唐甄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他想为王者师,常泰居然是太子亲舅舅!   “还有啊,唐先生,你的思想可以悄悄和太子讨论,千万别和皇上说。”常泰顿了顿,道,“您还是别说了,你和太子说的话,皇上肯定知道。”   唐甄再次哭笑不得:“下官省得,下官没有那么鲁莽。”   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次入仕,才会把所有思想都写进书里。若为官,他当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常泰已经叮嘱过许多次了,但仍旧很紧张。他很害怕会给太子外甥惹麻烦,太子外甥已经够辛苦了。   入京之后,常泰刮短了胡须,打理了容貌之后,才带着唐甄进宫。   康熙得知常泰进宫时居然带了个人来,惊讶极了:“他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快让朕看看,他给朕带来了怎样的人才。”   康熙先让常泰进书房。   常泰给康熙请安后,耿直道:“这个人的思想秉承自孟子民贵君轻,臣本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如此宣扬,后来发现他真的有才华,就给皇上带来了。皇上肯定不喜欢他的政治主见,但应该喜欢他的经济主张。”   常泰说完之后,就把对方著作从袖子里拿出来,呈现给了康熙。   康熙失笑:“你这人,能不能别过分耿直?你就把他犯忌讳的点先说了?”   常泰道:“臣不是耿直。推荐人才,当然要从不好的点开始说。”   康熙翻了翻唐甄的著作,先略过限制君权的那几页,直接翻到唐甄对于经济上的主张,边看边点头道:“抑尊富民,有意思。你认为该给他什么官职?”   常泰老实道:“臣不知道。臣认为,他无论去哪个部门,都会引发别人弹劾。”   康熙笑得差点被茶水呛到:“那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常泰道:“臣带他来给皇上看看。臣想,皇上可能想和他聊聊。”   康熙无奈道:“你啊,好吧,朕和他聊聊。聊完之后,你想让他给你当幕僚吗?”   常泰道:“臣会让他管理台湾的钱粮,用台湾实验他的经济主张。反正那地方的富户和朝廷没关系,但那个地方的百姓对朝廷认可度高,对朝廷很有好处。”   康熙站起来,走到常泰面前,拍了拍常泰的肩膀:“干得好。”   常泰严肃的脸上展颜笑道:“谢谢皇上夸奖。”   康熙道:“你先去找保成吧,我知道你想他了。朕和他聊聊,等会儿晚上一起吃饭,你让人把换洗衣服带来,今晚就住畅春园。”   常泰笑容凝固。   康熙被常泰凝固的笑容逗乐了。他知道小舅子特别不喜欢和他抵足而眠,但他偏要欺负小舅子。因为小舅子嫌弃又不敢表现出来的表情,真是太好玩了。   常泰郁闷告退,去找他可爱的大外甥。   今日胤礽没课。他提前得知常泰会来,没有去市井间玩,和兄弟们在畅春园钓鱼。   说是钓鱼,结果一群小孩都围着池塘哒哒哒乱跑,根本没人有耐心等鱼上钩。   胤礽就在湖边画了格子,和兄弟们玩起了跳格子的游戏。   常泰来的时候,几个皇子已经跳累了,瘫在湖边的椅子上休息。   常泰给皇子们行礼之后,就被一众皇子围住,让他讲海岛和海军的事。   胤禔兴奋地眼睛都要冒光了。   常泰给皇子们细细介绍台湾岛的风土人情,还有海军现在训练的情况,以及大清海军的实力。   “我们和西方海盗打过几场,互有胜负。”常泰道,“看那些海盗的武器,应该是打着海盗旗号的西方正规海军,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胤祉皱眉道:“没有、俘虏吗?”   常泰道:“我们几乎是依托岛屿上的大炮才能打赢他们,没有俘虏。大清的海军才刚建立不久,不够强大。”   胤祉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还以为大清所向披靡……”   胤禔翻白眼:“有本事他们上岸。我们八旗的铁骑绝对所向披靡。”   常泰摇头:“能在海上打就在海上打,尽可能不要在自家国土上打。如果战火烧到了我们国土上,无论输赢,我们的损失都会非常大。”   胤禔挥舞着小拳头:“那就去他们国土上打!”   常泰笑道:“那得我们先把海军变得强大,才能打到他们国土上。大阿哥放心,臣会先练好海军。等大阿哥长大了,臣协助大阿哥一起去其他国家。”   胤禔立刻和常泰碰拳头,与常泰约定。   胤祉犹豫道:“国外好危险啊……”   小胤禛挥舞起他不离手的小木剑:“我也要去打他们!”   小胤祺躲在小胤禛身后,探头看着常泰这个陌生人。唔,这个人脸黑黑的,有点可怕。   被晒黑了的常泰摸了摸脸,道:“臣吓到五阿哥了?”   小胤祺立刻摇头。其实有点害怕,但不能说。那是太子哥哥的舅舅,不能害怕。   他一小步一小步从小胤禛身后挪动出来,对着常泰腼腆一笑。   常泰的笑容更灿烂了。太子身边的兄弟们都是好孩子,他放心了。   常泰有很多故事可讲。同时他带来了一些用热带植物做成的小玩意儿给皇子们玩。   这些玩具都用沸水煮过,以免带上不好的病。常泰在太子的教导下,对这些事很细心。   另一边,康熙和唐甄聊得很尽兴。   唐甄作为官宦世家,祖上当过帝师,懂得如何为官,也懂得如何面圣。   他如与常泰商量的那样,没有隐瞒自己的思想,但又说这是自己的“理想国”,和孔子等先贤的“大同之世”一样,现在的社会环境还无法达成他的理想。若要达成他的理想,一定要民智开到一定程度才行。   所以他现在的目标,是百姓变得富裕且有智慧。这样再过几百年,或许他的后人有机会看到自己希望的那个世界。   康熙很敬佩唐甄的学识,也很欣赏唐甄实话实说的性格。他虽然无法立刻给唐甄中央朝廷的实权官职,但给了唐甄赏赐,并承诺他,如果他在台湾做出了成绩,一定会给他进中央施展抱负的机会。   康熙甚至口中开始称呼唐甄为“先生”,赐给唐甄衣服,与唐甄一起去见皇子们。   康熙与唐甄一同来到池塘边的时候,常泰已经和大阿哥打了起来。   嗯……嗯?!   康熙立刻伸手拦住唐甄,蹑手蹑脚躲在树后偷看。   唐甄:“?”   常泰没发现康熙等人,继续指导大阿哥招数:“下盘要稳,对,不要扑上来。在校场的时候其他人不会伤你,但如果是真实战斗……”   常泰手中的木棍点了一下大阿哥的腰腹:“破绽太多了。”   常泰手中的木棒上绑着浸着墨汁的布团,大阿哥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木棒打到大阿哥的衣服上就是一团黑。   胤禔摸着自己的腰腹道:“唉,我又死了。校场师傅教的功夫根本没用啊。”   常泰笑道:“大阿哥不过十岁,有这身手很不错了。臣经历过战场厮杀,若是连大阿哥都打不过,那岂不是尸位素餐之人?”   胤禔咧嘴笑道:“说得对,继续!”   常泰摆好架势:“这次臣防守,大阿哥来攻击。”   胤礽领着一众小皇子为胤禔呐喊:“大哥加油!”   康熙笑了笑,转头对唐甄小声道:“朕的皇子不错吧?”   唐甄点头:“皇上的皇子们都非常好。”   康熙狡黠道:“先生能猜出谁是朕的太子吗?”   唐甄毫不犹豫道:“是那个穿着绛红色祥云纹衣衫的皇子。”   胤礽不爱穿代表太子的杏黄色衣服,总说那杏黄色土得慌,偏爱五颜六色换着穿,身上也不佩戴过多装饰。   康熙好奇:“先生如何一眼认出太子?难道外甥肖舅,太子和常泰长得像?”   唐甄道:“太子年纪尚小,又锦衣玉食,面容精致无比,和时常风餐露宿的常大人看不出相似之处。但臣知道太子是年纪排名第二的皇子,而常大人刚才叫了与他对练的皇子大阿哥。”   康熙尴尬道:“……对、对啊,是这样啊。朕还以为先生有什么相面之术呢。”   唐甄失笑:“臣并没有这等本事。”   不过没有这些推理,他也能一眼看出太子是谁。太子的气质太特殊,即使皇子们都是钟灵毓秀之人,但太子站在那里,就像是皓月与星辉的差别。   更何况,包括大阿哥在内的所有皇子,都会时不时的用信任又喜爱的眼神看着太子。好像太子是他们共同的宝物,他们隔一段时间就要用眼神寻找一次这个宝物,以免宝物丢失。   在皇宫之中,皇帝应该只会允许太子在众位皇子中有这等地位。   这些话他没打算和康熙说。   常泰对他的反复叮嘱让他明白,越优秀的太子越需要低调。   太子被皇上亲手带大,已经不需要任何人额外在皇上面前给太子增加存在感。对于一个对权力极其看重的皇帝而言,太子需要的反而是淡化自己的身影,将自己隐藏在皇帝的影子下。 第87章   康熙偷看到常泰和儿子们在玩什么之后,才从树丛后走出来。   “你们继续。”康熙道,“胤禔,你要是能赢一次常泰,朕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胤禔无语道:“汗阿玛,您不想答应儿子的要求就请直说好吗?不需要给儿子布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儿子如果能战胜常大人,儿子现在就去台湾跟着海军出去打海盗了。”   常泰看着康熙凝固的笑容,心里畅快极了。   该!总有一个能制住皇上的人!   康熙干咳了一声,对唐甄道:“朕的大阿哥是不是脾气有点古怪?”   唐甄听到康熙这句话,总算明白上司为什么老爱在背后抱怨康熙。   这些话是您能和臣子说的吗?您根本不考虑一下臣子的处境吗?   唐甄立刻道:“皇上和大阿哥的关系真亲近。臣还以为皇上和阿哥们的相处会严肃拘谨些。”   康熙拍着胤禔的脑袋道:“就大阿哥这个性子,朕怎么严肃拘谨得起来。来,朕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唐先生,以后你们的功课里会增加唐先生写的书。”   除了胤礽之外的皇子们看唐甄的眼神,立刻和看仇人似的。   唐甄笑容再次勉强。   他的确想当王者师,但他并不想被皇子们仇视啊!   “先生的书能成为我们的功课,先生一定是大才之人。”胤礽连忙打圆场。   胤礽说话之后,皇子们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给他们增加功课的人的表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真的?爷不信。”胤禔的口头禅又来了,“爷要考考你。”   康熙在心里磨牙。这大阿哥,居然在朕面前自称爷!看朕等会儿怎么收拾这个越来越不像话的大儿子!   唐甄对胤禔拱手作揖:“大阿哥殿下请考校。”   胤禔随意问了几个经义上的问题,唐甄都回答得很流利。   胤禔打起了精神。看来这个人的确有些才华。他眼珠子转了转,问起师傅们都不怎么懂的经济方面的问题,唐甄居然也答得很有讲见解。   胤禔赶紧又换了一个询问的放下,询问起了如何治军。   令胤禔惊讶地是,这个干干瘦瘦的老书生,居然连治军都颇有想法。   胤禔收起轻视的神态,拱手道:“先生确实高才。我很期待学到先生的著作。汗阿玛,为何不让先生给我们当师傅。”   康熙道:“唐先生的本事应该用于实际之处。朕派他和常泰一起练海军。”   唐甄在心里苦笑。其实他更想为皇子老师,而不是去台湾……罢了,常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应当以报答知遇之恩为优先。常大人是太子亲舅,他以后和太子联系的机会应该不会少。   胤禔终于展颜笑了:“唐先生原来是常大人身边的人?胤禔失敬了。不早说啊。你早说我就不考你了。常大人第一次向汗阿玛推举人才,你肯定很厉害。”   康熙纠正胤禔:“常泰是仁孝的弟弟,是你皇额娘的弟弟,你也该称舅舅。”   胤禔道:“好啊,儿子叫他一声舅舅,他能多教儿子几天吗?校场的那些师傅教的都是花架式,儿子可不敢拿他们教的东西上战场。”   康熙没好气道:“让你叫一声舅舅,你还讨价还价?常泰进京后会住在畅春园,你在他离开前可以随时向他讨教。罢了,你们这段时间的骑射课让常泰来教。”   常泰无奈:“皇上,您说的,臣只在畅春园住一天。”   康熙道:“朕让你在这里过夜,没说过几夜。抱怨那么多干什么?”   常泰敷衍拱手:“臣领旨。臣还要回家和弟弟、叔父说些事,明日再来可以吗?”   康熙道:“索额图就在畅春园,常海也在畅春园当值,等会儿你自己去找他们说,不用回家。别找借口了。朕这畅春园难道还差了?”   常泰道:“皇上的园林怎么会差?只是臣就想回自家睡,睡得更安稳。”   康熙道:“睡不安稳,那你就失眠吧。”   常泰和康熙你一言我一语的怼了起来,听上去特别不客气,又特别亲近。   胤禔和胤祉已经习惯常泰与康熙的相处模式,小胤禛和小胤祺很好奇地看着这个胆敢和自家可怕的汗阿玛如此说话的舅舅。   唐甄则惊讶极了。   他看着常泰一路上的谨慎小心,以为常泰特别惧怕皇帝。但常泰在皇帝面前却非常肆意,和真的面对自家姐夫似的放松,简直和来京路上的常泰判若两人。   常泰嘴挺厉害,康熙懒得和他多说,给了他一拳让他闭嘴。   胤禔开始起哄,让常泰和康熙对打,看谁赢的次数多。   康熙的兴致也来了:“好。常泰,不准留手,朕要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常泰无奈:“皇上,您确定?臣现在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康熙道:“当然确定,难道朕还怕输?”   说完,康熙就去换了一身衣服,又仔细听了规则。   听完规则之后,他看了胤礽一眼。   胤礽叉腰仰头回看。   康熙使劲按了一下胤礽的脑袋,笑骂道:“坏小子,你就在带兄弟们玩的方面脑袋特别灵活。”   胤礽道:“舅舅指导大哥习武,怎么能叫玩?汗阿玛冤枉我,保成很生气,您必须赏给保成什么点东西,比如汗阿玛刚收到的那匹好马。”   胤禔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子。   常泰看看胤礽,又看看胤禔,道:“皇上,如果臣赢了,皇上就把那匹马赏给臣?”   康熙白了常泰一眼:“你就宠吧。好,来试试。”   常泰给了胤禔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胤禔立刻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他的马稳了!   常泰和康熙各手持一根绑着墨汁布团的长杆,走进了木炭画的大圈子里。   木杆击中算一分,谁先赢得十分就算胜利;出圈直接判负。   胤礽掏出一个竹哨子,鼓足了劲使劲“哔”,常泰和康熙同时冲向对方。   常泰一招一式都是在台湾军营中蜕变过,是真正的杀招;康熙有名师教导,且自己天赋很高,居然短时间内和常泰打得平分秋色。   胤禔惊诧:“汗阿玛的身手不赖啊。”   三四五阿哥也纷纷点头:“没想到汗阿玛挺厉害。”   胤礽无语:“在你们印象中,汗阿玛难道很弱?”   康熙本来竖着耳朵想听儿子们崇拜的欢呼声,没想到听到这几句话。除了自己最爱的小太子外,其他儿子是不是教育都有问题?   康熙晃神的时候,常泰抓住机会一击直取康熙面门,康熙条件反射后跳一步。   “皇上,您输了。”常泰收回长杆。   康熙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跳到了圈外。   他咬牙道:“你刚就一直把朕往圈外逼?”   常泰挑眉:“那不是理所当然吗?皇上,别忘记把马给大阿哥。”   康熙把长杆丢给太监:“行行行,你们就合伙来骗我的马。怎么去了一趟台湾,你就变得这么厉害了?你不会真的上战场厮杀了吧?就算去,你不是训练海军吗?”   常泰道:“海盗上岸过几次。皇上先换个衣服,等会儿边喝酒边聊?”   康熙道:“行。”   他把唐甄留给皇子们,自己拉着常泰离开了。   康熙对台湾、海军、海盗的事好奇得很,等不及和常泰畅谈。今天的政务他都准备推掉,和常泰好好的喝一坛。   常泰离京后,康熙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一同喝酒吹牛了。   唐甄茫然地待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皇上和常大人就把他丢这里,自己勾肩搭背走了?   “唐先生别拘束,咱们一起玩。”胤礽也被康熙这甩手掌柜的做派搞得很头大,他当然知道康熙这么做是默认让他收拾善后,但还是好无语,“唐先生去过很多地方吗?”   唐甄想起自己在大清各地流离失所的经历,轻轻点了点头:“很多地方。”   胤礽笑道:“我们一起玩《大清游记》吧。一边玩,唐先生一边给我们介绍你知道的风土人情好不好?”   唐甄还不知道什么是《大清游记》,但太子邀请了,他自然应下。   当胤礽拿出《大清游记》之后,唐甄有些惊奇:“这游戏……真是心思巧妙。一边玩耍,一边可以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很适合孩子启蒙。”   胤祉挺起小胸膛:“是太子哥哥送给我的入学礼物!”   小胤禛立刻道:“我入学了也会有!”   小胤祺点头。   唐甄看向太子,惊叹道:“太子殿下真是聪慧。”   胤礽把规则书给唐甄:“别夸了,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我们先玩。”   大概是青史留名的大学问人都难免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唐甄即使年纪已经稍大了,记忆力也没有衰退,粗粗看了几遍规则书便记下了要点,玩了一局就得心应手,进入了“教学模式”。   唐甄是以帝师为目标的人,他在后世留下的著作中,关于如何教育太子的篇幅是最多的。   他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如何教育太子、皇子,此刻第一次将空想的内容用于实践。实践后,他发现自己现在著作初稿还有许多需要修改的地方。   唐甄已经在预想中把太子和皇子想得很聪明,但这太子也聪明过分了,而大皇子又……咳,太爱反驳人了。   大阿哥遇到自己不敢相信的东西,总是耿直的继续选择不相信,非得唐甄拿出证据。   胤礽看着唐甄的窘态,脸上浮现“啊,不是我一个人被大哥杠,太好了”的笑容。   这个时代还没有照相机录音机录影机,除非带大哥亲自去看,否则怎么给大哥证明?   说起照相机,世界第一款照相机是不是已经快出现了?原始照相机的技术原理是什么呢?   胤礽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思考。   呵呵,他知道才有鬼了。要让大清技术发展,还是指望舅舅去国外带回人才吧。   虽然大阿哥有点杠精附体……不对,大阿哥就是杠精本尊,皇子们对唐甄的陪玩还算满意。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读书人开阔见解不过如此。唐甄都做到了。   皇子的师傅们虽然都学富五车,但他们大多从懂事起便开始闭门读书,长大后就科举考试,之后就入朝为官,没机会游历,对华夏各地的见解只是来自于书籍。   唐甄的出现,正好补足了皇子学识的不同。连杠精大阿哥都对唐甄表现出了不舍之情。   胤禔感慨:“对其余师傅,爷已经很难找出新的反驳的点了。”因为已经没有新鲜东西可以听了。   唐甄哭笑不得。   胤礽见弟弟们玩得很开心,就唤来人安排午膳,与唐甄同食,休憩一会儿继续玩耍。   当他看到唐甄精力不济了,才制止弟弟们,让梁九功领了一个陌生的文臣过来。   “虽唐先生是舅舅下属,但舅舅被汗阿玛留在了宫中,府上人唐先生不熟悉,恐怕会拘束。孤听舅舅说,唐先生许久未曾归乡,便自作主张在翰林院找了一位四川籍的庶吉士,唐先生或许更愿意住在同乡家中。”   胤礽为唐甄介绍了这位庶吉士之后,又拿出一封书信,让哥哥弟弟们都签上自己的大名:“唐先生既然进京了,肯定想拜访京中的大学问人。有哥哥弟弟们的介绍信,唐先生就可以前往任意府上拜谒了。满臣中唐先生可能想拜访容若,但容若正在边疆戍守,这次不太凑巧。”   唐甄接过胤礽递给他的书信,双手微微颤抖:“太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   “汗阿玛将唐先生交由孤,便是默认孤来安排了。”胤礽安抚地笑道,“放心,上面没有孤的名字,而是哥哥弟弟们联名,看到的人都知道是汗阿玛的意思,不会联想到结党营私。”   胤禔插嘴道:“你话别说这么直白,会吓到人。”   胤礽道:“汗阿玛都称唐先生为先生,肯定是想唐先生脱离朝中漩涡。唐先生又跟在舅舅身边,迟早会知道这些事。唐先生拜访众友时,也该多向他们请教朝中局势,以免着了道。”   那些汉臣不是唐甄的朋友,但看到这封书信,他们都会成为唐甄的朋友。   唐甄立刻严肃道:“谢太子殿下!”   胤禔道:“要去拜访的话,嗯,陈廷敬不错。”   胤祉立刻道:“找陈梦雷!陈梦雷学问好!”   小胤禛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他印象比较深刻的汉臣的名字,哥哥们都说了,他不能不合群。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李光地师傅说话很好听,可以学。”   小胤祺两眼茫然。对不起,他现在都没有记清楚教皇子的师傅们叫什么。   胤礽道:“李光地和陈梦雷虽是同乡,但关系不怎么好;徐乾学、徐元文、徐秉义是顾炎武顾先生的外甥,可以与他们交流顾先生的思想,徐乾学学问最好,但徐元文和徐秉义品行更佳……”   胤礽将朝中汉臣一一点评,既是说给唐甄听,也是说给弟弟们听。   这些话是康熙暗示他说的。   皇子们一一入学,难免和教书师傅们有交情。康熙虽不教皇子们帝王心术,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被人蒙骗。   康熙没空教导儿子们这些事,在和杜立德写信之后,就让胤礽代他教导皇子们朝堂之事。   唐甄将太子的提点一一记在心中,离开畅春园的时候,后背都汗湿了。   他看了一眼将要暂住的同乡,同乡摘掉官帽,头发都湿成一缕一缕,比他汗还多。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笑出声,生疏少了不少。   他们互相见礼,发现对方都是名人后裔。   唐甄是明初大儒,帝师唐瑜子孙;庶吉士姓苏,籍贯眉山,是北宋三苏族人。   两人都有显赫的祖先,相处时互相恭维的语气都真切不少。   庶吉士苏泽感叹道:“早听闻太子殿下聪慧无比,今日一见,方知传言竟不比现实夸张。”   唐甄打趣道:“只是太子殿下对众臣评价流出后,不知那些大人们如何面对。”   苏泽道:“以皇上英明,或许皇上是借太子之口敲打他们。”   说到这,苏泽忍着笑道:“徐家三兄弟,长兄学问最好,品德却不如弟弟,徐乾学恐怕要寝食难安了。”   唐甄道:“不过太子评价之人中,怎么没有高士奇大人?我进京后,听京中都传高士奇大人是皇上面前第一宠臣。”   苏泽讥笑:“太子点名的都是皇子师,高士奇怎堪为皇子师?”   唐甄明了。那高士奇大概是个佞臣般的人物。   苏泽科举刚放榜,因科举名次不错,再加上眉山苏氏的出身,立刻就被朝中重臣榜下捉婿“绑”回了家。那重臣是一员汉将,和现在当大学老师当得不亦乐乎的赵良栋关系不错。   苏泽背靠岳家,在京中有一处大宅子。他十分慷慨地单独给了唐甄一个带花园的小别院,让唐甄可以随意带朋友来玩。   苏泽笑道:“我也能蹭蹭唐先生这封书信,多认识一些朝中重臣。”   唐甄失笑。不愧是苏家后人,真会说话。苏泽这么一说,他心中寄居的窘态都没了。   唐甄在苏泽家中闭门了两日,与苏泽交流了学问和京中之事后,才开始访“友”。   京中汉臣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一个个在家中焦急等待,很担心唐甄拜访的人没有自己。   那可是太子书写、皇子们联名的推荐信。信中的名单,可能就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如果没有自己……如果没有……如果……   汉臣们头皮都麻了。   康熙和常泰一边喝酒,一边挼着小太子的脑袋笑道:“每次一科举,各个籍贯的汉臣们就开始相互争夺。朕不给他们找到事烦恼,他们就会给朕添烦恼。”   常泰给康熙满了一杯葡萄酒。   胤礽为了康熙的健康,提前把康熙的爱好改成了葡萄酒,并且死死盯着康熙,不准康熙贪杯。   康熙很想贪杯。   于是宫廷里酿造了低度葡萄酒,康熙的贪杯就不叫贪杯了。   “不知道唐先生能不能承担得住这样的压力。”常泰有些担心。   康熙道:“他若不能承担起这样的压力,朕怎么放心让他辅佐你?你说呢?保成?”   胤礽道:“唐先生前半生颠沛流离,做什么都失败,仍旧壮志未改。他被舅舅赏识并面圣之后不卑不亢,没有因欢喜失态。极悲和极喜他都经历过,现在这点压力,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康熙揽着儿子,对常泰道:“你看,你还不如你外甥看得透。”   常泰没好气道:“那不是当然吗?太子殿下是皇上亲手教导,这个世上还有比皇上看得更透的人?”   康熙大言不惭:“没有。”   常泰:“……”虽然他的恭维有几分真心,但看着康熙就这么全盘接受,还是有点憋闷。   “徐乾学现在有点不像样。贪不算什么,这个朝中罕有不贪的。就算自己不贪,家族的人也不会不贪。但他想成为汉臣领袖……”康熙吃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擦了擦嘴角的油,冷笑道,“他也不掂量掂量,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若是他舅舅顾先生,朕双手把汉臣领袖的位置奉上。”   胤礽抱着一盘猪头肉,边吃边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顾先生。同样是颠沛流离,唐先生做生意会失败,顾先生白手起家去哪都能成富豪,不能比。”   清朝的猪已经有完整的阉割养育流程,大清皇室入关后变得非常爱吃猪肉。   胤礽当然也爱吃。   猪猪好可爱,猪猪也好好吃,我爱猪猪。   等舅舅带着大清的海军巡游世界的时候,一定要多抓些外国猪种回来,把那种喂几个月就能肥的猪弄出来。   虽然那种猪不是特别好吃,但对民间而言,有肉吃就是比盛世更恢弘的圣人之治,还调什么肉质?   蛋奶肉是民族奋发向上的基础。菜篮子工程搞起来!   听了胤礽的话之后,康熙放下了筷子。   他胸口痛,凉拌猪耳朵不香了。   “不要专注于失去,要看着已经拥有的东西。”胤礽给康熙灌心灵鸡汤,“来,来,阿玛吃菜,阿玛麾下人才已经很多了。”   胤礽说让康熙吃菜,就真的只挑菜。   康熙用筷子轻轻打了一下胤礽的手:“你阿玛不是兔子。”   “荤素搭配身体好。”胤礽苦口婆心,“只吃肉容易得病。阿玛要给我树立良好的榜样,不然我也只吃肉了。”   康熙被胤礽这自我捆绑的袭击气笑了。   他立刻给胤礽挑了一碗菜,逼着胤礽吃完,自己才吃胤礽挑的这小半碗菜。   当父子俩吃完菜之后,眼神直直地看向常泰。   常泰:“?”   康熙和胤礽同时飞速挥动筷子,给常泰夹了满满一碗菜,还压了压。   常泰:“……”   谢谢,有被这天家父子俩给幼稚到。   常泰又回到了京城,让反对太子的满蒙勋贵特别不舒服。   现在索额图已经倒戈,常泰就是支持太子的第一人。看到常泰这么受宠,他们怎么能无动于衷?   虽然现在还不到夺嫡的时候,把常泰提前拉下马,就当夺嫡的准备工作了。   于是没有大阿哥参与的大阿哥党们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如何弹劾常泰。   明珠和索额图正忙着东北沙俄的事,得到开会的消息时,同时破口大骂。   我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却在搞事,你们就这么闲得吗!闲得话去瑷珲城搬砖修城啊!   人最讨厌的是就是做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明珠和索额图一肚子火,没有商量就做出了一致决定,这次不搞几个大阿哥党免官回家啃自己,他们就不姓叶赫那拉/赫舍里!   明珠和索额图带着他们的满腔怒火来参加会议了。   参会众人也很愤怒。他们看到明珠和索额图比他们更真实更外显的愤怒,不由感慨,明珠和索额图不愧是大阿哥党的中流砥柱啊。   “常泰刚进京就遣门人四处拜访汉臣,这不是结党营私吗!”索额图使劲一拍桌子,“死罪!”   明珠阴阳怪气:“进京之后居然待在畅春园不走,他这么不规矩,堪为大清第一佞臣。弹劾理由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吗?”   索额图继续狠狠拍桌子:“还有八旗是马上的军队,搞什么海军!郑家都没了,海军有什么用!海外那么荒凉,根本不需要我们出去,他怂恿皇上穷兵黩武!奸臣!”   明珠提议道:“建造那么大一个海军基地,他肯定贪了不少。你们就找不到他贪污的证据吗?”   大阿哥党们被索额图和明珠一点拨,悟了!   他们现在就写折子弹劾去! 第88章 (霸王票加更)   常泰正指导大阿哥用刀的时候,得知自己被大阿哥党弹劾了。   常泰:“……哦。”   胤禔:“……草。”   胤禔甩了甩被常泰用木刀打麻的手,不悦道:“舅舅,这群大阿哥党是真的想推举我当皇帝,还是想整死我?我看他们就是想整死我。“   常泰把胤禔的袖子撸起来,给胤禔倒上药油,使劲一揉搓,胤禔疼得龇牙咧嘴。   “忍着,现在把乌青推散了,明天才不会痛。”常泰把想逃跑的胤禔按住,“他们当然确实没安好心。以前宗室推举的都是小皇子,您比太子年纪还大,不是他们的最终人选。”   胤禔抱怨道:“是啊,好明显。他们就想让我和太子弟弟斗得两败俱伤,然后推举一个蠢弟弟上位。”   常泰道:“长子和嫡子在皇上心中地位与其他皇子地位不一样。如果你们俩争斗出事,对皇上的精神是很大的打击。他们看似给你们设套,实际上要伤害是皇上。皇上太过英明神武,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很大。”   常泰给胤禔把胳膊上的乌青推散之后,用热水将胤禔胳膊上的推拿药油擦干净,换上了一种清凉的药油,然后把胤禔的胳膊用白色棉布束好。   胤禔露出畅快的神情:“舒服了。推拿的时候是真痛苦,推拿完也是真舒服。”   常泰笑道:“大阿哥非常厉害。施琅说,许多将门子弟都受不了这种苦。”   胤禔挥了挥自己的绑带手臂,道:“将门子弟和我有什么区别?没区别。”   两人正聊着,胤礽带着一众弟弟捧着食盒过来。胤禔立刻藏起疲惫的神情,向着胤礽走去,向胤礽和弟弟们炫耀自己有多厉害。   无论胤禔怎么自夸,胤礽都能找附和的词,把胤禔夸得笑得见眉不见眼。   常泰看到这兄弟友爱的一幕,心里也暖洋洋的。   他最担心的就是太子在宫中太过孤单寂寞压抑。有大阿哥陪着,常泰放心了许多。   胤礽一直给常泰灌输“太子的地位是否稳固只取决于皇帝”的思想,所以常泰看待皇子们的眼神,只是看待自家亲外甥的玩伴。谁对太子好,他就愿意对谁好。   如果皇子们真的愿意把他当做舅舅,虽然这些皇子都比不过他的亲外甥,常泰对待他们肯定也比对待其他陌生小孩好。   “我要学,舅舅,我也要学!”小胤禛跳得老高,缠着常泰不放。   常泰道:“等四阿哥长大了,臣一定教四阿哥。”   小胤禛要和常泰拉钩:“说好了!”   “嗯,说好了。”常泰和小胤禛拉了勾后,一个太监过来寻常泰,说皇帝召他去。   “舅舅不会有事吧?”胤祉担忧道。   这几日常泰陪着皇子们玩耍,教导皇子们习武,已经博得了小皇子们的好感和敬意。现在他们这一声“舅舅”叫的情深意切。   胤礽有些担心。常泰和皇子们关系太近,现在肯定无事,但当皇子长大之后……啊,不要多想。舅舅在台湾那么远的地方呆着,弟弟们还小,分开几日就忘记了。   “在担心舅舅被弹劾的事?”胤禔问道。   胤礽勉强笑了笑,道:“嗯。”其实不是很担心。   胤禔皱眉:“真烦。好想提着鞭子给那群人一人一鞭子。”   胤礽道:“会有机会。”   咳,上辈子他们兄弟们没少鞭挞大臣宗室,不独他一人。阿玛惩罚宗室和大臣的时候,还会让他们执鞭。   常泰走进康熙的书房时,康熙又砸了东西。   看到他进来,康熙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让他别请安。   常泰皱紧眉头,先把地上没坏的东西捡起来放好,然后示意太监们来清扫坏掉的东西,才道:“皇上若是生气,可以去校场发泄。砸东西伤到了自己多不划算。”   他顿了顿,补充道:“砸了东西还得用皇上自己的钱补,没伤到人也不划算。”   康熙气得拍桌子:“朕就说保成那吝啬的性子哪来的,原来是和你学的!”   常泰立刻道:“臣可没有,别冤枉臣。太子殿下偶尔比较吝啬,难道不是总听皇上抱怨国库没钱内库没钱的原因吗?”   康熙生气道:“朕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   常泰不肯背锅:“皇上,把责任推给臣子不是明君的行为。”   康熙把一本奏折丢常泰脸上,被常泰敏捷地接住:“看看这奏折,把你说成大清第一奸臣了。你要是不主动承认带坏太子的错误,朕就治你的罪!”   “不,都是皇上的错。太子殿下是皇上亲自养亲自教的,和臣没关系。”常泰一边继续与康熙互怼,一边打开奏折。   看着看着,常泰乐了:“这奏折时编排臣还是编排皇上?他们这笔法,好像臣在畅春园不是教皇子,而是侍寝。”   “去去去,把朕的隔夜饭都恶心出来了。”康熙本来怒火冲冠——必须提一句,康熙如今的头发终于可以做到怒火冲冠了,被常泰这么一说,他突然气不起来了。   康熙也忍不住乐了:“他们还真敢说,朕是不是太仁慈了?”   常泰道:“宗室和满洲勋贵就这么多人,朝中要保证一定数量的满臣,所以皇上上次只诛首恶,家中女眷子嗣都不入罪,当官的继续当官。他们想继续试探皇上的底线吧。”   常泰又看了一眼折子:“不过上折子的人肯定不知道自己被同伙当成了试探皇上底线的棋子。”   弹劾他就弹劾他,说嗨了把皇上的名声带累上,真是愚不可及。   “还有这个。”康熙又递给常泰一个折子。   常泰翻开之后,又乐了:“大清以武治国,从来没有怕过谁。汉臣就罢了,满臣居然说什么穷兵黩武,还说海盗犯边也要对他们仁慈忍让,大清把国门关上,不与他们争抢海路就好。不是看这上折子的是个满洲姓名的大臣,臣还以为是哪个腐儒。”   康熙道:“前明和弱宋党争时不看对错,只论立场。这群人也差不多了。”   常泰开玩笑道:“这看上去是太子党和大阿哥党,实际上是宗室勋贵党和皇上党?说起来,大阿哥现在特别生气,臣真担心大阿哥一个忍不住,朝着那群大阿哥党冲过去。”   康熙一听到大儿子就头疼:“等他议政之后,他那坏脾气……唉,到时候就让他站保成旁边。他要冲动,保成好拉住他。”   康熙又丢给常泰一堆奏折,全是弹劾常泰的。   常泰叹了口气,明白康熙找他来干什么。康熙就是来找苦力的。   他要了笔墨纸砚,把弹劾他的人的名字都列入表格中——表格是胤礽教他用的,他去了台湾之后,假装这是自己发现,递折子告诉康熙,康熙让六部的人也运用起表格。   写完名字、职位之后,常泰又整理出这群人的籍贯、升职简历、师生和姻亲关系。   太监们把常泰制作的表格拆成纸条,康熙和常泰根据他们的个人信息,把纸条重新排列组合订到墙上的黑板上。   黑板和粉笔是胤礽给梁九功启发之后,梁九功搞出的新发明,现在大学和国子监都已经用上了。老师们还无师自通了弹粉笔的绝技。   “几乎所有入关时立过大功劳的勋贵和宗室都参与其中了。”康熙的脸越来越黑,“好啊,好啊,朕这是不是众叛亲离?”   常泰道:“同是一家人,也会有不同的理想和立场。说起来,臣的叔父是不是还在大阿哥党中?”   康熙这才想起来,他派了两奸细去卧底。   他忙把明珠和索额图找来。明珠和索额图十分默契的添油加醋说了那群人有多嚣张,然后开始说自己多忙,没空去开会。   前面半句话是遮掩,后面半句话才是他们真心想说的话。   康熙看着两人都瘦了一圈,眼下也黑了一个度,不由怜悯老臣,给两人准了假。   于是,第二天的朝堂上,康熙把弹劾常泰的人都骂了一顿,杀鸡儆猴解除了明珠和索额图的大半职位,让他们专心处理沙俄犯边的事,戴罪立功。   明珠和索额图老泪纵横,磕头认罪,自陈绝不会辜负皇帝。   这次也跟着上了一次朝的常泰好不容易才忍住嘴角的微抽。他想,他比起叔父和明珠,火候还是差得太远了。   明珠和索额图两个大阿哥党中资历最老的大臣都被削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被康熙放过。   跳得最厉害的大臣被发配宁古塔,剩下的人贬官的贬官,降职的降职。朝中终于老实起来,不再想东想西,专心为抵御沙俄和训练海军的事工作。   常泰彻底上了所有大阿哥党的黑名单,许多人恨他欲死。只要他稍稍露出一丁点破绽,肯定就有无数嗜血的鲨鱼扑上来。   常泰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作为太子亲舅舅,大约什么都不做都是这么个待遇,就释然了。   这次常泰弹劾时间,让大阿哥党大部分朝堂人脉都暴露出来,康熙把这群人都列入小本本中。   大阿哥党暂时蛰伏。所有官员都铆足了劲赚表现,大清朝廷的效率高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朝中的局势也能影响到边疆的士气。在康熙十八年深秋之际,三等伯、议政大臣董鄂·费扬古与黑龙江将军、宁古塔将军等攻破雅克萨城,全歼守城俄军。   当沙俄摄政王索菲亚派遣使者要求大清撤围,愿意与大清商谈,重新议定边界时,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已经带着一群人在雅克萨城重修城池,开始屯田了。   费扬古会罗斯语,他装作自己听不懂,同意沙俄自带翻译。   沙俄使者明明战败了还趾高气昂,传教士的翻译却显得沙俄使者仿佛要俯首称臣似的,听得费扬古嘴角疯狂抽搐,当即递折子快马加鞭送于康熙处。   康熙打开奏折,奏折开头第一句是请安,第二句就是“学罗斯语非常有必要,建议所有驻边将领都学”。   康熙哭笑不得:“这费扬古,他遇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康熙看完费扬古的折子之后知道了费扬古遭遇了什么,他深呼吸,提笔写下了“准奏”二字。   原本康熙属意派去黑龙江的是另一个董鄂氏,董鄂·彭春。   彭春和费扬古虽同姓董鄂氏,但并不是同一家族。彭春的董鄂氏是大清开国功臣何和礼之后,费扬古的董鄂氏则是顺治朝著名的孝献皇后的那个董鄂氏。   董鄂·费扬古,即是孝献皇后的亲弟弟。   费扬古是一员天生猛将,长得异常魁梧,武力值超强不说,还是一员有远虑的智将和谋将。   因太皇太后和康熙之前迁怒孝献皇后,导致他沉寂了一段时间。但是金子总会发光,费扬古在三藩之乱中就脱颖而出,位列议政大臣之列。   原本费扬古成为议政大臣之后,又会被康熙冷待一段时间,直到远征噶尔丹,才是他真正展露才华的契机。   这一世的康熙因看到“顺治附体”,明白了自家汗阿玛当年的苦衷,对孝献皇后已经没有了恶感,费扬古的仕途好走了许多。   费扬古又是一个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很擅长抓住机会的人。他早早地学会了几门外语,罗斯语更是特别熟练。   康熙带着胤礽视察瑷珲城时,费扬古顺利留了下来。语言天赋不行、不会罗斯语的彭春提前回了京城。这次带队征伐沙俄的机会,自然也落他手中了。   费扬古比彭春厉害许多,又年轻气盛,根本没考虑过沙俄会不会投降服软,直接一口气把沙俄的据点全推了。   若不是天气逐渐寒冷,他还想再推进几里地,看能不能找到沙俄人聚集的城镇。   就你沙俄懂烧杀抢掠?我大清披上文明人的皮只有几十年,你敢来我们这抢劫,我们就不能去你们那?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抢得多啊。   费扬古看到沙俄摄政王送来的求和书信,分外不喜。   他才刚开始建功立业呢,你怎么能求和?边境是商谈出来的吗?难道不是打出来的吗?停不停战是我们大清说了算,你瞎逼逼什么?给你脸了?   所以,费扬古给康熙的折子,自然也带上了自己主观的感情,痛斥沙俄使者的无礼和担任翻译的传教士的欺瞒,认为应该多给沙俄点颜色瞧瞧。   康熙自然准了。   现在大清边境除了沙俄之外都很安宁,这点军费康熙负担得起。   再说了,就算不打仗将士也得吃饷,不如把八旗军队挨次派到黑龙江练兵去,免得他们成了一群富贵少爷老爷兵。等真的有硬仗要打的时候,他们连刀都提不动了。   八旗军队也很高兴。   有仗打才有战功拿,虽然打仗会死,但他们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不靠着打仗多赚钱,怎么养得活家里人?   赵良栋和岳乐两个大学教官商议之后,给康熙递折子,请求把学生们拉出去遛遛。   光学不练假把式,这群八旗勋贵子弟是时候上战场了。黑龙江苦寒,正是磨砺身心的好地方。   康熙自然再次准了。   “不知道子清、容若和鄂伦岱什么时候回来。”胤禔道,“夸岱那小子随身携带鄂伦岱的家书,一天看好多遍,看一遍掉一次眼泪,烦死了。”   回到宫中后,胤祉回荣妃身边过年,其他小阿哥也因天气寒冷多待在自家额娘宫里。只有胤禔被惠妃赶出了宫,仍旧在阿哥所居住。   康熙最近频繁召见妃嫔,胤礽嫌他烦,在康熙的默许下也搬进了阿哥所暂住。   胤礽道:“看鄂伦岱的书信,他已经完全乐不思蜀了。没想到鄂伦岱打仗还挺猛。”   胤禔道:“听说他头脑不行,就是猛。”   胤礽道:“头脑不行,肯听话就行。他们仨现在已经单独领了一支骑兵,子清负责管后勤、容若负责当谋士、鄂伦岱领军执行,各司其职配合极好,萨布素和费扬古每次上折子都会夸他们。”   胤禔狠狠地羡慕了:“啊,多好啊,我也想去建功立业。舅舅也回台湾了,难受。正月十五都还没到呢,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胤礽腹诽,阿玛天天拿舅舅当情绪垃圾桶,再不跑?再不跑舅舅都快抑郁了。   看看阿玛一天天的和舅舅说些什么?之前还只是说朝堂众臣坏话,舅舅已经习惯了;现在阿玛居然开始抱怨后宫妃嫔了,这些话舅舅能听?   “无聊。”胤禔躺平,“唐师傅也走了。没有唐师傅和我们一起玩游戏,游戏都不好玩了。”   胤礽推了一把霸占他躺椅的胤禔:“你就是馋唐师傅的故事。”   唐甄为了教好杠精大阿哥,说故事的功力突飞猛进,去当个说书人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胤礽认为,唐甄之前贫困潦倒是入错了行。   唐甄都这么努力了,换得皇子们叫他一声“师傅”,也是理所当然。   “对,我就是馋唐师傅的故事。”胤禔道,“就没有和唐师傅一样会讲故事又见多识广的人吗?教我们的那些老师傅就只会拿着书本念叨,说什么要把经义吃透,烦,无聊,想换师傅。”   “忍着吧。汗阿玛也还正学着经义。他什么时候不学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学。”胤礽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悄悄告诉你个好消息。”   胤禔坐起身,手放在耳朵旁:“说。”   胤礽悄声道:“我听太皇太后和汗阿玛说,他们要去五台山。我们俩应该可以随行。”   胤禔眼睛立刻瞪圆了:“真的?!”   胤礽笑嘻嘻道:“真的。以我对汗阿玛的了解,到时候他肯定会微服去山下玩耍。”   胤禔激动地搓手手:“我终于能跟着汗阿玛一同出门了?”   胤礽道:“是的,汗阿玛说,你都快定亲了,该拖出来给群臣看看了,否则娶不到好媳妇。”   胤禔:“……”   胤禔躺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兴奋了。”   胤礽趴在胤禔的肚子上,笑得起不来:“你还害羞了?”   胤禔有气无力道:“不是害羞,是觉得麻烦。”   胤礽好奇:“麻烦什么?娶媳妇是汗阿玛在张罗。”   胤禔叹气:“看看汗阿玛的后宫。女人,麻烦。”   胤礽扶额。汗阿玛的后宫啊,最近好像的确有点过于闹腾了。   佟皇贵妃和德妃怀孕,受宠的嫔妃一下子有两人失去了战斗力。再加上康熙今年回宫住的时间很短,每次回宫嫔妃们都争奇斗艳,火药味浓得让直觉动物胤禔都嗅到了。   康熙自己乐在其中。讨厌麻烦的胤禔在一旁看着,却有些烦闷。   “你只要不在后院里纳太多女人,又对嫡福晋宠一些,就不会有这些麻烦。”胤礽想起胤禔和大福晋的感情,道,“汗阿玛肯定会给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女子,放心放心。”   “盲婚哑嫁的,不是谁都有鄂伦岱那样的好运气。”胤禔想起鄂伦岱,语气有些酸。   康亲王家有子嗣去黑龙江历练。康亲王格格便借着给兄弟送东西的名义,和鄂伦岱频繁通信互赠礼物。   鄂伦岱送给康亲王格格黑龙江的鹅卵石、雅克萨城象征胜利的干花、密林中不知名好吃果子晒成的果脯等不值钱的玩意儿;   康亲王格格送给鄂伦岱不太精致的绣品、看着牙酸的诗词、京中各处非常普通景色的画像……   胤礽、胤禔在康熙的授意下,与黑龙江侍卫三人组也频繁有通信。鄂伦岱这家伙非常不要脸,每次通信都会向两个表侄秀恩爱。   胤禔认为,鄂伦岱纯属有病。   正常人做得出向表侄秀恩爱的事?!   更可恶的是,鄂伦岱还对胤禔说,大阿哥啊,听说您快到定亲的年龄了,我给你沾沾福气,不用谢,这是表叔应该做的。   胤禔:“???”   人干事?!   胤禔现在恨不得自己立刻长大,然后快马加鞭冲到黑龙江,把鄂伦岱狠狠抽一顿!   “让他得意,让他得意!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胤禔气得鼻子直喷气。   胤礽很想问自家大哥能怎么收拾表叔。为了不让大哥更生气,他忍了。   胤礽转移话题道:“佟皇贵妃和德妃快生了,小四最近心情有些不好。”   德妃快临产了,精力不济,难免忽视了四阿哥。   以前四阿哥每日和哥哥弟弟玩耍还不觉得,现在独自待在永和宫,就开始不开心了。   “好像有人在小四耳边嚼舌根,说德妃有了新的孩子,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小四好。小四是哥哥,必须什么都让着弟弟。”胤礽叹气。   胤禔翻白眼:“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吗?” 第89章   四阿哥身边有人嚼舌根,原因只有三点。   第一,有妃嫔看德妃不顺眼,挑拨德妃和四阿哥母子感情,损人不利己;   第二,宗室勋贵现在就开始挑选小皇子,所以潜移默化的让四阿哥产生不安全感,依靠身边的仆人,好通过这个仆人影响四阿哥的言行;   第三,那人自以为好心,纯粹是嘴欠。   胤礽问胤禔:“哪个可能性高一些?”   胤禔再次翻白眼:“不管哪条可能性,那刁奴都该打死。”   胤礽叹气:“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真不吉利。若是说开,汗阿玛说不准还认为咱们大惊小怪。毕竟德妃肚子里孩子即将分娩,精力不济,对小四不会像以前那样好,这是事实。教导小四让着弟弟妹妹,也不是什么错处。”   胤禔道:“我管他错不错,统统打死!”   胤礽被胤禔噎住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和封建时代格格不入。以胤礽的三观,就算对方说了不好的话,也上升不到“打死”的地步。   不过这个时代,如果秉承现代的三观,日子会不好过吧。   胤礽压抑住心中的不适,道:“我们没有资格惩治小四身边的人。等德妃生育结束,能腾出手照顾小四之后,让小四向德妃告状。”   胤禔不爽:“现在就由着小四听刁奴胡言乱语?”   胤礽笑道:“当然不。”   胤礽非常直接的找到康熙:“阿玛,有人和四弟弟说,德妃有了新孩子就不会对他像以前那么好,四弟弟很难过。我要把四弟弟接到身边,教他如何当一个孝顺的儿子,让德妃不至于不要他。”   康熙:“?”   虽然康熙觉得这话怪怪的,他宝贝儿子仿佛是在给谁上眼药,但他还是让大儿子和宝贝儿子帮他带四儿子。   康熙见德妃快要生育的时候突然变得很辛苦,原本打算让四阿哥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住一阵子,和五阿哥作伴,等德妃出月子之后再回永和宫。   现在大儿子和宝贝儿子要养弟弟,他信任胤礽,就同意了。   而且乐子人康熙也想看看,蠢儿子和坏儿子会怎么教导四儿子。   胤禔和胤礽一同去德妃宫中,先与德妃请安之后,告知了自己来意。   德妃赶紧叫出小胤禛,让人打点小胤禛的行李。   “四阿哥,额娘这阵子照顾不好你,你要好好听哥哥们的话。等额娘出了月子就来接你。”德妃温柔地给小胤禛理了理衣服。   德妃已经听康熙说,可能会将小胤禛暂时交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抚养,等她出了月子再把小胤禛送回来。   虽然皇帝一言九鼎,但怀孕的人总忍不住敏感。德妃很担心自己的儿子这么讨人喜欢,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问皇上把四阿哥要去自己抚养怎么办?   理智上,德妃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但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太子和大阿哥养自己的儿子,这就不同了。   德妃信任太子,知道在太子那里,儿子绝对不会受欺负;而且太子不可能一直养弟弟,四阿哥肯定能回到她身边。   小胤禛安静地点了点头,轻轻抱了抱德妃,跟着太子哥哥和大哥离开了。   待到了阿哥所之后,胤礽和胤禔看着变得沉默的小胤禛,交换了一个眼神。   胤礽:弟弟好可怜。   胤禔:打死刁奴!   胤礽深呼吸了一下,屏退了仆人,给胤禔打了一个手势。   胤禔立刻把小胤禛抱起来,丢到了暖烘烘的软塌上。   小胤禛像个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茫然地划拉了一下短短的四肢。   他的大哥和太子二哥朝着他猛地扑上去,对小胤禛的痒痒肉猛烈攻击。   小胤禛表情立刻扭曲,在两个哥哥怀里拱来拱去试图逃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哥哥住手,哈哈哈哈,喘不过气了!”   站在门口的太监和嬷嬷竖着耳朵听着,一个嬷嬷小声抱怨:“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怎么能欺负弟弟?”   梁九功轻轻扫了她一眼,把这个嬷嬷的相貌记了下来。   “开心了吗?”胤礽放过了已经笑得瘫软小胤禛,给惨遭哥哥们蹂躏的小胤禛整理好衣服。   小胤禛揉了揉笑酸了的嘴角,吸了吸鼻子:“哥哥欺负人。”   胤禔抱着手臂道:“哥哥欺负弟弟,天经地义。”   小胤禛嘟囔:“那大哥怎么不欺负太子哥哥?”   胤禔冷笑:“哥哥欺负弟弟天经地义,但我也可以不欺负。”   小胤禛:“……”   背过身,自闭。   胤禔才不惯着小胤禛。他把小胤禛抱起来,和自己面对面道:“蠢弟弟。”   小胤禛瘪嘴:“胤禛不蠢。”   胤禔道:“蠢。你是皇子,哪个刁奴让你不高兴,你就可以罚他,根本不需要思索太多。”   胤礽赶紧拉住乱教弟弟的胤禔:“那可别,思索还是需要思索的。如果思索不清楚,又不好意思麻烦德妃,就来问我们。”   小胤禛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小脑袋瓜子。   他伸出双手,瘪着嘴吸吸鼻子:“太子哥哥抱。”   胤礽把小胤禛抱进怀里,刚被挠了痒痒肉,发泄了一番的小胤禛使劲抓住胤礽的衣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大人而言不痛不痒的“无心之语”,一些只是教导孩子变得懂事孝顺的话,可能对小孩子而言,是巨大的痛苦和阴影。   小胤禛听到德妃会更疼另一个孩子之后,一直打不起精神。   皇子们似乎都挺早慧,小胤禛心里明白这些话或许没错,不敢和其他人吐露自己的难过,只能自己憋着。   别人都说四阿哥变得成熟稳重了,连康熙都很欣慰。只有胤礽抱着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小胤禛刚把烦心事告诉胤礽,他的太子哥哥就像是一个英雄一般,将他从压抑的环境中拯救出来。   “他们说,额娘要照顾弟弟妹妹,不要我……额娘要把我送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小胤禛哭得直打嗝,“额娘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额娘经常说我太调皮。我是不是太调皮,所以额娘不要我了?”   小胤禛哭着哭着,就开始认错。   他说他不该不听德妃的话乱跑,藏起来让伺候的人抓不住他;   他说他不该拿小木刀砍德妃精心照顾的灌木盆栽,还把砍下来的灌木叶子踢得到处都是;   他说他不该在枕头里偷偷藏糕点导致蛀牙,然后在德妃怀里哭闹不止……   胤禔露出一个“震撼到爷”的表情。这些事也叫错事?这不就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把亲额娘惠妃气得大过年的把他赶出延禧宫,让他滚回阿哥所自己住,胤禔都没认为自己哪里错了。小胤禛做的这些事,简直太正常不过。   胤礽轻轻拍着小胤禛的背,没有打断小胤禛不断道歉的话。   胤禔自己从隔间打来了热水,兑成温水后拧了帕子给胤礽。   待小胤禛说累了,胤礽接过胤禔递过来的湿帕子,给小胤禛擦拭眼泪鼻涕:“德妃不会把你送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女人生孩子之后,得坐月子。”   胤礽解释了何为坐月子之后,道:“你年纪小,汗阿玛担心永和宫的人没有德妃管束后伺候不好你,才打算把你送去和小五一起玩几个月。待德妃出了月子之后,你再回永和宫。”   小胤禛肿着眼皮道:“真的?不是额娘主动不要我?”   胤礽道:“你知道你额娘生你有多辛苦吗?她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喜欢你。”   胤礽给小胤禛洗好脸后,胤禔丢给他一身新衣服,让胤礽把被小胤禛的眼泪鼻涕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换了。   胤禔自己拎着小胤禛去换衣服。   太监这才进屋,给阿哥们换上热饮和糕点果子,又再次退出门。   换好衣服之后,小胤禛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他抱着一个从温泉庄子送来的新鲜果子小口小口的啃着,肿胀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瞅瞅两个哥哥。   “吃完果子,哥哥教你女人生产的那些事。”胤礽道。   胤禔瞪大眼睛皱紧眉头,下巴一缩,深吸一口气:“为什么爷要学这个!”   胤礽掏出一叠卡片,道:“首先,你们得知这些事后就明白额娘的苦,会更孝顺额娘;其次,将来你们会有媳妇,会有孩子,早点知道一些事,有利于家庭和谐。你以为生孩子只是女人的事吗?”   胤禔道:“就是女人的事。”   “闭嘴吧大哥。”胤礽道,“女人怀孕的时候很辛苦,许多事做不了。你想想将来你福晋怀孕了,后院没人打理,有人把你福晋和孩子害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害的。还是说,你相信你以后的侧福晋庶福晋侍妾们,会诚心希望你的福晋和孩子好?”   胤禔立刻蹬掉鞋子爬上软塌,非常没有礼貌地盘腿道:“那还不快点!赶紧的!”   胤礽把小胤禛塞进胤禔盘着的腿中间坐着,清了清嗓子,拿着绘图卡片开始讲解。   卡片里的图画都很可爱卡通,人体比例不正确,人体器官很抽象。   胤禔和胤礽年纪都不大,胤礽只是想告诉他们一些女性生理常识,具体的等他们成亲后再说吧。   不过只是卡通图片,对两个小男孩而言,也已经够震撼了。   胤禔和小胤禛双手同时按住脸颊,瑟瑟发抖:“要、要剪一道很大的口子,流很多的血,让孩子从肚子里爬出来?!这么可怕吗!!!”   胤礽道:“不然呢?你以为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胤禔道:“就像我拉屎那样?”   胤礽道:“你能拉出小婴儿那么大的屎?!”   胤禔道:“生孩子的口子比较大的话就可以?”   胤礽黑着脸道:“显然,并不大。你现在已经快被教导人事了,我就和你直说了。”   胤礽凑胤禔耳边嘀嘀咕咕叽叽咕咕,胤禔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   第一次那个啥的时候,女人都会流出血,你说生孩子的地方能有多大?   小胤禛茫然。他不太懂哥哥们所说的话,但他至少明白了,生孩子非常非常可怕。   “多子多福,对女人来说,就是拿命换。”胤礽叹气。   古代的贵妇们只要生出两三个儿子,地位有了保障,就会立刻给丈夫找身份低微长相娇美的侍妾。   大度贤惠?   不,她们只是为了活命。   后世许多清朝宫斗小说里都说大阿哥为了追儿子不顾福晋死活,那是不了解古人的小说二设。   古代没有避孕手段。所谓的避孕的药其实都是打胎药,这胎还不一定打得下来。   历史中有许多养着男宠的太后和公主不断打胎的记载;古代后宫记载的那些红颜薄命的专宠妃嫔,大多死于不断生产或者流产。   没有现代技术的避孕套和避孕药,专宠就等于会一直生孩子。   作为皇家媳妇,福晋们不敢打胎,只能一直生孩子,生到生不出孩子或者自己死亡为止。   即使是偷偷喝了药,药也不一定有用。   胤礽曾经看到一个近现代的作家如此描述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因为频繁怀孕,怀到崩溃。   那位母亲试过许多法子,喝药、剧烈运动、甚至冬天卧到冰上把自己冻伤,都不能阻止自己怀孕,甚至连小产都做不到。   后来那位母亲在试验避孕堕胎偏方时,中毒半疯半傻了。   大阿哥胤禔娶福晋之后,就算如小说二创所说的是为了追儿子,也可以在福晋怀孕和来月事的时候睡其他女人。以满人的传统,先有庶子不算什么。只要他嫡子比太子来得早就行。   但胤禔在大福晋活着的时候没有其他子嗣;庶子庶女是大福晋死后五年才出生。   以胤禔的生龙活虎,他估计扎扎实实为自家大福晋悄悄守了三年的孝,才碰其他女人。   之后胤禔子女的母亲都是均匀分布,直到他晚年的时候,才有一位侍妾郭氏连续生孩子。估计那时候,他身边活着的侍妾,只有那一位郭氏了。   不仅大阿哥胤禔,十三阿哥胤祥也是如此。   十三福晋原本和胤祥感情一般。后来胤祥被康熙冷落厌恶,十三福晋与胤祥在相濡以沫中感情升温,胤祥宠爱福晋,导致十三福晋频繁生孩子,身体也早早垮了。   再远一点还有朱元璋的马皇后。朱元璋前几个儿子全是马皇后所出,年数相差不大。马皇后早逝的原因也是因为频繁生育拖垮了身体。   古代的女人就这么可怜,连丈夫的专宠都是催命符。早早丧命后,只能落一个红颜福薄的评价。   女人自己要避孕很难,若男人配合就会稍稍容易一些。   尽量不在危险期行房,行房时戴上动物肠子之类的天然避孕套等,虽然避孕率不是百分百,但也能给家中女人在生育后休养身体的机会。   胤礽已经把男人避孕的方法写下来,如果胤禔还如他第一世中对大福晋的感情很深厚,他就把避孕方法送给胤禔,尽可能保住大嫂的命。   有一个心爱的人陪伴一生,大哥会很幸福吧。   现在大家都还小,胤礽没有提避孕的事,只告诉哥哥弟弟女人怀孕生产有多危险,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   “德妃不是不喜欢你了,她是真的没有精力了。”胤礽道,“明白了吗?小四?”   小胤禛缩在胤禔怀里瑟瑟发抖:“好、好可怕?额娘会没事吗?额娘会没事吧!”   胤礽道:“小四可以给德妃肚子里的孩子讲故事,教导你未来的弟弟妹妹要乖,出生的时候不要折腾德妃。小四还可以帮德妃管好永和宫的其他人。你看到有谁偷懒就叫人把偷懒的人送去慎刑司。有人离间你和德妃的关系,你也可以先把人关起来。等德妃坐完月子之后,再由德妃处理。”   小胤禛使劲点头:“我、我要保护额娘!”   胤礽笑着摸了摸小胤禛的脑袋:“德妃保护了四弟弟这么久,现在轮到四弟弟保护德妃了对不对?”   小胤禛立刻挺起胸膛:“我要保护额娘!”   胤礽道:“你一定可以做到。今天你在哥哥这里住一晚,明天你自己请求回永和宫好不好?你告诉汗阿玛,你要保护德妃,不离开永和宫。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对不对?”   小胤禛立刻道:“我可以!”   胤礽道:“四弟弟每日都可以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请安,一边找小五玩,一边向太皇太后请教如何管理宫务。太皇太后一定会教你。”   太皇太后估计会送给四弟弟一个老嬷嬷。有太皇太后送去的人,就不用担心永和宫会有人趁着德妃身体不方便做坏事。胤礽在心里道。   胤礽和胤禔陪小胤禛睡了一晚。   当晚胤禔和小胤禛都在做噩梦,胤礽半夜多次被满床乱滚的哥哥弟弟踹醒。   第二日,胤礽熬不住了。他把小胤禛送回永和宫之后,就回乾清宫补觉,避开看了生理科普知识小卡片之后问题特别多的胤禔。   睡觉前,康熙拎着已经眼皮子打架的宝贝儿子道:“你怎么连女人生产的知识都懂?”   胤礽脑袋一点一点,小哈欠不断:“因为……哈……我想知道……额娘为什么去世……哈,困,阿玛放手,我要睡觉。”   康熙把胤礽塞进被子里,去仁孝皇后画像前独自坐了半日。   康熙离开时,赵昌偷偷看了康熙的脸一眼。   康熙的眼睛很红,眼皮有点肿。   赵昌垂首,不知怎么,心里也有点难受。   太子教导四阿哥女人生育艰难,让四阿哥一夜之间成熟起来,不肯离开永和宫,要留在德妃身边照顾德妃,小小年纪就学着帮德妃管理宫务,还给德妃肚子里的孩子讲故事的事,被德妃透露了出去。   德妃一边炫耀儿子,一边委婉地感谢太子,替太子扬名。   宫妃们一边羡慕德妃有一个孝顺的好儿子,一边对太子印象更好。   康熙也悄悄放出消息,太子会去研究女人生产之事,是因为想知道仁孝皇后去世的原因。   太子纯孝,纯孝到有些可怜了。   宫妃们无论见没见过太子,都忍不住为小太子撒了几颗眼泪。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得知此事后,也长吁短叹不已。   她们把小太子揽怀里,乖孙来乖孙去,连辈分都乱了。   太皇太后真正的孙儿康熙在一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更令宫妃们感叹的是,把惠妃气得失去理智,大过年将其赶出延禧宫门的大阿哥胤禔,居然也知道孝顺了。   惠妃一边说大阿哥最近孝顺得让她毛骨悚然,一边念着佛感叹太子的好。   “没有太子劝着大阿哥,大阿哥迟早气死我!”惠妃拍着胸口道,“我可管不了他,能让他听进去话的人,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就只有太子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听闻此话之后使劲摇头。   不不不,这个大曾孙/大孙子从来不听哀家的话。   康熙揉着太阳穴,很想补充一句,胤禔也很少听他的话,除非暴力镇压。   还是太子好啊。太子撑起了后宫一片和谐天空,无论是教养皇子公主、调解妃嫔亲子矛盾,全靠太子。   当康熙又要带着太子远赴五台山时,妃嫔们都哀叹不已。   没有小太子在宫中的生活真难熬啊。   罢了,皇上也走了,这宫中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汗阿玛,你会微服私访对吧?你会微服私访对吧?你不微服私访,我和弟弟可以微服私访对吧!”胤禔吵个不停。   康熙按着额头。刚出宫门,他就生出了把大儿子扔回宫的想法。 第90章   五台山位于山西忻州,山下有一座五台山县。因为五台山是佛教圣地,富贵香客络绎不绝,所以五台山县特别繁华,比一些普通州城更壮阔。   康熙一身书生打扮,拿着折扇落在客栈听评书时,仍旧在思索,自己怎么就被大儿子拿捏住了,真的带两个儿子微服私访。   他绝不会说是因为自己也想下山玩,胤禔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康熙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五台县最好的一个酒楼,点了酒楼中最贵的菜。   看着琳琅满目的佳肴,胤禔疑惑道:“这看上去比我们吃的好,怎么比我们的膳食费便宜这么多?”   胤礽道:“宫里咱们吃的东西在采购的时候,都会层层吃回扣,价格贵个十倍左右很正常。”   胤禔惊诧极了:“汗阿玛,您的钱袋子被人偷了!”   康熙黑线道:“在外面叫我爹或者父亲。我的钱袋子没被偷,这是官场潜规则!”   胤禔道:“哦。爹,您的钱袋子被官场潜规则偷了。您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康熙:“……闭嘴!”   胤禔耸肩。那就是没办法了。   胤礽赶紧用公筷给胤禔夹肉:“吃菜吃菜。大哥,这个蒸肉据说是贡品,可好吃了。”   胤禔吃完后,道:“好吃是好吃,但肯定不是贡品,我没吃过。店家居然敢骗人!”   胤礽制止住想要找店家说理的胤禔:“这贡品可能是前朝贡品啊。好吃就行,来,再吃一块。”   康熙看胤礽把胤禔伺候得舒舒服服,好几次想制止太子的不合规矩行为,但他听着大儿子的“妙语连珠”,最终自己默默吃菜喝酒,假装没看见。   酒楼的菜不比宫中精致,但对吃惯了宫中御膳的父子三人而言,饭菜特别新奇可口。   更新奇的是,其中大部分菜中都用上了他们很少吃的粗粮。   比如那道贡品蒸肉是用土豆泥和精瘦肉泥合成团后切片蒸制而成;   羊肉汤鱼鱼中的“鱼鱼”是一种高粱面面食,取高粱面团搓成小鱼状,用羊骨头汤煨制而成;   凉拌碗托的碗托为上好的荞麦面,打成面糊后放入碗中,做成碗托形状的面食;   炸制的红薯饼味道甜软可口,不输给宫中精致的糕点……   除此之外,玉米也已经成为五台县的主食之一,精细的白米饭中都会搀着玉米碴子,口感更加丰富清香。   康熙感叹:“都说粗粮口感不好,今日食用,味道居然不错。”   胤礽道:“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他举了一个四川人吃魔芋的例子。魔芋有毒,做成无毒的魔芋豆腐的方法较为复杂。谁也不知道四川人民经历了什么,才把有毒的魔芋变成无毒的魔芋豆腐。   宫中也吃魔芋豆腐,老鸭烧魔芋是胤禔最爱的菜之一。胤禔知道魔芋居然有毒之后,惊讶极了。   见胤禔不知道自己所吃的食物原型是什么,为了不让胤禔继续气康熙,导致康熙让胤禔滚回京城去,胤礽一边给胤禔挑菜,一边给胤禔介绍各地稀奇的食物原料。   胤礽直到现在每隔几日都还会去丰泽园亲自种地,他知道农作物,康熙并不惊讶。   他只惊讶胤礽的记忆力,居然记住了许多连他都不知道的农作物。   康熙道:“朕命地方官推广玉米等作物时,许多地方官以番来作物口感不佳,民众不愿种植为由,经常搪塞朕。其心可诛!”   胤禔吞下一个红薯饼,满嘴油道:“爹,你自称错了。还有啊,口感差不差,爹你不知道让御膳房做做吃吗?”   胤禔给了康熙一个“爹你真蠢”的眼神。   康熙低下头默默吃菜,不再发表言论。   他怕再说几句话,自己会抄起手中的折扇敲爆大儿子的脑袋。   胤礽见康熙和胤禔都安静下来,松了一口气。   见这父子俩剑拔弩张还不自知的模样,胤礽胃很疼,饭都不香了。   吃饱肚子之后,康熙带着两个儿子继续逛街。   他许久没有微服私访,见什么都新鲜。   康熙和两个儿子走着走着,就走到不知道哪个偏道上。   康熙东张西望,立刻有个侍卫从树上跳下来给康熙指路。   康熙正准备返回大道上,突然听到前面的嘈杂哭喊声。   康熙眉头紧皱,护着两个儿子就想立刻离开,谁曾想对方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护着一个小女孩,被一群官兵模样的人追打,眼见着就要冲到康熙身前。   康熙赶紧一手一个儿子,往墙根处躲。   他现在是微服私访,虽然带着侍卫,但并不想打扰官兵办公,以免暴露身份,不能继续游玩。   可康熙已经做出了退让躲闪的姿态,对方官兵为首一人却喊道:“抓住他们!”   那人官话带着口音,康熙没听清楚,正茫然着。   侍卫中有山西人,听懂为首者的话,赶紧从隐藏处冲了出来。   这个侍卫冲了出来,其他侍卫也一窝蜂的全冲了,和官兵对峙。   为首官兵立刻道:“果然有后手!全杀光!”   会山西话的侍卫退到康熙身边,把为首官兵的话翻译给康熙听。其他侍卫拔出刀,与官兵们混战在一起。   康熙赶紧想把儿子抱怀里,低头一看,他大儿子已经把宝贝儿子护在了怀里,并遮住了胤礽的双眼。   见康熙看他,胤禔抬头,给了他汗阿玛一个“你瞅啥”的淡定眼神。   明明胤禔没做错什么,康熙居然有种心梗的感觉。   他想,可能是看到胤禔就有气吧。   “去问问那两人,为何会被官兵追杀。”大儿子已经护好宝贝儿子了,康熙便进入了帝王模式。   胤禔眼睛兴奋地快放光:“这是查案吗?爹您要开始查案了吗?我看过许多帝王微服私访的话本,他们出门必定遇上重要案子,然后惩治贪官污吏!我猜这些官兵肯定和山西巡抚有关!虽然我不认识山西巡抚是谁,但山西巡抚是山西最大的官!”   康熙无语:“你都不知道山西巡抚是谁,就别打胡乱说,污蔑无辜的人。山西巡抚穆尔赛为人老实,从不生祸端。他今年还奏请开库赈灾,应该是个爱惜百姓的好官。”   侍卫问话后回来,道:“那两人为父女。男人为文水县前任知县,说他因想向御史状告山西巡抚穆尔赛贪污受贿、敲诈勒索、加派火耗,导致全家被杀,只剩下他和小女儿两人逃出。”   康熙:“……”   胤禔给了康熙一个得意的眼神。   胤礽听到侍卫的话后,把胤禔的双手扯下。   胤禔赶紧再次遮住胤礽的双眼:“别看,太血腥了,我怕你会做噩梦。等等,他们很快就打完了,我们换个地方问。”   胤礽道:“我迟早会经历这些事,大哥别担心,我可是爹的儿子,是你的弟弟,这点场面吓不到我。”   胤禔还想说什么,康熙道:“保成说得对。保清,把手放下。”   胤禔看了康熙一眼,双手放下,嘴里嘀嘀咕咕,连胤礽都没听清胤禔在说什么。   胤礽扫了一眼前方战场。保护康熙的可不是乾清宫那群混日子的侍卫,而是上过战场后调到康熙身边的八旗精锐子弟,很快就将那群官兵镇压住。   有官兵想跑出去送信,但这些经历过战场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阻拦敌军送信,没有一个人逃脱。   康熙黑着脸道:“给我带回……”   他话说了一半,道:“在附近找个地方把人关进去,你们来审!”   他转头对衣衫褴褛,面色凄苦的中年男人道:“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若情况属实,我会为你递折子弹劾穆尔赛。”   见到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人,中年人已经知道康熙的身份地位不低,赶紧磕头:“草民已经将证据存放在城外破庙内!”   康熙道:“你带路!”   胤礽看了那中年人一眼。   这人这么快就相信自家阿玛了?不,那证据恐怕并非只有一份,他只是广撒网。   胤礽又看向被中年人护在怀里的小女孩。   中年人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立刻将小女孩牢牢按在怀里,遮住了胤礽的视线。   胤禔不悦道:“我们救了你,多看你女儿几眼怎么了?放心,我弟弟不可能看上你女儿,你女儿的长相比我弟弟差远了。”   胤礽道:“大哥,别说了。”   他对那中年人道:“你女儿脚受伤了,先包扎。”   中年人立刻道:“不用不用,不要耽误正事。”   胤礽不理睬中年人的闪躲,让侍卫强硬地给小女孩上药。   在拉扯过程中,小女孩破烂的衣服被拉开了一点,露出一小节手臂。   胤礽眼神很好,看到那一小节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他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道:“你把证据写在了你女儿身上?!”   中年人见胤礽发现了秘密,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胤礽没有再询问。他让侍卫脱掉外衣给小女孩穿,用不容拒绝地口吻沉痛道:“先给你女儿治伤!”   中年人这次没有阻拦,让侍卫带着伤药给小女孩包扎。   小女孩目测接近十岁。这个年龄的女孩已经开始注重男女大防。胤礽却让侍卫给女孩上药,丝毫不顾及女孩的贞洁。   因为他让侍卫“抢夺”女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女孩从褴褛的衣衫下露出的仿佛有文字伤疤的肌肤。   他果然没猜错,中年人放弃了所有家人,只拼死带出了女儿,是因为他将大部分要呈上去的罪证用针刺在了女儿身上。   不,不止。   中年人撩开袖子。他自己身上也刺着罪证,并且肌肤已经红肿,看上去是感染了。 第91章 (12w营养液加更)   古代没有抗生素,伤口很容易感染。   看中年人的面相,他肯定一直在持续低烧中,若不尽快治疗,恐怕很快就会死亡。   显然,中年人认为再多证据备份都可能被找到,所以才把证据刺在身上,只要他还活着,就能继续告下去。   若他死了,把皮剥下来藏着,可能也比纸张备份不容易被人查找。   更重要的是,他用如此决绝的手段自残藏匿证据,更容易取信上官。   胤礽看了一眼康熙和胤禔的表情,显然,他们俩已经有九分相信山西巡抚穆尔赛问题很大了。   剩下的一分怀疑,在侍卫前来禀报,前方有一处民宅被烧毁,民宅前有血迹,应该是真的发生了灭门惨案后,也烟消云散。   康熙面色铁青。   他其实曾经听闻过穆尔赛官风不正。但他在朝堂询问时,六部九卿皆为穆尔赛说好话,他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后来六部九卿说穆尔赛的好话说得多了,康熙也逐渐相信穆尔赛确实是一个老实人,因为太老实才会被人穿谣言。   老实人?   一个逼得知县把证据刺在自己和女儿身上,杀害知县全家,还胆敢杀他灭口的老实人?   这样一个狠戾的人,居然被六部九卿纷纷夸奖,这可真是……康熙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脑袋一阵一阵的抽疼。   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递给康熙一颗糖果。   康熙虽正生气,但儿子给他糖果,他还是给了儿子面子,把糖果含进了嘴里。   清凉中带着微酸的果香味直冲脑门,康熙愤怒的心情不由缓解,突突疼的脑袋也重新变得清醒。   康熙含着糖深呼吸了几下,拍了拍胤礽的脑袋。   不愧是他的宝贝儿子,真是太体贴。   “去破庙。”康熙吩咐道,“把御医带来。”   中年人听到“御医”二字,眼神惊愕。   康熙牵起两个孩子,走上了被侍卫赶来的马车。   中年男人和小女孩被安排在另一辆马车上。   两刻钟后,康熙来到了中年男人所指的破庙。破庙却冒着浓烟,已经被人付之一炬。   康熙面色微陈,比刚才已经冷静不少:“除了你和孩子身上之外,你还在何处留有证据?”   中年男人指向破庙之后的坟地。   他并没有把证据藏在破庙中,而是藏在了坟地的棺材里,逃过了一劫。   但挖坟的时候,侍卫惊愕的发现,那坟地居然是一家祖坟,不由犹豫。   中年男人沉声道:“是我家祖坟。”   康熙手掌攥紧:“挖!”   他说完之后,对中年男人道:“朕会为你再寻一处风水宝地安葬祖先。”   中年男人听康熙自称后,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他跪地磕头,道:“罪臣文水知县康仲,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康熙叹气:“请起。朕已经寻御医来,一定能治好你和你的女儿。”   康仲再次叩拜。   胤礽叹了口气,道:“皇父,康知县的女儿遭此磨难,或许可以将她带回宫,在太皇太后处当宫女。将来自梳为女官,终老宫中,也不比嫁人差。”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头发,对康仲道:“太子建议,你意下如何?”   一直很平静的康仲终于露出了些许崩溃的神情。   他使劲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谢皇帝陛下,谢太子殿下,谢皇帝陛下,谢太子殿下……”   “好了,我皇父和太子弟弟都想方设法让你好了,你如果把脑袋磕出问题了,怎么对得起皇父和太子弟弟。”胤禔皱眉道,“你也要保重身体。只要你没死,你满门就没灭。我看你年纪不太大,再娶个媳妇,也能给家里延续香火。”   康仲的表情立刻很精彩,也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郁闷,反正肯定没有感激。   胤礽干咳一声:“我大哥话糙理不糙。你见到了皇父,对大清的‘忠’已经能圆满做到,接下来就是对家人的孝。你只要能活下去,定能儿孙满堂,光宗耀祖。”   康仲神色轻松不少:“是,太子殿下!”   胤禔挠了挠头,对康熙小声道:“汗阿玛,我和弟弟说的话差不多我,为什么康仲反应完全不同?还有,为什么要叫汗阿玛为皇父?”   康熙道:“汗阿玛是比较亲昵的称呼,在外面称皇父更庄重。至于为什么你和保成所说的话,别人反应不同,你自己琢磨!”   胤禔惊讶:“什么?比较亲昵?那我以后都叫您皇父……哎哟。”   康熙一拳头砸胤禔脑袋上,“咚”的一声响。   反正大儿子头铁砸不坏,康熙砸得很顺手:“闭嘴!”   胤禔摸了摸脑袋被砸的地方,心里嘀咕,他才不要和皇父亲昵。但他怕被揍,让太子弟弟无奈,只能含泪继续和康熙装亲昵叫汗阿玛了。   御医就在五台县的客栈中等着,很快就到了。   他们检查了康仲和闺名为康小娘的康家小女儿的身体后,给他们配了药膏药水,说最好立刻药浴。   康熙大手一挥,带着康家父女俩上了五台山。   然后,他派人将穆尔赛召来五台山,要亲自审问穆尔赛。   与康仲接头之人也被他从京城叫到了五台山,那人为御史钱珏。   钱珏之前已经多次弹劾穆尔赛,但都被九卿六部一同压下。他已经做好了一直抗争下去,直到自己被免职或者被杀的准备。   未想到此事时来运转,皇帝居然正好撞到了文水知县康仲。   钱珏立刻把自己搜集的穆尔赛的罪证交给康熙,并建议道:“穆尔赛势力极强,皇上最好先找个其他借口稳住他,将他调离山西之后再行审问。”   康熙先平三藩,又定台湾,现在又打退了沙俄,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   他挑眉道:“怎么?他还敢反了朕不成?”   钱珏道:“他不敢反,但恐怕会放出谣言,激起民变。”   衣服里的身体被包成木乃伊,只露出一个脑袋和手脚露在外面的康仲也跪下道:“今年山西大灾,税收火耗也未停,百姓已经有了民变的苗头,不少人躲进了深山中。百姓愚昧,不知皇上圣明,穆尔赛在山西耕耘极深,恐怕会误导百姓。”   钱珏也劝说道:“以皇上麾下将士英勇,肯定很快就能平叛。但被误导的百姓无辜啊皇上。”   康熙不悦地皱眉头。   他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想亲自砍掉穆尔赛的脑袋了。难道他必须忍耐吗?   胤禔嘟囔:“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穆尔赛的属下冲撞皇父的圣驾,都可以当谋逆了。朝中谁敢保他,山西又有谁敢护着他?”   康熙深深地看了胤禔一眼,看得胤禔毛骨悚然。   胤禔倒退一步,警惕道:“皇父,您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儿子哪里说错了吗?”   康熙幽幽道:“朕只是想,原来你的脑袋也有好用的时候。”   胤禔很想反驳,但胤礽拉了拉他的衣角,制止他在众人面前杠康熙。   胤礽道:“穆尔赛并不知道康仲已经逃脱。皇父带着儿子和大哥在城中游玩的时候,被一群官兵冲撞,皇父很生气地将那群人抓了起来,诘问穆尔赛是否想要谋反,让穆尔赛自辩,这很合理。”   胤礽想了想,又道:“皇父可给穆尔赛检查康宅的时间。”   康熙点头:“太子这计谋很好。钱珏,你当着穆尔赛的面再次弹劾他。”   钱珏立刻明白了康熙的意思,道:“臣遵旨!臣这次会弹劾穆尔赛御下无方,纵兵扰民!”   胤礽再次道:“赵良栋曾任山西大同总兵多年,治兵军纪甚严,多有贤名,在山西民间名声较好。皇父让赵良栋来护驾,或许能以防万一。”   康熙看着胤礽的目光温柔欣慰极了:“善。快马召赵良栋来。”   胤禔转头看向胤礽。他很疑惑,弟弟怎么突然锋芒毕露。   胤礽锋芒毕露的原因自然是山西真的可能被激民变。就算到时候康熙下令只诛首恶,但刀剑无眼,被穆尔赛逼得没有活路的百姓何其无辜?   胤礽在心里叹气。他即使有第一世的记忆,但视线仅仅局限在京中。而且大清几乎没有官员不贪污,根本没法治。   康熙早期对贪污容忍度很低,但也只是东打一个补丁,西打一个补丁,修修补补勉强维持,待他晚年一怠政,一切努力归零。   这都是这个时代、这个制度的错。   他被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所束缚,也只能和他汗阿玛看到一个漏洞就打一个补丁,尽可能的护好百姓。   想到这一点,胤礽心里堵得厉害,就像是一只被渔网紧紧束缚住的鱼。 第92章   康熙忙起来,胤礽和胤禔就闲了。   即使胤礽故意展现出自己的锋芒,毕竟现在他年纪还小,康熙还没有太过压榨他的意思。   胤礽和胤禔每日陪着太皇太后礼佛,胤礽还算坐得住,胤禔跟被一只强按在凳子上的猴子似的,肉眼可见的烦躁每日剧增。   太皇太后假装没看见,每日继续拘着胤禔礼佛,想要磨一磨这个大孙子的性子。   太皇太后疼爱曾孙儿们。她知道胤禔老气康熙。康熙现在还年轻,大阿哥年纪小,这样气着没什么。待康熙年纪大了,胤禔再气康熙,可能结局不太好。   太皇太后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气越发不行,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她希望所有曾孙儿都好好的不要出事。   胤礽也觉得自家大哥的性子的确该磨一磨。现在的汗阿玛很大度,再过个七八年,他就会变得很小气了。那时候大哥再气汗阿玛,被暴揍是小事,圈禁套餐了解一下。   不是所有皇子都和他一样认为,只要圈禁的地方不错,被圈禁也算个好结局。   胤禔那个活泼过头的性子若被圈了起来,就算是温泉庄子,他都会被折磨废。   于是胤禔可怜兮兮地被曾祖母和弟弟联手拉着折磨,被磨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整个人好像被炭笔打上了阴影,就像是一副素描西洋画。   康熙抽空来看望太皇太后与两个儿子,被胤禔的状态逗乐了:“大阿哥怎么了?”   太皇太后好笑道:“念佛念的。”   胤礽忍笑道:“大哥的灵魂被佛经洗涤升华了。”   康熙哈哈大笑,被穆尔赛等人气得濒临火山爆发的心情为之一松。   康熙看完胤禔笑话之后,浑身轻松的离开了。他想,等他再濒临爆发的时候,就再来看大儿子的惨状。   哈哈哈哈,看到大阿哥不开心,朕就开心啦!   胤禔咬牙切齿道:“皇父绝对没安好心。”   “私下里,请叫皇父汗阿玛,显得更亲近一些。”胤礽纠正,“山上风景不错,总比在京城中强,大哥怎么跟饱受折磨似的。”   胤禔给了胤礽一个崩溃的眼神:“在宫里我什么时候需要每日念经诵佛了?”   胤礽叹气:“乌库妈妈想磨磨你的性子,免得你老气汗阿玛。现在咱们还小,汗阿玛不会和咱们生气。再长个几岁,汗阿玛就没有这么大度了。”   胤禔沉默了一会儿,烦恼地抓乱自己的头发:“知道了,我以后尽量在他面前装沉默。”   胤礽道:“我觉得你在汗阿玛面前装沉默,也挺气人的。”   胤禔理直气壮道:“说话他也气,不说话他也气,这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胤礽:“……”   他揉了揉脸,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汗阿玛是皇帝,汗阿玛没有问题,皇帝怎么会有错?”   胤禔眉头皱得十分紧。   半晌他低声问道:“弟弟,这是你和汗阿玛相处的经验吗?”   胤礽赶紧点头:“对,大哥信我!”   胤禔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勉强了自己好一会儿,嘴角上扯的幅度都很难看。   他抱住一头雾水的胤礽,拍了拍胤礽的背,道:“好了,哥哥知道了。你关心自己就好,别还要烦恼我的事。”   胤礽也拍了拍胤禔的背,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你如果不让我关心,不让我烦恼,我难受。”   胤禔终于笑了出来:“好,我让你关心。”   他松开怀抱后顿了顿,道:“我知道等长大后,汗阿玛就不会对咱俩这么纵容。以后我多做事少说话,尽量不惹汗阿玛。不过你也放心,我勉强摸到了汗阿玛的底线,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也就吹胡子瞪眼,不会认真。”   胤礽也压低声音道:“大哥,你老撩拨汗阿玛,不会就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吧?”   胤禔老老实实道:“当然不是。我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你说反了,我是说完之后发现他生气了,才察觉他的底线。”   胤礽:“……”他想,自己还是继续操心大哥吧。有他拉着汗阿玛,给哥哥弟弟与汗阿玛之间当润滑剂,应该不会让汗阿玛气到失去理智。   其实汗阿玛只要没人对他的皇帝权力伸手,他也不会失去理智。让哥哥弟弟们看准这一点,应该就无事。   胤禔在被胤礽劝过之后,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   太皇太后溺爱曾孙,不忍心逼迫胤禔太过。见胤禔好似在反省,便让两个皇子自己去玩,不用陪着她这个老人家礼佛。   挣脱了太皇太后的束缚之后,胤禔就开心了。   他拉着胤礽上房揭瓦,下河摸鱼,还拎着弓箭去五台山的林子里打猎。   五台山的和尚们都被气哭了。   大和尚们实在是受不了,纷纷向康熙磕头。五台山佛教圣地,大阿哥居然在山上打猎,简直太过分。   康熙笑得止不住,开心极了。   这不是说反话,康熙其实来五台山,就是来恶心汉传佛教的。   民间疑惑太皇太后厌恶汉传佛教曾经差点让顺治脑抽出家,为什么太皇太后还要和皇帝一起去五台山?于是民间便传言,顺治在五台山出家,才会让太皇太后和皇帝捏着鼻子去拜谒。   顺治当然没出家。他死于天花,这一点记载很详实。   那么康熙为什么会带着太皇太后去五台山?看看康熙之后会做的事就知道了。   五台山的寺庙分青衣和黄衣。青衣即汉传佛教,黄衣是喇嘛教。   明永乐时间,有喇嘛来五台山传教,但传教并不顺利,五台山仍旧是汉传佛教的天下。   待康熙上山后,下令将五台山山内罗睺寺、寿宁寺等十座大寺庙改成喇嘛教,把青衣僧驱逐,迁入黄衣僧。   五台山虽说寺庙无数,但那是指山脉上零散小庙。占据五台山好地方的大庙是有数的,山内也就四十座左右。   康熙这么一改,藏传佛教立刻占据了五台山半壁江山。   之后,康熙还会花钱让藏传佛教在五台山内每年搞重大佛事活动,汉传佛教的青衣僧们就只能看着;康熙甚至让山西全境向藏传佛教的大喇嘛进贡,给大喇嘛提督印。   众所周知,就算同属于一个大教派,不同的小教派分支都互相称彼此为异端。汉传佛教不同派系都要论佛来比一比谁更厉害。   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   唉,不提了。   你说康熙和太皇太后上五台山是礼佛?不,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汉传佛教勾引我爹/我儿子?我把你汉传佛教圣地五台山一半场子给藏传佛教,以后五台山就是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共同的圣地啦!   被驱赶走的青衣僧双手合十直念佛,不然还能怎么着?   现在康熙被山西巡抚穆尔赛的事拖住了手脚,暂时还没有对五台山的汉传佛教们做什么。他听到胤禔居然让这群大和尚们气得跳脚,高兴极了。   该!就该把大儿子放出去祸害别人!   康熙装模作样当理中客,但根本没打算约束胤禔,恨不得胤禔再多气死几个大和尚。   倒是胤礽看不下去了,让胤禔把弓箭收起来,大家去山林里随便玩玩就成,打猎还是算了。   康熙遗憾地叹气,悄悄和胤礽说,让胤礽和胤禔继续去玩,不用管那些大和尚的埋怨。   胤礽早知道太皇太后和康熙上五台山是为了砸场子,咳咳,不,是为了宣扬皇家对藏传佛教的喜爱,以宗教的方式笼络蒙古和西藏的贵族。   他叹气道:“就算是藏传佛教,也是佛教圣地。大哥的行为太过不尊重,恐怕会引起大喇嘛们的不喜欢,让信奉藏传佛教的蒙古贵族们也不喜。乌库妈妈也信藏传佛教。”   康熙听后也跟着叹气:“那就罢了。”   胤礽道:“大哥在山上闲不住。阿玛,您最近忙得都瘦了,可有什么事能让我和大哥能下山为您做的?我们听闻山西局势紧张,心里也焦急。”   康熙没好气道:“你就宠着他吧。你们究竟谁是哥哥?”   胤礽曲起食指揉了揉鼻子,傻笑道:“上阵父子兵。快点把大哥培养起来,让大哥在外为阿玛做事,阿玛会轻松不少。”   康熙捏住胤礽的脸颊:“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主动为兄弟们揽权的太子。”   胤礽拍打着康熙捏着他脸颊的手,含糊不清道:“不是揽权,是为阿玛跑腿做事。”   “油嘴滑舌。”康熙松开胤礽的脸颊,道,“不过他已经快要定亲,稍稍多学一些事,待出宫建府之后免得手忙脚乱。赵良栋要去按住山西巡抚的兵,你们俩跟着他一起去学学他的做法。”   三藩之乱平定之后,康熙便将山西提督之位撤了,山西巡抚兼任山西提督。除了山西大同总兵、太原总兵各领一万人左右,山西巡抚能直接调动的军队也是一万人。   赵良栋来到五台山之后,领着康熙给的圣旨,已经安抚住大同总兵。现在他要去解除太原总兵和山西巡抚的兵权。   山西军队一共驻扎了三万左右军队,赵良栋已经控制住一万;穆尔赛已经被康熙稳在五台山上,山西巡抚所辖一万军队群龙无首。此行唯一的难题在于太原总兵,应该很顺利。   康熙就当把儿子们派出去见见世面了。   胤礽惊讶:“啊,我也去啊?”   康熙又忍不住捏了捏胤礽的脸颊:“你不去,大阿哥乱跑乱来谁管得住?”   胤礽犹豫:“大哥在正事上不至于……啊,我还是去吧。”   他忘记胤禔现在才十一周岁,恐怕脾气上来了,真的控制不住。   康熙失笑。   他想起在史书中看到的,那个为了弟弟们焦头烂额的太子朱标。现在他家的小太子,已经初步感受到了太子朱标的痛苦了吧?   康熙让赵良栋把两个儿子带出去遛遛。赵良栋很无语。   毕竟是去兵营里,假如出事了呢?皇上还真放心两个小皇子单独乱跑?   “我们俩扮成你的小兵,他们认不出我们,就不会针对我们。”胤礽提议,“我和大哥营养好,身材比寻常十四五岁少年还高大,脸上稍稍化化妆,别人认不出来。”   胤礽和胤禔每日蛋奶鱼肉摄入十分充分,身材和后世十岁左右的男孩差不多,在这个时代算很高大强壮了。   毕竟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能吃粮吃饱饭就算富裕。每日都有肉吃,那得是什么家庭啊。   胤禔一听到自己能抛开康熙,和弟弟一起单独出门浪,他就激动到现在。现在听闻还要玩变装,他兴奋得直搓手手:“好啊好啊,我愿为将军麾下一小兵!”   赵良栋在京中大学任教时,和太子、大阿哥已经很熟。听胤禔这么说,他不由乐了:“臣可不敢。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殿下都这么说了,臣就遵从两位殿下的命令。”   胤礽笑道:“那以后可别说漏嘴了,我叫保成,哥哥叫保清。”   胤禔把住胤礽的肩膀,嬉皮笑脸道:“我们是保清保成兄弟,一同为将军效力。”   赵良栋笑着道:“好。”   胤礽看了胤禔一眼,发现胤禔心情好的时候,其实蛮会说话。   所以大哥只会气阿玛和惠妃,以及他讨厌的人吗?   不愧是亲儿子。   胤禔和胤礽单独出行,康熙自然给两个儿子配备了一群武艺高强的侍卫。   不过赵良栋不太看得上那群侍卫。他让自己四子赵弘炜和五子赵弘熺跟在太子和大阿哥身边保护。   赵良栋的儿子都跟着他上阵杀过敌,比那群花架子侍卫厉害多了。   胤禔就喜欢和武功高强的武人混。他很快就和赵弘炜、赵弘熺勾肩搭背混熟,看得赵良栋嘴角直抽。   他怀疑自己两个儿子再跟着大阿哥混一段时间,都会沾染上大阿哥的纨绔小霸王习气。   唉,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家揍儿子两顿,应该揍得回来。   赵弘炜和赵弘熺敢和胤禔勾肩搭背,但不知道为何,看到总是温温和和笑着的胤礽却有些发憷。   只要胤礽一皱眉头,他们俩就立刻收敛笑容,乖乖变回了侍卫该有的样子,就像是老鼠遇到了猫似的。   胤禔笑话他们:“你们别这么怂啊,爷的弟弟难道很可怕吗?”   赵弘炜道:“太子殿下不是可怕不可怕的问题……”   赵弘熺道:“太子殿下是那种,他一皱眉头,我就感觉我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恨不得自裁谢罪的问题。”   胤禔捧腹大笑。   胤礽扶额。这两人也说得太……   他决定和赵校长建议,把这俩糟心的娃狠狠揍几顿。   赵良栋在康熙允许后,带了自己的私兵来。   胤礽不仅深受赵良栋两个儿子的喜爱(?),赵良栋的兵都非常喜欢胤礽。   他们不知道胤礽的真实身份,只猜到胤礽可能是朝中重臣之子。   明明胤礽的武力值最低,按理说可能不受武人们喜欢。但胤礽没架子,喜欢混迹于底层士兵们间说话唠嗑,还教他们识字、帮他们写信,很快就有了“小先生”的称呼。   赵良栋一个错眼没看住两位皇子,大阿哥已经把自己两个小儿子拐走当同伙,小太子则成了士兵们的小先生。   赵良栋满头乌鸦叫。   他怀疑自己从五台山到山西巡抚所在地太原的路程不是几日,而是几年。否则这两位皇子的亲和力也太强了吧?   大阿哥就罢了,还能说是(划掉)臭味(划掉)意气相投。小太子还不满十岁,他队伍里那些大老粗们见到小太子,居然会规规矩矩拱手行不伦不类的礼。   赵良栋问胤礽:“太……保成,你是怎么收服那群兵油子的?”   胤礽疑惑:“我没有收服啊。”   赵良栋失笑:“他们对你毕恭毕敬,心里已经对你服了。”   胤礽更加疑惑:“我没做什么,就很正常的相处。”   赵良栋见胤礽自己都很疑惑,便召来家兵们询问。   “小先生太有才华了,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乐意教我们!”   “小先生虽然武力稍稍弱了一些,但在训练上很有见解,还教我们怎么既能加强训练,又不损害身体。”   “小先生指点我们做的饭很好吃。”   “小先生替我写情书,嘿嘿。”   “小先生还是个小大夫,比咱们的军医强。”   “小先生的功夫其实也蛮厉害,只是老收着劲,老怕伤着人似的。”   “小先生一看就是个善良人,不适合在军中,唉。”   “是啊,小先生以后肯定会去考秀才,考举人,以后说不准还能当个进士呢。”   “啊,那这情书我不寄出去了,我自己留着。”……   士兵们吵吵闹闹,赵良栋按着额头,抢走了太子殿下亲手写的情书向康熙送了过去,并叮嘱小太子,情书写得很好,下次不准写了。   胤礽也发现自己的墨宝不能乱留,老老实实认错:“好,以后我让侍卫代写。”   赵良栋无奈极了。   遇到这样好的孩子,真是连训斥都硬不下心。   “他们说你练武的时候总是收着劲,猜你不愿意伤人。只有能够伤人,才知道怎么在保护自身的前提下不伤人。”赵良栋稍稍提点道。   胤礽愣了愣,然后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轻轻转了一两圈,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我只是矫情,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   他只是认为自己年纪还小,不愿意逼迫自己与这个时代进一步融合。   不过,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而言,他其实已经不小了。   “我会注意。”胤礽道。   第二日,赵良栋从两个已经完全不正经的儿子嘴中得知,太子练武时突然勇猛了许多。大阿哥与其比武的时候,已经从全胜变成互有胜负了。   赵弘炜和赵弘熺大呼小叫:“为何保成少爷一夜之间进步这么大!保成少爷难道梦中有神人授课吗?”   赵良栋举起砂锅大的拳头,给两个儿子头顶加了两个圆球形的装饰品:“不要胡说。保成少爷本就厉害,只是以前没用全力。”   赵弘炜和赵弘熺捂着脑袋上的肿包,因为说错话被赵良栋罚蹲墙角。   胤禔输了之后,一点都不惊讶。   “我早就知道你很厉害。你除了力气比我弱,架势和准头比我还强许多。”胤禔对胤礽从来都不吝啬夸奖,“但你只要一对战,就开始装弱。”   胤礽讪讪道:“我不是装弱……”   胤礽有第一世习武狩猎的经验,即使没有上过战场,比不过第一世的大阿哥,比这一世还小的大哥还是强一些。   但胤礽因第二世的三观束缚,在和人对战的时候,总下意识的收着。   胤禔拍着胤礽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就是太过善良,连对打的时候都不忍心伤到人。其实你可以继续善良下去,有我在,没有需要你动手的时候,不用强迫自己。”   胤禔拍了胤礽的肩膀,又把胤礽的头发揉乱,笑道:“你想变厉害,哥就陪你练武;你不喜欢练武,以后要动手的事就交给哥哥我。”   胤礽轻轻点头,和胤禔碰了碰拳头。   他知道,自家大哥是说到做到的人。   只是,胤礽想,他也该再成长一些了。   胤礽思想转变之后,行为迅速转变,看得赵良栋惊讶的同时,居然起了几分惜才的心思。   他便亲自教导胤礽和胤禔,把他们在宫中的花架子纠正过来。   “等进京之后,你们和皇上说说,换几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师傅。”赵良栋道,“那些人不配教你们俩这种天才,只会把你们引入歧途。”   赵良栋每当涉及自己“专业”的时候,就会恃才傲物。这脾气不太附和康熙胃口,但胤礽和胤禔都很喜欢。   胤禔拍着胸脯道:“我早就觉得那些师傅不行了。等我回宫,立刻换师傅!”   赵良栋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三人正和乐融融批评宫中的武学师傅都没什么本事时,赵弘炜皱着眉头走进来道:“父亲,太原总兵拒绝配合我们调查穆尔赛的事。”   赵良栋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冷哼道:“他想抗旨?”   赵弘炜道:“他没有抗旨,只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太原总兵对穆尔赛的事不知情,当然不可能。他们同在太远,太原总兵除非眼瞎了耳聋了,否则就是穆尔赛同伙。   “我亲自去问。”赵良栋坐镇山西巡抚衙门,本打算让太原总兵过来。   太原总兵不愿意来,他就亲自去。   胤禔立刻道:“我也去我也去!”   胤礽叹气。大哥去,他自然也只能去了。   赵良栋点点头:“你们披甲,注意安全。” 第93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和胤禔披戴的甲不是普通将士用的甲。   他们内衬里穿着金丝软甲,外面套着棉甲,外面又套了一个披甲。看上去甲很薄,但一刀砍上来,还是能抵挡一下。   胤礽道:“其实没什么用。”又不是防弹衣。   胤禔道:“往脑袋上砍就没用。”他非常想要一个很炫酷的头盔和面甲。   赵良栋本来对太原总兵的不识相很生气,两皇子一打岔,他忍不住扶额笑。   这两位孩子简直是两个大活宝贝,皇上每日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刚接到胤礽替别人写的情书的康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赵良栋带着两个小兵和一众私兵来到了太原总兵驻扎处。   太原总兵名叫达春,是个镶蓝旗满人。即使赵良栋身份比他高,还带着圣旨,他的神情也很敷衍,甚至都没起身迎接。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达春没好气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赵良栋没说话,把一个本子丢达春面前。   达春翻开,小本子里记载的是他向穆尔赛供奉的东西。   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他还送了好些年纪小的女子给穆尔赛,并注明是上供。   达春叹了口气:“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   赵良栋平静道:“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达春终于站起来,他伸出双手,有气无力道:“你把我绑了吧。哪怕我被杀了,我也不敢说啊。”   赵良栋没动手,他道:“我拿着圣上的旨意,圣上已经在查穆尔赛的事了,你还怕什么?”   达春笑道:“一个穆尔赛算什么?杀了就杀了,但你是要查穆尔赛府中巨额财产的动向,这个我哪敢说。”   达春指了指天上:“谁敢说?”   赵良栋道:“既然你都认为自己难逃一死了,家人估计也是充军流放,还有什么不敢说?”   达春道:“流放还有一条活路,说了之后连流放都没了。再说,我一家人死了就死了,族人还活着。赵大人,你是汉人,你不懂。”   赵良栋道:“汉人满人的朝廷都一样,地方官敛财给朝中的官老爷们用。只是皇上要查,就要给皇上一个准信。皇上愿不愿意罚,是皇上的事。你若不说,去大牢里还是得说。”   达春把腰间的刀接下来,往桌上一拍:“你这个汉人,威胁我?给你脸了?!这大清是满人的天下!”   赵良栋冷冷道:“这大清是皇上的天下。我只是忠于皇上。”   达春拍刀的时候,达春身后的士兵都拔出了一半刀。   赵良栋的私兵全部亮出刀,与达春对峙。   赵良栋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兵把刀收起来:“你应该不希望把单纯的贪污受贿变成兵营哗变。贪污受贿说的轻了,只是一个免职甚至降级。若是兵营哗变,你连族人都保不住了。”   “哼。”达春也挥了挥手,重新坐了回去。   他坐着,赵良栋站着,倒像是赵良栋是罪人了。   胤禔手指摸索着腰间的刀,看向达春的眼神很不善。   双方对峙着沉默了一会儿,达春跟疯了似的“噗嗤”笑道:“好好好,好你个赵良栋,不愧是在三藩平乱中立了最大功劳,还被降职的人,你脾气够牛,够倔。”   赵良栋懒懒抬眼,没被达春激怒。   他的确被降职。但他当这个大学校长甘之如饴。   而且他主动请罪,给了皇上那么大的面子,以后这功劳迟早会补回来。   就算不补,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已经够本了。   达春疯笑了许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收起笑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道:“好,我说,我说,我给你说这些钱这些人上供给谁了,你和皇上说说,看皇上会不会罚,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吗?你知道这些财宝送给了谁?你知道谁点名要我到处去抓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达春拿起小本子,站起来朝着赵良栋走了两步。   赵良栋一动不动,赵弘炜和赵弘熺上前一步,假装护卫赵良栋,实际上挡在了胤礽和胤禔前面。   “山西这个地方,哪有什么水灵灵的小女孩,他们要小女孩,去江南找啊。”达春笑道,“不,他们肯定也让江南去采买小女孩了。这只是摊牌到我们山西的任务。”   “哈哈哈,就和我们给山西摊牌火耗一样,上面也给我们摊牌了很繁重的任务呢。钱,人,物,你根本不知道上面那位胃口有多大。”   “他胃口大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要分府了,需要很多人,很多钱,很多东西。”   “去啊,去告诉皇上,是谁收了我上供的东西。”   达春笑道:“去问大阿哥要啊!”   正摸索着腰间的刀的胤禔茫然抬头。   嗯?谁在叫我?   赵良栋神情动摇得厉害:“你……确定?”   达春咧嘴笑得露出两排牙齿:“怎么,怕了?所以我都说让你别查了,乖乖回去回复,说东西都是穆尔赛自己用了吧。”   赵良栋深呼吸了几下,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大阿哥才多少岁?你确定这些东西是大阿哥要的?而不是谁借着他的名义敛财?”   胤禔合上微张的嘴,在心里使劲点头。   对对对!你他妈谁啊!怎么突然给我扣锅!   见赵良栋气势弱了,达春冷笑:“大阿哥没几年就要出宫建府,身为长子,为了压过太子一头,他现在疯狂敛财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赵良栋:“……哦,正常。但口说无凭,你说正常就正常吗?攀咬皇子,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   胤禔忍不住了。   胤礽赶紧拉住胤禔,藏在赵弘炜和赵弘熺高大的背影后面,疯狂给胤禔使眼色:大哥算了算了,不要和傻逼一般计较,说好的不暴露身份!   胤禔深呼吸,深呼吸,使劲磨牙,暂时忍了下来。   赵弘炜和赵弘熺知道胤礽和胤禔的身份。他们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好不容易才把笑容压了下去,保持着一个略带扭曲的严肃表情。   “证据?”达春打了个哈欠,“上面会留下什么证据?都是口头上说的。你爱信不信吧。”   胤禔忍不住了,即使胤礽拉着他,他都拖着胤礽冒出头道:“那个,我不明白,口头上说说,你就认为你傍上大阿哥了?你这么蠢的吗?就不怕别人是在敲诈你吗?你这个总兵真的能带兵吗?如果你敌人派来个人说‘大阿哥让你退兵’,你是不是直接领着兵马跑了啊?”   赵良栋、赵弘炜、赵弘熺父子三人表情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胤礽一手拉着胤禔,一手扶额遮眼。唉,大哥的语言艺术还是这么优秀。   达春听得额头青筋暴绽,怒斥道:“你是谁,有你这个小兵说话的地方吗!”   胤禔缩回脑袋,酝酿了一下表情后又探出半个头,道:“你现在已经被解职,是罪人。这里随便哪个人都比你地位高,你这么趾高气昂才奇怪好吧?还有你身后的人也很奇怪。达春已经被圣旨解职了啊,你们还护着他干什么?我这边赵将军带的是家里的家丁,难道你们也是他的家丁?”   达春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习惯听达春吩咐,又都是满人,不爽赵良栋一个汉人来指手画脚,所以暂时还没想到这一茬。   胤礽也探出半个脑袋,露出豁了口的牙,笑嘻嘻道:“我们只是带着圣旨来提审达春,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换一个总兵,你们不还是在这里吃饷?难道你们对达春忠心到以后不吃饷,也要替达春出头?那等会儿把你们一起押解上京?”   达春身后的士兵们纷纷退后一步,赶紧把刀往身后退。   “不是不是,误会。”   “我们不知道总兵已经被解职了。”   “和我们没关系!”   看着这群满人兵如此怂,胤礽的表情有一瞬的冷漠。   八旗糜烂,战斗力下降,已经从现在就开始了吗?看这帮人的模样,哪个像是经过了正规的军事训练?   藏起冷意,胤礽继续笑道:“赵将军是銮仪使,皇上近臣,还是北京大学校长,管着一批八旗勋贵子弟。你们虽然是八旗兵,难道比八旗上三旗的勋贵地位还高?说不准下个被派到这里来当总兵的就是赵将军的学生。”   满人兵们脸色大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朝着赵良栋跪下磕头,声称自己只是被达春蒙蔽了,并没有忤逆上官的意思。   达春也表情大变。他看着赵良栋的表情都不对劲了。   胤禔没好气道:“你不会连赵将军在京城里干什么都不清楚吧?你消息这么不灵通的吗?所以说你究竟为何铁了心说这些东西上供给了大阿哥?你真的不是被骗了?你就是被骗了。好惨啊,犯下了可能抄家杀头的罪,原因只是被人用假话敲诈,你死不瞑目啊。”   赵良栋、赵弘炜、赵弘熺父子三人好不容易控制住的表情又开始扭曲。   达春见两个嘴上不长毛的小子三言两语就让自己陷入劣势,那群吃了他那么多粮的兵全部跪地倒戈,也不装了。   他从袖口丢出一个小册子,道:“前来收俸禄的都是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还有大阿哥的母族人。朝中九卿六部中也有人伸手要东西要人。他们都说自己为大阿哥做事。你敢告就去告。”   达春冷笑一声:“除了大阿哥,又有谁能指使这些人做事?难道是太子嫁祸?”   胤礽:“?”怎么锅飞到我头上了。   达春话音未落,胤禔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他面前,一鞭子狠狠抽到了他身上:“闭上你的狗嘴!太子是你能编排的?!”   胤礽赶紧冲出来,抱住胤禔的手:“大哥算了算了,他就是打胡乱说,不是真的想编排太子。大哥你消气,消气。”   为什么大哥身上会有鞭子?!他把鞭子藏哪的啊!!   赵良栋神色大变,回头狠狠瞪了两个儿子一眼。   叫你们保护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你们怎么让太子殿下和大阿哥跑到最前面了!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人的吗!   赵弘炜和赵弘熺赶紧上前护住小太子和大阿哥。他们在心里腹诽,父亲您不也没反应过来?   达春懵头懵脑挨了一鞭子,反应过来之后暴怒:“你敢动用私刑?!”   胤禔仰头,还想再抽。   胤礽一个纵跳挂胤禔背上,制止胤禔越过赵弘炜和赵弘熺,继续抽打达春。   胤禔不能动弹,但能说话:“抽你怎么了?!先污蔑大阿哥,又污蔑太子!爷现在就抽死你!” 第94章   达春被赵良栋亲自出手暴力按在地上,捆成了粽子。   因为这家伙试图给抽了他一鞭子的胤禔一刀。   胤禔捡起达春丢地上的账册,咬牙切齿:“名单爷要抄一份!”   胤礽给胤禔捏肩膀捶背:“好好好,我们一起和汗阿玛说,我陪你一起抄。”   胤禔咬牙切齿:“我要按照这个名单,挨个打上门!”   胤礽给胤禔捏肩膀的手一僵,结结巴巴道:“好……好!我陪你挨个打上门!”   胤禔回头白了胤礽一眼:“你就别去了。就你那小身板,汗阿玛的揍你扛不住。”   胤礽哭丧着脸:“大哥啊,你也知道会挨揍,就别去了,等汗阿玛处理好不好?”   胤禔摇头:“不。这些事汗阿玛不知道吗?就算不知道敲诈勒索,也知道大阿哥党的存在吧?他要平衡朝堂党争,安抚朝中宗室和勋贵,儿子的名声算什么?我还是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吧。”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我陪你去!反正咱俩现在都还没成婚,还算小皇子,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汗阿玛也不会对我们太过分。何况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确实,以皇帝的考量,就算是气恨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敲打对方一番,不会伤筋动骨。   还不如他和大哥一起打上门,鞭子抽身上可能不算太疼,但丢脸啊。   如果他和大哥堵门抽人,就不信那群人还好意思打着大阿哥的名义敛财。   胤禔再次摇头:“我一个人去。”   胤礽继续给胤禔捏肩膀:“一起去。问一下弟弟,如果他们想去,也带着一起去。免得大阿哥党没了,三阿哥党四阿哥党又来了。说不准小六小七小八还在喝奶,六七八阿哥党都能在朝中集结。”   胤禔被弟弟逗乐了:“是这个理。我俩还在喝奶的时候,大阿哥党和太子党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了。”   说的就是你们俩,明珠和索额图!   兄弟俩大声商量,赵弘炜和赵弘熺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捂住耳朵。   现在捂住耳朵,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说起来,太子和大阿哥都好难啊。要是自家的兄弟被谁在外面污蔑名声,父亲肯定会让兄弟们齐齐披甲提刀上马,把对方给围了要说法。   大阿哥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背上了贪财好色的名声,差点激起山西民变,皇上居然毫无办法?   胤礽好不容易把胤禔安抚住之后,泡在澡桶里吐了很久泡泡,沉思了许久。   他们兄弟没有斗争,九龙夺嫡的雏形居然也悄悄开始了,真讽刺。   达春被敲诈勒索,成为中央大员敛财工具的事在大清很常见,甚至在所有封建王朝可能都不罕见。   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交流不畅,连皇权都不下乡,从中央来的人仗着信息差敲诈地方大员屡见不鲜。   别说从中央来的人,就是单纯的骗子,只要胆子够大,都能骗得盆满钵满。   比如地方上曾经有人以他的名义去江南采买小女孩。   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所有皇子都可能采买小女孩养在府中当乐伎,唯独太子不可能,因为他根本没有养乐伎的地方。   他住在毓庆宫中,伺候他的宫人大多都住在隔着老远的撷芳殿,所有伺候的人都是康熙亲手安排。谁能私自向皇宫送人?   这怕不是“你想养猫?好嘞,我在我家养了一只猫,记在你名下,就当你养的猫了”?   不只是他,其他阿哥也被门客、亲戚、下属借着名敛过财。   最惨的是三阿哥胤祉。借他名义敛财的人甚至不是他的门人。   康熙晚年的“孟光祖诈骗案”,孟光祖假借胤祉门人在各省行骗数年,各省大员纷纷巴结送礼,乖乖被讹诈,连年羹尧都被骗去不少钱财。   孟光祖用的什么借口?他说他为胤祉“放鹰”。放鹰不该是去关外吗?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事,各省官员都不敢置疑,可见这种完全不需要找合理借口的敲诈在大清官场有多常见。   若不是孟光祖飘了,诈骗到直隶去了,被直隶总督上报康熙,他说不定能骗一辈子。   大哥这辈子遭遇的事其实已经不算离奇。   胤礽闭上眼,又有些难受了。   第一世,同样是被人假借名义行骗,去江南采买小女孩成了他荒淫无度的罪证,老三的事却被康熙亲自叮嘱澄清。   康熙不是对儿子不宽容,不慈爱。   “喂,你还要洗多久!说好的帮我抄账本呢!”   胤禔唰地拉开帘子,大大咧咧朝着泡澡的胤礽走来,脑子里完全不顾及弟弟可怜的隐私。   胤礽已经习惯了:“来了来了。”   他当着胤禔的面从浴桶里跳出来,还指挥胤禔帮他擦背穿衣服。   胤禔抱怨:“这么大的人了,没人伺候连衣服都穿不好吗?”   胤礽不要脸道:“有哥哥在,我就要当个衣来张手的小废物。”   “是是是,你是爷的小废物弟弟。”胤禔帮胤礽把腰带系紧,还伸手拍了拍胤礽的小肚肚,“怎么有腹肌了还是有鼓鼓的小肚肚?”   胤礽吸气挺胸:“没有了。”   胤禔哈哈大笑。   胤礽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良栋很担心胤禔被污蔑后的情绪。他背着手来晃悠了几圈,见两个小皇子已经嘻嘻哈哈抄账本了,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应该不会惹皇上生气。赵良栋在心里叹气。   在京城待久了之后,赵良栋的性子已经被磨掉了许多,也知道了朝中一些弯弯道道和皇上的无奈。   连被逼宫都没有大开杀戒,顶多抄家流放,皇上大概率是不会因为大阿哥名声受辱而牵连太多人。   大阿哥很委屈,但因为委屈惹皇上生气,就太冤了。   康熙如赵良栋所料的十分为难。   得到达春和穆尔赛的供词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许久。   听到大阿哥和太子回来时,康熙居然有一种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的沮丧和尴尬。   若他是寻常王爷,现在已经领着包衣家丁挨个打上门给儿子出气了。现在他贵为一国皇帝,居然想不出解决此事的办法。   康熙很想不管不顾的把这些人都下狱。可这些人都下狱了,朝堂就空了一半。   满族人才本就有限,能做事的人少之又少。不像汉臣,免职了一个,立刻就能找到新的官员替补。   若这些人下狱,康熙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满族人接替他们的位置。   那就让大阿哥委屈?   别说大阿哥受不受得了,他这个当阿玛都气得睡不着觉。   胤礽见到康熙,看到康熙那青黑的眼袋时,就知道了康熙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他满腔的话,在看到康熙愧疚的神情时,有些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和他暂时没关系,他不能代替任何人做决定。是否让康熙为难,能做决定的只有大阿哥。   胤禔是断然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道:“汗阿玛不用为难,儿子知道汗阿玛不可能把那群人砍了,儿子自己找上门去给他们两鞭子,就当出气了。”   康熙被胤禔的话噎住了,他居然很没面子地用眼神向胤礽求助。   胤礽看着为难的老父亲,和神情越来越沮丧、越来越失望的大哥,按了按眉角,道:“汗阿玛,儿子明白您的为难。”   胤礽顿了顿,将康熙的担忧说了出来。   在胤礽看来,现在的大清,和后世的某国很像。八旗制度,就像是一个变种的种姓制度。   现在朝中九卿六部都分满汉两套班底,科举考试分满汉两榜,军政要地的一把手必须是满人……满人人口基数在那里,从满人中甄选人才,肯定不如直接从全国甄选人才来的容易。   隔壁某国为什么老掉飞机?因为他们飞行员必须是高种姓的人。高种姓的人就那么点,要从中甄选出优秀的飞行员很难。他们已经尽全力了。   现在康熙也面临这个困境。   胤礽把后世某国的事改头换面,仗着康熙对西方国家不算特别了解,只知道一些大国的事,移花接木到某个不知名小国上。   “党争、假借皇子名义敛财差点激起民变、试图挑起皇子间斗争威胁皇位……这每一条拿出来都够他们抄家灭族。汗阿玛若办,就必须狠办,否则朝中纲常就会败坏,帝王的威信就会降低;但办了,又从哪找人补上位置?”   胤礽叹了口气,又捏了捏眉间。   胤禔已经明白了,他瓮声瓮气道:“所以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假装没查出来,只以单纯的贪污处理?”   胤礽点头:“但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   胤禔冷笑:“骗得了不知情的人,能骗得了知情人吗?现在不处理,他们就明白汗阿玛的底线是什么。之后他们的行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胤礽道:“不仅如此。敛财也就罢了,这种不顾皇子的意愿而结成的皇子党羽,说难听点,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噌”的站起来。   胤禔赶紧挡在胤礽前面:“汗阿玛,你别吓唬弟弟。”   康熙沉着脸道:“过来,说清楚。”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抬腿绕开胤禔,走到康熙面前。   高大的康熙的影子笼罩着胤礽,胤礽小小的一团完全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现在他们已经聚集起大阿哥党,不管大哥自己是否愿意,他们已经能利用大阿哥的名义敛财揽权。或许领头的几个人知道这个大阿哥党中根本没有大阿哥参与,但这重要吗?不重要。当他们犯事之后,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说这是大阿哥指使他们做的事,大哥声嘶力竭说自己没有做过,有意义吗?”   胤礽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没意义。”   康熙眼眸微垂,静静地看着太子。   “现在大哥还小,他们只是敛财揽权。之后呢?皇子结党,目的无非就是夺嫡争位。若有一天,大阿哥党以大阿哥的名义起兵,太子党以太子的名义逼宫,三阿哥党以三阿哥的名义散发三阿哥才是天命所归的言论……”   “还有那些还刚会说话、走路,甚至还在襁褓中的小阿哥们,他们也能被众臣联名推举,说是皇位无二人选。”   “到了那个时候,皇子的意愿重要吗?皇子说我没想过夺嫡,没想过争位,没想过逼宫起兵妖言惑众叛乱……”   胤礽跪伏在地上,脑袋紧紧贴着地面:“汗阿玛,即使您相信我们,想要保住我们,也顶多只能把我们圈禁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了。那时候儿子要一个带温泉、能跑马的大庄子。”   胤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胤礽身边跪下:“汗阿玛,儿子不要大庄子,给儿子一艘船,把儿子放逐到海外吧。儿子带着钱在海外招募一支军队,说不准还能打下一个岛当土霸王。到时候汗阿玛就把太子弟弟也放逐到海外,我去接太子弟弟一起玩。”   “圈个屁!”康熙伸脚轻轻挑起胤礽,抬脚把胤礽踹得从跪着变成一屁股坐在地上。   “放逐个屁!”康熙给了胤禔不轻不重的一脚,踹得胤禔捂着肩膀直哎哟。   康熙气得坐回椅子上使劲拍桌子:“玩个屁!别老想着带你太子弟弟跑去海外!海外有什么好!”   胤禔揉着肩膀老老实实道:“真就挺好。要不汗阿玛试试现在就把儿子流放海外。”   康熙一巴掌把桌子都拍裂了:“想都别想!”   胤禔嘟囔:“小气。”   胤礽揉了揉屁股,爬起来腆着脸笑道:“汗阿玛,别气,别气,儿子只是说说可能性,这不是还没发生呢?真到了那天,儿子只要能有一个带温泉能跑马能种地的大庄子,其实也挺开心。”   康熙看着胤礽给自己吹手揉手臂,极尽狗腿做派,还给胤禔使眼色,让胤禔也来给他捶腿,不由扶额,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康熙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胤礽和胤禔赶走,道,“现在不严惩,将来他们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胤礽提醒他之后,康熙真的怕了。   他顺着胤礽的话想下去,这些事真的可能发生。   让康熙更害怕的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能真的相信儿子们的清白吗?   三人成虎事多有,他现在不相信,但史书记载,帝王年老时总会多疑,未来的他,会不会不信任太子、伤害太子?   康熙不敢赌。   胤禔道:“弟弟最先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大清缺人,现在把人砍光了,找不出人补他们的缺。那汗阿玛就适当的降职罚俸吧,儿子亲自挨个去找他们说说理。我想那群大阿哥党被大阿哥亲自抽一顿,大概也不想以我的名义结党了。”   胤礽敲边鼓:“儿子认为大哥这个主意挺好。他们熟知朝堂上的规矩和汗阿玛的底线,这时候就要引入他们预料不到的因素,打乱他们的计划。”   胤礽牵起胤禔的手,和胤禔同时仰头露出一个单纯可爱的表情:“我和大哥还是孩子,脾气上来了,做什么都可能。”   胤禔可爱狞笑:“没错,我还是个孩子,汗阿玛。”   康熙差点被胤禔可爱吐了。   他胃里胃酸翻腾,居然比吃坏了肚子还难受。   “好好好,就依你们。”康熙摆手,让胤禔赶紧滚,但把胤礽留了下来。   胤禔担忧地看了胤礽一眼。   胤礽回以让胤禔放心的眼神。   待胤禔离开之后,康熙把胤礽拎腿上狠狠揍了一顿屁股。   胤礽鬼哭狼嚎:“阿玛您揍我干什么!儿子这么大了!您还揍儿子的屁股,儿子不要脸吗!”   “你不是小孩子吗?小孩子要什么脸?”康熙揍完儿子,嫌弃道,“刚逼迫阿玛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现在怎么嚎得这么厉害?”   胤礽趴在康熙腿上直抽泣:“我才没有逼迫阿玛!没有!是阿玛自己蠢,没想到这件事有多严重!还怪我!我要向太皇太后告状!”   康熙冷笑:“你去啊,你现在就去。”   胤礽干嚎:“儿子屁股消肿了就去!”   康熙呵呵:“等你屁股消肿了,朕再揍你一次。”   胤礽气得要咬康熙的手,被康熙按住。   “你是怎么想到那些说辞的?”康熙揍胤礽是被胤礽真切地吓到,恼羞成怒了。   被儿子逼迫实在是太恼火,康熙必须小惩大诫,不准胤礽下次再犯。   “下次要说这些话,私下悄悄和我说。”康熙道,“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特别是你大哥的面。”   胤礽抱怨:“您不早说。”   康熙举起了大巴掌。   胤礽立刻双手合十狗腿作揖:“儿子听令!绝对没有下次!儿子这次也是第一次啊,没有经验,忽视了阿玛的心情……”   胤礽小嘴叭叭叭说了一大堆讨饶的话,说得口干舌燥舔嘴唇后,康熙才饶过可怜的小太子。   康熙叫来御医给胤礽看屁股。   御医看着胤礽红肿的小屁股,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红肿,如果他脚程慢一点,都已经消肿了。太子殿下受的伤真是太严重了。   御医象征性地给胤礽的小屁股上抹了一层药膏,让胤礽的小屁股看着好像真的伤的有点严重,把康熙都看愧疚了。   他揉了揉胤礽的脑袋,提前告诉胤礽一个好消息:“你不是想要温泉庄子吗?朕在小汤山修了一座庄子,名义上是朕的小行宫,送给你随便霍霍。”   胤礽开心道:“谢谢阿玛。”   他开心,又不是很开心。因为他知道,这温泉庄子也就是养在别人家、名义上是自己的猫。   他只能跟着康熙去小汤山的时候,看望一下那只“猫”。   不过既然是自己的庄子,他可以命人去里面种东西,运进宫享用。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能送自己庄子里的年货,而不是可怜的从宫里拿东西,假装是自己的礼物了。   “丰泽园也赐给你。”康熙道,“你怎么就爱种东西?”   胤礽道:“民以食为天啊,太子亲自耕织,是汗阿玛教得好。”   康熙无奈:“行吧。还有,你的东宫我也已经重新规划好了。乾西五所的头三所给你改了座东宫,你喜欢草木,那里东临御花园,便于你遛弯。”   “四所五所还是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住所,其他阿哥住乾东五所,离你也近。等大阿哥和三阿哥出宫建府之后,年纪最大的阿哥就搬过来和你同住,你好教导他们。”   “英华殿那里原本是前明太妃礼佛的地方,现在还荒着。太皇太后说她就在慈宁宫礼佛,让我把英华殿拆了,给你建一座东宫花园和伺候你的宫人的住处……”   康熙絮絮叨叨,无论是神情还是自称,都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   胤礽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居然看不清自家阿玛的脸了。   康熙愣住,他把儿子抱怀里,失笑道:“你怎么还哭了?不过是一个东宫而已,你还能被感动哭?”   胤礽死死搂住康熙的脖子,脸埋在康熙颈窝处,咬着嘴唇无声呜咽。   康熙手忙脚乱:“真哭了?怎么哭了?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委屈你了,现在才把东宫规划好。阿玛这不是想给你最好的东西吗?你看看你要求那么高,要宽敞,要花园,要和兄弟们玩,还要和阿玛、乌库妈妈离得近,我就没养过像你这么烦人的孩子。”   胤礽哽咽道:“阿玛就养过我一个孩子。”   康熙叹气:“这倒是。不哭了不哭了,我要是再告诉你,你舅舅偷偷跑去当海盗,给你抓了一群制造玻璃的工匠送进京城,作为送给你建宫立府的礼物。你阿玛我都没用上玻璃窗子,现在那群工匠已经在给你的东宫制作明亮的玻璃窗子了,你还不……”   胤礽抬起头,哭得像只小花猫一样的脸上,嘴张得大得可以塞进一整只鸡蛋。   康熙被胤礽的表情逗笑了:“玻璃窗子,你最想要的玻璃窗子,开心不开心?”   胤礽一瘪嘴,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喜……欢……”   康熙把嚎哭的胤礽按进怀里,大笑道:“喜欢就好,哈哈哈,别哭了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胤礽一边点头,一边用康熙的衣服擦眼泪。   但他无论怎么擦,眼泪都越来越多,根本止不住。   他有一座宽敞的东宫;   东宫会安装明亮的玻璃窗;   东宫临着御花园,还会再建造一座东宫花园;   东宫挨着皇子所,他仍旧可以和兄弟们玩耍;   这是做梦吗? 第95章 (霸王票加更)   杜立德离京前的建议,康熙都听进去了。   正好地震把宫里年久失修的房子震塌了不少,康熙便大刀阔斧的改建,直到现在才临近完工。   之前康熙只说东宫已经在修了,就在在皇子住所附近。但修成个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因为宫里到处都在修。   现在康熙才给了胤礽一个准话,乾西五所头三所改建的宫殿,就是给胤礽的。   原本康熙想将乾西五所全部改成东宫。杜立德建议乾西五所留两处住所,留给宫中即将出宫建府的阿哥,让太子教他们进入朝堂后的事。这样皇上就会省许多心思,还能增进太子在兄弟间的威望。   为君者最担忧儿子们互相残杀,至少康熙现在是很担心的。   太子教导了其他皇子,以后其他皇子即使和太子年岁相差较大,没机会像头几个阿哥那样与太子玩得好,也会与太子亲近。   于是康熙留下了四所和五所作为皇子所,把荒废的英华殿拆了。   这样一改,实际上四所和五所也包含在太子东宫中,相当于皇子们出宫前寄居在东宫。   当太子有了太子妃之后,太子妃还能照顾其他小阿哥的起居。   民间传统是嫡子媳妇进门后,就交给媳妇管家。太子妃协助佟皇贵妃,总比其他妃嫔管理皇子们的身边人更合适。   长嫂如母,太子妃应当承担起这个职责。   胤礽已经很久没哭这么狠过了。当看着再次蜷缩在自己怀里哭着睡着的儿子,康熙心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他点了点胤礽哭红的小鼻子,小声骂道:“哭什么,仿佛我以前亏待了你似的。”   康熙只是想给胤礽一个惊喜。但没想到东宫怎么建他都不满意,直到常泰送了一批玻璃工匠来,他才勉强将东宫的设计图定稿,就拖到了现在。   大阿哥都要出宫建府了,在那之前,东宫还没建好,太子的脸往哪搁?   康熙又点了点胤礽的小鼻子。   胤礽皱了皱鼻子,哼哼唧唧了几声,头埋在康熙怀里又睡了过去。   康熙无声地笑着拍了拍胤礽的背。   保成说着自己是大孩子了,在阿玛面前总还是这么幼稚。   第二日,胤礽冲到胤禔面前,告诉大哥这个好消息。   胤禔昨日已经知道胤礽挨打嚎哭,气得肝疼。   汗阿玛有什么气冲着我来啊,怎么又去折磨弟弟!   胤禔都气冲冲要去找康熙,被贴身太监和早就被胤礽使眼色派去看住胤禔的梁九功死死拉住。   梁九功道:“大阿哥,太子爷现在就是被皇上亲自打一下,明日就好了。若是您去顶撞皇上,可能太子爷和您就要被杖刑了。”   胤禔被劝服,睁着眼一夜。   第二日他准备安慰被揍了的弟弟,却发现弟弟虽然眼睛肿得像个桃子,脸上却一直带着傻笑。   “哥哥哥哥!汗阿玛要给我一座宽敞的东宫!”胤礽像只母鸡一样“哥哥哥”个不停,扒拉着胤禔炫耀,“有玻璃窗子,临近御花园的东宫!”   胤礽细数东宫的好,欢快得就像是回到了两三岁的时候。   胤禔没为他高兴,反而眼眶红了。   胤礽疑惑:“哥哥,怎么了?”   胤禔勉强自己笑出来,拍着胤礽的肩膀道:“哥这是为你高兴,太好了。以后咱们俩住在一处,可以每日一起玩。”   胤礽笑眯眯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住进去,太好了!”   胤礽展开双臂在胤禔面前转来转去,转得胤禔都晕了。   胤禔揉了揉被欢快的胤礽晃晕的眼睛,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珠。   他的弟弟,这过的什么日子啊。   胤禔和胤礽多次出宫玩。乾东五所那块地的面积,别说比不上王府,连明珠家都比不过。   御花园?那是弟弟自己的花园吗?弟弟成婚之后,为了避免与后宫女子见面,肯定很少去御花园了。   东宫花园?就那么小的地方,不如叫东宫花坛吧。   玻璃窗子倒是不错,但这是常泰舅舅想到的事,和汗阿玛有什么关系?   而且玻璃工匠既然已经被抓到了大清,以后京城的权贵人家肯定家家户户都是玻璃窗子,太子弟弟不是独一份。   思来想去,胤禔竟然想不出这件事哪里能让太子弟弟高兴成这样。   而太子弟弟就是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这件事让他心里难过极了。   当太子究竟有什么意思?汗阿玛正春秋鼎盛。以太子弟弟的身体,和汗阿玛给太子弟弟增加的那么多压力。说句不吉利的话,他都担心太子弟弟活不过汗阿玛的岁数。   就算活到了,头发花白的太子弟弟坐上那个皇位,继续为大清殚精竭虑?   弟弟能有一日快活的时候吗?   “太好了,哥为你高兴。”胤禔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咧嘴笑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就两间屋子,太小了。等你的东宫建好了,我天天烦你。”   胤礽叉腰,得意道:“我们一起住!住在有玻璃窗的明亮房间里!”   第二世的现代人们能有个一百平米的房子就高兴极了,现在他这房子除了没电没网,只从面积上来说完爆大部分现代人!   等他住进去之后,就把那些会让屋子显得拥挤的什么大花瓶多宝阁全收进库房里,把东宫按照自己的爱好好好打理一番,让空间看上去更广阔。   胤礽想想就再次乐出声。   “我将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随时都能吃;还有个池子随时引着热水,可以当温泉泡;对了对了,我还可以开辟一个小菜园嘿嘿嘿。”   胤礽笑得眼睛比月牙还弯,可爱极了。   胤禔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把弟弟按怀里揉了揉:“好,好,你喜欢就好。”   他想,等自己出宫建府之后,就在京中建一座真正的大花园。弟弟说怎么修,他就怎么修;弟弟说种什么蔬菜果树,他就让人种什么蔬菜果树。   胤礽乐了许久,回京的时候都还带着傻笑。   康熙扶额。自家宝贝儿子完全乐傻了。   他拎着儿子道:“难道你要带着这副傻笑去揍人?”   胤礽立刻板起脸。但很快,他又忍不住笑了:“笑着揍人也行啊,反正害怕的不是我。”   “德性!滚吧。”康熙笑骂道,把胤礽丢给了胤禔。   太皇太后笑着摇摇头,心里有点酸。   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东宫,保成怎么乐成这样?皇上对太子还是太苛刻了。   他们都不明白,胤礽乐的不仅仅是东宫,而是这个东宫表现出的康熙对他的态度。   现在开心的不仅是胤礽,也是胤礽隐藏在内心深处第一世那怎么也消散不了、只能压抑住的黑暗执念。   胤礽如此开心,宫中的小皇子们都感受到了太子哥哥飞扬的心情。   小皇子们在得知胤礽有东宫之后,都为胤礽开心。   他们年幼无知,见胤礽开心得快要飞起来,还以为胤礽的东宫有多么好,说不准比这皇宫还好。   后来他们深受打击。   现在已经懂事的胤祉就有点傻眼。   他小声对胤禔道:“大哥,太子哥哥这么高兴,至于吗?”   胤禔道:“你跟着他一起高兴就成。”   胤祉小幅度的点点头:“哦。”   胤禔狠狠地喷了一口气,道:“至少比原定的毓庆宫好,他开心也是应该的。你太子哥哥就是一个汗阿玛给他一点点好东西就会开心很久的傻子。”   胤祉再次小幅度点点头。   他长大了,已经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太子哥哥高兴……他就跟着一起高兴吧。   开心极了的胤礽把在山西经历的事告诉能听懂他的话的三四五阿哥们。   胤祉当即表示要一起出门,他力气蛮大的,可以帮哥哥们揍人。   小胤禛拍着胸脯,也想跟着去。   小胤祺不是很敢去打架,但他说他可以给哥哥们叫好。   胤礽笑着揉了揉弟弟们的脑袋:“好,我们一起去。把你们一起带去,免得他们发现利用不了大哥之后,就盯上你们。”   胤禔拎着弟弟们挨个叮嘱:“你们站远一点,别被波及了。老三,你看好弟弟们,不要出手。”   胤祉嘀咕:“多了几个弟弟,我都从小三变老三了。知道了大哥。”   胤礽捏拳头,试图让自己露出一个和大哥同款狞笑:“走,找人算账去!”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脑袋探进门:“加臣一个呗。”   皇子们一惊,胤礽和胤禔惊喜道:“鄂伦岱/表叔!”   鄂伦岱拍了拍袖子,给几位皇子请安后,笑道:“皇上让臣回来准备亲事。臣听说太子和大阿哥要揍人,这就毛遂自荐了。”   胤礽开心笑道:“汗阿玛同意了吗?”   鄂伦岱眨眨眼:“当然同意了。子清和容若也回来了。他们本来也想来,但他们身份不适合,还是臣这个纯粹的外戚更适合陪着你们飞扬跋扈,对不对?”   胤禔拍了拍鄂伦岱的手臂和腰腹:“变结实了。等会儿让爷看看你的本事。”   鄂伦岱道:“那臣的本事可大着呢。对了,康亲王府没有参与吧?臣马上要娶亲,先把岳家揍一顿,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胤礽哭笑不得:“你连这个都没问清楚,就先来了?没有没有,放心。”   鄂伦岱道:“那就好。否则臣结亲的时候,估计会被岳家为难了。”   胤礽无语:“喂喂,如果康亲王府有人参与其中,你也要揍吗?”   鄂伦岱理所当然道:“当然要揍啊。就算我亲爹参与其中,我都会揍。对了,佟国纲参与了吗?”   鄂伦岱摩拳擦掌。   胤礽赶紧摇头。   鄂伦岱深深叹了一口气,表情遗憾极了。 第96章   鄂伦岱回京之后,和以往的好友们纷纷打了招呼。   鄂伦岱不少好友都在胤禔即将打上门的家族中,他们居然全都乐呵呵地提着武器加入了胤禔的队伍。   这些人有不少已经从黑龙江轮换回来,受过磨砺,立过军功。看着他们的脸,原本的富贵习气已经被风霜和战火洗涤。   但他们往鄂伦岱身后一站,那摩拳擦掌的模样,还是曾经的不正经侍卫。   “太子,大阿哥,我带路!”   “我不敢打长辈,但我可以帮你们开门,嘿嘿嘿。”   “天啦,居然有这么兴奋的事吗?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君命在身,臣不得不遵从。搞快点!”   胤礽倒吸一口气。天啦,带孝子的行为还能出现人传人吗?   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不正经的人,四阿哥和五阿哥的眼睛都瞪圆了。   小胤祺条件反射往小胤禛身后躲,小胤禛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宝石小匕首,勇敢地挺起了胸脯,然后带着小胤祺躲在了胤礽的身后。   鄂伦岱的不正经朋友们悄悄打量新来的两位小阿哥,都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哎,就算有新的小阿哥,也很喜欢很尊重太子殿下。   哪个正常人会不喜欢太子殿下?   人凑齐了,胤礽拉住想不管不顾就直接去砸门的一众莽汉,给他们发了一份行动计划表。   胤礽道:“你们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拦住人,让大哥动手,不要牵连无辜。”   鄂伦岱遗憾道:“就大阿哥那点力气,打不伤人啊。”   胤禔拍桌子:“你要不要试试?现在爷就抽你一顿!”   胤礽拉住胤禔,道:“抽不抽得伤是一回事,关键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抽人。我们的目的是造成大哥抽了这群人的事实,让他们丢脸,以后不要打着大哥的旗号胡作非为。”   胤禔道:“好,我会记得往脸上抽。”   鄂伦岱对胤禔竖起大拇指:“需要表叔抱着你吗?你身高还不够。”   胤禔磨牙:“你要不要现在试试?”   “好了好了,别起内讧啊。”胤礽再次按住两人,继续道,“他们可能闭门不出,我们不好砸门。所以为了达到目的……”   胤礽让梁九功拿出一箱子大喇叭出来。   这些大喇叭虽然没有电子元件,但也比直接喊效果好。   大喇叭都是梁九功做的。胤礽想起来,梁九功居然是个手工帝。   梁九功擅长做葫芦,他做的葫芦可以卖到千金的高价,连康熙都爱不释手。靠着卖葫芦,他就能在京中过富豪的生活。后世有人张冠李戴,把梁九功做葫芦的本事按在了魏珠身上。   梁九功贪腐被抓的时候,知情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抓他的借口。因为以梁九功赚钱的本事,根本不需要贪腐。   以后可以进一步挖掘梁九功这方面的能力。胤礽深深地看了梁九功一眼。   俊俏小太监梁九功立刻问道:“太子爷有什么吩咐?”   胤礽道:“喇叭好用,以后我会放店里卖,给你技术分成。”   梁九功立刻道:“太子爷,不需要……”   胤礽打断道:“需要。以后我会帮你多攒钱。”   胤禔接嘴道:“弟弟的意思是,他保你荣华富贵,你不要在外面搂钱,玷污他的名声。”   梁九功立刻跪地道:“奴才绝对不会!”   “好了好了,起来吧。”胤礽道,“以后用得着你的时候多得是,说不定还有给你青史留名的机会。”   胤禔道:“跟着咱们,肯定有这个机会。”   梁九功麻利地爬起来,笑道:“奴才就依仗太子爷和大阿哥了。”   大阿哥身边的贴身太监酸了。明明他才是大阿哥的人,但大阿哥更喜欢梁九功。他必须向梁九功学习!   胤礽和梁九功说了几句话之后,介绍起喇叭的用处,给众人一人分了一支大喇叭。   鄂伦岱爱不释手:“太子,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你们都可以把喇叭拿回去玩,不过不要扰民,被揍了可别怪我。”胤礽道,“特别是你,鄂伦岱。你阿玛都说等你媳妇娶进门,就让你媳妇管家了,别再气他。”   鄂伦岱露出了一个“臣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与佟国纲和好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除非他们俩谁先进了坟墓,另一个人才会在墓碑前与其和解。   胤礽抓了抓头发:“好了,把喇叭收起来吧,咱们出发。”   “是!”一群经历了战场洗礼,仍旧浑身不正经气质的勋贵子弟笑嘻嘻道。   太子和大阿哥骑上高头大马,带着人浩浩荡荡出了宫,在名单上离宫城最近的一户宗室府邸门口停下。   那家宗室不知道为何太子和大阿哥会驾临他们府邸,赶紧打开中门来迎接。   众人下马,鄂伦岱喊道:“列队!”   勋贵子弟们立刻排成三列,三个小阿哥一人领一列,齐齐举起大喇叭。   “打着大阿哥的旗号敛财,谁给你们的胆子!”   “接受制裁吧!”   胤礽笑容微僵。   他承认,他写台词的时候带了些恶趣味。但他没想到,台词被大喇叭是喊出来的时候,居然会让他尴尬得脚趾都抠紧了。   咳,下次不这么做了。   胤禔没感到尴尬,他雄赳赳气昂昂走上前:“安巴是谁?”   小皇子和侍卫的大嗓门给震傻的人:“我就是……”   胤禔手臂抡圆了一挥,一鞭子“啪”地一下狠狠抽在了安巴的身上。   他这鞭子甩得又狠又准,两鞭子下去,正好在安巴脸上甩了一个“×”。   安巴疼得满地打滚,家丁们立刻想冲上来。   胤礽“唰”地抽出鞭子,朝地上一甩,在地上抽出一道白痕:“你们家利用孤的大哥敛财的事,孤的大哥抽主事的人一顿就算了结了。若你们谁敢越过这道白痕,孤和大哥就视你们没有悔过的意思,要真心与我们为敌。”   胤礽微笑着扫了停下脚步的众人一眼:“跨过这条线试试?”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一位老者颤颤悠悠走出来。   胤礽对后面招了招手,胤祉走上前,展开一张纸,拿起大喇叭对着纸上的字念。   胤祉念的是安巴以为大阿哥凑集建府资金的名义,向山西巡抚穆尔赛索贿的账本。   那老者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胤礽微笑:“这是安巴一人所为,你们会把敛来的钱财还回来,对吧?”   胤禔冷笑:“不还我就继续抽,抽到还为止。”   胤祉板着脸:“还钱!”   老者颤抖道:“没、没钱……”   胤礽微笑:“没钱就写欠条。”   胤禔冷笑:“爷之后会派人催债。”   胤祉板着脸:“写欠条!”   梁九功带着一众太监立刻把笔墨纸砚和按手印的朱砂拿出来。   老者哭泣:“太子殿下,大阿哥,三阿哥,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胤礽微笑:“真的吗?我不信。”   胤禔冷笑:“去死啊!赶紧的!”   胤祉板着脸:“说到做到。”   小胤禛不满了。怎么都是哥哥们在说话,没有他的份。   他立刻跑出来,拿着大喇叭吼道:“你们不是敛财给大哥送礼呢?礼物在哪?让你们把礼物送出来,还逼死你了?你要承认你们就是假借大哥的名义抢钱吗?这可是流放抄家的大罪!抄家和还钱二选一,你们现在不拿钱出来,那我就自己去你家把钱抄出来!”   小胤祺鼓足勇气:“对……对!抄家!”   鄂伦岱带领侍卫们呐喊:“抄家!抄家!抄家!”   老者惊愕道:“我、我可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怎么敢……哎哟!”   胤禔和胤礽同时一鞭子抽老者身上。   “屁!爷还活着的长辈只有汗阿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谁敢称爷的长辈?要不要去汗阿玛那里说说理?”胤禔不耐烦道,“赶紧的,还钱,没钱我就继续抽了。”   说完,胤禔再次一鞭子朝着安巴抽过去,把安巴抽得满地打滚,不断求饶。   胤礽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孤倒数三声,倒数结束你还不做决定,那么孤就视你们铁了心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了。三、二……”   “我还!”老者咬牙道,“来人啊,开库房!”   “四弟五弟,跟着鄂伦岱去点钱,哥哥考考你们的算术。”胤礽笑道。   小胤禛和小胤祺立刻欢快道:“好!”   梁九功带人搬来椅子桌子,三位皇子坐在府邸大门口,悠悠哉哉喝茶等弟弟们数钱。   这附近住的人基本都是宗室,很快就有人出门看热闹。   康亲王府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康亲王杰书按着胸口,哭丧着脸道:“我这个、我这个女婿简直……”   杰书的庶长子尼塔哈道:“皇上下了命令,鄂伦岱也没办法。只是得罪人……唉,妹妹以后会很辛苦了。”   康亲王继福晋董鄂氏也长吁短叹,拉着淑谨的手,眼眶都红了。   淑谨却笑着摇摇头:“这样很好啊。我在家中从未受过委屈。本以为嫁人之后,必须得压抑着性子,忍不少委屈。现在看来,我就算在外行走时一点委屈都不肯受,鄂伦岱也不会有意见。”   董鄂氏惊愕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捏着帕子掩嘴失笑:“说得有道理!有个疼你的嚣张的丈夫,说不准是件好事。”   淑谨点头:“不过我还是得稍稍收着些性子。以鄂伦岱的性子,谁家女眷给我委屈,他可能第二日就会去揍对方丈夫或者兄弟一顿。”   董鄂氏笑得合不拢嘴:“像是鄂伦岱会做的事。罢了罢了,确实也不错。鄂伦岱身为皇帝表弟,他只站在皇帝这一边,也是好事。”   董鄂氏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皇上给我们指这门婚事,大概也是提醒咱们,也要只站在皇上这边。”   淑谨拍了拍继母的手背,道:“皇上英明神武,又正值春秋鼎盛。反对皇上的人不过螳臂当车,我们本就不该与他们为伍。太子殿下为皇上亲自养大,储君之位怎可能轻易改变?即使改变了,皇宫里的皇子们也不一定会为那群人所用。”   董鄂氏笑着又叹了口气:“是这个理。咱们还是跟着皇上走吧。”   康亲王府有人哀愁有人叹息时,佟府已经吵了起来。   小胤禛和小胤祺清点完财物之后,梁九功派人把财物运回了宫中,继续去往下一站钮钴禄府——温妃那个不成器的胞弟法喀也在名单中。   这法喀本应该和胤礽有姻亲关系,他的继妻是仁孝皇后的妹妹。   不过现在法喀的夫人还没去世,仁孝皇后的妹妹的丈夫也没去世,目前他与胤礽没关系。   以后也不会有关系。   胤礽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坑,绝对不会让自家姨母嫁给他。   法喀为遏必隆侧福晋之子,两个胞姐分别是孝安皇后和温妃,即胤礽第一世的孝昭皇后和温僖贵妃。   因有两个好姐姐,他虽是侧福晋之子,也继承了遏必隆的一等公爵位,原配为觉罗氏,继室为仁孝皇后之妹,可谓风光无两。   但他却在康熙二十五年被削爵去职,由阿灵阿继承一等公爵位,然后从此碌碌无为,闲散度日。   史书上没有记载他削爵取职的原因,但雍正骂阿灵阿的话中可以窥见这家伙做了什么事。   在温僖贵妃的葬礼上,阿灵阿因法喀逼迫弟媳和法喀打了起来,被康熙训斥。之后法喀再无起复,阿灵阿则青云直上。所以这事八成是真的。   所以温僖贵妃在世的时候,只认阿灵阿这个弟弟。十阿哥也与阿灵阿亲近,无视法喀这个舅舅。   胤禔和胤礽要找法喀麻烦的时候,胤礽提前给温妃打了一声招呼。   这个与世无争的女人难得脸色大变,咬牙切齿道:“麻烦太子和大阿哥把他往死里揍,我和姐姐不认这个弟弟!”   胤礽挺可怜温妃。   因有一个拎不清的姐姐,温妃在宫中本就艰难。现在又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给她拖后腿,她的日子也太难了。   出了法喀这事,温妃多年在宫中安安分分,艰难地给康熙刷起来的些许好感,估计又要清零。   康熙回来就把法喀爵位和职位都全撸了,让才十三岁的阿灵阿继承了遏必隆一等公的爵位。   现在大阿哥和太子带着一众皇子打上门来,阿灵阿的脸都白了。   佟国维知道这件事之后,脸也白了。   隆科多刚把钮钴禄氏娶进门,鄂伦岱居然去砸钮钴禄氏的门?他还想借钮钴禄氏的威风呢!怎么能得罪钮钴禄家!   佟国纲虽然厌恶儿子,但这时候却站在儿子这边:“皇上的命令,让你或者隆科多去,你们也得去。要不你们去找皇上抗议?”   佟国维冷笑:“我可是听宫里的人说,鄂伦岱是自己求着去的!”   佟国纲懒懒抬眼:“哦?你听谁说的?你怎么能窥探宫闱,那是死罪,可别再说这种话了,大哥我害怕。”   佟国维:“……”   话不投机半句多,佟国纲拂袖而去。他才不惯着这个越来越嚣张的弟弟。   佟国纲一直看不上佟国维老想顺着女人裙带往上爬。他家鄂伦岱再没用,至少没有利用女人。   佟国维就仗着宫中有皇贵妃娘娘,见皇贵妃娘娘没生出皇子,还想再送一个女儿去,那个女儿今年都十五岁了,佟国维都没有给其订婚的意思。   他家说着千好万好的隆科多现在也碌碌无为,不如鄂伦岱已经去边疆拼杀立功,只知道攀着钮钴禄家。   他们的父亲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拼杀出的战功,自身又是皇上母族,哪需要去哄着钮钴禄氏,一点自尊都没有?   看看鄂伦岱,媳妇是康亲王府的和硕格格,也与对方平等相处,你侬我侬,这才像是正常夫妻。   更气人的是,鄂伦岱作为堂兄,于情于理应该先成婚。佟国维却以隆科多先定亲为由,非让隆科多在鄂伦岱前面完了婚。   佟国纲连亲生儿子都能“请诛”,亲生弟弟得罪了他,他自然也不会给佟国维面子。   我佟国纲的儿子只有我能向皇上请诛,其他人谁不给我儿子面子,就甭怪我佟国纲也不给他面子!   佟国纲讽刺了佟国维一番之后,乔装打扮去看热闹了。   他早就看不惯那些装模作样的宗室勋贵,现在……嘿嘿,大阿哥鞭子抽得真准,太子的鞭子也抽得好威风,打起来打起来!   来到钮钴禄府之后,胤礽把阿灵阿拉到一边:“没你的事,你就在一旁看着。我们对事不对人,看在温妃的面子上,抽法喀两鞭子就算完事。你们家欠大哥的钱,温妃已经打了欠条,之后慢慢补。抽法喀一顿,也是温妃的意思。”   阿灵阿苦笑拱手:“是,太子殿下。”   罢了,法喀也是该抽。   胤禔抽了法喀一顿之后,不满道:“你对他态度那么好干什么?”   胤礽道:“温妃是个好人,要给温妃一点面子。”给未来可能会出生的老十一个面子。   胤禔呵呵:“钮钴禄家可没有给爷面子。”   胤礽对阿灵阿道:“你以后会给我们面子,对不对?”   阿灵阿汗如雨下:“当然……不,不是,不敢……也不是……”   阿灵阿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胤礽见曾经的政敌被自己逗得面无血色语无伦次,开心地拍了拍阿灵阿的肩膀,扭头对胤禔道:“走,大哥,下一个地方。”   离开前,他压低声音道:“看在温妃的面子上,孤给你一个消息。佟国维家风不正,你要多与你妹子通信,护好她。”   阿灵阿瞪着眼目送胤礽离开,身体微微颤抖。   法喀从地上爬起来,对阿灵阿道:“太子骂你了?太子真不是人,我……”   “滚!”阿灵阿虽然只有十三岁,却身强体壮,居然一脚把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法喀踹老远,“把他扶回去,不准他出门。”   阿灵阿甩手回到府中。   他汗如雨下,把后背衣服都浸湿了。   阿灵阿曾经收到一个匿名送来的书信,书信中说佟国维家风不正,让他三思。   因不知道寄信者是谁,他那时候又年纪较小,妹妹的婚姻为长辈决定,他无权干涉,只能将此事记在心中。   太子居然说出了和纸条上同样的话,难道那纸条是……   等等,听闻隆科多曾有意与常泰的庶出妹妹结亲,后因已逝的赫舍里老国公想多留女儿几年而作罢。   难道,其实赫舍里家拒绝与佟家结亲的原因是……难道这纸条其实是赫舍里家悄悄送来的?   阿灵阿闭上眼,收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   “太子殿下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善良到有点傻的人。”阿灵阿笑道。他的笑声很古怪,就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提醒我,可对他和赫舍里家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我将此事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要怎么看待这个阻拦母族与勋贵联姻的儿子?”   阿灵阿深呼吸了好几次,进书房给亲妹妹写信。   他信写到一半,前面的字的墨色晕开。   阿灵阿先擦了一下纸张,后来意识到什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把纸团成一团,狠狠丢到了地上。   若不是阿玛站错了队,若不是前面的哥哥都没有用,他才十一岁的妹妹怎么会草草嫁人联姻?   “隆科多,你最好老实点。”阿灵阿咬牙切齿道。   ……   因为要清点财物,胤礽和胤禔的行进速度很慢。第一日只上了五家的门。   第二日,他们再次出发,所到之处有人直接把财物抬了出来,背着荆条请罪;也有人闭门装死,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不给面子的那几家人,胤礽就让人在他们门前喊,“你有本事借大阿哥的名义骗钱,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别怂,谁怂谁是王八蛋!”,“再不开门,就在你们门上写怂字了!”。   然后,侍卫们提着大桶墨汁,拿着大扫帚在对方大门上写字催债。   负荆请罪的人拍了拍胸口。还好他当机立断,否则更丢人。   明珠和索额图对大阿哥党冷笑:“嫌弃丢人?让你们夺嫡,不是让你们借着大阿哥的名义去敛财提前暴露!现在皇上只让小皇子们去胡闹,是为了保住你们!只是丢脸一点,总比丢脑袋好!叩谢皇恩吧!”   大阿哥党们:“……”仔细想想,好像的确如此。   “但大阿哥这样……这样无礼,我们怎么能继续支持他!”   “太侮辱人了!我没法再支持他争夺皇位!”   “还是另选一个皇子支持吧。大阿哥这种脾气和得罪人的本事,绝对不可能赢过太子。”   “必须换一个人!”   于是,大阿哥还没出宫建府,大阿哥党就宣布解散。 第97章 (13w营养液加更)   接下来几日,京中都非常热闹。   大阿哥发威的事从内城传到了外城,又从会馆传到了各省,即使史官不记载,这群人也青史留名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反正康熙是笑得快抽过去。   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束缚他的事太多。儿子们能为他出口气,还帮他扛回来这么多钱,康熙快开心死了。   “这些钱都进国库,折算成粮食,去山西赈灾。”康熙笑完之后,感慨道,“希望接下来的山西巡抚老实一点。”   胤礽欲言又止。   老实?怎么可能老实?   第一世穆尔赛是康熙二十四年案发。康熙也精挑细选了新的巡抚去山西。   但康熙三十六年,山西百姓被逼民变。   换一个巡抚?一点用都没有。   并且从康熙三十六年之后,连续三年,陕西、广东、云南,甚至直隶等都相继发生了民变。   而康熙三十三年开始,国库存银就一直保持在四千万两左右。直到康熙死前最后两年,国库存银才大幅度减少,被称为康熙怠政的恶果。   所以,其实康熙三十三年到康熙五十九年,被称为盛世。   这盛世,和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历史上几乎每一个盛世时期都会有民变。封建王朝的盛世,大约就是如此吧。   总比乱世强。   胤礽想明白之后,拱手笑道:“是,阿玛。不如让侍卫直接以阿玛的名义去赈灾。对户部说,这是把他们从山西搜刮的钱直接还给山西的老百姓,户部应该不会有意见,能省下不少部费。”   听到“部费”二字,康熙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又有些低沉了。   什么是部费?每当国库有大额支出,为了时效性,都会“先支出,后审核”,即报销制。   报销时,户部会收取下放银钱的两成作为回扣,分与户部小吏。这就是“部费”潜规则。   如果不给部费,这群人就会按部就班工作,吹毛求疵审核——这个官场无官不贪,没有人经得住户部仔细审核。所以官员们都会乖乖奉上部费。   这件事康熙知道,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大环境就是这样。   曾经有皇帝做过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事,那人就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最后结果是几乎满朝文武百官都带着镣铐上朝,贪腐也没控制住。   他揉了揉胤礽的头发,叹气道:“朕为朝政殚精竭虑,却如被蛛网束缚,仿佛一切努力都只是无用之举。”   胤礽眨了眨眼睛,给康熙捶腿:“皇帝就是补锅匠,哪里破了补哪里。亡羊补牢比就让羊圈烂着强。有一个英明的皇帝,至少比没有好。阿玛已经很努力了。”   康熙失笑:“别捶了,过来陪朕看折子。”   康熙往旁边挪动了一点,分了一半椅子给胤礽。   胤礽坐直身体,和康熙一起看折子,选新的山西巡抚人选。   让胤礽惊讶的是,这次康熙选择的山西巡抚候选人,居然是汉臣。   第一世山西几任巡抚,都是满人。是什么让阿玛的想法改变了?阿玛对满人官吏开始失望了吗?   康熙圈定了山西巡抚的人选之后,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只有废了八旗,朕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整个大清的人才。”   胤礽吓得脸色苍白,生怕他的阿玛又头铁。   他赶紧抱住康熙的手臂,道:“阿玛您三思啊!要废八旗,咱们得先重新组建一支只忠于阿玛的中央军队,剥夺八旗旗主的军权,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事!现在贸然废八旗,他们真的会造反!”   康熙见儿子如此紧张,失笑道:“我知道,我是那等莽撞的人吗?你阿玛我又不是你大哥。”   胤礽小脸煞白:“阿玛您难道不是鲁莽的人嘛?大哥的鲁莽就是继承阿玛您啊!”   康熙:“……”   他把宝贝儿子夹腋下,捏紧拳头使劲钻胤礽的脑袋:“闭嘴!保清一点都不像我!”   胤礽梗着脖子道:“那大哥像谁!”   康熙大声道:“像你皇玛法!”   胤礽:“……”   他有点可怜顺治帝了。阿玛真是孝子。   “咳,阿玛不会鲁莽,别担心。”康熙松开胤礽,帮胤礽整理好头发,“只是本来打算等你们长大后,让你们领八旗旗主的位置,慢慢收拢八旗军权。但现在有些等不及了啊。我怕你们还没长大,他们就把大清给蛀空了。”   胤礽安慰康熙道:“阿玛放心,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大学现在已经培养出一批中层军官,阿玛很快就有人手接替老勋贵和老宗室的位置了。而且阿玛可以先改编包衣军队,以给包衣恩赐,废奴籍的名义改编八旗包衣军队为中央军,八旗旗主也……啊。”   康熙立刻把胤礽拎怀里使劲揉搓:“哎哟,我怎么没想到!我的宝贝儿子这小脑袋瓜就是灵活!”   胤礽赶紧道:“阿玛不要急啊!就算是八旗包衣,也不是立刻就能改完的事!”   八旗改革不是写小说,作者键盘一敲改革就完成,这是真的会把八旗逼造反的事!   改革剃发令这种和旗人利益无关的小事,就能让那群宗亲勋贵演一处逼宫的闹剧,动八旗,他们会疯!   “我知道我知道。”康熙乐呵呵道,“你阿玛我是那种鲁莽的人吗?”   “应该不是?”胤礽不确定道。   如果是他第一世的汗阿玛,胤礽一点都不担心。   但这一世……阿玛您已经做过一次鲁莽的事了。所谓有一就有二,儿子真的担心啊!   胤礽忧心忡忡,天天祈祷着康熙悠着点,别这么快把八旗逼反了。至少等他和大哥长大,成为康熙的左臂右膀之后再把八旗逼反啊。   那时候,舅舅应该也已经训练出一支具有相当战斗力的海军。他们海陆结合,只会骑马的八旗老爷们才会扛不住。   还好皇宫里的两位娘娘终于生产,转移了康熙的注意力,让康熙没再提什么八旗改革的事。   德妃早产了一个女儿,女儿身体还算健康;佟皇贵妃的女儿足月出生,身体也不错,但面相有残疾——她是兔唇。   兔唇在现代社会,做个小手术就好了;在古代,面相残疾比七阿哥的跛脚严重得多,这种孩子几乎都会被丢弃。   康熙十分痛苦。   “表亲,原来真的也是近亲吗?”康熙紧紧抱住胤礽,仿佛这样会让他心情平静一点。   胤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康熙。   表亲当然也是近亲,血缘关系不会因姓氏而改变。   胤礽知道,即使康熙越来越厌恶佟国维,但对佟皇贵妃还是存着几分感情。康熙是真的期盼着这个他和表妹来之不易的孩子。   世间许多表亲结婚都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为何自己和表妹不是幸运的一个?康熙大受打击。   “阿玛,把妹妹养在宫中,我们养她一辈子。只要舆论把握得好,面部残疾可以说成天生异相。”胤礽安慰道,“妹妹天生异相,疑似仙子下凡,所以在宫中出家清修,外人不会说什么闲话。”   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背,沉默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你对弟弟妹妹是真的好。”   胤礽反驳:“我对哥哥难道不好吗?”   康熙终于被胤礽逗笑了:“好,你对保清真是太好了。”   胤礽使劲点头。谁也不能质疑他和大哥的感情!   “就这么做吧。”康熙那一瞬间,已经动了杀女的心。   但胤礽提出建议时,康熙的心就软了。他很无奈地想,有了这么一个对兄弟姐妹过于好的太子,他也很难狠得下心来。   生出的女儿是兔唇的事瞒不住佟皇贵妃。康熙告诉了佟皇贵妃自己对女儿的处理。   “是太子想出的主意。”康熙道,“不过,表妹,以后别生孩子了。”   佟皇贵妃在得知女儿面部残疾之后就懵了。当康熙告诉她会留下女儿的命后,她阖上双眼,泪流满面。   “谢谢表哥,谢谢太子,谢谢……”佟皇贵妃哽咽,“不生了,不生了,我有这个女儿就够了,我和女儿在宫中作伴一辈子。”   佟皇贵妃想,女儿在自己身边留一辈子,说不定比那些抚蒙古的公主更幸运。   康熙见佟皇贵妃对面部残疾的女儿只有一腔慈母情,没有其他心思,对佟皇贵妃更喜欢了:“表妹放心,以后你肯定是皇后,我们的女儿是固伦公主,在宫中独居一宫,过得一定不错。即使朕驾崩了,以保成那傻孩子的性格,对妹妹也会非常好。”   佟皇贵妃哽咽点头。   她要从现在开始每日祈祷,一定要是太子继位。   太子善良,对兄弟姐妹极好。只有太子继位,她这个面部有残疾的女儿在她死后才能过得好。   此事便如此定下来。康熙安慰佟皇贵妃,待女儿满月之后,就提前给女儿固伦公主的封号。   太皇太后得知康熙对佟皇贵妃所生公主的处理之后,对康熙的处理和太子的仁善十分欣慰。   她对康熙道,这个公主满月之后就由她抚养,谅外面的人也不敢对她养的公主嚼舌根。   宫中添了两位健康的公主。再者,在康熙去五台山的时候,宜妃和温妃也查出了身孕——温妃有孕,就是康熙没有过分责罚钮钴禄府的原因。皇宫里一时喜气洋洋。   可这喜气,很快就消散了。   佟皇贵妃的公主未满月,就因为奴仆疏忽,着凉早夭。   佟皇贵妃气急攻心晕厥,差点病危,好不容易才被御医抢救回来。   康熙面黑如铁:“奴仆疏忽?!” 第98章   胤礽得知此事时也惊怒无比。   佟皇贵妃此生只会有这一个女儿。以佟皇贵妃抚育了多位皇子的经验,没可能对唯一的女儿不尽心。   是佟家不能容忍这个面部残疾的公主存在?或者单纯意外?   康熙暴怒,命人将伺候小公主的人严刑拷打。   可慎刑司用尽一切手段,都没拷打出幕后主使。那些奴仆们要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咬死了是疏忽。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桩可怜的意外,只是那个兔唇的皇女承受不住福分,为了不让父母为难,早早的自己去了。   宫中已经有流言这么说了,似乎连醒来的佟皇贵妃都信了,连连哀叹自己命不好。   太皇太后、皇太后也信了。她们劝康熙给死去的皇女积善积德,不要大动肝火,把那群该死的玩忽职守的宫人送去殉葬就够了。   康熙满心愤怒和怀疑不知道和谁说。   后宫阴私,就算康熙找人倾述,除了会收到一堆没什么用的安慰,什么都听不到。   太皇太后见康熙如此暴躁,亲自去乾清宫找到康熙,道:“皇上,你在害怕什么?难道担心皇宫里有你掌控不到的人,伤害到其他皇子和公主?”   康熙眼中满是血丝,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道:“你不用担心。宫中就算不是铁桶一块,皇子身边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人,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康熙哑声道:“皇女呢?”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女的奶娘也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人。”   康熙声音低沉得快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其他伺候的人都是妃嫔自己安排。”   太皇太后又沉默了一会儿:“你怀疑佟皇贵妃?”   康熙闭上眼,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叹气:“佟皇贵妃已经知道她的女儿会留在宫中,何苦做这些事?做这些事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皇上,佟皇贵妃也算我看着长大,她做不出这件事。”   康熙垂首不语。   太皇太后道:“皇上,你嘴上说着怀疑佟皇贵妃,其实怀疑的另有其人吧?”   康熙闭上双眼,表情十分痛苦。   太皇太后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皇太后是个傻的,她不是。太皇太后也在怀疑,但正因为怀疑,所以才在宫中散播这只是一场意外、只是小公主福薄的言论,试图迅速把这件事的舆论平息下去。   因为即使查不出证据,但按照对谁有利,谁动手的可能性就最高的猜测,如果不是佟皇贵妃,那可能就是佟家动的手。   如佟皇贵妃这种家境特殊的嫔妃,是有陪驾嬷嬷和陪驾侍女进宫的。   佟皇贵妃珍视女儿,派去女儿身边的人都是自己身边陪嫁的老人。这些老人,很可能与佟家有联系。   太皇太后见康熙仍旧沉默不语,对康熙倔强的模样很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胤礽顶着一个大盒子,艰难迈步走进门。   “乌库妈妈放心,我来劝阿玛。”胤礽顶着大盒子,对太皇太后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太皇太后立刻道:“你怎么搬运这么重的东西?搬运东西的事交给下人来!”   “放心放心,不重。”胤礽呼哧呼哧把大盒子往康熙腿上一放,把康熙压得表情狠狠一扭曲。   太皇太后忍着笑道:“那哀家先离开,你们慢慢聊。”   太皇太后飞快地走了,那动作敏捷的程度,一点都不像老年人。   “保、成!”康熙把大盒子抱起来丢桌上,按住儿子就是一阵挠痒痒。   “嘻嘻哈哈嘿嘿嘿嘿,别挠了,好痒。”胤礽死命挣扎。   赵昌悄悄给其他太监打了个手势,所有太监都退出了房间。   屋里的门和窗户都没有合上。太监们守在门扉和窗户周围,以防有人偷听天家父子二人说话。   康熙狠狠捏了一下胤礽的脸:“在阿玛生气难过的时候不要顽皮!我怕我控制不住脾气伤到你。”   “阿玛才不会伤到我。”胤礽翻身挤到康熙身边,小屁股一扭一扭,把康熙挤一边去,占据了一半椅子。   康熙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表情满是对胤礽的无奈。   “我知道阿玛愁什么,一愁皇宫里如果有人谋害皇嗣,咱们一家人都不安全。”胤礽晃悠了一下脚,“第二,如果祖母家做了谋害孙女的事,阿玛就太难过了。”   康熙无奈极了:“连太皇太后都不敢说,只有你什么都敢说。”   胤礽仰头道:“我们是一家人,阿玛烦恼的事,也是我们烦恼的事。乌库妈妈若说了,阿玛也不会生气,说不准还会扑进乌库妈妈怀里哭一场。”   康熙黑线:“那倒是不至于。”   他的确不会因为太皇太后和胤礽点破他的心思而生气。或者说,他正期盼着有谁主动和他提起这件事。   康熙希望有一个人只站在他的家人的立场上,和他一起烦恼这件事。   “儿子觉得很有可能。其实儿子在外面偷看许久了,就想看看阿玛怎么哭。”胤礽大声嘟囔。   康熙把拳头捏得咯吱响,打量坏儿子的表情很不善。   胤礽干咳一声:“咳咳,说正事说正事。朝中大臣可能都会做窥伺宫闱的事,但谋害皇嗣,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和能量。”   胤礽指着盒子道:“敢在宫里豁出命来谋害皇嗣,指使的人肯定给了其更多的压力和好处。只要查一查皇贵妃宫里的人的亲属关系就能得知。这是鄂伦岱查的。”   康熙懒懒抬眼:“鄂伦岱自查?”   胤礽点头:“鄂伦岱不是傻子,谁不知道佟家是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人?他自然要竭力洗清自家嫌疑。”   康熙没有特意从佟家入手查这件事。不是他没想到,而是他无法面对。   康熙对佟家的偏爱,是他对亲生母亲的补偿和怀念。佟家象征着他心中对母爱的渴望。   佟家如果蒙上了阴影,就是他心中渴望的母爱蒙上了阴影。康熙拥有的只针对他私人的感情太少太少,每一点都弥足珍贵,哪怕用谎言,他也想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可胤礽已经把盒子放在了他手边,他作为皇帝的自尊,不允许自己逃避。   康熙翻开鄂伦岱查到的资料时,胤礽在一旁絮絮叨叨。   “阿玛啊,让儿子怎么说您才好?外婆和外婆家是两回事。你看大哥对惠妃那么好,他理不理睬惠妃娘家?”   这次假借大阿哥的名义敛财的人中有惠妃的娘家人。   惠妃的娘家人地位低、能力差,所以特别贪心。   已经解散的大阿哥党早早拉拢了这家人,给这家人送钱送东西送美人,他们便成为大阿哥党的排头兵,跟着大阿哥党的人四处跑,好表示这个大阿哥党真的和大阿哥关系很大。   胤禔本准备直接打上外祖父家的门,被胤礽指挥弟弟们抱住胤禔的大腿、腰、手臂拦了下来。   整治是要整治,但不能直接打上门啊,惠妃的面子往哪搁?   惠妃按着胸口忍着心绞痛,私下处理娘家人的事,一边处理一边气得哭。   她不是没给娘家人找机会,不是不想让她的亲爹从从七品升起来,但她家的男人是真没用啊。   “大阿哥……”康熙揉了揉太阳穴,“他肯定是不认的。”   不打上门就算好了。   胤礽又道:“还有温妃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估计也是不会认法喀那个舅舅。”   康熙黑脸:“法喀?舅舅?他配吗?”   胤礽道:“其实我当初也很讨厌索额图。”   刚黑完脸的康熙嘴角微抽,差点没忍住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再提,索额图就要哭了。他哭起来很难看。”   胤礽道:“对我们而言,能不能让我们称呼一声舅舅,要看那些人有没有本事。就算我们嘴上称呼他们为舅舅,心里也没把他们当成长辈。我们的男性长辈只有汗阿玛一个人。”   康熙逗胤礽:“皇玛法不算。”   胤礽道:“还活着的!”   康熙揉了揉胤礽,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   胤礽点头:“阿玛当然知道,只是阿玛给了佟家这么多好处,佟家还不思回报,是个人都会很生气。更生气的是,阿玛除了冷落佟家,要重重处罚佟家很难。”   毕竟是康熙的母族和佟皇贵妃娘家,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康熙还真不好下手。   就算公主是他们杀的,这也算不上谋逆,公主的地位就这么低。   何况康熙根本找不到佟家动手的证据。   康熙叹气:“佟家就这么不知感恩吗?”   胤礽道:“升米恩,斗米仇,自古如此。”   康熙不仅公开称呼佟国纲、佟国维为舅舅,对佟国维尤为亲近纵容。   佟国维在奏折中都自称是康熙的舅舅;第一世中,康熙给佟国维的墓志铭上也写着“舅舅”。可见康熙对佟国维好得没边了。   正因为如此,佟国维才胆大妄为,自以为对康熙的脾性了如指掌,做事失了分寸。   康熙咬牙:“朕就是对他们太好。”   被胤礽安慰了一番之后,康熙终于能沉下心认真看鄂伦岱查的东西了。   佟皇贵妃的陪嫁确实和佟家还有联系。这些陪嫁都是佟家家仆,没关系不可能。妃嫔的陪嫁都这样,皇帝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根据鄂伦岱梳理的这些下人的身份,首先他把自己一家摘了出去,因为这些下人都是佟国维那一房的家仆,一家的卖身契都在佟国维手中。   然后,他也没有故意给佟国维扔锅。佟皇贵妃陪嫁的家人目前在做什么、是否被人威胁,他都写的一清二楚,并把人绑了,随时等康熙提审。   之后鄂伦岱承认,佟家确实有向佟皇贵妃提供财物,佟国维也应该在佟皇贵妃那里打探过消息。   但宫里管理很严格,佟皇贵妃自己也不是个糊涂人,佟国维胆子也不会大到敢对公主动手的程度。所以这件事大概率不是佟国维做的,请皇帝详查。   康熙看完鄂伦岱的调查之后,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整个人绷着的力道松懈下来,弓着身靠在椅子上,好像精疲力尽。   胤礽靠在康熙身边,静静地陪伴着康熙。   半晌,康熙的背重新挺直,眼睛重新睁开:“根据对皇女身边的人拷问,她们说让皇女着凉,是因为她们害怕皇女。”   胤礽靠得离康熙更紧了一些。   胤礽早就得知了慎刑司拷打后的证词。   这个时代的人都对面部天生残疾者特别歧视和惧怕。小公主是兔唇,白日看着还行,夜晚映着幽幽的烛火,在伺候的人眼中仿若鬼魅。   于是入夜的时候,伺候小公主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不敢接近小公主。小公主乱动手脚露在外面,伺候的人没能及时给小公主盖被子,导致小公主着凉。   对于小婴儿而言,一场着凉发烧,就能要了她的命。   这或许真的是一场悲惨的意外。   一场源自愚昧的意外。   康熙又道:“我本来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但佟国维请求,让佟皇贵妃的妹妹进宫给佟皇贵妃侍疾。”   胤礽表情一僵。   妃嫔的未婚姐妹进宫侍疾,就等于预备入宫了。   他结结巴巴道:“佟、佟国维是真的……真的急躁。”   真的很蠢啊!!   胤礽安慰康熙:“佟国维做这种蠢事,说明他真的问心无愧,认为此事和自己无关。不过……唉。”   小公主死了,佟皇贵妃还没死呢!   以康熙后宫的规矩,高位嫔妃不会出现同一对姐妹花。   宜妃姐妹是小选同时入宫,宜妃的姐姐现在还是个常在;   仁孝皇后的姐妹都正常嫁人,崩逝几年后,噶布喇才送幼女入宫等待适嫁年龄,养到十七八岁后被诏封为妃;   钮钴禄皇后是重病之时正好家中有适龄的妹妹,而康熙让温妃提前入宫,就是打钮钴禄皇后的脸,告诉钮钴禄皇后你可以去死了。   而佟皇贵妃……   胤礽揉了揉眉头,想起第一世的时候,小佟贵妃也特别的奇特。   其他姐妹花们入宫都是正好适龄,郭常在年龄较大,进宫时已经是寡妇。   唯独小佟贵妃入宫时二十二岁,在这个满族闺女虚岁十一岁就要选秀的时代,已经是超级大龄。   康熙不爱在大选中选嫔妃,所以大选基本都是康熙指婚拉郎配。如果不想被指婚,就提前打招呼搁了牌子自行婚配。   小佟贵妃便是早早求到了姐姐处,一直没有选秀,说要自行婚配。   这一留,就留到了二十二岁入宫。   从结果来看,就好像佟家早早等着佟皇贵妃去死一样。   康熙道:“佟国维有没有害死外孙女、甚至害死女儿的心,试一试就知道了。”   胤礽嘴角微抽:“试试?试试就逝世的那种试试?”说好的论迹不论心呢?   虽然胤礽说的是同音字,了解胤礽的康熙一听就懂了。   他轻轻敲了敲胤礽的脑袋:“你从哪学来的怪话?我不会让佟家女子再入宫。表妹的妹妹早就到了适婚年龄,表妹感激妹妹的照顾,要替妹妹寻一门好亲事,不是人之常情吗?”   表妹的妹妹……这个称呼啊,真是亲疏有别。   胤礽板着脸附和道:“阿玛言之有理!”   佟国维知道佟皇贵妃生了个面部残疾的女儿,之后皇帝不可能让其再生育子嗣,所以急着换人进宫。   但他不知道,康熙不仅仅是不可能让佟皇贵妃再生育子嗣。他已经知道了近亲生育的危害,佟家女子都不可能再为他生儿育女。   胤礽目光炯炯:“阿玛,那么事情解决了吗?”   康熙无奈:“嗯嗯嗯,解决了。你要做什么,说吧!”   胤礽笑嘻嘻摊手:“讨赏。”   康熙捏了一下胤礽的鼻子:“讨什么赏?”   胤礽腻在康熙怀里道:“我要自己张罗东宫里的房间布置!”   康熙道:“行,你自己去捣鼓。”   胤礽道:“我还要在东宫里种菜。”   康熙道:“种吧,你把东宫花园的花全拔了种菜都行。”   胤礽道:“养鸡养鸭也可以吗?”   康熙道:“不可以!”   胤礽瘪嘴:“小气。”   康熙捏住胤礽的鼻子:“小气?阿玛怎么小气了?你知道鸡鸭有多臭吗?宫里有养鸡养鸭,你喜欢就去那看看,不准在东宫养动物!”   胤礽哼哼:“知道了知道了,阿玛住手,要窒息了。”   康熙见胤礽服软,这才松开手:“你想在东宫里摆什么,直接开我的库房拿。”   胤礽叉腰:“儿子像会和阿玛客气的人吗!”   康熙板着脸道:“多拿点!别太子东宫像个雪洞似的,丢阿玛的脸!”   胤礽摆手:“放心放心,儿子的审美可好了。”   康熙有些担心。罢了,到时候他去检查,不好看就让胤礽重新摆。   胤礽终于把康熙劝开心了。   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关于皇帝母族的事,她还真不好开口。还好太子聪慧,把钻进牛角尖的皇上劝了回来。   康熙情绪恢复冷静之后,去探望了病病歪歪的佟皇贵妃。   他明白,佟皇贵妃嘴里说着“孩子没福分”,实际上也在钻牛角尖。   一个失去了唯一孩子的母亲,不钻牛角尖不可能。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也会怀疑。何况这个亲生父亲不是第一次逼迫她。   “你给你妹妹牵线说媒,若佟家同意,朕帮她赐婚。”康熙没有明说原因,作为康熙的枕边人和青梅竹马,佟皇贵妃立刻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   她人都瘦得脱了形,眼睛却亮得像一团火:“谢谢皇上。”   康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佟国维同意让你妹妹出嫁,这件事、这件事就揭过吧。”   这是他给佟国维的最后一次机会。   佟皇贵妃点头:“谢谢皇上。”   这是佟皇贵妃给她自己的最后一次信任家人的机会。   胤礽解决了康熙的心病,就窝在皇子所,一边听着隔壁乒乒哐哐建造新家园的美妙声音,一边和哥哥弟弟吃瓜吃糕点等这件事的后续。   胤礽和弟弟们都一致认为,佟国维会抓住最后的机会,重新获得康熙的认可。   只有胤禔持反对意见。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汗阿玛那里已经暴露,他给佟皇贵妃送药的事已经被汗阿玛发现,他还以为他在汗阿玛那里还是一个溺爱女儿的老实父亲。”胤禔剔着牙道,“佟家已经澄清和小公主去世的事无关,他说不准还认为自己委屈着,想要向汗阿玛要补偿。”   胤礽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胤祉也道:“不可能吧?”   小胤禛和小胤祺:“支持太子哥哥!”   胤禔给了四阿哥和五阿哥一人一个爆栗:“你们俩懂个屁!太子弟弟说什么,你们就附和什么,小应声虫!”   胤礽道:“皇贵妃提出嫁妹妹,佟国维肯定知道是汗阿玛的意思,他不会忤逆汗阿玛。”   胤禔再次剔牙:“呵,那可不一定。咱们汗阿玛什么时候会管妃嫔家里事?汗阿玛给鄂伦岱说亲,佟国维都没回过神汗阿玛在敲打他。这次他说不准认为是皇贵妃忤逆他,而不是汗阿玛敲打他。要不要打赌?”   胤礽问道:“赌什么?”   胤禔道:“我输了我把新得的骏马送给你,你输了给我做一套新游戏。”   胤礽和胤禔击掌为誓,赌了!   ……   承乾宫,佟皇贵妃看着额娘和妹妹,亲切地提出要帮妹妹向太皇太后求一个恩典。   赫舍里氏和小佟氏的表情都很僵硬。   赫舍里氏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皇贵妃娘娘,皇上因小公主的事,已经给了佟家许多赏赐安抚我们。我们若再问皇上和太皇太后要恩典,或许会惹皇上不快。”   佟皇贵妃对妹妹道:“你呢?你想嫁人吗?”   小佟氏扭捏道:“一切凭阿玛和额娘做主。”   佟皇贵妃道:“但我不想让你进宫。”   小佟氏惊愕地瞪圆眼睛。   赫舍里氏立刻道:“皇贵妃娘娘,您说什么胡话!”   佟皇贵妃道:“表哥的宫里,只希望有我一个表妹。劳烦额娘回去和阿玛说一声,希望他能实现我这唯一的愿望。”   佟皇贵妃垂首敛目:“我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只剩下表哥。不要剥夺我在表哥心中的特殊位置,不要再让表哥的其他表妹进宫,好吗?”   小佟氏的表情十分难看,她拧着帕子的手指指关节都泛白了。   赫舍里氏却掉了两颗眼泪,道:“额娘回去和你阿玛说说,你放宽心。”   佟皇贵妃见额娘真情意切地为自己流泪,心情微松:“就劳烦额娘了。”   赫舍里氏带着小佟氏离宫。   第二日,只有小佟氏进宫探望佟皇贵妃,说赫舍里氏病了。 第99章 (霸王票加更)   佟皇贵妃喃喃道:“病了啊。”   小佟氏拘谨地坐在绣凳上,惶恐不安的点了点头:“是的。”   佟皇贵妃喃喃道:“额娘……伤得重吗?”   小佟氏拧紧了衣角:“伤、病得不重,养养就好了。”   佟皇贵妃敛眉顺目:“那就好……我小时候回家时,偶尔会看到额娘身上有淤青。”   小佟氏咬紧了嘴唇。   佟皇贵妃道:“额娘说,身为女人,嫁为人妇之后若不能伺候好家里的爷们,被打很正常。就算娘家兄弟来也没用。阿玛是武将,喝醉酒了,赌输钱了,心情不愉快了,行为总是很粗暴。”   小佟氏脸色越发苍白。   佟皇贵妃嗤笑一声后,道:“待我成了表哥的女人之后,额娘开心地对我说,阿玛对她越来越温柔了。自那以后,我再没听额娘说阿玛打过她。”   小佟氏抿着嘴,抬头看向佟皇贵妃。   佟皇贵妃也扬起脸,打量这位庶出的妹妹:“以皇上的规矩,本宫一日不死,你一日就不能进宫。”   小佟氏狠狠喘了几口气,哑声道:“待我快三十时,阿玛大概就会把我嫁给别人做继妻。只是那时候,阿玛大概已经养大了新的妹妹。”   佟皇贵妃笑道:“你还真敢说。佟家一定要有一位女儿在宫中,对吗?”   小佟氏道:“这是阿玛的意思。为了佟家的门楣,佟家女儿进宫是必须为家族做的贡献。不过正如皇贵妃娘娘所说,以皇上的规矩,皇贵妃娘娘活着的时候,不用担心佟家会有其他女儿进宫。”   佟皇贵妃问道:“你想进宫吗?”   小佟氏不说话。   她要怎么说?她若是说想,那就是盼着佟皇贵妃去死。   可她说不想,佟皇贵妃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去给人当继妻,哪有进宫好?便是无子无宠,皇上看在佟家的面子上,她也会过得不错。佟家用得上她,也会对她的生母好。   她的生母说,赫舍里夫人如今受阿玛尊重,就是因为有佟皇贵妃在。只要她能入宫,生母在家里待遇就会跟着提升。   嫁给别人都不行。佟家的女人,只能进宫成为妃嫔,才能改变自己和生母的命运。   最终,小佟氏只道:“进宫后就算不得宠,只要我老老实实,遵守宫规,皇上总不会向阿玛对待母亲那样对待我。”   小佟氏比佟皇贵妃更年轻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皇贵妃娘娘,您一直在宫中无忧无虑的长大,才会想着什么爱与不爱。我只求有一小块安全的容身之处。”   小佟氏双手交叉,轻轻握住双臂,仿佛在雪地中抱臂取暖。   “若皇贵妃娘娘铁了心忤逆阿玛,要将我嫁出去,请给我选一个羸弱的文臣好吗?哪怕他早死也没关系。妹妹真的好怕。虽然嫁给其他人,就护不住母亲了。但我还是想活下去。”   佟皇贵妃手撑着床,艰难地坐起来。   她直直地看着自己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庶出妹妹,没想到小佟氏会说出这种话。   佟皇贵妃看了小佟氏一会儿,撑着身体的手臂无力软下,身体重重跌回床榻。   她喘着气道:“阿玛虽然粗暴,但出手有分寸,不会虐待人。”   小佟氏轻笑道:“对夫人肯定不会。夫人有儿子,有你这个皇贵妃。她又是赫舍里氏旁支,只要太子还在,阿玛总会顾忌着赫舍里的面子。但我的母亲只是一个侍妾。侍妾和家仆没区别。”   佟皇贵妃闭上眼,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小佟氏起身,跪在地上磕头道:“皇贵妃娘娘对我说这么多话,我已经明白自己肯定不可能入宫。就算佟家还有女子能入宫,也绝对不是我。只请皇贵妃娘娘垂怜。”   佟皇贵妃淡淡道:“我没有折辱自己妹妹的爱好,你走吧。”   小佟氏狠狠磕了两个头,将头磕出了血印子:“谢谢娘娘。”   小佟氏离开后,佟皇贵妃愣愣地望着床铺帷帐,久久不说话。   连她身边的太监径直离开,她也没说话。   御书房中,康熙一手拿着书卷,听太监一字一句描述佟皇贵妃房中发生的事,神情淡淡。   胤礽抬头看了康熙一眼,又飞快低头,看着脚尖沉思。   “朕见佟国维和夫人生了好几个孩子,还以为他们伉俪情深。他们的嫡子不帮着亲生母亲?”康熙道。   鄂伦岱道:“啊,皇上您问臣啊?”   康熙黑线:“不然呢?朕问保成?”   胤礽再次抬头,道:“儿子帮着母亲,会被认为不孝吧。他们顶多跪在地上,一起挨揍。”   鄂伦岱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康熙道:“那么隆科多他们一起挨揍了吗?”   鄂伦岱道:“这个臣就不知道了。我家和佟国维家早就分家,不住一块儿,不了解他们家的私事。不过佟国维没闹出过人命,应该只是脾气暴躁了一点,不是特别过分。”   胤礽再次低下头看脚尖。   康熙将书中书卷起来,轻轻敲了敲胤礽的脑袋:“想说什么就说。”   胤礽挠了挠头,道:“民间家中父亲轻视和侮辱母亲,但重视儿子时,大概率儿子也会和父亲一样,视母亲为仆人。”   康熙将手中的书轻轻丢在桌上:“鄂伦岱,你要是敢对康亲王家的和硕格格不好,朕就让康亲王打上你家门。”   鄂伦岱立刻道:“我家哪怕是佟国纲那种人,也没有打女人的爱好。多弱的人,才会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要打架,去战场打啊,那才是纯爷们。去不了战场,也该找男人打架。”   康熙和胤礽对视一眼,都一头黑线。   鄂伦岱的话永远都奇奇怪怪。   “你别老盯着你阿玛,多盯着点佟国维。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上折子弹劾,知道了吗?”康熙没好气道。   鄂伦岱叹气:“那还不如让佟国纲看着他弟弟。我看不住,我看他就眼睛疼。”   “滚!”康熙随手抄起一支笔砸向鄂伦岱。   鄂伦岱捡起笔,放回书桌后才告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康熙皱着眉头,很想踹他屁股一脚。   鄂伦岱离开之后,胤礽叹气:“儿子和大哥打的赌输了,得给大哥想一个新游戏了。”   康熙捏了一下胤礽的脸:“你就在叹气这个?”   胤礽道:“不然呢?佟家的事阿玛操心就够了,和我关系不大。”   康熙撸袖子,作势要揍胤礽。   父子俩在御书房上蹿下跳,围着书桌和柱子绕圈子,最后胤礽爬到了屋梁上,给康熙做鬼脸。   康熙叉着腰:“下来!”   胤礽道:“我不!”   康熙冷笑捏拳头:“不下来?不下来等会儿你下来的时候,就等着挨揍。”   胤礽道:“反正现在下来也要挨揍!”   康熙道:“不下来,东宫不给你自己布置。”   胤礽乖乖顺着柱子滑下来,被康熙一顿捏脸搓脑袋,就像是一个泥人一样被揉扁搓圆。   欺负够儿子后,康熙叫来一桌水果糕点,和胤礽一边吃一边叹气:“听到佟国维的事,我想到了以后我的女儿……唉。”   臣子后院家事康熙管不住也没精力管,但想到自家女儿,康熙就忍不住有些黯然。   胤礽眉头跳了跳。   他有好几个姐妹嫁给蒙古后芳华早逝。但与其他帝王不同的是,康熙派人细细查了女儿的死因,若公主早逝有额驸的原因,时隔几年十几年,康熙也会为女儿报仇。   后世总说康熙是个中央空调,对后宫女人都很体贴。哪怕骂了老八他娘,良妃死后哀荣没少一分。   取消妃嫔殉葬,让有儿子的妃嫔出宫与儿子同住,都是康熙暖心的体现。   康熙对自己的女人好,对女儿也有着几分真切的怜惜和爱护。在这个时代,康熙作为帝王能做到这些,已经算是好人。   “大清的公主抚蒙古之后都有自己的公主府,只要她自己立得起来,就不会被额驸欺负。”胤礽道,“若阿玛担心,可以加重她们的功课。”   康熙失笑:“好,我给她们加重功课,就说是你提议的。”   胤礽拍着胸脯道:“让姐姐妹妹们对于繁重功课的愤怒,尽管朝着儿子来!”   康熙笑着又揉搓了一下胤礽的脑袋,叹气道:“外戚外戚,沾了个外字,果然都是外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胤礽道:“阿玛,别说是外戚,亲戚之间为了利益争夺打破头的也不是没有啊。”   康熙开玩笑道:“那你呢?会不会为了皇位和阿玛打起来?”   胤礽嫌弃:“阿玛,您真的觉得皇位很好吗?”   康熙反问:“不好吗?”   胤礽道:“阿玛,您认为以后带兵去海外征战打下一块地,每日只管享乐不管治理爽快,还是坐在龙椅上殚精竭虑爽快?儿子自懂事起,就没见过阿玛哪天没有为国事皱过眉头。”   胤礽伸出食指挤压眉端:“就这样,阿玛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川字纹了。当皇帝,有什么好?”   康熙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儿子。   胤礽道:“阿玛要努力锻炼身体,争取长命百岁,这样儿子就能多出去浪。最好阿玛活到孙子也已经成年的时候,这样,阿玛把皇位传给儿子之后,儿子当一年皇帝就能把皇位传给阿玛的孙子。”   康熙:“……”   康熙手痒,想揍儿子。   胤礽见康熙这次是真的想揍他,跳起来窜出了御书房的门,双腿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人很快就跑没了影。   康熙捏着拳头,咬牙切齿。   儿子太聪明也不好。太聪明就想耍滑头了,连皇位都嫌麻烦。   胤礽打赌打输,去内务府借了一群人,给大阿哥做《三国杀》卡牌。   当《三国杀》做好之后,他们一群皇子打牌打得如痴如醉,连学业都差点荒废,被康熙好一顿揍。   康熙气得肝疼,把他们的卡牌没收,只准休沐的时候玩。   胤礽无事可做,只能恢复在御花园中遛弯,顺便绕到东宫施工现场看自己的新房子。   这期间,他遇到了病体渐渐痊愈的佟皇贵妃。   佟皇贵妃比以前更加端庄成熟。康熙和太皇太后都说,皇贵妃经历了磨难之后,终于从小女孩长成了成熟的女人。   胤礽抬头看着佟皇贵妃一言一行皆符合皇贵妃贵气和规范的模样,看着佟皇贵妃无神的眼睛,却觉得,眼前的佟皇贵妃好像一个空壳子。   佟皇贵妃的身体好了,但佟皇贵妃的灵魂好像已经死了。   现在面前的女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胤礽想,佟皇贵妃现在憋着一口气不肯死,大概是因为知道了佟国维盼着她去死,所以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   她现在就像是带有执念的鬼。   胤礽很想劝佟皇贵妃,即使父亲是个畜生,即使没有孩子,人也可以为自己活。   但他没有立场去劝佟皇贵妃。   他的劝说,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而言,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连现代社会那些“扶弟魔”女人受了高等教育都很难改变,佟皇贵妃只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古代女人,她无法挣脱身上的枷锁。   现在佟皇贵妃只是用“活下去”这件事,来对自己父亲无言的抗争,已经够不容易。   让佟皇贵妃“死掉”的,除了佟国维之外,还有康熙。   当佟国维的言行破除掉康熙对于母族的滤镜之后,康熙对佟皇贵妃的感情也淡了。   看到佟皇贵妃,康熙就想起佟国维那可憎的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佟皇贵妃。   不过他还是给了佟皇贵妃一如既往的尊重,只是不再让佟皇贵妃继续抚育其他皇子,也很少去佟皇贵妃宫中留宿。   胤礽看不过去,在康熙耳边嘀咕了几句。   康熙与太皇太后商议之后,把原本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恭亲王常宁之女,送到了佟皇贵妃宫中,正式收其为养女,记在佟皇贵妃名下。   康熙之前子嗣稀少,以为自己很难有健康的女儿,便将恭亲王常宁的庶女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准备收为养女,用于抚蒙古。   之后康熙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把这位小格格送回恭亲王府,而是让她和公主们一同上课。   现在,恭亲王小格格正式改换玉碟,成为佟皇贵妃的女儿。因比她年幼的皇女都已经册封,康熙也提前封这位养女为和硕纯禧公主。   佟皇贵妃得到康熙的旨意之后呆愣了许久,眼中终于又有了一点点光。   她抱着十一岁的小女孩道:“额娘以后会保护好你。”   纯禧听到佟皇贵妃自称的“额娘”后,眼眸微微闪了闪,一头扎进佟皇贵妃怀里。   她自幼入宫。恭亲王的庶福晋没有资格入宫,所以她从未见过额娘。   这是第一次有人抱着她,说“额娘会保护你”。   额娘……纯禧在心中念了许久,才怯生生念出声:“额、额娘。”   “嗯。”佟皇贵妃失声痛哭。   胤礽在承乾宫门口悄悄探头,然后拉住想要探出半个身子偷看的胤禔的手臂,把看热闹的大哥拖走。   “让皇贵妃和纯禧单独处一会儿,大哥,你别去破坏气氛。”胤礽道,“三弟!把大哥拽好!”   胤祉抱着胤禔另一只手,道:“好嘞太子哥哥!”   胤禔嘟嘟囔囔满口抱怨地被两个弟弟拖离了承乾宫。   康熙远远看着这一幕,问道:“他们仨在干什么?”   赵昌道:“太子殿下和三阿哥大概是不想让大阿哥去打扰皇贵妃娘娘?”   康熙黑线:“为什么大阿哥要去打扰佟皇贵妃?!”   赵昌特别可怜地看着康熙。奴才怎么知道?除了太子殿下,谁能搞得清楚大阿哥心里在想什么?   康熙问完之后,也发现这个问题除了太子之外没人能回答。   甚至就算是太子,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猜到自家大儿子在想什么。   康熙无能狂怒:“大阿哥就是闲得慌!该给他找些事做!”   康熙琢磨了一下,带着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去长城古北口外围猎,去见见最近有些不老实的蒙古人,顺便考察一下蒙古的年轻子弟。   被佟国维的事郁闷到之后,康熙很担心自己女儿未来的婚姻状况,想让儿子们提前混入蒙古年轻贵族子弟,以后好给公主们选个好人品的额驸。   三阿哥胤祉得知这次他也能和哥哥们一起出行后,欢快得像一只小母鸡,围绕着胤禔和胤礽“哥哥哥哥”个不停,晃得胤禔和胤礽眼睛都花了。   胤禔把小母鸡胤祉拽到了校场,考校胤祉的武艺:“别到时候给我和你太子哥哥丢脸!”   胤祉信心十足:“才不会!我很厉害。”   于是他和胤禔比起射箭来,让胤礽当裁判。   小胤禛和小胤祺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校场旁乖乖看着,两张小脸酸极了。   小胤禛嘟着嘴:“好想快点长大,我以后一定比大哥和三哥厉害!”   小胤祺点头:“四哥以后一定很厉害!”   小胤禛道:“你也要努力!大哥和三哥有两个人,我们也要两个人联合起来,才能打败他们!”   小胤祺眉头拧做一团,结结巴巴道:“我、我努力。”呜呜呜,我没有信心。   一旁的胤礽深深看了自家两个小弟弟一眼。   哦豁,现在皇子就开始拉帮结派了,希望阿玛能顶住。   说起来,等他们围猎回来,六弟七弟八弟应该也会说话、会爬动,进入人生中最乖巧好玩的阶段,可以充当大型智能玩具了吧?   胤礽捏了捏自己抽条之后已经不肉的精致小下巴,明亮的双目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康熙二十二年阴历六月末,康熙带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出长城古北口。   从此以后,每年秋季,康熙都会带着皇子来木兰围场狩猎,以联络和震慑蒙古贵族。   这次出巡,康熙带上了因为“大阿哥党利用大阿哥敛财事件”被免职的索额图和明珠,却没有带上他信任重用的佟家两兄弟。   更让朝臣们惊讶的是,在前往木兰围猎的前几日,康熙以一个类似“左脚先进门”的理由斥责了佟国维。   康熙骂佟国维老眼昏花,应该把位置腾出来给年轻人坐,撸掉了佟国维所有实权职位,让他提前回家养老。   佟国维被康熙罚了之后,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罚。   他没做错什么事啊?   被佟国维带累没去成木兰围场,正一肚子气的鄂伦岱阴阳怪气告诉佟国维,他被皇上斥责的原因是佟皇贵妃还没死,他就想送新的女儿进宫,明摆着咒佟皇贵妃去死,惹恼了皇上。   佟国维冷笑:“皇上怜爱孝安皇后,让温妃常住宫中为孝安皇后侍疾,已有先例。我不过是让皇贵妃的妹妹多入宫陪伴皇贵妃,不可能犯忌讳!”   鄂伦岱咧嘴露出牙花子:“哦,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吧,叔你再接再厉。”   他背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找康亲王的未来大小舅子们联络感情了。   待中秋之后,他就要把媳妇娶进门。现在他想媳妇想得慌,希望大小舅子们能给个面子,让他再和淑谨见几面。   佟国维拂袖离去,找佟国纲告状。   佟国纲懒洋洋地看了佟国维一眼,在躺椅上摊开衣衫,挠了挠肚皮,仿若一个街边地痞懒汉。   佟国维说得口干舌燥,佟国纲把肚皮抠了个舒服,一句话都没回。   佟国维再次气得拂袖而去,心中终于有些慌了。   他忙把赫舍里氏放出来,让赫舍里氏去找佟皇贵妃。   赫舍里氏进宫之后没见到佟皇贵妃,只见到了佟皇贵妃新收的养女纯禧公主。   “外祖母,喝茶。”纯禧公主笑容甜美极了。   ……   “我们不在宫里,皇贵妃会不会又被佟国维欺负?”胤禔在马背上扬了扬马鞭,“皇贵妃怎样我无所谓,我就看不惯佟国维嚣张跋扈到宫里人身上。”   胤祉使劲点头:“宫里人,不能给外人欺负!”   胤礽笑道:“别担心,皇贵妃身边有纯禧在,纯禧会护好皇贵妃。”   胤禔疑惑:“纯禧很厉害?”   胤礽道:“纯禧是公主里功课最好的一个。她的才华不亚于我们。”   胤禔皱起脸:“呵,爷不信!”   胤礽道:“待回宫之后,你可以与她比一比。咱们的姐妹,厉害的可多了。好好培养她们,蒙古根本无足畏惧。”   胤祉想起自己的胞姐,道:“荣宪姐姐也很厉害。”   胤礽道:“西方有女王公,蒙古也有女人掌权的先例在。咱们的姐妹,以后不一定不能成为蒙古实际的女王。”   胤禔展颜笑道:“那挺好。”   胤祉使劲点头。   在围猎路上也得处理公务,所以坐马车的康熙问道:“他们仨在干什么?”   为康熙赶马车的曹寅探头进来:“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在说如何让公主们成为实际上的蒙古王。”   康熙:“……”   他开始担心此次木兰之行了。 第100章   若是以前,康熙已经斥责儿子们胡言乱语。   旁观了佟国维家中的事后,康熙对女儿多了几分心软心疼。   后宫女人不能干政,但那是别人家的女人。康熙双标,自家的女儿去了别人家,别说干政,只要有能耐,当政了康熙都会叫好。   清朝公主嫁人,并非以往汉家朝廷和亲。   何为和亲?汉家朝廷北方草原诸国都只是名义上以汉家朝廷为尊,军政财务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公主远嫁,能保全自身都算难,想要拥有权力基本不可能,基本就只是起个安抚作用,说难听点,就是一件高贵的礼物。   一件隐藏在史书下的残酷事实是,清朝以前大部分和亲的公主都是妾或者平妻,包括有名的文成公主。   那些藩国和部落,当家主母都有自己的牛羊、财产、士兵甚至土地,强势一点的主母甚至把握整个部落的经济大权。   草原上的男人只负责打仗,女人负责管家,这个“家”包括牛羊、牧民和草原。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在后宫中会疯狂娶草原寡妇,就是娶她们的权力、财产和地盘。   到了大清,蒙古不是只纳贡的藩国。蒙古疆域真正纳入了大清的版图,大清驻派官员和军队管理。   大清的公主抚蒙古是联姻,和公主下嫁朝中其他将相一样,并非是送给蒙古的礼物。   公主一到蒙古就是当家主母,拥有草原上所有主母应该有的权力和地位。背靠大清,她们只要自己足够强硬有手腕,极有可能成为草原的实权主人。   当初大清制定公主抚蒙古的政策,本就是冲着让公主接管草原财政大权去的。只是入关之后,大清好的地方没汉化完全,差的地方被汉文化中的糟粕影响,忽视了对公主的教导。   即使这样,大清也有天赋极强的公主自学成才,能左右部落军政财务大权。   康熙把儿子们叫进马车里,父子四人开始密谋,如何让公主更顺利地接管草原权力。   胤禔道:“我帮她们练兵!派去的所有家丁都比草原的人强,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胤祉道:“我帮她们编纂书籍,让公主们建立学堂,教草原人忠君爱国。”   胤礽直接拿出一大本计划书。   康熙和大阿哥、三阿哥:“……”   胤礽摸了摸鼻子:“这次去木兰围猎,我们要好好套他们的话。大清派出去的探子搜集的情况,没有他们自己不小心喝醉酒吐露出的内容真实详细。”   胤礽又拿出一份问题表格:“这次初步目标是收集资料填这个表格,我给公主们做一份新游戏。”   康熙道:“朕要一份。”   胤禔叫嚷:“别忘了我!”   胤祉小声道:“太子哥哥,我也想要,”   “都有。”胤礽道,“给汗阿玛那份会特别制作。汗阿玛以后和大臣们讨论草原事情时就能摆出来。”   胤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等蒙古的王公大臣来拜谒汗阿玛的时候,汗阿玛也可以摆出来,吓他们一跳。”   康熙一想到那场景,忍不住露出比胤礽更不怀好意的笑:“很好。”   胤禔亮肌肉:“喝酒算什么?男人的友谊要打架打出来!”   康熙按着眉头道:“大阿哥,你这句怪话是谁教的?”   胤禔道:“不是太子弟弟。”   胤祉连忙道:“肯定不是太子哥哥。”   胤礽:“?”   康熙:“保成!”   胤禔道:“汗阿玛,儿子都说了不是太子弟弟,你吼什么?”   胤祉道:“是我,是我,真的是我!”   康熙:“你们都闭嘴!保成!不要乱教你大哥说话!他说话已经够奇怪了!”   胤禔道:“汗阿玛,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说话怎么奇怪了?”   胤祉道:“汗阿玛,大哥说话不奇怪。而且真的不是太子哥哥教的。”   胤礽赶紧制止哥哥弟弟火上浇油的行为:“好了好了,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汗阿玛,这是儿子平时和大哥说着玩的话,再说这话也不算错啊。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马车中乱成一团,皇帝咆哮的声音,大阿哥不屑的声音,三阿哥试图背锅的声音,太子殿下不断灭火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周围太监和侍卫们忍不住笑。   曹寅赶车,纳兰性德在车头警戒,两人笑着聊天。   曹寅道:“还是这么热闹。”   纳兰性德笑着点头:“大阿哥还是那么活泼。”   曹寅叹气:“如果鄂伦岱也在,肯定会说,有大阿哥在,皇上也变得很活泼了。”   纳兰性德哭笑不得:“你闭嘴吧。你不是鄂伦岱皮糙肉厚,别学鄂伦岱说话,小心挨揍。”   曹寅道:“不知道他成亲时,我俩回京没有。”   纳兰性德道:“肯定没有。皇上不让他出京,就是让他安心待在家里成亲。”   曹寅压低声音道:“不是被……连累了?”   路上马蹄马车声嘈杂,曹寅压低声音后,只有他和纳兰性德能听到彼此的话,很安全,不用担心别人偷听。   纳兰性德摇头:“皇上知道鄂伦岱什么德性,连累谁都连累不了他。”   曹寅想了想鄂伦岱什么德性:“确实。不过皇上似乎对他说的是他被连累了,可能皇上想敲打一下他?”   纳兰性德道:“是该敲打一下。听说他一回来就想砸康亲王府和佟国纲大人家的门。太子说名单中没这两家,他还很遗憾。”   曹寅无语:“……不愧是他。”   纳兰性德道:“只要鄂伦岱自己不出大错,皇上越厌恶那位,鄂伦岱的未来就越光明,没什么值得咱们担心的。你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纳兰性德真情意切地为曹寅感到惋惜。   曹寅文武双全,长得又好看,情商也极好,可惜是皇上信任的包衣。   若是寻常包衣,有曹寅这等才华和功劳,出任地方大员,甚至出将入相都是有可能。但曹寅作为皇上最信任的包衣,其未来的位置已经固定。   曹寅定是要去江南充当皇上眼线,一辈子担任织造。   织造说是官员,也是皇商,负责采买皇帝要用的丝绸等物品。这职位非皇帝心腹不能当。   对旁的人来说,织造油水多、地位不低、江南水土也养人,是个好去处。   但纳兰性德认为以曹寅的才华,只担任为皇帝采买东西的皇商,和监视江南的眼线,实在是太委屈。   曹寅若没有这些束缚,给自己和子孙争个世袭的爵位轻轻松松。   曹寅笑道:“我有什么担心?年少该轻狂的事都轻狂过了,还有拥有了你们这群好兄弟。待中年以后,又可以待在安稳的地方养老。”   纳兰性德没回答。   这种无法解决的事,除了笑着接受,曹寅也无可奈何,不如不说。   他们转移话题,说起沿途风景,琢磨了一些诗词句子,又唤人给马车里送水,让吼累了的天家父子们润喉咙。   很快,马车中的咆哮声就停了下来,皇帝又被太子哄得笑声不断。   周围的太监和侍卫们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   只要有太子殿下陪着,皇上的心情总很容易转晴。他们这群伺候的人也轻松。   御驾行进到木兰围场时,蒙古王公们已经候着了。   康熙带着三位皇子提前出马车,骑着高头大马展现他们天家父子的武力值。   当他们同时下马,王公贵族跪地磕头,康熙等他们磕完头后,再一边扶起领头之人,一边说“何必多礼”。   胤禔表情有点扭曲。他很想吐槽,自家汗阿玛真虚伪。   胤礽时刻注意着胤禔的表情。胤禔眉头刚一耸动,他就一个眼刀子扎了过去,胤禔立刻乖乖闭嘴。   胤祉看到两个哥哥的眼神互动,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有这样的大哥,太子哥哥好难啊。还好太子哥哥还有我这个弟弟,可以抚慰太子哥哥疲惫的心灵。   康熙也一直悄悄用眼角余光瞟着胤禔,生怕胤禔在蒙古王公贵族面前口出妄言。   当他看到胤礽用眼神制止住胤禔后,心中不知道是欣慰还是疲惫。   大阿哥的武力值是不错的,有必要在木兰围场里拉出来遛遛,让蒙古王公贵族们看看他的皇子有多厉害。   但大阿哥这个性格……希望太子能好好盯住他。   康熙爽朗地和蒙古王公贵族们笑着胡侃了几句,把三位皇子唤来,正式介绍给蒙古王公贵族们。   胤禔:桀骜不驯。   胤礽:矜持高贵。   胤祉:太子哥哥说,当你不知道怎么应对陌生人的时候,就闭上嘴板着脸装冷酷。   康熙笑着道:“朕的三位皇子如何?”   蒙古王公们狂吹彩虹屁,心中不以为意。   这三位皇子中最大的大阿哥都还没成亲,他们看得出来个屁。   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特别是这个皇帝武德充沛,比顺治帝好战多了。他们挺怂。   蒙古王公们唤来自己的孩儿们,让草原上的贵族子弟们陪三位皇子玩耍。   他们已经提前和孩儿们打了招呼,一定要让着三位皇子,让三位皇子以为自己很强大,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   看着面前一群皮肤黝黑的草原小男子汉,胤礽给胤禔使了一个眼神。   胤禔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道:“咱们不来那些虚的,汉人那副文文绉绉的自我介绍方式本皇子做不来,男人就该以武会友。来玩玩摔跤?”   草原小男子汉们面面相觑。   为了照顾好大清皇子,他们这群接待的人不仅熟悉汉语,还熟背了许多汉人诗词,就等着和皇子们文文绉绉的聊天。   大皇子不按照常理出牌,让他们都有些懵。   胤礽矜贵地笑着,连嘴角弯曲的幅度都完美极了:“摔跤、射箭、赛马,都可以比一比。”   胤禔抱着手臂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爷一起玩。你们也想看看爷和弟弟们有没有资格带领你们,不是吗?”   胤祉继续板着脸。他不知道说什么,还是给哥哥们当布景板吧。   胤礽和胤禔你一言我一语,一个绵里藏针,一个锋芒毕露,都是毫不掩饰的倨傲和狂妄。   年轻人火气大,根本经不起撩拨,很快怒气就上来了。   他们草原汉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难道还能输了不成?   有人瓮声瓮气道:“太子和大阿哥若输了,可别怪我们。”   胤礽捻了捻衣袖,收起完美的笑容,淡淡道:“孤和大哥、三弟深居宫中,若你们连我们都赢不了,大约是先天不足,后天羸弱?”   草原贵族子弟们:“……!!!”   胤禔嗤笑:“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就定个彩头。皇父给你们准备了许多赏赐。良驹、强弓、宝刀、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他幻视了一圈草原贵族子弟,笑容更甚:“赢过我们的人就能获得赏赐,名次越高拿得越多。让爷看看,这几日,谁一件赏赐都得不到。”   胤礽捻完衣袖之后,又理了理衣襟:“若名次不如孤和大哥,就把所用武器、马匹、弓箭留下,作为孤和大哥的战利品,如何?比试总要有些彩头才有趣。”   草原贵族子弟们脸色大变。   他们宁愿奉上金银珠宝作为彩头,也不愿意把自己所用武器所骑马匹输给太子和大皇子。   将自己所用武器所骑马匹留下,这不是缴械臣服吗?!   “本皇子和太子年纪这么小,你们难道还惧怕我们?”胤禔冷笑,“草原的幼鹰输给年幼且生活在深宫中的皇子,留下武器和马匹当个教训,严重吗?”   胤礽给了胤祉一个眼色。   胤祉把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若各位没信心赢过大哥和太子哥哥,也可以选本皇子进行挑战。”   胤祉说完之后,再次将小脸板起来。   三皇子胤祉,今年六周岁。   草原贵族子弟纷纷在心中骂脏话,这是看不起谁啊!   “有意思,玩一玩吧。”   “说的也是,那些文绉绉的事咱们不适合,就只是玩一玩,玩一玩。”   “彩头就彩头,既然太子和大皇子都不怕输,我们当然也不怕。”   “摔跤就算了,我们年纪大,体格更壮,不合适。”   “是啊,摔跤就算了。伤到谁了都不好,就比射箭骑马。”   “太子、大皇子,你们说怎么比?”   “我会拿出我最好的弓、最快的马。”   “这头筹,我先定下了。”……   胤礽和胤禔交换了一个“上钩”的眼神。   胤祉瘪嘴。他知道,现在他只能属于太子哥哥所说的“气氛组”。好气哦,如果只是射箭的话,他也可以啊。   不过不会有人和六周岁的三皇子比试。即使叫来和三皇子同龄的小孩,也不过是小孩子打闹,没什么意思。   这比试便定了下来。   当听到只比骑马和射箭之后,胤礽和胤禔没有定年龄,草原贵族子弟都可以参加比试。   不过虽说都可以,但能接皇子赏赐的只有部落首领的子嗣,而且年纪过大的人也不好意思来。于是每个部落都只出了两三个子弟,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五岁以下。   “骑马交给我,射箭交给你。”胤禔道,“让他们瞧瞧咱兄弟俩的厉害。”   胤礽和胤禔碰了碰拳头:“保前三,争第一。”   胤礽提出比摔跤,就是想给蒙古贵族子弟们留一点面子,免得一些人颗粒无归。但他们既然这么自信,那就别怪他和大哥了。   康熙举办木兰围猎,就是为了展示八旗军队的威风,震慑蒙古王公贵族。   胤礽和胤禔想要融入蒙古贵族子弟中,也必须先挫挫他们的威风,否则这交往只会流于表面。   正如胤礽之前和胤禔说,这交情必须先打一场,才能够变成友情。   特别对于这群草原汉子而言,武力值有时候比权力身份地位更能让他们认可。   “其实我也可以。”胤祉嘀嘀咕咕。   “给他们留一点面子。”胤礽轻轻拍着胤祉的肩膀道,“要是输给了你,我怕他们会羞愤自裁。”   胤祉被胤礽逗笑,腻在胤礽怀里撒娇。   胤禔之前满脸嚣张,现在却满脸紧张:“你说要是我垫底怎么办?他们生长在马背上,说不定真的比我们强。”   胤礽道:“不要小看汗阿玛对我们的严苛教导啊。你以为世上有多少父亲能狠下心来如此教导孩子?”   他们不仅学文时要读、背、抄一百二十遍,习武也是同样。   武侠小说中说习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挥刀挥剑拉弓射箭每日至少一百次。   他们的汗阿玛看完武侠小说后一拍大腿,好!我让儿子们也这么干!(×)   草原的贵族子弟纨绔子弟也是贵族子弟纨绔子弟,他们骑马射箭打猎当玩耍的确没错,但玩耍和正式训练是不同的。   否则,现在蒙八旗怎么被满八旗揍得不敢还手?   康熙的皇子们每日训练量,连军营中的老兵都没达到过。   若比战场砍杀他们可能没经验,但校场比试,他们很有自信。   毕竟连久经沙场的赵良栋从山西回到京城,被康熙委托为皇子武学师傅之后,都被皇子们的习武训练量给震惊了。   赵良栋回去就给北京大学的勋贵子弟们增加了训练量。   这次木兰围猎,赵良栋也来了。   康熙有些紧张:“擎之,大阿哥和太子会不会垫底啊。”   赵良栋老实道:“皇上不如担心,若大阿哥和太子次次夺魁,蒙古王公会不会下不了台。”   康熙道:“朕没开玩笑。”   赵良栋老实道:“臣也没开玩笑。”   康熙:“……”   他深呼吸了几下,疑惑道:“朕的儿子这么厉害?大阿哥就算了,太子身体很弱啊。”   赵良栋想了想,道:“太子的身体不能说弱,只能说奇怪。太子若认真起来,若不比力气,别说大阿哥,就连寻常老卒都不是他的对手。特别是射箭,太子甚至比臣强。但太子一旦认真,接下来必定昏睡许久。”   赵良栋顿了顿,补充道:“不是晕厥,就是熟睡。此事皇上应该也知道。”   康熙叹气。太子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无论读书还是习武,太子一旦拿出全部本事,总会昏睡几日之后,才恢复活泼。   御医说,太子那是精力消耗过度,心力和体力都耗尽的表现。   那两个没什么用的僧道说,太子此举就像是请神下凡附体似的,寻常人的身体无法承担太过庞大的灵魂力量。   僧道还旁敲侧击,询问他先帝是不是真的回天上去了,这症状和先帝附体差不多。   康熙告诉他们先帝确实回长生天之后,僧道说,估计是先帝留下了馈赠,但太子的身体承受不住过强的力量。   康熙气得跑去太庙,背着手瞪了他爹的牌位许久。不过没敢骂,就只瞪着。   “太子和他们比试,不会有事吧?”听赵良栋这么说,康熙信任胤礽的本事,但更担心了。   赵良栋道:“太子有分寸。而且对付那群人,太子用不上真本事。”   赵良栋补充道:“太子和臣这等悍将比射箭,才会用上真本事。”   康熙已经习惯赵良栋动不动就自夸自傲了。以赵良栋的本事,也足够他自夸自傲。   康熙叹气:“希望太子别太累,输了就输了,只要不垫底就行。”   赵良栋道:“都在比赛场上了,太子要收着劲不用全力,比使出全力还累。”   康熙立刻改口:“太子身体重要。实在不行就夺个第一吧。”   说完这句话,康熙摸了摸胸口,感觉特别爽。   蒙古王公贵族们也知道了太子与大阿哥们,将要与自己的子嗣比射箭骑马。   他们的心情和表情都很轻松。   射箭和骑马?这不是有手有腿就能赢吗?深宫里的皇子,还能比得过草原雄鹰? 第101章 (霸王票加更)   第二日,赵良栋派人整理赛场,立好靶子,清理好赛道,规划好观战席。   这些都是胤礽曾经给赵良栋和岳乐出的主意,让赵良栋和岳乐折腾京中的勋贵子弟。   侍卫一看这个场地就开始恍惚,仿佛回到了期中期末考试赛场。   曹寅摩拳擦掌:“让草原人感受我们期中期末考试的痛苦吧!”   侍卫们“嗷嗷嗷”,震得蒙古人有点怕。   “他们在嚎什么?”   “不知道,就……气势很强。”   “不愧是野人女真,真可怕。”   “闭嘴吧!”   在醒悟到现在不是自己考试,而是草原人考试之后,侍卫和八旗青年军官们都露出了嗜血扭曲的狞笑。   胤礽在心里为他们配音:让世界感受我们的痛苦吧!   还有什么比看到别人经历他们经历过的苦更开心?请加倍!   侍卫和八旗军官们气势如虹,看得蒙古王公们猛男心颤。   他们琢磨,最近自己好像没有做过对不起大清的事吧?呃,好像有?就是、就是最近训练不努力,军队武力值太低,打不过叛乱的准噶尔部。   蒙古王公们这次带了许多金银珠宝和马匹牛羊来木兰围场,就是想请求大清出兵揍准噶尔部。   漠西蒙古准噶尔部的首领噶尔丹自立为汗,不再向大清称臣。因为隔得较远,目前还相安无事,大清没出手收拾准噶尔。   但对于漠西蒙古其他部和漠南蒙古诸部落而言,那事情可就大了。   他们天天被揍被抢,只能寄希望于大清出兵。   康熙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在心底骂了许多次废物。   这群草原人都自诩黄金血脉,结果现在废物得连自己的草原都保不住,还要大清百忙之中抽空帮他们揍人。   你们草原部落能不能自己给力点,把叛乱的准噶尔揍垮啊!朕把支持准噶尔的沙俄都撵走了,你们怎么还打不过准噶尔?!   接二连三的胜仗,让康熙豪情万丈,确实有主动出手征伐准噶尔的打算。但他可不想这群蒙古人只送些马匹牛羊金银就算了事。   大清出手,草原部落怎么也要出些更实质上的利益,别就想用财物打发,搞得大清跟雇佣兵似的。   大清和蒙古诸王公商量正事之前,先让皇子和蒙古王公子嗣来一场友好切磋比赛。这气氛,让草原贵族子弟们心里有点慌。   “咱们只是玩玩,对吧?背后没有其他含义吧?”   “如果输了,父亲会不会揍人?应该不会?”   “只要赢,就不怕有事。”   “对,我们还赢不了两个孩子吗?”   草原幼鹰们窃窃私语,拍了拍裸露的胸膛,认为稳了。   没错,只要赢了,这比赛背后有再深的含义都没用!   昨日,胤禔和胤礽已经骑着马在草原上跑了一会儿,让马匹习惯这里的土地。   今日,胤禔率先出战。   他坐在最爱的踏雪马上,紧张的心情被风一吹,渐渐沉淀。   胤禔想,或许他天生就属于马背。只要骑在马背上,他的胆气就足得仿佛可以捞起太子弟弟就跑,丢下汗阿玛,和太子弟弟一起去海外逍遥。   胤礽拍了拍踏雪的马头,踏雪亲昵的蹭了蹭胤礽的手背:“踏雪好好努力,帮大哥赢得胜利。”   踏雪仰头嘶鸣。   胤礽退后几步,仰头看向胤禔:“大哥,弟弟祝你旗开得胜。”   胤禔灿烂笑道:“交给哥,哥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胤礽点头,回到观战席上。   胤祉紧张地拳头都攥紧了。   “要不要去更好的观战席上观看比赛?”胤礽问道。   胤祉眨眨眼睛:“更好的观战席?”   胤礽笑着让人牵出马。   赛道是环形,赛道中央的场地就是最好的观战席。   康熙也来到了马背上,和蒙古王公一起在马背上观战。   纳兰性德拿起信号枪,朝天鸣放。胤禔的马就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而其他贵族子弟的马犹豫了一下,才跑出去。   康熙疑惑:“怎么?你们的马连枪声都没听过?它们居然会害怕?”   蒙古王公有些尴尬:“这些马还没上过战场。”   康熙道:“朕的大阿哥也没上过战场,但训练的时候,总该让马匹习惯枪声。”   胤礽微笑:“你们的马不习惯枪声起步慢了,等会儿输了不会说孤的大哥胜之不武吧?”   蒙古王公们立刻道:“怎么会?这是他们训练不到家!”   胤礽道:“希望如此。”   他们聊天的时候,胤禔已经来到了第一处关卡。   赛马可不是只跑得快就行,中间肯定有障碍和比试。   关卡中有跨越栏杆、坑洞、水池上的独木桥;有下马拾取东西之后上马继续比赛;有尽可能的用大刀砍掉沿路的靶子……   这些关卡都模拟了战争时,骑兵可能遇到的现实难题。   蒙古王公们脸色有点难看了。   大阿哥和他的马显然很熟悉这些关卡,每次过关都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停顿。   相比之下,他们的子弟们就有些抓瞎,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失误——有几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似乎还不小心摔伤了。   胤礽道:“这些关卡顺序都是你们决定,大清只负责安装。而且昨日我们给了你们时间提前熟悉关卡,孤的大哥可是没有提前熟悉过场地。你们若是输了,不会怨大哥以前做过类似的训练吧?”   蒙古王公们苦笑:“不会不会,这都是模拟现实中的困境,我们在草原上跑马的时候也会遇到类似的困难。”   胤礽点头:“那就好。想你们也不是输不起。孤和大哥不过是深宫里的皇子,很少见过真正的草原,跑马也是围绕着狭小的校场,你们的草原幼鹰怎么都应该比孤和大哥强。”   蒙古王公们直说不敢不敢,脑门上汗珠不断往外冒。   康熙努力板着脸,心里高兴极了。   看到自家坏儿子去“坏”别人,他别提多舒坦。   蒙古王公们虽然被胤禔的一马当先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不认为自己的孩子会输。   说白了,这些障碍都是模拟现实障碍,他们的孩子天天在真实的草原上跑马,还能比偶尔骑马在狭小的校场上跑一圈的小皇子差?   赛道后半段全是边骑马边砍靶子,砍靶子有额外得分。在马上砍杀需要很强的技巧,深宫的皇子哪有这个经验和力气?   他们正想着,胤禔已经冲到了最后的打靶区。   胤禔手中提着的是一柄长柄马刀。刀身很薄、刀刃很锋利,是胤礽让工匠们打造的新式钢刀。   胤礽虽是个废物文科生,但看小说的时候,勉强记得铁加碳,再用高炉高温,还要吹进什么气体,就能得到大量的钢。   他把自己零散的记忆告诉康熙,康熙召集工匠试验。   胤礽根本没报什么希望,但工匠们还真搞出来了批量炼钢。   虽然那钢铁比不过什么几十叠百叠钢,但普通士兵也用不到那等手工打造的好刀啊。   他们能人手一把钢刀,至少比铁强。   胤禔手中的宝刀是工匠们用批量生产的钢铁再锻造后,得到的大清目前最高工艺的宝刀。   别看刀身薄,就着骑马的惯性力道,刀刃轻轻滑过靶子,靶子立刻被斩断,马匹前行完全没有停顿。   蒙古王公们猛男张嘴,瞠目结舌。   不会吧不会吧?他们的草原幼鹰们不会输吧?   这时候,草原幼鹰们也来到了打靶区。   为首的一人狠狠一刀砍向靶子,没收住惯性,刀呲溜一身荡到了马身上。   可怜的骏马哀鸣一声,把那草原幼鹰甩了出去。   赵良栋一挥手,立刻有人冲进去把那只草原幼鹰抬出来治疗。   康熙黑线:“你们不是经常狩猎吗?怎么在马上用刀都不会用?”   蒙古王公们尴尬道:“我们在马上多用弓箭。”   康熙深呼吸了几下,语气温柔地询问道:“你们难道骑在马上就只用弓箭打猎,没有进行过其他训练?等战斗的时候,你们除了弓箭,其他都不用吗?”   蒙古王公们:“……”他们要怎么说?自家子嗣这么金贵,怎么会让他们上战场?   康熙温柔劝说:“就算你们舍不得孩子上战场,也得训练他们在马上的功夫,以防万一啊。溺子如杀子,你们的孩子……唉……”   胤祉忍不住了:“皇父,还不如让儿子去。”   蒙古王公们:“……”这就有点尴尬了。   胤礽想了想,笑着道:“你还小,赢了输了都是他们尴尬。等哥哥们比完之后,咱们私下玩耍的时候你和他们切磋。那时候就别要彩头了,就只当玩耍。”   胤祉嘟着嘴道:“好,听太子哥哥的。”   胤礽问康熙道:“皇父看这样可好?”   康熙点头:“可。带三阿哥出来,就是让他多认识些人,你安排便是。”   胤礽在马背上行礼道:“儿子遵旨。”   胤祉看看胤礽,又看看康熙,心里觉得有些古怪。   太子哥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言一行都合乎规矩得过分,对着汗阿玛的表情和动作也谦逊恭顺得过分。   胤祉捏紧了缰绳,没来由的感到了些许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等大哥比赛结束,问问大哥吧。   赛场上,比赛已经进入了尾声。   胤禔从出发时便与其他人拉开了差距,之后差距越来越大,后面的人看着胤禔的马屁股,神情越来越绝望。   他们发了疯似地抽打马匹,想要跑得更快一点。   赛马这种事,不是鞭子抽得狠了,马就跑得更快。   急躁的情绪升起来之后,他们的失误更多了,不断有人从马背上滚落。   康熙的脸都看黑了。   大家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大清入关之后,皇子都在校场上训练,只偶尔去景山猎场训练。   你们蒙古人天天在草原上跑,就算输,也不该输这么多啊。   蒙古八旗也是大清的兵,康熙开始怀疑蒙古八旗的战斗力了。   胤礽却一点都不意外。   从小在马背上玩耍,和赛马这种竞技比赛是两回事。就像是多年的老司机不会开赛车一样。   他们兄弟从开始骑马起,跑的就是这样的赛道,经历的就是这样的训练,寒暑不断。一群不过骑着马玩耍的草原幼鹰们,哪可能比得过他们?   胤禔不出意外,夺得了第一。   他冲过终点之后,勒马停在终点线前面,微微抬起下巴,冷漠地望着那些还未到终点的人,就像是真正的雄鹰俯瞰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叽叽喳喳小弱鸟。   当那些草原幼鹰们来到终点线的时候,接受了胤禔不屑的目光洗礼,黝黑的脸庞几乎都失去了血色,牙关都咬紧了。   胤禔等所有没有失误的草原幼鹰们来到终点线之后,才策马转身离开。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留给这群人一个背影。但这群人却总觉得被嘲讽和侮辱了。   “一场赛马比试,居然有一成的人受伤。”康熙叹气:“还比吗?”   胤礽道:“皇父,还是明日比吧。他们看上去很累,儿子不想胜之不武。”   蒙古王公:“……”他们已经不想听到“胜之不武”这四个字了!   草原幼鹰们蔫哒哒的回来。   有一只幼鹰嘟囔,皇子们只是占了习惯这种比赛模式的便利,被自家老子狠狠两鞭子抽在地上直打滚。   “输了就输了!别找借口!”   蒙古王公贵族气得脸更黑了。他们可不想再听太子问一次“是不是胜之不武”!!   还不够丢脸吗!   蒙古王公这次是真的丢脸丢狠了,也气狠了。   他们看着大皇子领着两个弟弟去收马收刀,三皇子蹲在受伤的马身旁长吁短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三位皇子带来了大批赏赐,他们没有一个人得到,倒是把自己的马和武器输出去了!   胤祉蹲在地上叹气:“唉,多好的马啊,还能治好吗?”   胤禔拍了拍胤祉的脑袋,道:“交给赵师傅,能治好的就治,治不好就给你做成马肉火锅。弟弟,你带够了火锅调料吗?”   胤禔直接喊弟弟,或者其他皇子直接喊哥哥,哥哥弟弟前面没带数字排序,都是喊的胤礽。   胤礽道:“那哪能少得了火锅调料?放心,绝对带够了。”   他搞出火锅之后,拉着康熙入股,用仁孝皇后的嫁妆铺子开了火锅店,现在店铺成了康熙的探子窝点。   开分店的时候,胤礽让胤禔和胤祉入股,只拿分红不管理,作为送给哥哥弟弟们的入学礼物之一。   以后弟弟们入学,胤礽也会给弟弟们店铺分红,以免他们将来缺钱,被人引入歧途。   现在胤礽的分红只是小打小闹,等大清公司开起来,皇子们就真的不缺钱了。   常泰已经带着他的海军下南洋做生意;施琅明明年纪已经不小,还焕发了事业第二春,跑东洋去了。   常泰牢记胤礽的话,当地有什么好的工匠医生都绑回来。他绑回来的神医,还误打误撞救了姚启圣的命。   现在姚启圣在上奏请求致仕,说致仕之后也去船队上玩玩。康熙还没考虑清楚,让姚启圣进京来大学任教,还是让姚启圣上船玩。   赵良栋拍了拍马屁股,严肃的脸庞难得露出欣喜的笑容:“是好马,没骨折就能救。大阿哥……”   胤禔摆手:“我知道赵师傅你想说什么。我用不上这么多马,这些马都送到大学去,作为弟弟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奖学金,谁期末考试考得好就给谁。不过我和弟弟会去观战。我的马,可不能让人作弊获得。”   胤祉小声道:“我也好想要新的马。”   他的马太温顺了,跑得不是很快。   胤礽揉了揉胤祉的脑袋,道:“咱们的马还是问汗阿玛要吧。汗阿玛那里的马更好。”   胤祉点头:“好。哥哥帮我挑。”   胤礽道:“没问题。”   康熙大步走过来,笑骂道:“这里的马还不够,你们居然惦记上朕的宝马了?”   胤礽行礼后道:“儿子和弟弟肯定是完成汗阿玛的考验之后,才敢要汗阿玛的马。”   胤禔撇头,在心里嘀咕康熙小气。   康熙看出了胤禔在心里嘀咕他,欣慰极了。   他的大儿子,居然知道在外人面前只心里嘀咕,没有给他抬杠,给足了他这个汗阿玛面子。   这绝对是太子教导得好!   “明日射箭,他们可就要拿出真本事了。”康熙道,“保成,你量力而行。”   胤禔忍不住了:“汗阿玛您什么意思?儿子难道赢的不是他们的真本事吗?!”   康熙:“……”他才刚欣慰!   胤礽劝道:“汗阿玛只是给蒙古诸部一个面子,假装他们没有使出全部力气,不是质疑大哥的胜利。不过明日,他们估计会派出真正的战士冒充王公子弟,不敢只让真正的贵族子弟来了。”   胤禔翻白眼:“冒充?那不是欺君吗?”   胤礽道:“我们本也没说和谁比试。”   胤禔嗤笑:“好啊,最好把他们的蒙古勇士派来,到时候输了更有意思。比射箭的准头,弟弟不可能输。”   见胤礽三言两语就把胤禔的思路带偏,康熙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胤禔会脑子一热,让他下不了台。   康熙有些怕了胤禔的憨脑子和直肠子了。   “是的,明日他们肯定会派出真正的战士。”康熙道,“保成,你别太努力,让他们赢也没关系。”   胤礽点头:“儿子知道。”   第二日,胤礽看了一眼参赛的人中,多出来的体格完全不同的几人,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胤礽面容精致白皙,就像是精雕细琢的白玉人。   草原幼鹰们打量着这位大清国的太子殿下,怎么看,这位大清皇太子的骑射功夫也不像会有多厉害。   比赛靶子有固定靶子、移动靶子,还有加入了赛马元素的靶子——参加比赛的人上马奔驰到靶子区,计算经过靶子区的时间和所射的靶子综合评分,和胤禔后半段赛马砍靶子的比赛规则差不多。   胤礽在手上缠上了绷带,带上了扳指,俯身压了压筋。   哨声开始,固定靶场比赛开始,胤礽第一个出场比赛。   他拉起弯弓,眼睛微微眯起。   在他的视野中,微小的靶子好像一点一点的放大,空中也似乎出现了弓箭划过的痕迹。   这些只是幻觉,是胤礽精神力太过集中之后出现的幻觉。   手松开,一支羽箭呼啸着离开弓弦,呼啸飞过虚空,稳稳扎入了靶心正中央。   胤礽再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接二连三,羽箭接连不断脱手而出。   他的动作和表情都十分轻松写意,仿佛不是做射箭这等需要力气的事,而是在吟诗,在作画,在饲弄花草,端的是优雅无比。   可他的每一支箭都狠辣地正中红心,箭矢牢牢扎在靶子上,入木三分。   胤礽射空了箭筒里的十支箭,收起弯弓,慢吞吞解开缠绕在手掌上的绷带,取下大拇指上的扳指,转身离开射箭的位置。   其他人静静地看着他,居然不知不觉看出了一身冷汗。   “该你了。”   侍卫提醒下一个人。   那只草原幼鹰回过神,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居然在颤抖。   草原人精通骑射,神箭手不知有多少。那群草原贵族子弟是不怎么厉害,但草原上绝对有非常厉害的人,他们也见惯了厉害的人。   轮射箭的准头,草原上也有人能做到和胤礽一样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这位大清太子一样,给他们这么强大的压力。   或许是太子第一个上场比赛就十支箭全中靶心,这样的“及格”成绩让人压力极大。第二个射箭的人失去了冷静,第一支箭居然落在了靶外。 第102章   胤禔收回了看向射箭场内的视线,不屑道:“本皇子都说了让弟弟最后上场,他们非要弟弟第一个上场。看,弓都拿不稳了。”   胤祉使劲点头:“以太子哥哥的射箭成绩作为及格成绩,这群人真是,哼。”   听到两个儿子的话,康熙努力把上弯的嘴角压下,干咳一声道:“草原神弓手这么多,总会有比得过保成的人。”   胤禔:“不可能,别想,皇父你想什么?皇父你不识数吗?”   胤祉惊讶地看向康熙。什么!原来汗阿玛不识数?!   康熙:“……”他只是谦虚一下。   “保清!”康熙沉声威胁胤禔。   胤禔想起胤礽千叮嘱万嘱咐,让他在外面要给康熙面子。   他立刻改口道:“皇父难道是认为他们会自带靶子?或者那箭会拐弯,能一口气连射几个靶子?皇父英明!儿子都没想到!”   胤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康熙:“……”   曹寅看不下去了,小声道:“皇上,大阿哥已经很努力了。”大阿哥真的不是阴阳怪气您啊皇上!   康熙:“……朕是说,可能平手。”   胤禔:“哦。”   胤祉:“哦哦哦。”   康熙把视线投向站在射箭场外,正在和身旁侍卫说话的胤礽。   嗯,这时候,他只能看着自家宝贝儿子洗洗眼睛洗洗脑子,免得被大阿哥气死。   说起来,三阿哥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好像也微妙的朝着会气死老父亲的方向成长。   胤祉究竟是如何每一句接话,都能火上浇油,让他怒气更盛的?!   接下来确实有射箭技术和心理素质都不错的人,也在固定靶场上拿到了全满分的成绩。   但让蒙古王公脸上无光的是,这些人都是他们派进去的真正草原勇士,自己的孩子无一例外全部成绩惨淡。   这还只是第一轮。   接下来还有移动靶子,和移动着射靶子。   胤礽每轮都是第一个出场,每次都是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限制他成绩的,只是他携带的箭矢数量。   如果前面的射靶子只是让众人震撼胤礽的射箭技术,在骑马射箭的时候,胤礽让他们看到了这具小小身体中所蕴含的杀伤力。   对骑兵而言,弓箭和轻弩其实才是最主要的杀伤工具,其他马刀、长柄武器之类,都是辅助。   真到了需要骑兵短兵相接的时候,已经是骑兵陷入了劣势。   对于那些年轻的草原贵族子弟而言,骑马射箭是他们唯一自信的地方——之前他们自信的地方很多,但已经被大皇子和太子碾碎了。   打猎是草原贵族子弟每日的玩乐,论骑马射箭的准头,他们相当有自信。   但胤礽策马射箭时,他们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超乎常理的可怕的事,马都停了下来。   如果说固定靶子和移动靶子还能全中,坐在马上射箭,准确率能有五成,已经是草原人可以将其供奉起来的神箭手。   胤礽却仍旧是那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箭矢随意出手,每一支箭都扎入了靶子上,好像那靶子中心有什么吸引箭矢的东西,让箭矢自己飞了过去。   甚至胤礽都没怎么瞄准,箭矢上弦,弓弦拉开,箭矢射出,一气呵成,无论是骏马行进的速度还是他射箭的速度,都极具节奏感,仿佛演奏着一支节拍分明的乐曲。   这违反常理的行为,让胤礽显得不像是一个真人。   连见多识广的蒙古贵族,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毛毛汗。   胤礽能射出这违反常理的箭,就是因为他那违反常理的“金手指”——过于强大的精神集中力。   游戏中有一个“子弹时间”,即射击的时候,目标物会放大,时间会放缓。   这个“子弹时间”是有现实依据的。   当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思维高度运转的时候,眼前的事物动作在眼中就会“放慢”。这就是人类有时候能在千钧一发之时,做出匪夷所思躲避动作的原因。   胤礽能过目不忘,能将第一世残存的记忆碎片和第二世的记忆像翻书一样翻看,他也能自行进入“子弹时间”。   所以理论上,在单对单、不论生死的前提下,他几乎能战无不胜。   因为只要他的身体动作能跟上,他总能先对方一步攻击。   当然,这只是理论而已。虽然他思维跟得上,但身体不一定跟得上。   他现在艰苦训练,也只能在身体机能最巅峰的时候达成这一点。人的身体机能衰退之后,就算看得穿别人的动作,躲避也会有心无力。   不过现在,只是骑马射不会乱动的靶子而已,对胤礽来说轻而易举。   胤禔喃喃:“糟糕,弟弟求胜心很强,开大了。”   经常和胤礽一起玩桌游的胤禔和胤祉,都知道什么叫开大。   开大的意思是使用强力但极其耗蓝、冷却时间也极长的技能。   胤祉担忧道:“太子哥哥没事吧?”   胤禔道:“弟弟有分寸,应该没事,就是今晚上早点睡觉而已。”   康熙皱紧眉头。都说了让胤礽悠着点,胤礽怎么这么努力?   不愧是朕的太子!康熙十分欣慰,康熙有点膨胀。   他一直担心胤礽那仿佛泥一样软的脾气。现在看来,胤礽只是对家人脾气好,在外面还是有着一股子傲气的。   “等比赛完,你们就陪着太子在帐篷里休息,不用管之后的应酬。”康熙微笑道,“现在去迎接我们获胜的太……”   康熙话没说完,胤禔和胤祉撒腿就跑,很快没影。   康熙的微笑微微凝滞,捏紧的手泛起了青筋。   他在心里默念胤礽经常劝他的话,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大阿哥和三阿哥应该多加强一点礼仪训练。”康熙咬牙切齿,“走!”   康熙也加快了脚步,追赶两个撒着脚丫子跑得飞快的儿子。   胤礽下马之后,先被胤禔抱了个满怀,然后又差点被胤祉撞成腰间盘突出。   还好他的汗阿玛即使赶到,从激动的哥哥弟弟手中拯救了可怜的他。   “干的很好。”康熙夸奖道,“不愧是朕的太子。”   胤礽恭顺道:“没有给皇父丢脸。”   胤禔看着胤礽现在的表情,感觉很伤眼睛,就大大咧咧把着胤礽的肩膀,把胤礽完美的礼仪姿态打破。   胤祉看着胤禔的动作,立刻伸手保住了自家太子哥哥的腰。   于是胤礽的完美太子装不下去了。   “好重……”胤礽按了一下试图把小短腿收起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胤祉的脑袋。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都很激动,注意礼仪。”康熙看不下去了,再次从哥哥弟弟的魔爪中拯救了可怜的小太子。   其他蒙古王公贵族一边擦着汗一边夸奖太子真是完美无缺,不愧是皇上亲自教养长大的太子。   康熙矜持地点头,得意的神情含而不蓄,很有点骚气。   胤礽被哥哥弟弟你抱一下,我拉一下,被扯得东倒西歪,表情一片空白。   好累啊,为什么现在哥哥弟弟这么黏人?   年轻的草原贵族子弟和年轻的草原勇士们蔫哒哒地走过来听训。   康熙没有太不给他们面子。虽然他们没能赢过胤禔和胤礽,排名前列的人还是获得了赏赐。   他们获得赏赐之后,好不容易才挤出高兴的表情,心里一点都不高兴。   蒙古王公们的笑容也很扭曲。   他们都派出草原勇士了,怎么还比不过小太子?小太子这天赋也太强了,待在皇宫中,是不是有些可惜?   别说蒙古王公们这么想,跟随康熙出行的一众武将也在心中叹息。   太子这神射手天赋无论放在哪个军中,都是杀手锏一样的存在。说不准给太子一个机会,太子甚至能从千军万马中取主将狗头,直接结束战斗。   可惜以太子的身份,没可能去危险的战场。   胤禔和胤礽给了这群蒙古人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蒙古人的心气都没了。   康熙扫了他们一眼,心里十分满意。接下来的商谈,大清可以好好很轻松的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不过康熙有点担心蒙古八旗的战斗力。之后几日的围猎中,康熙要好好看看蒙古八旗普通士兵,是不是也和贵族一样拉胯。   胤礽虽说自己不算太累,还是被哥哥弟弟拉着拽着去帐篷睡觉。   虽然不累,但能休息,胤礽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在帐篷里吃了一顿火锅之后,洗漱睡觉时,天还亮着。   胤禔和胤祉盘坐在胤礽身边打《三国杀》。胤礽被子一拉,秒熟睡。   胤禔知道胤礽熟睡之后怎么喊都不会醒,说话声音没有降低:“还说不累。”   胤祉老气横秋叹气:“如果不是蒙古人作弊,哥哥就不会累。”   虽然没有明说,但蒙古人不会不知道这只是贵族子弟间的比试。让军队里的人来,他们真是不要脸。   胤祉看到,赵师傅的拳头都捏紧了。   “对这种不遵守规矩的人,就要狠狠落他们面子。”胤禔懒洋洋的丢出一张牌,“你太子哥哥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用了全力。他在校场中对战赵师傅他们的时候,都没有使出过全力。”   胤祉星星眼:“太子哥哥好厉害。”   胤禔道:“厉害吗?好吧,厉害是厉害。但我宁可他没这么厉害。”   胤祉疑惑:“为什么?”   胤禔道:“有多少力气,就想做多大的事。太子弟弟有这么强的天赋,又为天赋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心里肯定想把这些力气使出来。但你想想,除了在围猎的时候射几只傻乎乎的动物,有他表现的机会吗?”   胤禔亮了亮自己的肌肉:“我啊,将来肯定是要领兵横扫海外的。你也能去,所有兄弟都能去,就只有太子弟弟哪都去不了。”   胤祉低情商道:“太子哥哥当了皇帝之后就好了呀。”   胤禔白了胤祉一眼:“他当了皇帝也哪都去不了。以他的性格,肯定天天埋头政务,比汗阿玛还过分。”   胤祉想想自家太子哥哥那悲天悯人的性格,深深叹了口气:“是啊。对了,大哥,太子哥哥为什么在这里跟变了个人似的,好陌生啊。”   胤祉扯了扯自己的面皮:“太子哥哥笑得好难看,就像带着一张面具。”   “他老说要在外人面前给汗阿玛面子,所以自己总会装出个汗阿玛想要的完美太子模样。”胤禔翻白眼,“我才不惯着汗阿玛,装来装去有什么意思?”   胤祉犹豫道:“可是如果太不给汗阿玛面子,汗阿玛会生气。汗阿玛生气,太子哥哥也会遭殃。”   他们倒是一躲了之,一直跟在汗阿玛身边的太子怎么办?   胤禔愣住。   半晌,他烦恼的揉搓了一下头发:“好吧,你说得对。”   兄弟俩打了一会儿牌,在胤礽身边各自睡下。   第二日,康熙得知了这两兄弟的聊天内容,胤礽也知道了。   康熙笑话胤礽,哥哥弟弟都在担心他。   康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太子是很痛苦的事吗?真是小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太子的好。对不对,保成?”   胤礽打着哈欠道:“儿子也不知道太子有多好。”   不过大哥现在真清醒啊。可不是吗?学的本事太多,如果用不上的话就会很不甘很痛苦。   汗阿玛试图把所有皇子都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储君”,这不是人人都想争夺储君之位了?   要改变这一切,得给兄弟们找些能施展抱负的、比当太子更有意义和成就感的事。   康熙:“……”拳头硬了。   胤礽赶紧离远了一点:“汗阿玛,说归说,别动手。”   “过来。”康熙咬牙切齿。   胤礽探头探脑:“别动手。”   康熙捏拳头:“再不过来,朕就动手了!”   胤礽凑上去,给康熙捏肩膀:“汗阿玛消气,消气,什么事?”   康熙享受了一会儿儿子的殷勤,才道:“漠西蒙古来人了。”   胤礽挑眉:“来的真晚。”   康熙道:“他们说被噶尔丹阻拦了道路。”   胤礽道:“准噶尔的人都不老实,不只是噶尔丹,噶尔丹的侄子将来肯定也会反。”   康熙疑惑:“你怎么知道?”   胤礽更疑惑:“这不是汗阿玛抱怨过的吗?”   康熙仔细想想,不记得自己抱怨过没有。   他理直气壮到:“朕每日抱怨的事那么多,哪全记得。不过准噶尔确实都不老实,得把他们完全打服,否则还会再生事端。”   胤礽对康熙的战略眼光很佩服。   确实如康熙所言,噶尔丹死后,和噶尔丹敌对的侄子在准噶尔恢复实力之后,再次与大清敌对。   四弟弟的战略眼光和他的视力一样都很弱,败得一塌糊涂;乾隆虽然诸多不好,打仗时战略眼光是真的好。   胤礽想,如果四弟弟还能把弘历这个儿子生出来,把弘历丢到海外去打仗其实很不错。   康熙已经意识到了准噶尔的野心,不是一个两个首领,而是整个贵族阶层的野心。而且他们已经和沙俄走的太近,融合太深,完全成为沙俄的排头兵。   所以康熙亲征的时候,是想一举打到准噶尔本部,把准噶尔直接打服气。   但八旗那避战的老毛病又来了。   裕亲王能赢的前提下要和什么谈?   因为裕亲王福全虽然名义上是总领帅,其实八旗军队各自有自己的“主子”。当这群“主子”联合起来和他建议,他必须听从。   若现在就把噶尔丹一鼓作气剿灭了,八旗军队去哪继续吃饷?   他们能把三藩之乱拖好几年,恨上赵良栋这个迅速结束三藩之乱的汉将。远征准噶尔,他们也会故技重施,拖延战局,多吃粮饷。   康熙也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亲征。但无奈的是,他在能迅速结束战局的时候生病返程,没能如愿压制住八旗军队,导致战局失利。   错过了一鼓作气的机会,噶尔丹和大清打起了游击,准噶尔本部也成功迁徙逃脱。康熙精力了二征三征才解决了噶尔丹,且已经没有能力去追击准噶尔本部。   赢了,又没完全赢。   三征准噶尔,把康熙的年轻锐气都打没了。之后康熙的政策趋于保守,也错过了改编八旗军队的机会。   “汗阿玛,若要攻打准噶尔,我们需要有一支只忠于汗阿玛的军队。”胤礽建议,“否则儿子担心,他们会在快要获胜的时候,故意把噶尔丹放跑。”   康熙眼皮子跳了跳:“这么大胆?”   胤礽道:“他们已经知道汗阿玛的底线,即使他们造成了巨大战略失误,也不过是削爵降职,削掉的爵位还是会给其他子嗣继承,这惩罚不痛不痒。”   康熙没说话。   胤礽继续给康熙捏肩膀捶背:“而且汗阿玛平三藩、收台湾、驱沙俄,战果赫赫,且国库也没有打垮,反而越打越多,他们一定很害怕汗阿玛再次干净利落的赢得大胜。”   康熙闭上眼:“朕成为一个功绩显赫的君王,朕的大清成为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他们倒是很不安了。”   胤礽道:“帝王强大,臣子就会弱小。汗阿玛不气。”   康熙叹了口气,睁眼道:“朕不气。朕已经领先他们很大一步。大学真是建得好。罗斯国送上门来给我们练兵,也非常好。”   康熙笑了两声,拍了拍胤礽给他捏肩膀的手:“别捏了,说正事。漠西蒙古来人,听闻你射箭的功夫,要让族里最厉害的神箭手和你比一比。”   胤礽坐进康熙让开的半边椅子上,玩着康熙丢桌上的宝石匕首道:“这次他们不敢让自己的子嗣来和我比了?”   “喜欢?你不是不喜欢太过华丽的东西?这东西花里胡哨,你改爱好了?拿去吧。”康熙道,“这次他们要射鹰,你有信心?你的小手臂,可拉不开强弓。”   胤礽道:“胤禛一直馋大哥那里的花里胡哨的匕首。我把刃磨钝了,送给四弟弟玩。”   他把宝石匕首踹袖子里后,道:“强弓?赵师傅带来了戴梓新制造的火。枪。儿子要告诉他们,时代变了。”   康熙听到戴梓这个名字就开始皱眉。   戴梓的确有才华,但天天写些针砭时弊的歪诗,把康熙治下的大清贬为一文不值,康熙实在是不喜欢他。   “他在台湾还老实吗?”康熙问道。   胤礽道:“舅舅说他开始写针砭外国时弊的诗了。舅舅在教他学外语,让他用外语写诗,在海外刊发。”   康熙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常泰这人真是……他怎么没和朕说?”   胤礽道:“这等小事,汗阿玛不问,舅舅肯定想不起说。”   康熙想起常泰的折子,多是吹嘘他自己在海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抢了什么玩了什么,基本不会写其他人的事,不由笑道:“他的折子里只会向朕炫耀。”   说到这,康熙叹气:“其他官员去台湾等地形同流放,他倒是快活,快活得都乐不思蜀了。等保清长大之后,朕把保清放出去,保清会不会和你舅舅一样?”   胤礽问道:“还用等大哥长大?”   康熙捂住胸口,已经呼吸不畅了。   是啊,大阿哥还没长大,就已经这副鬼德性了。   父子二人商量了一会儿,整了整衣冠出门。   现在康熙已经把头发稍稍留长了一点,戴上了发冠。他如今喜欢上了搜集各种发冠,每日换着戴。   胤礽留了一个后世普通小男孩清爽短碎发,脑袋上什么都不戴,便于亲近的人揉搓脑袋。   漠西蒙古的贵族们已经等了许久,见康熙和太子姗姗来迟,没有一个人脸上敢有怨言。   “来啦?他要和你比射鹰。”胤禔已经拉着胤祉,先和漠西蒙古的贵族们玩上了。   胤礽看了一眼那壮硕如山的蒙古汉子,勾唇微笑:“好啊。”   蒙古汉子脱掉上衣,露出块状的健硕肌肉,脚踩强弓,对准了被驯鹰人放出,在低空中盘旋的鹰。   射鹰不仅靠准头,更是极大的考验臂力。   朝着天空射箭,和平地抛物线射箭完全不同,需要极快的速度才能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   即便是蒙古壮汉,也得用脚踩的方式才能拉动能射到高空老鹰的弓箭。   蒙古壮汉射了三支箭,终于射中了老鹰,几乎脱力。   胤礽看了出来,若不是驯鹰人打手势让老鹰降低了高度和速度,他最后这只箭很难射中。   这也是此次比赛的潜规则,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射箭时,难度会依次降低。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小小的太子。   他们不信太子除了天生神箭手之外,还能是天生神力。   胤礽招手,侍卫没搬来强弓,而是呈上来一柄长杆火。枪。   胤礽立好支架,瞄准完毕,子弹时间开启,“嘭”的一声,老鹰啪嗒落地。   周围鸦雀无声。 第103章 (霸王票加更)   漠西蒙古的王公贵族们嘴唇哆嗦,正想说什么,胤礽抢先开口。   “你这能射鹰的弓,你的部落有多少人能拉开。”胤礽用蒙语问道。   蒙古壮汉瓮声道:“只有我一人。”   胤礽指着那把长。枪道:“这把枪,所有人都能用,连妇幼老残都能用。”   胤礽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只要还有一只眼睛没瞎,就能用。”   他扫了漠西蒙古王公一眼:“孤听闻你们败给了准噶尔叛部。你们失败不是理所当然吗?无论你们是否接受,时代变了。”   胤礽把枪丢给那能射鹰的蒙古壮汉:“送你。”   那蒙古壮汉抓着枪,没有谢恩,倒是哽咽着大哭出声。   旁边连忙有人解释,这壮汉的兄弟在和沙俄打仗的时候,被流弹射中丧命。   一时间,无论漠西还是漠南的蒙古王公都神色黯然,心里十分不舒服。   当没有火。枪大炮的时候,他们蒙古铁骑就是别人的噩梦。   但当有了火。枪之后,蒙古铁骑再也不是令人胆寒的所向披靡存在。他们别说打不过大清,甚至连以前被他们随便打着玩的西方人都打不过了。   他们手中的弓箭还没拉满弓,对方的火枪已经如雨般落下;他们的勇士们可以一拳头砸爆对方矮小的西方人的脑袋,却根本近不了身。   一场射鹰比赛,大清皇太子将他们一直不肯承认的遮羞布残忍的撕裂,让他们看到自己现在的虚弱软弱。   康熙招手,让胤礽走到他身边。   他揉了揉胤礽的头发,道:“朕在京城开办了一个教导八旗勋贵子弟的新式学校,你们也送子弟来京读书吧。正如太子所言,时代变了。朕的大清会攀登上世界的巅峰,你们是朕的子民,朕不允许你们被落下。”   漠西漠南蒙古王公们纷纷伏地大喊皇上圣明。   被大清的皇子连番碾压,他们心中的傲气彻底崩塌。   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比不过大清年幼的皇太子手中一把新式火器。   之后若是蒙古的对手们都配备上了这种火器,他们岂不是只能被人屠杀?   如果他们是单独的国家,或许他们已经怕得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些先进的武器,就当自己没有落后。   但他们现在是大清的臣子,背靠着强盛又先进的大清,他们就没这么怕了。   他们可以跟着大清皇帝走,一同走上巅峰。   至于他们心中曾经的傲气,已经被新式火器给吓没了,被准噶尔和罗斯国打没了。   曾经的蒙古壮汉,现在的蒙古嘤嘤壮汉.jpg。   胤礽扫了他们一眼,觉得谁拳头大就服气谁这个“风俗”,还是有点用的。   皇子比试结束,围猎正式开始。   康熙一只手一只火铳,仿佛双枪老太……咳。   康熙现在还不老,双枪使出来还挺潇洒。当然,康熙也会用弓箭。   枪是吓唬蒙古人用的,弓箭才是康熙的真爱。   胤礽、胤禔、胤祉三位皇子身边围绕了一圈被他们揍服的草原贵族子弟。   草原人敬佩英雄,胤礽和胤禔都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不过他们和胤禔打成一片,甚至和六岁的胤祉都能一起笑闹,在看到胤礽的时候总是发憷,连蒙语都说得不利索。   胤礽唏嘘。   明明他才是最和蔼可亲的一个啊。但他笑得越温柔亲切,那群草原幼鹰就越发像草原鹌鹑发展,抖得最厉害。   胤礽只要收起笑容。他们才松一口气。   胤禔不满,他拽来一只草原鹌鹑道:“我弟弟笑得那么好看,你们抖什么?”   草原鹌鹑苦笑:“太子那么强,那么狠,笑得像个汉人的文弱书生,好……好可怕。”   胤禔满头乌鸦乱叫。   什么叫那么强那么狠还笑得像个文弱书生?搞得跟我弟弟一边文弱笑一边杀人,像个变态似的。   胤禔丢开拎着草原鹌鹑的翅膀,草原鹌鹑连滚带爬的跑了。   胤礽抱着手臂叹气:“没办法,长得太好看也是罪过。”   胤禔道:“别理睬他们。来,想要什么皮子?哥去给你打。”   胤礽道:“都行。”   胤禔道:“那什么都打几张。回去之后,你的东宫应该差不多已经修好,屋里要多放点皮子,你冬天怕冷。”   胤礽本想说自己冬天不是很怕冷,但有一种怕冷是大哥认为你怕冷,他就只好叹着气说,是,弟弟就是怕冷,谢谢哥哥。   胤祉一听来劲了。他也要给哥哥打皮子!   小阿哥送人的礼物都是从自己的赏赐和额娘私房里挑,胤祉认为那都不算自己的东西。虽然太子哥哥不介意,但他想送给太子哥哥真正有意义的礼物。   还有什么比他亲手打的猎物更好?   胤祉铆足了劲,看得草原年轻贵族子弟们脸皮疯狂抽搐。   不会吧不会吧,六岁的小阿哥也这么厉害?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吃什么长大的?难道京中人吃的肉和我们吃的肉不是同样的肉吗?   草原年轻贵族子弟们总算明白,大清皇太子之前不让弟弟出场,说要给他们几分面子,还真的是给他们几分面子。   现在他们虽然输了,输给大阿哥和太子,怎么也比输给六岁的三阿哥好听。   一场木兰围猎,漠西漠南蒙古都神情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木兰围场。   结束木兰围猎之后,康熙没有回京,而是直接带着皇子们去了避暑山庄。   此刻热河行宫,即后世所称承德避暑山庄还没有修建。但康熙的北巡路线上,已经有近二十座行宫。   每年夏季,如果不是忙得不能离开京城,康熙总会选择一处行宫避暑。   直到热河行宫建好之后,康熙便固定去热河行宫了。   康熙到了热河行宫之后,从京城接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又接来了几位嫔妃和年长的公主。   这次来避暑行宫的都是低位妃嫔,胤礽没机会看到。   他嫌弃康熙每日都埋头公务,稍稍有点时间就要给妃嫔,屁股拍拍和大哥、三弟一起住,偶尔去给公主们增加功课。   胤礽给公主们发了新的学习资料。   纯禧、荣宪、端静三位公主翻开新的学习资料之后,脸“唰”的一下红了。   “这、这是……”纯禧结结巴巴道,“这、这样……”   “这什么啊?我们兄弟专门为你们打探的可能成为你们丈夫的台吉,还不赶紧背熟?”胤禔道,“就算你们不嫁,这本名单里的人,你们也得背熟了,不然怎么统治蒙古?”   统治蒙古……端静脸色煞白,纯禧和荣宪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纯禧和荣宪率先收起小女儿的娇羞神色,认真研读这份资料。   端静闭上眼,睁开眼,闭上眼,睁开眼,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咬着嘴唇开始背书。   胤禔给胤礽使眼色:端静妹妹不行啊。   胤礽回颜色:端静还小,慢慢教。   胤禔:教不会怎么办?   胤礽:教不会就找个脾气好的草原小伙子,她关上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胤禔叹气。   蒙古多好啊。若不是只有公主嫁过去联姻,而不是大清皇子也能过去娶妻继承蒙古部落的财产和土地,这么好的事,胤禔绝对会跳着脚说要去联姻当上门女婿。   康熙已经知道了胤禔的抱怨,把胤禔狠狠揍了一顿,揍得胤禔好几日下不了床。   大清的皇子要给蒙古当上门女婿?康熙气得差点脑溢血暴毙,那一瞬间有打死这个糟心玩意儿算了的念头。   三位公主安心看年轻台吉们的资料时,胤礽和胤禔按照顺序,给她们介绍这些人和他们身边的势力分布,以及性格品行。   虽然只是几日,但人的性格看他怎么对待身边的奴隶就能得知。   性格暴躁的人,怎么都比性格温柔的人家暴概率更高。   胤礽道:“虽然你们都配备有侍从和武婢,但能选一个顺眼的人过日子,不要委屈自己。”   见太子为她们想得这么周到,三位公主的眼眶都有点热,背书的劲头更足了。   这是公主第一次和皇子一起读书。   胤禔和胤祉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没想到学习进度居然被公主们赶了上来,让他们惊讶极了。   胤礽倒不意外。   从智力发育上,女子本就不会不如男子。   从动力上来说,皇子读书不认真,将来还是潇洒王公贵族,当个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公主不认真读书,未来命运会大不一样。   公主们不傻。未来是当实权女王,还是当被驸马压制甚至虐待的人郁郁而终?   对公主们而言,读书习武真的能改变命运。   皇族人出身这么高,心里难免都有股傲气。她们宁愿政治斗争战败被杀,也不想作为一个失败的后院女人郁郁而终。   这个时代的男子总有些看不起女子的思想。   胤禔和胤祉的学习效率比不上公主们,这两位皇子连觉都睡不着了,半夜做噩梦惊醒,爬起来点着蜡烛温书。   若不是胤礽警告他们,这样会让眼睛近视,以后无法骑马打仗,他们大概每晚都会擅自补课。   康熙看着大阿哥和三阿哥这么痛苦,笑得合不拢嘴。   他决定,以后公主和阿哥们每日都选些课一起上。这是良性竞争,良性竞争,哈哈哈哈哈。   康熙看见儿子受苦,开心得每日多吃了两碗饭。   当常泰带着秘密书信快马加鞭亲自赶来行宫面圣后,康熙更开心了。   常泰带来的书信,是西方法国路易十四大帝写给康熙的亲笔信。   这位法国皇帝邀请与康熙结盟,共同进攻荷兰,瓜分荷兰的殖民地和被荷兰继承的西班牙的殖民地。 第104章   康熙拿到书信的时候,直接蹿了起来。   常泰嘴角抽搐:“皇上,注意礼仪。”   康熙使劲拍打常泰的背,差点把常泰拍吐血:“把保成叫来!”   常泰叹了口气,转身去叫太子外甥。   这些事该是太监来做,但皇上都发话了,他还能怎么办?   常泰带着胤礽进入书房时,康熙已经冷静下来……完全没有冷静下来。   康熙一边在书房里绕圈圈,一边看信,看两句话笑几声,继续绕圈圈看信。   胤礽傻眼。   我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过来!”康熙笑着招手。   胤礽刚走过去,康熙就把已经是个英俊小少年的儿子像年幼时一样,捞到椅子上挨着坐:“你也来!”   常泰满头乌鸦叫。我来什么?!   最后常泰站在了康熙椅子后面,重温当侍卫的时光。   “看!路易十四的信!”康熙笑道,“邀请咱们去打架!”   胤礽很是惊讶。   路易十四确实是自家汗阿玛的笔友,但那是十几年后的事了。而且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笔友,没有掺和国家利益关系。   现在路易十四才和汗阿玛通第一封信,怎么就自来熟的结盟了?   胤礽伸长脖子看康熙手底下的信。路易十四用的是法语,胤礽虽已经学会了法语,看路易十四那一手花体字看得还是有些头疼。   信纸有好几页。康熙看后面的,胤礽看前面的。   信封用石蜡封住,常泰没有看过书信的内容。康熙让他一起看,他只能也伸长脖子,看胤礽手中的信纸,眼睛都瞪疼了。   路易十四先用夸张的咏叹调赞扬大清的强盛和康熙的伟大,然后炫耀自己的功绩,看得胤礽快睡着了。   见胤礽打了好几个哈欠,康熙气得捏住胤礽打哈欠的嘴:“怎么还困了?昨晚没睡好?”   胤礽把康熙作怪的手打开,道:“全是相互吹嘘的话,看得好困。”   “因为没夸你?”康熙开玩笑道,“阿玛我可是看得很激动。”   胤礽揉了揉被捏疼的嘴,在心里腹诽,阿玛确实喜欢听人歌功颂德。对方是一个强国皇帝,他就更高兴了。   现在康熙没有大清天下第一的想法,反倒是充满了警戒心,认可这些老牌殖民国家的实力,所以被对方夸赞,就更高兴了。   胤礽忍着瞌睡对路易十四的咏叹调做法语阅读理解,终于看到了有用的内容。   他在第二世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下,想起了书信对应的历史大事件——荷兰战争。   路易十四为了争夺海上霸权,与英国结盟,共同对荷兰宣战。法荷战争和英荷战争共称荷兰战争。   法国快要成功的时候,英国背刺,撕毁条约加入反对法国的这一方。   不过路易十四极具战略眼光,提前发现了英国背刺的举动,在英国参战攻打法国之前和反法同盟坐上了谈判桌,获得了大部分利益后退兵。   荷兰战争影响深远。路易十四成为“太阳王”;西班牙和荷兰海外殖民地基本全部丧失;英国取代荷兰成为海上霸主,还骗取了法国和荷兰两方军费资助。   胤礽捏了捏下巴。这场战争看上去法国获得了最大的声望和欧洲大陆霸主的权力,但英国才是闷声发大财啊。   康熙看完整封书信,习惯性地把胤礽的脑袋当把件揉了揉,将胤礽一头利落的短碎发揉成乱鸡窝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但是荷兰太遥远了。”康熙皱眉,“他是不是在试探大清海军的力量?”   作为皇帝,康熙习惯性的阴谋论了。   “若大清还是那个神秘的不肯离开自己国土的古国,他可能只是来信交流,不会提出试探。现在他是看到常泰你的海军,认为大清可能有影响他海外殖民地利益……”   康熙皱紧眉头,分析了许久。   常泰听完康熙的分析后,只说了一句话:“皇上,那是您的海军,不是臣的海军,别乱说。”   康熙横了常泰一眼:“你带出来的海军。”   常泰解释道:“是施琅带出来的海军。”   康熙:“……”   康熙从桌案上卷起一张纸,砸常泰脑门上:“你听着,别反驳。”   常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老老实实道:“该反驳的还是得反驳,要是被外面人听到弹劾臣,更麻烦。臣讨厌麻烦。”   胤礽见康熙又要和常泰“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汗阿玛,您说咱们答应吗?”   康熙把问题抛回来:“你说呢?”   胤礽无奈道:“还是汗阿玛您说吧,哎哟。”   康熙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额头:“你说,阿玛考考你。”   胤礽叹气:“汗阿玛就是想偷懒,哎哟。”   康熙又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额头:“快说。”   胤礽揉了揉额头,道:“我们现在占领了西班牙和荷兰的殖民地,也没实力守住,更没有闲暇去建设。但我们能以雇佣兵的形势,加入这场战斗,只要求财物报酬。”   康熙微笑:“具体?说来听听。”   胤礽不满地看向康熙:“汗阿玛,儿子怀疑您在压榨儿子的劳动力。”   康熙道:“什么压榨?你是太子,这些本就是你该思考的事。”   胤礽抱住脑袋:“不想思考。汗阿玛思考。”   康熙使劲揉搓胤礽的脑袋:“不准不思考,赶紧给朕思考。要是思考不出好的解决方案,你的东宫就由朕来给你安排摆设。”   胤礽抱头痛哭道:“汗阿玛!这样就过分了!”   康熙扬起下巴:“朕是皇帝,朕永远不会过分。”   常泰收在袖子里拳头都捏紧了。   他不断在心里重复,这是皇帝,这是皇帝,你不能打爆皇帝的狗头!   胤礽气得哼哼了两声,才继续道:“军费和武器由法国承担,我们负责拦截荷兰海上舰队,和预防英国背刺。法国要分给我们的殖民地不拿白不拿,但荷兰、英国、法国等任何国家可以用黄金白银购买我们的殖民地,可以换成武器和粮食。”   胤礽强调:“只要武器和粮食。除了奖赏给将士的金银财宝之外,其他的钱也全部换成武器和粮食,牲畜也行。”   法国在几场战争中都获得了胜利,在殖民地掠夺了许多利益,但最后法国的经济却崩溃了,其原因就是他们的战争只看着上层人的利益,只掠夺上层人喜欢的奢侈品和贵金属。   这个时代与金钱挂钩的等价物是粮食。大量贵金属涌入法国之后,导致法国金银贬值,通货膨胀严重,平民的利益进一步被压榨。   明明上层赚得盆满钵满,但国库却没钱没粮,需要用更多的苛捐杂税来维持国家运行。   后世的经济社会学,就是从这个时代不断一个个崩溃的国家和王朝中总结得出。   胤礽已经潜移默化的给康熙、常泰灌输经济学理念,所以他现在说的话,康熙和常泰都能听懂。   康熙也不逗弄常泰了,让太监搬来椅子、端来茶水点心,三人围在一起讨论。   康熙叹气:“这么说,法国不断胜利,反而很危险?”   胤礽点头:“英国就做得很好。”   他看向常泰。   常泰当“海盗”这段时间,除了练兵、掠夺之外,还要打探世界各国的消息。   大清已经不满足从传教士那里听二手的国际新闻,开始尝试着自己收集情报。   后金在对抗大明时,情报系统十分发达。入关之后大清的情报系统丢了大半,现在及时被康熙捡了起来。   他们随着常泰海军的前行路线,扮做被大清保护的商人,用东方的珍宝开路,贿赂其他国家的贵族,现在已经小有成效。   康熙的世界地图上已经多了许多标注。哪一块地被哪个国家殖民,总督和将军又是谁,他们主要姻亲关系是什么,这些明面上的情报,都已经写在了康熙的地图上。   对后世而言,这些普通人上网一搜就能搜到的消息,在这个时代搜集起来非常繁琐。大清在短短几年,做到情报搜集与现实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差,已经非常不容易。   英国是常泰重点关注对象。他立刻将英国所做的事列出来。   英国比起法国,他们更热衷于抢夺资源,而不是金钱。   可能因为他们处于岛国,自然资源和耕地都较为稀少的缘故,早早地认识到了这些东西的可贵。   “粮食、武器、矿石、木材……”康熙本想说奴隶,但他仁心发作,没能说出口。   康熙想在历史中留下仁名,即使对外争夺世界霸权,也不愿意落下太过残暴的口实。   “等咱们有钱有粮了,汗阿玛摊丁入亩,盛世滋丁,只收田税不收人口税,人口立刻就有了。”胤礽道,“咱们和英国不一样,我们人多。再者,我们本就要建立多民族国家,到时候国家富裕了,肯定有许多人愿意来我们这打工。”   只要国家强盛,就会有大量移民涌入。人口红利吃到饱。唯一担心的就是稀释国内人的种族血脉。   但这对大清来说不算什么。大清正在致力于建立多民族融合、不分民族、只称华夏人的国家。外国人若习我文化、穿我衣冠、缴纳税赋,也是大清人。   康熙点头:“说得对。”   他对常泰道:“此事仍旧要你做主。其他人目光短浅,从海外淘些稀奇古怪的珍宝满足奢侈虚荣,对大清无益。你要多将金银换成大清能用的资源。”   常泰点头:“遵旨。臣除了给将士们分的、自己拿的、给陛下和太子留的,其他都换粮食、牲畜和武器。”   康熙从笔筒里抽出一根大毛笔,“啪嗒”敲常泰脑袋上:“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朕和太子一点都不喜欢国外的珍宝,明白吗?”   常泰道:“太子的确不喜欢。”   康熙又狠狠敲常泰的脑袋。   胤礽十分无语。   汗阿玛是不是敲他脑袋敲上瘾了,爱上了敲人脑袋的快感?   胤礽打了个哈欠:“汗阿玛,儿子困了,要去睡觉了。你们慢慢商量,儿子需要保证充足睡眠,才能长高。”   “小滑头,就是想偷懒。”康熙道,“去吧。”   胤礽道:“我可以给大哥他们说海外殖民地的事吗?”   康熙道:“别说,等朕决定了,朕会亲自教他们。”   胤礽点头,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外走。   康熙对着常泰笑骂道:“太子真是越来越惫懒。”   常泰道:“臣不这么认为。太子殿下已经够努力了。”   康熙道:“你就惯着他吧。把索额图、明珠、赵良栋叫来。”   太监赶紧去找人。   三位老臣匆匆前来,得知康熙的计划之后都激动不已。   当他们得知那些殖民地打下来也守不住的时候,一个个都露出心疼得快抽过去的表情。   还好常泰告诉他们,守不住就用殖民地换钱,用钱买粮食、武器、牲畜、矿石等带回大清,他们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这都是朕的太子出的主意。”康熙得意炫耀儿子,“太子仁善,一心想给大清百姓减轻负担。等咱们有足够的金钱和粮食,就可以废除人口税,迎来盛世了。”   三位老臣连连称“皇上圣明”“太子仁善”。特别是赵良栋,他出身汉民,知道百姓有多苦。虽然废除了人口税还有其他税,但少一点负担是一点,百姓就能多一丝活下去的气。   大清中枢高速运转起来,大臣不断进出避暑行宫。   见康熙忙得焦头烂额,胤礽想起前明的内阁,又想起四弟弟的军机处,向康熙建议组建临时内阁。   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临时内阁就分担康熙的工作;没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临时内阁就解散。这样既能减轻康熙的负担,又不用担心内阁分权。   大清也有类似的制度,即曾经的八贝勒议政制度。   康熙略一沉思,就知道了这个制度的好处。用临时内阁取代宗王议政,削弱宗亲和满洲勋贵的权力,临时内阁的人只对他一个人负责,大大加强了君权。   于是,议政内容更广泛的军机处提前成立。   听到康熙还是将临时内阁取名军机处时,胤礽有点想那个话痨又暴力的四弟弟了。   真不愧是亲父子啊,取名废真是一脉相承。   康熙建立好军机处之后,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说胤礽这种集中君权的做法是想累死他这个阿玛。   胤礽丢给康熙一双卫生球眼睛,根本不想理睬康熙。   康熙还在那瞎逼逼:“你就是不想帮阿玛干活。”   胤礽烦了,叉腰:“没错!”   “你这脾气,比朕还厉害,朕看你还当什么太子,简直活脱脱一小皇帝!”康熙开玩笑道。   胤礽道:“小皇帝不还是要干活!要当就当太上皇!儿子不要干活!”   康熙:“……”   胤礽转身拔腿就跑。   康熙转头,对常泰道:“他真是越来越敢说了。太子是不是学坏了?”   常泰老实道:“皇上,请您不要这么说,教导太子的只有您。”常泰言下之意,如果太子学坏,那一定是皇上的错。   康熙沉痛道:“不,不是只有朕,还有大阿哥。”   常泰:“……”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接受法国邀请,加入荷兰战争的事,康熙都从避暑山庄回宫了,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康熙有些完美主义。大清海军在世界第一次亮相,几乎可以昭示大清接下来一段时间在世界上的地位。   为了让那群西方人少打大清主意,这次大清海军一定要打出威风。   于是,远征准噶尔的事再次搁置——比起只会骚扰蒙古的准噶尔,显然能牟取利益的荷兰战争让大清更为兴奋。   八旗军队有点懵。这和他们没关系啊。他们也想吃饷!   这时候八旗勋贵才知道,常泰居然已经出海打了多次自给自足的仗,练出了一支不错的海军。   自给自足?难道向海外出兵大有赚头?   八旗勋贵们纷纷馋了。   康熙看着他们贪婪的神情,内心不由生出厌恶。   作为皇帝,他自己的道德感不一定高,但对别人的道德感要求很高。八旗军队军纪涣散,只知道掠夺,这不是他想要的军队,这不是大清应该有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和匪徒有什么区别?他还能指望这群人有多少战斗力?   康熙的视线落在赵良栋身上后,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赵良栋在大学里带出来的都是人才,他们已经组建了一支“大学军”,以训练勋贵子弟的名义募兵操练。   这支军队在东北与沙俄交战中,已经磨砺出不比八旗军队弱的气势。   陆地上的军队有赵良栋和岳乐,海军水师有常泰施琅,这两支军队才是他真正握在手中的底气。   哪怕是皇帝直属的上三旗,也不是完全属于他。   待对荷兰战争胜利,就让常泰带着海军北上,在天津驻扎;沙俄的事应该也已经平定,让大学军回京郊大营。   那时候,他就可以先把包衣八旗废除,将包衣军队全部重组,以常泰的海军和大学军为主干,建立中央军。   待中央军练好,或许他就能想办法动八旗了。   康熙心中做好了未来几年内冒险的准备。   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现在就做好了冒险的准备。   胤禔摩拳擦掌:“你是说,沙俄那个皇帝,偷偷跑去西方留学了?西方那么优秀吗?他一个皇帝还乱跑?”   胤礽道:“比起沙俄,西方的确先进不少。要是我们也能去留学交流就好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局限在大清这一地,我们怎么能看清世界的形势?”   胤禔指着自己:“我去啊!当然是我去啊!我现在就和汗阿玛说!”   胤礽摇头:“汗阿玛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乱跑。”   胤禔继续指着自己:“他不同意你乱跑,但我可以啊。”   胤礽气得扑到胤禔背上:“不行!要去一起去!”   胤禔道:“那怎么可能?你是太子,不能去危险的地方。”   胤礽道:“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危险!”   胤禔道:“你吵我也没用啊,你能说服汗阿玛?”   胤礽道:“我偷跑!”   胤禔大笑:“弟弟,你要怎么偷跑,和哥哥我说说呗,我绝对不告诉汗阿玛,哈哈哈。”   胤礽气得趴胤禔背上不下来。   胤祉弱弱举手:“大哥,太子哥哥,我也想去。”   胤禔和胤礽异口同声道:“不行!你太小!”   胤祉瘪嘴。啊,好想“唰”的一下,立刻长大啊。   “别闹了,快帮大哥我想想办法,怎么说服汗阿玛?”胤禔道,“我是真想去。”   胤礽道:“法国皇帝给了我们书信,邀请我们出兵,我们本就该遣使者去法国。虽然舅舅是一等公,能够承担这个使者的责任,但派皇子去的话,会显得更为重视吧?”   胤礽从胤禔身上跳下来,拉着胤禔就跑:“走!我们一起去试试!我一定要说服汗阿玛,让我们俩一起出使法国!”   胤禔被胤礽拉得差点一个踉跄跌地上:“唉、唉!慢点跑!我还是觉得让你出行不可能……等等!”   胤祉迈动着小短腿:“哥哥我也要去!”   胤禔和胤礽一边跑一边异口同声:“不许去!”   胤祉使劲追:“不,我就要去!”   康熙坐在乾清宫中,刚结束今天的会议,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儿子们吵吵闹闹跑过来,忍不住揉了揉眉端。   虽然他不知道儿子们要说什么,但已经开始头疼了。   胤禔胤礽胤祉草草行礼后,异口同声喊道:“汗阿玛!儿子想出使法国!”   康熙立刻道:“不,你们不想!”   三位皇子:“我们真的想!”   康熙摆摆手:“说吧,保成,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胤禔立刻挺身而出:“汗阿玛,是我出的主意!我认为皇太子出使法国很有必要!”   胤祉立刻也挺身而出:“儿子、儿子也这么想!太子哥哥出使法国!”   康熙差点被胤禔和胤祉两人的话炸得心脏猝停。   他深深地打量大阿哥和三阿哥,深呼吸了好几下。   如果不是这俩傻孩子年纪还小、和太子关系很好,他都怀疑这两小傻子是被人蛊惑,准备谋害太子了。   让皇太子远赴海外?谁想的馊主意!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挡在了小太子前面。   这件事非常明显了。馊主意当然是康熙的宝贝太子自己出的,他的大哥和三弟才会急着帮他背锅。   康熙不行了。   他呼吸困难了。   康熙猛灌了几口茶水,才冷静下来,咬牙道:“保成,你要是解释不清楚你想出海的原因,你的东宫没了!继续住在乾清宫吧!”   “好嘞!”胤礽立刻从袖子里抽出一大卷计划书。 第105章   康熙让太监给三位皇子拿了三个垫子跪着。   老父亲很生气,必须让儿子罚跪。   于是,胤礽老老实实跪坐着,胤禔老老实实盘坐着,胤祉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呆呆东张西望,气得老父亲肝疼。   康熙拍桌子:“都跪好了!”   胤礽保持跪坐姿势装傻。   胤禔疑惑:“为什么?我们又没做错事。”   只有老实小孩胤祉被吓了一跳,乖乖跪好。   胤礽劝说道:“汗阿玛,您快看吧,这么厚一本呢,再不看天都黑了,别管我们。”   康熙:“?”   他低头看着儿子递上来的挺厚一本“计划书”,揉了揉太阳穴,眼不见心不烦,不理睬儿子们了。   胤礽两眼放空发呆;胤禔开始抠腿;胤祉看两个哥哥都没把汗阿玛当一回事,小短腿悄悄移动,变回了坐在蒲团上的姿势。   一众伺候的太监努力忍笑。   半晌,胤礽感觉腿跪坐麻了,大声喊道:“汗阿玛,儿子想上厕所。”   胤禔立刻道:“我也想我也想。”   胤祉不管康熙看不看得到,使劲点头。   康熙一只手拿着胤礽给的计划书,一只手像挥动苍蝇一样挥了挥:“去。”   三位皇子立刻从蒲团上跳起来,勾肩搭背上厕所。   上完厕所后,胤礽指挥哥哥弟弟搬来零食和椅子,往康熙身旁一坐,一边吃东西一边探头问:“汗阿玛,就没有想问儿子的问题吗?”   康熙看着嚣张至极的三个儿子,深呼吸了几下。   他不断告诫自己,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你儿子都是你自己宠坏的,亲生的!   “写的不错。”康熙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进入帝王模式思考,“但你虽然列举了很多条,来说服朕,出使的危险性很低,但只要有一点危险,你身为皇太子,就不应该去。”   胤礽道:“汗阿玛,不是身为皇太子不能去,而是身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不能去。”   太监们开始发抖。太子殿下您说什么啊!   康熙白了胤礽一眼:“你知道,还任性什么?”   胤礽道:“可汗阿玛,儿子虽然是太子,但并不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啊。用一个极低的危险性,培养出更优秀的皇位继承人,汗阿玛作为皇帝,应该摈弃个人感情,做出更符合皇上的决断。”   康熙:“?”   胤禔扶额。太子弟弟真敢说啊。   胤祉傻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现在就跑去找太皇太后求救比较好。   康熙拍桌子:“胤礽!”   胤礽给康熙揉手:“汗阿玛,别这么大声的叫儿子名字。唉,一直没人叫儿子这个名字,儿子听着好陌生啊。大哥,以后你叫我胤礽好不好?”   胤禔道:“不,我叫你保成。”保成保清一听就是兄弟!   胤礽道:“哦,行吧。汗阿玛,不生气不生气。儿子这不是以一个太子的身份来建议嘛。”   康熙使劲按着胤礽的脑袋:“朕看你是想挨揍!”   胤礽顶着康熙施加的压力使劲摇头:“不想挨揍不想挨揍。儿子是很认真的在思索这件事。趁着有汗阿玛的保护,儿子应该多在外走走。对执政者而言,读万卷书真的不如行万里路。”   胤礽努力抬头,努力睁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力图向康熙表现自己的诚意。   被儿子仰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康熙呼吸一滞,语气不由放软:“太危险了。”   胤礽仰头道:“不危险。儿子有大清海军保护,以大清皇太子身份出使,怎么会危险?儿子要趁着有汗阿玛保护,跑遍全世界。从别人那里搜集来的资料,没有亲眼看见的真实和震撼。”   胤禔看着胤礽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也仰头努力瞪着眼睛:“对对对,汗阿玛,弟弟以后当了皇帝,就哪里都去不了了。趁着汗阿玛还活着,赶紧让弟弟出去玩!”   胤礽:“……”大哥你可闭嘴。   康熙:“……”熟悉的心梗。   胤祉:“……”即使我还小,我也知道大哥这话有问题。   康熙用手遮住胤禔的脸,不想看到胤禔那令人火大的古怪瞪眼表情。   胤禔明明年纪也不大,康熙却一点都不认为这个大儿子能和“可爱”二字沾上边。胤禔强行装可爱,只会让康熙反胃。   康熙瞪了胤礽一眼:“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有阿玛护着你,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   胤礽乖巧道:“也不是随心所欲啊。皇子增长见识很重要。隔壁罗斯国的皇帝都隐姓埋名去西方了。儿子还只是出使。”   康熙重视沙俄之后,就在沙俄首都派入了探子。   沙俄的贵族非常贪婪,沙俄的皇帝又还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傀儡”,几个瓷瓶子,就让他们轻松吐露这个沙俄傀儡小皇帝的动向。   康熙听到沙俄皇帝居然偷偷跑出去留学,顿时警觉。   小小年纪就有这个魄力,这位沙俄小皇帝回国之后,一定会成为大清的心腹大患。   康熙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个瞬间,有派人暗杀沙俄小皇帝的念头。但他思考了实际情况之后,遗憾的发现自己做不到。   沙俄小皇帝隐姓埋名之后,就像是水滴融入了大海,大清不可能找得到他。   正因为有沙俄小皇帝的先例,康熙才没有立刻拒绝胤礽的请求。   康熙心里很动摇。他也认为太子增长见识很重要。待太子长大了,他肯定是会让太子独自去南方,帮他巡视领土。   现在海外如此重要,太子去亲眼看看海外,对太子将来好处很大。   但康熙舍不得啊。   太子巡视大清国土,无论到哪,驿站快马加鞭,他和太子隔一两日就能通信。   若去了海外,他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到太子一封信。   即使大清海军强盛,其他国家只要不想和大清宣战,就不会袭击有大清皇太子的船只。但假如太子水土不服呢?   太子还那么小,他怎么放心让太子出国门?   康熙道:“保成,你还小。你真的想去,也该等及冠之后。”   胤礽想。等他及冠之后,在历史中,就是他与康熙的关系逐渐恶劣的时候。他不确定康熙还会不会溺爱他,让他单独去军队中。   不合常理的事,还是在及冠之前做完更好。   胤礽道:“汗阿玛,皇太子出国,不找一个好时机,可能会引发其他国家的担忧。现在是法国皇帝亲笔写信邀请咱们,儿子前往西方,才名正言顺啊。”   康熙叹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真的担心啊。   “有我跟着太子弟弟,汗阿玛怕什么?”胤禔不耐烦了。汗阿玛怎么婆婆妈妈,连额娘都没这么婆婆妈妈。   康熙白了胤禔一眼:“有你在,更怕。”   胤禔拍着胸脯,道:“那从现在开始,别怕!”   康熙:“?”   他发现,他仍旧搞不懂大儿子的脑回路。   胤礽道:“儿子和大哥一起出游,彼此照应,汗阿玛真的可以放心。和法国第一次合作的事,昭示着大清正式走上世界舞台。说实话,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儿子不放心。”   康熙皱眉:“交给常泰你也不放心?”   胤礽点头:“其实汗阿玛也不放心吧?若不是皇帝不可能离开大清国土,汗阿玛都想亲自去了。”   康熙被胤礽说中了心思。   他揉了揉胤礽的头发:“这么沉重的责任,你还小,阿玛不忍心。”   胤礽道:“儿子还有大哥呢。打虎亲兄弟,有大哥在,儿子一点都不怕。”   胤禔再次拍响自己的胸脯:“交给爷!”   康熙捶了胤禔脑袋一下:“在阿玛面前自称爷?”   胤禔:“……交给儿子。这不是顺口吗?汗阿玛别小气。”   康熙深呼吸。罢了罢了,这个儿子已经这样了,改不了了,你要习惯。你看惠妃现在已经很淡然了。   上次朕和惠妃说起大阿哥的事时,惠妃嘴边的微笑幅度一动不动,眼神也平静无波,已经真的很淡然了呢。   康熙道:“要出使,也是荷兰战争成功之后再出使,朕再考虑一下。”   胤礽见好就收,狗腿子般给康熙捏了捏手臂:“好,儿子就不打扰汗阿玛了。汗阿玛,要不要一起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   胤禔吸溜了一下口水:“科尔沁送来了许多小羊羔,太皇太后说今晚杀几只小羊羔做刷锅子!”   康熙无奈:“现在秋老虎的余味还没过去,你们吃热火锅?”   胤禔道:“汗阿玛不想吃?”   康熙捏了捏胤禔的脸:“去,怎么不去?”   胤禔不耐烦地打走康熙的手:“汗阿玛捏弟弟去。”   被胤禔嫌弃的康熙,还真去捏了捏胤礽的脸。   胤礽习惯性的乖巧笑。   康熙又准备去捏胤祉的脸,胤祉立刻躲到胤礽身后,探出半边小脑袋,警惕地盯着康熙。   康熙:“……除了保成,都嫌弃朕。”   胤礽立刻道:“汗阿玛多想了,哥哥弟弟只是不喜欢被人捏脸。”   胤禔:“汗阿玛不自己反省一下吗?”   胤祉点头,不知道附和谁的观点。   康熙:“……”   胤礽赶紧道:“大哥三弟快跑!”   说完,胤礽抱住康熙的腰。   胤禔捞起胤祉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汗阿玛!儿子在太皇太后宫里等你!”   康熙气乐了:“你们三个……保成!放手!成何体统!”   胤礽见哥哥弟弟跑远了之后,才松开手装傻笑。   康熙看着胤礽的傻笑,无奈极了:“你啊,大阿哥和三阿哥越来越不怕朕,都是你的错。”   胤礽笑嘻嘻主动握住康熙的手甩了甩:“大哥和三弟不怕汗阿玛,不是很好吗?咱们是一家人。无论别人怎么揣度皇室,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大家庭,普通的亲人啊。”   康熙道:“那你怎么现在开始叫我汗阿玛,不像以前那样私下叫我阿玛了?”   胤礽道:“我长大了,还是合群一点好,否则弹劾的人要烦死我。不过写信的时候,我叫汗阿玛爹如何?嘻嘻。”   康熙无奈:“随你。”   他知道现在太子一言一行都被朝臣看着,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有无数人弹劾,称呼的事也是。   这些弹劾康熙都直接丢进废纸篓里,“留中不发”,但他的宝贝儿子一如既往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他这个当阿玛的烦恼。   在外面,皇太子的礼仪永远周正完美。只有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胤礽才会露出被他溺爱的宝贝儿子的“霸道”和“失礼”的一面。   没有其他儿子在,康熙说起了心里话:“你真的想出国?”   胤礽道:“是啊。趁着汗阿玛当儿子的靠山,儿子想多做些喜欢做的事。世界这么大,儿子想去看看。”   康熙叹气:“是啊,你肯定想,谁不想。如果你皇玛法还活着,朕也想。”   胤礽道:“皇玛法一直念着让大清走上世界舞台的事。汗阿玛要不要去拜祭皇玛法,顺带抱怨一下?嗯,汗阿玛这么辛苦,都是皇玛法的错。要是皇玛法没有得天花,以汗阿玛的年龄,正是在海外大展拳脚的时候。”   胤礽没牵着康熙的手握紧小拳头,使劲挥舞了两下:“以汗阿玛的武力,肯定比大哥和我厉害。汗阿玛这么强大,就算御驾亲征也不能去前线当真正的大将军,好可惜。”   康熙再次叹气:“是啊,没有用武之地。”   胤礽笑道:“我替汗阿玛实现梦想!无论是到处走到处看,还是当大将军,嘻嘻。”   康熙好笑道:“你啊。”   胤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汗阿玛想做而不能做的事都交给我!”   康熙的大手握紧了胤礽的小手,语气无奈又宠溺极了:“朕就是太宠你了。行吧,你好好锻炼,别到时候晕船。游泳也得学。还有医术,自己也要懂一些。求人不如求己……”   康熙絮絮叨叨,如胤禔所说那样,比宫里有孩子的嫔妃还婆婆妈妈。   胤礽自己都没想到,康熙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回想自己和康熙的话,胤礽猜测,是那句“我替汗阿玛实现梦想”打动了康熙。   康熙的本性就很不安分,头铁又莽撞,还热爱新事物。   如果胤礽杜撰出的那种顺治存在并活着,康熙肯定也如隔壁的彼得大帝一样,包袱款款隐姓埋名跑去周游世界。   但康熙现在是皇帝,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以前康熙把自己想象中的太子生活都给予胤礽,不管胤礽需不需要一样。现在康熙也把自己周游世界的梦想交给了自己养大的小太子。   后世说,养孩子就像是养小号,就像是养重生二周目一样,自己想做的却没做到的事,都想让孩子实现。   康熙目前也是如此。   胤礽捧着心口,心里暖洋洋。   现在的父亲、兄弟,都是他梦寐以求的珍宝。所以无论如何殚精竭虑,他也要保护住现状,维系住他们的感情。   不是不加思考凭着性子的相处,才叫真挚的感情。感情需要经营,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   康熙身为帝王、又早早父母双亡,他不懂;兄弟们还小,也不懂。   胤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会承担起这个责任,并且乐在其中。   常泰很快得知了如果他们这场战争能胜利,太子和大阿哥要与大清海军一起出访法国,与法国皇帝签订协议。   常泰先想着太危险,想让康熙三思。   但他开始写折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样挺好。   太子外甥一直跟着皇帝过,内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日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出访海外时,太子外甥就自由了。他可以尽情地宠着太子外甥,太子外甥想做什么,只要不影响身体健康,统统没问题。   常泰想着和太子一起放松生活的日子,脸上不由浮现温柔的笑容。   他研墨提笔,重新写折子。   常泰在折子里先提了对太子出远门的担忧,然后写相信皇上的判断,认可皇上想磨砺皇太子的思想,并用身家性命担保,一定会保护好太子,让皇上放心。   康熙将自己的想法透露给重臣之后,哪怕是站在太子对立面的重臣都强烈反对。   站在太子对立面的重臣一是认为海外都是弹丸之地,大清不该让太子出使,降低大清的地位;二是担心太子出使成功,让其地位更稳固。   康熙下定主意之后,无论谁反对都没用。   撤三藩、收台湾、建海军等事,朝中赞同康熙者都寥寥无几,康熙仍旧咬牙做了。   现在也如此。   他只是偶尔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罢了。   当常泰的折子到来的时候,康熙才展颜笑了。   比起那些空洞地附和康熙,根本不理解康熙为何要这样做的声音,常泰的折子写到了康熙的心坎上。   常泰把康熙担心的事都写了出来,疾病、劳累、海盗,一条一条都是现实中可能会发生的事。   康熙看得出来,常泰是真心诚意担心太子,并且考虑到了一切可能性。   但常泰却支持自己。   猛兽长到一定年龄,就一定会被驱逐去自己狩猎。   现在世界舞台风起云涌,大清的太子必须提前感受暴风雨的恐怖,做好带领这个国家在风暴中前进的心理准备。   所以,趁着皇帝还年轻,还强大,还能控制住国内的局面,太子赶紧去闯荡吧。   就像是幼兽蔫哒哒地空着肚子回来,父母能将足以饱腹的食物丢给幼兽,让幼兽有下一次出外狩猎的体力。   康熙合上折子,闭上双眼。   他想象,如果顺治还活着,他能不能也和太子一样,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许会更困难一些。因为顺治儿子太少。   胤礽提出这个请求,有一点非常残酷的是,即使康熙失去了两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儿子,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皇位不会动摇。   康熙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问道:“太子呢?”   赵昌从黑暗中走出来,道:“太子殿下正在把小皇子们集中在一起,观看小皇子们布库。”   康熙的感伤情绪消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小皇子?布库?”   赵昌垂首道:“太子殿下将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放在铺了厚毯子的地上,让他们布库,谁赢了谁有糕点吃。”   康熙深呼吸,深呼吸,再次问道:“布库?”   赵昌点头:“是的。”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起身道:“带朕去看看。”   慈宁宫中,惠妃和荣妃带着抚养的小皇子向太皇太后请安,撞上了来找五阿哥玩的其他皇子。   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已经能走路了,但八阿哥年幼,六阿哥和七阿哥身体弱,没有和其他皇子一起玩过。   今日既然撞上了,胤礽就愉快地邀请弟弟们一起玩。   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着,就变成玩布库了。   布库即满语的摔跤。胤禔先和胤礽摔,一人胜利一局,第三局两人一同摔到了线外;胤祉对上了胤禛和胤祺两个弟弟,虽然力气很大,两个弟弟还是险胜。   剩下的,就是三个没学过布库的弟弟们混战。   胤礽叫好:“加油!对!小八拽他裤子!”   胤禔鼓掌:“小七咬他们!使劲咬!”   胤祉急得跳脚:“小六!别怂啊!扑上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小胤禛说了一大堆话,语速太快,没人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小胤祺攥紧了小拳头,小脸涨得通红,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康熙站在窗外,压低声音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道:“皇玛嬷、皇额娘,您俩就这么看着?!”   太皇太后笑道:“小皇子们玩得这么开心,不好吗?”   康熙背着手,使劲翻白眼。   谁说他溺爱孩子?!看看太皇太后!! 第106章 (霸王票加更)   小皇子们打了多久,康熙就在窗外看了多久。   他看到自家三个小皇子跟狼崽子似的,不服气不服输,最后所有人的衣服惨不忍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孩子有这股狠劲,是好事。   是好事吧?   胤礽笑着挨个给弟弟拥抱,亲亲弟弟的小脸,给弟弟整理衣服喂糕糕。   弟弟们乖巧地围绕着胤礽坐着,一边小口小口地啃着糕糕,一边扬起小脸直愣愣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太子哥哥。   虽然他们还小,但荣妃和惠妃都不断地向他们灌输,等他们身体再好一些、年龄再大一些,太子哥哥就会带着他们一起玩。   “太子哥哥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太子哥哥会给你们弹琴,会给你们讲故事。”   “等你们上课时,太子哥哥会给你们做只属于你们的玩具。”   “乖乖吃饭,乖乖喝药,身体好好长高高,这样太子哥哥就会来带你们一起玩啦。”   胤礽回宫之后,也会每日去看他们,笑着给他们讲故事,送给他们颜色鲜艳的图画书。   胤礽离宫后,四阿哥和五阿哥会来看他们,然后一边和他们一起看画本,一边抱怨,太子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所以三位小皇子即使和胤礽相处不多,心里也已经极其仰慕这位据说无所不能的太子哥哥。   这一次,他们终于有机会在太子哥哥面前表现自己。   太子哥哥!我很厉害!带我一起玩!   胤礽挨个抱起三个弟弟掂量了一下重量,道:“以后哥哥放学,就带你们一起玩。”   小六、小七、小八齐齐举起手中的糕点欢呼。   胤禔皱眉道:“他们这么小,和咱们怎么玩?我可不想带孩子。”   抢弟弟的小孩怎么越来越多?汗阿玛您能不能别再生了?有弟弟为你带孩子,你就铆足了劲儿生?只管生不管养,有弟弟帮你养,您就放开了是不是?   这个汗阿玛就是只知道压榨弟弟!   小六、小七、小八僵硬,他们仨不敢置信地看着另一个哥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大家一起玩,也不一定玩一样的东西啊。”胤礽赶紧挨个抱着弟弟哄,“咱们在一起,分成几个小组玩不同的东西,就和我们虽然一起上课,但读的不同的书一样。对了,明天带你们去见姐姐们。嘴甜一点,让姐姐们带你们骑马。”   小六、小七、小八赶紧点头,然后狠狠瞪不想和他们玩的大哥。   就算是小孩子,胤禔也不会认输。他狠狠瞪了回去,瞪得三位小阿哥身体一抖,赶紧往胤礽怀里扑。   胤礽大笑:“大哥啊,别这样,弟弟们都怕你了怎么办?”   胤禔抱着手臂道:“爷就是要让他们怕我。你这么溺爱他们,我不严肃点,他们仗着你的溺爱上房揭瓦,谁来管?”   胤礽笑道:“让汗阿玛管。”   康熙沉着脸推门进来:“朕可管不了!”   胤礽笑着拍了拍吓傻了的弟弟们:“快给汗阿玛请安。”   三个小团子滚作一团,嘴里喊着给康熙请安,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康熙被三个被他忽视许久的小儿子逗乐了:“你们妃母就是这么教你们的礼仪?”   三个小团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已经快哭出来了。   显然,荣妃和惠妃在教育他们的时候,每当他们不听话,除了说“太子哥哥以后不带你们玩”,还有“汗阿玛会打你们屁股、关你们禁闭”。   胤礽赶紧护住三个弟弟:“弟弟们不经常看到汗阿玛,太激动太紧张了。来,冷静下来,六弟、七弟、八弟,让汗阿玛看看你们的学习成果。”   在胤礽的耐心安抚下,三个小团子爬起来,颤颤巍巍再行了一次礼。这次他们行礼的动作除了有些颤抖,很标准了。   胤礽夸奖道:“弟弟真厉害!对吧,汗阿玛?”   康熙板着脸道:“就行个礼而已,厉害什么?你这么大的时候……”   胤礽赶紧插嘴:“儿子这么大的时候,还用汗阿玛的袖子擦嘴。”   康熙:“……”   胤禔想了想,道:“我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什么都不会?”   胤祉道:“我不记得了。不过额娘说,我以前身体可弱了,估计没法爬起来给汗阿玛行礼。”   小胤禛:“不记得了。小五,你呢?”   小胤祺老老实实道:“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   康熙:“……”   胤礽拍了拍三个弟弟的脑袋:“汗阿玛,别挣扎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小胤祚、小胤佑、小胤禩,已经是您最省心的三个儿子了。”   太皇太后在后面笑出声。   已经学会了一些汉语,听懂了胤礽说什么的皇太后也捂住了嘴。   胤禔捧哏:“骄傲吧!汗阿玛!”   康熙:“……保成,保清,你们俩闭嘴。”   胤礽和胤禔对视一眼,同时耸肩。   胤祉不知怎么的,话没思考就脱口而出:“汗阿玛,恼羞成怒?”   康熙深呼吸:“三阿哥,看来朕该把你和大阿哥隔开!”   胤祉赶紧躲到胤礽身后,探出小脑袋警惕地看着康熙。   太皇太后笑道:“皇上,你别再欺负儿子了。刚刚你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胤禔给了康熙一个“你果然是这样的汗阿玛”的眼神,看得康熙胸口又开始疼了。   他现在就想让大儿子赶紧出宫建府,提前出宫建府。再和大儿子住在一处,他觉得会折寿。   为什么会有这么气死人的儿子?!   胤礽见康熙要爆发了,赶紧悄悄踹了胤禔一脚。   胤禔赶紧道:“汗阿玛果然是逗儿子们。我就知道汗阿玛最宠儿子了!汗阿玛您坐!”   胤禔拉开椅子,胤祉放上软垫,小四和小五迈动着小短腿去端茶送水。   胤礽握住康熙的手,乖巧道:“汗阿玛,请坐。”   突然被儿子讨好的康熙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啊,就知道护着他们。”   胤礽笑道:“不是儿子护着哥哥弟弟,是汗阿玛喜欢哥哥弟弟,在和哥哥弟弟闹着玩啊。汗阿玛最宠孩子,是最慈祥的父亲,所有人都知道。”   胤禔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胤禔一眼:“你也知道啊!若不是朕宠着你,你早就被关禁闭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儿子知道。”他知道如果不是每次都有太子弟弟打圆场,他早就挨揍了。   虽然他也挨揍过好几次了。   康熙喝了儿子们奉的茶之后,让儿子们排排站好,开始考校儿子们的功课,连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小胤祚、小胤佑、小胤禩都没放过。   封建时代的父亲和儿子主动交流感情,大部分时候都是考校功课。   康熙对儿子非常严格。他对儿子考校满意的地方只微笑着点点头,对不满意的地方则会重重强调,三个小阿哥也不例外。   连完美如胤礽,也只得了康熙几句“尚可”。   胤禔眼中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每次都这样,弟弟都做到完美了,汗阿玛还不肯好好夸奖弟弟,顶多说几句“不愧是太子”。   胤礽瞥到哥哥弟弟都有些失落,道:“汗阿玛,我们表现得这么好,给不给赏赐啊。”   康熙沉着脸道:“哪里好了!”   胤礽道:“哪里都很好啊。您看我,回答功课没出错;大哥也几乎没出错;三弟弟进步很大;小四小五启蒙速度非常快;小六、小七、小八已经说话得很利索,还会一些《三字经》中的典故。汗阿玛的儿子们这么优秀,不给点赏赐不太好吧。”   胤礽摊手:“不要打消儿子们的学习积极性啊。只有赏赐才有动力!”   康熙无奈:“学习是对你们好,还问阿玛要赏赐?”   胤礽道:“我们都还是孩子,学习好苦好枯燥啊,没有汗阿玛的鼓励和奖励,坚持不下来啊。”   康熙站起来,走到胤礽面前,拍打胤礽伸出的小手掌:“去去去,就知道惦记你阿玛库房里的东西。你带他们自己去挑,一人一件。”   胤礽笑眯眯道:“好嘞,汗阿玛最好了!”   他给胤禔使眼色。胤禔立刻道:“汗阿玛最好了!谢谢汗阿玛赏赐!”   小阿哥们也参差不齐喊道:“汗阿玛最好了,谢谢汗阿玛赏赐!”   听儿子们都在喊“汗阿玛最好了”,康熙笑得嘴角眼角都有皱纹了。   太皇太后笑道:“好,阿哥们都做得非常好,我也有赏赐。保成、保清,你们俩带着弟弟去我的库房里随便挑。”   皇太后也道:“也去我库房里挑。”   胤礽笑眯眯地领着哥哥弟弟们谢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赏赐,然后带着弟弟们非常放松地继续玩闹。   小阿哥们本有些放不开,但胤礽拿出的玩具太有趣,他们很快就沉浸在玩具中,忘记了还被康熙、太皇太后、皇太后盯着。   胤礽蹭到康熙身旁,笑道:“弟弟们是不是好可爱?”   康熙拍了拍宝贝儿子的脑袋:“你啊,只要是弟弟妹妹,你都喜欢是不是?”   胤礽严肃道:“不啊,我还喜欢哥哥。”   一边和胤祉打牌,一边竖着耳朵偷听的胤禔扬起得意的笑容。   康熙叹气:“你那叫喜欢吗?你那是和他狼狈为奸!”   胤礽双手握住康熙的手,表情更严肃了:“汗阿玛别这么说,儿子不允许您这么骂自己!”   康熙:“?”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愣了一下,然后纷纷笑出声,笑得差点手中的佛珠都掉了。   听懂了的胤禔和胤祉也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康熙咬牙切齿:“保成,你的急智就是用在和阿玛斗嘴上?”   胤礽抱着康熙手臂道:“对啊,除了儿子,还有谁和汗阿玛斗嘴?”   康熙板着脸道:“你舅舅。”   胤礽道:“老实说,舅舅绝对没有和汗阿玛斗嘴的意思。他没有这个意识。”   康熙想了想常泰那严肃正经中透着些许无辜的表情,揉着太阳穴道:“朕有时候怀疑,他究竟是你的舅舅,还是大阿哥的舅舅。”   胤礽忍笑:“有些人天生很像,没办法。”   胤禔回头插嘴:“常泰舅舅确实和儿子很合拍,儿子超喜欢他。”   胤祉在心底悄悄点头。   比起自家每次见面都笑得特别谄媚特别不怀好意的亲舅舅,还是常泰舅舅好。   常泰舅舅从来对他们无所求,只会带着他们玩,教他们习武,特别有耐心地和他们讲海外的故事。   谁能拒绝一个长相俊朗、耐心温柔、文武双全、还有一肚子新鲜故事的舅舅?   康熙叹气:“你说,等常泰带着你们去海外几个月,大阿哥的性格会不会变本加厉?”   胤禔皱眉。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汗阿玛真是大坏蛋。   胤礽摇头:“大哥很有主见,他的性格就是自己的性格,不会受到别人影响。汗阿玛多虑了。”   胤禔得意笑:“汗阿玛,没错,我就是我!”   胤礽腹诽,是的,大哥就是大哥,两辈子都是不同的烟火。   康熙突然领会到为什么惠妃会有那种毫无光彩的微笑眼神了。   他现在的两眼也无神了。   是啊,大阿哥就是大阿哥,他就是他自己,谁也改不了,朕也改不了。   大阿哥这辈子就这样了。早点出宫建府,早点清净。   得给大阿哥寻个媳妇,把他尽快赶出宫。   为阿哥们挑媳妇很费功夫。康熙和太皇太后先确定名单,然后观察好几年,才会确定人选。   确定之后,未来的皇子福晋们也不会有名分,而是乖乖待在家中不去选秀,皇家会继续观察,一直观察到皇子出宫建府。   这期间,她们都在家中备嫁,等待皇子十五岁那年。   皇子十五岁,宗人府奏请选婚。皇帝指婚,皇子的岳父叩谢皇恩,然后钦天监定纳吉和成亲的日子,皇子的婚姻才算定下来。   若这之前,她们的妇容妇德有闪失,皇室立刻就会换人。不像嫁与其他人,先经过订婚仪式,订完婚就有保障,轻易不会悔婚。   还有三年,康熙就可以把大阿哥胤禔“扫地出门”,现在是时候相看大福晋了。   康熙担心自己给胤禔先相看福晋,胤礽会不高兴,便问胤礽道:“要不要阿玛给你先指两个宫女,陪你去东宫住?明年正月,你就要搬进东宫了,该有个人暖床。”   胤礽面无表情道:“汗阿玛,您是嫌弃儿子身体太好?”   康熙:“啊?”   胤礽道:“您是不是忘记儿子精气不足了?”   康熙思索:“有、有这事?”   胤礽叹气:“汗阿玛,儿子伤心了。”   康熙赶紧找御医询问。   御医很无语:“皇上,太子殿下虽然现在已经不经常昏睡,但还是别过早沉迷女色。”   康熙狡辩:“……一两个宫女不叫沉迷女色。”   胤礽又道:“汗阿玛问一问张道长和德海大师如何?”   康熙想起那两个虽然没什么用,比其他宗教人士稍稍眼神好一点的僧道,将两人叫进宫。   德海大师叹气:“这……唉,皇上,太子殿下经历过祖先附体,理应锁阳修身。若不是太子殿下身为国之储君,其实……”   张道长也道:“其实……唉。”   胤礽知道修行者那套说辞:“其实保持童子身最好,对吧?我也这么想……哎哟。”   康熙咬牙切齿:“你是太子!不能没有子嗣!”   胤礽道:“汗阿玛只是想让儿子有子嗣。儿子长大后,汗阿玛给儿子选个太子妃,儿子和太子妃生孩子就成。有了孩子,儿子不近女色也没关系了吧?”   胤礽可没办法三妻四妾,他怕第二世的老妈会在梦中追杀他。   说起来,第一世他只有太子的执念记忆碎片,这些记忆碎片中居然完全没有女人和孩子的身影,甚至他连前世太子妃的脸都记不清。   他明明连朝中大臣都记得,居然记不得枕边人和子嗣。   或许是因为女人和孩子,都不是太子连历经两世都心有不甘的原因。   封建时代的男人啊,唉。   胤礽小小鄙视了一下第一世的自己。   但现在!胤礽挺胸!我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好青年!坚决不要三妻四妾!   康熙皱眉:“这样太亏待你。”   胤礽无语极了:“汗阿玛,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女色。历史中不重女色的皇帝和太子多得是。不重女色不好吗?这明明是值得夸奖的美德啊。”   康熙道:“好吧,朕会给你选个健康的太子妃。如果太子妃生不出孩子,再给你指侧妃。”   胤礽左右不了自己的婚姻,改变不了康熙的思想,能让康熙同意他这个任性的不要试婚宫女、给太子妃几年机会的主意,已经不错了。   胤礽道:“汗阿玛,儿子对太子妃有两个要求。”   康熙促狭:“原来你对太子妃还是有要求啊,朕还以为你对女色完全不感兴趣。”   胤礽无语:“儿子……算了,随汗阿玛怎么想吧。儿子第一个要求是,太子妃年龄不能比儿子小,至少得是同年。儿子不耐烦哄人。”   胤礽虽然没有关于他宫中女人和孩子的记忆碎片,但他有第二世研究清朝那段历史的记忆,所以知道自己二十岁才会成亲。   只要太子妃和自己同龄或者比自己大,那么太子妃也是二十岁结婚,结婚年龄刚好。   康熙叹气:“你啊。你不耐烦哄女人?你的耐心都给哥哥弟弟了吗?”   胤礽做足了渣男的嘴脸:“是啊。”   康熙伸出手指,点了点胤礽的鼻子:“行。朕怎么会让你哄人?当然是太子妃照顾你。还有什么要求?”   胤礽道:“第二个要求,儿子要一个家中弟兄少、家族势力弱的太子妃。”   康熙皱眉:“为何?”   胤礽看了一眼面前已经满脸都是汗的僧道二人。   康熙也才意识到这还有两个外人,挥手让他们走。   胤礽在僧道二人离开前,给了两人赏赐,又给了他们寺庙赏赐。   德海大师和张道长回到香山之后,窃窃私语。还是太子好!你看那清朝的皇帝什么德性啊!居然要给这么小的孩子宫女!这什么家风!还好太子行为端正!   僧道二人离开后,胤礽道:“汗阿玛,儿子纵观史书,在王朝初期,皇后家世多强大;王朝稳固之后,皇后家世都会变弱。”   康熙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胤礽道:“阿玛给儿子选一个自己家世不错、家中后院干净的太子妃,太子妃的教养肯定不错;太子妃没有太多兄弟、堂兄弟,族人也不强势,她就不会老念着娘家,只对儿子好。”   胤礽其实只是存了能不能在封建时代谈个恋爱的奢望。   他知道古代贵族女子的思想和现代人完全不同,嫁进皇家的女子更是如此。   贵族女子从小便被教导,出嫁是为了给娘家和娘家兄弟争夺利益。丈夫、孩子,都是清醒的贵族夫人为自己和娘家夺取利益的工具。   家丁不兴旺、甚至没有胞弟的太子妃,或许会沉下心和他谈恋爱吧。   胤礽只是这么奢望。奢望就是希望渺茫。   两人三观不同,他又藏着那么多秘密,和太子妃还是盲婚哑嫁,怎么可能和太子妃从夫妻变成爱人。   康熙沉默了许久,把胤礽揽怀里,揉了揉胤礽的头发:“你是……你是被佟家吓到了吧?”   胤礽愣了一下。   康熙当胤礽的沉默是承认,叹了许久的气。   父子俩依偎着彼此,就像是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俩可以互相信任彼此。   “朕明白了。你是太子,太子继位不需要太子妃娘家的支持,太子妃娘家太强大反而让外戚尾大不掉。”康熙道,“朕给你选一个家族底蕴好、家庭和睦、家丁不兴旺的太子妃。”   胤礽笑道:“好!对了,还有好看!”   康熙板着脸道:“这是第三个要求了。”   胤礽道:“太子妃可是一国之母,怎么能不好看?不会吧不会吧,这还要儿子自己提要求吗?”   康熙板着脸道:“太子妃面貌端正就好,太好看被人说你重女色怎么办?”   胤礽道:“儿子就一个太子妃!怎么会叫重女色!而且我额娘可好看了!汗阿玛您说这话您自己不脸红吗!”   康熙回忆仁孝皇后。咳,没错,仁孝皇后很漂亮。   胤礽仰着头扯着嗓子:“老爹!!!儿子要漂亮媳妇!!!”   康熙哭笑不得:“闭嘴!害不害臊!”   胤礽道:“那您问问大哥,你给他指个不漂亮的媳妇!”   康熙还真叫来胤禔。   胤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康熙:“汗阿玛,您要不叫御医看看?”   康熙:“……”   他微笑:“朕决定了,朕一定要给你指一个丑陋的大福晋!”   胤礽和胤禔异口同声:“汗阿玛您三思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子嗣的事是封建陋习,不代表胤礽认为女人必须生孩子,不代表作者认为女人必须生孩子,请大家高抬贵手。 第107章   康熙就算真的想“报复”胤禔,也不可能给胤禔指一个丑陋的媳妇。   不过他还是以婚姻为要挟,使唤胤禔做了许多事。   胤禔在胤礽劝说下乖巧了一阵子,当了一段时间的真·孝顺儿子。   康熙乐得忍不住在惠妃那里连续睡了好几天,把胤禔脸都吓白了。   胤禔拉着胤礽问道:“保成,我额娘年纪大了,再生孩子会不会有事?”   年纪稍长之后,因为“太子弟弟”四个字太黏糊,叫“弟弟”的时候总有几个傻弟弟同时抬头,胤禔越来越习惯叫胤礽的乳名。   至于他为什么不叫“二弟”,胤禔总觉得二弟和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七弟八弟混在一起,不够特殊。   胤礽道:“惠妃娘娘的年纪不算大……”   胤禔道:“三十好几了!”   胤礽本想说三十好几不算大,但他突然想起现在是古代。就古代这个生产环境,三十多岁还真的算高龄产妇。   胤礽挠挠头:“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汗阿玛不去惠妃娘娘宫里吧?”   古代能起作用的避孕手段,都必须男人来用。那什么避子汤基本就是堕胎药,哪能给惠妃喝?   胤禔忧愁极了。   这家伙,居然直接跑去找惠妃,让惠妃装病,别和康熙睡觉。   惠妃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好歹她了解儿子,虽然经常气她,但对她也是真孝顺,便耐着性子问胤禔为什么管起父母房中事。   当惠妃听胤禔说担心她生孩子发生危险,愣了许久。   “额娘?”胤禔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依偎在惠妃怀里,只仰头看着惠妃。   惠妃摘下指套,轻轻抚摸着胤禔的头发,仍旧娇美的脸上表情复杂:“额娘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胤禔:“啊?”   惠妃仿佛陷入回忆,轻轻道:“额娘年轻的时候生孩子伤了身体,现在已经生不了了。”   胤禔想起胤礽的科普道:“女子太过年轻生孩子,确实很伤害身体。额娘辛苦了。”   惠妃脸上表情有点扭曲。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儿子会和她讨论生孩子的话题。   惠妃本想斥责儿子,身为男人,不该过问这些事。但她斥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生孩子真的很痛苦,没有哪个女人指望男人会体谅这件事。甚至连女人自己都认为孕育生命的过程是“肮脏”,而不是“神圣”。她们被逼着或者自愿地生孩子,却避免提起生孩子的过程。   现在儿子却说额娘辛苦了;说心疼额娘的身体;说额娘现在想办法别生了,健康最重要。   惠妃嘴唇翕动了一会儿,十分没规矩地伸手,将已经长大的孩子揽进怀里:“谢谢大阿哥。”   胤禔身体一僵,本想挣脱,却感受到惠妃声音中的委屈和颤抖。   他犹豫了一下,像对待弟弟们一样,伸手轻轻环住惠妃的背:“额娘,以后儿子护着你,额娘只要安心养身体,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用去做什么争宠的事。儿子会自己立功,赚个亲王当当。”   惠妃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将儿子推开。她睁开的眼睛,明亮得就像是被泪水洗过一样。   “你不让皇上生气,额娘就松口气,可不指望你立什么大功劳。”惠妃轻轻替胤禔整理了衣衫,又帮胤禔理了理头发,“额娘的愿望,也只有你健康平安就好。”   胤禔挥了挥手臂:“儿子比老虎还壮,额娘不用担心儿子!”   惠妃轻笑着点点头,转移话题:“皇上要给你选福晋了,你可有什么要求?”   胤禔道:“长得好看,身体健康,脾气温柔,家里没有糟心亲戚。”   惠妃笑骂道:“你要求可真多。”   胤禔摸了摸鼻子:“儿子这要求还算多?平常人娶妻也会有这些要求吧?难道我身为皇子还不行了?”   惠妃叹气:“皇子的福晋,以家世优先。”   胤禔翻白眼:“儿子上次说要去草原联姻,被汗阿玛揍得可惨。现在这不也是联姻吗?”   惠妃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可不能再说这话。再被你汗阿玛听到,额娘护不住你。”   胤禔叹气:“好啦,不说。额娘尽力。反正要家里不要太复杂的。我讨厌麻烦。”   惠妃点头:“额娘尽力。”   胤禔知道惠妃不能再生孩子之后,松了一口气。   他对胤礽道:“额娘身体没问题了,我有点担心我的福晋。额娘就是年轻时候生孩子生太多伤害了身体,我福晋不会也这样吧?”   胤礽被胤禔的提问震撼了。   他是新时代青年,关心女性是理应之事。他大哥可是封建男人啊!   大哥,大清好男人!   胤礽道:“别担心,到时候你做点措施,再避开福晋容易怀孕的那段时间同房,将概率降低到最低就好。就算不小心怀上了,肯定也能保证身体养好了再怀下一个。”   胤禔点头:“好歹是我妻子,我可不想因为生孩子把女人的命生没了。”   胤礽扑上去:“大哥,你是大清绝世好男人!”   胤禔一头雾水地把胤礽接住:“在乎妻子的命就算绝世好男人?这绝世好男人的评价标准也太低了。”   胤礽仰头道:“不不不,在这个时代,在乎妻子的命已经是绝世好男人!”   胤禔无奈:“什么这个时代?说得好像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似的。怎么?你还是古人?”   胤礽严肃道:“我是未来人!”   胤禔翻白眼,道:“哦。那么未来人弟弟,你知道你大哥未来的福晋是谁吗?”   胤礽还真知道。但这辈子却不确定。   胤禔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微妙契合胤礽对康熙所说的,选太子妃时希望的家世。   伊尔根觉罗氏是满洲大族,人丁兴旺。但胤禔福晋那一支伊尔根觉罗氏当官者稀少,最厉害的人也就是胤禔的岳父科尔坤,坐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家世算比较悠久和显赫、近亲家族中很少人入仕不会裹挟皇子、福晋父兄有能耐且家庭和睦,伊尔根觉罗氏确实是个当福晋的好人选。   后来胤禔的岳父科尔坤被免官,纯粹是受了胤禔的连累——康熙要处理以明珠为首的大阿哥党,大阿哥的岳父自然不可能再坐在尚书的位置上。   不过这一世,因为山西穆尔赛贪腐案提前爆发,现在还任左都御史的科尔坤因为跟着同僚说穆尔赛老实,被康熙连降三级。   现在科尔坤重新向上爬,还没当成尚书,不知道符不符合康熙心目中的大福晋岳家家族选择范围。   对于科尔坤偏袒穆尔赛的事,倒不是科尔坤真的支持穆尔赛、或者是穆尔赛同党。若是如此,胤礽第一世穆尔赛贪腐案爆发的时候,科尔坤不会先降职,然后很快改任吏部尚书。   科尔坤只是站在满臣同僚这一边,在汉臣御史的弹劾中,偏袒一个满臣而已。   朝堂上的满汉之争和党派之争一样,无关对错,只看立场。科尔坤胆敢支持汉臣非派系斗争、单纯因贪腐弹劾满臣,他就会被满臣同僚放弃。   这是为官的智慧,胤礽对科尔坤并没有什么恶感。这个时代的大臣,科尔坤还算比较好的。   胤禔道:“怎么?未来人弟弟?哑巴了?说好的你是未来人呢?”   胤礽站直身体,神秘兮兮道:“预言说出来就不准了。”   胤禔不上胤礽的当:“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知道预言。”   胤礽道:“等预言成真的时候我告诉你!”   胤禔摊手:“行,等你娶亲的时候,我也说我早就预言到了你太子妃是谁,咱俩以后都是厉害的预言兄弟。”   胤礽腹诽。离你娶亲还有几年,说不准到时候科尔坤重新爬回了尚书的位置,你媳妇还是伊尔根觉罗氏!   小心我现在就找人去未来大嫂那里说你坏话,挑拨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哼!   “哑口无言了吧?”胤禔拍了拍胤礽的肩膀,“你这点小聪明,骗骗汗阿玛还行,怎么骗得到你大哥我?”   胤礽哼哼了两声,抱着手臂道:“汗阿玛本来心血来潮,想让我一起帮你相看媳妇。弟弟本来还说帮你选一个特别好看的。现在看来,唉,当弟弟的怎么能帮哥哥相看呢?我还是不去了,让汗阿玛自己看吧?”   胤禔立刻捧住胤礽的双手:“哥哥错了。弟弟赶紧去,一定要去,哥哥信不过汗阿玛的眼光!”   胤礽冷哼:“汗阿玛宠着的妃嫔,可都挺好看。”   胤禔紧紧握住胤礽的双手,诚恳道:“选自己的媳妇和选儿子的媳妇不一样!我额娘天天念叨,大阿哥啊,虽然你说要个长得好看的,但福晋的长相还是该周正福气更好!周正福气不就是大脸盘厚嘴唇吗!给她当媳妇她要吗!”   “惠妃娶不了媳妇,啊,大哥你说的是妻子还是儿媳妇,我混乱了。”胤礽把手抽回来,抱头晃了晃脑袋,“我还是说服汗阿玛,带你一起去偷看吧。”   胤禔给了胤礽一个熊抱,差点把胤礽抱得骨头错位:“就交给你了弟弟!”   “松手松手!我的骨头都在嘎吱响了!”   ……   在胤礽的敲边鼓下,康熙同意让胤禔躲在屏风后面,偷看被太皇太后叫进宫里来玩耍的小女孩们。   相看媳妇自然要找个狗头军师,胤礽也被他拉着一同偷窥。   胤禔振振有词:“你还能顺便给你自己找媳妇!”   胤礽白眼:“我还小,不需要。”   胤禔道:“你就比我小两岁。这些人和你也算同龄。别说话!她们来了!”   胤禔蹲在地上,掏出望远镜。   胤礽不知道为什么胤禔要蹲在地上,他也拿出了望远镜。   同样在屏风后面坐着的康熙露出疲惫的微笑。   他小声对惠妃道:“你儿子怎么看上去这么猥琐?”   惠妃陪着笑,腹诽,不,这是你儿子。   胤禔激动地拉了拉胤礽的衣摆:“来了来了!快蹲下!”   “蹲下干什么?你当时蹲草丛吗?我们这是屏风。”胤礽满口抱怨,还是老老实实陪胤禔蹲着。   一群最低八九岁,最高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娉娉婷婷走进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赏菊花。   在慈宁宫前的空地里,摆满了菊花盆栽,还用木架搭建了各种造型。   除了菊花之外,宫人们还在慈宁宫前搭建了彩棚,以免这些小姑娘被太阳晒着。   小姑娘们踩着花盆底、捏着手帕、头上簪着步摇,一步一步走得比胤禔和胤礽扎梅花桩还稳。   胤禔惊奇:“她们头上的珠子居然都不怎么晃!要是我戴这个,肯定已经把脸抽出好几条红痕了。”   胤礽道:“贵女训练礼仪的时候,走路戴着步摇,步摇不能有明显晃动,这是标准。等等,你为什么要戴步摇?”   胤禔道:“这不是重点!你不觉得她们这样就像是假人吗?”   胤礽道:“这挺重点,大哥为什么你会想自己戴步摇啊!”   胤禔和胤礽小声嘀咕开了,听得康熙一头雾水。   他深呼吸道:“你儿子……”   惠妃温柔地看着康熙。我儿子怎么了?皇上您说啊。   康熙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一定像他皇玛法。”   惠妃笑容微僵。这话她怎么接?   康熙又道:“大阿哥像他皇玛法,太子像谁?”   惠妃微笑:“当然是像皇上。”   这下轮到康熙笑容微僵了。他总不能说不像吧?   康熙只好瞪了蹲着的小太子一眼,心想明天一定要好好让胤礽学礼仪。   胤禔满心欢喜要来选媳妇,现在热情冷却了大半。   小姑娘们大多一团孩气。她们穿着宽大的衣服,头发用头油擦得噌亮,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嘴唇画得只剩下红殷殷一小点,步伐和手臂甩动的幅度几乎一直一样,脸上端庄的表情看上去僵硬地就像是木偶娃娃。   胤禔放下望远镜,神情灰暗:“我必须从她们中选一个?”   胤礽也很无语。   这些小姑娘若卸了妆,肯定都挺好看。但她们现在来见太皇太后,必须往庄重的方向打扮,言行举止也必须谨慎小心,这不都变木偶了?   胤礽实话实说道:“她们在宫外的时候,肯定都挺鲜活好看。”   胤禔沉默了一会儿,道:“就像是枝头上盛开的花,和采摘后放入花瓶里的花的区别吗?”   胤礽大惊。他的大哥居然开始文艺起来了!天啦!你还是不是我的大哥!   “没错。”胤礽欣慰道,“大哥放心,她嫁给你之后肯定不是现在看到的这样。”   胤禔已经失去了信心:“说不定比这样更木头。皇子福晋的压力可大了,这群人哪个像能承担得起压力的?我一只手能打十个!”   胤礽叹息。好了,他的好大哥又恢复本性了。   皇子福晋的确压力大,但那不是一拳打十个那种压力啊!   康熙听得头都疼了:“有那么丑?”   胤禔道:“这不是丑不丑的问题,是根本看不出她们长什么模样的问题。”   康熙好奇了。   于是在大儿子和宝贝儿子的怂恿下,这个大清的最高统治者,居然接过儿子的望远镜,也蹲在了屏风后面偷窥小姑娘。   惠妃的眼睛瞪得眼角都扯疼了,身体因为过于惊讶微微颤抖,涂了口脂的嘴唇都掉了色。   皇上!您在干什么啊皇上!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惠妃这时候非常想念仁孝皇后。   仁孝皇后还在的时候,会用带着冒着黑气的微笑,掐着皇上的手道,“皇上,注意规矩”。   仁孝皇后崩逝后,皇上完全放飞了啊!   惠妃心里委屈极了。皇上,您还问大阿哥像谁?您说大阿哥像谁?您看看您现在的模样!您说说大阿哥像谁!   惠妃捧心,心绞痛。   康熙看到了那群小姑娘后,乐了:“确实看不出长相。怎么化妆化成这模样?”   胤礽道:“老人家喜欢成熟端庄的小女孩,她们自然把自己往成熟了化妆。”   胤禔沉着脸道:“是往丑了装扮吧?我的确听说外面有些老人家不爱看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但这也太过了。”   康熙道:“交给阿玛!”   他站起来,找来赵昌嘀咕了几句。   赵昌给了他的主子爷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但还是乖乖执行主子爷的命令。   作为一个忠仆,无论皇上的命令有多么让人想喊“皇上您三思啊”,也得老老实实执行。   赵昌将康熙的话递给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差点把手上的佛珠扯断。   她咬牙切齿道:“皇上又……唉,他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顽皮?他就不能给大阿哥和太子做个好榜样吗?”   赵昌无辜道:“那、那奴才这么回复皇上?”   太皇太后冷静下来,对赵昌摆摆手:“罢了,以大阿哥的性子,看不上自己的福晋,将来肯定不安宁。哀家想想法子。”   太皇太后思索了一会儿,叫来大宫女嘀咕了几声。   大宫女从库房捧来珍珠粉羊脂膏和各色胭脂、眉笔、口脂,放在了小姑娘们的面前。   太皇太后慈祥笑道:“蒙古进贡来许多打扮的东西,哀家老了,就算想要老来俏一把,也用不上这等鲜艳的东西。哀家就喜欢看小姑娘漂漂亮亮,你们试试,若适合,就带回去。”   大宫女对皇太后耳语了几番,皇太后也从库房里拿来一些珠宝装饰。   皇太后微笑道:“你们赶紧打扮打扮,若好看,我和太皇太后就再赏给你们些东西。”   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鼓励下,这群小姑娘们从呆坐着赏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菊花,变成了交流打扮和化妆经验。   宫女和嬷嬷们端来清水、胰子、软帕和护肤的精油。   小姑娘们将脸上的铅粉洗净,拿着太皇太后赏赐的护肤品、化妆品和首饰叽叽喳喳围做一团,你给我试一下,我给你试一下,脸上端庄到僵硬的笑容终于变得活泼。   蹲在地上的康熙对同样蹲着的两个儿子挤眉弄眼:“如何,现在能看清了吧?”   胤禔和胤礽同时对康熙竖起大拇指。强,还是汗阿玛强!   赵昌已经重新拿来了新的望远镜。父子三人也不怕腿麻,蹲在地上继续偷窥小姑娘。   惠妃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微笑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双眼已经失去了光彩。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素颜就是最好的打扮。   胤禔猛地拉了胤礽的衣袖,差点把胤礽拉倒:“哎呀我的额娘啊!这姑娘贼好看!”   胤禔的额娘惠妃:“……”微笑,微笑。   胤礽晃悠了两下,靠在康熙身上才没摔倒:“大哥,你的语气被谁带成了这样?口音怪怪的。”   胤禔道:“鄂伦岱?容若?子清?他们现在说话都这股口音。”   胤礽:“……艹。”这三人去东北打了沙俄鬼子之后,怎么都变东北口音了?   鄂伦岱就算了。一口大渣子味道的纳兰容若和曹子清……天啦,胤礽扶额。   胤禔着急道:“你管我什么口音!快帮我看看,那个姑娘是不是贼好看!”   贼好看……   胤礽拿起望远镜:“哪个姑娘?”   胤禔道:“那个穿着翠色衣服、衣服上有淡黄色小花、头戴红珊瑚珠子、笑得贼甜的姑娘!菊花大架子下面正中间的那个!”   笑容贼甜……   胤礽仔细搜索:“哦哦哦,确实笑得好看。”   其实论外貌,那个翠色衣衫的小姑娘并不能说是这群姑娘中最好看的一个。   翠色衣衫姑娘看上去年岁尚小,比起周围已经十三四岁已经略微长开的姑娘们,只能说可爱,算不上漂亮。   但她的笑容实在是太甜了,让胤礽看到都惊了一下。   有的人的笑容就是特别好看,感染力特别强。这个翠色衣衫姑娘便是如此。   那个翠色衣衫的小女孩,长得特别招人疼。她脸上的两个酒窝窝,就好像是装了蜜糖似的,笑得老父亲(?)的心都快化了。   看到她甜美的笑容,胤礽的心里仿佛也甜滋滋的,和喝了蜜似的。   不过胤礽这心情并非是对待“女性”。他的人格来自于第二世,看到这么年幼的小姑娘,只会有养女儿的感觉。若要谈恋爱,女方至少得十八岁往上,否则他绝对不会起男女之情的念头。   胤礽放下望远镜,瞅了一眼自家大哥。   自家大哥现在笑得好傻,傻得让人不忍直视。   胤礽又看向康熙,康熙也在笑,笑得很慈祥:“这小孩长得很有福气。”   胤礽不懂康熙的福气评价是什么,但她也得到康熙认可了吧。   “那就她了?”胤礽道,“我看也觉得很适合大哥。”   盲婚哑嫁,若有一方稍稍动了一点感情,哪怕是见色起意,也会让婚姻生活好过一些。   康熙立刻遣人去问。   太监回报,那人姓伊尔根觉罗氏,父亲名为科尔坤。 第108章 (霸王票加更)   现在科尔坤刚爬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官职不高不低。   但他那一支伊尔根觉罗氏就他一个当官的,若他没到九卿六部的位置,他的女儿要给大阿哥当福晋,身份稍稍低了。   康熙立刻道:“要不侧福晋?”   听到那女子身份后就有些神思恍惚的胤礽回过神,立刻道:“汗阿玛,大哥喜欢的女子是侧福晋,那以后嫡福晋如何自处?您这不是提前给大哥的后院埋不和谐的因素吗?”   康熙语塞。   胤礽道:“现在大哥和那女子年纪都小,现在也定不下来。汗阿玛不如多给科尔坤一些历练的机会。若他能抓住机会,给他一个尚书的位置,不仅能完美解决大哥的婚事,还能给汗阿玛多一个能臣。”   康熙无奈:“你啊,是不是太宠你大哥了?”   胤礽挺起胸脯:“儿子就这么一个哥哥,当然对大哥好!”   脑袋晕乎乎的胤禔也条件反射挺起胸脯。   “一个哥哥啊……”康熙想起胤礽早夭的几个胞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由心软,“好吧,依你的。”   胤禔也从美色中回过神,忙道:“汗阿玛,就算她爹只是个侍郎也没关系啊。儿子建功立业靠自己,又不靠妻族。她家是镶黄旗,家族底蕴足,就不会有人说什么。”   康熙叹气:“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给科尔坤一个机会,他就算抓不住机会,只要不犯错,这个姑娘就指给你当媳妇!”   胤禔立刻跪下:“儿子谢汗阿玛隆恩!”   康熙都被胤禔猴急的模样给逗笑了:“起来。怎么这么急?就看了一眼而已,你还不知道她性格呢。”   胤禔不好意思道:“其他的姑娘都不好看,先抓住最好看的一个,感情可以慢慢培养。鄂伦岱和康亲王格格现在就相处得很好。”   鄂伦岱和康亲王家的和硕格格已经成婚,两人浓情蜜意,据说一会儿一起吟诗作画、一会儿一起刀枪比武,一点都不像寻常夫妇。   佟国维曾经多次找到佟国纲,说佟国纲这个媳妇不太像是正经媳妇,应该管一管。   然后佟国维被佟国纲揍了。   现在佟国纲已经很少说“请诛其子”,而是沉迷于兄弟阋墙,天天追着弟弟揍。   在这一点上,索额图和佟国纲碰了一下拳头。   弟弟嘛,无论再纨绔,只要揍多了就还有得救。你看咱索额图的弟弟们虽然不算出色,现在也是尽忠职守,个个老实极了,再不给咱添乱。   康熙听完胤禔的话,无奈极了。他发现自己更担心了。   康熙只好对胤礽道:“你和保清亲密,长嫂如母,以后保清的福晋也是你的亲人。你要好好盯着保清,别让他乱来。”   胤礽无奈极了:“是,儿子知道。”晕,我一个当弟弟的,你让我去管大哥和大嫂的私事?汗阿玛你脑子没问题吗?   康熙还真没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胤礽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宗室王爷的后院,本就是胤礽该关心的事。   何况胤禔和胤礽亲密,若因娶妻,兄弟俩感情变淡了,康熙绝对会呕死。   他虽然嘴上经常说要把大阿哥和太子隔开,但非常纵容儿子们交流感情。   哪个当父亲的不希望儿子们和睦相处呢?康熙此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罢了。   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心中本有不同的人选,但听大阿哥一眼就相中了伊尔根觉罗氏,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   皇太后酸溜溜道:“男人就喜欢笑得好看的。”   太皇太后笑道:“看中了就行,我就怕他一个都没看中,那才头疼了。”   皇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大阿哥那倔脾气在宫里很出名,皇上又溺爱他仅次于溺爱太子,若大阿哥看不中,皇上肯定会折磨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帮大阿哥选。   皇太后叹息道:“以皇上对太子的重视,不知什么样的太子妃才能让皇上满意。”   太皇太后道:“皇上说,要给太子选一个家世简单的太子妃。”   太皇太后没选伊尔根觉罗氏,其实是认为伊尔根觉罗氏很符合康熙所说的太子妃的条件。这姑娘又笑得甜美,应该是能讨太子喜欢的。   没想到,大阿哥率先瞧中了伊尔根觉罗氏。   罢了,反正都是自家曾孙媳妇,给谁都行。她心中也不止这一个太子妃候选名单。   太皇太后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太子。   儿子孙儿都在喜欢的女人上很不如意,董鄂氏和赫舍里氏都早逝。她希望给太子选一个太子喜欢、身体健康的,不要让最爱的曾孙也尝到这种痛苦。   自从顺治附身胤礽后,在太皇太后心中,太子的地位已经悄悄上升,比康熙还重要了。   胤礽本身又非常讨人喜欢,即使没有顺治附体这层关系,太皇太后在曾孙中肯定也最喜欢他。   太皇太后很害怕自己死后,没有人调解康熙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她历经三朝,知道年长的皇帝是如何歇斯底里地维护自己的权力,到时候太子如果和皇帝起了冲突,受伤的一定是太子。   太皇太后想,她死之前一定要给太子留下一道保命的遗旨。   就像是她的福临回归长生天时所说的那样,若太子被废,就给太子一个带温泉、能跑马的大庄子,富贵闲散一生。   以太子目前表现出来的性子,只要有了这个大庄子,哪怕被圈禁了,他也能乐观地活下去吧。   太皇太后道:“既然大阿哥的福晋已经选好了,就该提前为太子筛选一下了。”   皇太后眼睛微亮。   太皇太后板着脸,严肃道:“我的身体越发不好了。现在蒙古和宗亲勋贵,都开始接触你了吧?”   皇太后跟炸毛的猫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我我我没有理他们!”   太皇太后手掌往下虚按,皇太后立刻坐回了椅子上。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就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局促不安。   太皇太后眼前恍惚出现了皇太后刚进宫时候的骄纵模样。   那时候的阿拉坦琪琪格特别任性活泼,自我为中心到无脑的程度。   否则她不会在顺治不喜欢她、宫中只有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护着她的时候,连太皇太后生病都不去探视。   顺治咆哮着要废后,连太皇太后都放弃了她,只有董鄂氏苦苦替她求情的时候,阿拉坦琪琪格才长大。   这个长大,就是她所有的傲气甚至心气都丢掉了。她从骄傲的草原小鹰,变成了没了毛的小鸟,蜷缩在太皇太后的羽翼下,连朝着外界探头都害怕。   但阿拉坦琪琪格的胆气随着康熙对他的尊重,随着她明白皇太后的地位之后,又渐渐回来了。   即使皇太后现在还没有犯傻,太皇太后未雨绸缪,绝对不允许她做出有损科尔沁利益、危害皇上和太子的事。   只要阿拉坦琪琪格老老实实当个泥塑木雕的皇太后,皇上和太子就永远记得她的好、对科尔沁多照看一分。   这父子俩是天生的英明皇帝,阿拉坦琪琪格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看。   太皇太后淡淡道:“我的身体不好了。待我魂归长生天之后,你多亲近皇上和太子,其他皇子、大臣,甚至科尔沁的人,都不要接触。”   对待蠢人,只能给她下命令,不用给她解释原因。   皇太后使劲点头:“我知道了!”   太皇太后道:“太子聪慧又仁善,你尽可以依靠他。他又孝顺,亲近他,你在宫中的日子绝对会很好过。”   皇太后想起太子做的那几款游戏,还有太子偷偷教她唱的歌,点头更用力了:“我知道!太子最好了!”   太皇太后道:“别看玄烨对你孝顺,但玄烨心中的多疑和狠辣,和皇太极很相似。”   太皇太后毫不留情地直接称呼自己丈夫的名字。   “你应该知道皇太极为了皇位杀了多少他的亲人。”太皇太后顿了顿,道,“其实福临也差不多。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都这样,除了保成是个傻孩子。我走之后,你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护好他。”   若太子能顺利继位,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若太子被皇帝猜忌,这皇宫、这朝廷都会乱起来。   被太子养大的皇子们在太子地位稳固的时候,一定不会有夺嫡的心。   但若太子被废,他们就算曾经再亲密,面对皇位争夺,也肯定谁也不服谁,定会反目成仇。   只有太子好好的,这个皇宫大家庭,才像一个真正的家。   自从太子记事以来,太皇太后就过得很轻松。   她这一辈子,只有在胤礽陪着的时候,才这么轻松,才像个真正祖母、曾祖母一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她真不想死啊。她多想一直陪着胤礽,陪着这个她最爱的曾孙登上皇位。   只要她活着,一定不会让皇上与太子的父子之情走入歧途。   “太皇太后,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皇太后声音颤抖道,“不要吓侄孙女,侄孙女不能没有您。”   在皇太后心中,没有福临这个丈夫的位置,所以她一直自称太皇太后的侄孙女。   太皇太后洒脱笑道:“人总有一死。不过我的确不能现在死。”   太皇太后拍了拍皇太后的手背:“来,我们一起为太子选太子妃。”   皇太后点头如捣蒜。   ……   “这是什么?”胤礽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十分眼尖地从还未撤走的菊花盆景中捡到一个小模型。   他转动了一下模型,惊讶地发现,这个模型居然是一辆可动的纺织车,纺织车上还挂着一小卷丝线。 第109章   太子从慈宁宫内捡到了宫外的东西,这事说小是小,说大也很大,可以让康熙脑补许多阴谋。   太皇太后看了那个小纺车之后,打消了康熙的阴谋论脑补。   太皇太后对这个小纺车有印象:“原来藏在这了。”   原来是那天太皇太后邀请小姑娘们进宫的时候,小姑娘们都带了自己亲手制作的小东西送给太皇太后。   刺绣、络子、小手工艺品,应有尽有。   “那个孩子是工部尚书富察倪满的长女。”太皇太后道,“她本要送给我一个自己做的小纺车,但中途丢失了,急忙报给我。”   康熙仍旧满脑子阴谋论:“她居然在慈宁宫丢三落四?”   太皇太后讥笑着摇头:“哪是她掉的,是被同行的人偷了。那孩子倒是聪慧,自己承担了罪责,说要换礼单上的礼物。”   太皇太后让人呈上来一支带着金链子的表:“这也是她自己的做的。”   康熙了然:“偷她东西的难道也是富察家的人?”   太皇太后点头:“旺吉努那一支沙济富察氏的女儿,父兄不是朝中大员,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家的。”   康熙道:“怪不得她要自己承担罪责。”   富察氏中,沙济富察氏最为显赫。但现在在朝中为官人数较多的旺吉努那一支沙济富察氏,原本并不是沙济富察氏原本的本家。出了努尔哈赤继妃的莽色都朱乎那一支才是。   莽色都朱乎那一支沙济富察氏与大清皇室联姻紧密。可惜因为努尔哈赤的继妃衮代所生儿子在皇位争夺时失败,死后先后被皇太极和多尔衮清算,莽色都朱乎那一支因此凋零,沙济富察氏的荣耀被旺吉努那一支继承。   就顺治和康熙而言,他们对莽色都朱乎那一支沙济富察氏并无恶感,顺治甚至因为多尔衮厌恶这一支,反而对其有好感。   前朝的权力斗争已经过去,何况莽色都朱乎那一支沙济富察氏也只是被卷入,对大清并无二心,有能人的时候,康熙就会重用。   何况这支富察氏和朝中老跳着脚和他对着干的满族勋贵合不来,更适合当康熙的孤臣。   “两支沙济富察氏本是同宗。这本就是一个愚蠢的人做的不过脑子的愚蠢的事,若此事闹开,谁都落不下好。”太皇太后把玩着钟表道,“慈宁宫发生的事,避不开我的眼睛。既然我肯定会知晓事情真相,她也没必要闹了。”   康熙点头:“她的确有点小聪明。”   太皇太后笑道:“她回家之后,她家和另一家的命妇立刻进宫请罪。偷东西的愚蠢女子被送出了京城,此事就算了结了。只是小纺车一直没找到,我还以为被丢路上了。”   康熙道:“倪满和马斯喀关系突然变好,朕还想就马斯喀那倔脾气,怎么会突然向倪满服软,原来还有这事。”   马斯喀便是旺吉努那一支沙济富察氏在朝中的领军人物。   马斯喀之父米思翰是平定三藩的功臣,可惜死得早,才四十三岁便英年早逝。   康熙推恩其子,马斯喀又确实有几分本事,康熙已经给马斯喀预留好了重用的位置。马斯喀自己也知道,所以为人较为傲气。   太皇太后叹息:“原本我给大皇子选的福晋人选便是她。”   康熙愣了一下,失笑道:“这可不巧了?”   莽色都朱乎那一支沙济富察氏曾经极其显赫,在前朝落魄后如今重新崛起,但朝中人丁单薄,只有倪满身居高位。   倪满家中人口也很简单,家中一女两子皆为嫡妻所出,家中没有有名分的侧室,确实很符合他们预想中的大福晋家世要求。   可惜大阿哥自己选了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   而富察氏那尚书女儿的家世,要当太子妃可不合格。   “朕的两个儿子对妻子家世都不在乎,既然这么有缘分,先看着吧。”康熙道,“朕现在有许多用到工部尚书的地方,倪满还有机会再进一步。”   康熙对倪满很满意。   倪满是他亲手从地方提拔,一路扶持到工部尚书的位置。   康熙现在引进西学,工部十分忙碌,倪满都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康熙原本让倪满待一会儿工部尚书的位置就外放,现在倒是舍不得了。   太皇太后提醒:“倪满的女儿虽然聪慧,但这些小爱好有些上不去台面,作为太子妃可能不合适。”   康熙不在乎道:“爱好什么的不重要,待她嫁人了,自然会改。”   太皇太后想起自己曾经的爱好,苦笑道:“也对。”   哪个女人嫁人之后,还能拥有自己的爱好?   嫁人后的人生,不过仅剩下“相夫教子”四个字。   康熙查清富察氏的情况之后,兴致勃勃告诉了胤礽。   “是不是很有缘分?她的小纺车,怎么偏偏被你捡到了?”康熙逗弄儿子,“想不想多接触接触?”   胤礽无奈:“儿子还小。”   康熙道:“先准备着。怎么?不想看?”   康熙捏着一大本资料扬了扬:“不想看?”   胤礽苦笑着配合康熙:“想想想,让儿子看看。”   胤礽心中有一个疑问,确实想找机会打探一下这个女孩的情况。   但他越想打探,就越不能露出对那女孩的兴趣,否则会给那个女孩带来灾难。   康熙见胤礽对富察氏的女儿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松了一口气。   他还担心自己的儿子遇到了“缘分”就脑袋发热了。如果是这样,他就要斟酌一下,要不要把富察倪满外放了。   他的太子,绝不能对某个特定的女人特别感兴趣。   胤礽接过康熙给他的资料之后,继续帮康熙处理政事。   现在康熙已经离不开胤礽这个小秘书。少了胤礽,他的工作效率至少降低一半。   不过胤礽可不愿意当康熙的小秘书。胤礽更想去和哥哥弟弟们玩。康熙由着胤礽胡来,只在政务实在是过于忙碌的时候,才来抓胤礽壮丁。   结束一天忙碌后,胤礽拿着康熙给的富察氏的资料,回到了自己在乾清宫的小偏殿。   今日康熙要去后宫睡妃子,胤礽独自一人在乾清宫。   随着胤礽年岁的增长,康熙明面上对胤礽的爱护稍稍减少了一些。若是胤礽独处的时候,康熙不会派人盯着胤礽的一言一行,随时报告。   所以胤礽现在关上门,能拥有短暂的私人时间。   进入乾清宫偏殿的小书房后,胤礽屏退了伺候的人,只让太监守在门口,打开了富察氏的资料。   他捻起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   胤礽在捡到小纺车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历史中没听说过的女子,会不会和自己是老乡。   她会不会也是一个需要同伴的穿越者?   生出这个念头之后,胤礽就像是中毒了似的,一闲下来就会想起这件事。   胤礽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个时代,但遇到疑似穿越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不可能适应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没有电、没有网、没有便捷的交通;   这个时代黎民凄苦、权贵不仁、说是盛世其实仍旧饿殍满地;   这个时代他有太多的不能为不可为不敢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了全力,而他还想为梦想活着。   可他的梦想,不能和任何人说,说了就是疯子。   胤礽心中闷了太多太多的话,太想找人倾诉。如果对方也是穿越者,那么他们一定能相互理解吧?   胤礽深呼吸了几下,压下了身体的颤抖,小心翼翼翻开纸页。   纸页一张一张翻开,胤礽眼眸中的光亮越来越黯淡,就像是快要燃尽的烛火。   富察氏喜欢发明创造工具,算术极好。其父倪满在工部立下的许多功劳,背后都有富察氏的影子。   但这个富察氏,她只是一个厉害的古人,一个类似于嫘祖、义妁、黄道婆之类的巾帼。   除了才华横溢和热爱发明之外,她没有任何超出她的年龄、超出这个时代的举止。   她确实就是这个时代的十岁小姑娘。   “原来不是吗。”胤礽喃喃道。   胤礽心中五味繁杂。   失落、痛苦、悲伤、压抑……许多负面的情绪不断翻涌。   他头埋在双臂之间,双手不断颤抖。   “原来不是啊。”胤礽哽咽道。   许久之后,胤礽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已干,只有眼角略有些殷红的印迹。   他嘴角轻轻上弯,被泪水洗过之后双眼中不再有绝望的痕迹,反倒是浓浓的庆幸和欣喜。   “原来不是,”胤礽抬起手掌使劲揉搓了一下脸,微笑道,“太好了。”   太好了。   胤礽自己都没想到,当得知富察氏并非穿越者的时候,他心中最浓烈的情绪居然是松了一口气的喜悦。   现代社会的女子穿越到这个时代,会有什么样的痛苦遭遇?   他身为男子,身为太子,都已经快被这个时代逼疯。若是女子穿越,会活得多艰难?   诚然,他会对未来的太子妃好。可作为现代女子而言,他的好,真的能给予对方慰藉吗?   不会。   他所有的自以为的温柔和幸福,对现代女子而言,都是理应获得之物。   关上门那一点小小的幸福,比起大环境对女子的摧残……   富察氏不是穿越者,真的太好了。   胤礽重重喘了几口气,脑袋因大喜大悲,有些眩晕。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床榻,缩进温暖的被子中,闭上了双眼。   在梦中,他回到了自己应该存在时代。   梁九功悄悄给胤礽掖了掖被角。   他看到小太子在睡梦中露出的幸福的睡颜,嘴角也不由浮现出开心的微笑。   ……   第二日,胤礽带着这一叠资料找到康熙:“汗阿玛,太子妃什么的是小事,这个富察氏的爱好和才华可以做大文章。”   康熙本等着胤礽羞涩地问他要富察氏的画像,没想到等到胤礽这非常严肃的一句话,不由呆滞。   “汗阿玛!儿子在和您说正事呢!!”胤礽非常不规矩的按着坐在椅子上的康熙的肩膀晃了晃,“汗阿玛!别发呆!”   康熙摆了摆手,让胆敢晃悠他的儿子一边去:“行行行,什么大文章。”   胤礽先抢了康熙的茶水灌了几口润嗓子,才道:“富察氏是个女性发明家和科学家。可以作为大清新女子的榜样。汗阿玛不是正在头疼怎么让满族女子别学汉族女子的陋习?”   康熙之前禁止女子裹脚,但遭到了包括满族女子在内的抵制。   在这群贵族女子们以裹小脚为时尚,认为这是自己高贵的象征,对康熙多有怨言。   顺治当初禁止裹脚的时候,也被贵族女性自发抵制,最后懒得管了。   康熙也差点懒得管了,直到他发现如果大清要在世界舞台上争夺霸权,需要极多的劳动力。   大清能卖出去的商品,大部分制作的时候都不需要多大的力气。比如纺织品,更是女子为主要劳动力。   康熙不愿意在大清的土地上搞奴隶贸易玷污他仁君的名声,就要利用其大清所有能利用的劳动力。   裹脚的陋习原本源自于北方贵族。   北宋南迁之后,北方贵族女子的陋习被带到了南方,很快风靡南方。   原本产粮大区没有女子裹脚,以免劳动力不足。后来汉族都挤在南方,劳动力过甚,包括四川、两广、福建等在内的原本没有裹脚陋习的地区裹脚风气大盛,一度超过了北方。   对于游离在封建王朝边缘的南方贵族而言,家中女子裹脚仿佛是证明自己“高贵”最简单的办法。   满族女子自发裹脚,也是源于对传统汉族贵族“高贵”的自卑。   裹脚证明自己不工作,证明自己家境优越,证明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这样也更好嫁出去。   可康熙要的就是这群女子出门成为劳动力。   贵族女性虽然不劳动,裹脚也不会影响劳动力的数量。但上行下效,只要贵族女性一日裹脚,底层的老百姓也会学着贵族女性裹脚,以寻求心理上的“高贵”。   “满族女子想要让自己同等高贵,就不能走汉人贵族小姐的路。对方历史沉淀,不是我们能比的。所以我们要另外开辟一条道路。”胤礽拿出一大本计划书。   康熙揉着眉角道:“你啊……又是这么厚一本,你不累吗?”   胤礽笑道:“我口述,哥哥弟弟们帮我记录,不累。”   康熙抱怨:“他们功课偷懒,帮你的时候倒是积极。”   胤礽干咳一声,道:“汗阿玛,说正事,正事!”   康熙叹气:“好好好,正事。你尽会给朕找事。朕不累吗?”   胤礽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绕到康熙背后,给康熙捏肩膀:“汗阿玛千古一帝,绝对不累。”   “就算千古一帝也会累,用力些。”康熙指挥道,“上面点,嗯,继续捏。”   胤礽呼哧呼哧给康熙捏肩膀捶背,康熙终于翻开了计划书。   胤礽在计划书中,阐述了让满族女子走与“无才是德”相反的路的好处。   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满族人少、人才也少,之后大清在世界范围内权力增大,可能人手不够,贵族女子可以填充一部分人才缺口。   如果依赖汉族人才,海外殖民地孤悬,可能把满族朝廷架空。所以海外殖民地的总督,最好是满族人。   满族人才不够多怎么办?那就让满族高管夫妇共同上任,让夫妻共同管理,把女子也利用起来。   正好西方许多当权的贵族都是女性。他们对女子外交特别重视。我们大清若是男人与其交往,肯定会生出许多事端。所以培养满族的贵族女子,迫在眉睫。   至于女子会不会挤压男子的地位,这一点大清不用担心。因为满族人才实在是太少了,就算让女子也上去,也抢夺不了什么位置。   至于抢夺汉族男子的地位,那不是更好吗!   康熙看得苦笑不已。   满族人才少,这的确是大清统治者的心病。   即使他已经决定要消灭大清民族的概念,把所有民族的人才都运用起来,但就算现在他废除了八旗,民族的概念只在他这一代,是不可能消灭的。   在关键职位上,康熙仍旧只信任满族人。   “若要开发海外殖民地,确实需要更多的人才。”康熙曲起手指,手指关节轻轻敲动桌面。   胤礽手累了,趴在康熙肩头道:“在大清国土上若让女子参与政务,估计那群士大夫会疯。但海外就不一样了,只要说海外国情与我国不同,就可以避免争端。”   你去见海外的女王、女公爵的时候,总不能男人去吧?   其实西方人不在乎,但咱们大清的人注重男女有别,非常在乎。   “咱们的命妇,可以当做西方的爵位,让我们的命妇与西方的女公爵们平等交流。”胤礽道,“如果有汉族女子愿意做到这一点,我们也支持。肯违背汉人对女子规矩的汉族女子,已经是纯粹的大清人了。”   胤礽想了想,补充道:“无论男人女人,沾上了权力都会上瘾。为了维持她们在海外的权力,这些贵族女子绝对会是最支持大清、最支持我们爱新觉罗的人。”   康熙头皮不由有些发麻。   他转头,深深看了胤礽一眼。   胤礽笑颜如旧,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康熙的探究似的。   “朕考虑一下。”康熙道,“不过表扬富察氏的事,可以现在做。朕实在是不希望看到满族女子学汉人那些陋俗。”   被胤礽影响后,想起那些汉人女子畸形的脚,和脚上裹脚布的恶臭,康熙厌恶地皱紧眉头。   “汗阿玛慢慢考虑,儿子去找弟弟们玩去啦?”胤礽想往外跑,被康熙一把拖住。   康熙训斥:“你都说了无论男人女人,沾上了权力都会上瘾,朕怎么没看到你上瘾?一天天就只知道玩!快来帮朕!”   胤礽使劲扭动,试图从康熙的手中挣脱:“我才不要。汗阿玛这个皇上当得好累啊,一想到将来我会这么累,我就恨不得当一辈子太子,让汗阿玛一直累,我一直玩!”   康熙:“?”   他正要撸袖子揍儿子的时候,进来通报的太监拯救了即将挨打的胤礽。   太监报,汉军正白旗副都统石文炳已到,在乾清宫外候着等召见。   康熙赶紧整理衣衫,坐回椅子上,瞪了胤礽一眼:“老实点!”   胤礽乖乖站到康熙身边一侧:“老实,我可老实。”   石文炳……原本太子妃她爹?   石文炳,汉军正白旗人。   所有皇子的福晋,要么是满洲上三旗,要么是与蒙古联姻。独独太子妃的出身为汉军旗,即使她祖上为满人,这个身份也特别格格不入。   这也是胤礽在满洲勋贵中孤立无援的原因之一。   胤礽突然感到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他眼前,跟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伴随着这些破碎画面的,还有强烈的愤怒、伤心、悲伤和失落。   “您做这些事之前不能和妾商量吗!”   “商量?让你再去汗阿玛那里卖我一次?!”   “妾从来没有出卖过太子殿下!殿下不要污蔑妾!”   “我知道。你只是一个完美的儿媳妇,只是明哲保身,只是要保住你们石家,不可能与我同进退。”   “我已经不是太子殿下,但你还是太子妃。”   胤礽晕倒前,仿佛看到了一个面容臃肿的可怜男子,正在强忍着眼泪。   石文炳于康熙三十三年病逝。   大清皇太子胤礽与太子妃石氏于康熙三十四年成婚。   太子妃石氏守孝三年后,即使期间只育有一女,胤礽也独宠其八年。   直到康熙四十二年,索额图被宗人府拘禁,被康熙赐死。胤礽才于康熙四十三年十月,和侧福晋生了孩子。   那之后,胤礽再未与太子妃同房过。   从康熙三十四年到康熙四十七年,胤礽这个太子在康熙心中地位不断降低、不断被厌恶;   从康熙三十四年到康熙四十七年,石氏这个太子妃在康熙、皇太后心中地位不断上升,离完美的儿媳妇、太子妃的形象越来越近;   胤礽身边伺候的人不断被康熙处死流放;管理胤礽身边宫人的太子妃却仍旧是康熙口中最完美的太子妃,从未被康熙训斥过。   在康熙心中,胤礽身边的人都是带坏胤礽的人,唯独胤礽的枕边人石氏清白无暇。   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十一岁的胤礽睁开眼睛。   在他面前,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比他稍瘦一些,明明还是孩子,眉眼间已经有了细细因经常皱眉而形成的纹路的少年郎,正平静地看着他。   “从后世常理来看,一家儿子被家中长辈深深厌恶,他的妻子却被家中长辈不断赞扬,显而易见……”   从康熙三十四年到康熙四十七年,从康熙四十二年到康熙五十七年。   胤礽和石氏,为了各自的利益,渐行渐远。   “若有来世,妾必再不入帝王家。”   “若有来世,最好这世界上别再有什么劳什子帝王家,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古代完美的儿媳妇不是做到丈夫的要求,而是做到公公婆婆的要求,当康熙和太子发生裂痕时,太子妃和太子自然也会渐行渐远,不是谁的错(是康师傅的错)。   这辈子石氏如果遇到康熙这样的公公还是会悲剧,换个粗神经的儿媳妇气死康熙更好。   另:和谐讨论,会引起读者斗殴的评论我删除了。 第110章 (霸王票加更)   “太子?”小胤礽惊讶极了。   太子平静的脸庞浮现微笑:“你叫我太子,我叫你保成?”   小胤礽尴尬笑。自己和自己面对面说话,感觉怪怪的。   太子席地而坐:“坐吧,我只是第一世的执念,马上快要消散,想和你聊聊。”   小胤礽乖巧跪坐。   太子无奈笑:“你和我……性格真不一样,就像是不同的人。”   小胤礽干笑:“每个人在人生不同阶段性格都完全不同,何况转世?”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的确。”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小胤礽主动开口问道:“那个,太子,您想和我聊什么?”   太子无语,他无语的模样特别像康熙:“你对自己用敬语,不尴尬吗?”   小胤礽再次干笑:“是、是有点。”   “别紧张。我不过是第一世残存的执念,有什么紧张?”太子单手托腮。   小胤礽小声问道:“你是因为见到了岳父才被激活吗?那个,我感受到了你对太子妃的愧疚和对那段婚姻的不甘。放心!有我在,什么悲剧都能扭转成喜剧!”   小胤礽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已经扭转了多少悲剧。   太子想要的父爱,太子想要的兄弟情,太子想要的既不揽权又完美的太子,还有索额图、常泰,所有太子第一世的不甘,小胤礽都会帮其抹平。   太子妃也一样。   太子静静地托腮看着小胤礽手舞足蹈。   待小胤礽炫耀完之后,太子才收起笑容,平静道:“那你岂不是很可怜?”   小胤礽呆滞:“啊?”   太子道:“转世之后,就是不同的人。你这一世只为重复我的过往,抹平我的不甘,你岂不是可怜?”   “说白了,我的不甘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错过的伤害的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要用你的一辈子来抚平别人的伤口。”   “你的性格和我不同,喜欢的人和我不同。石氏是最完美的太子妃,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和她交心。”   “我相信你,你会用一辈子对她好,容忍她的一切,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可凭什么?”   太子淡淡道:“造成我和她悲剧的是皇家。只要我被废,我们就注定是悲剧。而我注定被废。和我没关系,和她也没关系。”   小胤礽攥紧膝盖上的布料。   他知道太子说得对。   这辈子他可能不会被废,是因为他的人格和记忆都是第二世,他虽然废物,但也算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若一个真正的孩子处于这种境地,除了被废,没有其他未来。   太子走向毁灭;太子妃想活着,想保护家人,她只能和太子渐行渐远。   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如此中二病爆发的一句话,居然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写实。   “你……不是我。”太子道,“这个世界也不是我的世界。已经发生的事不能改变,你已经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太子低头:“谢谢。”   小胤礽小声道:“但你也是我,你是第一世的我,你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太子摇摇头:“可你也该为自己活。你的父亲、兄弟、舅舅……所有身边的人,都是第一世记忆中的人。你被这一切束缚,说是生活,却像是赎罪。”   赎罪……   小胤礽仰起头。   是吗?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他心中萦绕着的淡淡灰暗情绪,原来是这样。   小胤礽苏醒第一世记忆之后,总会忍不住自问,千错万错,难道自己没错吗?被逼疯了也好,养成那样的性格并非自愿也好,他终归做错了许多事,害死了许多人。   所以,他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已经固定好的剧本中演出。说是在改变,也是在重复。   有时候,小胤礽会想,他真的活着吗?   太子站起来,抱住和他一样年纪的另一个世界的小太子:“所以,够了。至少你的枕边人,陪你走一生的人,选一个第一世不认识的吧。”   “何况,石氏那性格要强极了。你若娶她,她这辈子还是完美的太子妃。她累,你也累。”太子勾起嘴角,“她上辈子说过,不愿意再入皇室。你帮她选一个合适的适合她的、家世不那么复杂的男子,我知道你做得到。”   太子说起记忆碎片中没有的、第一世关于石氏的印象。   石氏是一个类似于《红楼梦》中王熙凤的能干女子。   当太子和康熙的关系生出裂痕的时候,她更是拼了命的当这个完美的太子妃,满足康熙对太子妃所有的要求,导致她累得没有时间和太子交心,也导致她累到生不出孩子。   石氏为了做完美的太子妃,完美的儿媳妇,没有余力再做胤礽的妻子。   可这不是她的错。   是她没用的丈夫的错,是康熙这个多疑的帝王的错,是封建时代对于太子妃的束缚的错。   以石氏的性格,入宫后会再次按照康熙的要求,事事以完美太子妃优先,压抑、劳累、痛苦,即使有丈夫宽慰也不得解脱。   “保成,为自己而活,也放过石氏吧。”太子拍了拍第三世、或者说第二世的自己的背,“我所有的知识和能力都会完全融入你的身体。你……保重。”   小胤礽看着怀中消散的光点,问道:“石文炳找借口带着女儿进京,将女儿托付给康亲王杰书教养,就是奔着太子妃之位来的吧。”   石文炳妻子为曾经的铁帽子礼亲王世系继承者,贝勒常阿岱之女。后常阿岱因罪削爵,铁帽子到了堂弟杰书头上,并从礼亲王改称康亲王。   常阿岱英年早逝。康亲王府代替了常阿岱,成为了石氏的外祖父家,照看接下几年需要相看亲事的石氏。   太子微笑:“嗯。”   小胤礽道:“现在的石氏肯定也想成为太子妃。你怕我满足她的愿望。”   太子微笑:“为了赎罪完全不顾自己,那太可怜了。何况她的愿意,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人生在局中,自己无法跳出来。”   即便是后世,也有女子被家庭教育束缚,一辈子都不会为了自己而活。要改变她们,首先需要一个没有任何人逼迫她们的环境。皇宫显然那不适合。   小胤礽看着光点消失,在再次晕厥之前,才喃喃道:“我可怜吗?”   好像有一点啊。   原来他即使理智上知道自己变成那样情有可原,但也深深唾弃着堕落颓废和疯狂后的自己,并且想要重新来过,想要……赎罪。   冷漠猜忌的父亲,彼此仇视的兄弟,被他连累而死的太子党众人……他一直没有与自己和解。   “保成!保成!”   “弟弟!!!”   “呜呜呜哥哥!!!”   胤礽还没睁开眼睛,先抬手捂住耳朵。   吵、吵死啦!   “御医!”   “都让开,让开,别闹了,外面待着。汗阿玛,我带弟弟们出去,等会儿再来。”   “好。出去和太皇太后说,太子已经醒了,让太皇太后别担心。”   “是,汗阿玛。”   胤礽眼睛紧闭,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醒了就睁开眼睛。”康熙磨牙,“保成!你差点吓死朕!”   胤礽睁开眼睛,讪讪道:“又不是儿子愿意这样。我怎么了?”   御医冷汗涟涟。他完全检查不出太子为什么晕倒。   康熙瞪了御医一眼,让中外名医再次会诊。   这次中外名医都诊断不出来胤礽晕倒的原因,只看出胤礽晕倒的时候在脑袋上磕了一个肿包。   胤礽:“……”   康熙:“……”   康熙泄气:“先把……先把太子头上的肿包治好吧。”   胤礽默默拉起被子遮住脸。   康熙被胤礽逗笑了,笑出声的时候,心中郁气也一扫而空。   太子还是这么活泼,还知道害羞,身体应该没事了吧。   中外名医查不出原因,康熙大概已经知道太子晕倒的原因了。   他数了数日子,这段时间大清第一次参与世界战争,他忙得脚不沾地,胤礽也给他当帮手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有离宫。   胤礽在宫里待太久就会被诅咒侵蚀。以前胤礽每隔几日就会出宫玩耍,会去丰泽园种地,这段时间他们父子俩都忙得忽略了这件事。   “再过几日,就带你泡温泉去。咱们去温泉行宫过冬。”康熙点了点胤礽头上的小肿包,“免得你再次晕倒,满头肿包。”   胤礽讪讪道:“倒也不会满头肿包。”   康熙失笑。笑着笑着,他叹了口气:“你这诅咒,究竟什么时候能好。”   胤礽道:“那儿子怎么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偶尔吓汗阿玛一跳。”   康熙气得吹胡子瞪眼:“吓我一跳叫没事!”   胤礽道:“汗阿玛习惯了不就没事了?”   康熙气得捏胤礽的脸,胤礽连连求饶。   太皇太后冲进来,拎着拐杖把康熙揍走:“太子才刚醒!你干什么!”   康熙被太皇太后赶去继续处理政务。石文炳还被他晾在乾清宫。   太皇太后让胤禔带着小阿哥和公主们离开,胤禔走之前,给了胤礽一个担忧的眼神。   胤礽对胤禔眨眨眼,示意自己无事。   胤禔对胤礽点点头,才带着弟弟们离开。   太皇太后坐在床头,抹着眼泪道:“又是诅咒?”   胤礽蠕动蠕动,把脑袋蠕动到太皇太后膝盖上后,才道:“保成不孝,让乌库妈妈担心了。乌库妈妈放心,曾孙儿无事,只是太忙了,这段时间忘记出宫。”   太皇太后轻轻抚摸着胤礽的额头,道:“我不该同意皇上让你当太子。”   胤礽笑道:“保成是嫡子,若需要一个太子,保成让给其他兄弟,像什么话?乌库妈妈,保成真的无事,您看,现在保成除了头上有个小包,一点事都没有。”   太皇太后心疼地抚摸着胤礽头上的小肿包:“得找个人随时跟着你,你晕倒的时候好接着你。就算晕倒无事,摔坏了怎么办?”   胤礽轻轻点头:“对对对,这件事很重要。”   其实不是特别重要。他这次晕倒是意外。以前晕倒都是自己找个地方睡觉,不是摔倒。   不过这次一摔,他因诅咒而晕倒的事,大概更真实了。   胤礽和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太皇太后抹着眼泪,被胤礽的肚子叫乐了。   胤礽立刻从床上翻起来吃饭。看他风卷残云的吃相,哪像个病人?   但太皇太后还是拘着胤礽吃完饭就洗漱睡觉。她守在胤礽床头,还给胤礽念经。   胤礽:“……”乌库妈妈您别念了!   胤礽明明不想睡觉,被太皇太后这一念,很快就睡着了。   太皇太后又心疼地抹了抹眼泪。   康熙办完事之后,见胤礽已经睡了,也心疼地叹了几声气:“朕将来得给他选个知冷暖的人。”   太皇太后点头:“以保成这性子,肯定万事都顺着太子妃,不会让太子妃受委屈。若太子妃性子太强,保成……唉。”   关上门后,太子万事顺着太子妃,自己不叫苦,他们也不知道太子苦。   太皇太后擦拭了一下眼泪:“那石文炳来,是不是想着太子妃的位置?”   康熙坐到床头,亲自给太皇太后奉茶,待太皇太后喝完茶之后,才道:“他代表汉军旗的意思。”   太皇太后叹气:“汉军旗吗?”   以前大清需要联合蒙古的力量,大清的后宫便都是蒙古女人;   现在大清需要满汉融合,但满汉不通婚,太子妃的位置给汉军旗确实最好,其他皇子的侧福晋肯定也会多是汉军旗的人。   汉军旗并非汉人,但沾了个汉字,汉人心里会舒服些。   石文炳并非来“逼宫”。他只是作为安插在汉军旗中的“钉子”,作为瓜尔佳氏而非石氏,来向康熙报告这件事。   若康熙有意从汉军旗中选太子妃,本身其实是满军旗编入汉军旗的石氏身份地位最为合适;若康熙无意,石文炳也尽到了上报的职责。   石文炳处事一直坦荡,康熙就喜欢他这一点。   若只从理性上出发,康熙认为石文炳之女作为太子妃很合适。   石文炳这样清醒理智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绝对同样清醒理智,能成为太子的贤内助;太子妃为汉军旗,普通百姓可不懂汉军旗的弯弯道道,彰显满汉一家亲,还能巩固汉军旗军权。   太皇太后皱着眉,轻轻抚摸胤礽熟睡的眉眼:“保成这太子的位置难道还需要别人支持?皇上支持就够了。何况他为大清已经立下了许多功劳,这些功劳封一个铁帽子亲王绰绰有余,哪还需要别人帮衬?”   康熙点头:“皇玛嬷说的是。”   康熙在太子晕倒前,他还有着看看石氏女儿如何,再做打算的想法。   富察氏也好,石氏也好,又不是说现在就定下来。他会多选一些太子妃候选人,好好为太子相看。   但太子晕倒,石氏就被他排斥出了太子妃候选名单。   原因无他。   晦气!   你石文炳一来,我的宝贝儿子就晕倒,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康熙迁怒起人来,可一点道理都不讲。   五阿哥出生时御膳房失火,他都能因为不吉利迁怒五阿哥,把五阿哥丢给皇太后养。迁怒石文炳要什么道理?   说不定,就是上天用太子晕倒的事提醒他,石文炳要让自己女儿当太子妃这件事,很不好!   胤礽醒来之后,也知道了石文炳非常直白地告知康熙,汉军旗想要一个出身汉军旗的太子妃的事。   胤礽眨了眨眼,道:“汗阿玛,汉军旗当自己是汉人,不如把汉军旗废了吧。”   康熙本想说胤礽胡闹,但他一思索,有道理!   以前为什么有满汉蒙八旗?因为后金就那么点人,所以把人全部编入了八旗中。   现在大清治下这么多人,还编什么八旗?   汉军旗中许多人都是前明降将。满人回归满军旗,汉人不射旗,再废满汉不通婚,说不定,废汉军旗,比废包衣还容易些。   毕竟下五旗包衣原则上属于王府家奴,废除下五旗包衣,就等于废除王府蓄奴,王府的人肯定不舒服。   “不过拒绝了汉军旗的要求,应该安抚一下,给石氏指门朝中满族勋贵的好亲事,可以彰显汗阿玛对石家的肯定和鼓励。”胤礽道,“纳兰家的容德就不错。”   康熙疑惑:“为何是纳兰容德?”   胤礽道:“容若说,耿聚忠看上了容德。耿聚忠的妻子是安亲王的女儿,明珠不太想让自家儿子和宗亲走得太近。石氏虽也是宗室之女,但她外祖父一家已经去世,康亲王只是她的叔外祖父。”   胤礽一手握拳,敲在手心:“和索额图与我的关系一样。”   康熙冷哼:“康亲王比起安亲王,更受朕的信赖,他是打这个主意吧。”   胤礽道:“不是他打这个主意,是儿子我打的这个主意。”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脑袋:“石文炳忠于朕,杰书忠于朕,石氏嫁给纳兰家的二儿子,的确很合适。明珠那个老狐狸,有两个儿子绑在朕这条船上,应该不会再左右摇摆。”   胤礽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给石氏选纳兰揆叙,不只是这个原因。   纳兰揆叙也是难得的不纳妾的人,他有一点感情洁癖。   但他的妻子耿氏嫁给他后,虽然两人身体都很健康,一直生不出孩子。所以耿氏十分痛苦,逼着纳兰揆叙纳妾无果,最后郁郁而终。   纳兰揆叙后来过继了弟弟的儿子作为嗣子。   难得深情,却反倒是伤了两个人的心。   后世研究,有的人就是天生基因不合,双方结合生不出孩子,换了个人就有孩子。   这个世界对无子的女性太过苛刻,趁着纳兰揆叙和耿氏还没相遇,胤礽给他们拆了。   以耿家那一连串的子嗣,耿氏身体又健康,换个人肯定能生出孩子;石氏嫁给纳兰家第二子,不是当家主妇,纳兰家人口又简单,她不会那么累,将来子嗣应该也不难。   在封建社会,夫妻幸福,居然是首先看有没有子嗣。很悲哀,但时代特色,没办法。   “这个媒,做得。”康熙使劲挼胤礽的脑袋。   胤礽无语:“汗阿玛,你能不能别一边说话,一边揉我的头?头发都全被揉乱了。”   康熙加重了揉胤礽头发的力度。   胤礽气得对老父亲报以嫩拳,被老父亲一只手就拽住了。   “休息吧,别和朕皮。晕了之后又开始发烧,真麻烦。”康熙道,“三日后咱们就离京。去了温泉行宫,你的病应该就好了。”   胤礽点头。   其实他的病可能没那么快好。   这次胤礽生病,是因为第一世的灵魂碎片真正融入了他的身体。   融入之后,第一世的知识和能力会彻底与这个灵魂融合,但是记忆没有完全融合。特别是黑暗的记忆和感情,已经完全淡化了。   换句话说,第一世的执念,消失了。   而第一世执念的消失,并不是因为康熙、兄弟、太子妃,或者是其他什么人,而只是他想见转世后的自己一面,告诉转世后的自己,别太累。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可以为自己多考虑,不要再为第一世赎罪了。   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只有自己才最心疼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开导自己。   这是自己与自己的和解,自己同自己的羁绊。   胤礽摸摸鼻子,躺回床上。   咳,听上去蛮中二的。   他刚闭上眼,就被高亢的声音吵醒。   “弟弟!!!!!我跟你说个事!!!!!”   胤礽拉起被子,遮住脑袋:“闭嘴,不想听。” 第111章   胤禔站在胤礽床头,抱着手臂道:“弟弟,我把内务府总管揍了。”   躲在被子下的胤礽僵硬。   他表情灰暗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把谁揍了?”   胤禔道:“吐巴。”   胤礽悲愤道:“他在康熙六年就当内务府总管大臣,深受汗阿玛信任,你揍他干什么?”   胤禔抱着手臂道:“你知道我现在已经开始选址建府了吗?”   胤礽忧伤地坐起身:“知道。”   胤禔恶狠狠道:“我发现他贪污!我一块砖,他收一面墙的钱!”   胤礽抹了一把脸:“那你也不该揍他。你去向汗阿玛告发就好了啊。”   胤禔蹬掉鞋子,一屁股把胤礽从床头挤开,霸占了半个胤礽的软绵绵靠枕,还把胤礽的被子扯自己身上盖着:“告了,汗阿玛说,内务府吃回扣是惯例,若管得狠了,就没人做事了。吐巴这人虽然贪婪,做事很麻利。我实在看不惯,可以训斥他。”   胤礽忧伤道:“然后?汗阿玛让你训斥,你就上鞭子?”   胤禔把着胤礽道:“不愧是我弟弟!太了解我了!”   胤礽扶额叹气:“我帮你想想办法,我帮你想想……”   头好痛啊,根本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胤禔好奇道:“对了弟弟,最近我感觉你有点奇怪。”   胤礽有气无力道:“哪里奇怪?病得很奇怪?”   胤禔摇头:“和生病没关系。我怎么感觉你的言行举止和汗阿玛越来越相似,仿佛你在故意模仿汗阿玛。”   胤礽:“……”   他试图解释:“我没有模仿汗阿玛。”我只是和第一世融合了!   胤禔斩钉截铁道:“不,你就是模仿汗阿玛。汗阿玛那举止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做你自己就好,模仿他干什么?”   胤礽:“……我真的没模仿。”   冤枉啊!   第一世执念消失,就像是他灵魂中隔断的墙消失了一样。   以前胤礽第一世因为执念浓厚,负面情绪很严重。身体和心灵为了自我保护,他观看第一世的记忆就像是看电影似的,潜意识把第一世和自己隔开。所以执念才会像第二人格一样跑出来和他对话。   说句难听的话,胤礽为了从第一世的黑暗记忆中保护自己的精神不崩溃,把自己搞得有点人格分裂。   当他自己和自己和解之后,黑暗的记忆淡化,不想记起来回忆消失,第一世的行为举止和知识能力完全融入了这个身体。   胤礽:我现在就像是活了三辈子。我已经天下无敌。   胤禔:弟弟,你干嘛模仿汗阿玛?   胤礽吐血三升倒地不起_(:з」∠)_。   他再次抹了一把脸:“我真的没有模仿。”   胤禔揽着胤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好,对对对,千万别模仿,难看。”   胤礽:“……我们换一个话题。你把吐巴打了,然后?他告状了?”   胤禔点头:“对啊,他告我随意鞭挞大臣。”   胤礽扶额。为什么!为什么这辈子的大哥开始走他的路了!   大哥这是准备走废太子的路,让废太子无路可走吗!   胤礽有气无力道:“没事,他告就告吧。你给他两个选择,要么你抽他一顿,这件事就算了结;要么你弹劾他,让他免职并把贪污的钱吐出来。”   胤礽疯狂转动脑子:“大哥得罪了许多大臣,现在他们都看你笑话。你不能服软,要对抗就对抗到底。他们明知道你厌恶贪污,还明目张胆在为你建府的事上贪污,就是挑衅你。”   胤禔与胤礽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默契无比。他一听胤礽的话,就知道胤礽话中隐藏的含义。   康熙最厌恶谁挑衅帝王的权威。大臣看小皇子的笑话,就等于看康熙的笑话。   汗阿玛!他们不是弹劾我,他们是在打您的脸啊.jpg!   胤禔笑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等会儿我就和汗阿玛这么说。”   胤礽再次无力:“为什么要等会儿?你现在就去啊!你还等汗阿玛找你你再去啊!你能不能积极一点!”   我,胤礽,三世为人,成熟睿智淡漠冷静。   但我哥来了,我冷静不了。   还是当个小孩子吧。当个小孩子就可以安详躺平,和大哥一起浪,而不是和汗阿玛一起收拾大哥搞出来的烂摊子。   胤禔笑着一手把着胤礽的肩膀,一手揉乱胤礽的头发:“我急匆匆去,岂不是说我心虚?既然我本来就这么打算,那就该理直气壮一点。”   胤礽沉默。   半晌,他对胤禔颤悠悠竖起大拇指:“哥,你不愧是我哥!”   胤禔得意:“那是。”   胤礽虚弱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继续睡觉?”   “睡什么睡?睡多了不头疼吗?”胤禔道,“生病了也要按时出门走走。来,我扶你出门。你走不动了,我就背你。”   胤礽被胤禔推攘着穿好衣服,重新裹成小时候的毛绒绒大玩偶,被胤禔拉着出了门。   胤礽举起自己的熊掌:“这衣服哪来的?”   我已经长大了!并不想再扮成玩偶!   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睿智淡漠冷静的太子!我不要脸吗!   胤禔道:“汗阿玛给你定做的啊。就算你不穿,他还是每年按着你的身量做了几身毛皮衣服。你不知道?”   胤礽瞠目结舌:“我不知道……”   胤禔道:“愚蠢的弟弟。”   胤礽:“……”   “哇!太子哥哥!”胤礽没走几步,就被小阿哥们扑了一个满怀。   还好有胤禔在后面撑着他,否则他已经滚地不起了。   胤礽低头数弟弟们毛绒绒的小脑袋。好家伙,四五六七八弟弟全来了。   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走路已经这么稳了?   小孩真是一个月一变。   “别扑了……别扒拉了……别往我身上爬……”胤礽无力道。   五个弟弟正是顽皮的时候,完全不理睬太子哥哥有气无力的抱怨。   腼腆的五阿哥和七阿哥抱住了胤礽的两只熊掌,活泼过头的四阿哥已经爬到了胤礽的背上,六阿哥和八阿哥正呆呆的揪胤礽玩偶服上的毛。   胤禔在一旁笑呵呵看热闹,丝毫没有拯救自家太子弟弟的意思。   胤礽庆幸现在没手机没相机,否则胤禔肯定会在旁边拍照录视频,甚至还可能发网上。   “好了好了,太子哥哥正病着,别皮。”   还好,救星来了。   三阿哥及时赶到,先把胤礽背上的小胤禛扯下来,然后训斥了揪毛的小胤祚和小胤禩,最后和抱着胤礽熊掌不放的小胤祺和小胤佑面面相觑。   胤祉:“放手。”   小胤祺和小胤佑:QAQ。   胤祉:“……放手。”   小胤祺和小胤佑:┭┮A┭┮。   胤祉无助地看向他的太子哥哥。   胤礽叹了一口气,虚弱道:“太子哥哥有些累了。”   小胤祺和小胤佑赶紧撒手。   胤禔走到胤礽面前,背对着胤礽单膝跪下:“上来。”   胤礽:“……倒也不至于。”   胤禔道:“不至于的话,再陪他们玩一会儿?”   胤礽老老实实趴胤禔背上,被胤禔背了起来。   胤禔力气很大,背一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弟弟很轻松:“你想回去睡觉,还是陪他们再玩一会儿?他们要一起搭建积木。”   胤礽趴在胤禔肩膀上道:“看他们堆积木。”   胤禔背着胤礽往阿哥所走;小阿哥们簇拥在两个哥哥周围,一步三蹦没个正形;胤祉一边护着几个不好好走路的小阿哥,一边抱怨小胤禛,说小胤禛只比他小两岁,应该承担起当哥哥的重责,而不是比弟弟们还调皮。   胤祉道:“过了正月,你就该搬进阿哥所上课了。现在怎么还像个小孩?”   小胤禛捂着耳朵跑到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嘟囔抱怨。胤祉说他一句,他能回十句,气得胤祉直捏拳头,想揍人。   小胤祺向往道:“再过一年,我也可以和哥哥们一起上学了!”   小胤祺康熙十八年十二月末出生,算读书年龄的时候,把他算作康熙十九年出生。   小胤祚和小胤佑使劲点头:“我们也是!一起上学!”   只有小胤禩嘴巴嘟得老高:“我想提前一年上学。”   哥哥们都上学了,就剩他一个不合群!   胤禔无语:“你们以为上学是什么好事吗?”   小阿哥们异口同声道:“但上学之后,就能和太子哥哥一起玩!”   胤禔没好气道:“等你们上学的时候,我和你们太子哥哥已经开始在前朝处理政务,没空和你们玩。”   小阿哥们立刻就要掉金豆子。   胤礽赶紧哄弟弟。   胤禔白眼翻上了天。   这群弟弟一个个都脆弱得不像皇家的孩子,全是胤礽娇惯出来的。   不过胤禔也松了一口气。   太子弟弟最近性格很闷,时常板着脸,也不再每日念叨弟弟,胤禔很担心。现在看来,弟弟只是病久了窝床上犯懒。他早该把太子弟弟背出门散步。   康熙正带着大臣,一边散步一边问皇子们的功课,并安排正月后四阿哥胤禛入学的事,老远就看到一大群皇子蹦蹦跳跳。   康熙止住脚步,躲在了墙后。   一大群太监侍从也立刻非常熟练地找地方隐蔽。   大臣傻眼。   赵昌小声道:“陈大人,赶紧躲起来!”   陈梦雷赶紧蹲下,提着衣摆蹲着走到墙角康熙身后藏着。   大冬天的,他吓出了满头大汗。   皇上这是干什么?!   康熙伸手,赵昌从袖子里递过去一个短筒望远镜。   康熙拿起望远镜,失笑:“保成这个闲不住的人,自己病得走不动路,让保清背着都要起床和弟弟们玩耍。”   赵昌小声道:“皇上,奴才猜测,可能是大阿哥担心太子殿下躺着对身体不好,把太子殿下背了出来。”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好吧,肯定是大阿哥。不过太子也是,唉,太纵着哥哥弟弟们。自己还病着,就由着别人胡来。这脾气,哪有一点太子的霸气?”   赵昌道:“太子殿下对外人还是很有气势,皇上不用担心。”   康熙叹气:“太子是君,其他皇子是臣。君臣有别,他究竟明不明白?你说呢,陈梦雷?”   陈梦雷:“?”   我说什么?皇上您满口抱怨,也没见您阻止啊。如果您不想让太子和其他皇子们相处,太子怎么会有机会和其他皇子相处?   陈梦雷疯狂擦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康熙有些失望。   陈梦雷的学问很好,但随机应变上有些差。康熙喜欢能说会道的人,比如李光地。   不过或许人太能说会道,就没心思潜心做学问。康熙决定再观望看看,如果陈梦雷还是这么闷,就打发陈梦雷去编书。   他的儿子们可不能被陈梦雷教得不会说话。   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大儿子已经够了。康熙放下望远镜,胸口开始疼。   “不去阿哥所了,回乾清宫。”康熙远远看着皇子们蹦蹦跳跳走进阿哥所,放下望远镜,笑着摇摇头,“太子马上要和朕一起去温泉行宫,离开前,让他和兄弟们多相处一会儿。”   常泰传来了战报。大清第一次跟着法兰西喝肉汤的行动异常顺利,已经望见了胜利的曙光。   按照康熙和太子、大阿哥的约定,若此次战争胜利,太子和大阿哥就会代表大清出使法兰西,正式与法兰西签署同盟条约。   胤礽在病床上也看到了常泰的战报。   现在小阿哥们围在一起堆积木,胤礽靠坐在软塌上,正和胤禔说这件事。   看到常泰的战报之后,胤礽才发现常泰要参加的荷兰战争,不是他以为的法荷战争。   胤礽虽然第二世比较关心康熙朝同时代的海外大事,但还没关注到把年份倒背如流,只知道某个大致的时间段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他才知道,常泰率领大清参战的时候,《奈梅亨条约》已经签订五年,法荷战争早就结束。   在《奈梅亨条约》中,法国虽然取得了“霸权”,但实际上的利益没有捞到多少。   法国占领的荷兰领土全还了回去,关税也恢复了最低。它只占领了部分西班牙的殖民地,并让欧洲大陆诸国承认了“太阳王”的称号。   路易十四显然心有不甘。   当他与大清海军“勾搭”上时,这个战争狂人撕毁《奈梅亨条约》,再次掀起了对荷兰的战争。   于是世界历史上本来不存在的第二次法荷战争打响,大清海军第一次对外参战。   胤禔道:“你认为路易十四能和咱们当长期同盟吗?”   胤礽摇头:“不能,他是狂热的天主教分子。”   一个世俗的国王,你好好执政就成了,搞什么宗教?咱们神秘的东方古国人搞不懂西方宗教国家的脑回路。   胤禔捏着下巴道:“他不会强迫咱们信天主教吧?”   胤礽再次摇头:“不会。他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还是有几分谋略的,不会不懂远交近攻。除非哪天他打到咱们边境,或者……”   胤礽笑了笑:“或者他们的海军登陆我们的海岸,就会强迫咱们信教了。”   胤禔皱眉:“越了解这些教派,我就越恶心。”   胤礽道:“倒也不用恶心。咱们兼容并包,民众信教自由,但不允许宗教和政权结合,都给咱们老老实实克制物欲苦修去,只要不伤害大清的老百姓和大清的政权,管他们信什么教。”   胤禔道:“但是那个什么教皇挺嚣张,还管咱们祭祖。我们国家的历史比他们宗教历史长多了,要信也是他们信我们。”   胤礽道:“所以这次我们还要和教皇好好交流一番。不给他们看看大清的国力有多么强盛,他们就以为自己能给大清的皇帝加冕。”   胤禔乐了:“有意思,我倒是真想看看汗阿玛跪在教皇脚下让教皇加冕是什么样,我能嘲笑他一辈子。”   胤礽扶额:“你敢在汗阿玛面前说这句话,你现在就会被汗阿玛圈禁一辈子。”   胤禔无所谓道:“他圈他的,我不会爬墙吗?”   胤礽无语:“……我是认真的。”   胤禔摊手:“我也是认真的。他要是圈禁我,我就爬墙逃出海当海盗去。到时候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胤礽心动。但他还是咬牙道:“不准乱说,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胤禔看出了太子弟弟的心动,咧嘴笑了笑,体贴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   胤礽跟着康熙到温泉行宫过年的时候,常泰再次递来战报。因荷兰执政威廉三世的外交攻略,这次法荷战争暂时停火。   以法国为首、有大清参与的大同盟军队已经占领了荷兰七成领土,其中大清占领的领土是大同盟军队所占领领土的四分之一。康熙和胤礽商定的目标基本拿下。   常泰这次不仅送来了战报,还有十几船的粮食、牲畜,两船金银珠宝,和两封书信。   “英格兰及爱尔兰国王查理二世,荷兰执政威廉三世。”康熙兴奋地搓动儿子的脑袋,“那个荷兰,是不是被郑成功打跑的荷兰?”   一头清爽飘逸短碎发被康熙揉搓成乱鸡窝的胤礽死鱼眼:“是的,就是他们。”   大概是温泉太舒服,胤礽只泡了两天温泉,身体就完全好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现在无意识就会和第一世的言行趋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要下意识的“附体”,可能会引起康熙疑惑,已经想好了应对。   病好之后,胤礽发现自己想太多。   他的架子还没端起来,就被勾肩搭背的胤禔、抱住手臂的胤祉,和老将他的脑袋和头发当把件玩的康熙给搞没了。   矜持高贵皇太子?   不。他只是可怜的哥哥弟弟和皇帝老爹的大玩具。   “好啊,好啊。”康熙激动地搓手手,“我们开多少价格比较好?”   胤礽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耗费的军费的十倍?”   康熙道:“一百倍。”   胤礽心脏一颤:“汗阿玛太黑了。”   胤禔皱着眉头看完书信,第一次不站在太子弟弟这边:“一百倍黑什么?反正他们给得起。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拖着,多从他们的土地上捞钱。”   胤礽顺着胸口道:“还是要显示出咱们的诚意啊,一百倍真的太黑了。”   康熙道:“分期付款。”   胤禔道:“要付利息。”   康熙和胤禔异口同声道:“咱们历史书上有。”   说的就是你,弱宋!   胤礽苦笑:“还是遣人多商量一下,多商量一下,哈、哈哈,咱们朝中有没有会做生意的人?”   这时候胤礽突然想起九弟弟胤禟的好了。   胤禟做生意虽然全靠敲诈,但他能每次敲诈到别人的底线,这就是天分啊!这不正好适合现在的谈判吗!   如果再加上敲边鼓和扮黑脸的胤俄,与装好好先生的胤禩,这个谈判队伍简直是绝杀!   可惜九弟弟胤禟和十弟弟胤俄都今年刚出生,帮不到他们可怜的愁得头疼的太子哥哥。   “停战之后,我们就要打准噶尔了。让大臣们算一算,把打准噶尔的军费算上,加一起算个十倍,底线是五倍。”胤礽道,“而且我们还要关税优惠,和租借港口。先要求不对等的关税优惠,底线是我们可以给他们同等的关税优惠。”   胤禔挠头:“给他们关税优惠?不会让咱们吃亏吧?”   康熙敲了一下胤禔的脑袋:“朕看出你功课不过关了。”   胤禔抱头:“功课教过?”   康熙气得拍桌子:“朕亲自教的!”   胤禔眼神飘逸。啊,汗阿玛亲自教的?怪不得我没印象。   胤礽赶紧解释,打断康熙揍儿子的进程:“咱们民间自给自足,几乎不会买外来的商品;咱们的有钱人比起呢绒,更爱有刺绣的丝织品和棉织品,他们的商品对于大清的富户而言,不符合审美。”   康熙补充:“精美的宝石、玻璃制品、钟表等倒是能卖出好价格,但这些都是装饰品,不是必需品,富户们一年顶多买一两次。”   胤禔道:“宝石咱们也有啊。玻璃制品,现在咱们是不是也有工匠了?还有钟表,工部的工匠似乎也快研究出来了?”   康熙点头:“所以他们的商品对大清没有吸引力。”   胤禔皱眉:“他们不傻,发现他们的商品卖不出去,会不会走邪门歪道,卖一些不好的东西。”   胤礽小小的倒吸一口气。   他的大哥真是太敏锐了!这就是天生的政治直觉吗!   “他们已经开始卖了。”胤礽道,“现在还是小规模。但他们发现有利可图之后,肯定会大规模贩卖。”   胤禔道:“什么?”   胤礽口吐三字:“阿芙蓉。”   胤禔立刻站起来,大怒道:“什么?!谁干的!!爷要砍死他们!!!”   康熙这次没有训斥胤禔的自称。他淡淡道:“朕已经将他们凌迟了。”   剥皮充草真好用。   康熙决定明年去拜祭明孝陵。 第112章 (14w营养液加更)   要和外国做生意,胤礽很早就把该打的预防针给康熙、胤禔打过了,让他们早早见识到了阿芙蓉的危害。   康熙还拿犯人做过实验,看过犯人瘾发的丑态,恶心地好几天吃不下饭。   心脏大如胤禔,都受不了。   康熙听说港口居然开起了烟馆,一瞬间萌生了关闭港口的想法。   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逃避不是他的作风,打出去才是。   “谁敢在大清国土上兜售这些东西,爷一定会把账讨回来!”胤禔气得脸都胀红了。   胤礽拉着胤禔,道:“好了好了,气过了不小心口误一两次就成了,别再在汗阿玛面前乱自称爷。”   胤禔回过神,立刻赔罪。   康熙欣慰。大阿哥现在得罪他之后,已经知道立刻赔罪了。保清终于长大了。   胤礽在心中吐槽,大哥明明是更油滑了。先得罪人然后立刻道歉,“我是无心之语,你不会生气吧?你这么大度,肯定不会,谢谢你哈”,这不是更搞人心态吗?   唉,汗阿玛迟早会明白。   对外贸易的负面情况有康熙处理,胤礽和胤禔只需要操心出使的事。   康熙万般舍不得。但这次签订条约包含几乎西欧所有国家,私下会谈包含三个即使在较为闭塞的东方古国大清耳中也多有耳闻的主要西方强势国家。康熙除了胤礽,还真没有信任的人。   如果不是大清统治还不算稳固,康熙都想把胤礽丢京城监国,自己率领着大清舰队去西欧转一圈了。   康熙酸溜溜道:“你可要亮出大清的威风,别给阿玛丢脸。”   胤礽看康熙酸透了的表情,乐得不行。   他以前总被康熙丢在京城监国,康熙自己出门浪。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老父亲留在国内兢兢业业守好大后方,他出国门浪了。   “汗阿玛,放心,儿子和大哥可厉害了,只有咱们骗他们,他们骗不到我们。”胤礽自信道。   胤礽虽然没有和外国谈判的经验,但他知道这些国家的“未来”。   谈判谈的是什么?是衡量双方实力之后的信息差。   在谈判过程中,谁了解的信息更多,谁了解的对方的底牌越多,谁的胜率就更大。   胤礽脑海里有这段时间三国“盖棺论定”的历史事实,对他们的困难和优势了如指掌;对那三国而言,大清是神秘的东方古国,除了大清很富饶之外,他们对大清一无所知。   这强烈不对等的信息差,就是胤礽赢得这场谈判信心所在。   你的牌已经被我看光了,而你对我的底牌一无所知!   “阿玛相信你。”康熙看着胤礽信心满满的模样,心里酸酸涨涨。   他还记得胤礽刚出生时小小瘦瘦的一团,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现在他的宝贝小太子已经羽翼渐丰,可以飞出国门为大清争夺利益了。   老父亲的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失落。   “汗阿玛,等儿子回来,给儿子放一年的假。”胤礽还没出国,就开始要待遇,“至少一年的假!这一年,汗阿玛不准让儿子处理政务,儿子要好好休息。”   “不准?你这是对阿玛的语气吗!”康熙还没酸涩完,就被懒儿子给气笑了,“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老想玩!”   胤礽道:“有汗阿玛在,儿子永远都不会长大。休息多好啊,为什么要一直累?”   胤禔看了胤礽一眼,心中沉思了一会儿,大大咧咧笑道:“我也要!我要去四处边境逛逛!待在京中多没意思!我最不耐烦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   胤礽道:“国家无小事。所以全让汗阿玛做,我们俩只是孩子,应该好好玩耍。”   说完,胤礽和胤禔双手击掌,并发出“欧耶”的声音。   康熙缓缓歪头。   欧耶?此处禁止欧耶!   康熙抄起为揍儿子订制的小皮鞭,手高高扬起。   被康熙揍习惯了的胤禔,在康熙摸腰间的时候就伸手把胤礽一拉一推:“快跑!”   胤礽反应过来,鞋子没穿好就往外跑。   胤禔看见胤礽不专业不熟练的逃跑急得跳脚。他把花盆架子一推,让花盆架子倒在康熙追胤礽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对康熙嚎:“来捉我啊汗阿玛!”   嚎完之后,胤禔朝着另一处跑去。   康熙停在摔碎了的花盘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保清怎么这么逗?”   赵昌一边指挥太监们收拾花盆残片,一边笑着附和道:“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从小就只把皇上当父亲,习惯和皇上玩闹了。”   康熙收起鞭子,笑着冷哼:“他们以为逃跑了就能免于处罚?”   康熙回书桌给两个逃跑的儿子写爱的鞭策圣旨,两人都被罚抄《孝经》。   胤礽和胤禔相对无言。   胤禔抱怨:“从小到大,汗阿玛就只会罚咱们抄写《孝经》。”   胤礽点头:“这是汗阿玛爱护我们的表现。罚抄而已,小意思。”   两人再次双手击掌:“欧耶!”   康熙从窗户探头,冷笑着磨了磨牙,回去就加重了两个还敢“欧耶”的坏儿子的惩罚,让他们每日多加一个时辰的武艺基础训练。   康熙对着赵良栋拍桌子:“狠狠地操练他们!绝对不准他们偷懒!”   赵良栋接旨,叹气。   他已经知道太子和大阿哥将出使外国。皇上脸上不显,心里正焦急着呢。   赵良栋已经让曾经跟随过太子和大阿哥的四子赵弘炜、五子赵弘熺去学习游泳和坐船,他会把儿子派出去,护卫太子和大阿哥的安全,顺便为赵家再求一代富贵。   皇上信任赵家,愿意让赵弘炜和赵弘熺成为太子、大阿哥的侍卫之一。赵良栋已经和儿子们说了,若太子和大皇子受伤,他们俩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但皇子出使,带再多护卫,都不如自己保护自己有用。   过几日后,康熙经历几日失眠,又给了太子和大阿哥新的惩罚。   太子和大阿哥的《孝经》抄写变成了海外法典抄写,康熙还在搜集海外王室的族谱,让太子和大阿哥熟背。   胤礽还好,他有过目不忘金手指;胤禔感到有些吃力了。   胤禔黑着眼圈道:“我如果跪在汗阿玛面前磕头,汗阿玛能放过我吗?”   胤礽苦笑:“现在汗阿玛已经操心咱们操心得睡不着,为了我们能顺利出行,大哥最好忍一忍。反正写不完也没关系,只要熬到出发,咱们就胜利了。”   胤禔双手抱头:“天啦,汗阿玛简直疯了。他想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知识都塞进咱们脑子里吗?”   胤礽跟着叹气。   即使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也是用体力换的啊!再背下去,他的体力条快要见底了!   胤礽想了想,求到了太皇太后处。   这些资料可以在船上慢慢背,他和大阿哥的当务之急是临时抱佛脚,把武力值再提一等。   他们宁愿天天去校场挨揍,也不想背外文法律原文书籍。   就算是后世的法律专业留学生,也没有可能把法律原文倒背如流啊!咱们只背一个总纲好不好!   鸡儿子鸡到疯魔的康熙还好能听太皇太后的劝,于是胤礽和胤禔的背法典惩罚改成了去校场。   “除了短铳之外,太子和大阿哥也该学一些西方人不太会防备的咱们的传统兵器。”赵良栋特意找来了江湖中的游侠儿,给胤礽、胤禔示范了一些下三滥的招数。   有毒的袖箭都是小意思,那些行走的江湖人有的是弄不死人、仅用于逃跑的恶心小道具。   教授武艺的时候,赵良栋也开始教胤礽、胤禔一些架势非常难看,但非常实用的招数。   “攻击的时候,要看准弱点。”   “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殿下身量未足,适合攻击下盘。”   “看好示范。”   “放心模仿,他们都穿了铁裆裤。”   胤礽颤抖,胤禔呆滞。   他们不由自主的夹紧了腿,仿佛感觉到了疼痛。   “臣再教你们怎么打女性刺客。”赵良栋后面教的武学更加的下三滥,“若西方贵族想要害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殿下,肯定会派美人当刺客。所以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殿下千万不要对女子手下留情。”   胤礽和胤禔面面相觑。   啊这……好吧,学!   战场上无男女!谁敢害我们,就把他/她的骨灰扬了!   康熙从校场外探头,有些傻眼:“赵将军会的也太多了,这些招数、这些招数……”   无耻啊!   赵良栋挑眉。你生我死的情况,活下来就是目的,手段都无所谓。   于是,大清名将赵良栋将军,把两位高贵的皇子教导成了街上的痞子。   “表叔!看招!”   “鄂伦岱,受死吧!”   “看我猴子摘桃!”   “毒龙钻!”   鄂伦岱惨叫:“艹!!!!”   国骂不分古今,鄂伦岱破防了。   “皇上啊!太子和大阿哥这学的是什么招数!这也太过了!比臣还不要脸!”鄂伦岱哭诉,“太子和大阿哥变坏了!”   康熙的微笑有些疲惫:“等他们出使完,回大清后就不许用这些……这些招数。你以前经常在街头混,熟悉那些招数,你再陪他们练练。”   鄂伦岱嚎啕大哭:“臣可以不陪吗?”   康熙道:“不可以,快滚。”   鄂伦岱抹着眼泪,嘴角勾起。   我哭了,我装的。   当陪练好啊,当完陪练就可以跟着太子和大阿哥出国浪了!   虽然舍不得夫人,但出国浪呀!好爽!   容若和子清都还没争取到出国的机会,我已经因为曾经是个下三滥的街溜子而获选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人不要脸,战斗力才强! 第113章   最终纳兰性德和曹寅还是入选了。   他俩是靠脸入选的。   回京城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又白了回来,满腹书卷气质中多了一分令人胆战心惊的边疆肃杀沉淀,让他们就像是陈酿的烈酒一般,更加韵味悠长,迷倒京中女子无数。   鄂伦岱:“其实他们还迷倒了不少男性。许多男性问他们要不要结成兄弟。”   胤禔:“哇哦,男女通杀啊。”   胤礽:“别说了,容若和子清要提刀砍你们了!”   胤禔叉腰:“爷是皇子,谁敢!”   鄂伦岱也叉腰:“臣是和硕额驸,皇上表弟,谁敢!”   胤礽:“……”   纳兰性德和曹寅:“……”他们俩有种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别的人都是武力值入选,他们俩因为脸入选,还被皇上千叮万嘱,一定要保护好他们那张脸,他们的脸就是大清的颜面。   纳兰性德和曹寅:“???”   更让他们不能接受的是,因为西方人不喜欢留胡子,更喜欢少年感的美男子,因此为了用脸迷惑西方人,他们带领的美男侍卫队全把胡子剃了。   纳兰性德和曹寅:“……”他们一度怀疑皇上是想把他们这群英俊潇洒的勋贵子弟送给外国贵族当情人。   但皇命难违,他们也只能剃掉胡子,留起头发,穿上宫中裁缝给他们特别订制的贴身皇子仪仗队礼服,用皮带勒出细细的腰,再配上一把宝石黄金刀鞘的弯刀。   京中女眷看到他们新的阅兵式,一个个都在狂擦口水。   康熙十分满意:“这就是我们大清的脸面!”   纳兰性德和曹寅:“……”皇上,您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大清的颜面难道不是坚船利炮?和我们的脸有什么关系?   他们用眼神向最为靠谱的太子求救。   胤礽捏了捏自己精致的小下巴,仰头对康熙道:“我觉得咱们仪仗队还需要再练练。颜值够了,精神气和举止还不行。”   康熙道:“去欧洲会航行近半年时间,这段时间你好好训练他们。”   康熙说出这个时间的时候,拳头就忍不住握紧了。   往返半年,再加上出访时间,胤礽估计要两三年后才会回来。   康熙一想到和他形影不离的小太子居然要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他就有阻止胤礽出国的冲动。   可这次出访实在是太重要了,大清将来在世界舞台上处于什么位置,基本就在这次谈判中决定。康熙除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无法信任任何人。   “等你回来,已经长大了。”康熙心中难受极了。   胤礽道:“汗阿玛,别胡说,我回来时也还是个孩子。”   康熙哭笑不得:“你回来时,保清就该出宫了,你还什么孩子?”   胤礽道:“大哥出宫建府,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孩子。”   康熙亲自为胤礽理了理头发和衣衫,声音颤抖:“好,好,保成还是个孩子。如果途中遇到什么事就立刻回来,阿玛只希望你和保清能安全回来,其他都无所谓,知道吗?”   胤礽扬起笑脸:“保成知道,大哥也知道。”   站在胤礽身后的胤禔使劲点头。   康熙替胤礽戴上皇太子的头冠,不舍地看了胤礽许久,才哽咽道:“登船吧,阿玛看着你离开。”   胤礽和胤禔下跪叩别康熙后,登上了天津港口的大船。   这一幕,被宫廷画师和西洋画师用各自不同的画技画风留在了画幕中,成了中国近代史转折的标志性文物。   索额图和明珠站在一起,难得没有嫌弃对方,共同露出担忧、不舍、悲伤得不能自已的神情。   索额图哽咽:“太子殿下,老臣给您磕头了,老臣给您磕头送别,您可要安全回来啊。”   明珠声音颤抖:“别磕了别磕了,不吉利。你说哪座庙比较灵验?”   佟国纲两只小臂都串满了佛珠,就像是卖佛珠的小贩。他嘴里念念有词,听上去好像是“兔崽子不准死外面要死回来死”之类不吉利的话。   其他有子弟同行的勋贵大臣也忐忑不安。他们上战场时受伤了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儿孙们登上远航的海船,他们居然怕得嘴唇都哆嗦了。   这不能怪他们。   满人是马上民族,也就是陆上民族。他们天生对黑沉的大海有着人类最本能的畏惧。   即使这支船队大部分时间都沿着海岸线航行,他们也害怕极了。   水土不服、海盗侵袭、狂风暴雨、海底礁石……他们这段时间疯狂地看出海相关的书籍,越看越害怕。   他们最害怕的是,皇上怎么会这么狠心?!   之前满族勋贵和宗亲为了储君之位和康熙多番斗法,输得一塌涂地,暂时蛰伏,等待其他皇子长大,再做打算。   这段斗法中,他们其实暗暗被太子的聪慧和气度折服,即使心中存在贪婪,他们也承认这个小太子的确几乎完美。   他们也承认,皇上和太子感情异常深厚,现在要对皇上和太子挑拨离间,完全不可能。   他们只能等,等到皇上年老,等到太子成熟,等到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看到长大后的完美太子心生嫉妒的时候,才有可能扳倒太子。   可现在,皇上居然令他最疼爱的大清完美太子远赴欧罗巴?!   皇上您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皇上肯定知道。皇上都把海军派到欧罗巴参战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   他们虽然嫉妒常泰,但常泰一等公和国舅爷的身份,明明已经足以代表大清和外邦签订条约!为何非要太子去?!这其中有多大的利益,让皇上舍得派太子冒险??   不仅是太子。皇上将两个刚过十岁、刚刚长成的皇子都派了出去。   勋贵和宗亲常讽刺太子和大阿哥,宫中已经有这么多小阿哥,这两人嚣张不了多久。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皇上有了小阿哥之后,真的会让两个长成的皇子去冒险。   这个时代的孩子夭折率很高。   三岁一个坎,六岁一个坎,十岁一个坎,之后每十年一个坎。   几个未满六岁的小皇子,加一起也没有这两个已经过十岁的皇子重要啊!   何况太子是皇上亲手养大的完美太子!   为了大清的利益,即使是太子也可以冒险吗?   朝中只有极少数的大臣看到了这场谈判的重要性,大部分朝臣仍旧抱着天、朝上国的想法,不理解为什么康熙居然会让太子冒险。   他们只看到康熙的冷酷无情,他们只感到深深胆寒。   “皇上还是希望太子回来的,这一船的勋贵子弟,都是人质。”   还有人这么说。   他们看着这一艘艘的大船,就像是看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康熙知道一些无知的大臣怎么想他。   他无所谓那些无知的大臣怎么想他。   当大船启航,沿着海岸线渐行渐远,渐渐变成了许多个点,渐渐连桅杆顶端都看不到,康熙心中空落落的,脑袋也嗡嗡作响,就像是心头被挖掉了一块似的。   太皇太后也亲临天津港口,垫着脚尖目送太子远航。   她呆呆地看着已经看不到船队的海面,一动不动就像是石像。   福全和常宁对视了一眼,同叹了一口气,一个去劝康熙,一个去劝太皇太后。   福全道:“皇上,太子和大阿哥已经启航了,您该回宫了。这里风大,若皇上生病,让太子殿下如何自处?”   康熙喃喃道:“你说朕怎么这么狠心,居然同意让太子出行?太子才多大一点?他病才刚好。”   康熙双手颤抖,比了个大小:“他出生时特别瘦弱,就这么小,朕好不容易才将他拉扯大,他还是一会儿生病、一会儿晕倒,还不能在宫里久呆。”   “小时候他不挨着朕,就不肯睡。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娇气的孩子。”   “他天天嚷着宫里太荒芜,隔几日就要出宫玩耍,冬日不去泡温泉就要拉着朕的袖子耍赖,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朕每次让他处理政务,他都满口抱怨,说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要当一辈子的孩子,讨厌麻烦,讨厌劳累……”   康熙比划着比划着,眼前模糊,看不清了。   “朕担心,朕现在就想把他追回来,让他别去了。海外有常泰,交给常泰就够了,朕不该让太子去……”   康熙说着说着,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皇上,回宫吧。我们都要把身体养好,开开心心迎接保成和保清回来。”太皇太后一边哭,一边杵着拐杖走到康熙面前。   这位年迈的祖母将已经长大的孙儿轻轻揽进怀里,拍着孙儿的背,就像是小时候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时一样。   “太子和大阿哥一定会安全归来,带着巨大的胜利和荣耀归来。太子可是你和福临共同养大的孩子,他是两代大清入关后帝王的心血,绝对不会辜负大清,辜负你。”   最终,康熙和太皇太后相互搀扶着,走上了马车。   在离开的时候,康熙和太皇太后都撩开车帘,再次呆呆望着船队消失的方向。   在另一架马车上,胤祉双脚收在椅座上,双手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其他弟弟还不太懂离别是什么,他们只感受到车里压抑的气氛,一个个闭着嘴不敢说话。   马车轻轻晃悠,胤祉身体跟着晃了几下,终于抬起了头。   “三哥……”小胤禛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你别……唉?”   小胤禛摸了摸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胤祉压抑着哭声道:“你不也哭了。”   小胤禛嘴一瘪,嚎啕大哭:“我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要走两三年,是真的吗?两三年太长了!太子哥哥又把胤禛丢下了!太子哥哥说好下次出巡一定会带上胤禛啊!”   见两个年长的哥哥哭了,剩下的小阿哥不管知不知道悲伤,全部被带着哇哇大哭。   ……   “哈哈哈哈哈,爷现在是亲王!亲王了!”胤禔拿着圣旨笑得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还未出宫建府,爷的亲王位就到手了!以后叫爷直亲王!”   鄂伦岱抱着刀道:“王爷,下官怎么觉得这封号,像是皇上在骂你?”   纳兰性德和曹寅扶额。这鄂伦岱真是什么都敢说!   胤禔没生气,他大笑着道:“爷当然知道皇父在骂爷,直,就说爷直来直去,太过鲁莽嘛。但那又如何?他还是给爷封亲王了,哈哈哈哈!爷就希望看皇父看我不顺眼还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胤礽一边啃果子一边道:“大哥,收收你的笑声,太嚣张了。虽然咱们两三年后才会回去,但现在在船上的言行还是会被人报给皇父的。”   胤禔得意道:“两三年间会发生很多事,他们只会报告大事,这点小事怎么会报告给皇父。哈哈哈,爷自由啦!”   胤礽一边啃果子,一边嘴角咧得老大。   没错,我自由啦!   哈哈哈哈,回京前的这几年,我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舅舅说,他们把谈判时间定在年底十二月,也就是咱们腊月时,我们的时间很充足,路上遇到繁华的港口可以停留一两日。”胤礽笑眯眯道,“不过咱们不要下船,免得水土不服。”   远航最怕的是什么?风暴?海盗?水土不服?   大清的船队并非跨越大西洋,而是沿着海岸线,即使遇到风暴也能及时返航,并不危险;   他们的船队到达台湾之后,驻扎在台湾的海军会护送随行,海盗看见他们肯定调头就跑;   水土不服主要是菌落和气候问题,他们带足了药物和中西名医,并且在到达欧洲之前,不会长期停留在岸上,所以也不惧怕水土不服。   为了预防疾病,胤礽让侍卫下船的时候要带上面罩口罩,回来必须洗澡,身上所有物品要么焚烧,要么用煮沸的水烫过并暴晒。   胤礽和和胤禔所乘坐的这一艘船上所有的人,每隔两三日就必须洗澡;如厕和吃饭前都要用胰子洗手。   胤礽虽然不太懂肥皂配方,但他们有胰子。为了卫生,他们用一艘船专门装胰子和衣物。   他们还在船上养了猫,以防鼠疫。   科学的预防和充足的医药,让胤礽有信心应对远航的疾病。   那么远航最怕的是什么?是坏血病。   胤禔掏耳朵:“啊,坏血病?你以前提过很多次,现在还提?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胤礽拍桌子:“因为这个很重要,非常重要!”   胤禔道:“嗯嗯嗯,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你别说了,被人传出去,咱们的海军就不会那么容易打胜仗了。”   常泰的海军为什么所向披靡?   大清的船只和武器顶多和西方海洋强国持平。常泰的秘密武器,就是大清海军的疾病预防措施做得非常到位。特别是坏血病,大清海军中没有一个人得这个“远洋杀手”。   现在是康熙二十三年,即公历1684年。   而1740年海军中将乔治率领两千人出征,因坏血病死的只剩下两百人;1770年法国和西班牙组成联合舰队攻打英国,西班牙因组织不利,法国舰队集合后多等了一个月,就有三分之二的人死于坏血病……   英法七年战争和美国独立战争中,远航的海军大部分死伤都是因为坏血病,而不是战争伤亡。   常泰这支远航海军满海洋随便乱浪,船员没有一个人得坏血病,这战斗力可不就比其他国家的海军高哥至少三成了吗?   作为远航军队,常泰怎么在法荷战争中出力?他就只在海上浪,只占据海边港口啊。   常泰在海船上喝着茶,还在船头夹板上立着密密麻麻的大木桶种着菜,笑看对方海军跟在自己船屁股后面追,追着追着,船员就因为坏血病死伤大半。   大清舰队怎么不无敌?   胤礽在船头上也种了菜。   在甲板上用木桶种菜这个传统,在宋朝时就开始了。   宋朝海外贸易发达,虽然船员们并不懂什么坏血病,但他们都习惯性地在甲板上用木桶种菜自给自足改善伙食。   远航无聊,不种菜干嘛?   因胤礽从小就喜欢在丰泽园种东西,胤禔也很习惯帮他的太子弟弟种东西了。   他们俩一个松土,一个浇水,伺候完菜苗之后,一日的光阴就耗费了大半。   因两个皇子都亲自种菜,船上其他人也把种田当成了训练和巡逻之余的爱好。   中国人从古至今都把亲手伺候花草当做雅事,不像西方人脚上沾了泥就认为自己低人一等。现在他们只是把漂亮的花草,变成了漂亮还能吃的蔬菜。   大部分勋贵子弟选种的菜的时候都选较为好看的,有的人甚至搬了茶树上船,每天掐点嫩叶子。   只有鄂伦岱种了一大桶的韭菜,搁了一茬又一茬,每天嘴里都是韭菜味,特别熏人。   船上种菜氛围浓厚,御医闲的没事干,也要了几个桶种药草。   特别是胤礽点名一定要多带的黄花蒿,御医们种了好几大桶。   药材中也带了许多蒿类草药。比如现代研究中具有光谱抗菌作用的艾草。   未来康熙差点因为疟疾而死,金鸡纳霜成为清穿文必备神药。其实金鸡纳霜具有强大的副作用,青蒿素是比金鸡纳霜更好的对疟疾神器,清穿后去找黄花蒿给康熙泡水就好了。   古时没有治好康熙,是因为疟疾药方用的是青蒿。而能真正能治疗疟疾的药在桂药、傣药、藏药中有记载,不是青蒿,而是黄花蒿。   可惜御医看的都是汉家方子,没有相信少数民族的医疗方子,否则康熙早好了。   黄花蒿不仅有青蒿素,还有黄酮。黄酮及其化合物,是比维生素C更好的对败血病特攻药,绿茶多酚就是黄酮化合物。   每天喝茶可能对普通士兵来说有点奢侈,但每天喝黄花蒿泡水,这个谁都喝得起。   胤礽和胤禔现在每日早起一杯黄花蒿茶,苦得一个激灵,立刻清醒,比浓茶好使。   船队里带了几个西方名医。   这些西方名医基本都是传教士,胤礽筛选了一下,选择了和法国敌对的国家的传教士,比如意大利、比利时。   这一船的人基本都会外语。康熙让胤礽带上这群传教士,除了看重他们的医术之外,还想利用他们讨价还价。   他们自己心里也藏着盘算,希望和祖国的贵族联系,在谈判上误导大清,为自己的祖国谋夺利益。   胤礽明白他们的盘算。   康熙朝打赢沙俄之后,在《尼布楚条约》中吃了大亏,就是因为以索额图为首的大清谈判团,被传教士坑了。   胤礽这一辈子中,大清提前对沙俄开战,抓了几个上蹿下跳不安分的传教士,传教士们安分了不少。   不过这群人不会消停。在原本的历史中,传教士甚至会介入康熙晚年的九龙夺嫡。胤礽对他们充满警惕。   所以败血病的事,胤礽没有公开黄花蒿和茶叶的作用,只归结于新鲜的食物。   其实这个时代,欧洲人已经知道只要食用新鲜的蔬菜水果就能预防败血病。但因为远航途中新鲜的蔬菜水果金贵,而船员低贱易得,所以他们不但没有推广,还大肆宣扬外来的水果蔬菜是败血病的元凶。   甚至到了1768年,英国海军吃够了败血病的苦头,也死死压着这件事,找皇家科学院的专家们出示了一份“包括柠檬汁在内的新鲜蔬菜水果食物对败血病无效”的研究报告。   直到1780年,英国海军实在是死不起之后,才承认这件事,并给海军船员们每天配备小半杯柠檬汁。   所以胤礽不担心这群传教士知道新鲜蔬菜水果能预防败血病之后,西方的海军就会给低贱廉价易得的海员们配备新鲜蔬菜水果。   至于晒干的茶叶和黄花蒿,这不是和海员们吃的腌菜干菜差不多吗.jpg?   传教士被安排在胤礽和胤禔船上。   他们每日出舱,看着大清的贵族们悠悠哉哉地在夹板上种菜,让整艘船郁郁葱葱,看得就像是某个风景名胜似的,都惊叹不已。   惊叹之余,这群人又有些鄙视大清的贵族,认为他们居然自己种菜,实在是不成体统。   同行的汉臣听到这群传教士嘀嘀咕咕,都露出不屑的神情。   汉臣的确在心底也有些鄙视大清这群泥腿子贵族,但他们鄙视许多方面,绝对不会鄙视种菜。   热爱伺候田地,这是满人贵族入关之后,逐渐变得文明的体现。   从古至今的文人雅士,哪个不写一两首自己耕种的诗词?耕读世家,也一直是文雅的代称。   即便是高门豪族,他们也会在庭院里开辟一两块自己种的地,是以附庸风雅。 第114章 (15w营养液加更)   陈廷敬在听到太子将要去西方签订条约之后,立刻跪求康熙,辞去身上所有职位随行。   有陈廷敬这个带头作用,许多汉臣也咬牙辞去身上职务,跟随太子出行。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许多人的祖籍就在沿海一带。   为了地方台湾,顺治和康熙初年的迁海令比圈地令对百姓的危害更大,生灵涂炭堪比天灾兵灾。   他们从书籍中得知西方的崛起和危害之后,就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大清再来一个迁海令。   还好康熙是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头铁帝王。他得知西方的强盛和残虐之后,想的是打出去,打出大清的威风,让西方殖民者不敢染指东方。   这次太子出行,几乎就可以决定康熙今后对沿海政令的态度。他们拼着可能会死在远航的船上的最坏可能,也要陪同太子出行,协助太子处理好这次大事。   反倒是满臣中几乎没有年纪大的文臣随行。   这不怪满臣不想来,而是能干的满臣太少了。康熙连贪污受贿都不敢砍狠了,一群人乌压压跟着太子出访外国,朝中政务谁来处理?   汉臣中人才众多,还有科举补充,所以康熙才会放行。   陈廷敬自请跟随太子出行,并非是为了沿海,而是为了整个炎黄。   改朝换代对于这个东方文明古国的老百姓来说,其实没什么所谓。   即使统治者为少数民族,那也是肉烂在自家锅里,东方文明仍旧在延续。   华夏是一个文明聚合体。无论哪个朝代,都祭拜炎黄,都祭拜祖先,都承认先朝圣贤,都会把历朝历代名臣搬进圣庙中。   即使元朝和清朝上层有自己的文字,但官方和民间仍旧以汉语为第一同行语。   书同文、车同轨,无论后世认不认可始皇帝,但所有的王朝都存在于始皇帝的余荫下。   若那些长相和东方人迥异的西方人统治,那么以他们对待其他殖民地的态度,咱们文明的根肯定都要被掘烂了。   陈廷敬发现“西祸”之后,就对传教士特别警惕。   他发现传教士会用特殊的语言交流后,就找人偷听和解读,发现这些语言是他们的“方言”,就立刻学习了这些方言。   陈廷敬语言天赋极佳,现在一门外语掌握了四五门方言。   汉臣中如陈廷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毕竟他们是曾经在天南海北都能和当地老百姓聊得尽兴的“普普通通父母官”。   陈廷敬注意到这群传教士在嘀咕之后,就假装听不懂,把他们的话都记下来,每日记录给胤礽和胤禔,希望胤礽和胤禔不要被传教士蒙蔽。   胤礽和胤禔把陈廷敬记载的传教士每日语录当笑话看。   胤禔:“这个传教士今天刚夸了爷种菜厉害,原来他在背后这么骂爷?爷现在就去把他砍了!”   胤礽:“砍什么砍,要留着他压榨啊。哥你不是最喜欢看别人看不惯你但又拿你无可奈何的模样?这不刚好。”   胤禔被胤礽说服。但他遗传了康熙的小心眼,虽然暂时不会动这些人,但都记了小本本,并且把这些传教士每日语录都装订好,等他回国之后,就帮这群传教士出书。   胤礽差点笑死。   他提前替这些传教士感谢直亲王殿下替他们青史留名了。这份传教士语录,一定会为后世研究这段历史做重大贡献。   几日后,大清皇家访问船队到达了台湾,在台湾修整了两日。   姚启圣早早在台湾港口等着。   他已经成功致仕,跑台湾定居,为大清山河发挥余热。现在他虽然身上没有官职,但无论是常泰还是施琅,在执行重大决策的时候,都会去听姚启圣的意见。   “老臣叩见太子殿下、直亲王殿下。”姚启圣叩拜。   胤礽在姚启圣刚弯腰的时候就把姚启圣扶起来。   他笑着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姚大人不用这么客气。”   胤禔好奇:“不是第一次?你还见过他?他去乾清宫的时候被你偷窥过?”   胤礽没好气道:“我才不会在乾清宫偷窥。咱们上街玩耍的时候,姚大人、黄大人和施将军在楼上偷窥咱们,被我看到了。”   胤禔道:“我草!这个老家伙居然还做偷窥的事!”   姚启圣:“……”   姚启圣身后的施琅:“……”   姚启圣干笑道:“有这事?”   施琅表情扭曲。有、有这事?   胤礽笑道:“就当没这事吧。孤和大哥虽做了些功课,但还未远航过。姚大人和施将军可有什么提醒的?”   姚启圣忙道:“有有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本书:“远航时可能遭遇的问题,老臣全写了进去。”   胤禔无语:“弟,姚大人怎么和你爱好一样,随时随地掏出一大本意见书?”   胤礽摸了摸鼻子,道:“未雨绸缪,未雨绸缪。”   他接过姚启圣递过来的书,道:“等孤回京,帮姚大人出版。姚大人一定会被后世称为航海专家。”   施琅嘀咕:“他是什么专家?那明明是我写的。”   他以为胤礽没听见,但胤礽耳聪目明,听得很清楚。   胤礽忍笑道:“当然著作者也会写上施将军的名字。”   施琅一脸黑脸泛红。   姚启圣恨铁不成钢的瞥了施琅一眼,道:“别理睬他。他除了会带兵打仗,什么都不会。”   施琅小声嘀咕:“我会的挺多……”   胤礽对胤禔笑道:“哥,施将军总喜欢小声嘀咕反驳的样子和你好像。”   胤禔翻白眼:“我从来不小声嘀咕反驳,我都是大声反驳。”   施琅:“……”他声音这么低,怎么还是被太子听到了!   施琅本想给太子和直亲王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就嘀咕两声,不会给太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其实施琅面临多年蹉跎,在面对上峰的时候没这么跳脱。但来台湾之后,常泰这个人实在是太豪爽了,他们成为了忘年交,让施琅的胆子大了许多。   而胤礽、胤禔与他们聊天的时候气氛也很轻松,他不知不觉被胤礽到了进去,心情紧张不起来。   姚启圣无奈极了。   他很好看施琅和他的孩子。但施琅现在的表现……罢了,他不应该责怪施琅,是太子太厉害了。   有的人能用表情、语言很快就打消别人的戒心,与人处成一片,即使身居高位,也让人不自觉地用平等的态度与其相处。   太子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施琅刚开始还自觉失言,胤礽问了他一些话,和他聊了一些台湾和海军的事,他就放开了,完全没有面对太子的拘谨。   胤礽亲和力极强。平时大大咧咧的胤禔此刻却一直板着脸不搭话,只偶尔在胤礽说话的时候和胤礽聊天,把施琅无视了个彻底,把皇子和亲王的傲慢表现了个彻底。   这次见面后,施琅对姚启圣道:“太子殿下虽然亲和,但直亲王气势极强。怪不得皇上要让直亲王和太子一同出行。”   姚启圣无语:“你就看出了这个?”   施琅:“不、不够吗?”   姚启圣叹气:“怪不得你在京中蹉跎这么多年。你看人的眼光啊……你就没想过,太子和直亲王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是事先商量好的吗?你没注意到太子和直亲王身后随行的京中重臣,他们看谁的眼神更敬畏吗?”   施琅回忆了一下,老实道:“没注意。”   姚启圣:“……”   施琅年纪也已经很大了,但姚启圣想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像揍儿子一样揍施琅。   看姚启圣被自己气得直用拐杖捶地,施琅笑道:“我虽没看见,但我识人还是挺准。太子的亲和是真的亲和,直亲王的傲慢也是真的傲慢。”   姚启圣皱眉:“直觉?”   施琅点头:“直觉。”   姚启圣沉思。   他本以为太子是个擅长收买人心的心机深沉之人,但施琅这个武人的直觉堪比野生动物,从来没有出错过。   施琅道:“和太子殿下聊天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放松。我能感到,他确实是平等地对待我。我观察太子殿下对其他人,他甚至对端茶送水的小厮的态度都很平和。太子殿下的眼中有所有人,而直亲王的眼中除了太子殿下,就只有身后少数重臣侍卫。”   姚启圣喃喃道:“太子殿下的眼中有所有人?”   施琅点头:“他看着所有人,所有人都能进入了他的眼睛。你不信,明天太子殿下不是要出门逛逛台湾府最繁华的街道吗?你观察观察。”   姚启圣点头。   第二日,姚启圣陪着微服的胤礽和胤禔上街,注意观察胤礽的神情。   他惊讶发现,胤礽真如施琅说说,眼中有所有人。   别说太子,就算是普通士族,他们看人的时候也会分高低贵贱。虽说他们的秉性和礼仪不会让他们故意轻视谁,但他们从小所受到的教育,让他们不自觉的忽视别人。   比如路边的小商贩、行走的衣衫褴褛的路人、随行的下人……他们的视线就算落到这些人身上,这些人也入不了他们的眼睛,就好像这些人不存在一样。   太子却不一样。   他看到了谁,眼中就会落下那个人的影子。   下人给他递东西,他会好好的回视对方,并报以微笑;有商贩叫卖,他会好奇地打量那些人的相貌,甚至能看出他们可能来自什么地方;当路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会体贴地让行,甚至还会拉着直亲王,说某个小孩真可爱。   这时候直亲王的视线才会落到路人身上,眼中印现出那个人的影子,语气无奈地问太子,是不是想弟弟们了。   姚启圣想起生病归家的妹夫黄锡衮对太子的评价。   “皇太子完美如圣人。”   圣人吗……姚启圣笑了笑,对胤礽道:“台湾新开垦了许多农田,小少爷想不想看看?”   胤礽眼睛一亮:“想看!你们种的什么?高产的玉米、土豆、红薯种了吗?台湾山地多,要好好推广这些作物……”   胤礽小嘴叭叭叭说开了,听得胤禔只扶额。   “咱们马上就要走了,你看什么田地?想看的话,等回来的时候你在台湾多逗留些时日。”胤禔道,“你要是赶不上会谈,回去小心皇……父亲抽你。”   胤礽遗憾道:“说的也是。我看看城郊的田地就好。我想看看他们怎么伺候田地。大哥你不想去海军军营中看看吗?”   他试图说服胤禔多停留一日。他们时间很充足,不在乎这一两日。   胤禔却双手在胸前交叉,以示拒绝:“我只想早点去舅舅军中,看舅舅打了胜仗的海军是什么样。想都别想,给我按时出行!我可不会为了你看田地的愿望,去和那么多大臣将领扯皮,我怕麻烦!”   胤礽脸往胤禔肩膀上一砸:“嗷!你已经不是最疼我的哥哥了。”   胤禔道:“我现在是把出了京就浪得像脱缰野马的弟弟好好看住的严厉哥哥!”   胤礽又“嗷”了一声,可难过了。   姚启圣看得脸上忍不住慈祥笑。   他总算明白妹夫为什么说,“当你看到太子和大皇子相处,你就知道太子之位有多稳固”。   看看太子和大皇子的相处,比寻常人家同母兄弟还更亲近。   嫡子与庶长子能如此相处,太子和宫中其他小皇子的相处只怕更加融洽,威望恐怕更加高。   皇位争夺,果然不可能出现。   “太子殿下确实该以任务为重,是老臣唐突了。”姚启圣笑眯眯道,“臣准备了台湾耕地资料,太子殿下无聊可以翻看。”   胤礽立刻满血复活:“好!”   胤禔使劲翻白眼。 第115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在城里逛了一会儿,施琅询问胤礽有什么意见。   他只是礼貌地询问一下,胤礽拉着他说了许多,把自己在城里看到的问题全说了出来。   施琅苦笑:“太子殿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就看出了这么多问题,臣愧疚难安。”   胤礽笑道:“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但要青史留名,你还能更努力一些。”   历史中施琅几乎把台湾当做了自己的自留地,在台湾作威作福,隔绝台湾和大陆的来往。   但施琅好几个儿子都在大陆做官,多有政声和廉名,这证明施琅对儿子的教育还是不错的。他这样做,大约是对家庭和宗族的过度补偿。   施琅曾经自傲鲁莽,和郑成功因误会而决裂,导致父亲和弟弟被杀,施家从此凋零。   他投靠大清之后,一直到两鬓花白也没有得到重用,直到花甲之年,才攻台成功,回到台湾。   已经年老的他,用尽一切手段敛财,供给留在北京的施家人,这是一种过度补偿。   许多贪官年少时都颠沛流离,家人为其付出许多。他们当官之后,就会对亲属和宗族过度补偿。   后世有个能干的大贪官和珅,也是这种类型的人。   有的贫穷了大半辈子的人,身居高位之后体恤民艰,成为好官;也有的人穷怕了之后,疯狂敛财来维持自己的安全感。   胤礽第二世的同学曾经抱怨,自家富裕之后,父母一个舍不得花钱热衷存款,一个疯狂花钱热衷享受,造成家庭矛盾。胤礽很理解施琅的心情。   这个大清的官场无官不贪。反正都是贪官,施琅一家都很有才华,胤礽希望施琅能约束自己的贪念,就算是贪官,也留下一个较好的身后名。   现在台湾有姚启圣、有常泰,不是施琅的一言堂。施琅虽然也有抢夺田地,但只是地方官员的都会做的那种程度,不算过分。   胤礽看得出来,施琅的穿着和装饰,都显得很豪华。虽然现在施琅现在还不是一个大贪官,但施琅正朝着大贪官的路走。所以他稍稍提点了一下施琅。   “青史留名……”施琅咀嚼着这句话,有些唏嘘。   他本以为自己叛郑降清,蹉跎大半辈子,虽然最后报了仇,但这名声大概也就臭了。他能给子孙后代留下的,只有钱财。   “青史留名啊。”施琅又重复了几次,突然笑出了声,“太子殿下想让臣做什么?”   胤礽道:“做你应该做的事,好好训练海军。大清要走出去了,海军将领不够。京中已经有了一座陆军学校,皇父说应该给海军也建一座学校。现在不建,未来也是要建的。你闲暇之余,可以把自己的治军理念写成书。”   胤礽认真道:“现在不兴什么将门了,大清也不会允许某个家族世代把控一支军队或者一个地区。你何不学学大儒,著书立说,开门收徒?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时,兵家的声势不比儒家弱。”   “至于你的后代,”胤礽笑了笑,道,“你给他们留下了爵位,他们的起点已经比大部分人高。何况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你给他们限定了未来,反而对他们是约束。”   施琅问道:“太子殿下知道我儿子的事?”   胤礽点头:“当然,你儿子施世纶品性高洁,大概对你最近的行为怨言挺深吧?他将来肯定是个清官能吏的好苗子。”   施世纶是清朝有名的施青天,被写进了戏文中,在民间名声比大清第一清官于成龙还高一些。直到现代,关于施青天的京剧仍旧在大剧院上演。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道:“施世纶啊,他长得很丑。”   胤礽道:“幼时得病,又不是他的错。当官不看面相,皇父不重……”   他话未说完,胤禔插嘴道:“胡扯!我们皇父特别注重人的面相,施世纶估计能当个地方大员,皇父不可能把他放进北京城伤眼睛。”   太子弟弟说施世纶是个人才,胤禔当然相信。但太子弟弟给康熙脸上贴金,胤禔就要反驳了。   康熙不看面相?你问问曹子清和纳兰容若两人信不信?   胤礽无语:“哥,能不能别拆我台?给皇父留点面子。”   胤禔道:“好吧,皇父不重外貌,施提督你的儿子一定出任一方大员。”   施琅:“……谢谢。”他应该说谢谢吗?   胤礽无视胤禔的拆台,继续道:“你其他儿子,有通政务的,有继承了你的将才的,还有基因……性格突变文采斐然的。你留在京中做质子的儿子再大一些,孤就提议皇父,让他入北京大学。说起你那个文采斐然但被你耽误了的儿子施世騋,他是不是正求着你,将他引荐给容若?”   胤禔唏嘘道:“人的名,树的影,容若简直是大清所有文人骚客的梦中情人。”   胤礽黑脸道:“请说容若是大清文人敬佩的楷模,或者说文雅点,是中秋洒下的银白月辉,是皑皑白雪中如火的红梅,是……”   纳兰性德受不了了:“太子殿下,直亲王殿下,能不能别拿臣开玩笑?”   胤礽严肃道:“我没有开玩笑。”   胤禔严肃道:“我和弟弟没有开玩笑。容若,难道你不是吗?子清,你说是不是!”   纳兰性德和曹寅虽然率领仪仗队,但他们也身兼侍卫一职。   倒是被其父和康熙派来当保镖的赵弘炜和赵弘熺两兄弟,被胤礽和胤禔丢去海军里接受历练了。   将才就要有将才的模样,侍卫还是由专业的人来当吧。   ——主要是纳兰性德和曹寅长得好看,有了留海没了胡子之后,好看得胤礽和胤禔能对着他俩的脸多吃一碗饭。   曾经言情小说中的“风吹起纳兰容若的留海”,胤礽是真正欣赏到了。   曹寅忍着笑道:“容若,两位殿下是在夸你,你好好接受就行。”   纳兰性德翻白眼。   他们俩和胤礽、胤禔混得很熟,只有他们在的时候,可以没规矩。   本来还要加一个鄂伦岱,但鄂伦岱爱上了吃韭菜,满口韭菜味,被胤禔拿着刀鞘追打赶走。现在他也混在海军中低层将领中勾肩搭背,已经和其完全混熟了。   施琅表情复杂。他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害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被太子记得,他当然应该感动;但太子提及的几个儿子都还年轻,没有出仕,只跟随他在军中效力,太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胤礽对施琅笑了笑,道:“常泰是我舅舅,他的信中经常夸奖你的儿子们。”   施琅恍然。他都忘记了,忘年交常泰是太子亲舅舅了。   施琅讪笑:“臣那几个犬子……比起国舅爷,简直不像话。”   施琅的几个儿子,和常泰算是同龄人。施琅原本以为自己很强了,但遇到常泰后,他不得不感慨,有的将才是天生的。(常泰:不是天生的,是太子教的。)   胤礽道:“孤的舅舅比较特殊。”   胤禔疑惑:“你和舅舅比什么比?舅舅敢和皇父打架,你儿子敢吗?”   胤礽连忙道:“舅舅没和皇父打过架,哥,你别胡说!”   胤禔道:“好吧,是切磋。切磋完之后,舅舅还嘲笑皇父弱。”   胤礽深呼吸:“没有没有,别听我哥胡说!舅舅可尊敬皇父了!”   胤禔道:“尊敬倒是尊敬,吵架还是要吵架。连皇父打呼噜吵到他,他都会吵。”   胤礽:“……大哥你闭嘴。”   胤禔赶紧捂嘴。   胤礽微笑:“皇父和舅舅私下是好友,偶尔抵足而眠。年轻人打打闹闹很正常。”   施琅:“……”他该怎么回答?   原来忘年交常国舅这么勇的吗?连皇帝都打?就算那是你姐夫,你也不该和皇帝打架啊!   明明只是切磋,还是被康熙拖着切磋的常泰,风评被害。   被大哥打岔,胤礽干咳了几声,转移话题:“孤和皇父提过你儿子的事。赵良栋赵将军你知道吧?”   施琅不知道为何胤礽要问赵将军,但赵良栋在汉将中,基本就和纳兰性德在文臣中一样,人的名树的影,他怎么会不知道?   “当然,臣遗憾赵将军进京的时候,臣已经离京,没能和赵将军聊过。”施琅道,“赵将军现在是北京大学的校长吧?”   胤礽点头:“赵将军也是孤和大哥的武学师傅。赵师傅的儿子赵弘炜与赵弘熺,此次随孤和大哥出访欧罗巴。若施将军有意,孤也可以给你两个名额。”   施琅深呼吸了几下,立刻跪下磕头道:“臣子施世骥擅俗务,心慎密;子施世骠擅治军,最勇武。臣请施世骥、施世骠二子随侍殿下左右!”   胤礽道:“准。”   他把施琅扶起来后,胤禔好奇道:“你二子武力比起赵师傅二子如何?”   胤礽:“……”   我的拱火乐子哥啊,就差没振臂疾呼打起来了。 第116章   赵弘炜和赵弘熺在队伍中比较低调。出行队伍中大多是勋贵子弟,他们不会跑出来喊自己是谁的儿子。施琅自然也不知道他俩的身份。   现在胤禔提起(拱火),施琅也很好奇。   施琅的儿子跟随施琅打过台湾,赵良栋的儿子也跟着赵良栋打过三藩,两方都是战场上厮杀过的小将。   现在小将见小将,两眼……   赵弘炜挠挠头:“太子,真打啊。”   赵弘熺看着对方的个头,怕倒是不怕,就是真要分出胜负,估计会两败俱伤。   胤礽让人搬来一大堆东西:“比一比,能增进了解增进感情。不止你们比,都来比一比,就当玩游戏,这是规则书,这是彩头。”   胤禔看着胤礽拿出来的小本子,无语耸肩叹气。   他的弟弟连玩个游戏都考虑这么周到,不愧是他的弟弟。   胤禔撸起袖子,也乐呵呵地加入了游戏。   胤礽就不去了。他去,这些人就不敢放开玩了。   说来奇怪,直亲王更自傲更目中无人,但侍卫们对太子却更拘束。   胤礽拿出了后世所称“游戏之父”的本事,小游戏既能考验玩家的战斗力,又充满趣味,且不会伤到对方。   吹那么多,其实就是普普通通趣味竞技运动而已。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蹴鞠,胤礽把后世街头足球的规则拿出来,可以考验玩家的反应能力和运动能力;   射箭和射击都是军中必备的训练项目,他加上了趣味性的打靶,比如打奖品;   海军要水中作战,他设计了几个比赛项目,模仿的是后世水上综艺项目……   胤礽介绍完所有玩耍项目之后,拍手道:“启航前一日,你们玩个够!这些东西,施将军以后也可以带着军中的人玩。枯燥的军营生活,也该有些娱乐。”   施琅看着手痒,奉承了胤礽几句之后,也加入了“玩耍”的行列。   姚启圣年纪大了,和胤礽一起坐在一旁观战。   姚启圣道:“听闻京中传出许多新奇的游戏,寓教于乐,风靡大清。有人说那是太子为弟弟们所做,老臣本以为是商家胡说。”   胤礽笑道:“的确是商家胡说。孤可不是只给弟弟做了游戏。”   姚启圣愣了一下,失声笑道:“对了,还有哥哥。太子肯定也会给直亲王做游戏。”   胤礽摇头:“不止。宫中太皇太后、皇太后、妃嫔、公主,都很喜欢孤的游戏。”   姚启圣道:“皇上是不是也很喜欢?”   胤礽笑着点点头:“大臣们也挺喜欢。姚公若想要,孤也可以为你做一套。”   姚启圣立刻道:“老臣惶恐!”   胤礽道:“孤早就准备好了。这里有大哥看着,我们进屋一叙?”   姚启圣明白太子要说的绝对不止游戏,立刻答应。   胤礽和姚启圣进了屋,侍卫搬来一个大盒子。   胤礽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张纸铺在桌面上。   姚启圣看着纸上的线条和轮廓,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直到胤礽给他介绍图中符号含义,姚启圣才惊骇道:“台湾地图?!”   他扑到桌面上仔细看了许久,喘着气道:“老臣还未见过如此详细的地图,这些、这些矿产是真的?”   胤礽道:“地形、矿产、植被、动物……都是真的。”   三百年,台湾的地形没有改变。   虽然文科生不能拯救世界,但文科生可以绘制地图。   感谢高考,感谢随时把记忆当书本翻看的金手指,胤礽现在脑海里有全世界的地形和自然资源大致分布图。   “这些图是从荷兰人手中得到的。”胤礽把锅甩给荷兰殖民者,“他们的执政者送给我们的和谈礼物。”   姚启圣一张本来没多少血色的老脸涨得通红,一头枯槁的头发仿佛要竖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一口松动的牙仿佛都快被他咬碎:“红毛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胤礽淡淡道:“台湾只是他们的跳板。郑成功是英雄,可惜郑家后人太废物。”   投降大清的郑克塽才十五岁,被推到傀儡位置时才十二岁,几乎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软弱没主见孩子。   康熙本想把郑家人全部拘禁在京城,将来郑氏族人的未来不会好过。   因为郑氏在大清本土的祖产,在大清入关的时候就已经分给其他人;郑氏在台湾的土地又不可能再还给他们。他们要养活一大宗族人,显然捉襟见肘。   后来这一家子人就散为平民,分崩离析。   胤礽敬仰郑成功是英雄,为郑家说情;施琅也上书,他虽与郑家有灭门之仇,但认为郑家中有能之人可用。   康熙这一世踌躇满志,自信心极强,不认为郑家能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便没有对郑家监视太过。   他遣散安置郑家其他宗族,以后这些郑家人如普通大清人一样,可以科举或者入军得官;郑克塽直系亲属留在京中,康熙给了郑克塽侍卫的官职,并且同意他入大学读书。   但怎么说呢,这群人不愧是在大清战船开到了港口,还要搞毒杀争权夺利的人,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胤礽可以预见,这一支嫡系估计最后还是会贫苦潦倒而终。   愿意被遣散的包括郑成功幼子在内的族人中,倒是有几个胤礽看得上的人才。待这些人安定下来之后,或许会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大清官场。   “郑克塽既然已经降清,郑家对抗荷兰的功绩,大清自然会承认。”胤礽道,“此次大清对荷兰开战,也算华夏一雪台湾被占之耻。”   姚启圣知道朝廷对郑家的处置,心里叹气。皇上的胆气越来越足,对待汉人越来越宽容,可惜郑家没人抓住这个机会。   立场敌对,姚启圣也很敬佩郑成功。可惜郑家后继无人。   “臣会尽快开发岛内。”姚启圣道。   胤礽摇头:“台湾已经回归,不用急。这张地图是给你制定长远计划用。你先收着,我和你说说台湾现在迫在眉睫的开发计划。”   短短一日,姚启圣就对这位小太子心悦诚服,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状。   胤礽最担心的,一是台湾孤悬海外,不好管理;二是大清海军看到海上贸易兴盛之后,可能会当海盗。   他要给大清海军找一条可以合法敛财的路。   江河有漕运,海上也应该有固定的海运。这些海运航线,可以由大清海军来护送,收取海运费。   这样海军既能合法敛财,又能增进台湾和内陆的联系。   让大清海军奉旨经商虽然会滋生腐败,但封建的军队,能做正经营生就算不错了,总比转职当海盗强。现在大清的海运航线最好国营,那么纳入海军体系最好不过。   康熙已经建立的大清公司将和海军合作,分给海军一部分股份,将来大清公司做生意,海军护航和运货,可以拿分成。这样海军即使不打仗,也有粮饷。   这么一看,海军将来肯定比陆军富裕,恐怕会引起陆军不满。   那就让海军赚钱,倒贴陆军,改善陆军条件好了。   胤礽根据后世理念和现在世界各国情况,已经将大清的未来规划好。   大清不会走老牌殖民地占领领土那一套,大清的军费撑不住;大清现在要走的,是已经证明一本万利的新式殖民。   土地可以不要,我们要实惠。   租借港口,划分租借,只做正经生意;打仗当雇佣兵,和所有国家都可以交好,一个关税互惠协议足以……   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做生意。大清海军每出战一次,就要有切实的实惠可拿。   以战养战,是最基本的原则。   大清这样做,不仅能不受西方警惕的持续谋取利益,还能落下一个“仁”的名声。   在如今殖民就是纯粹抢劫杀戮的大航海时代,大清这种手段太过文明,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欧罗巴的人,大概会认为我们大清善良得很蠢吧。”胤礽自嘲道。   姚启圣沉默半晌,对着胤礽深深作揖:“皇上仁慈,太子仁慈。”   比起象征君臣差别的跪拜,深深作揖更显得姚启圣对皇上、太子的佩服。   “孤不是仁慈……罢了,算我仁慈吧。”胤礽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明明很残忍的做法,居然也显得仁慈了。   胤礽突然感到很疲惫。   他强撑着和姚启圣又说了一会儿话,告诉姚启圣台湾哪些地方种植什么作物最好,又提议姚启圣在海岸边搞近海养殖,做成干货销往内地,啰啰嗦嗦一大堆后,才回房睡觉。   胤礽熟睡之后,胤禔赢了一堆奖品回来。   明明是太子用来打赏随行将士和大臣的奖品,却被直亲王赢走,参加比赛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感觉自己被直亲王狠狠嘲讽了。   “弟弟怎么这么累?”胤禔一看胤礽熟睡的脸色,就知道胤礽精力消耗过度。   他气冲冲去找姚启圣询问,得知胤礽给他制定了台湾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之后,气得拍桌子:“爷真是一点都不能把视线错开!他那超出常人的本事,是用体力和精力换的!一个小小的台湾而已,哪需要他这样!”   胤禔气得赢来的奖品都不香了。   胤礽总是这样,恨不得把眼中所见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好,比康熙的完美主义还严重。   诸葛亮怎么死的?他的蠢弟弟将来如果继承了皇位,还不累死在龙椅上?!   姚启圣惊恐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生病了?”   胤禔深呼吸了几下,冷静了下来:“没生病,就是累了而已。他年纪太小,心力耗损过度就会过分劳累。别人算一步做一步,他算到了五年十年后,能不累吗?”   听直亲王点明这一点,姚启圣才意识到太子给他的五年计划十年计划有多可怕。   什么样的人,才能预料到五年、十年后的事?孔明在世?   他感到手中的计划书有些发烫。   “不要辜负他的劳累。”胤禔平静地扔下这句话,去找厨房做吃食。   他知道胤礽睡醒之后,绝对会嚷嚷肚子饿扁扁,然后吃下比平时多一倍的食物。   胤禔离开之后,姚启圣立刻找到台湾诸位官员开会。   施琅看着台湾地图、台湾五年计划十年计划,呼吸都困难了:“太、太子殿下给的?”   姚启圣叹气道:“是的,而且似乎还是太子殿下一人所做,耗费了不少心力,直亲王对太子殿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隔着几面墙,他都听到了直亲王的咆哮声。   施琅看着计划书,半晌不语。   ……   胤礽哄好胤禔的时候,他们又要重新出发了。   这次出发,施琅将新式战船派出,作为皇太子和直亲王的护卫舰队。   胤礽看到这个新式战船,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蒸蒸蒸汽船?!   我嘞个大艹,我眼花了吗?!   胤礽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似的围绕着新式战船,问了许多问题。   施琅本想给胤礽一个惊喜,没想到胤礽对这个战船了解得比他还多,赶紧找来工匠回答胤礽的问题。   胤礽当初和康熙北巡东北边境时,提出了蒸汽机的想法。康熙就将这个想法交给工部,让工部召集工匠研究。   胤礽的“奇思妙想”也告诉了常泰,常泰在台湾搜罗海外名匠,也在研究。   研究了这么久,他们还真研究出一点名堂。   这个蒸汽机的限制很大,首先,它是纯手工打造,造价过于昂贵;其次,它实在是太大了,无法用于陆地上的车辆;最后,它的冷凝循环很有问题,找不到性价比较高的冷却办法。   所以,这样笨重的蒸汽机,目前只能用于在水上航行的船只上。   大清现在的蒸汽船能装载的水手和武器很少,战斗力不强,只有逃跑速度一流,所以无法用于实战——造价这么高、还需要烧煤的船只能用于逃跑,也太废物了。   但现在这几艘船作为大清皇太子船队的护卫正好。   胤礽和胤禔不是出去打仗的。如果西方人脑抽要截杀他们,他们只需要逃跑。蒸汽船平时仍旧是人工动力,等逃跑的时候再嘟嘟嘟开始烧煤,留给截杀船队一连串尾气屁,胤礽和胤禔绝对能安全逃走。   以这个时代的船只速度,蒸汽船就是降维打击。   “好好研究,争取咱们大清以后的船全部换成蒸汽船。”胤礽激动地手足无措。   他实在是冷静不下来,就拉着胤禔的双手使劲摇晃。   胤禔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了溺爱和慈祥的老爷爷神情。   嗯,爷的弟弟傻乎乎的真可爱。   “好了好了,交给他们继续研究。这确实是好东西。”胤禔摸着铁疙瘩道,“用来当海盗船肯定特别爽。”   施琅:“……”   姚启圣:“……”   胤礽冷静下来:“确实……啊,算了算了,不能这样做,大清海军不要面子吗!不过咱们可以骚扰……不不不,现在不考虑这些,先把成本和体积降下来,争取推广。”   蒸汽船是不是轮船?轮船为什么要叫轮船?是不是那个“轮”是什么重点部件?   胤礽使劲晃了晃脑子,可惜什么都没晃出来。   他只记得,现在所有船的发动机都是螺旋桨,或许他可以让工匠们试着研究螺旋桨?   胤礽勉强记得螺旋桨的外观。就算记不得,螺旋桨这三个字或许能让工匠想起什么。   胤礽其实记忆方向全错了。   轮船之所以叫轮船,是因为最初蒸汽船是用明轮推进器推动。   宋朝的时候已经有了明轮船,但因为明轮过于笨重,不好转向,很快就被淘汰。直到蒸汽机出现,明轮才重新被运用起来。   但即使有蒸汽机推动,明轮的弊端仍旧很明显。后来明轮推进器就被改进成了螺旋桨推进器,之后的轮船都是用螺旋桨推动,只是延续了“轮船”的称呼。   胤礽误打误撞,让大清工匠的研究方向直接从“轮船”跳到了“螺旋桨船”。   可惜胤礽一直希望从蒸汽机跳到内燃机,工匠们的研究却中止在点火这一项,一直没有进展。   文科生胤礽现在完全没意识到,内燃机点火是电点火,他还没有把电力搞出来。   胤礽带着丝丝遗憾,带着丑陋的蒸汽船踏上了新的旅途。   他一会儿就去蒸汽船上逛一逛,还在蒸汽船上种满了菜,看得随行侍卫都忍不住慈祥笑了。   咱大清的皇太子怎么这么可爱呢?真是舍不得让外国人看到咱们的小太子。   胤禔受不了了,把胤礽架走:“够了够了,别摸了,你还没摸够啊!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摸船上!你能不能做点正事!”   胤礽道:“好好好,做正事,做正事,我们来绘制地图吧!”   胤禔铁憨憨歪头:“哈?”   他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弟弟的脑回路了。   不,他从来就没有跟上过吧!   胤礽所说的绘制地图,是指绘制大清周边国家势力分布图。   现在已经是大航海大殖民时代,东南亚地区几乎已经全部被殖民。也就是说,大清已经被殖民者包围起来了。   常泰开始带着海军四处游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因为现在没有卫星地图,他很难绘制出直观的势力分布图。   这些对胤礽来说不算问题。   他脑海里已经有详细地图,只需要询问当地豪族、贿赂当地官员,把殖民国家的名字填进去就好。   从台湾南下出发,大清皇子的出访团在柬埔寨再次停泊补给。   胤礽要求在此停泊,是因为接下来要经过马六甲海峡。而马六甲海峡现在处于荷兰的控制中,大清与荷兰现在还是敌对国。   柬埔寨在1644年打赢了柬荷战争,驱逐了荷兰殖民者。之后柬埔寨驱逐殖民者的国王被国内佛教徒背刺,柬埔寨成为越南附属国,而大清又是越南的宗主国。不用四舍五入,本来柬埔寨名义上可以算属于大清的势力范围。   可惜,现在正处于柬埔寨对越南的短暂反抗战争中。柬埔寨国王吉·哲塔四世几年前刚击败越南军,现在越南支持被吉·哲塔四世赶下台的篡位者安侬和柬埔寨作战中。大清作为越南的宗主国,不用四舍五入,现在算是柬埔寨的敌国。   当大清的出访团停靠在柬埔寨港口时,吉·哲塔四世吓得从皇座上滚了下来。   大臣:“陛下!我们是不是应该驱逐大清人?”   吉·哲塔四世从地上爬起来,一脚把大臣踹翻:“驱逐个屁!备车……不,备马!本王要快马加鞭亲自去迎接大清的皇太子!”   作者有话说:   小小科普一下这个时期的南亚势力分布:   1、越南南北分列,大清是宗主国,这时候越南还不叫越南,但为读者方便理解,还是称越南;   2、柬埔寨赶走荷兰,然后被越南控制,但太子出访时正好是柬埔寨短暂反抗期;   3、马六甲上被荷兰控制;   4、菲律宾被西班牙控制。   - 第117章 (16w营养液加更)   吉·哲塔四世气喘吁吁赶到港口的时候,大清已经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大帐一立起,大清的驻扎地,居然比柬埔寨的小城市更显繁华。   吉·哲塔四世来到大清营寨前,居然不敢上前。   梁九功此次也幸运地一同出行。   他换上了特别定做的内侍服装,背在胤礽的要求下挺得笔直,腰间也配着刀,看上去仿佛寻常习武的富贵公子。   胤礽猜测柬埔寨会派人来,让梁九功领着人早早等候。   之所以不让其他侍卫和大臣等着,是因为梁九功身份特殊,来人无论地位如何,他接待都算合适;而且梁九功更擅长观察,能在对方前来的第一时间就拿出合适的态度应对。   柬埔寨也是说汉语。梁九功一见到吉·哲塔四世,就从周围人对他的称呼中得知了他的身份。   他笑眯眯地用接待藩王的礼仪接待了吉·哲塔四世一行人,然后将其安排到一处帐篷,遣人给这群人打理卫生。   吉·哲塔四世晕乎乎地被一群内侍簇拥进一个帐篷洗澡换衣服,直到摸到自己身上的藩王服装时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居然这么松懈!如果大清对他有敌意,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   吉·哲塔四世理了理衣服,悲哀地想,大清大概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大清的太子才不会暗杀他呢。   谁都知道华夏是礼仪之邦,原本吉·哲塔四世听到华夏换了一个野蛮人当主人,还以为华夏已经变野蛮了。   现在大清的做派让吉·哲塔四世发现,华夏还是那个华夏,只是换了个国王……换了个皇帝,内在一点改变都没有。   大清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傲慢,接待他的人也彬彬有礼,但是吉·哲塔四世却发现自己似乎处处低人一等,连别人温和的态度,似乎都是对自己轻视。   吉·哲塔四世身边的重臣也是这样的感受。   他们看着那些衣着华丽,举止优雅的大清人,神情恍然。   柬埔寨的君臣见过许多强国的人。   后黎(即越南)的阮氏也好,荷兰人也好,葡萄牙人也好,西班牙人也好,他们强大高傲不可一世,却从未给柬埔寨的君臣们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大清人明明对他们和蔼可亲,招待十分周到,他们却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注视着,内心不由蜷缩,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胤礽坐在最上首。胤禔也坐在上首处,椅子稍稍倾斜,视觉上呈现出坐在胤礽左下侧的效果。   其余文臣武将分左右依次座位排开,中间空出一片地。   胤礽打量了愣着不敢动弹的柬埔寨君臣们一会儿,心中了然。   五千年的文明礼仪压制,让这群人脑袋一片空白了啊。   这就像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看着高大的建筑和衣着时尚的人,忍不住缩着脑袋弓着背不敢看人似的,自惭形秽了。   陈廷敬不满地训斥道:“柬埔寨国主见我国太子、直亲王,为何不拜?!”   明明现在已经在反抗越南,不能算是大清藩王下臣的吉·哲塔四世一个激灵,纳头就拜:“本王、不不不,小王吉·哲塔四世,叩见上国太子!叩见上国亲王!”   胤礽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请起,赐座。”   梁九功指挥着内侍搬来椅子,吉·哲塔四世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只敢坐半个屁股。   胤礽道:“你们反抗安南,是要独立于大清?”   吉·哲塔四世腿一软,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磕头道:“小王不敢!小王愿独立为上国纳贡称臣。”   胤礽点头:“那就是不想附属于安南,想直接向大清臣服?”   吉·哲塔四世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脑子一抽,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不愿回答。   胤禔冷哼一声:“太子问你话,你要犯上?”   吉·哲塔四世身后一个重臣不满道:“本国本就未臣服大清,乃是大清平等国家,你们……”   “闭嘴!”吉·哲塔四世训斥道,不断磕头道,“不要听他胡说,小王愿意臣服,愿意臣服!”   那重臣眼中闪过不满,正想再说什么,鄂伦岱一拍椅子:“忤逆太子,捆起来,押外面掌嘴。”   侍卫立刻将那重臣制服堵嘴拖走。   柬埔寨的君臣看到这一幕,居然不敢动作。   胤礽叹气:“那人应该是安南的奸细。安南看来对大清也不是很忠诚了。”   胤禔好奇:“弟弟,你怎么知道?”   胤礽道:“现在柬埔寨国王在大清军营中,若得罪孤,或许会有杀身之祸。他却故意激怒孤,大概是想用他那条命,把柬埔寨国王留在大清军营,借刀杀人吧。”   胤禔“哦”了一声,道:“那柬埔寨国王挺惨。我们把他杀了就杀了,柬埔寨一点办法也没有。”   吉·哲塔四世:“……”   柬埔寨重臣:“……”   “起身吧,大清不是霸道的国家。”胤礽再次伸出手往上抬了抬,“以前大清着眼国内,没有余力为你们梳理关系。如今大清内部已经安顿,海军已经可以腾出手保护你们。以后大清会致力于恢复南洋海上贸易,让诸藩国都能享受到天.朝上国的荣光。”   胤礽轻拍了一下手,内侍将吉·哲塔四世扶起,并在吉·哲塔四世面前放了一张矮桌。   又一个内侍走出,捧出一卷文书,放在吉·哲塔四世面前。   吉·哲塔四世不敢打开文书,生怕看到自己不愿意看的东西。   胤礽微笑:“这些年大清处理国内的事花费了些功夫,如今北方的罗斯国已经求和赔款,南方的台湾郑家已经降服,曾骚扰大清海岸的荷兰首都被大清的盟军攻克……”   吉·哲塔四世声音颤抖:“荷兰被大清攻占了?!马六甲的荷兰?!”   陈廷敬忍不了了。   他站起来,训斥道:“放肆!太子殿下还未说完话,你插什么嘴!”   胤禔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陈师傅坐下。你能指望乡下小国懂什么礼仪?这曾经是安南的藩国,安南又是大清的藩国,他们是藩国的藩国,能会说汉话就不错了。”   被胤禔安抚后,陈廷敬躬身行礼后,用眼刀子剜了吉·哲塔四世一下,才拂袖坐下。   胤禔没好气道:“荷兰霸占了台湾的事虽发生在前明,但台湾是我中国领土,中国朝代如何更替是我们自己的事,红毛番人胆敢出手,就要承担我们的怒火。如今太子和本王就是要前往欧罗巴,和荷兰签订停战赔款协议。”   《论语》曰,“诸夏,中国也”。“中国”在华夏历史上是一个地域概念,凡是大一统的中原王朝,皆称中国。   因所有王朝都把历代王朝当做自己历史的一部分,所以包括大清在内,对外自称中常将“中国”和自己国名混用。   历史上的《尼布楚条约》,大清的自称就是“中国”。   现在大清使团出访外国,为彰显大清的底蕴,对外也是称“中国”——我们只是换了皇帝,但国家未变。   胤禔停顿了一会儿,给这闭目塞耳不知世界局势的藩国的藩国国主一些消化这段信息的时间,然后道:“从古至今,中国和周围藩国都是一荣俱荣,大清将分享荣光与诸国,你还不跪谢大清隆恩?”   吉·哲塔四世眼露绝望。   他知道,他就知道。天.朝上国一统之后,周围哪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柬埔寨的历史书中一直描写着隔壁天朝上国的可怕。其他大臣或许只看到衰落的大明,无法理解天朝上国的恐怖,但身为国王他很明白,一旦这庞然大物结束了内乱,缓过了气,开始注视着周围,这四方天地皆是天朝上国的领土。   吉·哲塔四世眼露绝望,手指颤抖,翻开文书。   当他看完文书第一页之后,不敢置信地抬头,然后立刻垂下头几乎飞快翻看文书,眼睛越来越亮,心情越来越飞扬。   大清文书说,藩国自治,大清从不干涉别国国政,就算你们换皇帝,只要承认大清是宗主国,我们都不管;   大清文书说,大清不要领土,只租借一些港口作为大清海商和海军驻扎地,海军会保护藩国不受西方殖民者欺负;   大清文书说,大清不收税,每年只需要纳一些珍惜物品作为供奉就行,大清还会恩赐更好的东西,双方只需要免除边关关税,就算宗主国和藩国一体……   吉·哲塔四世看完之后,脑袋里满是不敢置信。   大清、大清这是来做慈善?   史书中记载的天朝上国全是冤大头居然是真的! 第118章 (霸王票加更)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先把手中文书递给重臣,然后不确定道:“太子殿下,这、这文书是真的?”   胤禔生气了:“你是在质疑本王太子弟弟的身份?!”   吉·哲塔四世又腿一软,赶紧起身跪下:“不不不,小王不敢,只是、只是……”   他要怎么说,这藩国文书简直太善良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善良的宗主国!   吉·哲塔四世话只说了一半,侍卫进入大帐跪地禀报:“广南国太子阮福溱求见。”   柬埔寨君臣满脸惊怒。   安南名义上为后黎朝统治,北方由郑氏挟后黎朝天子以令诸侯,南方广南国异姓王阮氏割据一方,郑阮纷争持续近十年。   1672年,即康熙十一年,康熙帝终于腾出手处理藩国遗留问题,派人为郑阮调停,划灵江为界,名义上仍旧奉后黎王朝为主。安南进入相对和平的南北朝时期。   此后郑氏安心剿灭北方叛乱,阮氏安心向南边扩张。柬埔寨就是被阮氏控制。   见大清皇太子驾临柬埔寨国,广南国君主阮福濒立刻派世子阮福溱前来拜见。   阮氏名义上以后黎为尊,那么也算是大清的藩臣,世子阮福溱前来拜见并无不妥。但阮氏支持的叛臣正在和柬埔寨打仗,阮氏相当于柬埔寨敌国,居然大大咧咧踏上柬埔寨的领土,简直没把柬埔寨国王当一回事。   胤禔转头对胤礽眨眨眼。   胤礽对胤禔回了神秘一笑。   下首处大清众使臣看到太子和直亲王这眼神交流,也不由互相进行眼神交流。   太子殿下猜中了!   鄂伦岱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胤礽。直到胤礽对他微微点头,他脸上瞬间迸发出兴奋的笑容,找了个借口起身告退。   在鄂伦岱起身时,胤礽身后侍卫列队中,施世骥和施世骠两兄弟也悄然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内侍把阮福溱引进来时,阮福溱和守卫大帐的侍卫发生了冲突——侍卫要求阮福溱一行人解除武器,阮福溱一行人不同意。   胤禔手按了一下手边的佩刀:“真嚣张。”   胤礽点头:“看来皇父对安南的调停,并没有让阮氏真心奉大清为宗主国。”   两人声音没有压低,他们话音刚落,大帐门口骚乱便立刻停止。   很快,阮福溱带领两个衣着很西式的侍从走进大帐,目不斜视地用大清的礼仪向胤礽跪地请安。   胤礽扫了一眼阮福溱的腰间。这三人都没有带武器。   “阳郡公世子踏上别国土地前来拜访孤,有何重要之事?”胤礽就像是没听到大帐门口的冲突一样,微笑着给阮福溱赐座。   阮福溱干净利落地起身,十分镇定地坐在了椅子上。   比起柬埔寨国王只敢坐半个屁股,阮福溱就像是坐在自己家中一样,姿态放松极了。   刚过而立之年的他仰头看向上首的大清皇太子,眼中很隐晦的闪过一丝轻蔑。   大清皇太子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虽说长相精致、穿着华丽、言行举止都矜贵优雅,但这么看都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孩子。   阮福溱年少时便跟着其父阮福濒在军中作战,自然看不起这富贵乡里长大的小太子。   虽然他并不知道大清皇帝让这么小的太子离开国家是去干什么,但不妨碍他看不起小太子。   这个时代各国信息闭塞,但毕竟华夏太有存在感,周边国家会竭力打听大清的消息。   可这再怎么打听,他们也打听不到大清朝廷内部的事,只知道大清皇帝立了一个刚出生的嫡子当太子,太子母后早逝,大清皇帝似乎非常宠爱这个太子。   大清这位太子做了什么事,在朝中声望是高是低,与兄弟们相处如何,这些消息藩国当然不可能知道。   但不知道又如何?阮福溱可不像柬埔寨国王那样,听见大清帝国的名号就腿软。他经过仔细观察,认为这个过于年幼的太子,估计在这使臣团里就是个傀儡。主导使臣团的人,应该在下首大臣的位置上坐着。   阮福溱甚至怀疑,这个皇太子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他将视线投向大清小太子旁边的、据说是亲王的另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神情倨傲,体型健壮,眼神中满是对他的不屑,坐在座椅上的姿势看似放松。   但阮福溱一看对方按在刀上的手,就能得知这个人的放松就像是猛兽的休憩,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宝刀立刻就会出窍。   这位少年绝对见过真正的血。   亲王?哼。哪个皇帝会把太子养得一团和气,看不出优秀的地方;把庶出的大皇子养得孤高狂傲,一看就经过了严苛的教育?   这个所谓的直亲王,怕才是真正的太子;而这看似比直亲王小一圈的“太子”,其实是身体比较羸弱的直亲王吧?这才符合大清满族彪悍的传统。   大清可能有不得不让太子出使的大事。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太子安全,就让庶长子直亲王和真正的皇太子身份互换。这样就算有人针对皇太子,也会冲着庶长子直亲王去。   在亲兄弟中安排太子替身是很正常的事,阮福溱做危险的事时,也会和兄弟身份互换。   很短的时间内,阮福溱完成了头脑风暴,并对“直亲王”爽朗一笑,低头再次行礼。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直亲王”,自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胤禔看到阮福溱的小动作,张口道:“你瞅啥?”   胤礽:“……”啊,大哥,你的口音……   算了算了,这群侍卫都在东北打过罗斯国,口音都有点怪怪的,把海军将领的口音都带奇怪了。我大哥就说一句“你瞅啥”,不算什么大事。   阮福溱拱手道:“您才是真正的大清皇太子吧?”   说完,阮福溱露出自信一笑。   胤礽:“……”   大清群臣:“……”   柬埔寨君臣:“?”   胤禔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着胤礽,认真道:“弟,你说我现在把他砍了,会给你造成麻烦吗?”   胤礽哭笑不得:“大哥,犯不着犯不着。”   大清群臣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阮福溱。   大阿哥是太子?!你眼瞎吗?!虽然大阿哥气势虽然也很强,但太子的贵气和大阿哥的痞气完全不同好吗!   “此人如此无礼,臣请驱逐此人,并派遣使者向阳郡公问责!”   “臣附议。”   “臣附议!”   “臣请出使安南!”……   大臣们纷纷站起出列,表情都十分愤怒。   胤禔没站起来,他只是再次道:“弟,你想个办法帮哥兜兜底,哥想把他砍了。”   “行了行了,大哥你闭嘴吧。”胤礽无奈地对着群臣按了按手,“你们都坐下,他不认识孤,胡乱猜测,算不上冒犯。”   胤禔拆台:“他明明就是在冒犯!”   众臣纷纷附和,站在了胤禔这边。   这些大臣估计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站在直亲王这一边,一同反对太子。   “太子殿下!大清威严绝不可冒犯!”   “此人在大帐外不肯卸下兵器,入大帐之后对太子殿下毫无恭敬之心,必须严惩!”   “这个人言下之意,就是说太子殿下不像太子。他还说直亲王更像太子。臣怀疑他是挑拨太子和直亲王关系,属意谋逆!”一大臣图穷匕见,“听闻安南阮氏收留郑氏旧部,阮氏对大清早有不臣之心!”   胤礽看向那位图穷匕见的大臣。   呃,董鄂·噶礼?!   胤礽心里百味繁杂。   董鄂·噶礼,和孝献皇后董鄂氏没关系,属何和礼一支,著名太子党,常泰托孤人,以及……超级大贪官。   噶礼的亲生母亲状告噶礼和其弟色勒奇下毒弑母,导致噶礼和色勒奇被杀。但世人都知道这其中有蹊跷。   噶礼若真想杀母,一孱弱老妇不太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告御状。   噶礼其母大义灭亲,是为了保全整个家族。若康熙得知噶礼包庇罪臣之子,整个董鄂氏都会遭殃。   康熙也领了情,只令噶礼和其妻自尽,弟弟和儿子处斩,义子干泰流放。   而那义子干泰,就是常泰死前送走避祸的独子。   可以说,噶礼的贪婪死一百次都不为过,但他被赐自尽的真实原因真的很冤枉。   勋贵中难得有一个支持太子的人,胤礽第一世对其有愧。   但是!!!这家伙真的是大贪官啊!!!还是超级能干的大贪官!!!   康熙晚年之前对贪官污吏惩治其实是非常严厉的,即使是不能杀的满臣,也基本都会找借口免职。   但唯独对噶礼,康熙一再纵容。直到康熙五十年才因科考风波将其免职。   而噶礼虽然贪婪是真,在科考风波中却未必真的犯了事。因为此事经尚书张鹏翮、侍郎赫寿先查,又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后查,皆上奏噶礼暗中受举子贿为张伯行诬告。   但康熙却以“张伯行是好人,噶礼品行不端,朕不信你们的调查”为由,将噶礼免官。   这四人分属满汉,且都是不同派系,张鹏翮还素有清廉之名。他们没可能串通起来包庇一个已经失势的太子党。   所以康熙免去噶礼两江总督的职位,显然不是因为噶礼贪污。只是身为太子党,噶礼不适合再坐在两江总督的位置而已。   能让早年厌恶贪污的康熙偏心眼包庇,噶礼真的很能干,非常能干,估计和乾隆朝的和珅有的一拼的能干。   胤礽每每想起这个人就头疼无比,只想绕着他走。   但噶礼偏偏是常泰穿从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好友,对胤礽也好感度极高,胤礽怎么绕他都会贴上来。   第一世中,何和礼一支董鄂氏是铁杆大阿哥党、八阿哥党;这一世何和礼一支董鄂氏也站在反对胤礽的宗亲和勋贵一边。   只有噶礼非要跟着常泰和太子贴贴,就离谱。   还好噶礼现在还只是个二十来岁小年轻,不是后世著名大贪官,否则胤礽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胤礽只能隐晦暗示常泰经常给噶礼写信,让噶礼别走歪路。   胤礽看向噶礼的时候,噶礼兴奋地对胤礽眨眨眼睛。   胤礽再次感到很离谱。难道噶礼没有发现自己对他的客气疏离吗!不要怎么自来熟啊!   “没错!他就是挑拨离间!本王要砍了他!”胤禔提着刀站起来,“此事本王一力承担,你别劝我!”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他带了多少人来?”胤礽问道。   众人看向大帐门口,曹寅正走进来。   曹寅跪地道:“阮氏派来十艘战船,佛郎机两艘战船。”   胤礽的微笑有些无奈:“你居然还说动佛郎机。”   阮福溱悍然道:“这些战船只是保护我,对大清并无恶意。”   他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还是自己拆穿了他们,让他们恼羞成怒?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要展现出强势的一面,不能让大清插手柬埔寨的事。   阮福溱此次带着战船来,就是让大清看到广南阮氏的势力,权衡利益得失。   大清皇子出使的团队多是勋贵和文官,随行护卫肯定也比不过广南阮氏和佛郎机的水军。他们为了安全,肯定不会多干涉柬埔寨的事。   至于大清会不会发怒?哼,发怒又如何?他知道大清正在北边用兵,根本没空来南边,广南阮氏也不惧怕大清。   大清若有能耐进入安南,早就帮助臣服他们的后黎朝郑氏权臣攻打广南了。大清皇帝只是派人调停,就说明力有不逮。   “哦,看来你的确有不臣之心。”胤礽微笑着点点头,“传孤的命令,开战。”   作者有话说:   阮氏历史上就对大清很嚣张,乾隆时打败了清军,嘉庆时嚣张地让大清赐国名“南岳”,试图染指中国广东、广西地区,被嘉庆发现野心,颠倒赐名“越南”,这就是越南的来历。 第119章   曹寅跪地道:“是!”   他对胤礽笑了笑。其实他进来之前,已经开战了。   胤礽(划掉)突发奇想(划掉)神机妙算,猜测广南国阮氏见大清皇太子会见柬埔寨国王,可能会派使臣来,以免大清插手柬埔寨国事。   若阮氏只是派使臣来打嘴仗就罢了,胤礽担心阮氏会嚣张地派兵威吓大清使团。   以历史中阮氏的嚣张,此事大有可能。   何况阮氏背后有葡萄牙的支持,他底气可能更足。   于是胤礽便让大清海军做好准备,设好埋伏。   如果阮氏只是单纯派使臣,他们戒严也不会损失什么;若阮氏胆敢派水军来,那么就以逸待劳直接包对方饺子。   在大清扎营期间,海军已经列好阵型,枕戈待战。   当大清探子发现阮氏海军出发时,大清的海军便隐藏起来,做出虚弱假象。阮氏使臣上岸时,他们就开始行动。   鄂伦岱和施家两兄弟离开大帐,就是发起总攻的讯号。   曹寅进入大帐这个行为本身,其实就是告诉胤礽战局顺利、合围成功。   阮福溱傻眼。   他没想到看上去温温柔柔一团稚气的大清皇太子,突然微笑着说什么“开战”。   他是幻听了吗?!   阮福溱立刻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胤禔阴阳怪气道:“怎么?这时候就知道喊太子殿下了?之前谁说爷弟弟是冒牌货?你继续啊。怎么,怂了?”   阮福溱冷静下来:“我以为太子殿下和直亲王为了安全互换身份,所以自作聪明。我愿意为自作聪明付出代价,但罪也没大到需要开战吧?而且太子殿下要如何开战?您只是太子,难道敢动用大清的海军?太子擅动军权,分皇帝权柄,太子殿下把大清皇帝可曾放在眼里?”   分皇帝权柄……听到这几个字,即使胤礽的灵魂已经和第一世融合,都涌出一大堆灰暗情绪。   他笑容淡去,平静道:“子清,传孤的话,上酒上菜,我们和广南阳郡公世子一边吃一边说。”   胤礽扫了下首处大臣们一样,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先用午膳吧。”   曹寅应声离开。   很快侍从们鱼贯而入,给每个大臣面前都放了一个小矮桌。   柬埔寨君臣和广南国使臣面前也放了小矮桌和碗筷。酒水、饭食、点心、瓜果依次上席。   阮福溱和吉·哲塔四世都是见惯了人间富贵之人,当他们看到大清这安营扎寨中宴席上的食物和器皿时,表情都有一点点因嫉妒而生的扭曲。   他们花千金难买、只能放在柜子里欣赏的瓷器,现在随意地作为吃饭器皿使用,每换一道菜,就换上不同样式、不同花纹的器皿。菜肴还未入口,他们就被这大清的豪气给撑着了。   他们吃饭时会用金银玉器,可不知为何,面前看似朴素的瓷器,却让他们有一种大清现在才是真的贵气,他们只是装富贵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大清瓷器卖得太贵的缘故吧。   太子先说着开战,现在却又说开饭,阮福溱以为太子被自己震慑到,找台阶下。   他嘴角勾起讽刺嘲笑,安心享用大清饭菜,心里琢磨着,大清果然富裕,如果能把大清的领土抢到手就好了。   阮氏从祖上发家起就有一个野心。   曾经的安南属于南越,包括那古老的上国南方大片广袤国土在内的地方,都是南越。   他们接受调停之后,并未采用“广南国”的国号,而是自称“公”。   因为阮家迟早会统一安南,然后将安南变成“南越”。   他们从第一代先祖起就已经为阮氏王朝定下了国号,国号为“南越”!   阮福溱抬头看向一边用膳,一边和直亲王微笑着说话的大清太子。   大清太子的笑容还是那么从容优雅,阮福溱都有些佩服他了。   一个小孩大言不惭喊着开战,被他三言两语反驳了回去,只能靠着开宴会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件事传回大清国内,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的太子之位造成影响?   不过阮福溱现在仍旧怀疑,这个太子究竟是不是真货。   大清那么厉害的国家,皇帝亲手养大的太子,怎么会如此愚蠢幼稚?   柬埔寨国王吉·哲塔四世也食不知味。   他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在发生的事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阮福溱不害怕大清,居然敢嚣张的带水军前来威胁大清使团。   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开战,又怎么从开战突然变成开饭?   大清太子和大臣就这么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安心用着膳,偶尔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完全把他们晾到了一边。   这是给他们心理压力吗?   难道吃完饭之后,谈判才会同样开始?   吉·哲塔四世脑子嗡嗡响。他本以为攀上了大清,就能震慑阮氏。现在这局面他真的看不懂啊。   “弟,下面的人都被你搞晕了。”胤禔小声笑道,“我也差点被你搞晕了。怎么突然开饭?”   胤礽道:“因为我听见哥你肚子在叫。”   胤禔拍了拍肚子:“起来晚了,没吃饭,确实饿得烧心。啊,离宫之后真好,睡到自然醒嘿嘿嘿。”   胤礽道:“哥,你还是稍稍悠着点吧。这两年要习惯晚起了,你回宫之后被皇父发现,肯定挨揍。”   胤禔不在乎道:“我挨揍的时候多着呢,不差这一点。”   胤礽板着脸严肃道:“能少挨揍一次也好。”   胤禔转移话题:“你说那安南人是不是有病,一会儿抬头做一个怪表情。”   胤礽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阮福溱,阮福溱也正好在观察他。   他憋笑。别说,阮福溱现在的表情让他想到了传统小说中的“龙傲天调色盘表情”,三分不屑三分嫉妒三分嘲笑还有一分畅想未来,扭曲极了。   胤礽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就在想,许多小说在描写男主前期吃瘪之后,都会写男主脸上出现调色盘表情,并放一句狠话。   现实中如果真的有人在那不断表情变幻还放狠话,好像有一点点尴尬。   现在看来,嗯,是他错怪小说作者了。   这明明是写实啊!   “大哥,你知道安南的历史吗?”胤礽笑着问道。   胤禔道:“知道,不过你说。你说的比历史书有趣,我爱听。”   他从小听着胤礽讲的故事长大,就爱好听胤礽讲的故事。   现在胤禔已经把听故事的爱好发展成看话本、听评书、看戏曲,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不,一个闲散老大爷。   纨绔子弟才不爱好这些。   胤礽将安南的历史徐徐道来。   安南的名字来源于唐朝的安南都护府。从秦始皇起,安南就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   后世越南史学家为了给自家历史贴金,称越南独立是从五代十国时吴权割据安南开始。   但实际上吴权当时割据安南,和其他节度使割据没区别。他很快被杀,儿子也没能继承他的位置,割据政权立刻被其他军阀夺权。   安南独立,是从宋朝开始,在明宣德时彻底独立。   宋朝太弱,放弃了对安南的控制;明朝永乐帝时期,将安南纳入版图,立交趾布政使司。   直到永乐帝朱棣的孙子,宣德帝听了内阁大学士杨士奇等人的建议,撤掉了交趾布政使四,册封叛将黎氏为安南国王,安南才彻底独立出去。   历史中许多青史留名的“大贤臣”都对国土问题不敏感,脑袋里只有党争,为了党争经常践踏国家利益。   比如“千古完人”司马光,新党赞同的他都无脑废除,新党好不容易打赢了西夏,收复了安疆、葭芦、浮图、米脂四寨,他都因为这是新党打的,立刻将四寨双手送给西夏,并进贡岁币,搞得打了败仗的西夏都有点懵。   晚清打败了法国,还给法国赔款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在北宋时,司马光就做过了。什么叫有史以来,自古如此的文明古国啊(战术后仰.jpg)。   杨士奇也是如此。   宣德帝时期,武将勋贵势力还很强。为了打压武将勋贵,杨士奇等人罢所有用兵,将明军召还,将安南一大片领土送给叛将黎氏。   “放弃安南给前明带来了巨大而长远的负面影响。”胤礽叹气道,“前明在南洋的国际声望遭到极大打击,南洋再不认前明这个宗主国。之后前明边境纷争不断,谁都敢大着胆子咬前明一口。”   南国犯边、海盗掠夺……宣德帝听从了杨士奇等人“罢兵养民”的建议放弃了安南,却未料到放弃安南就放弃了整个南洋,南边从此兵灾不断,给前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国际关系中,有些事可以忍,但关键问题上绝对不能退让。你退让,其他国家就会变成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胤禔跟着叹气:“洪武帝和永乐帝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有这么蠢的后人?罢了,他后人不蠢,也轮不到咱们家当皇帝。”   胤礽道:“朱棣的孙子,这都第四代帝王了,有点失误正常。正常王朝从这时候开始就该走下坡路,他除了安南这件事上做错了,其他还好。”   胤禔道:“大清从入关后开始算,嗯,第四代帝王就是你的孙子?从你孙子起由盛转衰,曾孙开始成废物?”   胤礽讪讪道:“……别拿我打比方啊。好吧,确实如此。”   大清入关后第四代帝王是乾隆,第五代帝王是嘉庆,确实符合这个规律。   胤禔开玩笑道:“还好以后不成器的大清帝王是你子孙,后世人嘲笑不肖子孙也只会嘲笑你,哈哈哈。”   胤礽磨牙:“你信不信我给后人留下一道遗旨,等大清要亡国了,就找你的子孙禅位?”   胤禔差点噎住:“弟,何至于此!”   胤礽冷哼:“你等着,我绝对会留下这道遗旨!”   胤禔哭笑不得:“喂喂喂,别这样,我不笑你了还不行吗?”   胤礽道:“不,我生气了,你等着!”   胤礽和胤禔在上面笑开了。   离得最近的大臣听到了这对兄弟的窃窃私语,心情十分复杂。   汉臣听到胤礽如此评价杨士奇和司马光,心中很想反驳,却又认为胤礽说得对,一时间难受极了;   满臣听到胤礽随便拿亡国开玩笑,很想训斥,但又知道普通王朝四代帝王后开始走下坡路是事实,一时间怅然极了。   他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太子殿下……唉。”   “虽然……但是……唉。”   “你们叹什么气啊?太子殿下如此清醒,不正说明他将会成为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噶礼不在乎道。   其他大臣们继续叹气。他们难道不知道吗?就是心情复杂啊。   噶礼转了转酒杯:“能跟随这样的太子,诸位大人只要不犯错,捞个名垂青史轻轻松松。你们当官最大的抱负不就是青史留名吗?偷着乐就成了,抱怨什么?”   其他大臣们:“……”   好了,他们不但不想叹气,心里还有点美滋滋。   陈廷敬忍不住笑道:“噶大人所言有理。不说以后,今日在帐中用膳的各位,已经青史留名了吧。”   大臣们都忍不住浮现出矜持的微笑。   噶礼叹息:“太子年不过总角,居然算无遗策。我以前总认为你们演义中所说的那些谋臣是夸张,现在看来,人和人相比,差距真是大。什么时候太子给我们一人一个锦囊,模仿诸葛武侯来一出锦囊妙计,我也不意外。”   大臣们纷纷拈须,微笑点头。   有一大臣道:“说到三国,关公温酒斩华雄,我们午宴破安南,可是异曲同工之妙?”   又有一大臣得意道:“我们也体验了一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苏公诗词真是精妙绝伦。”   他们正笑着,曹寅再次进入大帐。   他跪地,微笑道:“太子殿下,敌军已伏诛,击沉八艘战船,缴获四艘战船。太子殿下可要观看海师献俘献头?”   胤礽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道:“刚用完膳,献头就不必了。把头颅装好,与阳郡公世子一同送给阳郡公。拉几个俘虏进来,让诸位大人看看就行。”   侍从们把碗碟矮桌撤掉,并请柬埔寨君臣和广南国使臣在一旁就坐,空出大帐中间。   吉·哲塔四世和阮福溱都呆若木鸡,怀疑自己幻听。   “什么?你说什么!”阮福溱不敢置信的冲向曹寅。   曹寅看见身高只到他胸口的矮小男子冲过来,条件反射抬起大长腿。   曹寅长了一张美人脸,阮福溱本以为曹寅只是一个“宠”臣,所以扑上去的时候没有警惕。哪知道这个美人脸的家伙居然武艺高强,一脚踹中他的心窝子,又狠又准。   曹寅踹飞阮福溱之后,有些忐忑地看向胤礽。   胤礽对他微笑着点点头。   曹寅松了一口气,也露出微笑,转身离开,准备献俘。   侍从面不改色地把阮福溱拖到一旁椅子上坐着。   胤礽挥了挥手,御医出现,给阮福溱把脉按胸,面无表情道:“有点骨裂,不是什么大伤,别乱动,好好养着就好。”   阮福溱面色灰白,他嘴里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骗我……什么时候开战的?什么时候打起来的?”   吉·哲塔四世的脸色也苍白得如纸一样。他看着阮福溱的表情,居然有点同情这个敌人了。   “大清伟大的皇太子殿下在用膳前说了开战啊,那时候就开战了吧。”吉·哲塔四世小声道,“我们在这吃午饭,外面已经开打了。午饭吃完,仗就打完了呗。”   阮福溱呆滞。   他看向上首位的那个仍旧笑得很和善的小太子。   胤礽对其仍旧报以温柔高雅一笑,还是那么一副文弱可欺的模样。   阮福溱再不敢怀疑胤礽的身份,也再不敢怀疑胤礽这个皇太子的地位和优秀。   但为什么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小太子,能在出使途中动用大清海军?   “大清皇帝居然如此信任你吗?”阮福溱声音颤抖,“你什么时候调动的大清水师主力?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   胤禔白了阮福溱一眼:“别在你们脸上贴金了。和你们打仗的是我们的护卫队。大清水师主力在荷兰。你的背后是佛郎机,连这点消息都不灵通吗?”   阮福溱知道啊!他正因为知道大清水师在欧罗巴,才敢带着广南水军前来恐吓大清使团啊!   “护卫……护卫……怎么可能……”阮福溱按着胸口,几欲吐血。   吉·哲塔四世再次小声道:“怎么不可能?你家没历史书吗?大明郑和几次路过咱们这的时候,不就是带着护卫灭了好几个国家?大清皇太子的护卫,怎么想也比大明的郑和船队的护卫厉害一些吧?”   神色灰暗,不敢相信现实的广南使臣:“……”   他们居然无法反驳!   当大清将领押着几个俘虏上前时,他们最后一点侥幸都被击碎。   阮福溱看着跪在地上,少了一条胳膊的叔父,身体颤抖个不停,本来就瘦小的身体更加佝偻。   胤礽仍旧是那副文雅的微笑:“给在座的大人和使臣们,说说你们是怎么被孤的护卫船队打败的吧。”   广南国的俘虏都安静如鸡,一言不发。被俘虏的葡萄牙人立刻满脸堆笑开口,汉语流利极了:“尊敬的大清皇太子,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大清的炮火覆盖。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大清的水师如神兵天降,不愧是能打败海上马车夫荷兰的强国。”   他磕头道:“小的只是收取了他们的钱财,为他们掠阵,并未想到他们居然敢对大清动手。若早知道,我们绝对不会出现!求求大清皇太子高抬贵手!我们愿意付出所有钱财买命!”   柬埔寨君臣和广南国使臣看着不可一世的葡萄牙人居然如此谄媚,都目瞪口呆。   “你说的,孤不信。”胤礽无奈地笑了笑,笑容就像是面对着不懂事的孩子,“阮氏没有你们的支持,郑氏早就一统了。你们这群西方人在大清的藩国中支持叛臣,不就是为了蚕食大清在南洋的势力范围吗?别装了,当孤是傻子?”   葡萄牙人脸色大变,连忙磕头说冤枉。   胤礽叹气:“帮他们练兵,卖给他们武器,让他们攻打大清支持的政权;帮他们创立和欧罗巴同源的字母文字,取代国内汉语和汉文字,抹消中国对南洋的文化影响力……你们做得很多很优秀,孤很佩服你们。”   从大航海大殖民时代开始,蚕食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就是所有西方列强共同做的事。   比如阮氏,葡萄牙人给他们训练军队,提供武器;法国人为他们创立字母文字,提供经济支持。   后来葡萄牙式微,法国成为阮氏的唯一靠山,协助阮氏统一安南,建立阮氏王朝。   可以说,阮氏“南越国”的野心,有一大半就是法国人激发的。   之后法国人侵吞了他们支持的阮氏王朝,将越南变成了法国的殖民地,收获了甜美的果实。   他静静地看了那葡萄牙人一会儿,看得葡萄牙人前额的头发全被汗水湿透之后,才收敛笑容,淡淡道:“拿钱买命什么的,说得大清像海盗似的。你离家这么久,一定很想家。大清使团就捎带你一程,送你归家吧。”   葡萄牙人睁大眼睛,连连喊道:“不!不!”   他喊着喊着,汉语变成了葡萄牙语,夹杂着拒绝和骂人的话。   胤礽摆了摆手,侍卫堵住了葡萄牙人的嘴,将他拖了出去,视线落在了广南俘虏身上。 第120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点出西方殖民者的野心之后,广南国其余使臣一脸“居然有这事”的表情,阮氏则脸皮哆嗦,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阮福溱强撑着站起来,走到广南国俘虏旁跪着:“阮氏绝无不臣之心!此次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带兵是想来攻打柬埔寨,对大清使团并无歹意!”   柬埔寨君臣:“???”   胤礽淡淡道:“大清允许你们和后黎南北分治,你们却不肯以‘广南’为名立国,是因为祖训让你们统一安南之后,定国名为‘南越’吧?”   阮福溱还未反应,陈廷敬猛地站起来:“大胆!!!!!”   他大步跨到大帐中间,拱手弯腰道:“太子殿下,此言是否属实!”   胤礽道:“你看看他们的表情。”   陈廷敬转身,对阮氏众人怒目而视:“太子殿下所言是否属实!”   或许真正做到了修身养性的儒生,确实有着“浩然正气”这种看不着摸不到的玄妙能量。   陈廷敬一声大喝,居然震得阮氏众人肝胆俱裂,心神震荡。   阮福溱本就胸口受伤,在陈廷敬一声大喝中,居然一口血喷出。   “那又如何?”被砍了一根胳膊的阮氏将领似乎崩溃了,他大喊大叫道,“我们本来就是南越的继承人!国号定为南越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陈廷敬抽出腰间佩刀,一刀砍在了断了一手的阮氏将领身上。   陈廷敬只是一个文臣,他虽说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亲手砍人还是破天荒第一回 。   这一刀下去,卡在了那个阮氏将领骨头上,人没砍死,刀拔不出来了。   陈廷敬面不改色,一脚踹在阮氏将领身上,将刀拔了出来。   阮氏将领的血溅了这个儒雅的大学士一身。   看着半身染血的陈廷敬,别说汉臣,连满臣都吓坏了。   “你……”阮福溱回过神,朝着陈廷敬扑上来,被侍卫按住。   陈廷敬扫了阮福溱一眼,阮福溱这个杀人如麻的武将,居然被陈廷敬一个眼神骇住,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明明陈廷敬砍死了他的叔父,他居然没有和其对视的勇气。   阮氏将领本就失血过多,被陈廷敬砍了一刀之后,痛呼几声挣扎几下就没了声息。   陈廷敬将滴血的佩刀入鞘,抹了一把脸上沾上的鲜血,跪地道:“南越’之名,所包甚广,今广东、广西地亦在其内。阮氏遽称‘南越’,臣请灭阮氏!”   陈廷敬说完此话之后,一些大臣才明白为何陈廷敬会如此失态。   一时间,在场无论文臣武将,皆起身跪地叩首:“臣请灭阮氏!”   阮福溱瘫软在地,不敢置信大吼:“你们怎么可以……你们怎么敢!只是护卫而已,你们以为能灭了我们阮氏吗!后黎和我们打了十年都没有打败我们,你们大清怎么敢!”   胤礽平静道:“中国先贤有一人灭一国,夜郎之国,井底之蛙,妄可吠月?柬埔寨国主。”   吉·哲塔四世连滚带爬移动到大帐中间,连连磕头:“小王……臣在,臣在!”   胤礽问道:“集结军队,听大清将军号令,共同攻击广南,可能做到?”   吉·哲塔四世立刻道:“臣听命!”   胤礽:“赵弘炜,赵弘熺。”   两兄弟同时出列:“末将在!”   胤礽:“率队跟随柬埔寨国王出征。柬埔寨国王,你的军队交由赵氏兄弟二人率领。”   吉·哲塔四世毫不犹豫道:“臣听命!臣会跟随将军左右,唯将军马首是瞻!”   胤礽点了点头,道:“陈廷敬。”   陈廷敬叩首:“臣在!”   胤礽道:“你带一队人马去后黎郑氏,令郑氏出兵。”   陈廷敬道:“臣定不辱使命!”   胤礽顿了顿,又道:“直亲王!”   胤禔笑了笑,起身走到胤礽面前,单膝跪下。   胤礽道:“孤命你领护卫水师,向广南国宣战!”   胤禔一字一顿道:“臣、听命!”   胤礽拍了一下椅子把手,站了起来。   阮福溱这时候才发现,坐着的时候看上去一团孩气的大清皇太子,居然比他还高!   “出使欧罗巴紧急,孤在此等你们五日。若五日不能破广南,便退兵。”胤礽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阮福溱身上,“孤给你们机会了。若你们能抵挡五日,大清便会暂时放过你们。”   阮福溱嘴唇哆嗦,还未说出话来,吉·哲塔四世已经磕头大喊:“太子殿下仁慈!大清万岁!”   其他人愣了一下,也跟着这位柬埔寨国王一起喊道:“太子殿下仁慈!大清万岁!”   大帐中呼声震天,引得大帐外巡逻士兵侍卫连连偏头。   这时候大清使团正为战功兴奋的士兵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小太子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在皇宫里思念儿子的康熙也不知道。   胤礽和胤禔离开之后,这宫中就像是被削去生气,没来由的让人感到死气沉沉。   别说思念太子的康熙和太皇太后,就算是平常没机会和太子说上话的低位嫔妃,都感到恹恹使不上劲。   更别说几位经常见到太子的高位嫔妃。   佟皇贵妃有了纯禧之后,虽没了康熙的宠爱,脸上的笑容却多了起来,和妃嫔们相处也更融洽了。   康熙出宫避暑,又只带了低位嫔妃。佟皇贵妃便邀惠、荣、德、宜、温、宣六妃一同玩桌游。   她们沉迷旅游桌游不可自拔,连宣妃都自学了几首歪诗,以待“穿越”之后找前朝文人们冒充诗人。   佟皇贵妃比她们更会玩。她自幼饱读诗书,每次“穿越”都会拿后世的诗文忽悠前朝的名人,还自编自导了许多故事,整一个戏精了得。   若胤礽在这里,一定会大呼“您就是新时代穿越女文抄公吗”。   “太子不在宫里,连桌游都没趣了几分。”宜妃叹气,“太子刚走的时候,五阿哥还没回过神。现在他终于发现太子哥哥不见了,整日都皱着小脸,可心疼坏我了。”   德妃憔悴道:“可不是?四阿哥连话都不爱说了。”   佟皇贵妃惊讶:“什么?四阿哥话都不爱说了?这可太严重了。”   德妃忧伤极了,其他妃嫔纷纷叹气。   荣妃道:“三阿哥也是,以前来请安时总是笑着,现在总板着脸,问他为什么不笑,他说他成熟了。这哪是成熟?就是不高兴啊。”   惠妃叹气:“别说年长的几个阿哥,我养着的小阿哥都在问太子哥哥怎么不见了。”   宣妃和温妃不说话。她们的孩子还小,没这个忧愁。   不过宣妃也挺想念太子:“宫里没了太子和大阿哥,我都不敢去校场射箭了。”   这个宫里,只有太子和大阿哥不顾忌礼仪,会和她一同比射箭。   温妃敛眉:“皇上脾气坏了许多。”   众妃嫔听到温妃的话后,脸色同时一沉。   可不是!   没了太子安抚,万岁爷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真让人伺候着难受!   被妃嫔们嫌弃的万岁爷现在正在看胤礽留下的书信。   胤礽为了安抚康熙,提前写了一大堆书信存放着,让太监每隔五日给康熙和太皇太后送一封信,就当自己能按时和他们联系。   胤礽写信的时候,胤禔叫苦连天。   他们准备了两年的信,写了几百封,胤禔说,这比罚抄书还过分。   康熙对胤礽的思念,全靠每五日一封的书信安抚。   今日正好是拆信的时候,康熙打开信纸,胤礽说的是安南风光。   胤礽的书信是计算着自己可能到达的地方,查资料后假设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地方,会如何给康熙写信。   康熙看着这些信,仿佛真的与旅途中的胤礽在聊天似的。   年轻的父亲一边看信一边长吁短叹。儿子的体贴和孝顺让他更加难受了。   “说起来,他真正的信该来了吧?”康熙叹气。   算算时间,胤礽该出大清领土了。   离开大清领土时,胤礽肯定会给他写信,述说这一路见到的大清情况。   康熙真想着,太监匆匆进来禀报:“皇上!有军情急奏!”   康熙立刻站起来:“哪里的军情?罗斯国又犯边了?还是准噶尔?”   太监声音颤抖:“是太子殿下的急奏。”   康熙听言,眼前一黑,身体微微一晃:“快宣!”   太子?军情?太子遇到什么事了?难道是海盗?   一定只是海盗。海盗而已,不用担心。   康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平静下来。   “参见皇上!”黑瘦的侍卫废话没多说,直接呈上密折。   康熙双手颤抖着打开密折,抬头第一句映入眼帘:“阿玛,儿子不小心把广南阮氏灭了。”   康熙:“?” 第121章   康熙合上密折,揉了揉眼睛,打开密折。   “阿玛,儿子不小心把广南阮氏灭了。”   康熙:“??”   康熙再次合上密折,又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次打开密折。   “阿玛,儿子不小心把广南阮氏灭了。”   康熙:“???”   康熙深呼吸了几下,合上密折,道:“赵昌,把朕的眼药水拿来。”   皇帝昼夜不停地看奏折,眼睛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过度疲劳。   御医用清热明目的草药配了眼药水。眼药水烧开后过滤,循环几次之后澄清的淡褐色透明药水,冷却后洗眼睛特别舒服。就是每日使用的时候,都必须先烧开再冷却,特别麻烦。   赵昌把装着眼药水的小瓷瓶递给康熙,康熙滴入了眼药水,用帕子擦拭了眼睛之后,才又打开密折。   “阿玛,儿子不小心把广南阮氏灭了。”   康熙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啊,不是眼花啊。   康熙放下密折,对侍卫道:“保成……太子他怎么把阮氏灭了?他有受伤吗?”   侍卫为难地看向康熙手中的密折。皇上,密折中都有写,您为何不看?   他看到了康熙拿着密折微微颤抖的双手。   侍卫了然。皇上担心太子受伤,先问了才敢看下去。   他立刻道:“太子和直亲王都没有受伤。太子和直亲王在柬埔寨停靠时,柬埔寨国王来访,请求大清庇佑。广南阮氏率水师,并有佛郎机掠阵。大清护卫水师反击,击破……”   侍卫话还未说完,康熙猛地站起来,弄翻了沉重的椅子:“广南阮氏袭击太子护卫?!他哪来的胆子!”   侍卫被康熙吼得有点懵:“臣、臣也不知道啊,他们就是来了。”   赵昌指挥着太监把椅子扶正,康熙坐回了椅子上,面沉如水:“你继续。”   侍卫道:“击破来袭阮氏水师后,广南阳郡公世子仍旧继续挑衅太子,并挑拨太子和直亲王关系,说太子不如直亲王,还……还……”   康熙声音低沉:“继续!”   侍卫道:“他还说,太子擅自动用护卫水师,是试图试图……试图分皇上权柄。”   康熙笑了:“好,很好,太子被袭击的时候命令护卫水师反击,是分朕的权柄,夺朕的军权。继续,还有什么?”   侍卫道:“被俘虏的阮氏族人说,他们不承认什么广南国,要建立南越国,陈廷敬大人气得把他砍死了。”   康熙愣了一下,道:“陈廷敬?陈廷敬还能动手砍人?他会用刀吗?”   虽然皇上关注点有点奇怪,侍卫还是老老实实道:“不太会用,刀卡住了。陈廷敬大人脚踩着那阮氏族人的身体把刀拔出来,溅了一身的血。”   这侍卫是宗室红带子,说话没什么忌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康熙沉默了许久,道:“陈廷敬……他怎么这么生气?那南越是……”   康熙品着“南越”二字,沉思了一会儿,道:“他砍人时说了什么?”   侍卫道:“陈廷敬大人说,安南、广东、广西共称南越。后来臣私下问了文臣们才知道,原来安南也是属于咱们的领土,前明灭亡的时候才独立。阮氏狼子野心,想要谋夺广东、广西领土。”   康熙再次沉默。   安南的事他知道。   前明嘉靖皇帝时,安南再入版图,建安南都统使司。明末清初天下大乱,安南再次独立。   大清入关之后,顺治时期还在打天下;他继位之后要平三藩、台湾和东北,暂时没来得及对付安南,只派人调停安南南北战争,承认后黎叛王阮氏对广南国的统治。   康熙承认广南国,并非是怕了阮氏。除了他暂时无法出兵之外,他不希望安南再次统一,好让安南内耗,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但康熙没想到,他的政治考量居然被阮氏误认为大清怕了阮氏,阮氏胆敢图谋大清的广东广西了。   侍卫道:“阮氏说他们要建立南越国之后,诸位大人将军就群情激奋,纷纷跪请灭阮氏。”   康熙点头:“他们不错,有血性。”   听了阮氏这话还无动于衷,康熙就要怀疑这群人对大清的忠诚了。   康熙道:“太子离宫之前,朕给了太子令牌,允许他调动军队。他可是向广东提督求援,出兵安南?两广提督吴兴祚这么快就能平定安南?”   康熙很是疑惑。两广提督驻军地离安南挺远,太子还要从柬埔寨派人去统治两广提督,是不是太迅速了?”   侍卫道:“太子殿下没通知两广提督。殿下只是命令护卫水师出击,具体军事行动,太子殿下应该都写在了奏折中。臣只是一个侍卫,不是特别了解。”   他现在所说的话,有些都是听别人说的。   比如陈廷敬大发雷霆,他就没有亲眼看见。但他看到了一身血从大帐里走出来的陈廷敬,和同僚们都吓得不轻。   康熙手又开始颤抖,连声音都变调了:“就只让护卫水师出击?!太子受伤了吗!”   侍卫再次回答:“太子殿下和直亲王殿下都没有受伤。”   康熙深呼吸,深呼吸,让太监给侍卫赐座,才打开密折。   “阿玛,儿子不小心把广南阮氏灭了。”——这句话再次映入眼帘,康熙有一点点明白儿子所说的“不小心”是为什么意思了。   奏折中,胤礽先是告状,然后说群臣激愤,他便让陈廷敬开着汽船找后黎郑氏出兵,赵氏两兄弟带领柬埔寨军队,直亲王领护卫水师……   等等,直亲王领护卫水师?!   康熙强烈怀疑,胤礽过于偏袒胤禔的老毛病又犯了!   直亲王才十二岁,他懂个屁的领兵!把这么大的功劳塞给直亲王,太子也不怕直亲王噎着!   康熙揉了揉眉角,终于不提心吊胆了。   胤礽都敢明目张胆给胤禔抢功劳,看来这次他们确实立下很大的功劳。   康熙继续看下去。   胤礽说,他本来只是想平息一下众人的愤怒,就定了五日之约。若五日后没攻破广南国都,就启航离开。   “儿子哪知道,他们踩着第五日的线把广南国都攻破了,就离谱。”   康熙伸手。   赵昌把眼药水瓶子递给康熙。   康熙滴了眼药水,擦了眼睛,再次看折子。   “就离谱。”——还是这三个字。   康熙微微点头,嗯,没错,就离谱。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   康熙嘴角微抽。你问朕,朕怎么知道怎么办?你派人攻打广南国的时候,没想好怎么办?   “儿子怎么知道他们连五日都支撑不住。”   康熙再次微微点头。对对对,朕也没想到。   “他们就这么点实力,怎么会理直气壮肖想咱们广东广西?他们哪来的胆子,哪来的依仗?儿子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康熙点头的幅度加大。没错,朕也想不明白。   “总之……打都打了,阿玛看着办吧。儿子要继续旅游,啊不,出访了。阿玛下次书信见!对了,大哥想要一个大将军王奖赏。这可是灭国大功,阿玛别忘记了!”   康熙嘴角抽搐。   行了,老父亲已经在头疼了。你们俩倒是开心,还灭国大功,朕怎么办?朕也想知道怎么办!   总不能灭了广南国,便宜安南国吧?朕也不信任安南郑氏啊!   康熙抖了抖折子,发现折子贴着什么,忙把贴纸揭开。   “阿玛,这个折子是写给其他大臣看的,这场灭广南国之战的真实情况和儿子后续考量,正在写家书,请阿玛多等几日。但阿玛得快些派人处理广南国等南洋事宜,所以儿子先来一封密折让阿玛有借口调动两广军政。”   “儿子和大哥都无事,陈廷敬和赵家两兄弟居功首位,大哥与施家两兄弟位列其次,大哥是真的很有军事才华,儿子恭喜阿玛将有一员虎将王爷。”   “阿玛曾说国外事宜一切由儿子做主,儿子决定整治南洋势力,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儿子要去旧港,请阿玛侯听喜讯。”   “最后,阿玛呀,以前历史有一人灭一国,郑和下西洋时也灭了不少小国,护卫水师足以对付这些弹丸小国,别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来,笑一笑。”   “朕笑屁!”康熙乐了。   他就说,这奏折怎么这么滑稽,充满着巧合和不确定,看得他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巧合,太子和直亲王就会受伤。   原来这坏儿子,居然是有预谋的针对广南国。   那就无事了。以宝贝儿子的头脑,如果他故意针对广南国,取得这样的战果理所当然。   嗯,就是只动用护卫水师,五日灭国,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一人灭一国啊。”康熙见儿子最后的贴条塞进袖子里,把密折合上,“确实,大清有此实力,也该有此气度。”   一人灭一国,中原王朝最为鼎盛的汉唐时期。康熙眼中浮现向往之色。   他真的能比肩、甚至超越汉唐吗?   他的太子已经做到了用护卫水师五日灭国的壮举,他是不是已经快接近汉唐的鼎盛时期了?   “你还有什么想要报告的吗?”康熙问道。   侍卫期待道:“皇上有没有需要快马加鞭递送给太子的消息?现在臣赶去旧港还来得及!”   他想回去!   太子才刚出国门,就有了灭国之功,以后功劳还会小吗?   这次随行的侍卫和使臣只要不死,回来肯定都会高升!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太子殿下看出没人想回去送信,就大发慈悲说抓阄。他看到自己抓到的纸条,都傻了。   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康熙看着侍卫的神色,感觉有些古怪,便问侍卫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他的事。   抓阄抓中的倒霉事没什么不能和皇上说的。再加上侍卫怕自己不说实话,皇上以为他很劳累,就让他留在京城,便一五一十说了。   康熙笑得超大声:“你真是……真是很倒霉了。好了好了,明日带朕的旨意出发,你先歇息一日。”   侍卫笑道:“谢皇上!”   侍卫离开之后,康熙唏嘘不已:“当初太子出访时,人人都说这是苦差事,说朕派去的勋贵子弟和宗室子弟是人质。现在他们倒是不愿意回来了。”   赵昌附和道:“有功劳拿,他们自然不愿意回来。”   康熙叹气:“太子一直藏拙,这次虽然递上来一个荒谬的折子,恐怕也藏不住了。”   赵昌道:“大臣们未必相信太子和直亲王有这么强的能耐,可能只以为广南国太弱。”   康熙道:“安南广南经常扰边,两广总督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若广南国弱,那历代两广总督岂不都是废物。”   这话赵昌就不敢附和了。   康熙冷哼:“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那些人若知太子真正能耐,恐怕就要不计代价刺杀太子。”   康熙哪不知道那群人等着太子长大,自己年老,太子和自己起冲突的时候。   他由着这些人妄想,并推波助澜,就是麻痹这些人,让他们等到太子羽翼丰满,不撕破脸直接对太子动手。   虽然康熙有信心保护太子,但假如有疏漏,出现意外呢?   现在这群人虽然心里有控制皇位继承的想法,但还顾忌着自己与家族,不会直接谋逆。   “朕的保成真厉害。”康熙脸色阴沉了一瞬,又展颜笑道,“保清也不错。不愧是朕的儿子。”   龙果然就要行于海,才能习得翻云覆雨的本事。   待两个儿子回来,他也要出海瞧瞧。   康熙闭上眼消气了半晌,道:“传朕的旨意,召开大朝会!”   “遵旨!”   ……   几日后,胤礽真正的家书终于到了。   这次家书,他是先交给受伤返航的海军送往台湾,再由施琅差人送来。   康熙看胤礽这么大费周折,明白这大概是因为出访使臣中没人愿意回京吧。   他的宝贝儿子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体贴。   这次胤礽的家书是一整个小箱子,里面有详细标注着势力分布的南洋地图、这次军事行动详细情况、自己如何诱使阮氏水师来袭等事。   康熙脸有点黑。   这孩子,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胤礽在家书中解释,他不是以身犯险。若阮氏不窥伺大清,就不会派水师前来,他便可以与阮氏合作;若阮氏派水师,他就只能将其围歼于海上,并打阮氏一个措手不及。   “安南山脉众多,陆地行军困难,且他们在陆上修建有高墙,从陆地攻破很难。但他们海岸线极长,重要城市都在港口,大清坚船大炮,攻破城池很容易。花费五日,实在是后黎和柬埔寨太无用,儿子又不允许大哥登陆所致。”   “大哥说,第五日若他们不能合围,便会亲自率清军登陆。谢天谢地,他们还没有废物到这地步。否则大哥不听儿子的命令登上陆地作战,刀枪无眼,受伤了怎么办?”   康熙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朕这个大儿子啊……唉,连太子都管不住他,还有谁能管住他?”   反正朕管不住,惠妃也管不住。   “海岸线极长。”康熙又叹了口气。   他起身转向身后,抬头看着背后的世界地图。   大清的海岸线也很长,且大部分海岸线上都是平原,无险可守。若对方有足够的船只,跨越大洋而来,大清的国门几乎处于全敞开状态。   闭关锁国,只是不允许别人船只上岸。可若对方直接强势的打上门,大清真的能闭关锁国吗?   “大清镇守边疆,都是屯兵边境。”康熙敲了敲世界地图,“守这海洋边境,也必须屯兵边境。不,应该屯兵更远的地方,不能让战火烧到本土。”   康熙拿起玉如意,细细描摹大清的海岸线。   大清现在东边繁华城市,离海岸线都很近。若战火直接在海岸线燃起,这些城市肯定会受损。   一个强大的国家,就应该御敌于国门之外。   走出去!   打出去!   康熙的玉如意轻轻敲了敲南洋。   “交趾布政使司。”   “旧港宣慰司!”   ……   “这里曾经是前明的旧港宣慰司。”胤礽强硬着拉着还想去安南搞风搞雨的胤禔离开。   大清留了一艘汽船,让陈廷敬等大臣协助北京来使处理安南和柬埔寨事宜后赶上大部队,其余船只拔锚启航,在苏门答腊岛的巨港停泊。   胤礽试图用前明永乐帝时期的风光,转移胤禔想去打仗的注意力。   胤禔穿了一个宽大的袍子遮蔽阳光。他抱着手臂道:“真他娘的热。前明的国土这么远?又是永乐帝的孙子废弃的?”   胤礽已经不再阻止胤禔说脏话。因为他发现阻止无用。   耳朵自动滤过胤禔的脏话后,胤礽道:“是永乐帝的孙子。他也是为了国计民生。”   胤礽见胤禔感兴趣,赶紧给胤禔介绍郑和下西洋的事。   其实郑和下西洋,并非如后世所想的那样,只是当冤大头到处送东西。   郑和下西洋,其实是永乐帝对外扩张政策的一环。它为大明皇家内库赚取了大量钱财。   郑和在南洋马六甲、新加坡、旧港等地建立军事基地,实质上控制了马六甲海峡,不断通过马六甲海峡对外贸易。   为了保障大明官方做生意,永乐帝进行了非常严苛的禁海令,以防民间和官方抢夺生意。   在这个时期,大明在南洋、甚至在整个世界都拥有海洋霸权。   可惜永乐帝不懂经济。他为了让大明官方做生意不准民间做生意,赚的钱抵不过税收损失的钱。   后来永乐帝的孙子宣德帝听内阁阁老所言,废弃交趾、马六甲、旧港、新加坡等明军在南洋的势力,不与民争利。   胤禔翻白眼:“他傻吗?他放开海禁,官方和民间一起做生意不就行了?又能赚钱,还能有税收。因噎废食?”   胤礽道:“他心是好的,只是大明阁老不懂经济学,而且他们特别鄙视经商。后来他们把郑和下西洋的资料都烧了。可惜那些宝船设计图啊。不过咱们大清已经有了更好的船了。”   胤禔再次翻白眼:“大臣不懂经济学,他自己不会学吗?孙子就是孙子。永乐帝也不懂经济,他至少知道控制海峡和港口收保护费。听说前明中后期国库现银没有超过一千万两的时候?”   胤礽叹气:“是啊。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前明逃民的代表来了,咱们一起去接待。”   胤禔道:“你去,我不去,不耐烦和这些人聊。我带兵四处逛逛。”   这里现在是荷兰的地盘,但荷兰被大清打败了,所以胤禔认为,这里已经属于大清。所以胤禔决定去接收属于大清的地盘。   胤礽道:“大哥,多带些人,小心些,不要和他们冲突,如果他们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   “啰嗦。”胤禔用胳膊肘撞了胤礽一下,“哥是那么鲁莽的人吗?放心,哥就去看看,什么都不做。”   胤礽给纳兰性德和曹寅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上,然后拉住了鄂伦岱的衣角:“你不准去!”   鄂伦岱疑惑:“为啥?”   胤礽没好气道:“你跟着大哥,头铁鲁莽加倍吗?得了,跟着孤去见前明逃民代表。”   鄂伦岱哭丧着脸:“臣也不爱听那些人瞎叨叨。”   “孤管你爱不爱。”胤礽道,“走,这是命令。”   鄂伦岱哭嚎:“太子殿下,臣是您表叔,也是您的亲戚,您不能这样对臣!”   胤礽道:“孤的表叔太多,不稀罕。再不走,孤就让你回北京。”   鄂伦岱立刻正色道:“走,赶紧走!”   其他侍卫都露出嫉妒的神色。   表叔了不起啊!表叔就可以和太子打闹吗?   呜呜呜,太子的表叔就是了不起。   噶礼看着鄂伦岱的表情特别不好看。   嫉妒!   “噶礼,你也一起去。”胤礽在脑海里想了一圈能用的人,还真没想到,只能把噶礼带上。   能处理这些俗务的人,都被胤礽留在了安南和柬埔寨。现在跟着他的,只有年轻的勋贵子弟和一些学问很厉害的人。   噶礼立刻扬起灿烂笑容:“臣遵命!”   然后他得意的瞥了一眼鄂伦岱。   鄂伦岱:“?”   虽然不知道噶礼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但这敌意,我鄂伦岱记下了!你等着瞧!   胤礽看着这两人莫名眼神交锋,头开始疼了。   他此刻多么希望常泰舅舅在这里。只要常泰舅舅在,鄂伦岱和噶礼都很老实,连大哥都会沉稳许多。   胤礽按了按眉角。   在南洋的前明逃民代表忐忑不安地等待大清皇太子驾临。   当他们得知大清将要将势力扩展到南洋时,他们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   这种绝望,在大清皇太子出现时,突然消失了。   大清的皇太子他他他居然有头发! 第122章 (17w营养液加更)   现在南洋大部分前明逃民都是因躲避剃发令下南洋。   前明逃民揉了揉眼睛,视线黏在了胤礽的头顶,连跪地磕头都忘记了。   胤礽揉了揉自己的短发:“嗯?我头发上有什么吗?”   前明逃民这才回过神,参差不齐跪地磕头。   “好了好了,起身吧。孤说的是官话,你们能听懂吗?”胤礽问道。   来者用古怪的口音道:“能。草民读过书。”   胤礽笑道:“那就好。请起吧。你们既然还能说官话,那么就还自认是华夏的人,对吧?”   来者立刻道:“草民当然是华夏的人!”   他视线又往胤礽头上瞟。   虽然是短发,虽然没有戴发冠,那也是有头发啊!   大清剃头令,只能留后脑勺一小戳头发,发辫若不能穿过铜钱,便要砍脑袋。   这个发型,绝对不合大清的规矩!   胤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们看这个?哦,清朝已经坐稳了江山,没必要再打压前明抵抗势力,便把剃发令废除了。”   前明逃民愕然:“废、废除了?”   胤礽点头:“现在大清与大汉、大唐时一样,没有汉蛮之分,只有大清人。”   胤礽笑了笑,道:“在汉朝的时候,只要臣服大汉皇帝,皆是汉人,所以不算有汉蛮之分,对吧?”   前明逃民神色更加愕然。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胤礽道:“大清兼容并包,你想剃头也好,你想留发也好,随你的意。只是如果入朝为官,或者进入军营,头发和衣着需要符合规矩。我们大清也要有些和前朝不同的地方。历朝历代都会和前朝有所区分。你们若不习惯,不为官便是了。”   胤礽见这群人还在发呆,继续道:“孤并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让你们回归大清。你们在这里已经有了基业,回去也不现实。孤召你们来,只是告诉你们大清要如前明永乐帝时期一样,将南洋纳入水师管理。这些地方是咱们华夏人的地方,你们需要组织起来,帮大清管理这里。”   胤礽没有给这群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派人将计划书交给他们。   “大清派人来管理这里不太现实。这里还是得交由你们管理更好。”胤礽道,“前明海军撤退之后,你们在南洋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前明虽然没了,但华夏有大清,大清是你们的靠山。放开手做。”   来访使者中一位女性走出来,跪地道:“草民施琴娘拜见太子殿下。”   胤礽眉毛上挑一下:“施进卿后人?还是施二姐后人?”   施琴娘磕头道:“都是。”   永乐帝曾册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施进卿为反抗当地佛教政权,信奉了伊si兰教。   不过施进卿却将继承人定为次女施二姐。女人当政,这可就一点都不伊si兰教了。   胤礽问话的意思是,施琴娘是施进卿其余子的后人,还是施二姐的后人。   若是施进卿其余子的后人,那就和倭国有关系。前明支持施二姐,施进卿的儿子就去找倭国帮忙,之后一直和倭国有往来。   “施二姐在明英宗时期丢掉了祖业,你有信心维持住这份祖业?”胤礽问道,“虽说那是明朝经历土木堡之变,无力支援旧港,但施进卿当海盗时,可也没有华夏王朝支持啊。”   施琴娘脸色很难堪,但她仍旧磕头道:“先祖擅经营不擅军事。”   胤礽道:“那你擅长吗?”   施琴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确实有一支海贼船队,但根本不敢说擅长。   胤礽叹气:“罢了。既然只有你敢出来与孤对话,那么这群人以你为首,除了你,孤也选不了其他人。你若能坐这个位置,那就坐。”   施琴娘立刻再次磕头:“草民领命!草民绝对不辜负太子期望!”   胤礽看了一眼其余人的表情,发现有人露出了愤愤之意,但没人敢出声反对,便知这个施琴娘确实有手段,是巨港华人的实际领导者。   即使在海外,女子执政,都会比男子有许多艰难,何况这里还有信伊si兰的人。   施琴娘能坐稳这个华人领导者的位置,肯定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弱势无害。   胤礽指着计划书道:“先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看这份计划书,之后咱们再慢慢讨论。”   说完,梁九功点上香,并给胤礽奉上茶水。   施琴娘打开计划书的时候,悄悄扫了一眼太子身后的大臣。   女子揽权,以华夏文化,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当初先祖施二姐获得大明支持,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现在太子很爽快就接受她成为此地大清的代言人了?就没人反对吗?   施琴娘看太子身后的人的表情,居然没有一个人有不赞同的神色。   是太子的威望太高,还是有其他理由?   胤礽算无遗策,灭广南阮氏之后,的确在这一众使臣中威望已经高到无人轻易反对胤礽的决策。   但更重要的是,大清已经露出了要让公主去蒙古执政的野心,这群人又早早睁眼看世界,知道外国有女王、女公爵,所以对大清中原以外的土地上女人当权者,并不奇怪。   一炷香之后,胤礽茶未喝完,施琴娘等人已经把计划书看完。   他们抬头十分不礼貌的看向大清的皇太子,都傻了。   “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吗?”施琴娘忐忑不安道,“没有,不是,这……”   胤礽道:“这里属于荷兰,但大清已经打到了荷兰的都城,这里已经属于大清了。孤会重建宣慰司……就取名为新港吧。不只是这里,整个马六甲海峡,大清都会握在手中。大清海军会在这里建立军事基地。”   “你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里建立完善的官员体系,推行教育,培养人才,推行华夏文化。”   “你们能考科举,也能按照我写的计划书,直接经过本地的考核,成为当地官吏。”   “这一切,都和在华夏本土一样。”   “你不要把自己当成海盗头子,以为自己管理的只是一个山寨。你是大清的地方官,是这里的父母官。”   胤礽谆谆教导,语重心长:“明白吗?”   施琴娘结结巴巴道:“明白、草民明白……”   她本来信心十足,但看完这个计划书之后,她开始怀疑自我,真的能做到这些吗?   她根本没有执掌这么大一片土地,做这么多事的经验啊。   就算是先祖施二姐,也不过治理巨港一地,而不是整个岛屿。   不,不止整个岛屿。甚至马六甲那一片,将来也属于她管理。   胤礽道:“你信心不足啊。你若是没能耐做到,孤只好另寻他人。你可要想好了。”   施琴娘心里一凛,立刻鼓起勇气道:“草民有信心!”   胤礽点点头,道:“孤会给你留下书籍,你好好看书,好好学习,当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语言,你虽然汉语已经很流利,但其他国家的语言也必须会,否则怎么和其他人打交道?即使大清也会派官员来,但大部分政务还是得你自己处理,大清只管军事,明白吗?”   施琴娘心中忐忑,脸上却只能装出镇定的模样:“草民明白!”   胤礽道:“很快大清就会派人来给你授官,在那之前,你好好看书学习。他授官的同时会给你考试,若你考试不过关,大清就会另寻他人。”   施琴娘头皮都炸了。   原来不是现在领命就行了吗?   胤礽看向施琴娘后面的人:“你们也有机会。”   施琴娘:“……”我一定好好学习!   胤礽见施琴娘露出要拼命的模样,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激起了学习的动力就好。这里很重要,虽然他决定任命当地人,但若达不到他的要求,就算是地头蛇他也能换一个。   胤礽安排好学习的事之后,又询问了一些他们吃过的苦,受过的气。   或许是胤礽太具亲和力,即使对方是颇具恶名的大清蛮夷,这群人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胤礽不仅能倾听他们的烦恼,还能立刻给出解决的方案。   从种田、经商、打鱼到教育,胤礽就没有不懂的事。   这群人说着说着,话越来越不过脑子,问的问题越来越细,烦恼越说越具体,就像是后世的人遇到了居委会大妈一样,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胤礽仔细倾听着,连孩子不肯结婚生子这等细碎琐事都能认真提出建议,听得那群人表情越来越崇拜。   施琴娘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真是无所不知啊。”   胤礽微笑道:“略知一二。毕竟孤是太子。”   在场的人,包括胤礽身后的人都在心里疯狂摇头。   历朝历代绝对没有太子和您一样统统“略知一二”,您醒醒啊! 第123章   一场谈话,前明逃民本以为是刀悬在脑袋上的杀头预演,结果一群人围着胤礽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完全忘记了上下尊卑。   有年纪大的人握着胤礽的手上下使劲摇晃,那看胤礽的眼神,不像是看太子,倒像是看自家溺爱的孙子了。   胤礽身后的臣子侍卫们不由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连鄂伦岱和噶礼这两个不对付的人都不由相对叹气。   太子决定前来和前明逃民谈话时,一张小脸满是忐忑不安,总认为自己做不好。   他在剩下的臣子侍卫中扒拉了许久,带足了他认为有用的人,才鼓足勇气过来。   在这位仁善的小太子眼中,与老百姓谈话,比和柬埔寨国王、前广南国世子要紧张许多。   这群人也鼓足了劲,打足了腹稿,要让太子殿下知道自己的本事。   可现在?   太子殿下在这一群口音古怪的逃民中如鱼得水,哪还有需要他们的地方?   这太子真是神了。从运筹帷幄,到安抚众民,《三国志》中的诸葛武侯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胤礽到没认为自己在安抚民众,他就是简简单单的拉个家常唠个嗑。   这拉个家常唠个嗑谁不会啊?   这个时代的人还真不会。   别说以胤礽的身份,黎民百姓说话时他“嗯”一声,对方都要激动许久。便是没有这一层身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认真地注视着你的眼睛,倾听着你的苦恼,温言细语的安慰,还能提出有用的意见……若胤礽不是太子,这里的人大概就要疯狂为胤礽说亲了。   一场谈话茶水废了不少,点心吃了不少,待结束之后,这群人都自称大清巨港人,再不提什么逃民遗民。   胤礽见有效果,便多组织了几次谈话。   他分门别类,和地方豪强谈话,也和流落在此的读书人谈话;和商贾豪富谈话,也和种地的老农捕鱼的老渔民谈话……他甚至还找来了当地的土著和留在此处的欧罗巴人。   胤礽因为有记忆挂,语言天赋极强。   下南洋的人多是两广百姓,他早早就学了两广一些通用的方言;来到此处之后,他又学了一些当地的土话。   最初他还只是多倾听,很快他就能和人聊得很开心。   胤礽拿了一个小板子,用木炭笔和这些人一边聊一边写写画画,教他们一些东西。   每过几日,胤礽就在当地有了“神子”“圣子”的绰号。   胤礽不忘为康熙宣传,总说自己一身本事都是康熙教的。于是康熙在当地就变成了圣人。   以前顺治背锅,现在康熙背锅,胤礽用得很熟练。   连大清使臣们都信了。   太子是皇上教的,那么皇上肯定也这么厉害吧?   “肯定个屁。”胤禔没好气道,“你怎么老给他脸上贴金?”   胤礽无奈道:“请称呼那个他为咱们尊敬的皇父。太子的声望怎么能比皇上的声望强?大哥你还用问我?”   “哦。”胤禔翻白眼,“嘶,轻点。”   胤礽没好气道:“重点你才知道疼。我都说让你悠着点,你怎么又和人打架,还亲自上?虽然大哥厉害,但咱们年纪小啊,你看,手臂被划拉了这么大一条口子,我……”   见胤礽一边给自己换药,一边又唠叨开了,胤禔再次翻白眼。   就是不小心被刀锋擦了一条口子而已,他都道歉了,弟弟怎么还在啰嗦?   胤禔带着侍卫去当地官员府邸接收荷兰的殖民地,荷兰人不愿意乖乖把地交出来。   就算本土被打了又如何?只要上面的调令没下来,这地方仍旧是荷兰的。   胤禔是个暴脾气,对方也是个暴脾气,两人抽出刀开始比划,争吵声越来越大。   纳兰性德和曹寅连忙拉架,还是迟了一步,胤禔一刀砍掉了对方的胳膊,自己胳膊上也被划了一条口子。   胤礽气得把纳兰性德和曹寅痛骂了一顿,其他侍卫也挨个受罚。   他让这群人拉住大哥,结果这群人就看热闹,等火烧起来之后才开始降火。   这群人就是灭了广南阮氏收了柬埔寨当小弟之后飘了!   胤礽能罚其他侍卫,不好罚胤禔,只能唠叨了。   胤禔最怕胤礽的唠叨。如果胤礽再掉两滴眼泪,他能当场给胤礽跪下。   这个他从小溺爱大的弟弟眉头皱一下,他都难受极了。哪能让弟弟心疼自己?   翻了白眼之后,胤禔老老实实痛痛快快道歉,并说自己绝对不会鲁莽了。   胤禔道:“其实我当时也不算鲁莽。我就是看他是主事的人,又很松懈,如果要尽快占领这里,最好擒贼擒王。”   胤禔不是脾气上来就会和人拼大刀的人。   他看出接待他们的大部分荷兰人都有退意,只有这个为首的人是“大荷兰忠臣”。正好对方脾气暴躁,又看不起他这个小少年,他便激起对方脾气,装作虚张声势,一刀结果了他。   待砍死了这个人,大清可以名正言顺以对方居然胆敢对直亲王动刀,被直亲王自卫砍死为由,光明正大地对此地荷兰驻守军队宣战,驱逐荷兰的势力。   没了这位“大荷兰忠臣”,其他荷兰官员见大势已去,都会缴械投降灰溜溜离开,他们还缴获了不少武器,可谓大丰收。   胤禔一向胆大心细,在大事上有充足的理由才会“鲁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方反应挺快,居然死前还击,伤到了自己。   胤禔挨刀的时候就知道要糟糕。   如果他无伤,回去弟弟也就是唠叨几句,他混过去就行了;现在他受伤了,估计就没完没了了。   果然,他第一次看到胤礽暴怒。   就,咳咳,有点可怕。   所以他只能给了侍卫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虽然这件事是他的命令,但属下就该为上司背黑锅对吧?你们去受罚吧。   纳兰性德和曹寅可没认为自己受罚有什么不对,他们俩都十分后悔自责,怎么一个不留神,大阿哥就蹿出去了呢?   他们想拉架,但双方都已经把刀挥舞起来了。他们投鼠忌器,根本不敢掺和进战局,生怕伤到大阿哥。   纳兰性德咬牙道:“早知道,我就该先一刀砍死那个荷兰人。”   曹寅点头:“想拉住大阿哥是不可能的。只能先制住大阿哥的对手了。”   其他一同被罚关小黑屋的侍卫们也纷纷点头。   于是从此以后,大阿哥再出门和人吵架,侍卫们会如恶犬出笼一样,大阿哥嗓门刚提起来,他们就冲了出去,把对方拳打脚踢揍趴下,然后回头看着大阿哥。   胤禔:“?”   胤礽:“?”   还好,现在胤礽并不知道以后会有多么令他心梗的事。   他见胤禔手臂上的口子迅速结疤,很快好转,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没有抗生素,虽然他带了许多广谱抗菌的草药,但还是担心胤禔得破伤风。   “太好了。”胤礽看着胤禔手臂上的疤,长吁短叹,把胤禔都叹得不好意思了。   就这点伤,哪值得弟弟如此重视?   他在胤礽给他上好祛疤的草药,把手臂重新包上:“还祛疤,至于吗?”   胤礽道:“至于,非常至于。等回京之后,皇父看到你的伤疤,肯定会气得惩罚你。”   胤禔无语:“我立了这么大的功,还受伤了,他还惩罚我?这个皇父我不想要了。”   胤礽比胤禔更无语:“皇父那是关心你。还有,就算在外面,大哥你嘴上也不要不把门啊。注意些。”   胤禔道:“你好意思说我?你悄悄散发出去的书本,那才是要命的东西吧?”   胤礽揉了揉鼻子:“你怎么知道是我散发的?”   胤禔道:“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本事?你是太子啊,宣扬些不要帝王的言论真的好吗?你取的名字也很不走心,叫什么毛邓三……哪个大学问家会取这个名字?”   胤礽眼睛看天,还吹起了口哨。   胤禔无奈:“我看了那些书,有点道理,我都快被说服了。你说吧,你想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地方?推翻皇父不可能,这个不想了。”   胤礽哭笑不得:“大哥,你想太多。我只是单纯想把这些思想散播出去。于公来说,就算这里驻扎着大清的海军,也是一块远离大陆的飞地。我不想让其他人在这里称王称霸,消耗大清的势力。”   胤禔点头:“略有道理,于私呢?”   胤礽道:“大清估计持续个两百年就该灭亡了。”   胤禔翻白眼。他以前只悄悄对康熙翻白眼。出来一趟,他对胤礽翻白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成了成了,我知道你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算尽天下五百年。但两百年后的事和我们什么关系?”胤禔道,“就算你当了皇帝,两百年后坐在皇位上的人,说不定是从宗室过继的子弟,和你、和我,关系都不大。你替他们谋划什么?”   胤礽挠了挠头,道:“大哥,你知道吗,现在各地都在反对帝制。”   胤禔道:“哦。反对就反对呗,关我们大清什么事?”   胤礽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反对帝制的条件还不成熟。但依照发展规律,在咱们大清灭亡的时候,可能就没有下一个朝代,而是直接没有皇帝了。”   胤禔点头:“有道理。然后?”   胤礽气得按住胤禔的肩膀使劲晃悠:“你听到我这么惊世骇俗的话,你就没有大一点的反应吗!你能不能给我的离经叛道一点面子!”   胤禔仍由胤礽晃来晃去,拉长声音说:“啊,太子弟弟,你居然有这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想法!太可怕了!嗯,然后?”   胤礽气得趴在凉席上,躺成一个大字。   他被胤禔发现私底下做的动作之后,下定了多少决心鼓起了多少勇气,才告诉大哥这件事。   大哥的反应怎么就这!   “快说,然后呢。”胤禔戳了戳躺成大字型的胤礽。   胤礽闷声道:“改朝换代也分几个层次。在如今世界大殖民的时代,清朝灭亡,可能面临的不是内忧,而是外患。若是清朝的覆灭伴随着华夏的覆灭,那么我们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比弱宋更是罪人。”   蒙元接受了华夏的文明,所以是华夏的一份子。大家说起弱宋,也就是嘲笑弱宋弱鸡。   但外来殖民者是真的会让华夏灭种。   胤禔盘起腿,双手放在腿上,道:“这和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胤礽道:“如果我能继位,我也会把火种传下去,告诉后代子孙,如果看情况不对,赶紧自请退位,支持共和。靠着我们从现在开始在海外积攒的财富,咱们的后人不能一直当皇帝,但爱新觉罗家一直当个富人问题不大。”   胤禔无奈:“我都说了,你能不能别老惦记着两百年后的事?你的小脑袋瓜子想着现在就成,顶多想想今后几十年。等咱俩死了,后人的事让他们后人自己琢磨。”   胤礽自顾自的说道:“但如果后人不甘心,那就让我散播在海外的火种烧回中原,倒逼退位。我希望在华夏因为内乱而让外地入侵前,这些言论能催生天降猛人,把华夏从衰落重新带回辉煌。”   这些思想都是经过无数次的教训才摩挲总结出来。   现在他提前总结出来,希望后世的猛人们少走点弯路,能直接高歌猛进,早点建立新中国。   胤礽不希望因为现在大清逐渐强盛,而让未来中国的体制变成君主立宪。   未来的中国不需要帝王,不需要贵族。   哪怕未来也有隐藏的贵族,但隐藏就等于见不得台面。他希望以后“贵族”是骂人的话,是一些人心里就算说认为自己是贵族也不敢承认。   历史已经证明,即使他的祖国有诸多不好,诸多黑暗,但放眼全世界,难道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   我们只是希望她能消除历史遗留的顽疾,希望她能变得更好,所以才会在遇到黑暗的时候义愤填膺。   只有……绝不会辜负中国。   “这些书,我还会散播到更多的地方去。”胤礽道,“既然我看到了,想到了,我就应该为两百年后那个大变革时代,做出我的一份贡献。”   胤礽想起第一世的执念,感叹他是在赎罪。   他想明白了,他确实是在赎罪。   但这不仅是他对第一世辜负的、伤害的、错过的人赎罪,他突然奋起,除了穿越者想要挥斥方遒的豪气之外,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是,他是想赎罪。   为大清赎罪。   为爱新觉罗赎罪。   为那些不平等条约赎罪。   华夏之后百年灾难,和自己这个古人没关系吗?他是大清太子,他是爱新觉罗,怎么会没有关系?!   大清明明可以在康熙朝的时候进行蜕变,却因为九龙夺嫡,硬生生由盛转衰。   老四和老十三两人相互扶持,都能把岌岌可危的大清扶正,让乾隆能够大展拳脚,成就他的“十全武功”。   如果他们兄弟同心,肯定能比老四和老十三两人做得更好吧?   当胤礽这一世出生,回忆起前尘往事时,他曾经有一个极端的想法,那就是他如果现在自杀,或许大清的未来都会比历史中好。   没有了太子,没有了两立两废,康熙到中年的时候再选一个他看得上的皇子当太子,即使也会有皇位争夺,但康熙晚年没有所有心气,或许有精力再为国家做些事。   康熙的确不够资格当一个千古一帝,但康熙在历代封建皇帝中,的确能算上一个心中有百姓的好皇帝。   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如果没有太子的拖累,他肯定能做得更好。   胤礽如此想着。   或许后世对他有许多同情,但胤礽始终认为,自己的错误和罪过更大。   许多人都说,大清衰败从乾隆起。   胤礽认为,大清衰败从九龙夺嫡起,从他这个无能的废太子起。   “弟弟,我一直很不能理解,你哪来那么多责任感。”胤禔盘着腿歪着头,叹气道,“我知道每个朝代都有圣人般的皇帝,我们皇父能算半个。但你这已经不能算圣人了,你这是……”   胤禔想了半天,想不出能形容弟弟的词。   “我感觉,你活着就不是为了自己。”胤禔道,“你这样,哥哥我很难受。”   胤礽爬起来,和胤禔一样盘腿坐着,道:“不,我是为了自己。大哥,人活着除了为了锦衣玉食权力地位,还可以为了梦想理想,为了心中的那口气。”   胤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目光熠熠生辉。   胤禔看着胤礽的双眼,好似看到了胤礽眼中有小火苗在燃烧。   他释然,无奈苦笑:“行吧。你这个叫什么来着?理想主义者?我弟弟,现在的大清太子,未来的大清皇帝,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哇,我的长生天啊,虽然我不信什么长生天,还是想喊一句我的长生天。”   胤礽瘪嘴:“理想主义者怎么了?”   胤禔道:“没什么。既然你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做完之后你自己会感到满足和开心,那就做吧。反正都是两百年后的事。我帮你瞒着其他人。”   这些书要动摇爱新觉罗的皇位,也是在大清风雨飘摇时动摇爱新觉罗的皇位。   反正都要当末代皇帝了,被人砍头推翻,还不如体面一点。   到时候爱新觉罗的人拿出祖训,说“这皇帝老子不干了”,不比被人拖下皇位来得畅快?   胤禔坏笑道:“你就只准备了汉字版本吗?多准备一些。咱们一路走一路传播,好东西要全世界一起共享。”   胤礽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但这些书我只敢自己写,到了这里之后才敢让人偷偷印刷。你让我一个人翻译?饶了我吧。”   胤禔道:“现在荷兰已经逃跑,西班牙和佛郎机也来示好,柔佛直接送土地,我没有仗打,我来帮你。”   他们离开南洋之后,就要开始赶路了,中途没必要多停留。   只有南洋,是目前大清应该掌握在手中的地方。因此胤礽和胤禔会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直到康熙派人来接收这些地方。   他们可以在康熙的人到来前,做许多事。   “再多拉几个人上贼船。”胤禔转动了一下脖子,狞笑道,“只要他们接了咱们的活,就别想告密,告密也是个死。”   康熙或许会对他们不满,但康熙不会杀儿子,只会把“带坏”儿子的人都杀了。   胤礽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胤禔笑道:“有什么不好?对满人而言,如果未来还有新的朝代,大概率会清算前朝,压制满族。那不如谁都别坐皇帝的位置,大家一起平等相处。你尽管看着,他们决定会支持你。”   胤礽还是不信。   直到鄂伦岱和噶礼最先加入,纳兰性德开始奋笔疾书,曹寅看着书废寝忘食时,他懵了。   除了曹寅之外,你们都是勋贵啊!你们怎么能这样!这些书都是革你们的命!   “一两百年后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鄂伦岱兴奋的表情好像在叫嚣着“打起来打起来”,“咱们大清强盛的时候,老百姓绝不会想反。只有等大清快没了,中原又进入乱世了,才会有人反。那不如,嘿嘿嘿。”   噶礼道:“大清之外很乱,这些书籍一定能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   纳兰性德叹气:“这就是顾炎武先生的思想吗?真是太……希望这些思想能在海外留下来。”   曹寅道:“这些书在大清肯定是禁书,在海外就多印点,就算是皇上也会支持。”   所有人看向曹寅。   曹寅疑惑:“怎么了?”   噶礼道:“我和子清的想法一致。只要这些书籍不在大清传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胤礽瞠目结舌。   我好端端的向世界传播火种,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变成大清扰乱西方的舆论战了?   虽然可能真的有用,但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啊!   胤禔拍了拍胤礽的肩膀,道:“这不是挺好吗?”   胤礽嘴角抽搐:“嗯,挺好。”   原来他还可以用“打舆论战”的方式把这些书拿出来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下好了,他把《资本论》和辩证唯物主义也拿出来好了。   正好天主教想要染指大清,禁止大清教徒祭祖祭孔,还要让大清准许他们那套礼仪。   他把辩证唯物主义丢进欧罗巴大地,一定会让许多人被烧死吧。   胤礽背手望天。   “大哥,我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弟弟,你现在还算不上一个男人吧?”   胤礽捏紧拳头,追着嘲笑他的胤禔揍。   被改造成皇子暂时住所的荷兰总督府中充满着欢声笑语。 第124章 (18w营养液加更)   康熙刚派人和柬埔寨、安南谈港口和驻兵的事,又得知消息,他儿子把马六甲海峡控制住了。   他儿子说,原本的旧港、现在的巨港,与新加坡都很适合驻兵,可以都要,遥相呼应。   新加坡是深水港,比原本的马六甲城更适合成为海军驻地和贸易集散中心,而且华人众多,很好控制。   他儿子还说,这个地方宗教斗争比较严峻,所以他把康熙的雕像树了起来,让他们改拜康熙,封康熙为大清当代财神和海神,保佑船只顺利航行和贸易。   这个“封”当然是打引号,胤礽实际上说的是“尊”。   康熙看着儿子的家书,脸上浮现出迷茫的微笑。   啊,不愧是龙行于海,才能翻云覆雨。   看看我的儿子,就领着一众使臣,已经把南洋都平定了啊。   哦,他不仅把南洋平定,还把他老子变成了神灵,树了个神像在港口遭受风吹雨打。   康熙知道台湾和两广、福建有个妈祖神。现在他康熙就是新一代妈祖?   好,真好啊……   康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住心头翻滚的情绪。   康熙放下家书,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手指交叉握住,抵住额头。   他的儿子,怎么就这么有能耐呢?   大儿子假装鲁莽,一刀把荷兰总督砍了,兵不血刃夺得马六甲海峡;二儿子很快就获得了当地人的爱戴,还要偷偷印小册子宣传什么辩证唯物主义,去撩拨天主教的胡须。   康熙疑惑,天主教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惹儿子生气了?   康熙本来没怎么在意天主教,只把其当做一个普通宗教,爱传教就传教,只要不造反就行。   康熙本想叫传教士来问问,但又想着,天主教做了傻事,传教士估计不会说。   于是他就找来了大臣询问。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没怎么关注天主教,他们只好去找京中信教的人问。   这问来问去,还真问出了大问题。   原来清顺治二年,梵蒂冈的教皇前颁布了不准信徒祭孔祭祖祭奠华夏神灵的禁令;顺治十三年,教皇又同意大清信徒祭祖祭孔。   可到了康熙十五年,多明我会士闵明我出版《中国历史、政治、伦理和宗教概观》,抨击大清耶稣会同意大清教徒祭祖祭孔,让罗马教廷惩罚大清耶稣会,令派他人传教。   虽然大清耶稣会还是坚持入乡随俗,但罗马教廷已经对大清很不满。   特别是法国教会,因为法国皇帝路易十四是虔诚且疯狂的天主教徒,所以法国教会特别保守且顽固,一直想来大清搞事。   教皇也逐渐偏向了传统的一边。   “在欧洲,教权和政权绑定,皇帝继位,都需要教皇授冠洗礼。欧洲许多皇位更替,都和宗教信仰有关。”一个关注了西方宗教的汉臣道,“他们的宗教和我们不一样。”   康熙叹气。   怪不得太子会搞釜底抽薪这一套,去扰乱欧洲的思想。这孩子,唉……   “只可说得西洋等小人如何言得中国之大理。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   康熙十分淡然地颁布了这条旨意。   他一如既往礼遇传教士,但再不允许传教士传教。京中教堂也悉数拆除。   他还给两广、福建总督下令,拆除教堂,不准传教。   当传教士们得知,大清皇帝发怒是因为多明我会士闵明我的《中国历史、政治、伦理和宗教概观》一书和1645年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世的禁令,纷纷上京请求大清皇帝原谅,并表示自己立刻回罗马教廷,一定会给大清皇帝一个交代。   此时汤若望已死,死之前差点因为谋反被杀。在康熙心中有一点地位的传教士,只剩下南怀仁。   南怀仁在治河上很有本事,康熙挺看重他。   当南怀仁说希望康熙给传教士一点机会时,康熙淡淡道:“那你带朕的旨意去罗马教廷吧。若教皇不同意,那就不必谈了。我大清自有国情在,天主教想要染指大清,就问问大清的坚船大炮同不同意。”   现在康熙打赢了荷兰,还重新掌控了南洋,正是信心最足的时候,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南怀仁满头大汗:“臣遵旨!臣必不负皇上所望!”   康熙叹气,道:“朕猜测,太子和直亲王气性大,估计也会去罗马教廷和教皇好好辩论辩论,你拦着他们一点,若他们因此受伤……”   南怀仁立刻磕头道:“臣会拼了命保护太子和直亲王!”   康熙点了点头,道:“你自去吧。太子要解决荷兰的事后,才可能去罗马教廷,你应该能在他之前到达。”   南怀仁再次叩拜,带着一群传教士和康熙的书信急匆匆出京。   南怀仁离开之后,康熙又拿着胤礽的家书重复看了一遍。   他边看边叹气。   两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消停呢?罢了,给儿子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就是当阿玛的宿命吧。   “朕怎么没这么好的事,朕都是自己抗。”康熙有些不满了。他走到太庙中,又瞪了顺治的牌位好一会儿。   宫中,小皇子们得知了太子哥哥和大哥的新消息之后,一个个更蔫了。   胤祉:“真好啊。”   小胤禛:“太羡慕了,我也想去当大将军。”   小胤祺:“呜呜呜。”   其他小阿哥不太懂,只感叹哥哥们好厉害,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   胤祉想起太子哥哥说的话,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没叹气了,来,哥哥陪你们玩游戏。”   在太子哥哥和大哥回来之前,他要承担起好哥哥的重则,照顾好弟弟。   小胤禩小声道:“不玩游戏,可不可以再说说太子哥哥给三哥说过的故事?”   其他小阿哥纷纷点头。   胤祉打起精神,笑道:“好。不过我也记不太清了,我记起什么,就和你们说什么。我们继续说李逍遥?”   小阿哥们欢呼:“好!蜀山!仙剑!”   胤祉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叹气。   弟弟们倒是有新故事听,可我没有了啊。   好想哥哥啊。   胤礽拉着胤禔也给弟弟们留下了书信;与康熙通信的时候,也不忘问候弟弟。   可一些空泛的文字,怎么也比不过真正的哥哥。   特别是胤祉。   明明他一直和大哥、太子哥哥一起,和其他弟弟们不是一个梯队。   现在他却被抛下,太子哥哥只和大哥一起出海干大事。   “等太子哥哥回来,我应该就能和太子哥哥一起出门了。”胤祉捏了捏自己更加壮实的胳膊,自言自语,“等大哥回来,我要和大哥比一比。”   “阿嚏。”胤禔打了好几个喷嚏,“是皇父在骂我,还是弟弟们在念我?”   “可能都有。”胤礽站在甲板上,看向船后的马六甲海峡。   大清派来的人终于到了。   对方对胤礽和胤禔毕恭毕敬,一副与胤礽和胤禔很熟悉的模样。但胤礽和胤禔并不是认识他。   胤礽装作和他很熟,勉励了他几句之后,挥别了与他依依不舍的巨港和新加坡众人,重新开始旅行。   胤礽离开的时候,民众争相来送,那泪洒港口的模样,让大清的官员很懵。   太子做了什么伟大的事吗?为什么这些老百姓送别太子的时候,就像是送别青天大老爷?   胤礽无奈。他说他只是经常和这些老百姓们唠嗑拉家常,别人会信吗?   他其实真的就只是唠嗑拉家常啊。   至于刊印书籍偷偷赠送什么的,那是私下让人蒙着面做的,和他大清太子胤礽关系都没有。除了胤禔、纳兰性德、曹寅、噶礼和鄂伦岱,没有人知道他做了这些事。   连刊印的匠人因为都拆分印刷,也不知道书籍的真正内容,更不知道给钱刊印的客户是谁。   只能说,这个时代缺少居委会大妈,所以居委会大妈太子异常受欢迎了吧。   胤禔道:“下一站在锡兰停靠?”   胤礽点头。   去欧洲的旅途一路都沿着海岸线,食物和淡水都非常充足。有海军护送,海盗不敢来;这附近的海域也早就被人踩熟。他们的远行就像是旅游似的,习惯了船只颠簸之后,就特别轻松。   “锡兰的景色不错。”胤礽道,“等回程时,咱们不用赶时间,可以多在锡兰玩几天。”   胤禔摸着下巴道:“锡兰也是荷兰的殖民地吧?”   胤礽:“?”   胤礽猛地一扑,挂在了胤禔背上:“大哥!我们赶时间!我们夺了马六甲就够了!别老想打仗啊!”   胤禔背着胤礽往船舱走:“我不打,我就去看看。他们愿意给就给,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   胤礽道:“我不信!你立字据!”   胤禔道:“好好好,我立字据。”   胤礽道:“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胤禔道:“那不行,如果他们设伏,把我们一锅端了怎么办?你在岸上等我回来,”   胤礽道:“那行吧……你绝对绝对不能冒险,千万千万不要和荷兰人起冲突。”   胤禔道:“放心放心,大哥做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胤礽哭丧着脸。正因为是大哥,所以他一点都不放心啊!   最后,胤礽看着胤禔带来的俘虏,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字据……”   胤禔理直气壮:“这和我没关系。他们先动手!对了,他们的武器库可齐备了,我们可以补充弹药啦。哈哈哈,弟弟快来看!”   胤礽吐血。   他决定,离开锡兰之后,要日夜兼程,再也不随意停靠了!   ……   康熙:“什么?锡兰也是大清的了???”   作者有话说:   注:   览此条约,只可说得西洋等小人如何言得中国之大理。况西洋等人无一通汉书者,说言议论,令人可笑者多。今见来臣条约,竟与和尚道士异端小教相同。彼此乱言者,莫过如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钦此。——康熙   中国有中国之教,西洋有西洋之教;彼西洋之教,不必行于中国,亦如中国之教,岂能行于西洋?!——雍正   - 第125章   胤礽严肃:“大哥,坐。”   胤禔局促不安:“弟,哥知道错了。”   胤礽敲板子:“不,你不知道。还有你们!”   胤禔身后的侍卫和将领们:“……”   别看胤礽身量比起这一圈彪悍成年人来说算小的,但他小小身体中爆发的气势,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这群王爷大臣乖乖把手放在膝盖上,听胤礽讲课。   胤礽现在要给他们灌输的,是经济学和社会学。   这群家伙以为扩土就是好事,根本不明白,打下来的领土不是大清的领土,能治理的领土才是大清的领土。   为什么历代较弱的中原王朝会主动放弃一些边角土地?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治理。   如果不能治理还要勉强治理,只能白白耗费人力物力,最后拖垮整个朝廷。   不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有魄力和实力将所有国土的边角都纳入管辖,并且还妄想扶贫扶智。   以大清目前的力量,接壤的土地还好说,孤悬海外的藩属非常难管理。   以胤礽的计划,本来是等兄弟们长大后,再徐徐图之。   因为宗室虽然容易反噬朝廷,但也是这个朝代的天然同盟。他们在没有希望当皇帝的前提下,是最不可能背叛朝廷的一群人。   胤礽拍着黑板:“知道了吗!这些土地要等咱们兄弟长大了,我求阿玛分给你们!给你们当封国!那时候才有可能把藩属治理起来!”   侍卫和将领们:“……”太子殿下!这些话您不要和咱们说啊!!!   胤禔却兴趣淡淡:“啊,要土地我可以帮你打,治理就算了。我不耐烦那些庶务。”   胤礽气得发动弹指神通,一个炭笔只冲胤禔脑门而去:“大哥你闭嘴!你是皇子,是直亲王,是咱们所有兄弟的大哥!好好治理海外封国,给咱们以后的弟弟们树立一个榜样!”   胤禔摸了摸脑门:“我帮弟弟们打封国,治理就算了。唉,别啰嗦了,你知道我干不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勉强打下来领土,也只是白白耗费资源,得不到实际好处。这就是史书中的好大喜功吧。明白了,以后不打了。”   胤礽松了口气:“锡兰就罢了,好歹也在南洋上,皇父勉强还能管得了,其他的地方别打了。没好处的事咱们不干,知道吗?”   胤禔举起双手:“明白了明白了,没好处的事我绝对不干。”   ……   小胤禛道:“那么三哥,大哥消停了吗?”   胤祉板着脸道:“太子哥哥的书信上说,没有。大哥跑去当海盗抢劫海盗去了。”   其他小阿哥们瞠目结舌。   小胤祺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是不是有一点点的,不符合体统?”   六七八阿哥纷纷点头。   不合体统,不合体统。   小胤禛长叹道:“好帅啊!大哥是我辈楷模!”   胤祉点了点四弟弟的小脑袋:“收着点吧。你想成为大哥第二,但三哥我可不是太子哥哥,能从盛怒的汗阿玛那里把你救下来。”   小胤禛抱着脑袋,笑嘻嘻道:“明白明白,我肯定等太子哥哥回来了再大展拳脚。反正我还小,太子哥哥回来的时候,我才刚刚能做事。”   胤祉道:“我倒是刚刚能做事,你还差得远,再等两年吧。”   “哼。”小胤禛不满嘟嘴。   康熙在窗口偷听了一会儿,叹着气离开,没去打扰儿子们聊天。   自从太子离开之后,小阿哥们对他也不那么亲密了,总一副很怕他的模样。连以前会用脑袋撞他的三阿哥,都变得毕恭毕敬。   如果现在他进去,这些小阿哥们立刻就会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所以他现在很少去打扰儿子们。   去了心塞。   康熙心中酸涩。   以前他嫌弃老大老戳他肺管子,嫌弃老大不尊重他这个皇帝。   现在小儿子们倒是对他很敬畏,他又不满意了。   唉,还是太子好啊。保成又会撒娇,又会在人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保清他去当海盗,也比他给朕找麻烦好。”康熙想起大阿哥,就是一阵头疼,“罢了,咱们大清本来就是掠夺起家,无所谓了。”   此刻,很要面子的康熙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只要胤禔不给他再增加额外的工作量,一切都好。   他中原大地都还没治理明白,要迅速把南洋吃下,太难了。   康熙未来肯定是会吞并南洋,但不是现在。   他哪有那么多可用的官吏啊?!   康熙深深叹了口气。难,太难了。太子在的时候,他还能捏捏太子,让太子帮他出谋划策。他们相当于两个皇帝一起工作。   现在就剩他一个,连商量的人都没有。   其余大臣倒是多,可统统不符合他心意啊。   “不知道保成什么时候回来。”康熙今天再次想儿子了。   ……   他思念的儿子,现在正在假装商人卖东西。   胤禔今年十二岁,正是精力充沛到猫嫌狗厌的中二病时期。   他将精力发泄在了海盗上后,胤礽便只能给他收拾烂摊子,把缴获的物资贩卖,修缮船只补充军火,再给船上众人发发福利。   已经追上大部队的陈廷敬等人,看到船上那些好东西,都纷纷扶额。   陈廷敬虚弱道:“这些东西,臣可以不要吗?”   胤礽拍着陈廷敬的胳膊道:“直亲王给大家发东西,不拿白不拿,陈师傅您不拿,直亲王反倒是会生气。放心,这些是海盗攻击我们的缴获物换来的钱,绝对干净。”   陈廷敬嘴角微抽。   这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而是直亲王“钓鱼”黑吃黑,太子伪装去销赃,有损大清颜面的问题。   胤礽道:“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不会有损大清颜面!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大哥再去抢别人地盘了!”   陈廷敬想了想南洋那几块地,很无奈的屈服了。   是的,只是打海盗而已,比攻打外国强多了。   “其实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太子和直亲王出使期间,顺带剿灭海盗,保护其他商队,这不正是扬我大清国威吗?”一位汉臣道。   陈廷敬:“……”   坏了,自己的同僚们看到了好处,已经倾向太子和直亲王的胡来了。   “唉,不要为了微末利益耽误大事。”陈廷敬只好道。   胤礽笑道:“没问题,陈师傅放心,我们的速度不但不会减慢,还会加快。”   为什么胤礽会这么说?这当然是因为,来往商队还真的把大清当做保护神了。   商船船长前来拜见胤礽,请求大清护卫船队庇佑,愿意拿出货物分成。   胤礽欣然接受,并让他们引路。   大清护卫团都是按照前人的海图,走最稳妥的路线。但商人们逐利,手中握有更安全、更快速的航线。   有商人在前面开路,大清护卫团航行速度自然飞速加快。   再加上商人有固定补给点,大清护卫团也不用去大港口补给,浪费时间。   没几日,寻求大清护卫团保护的商船就增加到了几乎和大清护卫团出巡船只持平的地步。胤礽靠着收保护费,就能赚平目前出使的耗费。   如果再加上打击海盗和抢劫之前南洋殖民政府财产倒卖的钱,这次大清出使还倒赚了一小笔钱。   现在苏伊士运河还未投入使用,亚洲去往欧洲的船只,需要穿越赤道,绕过非洲好望角。   非洲现在已经被殖民瓜分完毕,所以沿岸补给港口配置很完善。但就是针对敌对国的时候会多收一部分费用,并且小小为难一下。   但大清虽然属于法国同盟,却在欧洲地位超然,走到哪都被当地殖民领导人厚待。   即使大清在南洋夺回了荷兰在明末趁乱占领的前明藩属,也没有降低其他国家对大清的评价。或者说,对大清评价更高了。   东方神秘古国在国门未被打破之前,在西方一直都有魅力加成。即使他们没有参与国际争夺,但在相处时,大清自带高人一等的气场。   这气场并非是仰着头不屑看人这种低等做法,而是他就站在那里,便自带三分高贵。   西方为了让自己显得高贵,总结了一连串折腾人的礼仪,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或许在胤礽第二世的那个时代,许多人已经认可了西方甚至日本那一套所谓礼仪。但在这个时代,所有西方礼仪在大清面前都仿佛沐猴而冠。论礼仪,经过历史沉淀的东方士族就是一颦一笑中都带着些文化人的味道。   便是被汉族士族在礼仪上瞧不起的满洲勋贵和武人将领,此刻和这些人一比,也有云泥之别。   只能说,这就是文明古国的底蕴。   这一路走来,大清使臣团已经知道了四大文明古国的概念,并了解了其他三大文明古国的现状。   除了大清,除了华夏,其他文明古国的根都没了。别说文化,连文字都没人用、祖宗都没人祭奠了。   这是真的亡国灭种。   如陈廷敬这般主动卸掉自己在朝中高管职位,跟随大清皇太子出使的大臣,本就是大清睁眼看世界的那群人。   他们实实在在亲眼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不想看的东西。   看到了这个世界已经被一群他们看不上的人瓜分完毕,而以前在故纸堆中曾经和华夏并肩的那些国家,差不多全没了。   即使还有存在,文化传统文字甚至在那里居住的人,都不是同一批人。   举目望去,他们居然感到了一丝孤独。   作为唯一的文明古国,大清确实很孤独。   这种孤独感,让这一船满汉、甚至其他民族的人的心却更近了。   因为他们四处张望之后发现,与大清之外的这群人相比,大清什么民族隔阂就算打出了狗脑子,那也是一家人。   这些心态变化,让这一船人成为民族融合、甚至取缔民族的簇拥者,这是后话。   现在,他们只是很孤独,在感慨。   他们甚至做出了许多诗歌。   别忘记了,大清的使臣中,文臣们都是能作诗词歌赋的。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纳兰性德。   独一无二的经历催生出的感慨,会酝酿出最好的诗歌。在这次出巡中,需要后世人全文背诵并默写的诗歌高达两位数。   而此次出巡,也完成了纳兰性德从婉约派到豪放派的转变。   在后世,纳兰性德只在词作上的名声,可以碰瓷苏东坡,是大清婉约词和豪放词双高峰。   外国人看到一群大清人站在船头港口,背着书吟诗作赋,长吁短叹,虽然他们不是很明白,也完全听不懂,但就感觉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直亲王在打哈欠:“一个好望角而已,他们还要停留多久?”   胤礽安抚:“等等,再等等。让他们多孕育一下感情,多给后世高考学子增加些功课。”   胤禔无语。他弟弟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   大清的船队绕过好望角,再次穿过赤道之时,大清驻扎在欧洲的海军前来迎接了。   大清的海军龙旗飞扬,先放了礼炮之后,常泰才登船求见。   胤礽还在装样子,胤禔已经扯着嗓子冲上去:“舅舅!我好想你!”   常泰严肃表情破功,无奈接住冲上来的大阿哥,接受了胤禔的熊抱:“大阿哥……直亲王的战果臣在欧洲都有所耳闻,直亲王真是太厉害了。”   胤禔笑道:“一般一般,我还被弟弟埋怨呢。”   常泰被胤禔松开之后,才重新向胤礽和胤禔请安。   一行人看到这一幕都十分无语。他们都不知道常泰到底是谁的亲舅舅了。   不过常泰是元后仁孝皇后的亲弟弟,说是所有皇子的“亲”舅舅,倒也不算错。   相比胤禔的激动,胤礽就很矜持了。   他在船上草草设宴款待了前来迎接的将领,又犒赏了海军普通士兵之后,才关上舱门,和常泰拥抱了一下。   “舅舅啊,你知道大哥有多麻烦吗!”胤礽往常泰怀里一扑,小太子的架子就垮了,“我好想把大哥扔去喂鱼!”   胤禔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剔牙。他刚刚肉吃得太急,卡牙缝里了:“恕我直言,你扔不动我。”   常泰见太子和大阿哥的关系还是如此亲近,欣慰笑了笑,道:“我得到的消息不详细,太子和直亲王可要好好和臣说说。”   胤禔道:“我不耐烦说,让弟弟说。”   然后,胤礽根本没有抢到说话的机会,全让胤禔一个人说了。   之后打海盗的时候还好,没什么可说的,打广南的事,胤禔的抱怨可太多。   “舅舅,你根本不知道,柬埔寨和安南的军队有多么没用!我让他们进军,他们几乎没有一次按时到达。就算到了,也军容不整,根本没办法作战。”   “那大阿哥是怎么赢的?”   “哦,因为广南国也差不多。他们两方阵前对战,先花时间重整队列,然后休息,然后稀稀拉拉派人开始打。怪不得安南和广南能打十年,他们真是旗鼓相当啊。”   “……辛苦大阿哥了。”   胤禔仰头长叹,一边叹气一边剔牙:“就这种乌合之众,怎么把明军拖住的?”   常泰道:“明军补给线有压力。他们又化整为零,时刻骚扰。打败他们容易,想要打下安南、治理安南,非常难。”   胤礽使劲点头,终于找到了插话的地方:“没错没错,所以大哥,你不要老想打仗,有些仗打了没好处就不要打。”   “知道了知道了,哥我后来不都去打海盗吗?打海盗有钱。”胤禔龇牙,“舅舅也经常找海盗练兵吧?”   常泰很耿直道:“找海盗练兵,确实一举两得。”   海盗可是很富的。   胤礽扶额:“你们也别老找海盗麻烦。那些大海盗基本都有皇室支持,看上去是海盗,其实是海军。”   常泰:“都差不多。”   胤禔:“那不是更好吗?”   胤礽无语。他有些担心,在外面野惯了的舅舅,和一直都很野但没机会的大哥合流之后,他究竟止不止得住他们。   还好常泰比胤禔靠谱多了,没有继续搞胤礽的心态,很快说起了正事。   正事,自然是战后谈判的事。   常泰在荷兰驻兵的这段时间,把周围国家势力划分和矛盾划分都了解了一遍,此次便是提前呈给胤礽,以备谈判时用。   胤禔剔完牙,伸头过来看常泰整理的资料。   这一看,他脑袋就大了:“喂喂喂,不会吧?说好的英法百年死仇,结果他们的皇室就没断过联姻?”   胤礽道:“不只是英法,整个欧洲的皇室都有联姻。”   胤禔疑惑:“那他们打什么?民众和士兵死伤无数的时候,皇室和贵族仍旧亲密来往,互相联姻,这不是闹着玩吗?”   这就仿佛是大清和南明打仗的时候,爱新觉罗和朱家的人却在一起奏乐一起跳舞,还互相嫁娶。   下面的人会认真打仗才奇怪呢!   胤礽一边翻看资料一边道:“欧洲自有欧洲的国情,大哥习惯就好。”   胤禔翻白眼:“不习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习惯。要让下面的士兵拼命,那么上面的人肯定也得做点什么,不然谁为你卖命?这事情爆出来,不是会打击军心吗?搞不懂。”   说完,胤禔在旁边找了个椅子睡觉,不搀和胤礽的谈判计划制定了。   胤礽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胤禔一眼。   他还指望大哥帮他分担一半谈判任务呢。结果遇到需要脑子的事,大哥就宕机了。   明明大哥有脑子啊,打仗的时候就非常有脑子,为什么不用!   常泰失笑。   许久不见,大阿哥还是性情中人,一点未变。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常泰问道。   胤礽道:“有。懒猪大哥!起来!不准睡!让舅舅帮咱们想想办法散播小册子!”   胤禔半睁着眼睛道:“你就知道使唤我。等一会儿,我吃饱了犯困,等我睡醒再说。”   说完,他又睡了。   胤礽气得跳脚,却又不忍心把睡着的胤禔吵醒,只能自己哼哼唧唧地一边抱怨一边工作。   常泰再次失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每次看到太子和大阿哥相处,他就不由自主感到开心快乐。   有大阿哥陪着,太子外甥就算遇到再多困难,心里也不会太过辛苦吧。   希望其他的阿哥们和大阿哥一样,都能和太子外甥相处融洽。   很快,常泰就笑不出来了。   他反复询问:“真的要散播这些小册子?”   这些小册子上的言论很有问题啊!比反清复明还有问题!   胤禔打着哈欠道:“当然。这是扰乱他们的思想,给他们造成内乱。特别是现在天主教徒和清教徒打得不可开交,是分化他们的好时机。”   常泰陷入沉思。   西方以宗教治国,常泰了解了许多宗教的内容。   法国路易十四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荷兰和一些国家则更崇尚清教。   虽然都信一个神灵,对教义理解不同,他们居然也能掀起战争,让常泰很是震撼。   如今欧洲上层贵族以天主教势力最大,但中下层贵族和大部分富可敌国的商人则以清教徒为主,他们的争斗已经初见端倪。   如果再加上这本小册子……   常泰看向胤禔。   胤禔露齿一笑。   常泰明白为什么大阿哥会支持太子这么离谱又阴险的计划了。   直亲王殿下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打起来打起来”,一点都不掩饰。   “好,臣会差人印刷和散布,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大清身上。”常泰道。   胤禔点头:“还有一件事,弟弟所说的科学家和大工匠,你搜罗的如何了?”   常泰露出笑容:“已经绑回来许多人,直亲王放心。”   绑?即使是直亲王,都傻眼了。 第126章   胤礽给常泰交代了许多任务,其中之一就是邀请科学家前往大清,组建大清科学院。   现在大清的西方科学全掌握在传教士手中。胤礽希望有一些更专业、更单纯的科学研究工作者,帮助大清完成基础科学的奠基。   虽然这个时代的西方人基本全信教,但单纯信教和宗教人士是两回事。   正好大清满族勋贵因为康熙试图让大清走向汉化的事人心惶惶。   对于大清满族勋贵而言,学什么都可以,不能学汉族。比如大学堂的建立,满族勋贵就跳着脚举着双手支持。   待这些科学家们进入大清之后,康熙只要打着“包容万象,以西学平衡汉学”的幌子,就能得到满族勋贵支持。   胤礽虽然是个文科生,这个时代的科学家还是记得一两个。   牛顿你总认识吧!   但很可惜,这个时代能在科学上搞出名堂的人,大多是富贵人家,有些甚至是贵族,比如牛顿,不可能万里迢迢背井离乡。   学阀和其他行业的门阀一样,顶尖的那群人都是资源拥有者。即便是他们没有成名的时候,本身也属于“贵族”。大清顶多邀请他们来访问。   但建立大清的科学体系,也不需要这些顶尖的科学家。   胤礽想要挖墙脚的人,是被历史埋没的人才。   这些人,可能是大学阀的助手、学生、反对者,甚至可能是这些大学阀的仆人——在许多历史文献中都可以看到,很多科学家较为自闭,研究助手和手稿整理都由身边仆人负责。   这些“仆人”即使本事虽然达不到顶尖科学家的程度,成为优秀科研工作者绰绰有余。   而西方虽然明面上已经加速进入资本主义,实际上还有奴隶制残余。常泰想要得到这些优秀的仆人,只需要付出很廉价的价格。   胤礽并不记得太多这个时代的优秀人才名字,但他有小学、初中、高中数学,物理和化学在初中也是必修课。用金手指翻一翻“记忆殿堂”,他就能把课本复制出来。   用金手指翻找和复制记忆,默写这些中高考生耳熟能详的定理公理的时候,胤礽没晕多久。   看着记载着在这个时代顶尖学问的小本本,胤礽突然很想家,忍不住哭了一场。   在离开家之后,他才切身体会到家有多好。   只有他那个家,会不顾孩子们的不理解,把这些即使在现代社会也属于“上层人”知识的学问强塞进孩子们的脑袋里。   无论这些孩子是不是高考后就将这些知识抛之脑后,但学问使人明理,之后只要脑子不抽,至少不会被化和还原反应骗到,跪在骗子面前喊天师。   擦干眼泪之后,胤礽将小本本交给了常泰。   常泰拿着这个小本本去搜寻人才,只要那些人才的言论和研究和这个小本本一致,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才。   这个小本本就是真实、真理,是已经被后世论定的知识。   无论名声或出身,只要他的思想与这个小本本中的记载一致,他就是这个时代的“科学家”。   虽然远离语言不通的家乡,会让很多人犹豫。但胤礽相信,大清只要采取金钱攻势,总会有人愿意搏一搏未来。   可惜,胤礽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清入关,还没到一代人呢。   马上民族是怎么搜罗人才?那当然是直接抢了就跑。   赫舍里家族虽然是满洲难得的诗书之家,但常泰毕竟在军中混太久,难免沾染上了一些时代和民族特色。   于是胤礽预想中的邀请人才,被常泰玩成了……绑架人才。   常泰一手大刀火铳,一手丝绸瓷器,已经搜罗了近百人。财大气粗的常泰,把这些人的近亲都绑了来,准备一起运往大清。   现在这群人在荷兰庄园里,被大清士兵严密控制,但好吃好喝地供着,开始学习常泰给的小本本。   常泰道:“许多人看到太子殿下给的书籍之后就不闹着想走了。他们非常想见到太子殿下。”   胤礽的脑袋已经宕机了。   他真蠢,真的。   他居然忘记了,常泰舅舅也是大清满族勋贵啊。大清皇太子要人,他就去绑人,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很符合大清勋贵的野蛮属性啊!   这时候的满洲人还是“嗷嗷嗷”蛮夷呢!   满洲勋贵对汉族那些大儒们也就是表面恭敬一下,砍头坐牢流放从来没手软,你还指望大清的常国舅能对西方科学家们好?   在常国舅眼中,这些大概就等同于“很厉害的工匠”吧?!   胤礽更忽视的是,这个时代的西方对平民也非常不好,甚至比大清更差。   他们不止搞黑奴贸易,自身的平民也是奴隶。西方的封建残余本身就是农奴制,即使是拥有自由身的小富阶层,也能随意被上层作弄变成奴隶仆人。   这些科学家们的学徒和助理,身份或许和奴隶仆人差不多,是可以随意送人的。   尊重知识并不存在,他们尊重的是那些有权有势的知识分子。   比如牛顿。   胤礽叹了口气,道:“这样啊……这样了也没办法,到时候他们和我一起回大清吧。”   真是一群可怜人。   胤禔露出了无语的神情。   胤礽不断给胤禔灌输,西方现在逐渐比大清强盛,全靠这些科研工作者。所以他以为这些科研工作者会和大清的大儒们一样硬气。   哪知道,他们比大清的穷酸书生还惨,居然可以被任意赠送买卖?   “这些能行吗?”胤禔道,“要不我们去绑架几个更有名的人。我看那个叫牛顿的名气很大,绑回去肯定很有用。”   胤禔摩拳擦掌。只要把人套麻袋装着带走,等上了船,到了大清,他就不信人能跑掉。   胤礽赶紧阻止胤禔的摩拳擦掌。牛顿是整个英国科研工作者中最有权势的人,也是英国科研工作者们的精神领袖。他可不希望大清和英国开战的理由是大清的直亲王绑架了英国的牛顿教授。   这件事如果被记载在历史书中,大清的形象更黑了!   “那牛顿也不过如此。”常泰道,“他研究的知识,太子已经论证了。若论世界第一科学家,当属太子殿下。”   胤礽:“……”   胤禔摸了摸下巴:“说的也是。怪不得你要找那些教授的助手和家仆,你是让他们协助你研究?”   胤礽:“……”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我就只能背个公式定理,我甚至连论证过程都记不清楚!你们这是让我死!   胤礽板着脸道:“不准胡说。这些知识也不准说是我写的!明白吗!”   常泰:“明白。太子没有精力研究这些。”   胤禔:“明白。你要在皇父那里装笨,好让皇父不忌惮你。”   常泰看向胤禔。   胤禔对着常泰耸肩摊手。   常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严格保守秘密。这些知识,我会说都是太子与西方顶尖学者交流后翻译记录下来的东西。”   胤禔补充:“对西方人,就说这是我们东方古代学者们记载的东西。什么墨子啊都能拿出来说一说。”   胤礽:“……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汗阿玛又背锅了,但他们理解了就好。   只要不让他研究数理化生,什么都好。   他光是从记忆殿堂里翻找公式定理,都写得想以头抢地。让他研究?他宁愿回第一世重生,去和那个连十六岁的他都猜忌并记仇了一辈子的混蛋阿玛死磕!   没有什么比数理化生更可怕!没有!   胤礽摸了一把脸,干笑道:“你们理解就好。”   常泰非常体贴地转移话题:“这些人大多都是担任助手,并未有自己的著作发布,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在欧罗巴有一定名气,曾经效力于汉诺威公爵。”   常泰学胤礽,也随时准备着小册子。他介绍的时候,将那个人的资料递给了胤礽。   胤礽翻开资料,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名字好长,没印象。   律师?这应该是中产阶级吧?中产阶级怎么也能被送人?   胤礽疑惑:“他是犯什么罪了吗?”   常泰摇头:“他被小汉诺威公爵厌恶。”   胤礽更加疑惑。   常泰本不想和胤礽说这些肮脏的事,但他想到之后胤礽会和欧罗巴那群混乱的贵族们交流,先早早告诉胤礽,或许更好一些。   于是,常泰给胤礽和胤禔说了一个关于母亲出轨被儿子撞见的狗血故事。   胤禔大为吃惊,胤礽很淡定。   西欧贵族就这样,夫妻双方都很会玩。有时候他们各玩各的,有时候他们双标的一边自己玩一边弄死对方的情人。   莱布尼茨属于被汉诺威公爵夫妻双方都很信任和喜欢的人,本不该遭遇如此厄运。   这并不是说莱布尼茨是公爵夫妻双方的情人,只是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较受公爵的信任,又深受公爵夫人的仰慕而已。   这种事很常见。夫妻双方如果不在乎对方的私生活,就会把自己的情人或者情人的妻子/丈夫当人才推荐给对方。   但汉诺威公爵不在乎,汉诺威公爵的儿子却是一个双标的人。   小汉诺威公爵自己有情人,却很厌恶女性出轨。当他看到自己母亲索菲在书信中对莱布尼茨溢于言表的仰慕之后,对莱布尼茨极其厌恶。   老汉诺威公爵已经年老多病,汉诺威领地的事由小汉诺威公爵一手掌握。于是在常泰露出搜罗数学和几何人才的兴趣时,小汉诺威公爵就慷慨地将自己的家臣送给了常泰。   他将莱布尼茨送给常泰时,还附赠了母亲给莱布尼茨的信件,希望常泰能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显然,小汉诺威公爵已经视大清的常国舅为至交好友,才会这么做。   胤禔:“我大为震撼!”   胤礽翻看信件,说了句公道话:“从信件上,看不出莱布尼茨是公爵夫人的情人。若是情人,公爵夫人的书信中的仰慕不会这么浓烈。”   直亲王化身懂亲王,摸着下巴点头:“我懂,我懂,要没得手才会告白。不过看着母亲对一个他看不上的人告白,他很难受吧?”   胤礽:“……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不过毕竟只是家臣,就算小汉诺威公爵愿意让家臣跟我们走,莱布尼茨也可以拒绝吧?”   常泰道:“莱布尼茨知道自己被小公爵抛弃之后,很绝望很难过,说如果不是他的心血还未完成,就会自杀坠落地狱。现在他跟着我们回了庄园,埋头完成他的著作中。”   常泰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莱布尼茨那篇心血著作的古怪名字:“叫什么《一种求极大极小和切线的新方法,它也适用于分式和无理量,以及这种新方法的奇妙类型的计算》。好像是这个名字。”   胤禔:“啊,这什么鬼名字?绕口令?”   胤礽也茫然。这个名字也太长太含糊了吧?   “我去看看他。”胤礽道。   既然这个人公开发表过数学著作,并且小有名气,大概比那些没有名气的人更厉害一些。   而且,胤礽不希望自己搜罗人才的事让人才自杀。若他不愿意,胤礽会送他离开,并给他介绍其他工作。   其他人,如果希望留下来,他也不会强迫其离开故土,造成人伦惨剧。   常泰知道胤礽很善良。不过他不认为这些人见到胤礽后还会离开。   给谁办事不是办事?这位可是大清皇太子!这是你们一辈子都求不来的际遇!   能被随意赠送和买卖的人的身份,可想而知有多低。从平民甚至家仆,一跃成为东方神秘古国皇太子的“家臣”,大清人嫉妒得吐血了好吗?   到达荷兰之后,胤礽下榻常泰给他准备的可以跑马打猎的大庄园。   其他国家的使臣都在港口迎接胤礽。这些使臣多是皇室子弟,或者是第二长官。除了国家首脑没来,欧洲诸国给大清帝国的面子给足了。就算是他们自己的国王出使,都没有这种待遇。   胤礽和胤禔的风采,也让他们为之心折。只匆匆见一面,他们就愿意和这位小太子和小亲王结成私下的亲密友人。   但胤禔总觉得这群人看自己弟弟的眼神很猥琐。这大概是他这一路上听常泰说欧洲上层贵族的混乱生活,听出心理阴影了吧。   长途跋涉,胤礽微笑着拒绝了所有邀请,说要先在庄园休养一阵子,再正式拜访。   他们都忐忑不安地回到各自国家,猜测大清皇太子会第一个拜访谁。   太阳王路易十四:除了我!还能有谁!   所有人都没想到,胤礽匆匆洗澡换衣服之后,连补觉都未来得及,首先去见了一个被“君主”抛弃的家臣。   而胤禔则带着一群数学很好的使臣,去找常泰“绑”来的其余人才的麻烦,考验他们是否有真才实学。   胤礽拜访莱布尼茨之前,大清士兵已经通知了莱布尼茨。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关臭了的莱布尼茨被强迫洗澡理发换上丝绸衣服,忐忑不安地等待贵人的来临。   莱布尼茨对东方古国很好奇。他还生活得意的时候,曾多次和去过东方的传教士来往。   当自己被赠送给大清将领的时候,莱布尼茨曾经一度绝望。但现在,大清皇太子居然要召见他,他又燃起了希望。   虽然那个文明古国非常非常遥远,他更希望效力于自己的故乡。但若他已经被故乡的公爵抛弃,那么换一个地方,说不定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最后衣锦还乡。   他的家人也被小汉诺顿公爵送来时,若不是还有未完成的手稿支撑着他,他真的想违背教义,堕入地狱。   但家人们想要活下去的目光,又让他忍不住生出由死向生的念头。   “我、我……”莱布尼茨见到那个一身杏黄的尊贵少年时,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他站起来,手脚局促不安,后来终于想起了面对国王的礼节,扑通一声跪下。   “起来吧,聊一聊你的手稿。”胤礽没有阻止莱布尼茨行礼。   莱布尼茨如果要去大清,必须得习惯大清的礼节;这个时代的平民见到贵族也是会磕头,据说汉诺顿公爵和公爵夫人曾经许诺会给莱布尼茨一个男爵贵族,可从未正式授爵,所以莱布尼茨应该很习惯平民对贵族的礼仪。   莱布尼茨见这位大清皇太子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惊讶极了。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对一位大帝国第一皇位继承人而言有多么失礼。   若是遇到严苛的国王,他现在就该被砍头了。   莱布尼茨正想再次跪地磕头道歉,却发现大清皇太子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着温柔的笑意。   不,不只是温柔的笑意。这种目光,他在友人的目光中看到过。   即使自己朝着这位皇太子跪拜,但皇太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却仿佛在看一位平等的友人,并无不屑和高傲。   莱布尼茨虽然还未被授爵,但跟随汉诺威公爵时,他总以男爵自处。但那些真正的贵族见到他的时候,即使被他身后的汉诺威公爵威慑,仍旧会不自觉的露出对他的不屑。   这就是贵族和平民的身份差距。   “太子殿下……”莱布尼茨双手颤颤巍巍地奉上自己的手稿。   他的手稿很潦草,不知道大清皇太子能否看懂。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大清皇太子解释清楚自己的理论。   因为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新的东西。他自己的论文都写得很含糊。   梁九功接过莱布尼茨的手稿之后,先嗅了嗅,然后双手触摸了一遍,等了一会儿,没有不良反应之后,才将手稿递给胤礽。   胤礽摊开手稿看了一会儿。手写体的德文让他看得十分头疼,但一些图形唤起了他的记忆。   几何……数字……虽然他大学很幸运的避开了高等数学,但高中数学课本上也有简单的关于这些知识的论述。   极限、导数、积分,虽然高中数学课本不会直接列出“微积分”的名字,但实际上高考最后几道大题,都离不开微积分。   文科高考的分数差距基本都是靠数学来拉,所以胤礽曾经刷过不少和微积分相关的题。提前学习了微积分之后,这些大题会容易许多。   胤礽不确定道:“你……您写的论文,难道是关于微积分?”   莱布尼茨重复道:“微积分?”   胤礽不知道怎么描述微积分的具体定义,只能说一些微积分具体的运用。   他让梁九功拿来纸笔,在纸上一边画函数象限,一边给莱布尼茨解释。   软软的细小的毛笔在胤礽手中,能画出比羽毛笔、炭笔更完美的图形,让莱布尼茨十分惊奇。   当胤礽画出函数图的时候,莱布尼茨更加惊奇并激动了。   “是这个!就是这个!”莱布尼茨像是疯了一样,从自己带来的箱子里找了许久,找出几张手稿,“这个,这个符号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胤礽惊讶地看向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激动道:“已经有人研究出来了吗?是牛顿教授吗?”   牛顿教授?胤礽疑惑。   然后,他突然记起自己被迫提前学习微积分基础运用的时候,家庭教师为了激发他的兴趣,讲过的一段微积分发现公案。   牛顿和一个名字太长太复杂记不住的数学家同一时代发现了微积分,但因为牛顿名气更大,而另一个人有可能看过牛顿写给朋友的书信,所以被英国学术界认为是剽窃者。   英国数学家支持牛顿,大陆数学家支持名字太长太复杂记不住的数学家,导致英国和欧洲大陆数学界长达百余年的交流中断。   难道是你!名字太长太复杂记不住的数学家!   作者有话说:   注:《一种求极大极小和切线的新方法,它也适用于分式和无理量,以及这种新方法的奇妙类型的计算》——莱布尼茨,微积分发现者之一,1684年十月发表。   - 第127章   胤礽万万没想到,真的是完完全全万万没想到,常泰居然还真能绑了个大佬回来。   绑了个至少在数学上,或许能和牛顿打得有来有回的数学大佬!   我的天啊!舅舅你太牛了!   胤礽看莱布尼茨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火热的真情。   莱布尼茨看到这个眼神后热泪盈眶。   他懂,他真的懂!这个眼神,就是看到志同道合的人的眼神!   这位大清皇太子,是他在数学上的同道之人!   莱布尼茨含着泪问道:“这难道是皇太子您的发明?”   胤礽赶紧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这不是当不当文抄公的问题,而是胤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能拿个成品出来,你问他前因后果,他就抓瞎了!   他现在抓,啊不,邀请了这么多人,就是从他的结论推过程,给大清奠定坚实的自然科学基础啊!   “这些是中国古籍的记载。”胤礽胡说八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从有文明时已经超越五千年,许多理论先贤已经研究过。可惜文字保留不易,再加上改朝换代的战乱破坏,许多研究都只剩下一个结论,并无论证过程。”   胤礽指着符号道:“函数便是如此。大清刚成为中国的统治者,皇室要重建科学院。听闻海外有许多人才,我们想召集海外人才一起研究这些中国古人留下的心血。”   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我本来只是让舅舅搜寻一些有志研究,却经济不允许的人才。没想到连累了先生。”   莱布尼茨擦了擦眼泪,道:“没连累,没连累,能看到这么完美的函数……是叫函数吗?我死而无憾!”   胤礽虽然学会了外语,但许多专有名词没学过。所以这个“函数”,他说的是“汉语”。   从莱布尼茨口中听到别扭古怪的“函数”二字,胤礽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扭曲。   他猜测,象限符号估计是这位大佬或者是牛顿教授发明的。   他猜测,这“函数”估计也是这位大佬或者是牛顿教授发明的。   但现在,它们改名了。   胤礽心中的小人捂嘴哭泣。对不起,我的道德感。原来当文抄公这么爽吗?怪不得穿越者人人都想当文抄公。   穿越回去不当文抄公,只是因为读者的道德感不允许,所以作者不敢写啊!   “是啊,它叫函数。”胤礽诚恳道,“我与许多传教士交流,并未听到有人研究过这个。我以为中国的古老研究很难重现,没想到先生你也与中国先贤有同样的灵感!函数的外文命名,就交给先生了!我会派人协助你一同完成这个著作!我正式以大清皇太子的名义,邀请先生加入大清皇家科学院!”   胤礽站起来,对莱布尼茨伸出手:“如果先生加入大清,我还希望先生能成为我弟弟妹妹们的数学老师,教导我的弟弟妹妹。”   莱布尼茨深呼吸:“皇子和公主的家庭教师?”   胤礽微笑着点头:“大清皇子和公主的家庭教师,一定要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数学家。你能解答中国先贤留下的千古难题,我相信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数学家。”   莱布尼茨呼吸困难了:“最、最厉害的数学家?”   他颤抖道:“不,我不是,大不列颠的牛顿教授……”   胤礽道:“我会前去拜访牛顿教授。但我坚信,能解答这个难题的你,至少在数学上,一定能和牛顿教授平分秋色。先生可以给大清一个机会,在大清完成你的学说吗?”   胤礽露出礼贤下士招牌微笑。   而在这个时代的欧洲,礼贤下士?这根本不可能!   莱布尼茨双腿颤抖着跪下,亲吻胤礽的手背。   莱布尼茨在后世是德国人,在这个时代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人。   可惜,这个时代的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分列,名存实亡,分裂成不同各自为政、甚至为敌的小国。   而大清帝国,中华的帝国,是与曾经最强盛的神圣罗马敌国并驾齐驱的强大帝国。   即使是有着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法国,也不一定比大清强大。   听闻那个古老的帝国幅员广阔,遍地黄金,人民如生活在天堂。   而这样尊贵的皇太子,古老帝国的皇帝第一继承人,居然对自己说,“可以给大清一个机会”,说“你是最伟大的数学家”,说“只有你能成为大清皇子和公主的老师”。   莱布尼茨热泪纵横:“我愿意忠于大清,忠于太子。”   胤礽从梁九功手中拿过帕子,弯着腰非常仔细地替莱布尼茨擦拭眼泪,然后将手帕递给莱布尼茨,和梁九功一起将莱布尼茨扶起来坐下。   他微笑道:“先生忠于大清的皇帝,我的皇父就好。我只是一个太子。我的皇父也是一个很厉害的数学家,先生见到皇父就知道了。”   他已经让康熙学习小学、中学数学,康熙应该不会露馅。   (康熙:阿嚏!)   “至于忠于大清,我理解先生对家乡的爱,先生可以只专注于研究,不掺和政治,这样先生就不用宣誓忠于大清,仍旧可以保留对家乡的爱。”胤礽十分诚恳道,“中国人都很理解衣锦还乡和落叶归根,先生若想回家了,我们会派船送先生回家,并在先生家乡替先生购置庄园房屋。”   胤礽看着呆呆地拽紧他递过去的手帕的莱布尼茨,又温和的弯了弯嘴角:“先生若想在大清为官,我也会派人教导先生大清礼仪和官场规矩。先生的家人以后也能在大清入学、科举、为官,与大清人无两样。”   他出使之前,就已经和康熙商量好了。   汉唐时,外国人只要接受华夏礼仪和文化,就能在朝中做官。那么大清也可以。   大清要消除前朝影响,就要向盛唐强汉靠拢,让自己成为这些更强大的封建王朝的“后辈”。   当初前明驱逐元蒙之后,连朱元璋这等对元朝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尚且认可元朝是中原正统王朝之一,大清只要立足于恢复汉唐盛世,那么也会有底气承认前明。   胤礽希望,以后康熙看到有人怀念前明的文章,只是付之一笑,然后十分骄傲地说自己很厉害,是华夏正统继承者中最厉害的帝王之一,而不是大发雷霆搞文字狱。   莱布尼茨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   虽说汉诺威公爵是选帝侯之一,将来可能继承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也可能去其他国家当国王,论地位或许大概能与胤礽持平,但汉诺威公爵从来没有如此温柔平等地对待他啊!   真正的平等和温柔,是看眼神看表情能看出来的。那种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就算堆满了假笑,也不可能掩饰地住。   当然公爵夫人对莱布尼茨确实很仰慕很平等,但莱布尼茨知道,公爵夫人馋他身子,这个不一样。   胤礽安静地坐在莱布尼茨身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有礼貌的后辈,等莱布尼茨平静下来。   莱布尼茨十分不好意思。他怎么能让这么高贵的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他终于端起了自己身为公爵宠臣的礼仪,认认真真地再次向胤礽行了家臣的礼,表达了自己愿意跟着胤礽离开的心意。   胤礽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欧洲的阶级尊卑观念仍旧很严格。其实以后欧洲大革命砍了皇帝的头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阶级尊卑观念也很严格,并不是一些人臆想的就人人平等了。   试问中国古代改朝换代时,逼死的皇帝还少吗?平民们经常起义,经常让着要打到皇宫砍死皇帝。   但不造反的时候,平民见到官老爷和皇帝,还是毕恭毕敬。   欧洲也一样。   何况现在欧洲还没有平民造反呢。   纵观中西方历史,只有中国有“礼贤下士”的描述。而胤礽这已经不能叫礼贤下士,而是平等相处了。   这对一个刚被贵族老爷抛弃的家臣而言,简直是见到了圣子。   莱布尼茨信教,虽不算是天主教,而是“自然神学”,新教派的一种,但只要信仰耶稣,他们都相信“自杀会下地狱”。   胤礽就是将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人。   这样的人不是圣子是什么?   胤礽见莱布尼茨仍旧很激动,暂时无法投入研究,便派了一个懂德语的内侍照顾莱布尼茨,顺便教莱布尼茨汉语,让莱布尼茨好好休息。   他又吩咐,给莱布尼茨和其家人在庄园里专门安排了一处小房子,增加了待遇,还给其采买了几个仆人,帮他照顾家人。   做完这些之后,胤礽又去找胤禔,一同给其他被“请”来的人面试。   胤礽看了一圈这些人的名字,好吧,他真的记不起来这些人中有没有遗漏的大佬了。   毕竟,莱布尼茨的名字他都不知道。就算有,估计他也不认识。   但这些人都很有真才实学,甚至有人已经拿着常泰给他们的公式定理反推出了过程。   胤礽很惊讶。   就算知道结论,要推论出验证过程也非常难。   许多科学研究,都是先有“猜想”,然后朝着“猜想”努力。   胤礽的小本本,就相当于记载了许多“猜想”,让他们去完成论证。唯一与“猜想”不同的是,胤礽记载的理论已经确认正确,已经有人验证过了。   但这验证难度,不一定就降低了。   都是人才啊。   胤礽十分欣慰。他甄选人才的办法果然是正确的。   谁说历史中已经有名的人物才是人才?这些人才的光芒掩盖下,或许藏着无数有才华,但没有机会发表论文,让自己扬名的人。   而他,将帮助这些人走进历史课本,成为科学界新的传说。 第128章   胤礽后悔了。   胤礽真的后悔了。   胤礽看到自己身旁这一圈人,他后悔得不能再后悔了。   他开始回忆,自己怎么落到这种地步?   哦,他开始面试。他面试很成功。他为了安抚这些人即将前往未知国度的恐慌,与他们愉快地交流着学术。   然后,他的好大哥直亲王甩甩袖子,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群人中聊数字聊物理聊化学,自己去打猎了。   胤礽抬头看着周围人殷切热情崇拜的目光,低头看着面前纸上上的公式定理,他的脑袋就像是吹气球一样逐渐增大。   我一个大学都不学高等数学的文科生,为什么现在要在这里和外国人讨论数理化生?   而且我还是用外语讨论!   外语口语和专业外语是两回事好吗!我的外语词汇根本无法让我读懂他们的理论!   什么?他们要用数字写出来,用画图画出来,那没事了。   没事个头啊!我根本不想和你们讨论这些!而且我就算看到算式和图画我也看不懂啊!   天啦,我一个文科生,为什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那么你们肯定要问了,身为太子,你不想聊可以不用聊啊。   但胤礽不是普通太子,他是一个责任感非常深的穿越者。   这群人各个都说自己有了灵感,只要再麻烦胤礽一下下,就可以把公式定理推导出来。   胤礽实在是没办法说出“明天再说”这句话。   莱布尼茨听闻胤礽正在召开学术研讨会(?)时,也不顾自己激荡的心情,抱着一堆草稿纸挤了过来。   加我一个啊!   课本上偶尔也会有推导过程,胤礽勉勉强强能给众人提供灵感。但他也就仅限于提供灵感,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   但不知道为何,哪怕他说一句废话,对方都会兴奋地说“我悟了”!   你悟了什么,我不懂啊!我只是鼓励了一下你!   胤礽带着僵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挨个给这些人打气。   士兵和内侍们不断递来纸和墨水,并替换用坏的羽毛笔。   在胤礽温和的视线注视下,这群乱糟糟的人自觉排起了队。   在胤礽来这里之前,他们在共同研究时,已经“决”出了各学科最厉害的人。   这些最厉害的人围绕在胤礽身旁,其他人在稍稍远离胤礽的地方各自验算。每当有新的发现或者疑问,他们就在胤礽面前排队,请求胤礽和胤礽身边的大佬指教。   他们的面前都有可口的茶水和糕点——虽然茶水中没有糖和奶,但喝久了之后,他们发现这样寡淡的清茶也别有一番风味,越喝越顺口。   他们要去上厕所的时候,就安静的离开,再安静的回来。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中都充满着智慧和野心的光亮。   明明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面试”,怎么就变成了头脑风暴会议,几乎所有人都萌生出了灵感?   胤礽不知道,胤礽真的不知道。   他只能茫然地维持着微笑,说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不对的话,然后在对方表示自己悟了的时候再心里骂一句脏话。   你们悟个屁啊!我怎么没悟!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胤礽去睡觉的时候仍旧没有想明白。   第二日,他发现这群人又聚在了一起,不由心里一连串省略号。   胤禔:“你是要和我一起去打猎,还是继续受折磨。”   胤礽看着那群人渴求的眼神,表情僵硬,语气沮丧:“我、我……”   一群外国人科研工作者:星星眼.jpg。   胤礽沮丧道:“大哥,你把我打晕拖走吧。”   胤禔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弟弟,哥去打猎了,回头见。”   说完,直亲王又甩着袖子离开了,留下了他可怜的太子弟弟。   胤礽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外国人堆里,然后露出脆弱疲惫但仍旧很温柔的微笑:“我们继续。”   外国人科研科研工作者:欢呼.jpg!   胤礽吸吸鼻子,决定讨厌大哥半天。   于是可怜的胤礽,在庄园里休养了五日,五日都和这群人在一起。更可怕的是,一群不甘示弱的汉臣和满臣也加入了进来。   算术谁不会啊!我要看看你们这群西方人究竟有多厉害!   见这群汉臣满臣很快学会了新数字和新算式表达方式。胤礽满头问号。   难道这些人中,就只有我一个废物?   抱拳,打扰了!   西方人体臭很严重,即使这群人被安排着有好好洗澡,但只要一激动,身上仍旧有汗臭味。胤礽感觉自己都快被熏臭了。   但是这些西方人却认为,胤礽自带空气清新效果,他身边的味道特别好闻。   这位大清皇太子,或许真的是自带净化效果的圣子。   他知识广博,却不肯担任何名声。当所有人都说要在论文中感谢胤礽的时候,胤礽统统都拒绝,说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去。   胤礽高尚道:“我只是告诉你们中国先贤们的思想,不是我自己的思想。”   够了!我一个文科生,不想后世被人说是是数理化生学家!我死后都不得安宁!   一想到自己的画像和名字会印在数理化生课本上,胤礽现在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我讨厌数理化生!我对数理化生过敏!   这群人只好遵守皇太子的命令。   他们之后几乎都名留青史,留下大量论文和著作。在他们的成名著作中,总会感谢一位不可说的神秘人。   于是胤礽成为后世理科生口中的“you_know_who”,简直太有牌面了,和某个没鼻子的人一样。   当罗琳女士的没鼻子的人搬上大荧幕之后,胤礽的画像被“痛恨”他的理科生们移花接木到某个没鼻子的人鼻子上,用人工合成声音唱着数理化生专有名词歌曲,成为新时代鬼畜大帝。   这些胤礽现在都不知道,也永远都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原来他这么喜欢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与各国贵族虚伪地互相奉承。   原来他是热爱贵族交际和政治谈判这种麻烦事!他真的很喜欢!   “终于能摆脱他们了。”胤礽双手使劲揉着脸,把自己的脸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他快疯了!   胤禔没好气道:“你想拒绝,立刻就可以拒绝,你自己不拒绝,怪谁?”   胤礽使劲捶打胤禔:“我能拒绝吗?他们说马上有灵感了!我不能拒绝!”   胤禔双手张开,敏捷地接住胤礽如雨的拳头:“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认为他们的灵感很重要,那就纵容他们呗。不过托你的福,他们不但要跟我们去大清,还要写信给友人,带更多的人去大清。说不定有了你,比舅舅绑人还效率。”   胤礽打了半天,一个拳头都没落到胤禔身上,只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他往胤禔身上一靠:“只要他们能说动更多人来大清,我就死而无憾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不吉利。”胤禔帮胤礽乱打一通的胤礽整理衣服,“听说路易十四是个和咱们皇父差不多厉害的皇帝,你有信心吗?”   现在卷入这场历史中没有的荷兰战争的西方诸国领袖,都齐聚荷兰首都。胤礽先要和路易十四私下见面,讨论分赃的事。   法国也试图染指南洋,胤礽和路易十四的私下见面,先要把南洋问题解决了,才能说后面的事。   路易十四还是虔诚且疯狂的天主教徒,他可能会对大清提出推广天主教的要求。   胤礽肩上的担子很重。   胤礽道:“谈判除了看谁的底牌多,就是看随机应变,我有什么信心?大不了一拍两散。”   胤礽击掌,摊手。   “咱们和法国隔得老远,目前没有利益纷争。远交近攻明白么?”胤礽道,“我想路易十四身为太阳王,不会不明白。”   胤禔帮胤礽整理好衣服后,拍了拍胤礽的背,让胤礽坐直:“我希望他明白,否则法国的船只别想再进入南洋。”   胤礽点头。   当大清的车队来到路易十四驾临的庄园,内侍们先下车,给皇太子和直亲王的车架前铺上一层丝绸。   丝绸?!   亲自站在门口迎接的路易十四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他们虽然会在地上铺毯子,但这是丝绸啊!   不不不,他不能这么想。在东方古国,丝绸就和普通毯子一样。一定是这样。   一匹又一匹的丝绸被搬下车,铺到了车架前,一直铺到庄园门口。   一位太监在马车门前俯身。骑马领路的常泰下马,走到马车前,拉起马车帘子。   身穿改良后更彰显身材的礼服的胤礽扶着常泰的手,踩着太监的背,走下了马车。   胤禔紧随其后。   以纳兰性德和曹寅为首的銮仪卫下马,执旗,扶刀,列阵。   胤礽在船上,好好训练了这群銮仪卫的仪态动作,并给他们改良了衣服,统一了发型。   现在他们的发型是前面统一短发,后面统一小鞭子,再戴上大清官帽,一丝不苟中带着满族人特有的野性不羁气息。   再加上故意勒紧的腰和笔直的裤腿,看得一众贵族女性们眼冒精光。   胤礽迈着端方的步伐,走到呆滞的路易十四面前,微笑拱手颔首:“大清皇太子爱新觉罗·胤礽。很荣幸与法兰西皇帝路易十四陛下见面。”   他用的是大清晚辈对长辈的礼仪,不卑不亢。   路易十四从大清皇太子的排场中回过神,赶紧扶住胤礽:“大清皇太子的法语很好。”   胤礽谦虚道:“要担任使臣,自然要练好外语。谢谢法国皇帝陛下夸奖。”   路易十四大笑道:“我和大清皇帝神交已久,如果你不建议,可以喊我一声叔叔。”   胤礽道:“皇父说,路易十四陛下是他的朋友,你自然是我的叔叔。叔叔可以直接叫我胤礽。”   路易十四试着模仿“胤礽”这个音,有点咬舌头,不过多尝试几次之后,能勉强发音。   胤礽又向路易十四介绍自己的哥哥,直亲王胤禔。   路易十四很认真地看向胤禔。   他已经得到消息,正是这位直亲王,将荷兰在南洋的势力悉数拔出。   因为有胤礽从小为其安排生活,胤禔蛋白质摄入充足,又经常晒太阳,个头很高,虽然才十二岁,已经超过一米六五。   胤礽的身高也已经超过一米六。   这种身高在后世同年龄人中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比许多成年人都高了。   比如曾经嘲笑胤礽一团孩气的广南国前世子,在胤礽站起来的时候几乎吓呆。因为他自称壮汉,其实只有一米五。   一个冷知识,虽然后世吹欧洲人种如何如何高大,但在工业革命,即十九世纪之前,中国的平均身高其实一直在世界位居前列,北方民众平均身高和“巨人国”北欧平均身高相差无几。   根据十八世纪的征兵报告显示,北欧挪威征兵要求中男性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浮动,说明他们男性的平均身高肯定是低于一米六。   而在中国古代墓葬中可以看出,殉葬男性平民的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六以上,而西汉时贵族墓葬男主人的身高基本都超过了一米七。   直到工业革命,欧洲人的身高才猛地窜个子,把中国甩开一大截。   所以,胤礽和胤禔目前的身高,即使在欧洲贵族中,也算得上身材颀长,英武不凡。   即使他们岁数都不大,已经有贵族女性开始整理仪容,对胤礽和胤禔露出最美的微笑。   年岁小,我们不介意啊!   胤禔很介意。他用比胤礽大了一圈的身体帮弟弟挡住那些人的无理视线,并瞪了那群贵族女性一眼。   胤禔没好气道:“中西礼仪真是有很大差别。我弟弟身为皇太子,从未被家人之外的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过。不过这些人是法国皇帝的亲眷,弟弟只是一个皇太子,被打量就被打量吧。他们的地位应该高到可以随便打量皇太子吧?”   胤禔抬起下巴:“他们是皇子、公主、皇后、太后?亲王和亲王妃?”   路易十四:“……”   其他贵族:“……”   路易十四扫了周围人一眼,那些人立刻退后,纷纷低下头。   路易十四没好气道:“不在乎礼仪的人除了身居高位者,还有乡下的土财主。亲王不用和他们动气,我会收拾他们。”   那些贵族又退开一点。   胤禔道:“那就劳烦法国皇帝了。看来外国人并未把我们大清皇族放在眼中。舅舅,你的海军还不够强。”   常泰低着头道:“是。”   那些贵族又退后了一点。   路易十四十分不悦。但他这不悦不是针对大清的太子和直亲王,而是对身边这群贵族的不悦。   这里稍稍提一下西方礼仪。   西方中世纪一直是封建领主制,贵族经常挑战皇帝权威,上下并未形成完善的礼仪。他们之前的礼仪,基本都和宗教仪式有关。   贵族们开始注重礼仪,是从文艺复兴开始。   十二世纪一位教士写了一本规范教士行为的小册子,然后十三世纪巴伐利亚宫廷模仿这个创作了一本《宫廷礼仪》,这就是文艺复兴时期贵族礼仪的起点。   但最初制定贵族礼仪,大多和卫生习惯有关。比如英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制定的贵族礼仪,吃饭的时候吐痰不准“biu”的一下越过桌子。   需要立法禁止的行为,当然是当时贵族们经常做的事。   设想一下,你和一个贵族正在桌子两边面对面切着牛排,对方喉咙一痒,气沉丹田,“tui”的一声,一口浓痰飞跃桌面,落在了你的身旁。   这就是中世纪的贵族。   那么后世那些装逼的西方贵族礼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正是从面前这位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开始。   路易十四可以说是这个欧洲大陆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一位皇帝。其他皇帝还会被贵族挟制,在路易十四全盛时,贵族们只能向路易十四献媚来谋夺权力和地位。   当君主集权之后,礼仪就要跟上了。路易十四建造了欧洲最大的凡尔赛宫,也要建立起最能承托出他太阳王身份的礼仪。   路易十四建立了修辞学,将欧洲礼仪第一次上升到言行举止方方面面,这才有了后世看到的“中世纪贵族礼仪”。   资本家们继承了这一套礼仪。之后欧洲各国礼仪,都只是在路易十四建立的利益上微调。   华夏是礼仪之邦。胤礽出使之前,自然要详细了解欧洲礼仪。然后他发现,自己在屏幕和小说中看到的“欧洲中世纪礼仪”,路易十四现在还在召集人手制定中,表情特别囧。   原来欧洲中世纪根本不存在“欧洲中世纪礼仪”,他第二世中小资装逼的礼仪,全是康熙朝时候才有的啊。   胤礽记下了这件事,把其当做自己手牌之一。   没有完善的礼仪,这群中小贵族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表示对外国皇族的尊重。他们被训斥之后,本能的感到害怕,就像是小鸟一样缩着脖子拢着翅膀站在角落里。   路易十四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贵族,再看了看大清使团那井然有序的贵族、侍卫秩序,脸色更加不好看。   虽然现在大清皇太子的脸上并未出现鄙视的神情,但路易十四已经可以想象,这位大清皇太子给大清皇帝写信时对法国礼仪的不屑。   还好他身后的侍从们好好训练了一番,看上去比较整齐,没有让他继续丢脸。   大清和法国在庄园前的礼仪交锋,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国家国王和执政耳中。   他们都纷纷叹气,十分不适应。   这就像是一群野蛮人中突然混进来一个衣冠整齐的文明人,他们自惭形秽的同时,又生出想把这个唯一的文明人杀死的冲动。   可惜大清的海军挺强,国土与他们也不接壤,他们杀不死。   “看看那位太阳王会和大清皇太子聊些什么,再做打算吧。”   如果路易十四因此和大清反目成仇,他们就能从中牟取利益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他们面前狂妄自大的路易十四,对大清皇太子居然非常温和谦逊。   “让你看笑话了。”路易十四叹气。   胤礽笑着摇头:“在叔叔成为太阳王之前,欧洲贵族各自为政,并不太理睬皇帝,没有形成统一的礼仪很正常。我们中国也是先统一国土,再统一礼仪。叔叔现在已经是太阳王,能配得上太阳王的礼仪,应该在准备了。”   胤礽招了招手,徐元梦和陈廷敬一同走来,对路易十四拱手作揖,然后背挺得笔直站好。   胤礽对他们说了,对外国皇帝的礼仪和对大清皇帝不一样。他们该有的礼节必须有,但该展现出来的骄傲和骨气更必须有。所以无论文武,行礼之后都给孤把背挺直了。   徐元梦是康熙十二年的进士,满洲正白旗人,满姓为舒穆禄氏,去年刚当上太子中允和日讲起居注官。   徐元梦才华横溢,饱读诗书,特别擅长礼仪。作为上三旗满人,他非常“悲苦”的考完进士,又被康熙丢去了大学,很快精通了几门外语,进入了大清第一次出使外国的使团。   胤礽给他和陈廷敬安排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现在徐元梦和陈廷敬一老一少,拿出了他们的任务成果——一本法文版的《大清礼仪》。   胤礽亲自将这本厚重的抱起,送给了路易十四。   路易十四看着扉页上的目录,眼神炯炯,几乎放出光芒。   于是,这几日的谈判,路易十四没说天主教,没说大清的南海,全和胤礽商讨如何模仿《大清礼仪》制定《法国礼仪》。   等着路易十四和大清皇太子起冲突的众国王和执政:??? 第129章   大清使团进了路易十四的庄园之后,就不走了。   路易十四把胤礽安排到自己隔壁,与胤礽彻夜长谈,甚至想模仿中国抵足而眠。   可惜有个抱着刀的胤禔要求,抵足而眠可以,加我一个。   路易十四笑得直不起腰。   他将胤礽当做子侄之后,看胤礽和胤禔的眼神就跟看喜欢的儿子,对胤禔这种“冒犯”,他只会感到有趣。   路易十四对胤礽道:“直亲王一定是大清皇帝特别喜欢的儿子。”   胤礽微笑点头:“大清皇子要在成婚出宫之后才有可能获得爵位,有些皇子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爵位。大哥还未定亲,爵位已经是大清最高位的亲王。”   路易十四叹气:“少年英才。”   他看胤禔更顺眼了:“我有个女儿……”   胤礽失笑:“叔叔,抱歉抱歉,我们大清皇室和你们的皇室一样,对皇室血统要求非常严格。”   欧洲因为太注重血脉纯正,最爱近亲结婚,导致多条皇室血脉断绝。所以胤礽的“失笑”,并未引起路易十四不满。   反倒是胤礽这样开玩笑的态度,让路易十满意了。   他的儿女们看着他的时候都跟耗子见了猫般唯唯诺诺,一个刚认的晚辈与他相处反倒像是亲父子,让路易十四唏嘘不已。   直·白眼·亲王胤禔在心里翻白眼。   你这算什么?我弟弟被汗阿玛一手带大,从小就哄那个幼稚不成熟且阴晴不定的汗阿玛。哄你不是信手拈来?   路易十四放弃联姻,只平等地对待胤礽,和胤礽讨论礼仪的事。   胤礽从文学影视作品中“学”到了许多西方礼仪,此时都拿了出来。   这些本就是路易十四制定的礼仪,自然最符合路易十四的心意。胤礽每一条提出的法国礼仪都提到了路易十四的心坎上,路易十四看向胤礽的眼神更加炙热。   若这不是大清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他都想用财富、土地和公主把这位大清皇子留下来,让大清皇子成为他真正的儿子。   路易十四把视线投向直亲王胤禔。   胤禔鼓着眼睛:你瞅啥!   路易十四收回视线。   他在胤禔和其他人换班上厕所的时候,悄悄对胤礽道:“大清皇帝是不是对这位直亲王很头疼。”   胤礽立刻笑出了声:“还好还好,心爱的儿子一般也是会令父母头疼的儿子。”   路易十四也笑了。他果然猜中了。   路易十四道:“但胤礽你看上去就不像会令父母头疼。”   胤礽笑道:“其实我也令皇父很头疼。我和大哥大概就是一个动手一个动嘴,皇父都头疼。”   路易十四再次羡慕地笑了。   如果他看过《三国演义》,大概会说出“生子当如胤礽”这种话。   虽然胤礽肯定不希望和孙仲谋一样。   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太不吉利了。   路易十四感慨:“如果我能有一日和你的皇父一起聊天就好了。”   胤礽道:“太阳王叔叔和皇父一样,需要坐镇一个庞大的帝国,基本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国土。皇父也很遗憾。”   路易十四微微点头,心里舒畅极了。   胤礽非常擅长吹捧,左一句太阳王叔叔,右一句最伟大的法国皇帝;如果法国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就是法国配不上这位伟大的皇帝,需要更改;法国的贵族也配不上高贵的太阳王,需要重订礼仪……句句说在了路易十四的心坎上。   对此,胤礽敲着近代史道,我比路易十懂路易十四!   短短半个月时间,胤礽带着大清文臣,居然帮着路易十四将《法国礼仪》初版定稿了。   路易十四看着厚厚的一本《大清礼仪》,又扭头看着自己薄薄的一本《法国礼仪》,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但他不能制定更多的礼仪了。因为他信仰天主教,他的贵族们也都信教。天主教有自己的礼仪,涵盖了生活方方面面的礼仪,他不能“逾越”。   在礼仪制定之后,离开始谈判就只有两日了。   这时候,路易十四和胤礽才谈起利益和宗教的事。   他们谈的十分顺利。胤礽拿出拟定好的合约,路易十四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就签了。   因为他们商量的事,他们需要试探的问题,在讨论法国礼仪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那些被其他国家派来的探子听礼仪听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藏在礼仪中的利益。   从礼仪中,路易十四得知,大清为了帝王集权,不允许任何宗教参与政治,也不会国内出现一个专一排他的宗教;   同样从礼仪中,胤礽告诉路易十四,包括南海在内的东亚、南亚一直是东方古国的自留地,自古以来就向中国称臣,中国决不允许别人染指。   两人从礼仪制定的拉扯中,知道了各自目前的底线。   大清安土重迁,对在海外开疆扩土没兴趣,大清只想租借港口和土地,建工坊、市场,做生意。   就像大清帮法国制定《法国礼仪》一样,大清对其他国家没有兴趣,乐于帮助其他国家。   但大清周围那一块自古以来就是中国后花园的地方,大清会持续加固统治,驱逐外来者。   恰巧,法国虽然有意夺取大清周围殖民地,但还未明目张胆的出手。所以大清如果清理周围殖民地,对法国影响并不大。   而大清愿意帮助法国,在法国发动陆地战争的时候,在海上为法国掠阵,对法国影响非常大。   这么看来,法国其实没付出什么,就拥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何乐不为?   大清还承诺和法国一起减免双方关税,成为贸易战略合作伙伴。   这件事能让法国那些不支持路易十四、倾向于英国和荷兰新教的商人们发疯。   至于天主教和教皇,大清隔得太远了,路易十四就算要传教,也要先把本土的新教压服了,再图谋其他地方。   对于宗教而言,宗教内部分歧比其他宗教分歧更加严重。   法国没有“远交近攻”的成语,但路易十四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明白远交近攻的重要性。   这次掺杂在礼仪中的利益谈判,路易十四感受到了大清帝国的诚意和慷慨,很爽快地签订了协议。   路易十四签完协议之后,忍不住叹气道:“以大清的实力,完全有资格和法国一起争夺世界霸主。”   胤礽忍笑。太阳王这话,怎么像曹操对刘备说,天下英雄只有你我?   胤礽笑眯眯道:“我们华夏中国自古以来就安土重迁,以和为贵,不爱去外面惹事。”   全大清使臣团都在点头,啊对对对,太子殿下说得太正确了。   秦朝开疆扩土什么的我们不知道;   汉朝剑指大漠什么的我们不知道;   唐朝的天可汗什么的我们不知道;   元朝铁骑军队什么的我们不知道;   我大清现在准备在外面找地方给皇子们封国什么的,我们更不知道。   常泰和胤禔动作一致背着手微微颔首:啊对对对,我们从来不爱在外面惹事。   路易十四他居然信了。   他感叹道:“不愧是东方古国。”   胤礽微笑。没错,正是在下!   胤礽带着东方和善古国的和善微笑,来到了谈判桌上。   大清仍旧很慷慨,很有诚意,一点都不像战场上那样凶狠残暴,反差极大。   胤礽微笑着告诉友方敌方,战争是战争,大家立场不同没办法。但生意交流是生意交流,文化交流是文化交流,大清是很想和大家都交朋友的。   再说了,我们也就在海上打一打,不会波及到本土,也算不上什么生死仇敌。   被打到本土的荷兰人:?   你说的不会波及本土,只是不会波及到你们大清的本土吧!   荷兰执政威廉三世苦笑。这大清皇太子看上去年纪非常小,没想到谈判手腕如此老辣。   他本以为大清皇太子只是一个吉祥物,主要负责人是大清使团里那些老人。为了让大清使团慌乱,他特意要求了参会人数,心想大清皇太子就算背稿子,但没有人提点,可能也会出差错。   但大清皇太子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大大的小看了这位皇太子。   威廉三世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心有不甘,但最先同意了和大清的和谈条约。   原因无他,虽然大清一步都不肯退,但大清给的条约是最温和的,就算荷兰没有战败,说不定也会看在与东方古国的友(利)谊(益)上,同意除了租借港口附近土地之外的条约。   大清租借土地的理由,也让威廉三世不会被荷兰贵族和荷兰人民骂。   胤礽说,大清之后要放开与欧洲做生意,但大清人实在是不习惯欧洲。   你们欧洲风俗礼仪和大清不同,你们欧洲生活习惯和大清不同,更重要的是,你们欧洲太脏了。   胤礽无奈道:“我们几百年前城市就有下水道,你们怎么什么垃圾都往街上丢?大清管不了你们的市容市貌,只要求租借一块地,让大清人自己建设自己维持卫生。”   欧洲贵族们:“……”   已经开始穿高跟鞋的路易十四问道:“胤礽,你们那的城市真的很干净?”   胤礽道:“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外城也挺脏的,但是……”   其实中国古代的大城市的卫生条件也不怎么样,至少在现代人看来非常肮脏恶心。   比如明朝《万历野获编》中记载汴梁,“雨后则中皆粪壤,泥溅腰腹,久晴则风起尘扬,颠面不识”。   但比起西欧,大清城市的卫生条件算好了。   大清的城市虽然有土地和水污染,但好歹有下水系统;   大清的街道上虽然经常有人大小便,但被抓到了就会被打四十板子;   大清还会有人打扫和运送粪便,是一项大收益,管理一条街的被称为“粪霸”,那是非常有实力的地头蛇。   当一个朝代在兴盛期时,行政管理能力很强,街道就会相对干净。   所以康熙朝的北京城算是比较干净了。至少在达官贵人住的地方,是闻不到屎尿垃圾味的。   但西欧没有像中国那样自古把粪便作为重要的农业肥料,他们在中世纪时期也没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因为没有礼仪约束男女在外面随便上厕所也不觉得羞耻,所以胤礽觉得已经难以忍受的北京外城比较贫困的地方,相比这里居然算干净了。   之前说到礼仪,宫廷礼仪有一条是,贵族在自己的办公室大小便的时候,其他人不要和他打招呼。   是不是很离谱?   一点都不离谱。他们的贵族内急了,在办公室的避光的角落直接就拉了,之后会有仆人清扫。   路易十四还未建完的凡尔赛宫,贵族们内急了也可以遍地大小便,并没有人认为哪里不对。   而在大清,鄂伦岱跑乾清宫门口小便,是被砍了脑袋的。   胤礽来了欧洲这么久,发现只有在国王和大贵族出门前会有仆人先清扫地面,让地面显得干净一下,其他时候,唉,一言难尽。   “我们必须有一片独自居住的地方,才能与你们做生意。”胤礽连连摆手,“等你们把城市公共卫生搞好了,我们再与你们一起住。”   胤礽率先发明了公共卫生一词。   欧洲国王和执政们:“……”   他们感到被侮辱了。   他们怎么被侮辱了?   因为大清皇太子说了实话。   威廉三世嘴角抽搐:“可以。”   大清又不是为了割据领土,只是为了子民的(划掉)健康(划掉)礼仪和风俗,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南洋那一片荷兰的根据地,大清都已经打下来了,现在只是通知你,威廉三世没什么可说的。   现在荷兰也没有能力再维持那一片地方,大清又拿出史书,说了自古以来那里就是中国的领土中国的藩国,又告诉他们连郑家都被大清收复了,威廉三世就算想说什么也无话可说。   于是大清皇太子胤礽早早结束谈判,卷着谈判协议书,微笑着听这群欧洲首脑们在会议上扯皮。   大约古今谈判都一样,谈着谈着就会打起来。   坐在胤礽身旁的胤禔,屁股不断磨着椅子,不仅脸上写满了“打起来打起来”,身体也很想加入这场全武行。   胤礽狠狠踹了胤禔一脚,让胤禔安静。   他们坐稳了吃瓜的位置就好,不要掺和这群人在欧洲大陆的利益划分。   第一日胤礽就完成了谈判既定目标。之后几日胤礽只带着胤禔和少数保护他的侍卫赴会旁听,其他使臣都被他派了出去。   胤礽拿出大把物资,让这些大臣拜访各国高层,不谈论利益,只谈论文化和兴趣,力争和他们成为朋友。   胤礽道:“你们已经看到这里的城市建设远不如我们大清,那为什么他们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就由你们自己用双眼亲自见证。这不是贿赂,这是交朋友。”   大清的满臣汉臣面面相觑,在胤礽的命令下,咬牙提着礼物去拜访了。   他们要看看,这群丑态百出的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已经夺取了世界大部分领土。   晚上,胤禔一边啃着鸡腿加餐,一边问道:“你说,那些大臣能想通吗?”   胤礽道:“想通了就能好好学习西方优秀的地方;想不通就心里更加憋屈,认为大清比这些国家都强,理应成为世界霸主。左右都可以。”   胤禔对胤礽竖起油浸浸的大拇指:“算无遗策。”   胤礽哭笑不得。他是什么算无遗策?他只是辩证的看问题。   简称,说废话。   胤礽的目的,就只是让他们了解西方而已。至于了解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总要先了解了再说。   胤礽希望,这群人能够把西方的情况直观地带给大清人,而不是听传教士在那胡扯。 第130章   威廉三世越谈判越认为,大清实在是太善良了。   他甚至认可了大清加入法国同盟揍荷兰的理由——你霸占了大清的台湾,难道我们只是把你们赶走,而不是上门来揍你们一顿吗?没有那么好的事。   你看,大清揍完荷兰之后,只要求了一些战争赔款,而且还是可以用粮食、矿石等来支付的赔款;双方平等互惠通商关税条理;港口附近一小块供大清商人居住的大清租借地。其他什么都不要。   连荷兰的殖民地,大清都只要求本就属于大清势力范围内的地方。   还有比大清更善良的国家吗?   当威廉三世迎来大清皇太子胤礽的私下拜访后,他对大清和胤礽更加认同了。   不愧是诗书礼仪之邦,有无数传说的神秘古国。威廉三世第一次发现,有人不看脸不听声音,只看举止,都能美得像一幅画。   而这人还不止大清的皇太子。大清所有的使臣都这样。   特别是皇太子身后两位执仪仗的侍卫,简直连画都没有他们美。   威廉三世词穷了。   因大清使臣太美了,威廉三世的妻子玛丽也忍不住和威廉三世一起接待大清使臣。   当然,玛丽和威廉三世感情极好,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一饱眼福而已。   胤礽瞥了看着纳兰容若和曹寅,眼冒星星眼的玛丽一眼,笑着介绍:“容若是我们大清第一才子,诗歌全天下传抄,父亲的职位类似于你们这的首相,自己在边疆立下了军功。一直是我皇父的心腹侍卫。”   “子清也是才子,自幼被我皇父看着长大,他的父亲是大清最富庶地方的财政大臣,将来他长大了也会继承这个位置。”   “两人将来都会围绕着财富打交道,所以我带他们来向荷兰执政讨教一二。”   威廉三世和玛丽看着纳兰容若和曹寅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侍卫和侍卫是不一样的,有的是皇帝和执政的心腹,将来会成为国家重要的大臣;有的只是美色侍人。   这两人显然是前者。   玛丽竖起扇子遮住脸上的遗憾:“你们的大臣长得真好看。”   纳兰性德和曹寅:“……”   他们被夸赞了无数次相貌,这一次深深感受被冒犯了。   胤礽笑着解释道:“五官端正是当官的要求之一,除非这个人的才干特别突出。作为皇父的近卫,长相更是要万里挑一。荷兰执政见过我大清的其他使臣,有长相不端正的吗?”   威廉三世想了想大清使臣团中的人,不得不感慨:“都好看。”   纳兰性德和曹寅:“……”   他们替使臣团的大臣们感到被冒犯了。   轻描淡写解了纳兰性德和曹寅的围,让威廉三世和玛丽知道得尊重这两个年轻人后,胤礽继续和威廉三世交流正事。   他这次是真心来拜访学习,并没有阴谋诡计。   说起威廉三世大家可能不熟悉,但玛丽女王,这个大家可能……呃,也不是很熟悉。   那说起英国光荣革命呢?   荷兰执政威廉三世带兵登陆英国,赶走了英国的詹姆斯二世,成为了英国的威廉三世(在苏格兰称威廉二世),与妻子玛丽女王共同成为英国的新国王。   他俩的执政,奠定了英法最后一次百年战争的胜局基础。可以说,路易十四从太阳王到晚年人人喊打,这位未来的英国国王有决定性作用。   威廉三世成为英国国王后,同时也是荷兰执政。他来到英国后,改革英国财政和军队,利用荷兰投资盘活英国经济。一般认为,威廉三世成为英国国王,是英国走向日不落帝国的真正起点。   威廉三世在军事上的才华很一般。他能熬死法国,靠的就是经济上的卓越天赋。胤礽馋他的经济才华很久了。   此时,威廉三世还是一个失意人。他两度败于法国之手,签订了许多耻辱的条约。虽然这些条约在同盟的支持下并没有祸及荷兰本土,但对他的执政声望打击巨大。   威廉三世一度思考,要不要辞去荷兰执政的位置,让更适合的人继任。   还好大清的条约拯救了他。   大清的条约荷兰的大商人们没发现会祸及本土,反而欢呼雀跃从此以后能和神秘的东方古国做生意。他们甚至把大清的“租借”当做是和大清深度合作的象征。   以后大清与西方贸易肯定基本通过荷兰的租借港口,然后由荷兰转运向欧洲各地。这荷兰不是赚翻了吗!   因为和大清的停战条约,让威廉三世勉强喘了一口气,回升了一点支持率。   听到威廉三世的感谢,胤礽的温文尔雅尊贵矜持微笑差点没保持住。   他总算明白晚清那些大臣为什么签订无数不平等条约还沾沾自喜了。   原来,人人都是晚清。   胤礽厚着脸皮接受了威廉三世的感谢,重申大清是个善良的国家,然后向威廉三世讨教商业,特别是银行和国债。   胤礽知道在这个大航海和大贸易时代发展金融的必要性,但他满脑子经济学基础(初高中)理论,没有任何现实经验,连纸上谈兵都不知道怎么做。   他只能以自己的理论来忽悠威廉三世,让威廉三世误以为他也是个中好手,认真和他探讨经济和商业运行时遇到的具体且核心的问题。   就和之前在科学家头脑风暴会议中担任吉祥物一样,胤礽现在仿佛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感情咨询大师,大部分时候都在倾听,遇到哪个听懂了的点立刻主动出击,用脑子里的理论说一些很正确的废话。   曹寅和纳兰性德不再在意玛丽夫人的视线,聚精会神记住威廉三世所说的话。   文人的记忆力都不错。胤礽带他们来,便是让他们成为“书记”,与胤礽的记忆查缺补漏,把威廉三世的话整理出来,拿回大清用。   胤礽不确定陈腐的大清会不会用上这套先进的理论,但他可以先在大清的海外飞地使用。   待自己登基后……   哈,如果他能登基,再说在大清推广的事吧。   胤礽想着康熙的高寿,觉得自己就算不被废,也不一定能活到康熙驾崩;就算活到了,他年纪也很大了,不一定有精力对大清执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但这套成熟的理论,一定得传回大清去。他做不到,后人也能做到;后人做不到,也能给推翻清朝统治的天降猛人们参考。   胤礽确实是一位非常完美的交流者。他能让已经回到巴黎的路易十四视其为亲子侄,也能让威廉三世将其认可为忘年交。   威廉三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除了胤礽,他从未和其他人在聊天时这么快乐。   这个回忆录传到了还活蹦乱跳满世界乱窜的胤禔那里。胤禔直接给康熙写信,要求将回忆录列为禁书,被康熙写了五千字的回信大骂了一顿。   威廉三世在聊经济的时候,也聊到了宗教——在欧洲社会,宗教话题总是绕不开。   胤礽很诚恳道:“英国从天主教到新教,就是不认可和警惕教皇这个比国王更高地位的存在。大清也一样,我们认可神灵比国王地位更高,但不认可一个世俗的比国王地位更高的教宗。我们中国从周朝以来,皇帝便是天之子、所有宗教中唯一的在世圣人。”   胤礽胡扯,但他根据欧洲实际情况胡扯的特别有道理,特别令人信服。   威廉三世脑海中立刻闪过中欧的国家:“政教吗?这对于国家来说,或许是一件幸事。”   胤礽在心里道,对国家来说算不算幸事他不知道,对执政集团来说肯定算。   但中国并不是政教,而是完全不准宗教参与政事。   中国对宗教的态度,外国人很难理解,就像是中国人也不能理解外国对于宗教的狂热一样。   胤礽只能胡编乱造,把“天子”“代天牧民”“受命于天”“天人感应”等中国执政理念胡扯一顿给威廉三世听。   威廉三世连连赞叹,表示自己很有感悟。   连玛丽夫人都不再看纳兰性德和曹寅的脸,转而加入了和胤礽的交流。   未来的玛丽女王是一个不太喜欢政治庶务的人,但不代表她政治手腕弱。   威廉三世在外和法国征战的时候,玛丽女王负责国内事务,声望极高。   当玛丽女王去世之后,威廉三世在英国的支持率下降很快。虽说这有威廉三世并非英国皇室血脉的关系,但若玛丽女王执政期间没有获得认可,大臣和民众也不会怀念她。   玛丽是现在还未继承皇位的詹姆斯二世的女儿。她是新教徒,詹姆斯二世是天主教徒;英国现在的国教为信教,天主教徒遭到残忍迫害和歧视,就算是皇室继承人也不能信仰天主教。   如今在位的查理二世年老多病,继承人战争已经打响。詹姆斯二世不肯弃信天主教,玛丽已经站在了詹姆斯二世的对立面。   都说皇室无亲情,玛丽作为虔诚的新教徒,对“异端”也非常冷酷。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玛丽的内心深处,仍旧因为宗教信仰而导致的父女不合而深深痛苦。   听到东方对信仰的哲学之后,玛丽希望能和胤礽讨论出一个能让她父亲放弃天主教的方法。   胤礽笑了笑,道:“原本新教出现,就是因为教宗腐败,教徒们虽然信仰上帝,但并不想信仰教皇。但现在英国国教把持国政,有人反对英国国教,倒也正常。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术业有专攻。哪一日你们这里的宗教人士只管宗教,或许才能完全杜绝这件事吧。“   说完,胤礽摇了摇头:“现在,太难了。抱歉,我实在是想不出方法。”   玛丽女士痛苦地闭上双眼,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胤礽点了点头:“你们能赶走教皇的影响,那么也能赶走其他大主教对国家的影响。我想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的问题。”   威廉三世苦笑:“你比我们还更信任大不列颠。”   胤礽道:“我不仅仅是信任大不列颠,我信任整个欧洲,或者说信任整个世界。正确的终究是正确。”   胤礽顿了顿,又道:“我也信任你们。我之前和信仰天主教的法国皇帝聊过天,现在又和信仰信新教的你们聊天,你们虽然信仰不同,但有一点坚持都是一样的。”   威廉三世:“不愿意让国王头上有个教宗?”   玛丽女士睁开眼:“不愿意让宗教插手政治。”   胤礽点头:“东方历史源远流长,如果你们在自己的历史中找不到答案,或许可以看一看东方的历史。”   胤礽送给了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一套中国历史书,从盘古开天辟地的那种。   你们西方的历史从《荷马史诗》开始;我们东方的历史就算挖掘出文物,如果没有文字记载都不算。   抱歉,时代已经不同了。   胤礽将宗教话题转成了探讨历史,并代表大清邀请荷兰共同加入大清的世界史制定。   我们大清礼仪之邦,华夏作为文明古国,一直“以史为镜”,最注重历史。现在大清走向了世界,也想用自己的文明帮助其他国家和民族跟着一起文明。   所以,我们大清准备建立一个“世界历史文化协会”,邀请全世界考古学家一起来研究历史。   胤礽小小的少年脸上硬拗出一个悲伤沧桑的神情:“我们中国的史书中记载了许多拥有过灿烂文化的国度。文明古国本也不止我们一个。这次出使,我按照古书上一个个寻找曾经有灿烂文化的国度,发现他们大多湮没在历史洪流中。”   胤礽举了几个文明古国的例子,那些传奇故事听得本来因为想起父亲而痛苦的玛丽女士都暂时忘记了悲伤。   当听到这些国家的领土上的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这片土地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只有中国的史书记得他们的时候,夫妻俩都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胤礽叹气道:“人死之后尚且需要墓碑,一个文明死亡了,无论是自然消亡还是被征服,给他们留下一个墓碑,写下墓志铭,也算是后来者对他们的怜惜吧。就算是征服他们的人,如果能给被征服者留下墓碑,一是炫耀自己的功绩,二也算安抚当地人。”   威廉三世若有所思。   胤礽笑道:“如果不喜欢,就当我胡言乱语了。中国就像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老人。她在前行的时候,曾经的好友和敌人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举目四望,难免有些凄凉。这也是中国不怎么和其他国家交流的原因。中国不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也干涉不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最后一句,胤礽用的是汉语,说的是《桃花扇》中的词,而《桃花扇》现在还没有完稿。   不过只是这三句话,没有前言后语,纳兰性德和曹寅只当胤礽有感而发,没有多想,直到他们以后听到《桃花扇》,才满头问号。   《桃花扇》描写的是明末的事,歌颂的是对前明忠贞不二的人,为什么太子会早早知道《桃花扇》中的词?   总不能是大清的太子支持孔尚任写歌颂前明的戏曲吧?   这大概会成为千古之谜。   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并不懂汉语,只听着汉语的韵律,感到特别好听,和特别悲伤。   纳兰性德诗词天赋点满,学了哪国语言就能用哪国语言写诗。他手中已经有许多各国语言的诗词书。   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与胤礽交流的时候说英语,纳兰性德便用英语将这三句话翻译成了诗句。   外文诗没有中文诗那么多规矩,对纳兰性德而言,作诗特别容易。   他吟出三句诗之后,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倒吸一口气,连连称赞。   玛丽女士道:“这是你们大清的诗?”   胤礽道:“我说的不是诗,但容若将其翻译成了诗。我都说过了,容若是大清如今公认最厉害的诗人。他学了哪国语言,就能用哪国语言作诗。说来,容若把自己在大清的诗翻译好带来了。”   在外国,很难解释“词”和“诗”的不同,就全说是诗歌了。   胤礽要用文化开路,树立大清文雅友好的形象,纳兰性德的词自然不会少。   胤礽之所以先翻译纳兰性德的词,而不是唐诗或者宋词,是因为纳兰性德还活着。   让外国上层人士先崇拜纳兰性德的词,显然对大清好处更大。之后他们了解了中国诗词,自己就会去学习中国其他诗词,不用胤礽刻意推广。   胤礽和威廉三世、玛丽女士成为朋友的这几月,他赠送给了对方东方的礼仪书、历史书和诗词书。这些珍贵的书籍被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带去了英国,后来被皇室捐赠给了大英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之一。   胤礽也通过这些看似散漫无刻意的交流,成功让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认可了大清在宗教方面的态度,争取了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在大清反对罗马教廷上的支持。   当威廉三世和玛丽女士知道罗马教皇居然想插手大清,大清要全面禁止天主教传教士传教时,都表示会竭尽全力支持大清。   他们也彻底将大清这个敌国放在了自己朋友的位置上。   比起信仰天主教的法国,同样厌恶罗马教廷的英国和荷兰,不才更应该是大清的同盟国吗?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胤礽成为他们的至交好友时,大清的大皇子、直亲王胤禔,也已经成为詹姆斯二世的忘年交。   “来,喝酒!”胤禔举起大杯葡萄酒。   “来,碰杯!”詹姆斯二世也举起酒杯。   一老一少碰杯,然后吨吨吨,那豪迈劲,看得给胤禔当侍卫的鄂伦岱和噶礼眼角都在抽。   混蛋如鄂伦岱和噶礼,都在担心胤禔的身体了。   詹姆斯二世在后世外国人眼中,只有一个光明革命被赶下台的倒霉鬼一个影响。   他倒霉、他懦弱、他被国家抛弃流亡海外,他仿佛一个没用的小丑。   但胤禔所见到的詹姆斯二世却是一个坚毅勇敢的老军人。   事实上詹姆斯二世也是。   詹姆斯二世年轻时候,国内共和派和保皇派打得厉害,他被囚禁,扮成女性逃亡到了荷兰,之后又去了法国。   这时候的他没有沮丧,而是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加入了法国的军队,之后又加入了西班牙的军队。   他在法国服兵役的时候,就因其勇敢和军事才华而美名远扬,连法国杜伦尼都十分赏识他。   他回到英国之后,担任了第二次英荷战争的海军统帅,获得了巨大的战果,新约克就是他率兵攻占并改名。   詹姆斯二世人生的转折点在第三次英荷战争中期。   那时英国国教对天主教徒的迫害越发严重,他们要求任何英国人接受军官官职的时候都必须进行诅咒天主教的仪式。詹姆斯二世愤怒辞去了海军最高指挥官的职位。   他这个做法激怒了国会,国会为此要通过取缔他皇位继承权的法案。没有亲生孩子的查理二世为了詹姆斯二世,解散了国会。   詹姆斯二世与英国国教的冲突更加剧烈。   詹姆斯二世:“想要控制英国皇位!圣公会大主教狗娘养大的!”   胤禔:“所有想要控制皇位的宗教人都是狗娘养大的!”   詹姆斯二世:“来!碰杯!”   胤禔:“来!干杯!”   两人再次吨吨吨。   于是胤礽和威廉夫妇二人谈论经济谈论宗教谈论历史谈论文学的时候,詹姆斯二世和胤禔就在不断喝酒骂人,偶尔去打猎玩耍。   总之,那叫一个爽字啊,别提了。   詹姆斯二世:“等我继位了!我把圣公会的教士全部干掉!”   胤禔:“先掌握军队。没有军队,你干屁干!”   詹姆斯二世:“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胤禔:“百忍成钢,我对我皇父就这样。来,我给你传授几招。”   一老一少凑一起嘀嘀咕咕,詹姆斯二世不住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鄂伦岱用满语对噶礼道:“太子说,不能干涉别国内政。你说大阿哥这样是干涉别国内政吗?”   噶礼:“你问我我问谁?”   鄂伦岱道:“问太子?”   噶礼:“大阿哥会亲口和太子说这件事吧?”   鄂伦岱:“会吗?”   两人面面相觑。   如果大阿哥不说,他们要不要告密?好头疼啊。   在两人头疼的时候,詹姆斯二世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说得对!该装还是要装!”   胤禔道:“对吧对吧?我看好你!”   一老一少碰拳头。   鄂伦岱使眼色:你去告密,我不敢去。   噶礼拳头痒了。   作者有话说:   胤礽:大哥,字据……   - 第131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终究知道了这件事。   他最近太忙了,忙到了西方贵族们过圣诞节,才有机会回到大清军队驻扎的庄园,和胤禔好好聚聚。   现在港口已经被租借给大清,大清已经开始建造基地和新城。   好大一块地,荷兰人真慷慨。   古代中国的大臣中很多都是全才。他们在地方为官的时候,修建修缮城池也是必须要做的工作,也会亲自设计自己居住的庄园,所以大部分有地方为官经验的人都点了建筑设计师天赋。   圣诞节期间,就算是战争都要停火。西方贵族们自然也不想再商量正事。   大清众臣没有去参加不习惯的宴会。他们回到了庄园待着,反正无聊,就都撩着袖子去帮忙设计规划大清在海外第一座新城了。   连儒学大师们都提着袍子凑了上去。古代的建筑设计都要符合礼制,还有比儒学大师更懂礼制的人吗?!   反正钱是荷兰给,人是荷兰出,我们不往完美修,对得起大清海军的付出吗!   后来,他们给出的报价让荷兰人热泪盈眶,说大清果然是荷兰人的朋友,让大清使臣大为震撼,这是后话。   大家都回来后,胤礽拿到了包括胤禔在内的大清所有使臣的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报告。   其他人就罢了,胤礽看到胤禔的工作总结,学着他皇父康熙的姿势,双手交握撑着下巴,沉思了许久后,才幽幽道:“大哥,你立过字据。”   胤禔一拍脑袋:“啊,喝醉酒忘记了。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又没做什么,就是和詹姆斯瞎扯。詹姆斯只是一个富贵闲人,和他瞎扯能出什么事?”   胤礽抓狂。大哥,你根本不知道,这个詹姆斯马上就要当英国国王了啊啊啊啊啊!   如果历史不出错,应该就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啊!   胤礽让胤禔去接触现在还不是詹姆斯二世的詹姆斯,就是趁着詹姆斯二世如今失意,与詹姆斯二世处好关系。等詹姆斯二世一登基,他立刻就带着大清使团去英国,搜罗英国的科研人才。   如今英国科学院和欧洲整个大陆的科学人才分庭抗争,可见其人才有多充沛。   人才越充沛的地方,失意的埋没的人才就越多,胤礽就越容易捡漏。挖不到牛顿,牛顿的徒子徒孙我总能挖几个把?   查理二世虽然为詹姆斯二世解散了国会,但目前英国的局势,反天主教反到疯魔,就算查理二世想让詹姆斯二世继承皇位,所有人都不看好詹姆斯二世。   詹姆斯二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他和胤禔天天喝酒打猎骂圣公会,就是已经破罐子破摔的颓废表现。   但现实向来比小说无逻辑,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谁能想到,如此排斥詹姆斯二世的国会,对詹姆斯二世继承英国皇位表现得十分乖巧呢?   在詹姆斯二世颁布信仰自由法案、接待罗马教皇的使者之前,英国国会都是詹姆斯二世的“忠臣”。   所以詹姆斯二世只要不公开反对英国国教,说不准真的能在英国皇位上安度晚年。   不不不,应该不会。   胤礽使劲挼脑袋,抱着脑袋做出可达鸭歪头姿势并静止。   他想了起来,路易十四曾经评价詹姆斯二世是一个固执的宗教疯子,“为了一台弥散抛弃了三个王国的傻瓜”。即使有大哥发酒疯出谋划策,詹姆斯二世应该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应该。   胤礽想通之后,结束了可达鸭抱头,开始训斥其他的事:“大哥!你怎么能酗酒?!我一个不注意,你居然每日和人喝酒!”   胤禔摊手:“酒?那什么酒,不就是果汁,还蛮甜的果汁。”   胤礽:“……我不信。”   胤禔道:“我问詹姆斯要了一个酒庄,你要不要喝喝试试?”   胤礽疑惑:“詹姆斯在荷兰怎么会有酒庄?”   胤禔道:“当然是在英国啊。走,这里也没趣了,等天气暖和一点,咱们就去英国。”   胤礽深呼吸。   可恶啊!他那么讨好路易十四和威廉二世,他们都没有送给自己酒庄!   说好的亲如子侄和忘年交呢?!   其实胤礽知道,这两人不送给自己土地,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代表大清,贸然送东西不太好,胤礽也用不上,不如多送能带走的东西。   路易十四和威廉三世送了胤礽大量金银珠宝、珍贵艺术品,折算起来价值绝对不会比一个葡萄酒庄低。   但胤礽还是有点酸。   毕竟作为一个中国人,怎么能拒绝大庄子?   啊啊啊啊啊,我的大庄子!   胤礽酸溜溜道:“分我一半。”   胤禔笑了。他就知道弟弟会羡慕,弟弟小时候就天天念着要带温泉的庄子。   胤禔道:“我的就是你的。哥以后会在世界各地都置办庄子,如果你不想待在大清了,想住哪个庄子就住哪个庄子。”   胤礽想起远在大清的老父亲,道:“皇父、皇父现在应该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这辈子的皇帝老爹还是蛮好的。   胤禔道:“他不赶你走,你也可以走。当太子有什么好?你看你离开大清之后多快活。”   胤礽叹气:“快活……是很快活。我有机会一定跑路。我大概有机会?”   胤禔道:“就算还在当太子也可以跑路。大清有皇父撑着,趁着皇父能干活,你不多往外面跑跑,以后当了皇帝,你就没法跑了。”   胤礽使劲点头:“这个倒是。”   兄弟俩达成一致意见,以后一定再找机会出来玩。   鄂伦岱和噶礼得知此事之后,都十分无语。   他们担心了许久,结果大阿哥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真是……   唉,太子殿下虽然英明,但他们怎么觉得大阿哥才是太子殿下的克星?   “他们是彼此的克星。”曹寅说了一句大实话。   鄂伦岱和噶礼连连点头。   但这事并没有就此了结。   胤礽认为,大哥喝酒喝忘记了字据上的事,明显是闲的。所以,他不顾胤禔的抗议,把胤禔拉入自己的经济理论整理大军中。   胤禔经过康熙的填鸭式教育,这些理论都看得懂。但看得懂不代表他爱看。   他有气无力道:“有那么多大臣,为什么非要我陪着你?”   胤礽道:“现在天寒地冻,别乱跑。我们草药有限,得了风寒怎么办?乖乖待在家里帮我。”   胤禔道:“待在家里也不用我陪你……哎哟,我陪,我陪,别踹了。”   胤禔乖乖拿起凌乱的手稿:“股份制?国债?有意思,但这得百姓信任国家才行。”   胤礽点头:“国债就是用国家信用换钱。”   胤禔道:“能打胜仗,就能得到钱。不过也得把胜仗转化成金钱才行。啧啧,怪不得他们的百姓狂热地支持国家对外扩张,有利可图啊。这个我们能学?”   胤礽道:“能学一点,不能学太多。我们的文化传统和国外不一样,国土面积也不一样。先安内,再说对外的事。”   大清毕竟文化和西方大不一样,若不带着和善无争的面具,很可能会被西方联合起来群起攻之。所以还是如今的方式更适合大清。   对大清国内而言,不占领别人领土、不直接伤害对方国民的行为,也更能被士族阶层接受。   中国把别的国家的人也当人,“杀俘不祥”,不管有没有用,杀多了其他国家的人都会被弹劾的传统挺可爱,胤礽希望能保持。   胤礽甚至怀疑,以传统东方文化骨子里去不掉的“仁德”二字,大清的势力范围内,说不定会变成西方地狱中的伊甸园。毕竟这个时代的西方普通民众过的实在是太苦了。   “财帛动人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否则就会变成前明投靠我们那群商人。”胤禔心中了然,“商人重利轻义,必须提防。”   历史太长有个“好”处,什么事都可以从历史书中找到“前辈”。   买办阶级和带路党也是。   从汉朝起,商人们为了巨额利益就充当匈奴的走狗。向匈奴贩卖盐铁,帮匈奴打探汉军情报。   到了明朝末期,这样的带路党也很多。努尔哈赤发家靠的就是晋商。   政治投机也是投资投机的一种,商人爱搞这个没毛病。   荷兰现在虽然连连吃败仗,海上马车夫的声势还在。   当威廉三世成为英国国王之后,英荷名义上一体,荷兰投资者大买英国国债,在英国投资实业,一手将并不算特别强大的英国军队捧起来,帮助英国一脚踏碎荷兰马车夫的马车,荷兰从此虽富不强,在世界舞台上再无声势。   这就是太吹捧自由经济和商业行为的后果。   经济手段必须以合适的思想为枷锁,就像是骏马必须有马龙头、缰绳和合格的骑手一样。   胤礽碎碎念的时候,许多大清的大臣也听着。   两个少年皇子整理这么庞大的经济理论显然不可能,懂经济的大清大臣都来帮忙,不懂的也能贡献一下翻译或者抢了内侍添茶送水的活。   好不容易能和太子、直亲王一起出使,不刷刷存在感怎么行?   他们听到胤礽的言论,连连点头。   现在欧洲在全世界抢钱,大清不加入,他们富一分,就等于大清弱一分。   但若让大清像这些人一样疯狂追逐金钱,即使这群大臣大部分都贪污,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大清的贪官也要披一层伪装。像西方这样肆无忌惮的表现贪欲,他们真的很不习惯。   还是太子说得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在其他地方赚钱,也要扯虎皮做大旗,讨论一个合适的理由才成。   太子果然是道德楷模!   胤禔摸摸下巴,阴笑道:“他们这么放得开?那我们是不是也能持有其他国家的国债?”   胤礽笑嘻嘻道:“还用你说?”   国债只是小打小闹,“期货”才是国际经济投资的大头。   胤礽已经把脑海中这段时间的历史课本和影视小说中得到的信息“抠”出来了。有些可以人为改变的事可能会改变,但因客观情况导致的大事件绝对不可能改变。   比如欧洲过几年会到来的大寒害。   大寒害进一步削弱了法国和荷兰,现在还是神圣罗马帝国名下的德意志诸国靠着高价卖粮食迅速崛起。   我大清,嘿嘿嘿。   这些关于未来的事,胤礽无法和别人分享喜悦,他只能自己偷着乐。   胤礽让常泰收购粮食有非常正当的借口。   第一,中国向来有“民以食为天”的认知。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抵不过粮食重要。   康熙目前还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帝王,生活比起历史中其他皇帝不算太奢侈。金银虽好,够用就行,不如全换成粮食。   康熙期盼着把各地粮仓都堆满。这样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二,胤礽诱导康熙研究世界局势,他们判定,这些西方国家停战是暂时的,为了海外殖民地,他们一定会持续战乱。   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粮草、武器和人。   有个军事家说,打仗就是打后勤。粮草是重中之重。   他们大量收购西方粮食,反手一卖就能翻好几倍,甚至能左右战局。   这些国家知道粮食的重要吗?肯定知道。但他们无法阻止国内资本家向大清贩卖粮食。   粮食是所有国家都有的东西,正常时期根本卖不出高价。用粮食换取大清独有的丝绸瓷器和其他富有东方神秘色彩的物品,对资本家而言划算极了。   大清即使开国出海了,这些好东西也是有价无市。随处可见的粮食就能换,还不划算吗?   这个时代的资本主义小苗苗都属于自由资本主义,他们还没吃亏,不知道自由资本主义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损失。只有吃够了苦头,自由资本主义才会委委屈屈改变成国家资本主义。   在有英明的君主统治时,专·制不会输给自由,制度不是一切。   只是君主制受限于君主个人的能力,总体上肯定比民主制更差。民主制就算左手倒右手,也好歹能换个人,换个思路执政。   胤礽能趁着大清还拥有英明君主的时候,把双方国力拉开。这样就算后来中华大地仍旧会重燃战火,血厚不怕掉血,恢复也快。   这粮食期货,我炒定了!   圣诞节是所有信仰上帝的教派的圣诞节。   这个充满宗教意味的节日,胤礽拒绝了所有贵族的邀请,乖乖待在家里编译经济学书籍。   那些贵族都表示了理解。   大清不搀和任何西方宗教的斗争,自然也不会参加任何宗教的聚会。   如果是其他国家,他们可能会群起攻之。但对于强大的大清,大清两不相帮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当然,若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他们就要开始讨伐大清这个“异端”了。   这段时间,胤礽也没有一直待在庄园。   他也有派人出去,继续寻访人才。这次他寻访的不是科技人才,而是文艺人才了。   当然,只是名义上寻访文艺人才。其实……科学家大多是全才,懂的都懂。   大清礼仪之邦,也是礼乐之邦。   礼和乐从来不分家。   那么大清人寻访西方的音乐家,很合理对不对?   琴棋书画都是大清人爱的雅事,那么大清人去寻访画家诗人作家也很正常对不对?   胤礽抱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让人大肆购买已经去世的、自己认识的一些大音乐家大诗人大作家的手稿,甚至把对方遗产席卷一空。   他用的借口是,很心痛欧洲居然没有重视这些人才。如果是大清,这些人已经是人人追捧的大师,并且被授官了。   他决定把这些快被贫困潦倒的后代们卖掉的珍贵手稿和遗物带回大清,为这些人建立一座博物馆。   “我们大清是重视历史的国度。”   胤礽如此诚恳,一些大师的后人抱着长辈的遗物主动来访,希望免费送给胤礽,将先辈的辉煌留在大清保存。   现代意义的博物馆,是在十七世纪后期出现。直到1753年大英博物馆成立,才有了第一座面向公众开放的公立博物馆。   所以胤礽这个理念,在当事人看来高尚到简直可以被称为冤大头了。   而胤礽是大清皇太子,这些手稿在当时又并不珍贵,甚至非常廉价,和废纸没差别。一个强大帝国的皇太子搜集一堆废纸,能图你什么?图你废纸柔软好擦屁股吗?   大清皇太子当然是出于纯粹高尚的情操,才会做这些事了。   胤禔:“博物馆?我们大清有这东西?”   大清众臣:“……”   胤禔:“罢了,弟弟说有,回去本王就给他建一个。”   大清众臣点头。他们认为这个很有道理,可以建造。   先把自家文物搜集起来展览!我们的历史当然算第一位的!   胤禔:“音乐书画文章写得好就能当官,大清有这事?”   大清众臣:“……”   胤禔:“罢了。弟弟喜欢哪个,给个官还不容易吗?皇父不允许,本王的王府也有位置。”   大清众臣点头。皇帝、太子、王爷喜欢的人,当官多正常。那个高士奇不就是这样的大臣吗?   胤禔感慨:“本王的弟弟真是太厉害了。”   大清众臣纷纷点头。   胤禔问道:“你们点什么头?你们知道他这一手怎么厉害吗?”   大清众臣沉默。   半晌,陈廷敬才道:“承载历史的除了史书,就是文章、书画和音乐。现在都已经很出名的大师,将来他们的作品会更加有名。”   和有钱。陈廷敬在心里补充道。   “现在太子殿下将这些珍贵的东西运回国内,以后西方人想要看自己的历史痕迹,就只能来我们大清。”   甚至对方的历史研究,都要依仗我们还未开建的博物馆。   “从最庸俗的金钱来讲。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发现了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陈廷敬是个君子,所以剩下半截话他没有说出来。   胤禔扫视众臣,道:“陈师傅能成为本王和太子的师傅,这就是原因。你们好好学。”   众臣俯首,又向陈廷敬作揖。   此刻,有一只胤礽小太子路过。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如果我说我只是有囤积癖,没想这么多,你们信吗?   都回到这个时代,来到这些大师的国度了,哪个穿越者不搜集他们的东西当传家宝?!你们根本不懂穿越者的心思!   胤礽又摸了摸鼻子,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溜走了。   他已经累了,不想再被当成无所不能的太子了。搜集这些东西,他真的只是为了个人爱好,没想其他啊! 第132章 (19w营养液加更)   后世西方高福利社会中,据说严格按照八小时工作制,而且天寒地冻的时候绝不开工。   但那和现在没关系。   和奴隶也没有关系。   在大清,劳役也苦,但好歹也要管口饭吃,否则就等着造反,所以人力是有成本的。大清治河时的耗费,除了给官员们层层克扣的大头,其余耗费最多的就是人工钱。   在这里,人力没有成本,死亡也无人在意。   所以当大清给了荷兰图纸之后,荷兰人的圣诞假期新年假期还在继续,那一片划给大清的土地已经开工。   这个时代苦的地方苦的人太多了,胤礽不是救世主,他冷眼看着,虚伪叹气,然后让大清的使臣轮流去工地当监工。   “这些奴隶都是他们殖民地区的原住民。即使像元蒙或者满清这样的王朝,打下了地盘也会治理。他们和我们东方不一样。”胤礽毫不客气自黑,“若是换了他们进入我们的土地,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这样。”   看着大清使臣茫然的模样,胤礽把美洲和非洲原住民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你以为你在当地位高权重,想帮他们控制底下的人当走狗,他们就会给你好处了吗?那些部落国王、酋长、大祭司也同样连猪狗都不如。   胤礽淡淡道:“当商路打开之后,肯定会有人为了利益内外勾结。孤话先扔这了,谁勾结外面,危害大清的利益,我就把他一家人全送到西方来。”   “流放宁古塔?”胤礽微笑着摇摇头,“这种人连砍头都不配。”   “好好看着他们,好好把他们的惨状传向国内,好好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大清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   胤礽这次毫不客气的自黑,无论汉臣还是满臣都没有反驳的意思。   待胤礽离开之后,鄂伦岱挠了挠脸颊,小声对身边的勋贵侍卫同伴道:“太子板起脸来,比大阿哥可怕多了。我看太子的气势,和皇上差不离。”   噶礼正好听到这句话,没好气道:“太子这是可怕的问题吗?”   他仰头叹气:“难道你不觉得,当太子板起脸的时候,你立刻就会心生自责心生愧疚吗?臣等多无能,才会让太子失去笑容?”   鄂伦岱:“???”   其他侍卫:“???”   这个董鄂·噶礼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他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鄂伦岱思考,要不要悄悄和常泰、大阿哥打小报告,让他们防着点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不要让他接近太子殿下。   他的太子表侄那么好的人,可不能被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吓到。   大清使臣挨个“监工”。有些大臣心存善念的大臣看不下去了。   大约是整个炎黄血脉都有问题,都会把别的国家、别的种族的人也当人看。   他们知道在国外不能擅自行动,便在行动前先请示胤礽,能不能给这些奴隶多提供一点饭食,让奴隶们轮班干活,有一点休息的时间。   胤礽冷漠道:“你们只能和荷兰人商量。但轮班休息就会多加一倍奴隶,荷兰人大概会狮子大开口,问大清要钱。你们给了钱,那些奴隶照旧会死。”   看着大清使臣局促不安的模样,胤礽道:“如果觉得无法忍受,就再多看看,把这些人的凄惨模样记在心中。”   大清使臣只能告退。   胤礽仰头看着天空,目光有些空洞呆滞。   胤禔拿着毛绒披风,把胤礽整个人罩住。   “啊,大哥你干什么?”胤礽吓了一跳。   胤禔道:“你想救他们就救,买下些奴隶花不了多少钱。”   胤礽嘴唇动了动,然后一头撞在胤禔肋骨上。   胤禔捂着肋骨倒退两步:“哎哟,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你这个铁头功,哥我已经受不住了!”   胤礽终于噗嗤笑出声。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我的额头还是没有你的骨头硬,可能起肿包了。”   胤禔揉着肋骨龇牙咧嘴:“我要是能把你额头撞出鼓包,我的骨头已经断了。”   胤礽的笑声更大了。   笑了半晌,胤礽平静下来,道:“不用买,我只是有点感慨。”   一点属于人类本能的虚伪怜悯。   大清中苦难的人那么多,他都救不了。同情别人什么的,只是本能而已。他没打算做什么,也不能在出使的时候,显得与这群西方贵族太格格不入。   现在他的心情,大概就和一个普通人看到了一出悲剧后心情不好一样吧。   “留一部分人在这里,我们去拜访神圣罗马帝国吧。我听舅舅说,他们的选帝侯们正在维也纳开会。”胤礽道,“他们很希望和大清做生意,我们得去签订几个平等通商条约。”   胤禔道:“这天寒地冻的,不是说好欧洲的贵族要在天气转暖之前一直窝在家里猫冬吗?怎么又开始开会了?”   胤礽道:“大概是有大钱赚,他们就不愿意猫冬了吧。”   大清使团已经传出了快要返航的消息。那群等着大清主动拜访的国家,只好主动递出橄榄枝。   胤禔很不满:“那他们应该来拜访我们,而不是我们去维也纳。”   胤礽道:“他们是邀请我们去神圣罗马帝国的实际首都维也纳做客,礼节上还是尽到了。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既然邀请我了,我去主动见见他也行。”   实际上的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名存实亡。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归属由其治下诸侯国继承人“七大选帝侯”中选择,军事实力并不强的奥地利大公国哈布斯堡王朝靠着贿赂次次当选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就可以看出神圣罗马帝国这个招牌已经无人在意了。   不过选帝侯们还是会每年聚在一起吃个饭,聊个天,联络一下感情。他们算是天然同盟。   虽然在这次法荷战争中,他们已经分成两个阵营。但战争已经结束了,该修复的关系还是得修复。   “舅舅的好友汉诺威小公爵的父亲也是选帝侯之一。”胤礽道,“舅舅已经先过去帮我们买庄园了。”   大清皇太子出使可不能寄居,常泰财大气粗,大清使团出使到哪,他就把庄园买到哪。等大清使团离开了,庄园也可以继续经营下去。   胤禔道:“那个莱布尼茨的原东家?他不会想把莱布尼茨要回去吧?”   胤礽摇头:“不会。一个家臣而已,如果能讨好大清,他可以赠送更多。”   没有背景势力的家臣,和家仆也差不多了。   汉诺威公爵夫人索菲虽然倾慕莱布尼茨,但她很冷静理智,不会为了一个未得手的男人,和大清使团出现什么摩擦。   何况,这个男人是她儿子送出去的。她不会打儿子的脸。   胤禔道:“那他就是想借儿子和常泰的关系,与我们拉拉关系,和我们做生意?”   胤礽道:“应该如此。我们此次前往维也纳,要注意一点瑞士。瑞士国王特别厌恶路易十四,连带着可能会迁怒我们。”   胤禔讥笑:“好啊,我就等着他迁怒我们。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在刚刚战败的时候招惹大清。”   此次瑞士作为战败国,也赔给了大清不少钱和粮食。胤禔不介意当众和那个瑞士国王打起来,好敲诈对方更多的钱和粮食。   胤礽无奈。他让胤禔注意,就是让胤禔别提着刀冲上去吼瑞士国王“你瞅啥”啊。   ……   留下部分使臣,胤礽带着大部分侍卫,在大清海军的护送下前往了维也纳。   大清海军打陆仗也不弱,没把八旗的骑射本事丢掉,他们还有新武器。   常泰在欧洲常驻时,也把戴梓带来了欧洲。   戴梓来到欧洲之后,除了把写康熙朝的讽谏诗变成写欧洲的讽谏诗之外,疯狂地学习数学、武力、化学知识,吸取欧洲火器灵感。   大清海军又很有钱,现在海军们都鸟枪换炮,各个拿着最先进的燧发火铳。   胤礽对戴梓印象很深刻。他知道康熙非常讨厌写酸诗的戴梓,在他制造出子母炮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借着南怀仁的诬告将其流放。所以早早让常泰将其要到了台湾。   康熙原本对戴梓非常好。戴梓以布衣入征,康熙破格提拔他为翰林院侍讲,又让其与高士奇一同当值南书房。   但戴梓是个如蒲松林般的文人。比起蒲松林屡试不第,在康熙对他非常好的前提下,他写一些揭露康熙盛世就是人吃人的旧社会的诗句,难免让康熙厌恶至极。   戴梓有功无过,为官清廉,写的酸诗也上升不到文字狱的范畴,正好南怀仁诬告,康熙就借这个机会把戴梓流放了。   这一出一个还未昏庸的皇帝轻信传教士流放有功之臣的“乌龙”,背后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   胤礽早早把戴梓“赶走”,康熙每次见到戴梓制造出了什么新的武器,还会念叨戴梓不识好歹,可见康熙虽然能忍,但那小心眼和记仇也挺严重。   胤礽这次出访,接见了戴梓。   胤礽没给戴梓面子,劈头劈脸把戴梓骂了一顿,告诉他为什么康熙讨厌他。   “皇父破格提拔你,你好歹给他一点面子。就算要忧国忧民,也写的委婉一点,写大臣不思皇恩对不起皇帝不行吗?”胤礽骂道,“舅舅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你再口无遮拦给舅舅惹祸,你就滚回家写你的忧国忧民文章去吧!”   胤礽就是吓唬吓唬戴梓。他才舍不得戴梓。   胤礽知道戴梓不禁吓,就是脑子轴,不给他说明白了,他自己回不过神。   而其他人又不好意思告诉戴梓,你这么倒霉是因为那位大度的皇帝其实并不是很大度,他讨厌你老说他坏话的原因。   胤礽作为太子,就没这顾忌了。   这话就算被康熙听见了,康熙也只会点头,说还是儿子体贴他,骂得好。   戴梓在三藩之乱时自荐入康亲王杰书军中立功,之后又辛苦制作火器,明显是一个很想光宗耀祖、只是嘴硬的别扭文人。   胤礽直白地敲打他之后,他就老实了。   阿谀奉承他做不来,写欧洲的讽刺诗讽刺文章还不行吗?   正好他跟着常泰来欧洲之后,就认为大清其实真的算盛世了,至少还没到人吃人的地步。   这世界,就要比烂才有幸福感。   想起戴梓,胤礽从马车里探头问道:“大哥呢?还和戴梓混在一起?”   曹寅道:“是的。直亲王和戴大人一路上聊到现在。”   胤礽扶额。   自家大哥说很喜欢火器,要和戴梓商讨火器灵感。   他们还拉了一群刚到手的外国科研人才,一起演算什么他看不懂的算式,说要制造出比燧发火铳更好的火铳。   胤礽见胤禔难得这么好学,没有阻拦。   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胤礽心中越来越慌张,他总觉得,喜欢抬杠惹皇帝老爹生气的大哥和喜欢写酸诗讽刺皇帝老爹的戴梓聚在一起,会发生不得了的奇妙反应。   希望他这只是错觉。   去维也纳要穿过法国国土。胤礽中途拜访了巴黎,看了正在修建的凡尔赛宫后,才继续旅途。   欧洲国家众多,国土面积不大。   没几日,胤礽就来到了维也纳。   常泰和小汉诺威公爵骑在马上,老早就在维也纳城门外等着大清使团。   常泰下跪请安的时候,小汉诺威公爵也鞠躬行礼,特别有礼貌。   胤礽打量小汉诺威公爵。   这位小汉诺威公爵,后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乔治一世。   没错,他就是将来会开辟英国黄金时期汉诺威王朝的乔治一世。   后世对这个乔治一世有诸多恶评,他虐待妻子,和子孙不睦,民望极低,还有野史说他死于便秘拉屎用力过度脑溢血。   嗯,一个有味道很痛苦的死法。   在荧幕形象中,乔治一世也差不多是一个怪模怪样的疯子形象。   乔治一世的父母是近亲结婚,他若长得奇形怪状也正常。   不过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小汉诺威公爵,一点都看不出后世所传的暴戾疯王模样。   他是一个很英俊、笑容很可爱的美青年,身材算不上多挺拔,但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结实体格,怪不得和常泰能成为朋友。   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颜控。   胤礽看到美青年乔治,笑容真挚许多:“舅舅说他交了一个好看的好朋友,我特意把我朋友中长得最好看的人带了出来。还好我把他们带了出来,否则就被你比下去了。”   曹寅和纳兰性德微笑。   他们已经习惯了。   欧洲人特别看脸,对美丽有一种病态的追求。他们两人的脸有时候比身份还好用。   乔治打量了曹寅和纳兰性德之后,道:“我还是认为常泰最好看。”   胤礽笑容僵硬。   胤禔表情古怪。   常泰对他们摊了摊手:“我是他的朋友,他若说我长得难看,大概我会和他绝交。”   胤礽和胤禔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们之间是纯纯的友谊。   不怪他们突然紧张,实在是这群西欧贵族的私生活太过混乱,双性恋比比皆是。   乔治并不知道这两位小家伙正在想什么。他很好奇这两个远赴他国的小皇子。他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只是在家里接受教育。大清皇子真是太厉害了。   乔治今年只有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来的都是自信,很快就和胤禔打成一片,各论各的辈分,开始称兄道弟。   胤礽则获得了汉诺威公爵和索菲夫人的好感。   即使索菲夫人损失了一个她仰慕的人,但看到胤礽,她就认为值得了。   她接到了莱布尼茨写的信,莱布尼茨在信中盛赞胤礽的智慧,很愿意跟随胤礽回大清开辟新的科学领土。   她是一个聪慧且具有好奇心的女人。与胤礽聊了一会儿数学之后,她便深深喜欢上了胤礽,很想给胤礽送女人。   胤礽再次以自己年幼和皇室血脉纯净为由,拒绝了索菲夫人的好意。   他都快麻木了。每次与这些西欧贵族聊天,他们总会想塞女人给他。当看到他身后两位美男子之后,他们甚至试图给胤礽塞男人?   胤礽:???   他身后的侍卫都亮刀了!   当他的侍卫亮刀之后,这群人不但没有生气,还非常高兴。因为无论是什么教派,信仰上帝的人都认为同性恋该被烧死。   大清人对送皇子美男子这么抵触,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胤礽:???   他心中都忍不住冒粗口了。   你们认为同性恋该下地狱,还赠送男性贵族美少年,公开豢养情夫?这是什么脑回路啊!   这一次出使,胤礽真是积攒了满肚子的嘈,准备回京后好好给皇帝老爹吐一吐。   胤礽和胤禔各自发挥特长,胤礽在选帝侯中如鱼得水,胤禔在选帝侯继承人和军队高官中称兄道弟拉帮结派,神圣罗马帝国之旅圆满结束。   连厌恶法国的瑞士国王都拉着胤礽的手泪眼汪汪让胤礽去瑞士玩。   胤礽身后的侍卫再次想亮刀。   他们认为这群人实在是太危险了,看着自家太子的视线太过炙热,让他们心中警铃大作。   “真是疲惫啊。”结束所有条约签订后,胤禔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胤礽没好气地戳了戳胤禔的背:“你不是天天出去玩吗?疲惫什么?”   胤禔有气无力道:“出去玩不疲惫,调解他们家庭夫妻矛盾实在是太累了。”   胤礽满头问号:“什么?调解什么矛盾?”   胤禔坐起来,盘着腿弓着背道:“就是家庭夫妻矛盾啊。”   胤礽摆了摆手,让胤禔安静。他深呼吸了几下,问道:“你调解什么了?”   胤禔举例子:“比如舅舅的好友乔治,他求娶英国安妮郡主未成,被父亲塞了一个叔叔的私生女当妻子,心里特别不平衡。”   胤礽做出可达鸭歪头姿势,在记忆力搜索了许久,找到了这件事。   乔治一世的原配是亲堂妹,婚姻为其父加强领地统治而强塞给他的政治联姻。   乔治一世曾经有机会逃过这次政治联姻。他远赴英国,希望获得安妮郡主的好感。可惜安妮郡主的父兄不同意。   “如果是婚生女就罢了,私生女……他感到自己被侮辱了。”胤禔耸肩,“他妻子却很喜欢他,希望他解散情妇,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日子。他们俩轮流来找我吐苦水,我好难啊。”   胤礽又挥了挥手:“等等,为什么他们要来找你吐苦水?”   这哪里不对吧?!   胤禔茫然摊手:“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们就是找我吐苦水。”   胤礽见胤禔说不清,就去问一直随身保护胤禔的常泰。   他跟着一群国王,安全不用担心。胤禔要陪着年轻的继承人们外出打猎游玩,胤礽让常泰紧紧跟着胤禔,一是保护,二也是看住胤禔,别让胤禔又乱来。   常泰没有告诉胤礽,胤禔去给年轻的小夫妇们充当心理咨询师的事,估计认为这些事不算乱来。   听到胤礽询问后,常泰道:“大阿哥其实没说什么。”   他重复了几句胤禔的心理治疗话语。   “啊?都这样了你还忍耐?你是不是人?”   “你们不是能离婚吗?我们大清都有和离。一般这个时候,我们只劝离。”   “休了她!”   “这种男人要来干什么?踹了他!”   “包子配狗,天长地久。”   “不离婚别找我说话。”……   胤礽无语:“就这?”   常泰点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群人更加爱和大阿哥聊感情生活了。”   胤礽感到一阵头疼。   他想,这次真的不能怪大哥。大哥真的也完全没想到吧。   “那个小汉诺威公爵,就是乔治和他妻子,他们不会真的想离婚吧?”胤礽扶额,“这种政治联姻,要是被大哥说离了,我怕汉诺威公爵可能会气死。”   常泰道:“应该不会。乔治要坐稳汉诺威选帝侯继承人的位置,需要叔叔的支持。他叔叔很宠爱这个私生女。”   胤礽道:“那他们怎么还老去打扰我哥?不是不离婚吗?”   常泰道:“我问过乔治。乔治说,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能离婚,只有大阿哥支持他离婚,即使他不能离婚,看到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也非常开心。”   胤礽扶着额头:“……那,乔治的妻子呢?”   常泰道:“她也是这个意思。所有人都说她这个私生女配不上选帝侯继承人,只有大阿哥支持她踹掉乔治寻找幸福。”   胤礽:“……这样都行?他们不知道大哥对其他人也这么说?这么敷衍的话他们都信?”   常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胤礽揉着太阳穴,靠在椅子上,两眼无神道:“舅舅,我想安静一会儿。”   常泰道:“不用太担心,大阿哥没做什么。”   胤礽苦笑。   是啊,大哥主观上没做什么,但这个蝴蝶翅膀你知道会有多么可怕吗?   你知道乔治会成为乔治一世吗?你知道乔治和这位妻子的婚姻和孩子将在世界历史中有多大作用吗?   他们孩子未来的婚姻和血缘,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啊!   等等,这和我们大清什么关系?   胤礽突然坐直。   他揉了揉脸,深深舒了一口气,道:“是我魔怔了。没错,大哥确实没做什么。乔治是你的朋友,如果他能逃脱这段婚姻……”   胤礽想起乔治可怜的被囚禁终老的妻子。   乔治自己有情妇,却不允许妻子有情夫,不像其他贵族那样各玩各的,各不干涉。   他谋杀了妻子的情夫,休弃了妻子,还将前妻囚禁。如果他们离婚,这位可怜的女人,或许未来不会这么凄惨。   常泰沉默。   胤礽笑道:“舅舅,你没有阻止大哥,该不会是想让大哥给这对夫妻做心理工作,让他们真的离婚吧?”   常泰很老实地点头:“我有这个想法。以他的性格,过于厌恶这场婚姻,或许会做出伤害妻子的事。那时,他与孩子大概也会水火不容吧。”   胤礽问道:“大哥知道舅舅的想法吗?”   常泰再次点头:“大阿哥知道,但……唉,大阿哥说,没救了,等死吧。”   常泰无奈耸肩。   胤礽大笑。   ……   待胤禔和胤礽离开维也纳的时候,乔治和妻子也没离婚。不过乔治的妻子看着乔治的眼神中没了幽怨和渴求。   难道大哥的心理治疗真的有用?胤礽不确定了。   他们这次离开维也纳,是得到了新继任的英国国王詹姆斯二世的隆重邀请。   与胤礽知道的历史一样,今年二月,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病逝,詹姆斯二世继位。   英国皇位斗争暂时告一段落,社会稳定,他们终于能进入英国。   这也是他们出使欧洲的最后一站。   詹姆斯二世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顺利地登基。登基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忘年交胤禔写信,邀请胤禔来英国游玩。   对詹姆斯二世而言,虽然和胤禔结交没多久,但他失意的时候,只有胤禔是不因为利益而支持、安慰他的朋友。   友情厚重不在于时间,而在于交心。   胤禔就是詹姆斯二世的知己。   现在他翻身当国王了,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位知己好友。   胤礽都慕了。   他八面玲珑在西欧贵族中游走,虽然获得了不错的评价,但哪像大哥,直接和人成为知己了?   对了,大哥在维也纳还结识了一堆知己。   这就真是天赋啊!   詹姆斯二世的知己胤禔却没有把詹姆斯二世当知己,他高兴地晃动着胤礽的肩膀,问胤礽能不能利用詹姆斯二世牟取些好处。   友谊不就是拿来利用的吗!   胤礽被胤禔晃得头昏脑涨。   他们为了尽快前往英国,走水路进入波罗的海之后,直接前往英国。   船本就晃得厉害,胤禔还晃,胤礽差点晕船。   他把胤禔踹开之后,道:“就是签个通商条约和互不干涉条约而已,顶多去英国皇家科学院找找人才。你和詹姆斯二世交好,问他要一些皇家科学院的学徒,他肯定会放行。”   胤禔把自己胸脯拍得啪嗒响:“交给我!”   拍完胸脯后,胤禔得意道:“你说我眼光怎么这么好?随随便便认识个老头,居然成了国王?”   胤礽本想说,这是意外。但他突然想到,把胤禔当做心理咨询师的乔治,之后也会成为英国国王。   他不确定了。   不会他哥真的和英国国王有不解之缘吧?   这一定不是真的。   “只是碰巧。”胤礽道,“别想太多。”   胤禔笑道:“碰巧也值了。我回去和弟弟们吹吹,他们肯定羡慕我。”   胤礽也忍不住笑了:“那肯定。光是我们出使遇到的这么多事,立下的这么多的功劳,弟弟们就一定羡慕极了。”   这辈子他大哥早早立下灭国战功,又在出使时与西欧各国贵族继承人成为朋友,将来在弟弟们中的声望肯定是独一份的。   胤禔道:“那是自然。年长还是好啊,我们俩把事干完了,他们想立功都找不到地方立。”   想到这个,胤禔就忍不住大笑了好多声。   康熙每次夸赞儿子,都喜欢拿他比较。   他那些弟弟刚拿稳弓刚骑上马,康熙就要夸弟弟“和老大差不多”“比老大强”。   胤禔虽然不至于记恨弟弟,但对康熙一直不满。   接下来,他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看康熙还好不好意思说,“你们和老大差不多”。   呵呵。   胤礽听到胤禔的抱怨,不断点头。   他这辈子的皇帝老爹虽然已经优秀许多,但对儿子的教育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这样让儿子内部作比较,不是伤害兄弟之间的感情吗?汗阿玛真不会教孩子。   “如果汗阿玛还睁眼说瞎话怎么办?”胤礽问道。   胤禔道:“那我就直白地问他,汗阿玛,您睁眼说瞎话,这可不是给弟弟们树立好榜样。”   胤礽:“……还是罢了,小心挨揍。”   胤禔耸肩。   兄弟俩在船上笑着闹着,终于登陆了大不列颠岛。   亲自来迎接的詹姆斯二世虽然头发已经斑白,但志得意满,意气奋发,现在是一个很威严的国王。   詹姆斯二世先和胤礽互相行礼,然后和胤禔来了一个军人间的熊抱,仍旧和胤禔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其他大臣看到这一幕,笑容陶醉极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们十分幸福的事似的。   胤礽记下这诡异的一幕,在宴会时悄悄打听。   他还没打听到,胤禔先打听到了。   胤禔道:“我在花园里救了一位爬到树上救小猫下不来的女士,女士抱怨说,国会的人为了利益,背叛了圣公会。”   胤礽:“啊?什么女士?”   这什么烂俗言情小说动漫情节?!   胤禔无奈:“你这什么眼神?别搞得我跟勾引路上姑娘似的。那女士年纪大肯定比我额娘大。我看她满脸忧郁,想起了我额娘。”   胤礽道:“其实惠妃在面对你之外的人时候都不满脸忧郁……这不是重点,你继续,什么利益?”   胤禔道:“詹姆斯和大清大皇子是至交好友,有大清大皇子牵线,他们一定能在和大清的贸易中获得很大利益。他们甚至做梦,能支持我取代你登上大清皇帝的位置,嘿嘿,真是有意思。”   胤礽瞪圆眼睛:“连这话她都对你说?她是谁?”   胤禔道:“她说她是詹姆斯二世的女儿,叫安妮。我和詹姆斯是兄弟,只好和她各论各的,叫她安妮姐姐。安妮姐姐说,让我一定要护好你。她的家庭已经因为皇位四分五裂,她看我俩关系很好,希望我俩别因为皇位决裂。”   胤礽:“……”   胤礽:“谁?她叫什么?你叫她什么?”   胤禔道:“安妮姐姐。怎么了?你也觉得我们各论各的辈分很奇怪?其实我想叫她安妮姑姑,但有点对不起詹姆斯兄弟。”   胤礽:“啊这……”   胤禔挠了挠头:“她那个绝望和痛苦的眼神真的太像额娘了,我忍不住对她有些亲近。是不是这样不太好?”   胤礽:“惠妃在见到你之外的人眼神真的不绝望和痛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重点是这个安妮,她未来也是英国国王啊!!!   胤礽真是服气了。   他相信,自家大哥或许真的和大英帝国的国王们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缘分了!   除了威廉三世和玛丽夫人没和大哥成为朋友,大哥这都交了几个英国国王朋友了?!   难道以后英国会成为大清友邦?   这什么讽刺小说啊!“宁与友邦”的友邦还真的成为友邦了?   那以后美国独立战争的时候,大清要不要参战帮助英国啊?   光荣革命的时候,大清又帮谁啊?   胤礽现在双手都在抖。   他发现,因为胤禔无意的举措,将为大清之后的外交政策造成巨大影响。   胤禔疑惑:“弟弟,你脸皮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你的眼神也和额娘、安妮姐姐一样绝望了?”   胤礽深呼吸,深呼吸。   他能说什么?他能怎么说?他什么都说不了啊!   胤礽抱着脑袋:“别理我,我安静一会儿,我想想,我想想,一定有办法。”   胤禔着急了:“我做错了什么吗?弟弟,你别吓我啊。”   胤礽抱着脑袋:“没有没有,大哥你没做错什么,你做得很好。没事,没事,放心。”   他决定了,现在就和欧洲各皇室签订新的条约!一个真正的互不干涉内政条约!   以后你们欧洲的大战,我们大清都不参加,我们只做生意!   无论你们谁当国王谁当执政,都和我们大清没关系!   胤礽口吐半截灵魂。 第133章 (20w营养液加更)   胤禔成为英国国王和公主的座上宾的事,也传到了英国其他高层耳中。   胤礽一边让蒸汽船赶紧给他汗阿玛送信,请康熙给各国国王写信,说大清根据这段时间使团搜集的情况,决定不与欧洲大陆任何国家为敌,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清永久中立;一边让大清使团疯狂给英国贵族塞钱,打探英国高层对胤禔此番行为的看法。   但他没有阻止胤禔和詹姆斯二世与安妮公主交好。   这是大清皇室的直亲王与英国皇室的正常交往,于公于私于面子,胤禔都该大大方方我行我素。   哪有一国亲王和其他国家皇室成员交好的时候,还看大臣们的脸色做事?   大清使团中除了胤礽之外的其他人都很淡定,只有胤礽表面淡定,心里急得冒火。   对穿越者而言,日不落帝国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胤礽自己做事的时候,总难免被历史和既定印象影响。如常泰和胤禔等这个世界的“土著”,才会凭借本心与这些人交往。胤礽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偏见”,影响身边人的人际交往。   在胤礽的纵容下,胤禔在詹姆斯二世有空且天气好的时候,和詹姆斯二世一起去打猎;平时就和安妮公主一起喝下午茶,偶尔会拉上胤礽。   胤礽所做的事是去上下议院参观,去皇家科学院参观,去英国的海军参观。   这相当于胤礽一直在做出使的工作,胤禔则闲下来“不务正业”。   英国对胤礽的评价仍旧是“完美的大清皇太子”,对胤禔的评价就各种奇怪了。   什么“妇女之友”“绅士之友”“皇室之友”“共和之友”各种矛盾的评价都有。   大清使臣在私下都纷纷吐槽,直亲王在大清国内众朝臣中名声极差,到了这蛮夷之地,居然声望快超过太子了。   这难道说明直亲王就和这帮蛮夷性格一样?   胤礽先敲打了这群胆敢说直亲王坏话的人,然后让胤禔再接再厉。   胤禔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怎么再接再厉。他只是对每个人的话都平等地敷衍,平等地嘴瓢而已。   胤禔这个年龄嘛,正是喜欢胡扯说大话的中二病时期,做事不一定极端,说话一定极端。   他对詹姆斯二世说,英国不要詹姆斯,詹姆斯还不要英国这旮旯地呢。新大陆那多广阔,英国的殖民地比英国本土富饶面积广,为什么不干脆带着天主教徒去新大陆建立新英国;   他对安妮公主说,不想看着自家人自相残杀,就自己当女王,然后搞一个隔得远远的分封制,那不合的亲戚都隔开。比如他自己很讨厌皇父,所以将来准备找个隔海相望的封国,对皇父眼不见心不烦;   他对支持詹姆斯二世的议会成员说,大不了一拍两散;他对偏执的英国国教信徒说,先干掉罗马教廷,釜底抽薪;他对势力微弱的共和党说……他什么都没说,就偷偷塞给了对方几本小册子。   在胤禔的心理辅导下,现在詹姆斯二世和议会相处融洽,各自积攒实力,政令一片平和,仿佛已经和解。   胤礽却知道,自家大哥这火拱得真厉害。   未来如何,再说吧。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回国了。等他回国,管大英洪水滔天(悲伤)。   胤礽见胤禔拱火之事不但没被人谴责,胤禔反倒像是传销头目一样被英国高层信任和敬仰,松了一口气,乐呵呵去挖英国皇家科学院墙角。   这个时候牛顿还没有成为国会议员,也没有当选皇家学会会长。胤礽想尝试能不能把牛顿挖到大清去。   不过经过了几次交流之后,胤礽就放弃了。   牛顿不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他在政治上同样极具野心和手腕。并且,牛顿也是一个较为狂热的宗教分子,甚至因为宗教而影响了他的科学研究。   他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远赴他乡单纯当个科学家。   牛顿在英国科学界的声望也已经较高,英国各界科学家们有渐渐以他为标杆甚至神灵的趋势,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胤礽付不出可以诱惑他的条件。   胤礽只好依照原本计划,将视线投向英国皇家学会正式成员的学徒和助手。   有一日,他在拜访一位学者的时候,发现一个被打的浑身是血的中年人被人扔了出来。   那中年人状似疯癫,哭得涕泗横流,被一群人指指点点。   胤礽私下拜访学者,没有带太多侍卫,并做了一定伪装,戴上了路易十四赠送的假发和帽子,穿上了西方人的衣服。他的侍卫也做了伪装,看上去像是富商子弟出行。   看见前方出现冲突时,胤礽停下了脚步,等候英国警员前来处理。   在等候的时候,他听到那中年人吼着什么论文,什么署名,神色黯然。   “又是一个被骗的学生。”一个有些邋遢的男人嘀咕。   胤礽转头,看向那个邋遢的老头:“你认识他?”   邋遢男人道:“你说是那个可怜人,还是那个房子里的人?”   胤礽道:“你都认识?”   邋遢男人嗤笑道:“认识,都认识。房子里的人,最爱占用学生和助手的研究;趴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他的助手。”   胤礽道:“既然知道他会占用学生和助手的研究成果,为什么还能召到学生和助手?”   邋遢男人继续嗤笑:“皇家学会中,助手和学生的研究成果属于教授,是规则。助手和学生所有的研究资源都来自于教授,在他们出师之前,研究成果属于教授不是很正常?这就和学徒怎么会和师傅争夺资源一样。”   胤礽道:“那就是那个助手的错啰?”   邋遢男人道:“但数学不一样,纯理论性的研究也不一样,学生和学徒更不一样。”   胤礽叹气:“我有些听不懂先生的话了。先生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邋遢男人摇头:“我哪一边都不站,只是有感而发。”   说完,他走到那个疯癫的男人面前,俯身低头耳语了几句。   那个疯癫的男人似乎冷静了下来,胡乱擦了擦脸,在警员来之前离开了。   其他围观的人也纷纷散了。   胤礽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邋遢男人道:“知识仍旧在他自己脑海里。与其被抓起来,以后再也不能进行学术研究,不如忍一忍,去找一个更厉害的教授当学生和助手。比如牛顿教授,他这么厉害的人,就不会抢夺助手和学生的研究成果。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做这些事。”   胤礽问道:“你很敬佩牛顿教授?”   邋遢男人使劲点头:“谁不敬佩牛顿教授呢?”   胤礽跟着点头:“也对。请问先生您叫什么名字?您这么熟悉皇家学会的规则,也是皇家学会的会员吧?”   邋遢男人哈哈大笑:“被你看出来了。”   胤礽问道:“你和牛顿教授很熟?”   邋遢男人得意道:“牛顿教授马上将要公布一项重要理论,而我在他发现这条理论中居功首位。等他的论文发表,你就知道了。”   胤礽点头:“先生真厉害。”   对于一个会同情学徒和助手的人,胤礽很有好感。他没有拜访那位刚刚把助手赶出门的学者,和这位邋遢男人一同吃了个饭。   胤礽得知,那个男人叫胡克。   他有些疑惑。能在牛顿某一条重要定律中居功首位的人,他怎么没听过名字?   后来他想起来,和牛顿某一条重要定律有争执并平分功劳的莱布尼茨他都不记得名字,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也正常。   虽然胤礽不知道胡克在历史中的名声,但胡克在现在的英国社会名声可就大极了。   胡克对显微镜的研究和发明改造,据说影响了不少英国人进入科学领域,包括现在在职的英国皇家学会会长。   胤礽兴奋地和其探讨显微镜和显微世界,被胡克引为知己。   胡克热爱发明创造,还特别擅长建筑设计,和胤礽这种什么都懂一点的“全才”特别有共同语言。   虽然胡克现在在英国生活得很好,没有远赴他乡的打算。但他愿意和胤礽建立私人友谊关系,通过大清海军和胤礽交流,解答胤礽的问题。   谁能拒绝一位能和自己谈得来的高贵大国皇太子呢?   胡克在得知胤礽想要带一批在英国无法出头的科研人才回大清之后,给胤礽介绍了许多怀才不遇的人,并以自己的地位为胤礽担保,让那些人放心地跟胤礽离开。   胡克只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他面对胤礽时没有太多政治上的考量。   胤礽在牛顿那里碰壁之后,胡克作为地头蛇,帮助胤礽熟悉了英国皇家学会,轻松得到了大批人才。   在胤礽离开英国时,胡克将自己的书籍手稿和绘图交给了胤礽。   “我不信任我那些不懂科学的子孙和那些毛手毛脚的学生。”胡克笑道,“太子说要建一座博物馆?那麻烦你也帮我的心血也找个位置。”   胤礽郑重地接过了胡克的手稿和绘图:“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就来大清。”   胡克笑道:“我能有什么麻烦?我在英国皇家学会的地位可高了。”   胤礽道:“也对。多来信。”   他居然也能和一位科学家成为朋友,咳,胤礽的意思是,居然有个科学家说的话他能听懂,而不是不懂装懂。胤礽怎么也要巴着这个科学家朋友多写几封信。   胡克因为出生低微,对助教、学徒等泥腿子贱民帮助较多,很不招皇家学会的会员们喜欢。因胡克和大清太子的友谊,胡克在皇家学会内部地位水涨船高,说胡克坏话的人少了一些。   不过胡克本就不在乎这些,又不参合学会内部权力斗争,所以并未在意自己地位差距。他能出版书籍、有自己的实验室,一直以为自己在学会中特别受重用、特别受欢迎。   胡克:我才没有被讨厌.jpg。   胤礽在离开英国的船上,脑海里忍不住给朋友P了个表情包,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你傻笑什么?”胤禔的穿着越来越不讲究,现在就穿了个后世街溜子大爷常穿的那种白背心在船上乱晃悠,手里还拿着一个大蒲扇。   胤礽道:“我在想胡克这么厉害,要是能来大清就好了。”   胤禔道:“他把自己的徒子徒孙都给你送来了,四舍五入等于半个他。”   胤礽笑道:“他真够朋友。等这一船的人回大清,我们就可以组建大清皇家科学院了。胡克的学生和助手动手能力都很强,肯定能给大清做出很多科学仪器。有了显微镜,大清的医学研究一定会突飞猛进。”   胤禔却没有这么乐观:“不一定。正确的就一定能被推广吗?你不知道太医院那些御医有多顽固。先做着吧,大不了哥把这些人安排到哥的封地里。”   康熙的来信说,他已经在和朝臣扯皮,给胤禔争取一块海外封国。   现在大清的海外飞地不多,胤礽猜测,康熙可能会在马六甲海峡附近、或者安南找一块地给胤禔当封国,顺便与大清海军遥相呼应。   胤禔自己是想要北美那块地。但现在大清内部较为保守,南亚这一片地就罢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势力范围;去老远的地方开疆扩土,还和“友邦”主动开战,朝臣们很别扭。   康熙也考虑着大清需要抓住这次出使带来的机会,好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积攒国力,暂时也不打算打出去。   胤禔一肚子气,只好怂恿好友詹姆斯二世去新大陆发展。   他就很不理解,英国那么小的一个岛国,有什么值得留恋?詹姆斯以前当海军最高指挥官的时候可是亲手把新大陆的新约克(纽约)打了下来,在新大陆颇有声望,为什么不去新大陆?   那么广阔的土地,那么混乱的秩序,不正好适合詹姆斯发展吗?   他要是詹姆斯,直接迁都新大陆,以更广袤的土地作为国土不好吗?   “詹姆斯好像快被我说服了。”胤禔扇着大蒲扇道,“其实我有点后悔,他真去了怎么办?我和他在战场相遇挺尴尬。不过以他的年纪,可能活不到那么长。”   胤禔估摸着,下次康熙把他放出去浪的时候,得要再过个十年了。这十年,他要娶妻生子,并在朝堂站稳脚跟。   胤礽嘴角直抽。   詹姆斯二世要是真的去了北美,在北美建立了新英国,以后的美国独立战争可能就有点……咳咳。   有趣。   胤礽已经想通了。这也就是让西方更乱而已。乱起来好啊,就算不会打扰未来历史进程,能给大清更多的发展时间也不错。   “啊,真不想回去啊。”胤禔满脸抑郁,“就算封国,估计我不到三四十岁也别想住到封国去。”   胤礽问道:“为什么?”   胤禔用蒲扇轻轻打了一下胤礽的脑袋:“你在皇父身边长大,难道还不了解皇父的控制欲吗?封国是一回事,去不去封国是另一回事。估计要等你登基之后,我才能一直待在封国。”   胤礽黑线。所以你说的三四十岁,是指你三四十岁的时候我登基?   “不一定。可能你生个儿子,汗阿玛就让你去了。”胤礽没有反驳康熙控制欲强的话。   康熙可能会允许胤禔南征北战,但回来之后肯定还是得住京城。那一片地说是给胤禔,其实胤禔只享用税收供奉。等新皇登基之后,藩王才会就番。   康熙没死之前,儿子们都翻不出花样;康熙驾崩之后,为了以防儿子自相残杀,把儿子远远封到国土之外,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本来大清对中原以外的地盘控制力就很弱,就算大清的亲王们完全把持当地权力,至少比那些臣服的藩国好,肉是烂在自己碗里。   不过事也有以外。比如康熙实在是受不了胤禔,把胤禔早早赶走。   胤禔道:“看了西方皇室这十几个几十个孩子的死……”   胤禔皱紧眉头:“我得和额娘说说,让福晋先调理调理身体,过了双十年岁再说生孩子的事。”   胤礽点头。他也是这么想。   大哥有了这种思想,大嫂以后估计就不会早亡了吧。   康熙表示大清会永远中立的信到达西方众位国王手中之时,胤礽和胤禔也接到了康熙的催促信。   康熙不仅写信催促,还直接给大清使团其他使臣下旨,要求他们中途不准耽误,必须全力返航。   如果说催促信和圣旨还能找一个“太子和直亲王在外,圣旨有所不从”的借口,太皇太后的信,就让胤礽和胤禔不得不立刻返航了。   太皇太后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希望胤礽和胤禔早点回来,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胤礽记得太皇太后不会这么早去世,但事有万一,大清使团自然玩了命的往回赶。   康熙大部分时候对大臣们极具人文关怀。在他的圣旨到来的时候,顺带捎来了大臣们的家书。   胤礽得知曹寅的父亲去世时,懵了一会儿。   他第一世和曹寅关系并不好,不是很看得起康熙身边的包衣们,自然也不记得曹寅的父亲什么时候去世。   若他知道,可能就不会带曹寅出使。   现在曹寅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胤礽很是愧疚。   曹寅悲伤了几日,见胤礽比他更难过,振作了起来。   “父亲给我的信件说,他很高兴他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出使的路上。”曹寅私下悄悄把书信分享给胤礽,“父亲说,如果我在国内,现在已经背负家庭的责任。现在我至少在背负责任之前,能双腿丈量更多的土地,双眼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织造”是官员,也是皇商,负责在江南采买和经营皇宫中所用所有丝绸制品。   织造会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打探消息十分容易,身兼皇帝耳目。虽然官阶不高,但连当地一把手都得对其恭恭敬敬。   这样重要的职位,康熙只会信任曹家父子。   只是曹寅有封爵之才,却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织造位置上,曹寅的父亲心里其实很难过。   虽然曹寅只给胤礽偷偷看了信,但胤礽看到了,就等于胤禔看到了。   胤禔非常不满:“皇父看到了这封信,难道没有被感动吗?让子清跟着我,也比去当什么皇商好。皇商谁当不是当?只要人老实就行了。子清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的胚子,凭什么?”   胤礽拍着胤禔的肩膀,只轻轻叹气。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凭什么”。大清不缺能出将入相的胚子,但皇帝很缺能完全信任的人。   康熙肯定会在其他方面给曹寅补偿,但这织造的位置,曹寅必须坐。   “或许可以改一改织造的职位,只买卖个丝绸,这个职位太闲了。”胤礽睁眼说瞎话。   织造其实很忙碌,他们忙碌的大头可不是买卖丝绸。   胤禔道:“你的意思是……海商?”   胤礽点头:“全面开海,可不能让两广和福建专美于前,南京同样可以设置贸易港口。而且南京位置特殊,也应该设置海军基地。海军要护送商船,给子清挂个官职,很正常。”   胤禔连连点头,对胤礽竖起大拇指:“还是弟弟想得周到。”   胤礽道:“先别和子清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咱们成功了,再给子清一个惊喜。”   胤禔咧嘴笑道:“到时候不知道子清会不会哭。他要哭了,我就让容若把他哭的样子画下来。”   胤礽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了。   可惜啊可惜,没有照相机,否则,嘿嘿嘿。   希望大清皇家科学院的人才们,能尽早把照相机弄出来。他想在最帅的时候和家人们留下照片,免得那些画师艺术加工,把他画成丑男。   如果当他年纪大了,照相机才被发明出来,他就不留下照片了。   “不知道弟弟们还记不记得咱们?”近乡情怯,胤礽看着好几箱子给弟弟们带的礼物,忧虑道。   胤禔一点都不忧虑:“不记得?那就多揍几顿,揍了就有记性了。”   胤礽:“……没必要。”   他更愁了。   大哥在出使时性子完全野了。回大清之后,估计会有好一顿折腾。   希望汗阿玛的脾气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好,可别和大哥一般见识。   胤礽与胤禔返航的时候,康熙每天都在看日历数日子。   这两年大清的麻烦事特别多,康熙还南巡了一次,敲打南方的士绅。   若不是胤礽的书信,康熙都有些撑不住了。   康熙从未想过,原来没有了胤礽天天逗他开心,陪他批改折子,为他排忧解难,他的压力居然会这么大。   康熙现在眉间出现了皱纹,脾气也越发不好。   再加上太皇太后生病的时间越来越多没有精力劝诫康熙,佟皇贵妃也不再得到康熙的偏爱,常泰远在海外,整个朝廷,居然没有一个可以私下劝慰康熙的人。   以前会跟着太子和大阿哥和康熙对着干的小阿哥们一个比一个老实,对康熙越来越敬畏,抬着头向康熙撒娇的时间越来越少。   康熙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本应该早就习惯了孤家寡人。   但太子出生之后,他就被一条无知无畏的小生命给缠住。再加上大阿哥那个有知无畏的家伙,康熙过了近十年的热闹生活,居然不习惯当个孤家寡人了。   夜深的时候,康熙有时候手撑着脸,直接在乾清宫书房里睡着。醒来时,他茫然看着周围,叫着“保成”,居然有一种萧瑟感。   后世将这时候的他叫做空巢老人。   说来也讽刺。明明皇宫里只少了两个人,明明康熙身边还有很多人,连皇子公主又增添了几个早夭了几个,康熙居然仿佛一个空巢老人了。   当胤礽和胤禔再次穿过马六甲海峡,停留在已经开始修建的大清城池修整的时候,康熙看到了胤礽和胤禔在信中预计到达天津的时间。   他想了想,决定再次南巡,直接在南京等待大清使臣。   就算是几日,他都有些等不住了。   小阿哥们也得知了哥哥们终于要回来的消息。   已经出落成一个壮实小少年的胤祉嘴一瘪,差点和小时候一样哭了。   哥哥们已经走了快三年,他都长大了。可这日子,和他没长大差不多。   明明哥哥们在这个年龄,已经在前朝搞风搞雨,他却连应付功课都感到吃力。   明明哥哥们在的时候,他从来不操心功课。在他走路还会晃悠的时候,就跟着哥哥们在前朝捣乱。   “谁说不是呢?”胤禛蔫哒哒道,“我还没上学,就跟着太子哥哥和大哥去找贪官的麻烦。现在我都上学两年了,连出宫的机会都找不到。”   胤祺使劲点头。   他也入学了,学习进度极慢,老被教书师傅说,老被汗阿玛罚。   以前他明明被太子哥哥抱着叫“小天才”,比人才还厉害的天才!   为什么太子哥哥一走,他就变笨了?   这一定都是太子哥哥抛下我离开的错QAQ。   “小的几个都快记不得太子哥哥和大哥了。”胤禛又道,“小六、小七、小八明明在太子哥哥离京的时候还哭了,现在已经完全把太子哥哥抛到了脑后。更别说剩下几个弟弟。”   胤禛很不满。以前太子哥哥对小六、小七、小八多好啊,他们怎么能忘记太子哥哥呢?   忘记大哥就算了,大哥不是什么好人,就喜欢欺负弟弟。但他们现在玩的游戏看的识字卡片都是太子哥哥留下的,他们怎么能这样?   小白眼狼!   等太子哥哥回来,我要和太子哥哥告状,让太子哥哥别和他们玩!   胤禛气呼呼地想。   胤祉老气横秋道:“他们年纪太小了,忘记很正常。至少他们玩着太子哥哥做的玩具时,还是念着太子哥哥的好。”   胤祉心很累。   以前有两个哥哥在,他从未觉得和弟弟们一起玩耍有多麻烦。   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才发觉,要每日去探望弟弟有多累。   胤祉每日功课就已经够累了。和已经上课的弟弟还能有些共同语言,那些没上学的、甚至还在喝奶的弟弟,他实在是不耐烦带着玩。   又吵又闹又脏,还听不懂人话,烦死了。   胤祉想,太子哥哥当年带着自己玩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其实蛮令人讨厌?   但太子哥哥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他,老抱着他亲亲蹭蹭,说最爱和他一起玩。   太子哥哥不会说谎,所以只是自己没耐心,自己对弟弟们的爱不够。   胤祉有些沮丧。太子哥哥回来之后会不会失望?失望他没有照顾好弟弟们。   “三哥,怎么了?”胤祺见胤祉的表情不对,小声问道。   胤祉扯了扯嘴角:“我担心太子哥哥回来后,说我没照顾好弟弟。”   胤祺道:“怎么会?三哥已经做得够好了。”   胤禛也点头:“咱们这么忙,还每隔一两日就要去看弟弟,弟弟还嫌弃咱们,我们做得够多了。我们又不是太子哥哥,对弟弟们有无限的耐心。太子哥哥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弟弟们?”   胤祺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照顾了弟弟们之后,我才知道弟弟们有多麻烦。我当初连话都说不好,肯定更麻烦。”   三个弟弟同时叹气。   是的,他们开始反省了。   胤祉想起自己老乱跑,说话结巴;   胤禛想起自己老闯祸,说话啰嗦;   胤祺想起自己说话走路都很慢,被人说是小傻子……   他们都是太子哥哥的麻烦弟弟。   “我们去求求汗阿玛,让汗阿玛允许我们一起去南京迎接太子哥哥好不好?”胤禛道,“我想早点看到太子哥哥。”   胤祉咬牙:“走,一起去!”   胤祺也鼓足勇气点头。   这两年多时间,他们越来越害怕康熙,从来不敢和康熙主动提要求。但这次,他们豁出去了!   康熙见三位小皇子难得一起来,放下手中折子,听小皇子们会说什么。   当他听到胤祉、胤禛和胤祺想一同去南京等太子哥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难得对儿子们露出温柔慈祥的笑容:“好。你问问其他皇子,想去的一起去。”   胤祉松了一口气。   他去问了已经入学的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这三位阿哥虽然对太子哥哥和大哥的印象已经淡了,但也举着双手跳着双脚说要一起去。   他们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一个对他非常好的哥哥,和一个老欺负他们但也会保护他们的不好不坏的哥哥。   但亲切不亲切无所谓,出门玩啊!   其他皇子年纪太小,胤祉没有去打扰。   于是这次去南京迎接胤礽和胤禔的,仍旧是当初那几个皇子。   当胤礽和胤禔在台湾休整完毕,换上了新衣服,打理了容貌,整理完货物,留下了一些人之后,他们坐着汽船,和其他大臣们甩开大部队,先往南京驶去。   胤礽搜罗的外国人才和物品都在后面的大船上,慢悠悠地直接驶往天津港。   他们在返航的路上过了新年,现在已经是康熙二十五年的六月,天气非常炎热。   胤禔很想撕开自己的皇子长袍。   在海上航行的时候,他们都在较南方的地方,胤禔一直穿着白背心。   现在,胤禔重新换上大清服饰,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他不自在极了,和有蚂蚁在身上爬似的,不断拉扯。   胤礽无奈极了:“大哥,别拉扯了,等汗阿玛看到了成何体统?你是想在群臣面前被汗阿玛揍吗?”   胤禔把衣领扯得歪歪斜斜,有气无力道:“我先去换身衣服,等快到岸边了再换回来。”   说完他就跑了。   胤礽犹豫了一些,也摸了摸鼻子,跟着胤禔一起在船舱里换衣服。   大清使臣们先在船头吹了一会儿风,也把官服脱了下来。   咳咳,他们不是不顾礼仪,只是想着现在把衣服汗湿了,等会儿形象不好。   他们在看到海岸的时候,才用掉了船上仅剩的淡水,每个人都用湿帕子洁净了身体,整理了头发,换上了官服和礼服。   胤禔带上亲王帽子的时候,那个脸色,那个表情,就像是赶赴刑场似的。   康熙老泪纵横地迎向胤礽和胤禔时,看到了胤禔那张死爹脸,眼泪憋了回去。   康熙问道:“大阿哥这是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对朕很不满!   胤禔有气无力道:“皇父,汗阿玛,儿子的好阿玛,能不能别再折腾这么多仪式了,咱们赶紧上车回京,儿子快要热死了。”   他拉了拉自己的亲王礼帽,又拉了拉自己的亲王礼服。   “全是汗水。”胤禔道,“我快受不了了。”   康熙:“……”   康熙扬起了手掌。   胤礽条件反射抱住康熙的手臂:“汗阿玛,算了算了,大哥这脾气,您还不知道吗?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坏心。天气真的太热了,大哥只是别扭地关心您,担心您中暑啊!皇帝的礼服多很厚重,大哥心疼汗阿玛!”   胤禔立刻回过神,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儿子是关心汗阿玛。汗阿玛一定很热吧?脸上都被汗水打湿了。汗阿玛,咱们赶紧上车回京。”   康熙:“……”朕信了你个鬼!   在康熙身后看着这一幕的众大臣。   嗯,这一幕好怀念。   在康熙身后有点远的地方踌躇不敢前的弟弟们:“……”   小八柔柔弱弱道:“我、我想起来了!”   小七点头:“没错,是大哥和太子哥哥。”   小六也捂着嘴哭道:“太子哥哥和大哥回来了!”   其他三位阿哥:“……”   不知道怎么说,心情有点复杂。 第134章 (21w营养液加更)   康熙很想揍儿子,但现场有很多人,所以他只能顺着胤礽递过来的梯子下了。   康熙狠狠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咬牙切齿道:“长大了,也长壮了。”   胤禔面无表情地挨着老父亲故意用了很大力的拍击,等康熙一转身,他就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向其他人传达康熙对他下了毒手的讯息。   胤禔龇牙咧嘴的时候,从人群中发现了几个小萝卜头。   “你们躲在那里干什么?”胤禔没好气道,“我就走了不到三年,你们便不认识我了?过来!”   小萝卜头们看向康熙。   康熙转身瞪了胤禔一眼:“先上车!”   胤禔看着康熙的御驾面露难色。   他可不想和康熙坐一辆车,被康熙训一路。   虽然该训还是会训,晚一点也是个心理安慰。   于是胤禔找了一个“上下尊卑有别,儿子不能和汗阿玛坐一辆车,让太子弟弟坐就成了”的借口,然后没听康熙回答,径直钻进了弟弟们的车里。   本来想说“我们父子俩不用在乎这些上下尊卑,你太子弟弟也不会介意”,来展示自己慈父一面的康熙手抬到一半,大儿子已经溜走了。   他把手放下来,咬牙切齿道:“保成,大阿哥怎么越来越欠揍?”   胤礽赶紧为哥哥正名:“没有没有,汗阿玛,大哥以前就这样,他没改变。”   康熙:“真的?”   胤礽点头:“汗阿玛仔细回忆一下,大哥真的没有变得更欠揍。”   康熙努力回忆了一下。   在见到大儿子本人,思念儿子的滤镜消失之后,康熙终于记起了大儿子从小到大把他气得半死的辉煌过往。   最终,他只能干巴巴道:“是,他真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感叹完之后,康熙狠狠磨了一下牙:“都出门两三年了,他怎么一点改变都没有!朕听他立下大功劳,还以为他变成熟了呢!”   胤礽陪笑道:“汗阿玛,这里太阳大,咱们先上车,您肯定也热了。这两三年的事,儿子和你慢慢说。儿子和大哥遇到了好多有趣的事,信纸上写的不到十一。”   康熙深深舒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乖儿子,点了点头:“好。”   胤礽这个年龄的少年,一年一个样,营养好的话,一个月裤子就能短一截。他这礼服虽然在船上改了改,仔细看看,居然仍旧看得出不合身的地方。   明明离宫之前,康熙已经考虑到这件事,让人给他准备了大几号的礼服。但孩子的变化,还是远远超出老父亲的想象。   康熙打量着儿子,心里充满没能亲眼看着儿子长大的惆怅。   到了车上后,两人同时摘下礼帽,松开衣服,然后开始擦汗。   康熙道:“这天确实特别热。”   胤礽道:“是啊是啊。”   父子俩相视一笑,两年多没有见面的疏离感一扫而空。   胤礽熟练地从车里的柜子中掏出被冰镇过的凉茶吨吨吨,康熙靠在车座的椅背上,拿着扇子轻轻扇风。   车里放着许多冰块,非常凉爽。   “别贪凉,小心喝坏肚子。”康熙像以前那样不痛不痒的训斥。   胤礽擦了擦嘴:“都回来了,喝坏肚子找御医。哎呀,可热坏儿子了。”   康熙失笑:“快三年,你怎么就只长个子,行为举止一点都没有成熟?”   胤礽道:“那哪能啊,儿子肯定行为举止成熟了许多,但那是在外人面前。在阿玛面前还装着,多累。”   康熙用扇子轻轻敲胤礽汗津津的头:“在朕面前也装一装,让朕看看成熟的太子模样。”   胤礽又摸出一个果子,一边啃一边道:“不要。我就算七老八十了,您不还是我阿玛?我照旧这样。”   康熙无奈:“七老八十……你怕是要在太庙里向朕撒娇了。别边吃边说话,吃完再说。怎么饿成这样?”   胤礽道:“饿倒不饿,只是航行时有新鲜的水果吃就很不容易了,总不能挑味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了。”   说完,胤礽便一边继续啃果子,一边向康熙抱怨旅途中的不便,丝毫没把康熙的训斥放在心上。   康熙也没有再训斥他,安静地听着胤礽抱怨。   大清出使团此番去欧洲是沿着大陆线航行,条件比跨洋航行好许多,有充足的淡水和新鲜食物补给。   但这个时代的旅途,总归是非常辛苦的。   狭小的船舱、颠簸的船身、枯燥乏味的生活,海员的苦,胤礽切身体会到了。   若是要去新大陆,跨越太平洋去美洲新大陆,对船员的意志考验就更严苛了。   胤礽把自己在旅途上的困难用讲述笑话段子的语气告诉康熙,康熙嘴边浮现微笑,眼中隐藏着浓浓的心疼。   同意太子带领大清使团出使欧罗巴之后,他每一日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思考,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   西方再重要,有太子重要吗?   康熙认为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能吃苦,才能守住这庞大的家业。但当太子真的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苦头时,他却不断后悔。   现在太子已经回到他身边。太子这一次出使任务完成得异常圆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优秀。但听到太子在途中吃过的苦头时,康熙仍旧止不住的心疼。   即便是把孩子派到北方去打沙俄、打准噶尔,他也不会如此心疼。因为孩子不会一离开就是两三年,而且孩子总还是在大清的领土上,他想让孩子回来,随时都可以让孩子快马加鞭赶回来。   可太子离开了大清的国土,踏出了大清的国界,走向了他的权力达不到的地方。   即使有大清海军保护,但太子和大阿哥在这次出使中,也要忍耐许多事,做出许多他们在国内根本不可能做的委屈行为。   他家的大阿哥是小小年龄就能带着一帮走路都走不稳的小阿哥打上大臣们的混世魔王,到了大清之外,他居然还会向其他王公贵族挂着虚伪笑容做应酬的事。   康熙的心脏都被揪紧了。   “大阿哥……”康熙小口深呼吸了一下,道,“大哥也是不容易。”   胤礽面无表情道:“我更不容易。大哥就像是出笼的野狼,那脚丫子撒得可欢了。大哥就没觉得自己不容易。”   康熙满腔心疼被胤礽这句话给说没了。   他按住额头,道:“他又做什么了?”   胤礽想了想,把胤禔这一路的大功劳如实报告给了康熙。   这些大功劳,他的信中全都写着。但这些书信不仅要给其他大臣看,以后可能还会留在史书中,甚至原件都会留存下来,被后世考古学家们观赏,所以胤礽用了春秋笔法。   而且,大哥确实浪过头。胤礽担心告诉康熙实话,康熙会勒令大哥返航。   他现在不告诉康熙,船队里的其他使臣也会告诉康熙,他不如先照实说了,还能及时劝劝康熙,免得康熙从大臣那里得知真相脑溢血。   于是康熙听到了和信中有(大)些(不)相同的直亲王灭国记。   康熙手中的扇子落在了座椅上。   胤礽赶紧擦干净手,捡起扇子给康熙扇风:“阿玛,深呼吸,深呼吸。”   康熙回过神,眼珠子动了动,转向狗腿打扇子的胤礽:“你倒是替他瞒得紧?”   “我这不是怕阿玛生气,把大哥叫回去吗?虽然大哥稍稍有点过分,但对付西方人,还真得是他这副性子才成。”胤礽讨好笑,“您看,结果不是很好吗?”   康熙幽幽叹了一口气:“结果……是不错。”   只从结果看,直亲王这次出使也完全挑不出错误。只是过程……   康熙想想,就感到太阳穴突突突疼。   这个大阿哥啊!   “辛苦你了。”康熙已经可以想象,自家乖儿子不顾形象抱着大阿哥嚎啕大哭的模样了。   胤礽苦笑:“还好还好,大哥后面就老实了。”   胤礽挑了胤禔和多个王公贵族成为好友,其中一人误打误撞成为英国国王的事迹。   康熙的脸皮使劲抖动,神色变幻了许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早就得知胤禔和英国国王交好,却没想到这交情居然是一起喝酒打猎骂人中发展起来的。   胤禔小小年纪,居然每日酗酒!成何体统!   而且他也不知道,英国国王的处境居然这么危险。   胤禔和刚即位就肉眼可见或许马上就会被逼退位的英国国王有深刻友谊,不是一件好事啊!   胤礽道:“阿玛别担心,虽然英国国王处境危险,但大哥和英国所有派系领导人的关系都很好,换个国王,说不定也是大哥的朋友。”   胤礽在心里补充,除了威廉三世夫妇,接下来的英国国王都是大哥的朋友。   康熙按住了胤礽扇扇子的手:“让朕静静。”   胤礽乖乖缩在一旁,摸出柜子里的肉干窸窸窣窣的啃。   康熙白了胤礽一眼。   他很想训斥,胤礽一上车嘴就没停过,哪还像个太子?   但看着儿子鼓鼓的腮帮子,他训斥的话没能说出口。   他闭上双眼,在胤礽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中冷静冷静。   嗯,冷静,冷静。大阿哥此番立了大功,不能打儿子。   在另一辆车上,直亲王胤禔比胤礽可豪放多了。   他当即丢下礼帽,撤掉衣服,袒露着上半身,使劲擦完汗后,就保持着光膀子躺在了椅子一侧。   可怜的小阿哥们,被大哥挤到了另一侧。   “大大大大哥,你衣服穿上。”比起其他被胤禔吓作一团的弟弟们,以前经常抱着胤禔大腿和胤禔打架的胤祉胆气更足一些。   “哎哟,三阿哥终于肯屈尊降贵和我这个大阿哥说话了。”胤禔拍了拍自己的腹肌,“怎么,不装哑巴了?”   胤祉苦笑:“哪能啊,大哥您说什么?”   胤禔道:“刚你和一群弟弟跟着一群大臣行礼后就往后躲,我给你递了好几次眼色你都装没看见。没良心的,亏你太子哥哥隔三差五就念着你,给你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我看还是把东西扔了吧,给路边的乞丐,也不给你们几个小白眼狼。”   胤祉一听太子哥哥念着他,立刻不怕了。   他摸到胤禔身边,把光膀子大哥挤开:“真的真的?太子哥哥一直念着我,给我带了很多好东西?有什么好东西?”   胤禔想起那一堆书本,咧嘴不怀好意地笑道:“回去你就知道了。不装不熟了?”   胤祉赶紧道:“我怕太子哥哥和大哥和我不熟。”   胤禔道:“哦。”   他拍了拍胤祉的肩膀,皱眉:“都汗湿了,你穿着干什么?脱了。”   胤祉道:“可这样不合礼仪。”   胤禔道:“下车再穿上不就得了。在车里,你要符合什么礼仪?你信不信前面汗阿玛的车里,汗阿玛也已经把衣服脱了。”   胤祉瞠目结舌:“真的?”   胤禔道:“真的。汗阿玛私下的性子比我还不羁。”   胤祉和一群小阿哥满脸不信。   汗阿玛难道还能和大哥一样,把上衣全脱了不成?   小阿哥们性格都挺活泼,有人带头了,他们也确实热得慌,便都把帽子摘下来,将衣服撒开。   胤禔见他们衣服全都汗湿了,伸头问太监要了水和帕子,亲自给他们擦身体,又在他们身后放了一条毛巾隔汗。   在胤禔伺候这群祖宗弟弟的时候,祖宗弟弟们才想起来,在太子哥哥和大哥还在宫里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耍,换衣服擦汗这点小事都是两个哥哥做,因为下人们没有这么细致。   后来哥哥们做得多了,下人们也学了去,他们的生活才越来越好。   胤礽和胤禔离开宫里时,这群孩子还小。时隔两年多的时间,许多事他们都记不清了,直到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小胤禛嘴一瘪,平时在宫里被德妃宠得如同混世魔王的他,第一个哭出来:“呜呜呜,大哥,胤禛好想你和太子哥哥。没有你和太子哥哥,我这两年都没出过宫。”   小胤祺也吸了吸鼻子:“我想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和大哥离开之后,额娘都对我不亲了。”   其实宜妃对胤祺不再那么亲近,不是因为太子和大阿哥的离开,而是有了新的儿子。   九阿哥胤禟年纪小,又被宜妃自己抚养,宜妃当然在胤禟身上倾注的心血更多一些。   但小胤祺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边长大,也没人敢去他耳边嚼舌根子,所以他只以为是没有太子哥哥和大哥带着他经常去宜妃宫中,额娘才对他不亲近了。   其他小阿哥也瘪嘴,想起了太子哥哥和大哥离宫之后,自己在宫中待遇变化。   小孩子虽然可能不记事,但他们记得感情和感觉。   以前胤礽和胤禔经常来找他们,下人们都对他们更尽心。   胤祚还好,亲生额娘是个娘家有本事的嫔;胤祐和胤禩的亲生额娘都是庶妃,就算有养母护着,下人们肯定也没有有太子和大阿哥盯着的时候尽心。   特别是胤祐。胤禩的额娘觉禅氏世代在宫中为仆,人脉深厚,下人们不敢得罪他。但胤祐身有残疾,还有他可能会被皇帝过继的传闻,下人们对他总会多几分漫不经心。   胤祉想要学着太子哥哥和大哥保护好弟弟们,却发现有心无力。   他只是一个非嫡非长的小阿哥,即使额娘是妃,也不敢在宫中太过放肆。他放话让下人们好好对待弟弟,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们也嘴上应着,心里没当回事。   因为就算是作为养母的荣妃、惠妃,都没办法惩治那些下人。这些下人没有苛待小阿哥,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只是不贴心。   就像是胤礽当初遭遇的那样,渴了自己不说便没人添水,饿了自己不说便没人喂食,身上哪里不舒服了自己不说便没人知道……小阿哥们年纪小,很多事他们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总是要有些贴心的人仔细观察着,才能伺候好。   不过下人们不贴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是偶尔不舒服,所以小阿哥们都没在意。   但现在突然想起来,他们却委屈了。   三个小阿哥都哭了起来,向大哥告状。   胤禔被弟弟们哭得头昏脑涨。   他揉着太阳穴,道:“别哭了……算了,哭吧,在我这哭了就算了,别在你们太子哥哥面前哭。以他的性格,要是看见弟弟们哭了,他能把你们住的地方给掀了。他刚回宫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朝臣又要给他找麻烦。”   胤祉被弟弟们哭得鼻子也酸了。他吸了吸鼻子,道:“太子哥哥出使立下这么大功劳,还有人给太子哥哥找麻烦吗?”   胤禔道:“他越厉害,给他找麻烦的人越多。你上学好几年,应该也读过不少史书了。你看哪个想要当权的臣子,希望有一个强势英明的皇位继承人?你再想想咱们大清的历史,哪个皇帝被推举上位的时候……哼。”   别说顺治和康熙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即便是皇太极,当时也是有资格继承大位的人中势力最弱的一方,所以他继位之后,“四大贝勒并肩而坐,处理军政大事”。   胤祉不敢哭了:“谁找太子哥哥麻烦,我要揍他!”   胤禔没好气道:“得了,你连欺负弟弟们的人都不敢揍,还敢揍大臣。”   胤祉立刻蔫了。   胤禔看着那几个还在哭的弟弟:“哭够了吗?再哭,前面的汗阿玛估计会知道了。”   小阿哥们被吓得被噎住,哭声戛然而止。   胤禔满意地递给他们帕子,让他们自己擦脸。汗阿玛虽然百般无用,用来吓弟弟是真好用。   “我还能在宫里待一两年,你们太子哥哥会一直待在宫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找你们太子哥哥。”胤禔道,“你们自己也要硬气起来。否则我要是出宫建府了,太子独木难支,他倒是能保护你们,谁来保护他?”   胤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胤祉和胤禛一眼:“你们俩以前怎么说来着?要代替我保护太子,比我更能保护太子。现在你们俩怂成什么样了?”   胤祉和小胤禛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其他小阿哥为了不给额娘惹事就罢了,你们仨就算在宫里横着走,谁敢惹你们?”胤禔伸出手指头,挨个戳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的额头,“特别是你,小五,你额娘是宜妃,养育你的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只凭身份,就算大哥我都不如你。你这个比泥还软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胤祺傻傻道:“是吗?是这样吗?我很厉害吗?”   胤禔皱眉道:“当然!”   小胤祺抱着脑袋道:“可是,可是下人们都说我的处境很不好,要老实。”   胤禔道:“谁说的?打死!”   胤祉拉着胤禔的手臂道:“大哥,算了算了,宫里的下人不能随便打死,要挨汗阿玛板子。”   “哼。”胤禔冷哼一声,道,“小五,你也已经开始读书了,你自己想,是不是这个理?”   小胤祺抱着脑袋,冥思苦想。   他额娘是宜妃,除了佟皇贵妃之外份位最高的嫔妃;   养育他的是皇太后,连汗阿玛都要给三分面子;   太皇太后也经常照顾他,他在太皇太后面前是除了太子哥哥之外最说得上话的皇子……   “咦!我好像真的很了不起!”小胤祺放下手臂,惊讶道,“我真的不用怕什么!”   胤禔鼻子喷气道:“对吧?谁给你和你的哥哥弟弟气受,你和皇太后、太皇太后说一声,比找汗阿玛管用。”   他想起康熙,道:“这种事找汗阿玛其实没多大用,他只会说你们太娇惯。”   胤祉又瘪嘴了:“汗阿玛就是这么说的。”   显然,他为弟弟们的事找过汗阿玛了,康熙的确没当一回事。   后宫的事,康熙都不怎么管。小皇子的事,他顶多管管教育,生活,那不是妃嫔们管吗?   胤祉又怕说多了,连累弟弟们的养母,不敢多说,只能忍着。   胤祉抱住胤禔的手臂,把脑门贴在胤禔的光膀子上:“太好了,大哥和太子哥哥都回来了。”   胤禔本来想嫌弃地把胤祉推开,他感到手臂上的水渍之后,身体僵硬了一下,皱紧的眉眼变得温柔。   “嗯,我们回来了。”胤禔揉了揉胤祉的脑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胤祉轻轻摇了摇脑袋:“没有,我没有做好,让弟弟们受委屈了。”   弟弟们七嘴八舌说没有,说三哥哥很好。   胤禔失笑:“如果没有保成在,只留下我,我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处事嚣张。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现在我们回来了,你继续当你的弟弟,烦心事交给哥哥们来做。”   胤祉在胤禔手臂上狠狠蹭了蹭,抬起头道:“我也想保护哥哥,保护弟弟。我要长大!”   “嗯嗯嗯。”胤禔敷衍道,“再长两年吧。你才九岁。”   胤祉道:“十岁了!太子哥哥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帮汗阿玛做事了!”   虚岁的确十岁,但胤禔出使两年,习惯计算周岁了。   他没好气道:“你以为你太子哥哥愿意吗?还不是汗阿玛压榨人。好了,都收拾一下,我给你们讲国外的事。再哭我不说了。”   “说说说。”   “大哥快说!”   “不哭了不哭了,嗝。”   “要听国外的故事!”   “国外是不是很好玩?”   “我也想出国。”……   小阿哥们七嘴八舌,果然不哭了。   胤禔笑了笑,从他们刚离开京城说起。   小阿哥们在车厢中哭作一团,声音那么大,当然立刻就被侍从听到并告诉康熙了。   康熙本来感慨兄弟连心,就算小阿哥们年纪小,也想念哥哥们。   胤礽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让侍卫仔细听小阿哥们说什么。   恰巧,康熙也想听听他的心塞大儿子能说什么令他心塞的话。   于是,现在的后果是胤礽叉着腰怒视康熙,康熙眼神躲躲闪闪问胤礽要不要吃果子。   肉干也行。   身为皇帝兼父亲,被太子兼儿子这样瞪着,康熙感到脸面无光。   康熙试图找借口:“他们真是太娇惯了,这点事都要告状。”   胤礽使劲叉了两下腰,生气道:“阿!玛!这不是小事!也不是娇惯!我走之前,下人们一个个尽心尽力。我走之后,他们居然敢欺负小皇子。这是娇惯的问题吗?这是不把皇子们放在眼中的问题!就算有惠妃和荣妃看着,他们都能偷奸耍滑!”   康熙眼神漂移:“是有点不好。”   胤礽放下叉腰的手,道:“儿子知道汗阿玛日理万机,没空管理宫中的小事。宫中下人们没有做坏事,只是不贴心,这种事连惠妃和荣妃都管不了。等回宫之后,儿子好好收拾收拾他们身边人,汗阿玛别阻拦儿子就行。”   “朕怎么会阻拦你?”康熙见儿子不气了,赶紧道,“照顾弟弟本来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责任。你好好敲打敲打他们身边人,也要教他们自己怎么管理身边人。老想依赖别人怎么行?”   胤礽无奈:“弟弟们还这么小,又不是儿子我有皇玛法每日念叨着,他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孩子,现在还没有那个可以管理好下人的心智呢。便是我,当年也没比他们好到那去。”   康熙想起胤礽最初那一月一换的伺候的人,叹了口气:“也是。”   他心里有点委屈。   康熙自认自己是个好阿玛,现在大儿子和宝贝儿子离开两年半,小儿子们居然纷纷向哥哥们哭诉生活艰辛,让他感到了一阵挫败。   胤礽见康熙有反省,心里轻松不少。   如果是第一世的康熙,估计已经恼羞成怒。这一世的阿玛,和两年多以前一样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对儿子纵容心软的好阿玛。   “大哥是个好哥哥,对吧,阿玛?”胤礽笑嘻嘻地贴上康熙,靠着康熙道,“虽然大哥说话太直,但他的心真的很好。”   “是是是。”康熙无奈,“你们都是好哥哥,就朕是坏阿玛。”   胤礽哈哈大笑,被康熙捏住鼻子。   胤礽和康熙笑闹一会儿,哄得康熙重新开心之后,才转移话题:“我们这是去哪?”   康熙无语地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刚朕说的话,你就只顾着吃果子,一个字没听见吗?我们去曹府。”   胤礽愣了一下,道:“去曹家吗?子清家啊。”   康熙眉眼间浮现一丝悲伤:“嗯,子清家。那孩子,唉。”   胤礽道:“阿玛,以后让子清负责大清公司江南一片的海外买卖,再在南京建个海军基地,让子清跟着去练兵,他的一身才华还是能尽力施展,阿玛不用叹气。”   康熙道:“朕也是如此想。你吃了那么多苦,为大清签订了这么多通商条约,必须找个信任的人管着,子清很合适。”   胤礽笑道:“子清一定能做好。说来,子清和容若此次前往欧罗巴,比儿子还受欢迎。欧罗巴对美貌有一种病态的执著。”   胤礽选了些欧罗巴对美貌的执著告诉康熙。   什么放血、服毒、故意染病让自己显得更白瘦美,那敷铅粉都是小意思了,听得康熙脸比敷了铅粉还白。   康熙又听到西欧贵族为了血脉延续,多近亲结婚,孩子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的死,脸更白了。   康熙喃喃道:“还是立法禁止表亲结亲吧。”   胤礽道:“民间不将表亲当做近亲的事已经延续几千年,贸然立法民间也不会遵守。不如传些小道消息,说表亲结婚很难生出孩子,他们自己就会照做了。”   对于民间,小道消息比官方明令禁止更容易,特别是在子嗣这种大事上。   康熙点头:“依你的话。”   胤礽又道:“关于皇家科学院的事,阿玛做好准备了吗?推广科学,肯定会引起传统社会的撕裂。”   康熙眉眼间出现一丝疲惫,但他的双眸中的光芒是坚定的:“勋贵和宗室都竭力赞同朕建立皇家科学院,好与汉学分庭抗争。”   他和胤礽的计谋已经得逞。   康熙这两年做出了越发倚重汉学和汉臣的事。为了和汉学、汉臣抗争,现在还未定下是哪个皇子党的X皇子党领头人索额图、明珠共同上奏,要兴科学。   他们俩说,这不是西学,是自然科学,是他们满洲人从关外自然界中带来的学问。   汉臣们能说什么?只能说啊对对对,你们满人开心就好。   于是大清皇家自然科学院就这么挂牌成立了,已经搜罗了一批民间人才。   胤礽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等等,皇子党领头人谁和谁?”   康熙道:“索额图和明珠。”   胤礽问道:“是儿子认识的索额图和明珠?”   康熙失笑:“别怀疑了,就是那个索额图和明珠。怎么,很惊讶?”   胤礽苦笑:“能不惊讶吗?索额图和明珠怎么卧底卧到了一把手的地步……啊,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当奸细,他们怎么当上了领头人了?”   康熙耸肩:“大概那群人太没用了吧。索额图和明珠确实厉害,朕现在越来越倚重他们。”   胤礽瞠目结舌。   这卧底卧到老大的位置,叔外祖父和明相真是……   牛!   “还有那个什么……未定皇子党的名字也太奇怪了。”胤礽道,“这也太不正式了吧?还不如叫反太子党。”   康熙道:“他们是要从龙之功,而不是单纯把你拉下来。现在是反太子党,后来他们有了各自支持的皇子,可能会分列。所以先不定名字,等选中了朕哪个小傻子皇子,就直接改名。”   康熙讽刺地笑了笑:“很有意思。”   胤礽扶额。这是有意思的问题吗?他觉得很搞笑啊。   这群X皇子党,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喂!你们究竟有没有认认真真想参与夺嫡啊?   不要因为现在弟弟们年纪都太小,你们就消极怠工啊!   “他们……他们除了说要建立自然科学院,还说了什么吗?”胤礽叹气道,“我回来了,他们总要做点什么事吧?他们不做点什么,儿子心慌。”   康熙哈哈大笑。   他挼了挼儿子的脑袋,挼舒坦了之后,才道:“当然会做。接下来,他们试图再挑拨直亲王一次。”   胤礽无奈:“他们又要撩拨大哥?还没受够教训?”   康熙笑道:“还是孩子的大阿哥,和立下了赫赫军功的直亲王是两回事。至少在他们心中是两回事。他们认为,现在直亲王已经有了和你争夺皇位的机会。”   胤礽张嘴,闭嘴,张嘴,闭嘴,然后闭上眼道:“啊,他们说是就是吧。但他们没考虑大哥是否愿意吗?”   康熙道:“第一,他们认为直亲王出使之后,看到那么多国王,又立下战功,可能自己也有了野心;第二……”   康熙冷笑:“他们要推举直亲王,和直亲王本身有什么关系?”   胤礽睁开眼睛,沧桑道:“关系大着呢。现在大哥有了军功护体,他是真的可能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直亲王胤禔:我要揍这个大臣,汗阿玛你看灭这个国的功劳够不够?不够我再灭一个!   康熙闭上眼。别想了别想了,已经开始心慌气短头疼了!   康熙结结巴巴道:“不、不至于。”   胤礽可怜兮兮道:“阿玛,不要自欺欺人了。您想想大哥以前做的事,他已经打上门过一次。您认为他现在的性子,会容忍吗?”   康熙:“……”   他仔细想了想……不,他不仔细想,也认为大儿子不会容忍。   康熙道:“那……也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也管不住大阿哥啊! 第135章 (霸王票加更)   皇帝的御驾停留在了曹府。   胤礽下车时看了曹府摆设一眼。虽然他没来过曹府,但也知道曹府不可能将建筑和装饰逾越到这种程度。   康熙南巡不像乾隆那样扰民,一路走一路玩,给民众带来了巨大负担。但南巡对于接驾的大臣本身,还是造成了巨大负担。   “怎么了?”康熙道,“嫌弃曹家不如行宫好?南巡不能扰民,将就着住吧。”   胤礽无语:“汗阿玛,儿子是这种人吗?儿子是想,让大臣接驾,是不是该给大臣一道旨意,让他们不用重修院落。否则这还不是扰民吗?大臣也是民啊。”   康熙愣了一下,道:“重修一下院落,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他在外面修宅子又不像宫内,还会被层层盘剥。”   康熙已经接受了无官不贪的现状,知道江宁织造有多捞钱。曹家在江南捞的钱,难道还不够修个院子?   胤礽道:“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大臣,示意康熙现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康熙皱了一下眉头。时隔两年,他有些不习惯被儿子反驳。   不过当他看着胤礽乱飘的小眼神,心中那点不习惯,被熟悉的情景驱散。   “好。”康熙捏了捏胤礽的脸,“眼神别乱飘了,等会儿朕让那些大臣住外面,给你时间玩耍。”   胤礽立刻眉开眼笑:“谢谢汗阿玛,汗阿玛最好了!”   康熙笑骂道:“就只有让你玩的时候,你会说朕是最好的汗阿玛。走了。”   他拍了一下胤礽的背。   胤礽“哎哟”一声:“汗阿玛,轻点轻点,儿子的小身板可经不住您这样拍。您想测试力气,冲着大哥去,大哥身子骨结实。”   胤禔凑上来:“对对对。”   “对个……”康熙把脏字咽下去,狠狠拍了胤禔一下,“滚一边去。”   胤禔凑上来道:“汗阿玛在哪,儿子就在哪,能滚哪去?汗阿玛,儿子给你打伞。”   胤礽抢过太监手中的大扇子:“儿子给汗阿玛打扇子。”   “成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康熙笑着骂了两个儿子一句,带着两个儿子往里走。   曹玺已经死了两年,曹府的孝已经撤了下来,但仍旧穿得很素净。   前来迎接圣驾的除了康熙的乳娘孙夫人,还有曹寅的弟弟曹荃。   胤礽看着一身清高气的曹荃愣了愣,才发现曹寅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过弟弟。   曹寅看到弟弟很开心,眼神中尽是宠溺。曹荃看着曹寅也满是眷念之情,仿佛看着的不是哥哥而是父亲。   不过想着曹玺事务繁忙,曹寅这个哥哥说不准真的是长兄如父了。   到了曹府之后,康熙要去办理政务,两个儿子都躲懒,说旅途劳累要休息,把中年老父亲一个人丢去见使臣,他们带着弟弟在后院玩耍。   胤礽和胤禔带着小皇子们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胤礽很快就把小皇子们逗笑,一个个扑在他怀里“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叫着叫着,小阿哥们又哭了起来,让胤礽好一顿哄。   胤禔已经在马车上哄过一次弟弟,不耐烦再哄一次,便跑去打扰曹寅和曹荃兄弟交流感情。   曹寅很无奈,又不能把直亲王赶走。   “你弟?怎么没听你说过?上大学了吗?成绩如何?什么官职?”胤禔一拍脑袋,“我都忘了你还在守孝,现在肯定没官职。”   曹荃老老实实道:“上过大学,没有官职。”   胤禔道:“以前也没有?子清你不厚道啊,跟本王说一声,本王还能不帮你给你弟弟找个好官职?”   曹寅苦笑:“大阿哥啊,您看我家和皇上的关系,若是我弟弟想要出仕,皇上能少他一个官职吗?”   胤禔疑惑:“那为什么?”   曹寅道:“他性子跟着干娘学,只爱些书画,不喜欢仕途。”   胤禔关注点很奇怪:“干娘?你干娘是谁啊?”   胤礽拖着挂了一身的弟弟,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为曹寅解围:“大哥,这里是大清,不是欧罗巴,别张口就问别人女眷的事。”   胤禔点头:“哦,对。子清,你干娘是谁啊?”   胤礽:“……大哥!”   胤禔道:“子清又不是别人,问一下怎么了?我就是好奇,曹家怎么还能由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把孩子教坏?太神奇了。”   被教坏的曹荃:“……”有、有点生气。   胤礽劝说道:“这哪是教坏?大家族中有了继承家业的孩子,次子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当一个富贵闲人,不是很正常吗?”   曹荃小幅度点头。是的是的,太子殿下说得没错。   胤禔道:“就像是你继承家业,我可以在外面开疆扩土吃香喝辣?也对。”   胤礽脸都黑了:“大哥,你能不能别戳我痛处?我生气了。”   胤禔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但我还是很好奇子清干娘是谁。”   胤礽:“……”   他将身上弟弟一个一个的摘下来,准备上演揍哥大戏。   曹寅赶紧拦住胤礽,苦笑道:“我干娘是前民遗民顾氏之女。”   胤禔:“……”   胤禔讪讪道:“我就是好奇,以为孙嬷嬷的孩子被谁故意教坏了。没想到……咳,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到!知道吗!”   小阿哥们仰头。大哥,你说什么?你认为我们会听吗?   胤礽安慰道:“曹家的事,汗阿玛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子清,你不用紧张。”   他看向曹荃,想起了曹家这桩事。   《红楼梦》出现之后,红学养活了许多人。大部分民间红学家都不看历史,认为历史是人编造的,而我根据野史甚至野史都没有的蛛丝马迹编造的才是真事。   比如说《红楼梦》的作者不是曹雪芹,是他胤礽。   咳,孤还真是谢谢你们了呢。   他没活到曹雪芹的时候,没有亲眼看到《红楼梦》是不是曹雪芹写的,但反正肯定不是他写的。   因红学盛行,曹家的人也被扒烂了。   比如曹寅在族谱记载就是孙氏之子,但因为他和一位前明遗民顾氏写信,称其为舅舅,便有人说他是不能记载在族谱上的外室顾氏女所生,夺了弟弟曹荃的家产。   这当然是子虚乌有。   康熙对曹家的信任和亲近全来自于奶嬷嬷孙氏,曹玺敢来这一出鸠占鹊巢,曹家全体都得完蛋。   曹玺在南京当官,孙氏带着曹寅留在北京;之后曹寅去了南京,孙氏也一直跟在曹寅身边,随曹寅多次接驾;曹荃则一直留守北京曹家宅院。   若曹寅不是孙氏的儿子,那只有孙氏深爱顾氏女,才有这个可能吧。   古时舅舅可能是干亲的舅舅,可能是妻舅,也可能是父亲原配或者妾室的兄弟——古代书上的礼教写得很严格,现实中没那么严格。   现在听曹寅老实坦白,至少这辈子曹寅确实有个顾氏女当干娘。   说是干娘也不准确,她可能算曹玺红颜知己,但也是孙氏的至交好友,还是曹寅曹荃两兄弟的启蒙师傅,是个多才多艺的才女。   孙氏作为奶嬷嬷,没空教导自己的孩子,又不放心曹玺和曹玺身边的女人,孩子都丢给了顾氏女教养。特别是曹荃,受顾氏女影响颇深。   既然是前明遗民的女儿,自然天然带了一些出世气度。顾氏女也确实带发修行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去世。   曹寅知道不说清楚,这个永远读不懂气氛也从不体谅太子之外任何人心情的直亲王,只要好奇心起来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便老老实实说了。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若是朋友,互相八卦一下也正常。比如纳兰性德就知道这些事,还假托他的名义和干娘、舅舅讨教过诗词学问。   “这样啊。”胤禔失去了兴趣。   胤礽则生出了兴趣:“你弟弟是花朝节出生?”   曹寅:“……太子殿下,您想说什么?”   胤礽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哈哈哈花朝节出生,不喜仕途经济,能做诗词,擅长画梅花和怪石,你们曹家人怎么这么逗。   对了这个曹荃还号筠石,“筠”就是竹子的意思。   曹雪芹,你是个什么孝顺好孙子啊哈哈哈哈,两个爷爷就是你的性转白月光吗?   可把我肚子都笑疼了。   胤礽自己跟发癫似的大笑,把一群人吓得不行。   胤禔抓住胤礽的肩膀使劲晃:“弟弟,你怎么了弟弟!你是不是被什么魇着了!!哪来的大胆狂徒,胆敢害我弟弟!!!”   “够了够了,大哥,再晃我要吐了。”胤礽差点被胤禔晃岔气。   胤禔担心道:“你真的没事?”   胤礽没好气道:“你再晃我就有事了。对了,子清,你弟弟不擅长仕途经济,之后勉强为官大概也难受。我有个苦差事给你弟弟做。”   曹荃:“……”太子殿下您都说了我不擅长仕途经济,怎么还给我苦差事?   曹寅却来了精神,兴奋道:“太子殿下请吩咐,卯君刀山火海都会为太子殿下完成!”   曹荃字子猷,和苏辙的字同音,曹寅便以苏轼为弟弟苏辙所写的“东坡持是寿卯君”,一直称呼曹荃为卯君,可见他对这个弟弟有多宠溺喜爱。   他本打算家业有自己撑着,曹荃爱写诗写诗,爱作画作画,担任个侍卫或者宫廷画师的闲职,有他这个哥哥护着,曹荃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但太子发话,曹寅可就不惯着弟弟了。   太子除非必要,不会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做的事。所以太子既然知道自家弟弟不喜欢也不擅长仕途经济,就不会给曹荃不擅长的事。   曹寅虽说希望曹荃做自己喜欢的事,但若曹荃真的不上进,待曹荃年纪大了,曹寅还是会有些头疼。若是太子殿下介绍的差事,绝对会适合曹荃。   看着哥哥疯狂使眼色,自家又是包衣,曹荃只能跪地磕头,连委屈都不敢有:“奴才一定认真做事。”   胤礽道:“起来吧,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你肯定做得好。就是会吃苦头,甚至会丧命。”   曹寅眼皮子跳了一下。丧命?他有点担心了。   胤礽没有绕弯子,直说道:“此次我们出访,在海外西方掀起了东方热潮。但这种东方热潮很快就会退去。虽然大清商品到达欧罗巴之后,他们会再次向往大清,但这不是我希望的向往。”   胤礽问曹寅道:“子清,你说,我想让他们羡慕大清什么?”   曹寅在脑海里过了一边胤礽在欧罗巴做过的事,想起太子说要建立的博物馆,不确定道:“是文化和思想吗?”   胤礽笑道:“没错。你应该看到了,现在欧罗巴的艺术飞速发展,我要在他们的艺术中早早打下来自大清的烙印。文化交融,是比单纯的商业交流更重要的事。我相信以我们炎黄华夏的文化,一定能让他们心折。”   “你也看到了,汗阿玛已经与欧罗巴各国签署了永久中立条约。只要他们不动手,我们就不会向他们宣战。但战争不是只有明刀明枪的厮杀这一种。”   “我现在教你们另外一种战争。”   胤礽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   ……   在墙角处,康熙找回了失去了近三年的乐趣。   嗯,偷窥、偷听儿子说话的乐趣。   太监和大臣们也只能把自己丢失了近三年的技能找回来,跟着康熙躲墙角。   康熙压低声音道:“明珠,你说这另一种战争是指什么?”   明珠不敢说话。   康熙自己回答道:“就是你们满臣最怕的汉化吧。”   明珠真不敢说话。   康熙道:“但朕不怕。因为无论满汉都是朕的子民,朕是大清的皇帝,是华夏基业的继承人。无论满汉蒙,亦或是其他民族,朕都需要包容,这才能让大清成为世界巅峰的最伟大帝国。”   明珠终于能说话了:“皇上圣明!”   康熙叹气:“但大清之外那么广袤的国土,那么多的国家,那些和大清子民完全不同的人和文化……”   最能揣度圣意的明珠道:“不见血的战争也是战争。”   康熙勾唇,露出一个附和帝王霸气的微笑。   另一边,胤礽已经把需要曹荃所做的事说完。   他要让曹荃带领一群文人前往欧罗巴,开启“民间文化交流”,给欧罗巴的上层人士讲解和推销华夏文化。   绘画、书法、音乐……甚至还有在这个时代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戏曲。   大清的武将们已经展现出自己的肌肉,接下来,该轮到大清的文人们了。   除了展现大清的文化,他们自己也要去吸收外国的先进艺术经验,创造出更伟大的独属于大清的艺术。   什么是大清的艺术?满人没有特色,但大清这个大一统的、包容万象、处于世界大融合时期的大一统王朝有。   胤礽知道全面汉化不可能,就算是康熙,也不能接受全面汉化。   那么就让大清的一部分文化变成与传统汉学不同、甚至被传统汉学厌恶抵制的模样,这样才能让满臣宗室放松警惕。   而胤礽本来就没打算全盘照搬陈旧的腐朽的“汉学儒学”。传统的汉学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再融合全世界优秀文化经验,他想再造一个符合这个时代的新大清文化。   “这件事很重要。”胤礽对曹荃道,“现在不动刀枪了,该战斗的就是笔了。不是让你去做什么人情客往,只是让你向全世界展现绘画的魅力,你肯定能做到。”   曹荃脑子有点懵,居然忘记立刻答应。   胤礽也没有催促,并做手势制止其他人催促。他静静地等待曹荃自己想明白。   曹荃想明白了。   他脸色越来越红,好像是喝醉了似的。   曹荃结结巴巴道:“我、奴才能行吗?奴才、奴才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匠,应该还有更好的人……”   胤礽摇头:“其他人不是曹家人。”   曹荃:“……”   曹寅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虽然当包衣很难受,但被皇上和太子信任的时候是真的舒坦。   曹荃深呼吸了几下,跪下磕头道:“奴才将尽全力完成这个任务!”   胤礽笑着把曹荃扶起来:“别太紧张,就当是公费旅游吧。”   胤禔抠鼻子:“公费旅游?”   胤礽一边解释什么是公费旅游,一边把手帕怼胤禔脸上。   他怒吼道:“大哥!不要学西方人的卫生习惯!你给我尽早改回来!”   胤禔一边用手帕掏鼻孔,一边道:“在改了在改了。”   看着胤禔一脸很爽地掏鼻孔,小阿哥们的手不由自主的往脸上移动。   胤礽赶紧挡在胤禔面前,展开双臂和鸡妈妈似的:“不要学他!这是非常不文雅美观的行为!被汗阿玛看到了,你们都得被打手心。”   已经和胤礽恢复亲近的胤祉,坏笑着抱住胤礽的腰:“那大哥会不会被汗阿玛打手心?”   胤禔擦完鼻子,道:“不会。他又没看见。”   “朕看见了。”康熙非常及时地沉着脸背着双手,迈着六亲不认的八字步伐,从墙脚走出。   胤禔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抱怨道:“汗阿玛,您怎么还这样?总是躲一旁偷听,然后突然冒出来吓儿子一跳。儿子这脆弱的小心肝要是被汗阿玛吓停了怎么办?”   胤禔一边说,还一边做西子捧心状。   康熙眼皮子直跳,抬腿一脚踹胤禔屁股上:“给朕抄《礼记》去!”   胤禔继续作西子捧心心碎状:“不会吧不会吧?儿子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来,汗阿玛就要罚儿子?”   康熙板着脸道:“朕赏罚分明,你该得的赏不会少,该罚的也必须罚!成何体统!”   胤禔还想说什么,胤礽给胤禔使眼色打手势。   胤礽:大哥,先忍着!拖到回宫!   胤禔乖乖认罚。   康熙瞪了一眼做小动作的胤礽。   胤礽仰起小脸乖巧一笑,康熙差点没控制住嘴角上翘的幅度。   康熙在袖子里掐了一下手心,才维持住板着脸的表情。他对曹荃道:“太子吩咐的事很重要,你好好准备。”   他嫌弃地打量了曹荃一番:“子清!好好训练你弟弟!西方比我们这脏乱许多,朕怕他活不到回来的时候!”   众人:“……”   皇上您说话……   算了,皇上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曹寅立刻拉着曹荃跪地领旨:“奴才一定好好训练弟弟!”   康熙微微颔首,为自己今日关心近臣的行为十分满意。   在场只有胤礽敢说实话:“汗阿玛,您真是大哥的亲阿玛。”   康熙疑惑:“朕难道不是?你这什么怪话。”   胤禔也疑惑:“难道我不是?原来如此!我是过继的!”   胤礽:“……不,大哥你真的是。你和汗阿玛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怎么会不是?”   胤禔看了一眼康熙的脸,使劲摇头:“我长得像额娘。你肯定也长得像皇额娘。”   胤礽:“……不不不不,我也是和汗阿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长得和汗阿玛可像了,对不对,汗阿玛?”   康熙先黑着脸点了点头,然后把胤礽拉到了身后:“子清,拉住太子,不准太子乱动。”   曹寅苦笑着按住胤礽的肩膀:“太子殿下,得罪了。”   胤礽:“?”   胤礽:“!!!”   胤礽大喊:“汗阿玛!!!您消消气!!!大哥不是故意的!!!弟弟们快跑!!!别被误伤了!!!”   伟大的大清皇帝抽出了他的小皮鞭;精悍的大清直亲王开始上蹿下跳;其他侍卫们在胤礽大喊后立刻护住小皇子们,并捂住了小皇子们的眼睛。   康熙怒吼:“胤禔!给朕站住!”   胤禔把下摆塞进裤腰带里:“儿子又不傻。”   康熙怒吼:“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胤禔开始爬树:“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话说汗阿玛你为什么生气?我又没做什么?汗阿玛您怎么喜怒无常来着?是不是肝火太旺……”   胤礽高声道:“大哥!你少说两句吧!”   他给了曹寅一个眼色,轻踹曹寅一脚。   曹寅捂着被胤礽踢的地方,夸张地倒地,还在地上滚了两圈,演得特别逼真。   “汗阿玛!算了算了,大哥还要出席庆功仪式呢。要是您打伤了他,他出席不了庆功仪式,肯定会引起许多无端猜测。”胤礽一个滑铲,跪着抱住康熙的双腿,“咱们罚他跪祠堂抄书好不好?”   康熙丢掉了小皮鞭,气得冷哼了一声:“今日你就在树上睡觉,不准下来,不准吃饭!保成!”   胤礽抱着康熙的双腿道:“在在在,儿子在。”   康熙动了动腿,到底没舍得踢宝贝儿子:“起来!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胤礽见警报解除,站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印子,笑道:“当父亲的教训大儿子,小儿子为大哥求情,就这么简单的事,没什么不成体统。汗阿玛别气了。”   胤禔坐在树枝上点头:“对对对,汗阿玛别生气,再说儿子真不知道哪里又惹汗阿玛生气了,儿子很冤枉啊。”   康熙冷笑:“那你就好好想,给朕写一份罪己书交上来!写不好,你的大将军王没了!”   胤禔急了。他从树枝上跳下来,康熙被吓得心口狂跳。   康熙怒斥道:“这么高的地方,你怎么能直接跳下来?摔了怎么办!”   胤禔挠头:“哪里高了?好吧,儿子会注意。啊,汗阿玛啊,要不您还是抽我一顿吧,这个威风的大将军王可一定要给我。”   康熙冷哼:“晚了。”   胤禔求饶:“汗阿玛……”   康熙冷哼:“晚了!”   胤礽松了一口气,退后几步让这幼稚的父子二人继续吵架。   他走到弟弟们面前,挨个揉了揉一脸惊恐的弟弟们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怕。”   胤祉再次抱住胤礽的腰,小脸在胤礽身上使劲蹭了蹭:“太子哥哥好厉害。”   胤礽苦笑:“难道不是大哥好厉害吗?”   就算他也不敢老撩拨汗阿玛的怒气啊!   不过对大哥来说,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在撩拨汗阿玛的怒气。   胤礽看出来,他的亲大哥真的很懵很委屈,很想骂汗阿玛“您发什么神经”。   还好大哥没骂出来,否则他就只能给圈禁的大哥送饭了。   刚结束出使欧罗巴、有灭国之功的大阿哥为何刚回来就被削爵圈禁?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请让我们走进大清皇室相亲相爱一家人频道。   老标题党了。   “太子哥哥和大哥都厉害,还是太子哥哥最厉害。”其他小阿哥也围上来,胤禛仗着自己个头大,把其他弟弟都挤开,也抱住了胤礽的腰,占据了胤礽另一边身侧,“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以后我惹汗阿玛生气,太子哥哥也会保护我对不对!”   胤礽认真道:“虽然太子哥哥一定会保护你们,但是你们千万别学大哥惹汗阿玛生气!汗阿玛这么好的阿玛,你们怎么能惹汗阿玛生气?大家要当乖孩子。”   小阿哥们嘻嘻哈哈说“好”,看得胤礽满头雾水,特别心累。   不对啊,你们之前不是表现得很怕汗阿玛,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我离开的这近三年,汗阿玛是不是教育出了问题。   在康熙和胤禔和好会后,虽然长大了但仍旧可以和康熙抵足而眠的太子扒拉了一下康熙的被窝,好奇地问出这个问题。   康熙无语:“你认为是朕教坏了他们?!”   胤礽道:“不然呢?我和大哥都离开快三年了。”   康熙被胤礽的话噎住了。这话他还真没法说理去。   康熙认真道:“你们回来之前他们在朕面前都非常乖。朕看就是学好一辈子,学坏一刻钟,他们看见保清这么坏,也跟着学坏了。”   胤礽不相信:“怎么可能大哥刚回来,就能带坏弟弟们?阿玛你应该反省一下。”   康熙气得抄起竹夫人砸向胤礽。   胤礽拿起竹夫人和康熙对打:“汗阿玛,竹夫人这么硬,打坏了儿子,还不是您心疼。嘿嘿,你打不到。”   康熙丢下竹夫人:“幼稚!”   胤礽抱着冰冰凉凉的竹夫人躺回了床上:“是的,没错,就是儿子,阿玛继续夸。”   康熙都被胤礽气笑了:“你在你弟弟们面前怎么不露出这副无赖模样?”   胤礽笑道:“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是需要一点点颜面嘛。阿玛知道我本性如何就成。”   康熙道:“就朕知道?你大哥不知道?”   胤礽的语调立刻降了一个八度:“我在大哥面前敢当无赖吗?大哥怕不是会兴奋地大喊,加我一个!”   康熙哈哈大笑,连烛火都被康熙笑得摇曳了几下。   可惜这样温馨的父子抵足而眠就只持续了一日,第二日父子俩就因为天气太热各睡各的。   “这鬼天气。”康熙穿着撒开的大褂子,坐在树荫下使劲扇扇子。   胤礽点燃驱赶蚊虫的熏香,道:“是啊是啊。”   小阿哥们在树丛中探头探脑,表情惊恐。   胤禔站在他们身后护着弟弟们,他翻白眼道:“是吧?大哥我说得对吧?你们汗阿玛也是不在乎那些礼仪的人。他只会用那些繁复的礼仪折腾我们。”   胤祉短短几日,就找回了有太子哥哥和大哥在身边的状态。   他老气横秋道:“大哥,您住嘴吧。之前的惩罚您还没完成呢。再惹恼汗阿玛一次,太子哥哥都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了。”   胤禔先敲了一下胤祉的脑袋,然后为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我就管不住我这张嘴啊。”   胤祉抱着脑袋道:“大哥真是直肠子。”   胤禔点头:“没错。仔细想想,这应该是汗阿玛的错,他干嘛给我封个直亲王?”   胤禛虽然年纪不大,思维很灵活:“可是哥哥,难道不是你太直肠子,汗阿玛才给大哥封直亲王吗?你这是倒果为因。”   胤禔道:“哎哟,你还学会倒果为因了?你还会什么?说给哥听听。”   胤禛做鬼脸:“我会的可多了,但是不想说给大哥听!”   胤禛说完就跑,跑之前还不知道从哪团了一团枯草,“啪嗒”一下砸胤禔身上。   胤禔挑眉:“两年多没见,胤禛你皮痒了?”   胤礽回头看了一眼追着胤禛揍的胤禔,对康熙道:“我去看看弟弟们。”   康熙摆摆手:“去去去,别打扰朕钓鱼。”   胤礽把熏香往康熙那里放的更近了些,叮嘱太监好好为康熙驱赶蚊子,才随手抓起草帽戴头上,跑去拯救联合起来反抗大魔王的弟弟们,并把弟弟们往远离康熙的地方驱赶。   康熙正在钓鱼,这群小家伙扯着嗓子乱嚎,把鱼全赶跑了。   康熙回头看了一眼被小阿哥们扯来扯去推来推去,一脸好脾气……不,完全是没脾气的太子儿子,无奈道:“他出使他国的时候不是挺硬气挺霸道吗?朕还以为他脾气改了。”   陪着康熙钓鱼的常泰道:“太子的脾气在欧罗巴的时候也没改。皇上,能不能别钓鱼?咱们去打猎吧?臣实在是吃鱼吃腻了。”   康熙也是个关不住的人。   他说要南巡接儿子,接到儿子就住在南京不走了,完全忘记皇宫里还有太皇太后望眼欲穿。   常泰亲自护送大清使团带回来的重要物品和重要人才回到南京,被康熙“扣”下陪他避暑。   常泰无奈极了。南京不算避暑的好地方吧?   “正因为你吃腻了,朕才想看你吃鱼。”康熙理所当然道。   常泰无语:“皇上,欺负臣好玩吗?有趣吗?”   康熙道:“你难得回来一次,不欺负够本怎么行?”   常泰严肃道:“那就算皇上下旨,臣也抗旨不遵,坚决不吃鱼。真的吃恶心了。臣要吃肉。”   康熙大笑:“有那么痛苦吗?你说我罚大阿哥只准吃鱼,他是不是也会这么暴躁?”   常泰道:“大阿哥还好。他们没有直接跨越海域赶路,沿着海岸线航行,沿路有足够的补给。臣去了一趟新大陆,所以……”   康熙打断道:“你去了新大陆?那不是很危险吗?”   康熙已经把世界地图记载了脑海中,无论从哪边去新大陆,都要跨越海洋,途中根本没有补给的地方。   在海上航行几个月,这是人能忍受的事?!   常泰笑道:“谢谢皇上关心。没有那么严重,臣有详细的海图,途中有补给的岛屿。臣坐蒸汽船去的,路上没耗费多少时间。臣就是想去新大陆看看,还没去过呢。新大陆那块地确实很大很平坦,是很好的土地。”   常泰虽然只粗粗在新大陆的港口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沿着胤礽给的海图,从北边海峡直达倭国、回到台湾。但见到的事,已经足以让他惊讶。   他真的很不能理解,新大陆那么大一块平坦肥沃的土地,为什么会那么混乱荒芜呢?你们都霸占了这块土地了,能不能好好种地?   不种地,放牧也行啊。   只是这时候的新大陆农场主大概因为新大陆很混乱,再加上土地多了不稀奇,所以管理都特别粗放。   直到工业革命之后,他们才会好好打理土地。   常泰感慨:“皇上,要是那片地是咱们的就好了。”   康熙点头:“朕是不是不该签署中立协议?”   常泰道:“如果他们乱起来,我们就可以有办法拿他们的地了。他们没乱起来,我们就算攻占了,也要面对连绵不断的袭击,损失不是现在的大清能接受的。”   康熙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可能乱起来的契机?”   常泰露出自信的微笑:“是。” 第136章 (霸王票加更)   常泰所说的契机,居然是大阿哥胤禔带来的。   胤禔和詹姆斯二世说了些有的没有的话之后,詹姆斯二世回头一琢磨,认为小友说的特别有道理。   让他放弃宗教主张,他是一万个不愿意;英国已经被新教占据了权力中枢,他想要勉强和新教对抗,似乎也很困难。   换个地方发展似乎真的不错?   他去过新大陆。新大陆那里确实国土广阔还平坦,比英国不知道好哪去了。   詹姆斯二世便借口欧洲太混乱,要更加积极地开发新大陆,不断往新大陆派军队。   与此同时,他偷偷遣同样信仰天主教的下属们在新大陆以地方自卫队的名义组建新的军队,积攒实力与国内对抗。   常泰道:“我这次去新大陆,就是接到了英国国王的委托考察新大陆,和他的私人军队做生意。我考察后发现,最初移民新大陆的人已经结成了较为牢固的群体。新大陆名义上是英国所属,但独立意愿非常强烈。”   康熙露出了乐子人的微笑:“他们会和詹姆斯二世打起来?”   常泰道:“他们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最为激进,要求完全脱离英国独立;一派较为温和,认为可以支持詹姆斯二世,建立宗教自由的新英国。两派都想要争取大清的支持。”   康熙盯着鱼漂,陷入沉思。   他在脑海中整合从太子出使后传递来的世界各国消息,思索一个最有利于大清的做法。   常泰往后靠了一点,躺在椅子上表情放空,睁着眼睛小憩。   至于鱼漂鱼饵什么的,鱼想吃就吃吧。他真的不想钓鱼吃。   康熙和常泰这里十分安静。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皇子们欢声笑语不断,嘈杂极了。   一静一闹,在一旁站岗的曹荃手痒极了,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新的构图。   曹寅一看曹荃的表情,就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他无奈地想,要让弟弟建功立业,或许只能听太子殿下的吩咐,冒险去欧罗巴了。   弟弟去欧罗巴的危险不在于任务本身,而在于环境。   欧罗巴那个地方啊,唉,真的有一点点的脏。一不小心水土不服,真的会出人命。   ……   康熙在南京待了足足一月,在南京过完中秋之后,才慢吞吞回到京城。   康熙本想连重阳也一同过完,胤礽叉着腰对他怒目而视:“汗阿玛要留下来就自己待着,儿子要回京看乌库妈妈和皇玛嬷!”   康熙这才想起来,他是用太皇太后身体不好为由催促胤礽和胤禔火速回大清。   他讪讪带着一行人回京,顺便拽住了常泰的后衣领,把又想出海的常泰也拽了回去。   康熙训斥常泰:“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老想往外跑!你是不是该生个大胖小子了!”   常泰:“……”   阿玛去世之后,他居然被当皇帝的姐夫催生,就离谱。   皇帝都下令了,常泰只能乖乖回到京城待一段时间。   胤礽和胤禔这次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康熙回京的时候难得摆了一下排场。   他让两个儿子骑着马,跟随他一起进城接受臣民朝拜。   胤禔吐槽:“儿子是不是该戴个大红花?打马游街当然要戴红花。”   胤礽幽幽道:“大哥你想戴,弟弟给你找。”   胤禔乖乖闭嘴。   他很想抽自己腮帮子一下。哎哟我这张嘴啊,怎么就是管不住?一定要管住,不然弟弟就不护着自己了。   康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有制得住大儿子的人。   他再次回忆起近三年前和大儿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时候他的底线已经低到大阿哥不把话完全说出来,或者说出来之后立刻道歉,他都能接受。   所以朕这两年多的时间是为什么要如此思念大阿哥?   康熙一边骑着马接受臣民欢呼,一边陷入沉思。   朕思念太子就行了,思念大阿哥干什么?朕是自己找罪受吗?   康熙带着太子和大阿哥回京的时候,太皇太后居然到了午门迎接。   康熙立刻下马:“太皇太后怎么来了?”   太皇太后拍了拍前来迎接的康熙的手臂,矫捷地绕过康熙,对着胤礽展开双臂:“保成!让乌库妈妈看看!”   胤礽立刻不顾自己已经长大,和太皇太后紧紧相拥:“乌库妈妈,保成回来了!”   太皇太后哽咽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   胤禔也和太皇太后抱了一下,然后板着脸离开,把这感人肺腑的亲人会面交给胤礽。   他虽然也有点想念太皇太后,但还做不出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泣的丢脸举动。   胤礽可不管什么脸面。他是真的很想念太皇太后。   这一世的太皇太后对他就完全是一个溺爱曾孙的好曾祖母。若他不是重生者,估计太皇太后这么溺爱他,能把他溺爱成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   现在连皇帝老爹给他增加功课,太皇太后都要对皇帝老爹抱怨唠叨。   看到太皇太后生病的书信之后,胤礽立刻加足了蒸汽船的火力赶了回来。   但一到南京,他见康熙根本没打算立刻回京,非要在南京好好玩一会儿的态度,就知道书信是假的,他便也安心地陪着康熙玩耍。   现在见到太皇太后,胤礽心里的思念一下子涌了出来,后怕也涌了出来。   他虽然算好时间,太皇太后不会今年去世,但万一呢?万一他让溺爱他的曾祖母带着思念他的遗憾过世呢?   “别哭了别哭了,伤身体。”康熙劝说道。皇太后也过来劝说。   胤礽擦了擦眼泪,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把太皇太后逗笑。   然后他又在皇太后忐忑的眼神中和皇太后抱了抱。   皇太后鼻子一酸,也哭了。   在宫里,除了自己带大的五阿哥,就只有太子对她最为亲近,常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弹琴给她听。   太子这一走,她好不容易鲜活了一点的心脏又像是跌入了冰冷的地窖中,只能靠着吃斋念佛勉强度日。   “保成,皇祖母好想你。”皇太后呜呜地哭着,居然仍旧仿佛一个小姑娘。   “皇祖母,孙儿也想您。”胤礽红着眼眶安慰道,“孙儿给您带了好多好玩好看的东西,还要好多好多故事要讲给皇祖母听。新的游戏孙儿也做了好几套。”   “嗯,”皇太后擦了擦眼泪,口不择言道,“保成回来了,宫里终于又要热闹了。”   太皇太后本想出口训斥,但话到嘴边,她叹了口气。   康熙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在袖子里握紧。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发现,太子离开宫里之后,这宫里就像是一汪死水,平静无波的同时也暮气沉沉。   胤礽红着眼笑道:“那是当然,我可闹腾了。到时候皇祖母和乌库妈妈不能嫌弃我和大哥。”   胤禔插嘴:“嫌弃你就成了,嫌弃我干什么?我又不闹腾。”   胤礽没好气道:“你最闹腾。对不对?小三?”   胤祉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一群皇子中偷摸过来,抱住了胤礽的腰。   他大声道:“没错!大哥最闹腾!”   胤禛见胤祉抱住了太子哥哥的腰,立刻拉着胤祺跑得飞快,一头撞向了胤礽。   胤祺刹不住车差点跌倒,被胤禔一只手拎住。   胤礽扶着自己的小嫩腰:“三弟,你这两年多的时间教弟弟,就是把你的铁头功教给了四弟吗?哥哥的腰啊,被撞得腰间盘突出了。”   虽然他们俩不懂什么是腰间盘突出,但笑得超级大声。   胤礽挨个敲打弟弟们的脑袋:“别皮了,赶紧给乌库妈妈和皇玛嬷请安!”   剩下三个小阿哥也迈动着小短腿跑了过来。胤礽把三弟和四弟从腰上撕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让弟弟们列好队,自己与大哥一起,跪地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大臣们远远看着这一幕。   太子略比直亲王靠前半步,领着直亲王和一众小阿哥,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叩拜。   这没有经过排练的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大臣们神思恍惚。   索额图:“明珠,你看太子在皇子们中的号召力和领导力,就是独一份的。”   明珠:“屁话。”   索额图得意道:“我家太子啊……”   明珠:“呵呵,你儿子混到太子身边当侍卫了吗?还你家太子。我家容若已经跟着太子立过大功劳了。”   索额图:“我家常泰……”   明珠打断道:“常泰是你哥教出来的,你教出来的儿子全废物。”   索额图:“想打架是不是?”   明珠:“呵呵。”   胤礽领着哥哥弟弟行完礼后,眼尖的发现大臣中有两个不安分的人扭来扭去。   胤礽转头无奈地对康熙道:“汗阿玛,索额图和明珠不是关系已经变好了吗?”   康熙也看到居然有两个胆大妄为的人,在大臣队伍里你踹我一脚,我阴你一拳,完全不顾礼节。   他咬牙切齿道:“平时他俩做公事时还是很默契。”   刚刚康熙一路上才刚刚向胤礽吹嘘,自己这两年多时间,已经让索额图和明珠这两个死对头和好如初。   康熙非常不爽快。   他回到宫中,第一道口谕就是把索额图和明珠训斥了一顿,罚俸关禁闭。   目前还不知道归附哪个阿哥的某阿哥党人士纷纷噤如寒蝉。   太子刚回宫,皇上就在敲打他们!   索中堂,明相,辛苦了!   回到后宫之后,康熙把小阿哥们全部遣送回自家亲额娘和养母宫中,连阿哥所都不准他们住了。   胤禔指着自己的鼻子:“汗阿玛,你确定?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让儿子住额娘宫里?儿子要脸。”   康熙道:“你可以不要。”   然后,他就把已经封爵且立下灭国大功并很快就要出宫建府的直亲王,赶到了延禧宫居住。   当胤禔到了延禧宫,告诉惠妃自己被康熙赶到延禧宫居住的时候,本来时隔快三年才重新看到儿子,正哭得极具美感的惠妃噎住了。   她眼泪要掉不掉,傻傻道:“住哪?”   胤禔道:“住这。”   惠妃眼角的眼泪从纯白无瑕的脸颊上悄然滑落:“住这?!”   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声调,并且开始颤抖。   胤禔先点头,再耸肩:“汗阿玛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站在惠妃身旁的胤祐和胤禩纷纷无语。   大哥,就算汗阿玛有那个大病,你能这么直白地说汗阿玛有那么大病吗?   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   啊,大哥离开宫的时候,我们还小呢,都没有机会跟着大哥和太子哥哥玩,当然没发现。   惠妃茫然地擦了擦眼泪,再次道:“大阿哥,你今年都十五了!”   今年康熙二十五年,公历1686年。   按照周岁,胤禔已经十四岁,胤礽已经十二岁。   宫里的小阿哥们,三阿哥胤祉九岁;四阿哥比胤礽第一世的四弟弟出生时间晚出生几个月,如今七岁;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和胤礽第一世出生时间差不多,分别为六岁、六岁、五岁。   大清是算虚岁,他们的年纪分别加一岁。   也就是说,按照胤礽第一世的时间,胤禔明年就该大婚,是一个真正的“大”阿哥,而不是可以在后宫疯跑的小阿哥了。   惠妃想,让大阿哥住延禧宫,万岁爷可能真的有那个大病。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额娘帮你收拾一下你以前住的房间。”惠妃勉强笑道,“七阿哥和八阿哥就住你隔壁,你们兄弟三人好好聊聊。”   胤禔看了也已经入学的弟弟一眼,道:“他们先自己玩去。我们兄弟以后有的是时间玩。这几日我陪额娘。”   他挥了挥手,让太监扛了几个箱子进来。   “额娘,这些都是欧洲宫廷风格的饰品,你看看喜不喜欢。”胤禔打开箱子,珠光宝气闪花了惠妃的眼睛,“我本来想给额娘带几身衣服,但弟弟说欧洲那边的衣服都得束腰才穿得上,那个束胸啊,就和汗阿玛禁止的裹脚一样……”   胤禔双手比划了一下:“她们那里以细腰为美,用绷带把骨头和内脏都挤压变形,才能穿上。给额娘带回来,额娘也穿不了。”   惠妃倒吸一口气:“这么残忍?”   胤禔点头:“弟弟说,为了美而残害女人的身体,哪里都差不多。不过欧罗巴的贵族女人可以随便不遮脸上街,还能骑马狩猎,这样不错。”   胤禔顿了顿,道:“她们还能公开养情夫,丈夫基本都不管。”   惠妃:“……大阿哥,这个你就别和额娘说了。”   两个已经懂得一些事的弟弟颤颤悠悠举起双手捂住耳朵。   我我我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大哥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小七小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痛苦。   出宫前,三哥对他们说,惠妃是他们的养母,以后拉着大哥不准大哥乱来的苦差事就交给他们俩了。   小七小八不以为意。他们俩就是小孩子,大哥是战功赫赫的直亲王。大哥能让他们操什么心?难道不是大哥为他们操心吗?   今日大哥才说几句话,他们就明白了三哥的幸灾乐祸。   小胤佑:如果大哥被汗阿玛揍,我们会不会也被连累?   小胤禩:很可能。   小胤佑:那怎么办?   小胤禩:我们一个抱住大哥的腿,一个去找太子哥哥当救兵?   小胤佑:只有这么办了。   两个早慧的小阿哥从小一起长大,只用眼神就能对话。   他们交换了心有灵犀的眼神之后,在胤禔疑惑的眼神中乖乖把手放下。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听吧听吧,好好听大哥说了哪些大逆不道的话,好为大哥收拾烂摊子。   胤禔径直拉了把椅子坐在惠妃身前,两只手抓着惠妃的手,也不管还有两个小阿哥还站着,嘴里叭叭叭开始说了起来。   惠妃还记得自己的养子们。   她让七阿哥和八阿哥自己找了凳子坐,聚精会神听胤禔说起大海那边的神奇国度的事。   ……   “汗阿玛,阿哥所在整修吗?怎么让大哥住延禧宫?还把其他弟弟也赶了回去。”胤礽好奇道,“你该不会因为太生气大哥,没保留大哥在阿哥所的院子吧?”   康熙合起折扇,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你说得对,朕现在就让人把老大的院子拆了,免得他老气我。”   胤礽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汗阿玛,您是不是想给儿子什么惊喜?”   康熙道:“你说呢?”   他们走过了一道稍显狭窄的宫道,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全新的宫殿上的琉璃瓦,在秋日金色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同时反光的不止琉璃瓦,还有玻璃窗。   胤礽眼睛都被琉璃瓦和玻璃窗反射的光芒给照亮了:“儿子的东宫!”   康熙道:“你的东宫。”   胤礽笑得牙花子全露出来了:“好漂亮!”   康熙满意地看着儿子的傻笑:“这次不会再说你的东宫狭窄了吧?朕还没想好给这个宫殿取什么名字?你有什么意见?”   胤礽道:“就叫东宫不行吗?”   康熙又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儿子的脑袋:“不行,别偷懒。”   胤礽道:“那还是叫毓庆宫?”如果这里叫毓庆宫,他对毓庆宫灰暗的记忆一定会很快消失。   康熙道:“晚了。毓庆宫已经成了你弟弟妹妹读书的地方了。”   胤礽道:“那还是叫东宫吧,儿子取名废。”   康熙哭笑不得,用折扇不断敲着懒儿子的脑袋:“这宫殿辉耀荧煌,又是东宫,就命名为东煌宫如何?”   胤礽无语道:“汗阿玛啊,煌音和皇帝的皇同音,不太好。换一个。”   康熙道:“就这么定了。”   胤礽道:“换一个换一个,不如叫辉耀宫。”   康熙道:“拿牌匾来!”   胤礽阻止:“汗阿玛!”   康熙道:“一边去,这是朕的圣旨,你一个太子难道还想管得住朕这个皇帝!”   胤礽急中生智,道:“不如叫重华宫?这个名字也不错。”   小四家的小四,借你的宫殿名一用!   康熙根本不理睬他的小太子,大笔一挥,“东煌宫”三字入木三分。   康熙扔掉毛笔,背着手站在写着“东煌宫”的牌匾前,微微颔首,对自己的字满意极了。   胤礽喃喃道:“儿子以后是不是该给自己取个字?字太一好了。”   康熙一时没明白:“为何?”   胤礽道:“东皇太一啊。那汗阿玛就字昊天好了,昊天上帝,哎哟!”   康熙扇子右手换左手,右手展开大巴掌,狠狠扇胤礽脑袋上:“就你话多。老大那说话不过脑子的习惯,说不准就是你教坏的。”   胤礽捂着脑袋嘟囔:“那我又是谁教坏的?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养长大。”   康熙毫不犹豫道:“当然是你皇玛法的错。”   胤礽:“……阿玛,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太庙告状?”   康熙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玻璃窗换成纸糊的?”   胤礽伸长手臂九十度弯腰:“儿子错了。”   康熙轻轻踹了胤礽一脚:“别耍宝了。进去看看。”   胤礽直起身子,一步三蹦地跑进了自己的宫殿,丝毫没有等他的中年老父亲的意思。   康熙笑骂道:“德性!顾太监,你还说太子已经长大,这叫长大了?”   此次东宫督建,具由顾问行一人负责。   顾问行是敬事房主管太监,建造的事本不归他管,但康熙在宫中最信任的太监就是顾问行。顾问行带大了他和胤礽,虽只是一个太监,在他心中也是如兄如长辈般的人。   康熙身边的乾清宫太监总管赵昌连拍马都赶不上。   胤礽离开之后,康熙又让顾问行回到身边,好时时和顾问行念叨太子。   顾问行虽然已经不付胤礽年幼时那样温文尔雅的清俊中年模样,两鬓多了许多白发,笑容仍旧一日既往充满着书卷气,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太子殿下在外人面前肯定已经长大了,在皇上面前,恐怕永远也长不大。”   康熙笑道:“你说话怎么和太子一样?他也是这么说。”   顾问行只微笑,没回答。   因为他从小看着太子长大,也很了解这个小太子啊。   顾问行看着走到东煌宫门口,对着皇上和自己使劲挥舞着手臂,叫着“汗阿玛顾太监快过来”,笑容忍不住灿烂了几分。   身为太监,他不会有子嗣。就算有了养子,亲近感也远不如自己伺候着长大的皇宫贵人们。   特别是如小太子这样的人。他对身边的人一视同仁,经常让自己不小心就逾越。   顾问行明白皇上对他很信任,视他为友人,但他仍旧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秉承着做仆人的本分。   只有太子不一样。   从太子的双眼中,他看不到任何自己与他人不同之处。   顾问行是前明太监,他能活到现在,活成大清帝王的心腹,靠的就是超高的情商和谨小慎微的性子。可他的谨小慎微,在面对太子时经常失效。   顾问行看向太子身边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太监梁九功。   梁九功看向太子的眼神专注而忠诚,仿佛太子是他的信仰。   梁九功这样的心理状态很有问题。就算是太子身边的太监,也该首先忠于皇帝。   可哪个在太子身边待久了的人,心会不偏向太子?   “哇!好多玻璃窗!但是好空啊。汗阿玛,怎么这么空?连凳子都没有。”胤礽咋咋呼呼。   康熙用扇子指着胤礽,对着顾问行骂道:“你说太子是不是记忆力不行了?之前谁离京前说,一定不要帮他安排屋里摆设,等他回来自己弄?现在他还污蔑朕亏待他了。”   胤礽挠脑袋:“对哦,我说过!我现在就可以弄吗!”   康熙道:“朕把库房钥匙都带出来了,今日就把你屋里收拾好,快走!”   胤礽捂着屁股道:“汗阿玛,别踢我屁股,儿子不要脸吗?”   康熙虎着脸道:“朕没看你哪里要脸了?”   胤礽笑嘻嘻对康熙撒娇:“儿子这是太高兴了!”   他是真的高兴。   宫殿里安了玻璃窗之后,就变得异常敞亮。   这玻璃窗是淡绿色,还没能变成无色透明的玻璃,但透光度已经相当好了。   淡淡的绿色还能将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让室内更加温馨。   这些玻璃窗的样式结合了东方和西方的精华,但没有用彩色玻璃拼出花纹图案。因为胤礽曾经说,他希望房间更加敞亮,不想让房间看着像教堂。   更令他惊讶的是,康熙甚至给他建造了一个玻璃花房。   以现在的技术,当然做不到整块玻璃拼接的花房。   所以这个花房,是用雕梁画栋与玻璃拼接而成,就像是现在西方大教堂的玻璃穹顶。   太阳透过玻璃穹顶照射到地面上,被拆分成无数个光斑色块,就像是投下了一副一副的画。   “你喜欢种东西,以后可以种在这里。”康熙道,“现在京城用的是煤石,不是木炭,煤石管够。所以冬日后,每日都给你烧着水。”   康熙把胤礽曾经提过一次的“暖气”给弄了出来。   煤炭随时烧着水,十二个时辰供应者暖池。   暖池的水通过陶制的管道流向东煌宫各处,给东煌宫供暖。   胤礽脸上的笑容淡去。   康熙疑惑:“怎么?有哪里不合你的意。”   胤礽耷拉着脑袋道:“合,太合了。但是汗阿玛,这么好的地方,应该你第一个享受啊。”   康熙笑道:“朕的乾清宫也在改造。所以朕在乾清宫改造结束前,就住你这。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朕把其他小阿哥都赶走了吧?”   胤礽:“……”   他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无语。   先改造儿子的宫殿,胤礽很感动;但作为皇帝,居然蹭儿子的宫殿住,他……   胤礽把脸埋在康熙怀里,闷声道:“嗯。”   康熙揉了揉胤礽毛绒绒的后脑勺,嘲笑道:“怎么还哭了?阿玛对你好,你还能感动哭?”   胤礽闷声道:“不行吗?”   康熙笑道:“行,行,谁让你在朕面前永远都是小太子?那小太子,今天还要不要收拾屋内了?”   胤礽在康熙的衣服上狠狠蹭了蹭脸,抬头道:“要!”   康熙低头看着胸前的水渍,无奈:“你从小时候起,就在朕的龙袍上擦脸擦嘴擦手,朕的龙袍至少被你糟蹋了一半。”   胤礽厚颜无耻道:“我还在阿玛的龙袍上尿尿!”   “你还非常得意是不是!”康熙轻轻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你还说大阿哥说话不过脑子,你比他也差不多。好了,去库房挑东西!”   胤礽举起双手:“好!”   康熙笑得停不下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胤礽的库房里也已经有了很多好东西,不过论家具摆设,自然还得去宫里的内库看。   其实这流程本来应该是胤礽挑木头,然后工匠再把木头雕刻成胤礽想要的家具。   康熙说没有给胤礽准备家具,其实早就让人按照胤礽宫里的尺寸,用不同的木头雕了好几套放着,就等着胤礽来挑。   康熙养了胤礽这么久,对胤礽的品味把握得比较精准,不担心胤礽会不喜欢。   胤礽果然很喜欢。   他选的都是亮色的家具,摆设都很简洁,书架很多,没有选放珍宝的多宝阁。   胤礽还选了一架超大的床,说要在上面铺满棉被和毛皮。   康熙问道:“冬日就罢了,夏日呢?”   胤礽道:“还是要在下面铺满棉被和毛皮,然后再铺凉席。儿子喜欢软软的床铺。”   “随你。”康熙道,“但你屋子里太素净,还是得放几个多宝阁。朕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送你那么多好东西,你不拿出来摆一摆?”   胤礽摇头:“摆出来弄坏了怎么办?”   康熙无奈:“你是朕的太子,这点东西算什么?就算你不爱这些华丽的东西,也得摆出个样子来。”   胤礽道:“那……儿子选几个?”   他还是没在屋里摆多宝阁,但弄了几个架子代替丝绸屏风当割断,架子上放的都是镶嵌了多彩宝石的黄金器具。   康熙看着那几个和东煌宫整体摆设格格不入的黄金展览架子,半晌无语。   “倒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康熙扶额,“你摆几个瓷瓶也好啊。瓷瓶可比这些黄金贵多了。”   彩釉瓷瓶烧制难度极大,可比黄金贵多了。   “儿子就喜欢珠光宝气!”胤礽叉腰,“儿子就是这么俗气。”   康熙纳闷:“你什么时候喜欢过金银珠宝?朕怎么不知道?”   胤礽在心里道,他本就很喜欢啊。   比起瓷器玉器,他就是对金银宝石器具爱不释手。特别是镶嵌了宝石的华丽刀具,是他的最爱。   他曾经的小皮鞭上也镶嵌满了珍珠宝石。   蒙古多爱用黄金宝石器具,所以每次进贡都是进贡特别华丽的黄金宝石。   胤礽从小就爱在蒙古进贡之后,在贡品里扒拉出最闪亮的东西搬回屋子里。   康熙看了西方传说话本之后,指着图册说,大清太子明明是东方的小龙,怎么有西方恶龙扒拉珠宝的习惯.   之后……之后他的罪名中有一条是私自截留蒙古贡品。   所以这辈子,他就收起那些金银珠宝的爱好,既是警醒自己,也是给周围人做出一副不爱财的态度。   身为太子,只要自己展露出奢侈的爱好,无论他是否索要钱财,总会有人以他的名义疯狂敛财,然后送给他、讨好他。   就像是大哥。大哥什么都没做,但其他人已经以他的名义敛财。   “其实儿子很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胤礽第一次对康熙坦白道,“但如果其他人知道我喜欢,大概就会用这些东西讨好我吧?无论我要不要,但他们搜罗这些东西的时候,都会伤害到别人。”   康熙的表情十分无奈。   这是他教太子的东西。   身为皇帝,要以身作则,展现出清廉的一面。这样臣子才不会因为想要讨好皇帝,而横征暴敛。   比如那宋徽宗的“花岗石税”,便是皇帝不知收敛,下人揣摩圣意,做出的恶事。   但身为太子,在理应享受的范围内享受一下怎么了?自个儿当皇帝的,还不断修园子呢。   “你喜欢什么,怎么连阿玛都不给说。”康熙不满道,“朕赐给你东西,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   胤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撒谎道:“儿子是出使国外之后,才发现,啊,金子真好看!儿子就喜欢金子!”   康熙噗嗤笑道:“那朕给你把宫里的摆设都换成金子,吃饭的碟子也换成金子。”   胤礽抱着康熙的手臂撒娇道:“可别嘲笑儿子了。儿子就悄悄跟阿玛说喜欢金子,这是咱爷俩的秘密好不好?儿子不想让人知道。”   康熙叹气:“你不用这么拘着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胤礽道:“金子虽好,屋里放着几个看看就成,多了也伤眼睛。乌库妈妈和皇玛嬷每年赏赐给儿子的金子宝石就够我看了。多了也没用。”   “你啊。”康熙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生气?郁闷?   这孩子居然还瞒着他,真是……   康熙想起胤礽以往的表现,发现胤礽或许真的很喜欢金子和宝石。   因为他总是会向自己讨要华丽的东西,玩几日之后送给其他皇子。   这孩子,原来早就表现出对华丽物品的喜爱。只是他喜爱归喜爱,没有想过占有,更没有想过用这些东西炫耀。   “你以后喜欢什么就和朕说,不准忍着。”康熙生气地扯着胤礽的脸颊,把胤礽的脸颊扯得老长,“知道吗!”   胤礽口齿不清道:“其实儿子喜欢的东西都玩到了。以弟弟的名义嘻嘻,哎哟。”   康熙笑骂道:“坏小子!”   胤礽叉腰大笑。 第137章   家具和装饰品都是现成的,还有一群人当劳动力,很快,胤礽就把自己要住的主殿给安排好了。   剩下的偏殿,胤礽准备带着哥哥弟弟们来一起布置,就当是玩游戏了。   现实家园装修游戏,多有意思?   康熙见胤礽居然把装修屋子都当成了和兄弟们的团建时,手中的折扇又想敲胤礽的脑袋了。   还好他记起以前胤礽不喜欢被人敲脑袋,所以手一拐,扇子落在了胤禔头上:“你真是什么都可以拿来给兄弟们玩啊。”   胤禔根本没理睬康熙,一直在东张西望打量弟弟的屋子,被敲了脑袋也没回头看康熙。   “不只是兄弟们。论布置屋子,姐妹们不是更擅长吗?”胤礽道,“汗阿玛,我回宫怎么没见到公主们?”   挂在胤礽腰上的胤祉小声告状:“哥哥,你走才半年,就有教书师傅说女子不该和男子一起读书,他们也不该给女子教书。就算皇上不在意,蒙古人也会在意。也有些蒙古人在闹。”   胤礽看向康熙,康熙立刻错开视线。   胤礽脸上开始浮现怨气。   康熙忙把视线移回来:“朕知道教导公主之事很重要。不知道教导公主的课程被谁透露给了蒙古人,他们开始警觉,所以朕暂时麻痹他们。”   儿子生起气来怎么这么可怕!   还有三阿哥!谁让你告状的?!这点事,等太子回来,朕立刻就会解决!   之前康熙忍着这些人,只是因为太子还没回来,他做事有些束手束脚。   太子和大阿哥离京不仅是少了两位皇子这么简单,他们也带走了朝堂中许多支持他们的力量。   特别是那些侍卫。   虽然年轻小伙子们看上去没有身居高位,但都占据着朝堂中层的位置,并且在家里有话语权,可以和年老的长辈们扳手腕。   人年纪大了,性格就保守了,就算支持皇帝,也要说着圆滑的话,不会当出头鸟。只有当家里年轻人开始跳脚,说你不去我去的时候,他们才会动弹起来。   康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用这几年的时间让支持自己的年轻人们被磨砺得更加成熟。但他没想到,满臣那边有明珠和索额图撑着,来自汉臣的背刺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这些人反对他,仅仅是因为什么纲常伦理。比如不让公主读书。   他将心有远见的汉臣派出去之后,朝中留下的基本都是顽固理学份子。这群人在处理朝政事务中唯唯诺诺,没有任何建树,但在一些小事上,让康熙如鲠在喉。   他们见康熙开始重视汉学,就迫不及待的想让康熙成为他们理想中的如同宋朝皇帝那样垂拱而治的仁君。   他们批判康熙变幻多端的发型,批判公主读书,甚至批判那些逃荒到京城的难民女子工作。   他们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些女人就算饿死,也不该混在男人堆中干活。   成何体统?!   康熙本想把这群人一起撸了,可这群人是士林魁首,是宿儒,是理学大家,甚至是孔家那群人。   如今大清已经基本平定周围威胁,小小的冲突不会影响整个大清局势。这时候,就要用上治国如烹小鲜的哲学,给民间以休养生息的时间。   朝堂上也是一样。   如果贸然动这么多人,一定会引起朝堂动荡。所以康熙只能忍耐,让国力回升,让胤礽和胤禔带着支持他的中流砥柱们回来。   只要大清使团中的汉臣们回来,他立刻就能把那群反对他的汉臣们全部换掉。   走你吧!   看着康熙难得的示弱和解释,胤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真的变了,变得很多。   汗阿玛居然会向他道歉,真的是变得太多了。   胤礽带着腰间的弟弟,抱住康熙,道:“汗阿玛作为皇帝,有些事不能做。但我可以做,大哥和弟弟可以做。汗阿玛不是孤家寡人,咱们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康熙挤出笑容:“汗阿玛还没沦落到被你安慰的地步。”   胤礽摇摇头道:“不是安慰,是保护。我们小的时候,阿玛保护我们;我们逐渐长大了,就会保护阿玛。我们是阿玛的儿子,也是阿玛最忠诚的臣子。”   胤礽拍了拍腰间的胤祉的脑袋,胤祉松开手,退后几步,走到了弟弟们中间。   胤礽整理了一下衣衫,和胤禔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对着康熙跪下。   “臣太子。”   “臣直亲王。”   “愿为皇上分忧!”   康熙收在袖子里的手掌握拳又张开。   他上前两步,先将胤礽扶起来,又将胤禔扶起来:“好,好!你们都是朕最忠诚的臣子!父子齐心,其利断金。你们放手干,朕给你们兜着!”   胤礽和胤禔拱手:“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后面的小阿哥们眼睛都亮了,就像是一群小星星。   他们攥紧了小拳头。哥哥们好帅气!我们也想为汗阿玛分忧!   “说说你的计划。”康熙对胤礽道。   胤礽却笑着拉着康熙的手臂,道:“那些麻烦事,之后再说吧,现在汗阿玛先陪我们一起玩。”   康熙:“?”   胤禔道:“还不快去把公主们叫来?”   赵昌看向康熙,在康熙点头之后,立刻带着几个太监提着袍子一路小跑,不敢耽误时间。   康熙点了点胤礽的小脑袋瓜子:“你刚刚还有点太子的样,现在怎么又开始顽劣?”   胤礽道:“这哪能叫顽劣?那些事又不急着今天做。现在趁着汗阿玛有空,陪陪咱们一起玩呗。今天汗阿玛不是皇上,是阿玛。被一群孩子环绕着不好吗?”   康熙无奈:“好,好得很。”   他才多大,就要过上子孙环绕的生活了?这坏小子。   其他小皇子都用充满敬仰的眼神看着胤礽。太子哥哥果然如传闻一样厉害,居然能让汗阿玛陪他们玩!   胤礽稍稍踮起脚,在康熙耳边小声道:“汗阿玛,我看弟弟们都有点怕你。”   康熙的眼眸闪了闪,然后不自觉地扫向那群小皇子们。   小皇子们纷纷躲避康熙的视线。   胤礽继续道:“汗阿玛这么好的人,给咱们吃给咱们穿,给了咱们这么尊贵的地位,咱们怎么能怕汗阿玛呢?儿子要让弟弟们知道汗阿玛有多好。”   康熙的神情更无奈了。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用不着你做这些无用的事。”   胤礽小声道:“怎么叫无用呢?弟弟对汗阿玛除了畏惧,也有眷念和渴望。大家都很想和汗阿玛更加亲近。我这个当哥哥的,就是家里的润滑剂。咱们一家人都要和和睦睦。”   康熙又轻轻敲了敲胤礽的脑袋,无奈道:“朕知道你对兄弟们极好。”   胤礽笑道:“我对汗阿玛也极好啊。汗阿玛和弟弟妹妹们亲近,一定也会很高兴。虽然大家肯定都对汗阿玛很孝顺,但是更有温情的孝顺,汗阿玛心情也会更舒畅。咱们在外面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回到家,就要开开心心轻轻松松。”   康熙若有所思。   他又看向畏惧他的小皇子们。   在躲避康熙视线的小皇子们,都在偷偷瞟康熙。   康熙道:“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那今日朕就只是阿玛,陪你们一起玩。”   胤祉和胆子极大的胤禛首先跳着脚欢呼,其他小皇子们也笑弯了眼睛,跟着两个哥哥小心翼翼往康熙这边挪动。   康熙脸上的微笑更温柔了。   他招了招手,小皇子们跟撒欢似的朝他跑了过来,纷纷环绕着他,叽叽喳喳听不清说了什么。   胤礽挪动几步,走到了胤禔身边,笑眯眯道:“弟弟们真可爱。”   胤禔抱着手臂:“你就宠着他们吧。”   胤礽道:“宠着怎么了?趁着他们还小,多宠宠。等他们长大了,就没机会宠了。”   胤禔道:“以你的脾气,说不准他们长大了,你还是会宠溺他们。”   胤礽失笑:“不至于不至于,我就算想宠着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   胤禔腹诽,我倒是觉得他们脸皮很厚。   不一会儿,公主们都坐着小轿子来了。   赵昌非常会做事,知道皇上和阿哥们都在等着,康熙没有下命令,他也让公主们坐轿子,让身强力壮的太监们抬着轿子一路小跑着过来。   按照周岁算,荣妃所出的荣宪公主十三岁;布常在所出的端静公主十二岁;宣妃所出的慧靖公主和没有定封号的五公主、六公主都是七岁。   佟皇贵妃的养女纯禧公主已经十五岁,开始相看额驸。不过康熙见佟皇贵妃在纯禧的陪伴下身体好了许多,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对佟皇贵妃的怜惜,便同意让纯禧多在宫里留几年。   胤礽离开的这近三年,活下来的公主还有德妃和贵人乌拉那拉氏生的女儿,现在年岁尚小,没有过来。   六位公主到了东煌宫前,先抬头看了一眼那她们之前没机会看到的辉煌东宫,然后乖巧拘谨地向皇上和诸位兄弟请安。   众位皇子在胤礽的带领下回礼,然后胤礽先把五公主抱起来掂了掂:“怎么这么轻?要多吃一点。”   五公主羞得脸都红了。   胤礽又把六公主抱起来:“有没有人欺负你啊?谁欺负你,就找哥哥们告状,哥哥们揍他!”   六公主红着脸道:“没、没有。”   胤礽对慧靖道:“我就不用担心你了。谁欺负你,你就自己揍回去。揍不赢再找我们。”   明明是一位公主,却生得虎头虎脑的慧靖拍着小胸膛道:“太子哥哥放心!”   胤礽又看向已经长大的荣宪和端静:“我离开的时候,你们没有耽误功课吧?我知道你们受了一点委屈,但也不能耽误功课。我从西方带来了许多新课本……”   荣宪打断道:“太子殿下,您就只关心功课吗?”   胤礽笑道:“我还带了许多吃的玩的,还有根据西方局势制作的新游戏。蒙古若是不敢娶你们,我就和西方的王公们打声招呼,我想他们会感激涕零地迎娶大清尊贵的公主。不过那里人生地不熟,只能作为最次的选择。”   胤礽笑了之后,叹气道:“我的妹妹们这么厉害,若是让蒙古那片地变得更好,也算肉烂在自家锅里。若是你们让西方那些国家发展得更好,一不小心就是资敌。”   荣宪和端静都忍不住被胤礽逗乐了。   什么资敌,也只有太子会这么说,连大阿哥都不敢如此说话。   荣宪和端静笑完之后,心中忐忑平静了不少。   太子离开后不久,她们的处境就发生了变化。虽然汗阿玛仍旧选了才华横溢的女子为她们授课,偶尔也会亲自教导他们,满洲大臣也会偷偷与她们上课,但这氛围,和太子在的时候不能比。   已经被功课挑起了野心的荣宪心里特别难受;好不容易性格开朗一点的端静又变得沉默。她们怀念着太子还在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太子回来。   果然,太子一回来,事情立刻就会转机。   已经是一个大姑娘的纯禧笑道:“太子殿下回来后,我心里就有主心骨了。其他妹妹不敢说,我可有一堆想要告状的名单。汗阿玛是皇帝,无法和这些小人一般计较,太子殿下可要帮帮咱们。”   胤礽道:“叫什么太子殿下,这么生疏。年纪比我大的叫太子弟弟,年纪比我小的叫太子哥哥。怎么,不认我这个兄弟?”   公主们忙称不敢。   胤礽道:“放心,我和大哥会给你们出气。”   胤禔还抱着手臂装酷:“小事。欺负我姐妹的人都得死。”   胤礽黑线:“死就不必了,教训教训就得了。”   待胤礽和公主们说完话之后,康熙才训斥道:“把你妹妹放下来,你妹妹已经是大姑娘了,你这样抱着成何体统!”   胤礽不但没有放下妹妹,还把妹妹往胤禔怀里塞,然后又抱起一个妹妹:“别人家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许久没见到妹妹,抱一下怎么了。对吧,妹妹?”   被两个哥哥抱着的五公主和六公主纷纷捂着脸点头。   慧靖最活泼,跳着脚道:“我也要,慧靖也要哥哥们抱!”   胤禔放下怀里害羞得脑袋快要冒烟的六妹妹,把慧靖抱了起来:“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这么沉?”   慧靖从怀里掏出一大袋肉干:“给哥哥吃!”   胤禔大笑:“你在怀里藏肉干?和我一样,我也喜欢在怀里藏肉干!”   见胤礽和胤禔根本不理睬自己,康熙也懒得管了:“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不是要帮太子装饰房子吗?还不快去!”   “嗷!”   小阿哥们在胤礽的指挥下,领着妹妹们往偏殿跑。   三位年纪稍大的公主围在小阿哥小公主身边,照顾弟弟妹妹。   胤礽和胤禔放下怀里的小公主,让小公主和弟弟们玩耍,自己走在康熙身旁,和康熙聊天。   胤禔话一说出口就是抱怨:“以前纯禧和荣宪功夫只比儿子差一点,现在她们怎么感觉瘦弱了许多?这样到了草原上,怎么打那群草原人?”   康熙道:“她们可以让其他人动手。好了好了,别抱怨了。这两年朕没让她们修习近身的功夫,不过射箭没荒废。现在她们还小,之后捡起来就好。”   胤礽道:“戴梓改良了短火铳,安全性能大大提高,公主们可以尝试着训练使用火铳。不过得提高她们胆量。汗阿玛,木兰围猎带上公主去如何?”   康熙道:“你是想气死那群理学家?”   胤礽笑道:“我大清自有国情,我满洲贵女自有传统。就算是前代,不也有有名的女将?盛唐时也有领着娘子军不输给男人的公主。若这些人反对,那就把史书中女子为将女子保家卫国的事迹都驳斥一遍。家破人亡是小,抛头露面是大,这些女子就该自杀保护名声,哪能为了救国救民拿起刀呢?”   胤禔道:“你说这么委婉干什么?他们不愿意可以辞官,也可以撞柱子撞死。现在能给汗阿玛当官的人已经回来了,就等着他们自己辞官呢。”   康熙道:“那如果蒙古人不敢娶了呢?”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不,他们嘴上说着不敢娶,实际上会更积极地迎娶公主。除非他们想反了大清,否则一个能给他们的助力的公主,可比一个昂贵的花瓶有用多了。”   被皇帝精心培养地公主,手中握有大清给予的强大资源,一定会让他们的部落更加强大。   胤禔补充道:“大清此番出使和海外诸国建立了友谊,他们并不知晓海外的事,定以为大清公主联姻的对象不止他们。”   以前他们挑三拣四,是因为知道大清公主只会抚蒙古。   但现在海外还有那么多国家,哪一个不比蒙古对大清有用?现在蒙古已经被大清打服了,除了一个噶尔丹,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叛的实力。   而他们不想被噶尔丹吞并,只能依仗大清。   只要传出海外诸国都想迎娶大清公主的消息,海外诸国的国土广阔,军队实力强大,遍地金银珠宝,大清也有意与海外诸国更进一步的意向,蒙古王公们就该着急了。   “海外的女大公们都能参政,大清的公主们也很向往海外。只是汗阿玛舍不得公主远嫁,大清国力强盛,也没必要和海外联姻,所以暂时拒绝了海外诸国的请求。”胤礽道,“对吧,汗阿玛?”   康熙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笑着叹气道:“对对对。海外太远,朕舍不得。”   胤禔看着公主和弟弟们叽叽喳喳对着屋内摆设指手画脚,双手背在身后,懒洋洋道:“洪武皇帝时封诸王于边疆抵御蒙古,后来这制度坏了。但儿子想,洪武皇帝当时的政策是不错的。”   “现在时代不同,汗阿玛封诸位皇子于海外开疆扩土,封诸位公主戍边。前明天子守国门,咱们大清就公主守国门,皇子开疆土,不比他们差。”   胤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止康熙,连胤礽的心中都涌起一团火焰。   胤礽走到胤禔身边,把着胤禔的肩膀道:“哥!你果然是我哥!这话太有水平了!汗阿玛,史书中必须有我哥哥这句话!”   康熙使劲揉了一下两个儿子的脑袋:“回去就让他们记好!”   公主们悄悄竖着耳朵,听着这一切。   小公主们可能还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纯禧、荣宪、端静三位公主眼中都有了同样的火光。   她们小的时候,也曾想过嫁给一位良人,被人呵护着过一生。   接受了教育之后,她们知道了公主的身份代表的一切,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也知道了自己可以飞得更高。   与其将主动权交给一个男人,为什么她们不把未来握在自己手中?   她们就算不能像皇子那样去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抱负,但公主戍边疆,多少也会青史留名吧?   连最文静懦弱的端静公主,胸口都止不住地灼热,就像是有一团火球在跳动,燃得都口干舌燥了。   见三位公主都悄悄往这边看,康熙招招手,让三位公主过来。   康熙道:“大阿哥说,皇子开疆土,公主守国门,你们意下如何?”   三位公主互相看了一眼,都同时跪下磕头道:“臣愿意为大清守国戍边!”   “好,是我的好女儿。”康熙笑着把三位公主依次扶起来,道,“好好和太子、直亲王学,朕相信你们。”   三位公主向胤礽和胤禔福身:“请太子、直亲王教我。”   胤礽和胤禔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好。” 第138章 (22w营养液加更)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叽叽喳喳跑了过来。   康熙笑着挨个摸着儿子女儿们的脑袋,道:“我们在商量,皇子开疆土,公主守国门的事。”   小皇子们和小公主们都愣住了。   胤祉道:“啊,我我我会努力!”   康熙点头:“那就要更刻苦的学习功课。”   胤禛道:“好呀,我现在就想去,可以吗?”   康熙冷着脸:“你还小,不可以!”   慧靖道:“可是我也想开疆土啊。”   康熙无奈道:“再说吧。你们守好国门,也不是没有开疆扩土的机会。”   胤礽笑道:“好了,长大后的事,等你们长大了再说。你们商量了许久,有没有商量出结果?”   “有有有!”小皇子小公主们跳着小脚挥舞着小手道。   他们拉着胤礽,指挥着太监们给胤礽装饰偏殿。   小孩子喜欢的东西都很温暖温馨,过于童真的地方有三位大公主斧正,商量好的装饰风格,竟然让康熙都频频点头。   我的儿子女儿们就是聪明啊。   弟弟妹妹忐忑道:“太子哥哥喜欢吗?”   胤礽笑道:“喜欢,喜欢极了。还有几间偏殿,还有东宫花园,都要大家一起想。以后我会在这里做一些孩子玩的地方,大家都可以一起玩。”   弟弟妹妹欢呼。   康熙叹气:“你想怎么弄?”   胤礽道:“只是一些玩具而已,比如旋转木马、滑梯、跷跷板、秋千之类的。他们还小,很少出宫,总要有玩耍的地方,免得被人带坏。”   康熙疑惑:“你刚回宫,就知道有人带坏他们?”   胤礽点头:“无论是把人当马骑,还是赌博,都不是他们该玩的东西。”   康熙皱眉:“那些妃嫔们是怎么养的孩子?!”   康熙日理万机,除了胤礽是他亲自教养,其他孩子的生活他都没有关心过,只是关心功课。   如果一个皇帝除了管理前朝,还有管理后宫的事,那就太累了。   内外有别,康熙把后宫交给妃嫔们管理很正常。一个英明的皇帝很少关心后宫。   他以为惠妃和荣妃等人还算靠谱,怎么连这种事都拎不清?   胤礽道:“有些事妃嫔们也不懂。而且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家世背景错综复杂,她们也不一定管得了。不过汗阿玛不用担心,儿子回来了,弟弟妹妹们的事交给儿子,儿子会好好教育那群刁奴。”   康熙点头:“护好你的弟弟妹妹。”   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这里所有的儿子女儿,养好了都是大清的重臣,是他的左臂右膀,可不能被别人教坏了。   “汗阿玛放心。”胤礽问道,“汗阿玛,今日开心吗?”   康熙看着正吵闹了一整天也活力充沛,现在正商量着晚膳要加餐的皇子公主们,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笑道:“开心。”   胤礽靠着康熙道:“阿玛要多笑笑。儿子才走不到三年,阿玛的眉间都皱出皱纹了。儿子心疼。”   康熙心里熨帖极了:“好。”   然后,他就被胤礽拉着去了皇子公主堆里,和儿子女儿们一起商量晚上不顾养生的规矩,加一餐什么好吃的。   胤禔早就挤了进去,高声嚷嚷“当然要吃烤肉”。   内侍们站在稍远的地方,围绕着这群大清皇室一家人,脸上都不自觉地出现了微笑。   赵昌的眼眶有点热。   太好了,太子回来了,宫里欢快的气氛也回来了。   太子离宫之后,别说他,连顾太监见到皇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可见皇上的威严日重,有多可怕。   现在皇上不皱眉了,嘴角笑容多了,神情更柔和了,他们这群伺候的人日子也好过了。   还是太子殿下在宫里好啊。   康熙带着一群皇子公主为太子布置东宫的事,也传到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妃嫔耳中。   太皇太后拍着自己的腿道:“若不是我走不动了,我也想去。”   太子邀请了她,不过她身子骨不利索,已经无法长久地待在外面,需要好生静养。   皇太后道:“等太皇太后养好了身子,咱们一块儿去。”   真热闹,真好啊。就算她没能去,听到那里的消息,她都乐呵呵的。   太皇太后道:“真是热闹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皇上性子倔强,就算我劝着,他也不一定听。还是太子能让他稍稍放松一些。”   皇太后点头:“可不是吗?说句不好意思的,皇上这两年板着脸,我看着都有些怕。”   皇太后捂着胸口,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真的可怕。”   太皇太后被逗乐了:“你是他皇额娘,你怕什么?”   皇太后道:“怕就是怕啊。皇上那气势啊,太强了。”   太皇太后叹气道:“是啊。皇帝的位置坐久了,气势就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听不进别人的话。希望皇上能再多信任太子一些。”   希望皇上和太子感情更好一些,父子俩永远这样亲密无间。   谁说当皇帝了就一定是孤家寡人?有太子这样好的孩子看着护着,就算是皇帝,也可以保留一丝温情。   皇太后道:“太子说,他忙完之后,会来慈宁宫和咱们说故事,不知道海外有什么神奇的故事?”   太皇太后笑了。她也很期待。   ……   纯禧回承乾宫后,趴在佟皇贵妃膝盖上,详细地描述今日发生的事。   佟皇贵妃一边绣着一个荷包,一边不住走神。   纯禧蹭了蹭佟皇贵妃,道:“太子弟弟回来了,我们的日子又会好过了。”   佟皇贵妃弯起嘴角,眉眼温柔。   她的脸上已经没了以前小女儿的娇态和哀愁,换成了温和的母性光辉,让她整个人显得成熟了不少。   以前她的年纪虽然也不算小,但仿佛仍旧是一位少女。   “是啊,太子回来,皇上心情也会好许多。以后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问皇上要。”佟皇贵妃对康熙非常了解,“他的性格很别扭,只要他心情好,比起拐弯抹角,直白地说话更讨他喜欢。”   纯禧点头:“是,女儿直白地对太子弟弟说有人欺负我,汗阿玛不但没怪罪我,还对我说辛苦了。”   佟皇贵妃道:“他就是这种人。你心里要尊重他,不要和他对着干,但嘴上要稍稍叛逆一些。把握不到这个度,你就装乖巧。”   纯禧道:“那对太子弟弟呢?我想更亲近太子弟弟一些。”   佟皇贵妃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她低着头继续绣荷包:“对太子,你不用考虑太多,只要真心对他好,他就真心对你好。太子和其他人不同,和宫里任何人都不同。他会真心把你当姐姐。”   纯禧道:“堂姐也行吗?”   佟皇贵妃道:“你是我的女儿,他会把你当亲姐姐。”   佟皇贵妃看着手中的荷包。   太子离开的这些时日,她给太子绣了一些小东西。   但看到太子回来,她又有了一些新的灵感。这个荷包,太子一定会喜欢。   讨好太子,不仅仅是为了女儿。宫里没有野心的嫔妃都会不自觉的对太子好。因为太子是个好孩子,你对他有几分真心,他就会还你真心。   在宫里,有来有往的真心最难得。   这宫里谁是坏人?你争我斗要么是为了家族,要么是为了活下去,都是一群苦命人。   佟皇贵妃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大家都奢望做个好人,希望能在谁那里能寄托自己一颗在宫中不能生存的善心。   她们总嗤笑太子傻,嘲笑太子太过仁善,很难在这吃人的后宫吃人的朝堂活下去。但她们却又忍不住期望太子过得更好,活得更长。   渐渐地,她们把自己那仅存的一点不想算计的善心寄放在太子那里。   纯禧喃喃道:“只要对太子真心,太子就会对我真心吗?”   佟皇贵妃点头:“额娘以前嫉妒仁孝皇后,对太子态度不是很好,但太子却很照顾额娘,你知道为何吗?”   纯禧疑惑:“为何?”   佟皇贵妃笑道:“后来额娘才知道,太子记着额娘的好,是因为太子每次出宫时,额娘塞给他的一口袋铜板。”   纯禧惊讶:“铜板?只是这个?!”   佟皇贵妃陷入回忆:“那时额娘也没多想,就觉得皇上不太细心。太子出宫,兜里没有些钱,想买一些小玩意儿还要问太监要,有失体统。那些金豆子银豆子,宫外不能用,总要带些能用的散钱才行。”   她真的没有多想。   可太子记得她这无意之举,并坚信她是一个好人。   直到现在,太子出使他国,还记得给她带了许多好东西。   不只是她,宫里对太子真心照顾过的嫔妃,太子哪个没记住?   ……   延禧宫里。   惠妃听着大阿哥吵吵闹闹的嗓音,听着太子说要在史书中给大阿哥记一笔,笑得合不拢嘴。   “我的好大儿啊,出息了!”惠妃不顾大阿哥已经长大了,揽着大阿哥道,“你可要好好教教你两个弟弟,让他们也学学你的能耐,好好护着太子。”   太子真是好啊。如果不是太子,自家傻儿子在青史中留的名声,怕不是第一个被皇帝圈禁的名声。   胤禔笑道:“额娘放心。就算我出宫了,太子弟弟也会照顾小七小八。额娘有什么事,也直接给太子弟弟递话就成,太子会帮我照顾好额娘。”   惠妃道:“额娘信你。太子真是个好孩子,你要一辈子和太子好。”   胤禔道:“那是自然。额娘,咱们继续说海外的事?”   惠妃点头:“好。”   ……   小胤禛一路撒着脚丫子跑回了永和宫,一回来就扑进德妃怀里:“额娘!儿子要去开疆扩土。”   “好好好,开疆扩土。”德妃气沉丹田,下盘稳固,顺利接住了自己的小胖墩儿子。   哎哟,儿子的冲劲又大了许多。   小胤禛仰着头道:“汗阿玛说,让皇子开疆扩土,公主护国戍边。妹妹年纪也该启蒙了,早日学好本事,施展拳脚。”   德妃傻眼:“公主护国戍边?”   小胤禛巴拉巴拉把太子和大阿哥所说的事描述了一遍:“太子哥哥很生气,他说动了汗阿玛,下次木兰围猎会带姐姐们去。以后公主课会继续上,谁说不行,太子哥哥和大哥就会揍谁!”   小胤禛捏紧小拳头挥了挥:“哼哼!太子哥哥已经回来了!谁敢欺负我们,太子哥哥用大哥揍他们!”   德妃黑线:“什么叫太子哥哥用大哥揍他?别胡说。公主课真的要继续上了?”   小胤禛道:“太子哥哥都这么说了,当然!”   德妃忍不住把已经打瞌睡的女儿抱出来亲了两口:“丫头,听到没,你能读书了!”   小公主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读书?读书有什么好?”   德妃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读书习武之后,以后你嫁人了就没人敢欺负你!”   小公主虽然不太明白,还是点头:“好,我要读书习武。”   小胤禛摸着自家宝贝妹妹的揪揪毛,笑着道:“太子哥哥回来了,咱们有靠山了,谁欺负咱们,就找太子哥哥!”   小公主认真点头:“好,找太子哥哥!”   德妃再次亲了亲小公主的脸,高兴得忍不住抱着小公主转了几个圈圈,又抱起小胤禛转了几个圈圈,武将之女的巨力一显无遗。   太子殿下真是她的福星和救星!   太子救了胤禛。在她的女儿日益长大,她正愁着女儿的未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太子殿下又来为她的女儿撑腰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太子!   “胤禛,丫丫,你们俩以后都要对太子好。太子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绝对不会错。”德妃开始向儿女们传授人生经验,“皇上不一定会听你们说话,但太子一定会护着你们,明白吗?”   小胤禛和小公主使劲点头:“明白。”   小胤禛头点得快出残影了。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已经勇敢地占据了太子哥哥另一边腰,和三哥一样,成为了太子哥哥的腰部挂件!   他现在的目标是有朝一日踢开三哥,独霸太子哥哥腰部挂件的位置!   三哥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缠着太子哥哥了,哼!   ……   “阿嚏。”胤祉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荣妃担忧道:“怎么?着凉了?”   胤祉揉了揉鼻子:“我怀疑有人谋划着和我抢太子哥哥,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四弟。”   荣妃哭笑不得:“你以前说是大阿哥,怎么现在变成四弟了?”   胤祉瘪嘴道:“大哥仗着自己年纪大,已经和太子哥哥一同经历了很多事,儿子比不过。”   荣妃道:“别灰心,大阿哥马上就会出宫建府,以后你跟在太子身边的机会更多。”   荣妃鼓励完胤祉之后,又鼓励胤祚:“六阿哥,你也不能害羞,要多和太子哥哥亲近。”   小胤祚红着脸低着头道:“可是、可是哥哥们都在抢太子哥哥。”   荣妃抱起胤祚:“你也可以抢。只要你表现出太子的亲近,太子就会与你亲近。太子是个好哥哥,他会对所有弟弟好。”   小胤祚仰头:“真的?”   荣妃点头:“这宫里,只有太子可以亲近,明白吗?”   小胤祚傻眼:“那三哥呢?”   荣妃道:“如果你三哥没犯蠢,你可以和他亲近。但和太子亲近准没错。”   胤祉无语:“额娘,我又不是大哥,怎么会犯蠢?”   荣妃笑着点了点胤祉的额头:“像大阿哥也不错。”   荣妃看着端着水果过来的女儿,笑容更甚。   太好了,太子终于回来了。   只要太子回来,无论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女儿,都有靠山了。   这宫里离了太子不行啊,宫外那些人都欺负到她的孩子头上了。   荣妃一想到荣宪过几年就要定亲,却差点被一群大臣逼得不准读书习武,还说什么要好好伺候蒙古人,她就恨得牙痒。   等儿子长大了,这群腐儒,她定要为女儿把这次委屈讨回来!   ……   其他宫中,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东煌宫中的事。   不说有孩子的嫔妃,那些身份低微的庶妃们也忍不住多吃了一块肉。   太子回来后,宫里伺候的人都会老实许多,她们这些庶妃的待遇也会回到该有的模样。   而且逢年过节,太子替皇上赏赐后宫,也会雨露均沾,不会忘记她们。   她们是最盼着太子赶紧回来的一群人。   宫里欢天喜地,还未过年,都像是提前过年了。   康熙发现,好像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他摸了摸鼻子,然后使劲挼了挼太子的毛绒绒小脑袋。   胤礽叼着一根肉干:“嗯?”   康熙失笑:“吃完了再说话。” 第139章   胤礽休息了没几日,又要开始辛苦工作了。   他从海外扒拉回来那么多人才,得安顿好。   康熙忙于整顿朝内,胤礽忙着创立大清皇家科学院,父子俩的黑眼圈都浓厚得像大熊猫。   胤礽率先撂挑子:“啊啊啊啊啊说好的我回来就放假呢?汗阿玛这些事你自己做!你是皇帝!请负起皇帝的责任!”   康熙揉着自己的黑眼圈,拖着儿子继续工作:“不行。等把皇家科学院建立起来你再偷懒。”   胤礽使劲挣扎:“不干啦不干啦,为什么我要这么累,我不干啦,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小太子,我宁愿回去读书!”   康熙叹气:“那、那让大阿哥来帮你?”   胤礽翻滚耍赖:“大哥正在帮忙筹建新的海军驻扎基地,你试试看把大哥叫回来,大哥绝对上房揭瓦!”   是的,胤禔也被康熙丢去干活,现在在天津港蹲工地,谁敢贪污就用鞭子抽谁,堪称大清第一监工。   康熙的两个皇子还未长大,已经承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康熙从死攥着权力不放手的偏执老皇帝,变成了现在压榨未成婚小皇子的劳工头皇帝,这背后的原因令人辛酸。   要忙的事太多,他真的承受不住。   而这些事都是太子给他搞出来的,康熙又信不过其他大臣,不让太子和大阿哥忙,还能指望谁?   胤礽很想让康熙放权给更多的人,但康熙现在不忌惮胤礽甚至胤禔,却仍旧对其他大臣疑心很深,至少这奠定他盛世基础的第一步,他无法交给其他人。   胤礽只好拿出杀手锏:“汗阿玛,您还记得儿子不能太过劳心劳力吗?”   再压榨我的劳动力,行不行我用出金手指,当场给你表演一个倒头秒睡!   康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对哦,自家太子还有这毛病。   康熙为了太子的健康终于妥协,给胤礽安排了更多的人手,以及一个小助手——三阿哥胤祉。   胤礽看着自家身边才九周岁的三弟弟,表情沉痛极了。   因为他和大哥太努力,汗阿玛已经习惯使用童工了吗?   康熙看着胤礽谴责的眼神,嘴里说着“朕七岁登基”之类的屁话,落荒而逃。   显然,康熙也很心虚。   胤祉拉了拉胤礽的袖子:“哥哥,我会努力!”   胤礽抱着胤祉哽咽:“我可怜的弟弟啊,咱们怎么摊上这么个阿玛?”   就算不想便宜别人,叫几个宗室一起帮忙不好吗?我不嫌弃那些宗室是反太子党啊!   胤礽忍无可忍,直截了当问康熙要更重量级的帮手。   比如那个叫福全的伯伯和那个叫常宁的叔叔,能不能别游手好闲了?   康熙在胤礽谴责的眼神中,终于给哥哥弟弟也放了一点点权力。   福全被丢给胤禔,一同筹建天津海军基地;常宁跟着胤礽,为大清皇家科学院忙碌。   福全还好,常宁使劲摆手,满脸拒绝:“我不会,我不行,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康熙板着脸训斥:“给你找了这么多师傅,你还没学会?给朕学!一个月内学不会,你就从亲王变成郡王;再一个月学不会,你就从郡王变成贝勒!”   常宁:“???”   他赶紧找太皇太后求助。   太皇太后破天荒把常宁骂出了慈宁宫:“你这个当叔叔的,就眼睁睁看着侄子忙碌?你侄子才多点大,就要为大清卖力了?你要脸吗?哀家看你这个贝勒也别当了,直接全撸了算了!”   常宁:“……”太皇太后不爱他了。他已经不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小孙子了。   有了曾孙之后,孙子就无所谓了吗!   常宁只好认真学习,还真一个月内就能用法语和英语与科学院众人磕磕绊绊聊天。   虽然常宁已经学了好几年,这算是厚积薄发,但康熙还是被气乐了。   原来他的弟弟脑子不笨啊,就是抽得少了!   索额图看到常宁的事迹,立刻又回去抽了弟弟和儿子一顿,这是后话。   有了常宁和弟弟跑腿,胤礽确实轻松不少。   常宁先不提,胤祉明明不擅长和兄弟之外的人相处,但和这群外国科研工作者居然特别合拍。   除了胤礽之外,那群外国人就只对胤祉吐露心声。胤礽猜测,可能胤祉小小年纪也有一点学者病,和这群有些自闭的科研工作者很相似,是同类。   于是安排大清皇家科学院众人才的事,就落在了胤祉身上。   胤祉很忐忑。   胤礽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只是和人沟通,急人之急而已。你把自己代入他们的处境,思考他们需要什么,然后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尽量满足他们。哥哥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   胤祉才华不缺,因为说话结巴,最欠缺和外人相处的经验。   而且胤祉自恃才高,很缺乏同理心,又有皇子们普遍都有的自我为中心,所以情商极差。   在上辈子,康熙为了在九龙夺嫡中保住这个三儿子,把胤祉关着编了几十年的书。   胤礽看过胤祉被雍正吓到之后给雍正的诏书。   看完之后,他长叹一句,这个三弟弟的情商是真的低。   胤祉当时的身份是诚亲王,是雍正的亲哥,雍正还未对其下死手,只是试探胤祉对八阿哥党的态度。   以胤祉的身份,他可以忠诚,可以谦卑,但决不可如此谄媚。   左一个“奴才哪敢给皇帝当哥”,右一个“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胤祉是真的被吓破胆口不择言,看在雍正眼中……你阴阳怪气什么?   所以雍正阴阳怪气回去,回复“是真的吗,朕不信”,就可想而知了。   更无语的是,胤祉写完这封谄媚奏折之后,又在怡亲王胤祥的葬礼上面有喜色,延续他“坟头蹦迪爱好者”的传统。   胤礽站在雍正的角度想,不削死这个老三都不可能。   难怪雍正会在九龙夺嫡余波已经结束,八阿哥党已经完全清理完毕下,还会明知这样做会在史书上被骂死,也忍不住掐死这个当时对他皇位已经没威胁的哥哥。   三弟弟,实在是气人。   胤礽这一世已经带来诸多改变,如果他登基,肯定能忍得了胤祉。但胤礽还是希望胤祉有所改变,把情商好好提高一点,这对胤祉的未来很有好处。   以胤祉的才华,他不应该被低情商束缚住未来的成就。   提高情商的最好方法,就是“换位思考”。趁着胤祉还小,胤礽此次让他负责照顾陌生人生活的事,让他学会换位思考。   胤祉开始很不习惯,在胤礽让他仔细观察别人的生活,设身处境思索别人的难处之后,他的工作勉勉强强磕磕绊绊走上了正轨。   胤祉向胤礽提出的建议都很实际。   这群人要在大清长久生活,必须学会汉语和大清习俗。   胤祉建议从沿海召集从事过海商的平民,或者从海商手中买人。这些海商为了和外商做生意,大多语言娴熟,且熟悉外国人的生活习惯,稍稍培训,就能投入使用。   这些人被胤祉分配给外国人当家仆和管家,既能照顾外国人的生活,还能监视外国人。   梁九功很早之前就发明出黑板和粉笔。胤祉将这些外国人集中起来教导汉语,他们各自的家仆管家再分别一对一帮他们练习口语。虽然汉语很难,但这群外国人的智商都很高,学习汉语的速度不慢。   胤礽非常欣慰,在康熙面前把胤祉大夸特夸。   康熙若有所思:“其实小四年纪也不小了,或许让他帮你干活也可以……哎哟,保成!你居然敢咬朕!你还是小孩子吗!”   胤礽咆哮:“阿玛你过分了!四弟弟才多大一点?!”   三弟好歹算是小学四五年级,四舍五入可以算小学毕业。四弟四舍五入还是小学一二年级啊!就算皇家的孩子早当家,也请给弟弟们一个看得过去童年!   康熙讪讪道:“只是学学,就当课外授业。没错,你不是说什么课外授业也很重要吗?哎哟,你还咬!朕生气了!”   胤礽拿康熙的袖子磨牙,气得就像是一只小怪兽,成功让康熙遗憾地放弃压榨周岁才七岁半的小胤禛。   可康熙放弃了,小胤禛得知之后,却抱着康熙的大腿哭嚎。   “我也要去帮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我都八岁啦!”小胤禛仗着自己和额娘都很受宠,抱康熙大腿撒泼,“我要出宫玩!”   康熙黑线:“你就是想去玩!”   小胤禛哭嚎:“翻来覆去念经书有什么意思!我才不要子曰子曰,子曰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和哥哥们学真本事!”   康熙回头对胤礽道:“这可不是朕想压榨他。反正带一个也是带,带一串也是带,你看……”   胤礽黑线。我看不怎样!   可最终,康熙还是把胤禛丢给了胤礽。   还好剩下的弟弟们确实年纪小,年纪最大的小五也比胤禛差不多小两岁,派出去就是纯粹给胤礽添乱。康熙良心发现,没有给胤礽增加负担。   胤礽狞笑着拧着小胤禛的耳朵道:“想出宫玩是不是?”   小胤禛像他养的小狗狗一样作揖:“胤禛想帮哥哥,不是出宫玩。”   胤礽冷哼:“真的?你会认真工作?”   小胤禛继续作揖:“是的是的,哥哥相信我!”   胤礽放过小胤禛的耳朵,道:“好,哥哥给你很重要的工作,如果你做不好,你就会回宫继续读书。”   见小胤禛双手揉着耳朵,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胤礽狞笑道:“哥哥不但会把你赶回宫里,还会对你的弟弟们说,四阿哥第一次出宫工作就因为能力不济被赶了回来,你们可千万不要学四哥。”   揉耳朵的小胤禛石化。   他解除石化,扑上去抱住胤礽的腰:“哥哥,你不能这样!”   胤礽轻轻揉着胤禛的小脑袋,狞笑变成了温柔的微笑:“既然你说要来帮我,就要说到做到,你是大清的四皇子,明白吗?你的出身和地位,不允许你出尔反尔。”   小胤禛看着太子哥哥温柔的微笑,身体一点点僵硬,比刚才的石化更加僵硬。   呜呜呜,我错了,我现在说回宫读书行不行?   一直都很温柔纵容弟弟的太子哥哥,生气起来怎么比汗阿玛还可怕!   小胤禛含着两泡眼泪,吸着鼻子瑟瑟发抖道:“胤禛、胤禛会努力。”   胤礽继续温柔地挼着弟弟的狗头:“没关系,不用太努力。反正失败了,也就是会被哥哥写进课本里,警醒你每一个弟弟妹妹而已。对了,德妃的小公主也要启蒙了。你的事迹正好给她当教材,对不对?”   小胤禛开始掉色,就像是动画片里那样,从彩色动画变成了黑白动画。   胤祉带着一众弟弟探头探脑,然后悄悄溜掉。   “不要惹太子哥哥生气。很少生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会非常非常可怕。”胤祉教育弟弟们,“明白吗!”   弟弟们使劲点头。   呜呜呜,四哥好可怜。   但是四哥活该哈哈哈哈哈。   此事也被公主们得知。她们愣了一会儿,对太子刷新了认知。   嗯,虽然太子对公主们都很温柔,但温柔的人发起火来……她们现在一身荣辱都系在太子对汗阿玛所说的让公主戍边一事上,可不能让太子生气。   德妃得知此事,笑得花枝乱颤,差点岔气。   她拍着小女儿的背,开心道:“该,总有人治得住他!”   德妃对胤禛溺爱的程度超过了对小女儿,也将超过以后她所有孩子。   胤禛是她第一个孩子;是让她从庶妃成为德嫔的孩子;是让乌雅氏从被多尔衮打压后一蹶不振到重新崛起的孩子。   诸多因素加起来,胤禛在德妃心中地位当然不一般。   德妃舍不得对胤禛动手揍屁股,但又担心胤禛越来越像个混世小魔王,将来会惹上祸事。   还好,有太子在。   德妃没想到,看到儿子倒霉居然是这么开心的事!   “今儿个咱们娘俩好好加餐,吃烤羊。”德妃笑眯眯道。   就算是妃嫔,每月羊肉供奉也有限制。约其他嫔妃们一起吃烤小羊羔,这很奢侈了。   但是德妃今天高兴啊,必须奢侈一把。   康熙也很快知晓了宫中众人对胤禛被胤礽教训的反应。他抚着胸口,对太皇太后道:“没想到太子生气这么可怕。”   太皇太后笑道:“皇上真的没想到?他小时候生起气来,你都哄不住。”   康熙想起自家被撕掉的奏折砸掉的砚台还有被咬破的龙袍。   对了,还有那时候他可怜的只有几根毛的鼠尾辫,都遭遇过太子的毒手。   这个二皇帝……康熙以为,胤礽长大之后,已经从顽劣混世小魔王变成了温文尔雅早熟小太子,可本性哪那么容易消失?   康熙笑呵呵道:“还好现在朕儿子多,让保成慢慢操心。”   波及不到朕这个阿玛。康熙在心里补充。   太皇太后笑道:“是啊。那时咱们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居然会有这么多孩子。在历史中,有这么多孩子的皇上也少见啊。”   康熙的笑容淡去。   太皇太后装作没看到康熙的神色变化,问道:“太子现在的身体还好吗?”   康熙声音低沉:“只要不在宫里待久了,就和常人无碍。”   太皇太后道:“还是不能近女色?”   康熙道:“御医说最好不要。所以朕没给他安排试婚宫女。”   太皇太后叹气:“希望太子妃是个好生养的。”   康熙道:“朕和保成说好了,若太子妃到了二十五岁仍旧没有生出孩子,再给他指侧妃。”   这孩子,当然指的是儿子。   太皇太后道:“太子是个好孩子,希望太子妃也是个好孩子。”   康熙道:“太皇太后放心,朕有让人好好看着她们。”   太子妃的候选名单中不会只有一个人。   太子之位只要康熙无事,就绝对稳固。康熙现在底气很足,不需要用太子妃之位绑定其他什么利益,所以对太子妃的要求,只剩下能对太子好,不能给太子惹事。   太皇太后拍了拍身边,让康熙挨着她坐下:“我的身体越发不好了,现在几乎都困于病床上,难以起身。”   康熙道:“朕已经召集了中外名医,皇玛嬷不用担心。”   太皇太后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不是病,只是老了。我历经三朝,也该去陪陪福临了。”   她心里道,见到福临之后,她应该给福临一个道歉。   人老了,人快死了,回忆以前倔强地争执,太皇太后恍然发现,自己曾经追求的事是那么的可笑。   若那时她的眼中只有儿子,或许他们母子不会走到决裂的一步,或许福临会完成他的梦想成为一位明君。   “你准备让阿拉坦琪琪格升附太庙,是吗?”太皇太后突然道。   康熙点头:“皇额娘帮助朕许多。”   大清制度大多沿袭前明,不过现在制度并不严谨。   比如顺治之前的元妃,很少有升附太庙,增加尊号。从康熙朝其,才开始这个制度。   但若是按照前明,除了元后和皇帝生母,其他继后是没资格升附太庙的。   康熙现在就已经决定为皇太后破例,以安抚太皇太后。   他的继后孝安皇后钮钴禄氏也升附了太庙。   这是康熙对后宫女人的仁慈和照顾。   太皇太后道:“等哀家去了之后,会留下遗旨,你把孝献升附太庙吧。”   她活着的时候,还是有些膈应。   但若她死了,为了在长生天上和儿子和解,就稍稍讨好一下儿子吧。   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利益,董鄂氏这个儿媳妇其实不错。太皇太后并不是不喜欢她。   康熙愣了一下,然后道:“是。”   他心里很痛苦。太皇太后先说起太子妃的事,又说起董鄂妃的事,事事都仿佛在交代后事。   康熙甚至考虑,要不要让大阿哥赶紧成婚,为太皇太后冲喜,但被太皇太后拒绝了。   太子的媳妇要好好挑,大阿哥的媳妇也要好好挑。   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小姑娘虽然不错,但伊尔根觉罗氏最近和反太子党走得近。若他们不醒悟,就不能让大福晋家成为大阿哥和太子关系的一根刺。   而且大阿哥现在根本没心情成婚。   胤禔正在建造海军基地,事业如火如荼,正是关键时刻,中断之后没人能补上他。   再说了,胤禔才刚回京,直亲王府还没建造好,婚礼筹备也还未开始,总不能为了给他冲喜,委屈了直亲王?   太皇太后对康熙说,有曾孙儿常伴她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曾孙媳妇什么的,真的无所谓。 第140章 (霸王票加更)   太皇太后的日益衰弱,胤礽也感觉到了。   他更知道,明年年底,太皇太后就会病逝。   所以,无论再忙,他都每日去陪太皇太后玩。   胤礽出使海外时,从海外带回许多乐器和乐手。他说单纯讲故事太无趣,就把海外的话剧和音乐剧故事翻译成汉语之后,唱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自从喜欢上戏曲之后,不再排斥汉语的娱乐。胤礽给她演出的外国音乐剧,她听得津津有味。   莎士比亚的剧本都很经典,即使搬到大清宫廷,也能让人赞叹不已。   说起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去世之后之所以没有大量手稿留存,是因为他的手稿都归公司所有。就像是现在的影视公司不会保留编剧的手稿一样,他的公司也没有特意保存他的手稿。   待他所待的公司破产或者易主之后,档案室的那些手稿自然都没了。   胤礽到英国的时候,雇佣莎士比亚的公司还保留着莎士比亚的手稿档案。梁九功只付出了一匹绸缎,就得到了包括莎士比亚在内的、那家公司所有戏剧家的留存手稿。   对公司而言,这些手稿就只是占地方,到了保留年限还要付一笔销毁费,废物利用何乐不为?   胤礽笑得合不拢嘴。   他第二世的时候,网上有伟大的公知评判中国的博物馆,说中国的博物馆基本只有中国的文物,而西方的大博物馆有世界各地的文物。这说明我们博物馆不行,故步自封,没有世界气度。   这么蠢的话,居然能让许多傻子奉为真理。   现在,胤礽要说“啊对对对对,孤一定会把大清皇家博物馆打造成具有世界气度的博物馆”。   除了给太皇太后讲国外的故事之外,胤礽自然也不会忘记把弟弟们的努力和成长告诉太皇太后。   胤祉这个“大清皇家科学院筹办后勤部长”已经越来越熟练,将外来人才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胤禛虽然年纪小,被胤礽拎着耳朵训斥了一顿之后,做得居然也不差。   和后世流传的不一样,胤禛是个正统文科生,对数字计算什么的真的不在行。   对数字敏感、能担任税收和审计的高手是胤祥,现在还在他娘肚子里。胤礽回宫后听到庶妃章佳氏肚子里揣着孩子,立刻十分激动地建议康熙给生育过和正怀孕的妃嫔们单独赏赐,悄悄照顾章佳氏。   他垂涎十三弟的才华很久了。他家十三弟的才华,可是经过盖棺论定的考验,是青史留名的贤能之人啊。   胤禛虽然对数字不敏感,但胤禛对人心把控很强,对贪官污吏天生厌恶,对人事关系有一种天然的直觉,很擅长抽丝剥茧和快刀斩乱麻。   现在别看胤禛还小,他板着小脸,左手康熙的令牌,右手胤礽的令牌,把负责大清皇家科学院建立的上下部门都敲打了一遍,疗效甚好。   大清皇家科学院被一些儒士认为是奇思淫巧,挖儒术的根。   比如天文学。   儒术讲究天人感应,你都把天体运行的道理给算出来了,我们天人感应个毛线啊?   这群人就算不能阻挡科学院建立的大势,也会在小事上折腾一下,恶心康熙和胤礽。   胤禛可不管这些人情世故,他一手一个令牌,严格按照律令做事,该坐牢坐牢,该去职去职;如果被他发现还有贪污,他甚至能做出把对方的家具拖出来拍卖的狠事。   虽然这些事另一个时空的雍正都做过,但胤礽没想到,自家萌萌哒的混世魔王小胤禛,在这么小的时候居然也能做出这种事。   小胤禛现在脑海里一根筋,他就是按照律令办事,背后什么关系他不管,让康熙操心去。   他一个小阿哥也不怕丢脸,甚至能和一个小吏死磕,亲自指挥人抄小吏的家。   别说,京中这些小吏的家产,说不定可能比一些大臣还丰厚。   在大清这个小吏敢敲诈亲王的魔幻时代,小吏比大臣富裕的事还挺常见。   因小胤禛的突袭,掀开了朝堂一直隐藏着的小吏利益链,让康熙得知了朝中大臣居然还能被小吏甚至家仆敲诈勒索的神奇事迹。   康熙无语极了。这种事,怎么他没听到过?   细查之后,康熙发现,他一直不知道,有两个原因。   第一,小吏和家仆敲诈已经是“潜规则”,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第二,大臣和宗室们认为这很丢脸,花些银子就能解决的事,不需要斤斤计较。   康熙沉思了许久,然后大手一挥,把京中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如河。   康熙在举办大学的时候,也在胤礽打着“控制思想,把基层教育从汉家士族中夺过来”的建议下,在京中实行国办小学教育,教导算术等基础知识。   当小吏,小学毕业就够了。   所以,即使把京中小吏都杀一边,他也不会缺人。   现在大清的规章制度还没崩坏,只需要一个老吏,就可以带出一群新人。康熙能被大臣挟制,还能怕一个小吏?   胤礽叹气。他第一世雍正的“暴君”名声,说不准会按在汗阿玛头上。   这一次,可真是杀了不少人。   而引起此次血腥事件的胤禛,一战成名,被人暗地里咬牙切齿称为“抄家阿哥”。   胤禛才七岁半啊!   什么叫天赋异禀,这就是天赋异禀!   胤礽想,他家四弟弟大概从现在开始,就已经被反太子党排斥在支持名单外了。   锐意进取的康熙皇帝他们已经支撑不住,完美的太子他们恨之入骨,莽撞头铁的直亲王他们避之不及,再来一个抄家四阿哥……   要不,看看八面玲珑三阿哥?   三阿哥和和气气,好像很好相处的模样。   胤礽得知了三弟的新绰号,嗯,“八面玲珑贤阿哥”,哈,可以,非常可以,希望反太子党早日进化成三阿哥党,加油!我看好你们!   太皇太后知道小胤禛做的事之后,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笑。   最后,太皇太后拍案道:“都是皇上的错!四阿哥才多点大?他懂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他只知道对错,哪知道背后那么多弯弯道道,活该皇上焦头烂额!”   胤礽笑破了肚子。   “借住”东煌宫的康熙气乐了:“这不是你让他去管得罪人的事?让三阿哥去管拉拢人心的事,让四阿哥去管得罪人的事,你这当哥哥的心太偏了。”   胤礽摇头晃脑道:“汗阿玛,您可误会我了。你可知小四在民间名声好极了?”   康熙不信。   胤礽便带着忙碌了许久的康熙出宫玩了一圈,让他看新编的戏剧。   老百姓们最恨贪官污吏。大贪官他们接触不到,那些难缠的小鬼则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那些小吏,也大多是街霸地头蛇,百姓苦他们久矣。   小胤禛铁面无私,在老百姓中已经被传成了狴犴转世,天生一双能辨别忠奸的慧眼,这才能解释其小小年龄就能揪出这么多贪官污吏。   现在民间有歌谣,康熙乃是不世出的圣君,才会有菩萨神童太子相助,破军战神直亲王相助,现在又有了狴犴小神兽转世的四阿哥小胤禛相助。   虽然现在的戏曲没有指名道姓,但戏剧大家都擅长以古喻今,所以前朝的“狴犴王爷断案”已经成为最流行的红戏,已经能和流行了几年的《画堂春》分庭抗争。   康熙傻眼。   他那个傻乎乎的混世魔王四阿哥,居然还能被传成狴犴转世?   “这事真的没有你的插手?”康熙不信。   胤礽摊手:“真的没有。在汗阿玛动手之前,民间已经有人说小胤禛是狴犴了。最初,应该是小胤禛第一次抄别人家的时候,从围观群众中说出来的。”   康熙不知道该做何种反应好。   他的太子是菩萨神童就罢了,他甚至也这么认为。   大阿哥是什么破军天狼星君转世也成,小小年纪就有灭国之功,也能吹一吹。   四阿哥……   狴犴?   行口巴。   老父亲已经麻了。   胤礽叹气:“最近三弟非常难过。他也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在民间没什么名声。哥哥弟弟们都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就他平平无奇。不仅如此,他还被没命名的某阿哥党给盯上了,现在那群某阿哥党有发展成三阿哥党的趋势。”   胤祉气得都哭了。   别的兄弟都是神仙,就他和一群坏人扯上了关系?   朝堂中的什么“八面玲珑贤阿哥”,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比起其他哥哥弟弟从民间传出来的神仙称号,他这个“八面玲珑贤阿哥”可不就是骂人吗?简直像个阴险狡诈的反派称号似的。   康熙哭笑不得。   胤礽再次摊手:“儿子真的没想到这个发展。”   康熙扶额。别说太子,他都没想到能有这个发展。   抄家的四阿哥成了铁面无私狴犴小神兽,兢兢业业做好事的三阿哥倒是被朝堂中的一群苍蝇盯上了。   谁让三阿哥兢兢业业照顾的人,和京城里的老百姓没关系呢?   康熙叹气:“好好……好好安慰三阿哥,这不是他的错。”   胤礽耸肩。这种事,不是安慰不安慰就能解决的啊。   只能说,希望胤祉自己想通吧。   胤祉能想通吗?   他能想通才有鬼了。   于是他憋着劲,翻书上还有什么神仙,然后默默积攒搞事的劲头,暂时蛰伏。   这些康熙和胤礽都不知道。   他们俩遇到了新的麻烦。   罗斯国要结束和大清多年的边疆纷争,和大清缔结友好条约。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虽然大清一直在赢,并且利用沙俄练了许久的兵,还掠夺了很多利益,甚至非常不人道的俘虏沙俄人把沼泽地都填平当耕地。但打仗嘛,总是有流血牺牲,不打当然是最好的。   彼得一世和执政索菲亚公主狮子大张口,索要了大清东北方许多疆土,即使康熙知道国际谈判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也如鲠在喉。   但罗斯国现在加大了对准噶尔的支持力度,准噶尔于西北多次犯边,在蒙古如入无人之境,蒙古王公纷纷请求大清支援。大清两面作战有些难受,所以朝堂中大部分人都支持和谈。   朝堂中的文臣基本都是支持和,不支持战的。   一些文臣就算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他们也支持和,不支持战,何况现在是和平时期。   总之只要打仗就是劳民伤财,就算没有劳民伤财也是有伤天和。   文武天生利益有冲突,你强一分,我就弱一分。康熙支持海军建设,已经让武夫们耀武扬威了许久,文臣们早就心里不舒坦了。   海外的事他们不知道怎么说就暂时不说,但能让东北的战事停下来也不错。   现在东北和沙俄的战事,基本成为武人们的升职场了,培养了不少武将。别说文臣,手握兵权的勋贵和宗室们都非常忐忑。   这些支持皇帝和太子的中层武将一多,他们的兵权基本都是空架子了啊。   于是满朝文武都建合起来,请求康熙赶紧和沙俄和谈。   反正大家是平等条约,又没有伤害大清的颜面,多一个友邦,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沙俄在酷寒之地,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打它作甚?   支持康熙的人,也倾向于和谈。   比起沙俄,准噶尔是反叛,性质更严重。他们认为应该暂时停下和沙俄争端,集中力量征讨准噶尔,支持蒙古那群废物。   康熙摔杯子:“蒙古那群废物!”   想当初蒙元时期,蒙古铁骑多厉害啊?现在蒙古怎么变成嘤嘤嘤软蛋了?   胤礽给康熙换了一杯茶:“没办法。即使当初我给他们展示了火器的厉害,他们顽固派把持权力中枢,还是不肯改变骑射传统,拒绝使用火器,战斗力自然远不如准噶尔。”   准噶尔可是连沙俄送的大炮都装备上了,蒙古王公的骑兵怎么打?   历史中,康熙此次虽然和沙俄暂时停火,但并没有与沙俄和谈。   直到康熙二十八年,准噶尔不满足于只揍蒙古王公,开始挑衅大清八旗军队,康熙才派索额图和佟国纲与沙俄和谈。   但因为大清使臣的傲慢和语言不通,被负责翻译的传教士坑了,《尼布楚条约》虽然是平等条约,却是彻底的失土条约。   现在再派已经熟练俄语的索额图去,情况肯定大不相同,但胤礽不准备和谈。   他把一个消息摆在了康熙面前:“汗阿玛,看看这个。”   康熙展开密折,然后拍案大笑:“朕就说,罗斯国前阵子还做出了增兵的架势,现在居然要和谈。他们也是两面作战!”   胤礽微笑着点头:“准噶尔不足为惧,但奥斯曼帝国可是罗斯国大敌。罗斯国一不留神,可就要灭国了。”   原本历史中《尼布楚条约》的签订,清朝不知道国际形势,被传教士透露了底线,为了尽早结束两边作战,被沙俄唬住,踩着底线签订了条约。   清朝并不知道,沙俄也在双线作战,且比大清的情况严重得多。   胤礽知道!   1686年,罗斯国加入反奥斯曼神圣联盟。1686至1700年,第二次俄土战争打响。如今是康熙二十五年,正好是1686年!   胤礽还知道,沙俄正准备对克里米亚进行远征。明年,他们的远征军就会出发。   第一次远征前,也就是今年,沙俄派遣使团来大清边境,要和大清签订条约。   这次谈判一直拖到1689年,沙俄第二次远征克里米亚之时。那时候沙俄国内已经因为两面作战陷入经济困境。   黑海出海口对沙俄而言,比大清东北边境这些土地重要太多。无论是否谈判,沙俄都肯定会退兵。   可惜,大清不知道。而大清的谈判底线被传教士透露给了沙俄,大清反而吃亏了。   康熙兴奋地转身看向墙壁上的世界地图。   大清在世界舞台上,已经确定了远交近攻的大体战略。   奥斯曼帝国不与大清接壤,对大清没有威胁,正好处于“远交”的范围。   至于反奥斯曼神圣联盟背后有英国支持,大清和英国有交情,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国际关系中,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大清又不是出兵直接帮助奥斯曼帝国。   再说了,英国对反奥斯曼神圣联盟的支持,也就是卖卖东西而已。说不准大清帮奥斯曼帝国一手,让战争持续的时间更长,英国还赚得更多。   康熙当机立断:“派人出使奥斯曼帝国。戴梓已经研制出了新式火器,但军队舍不得花钱换,正好卖给奥斯曼帝国。”   谈判?   现在大清压着沙俄打,沙俄在大清边境没有任何进展,纯消耗。让沙俄被两面作战拖死吧!   胤礽道:“未来谈判还是可以谈的。只是怎么谈,要我们说了算。罗斯国骚扰了我们这么久,除了土地归属我们说了算,一些战争损失的赔款,咱们也得给将士们讨一讨。”   康熙道:“让索额图和明珠去操心这个。怎么狮子大张口怎么来,朕这次要让罗斯国痛个狠的,再也不敢打大清的主意!”   父子俩在东煌宫的书房中做出这个对后世历史影响深远的决定。   几日后,胤礽和急急赶回来地直亲王胤禔分立朝堂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朝臣。   胤禔懒洋洋拱手:“臣这里有一则很重要的事要向皇父汇报。”   他扫了那些用敬畏甚至厌恶地眼神看着他的朝臣们的脸,讥笑道:“朝中一些大人们就像是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以为世界上只有大清和罗斯国两个国家,连罗斯国为什么突然乞求和谈都不知道。”   胤礽拱手,顺着胤禔的话道:“做学问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诸位大人看到了罗斯国乞求和谈,也该看看罗斯国乞求和谈的原因。国家利益,分毫必争,可别因为闭目塞耳,危害了大清的利益。”   胤禔道:“说实话,本王一点都不想和你们聊。你们知道罗斯国现在是双王并立吗?你们知道彼得一世和索菲亚执政势同水火吗?你们知道罗斯国现在和奥斯曼打得火热吗?你们知道罗斯国因为多年出兵国内民众揭竿而起吗?”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胤禔冷哼,“你们只知道重复着什么,皇上,要和不要战啊,战争有伤天和劳民伤财啊的老生常谈。就像是治水不懂河道,屯田不懂农桑,你们这群大臣有什么用?”   胤礽本想再说几句,但他看着朝堂上摇摇欲坠地老大臣们,默默暂时闭嘴。   再说要出人命了。 第141章 (霸王票加更)   这时候,蛮夷朝廷的好处就出来了。   要是在前明或者弱宋,文官们不管有理没理都会争执一番,什么跪地嚎哭撞柱子摔帽子都会来一套。   但满人皇帝是真的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汉臣们全部杀光。   所以他们只是唯唯诺诺胀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说。   胤礽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烦躁。   胤礽闭上眼,忍无可忍地站出来道:“没有人说几句吗?你们的骨气呢?”   大臣和康熙都惊愕地看着胤礽。   胤禔手扶了一下腰封,走到胤礽面前。虽然不知道弟弟要说什么,他先支持一个。   胤礽扫视朝堂中的大臣:“直亲王还未说为什么骂你们,你们什么都不问,真假都不知,就先怂了吗?”   “虽然和罗斯国商谈的事,孤与大哥与你们意见相悖。但朝堂上各有各的主见,你们有合理的意见就提出来。道理都是越辩越明。”   “消息掌握得不够就去打探更多消息,知识存储量不足就更加努力学习。学海无涯,当官不是学海的顶点,而是起点。”   “国与国的交锋是大事,大清利益分毫必争,皇父需要所有大臣一同出谋划策,请诸位大人收起文武和满汉的党争思想,不要发现事情不如自己的意之后,就闭上眼睛不干事。”   “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懂这件事背后的博弈,为皇父查缺补漏!”   胤礽非常不客气也非常不规矩地在朝堂上训斥了群臣一顿。   一些满臣眼睛一亮。   太子居然在皇帝面前训斥群臣,皇上总该生气了吧?   皇上,太子居然在朝堂上训斥朝臣,这是把自己当做皇帝啊!   康熙看出了那些满臣兴奋的神情,他很失望。   之前朝臣们吵得翻天覆地,当他们发现太子和直亲王同时拒绝和谈,明白拒绝和谈是皇帝的意思之后,就一言不发了。   就像是太子所说的那样,事情的发展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那他们就放弃思考,按照皇帝的要求做事就罢了。   这样好吗?   好,很好,皇帝大权独揽难道不好?   但这个大清,是皇帝一个人的事吗?!朕给了你们高官厚禄,就是让你们当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吏吗??   这些话他不能说,太子和直亲王敢说。   但太子挑明之后,这些人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脑子反倒是继续拐到党争上,想要给太子上眼药了。   “太子想说的话,就是朕想说的话。”康熙对胤礽招了招手,“太子,到朕身边来。”   胤禔赶紧推了胤礽一把。   胤礽无奈地瞪了胤禔一眼。我又不是不会走路,你推什么推?   胤礽在朝臣们惊骇的眼神中,迈上高高的台阶,走到了宽大的龙椅旁,垂手侍立。   康熙道:“朕居然让太子看到这样的朝堂,朕将传给太子的朝堂居然是这样,朕非常难受。你们明白吗?”   朝臣们更加惊骇,一些大臣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要为了太子杀人了吗?就像是洪武皇帝一样?   康熙却没有进一步处罚他们,只是让胤礽帮他念出胤禔呈上来的折子。   胤禔的折子中,详细的阐述了罗斯国现在的困境和欧洲的战事。   一些大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一些大臣却眼露迷茫。   黑海是什么?克里米亚是哪里?奥斯曼帝国又是哪来的?他们怎么还结成什么神圣联盟,有很多国家都在打仗吗?   康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将大臣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更加失望。   或许是失望多了,他愤怒的心冷静下来,偏头对胤礽道:“你刚刚太冲动了,好好看看朕怎么做。”   胤礽:“是皇父。”   康熙点点了头,开始点名。   他从神色最为动摇的臣子开始点起,询问他们一些在胤礽听来很是智障的问题,比如直亲王折子里那些国家和地名的位置。   被康熙叫出来的大臣从支支吾吾到瘫倒在地,朝堂鸦雀无声。   胤礽俯视着这荒诞的一幕,突然想起两本小说,《官场现形记》和《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这两本小说写的是晚清的事,但晚清和现在所谓的大清盛世又有什么区别?   在象征着最高权力机构的朝堂上,一群大臣为罗斯国的事吵了半天,连罗斯国周围有什么国家都不知道。   正如大哥所说的一样,治水的人不懂河道,屯田的人不懂农桑,他们脑子空空,却能在朝堂上高谈阔论,国家政策还就这么制定出来了。   胤礽认为,康熙应该摘了这些人的顶戴花翎。但康熙没有这么做。   康熙点名,只是敲打他们。   或许他们未来会降职,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因为能力不行而丢官,大清的官场没有这个规矩。   对士大夫阶层,就算是蒙元和满清,也是很宽厚。虽然这群人认为还不够就是了。   现在那些人的瘫软,只是知道自己不会再被康熙重用,甚至可能会降职的痛苦。   他们已经很痛苦了。胤礽却认为,这简直和没有处罚一样。   康熙点完了朝堂中所有够资格参加这次小朝会的大臣的名,大臣们跪趴了至少三分之一,其中有满有汉,汉人更多一些。   满人重武重财,他们看到常泰的海军在外面疯狂立功疯狂敛财,都想分一杯羹,自然就会对大清之外的国家多了解一些。   再加上海外的事,大学里会教。他们的儿子学了海外的知识,当老子的当然不能落在儿子后面。   有些满臣晚上还抱着世界地图睡觉做梦,梦到自己能不能在这块地上瓜分些什么。   满人刚入关,还没有完全磨掉自己的匪气,变成纯粹的废物。   汉臣中有睁眼看世界的人,也有死读书的腐朽儒士。他们认为读懂古书,就能知天地,而不会看天地。   独我中国,四方皆蛮夷。蛮夷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甚至认为,只有华夏这块地方是完整的地,其他国家都是西瓜旁边的小芝麻。   有这样的认知,他们又怎么会屈尊降贵去了解外国的事。   甚至现在他们的后悔,也只是没有看准康熙喜欢什么,站错了队而已。   康熙就像是后世小学里的老师一样,记得朝堂上每一个大臣的名字。   胤礽记忆力很好。康熙只点了一遍,他便记下了这些大臣的名字和样貌。   父子俩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难看。   还好跪了一半的人后,剩下的人不再无知。   而这些人,大多跟随胤礽出使过。   康熙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全部遣散,带着剩下的人重新开会,商量罗斯国的事。   这次开会,大家都能坐着了。   大臣们都是虚虚地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胤禔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还招呼太监给他拿了一个软垫子。   康熙瞪了胤禔一眼,懒得理睬这个没正形的儿子,和大臣们讨论起来。   胤礽坐在胤禔旁边。   胤禔把自己的软垫塞胤礽背后,自己重新要了一个软垫。   康熙揉了揉额角的青筋,又瞪了胤禔一眼,然后自己也在椅子后面塞了一个护腰软垫。   大臣们:“……”   皇上和直亲王真的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亲父子,还好太子不像他们。   康熙已经确定了“拖字法”的基调,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拖。   陈廷敬自出使安南之后,自请再次出使。   康熙同意后想了想,把明珠和性德也一同派了出去。   明珠嘴皮子利落,很懂人心;纳兰性德则作为护卫,且有出使外国的经验。   明珠很激动。他这次可是第一次和儿子一起出任务呢!   明珠上奏:“做生意的事,或许我们应该再找些商人同行。”   康熙看向胤礽,胤礽道:“大清皇家公司的皇商们可以试试手。”   大清皇家公司的人基本都是包衣和太监,胤礽早早培训他们的商业知识,是骡子是马,这次正好拉出去遛遛。   康熙想了想,道:“常泰也和你们一起去。”   常泰不仅打仗,也管着海军的生意。   胤礽心道,汗阿玛还是那个毛病,信任谁就把人往死里用。现在他舅舅已经变成汗阿玛手中一块砖,不但哪里需要哪里搬,还能挥出去当武器。真好用。   索额图道:“罗斯国已经不足为惧,皇上,咱们是不是该做好远征准噶尔的准备了?”   虽说明珠在民间的称呼是明相,但传统的丞相的职责,其实是索额图在做,明珠很像是管人事的。   每次有大战,索额图就负责后勤统筹调配。   他的职责,就和西汉时的萧何一样,是康熙的大管家。   索额图其实一直在工作上对康熙很不满。   作为掌管后勤统筹调配的人,最讨厌就是突发情况。   后勤统筹调配不需要时间吗?!   但康熙年轻时是个铁头莽汉,战争总是说打就打,根本不给索额图反应的机会。   原本历史中,别说三藩和台湾,就是之后第一次征伐准噶尔,康熙也是一气之下就去了,结果造成军队合围太慢等一系列调配问题。   不过索额图还是勉勉强强撑住了,如果不是福全脑抽放走了噶尔丹,第一次征伐准噶尔就已经成功。   当然,福全估计不是脑抽,而是和平定三藩之乱时一样,被领兵的将领勋贵胁迫,不能一杆子把噶尔丹打死,否则八旗军队去哪吃饷?   这群八旗将领不肯进军重庆,逼得当时的宁南靖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尔锦具疏自劾,请解大将军任,也能逼迫福全“脑抽”。   康熙还没能完全掌控八旗军队,八旗军队名义上还是各旗主的“私兵”,就是这么无奈。   现在索额图敏锐地看到,罗斯国已经不是威胁,那么康熙肯定会趁着罗斯国自顾不暇,赶紧把准噶尔收拾了。   所以他提前把这件事提出来,提醒康熙多给他一点时间调配后勤。   康熙沉思了一会儿,问道:“直亲王,你认为什么时候攻打准噶尔最好?”   众臣听到康熙直接问直亲王,知道康熙是想抬一抬直亲王在朝中的地位了。   胤禔收起懒洋洋的表情,在众臣面前给了康熙面子,恭敬道:“臣认为,至少等一年。”   康熙问道:“为何?”   胤禔道:“臣请皇父一观地图。”   康熙已经让太监把大地图拿来,挂在墙上。   胤禔站起来,用玉如意指着地图道:“有大清的军火支持,奥斯曼应该能至少拖住罗斯国一年。这一年,无论谁胜谁负,罗斯国远征的装备和粮草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正是最疲惫的时候。”   他又在准噶尔旁边划拉了一圈:“蒙古人不老实,尤其是漠西蒙古。他们在对战准噶尔时并未尽全力,似乎希望准噶尔和大清两败俱伤。臣听闻噶尔丹想要一统蒙古,重建蒙元。若没有罗斯国怂恿和支持,噶尔丹应该会更希望和这些蒙古人打一打。”   蒙古想要驱虎吞狼,那么大清也可以赶着准噶尔这头饿狼去收拾周围那些不老实的蒙古部落。   胤禔在地图上点了点:“臣认为,东北停火之后,萨布素将军足以威慑罗斯国人。大清新军可在此驻扎,抵御准噶尔进入大清,逼迫准噶尔向东面,向蒙古扩张。”   大清新军,即是北京大学里的那群勋贵子弟学生们带的兵。   他们出外磨砺自己,自然要分拨士兵给他们。   康熙仿汉武帝羽林军旧制,以这些勋贵子弟为将领,建立了一支不属于八旗、只听从于皇帝的新军队,暂时没有给他们正式编制,只称“新军”。   康熙对外称,这支“新军”是为了培养将领,所以不入八旗编制。   既然要培养将领,除了海军自给自足之外,这支新军的装备就是最好的。   而且他们不但会打仗,还会建城、屯田,可谓是一支放到哪都能驻扎的灵活军队。   “董鄂·费扬古是一员猛将,皇父可以给予他更多的信任。”胤礽开口道,“让费扬古带领新军去这里,说不准他一个不留神就把噶尔丹灭了,就不用我们远征了。”   康熙失笑:“那朕得叮嘱他一下,让他不要贪功冒进。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就这么做吧,让费扬古带新军到□□会河驻扎。”   □□会河。胤礽眼眸闪了闪。   在他第一世的历史中,清军军队在□□会河大败,噶尔丹几乎快要凿穿整个蒙古,直接威胁大清中枢,清朝大将阿尔尼所带两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阿尔尼倒是自己逃了出来,还谎报损失,被康熙揭穿,之后才有康熙领着十万军队亲征的事。   现在在东北边境杀疯了的猛将费扬古,带着大清目前装备最精良的新军去了□□会河,他倒要看看,噶尔丹还有没有胆量来撩大清。   胤礽想了想,脑海里又冒出一个主意:“皇父,臣有个建议。给奥斯曼卖旧军火而已,不需要去那么多人。陈大人或许更应该出使罗斯国。”   陈廷敬看向胤礽。   胤礽继续道:“签订停战协议什么的,大清不需要。但罗斯国扰边这么久,大清总该派出使臣斥责他们。如果他们不给赔偿不道歉,我们大清就要联合奥斯曼,从东北攻入罗斯国中。这是出使目的之一。”   胤礽竖起第二根手指:“出使目的之二是找到索菲亚执政,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同意大清条件,大清支持她废掉现在的两个小皇帝,成为罗斯国真正的女王。”   康熙问道:“怎么支持?”   胤礽道:“当然是皇父给罗斯国一道旨意,说国无二主,何况三主。大清只承认罗斯国的索菲亚女王,愿意和索菲亚女王行友邦之好,与罗斯国建立通商口岸互通有无。”   康熙道:“只一道旨意。”   胤礽严肃道:“大清作为天朝上国,承认索菲亚女王的合法性,就是帮了索菲亚女王大忙了。”   康熙拍掌大笑:“陈廷敬,你若能说动索菲亚篡位,朕给这一份旨意又如何?”   陈廷敬问道:“太子殿下,为何要索菲亚继位?罗斯国的小国王铲除已经年长的索菲亚,或许罗斯国国内局势会更加混乱。”   跟着胤礽出使他国,了解他国历史之后,陈廷敬不会看不起外国的这些女王。所以他认为,应该帮助小国王铲除年长的索菲亚,而不是让已经成年的索菲亚继位。   胤礽道:“索菲亚是执政而不是国王,就说明她并不能掌控罗斯国,贵族们宁可双王共立,也不肯让索菲亚继位。如果她要篡位,罗斯国国内局势定会混乱一阵子。”   “再者……”胤礽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那彼得一世啊,可是个人才。他的才华和胆量可能比孤还强一些。若他执政,或许能和路易十四一争高下。”   胤禔道:“和路易十四一争高下?那岂不是也能和皇父一争高下了?哦,皇父,儿子是在夸你。”   康熙揉着太阳穴道:“闭嘴吧你,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廷敬疑惑:“他真的这么厉害?”   胤礽撒谎道:“孤和西方诸国国王聊天时,他们提到过,彼得一世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傀儡皇帝,但其实已经私下和他们有多次书信往来,并向他们购买了大量军火,恐怕私下养着一支私军。”   康熙道:“罗斯国内部的奸细说,罗斯国内大部分贵族都支持彼得一世亲政,彼得一世已经获得了相当的权柄,这次远征克里米亚,夺取黑海出海口的策略,就有他的一部分功劳。这个人如果能除掉最好,除不掉,也要为他的亲政制造些障碍。”   康熙自己就是少年天子,可不会轻视另一个少年天子。   陈廷敬不假思索道:“臣愿意出使罗斯国!”   胤礽道:“罗斯国苦寒,陈大人明年开春之后再出发,争取秋日便返回。孤会命令大清皇家科学院给陈大人准备御寒的物资和急救的药物。”   比如暖宝宝。   现在的科学院应用科学和理论科学不分家,以应用科学为主。数学的蓬勃发展,就是为了计算弹道。御寒也是科学家们研究的重点方向。   康熙道:“陈廷敬出使的事,你多操心一下。大阿哥,你暂时放下天津港建设工作,和费扬古一起去□□会河,朕命你为费扬古副将。”   胤禔跪地道:“臣领旨!”   大臣们看到这一幕,心中了悟。显然,康熙准备把新军交给这位大将军王儿子,现在已经在做铺垫了。   京中人尽皆知,大阿哥是铁杆太子党。   大阿哥掌握兵权之后,太子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胤禔领了口谕后,站起来道:“汗阿玛,天津港还是需要监工。臣看小四干得挺好,让他代替臣去吧。”   康熙无奈:“四阿哥还不到九岁!”   胤禔道:“九岁够了。臣和太子弟弟九岁的时候不也在山西抓过大贪官了?我们还进了兵营,解决了兵营哗变呢。只是去当监工,又没有什么危险,汗阿玛可以放心让四弟去。”   康熙心道,朕当时放心让你去,是因为太子看着你啊!   康熙看向胤礽,想让胤礽否决胤禔的建议。   胤礽沉思了一会儿,道:“让四弟去也行,不过需要多加几个人,四弟只是辅助。臣向皇父借几个人。”   康熙叹气:“说吧说吧,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儿子,要带着四阿哥也不省心了。你们怎么不说把三阿哥也带去?”   胤礽道:“臣这段时间可能没精力处理科学院的事,三弟要替臣督建科学院。臣向皇父求两个人,一人名为许三礼,一人名为施世纶。”   康熙道:“顺天府府尹许三礼?这个人确实很有能力,也很廉洁。朕让他迁御史,陪四阿哥去一趟。那施世纶是谁?和施琅有关系?”   康熙脑海里灵光一闪:“你说是泰州知州施世纶?他的政绩考核确实不错。”   胤礽道:“施世纶也是个很廉洁、很有能耐的人。”   康熙笑道:“你看人准。他若真这么厉害,待他干好这个差事,朕就把他调到京城来。”   胤礽木着脸道:“不,皇父你绝对不会把他调到京城。”   康熙疑惑:“为何?”   胤礽叹气:“施世纶幼年得病,所以奇丑无比。”   康熙:“……”   知父莫如子,资深颜控康熙立刻道:“若他真有本事,将来朕许他一个封疆大吏。”   其他大臣的脸都在微微抽搐。   太子亲口举荐,皇帝亲口许诺,将来可能会给一个年轻人封疆大吏的殊荣,可为何他们羡慕嫉妒不起来呢?   他们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还好我长相周正。   施世纶,惨。   定下这两个名为帮手,实际上为主导官员的人后,胤礽便可以放心把四弟弟派出去了。   许三礼和施世纶都是后世有名的清廉能吏,施世纶更在后世有“施青天”之称。希望四弟弟能学习他们的长处,以后也能当个“雍青天”什么的,将来说不定还会有《雍亲王断案》之类的戏曲现世,给哥哥们长长脸。   直亲王为副将,太子推举能吏,让大臣们再次看到了康熙对这两个儿子的看重。   至少现在,康熙不但没有忌惮儿子,还有意识的给儿子更多的权力。   事情决定之后,准备就要做起来了。   首先,费扬古在得到调令之后,先没有拔营,而是趁着天寒地冻大雪封山偷偷溜出去,给了罗斯国一个狠的。   现在八旗糜烂已经初见端倪,费扬古居然敢带着军队突袭,可见大清这支新军的装备和素质,都不是大清其他军队能比的。   罗斯国得知大清不但不接受谈判,还直接打了过来,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罗斯国上层与大清议和的声音占主流。他们在大清边境吃了太多亏,白白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不如转向欧洲,和奥斯曼争夺土地。   罗斯国和大清边境的那些港口也不是不冻港,离欧洲又很远,还是黑海的港口更吸引人。   费扬古耀武扬威,故作疑阵之后,便开始退兵,将东北边防交给黑龙江将军萨布素。   费扬古道:“老萨啊,你再坚持一会儿,等罗斯国退兵之后,皇上肯定会召你入京,重用你!”   萨布素苦笑:“京城水深,卑职有些担心。”   费扬古道:“你怕什么?那些已经回大学的人都是你的战友,你多多拜访他们,他们会护着你。可惜常国公估计那时候已经不在京中了,否则你去拜访常国公,他定能给你更多的建议。”   萨布素道:“将军和常国公很熟?”   费扬古道:“我和他熟,他和我不熟、”   萨布素:“……”他怀疑费扬古在消遣他。   费扬古笑道:“他是皇上信任的小舅子,是太子的舅舅,你和他交好总没错。即使他是皇上的孤臣,几乎不和其他人交往过密,但若你向他讨教京中生存之道,他一定会告诉你。”   费扬古叹气道:“其实京中最适合成为护身符的人是太子。但一般人,谁能接触到太子呢?我啊,运气特别好,被太子看重,太子给皇上说了几句好话,皇上立刻就重用我了。一般人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你肯定没有。”   萨布素:“……”他怀疑费扬古明面上在提点他,实际上在炫耀。   费扬古的确有炫耀的心思。   他道:“不止太子看重我的才华,大阿哥,直亲王,知道吧?那个小小年纪就灭了一国的狠人,他也向我请教过兵法。你说我算不算直亲王在带兵上的半个师傅?哈哈哈,怪不得这次皇上让我带新军,让直亲王当副将。皇上想让我再多教教直亲王呢。”   萨布素:“……”他已经确定,费扬古就是想在离开之前对他多吹嘘一下。估计是他离开这里之后,就没人听他吹嘘了。   不过费扬古确实很厉害,萨布素很佩服他。   萨布素见过小太子,没见过直亲王。   他听到直亲王灭国的传闻之后,还以为是皇上给直亲王贴金。现在听费扬古之言,难道直亲王还真的是一个天才战将?   萨布素问道:“直亲王真的那么厉害?”   费扬古笑道:“直亲王厉害不厉害我不清楚,但咱们必须说他很厉害。”   显然,费扬古对直亲王的灭国之功也是不信的。但这不耽误他帮直亲王到处宣扬这个灭国之功。   得到费扬古提点之后,萨布素立刻道:“直亲王的确很厉害。”   费扬古点了点头。   他心想,直亲王厉害不厉害,等他见到直亲王就知道了。   费扬古这种天才将领,对同样的天才将领会有惺惺相惜的直觉。   就像是他一眼看到常泰,就想和常泰成为朋友一样——大家都是皇后他弟,虽然孝献皇后这个皇后尴尬了些,但他认为,和常泰还是能成为朋友。   可惜常泰要当孤臣,他又在边疆,和常泰交流不多。   现在另一个“天才将领”要在他手下当副将了,他可兴奋极了。希望直亲王吹出来的本事中有三分真的,这样他装起来也自然些。   京城中,胤礽把胤禔和胤禛都接回了阿哥所,自己也搬去了阿哥所,让康熙一个人住东煌宫。   在哥哥弟弟们离开之前,胤礽有许多话要叮嘱他们。   后来见到胤祉一脸委屈,胤礽把胤祉也接来,四人同住。   小胤禛听到自己要出京之后,先高兴地翻了个几个跟头。   而后他知道就他一人出京,没有哥哥陪着他的时候,小胤禛的眼泪花子立刻冒了出来。   在太子哥哥面前,小胤禛可不在乎什么脸面。他拱到胤礽怀里道:“哥哥,我害怕!我不要一个人去!至少让三哥陪我去啊!”   胤礽道:“你三哥要督办科学院,没办法陪你去,你只能自己去。要不,我和汗阿玛说,你害怕了,不去?”   小胤禛瘪嘴:“那多没面子。我要去,但是我害怕!”   见弟弟开始耍赖,胤礽道:“你真的害怕的话,要不要让你舅舅陪你去?”   小胤禛疑惑:“舅舅?常泰舅舅?”   胤礽道:“不是常泰舅舅,是德妃的亲弟弟,他现在在新军中。”   小胤禛想了想,从脑海的角落里挖出这个亲舅舅的信息,道:“那个舅舅,他厉不厉害?”   胤礽道:“你舅舅在三藩之乱和东北边疆都立过功,保护你绰绰有余。”   小胤禛道:“听上去比常泰舅舅差远了。我要让常泰舅舅陪我!”   胤禔没好气道:“想都别想。常泰舅舅要去奥斯曼,联合奥斯曼打罗斯国。”   小胤禛叹气:“好吧,常泰舅舅太厉害,有大事要做。那么就让那个不是很厉害的舅舅保护我。”   胤礽哭笑不得:“什么不是很厉害的舅舅,你当着你舅舅的面可别这么说。”   胤禔道:“大人都很好面子,即使是事实,你说出来,你亲舅舅可能都会恨上常泰舅舅。”   小胤禛立刻叉腰:“谁敢欺负常泰舅舅!胤禛揍他!”   “好好好,小胤禛最喜欢常泰舅舅了。但是不要学大哥的口癖,动不动就揍人。”胤礽抱起小胤禛掂了掂,“你这次出京一定要听话。陪同你一起出京的许三礼和施世纶都是很厉害的人,你要多多向他们学习……”   胤礽像鸡妈妈一样,事无巨细地叮嘱小胤禛。   他其实本不太同意让这么小的四弟弟出京,不过胤禔都提出这个建议了,四弟有这个机会历练一下也好。   胤禛此次去,只是当一个吉祥物。主要做事的人是许三礼和施世纶。有能给四弟提前攒功劳的机会,他当然要支持弟弟。   这几日除了叮嘱胤禛,胤礽也要唠叨胤禔。   胤禔之前打仗只是在船上,还未打过陆仗。陆仗比水仗的厮杀更加激烈,胤礽很担心胤禔会脑子一热,冲上前线受伤。   现在没有抗生素,一个破伤风可能就会死人。   胤礽抱着脑袋。我这个破脑袋啊,怎么连抗菌药物都记不住?   他隐约知道有在这个时代技术下能做到的广谱抗菌药物,可是他完全记不起来啊。   文科生,废物!   胤禔被胤礽唠叨得都成了死鱼眼了。   这个太子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唠叨这一点好令人头疼。   不过这是太子弟弟对他的爱,他再痛苦也只能应着。   还好,胤禔很快找到了转移胤礽注意力的办法。   他悄声对胤礽道:“小三好像很难过。连四弟弟都有事干,他没有,他一定难受极了。”   胤礽道:“他怎么没有?大清皇家科学院这么重要的事。”   胤禔道:“咱们知道,但朝臣不知道,小三也不一定知道啊。”   胤礽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于是胤礽放弃了唠叨胤禔,改给胤祉做心理辅导,告诉胤祉现在他做的事有多伟大、多有用。   胤礽严肃道:“大清皇家科学院几乎囊括了大清以后方方面面的变化,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也是第一国力。现在大清人不重视这个,咱们必须重视,你必须重视。我将大清皇家科学院交到你手上,就是把大清甚至整个华夏的未来交到你手上,明白吗?”   “正因为他们不重视,这个重担的分量才更压人。你能不能扛得住寂寞,扛得住别人的冷眼蜚语,担负起大清和整个华夏的未来?”   胤祉眼睛越来越亮。   原来哥哥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任务吗!哥哥信任我!   “胤祉,能!”   胤祉握紧了小拳头,心中积累多日的郁闷被斗志燃尽,双眸腾起熊熊火焰。   燃起来了! 第142章 (23w营养液加更)   胤礽真没忽悠胤祉。   建立华夏第一座科学院的事,确实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名也在千秋。   现在出风头算什么?以后要进入教科书,被亿万人一边熟背一边痛骂,才是人生巅峰。   他家三弟弟历史中有这个才华,就该让他教科书和高考答卷留名。   胤祉挺起小胸脯,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荣妃和荣宪公主松了一口气。   她们都认为胤祉现在干的活就挺好,不出京也不得罪人,但胤祉整个人都蔫了,她们怎么也劝不过来,还差点被胤祉那一套逻辑给洗脑。   还是太子厉害,一下子就把三阿哥说服了。   把哥哥弟弟们安排明白之后,一众人并没有立刻投入紧张刺激的童工工作。   封建时代的皇帝就和后世某些国家的总统一样,只要军队没有打到都城来,那么该休假的时候都是得休假的,内忧外患也不会阻止皇帝冬泡汤池夏避暑的脚步。   何况现在比起三藩之乱时,已经算得上天下太平了。康熙在三藩之乱的时候都不爱在宫里待着,现在自然更不会在北京宫里吹寒风。   小汤山的行宫和庄子已经在康熙的授意下,比历史中提前几十年建好。康熙带着嫔妃孩子,包袱款款去小汤山过冬了。   太皇太后身体勉强好了一些。温泉对她的身体有益,康熙也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带上了。   阿哥中,去年出生的十一阿哥胤禌、今年年初出生的十二阿哥胤裪、刚刚出生的十三阿哥胤祥没能同行,他们的额娘宜妃、庶妃万琉哈氏、庶妃章佳氏为了看护孩子,也没有同行。   贵人乌拉那拉氏去年生了一个小公主,现在大清宫里已经较为重视公主,她也没有同行。   不过康熙本也没打算点她的名同行。   以前康熙不会想这么多,只要妃嫔出了月子,他想带走就带走。但胤礽离宫这两年多时间,宫里死了一个阿哥一个公主。在胤礽的劝说下,康熙便让皇子的生母留了下来。   胤礽听到宫里又有孩子早夭时,脑袋都大了。   第一世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的太子已经不在乎还有哪些弟弟妹妹出生,他一门心思和大阿哥斗争中。   第二世的时候,胤礽虽然研究清史,但也不会特意记弟弟们的出生年月日,只记得他们出生的顺序。   何况经过他的蝴蝶,宫里皇子公主们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比如六阿哥胤祚成了安嫔的孩子。记不记也没差别了。   可自己怎么一出宫,宫里的历史惯性又拐回来了?   除了佟皇贵妃的女儿算是人祸,宫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孩子早夭。   太子刚走,宫里接连死了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让人又想起太子和诅咒的事。   死了阿哥的郭常在和死了公主的温妃哭得眼睛都红了,直呼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其他怀孕的嫔妃也日日盼着太子早日归来。   胤礽很无语。他并不是故意选这个时间段出国啊。   不过历史中郭常在和温妃是不是也死了孩子?这应该不是他的问题吧?只是凑巧啊!   可这事凑得这么巧,胤礽也百口莫辩了。   现在他很想回去踢脑子不清醒的两三岁的自己屁股一脚。让你说什么诅咒!看!玩脱了吧!明明只要搬出顺治来,就可以顺利解决的事,你脑子发育得多不完全,才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等等,我当时的脑子的确没有发育完全啊。   连猫猫狗狗都有孩童六岁的智商,他那时候才两三岁,智商只有半猫半狗,就算开了记忆外挂,也只是透支智商,聪明一阵子糊涂一整天。   那没事了,非战之过,非战之过。   大白话的意思就是,不是我的错,是世界的错。   既然这个汗阿玛后宫“保护神童子”的帽子已经去不掉了,那就享受吧。   至少,所有妃嫔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贴贴,他就能带好所有弟弟妹妹,共建和谐皇宫大家庭。这是好事。   因宫里在胤礽出国之后就死了两个孩子的威力,妃嫔们虽不敢主动去蹭太子的福气,但都叮嘱自己的小公主小阿哥们亲近太子。   虽然康熙已经重新让公主和皇子一起上课,但也不能让公主和皇子平时一起玩耍。德妃所出的小公主也离不开德妃的身,便罢了。   胤礽离宫之后才出生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都被各自额娘叮嘱,趁着一同去温泉行宫的机会,一定要打入皇子核心圈,争取与太子形影不离。   温妃在宫里本是一个不爱争的人。但女儿的死让温妃大受打击,让她生出了争一争的心思。   温妃因女儿的死抑郁成疾,现在正在养病。   胤俄第一次离开额娘身边,独自出行,十分忐忑。   温妃给虚岁四岁的孩子整理了一下衣衫,道:“不用怕,太子哥哥会保护你。太子哥哥去哪你就去哪,懂吗?你的年纪最小,你做什么哥哥们都无法和你争。”   胤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太子哥哥会喜欢我吗?”   温妃苍白的脸上浮现微笑:“会。太子哥哥最喜欢好孩子了。只要胤俄喜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就一定会喜欢你。”   胤俄虽然对那个哥哥很陌生,但他很听额娘的话,便点了点头道:“胤俄一定跟紧太子哥哥。”   温妃揉了揉胤俄的小揪揪,轻言细语叮嘱胤俄,教导胤俄如何利用年龄优势卖惨,赢得太子的垂青。   温妃教导胤俄的时候,宜妃也在教导胤禟。   胤禟吵吵闹闹说不想去,他还小,不想离开宜妃身边,被宜妃揍了手板心。   宜妃的力道很轻,胤禟没哭,她先哭了。   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宜妃生五阿哥的时候,恰巧遇上宫中大火,被剥夺了皇子的抚养权。   五阿哥被皇太后教导得话都不会说,她也不敢时常去看望五阿哥。还好太子心疼弟弟,每日教五阿哥说话,带着五阿哥和其他阿哥们玩耍,让皇上重新重视这个孩子,她也能有机会和五阿哥多相处。   宜妃怀上九阿哥的时候,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哪知道太子居然离开大清了!   她知道太子吸引诅咒、护佑阿哥们的本事,一直惴惴不安。   直到她的姐姐郭常在死了一个阿哥、温妃死了一个女儿,宫里知道宫中诅咒实情、正怀孕或者在太子离开之后才生孩子的妃嫔们都慌了。   养在身边的孩子总是比没养在身边的孩子更亲近一些。宜妃一想到九阿哥会早夭,就忍不住夜夜垂泪。   只有太子身边才安全,只能让孩子去太子身边,让太子保护九阿哥。   “额娘,别哭了,我去,我去不就成了。”胤禟虽然年纪小,口齿已经非常清晰。   宜妃擦了擦眼泪,道:“你让五阿哥多帮帮你,带着你亲近太子。太子很喜欢五阿哥,五阿哥说话就是太子教的。你也趁此机会好好和五阿哥多亲近亲近,你们是同母兄弟,理应比常人更亲近。”   胤禟疑惑:“同母?五哥也是额娘生的?”   宜妃点头。   以前胤禟还小,她没有告诉胤禟这件事。现在胤禟要独自出门了,宜妃便顾不上揭开伤疤的痛,把如何丢掉五阿哥抚养权的事告诉了胤禟。   她也告诉了太子如何照顾五阿哥,让皇上重新重视五阿哥的事。   宜妃到底还是记着五阿哥的。只是因为接连生育,这两年她精力不济,再加上没有太子帮着团结兄弟,她见着五阿哥的时间少了,才和五阿哥逐渐生疏。   现在太子回宫,九阿哥也逐渐长大,她也该修复母子感情、兄弟感情了。   胤禟点头:“好,只要跟着太子哥哥,就有机会和五哥一起玩,也有机会被汗阿玛夸奖,胤禟记住了。”   宜妃道:“你年纪小,其他哥哥们应该不会和你争太子。你可以和十阿哥联合起来,让太子照顾你们。你们俩年纪小,又没有额娘在身边,太子一定会亲自带着你们。”   “阿哥中,德妃所出的四阿哥是个不要脸的,可能会仗着自己受宠和你争太子。他是个小霸王性格,你不要和他争执,要多示弱……”   宜妃谆谆教导,胤禟不住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宫斗,可新鲜了。   ……   去温泉庄子的路上,胤礽得知康熙把才三岁的胤禟和胤俄也带上,温妃和宜妃还没跟来时,不由无语。   胤礽道:“汗阿玛,弟弟这么小,车马劳顿,你忍心?”   康熙叹气:“京城太冷,朕正是不忍心,才让他们跟来。来温泉行宫,不容易感染风寒。”   胤礽道:“好吧。那两个弟弟跟我住,我来照顾?”   康熙道:“你会带什么孩子?德妃和荣妃会带着他们。”   佟皇贵妃留在京中处理后宫事务,宣妃是个不管事的,到了行宫之后,后宫众人由德妃和荣妃一起管理,孩子们自然也一起带。   胤礽摇头:“荣妃带着三个孩子,小六正有些风寒;德妃带着两个孩子,丫丫才三岁。她们哪有那么多精力,管得住两个不熟悉的小阿哥?儿子和大哥一起住,正好一人看住一个孩子。”   康熙犹豫。   胤礽劝说道:“三……四岁的孩子正是顽皮得猫嫌狗厌的时候,听闻九弟和十弟也有些小霸王性格,荣妃和德妃不一定能狠下心肠管理他们。我和大哥可不会手软,该揍就会揍,”   康熙想起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性子,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想要多少人手,直接差使,不用问朕。”   胤礽道:“还是得知会汗阿玛一声,儿子看人没有汗阿玛看得准。何况小九小十是汗阿玛亲儿子,教养他们的事,汗阿玛也得关心才是。”   康熙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好吧,你尽给朕揽事。朕和你一起住,让老大也过来,就说是朕亲自带着这两个孩子。你不准和别人说是你带孩子,对老大也不能说。”   胤礽明白康熙是想保护他。   孩童很容易生病,就算照顾再周全也可能早夭。康熙担心九阿哥和十阿哥生病,外面人会传太子的风言风语。   但康熙虽然担心,并未阻止胤礽照顾弟弟的举动。   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康熙认为太子就该和其他兄弟们亲密,最好其他兄弟们都由太子一手带大,这样才能树立太子的威信,未来不会出现皇子阋墙的事。   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未接触过太子,康熙要趁着他们还小,早早让他们与太子亲近。   何况太子教的皇子都十分出色,越和太子亲近的皇子越早慧,就像是太子点拨了他们的智慧一样。   身为父亲,康熙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就算不是各个都很厉害,至少也不能成常宁那种混混。   听说常宁干活还不如三阿哥胤祉,真是白长了这么多年岁数。   废物弟弟!   当皇宫一行人来到了温泉行宫,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已经在旅途中建立了初步联盟。   众人一下马车,他们俩就盯准了那个身着龙服的哥哥,扑上去抱住大腿:“太子哥哥!”   身着亲王服饰的胤禔:“???”哪来的两个小傻子?   小胤祺跑过来,把小胤禟从胤禔腿上扒拉了下来:“那个不是太子哥哥,是大哥。”   小胤禟和小胤俄傻眼。   咦,难道除了太子哥哥,还有其他能穿龙纹衣服的哥哥?   胤禔指着一个穿着云纹白袍的人道:“那个才是太子。弟弟,快来看小傻子弟弟,连哥哥都能认错。我和你差距这么大,他们怎么能认错?”   胤礽道:“可能因为你穿的衣服吧。他们还小,只会以衣服识人。”   胤禔道:“太子常服挺好看,你怎么总不爱穿?”   胤礽叹气:“大哥啊,你要是穿了十几年的杏黄色衣服,到能自己选衣服的时候,也会不爱穿。”   “的确……等等,”胤禔给了他太子弟弟一拳头,“你唬谁呢?你从小就不爱穿杏黄色的衣服,什么时候穿了十几年?”   胤礽道:“你非要我说杏黄色太土,不喜欢吗?你看汗阿玛也不爱穿明黄色。”   康熙的常服有白的黑的红的,黄色龙袍的确不常穿。   康熙刚走过来,就听见胤礽居然胆敢用他来做比较,忍不住给了儿子脑门一个弹指:“朕没有不爱穿明黄色。朕每日都会穿着明黄色龙袍接见大臣处理政务,在后宫才会换下衣服。”   胤礽摸了摸脑门,道:“所以汗阿玛就是穿腻了,不爱穿呗。来,认准太子哥哥这张脸,以后别抱错人。”   他把傻眼了的两个弟弟抱起来:“哎哟,好重。大哥帮我。”   “你嫌弃重,别一次性抱两个啊。”胤禔抱走了稍胖的胤俄,道,“我们带?”   胤礽点头:“知我者,哥哥也。”   胤禔叹气:“我一个堂堂大将军王,居然帮你带孩子。你叫什么?”   胤俄战战兢兢道:“胤、胤俄。”   胤禔皱眉:“怎么是个和小三一样的结巴。”   胤祉不高兴道:“我、我已经不结巴了!”   胤禔道:“你现在就在结巴。胤俄,你怎么还发抖了?哥有这么可怕?”   胤俄使劲摇头:“不可怕不可怕!”   他眼睛已经含着泪了。   小胤禟死死地抱住胤礽的脖子不撒手,一脸惊恐地看向胤禔。   显然,他也很害怕胤禔,担心胤礽会把他递给胤禔。   胤禔感到了不对劲。   他看向胤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怕我吗?”   小胤祺赶紧道:“不知道不知道。”   胤禔道:“不知道的话你只会回答一次。回答两遍,你肯定知道,在心虚。”   小胤祺:“……”   胤礽笑着打圆场:“先收拾一下,去温泉中泡着纾解一下旅途劳累,再慢慢说。咱们以后相处的时间很长,不差这一会儿。”   胤禔冷哼了一声,对要哭不哭的小胤俄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小胤俄立刻开始掉眼泪。   “好了好了,别逗哭弟弟。逗哭了,等会儿还得我俩哄。”胤礽对小胤禟说,“小九,先下来自己走一回儿好吗?太子哥哥让五哥牵着你走。小十哭了哥哥要抱一抱小十。”   九阿哥胤禟吸吸鼻子,使劲点了点头,乖乖从胤礽怀里下来。   胤礽道:“小五,宜妃没来,小九是你胞弟,你要担负好哥哥的重任,保护好弟弟。你能做到吗?”   小胤祺立刻挺起胸脯:“能!”   “好,哥哥相信你。”   胤礽郑重地把小胤禟交到小胤祺手中。   小胤祺牵好小胤禟的手,道:“九弟放心,哥哥可厉害了!”   小胤禟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哥哥。   大哥不说了,他怕。   太子哥哥也不说了。   三哥和四哥看上去都很壮实,五哥却有些瘦弱。   小胤禟瘪嘴。他就没发现五哥那里厉害了。   “来,太子哥哥抱抱。”胤礽抱起小胤俄,拍了拍小胤俄的屁股,“不哭不哭,是不是有人和你说大哥杀了很多人,还会吃小孩子?”   小胤俄瞪大了眼睛:“太子哥哥怎么知道?”   胤禔:“???”   啊?杀人就罢了,吃小孩怎么回事?谁敢传爷的坏话?看爷不砍死他!   胤礽失笑:“民间吓唬孩子,总会用历史有名的将领,所以猛将们又有小儿止啼的名声。大哥这么厉害,如此年轻就有灭国之功,自然也会被安上小儿止啼的名声,这是名将逃不过的宿命,哈哈哈。”   一直旁观的康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   胤禔摸了摸鼻子:“汗阿玛,该不会是您用儿子吓唬弟弟们吧?”   康熙立刻板着脸道:“怎么可能!胡说什么!”   胤禔:“呵。”   康熙作势要摸腰间的小鞭子。   胤禔立刻道:“哎呀,旅途好累啊,我要换衣服泡澡,弟弟们,快走!”   胤禔赶着一群弟弟,撒着脚丫子逃走。   那模样,和小时候没两样。就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小阿哥们更多了。   康熙无奈道:“都成大将军王了,他怎么不能成熟点?”   胤礽笑道:“大哥在外人面前很成熟,只是爱和汗阿玛闹。”   康熙板着脸道:“这话说你,朕信。大阿哥在外人面前很成熟?你自己信吗?”   胤礽笑得不行:“信,儿子怎么不信。儿子带小十换衣服去了。”   康熙挥手:“去吧去吧,朕还要处理政务,你自己带着弟弟们玩,别来烦我。”   胤礽道:“好嘞。”   他拍了拍小胤俄的后脑勺:“走,哥哥带你去泡温泉。大哥是个很好的人,他从来不吃小孩,也不打小孩,不用怕他。那是宫里娘娘们骗你的。”   小胤俄抽泣:“真、真的?可汗阿玛也这么说。汗阿玛说,胤俄不听话,大哥,回来,抢走胤俄所有玩具。”   胤礽笑容一僵。   他立刻转身:“汗、阿、玛!”   康熙已经迈动着大长腿迅速离开,身后的袍子卷起层层明黄色波浪。   嗯,今日他还是穿着龙袍。   胤礽磨牙:“这个汗阿玛,还嫌弃大哥不成熟。”   汗阿玛,您成熟吗?!   帮胤俄换完衣服,安排内侍整理好他们睡的宫殿之后,胤礽一边泡温泉,一边把这件事告诉胤禔。   胤禔道:“我就说,肯定是汗阿玛。除了汗阿玛,谁会无聊得拿我开刷?”   除非是惠妃,否则宫里嫔妃谁会和孩子说大阿哥的坏话?这不是找削吗?   康熙虽然自己嫌弃大阿哥,但若听到惠妃之外的嫔妃们说大阿哥的坏话,肯定会发怒。   “唉,这说明汗阿玛想你。爱之深,责之切啊。”胤礽笑道,“为了扭转在弟弟们心中的印象,大哥你要不要说说咱们出使的事?”   胤禔听到能吹牛,立刻道:“那当然。”   胤礽道:“大哥你慢慢说,好像汗阿玛在找我,我先离开一会儿。”   胤禔无奈:“说好的一起带孩子,你先偷溜了。去吧,弟弟们我看着。汗阿玛也是,你不在的时候,他不也把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吗?怎么现在你回来,他就一副离不开人的模样?”   胤礽心道,大概是因为他这个过目不忘的特助秘书实在是太好用了吧。   现在康熙还年富力壮,不担心太子揽权。   如今胤礽给康熙找了做都做不完的事,康熙勉强支撑了两三年,等胤礽一回来,就立刻忘记对胤礽“回来就给你休长假”的承诺,拉着胤礽一起工作。   胤礽是个很负责任的性子。这大清的马车是因为他才往不同的轨道狂奔,康熙不忌惮他,他就愿意帮康熙更好地一同驾驶这辆马车。   他很了解康熙。一旦康熙露出忌惮他的苗头,他就立刻装病,不会让父子俩决裂。所以现在多做点事也没关系。   太监的确是来找胤礽。   不过事情不急,胤礽慢吞吞换好衣服,擦干头发,才去书房。   康熙前面跪了一片官员,看上去已经发了一次火。   胤礽到了之后,太监们才敢打扫屋内的杯具残骸,给康熙重新换上温热的茶水。   胤礽等太监们把书房收拾完之后,才从书房门口走进来,给康熙捏肩膀:“汗阿玛,谁惹你生气你让大哥去揍谁,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康熙本来怒火焚心,被胤礽这一句话逗乐了:“你把你大哥当什么了?狗腿子打手吗?”   胤礽道:“大哥本来就想揍人,您一直压着他,不让他揍。这次有人惹您生气了,大哥终于有机会揍人,他一定非常高兴。   康熙无语:“你就纵着他吧。就算是亲王,他也不该随意鞭挞朝臣。”   胤礽道:“不随意不就成了?有罪之臣,又不到罪罚的程度,就让大哥帮汗阿玛鞭挞。”   康熙居然快被胤礽说服了。   他想了想,点头道:“好,下次让他来。”   说完,他又恶狠狠瞪了下面的官员一眼。   胤礽这才去打量跪着的官员,惊讶地发现曹寅也跪在其中。   曹寅算武官,夺情只有一年。虽然那一年已经在海外度过,康熙还是准了曹寅半年假期,让他好好为父亲尽哀思。   曹寅怎么进京了?   曹寅微微抬起头,然后又立刻低下头。   胤礽看着曹寅脸上并无担忧害怕神色,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康熙生气和曹寅无关。   康熙也看到了曹寅的小动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曹寅更满意了。   他知道,曹寅这个动作,是让太子安心,别担心他。这说明曹寅是真心待太子。   康熙就喜欢这种有着真心的臣子,所以他才对曹家爱不释手。   “给曹寅赐座。”康熙道,“你们继续跪着。”   曹寅谢过康熙,乖乖坐在凳子上,听康熙继续骂人。   在康熙骂人中,胤礽得知了现在的情况。   浙江民变。   嗯。   呃。   哈?!   这种事前世没有发生过啊!   在康熙一朝,的确出现多次民变。但在征伐噶尔丹之前,民变只发生在最贫苦的山西和陕西。   三征噶尔丹所耗甚巨,为了维持巨额兵费,朝廷加重了对地方摊牌。再加上出征时的劳役,大清各地都有此起彼伏的民变。   之后康熙便“无为而治”,压抑住自己所有的野心,只战战兢兢让这个庞大的帝国休养生息,从进取派变成了保守派。   所以说三征噶尔丹,完全耗尽了康熙的野心和心血,让他早期许多比较激进的改革都停滞了。   比如年轻时候的康熙,曾经派传教士去西方招揽人才,并编纂西学书籍,甚至有建立科学院的想法。   但后来他打消了这个主意,并且对引进西学也持以消极态度。   因为新的学问的引入,一定会引起朝堂动荡。他认为这个国家经历了多次兵灾,至少在他这一世只能学习文景,将大清的辉煌托付给大清的“武帝”。   乾隆:没错,大清的汉武帝正是在下!   胤礽跑偏的思想回笼,道:“浙江没遭灾没遇祸,前阵子阿玛还减免了税收,怎么民变了?这些民,是真正的民吗?”   骂了许久词都没重复的康熙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深呼吸了几下,接过胤礽递来的茶水一口饮下:“保成,为何这么说?”   胤礽道:“老百姓很坚韧。刚经历过三藩和台湾的兵灾,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只要不被逼急了,就不会反。”   胤礽斟酌了一下语言,继续分析:“儿子知道即使汗阿玛减免了赋税,但地方官肯定也层层加派,收取额外的税费供自己享用和贿赂上官。浙江若能休养生息,定能很快富裕,所以他们搜刮起来也不会留手,知道不会激起民变。”   康熙眼皮子跳了跳,狠狠一拍桌子:“真是无官不贪吗!”   胤礽帮康熙揉了揉手,道:“贪得过了就该抓就抓,该杀就杀。他们自己也知道一身财富都是用脑袋提前兑付。儿子的意思是,江南那群官员都是老官油子,灾年激起民变就罢了,他们有借口脱罪。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激起民变,这不是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在不该激起民变的时候,在不该激起民变的地方,这民变就有些意思了。”胤礽道,“咱们取消了剃头令,追封了朱家王,连在逃的朱三太子都封了王,同意他回国享富贵。这次民变也应该不是反清复明。”   康熙顺着胤礽的思路陷入沉思:“这次民变的原因是百姓阻止开海,说海外涌入的棉布冲击了他们乃以为生的土布生计。难道不是真的民变?”   胤礽笑了:“原来如此。”   康熙道:“你知道什么了?”   胤礽道:“若儿子不是在出海的时候调查过沿海民间的情况,还真会被他们骗过去。”   胤礽清了清嗓子,给康熙讲了一节经济课。   为何大清在鸦片战争前总能保持对外的顺差?除了禁海令之外,最重要的是,海外的商品在大清并不畅销。   之前说过了,海外现在的商品多以毛呢布匹为主,其他东西都不是大项。   而中国几千年自给自足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让普通老百姓几乎不可能去买海外的布;富裕的家庭又习惯穿丝绸,看不上海外的布。   他们没有能在大清卖的商品,大清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又在西方是畅销品。只要是平等的贸易,现在大清铁定贸易顺差。   这就是胤礽敢和西方诸国签署多个平等通商协议的原因。   胤礽道:“所以西方的商品进入大清,不可能影响百姓生计。他们现在卖的毛呢和棉布,还没到跨海而来还比我们棉布便宜的时候。”   现在还没开始工业革命呢。跨越一个大洋的布能便宜过本土的布?你糊弄谁呢。   听完胤礽说完商品的运费成本等经济学概念之后,康熙的脸更黑了。   他现在正沉迷西方的自然科学,还没开始啃海外的政治和经济书籍。   康熙也隐约有点瞧不起西方的思想,认为还是东方更厉害一些。   现在他决定,今晚就开始看西方政治经济书籍。   现在是大航海商贸时代,皇帝还是得懂一些经商的事。至少大清皇家公司不能亏本了。   康熙骂人的时候,下面的官员没瘫。   当胤礽抽丝剥茧说出大清和海外贸易的实质时,下面官员终于瘫了。   在这个时代,就算激起民变,也不足以让官员丢脑袋,如果官员镇压有功,朝中还有人,甚至连乌纱帽都不会丢。   但若是制造民变,这罪名就不一样了。   谋反!   就算上面有人,这也是诛满门的罪,谁也救不了!   见传闻中仁孝善良到有些软弱的太子,居然轻描淡写把民变往谋反上引,他们惊骇不已。   这不是他们知道的太子!   太子怎么这么恶毒!   曹寅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对方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究竟是谁说太子善良到蠢?   你以为咱们出使时这一路的灭国之功都只是大阿哥的问题吗?   首先安南是太子让打的,大阿哥只是领兵;之后几次大阿哥乱折腾,也是太子收拾善后,才把单纯的武力冲突,变成了实质的占领。   之后太子出使的时候,也展现出他铁血凌厉的一面,否则那些西方诸国难道只是因为太子善良,才和大清缔结如此友善的通商条约吗?   不要听传闻,看现实、看结果啊!   蠢货。   康熙道:“看来是有人不满通海,想要谋反?”   康熙和胤礽一唱一和,也不说民变了。   胤礽笑道:“这挺正常。当初前明禁海令背后的推手,就是两广和福建把持着出海贸易的地方豪强。”   康熙想了想那段历史,从顺治教给他的政治思维,联系主力禁海的官员的出身和家族,冷哼道:“原来如此。看来朕需要南巡到更远的地方了。”   胤礽轻松道:“明年再说吧。先把这个年过了再说。施世纶不是要进京吗?他对当地很了解,到时候问问他。”   康熙满脸地拒绝:“施世纶啊……”   据说那个施世纶长得奇丑无比,连自家保成这种不爱评价人外貌的好孩子也提前给他做心理准备。   康熙真不想看到一个丑陋的人在自己面前晃啊。   胤礽哭笑不得。自家汗阿玛这颜控有那么严重吗?   不过这件事可容不得汗阿玛任性。   “好吧,等施世纶来了再说。”康熙不愧是合格的帝王,立刻就克服了心里的膈应,“这些人下狱。曹寅,你立刻回南京,帮朕监视浙江。”   曹寅领命。   那些大臣们刚想喊“冤枉”,就被太监塞了嘴拖走。   太监不屑。他们做这些事已经很熟练了。   “汗阿玛,事情解决,走,咱们先去吃烤全羊,烤全羊应该已经熟透了,再不去,大哥可不会给咱们留。吃完烤全羊,咱们去泡温泉。”胤礽笑眯眯道,“等子清查明白了,咱们再见招拆招。”   康熙无奈:“就知道吃。还不快走!保清那小子,哼!” 第143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本只是随口猜测,诈一下那群官员。   他一开口,那些跪着的官员就瑟瑟发抖,仿佛他是什么恶魔。   胤礽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胤礽心中难免涌出悲哀。   他铆足了劲想拉着大清这一架腐朽的马车跌跌撞撞往正确的方向跑,车上却有许多因此获利的人不断给他拖后腿找麻烦,甚至可能还想杀了他。   有时候胤礽想,要不算了。他这一世只要没有九龙夺嫡,保一个封建王朝的盛世轻轻松松。   就算乾隆前期,大清也能算盛世。他难道还能比小四家的小四做得差?   可大约穿越者都是有着一股子挥斥方遒的傲气,他不甘心。   而且他闭上眼,总会梦到那个风雨飘摇满目疮痍的年代。   胤礽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但从影视剧中看到了太多太多。   满清是罪人,爱新觉罗是罪人,大清立国就有罪。   胤礽身为大清的太子,想改变那个“提起大清就恶心”的主流看法,理所当然吧?   他闭着眼泡着温泉,让思绪放空了一会儿,恢复了惯常的笑容,掬起温泉水,泼了康熙一头。   正在生闷气的康熙:“……”   这个太子是不是想谋逆!   胤禔眼睛一亮,既然太子弟弟都领头冲锋了,那我……   “汗阿玛,看招!”胤禔双掌狠狠击穿水面,温泉水溅了康熙和康熙身边的太子一头,“啊,抱歉,弟弟,误伤,误伤。”   胤礽抹了一把脸:“没事。”   康熙抹了一把脸:“逆、子!”   胤禔高喊:“弟弟,过来!”   胤礽趁着康熙还在积攒怒气,溜到胤禔身边:“汗阿玛,看招!”   太子和直亲王联手谋逆,以彼此为犄角,对康熙展开水战。   康熙被泼了两三次之后,先出手把得意忘形的直亲王按在了水里,然后扣住想要逃跑的太子的脖子,拿了一个大桶,直接浇了胤礽一整桶水。   胤禔分外不解:“汗阿玛,儿子都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王了,为何还打不过你?”   汗阿玛的力气为何那么大!   胤礽也疯狂点头:“汗阿玛的速度也太快了,以一敌二还能把我们按着揍,奇怪!”   康熙冷笑:“你们都才十几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打得过朕?”   胤禔道:“我不信。一定是水里限制住了我的发挥!汗阿玛,我要和你比比!”   康熙没好气道:“太子不准插手。朕和大阿哥比划比划。”   和太子比武艺,太子受伤康熙会心疼;和太子比弓箭和射击……谁会和太子比这个!   对大阿哥?   哼,康熙想揍大阿哥很久了。   于是两人从温泉池子里爬起来,不顾头发还湿着,找地方开始摔跤。   温泉池子很大,小阿哥们都在温泉池子里同泡。   只是康熙进入之后,这群小阿哥们就挤在远离温泉池子的另一侧,就像是一群报团取暖的小鸭子。   他们用十分羡慕和敬佩地眼神看着两个哥哥挨着康熙泡温泉,但要让自己过去,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当太子向康熙泼水的时候,小阿哥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当大哥也加入战局之后,小阿哥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当太子和大哥勇敢无畏地冲上去,小阿哥们握紧了拳头,居然觉得有点热血沸腾。   可惜,大哥二哥的谋逆造反很快就被伟大的大清皇帝镇压,大哥还呛了好几口的水。   小阿哥们心生悲哀。   这就是强大的汗阿玛啊!大哥和二哥这么厉害了,仍旧不是汗阿玛一合之力!   不过大哥显然并不想认输。   小阿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连串小阿哥挨个爬上岸,换好衣服,去看胤禔和汗阿玛摔跤。   他们刚开始捏紧了小拳头,后来捂住了眼睛,后来用手臂把耳朵也捂了起来。   呜呜呜,大哥被揍得好惨。   胤礽已经把御医叫到旁边备好了。   康熙揍完胤禔之后,御医就帮胤禔上药揉乌青。   胤禔嘴里还在那里骂骂咧咧,康熙郁气一扫而空。   “你还差得远。”康熙冷哼,“怎么,保成,你也想和汗阿玛练练?”   胤礽笑道:“来。虽然儿子打不过汗阿玛,但是想让汗阿玛看看儿子的进步。”   康熙道:“拿木枪来。”   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摔跤,这没法摔。   不过拿着武器,就可以尽力缩小差距了。   胤礽的身手好歹磨砺了几十年,这辈子又融入了更多的训练,即使圈禁中有荒废,经验上并不输给康熙。   他输的,也就是身体差距了。   木枪比试,就是看时间内谁在对方身上打的墨团最多。如果打到了致命处,就会加分。   这个比试规则和后世的击剑运动类似。   康熙早就知道胤礽是个中好手,他集中精神,不敢轻敌。   只是和汗阿玛比试,胤礽没有用“子弹时间”,只是纯粹比拼技巧。   他们父子二人看着体型差距极大,长枪居然打了个有来有回,难分难解。   小阿哥们看着校场上康熙和胤礽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眼睛都花了。   好、好、好快!   胤禔一边龇牙咧嘴上药,一边大吼:“弟弟雄起!揍倒汗阿玛!”   小阿哥们惊恐地看着胤禔。   特别是对胤禔不了解的小阿哥们,简直嘴张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大哥是不是太勇了些!   胤祉忍不住了,也双手做喇叭状大喊:“太子哥哥!”   他不敢为胤礽叫好,只能喊一声“太子哥哥”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激动。   小胤禛也鼓起勇气:“太子哥哥,快快!下面!攻击汗阿玛下盘!”   小胤祺惊恐地看着自己几个哥哥,考虑要不要跟着吼一声,不然不合群啊。   康熙冷笑:“看来朕的儿子们都很想赢过朕。”   胤礽笑道:“小孩子总想赢过大人,汗阿玛,得罪了!”   康熙侧身躲过胤礽的袭击:“你还嫩着!”   两人长枪相交,胤礽眉头一皱,长枪脱手飞出。   康熙淡定收枪:“朕赢了。”   胤礽不满了:“汗阿玛,说好的比拼技巧,用蛮力违规了吧?”   康熙挑眉:“朕什么时候说比拼技巧?就算比拼技巧,力量也是技巧的一部分。”   胤礽气鼓鼓甩了甩手:“不公平。”   康熙教训:“输不起。”   父子俩互瞪。   小阿哥们都是满脸遗憾,心里也在嘀咕,汗阿玛这才是输不起。   胤禔冷哼:“等着,不就是力气,以后儿子的力气肯定比汗阿玛大。”   康熙没好气道:“你可以再等二十年,力气一定比朕大。”   胤禔气得跳脚:“只需要两三年!我就能赢汗阿玛!不要侮辱人!”   康熙召来御医给胤礽看手:“朕这不是侮辱,是实话实说。怎么样?汗阿玛厉害吧?”   小阿哥们纷纷点头:“汗阿玛太厉害了。”   但是哥哥们也很厉害。   康熙得意极了。   胤礽和胤禔还嫩着呢,哼。要是朕领军出国,一个小小的灭国之功,不也是垂手可得?   康熙发泄了心中郁气之后,冷静了不少。   他一边召施世纶迅速赶来,一边派心腹去江南查探,但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处理其他政务。   浙江民变这么大的事,朝中重臣本来以为康熙会很快召见他们商量决策,哪知道康熙居然只是把人关起来。   康熙对身边人的掌控已经非常严,书房之事没人知道,他们并不知晓胤礽只凭借对经济学的浅薄理解,就能推断出千里外的事。   ……   施世纶很快赶来。   他到书房的时候,康熙正看着一本经济学著作,头疼不已。   胤礽在一旁偷着乐,心里爽快极了。   国外现在那些经济学著作有正确也有错误,胤礽想等康熙有了一点经济学基础之后再看,才有判断力。   现在他给康熙看的经济学书籍……嗯,高考考过政治的人,都知道每学期的政治书是有副标题的,比如政治与哲学,政治与法律,政治与国际关系,政治与思想道德,以及,政治与经济。   国家是真的很想把什么都塞进你们的脑子里.jpg。   胤礽发动金手指,从脑海“图书馆”中把中学经济学拷贝了出来。   他把这些内容翻译成英文,假装是从国外得到的书籍。   翻译这些,他吃了很多苦。现在,终于轮到汗阿玛吃苦了哈哈哈。   施世纶来了后,康熙放下书本,一抬头,瞳孔就疯狂颤抖。   施世纶知道自己的相貌有多丑陋,所以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康熙冷静下来,道:“抬头。”   施世纶胆战心惊抬头。   康熙缓缓呼吸了几下。嗯,心跳正常了。   没关系,朕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不过是长得丑而已。   康熙先给施世纶赐座,然后问道:“你离开时,你的百姓拦道嚎哭,不愿你在异地为官?”   施世纶拱手道:“百姓厚爱,臣万死不能报。”   康熙点点头。这意思就是真的了。   其实康熙老说大清无官不贪,但其实清官也不是找不到。   只要当清官就能平步青云,还是有很多人能控制住自己的贪欲。   但能干的清官不好找。被树作典型的清官,同时也是能吏。   施世纶据说官风不错,更难得的是,他很能干。   康熙遗憾极了。为何这家伙长得如此丑陋呢?哪怕正常一点点,他都能让施世纶入中央朝堂。   可惜了,只能让他出任地方大员了。   “看看这个。”康熙让太监把曹寅的折子给施世纶看。   施世纶先露出震惊的神色,然后双眉紧皱:“皇上,江南与浙江比邻,臣并未听说洋布侵占市场之事,倒是听许多洋商说过布匹不好买,亏损极大。”   大清灭南明之后,将南直隶划为江南省,康熙的下江南,并不是普遍意义的“江南”,指的就是江南省。   江南和浙江比邻,长江三角洲同气连枝,市场彼此相连,贸易极其发达。   作为泰州知府,施世纶的能耐不止在断案上,他在经济方面同样很有建树,也颇通商贾之事。所以他说得很肯定。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胤礽对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康熙隐藏住嘴角的笑意,道:“那你认为这事背后隐藏着什么事?”   施世纶犹豫了一下,道:“这……这要臣实地去审问之后才知道。皇上可要臣立刻前去?”   施世纶并不知道自己将被调往何处,以为这是康熙要给他摊牌的活。   康熙摇头:“朕已经派曹寅去了。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施世纶继续犹豫。   半晌,他站起来道:“臣猜测,这民变背后,恐怕存着的是海禁之心。”   康熙叹了一口气,然后在施世纶惊讶的神情中,卷起手中书本,伸手给了坐在旁边的小太子脑壳一下。   “安南之战,大清出使官员都说灭国之功你居功首位,有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子房之相,朕还以为是他们奉承你。哪知道,你在京中足不出户,居然就能猜到远在浙江的民变真相。朕真是小瞧你了。”   康熙脸上神情自豪极了。   施世纶看着太子的眼神震惊极了。   太子已经猜到了?   呃,施世纶收回震惊的眼神。太子猜到不是很正常吗?我震惊什么。   施世纶接触过太子,也知道安南国的真相。太子虽然把功劳全推给了直亲王,但台湾海军谁不知道,从设伏到出战,再到五日破国的赌约,太子哪是运筹帷幄,简直像直接预言了似的。   就是留侯和武侯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所以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小民变阴谋,太子一眼就看穿了不是很正常吗?   他的两个弟弟跟着太子几年,简直崇拜太子崇拜得快疯了。   康熙道:“你也这么说,那朕的心就定了。这事你不用管,先在这里住一会儿,给朕的孩子们上上课,讲讲你为政过程中的事。待元宵之后,你与四阿哥一起去南京接替直亲王的事。”   施世纶道:“臣遵旨!”   去南京?直亲王?   直亲王不是在督建海军基地吗?皇上让他一个文臣去督建海军基地?   呃,好吧,我也不是真正的文臣。我跟着父亲攻打过台湾,其实也算武将。   等等,四阿哥?   施世纶惊讶道:“四、四阿哥?”   康熙见施世纶反应过来,笑话道:“有什么惊讶?太子和直亲王在四阿哥这个年龄,都敢跟着赵良栋去处理哗变的军营了。”   施世纶:“……是。”   呃,皇上每个皇子都这么优秀,八九岁就开始做事?   先不说自己八九岁能不能帮父亲做事,八九岁的孩子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这父亲是不是太严格了一点。   施世纶没被皇家阿哥们的才华震惊到,被康熙压榨小孩子的无耻行径惊讶到了。   施世纶离开之后,康熙对胤礽笑道:“看久了也不是很难看。当个封疆大吏绰绰有余。”   胤礽无奈道:“汗阿玛,你这样和直说你仍旧喜欢长相端正的官员有区别吗?”   康熙哈哈大笑。   胤礽叹气。   康熙拍着胤礽的肩膀,说正事:“朕知道,即使民变是假的,你仍旧惦记着江南的事。等入春之后,朕先遣你去一趟江南。待朕的事做完,来江南和你汇合。”   第一世中,胤礽再长几岁,也会被康熙派去江南收复江南文人,他并不惊讶康熙的安排。   不过,胤礽提议:“汗阿玛,儿子去江南,能不能微服私访去?汗阿玛帮儿子瞒一下。”   康熙道:“还想当个微服私访的青天大老爷?好,朕依你。还有什么?”   胤礽道:“汗阿玛南巡的时候,要求沿路接驾官员不可以接驾的名义建行宫、扩官宅。”   康熙疑惑:“不建行宫就罢了,不扩官宅是个什么道理?”   胤礽解释:“第一,贪官会以接驾为由摊派,清官会加重负担;第二,接驾的事,官员可向国库借银。这负担不也是国库的。”   康熙虽然被说服了,但也道:“有借有还,他们借了国库的银子,总还是要还回来。”   胤礽摇头:“现在都是借,哪有还的?他们都仗着汗阿玛仁慈,法不责众,只借不还。但如此下去,或许是汗阿玛,或许是汗阿玛的继承者,总会为了国库向借银的官员开刀。能接驾的臣子都是汗阿玛的心腹重臣,若是因为借银的事被抄家,那就太冤了。”   康熙哭笑不得:“你这话,倒像是朕为了试探臣子的真心,故意敞开国库让他们借银似的。”   胤礽道:“汗阿玛只是仁慈。只是汗阿玛低估了大臣们的贪婪。”   康熙叹气:“或许吧。朕本来对他们还存着几分期待,但是看到浙江民变,朕知道,这期待……唉。”   康熙也已经初步发现,那些借国库银子的人有些过了。   只是他开了这个口,不好意思关掉这个口子。   本来康熙开国库借银的口子,是想减轻官员和宗室的压力,让他们不贪污。但康熙发现,那些人借银子归借银子,但也一点都不耽误他们贪污。   他想起自己将来还有那么多用钱的地方,决定就算丢点面子,也要把国库借银给制止了。   只是找什么借口呢?   康熙头疼。   胤礽走到康熙身后,帮康熙按摩太阳穴:“汗阿玛不用忧虑。他们借就借吧,现在不收手,等四弟弟长大了,会挨个找上他们的门。”   康熙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   四阿哥小小年龄就开始抄小吏们的家,待再大一些,说不准真会打上那些大臣宗室的门。   “为了不让胤禛有太多恶名,还是朕这个当汗阿玛的多担待吧,哈哈哈。”康熙笑得喘不过气。   他的儿子怎么都这么逗?一点都不像他。   ……   胤礽将要下江南的事,康熙和胤礽没有告诉任何人。   其实胤礽本想和胤禔说一声,但想起胤禔的脾气,若知道自己微服私访,他估计会抗康熙的旨意不遵,放弃去蒙古建功立业,非要给自己当保镖,胤礽便连胤禔也瞒着了。   虽然瞒着所有人,胤礽也开始寻找能和他一同去江南的人。   要去江南,一定要找江南不熟悉的人同行。曹寅和纳兰性德这两个一直跟着他的人脸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只能算了。   胤礽想起鄂伦岱,但鄂伦岱的脾气……   胤礽挠了挠头,冥思苦想,最终还是决定把赵家兄弟和施家兄弟都带上。   这四个人现在正在大学学习,学完之后,康熙有意给他们单独领兵。   胤礽只能耽误他们一下,让他们四个人给自己当侍卫。   他们共事过几年,彼此已经比较默契。   梁九功就不能出去了,太监很容易被发现。伺候的人不用带,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保镖选好了,文臣选谁?   胤礽叹气。他发现和自己配合默契的文臣,基本都有重要的事要做。   没办法,康熙疯狂缺人才,特别是文臣人才。   胤礽想,到时候让康熙随便给他派几个汉家包衣好了。   名单的事暂时就这么确定,胤礽静下心来陪弟弟们玩。   等正月过后,兄弟们又要各奔东西,他要抓紧所有和弟弟们相处的时间,特别是和年纪小的弟弟培养感情。   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与他一起住。   原本,他们各睡一张床;后来他们太爱听胤礽的故事,就和胤礽挤一个被窝。   胤礽也不嫌弃被窝里多了两个暖烘烘的弟弟,愿意和他们一起睡。   胤禔本想拿走一个弟弟当抱枕,但胤禔睡姿有点霸道,弟弟们都不乐意和他睡。   胤礽嘲笑胤禔:“大哥啊,你这样的睡相,以后娶了福晋怎么办?”   胤禔道:“分房睡。”   胤礽:“……那还是算了。”   胤禔疑惑:“这有什么算了不算了?做完正事之后就分房各睡各的,谁不是这样?额娘和汗阿玛就是这样。”   胤礽:“……你还知道这个啊。”   胤禔得意道:“我偷看过!”   胤礽赶紧捂住胤禔的嘴:“可闭嘴吧,别教坏弟弟们。”   胤礽怒了。伺候汗阿玛和惠妃的人这么松散吗?居然还能被大哥瞅准机会偷看?   两个弟弟嘴张成O字状,显然听懂了。   胤礽更怒了。我的弟弟这么小,怎么能听懂?他们才三岁而已!   胤礽忍不住敲打了两个弟弟身边的人,居然揪出几个在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纪这么小的时候,就教导他们黄段子的内侍和嬷嬷。   胤礽脸都黑了。   这群人什么毛病啊!要把我的弟弟们从小培养成小色痞吗?!谁在主使?!   康熙一怒,宫中流血漂橹。   太子一怒,康熙、直亲王都怒了,连太皇太后都气得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杀人了。   康熙完全没想到,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   如果不是胤礽和小胤禟、小胤俄一起睡,他完全没想到,居然私底下还发生了这些事。   皇子身边的人都是康熙亲自制定,不过妃嫔也会把信任的人安插到皇子的身边,这一点是两边都默契的事。   宜妃和温妃最近一年不是死孩子就是生孩子,对皇子的照顾稍稍有了一丁点疏忽,就被人乘虚而入。   太皇太后气得直拍腿:“若不是太子宠着弟弟们,事无巨细地照顾弟弟,谁能发现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   皇子还这么小,就有人给皇子灌输声色之事,长大了还了得?   太皇太后不由阴谋论,这些宫人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诬陷太子吗!   养废皇子,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太子。他们是不是为了给太子泼污水?   还好发现这件事的人是太子。   康熙脸色青黑。   他开始怀疑,自己早夭的儿子和女儿究竟是天灾、诅咒,还是人祸。   是不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对自己的子嗣下手?   太子在宫中的时候总能护得住弟弟,是不是因为太子对弟弟特别关心,奴仆们不敢动手的缘故?   胤礽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什么诅咒什么运势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一点胤礽自己最清楚。   他这个蝴蝶翅膀,能保住六弟,或许除了六弟换了一个额娘之外,也有他在宫里的时候,几乎日日都要去看望六弟,让伺候六弟的人更加尽心的缘故。   宫中内侍都是人,是人就有想偷懒的时候。不受宠的皇子可能待遇还不如得宠的奴仆。   虽然第一世的德妃受宠,但那时候德妃还在“争宠”,在不断怀孩子生孩子死孩子,在六阿哥身上投入的精力不会太多,给了其他人可趁之机。   也可能,这根本不是什么可趁之机,就是很单纯的内侍们偶尔偷了懒,没有及时给孩子盖被子或者增加炭火,就让皇子去世了。   就像是佟皇贵妃的小公主一样。   小孩子真的是太脆弱了。   胤礽安抚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弟弟:“放心,哥哥会保护你们。”   小胤禟和小胤俄抱着胤礽瑟瑟发抖。   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事是不对的。   别说古时候,就算是现代,三岁之前的孩子也就是疯玩,一般的家长们很少给他们讲道理教知识,孩子只要健康就行。   这时候更是这样。   小孩子本就很难养活,谁还絮絮叨叨给他们讲道理,拘着他们不开心?   除了胤礽这个怪胎哥哥。   所以小胤禟和小胤俄没有之前哥哥们的待遇,在刚会崩单字的时候,就有胤礽悉心教导。之后成长道路上,一步也不落下。   “没关系,哥哥慢慢教你们。”胤礽看着两个知道错了,但不知道哪里错了的弟弟,叹气之余又咬牙切齿。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原因,把手伸到这么小的弟弟身上的人,都得死。   胤礽这时候已经完全习惯封建统治者生杀予夺了。   只要有心审问,康熙就很容易审问出来原因。   最后得出的结论,让康熙非常惊愕。   教坏两个小皇子的人,和朝堂以及其他妃嫔都没关系,他们只是宫中包衣派系单纯争宠而已。   如清穿文一样,清朝有许多只在宫里当职的包衣世家。   再次提醒,乌雅氏不是。乌雅氏除了德妃的祖父当了很短时间的御膳房总管,就一直从军了,就算被贬也是武官。   觉禅氏是。   不过觉禅氏是管瓜果和点心的,这件事和他无关。胤礽替懵懂无知的八弟弟松了一口气。   康熙不睡无份位的妃嫔,他睡的女人一开始就是庶妃。即使他晚年睡的所谓“低等汉妃”,其实根本不是汉妃,人家一开始就是汉军旗官宦之女,非论地位,比包衣还高一些。   他身边没有伺候的宫女,所以胤禔和胤礽身边也没有宫女。   不过随着康熙年纪的增长,对孩子放松了不少。   所以几个比较小的阿哥,身边是可以有小宫女伺候的。   宫里的包衣世家们看准了这件事。前面的阿哥们因为有太子盯着,他们不敢插手,但胤禟和胤俄两人出生的时候,太子不在宫中,他们就想把自家女儿安排在阿哥身边了。   阿哥身边教导人事的宫女虽然都是皇帝直接指派,但教导人事之后,阿哥身边也可以有暖房的丫头。   如果运气好了生了孩子,侧室当不了,当个有名分的侍妾也不错。   即便是名分捞不着,只要有孩子,他们就能飞黄腾达。   这件事对宫里包衣世界显然诱惑非常大。   于是,他们从阿哥年幼的时候,就向阿哥们灌输美色的思想。   这很隐晦。他们大多时候只说哪个小女孩漂亮,或者从教导小阿哥们男女有别上,隐晦地往这方面引。   小阿哥们不知对错。而妃嫔们在询问时,也只以为奴仆们仅仅教导了男女之别,还会奖赏奴仆们做得细致。   毕竟妃嫔们怎么会细细询问小阿哥们关于声色之事知道多少呢?   胤礽和小九、小十一起玩耍,才会碰巧发现这些事。   康熙很迷茫。   佟皇贵妃的公主早夭的时候,他就迷茫过一次了。   如果是朝堂阴谋或者宫廷斗争让他的孩子去世,他会生气,但不会迷茫。因为宫廷就是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他两次查出来的阴谋,一次是奴仆疏忽,一次是奴仆争宠。   这些小事,却能影响他的孩子成长甚至生命。   不止如此。   当年他家小太子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时,汗阿玛附体解决的天花在宫中蔓延之事,也没有谁故意想要害他的皇子,只是因为贪婪,奴仆们把本该销毁的宫中物品带回家使用。   只是小事。   全都是小事。   他的子嗣却差点全坏在小事上。   若不是太子对弟弟们过分的疼爱,他的孩子们不知道会死多少,会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教坏多少。   “汗阿玛……”胤礽轻轻给康熙捶背。   康熙喘了口气,道:“朕好累。”   胤礽:“嗯。”   康熙要处理大清国内外的大事,还要对后宫事无巨细的照看,那就太累了。   可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只要稍稍一错开眼睛,就会有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   这不是后宫有没有皇后的问题。   他虽然不再宠爱佟皇贵妃,但佟皇贵妃手中权柄不弱于皇后,还有惠妃和荣妃协助。   而这次两个被教坏的孩子,他们各自的额娘也是一宫之主,被悉心照看着。   可他们还是差点着了道。   若不是太子,若不是太子……   康熙伸手抓紧太子的手腕:“如果朕没有你为朕查缺补漏,朕估计会焦头烂额。以往那些皇帝是怎么做到完美?”   胤礽老老实实回答:“可汗阿玛,以往没有皇帝做到完美啊。”   康熙惊愕。   胤礽道:“汗阿玛,你想想历史中那些英明神武的皇帝,哪个后宫和子嗣如意了。”   胤礽开始从秦始皇数。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咳,宋祖就罢了。   总之,就算是文景帝等大部分太子顺利继位的王朝,他们也有后宫争斗、外戚争斗、继位后的手足相残。   康熙越听脸越黑。   他还真没找到一个前朝后宫都万事如意的皇帝。   康熙叹气:“为什么?”   胤礽差点脱口而出“定体问”。   家天下,继承人已经确定,一群人想要从龙之功,一群人想要干脆让这些龙成为吉祥物,潜龙们自己也想争一争。   所有皇子出生后都是靶子。就算后宫只有一位皇子,也会有外面的人想要影响这位唯一的太子,搅得后宫不安宁。   但这些话,胤礽是不能给康熙说的。   他说了,康熙也会白他一眼,不会理解他。   胤礽道:“可能,这世界上就是不能事事如意吧?”   康熙霸气道:“朕就是要事事如意!”   胤礽:“哦。汗阿玛努力。”   康熙站起来,拍着胤礽的肩膀道:“我们一起努力,你给朕查缺补漏。父子同心,其利断金!你的弟弟们还是全交给你!”   胤礽冷漠脸。 第144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和康熙吵起来了,第一次吵起来了。   阿哥们都瑟瑟发抖,只有胤禔站在胤礽身边摇旗呐喊,然后被惠妃拖走了。   小九和小十抱在一起抽噎。别吵了别吵了,别为了我吵架了。都是我们的错呜呜呜。   两小本就同年,现在在汗阿玛和太子哥哥的吵架中飞快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其他阿哥们也纷纷找人抱着瑟瑟发抖,这下阿哥们之间的小团体立刻就出来了。   大阿哥直亲王胤禔已经被惠妃拧着耳朵拖走,单独成军;   三阿哥胤祉本来和胤禔、胤礽一起混,可惜现在已经被哥哥们抛开,和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混在一起;   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手牵手,胤祐和胤禩把身体最弱的六哥哥护在中间;   再加上抱在一起的胤禟和胤俄,皇子们之间的小团体真是太明显了。   不过这些小团体又都聚集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哥哥们护着弟弟们的大团体,一同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胤礽、康熙瑟瑟发抖。   最后弟弟们把胤祉使劲往前推。   胤祉努力扎马步:“干什么干什么?”   小胤禛用脑袋使劲拱着胤祉:“大哥不在,三哥赶紧劝架。”   胤祉脸都白了:“我不去。”   小胤祺闭着眼睛推着胤祉:“三哥,交给你了。”   胤祉:“不不不,别交给我,我不敢去。”   其他弟弟们七嘴八舌:“三哥,你是最大的,你快去!”   胤祉紧张道:“我宁愿现在去找惠妃母,把大哥换回来!”   小胤禛道:“把大哥换回来火上浇油吗?三哥,别怂,弟弟们支持你!”   弟弟们:“是的是的。”   胤祉眼睛一闭一睁,心一横,在弟弟们的推攘下,勇敢地冲了过去。   胤礽和康熙同时噤声,转头看向胤祉。   胤祉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给汗阿玛和太子哥哥表演一个翻跟头。”   说完,他真翻了一个跟头。   胤礽和康熙:“?”   小胤禛眼睛一亮:“还能这样!我也来我也来!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别吵架了,我给你们表演剑舞!”   说完,小胤禛就抽出腰间胤礽送给他的没开刃的小短剑,哗啦哗啦开始舞动起来,还真的有模有样。   小胤祺见哥哥们都在表演才以,红着脸支支吾吾:“我,我打一套拳。”   他扎紧马步,慢吞吞打的拳,居然是宫里老御医教给太妃们用来强身健体的五禽戏。   胤祚、胤祐和胤禩面面相觑。   哥哥们都在表演才艺,我们干什么?   胤祚虽然身体最弱,但是脑子最好。他脑子转动了一下,道:“我们背书,背《千字文》。”   在这三个阿哥中,胤祐沈默寡言负责做体力活,胤禩能说会道负责和人打交道,但他们的头头居然是看上去最瘦弱最不起眼的胤祚。   胤祚一说话,胤祐和胤禩立刻照做,三个小阿哥们小短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背起《千字文》。   抱在一起的小九和小十迷茫。   哥哥们在干什么?我们要干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难道只有我们不合群,不知道要干什么吗?   呜呜呜,可出生晚了、又正好在太子哥哥离宫的时候出生又不是我们的错。   康熙看着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翻的三儿子,看着小短剑舞得虎虎生威的四儿子,看着像个小老头一样打着健身拳的五儿子,还有三个摇头晃脑背书的小儿子。   他迷茫地看向胤礽:“他们在干什么?”   胤礽揉了揉吼干了的喉咙:“彩衣娱亲。”   康熙:“……蠢兮兮的。”   胤礽道:“弟弟们也是一番好意,不想我们继续吵架。”   康熙黑着脸道:“你这个当儿子的居然和父亲吵架,这么不孝顺,应该打板子!”   胤礽道:“我说错了,我们是辩论,辩论。辩论都是越辩越明,就算是父子,道理也要辩论出来。”   康熙继续瞪着胤礽。   胤礽气定神闲的瞪回去。   这次本来就是康熙的错。   这次事件之后,康熙痛定思痛,除了彻底把儿子们交给太子教养照顾这一件完全不靠谱的压榨太子的事外,他经过分析,认为宫中伺候的人会起小心思的原因,就是包衣世代为仆,也成为所谓“世家”的原因。   其他朝代的宫中伺候的人都是经过大规模选拔,天南海北都有,到了年龄就放出去,很难结成统一的势力。   大清伺候的人只从包衣中选拔,一些包衣世代在宫中任职,他们对宫廷的熟悉,比皇帝还深刻。   现在康熙只是入关之后第二代皇帝,顺治只活了二十多岁,就出现所谓“世家”。再过几代,还得了?这后宫事务,怕不是皇后都要依仗所谓的包衣世家了。   这宫里究竟是谁做主人?   正好康熙有废八旗和包衣的意思,他本来准备先从汉军旗入手,正在商讨取消满汉不通婚的律令,只是现在事情太多,康熙决定等打完仗之后再慢慢折腾。   包衣名义上是旗主的家奴,很多人还在宗室王府中世代为仆,贸然废掉,可能会惹旗主不快,影响远征噶尔丹。   但现在,康熙生气了,他的头铁属性又发作了。   宫里包衣让他不爽,他要立刻废掉包衣制度和奴隶制度。   他信任的家族,就算不是包衣也可以直接在内务府任职,根本不需要什么包衣不包衣。   王府什么的如果想要留着家仆,就签署长工协议,签长了不也和卖身契差不多?   康熙废除奴隶制度,只是把宝剑悬在权贵和豪族的头上,需要用的时候再用。平时只要他们不公开挑衅这个制度,委婉一点签个长工协议,弄一个高价赎身金,康熙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康熙认为自己的主意很棒,立刻就要废除包衣。   胤礽认为不行。   现在他们的事太多,要给奥斯曼帝国做军火生意,要与罗斯国谈判并扰乱罗斯国政局,要筹备物资准备远征噶尔丹,现在还多了浙江谋逆……   这些事加在一起,一个皇帝一个太子根本不够用,连八岁的四弟弟都被派了出去,汗阿玛我求求您能不能缓一缓,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咱们能不能还是按照计划来,先把噶尔丹推了,再说什么废包衣废八旗的事?   康熙头铁:“宫里不废包衣世家,朕不安心!”   胤礽劝说:“之前那么多年咱们不也过来了,这次敲打一下,他们会老实几年。几年后再收拾他们。”   康熙头铁:“朕咽不下这口气!”   胤礽劝说:“为了一口气,把我们俩累得半死,值得吗?”   然后康熙和胤礽争论着争论着,就吵了起来。   他们俩开始翻旧账。   康熙说胤礽太心软也太懒惰,就要快刀斩乱麻;   胤礽说自己小小年纪就为康熙鞍前马后劳心劳力,都是因为康熙步子迈得太大,现在连弟弟们康熙都不放过……   两人声音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胀红,胤礽甚至跳起了脚,康熙已经开始挥舞拳头。   康熙:“这包衣我废定了!”   胤礽:“反正儿子马上就要去江南,多出来的工作汗阿玛请自行解决!”   康熙:“不行。”   胤礽:“汗阿玛!就算您给儿子下旨,儿子也绝对不会帮你分担工作!”   弟弟们:我给你们表演一个翻跟头/舞剑/打拳/背书,你们别吵啦。   康熙顺着胸口道:“还和不和阿玛继续吵?”   畅快!   胤礽神情灰暗道:“不吵了。但是我坚决反对汗阿玛废包衣。”   生气!   康熙冷笑:“你可以上折子。”   康熙大手一挥,给傻乎乎彩衣娱亲的儿子们挨个赏赐,然后大步离去。   胤礽赶紧道:“别忘记小九和小十啊!”   康熙拒绝:“他们又没有彩衣娱亲。”   胤礽:“小九小十才多点大,他们会什么!”   康熙道:“所以他们没有赏赐。”   胤礽劝说:“但他们被刁奴伤害了,汗阿玛不给点安抚吗?”   康熙转头看向抱在一起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儿子,冷笑:“不给,让他们涨点教训。”   说完,康熙昂着头走了。   胤礽:“???”   汗阿玛您这是什么毛病啊!   小胤禟小胤俄QAQ:“我们是不是被汗阿玛讨厌了呜呜呜?”   胤礽赶紧安抚:“不是不是,汗阿玛就是心情好了就喜欢逗儿子玩。欺负儿子是当阿玛的乐趣,哥哥小时候也没少被汗阿玛欺负。”   小胤禟小胤俄QAQ:“真的吗?”   胤礽道:“真的,对不对?”   翻跟头翻得晕乎乎的胤祉靠在胤礽怀里干呕:“对、对,汗阿玛逢人就说,我是结巴。”   其他阿哥:可是三哥哥你的确有点结巴。   小胤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错,听额娘说,汗阿玛在我学走路的时候,每次我站起来,他就把我推倒,把我气得哇哇大哭,他就在旁边哈哈大笑。”   胤礽心虚:这事我也做过。   小胤祺瘪嘴:“我学说话晚,直到现在,汗阿玛还说,还说我呆呆傻傻。”   其他阿哥:五哥确实有点呆呆傻傻。   小胤祚:“汗阿玛说我病秧子。”   小胤佑:“汗阿玛说我小瘸子。”   小胤禩:“汗阿玛说我字太丑。”   胤礽扶额。这些不都是真话吗?其实不算欺负。   但小九小十被说服了。   他们傻乎乎道:“所以、所以轮到我们了?”   其他哥哥们齐齐点头,异口同声:“我们都长大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小胤禟和小胤俄继续抱着瑟瑟发抖:“不要啊,哥哥护着我!”   胤礽叹气:“我尽力。”   我真的,尽力。 第145章   康熙是一个纲常独断的帝王。   继位之后,他除鳌拜、平三藩、复台湾,稳固了统治;   取消剃头令,表彰前明忠臣,缓和了民族矛盾;派太子出使欧罗巴、灭广南国、收回旧港、控制马六甲海峡,扩大了大清在世界的影响力;   建立北京大学,广收世界先进人才筹办大清科学院,奠定了大清科技发展基础……   就算现在康熙现在驾崩,不说千古一帝,至少也是个能在历史中排名前十的英明皇帝。   今年康熙才三十三岁,继位不到二十六年,正值春秋鼎盛,就已经获得了比寻常帝王一辈子还要高的功绩。   他本身就是一个锐意进取且有些头铁的人,即使现在内忧外患不断,大体上他还是正踌躇满志之时,所以处事手段也就更加激进和独断了。   康熙知道胤礽的忧虑。   八旗和包衣的问题很大,必须解决,但因为问题太大了,早两年和晚两年解决没区别。   如今浙江谋逆,北方噶尔丹和罗斯国虎视眈眈,先平定这些眼前的忧患,待外部稳定之后再处理八旗和包衣,才最为稳妥。   治大国如烹小鲜,帝王每一个激进的举动,给老百姓都可能带来极大的灾难。   比如现在若是包衣出现混乱,罗斯国可能会再度犯边,噶尔丹会趁虚而入,那些南方士族们也可能蠢蠢欲动。   虽然以现在康熙对朝堂的威慑度,以新军和海军的威力,最终混乱一定会平定,大清的国力可能也不会耗费到难以接受的程度,但胤礽向来着眼的不是大清的国力,而是百姓。   台湾之事,迁海令比屠城更伤民,几乎让富庶的福建广东变成一片死地;   三藩之乱,三藩屠一次抢一次,八旗兵又来屠一次抢一次,百姓流连失所,痛苦堪比大清入关。   大清入关之后,已经在自己的国土上兴起两次大兵灾。现在刚刚开始休养生息,百姓刚刚有了生活的希望,一场战争,就会毁掉所有。   胤礽很讨厌小四家的小四。他不是鄙视小四家的小四的能耐,而是那位“十全皇帝”的“十全武功”背后是多少百姓的森森白骨。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但康熙不这么认为。   他是纯粹的封建帝王思维,着眼的是整个大清的统治。只要能稳固大清的统治,增强大清的国力,巩固他身为皇帝的权力,一些代价是可以牺牲的。   切开伤口,挖去死肉,会流许多血。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既然他已经看到了弊端,铲除弊端的代价是他能忍受的,他就要立刻做,不拖沓。   内忧外患算什么?罗斯国已经没有力气再针对大清,噶尔丹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谋逆民变什么的不是年年都有吗?这些根本就不是问题。   有钱有粮能镇压住包衣的混乱,这事就可以做了。   至于百姓,他有钱,可以减免赋税,让他们之后再休养生息。   于是,思想最为激进的穿越者胤礽行为反而保守;思想较为保守的本土皇帝康熙却是个激进派。   两人虽然在生活上和好,在朝堂中仍旧针锋相对,看得大臣们有点懵。   康熙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废除满汉不通婚。   无论什么民族什么出身都是大清人。自秦一统之后再无六国。既然已经成为大清的子民,就不该有认为隔阂。   顺治都曾迎娶汉人妃子,现在满汉之间也有联姻前先入汉军旗甚至包衣,都只是一纸空谈,早该废除。   第二件事,便是废除包衣制度。   包衣成为大清试验新民族的试验田,他们是满人,但不入旗,一众待遇如民。   包衣八旗军队重编,按照前朝设置成中央和地方军,拱卫京师。   之前小选变成全民族小选,满汉皆可以小选,只以品行选拔伺候人选。   朝堂哗然,很快分成两派。   全部汉臣和小部分包衣同意包衣出奴籍为民,以后不蓄奴,全部改为签订用工契约。   全部满臣和大部分包衣反对贸然取消包衣制度,有的人说违背祖训,有的人说这是削弱满人执政的根基。   朝堂中吵吵闹闹正常,不正常的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参政的皇太子胤礽,这次居然不站在康熙这一边,正式上了反对的折子。   朝臣们吓坏了。   老谋深算的朝臣们怀疑,这父子二人是不是玩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清理朝堂?   只有少数和胤礽一同出使过的大臣,看出了胤礽是在认真反对。   他们很快得知了胤礽所上折子的内容。   胤礽不反对撤包衣,但反对现在撤包衣。因为撤包衣是一件很繁琐的事。   包衣八旗军队重组,重组的编制是什么?各个军官怎么安排?由谁领队?   包衣八旗内有许多官职,这些官员和小吏们要怎么安排?   现在王公贵族,特别是宗室,都领导着几支包衣,那些包衣不仅是他们的家丁,更重要的是要供奉这些主人家,是这些主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比如留在京中、不肯遣散到地方的郑家人上次又请求多拨给他们一些包衣牛录,他们养不起一大家子人,生活过得极其拮据。   当皇子分府之后,康熙也会分给他们一些包衣家族,相当于分给他们庄园田产。   如果废除包衣,勋贵和宗室的包衣供奉制度要怎么更改?   就算是小选,以前只是包衣家族送人,小选非常简单。如果要变成全国任何民族都能送人参加小选,这制度也需要完善。   一项大政策不是拍拍脑袋就能马上做决定,需要谋定后动,做足准备,否则一定会引起混乱。   胤礽建议,康熙先和朝臣们商量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替代目前包衣制度的政策,然后慢慢改革。   康熙拒绝。   康熙认为,先把包衣出为民,再慢慢改革现有制度。制度可以先不变,去掉“包衣”的名称,只是一道旨意的问题。   当皇帝一意孤行,就算所有大臣反对都没用。   就像是当年撤三藩一样。   何况,现在朝中还有一半的人支持康熙。   于是,康熙出了正月就下旨,所有包衣出为民,为不入旗的满人。   这个重磅消息,满汉不通婚被废除的事都没人关注了。   不过康熙也接受了胤礽徐徐图之的建议,只废包衣,暂时不废除包衣八旗制度,也不动包衣官职,以给包衣八旗制度改头换面的时间。   康熙下旨,让满汉群臣全部都忙起来,赶紧给他制定一个完善的包衣八旗替换制度。   满汉群臣:“?”   皇上您就只负责添乱是吗?您就不能听听太子的建议吗?   咱们知道你废除包衣的心意已定,我们阻止不了,但至少您能不能晚几年?   索额图顺着胸口,感到了熟悉的心梗。   他们的皇上就是这样的皇帝,脑袋一拍就是一出事,丝毫不顾及做成这些事需要多少精力和财力。   康熙:我只负责发号施令,执行命令不是你们大臣的事吗?   索额图和明珠召开了某阿哥党会议,会议上群情激奋。   “这哪是废包衣!他就是想对八旗动手!”   “我们八旗本就是人上人,他该不会把我们变成和南蛮子一样吧?”   “我们这么辛辛苦苦抬了旗,怎么能撤八旗?”   明珠懒洋洋道:“满汉蒙八旗不是还没废吗?你们急什么。先解决眼前的事。谁能让皇上收回旨意?”   索额图冷哼:“你纳兰明珠都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明珠眯着眼:“你索额图做得到?”   眼见某太子党的两位领导人又要吵起来,某阿哥党三号人物佟国维赶紧打圆场:“皇上做的事,连太子都无法阻止,更别说其他人了,两位大人消消气。”   索额图和明珠同时阴恻恻看了佟国维一眼,冷哼一声,消了气。   他们俩的脸上都带着厌恶和鄙夷,让佟国维感慨,索额图和明珠真是恨透了对方。   两个恨透了对方的人居然能为反对太子走到一起,可见太子有多不得人心。   佟国维想起朝堂上越来越成熟的太子的姿仪,忍不住磨了磨牙齿。   佟皇贵妃现在已经完全不听他的话,他只能找阿哥投靠,把佟家的女儿孙女送给投靠的阿哥,才能让佟家更进一步。   他想佟家是皇上母族,皇上肯定会给其他阿哥选择佟家的福晋或者侧福晋,以抬高母族的身份。所以他不急,只需要先在这里潜伏,看看哪个阿哥最受大臣爱戴,再做打算。   ……   康熙:“你们商量出什么了?”   索额图道:“那群废物能商量出什么?他们说着说着就变成怎么在重编包衣之后,夺取更多的利益。”   明珠道:“包衣官员重编,中间肯定有许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他们在商量怎么收受贿赂。”   康熙冷冷道:“果然是一群废物。保成,朕就说,根本不需要担心这群人。”   胤礽无话可说。   他做足了许多准备,都准备在八旗逼宫的时候亲自上战场了,结果这群人聚在一起,就商量怎么收包衣官员的钱?   我以为你们是一群王者,结果你们连青铜都不是,根本没打算打排位?   胤礽叹气:“儿子果然还有很多不足。”   至少在对这群废物大臣的人心把控上,我居然比汗阿玛还多疑。   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他们能废物自私短视到这个程度!   他们不知道废包衣之后就是满汉蒙八旗了吗?他们知道。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当出头鸟触康熙霉头。   比起未来不知道几年后的事,他们更看重眼前废包衣中可以给他们带来的利益。   康熙嘴角上翘,隐藏不住的得意:“好好学,你还差得远。”   胤礽道:“是。所以儿子马上准备下江南。废包衣的麻烦事,汗阿玛自己努力,别想让儿子帮忙。汗阿玛已经是完美的汗阿玛了,不需要儿子……哎哟。”   康熙卷起书本,砸胤礽肩膀上:“说好的上阵父子兵,别想跑。”   胤礽委屈:“根本没有说好。”   康熙道:“朕下旨,太子协办。好了,现在说好了。”   胤礽:“……”好吧,你是皇帝,你了不起。   看到康熙和胤礽的“吵闹”,索额图和明珠都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特别是明珠,他现在的心情愉快极了。   想起当初反对太子的时候,他日日夜夜都愁眉不展,家里气氛一日比一日低落,连老妻的身体都因为担心他和容若而变差了。   现在,容若的身体越来越好,地位越来越高,他二儿子都要娶媳妇了,老妻的身体也因为心情好而好了起来,一家人和乐融融。   这不比什么荣华富贵都强?   再说了,他就算支持大阿哥成功了,荣华富贵也不一定比现在强。   现在他仍旧稳稳和索额图这只老狗在朝堂中平分秋色,但容若可比索额图家的小崽子强多了。   你说常泰?   常泰又不是索额图的儿子。   康熙和胤礽吵了一会儿,喝茶偃旗息鼓,继续说正事:“那个佟国维又做什么蠢事了吗?”   佟国维是康熙的表叔,也是康熙的岳父,明珠不敢说话,只有索额图能说。   索额图鄙夷道:“他似乎在纠集人弹劾鄂伦岱。”   康熙疑惑:“包衣的事,和鄂伦岱什么关系?”   鄂伦岱回来之后,先和自家夫人温存了一会儿,然后就去新军了。   索额图道:“佟国维说,鄂伦岱是铁杆太子党,打击鄂伦岱,就是斩断太子左臂右膀。”   康熙没生气。对于佟国维这个蠢货,他已经不会生气了,只感到好笑。   “左臂右膀?曹寅他估计看不起,另一个左臂右膀怕不是明珠你家的容若?”康熙笑道,“他有没有说对容若如何啊?”   明珠冷哼:“他不敢。他敢针对容若,别说臣,文臣们会撕了他。”   康熙笑着摇摇头:“所以他就去针对鄂伦岱?他是想借你们的手,公报私仇吧。”   胤礽疑惑:“汗阿玛,鄂伦岱和佟国维有什么仇?他好像和佟国维不是很熟。”   和鄂伦岱有仇的不是佟国纲吗?   现在鄂伦岱出息了,这父子俩居然还是势同水火。   佟国纲每日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上朝玩耍骂鄂伦岱,恨不得把鄂伦岱钉不孝顺的耻辱柱上。   不过佟国纲对媳妇觉罗氏非常好。觉罗氏一进门就当了家,家中所有事都由觉罗氏做主,佟国纲常常在外夸觉罗氏孝顺周到,自家儿子不配。   鄂伦岱隔三差五就要上折子弹劾他爹无能没用尸位素餐赶紧免职,别给老佟家丢人现眼。   他们俩都没怎么针对过佟国维。   虽然胤礽认为佟国纲好歹有一股勇劲,若再年轻一点,说不准也能在战场上冲杀,现在干活也不出错。   佟国维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纯粹废物。   他都怀疑佟国维的儿子中,隆科多和庆元怎么变得能干的。佟国维是真的纯粹的废物啊。   可能是自学成才吧。   康熙道:“鄂伦岱是佟家大房的希望,和他自然有仇了。你不是给公主们制作了许多宅斗游戏吗?你不懂?”   胤礽叹气:“我只是没把一朝重臣和后院宅斗联系起来。”   康熙再次失笑,笑容冷飕飕的:“一般人也不会把当朝重臣和后院宅斗联系起来。他如果当个女人,一定能在后院厮杀出一席之地。”   明珠和索额图差点憋不住笑。皇上这评价可真损。   胤礽却认真道:“他比不上优秀的女人。优秀的女人都是教导儿子上进,可不是儿子不上进就去宅斗,干掉别人家儿子。”   康熙点头:“他适合当妾室,不适合当正房夫人。”   明珠和索额图:“……”笑,笑不出来了。   行,您是皇上,您什么都敢说。   就算那是皇上您表叔和岳父,您说他适合当小妾,那他肯定就只适合当个小妾。   写《起居录》的官员双手微微颤抖。   这话他要记载吗?真的能记载吗?不能吧?   还有,原来反太子党的两大巨头,居然都是皇上派进去的奸细?真是震惊我全家。   “徐元梦,你抖什么抖?”康熙看到拿着手捧纸笔微微颤抖的徐元梦。   徐元梦苦笑道:“臣……唉,臣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康熙放声大笑:“怎么办,把你灭口了吧?”   徐元梦继续苦笑。   胤礽看着坏心眼的康熙叹了一口气,安抚徐元梦道:“汗阿玛是信任徐大人。徐大人要跟随孤出京,这些事迟早要知道。”   徐元梦收起苦笑,道:“是,皇上,太子,可这事现在能写入《起居录》吗?会被人发现。”   康熙道:“不写。等朕百年后,太子,你记得让人补上。”   胤礽没好气道:“汗阿玛,估计你百年后,儿子也百年后了,儿子会记得告诉您的孙子,把今日之事补上。”   康熙气得揉搓胤礽的头:“别胡说,你肯定比朕活得长。”   胤礽的发髻被康熙揉得乱糟糟,一点都没有尊贵小太子样。   徐元梦很想劝阻康熙,要注意礼仪,注意太子的形象,但他想起和太子一同出使时,太子对他的教导,乖乖闭上了嘴。   太子说,在小事上不要和皇上对着干,皇上如果斥责你,先道歉再找借口。如果让皇上丢了面子,皇上就会让你丢了脑袋。   哪怕最后皇上后悔,给了你厚葬和追赠。人死了就死了,还波及父老妻儿,不划算。   太子是最了解皇上的人,徐元梦被提点之后,倨傲收敛了许多。   再加上他确实才华横溢,是满人中难得的文才,现在颇受皇上信重,已经成为皇子师中的一员。   徐元梦以为给皇子授课,也能顺带成为太子师。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给太子上课,让优秀的太子成为他的学生。   结果他只能给小皇子们上课。太子每日陪同皇上,皇上学什么他学什么。其他人不敢称皇上师,自然也不敢称太子师。   不过太子见到教其他皇子读书的大臣,都会恭恭敬敬叫“师傅”。徐元梦心里更酸了。   听说太子幼年时候是有太子师傅的,比如李光地和陈廷敬这两个汉臣。   我怎么就没赶上时候呢?   “太子,你看徐元梦如何?像不像账房师傅?”康熙突然道。   徐元梦:“?”他哪里得罪皇上了吗?   胤礽笑道:“徐大人可装不了账房师傅。徐大人要不要装一装落魄文人?”   康熙道:“徐元梦是落魄文人,你是谁?小书童?”   胤礽道:“儿子这一身富贵气,可当不了小书童。落魄文人沦落到给商贾子弟当师傅,是不是很凄惨?”   康熙道:“然后他带着小弟子游学?”   胤礽道:“江南风流。落魄文人给商贾子弟当了师傅之后,终于手头宽松了一些,所以四处拜访江南名士,想要打出些名声,再求得个一官半职多正常?”   康熙叹气:“只是徐元梦这张脸,或许会被江南文人认出来。”   胤礽眨了眨眼:“肯定认不出来。徐大人,身为满人,您太文弱了。接下来半月时间,您跟着宫中的武学师傅练练武如何?”   徐元梦:“?”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但再听不懂,皇帝和太子都发话了,徐元梦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知道骑射被满人看得很重,忙跪下同意。   康熙道:“朕把你派往奥斯曼,你明日就出发。”   徐元梦再次满头雾水。   我是习武,还是去奥斯曼?皇上您究竟要说什么。   索额图和明珠却听懂了。   他们两看着徐元梦的眼神夹杂着羡慕嫉妒。唉,和太子一同出游出使都挺有意思,为什么轮不到我们?   皇上一定是嫌弃自己太老。 第146章 (霸王票加更)   徐元梦今年三十二岁,比康熙小一岁。   他这个年纪如果没考上科举很正常,不会让人太鄙视。   再老一些,他四处游学请教,别人就会闭门谢客,不和这种没希望的人来往了。   徐元梦原本身体很瘦弱,连最弱的弓都拉不开,胤礽前世的四弟弟都能吊打他。   这次他被塞进出使欧罗巴的船队,沿路无聊,跟着武将们学了一点野路子,身体比以前好许多。   他发现在读书的间隔习武,脑子会更加清醒,效率会更高,回京后也一直坚持锻炼。   否则,康熙绝不会让徐元梦跟胤礽出使。   以胤礽那个仁善性子,绝对会一路迁就照顾徐元梦,把徐元梦伺候得跟亲爹似的。   太子的亲爹还在皇宫里坐着呢,谁敢当太子亲爹?   几日后,出使罗斯国和出使奥斯曼帝国的使团开拔。   前者陈廷敬再次担当重任,后者明珠第一次担任大清使臣。   徐元梦就在明珠为首的出使名单中。   明珠带队离开京城,从建了大半的天津港出发,在台湾与常泰汇合。   因徐元梦是个纯粹的文臣,满人们基本都骑射熟练,不爱和他玩。所以他只默默待在自己马车里不出来,直到上船。   夜晚,大船落下一小船,徐元梦包袱款款跳进小船中。   纳兰性德拱手道:“太子殿下的安危就交给徐大人了。”   徐元梦道:“我必会舍命保护太子。”   纳兰性德送别徐元梦,叹了口气。   明珠幽幽道:“想去?”   纳兰性德笑道:“出使奥斯曼更重要。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和你共事。”   明珠冷哼:“我肯定比你强。”   说完,明珠背着手仰着头离开。   纳兰性德笑了笑,跟在明珠身后回船舱。   明珠第一次出远门,纳兰性德和明珠住一间房照顾明珠。   他管得太多了,明珠正和他闹别扭中。   纳兰性德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都说老小老小,父亲也到了老小孩的时候了吗?   他想起家中母亲和弟弟的叮嘱,悄悄把明珠使的小性子记录下来,待回京的时候拿给母亲和弟弟看。   徐元梦乘坐着颠簸的小船回到岸上,胤礽正在岸上烤着火吃烤鱼。   除了赵家兄弟和施家兄弟这四个保镖之外,文臣中胤礽只带了徐元梦和噶礼。   噶礼这家伙怎么混入了文臣的队伍,胤礽不懂。但康熙说让他带上噶礼这个文臣,他就只能带。   胤礽微服私访这一路,所带的文臣都是满人,保护他的武将全是汉臣,和朝中主流配置反着来了。   文武不拘于满汉,都忠诚于康熙,或许这就是康熙心中的新大清朝堂吧。   “老师。”胤礽笑道,“辛苦了。”   胤礽这一声“老师”虽然是演戏,徐元梦都感觉浑身有一股暖流蔓延向四肢,可别提有多顺畅了。   除了已经致仕的杜立德,谁还被太子叫过老师?   就算是曾经为太子单独授课的人,也不过是被太子称作“师傅”罢了。   徐元梦却是不知道,被太子称作老师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人,他马上就要去拜访。   他们的目的地是杭州,途中会经过江南省。   康熙让胤礽不用太急着赶路,可以在苏杭二州好好玩玩。昆山就在苏州隔壁。   没错,那一位被康熙认可的太子师,便是顾炎武。   虽只是一日为师,但康熙也记得这个人。   顾炎武给康熙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康熙对前明遗民和遗臣,甚至对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朱太子态度的改变,都是因为顾炎武。   胤礽虽很努力了,但他在这方面带给康熙的改变并不大。   一个满人小孩,靠着一张嘴皮子,哪能让康熙对汉人有多少改变呢?   总要有一个让康熙求而不得又高山仰止的汉人出现,才会让康熙从内心深处扭转对汉人的政策。   顾炎武回昆山之后,如约定的那样,就算胤礽给他写信,他也不回复。   但顾炎武的外甥徐元文为皇子的教书师傅,入宫时总会帮胤礽带些书籍。   那些书籍都是刚印刷的,没有其他人的字迹,是全新的书。   如果去了昆山的书店,胤礽就能买到这些书。   胤礽仍旧把这些书视若珍宝,并时常回赠徐元文书籍。   从海外回来之后,胤礽带了大量翻译书籍给徐元文。   徐元文道:“有原文吗?我们都懂外文。他说,看书还是得看别人自己文字写的书,才能知道他们真正的思想。”   于是胤礽又赠送了相应的外文书籍。   这里都已经是或者将是胤礽心腹,虽然胤礽很不想承认那个一身文人长衫、一脸傻笑的噶礼将成为他的心腹。   所以顾炎武的事,胤礽没瞒着他们。   这大清读过书的人,谁人不识顾炎武?   拿纳兰性德在文坛的地位比顾炎武,都是侮辱了顾炎武。   若顾炎武不当前朝遗民,不说入朝为官,就算是大收门徒,都有称“顾子”的可能。   一说要去拜访顾炎武,连四个武将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徐元梦喃喃道:“他会见我们吗?”   胤礽摇头:“我不知道。总要去见一见,不见我的话,我就在他门前作个揖。每日想要拜见他的学子那么多,我们去不突兀。”   噶礼脸色有些不虞。   就算是大才,让太子这么卑微也过了吧?说不准那大才还不如太子。   胤礽瞥了噶礼一眼。   噶礼立刻恢复自以为温文尔雅,其实在胤礽眼中傻得像条狗狗的微笑。   胤礽心累。   他直到现在仍旧不明白,噶礼为何对他好感天生满值。   在马车里过了一夜,他们就马不停蹄朝着南方赶去。   康熙说让胤礽多看多玩,胤礽只想给康熙一个白眼。   浙江虽然民变暂时压制,曹寅正在审案,明面上的钦差左都御史钱珏已经出发,胤礽仍旧不放心。   要在江南和浙江拜访当地文脉,也要等正事做完再说。   不过在那之前,昆山还是要先去。   先经运河南下,再车马劳顿,只三日,胤礽便来到了昆山地界。   他们先在客栈修整了一下,然后打探顾炎武的事。   顾炎武非常擅长治财,在昆山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大园林宅子,取名亭林园。他平日就住在亭林园中闭门治学,只与三两好友亲戚来往。   小二得了几个铜子的赏钱之后,殷勤给他们介绍顾炎武的亭林园:“咱们的亭林先生啊,可不爱见外人。日日都有学子求见,亭林先生几乎没见过。不过就算不见,那些学子也乐意来咱们昆山沾沾亭林先生的文气。”   胤礽问道:“没有能见到亭林先生的学子吗?”   小二道:“有,都是徐家介绍过去的。其实你们要拜访,不如拜访徐家。”   胤礽问道:“一门三进士的昆山三徐?”   小二笑道:“正是。徐家来者不拒,若得了徐家赏识,就有可能被推举给亭林先生。”   胤礽让人送走小二后,脸色一沉。   噶礼疑惑:“太……少爷,有何不对?”   胤礽道:“徐家借着老师的声望,给自己镀金呢。昆山三徐的名声还不够吗?”   徐元梦不理解:“徐家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让施家兄弟去打探,徐家可有不法之事。   赵家兄弟二人十分不满:“这种事我们也能去。”   胤礽道:“你们没有跟着长辈治理一方的经验。打探消息的事,交给他们更好。不过你们也不要老只和他们打架,该学的还是要学一学。他们都是能当一方长官的人,换你们上,你们行吗?”   赵家兄弟异口同声:“当然行!”   胤礽无语。   行个鬼。你们也就能当当大将军。   罢了,知府易得,大将军难得,他应该高兴才是。   只等了半日,施家兄弟就回来了。   施世骥道:“徐家子侄多有枉法之事,侵占民田,飞扬跋扈。原先还算收敛,后借顾炎武之名大开文宴,收受无数贿赂,甚至可以插手当地官职任命。”   胤礽冷笑:“父亲只是暗中打点,希望老师能安度晚年。老师毕竟以前反清复明,即使学问再大,游学学子也只是暗中来访,哪会如此声势浩大,众人皆知?还开什么文会筛选?大概是三徐得知我和老师之事,叮嘱子侄好好尊敬老师。徐家子侄认为有利可图,以老师的名义敛财而已。”   胤礽甩袖子:“好了,可以给老师递拜帖了。有这等不肖亲戚,老师一定会捏着鼻子见我。”   亲人毕竟是大部分人的软肋啊。 第147章   顾家人几乎死绝了,徐家只是顾炎武的外甥家。   在这个时代,外甥占了外字,几乎就是外人了。昆山三徐和顾炎武还算亲近,其他子侄辈,和顾炎武一点关系都没有。   佟国纲连亲弟弟佟国维都管不住,顾炎武还能管得了徐家?   但徐家就是能厚着脸皮,蹭顾炎武的名声,不考虑会给顾炎武带来什么麻烦。全然不顾顾炎武当初颠沛流离的时候,他们不但没帮上忙,顾炎武暂住京城,已经入朝为官的三个外甥都靠借他的钱生活。   钱到现在都没还。   但顾炎武还是没有计较。   毕竟顾家人都死绝了。他总要为姐姐留一点血脉。   而且徐家以前还是不错的。昆山的人这么念着徐家,就算徐家后代做出了混账事也没人告发,不仅是因为徐家三兄弟入朝为官,更是因为当时昆山屠杀的时候,徐家救下了许多人。   顾炎武的姐姐和姐夫都是好的,否则也不会培养出昆山三徐。可惜死得早,儿孙没人管教。   所以当看到胤礽的拜帖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让这个自称汉人学子的家伙滚了进来。   顾炎武没看胤礽。   他看着徐元梦道:“那些文章是你写的?”   徐元梦拱手:“是。”   顾炎武淡淡道:“还行。我考考你。”   徐元梦激动不已,在朝堂中的自傲劲荡然无存。   顾炎武考校了徐元梦一些经义,又指点了他几句。   徐元梦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看得另一个文人噶礼有点郁闷。   好吧,他承认这个老头子有几把刷子。   顾炎武看向噶礼,淡淡道:“你有什么想请教的?”   噶礼的确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在太子面前拆穿这个沽名钓誉的人。   然后,噶礼也恭恭敬敬行大礼,然后乖乖退一边去了。   顾炎武道:“没人了?”   胤礽:“还有我还有我。”   顾炎武道:“没人就请回吧。”   胤礽:“老师,看这个看这个,唐先生写的!他说他治财比你厉害!”   顾炎武骂道:“谁是你老师!给我看看!唐甄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人。他治财厉害,怎么没见他把自己的财治好!”   胤礽先把书给顾炎武,然后道:“可是顾先生和唐先生不是朋友吗?”   他记得唐甄被康熙派去台湾开拓海外大局时,专门来昆山拜访顾炎武,两人结为知己。   顾炎武翻着唐甄新写的书:“竖子不相为谋。”   胤礽:“?”   唐甄和顾炎武同为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他是四大启蒙思想家中唯一想要出仕,想要成为帝师的人。   现在他也的确是帝师和太子师。   胤礽有三个老师。杜立德已经致仕归家;顾炎武根本不认他这个弟子;唐甄去了一趟海外之后就老找借口不回大清,现在常驻新大陆。   他这三个老师有了等于没有,只能看着他们写的书或者信自学。   当太子当到他这地步,也是蛮令人同情了。   唐甄跟着大清海军游历海外之后,吸收了海外的思想,越来越激进。   不过他的激进只表现在学问上。给太子和康熙的书信中,唐甄却很谨慎,说变革是百年大局,让他们千万谨慎。   顾炎武的思想是“利国富民”,怀疑君权提倡众治,批判理学;唐甄也提倡“富民政策”,反对君主专制,否定理学。   这是他们能成为知己的原因。   但顾炎武的思想类似于“君主立宪”,而唐甄则要“走向共和”了。同一思想流派中的不同分支,比不同思想流派还能打出狗脑子。他们俩“决裂”也就可想而知。   而且唐甄现在还是帝师太子师,天天和顾炎武写信说些不需要君主的话,让顾炎武认为这家伙对不起太子,妖言惑众不臣不忠。   明明唐甄才是出仕的那个,顾炎武是隐居的那个。顾炎武和唐甄在吵架的时候,位置好像反了似的。   他们俩忠于自己的思想,和立场无关。   唐甄身体还强壮,能跟着大清船队到处乱跑;顾炎武已经七十多了。   当唐甄拿着一手资料和顾炎武辩驳的时候,顾炎武总是很憋屈。   所以他为了完善自己的思想,已经学了多门外语,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徐元文已经成了他的专职搜集书本的人。   胤礽盘坐在蒲团上,和顾炎武隔着一个矮桌:“我上次出使的时候,想把徐家三兄弟带上,他们一个都不肯去。”   顾炎武一边看书一边道:“他们已经后悔了,现在在恶补外语。”   胤礽道:“徐元文和徐秉义还行,徐乾学差了些。”   顾炎武翻书:“徐乾学学问还行,品行这些年确实出了些问题。”   胤礽道:“但徐元文和徐秉义有点书呆子,连家里出了事都不知道。亏徐元文还力主整顿吏治,控制土地兼并,征讨官绅钱粮。他若知道自家的事,怕不是要气得吐血而亡。”   顾炎武先骂了一顿唐甄,然后道:“公肃的性子的确刚烈,恐怕真的会死。你要告诉他?”   胤礽道:“告诉他也得等我回京之后了。我要去杭州微服私访。”   顾炎武抬起头:“你不是专门来见我,而是要去杭州微服私访。”   胤礽严肃道:“我当然是专门来见先生!但我也的确有公务在身。”   顾炎武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卷起了书本。   胤礽:“?”   胤礽:“啊啊啊啊,别敲脑袋,别敲别敲,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胤礽在拜访顾炎武之前就叮嘱其他人,顾炎武做什么都不准上前。   现在他被揍,其他人也只是心疼地移开视线。   顾炎武破口大骂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没学过吗!你的师傅没教过你?唐甄天天都在外面跑,根本不当好太子师!你就算仗着自己生而知之小小年纪到处乱跑,也不该在微服的时候做会暴露身份的事!”   顾炎武得知太子出使的时候,已经差点心肌梗塞了一次。   顾炎武不喜欢大清的皇帝。他看出这个皇帝和其他封建帝王好不到哪去,顶多当一个让百姓勉强活得下去的所谓明君。   但顾炎武很喜欢太子。   他把自己救国之民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太子胤礽身上。   太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无论是剃发令还是为大明忠臣建祠立碑,还是远通海外鼓励经商,这些政策都在他的心坎上。   顾炎武可不相信,没有太子,这个平平无奇的皇帝会做这些事。   所以才总角之年的太子居然出海远行,顾炎武差点气死。   那个愚蠢的皇帝就不怕太子出事吗!   顾炎武赶紧写信给唐甄,结果唐甄这家伙好像去新大陆了,根本不回信。   现在这家伙居然自己撞上来被自己骂,可赶上了。   顾炎武本想骂几句就罢了,哪知道胤礽居然有微服暗访的重任在身。   这老头的脾气就下不去了。   若不论水土不服和旅途劳顿,微服暗访的危险远高于出使国外。胤礽又立于危墙下就罢了,居然还做这等会暴露身份的事。   他会接待的学子,肯定都会被徐家查一遍。徐家那群蠢货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还瞒得下去吗!   胤礽被顾炎武追着一顿胖揍,骂得狗血淋头。   他委屈:“以前顾先生见到我时,还会把我抱在膝盖上,现在您居然揍我!”   顾炎武大骂:“你不该揍吗!”   胤礽道:“该……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父亲信任的人太少,要干的活太多,只能让我来。不止我,我才八岁的四弟弟都被派去天津干活了。”   顾炎武:“……”   顾炎武深呼吸:“你父亲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徐元梦等人:“……”   罢了罢了,顾先生是前明遗民,骂大清的皇帝很正常。   (而且他们也认为皇上这做法有些过于揠苗助长,有一点点问题。)   胤礽叹气:“我也这么认为。先生放心,我们来拜访您,或许才更能隐藏身份。”   顾炎武冷哼了一声:“你是来找我对你这次微服暗访出谋划策?”   胤礽摇头:“先生能超越仇恨为我授课,我怎么会让先生为难?我不会让先生参与大清政治,为大清统治出谋划策。我只是有一些学业问题想要询问先生。我们的书信都会被父亲检查,有些问题需要当面问。”   顾炎武看了徐元梦等人一眼,道:“这次他居然没派监视你的太监?”   胤礽道:“我长大了。”   顾炎武冷哼:“说吧。”   徐元梦等人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们当着我们的面,谈什么不能让皇上知道的事!能不能先把我们支走!   胤礽先问的是关于如何让现在的学子们接受自然科学的问题。   现在会识字的人大部分都是儒生。经过理学束缚,他们都较为迂腐,很难接受新事物。   胤礽想用儒学包装一下自然科学,最好再加上诸子百家,让自然科学的推广更顺利一些。   顾炎武是儒学大家,深受儒林人士爱戴,能为胤礽提出建议。   这件事很重要,但可以告诉康熙,不是胤礽此行的重点。   胤礽的重点是,他要不要在大清散播他的小本子。   他把小本子给顾炎武之后。   顾炎武的脸皮使劲抖动,看着快抽过去。   顾炎武道:“唐甄不知道从哪得到同样的书籍,思想越来越偏。这些书籍是你写的?”   胤礽:“嘻嘻。”   顾炎武卷起书本,使劲敲打胤礽的头:“你能不能忍一忍,多忍一忍,你还是太子!你是不是不想当这个太子,想让皇帝砍你的头!”   胤礽捂着头道:“父亲才不会砍我的头,他顶多圈禁我。哎哟,别打了,如果现在不能推广,那就算了,我先留着。先生看看,这里面有什么需要改的吗?我可是要当传家宝传下去。”   顾炎武气得都快抽过去。   一个太子师天天喊着要废除帝制就罢了,你作为太子和未来的皇帝怎么也乱来?!你还问我要怎么让这些书融合现在的社会事迹?   我看中的圣太子怎么这么作死!   顾炎武揍完胤礽之后,粗略地看完书,然后把书丢进了火盆里,给胤礽口述自己的想法。   顾炎武的语速非常快,没有拿纸笔,一点都没有给胤礽记录的机会。   胤礽使劲听着记着,调动了全身的注意力。   其他人则茫然。你们这样说有用吗?能记住吗?   徐元梦再次满头大汗。他很想跟上顾炎武和太子的思路,却发现两人跟说天书似的,他完全思考不过来。   这就是差距?   顾先生和他有大差距就罢了,为何太子如此年幼,和他差距也如此大?   他本以为太子只是在政务上十分出色。若论学问,自己还是能给太子当老师的。现在看来,太子能给自己当老师才是。   徐元梦不由挫败。   顾炎武赶着天黑之前把胤礽赶了出去,没有留胤礽过夜。   他们全程没怎么说徐家的事。不过胤礽已经知道顾炎武对徐家的处理。   顾炎武居然是故意让徐家作大,然后写信告诉徐元文,让嫉恶如仇的徐元文一口气处理掉宗族中不法之人。   昆山三徐都在京城,对昆山的子嗣疏于管教,那些宗族更是地方一霸。而且那些不法之事可能还有徐乾学的支持。   徐乾学想要成为朝中汉臣魁首,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急需家里的支持。他也很享受收受贿赂这种可以显示出权势的事。   顾炎武故意纵容徐家人,没有第一时间写信拆穿,居然存着敲打徐家和拆分三徐的心思。   以徐元文的嫉恶如仇和徐秉义的老实忠厚,他们发现徐乾学私下做的事之后,定会和徐乾学划清界限。   这样徐家顶多失去一个徐乾学,姐姐姐夫家能保住大半。   胤礽有点羞赧。   他本以为自己是靠着用徐家威胁顾炎武见面,结果顾炎武根本不会被自己威胁到,只是单纯想和自己见一面而已。   晚上,胤礽爬上房顶,学着话本中的侠客,一边看月亮一边喝茶。   噶礼也提着袍子爬上来:“太子为何难过?”   胤礽看着月亮道:“没难过,”   他只是感慨,自己越来越适合这个时代了。   适合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自己第二世中讨厌的那种人。   噶礼见胤礽不回答,便只坐在胤礽旁边陪着胤礽喝闷茶。   半晌,噶礼道:“太子是遗憾昆山三徐看似清廉,实际上家中也作贪污之事吗?”   胤礽道:“无官不贪,小事,只要不弄出人命,也就是免官的事。现在哪个官员宗族没有些强取豪夺土地的事?”   噶礼道:“但常见的事不等于正确的事,太子是否为这些事烦恼?”   胤礽看向噶礼。   你知道你在历史中是超级大贪官吗?你怎么跟我说清廉的话题了?真是怪怪的。   胤礽道:“如果我烦乱,有什么制止的方法吗?”   噶礼绞尽脑汁:“要多多派御史去各地考核官员?”   胤礽道:“你给父亲递个折子,可以建议一下。”   治标不治本,也比什么都不做好。   胤礽晃了晃茶壶:“走,下楼,明天还得赶路。”   噶礼点头。   他回房的时候还在琢磨,要怎么整顿吏治。   太子高洁,希望官场清廉,他就该为太子分担烦恼才是。   第二日,徐元梦主动去拜访了徐家。   他拿出了某个隐世大儒的介绍信,接受了徐家赠送的笔墨。   徐家看了那个隐世大儒的介绍信,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见到顾炎武,便对他们一行人不再戒备。   离开昆山时,胤礽头探出车窗,回头看了一眼。   昆山城外沃田连天。在田地上忙碌的人却神色麻木,看着长势良好的禾苗,并无激动满足之色。   胤礽明白,这是因为田地不是他们的。   富人良田万顷,穷人无立锥之地。   他能为这种现象做些什么?   打土豪,所有土地共有,然后分配田地?   如果是兵荒马乱的时代,所有秩序被打碎,还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现在他维持大清这架马车的稳定就已经竭尽全力。   噶礼问道:“太子殿下,您在看什么?”   胤礽文艺了一下:“看我有多无力。哈哈,开玩笑。”   胤礽收回脑袋,闭目养神。   虽然现在无法动土地制度,但他可以在华夏封建社会还未重视的地方做一些事。   比如商税。   农民最大的痛苦在于赋税和劳役。若是能得到大量商税和贸易顺差,就可以不断减免他们的税收,并且废除人头税。   发展商业之后,当人口过多时,就能将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进城务工,生产更多商品。   这些商品卖到海外,换成粮食、矿产、牲畜,黎民的生活会进一步改善。   以此,在大清还强盛、皇帝不昏庸的时候,就能形成良性循环。   高福利是建立在高资源上。趁着海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清先完成富民政策,就算将来大清这架马车散架,后人拾取马车残骸也能迅速创造一架更结实、跑得更快的车。   所有阻止开海的人,都必须被碾碎。   胤礽下定决心,睁开眼:“到杭州之后,改一改计划。”   徐元梦和噶礼随胤礽出行,已经知道太子的能耐有多大。胤礽没有说是什么计划,他们就立刻说“是”,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   ……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胤礽没有去苏州玩耍,直接去了杭州。   到了杭州之后,他就开启了撒币模式,拿出金银在杭州置产。   因胤礽的奢侈,很快杭州世族豪强就得知,有一闽南豪商来杭州发展,出手极其阔绰。   这闽南豪商姓华,现在来的是族中五兄弟。   华家老大是纯粹的读书人;华家老二是大管家,主管家中生意;华家老三、老四也懂诗文,不过一身悍匪之气,怕是经常出海的人;华家老五还是个孩子,没有存在感。   华家老大自然是徐元梦,华家老二是噶礼,华家老三老四是施家兄弟,这没有存在感的华家老五自然就是胤礽了。   赵家兄弟很郁闷:“那我们呢?”   胤礽道:“谁让你们不会说闽南语,乖乖当护卫。”   赵家兄弟很生气,但无可奈何。   或许这个时代的文人都有点记忆挂和语言挂。出使的船上多闽南士兵,徐元梦和噶礼早就学会了闽南话。   赵家兄弟也会一点,但磕磕绊绊一点都不像闽南人。   而且噶礼和施家兄弟都能诗文,懂经义。赵家兄弟……他们背兵书背得贼溜。   没办法,他们只能被排除在兄弟之外,当个护卫头子了。   不过当护卫也有好处,他们能常伴胤礽左右。想到这一点,赵弘炜和赵弘熺就不抱怨了。   人靠衣衫。   自从剃发令取消之后,大清的服饰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特别是康熙下旨要复盛世汉唐,他们的衣服便多了一些汉唐的因素。   比如一些年轻的文人不再穿长袍,而是戴上腰封配上宝剑,做出一副能立刻提刀上马的彪悍模样,能文能武的传统文人标准也被人重新提起。   徐元梦仍旧是传统文弱书生模样,他的“弟弟”们皆扑粉佩剑,又有书生气息,又附和这个时代的潮流。   赵弘炜和赵弘熺看着太子亲手为施家兄弟扑粉点胭脂的时候,笑声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差点落下来。   施家兄弟尴尬极了。   施世骥道:“能不能不擦粉?”   胤礽一边给他们描画眉毛一边道:“别动,不准说话,不准皱眉。嗯,就这样。你们根本不懂文人对长相的执著。面若冠玉眉目精致的书生即使是草包,也会受到礼遇。你们长久日晒雨淋,哪像个正经书生。好了,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胤礽拿出的是玻璃水银镜,清晰极了。   施家兄弟看着镜子中肤白貌美的精致青年,都倒吸一口气。   艹!镜子中是谁!哪来的妖怪!   赵家兄弟探头,然后脑袋缩回去,继续大笑不止。   徐元梦却满脸赞赏:“这才是书生该有的模样。太子真厉害!”   噶礼点头:“太子,可以帮我也伪装一下吗?”   想让太子帮我描眉!噶礼在心里悄悄说。   胤礽挽起袖子:“来,都来。赵弘炜赵弘熺,你们也别想逃。”   赵家兄弟惊恐:“我们又不是书生!”   胤礽道:“你们现在不是护卫,是将军,一看就是从军伍中出来的人,必须化妆化得更粗狂一些。”   赵家兄弟无奈:“好。”反正不化妆化成俏书生就成。   徐元梦满脸纠结,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那臣……”   胤礽道:“我当然不会忘记大兄。你们现在赶紧给我习惯改称呼,别臣不臣的,要是因为说漏嘴而耽误我的计划,我就让大哥揍你们。”   几人表情紧张。   直亲王啊,是真的会揍他们。 第148章 (24w营养液加更)   胤礽大学班上几乎全是女生,孤零零的他被迫学会了许多化妆知识,在各种活动中给女生打下手。   他老妈知道后,也教了他许多护肤品和化妆品知识,说可以用来哄未来的媳妇。   出使欧洲时,欧洲贵族都要化妆。胤礽又学到了不少没必要的技巧。   现在,他欣慰地看着面前的精致“兄弟”。   我的化妆技术相当不错啊。   噶礼看着胤礽的化妆用品,道:“五弟可有贩卖这些物品的想法?”   噶礼已经入戏,胤礽笑道:“兄长说可以卖,那么弟弟就试试。”   噶礼听胤礽叫他兄长,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   这时候他完全忘记,自己是胤礽舅舅的好友。他变成了胤礽的兄长,就和常泰差了一辈。   徐元梦疑惑:“太……五弟,为何我们要做这些麻烦事?”   胤礽道:“暗访只是一时,我们需要在江南留下更多的眼线。经商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我们站稳脚跟,这些产业将来还可以派人继续经营。而且……”   胤礽看了徐元梦、噶礼等人一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教你们如何正确的爱财。以后钱够用的话,就不要贪污受贿了。我希望你们能在官场长青。这些产业会给你们股份分红,作为你们此次陪我出游的奖赏。”   徐元梦等人立刻神色大变,说自己不需要。   胤礽摇头:“我给你们的,你们就收下。父亲那里,我已经写信了。这点小事,他不会拒绝。以后海外贸易你们也能入股。那赚得比剥削敲诈他人更多。金银虽好,又带不到下辈子。躺在金山银山上睡觉也不舒服。至于传给后人……”   胤礽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连王朝都不一定能长青,何况豪强世家?那些长青不败的世家,如今的当家人和最初的当家人可能已经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说不准现在的当家人和最初的当家人还有灭嗣之仇。”   “比如孔家……你们都读过书,肯定了解过孔家的世系。”胤礽淡淡道。   在场几人都面色苍白。   作为读书人的典型代表,徐元梦很想反驳,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胤礽笑道:“好了,不说那些还未发生的事了。经商对现在查案也有好处。做出一副要在这里扎根的模样,我们打探消息时,就不会太引人注目了。我们先对一对身世吧。”   ……   “华家常年在安南和旧港做生意,在海上赚取了大量财富。大清收回旧港和安南部分土地之后,他们发现大清的强盛,带着部分家财,想回大清重新扎根置业。”   “华家这一支只是旁系,目前来杭州不做洋物生意,而是做一些本土的生意,并且为华家宗族置祭田,并且有考科举的打算。”   “华家老大名为华伯玉,是个纯粹的文人,学问很好,似乎是隐世大儒的弟子。据徐家的人说,他曾经拜访过顾亭林先生,顾亭林先生让他入门一日。”   “华家老二名为华仲珏,能文能武,颇为精明,似乎是华家这一支分宗实际上的控制者。”   “华家老三名为华叔珪,擅长诗文,有狂士之风。”   “华家老像个武夫,华家老五还是个孩子。”……   王檀手中盘着两颗白玉珠子,听管家一条一条说着近日杭州那声名鹊起的从南洋来的豪商华家。   王檀旁边有一长相俊俏,但脸上纵欲过度的虚弱和双眼复现的贪婪,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的青年酸道:“海商真是赚钱。若不是开海,我家更赚钱。”   走私只需要随便卖掉破旧东西就能赚钱。开海之后就要和其他商家竞争,王家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王檀叹气:“开海之后,都盯着杭州这块地呢。”   都说上有仙境,下有苏杭。杭州大河连通杭州湾,能直接出海。自从开海之后,苏州就远不如杭州繁荣了。   杭州又人杰地灵,科举兴盛,大儒众多。那些南方的土财主们赚了钱,各个都想在杭州置地。   以前来杭州的土财主们因口音和习惯,轻而易举被他们打发走。现在这一家土财主居然是一家子读书人,还会说官话,并有大儒书信护身符,他们倒是不好用手段了。   那群儒林人士一个个接受他们供奉,却又嫌弃商人的钱庸俗,比起豪商,他们更愿意亲近读书人。   王檀想到这,瞪了儿子王篆一眼。   若不是儿子没用,不好好读书。王家要出一个进士,哪还这么被动。   王篆被瞪习惯了,没理睬父亲的瞪视,还在那里嘟囔:“反正是个没根基的外乡人,能不能联合杭州知府找个罪名抄他的家?”   王檀淡淡道:“钦差还在杭州。”   王篆闭嘴。他忘记这一茬了。   王檀叹气:“华家真是找了一个好机会啊。若不是钦差在杭州,他们哪能这么嚣张?现在杭州各家都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王檀身后,一山羊胡中年人道:“老爷,他们或许是瞅准了钦差来的时机,专门来杭州。”   王檀转头:“你的意思是,他们和钦差有关系?”   山羊胡道:“他们不一定和钦差有关系,但肯定消息很灵通,说不准在朝堂中有供奉。”   王檀想了想,道:“钦差来杭州的事不是秘密,他们不一定在朝堂中有供奉,不过还是不得不防。罢了,他们既然已经如此高调,我作为东道主总该招待招待他们。”   山羊胡问道:“老爷,是邀请他们赴宴吗?”   王檀道:“有问题的那二十顷地可以卖给他们。”   王篆立刻道:“那可是上好的桑田!”   王檀瞥了王篆一眼:“那也得有命留着。这钦差目前看着无法收买,就算是串供也不一定瞒得过。”   王篆还想说什么,但他只是一个纨绔,王檀完全不会听他说话。   王篆气呼呼地夺门而出。   王檀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篆儿被我母亲和他娘宠坏了,这可怎么办?”   山羊胡拱手笑道:“二少爷虽年幼,但十分聪慧,对经史子集一读就通,将来肯定能成为进士老爷。”   王檀想起擅长读书的二儿子,嘴边不由浮现微笑。   他捋了捋自己的长须,道:“那华伯玉真的有进士之才吗?”   山羊胡道:“顾亭林先生肯见的书生,应该至少能考个举人吧?”   王檀想起顾炎武,微微点头:“这倒是。杭州儒林这么快接受他,真是沾了顾先生的光。徐家有说什么吗?”   山羊胡道:“他们就只是借着顾亭林先生的名义敛财而已,哪知道顾亭林先生宾客的消息?他们连昆山三徐的事都不清楚。”   留守在昆山的人虽是昆山三徐的族人甚至子侄,但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人。   若稍稍有点用处,肯定都和昆山三徐住在北京城悉心教导。   王檀叹气:“徐家的人那么蠢,若不是沾着昆山三徐的名,谁会给他们送钱?富不安稳,贵才是家族留存的基础。华伯玉若真能考上进士,这杭州让他一亩三分地又如何?”   山羊胡躬身:“老爷的意思是……”   王檀道:“以筝儿老师的名义举办文宴。筝儿老师虽只是举人,但颇有才名,我相信他的眼光。”   山羊胡拱手:“是。”   ……   徐元梦道:“王家的帖子来了。五弟,我们要去吗?”   他现在也习惯叫胤礽五弟,叫得心里挺舒畅。   和太子称兄道弟啊。   胤礽拿起请帖一看,笑道:“撒金纸,不愧是浙商,真是奢侈。去,怎么不去,听闻这次还会有钦差参加呢。”   钦差啊……   在场的人表情都十分古怪。   曹寅那小子看到咱们,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徐元梦皱眉:“王家不过区区商人,居然这么多官吏捧臭脚。”   胤礽把请帖丢桌子上:“他们虽只是商人,也是地头蛇,并且向皇宫供奉丝绸,算是半个皇商。对了,他们还是某皇子党的成员。”   胤礽顿了顿,道:“他们还没决定那个某皇子党是哪个皇子党吗?”   连徐元梦都忍不住憋笑得有点扭曲。   历朝历代夺嫡都血雨腥风,偏偏本朝皇帝的夺嫡颇具滑稽色彩。   最大的太子党是皇上本人,这一点其他朝代倒也常见,但大阿哥党被大阿哥揍一顿愤而解散,这就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反太子党已经集结,选哪个皇子却迟迟未能决定。   “他们可能会选三阿哥。”噶礼仗着自己的出身,什么都敢说。   胤礽笑道:“三弟知道,肯定会很生气。罢了,选就选吧,希望他们不要被三弟揍。这次赴宴就我和大哥去。你们继续买房置地。别担心钱,钱我多得是,没处花。”   胤礽现在用的都是太子的小金库。而这些小金库除了历年赏赐,全是出使时欧洲国王赠送的礼物。   胤礽把出使时赚的钱都充国库了,自己一个子都没留。康熙十分愧疚,但花国库的钱可没手软。   现在胤礽用太子小金库的钱置办了产业,转手又会交给康熙。   康熙阻止的信正在路上。   当然,康熙不是阻止胤礽置业,只是让胤礽自己留着花,不需要老充公。   有个不爱钱的圣人儿子,康熙真的很头疼。   噶礼道:“只大哥陪着弟弟,我不放心,我也想去。”   胤礽道:“王家说要卖给我上好的桑田,我猜那桑田可能来历有问题,你去接收桑田的时候查一查。”   噶礼只好遵命。   胤礽道:“三哥,你陪二哥去买桑田。四哥,你和二石继续准备开店的事。大石陪我们一起去赴宴。”   赵家兄弟变成了大石头二石头。他们拱手听令。   胤礽点了点头,道:“就让我们去会会杭州的地头蛇吧。”   他笑了笑:“杭州流水的官员,铁打的王半城。江南省出的事,和王半城绝对有关系。但子清查了这么久,王半城都清清白白……”   他收起笑容:“能查就查,查不了,那就直接随便找个罪名把家抄了。我们可是关外蛮夷,可不惯着什么江南地界的潜规则。”   包括徐元梦在内的人,听到胤礽这残忍的话,表情都没有什么动摇。   不过是一个商人,居然敢称什么“半城”,这不是想抄家就抄家?   汉人商贾而已。   若不是太子非得要师出有名,他们听到“王半城”这个称呼,就想直接带兵拿人了。   至于王家背后有什么人,抄完再慢慢查。   太子此次出行,可是手握皇上的兵符,可以随意调动江南的军队。   而且杭州通海,港口经常有海军船只停泊,是海军兼顾护卫生意的主要港口之一。   太子一声令下,海军直接进入浙江湾,还有谁不听令?   噶礼私下对徐元梦说:“徐大人,您能不能劝劝太子,不用做这些麻烦事。我担心事情太复杂,王家狗急跳墙,可能会伤害到太子。”   徐元梦叹气:“我也想过,但太子说现在大清统治逐渐稳固,江南人对大清的认可度本就不高,最好师出有名。”   噶礼皱眉。   徐元梦道:“你还是放心吧。那可是太子。太子出使海外都不曾惧怕,一个王家而已,难道还比得上海外诸国吗?而且你不想看看太子有什么手段吗?我可想多学一学。”   徐元梦在吏治上也很有野心。可惜他手腕太差,只是被康熙当做学问人,不给他派实权。   所以他才咬牙上船出使。   他的选择很正确,太子真的是太厉害了。 第149章 (补周五欠更)   胤礽嘴上说着直接抄家,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按照后世罪名,王家这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足以让他们抄家。   而且王家的田地为了免税,都挂在官员或者有功名的人身上。王家管理田地,那些官员和有功名的人呢收受供奉。   这所谓潜规则如果放在明面上,又是抄家的大罪。   总之,大清无官不贪的现状,还可以说,只要想整治哪个官员,就可以立刻抓到把柄。   胤礽手中把玩着兵符。   大清入关、三藩之乱、迁海令的血腥还未完全散去。别看现在江南的士族们一个个眼睛都放在头上,只要一群金钱鼠尾辫的八旗汉子进入杭州城,他们立刻就会吓尿。   大清八旗的军队里的普通士兵,仍旧流行金钱鼠尾辫,因为行军途中好打理,且不像和尚。   当将领之后,就开始留头发了,因为好看。   “我真是越来越习惯这些血腥事了。”胤礽自嘲地笑了笑,收起兵符。   他看着杭州的地图,微微皱起眉头。   地图中所圈的地方,是西湖。   清朝的西湖以西,驻扎着八旗军队,建城墙和城门,为杭州城中城,俗称“满城”。   大清入关初期曾到处圈地,以供勋贵和八旗士兵使用。   杭州自然也不例外。   王家急着出手的桑田,曾经是满城中八旗士兵的屯田。   胤礽叹了口气:“说不准这兵符在杭州地界没用,真的只能去其他地方调兵了。把这封信送给江苏巡抚赵士麟。”   阴影中走出一五官平平无奇之人:“是。”   ……   王家二少爷的先生姓潘,来自苏州。   现在潘家并不出名,但胤礽可以笑一声“如雷贯耳”。   到清中期的时候,“苏城两家潘,占城一大半”,说的就是这个潘家。   如果没听过这句话,那大盂、大克二鼎的故事,大部分应该都听过。   潘家不但从日军中守护了国宝,还在解放后将族中所藏大量珍贵文物捐给博物馆。这传奇故事多次被搬上荧幕。   潘家为徽商之后,原本是盐商,后一支落户苏州,分“富潘”和“贵潘”。贵潘执着于考科举,富潘继续做生意。这也是许多诗书世家的常态。   如今“贵潘”并不贵。潘家代代科举,一个进士都未出。他们一直要到乾隆年间,才厚积薄发出了个状元,之后代代有进士,成为“贵潘”。   潘青是贵潘族人,已经不惑之年,仍旧没考上进士。   进士是潘家人的执念。他没有补地方官的缺,只继续游学,继续参加科举,现在正在杭州求学。   潘家作为苏州豪商,自然和杭州豪商王家有来往。潘家虽富,潘青这一家子只是耕读而已,囊中羞涩,就来王家当了教书先生。   潘青来杭州已经五年,在杭州颇有文名。再加上王家豪富,资助了不少文人雅士。潘青开文宴为才十一岁的嫡子王筝扬名,这文宴自然很热闹。   曹寅将继承曹家监视和拉拢江南文人的工作,而且他正好查王家,这声势浩大的文宴他自然会来。   曹寅虽然现在身上只是武人的官职,但众文人都簇拥着他,仿佛他才是文人墨客中的第一人。   本来他们还鄙夷曹寅包衣的身份。现在皇帝废了包衣,包衣出为不入旗的满人,他们也就更没有理由排挤曹寅了。   此次文宴是为王筝扬文名,那些文人自然也把各自和王筝年龄相仿的子弟带上,就当交个朋友。   徐元梦带着胤礽来访,非常合适。   经由胤礽的化妆技术,他和徐元梦有着三四分的相似,一看就像是父子……兄弟。   王檀亲自接待徐元梦,一副和徐元梦一见钟情……一见就引为知己的模样,十分热情的为徐元梦介绍众人,还把徐元梦举荐给曹寅。   曹寅微醺地坐在上首处,徐元梦和胤礽非常谦卑地给他跪下磕头。   曹寅的酒被吓醒了。   就算胤礽把自己化妆化成了徐元梦的弟弟,曹寅把胤礽从小看到大,哪可能认不出来?   曹寅“噌”地站起来。   众宾客惊讶地看向曹寅。   在出使中练就了强大演技的曹寅快步走上前,扶起徐元梦:“华兄!你怎么在这!也不和我说一声!你给我行什么礼,快请起。”   徐元梦眉头跳了跳。   曹寅这反应,和太子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徐元梦不紧不慢道:“自旧港一别,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曹大人。曹大人不是在京城吗?草民本打算在杭州置业之后,再来京城找曹大人。”   曹寅对胤礽微笑:“你是华兄的儿子?”   胤礽恭敬道:“草民是长兄的弟弟。”   曹寅对胤礽点了点头:“一看就是钟灵毓秀的好孩子。”   他随口夸赞了胤礽一句之后,继续和徐元梦说话:“我在杭州办差。华兄,你们家终于要回大清了?”   徐元梦道:“华家只有我们兄弟五人先来大清探路。自在旧港与曹大人、纳兰大人论诗之后,草民就一直盼着能回到大清,再次拜访曹大人和纳兰大人。”   曹寅笑道:“不是说了,我们只论私交,不论官职吗?”   他在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了许久徐元梦的脸,终于看出这个人是谁。   怪不得这华伯玉短时间内就文名鹊起,徐元梦的学问在朝堂中可是一等一的。   旁边人好奇:“曹大人,您认识他?”   曹寅微笑着点头:“本官随太子殿下出使欧罗巴,拿下旧港之时,与华兄结识。华兄确有进士之才。”   废话,徐元梦早就考中进士了。   曹寅与文人结交只看才华,与许多穷酸落第文人都平等相处。   他对徐元梦如此亲热,并没有引起他人惊讶。   他们感慨,还有这么巧的事,今日正好遇上了。   不过这感慨只是嘴上。这群人都在心里想,怪不得华家会现在来杭州置办家产,绝对是听到曹寅来杭州的风声,找曹寅当靠山来着。   王檀也是这么想。   外来豪商挤进杭州,当然会被杭州本土豪强排斥。何况华家还是南洋人。   这华家真是会找机会。   这群文人倒也没有鄙夷华伯玉。聪明也好,狡猾也好,这样的华家才值得结交。   于是在曹寅的热情下,徐元梦很快就融入了文人中,与文人墨客交杯换盏,吟诗作画。   而胤礽,则像个小书童一样跟在徐元梦身边,时不时好奇地打量这些文人,那活泼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曹寅强忍着想往胤礽那边瞟的视线。   他在心里嘀咕。如果大阿哥知道太子朝他跪拜之后,会不会找自己打架。   太子微服私访,皇上肯定不会怪罪他。但大阿哥是个不讲理的人。   胤礽听那群人说了一会儿话,开始扮演坐不住的小屁孩。   曹寅拍了拍徐元梦的肩膀,嘲笑道:“快把你的弟弟放去和同龄人玩耍吧,他都坐立不安了。”   徐元梦看向胤礽。   胤礽立刻正襟危坐,还对徐元梦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像极被严厉兄长抓包的顽皮孩子。   徐元梦忍不住被胤礽逗得笑出来:“去吧。小心些。”   胤礽恭敬道:“是,兄长。”   他表情足够恭敬,起身离开的速度却飞快,虽是走路,就像是小跑似的。   周围人笑道:“真活泼。”   徐元梦叹气:“幼弟真是太过活泼,这性子,唉。”   曹寅保持着微笑。   徐元梦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演技?还是他真入戏,把自己当太子的兄长或者师傅了?   虽然徐元梦回京后就被皇上提拔,给皇子们授课。但这皇子可不包括太子。   胤礽一路快走,混入了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中。   那群少年正在玩投壶。   王筝虽只有十一岁,但被教得处事较为周全。   他见胤礽兄长认识钦差大人,自然对胤礽十分亲近。   其他少年中虽有神色倨傲之人,但都不傻。就算不亲近胤礽,也对胤礽很礼貌客气。   当胤礽赢了几局投壶之后,原本心里不屑的人对胤礽刮目相看。   胤礽又做了些格律工整的诗,虽诗很一般,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出附和格律诗,就已经可以称为神童。他立刻取代王筝,成为少年们的中心。   这次文宴本是为王筝扬名,居然被胤礽抢了风头。注视着这里情况的王檀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这次文宴有试探华家的意思,但为儿子扬名的目标也是真的。   作为富商,王檀的人脉能拉来这么多文人也不容易,特别是这其中还有钦差。   结果这场文宴让华家抢了风头,真是让王檀气得呕血。   他甚至怀疑,华家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   华家现在来杭州,绝对是知道曹寅来了杭州,以曹寅为靠山,在杭州站稳脚跟。   曹寅爱参加文宴。华伯玉与曹寅是旧识。他只要花钱买了某个曹寅会参加的文宴的请帖,就能上演一处和曹寅的偶遇,抢夺文宴的风头,为他和华家扬名。   那之后,杭州众人皆知华家和曹寅的关系,就再没人敢得罪华家。   而在杭州没有人脉的华伯玉,借着别人的文宴扬名,立刻就能把别人的人脉占为己有——这之后,杭州还会有谁会拒绝和华伯玉成为朋友?   好一个借势。   好一个夺势。   枉他王檀纵横商场多年,居然被华家算计得输了不止一筹!   等华家在杭州站稳脚跟之后,王家恐怕要成为笑柄了。   王檀表面上笑得一团和气,心中已经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他看着表面上似乎高风亮节,颇具清贵文人气质的华伯玉,越看越觉得这人面有阴险之色。 第150章   当徐元梦和胤礽借着曹寅的势,把杭州富商王檀为儿子扬名的文宴化为己用的时候,书信到了江苏巡抚赵士麟手中。   赵士麟原本是杭州巡抚,康熙二十五年调江苏巡抚。   因赵士麟很能干,也较清廉,康熙有意在今年调赵士麟入京重用。   可浙江“民变”一出,不仅如今浙江巡抚被康熙问罪,赵士麟作为前任浙江巡抚,高升之路也暂时被堵塞了。   康熙显然怀疑他在任期间,也不是特别清廉。   不过胤礽信任他。   胤礽第一世中,赵士麟一辈子虽有文人好虚荣的惯常缺点,但官声不错,没有卷入任何贪腐案,民间评价也还行。   特别在水利方面,杭州人评价,“唐有白居易,宋有苏东坡,清有赵士麟”,可以信赖。胤礽觉得以后让赵士麟继续当地方官,比入京好。   赵士麟看到留有胤礽印鉴的书信,双手都在颤抖。   浙江民变一案,皇上居然派太子亲往,这是得多震怒?   地方官员不知道太子的能耐,但听闻这个太子小小年纪就出使海外好几年并平安归来,也明白太子有多不好惹。即使太子年纪不大,赵士麟也不敢慢待。   他将太子写的书信逐字逐句的看,越看越大汗淋漓,几近瘫软。   太子居然问他,他任杭州巡抚时,杭州将军是否有谋逆之心。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敢乱答?   若不是不敢擅自离开任地,他就要亲往解释了。   “不,不能暴露太子在杭州的事。”赵士麟擦了擦头上的汗,反应过来,太子可能在考验他。   他哆嗦着手,把太子的信烧掉,又把灰烬放水里刨散后,倒入了花盆中。   赵士麟回屋换掉了被汗浸透的衣服,召来了族侄赵元彬。   赵元彬腰间佩剑,身材较为魁梧。   他性格豪爽,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游侠儿,现在浪子回头,跟随赵士麟读书期间,也保护赵士麟安全。   “伪装一下,将信送给……”赵士麟顿了顿的,道,“送往杭州曹寅曹大人处。”   他不知道太子在哪,但曹寅一定知道。   赵元彬拱手道:“是。”   赵士麟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去了曹大人处暂时不用回来,听从曹大人差遣。曹大人可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赵元彬虽疑惑,也立刻应下。   赵元彬伪装之后,悄悄离开了杭州巡抚府。   赵士麟在书房呆坐,久久未起。   他对杭州将军查木杨印象不错,希望这封信能救查将军。   ……   赵元彬拿着赵士麟的印鉴见到了曹寅。   曹寅拆信看了几行,眼皮子就开始狂跳。   谁都以为直亲王最爱搞事,动不动就灭国。他们都不知道,太子才是幕后黑手。   直亲王只是杀了他们的领头人而已,太子可是每次都抓到了直亲王所搞出来的混乱机会,将地占为大清所有。   灭国之功?那该是太子的。   只是太子低调,给所有人都报了功劳,独独自己没有,国内的大臣才以为太子只耍了耍嘴皮子。   太子现在又要搞事了。   曹寅扶额:“杭州将军……”   大清在全国一共有十四个旗营,杭州将军就是浙江驻防旗兵最高长官,官居正一品,实权虽不如总督,官品高于总督。   现在八旗还没有糜烂,八旗军队的战斗力高于地方军。驻防将军就相当于中央军驻地方将领,手握精锐,地位十分重要。   太子轻描淡写就假定大清驻地方十四分之一的八旗军队有谋逆之心,并先未雨绸缪,定下平叛之略,真是……   真是算无遗策,凡事做好最坏打算,不愧是太子。   曹寅把书信放袖子里,道:“你会伪装?”   赵元彬道:“是。”   曹寅看了一眼赵元彬头顶发髻,问:“你愿意剃头吗?”   赵元彬毫不犹豫道:“如果是长官吩咐,草民愿意。”   赵元彬并无心理压力。   剃头令开始后,赵家人已经剃头,否则赵士麟也当不了官。   现在可以留发,忠于大清的汉臣也不敢把头发留太长,以免被皇上认为心怀前明。   赵元彬被赵士麟带在身边教导,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曹寅微微点了点头:“你剃一个旗人发辫,打扮得魁梧一些,扮做我身边旗人武官。我会开文会,派你去好友身边,你帮他以我的名义摆平他置办家产的小事。”   当官的都喜欢当谜语人,赵元彬在族伯身边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他只需要遵守命令就好。   第二日,曹寅召开文会,邀请三俩好友吟诗作画,并将在南洋结识的好友华伯玉介绍给其他友人,让他们多多照顾。   曹寅酒过三巡之后,问华伯玉可有什么困难。   华伯玉按照太子的吩咐,说有些大清官场的规矩不太了解,做事不知道找谁行方便。   曹寅醉醺醺的一挥手:“你是我友人,需要行什么方便?我派个下属陪着你把那些事都办了。”   说罢,他唤出一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彪体大汉。   众文人低头,遮住自己鄙夷的视线。   这个时候还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就只有一些武夫了。   曹寅虽已经出包衣为民,骨子里还是关外的野蛮人,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曹寅继续喝酒,用醉意掩饰住眼中冷意。   他这个身份,注定就算再有才华,也不会被儒林所容。   他只是皇上的狗,是大清的鹰犬。作为汉人被俘后入旗的包衣,他既不被满人视作同族,也被汉人鄙夷。   “少喝些。”徐元梦看不过去了,“你要把身体喝坏,误了正事……”   曹寅回过神,想起太子还在杭州城看着他,不是他伤春悲秋的时候:“华兄所言极是。唉,最近事情无进展,心里苦闷极了。”   曹寅扫了在场文人们一眼:“圣上派本官来杭州查访,本是不愿意再兴兵灾。你们也应该记得三藩之乱兵灾时的惨状。杭州现在终于恢复了往日繁华,若是直接派大军平叛,唉……”   一文人紧张道:“只是民变而已,朝廷不至于派大军来吧?”   曹寅晃悠了一下酒杯,叹气道:“民变,难道不是叛乱吗?”   另一文人道:“曹大人,没这么严重吧?其他地方也有民变,朝廷都是以安抚为主。”   曹寅叹气:“其他地方是其他地方,江浙是江浙。大清入关还没到一代人,南下时遇到的抵抗之激烈,朝中那些大人们还有记忆呢。”   在场文人们脸色立刻苍白。   别说朝中大人们有记忆,他们也记得。   就算他们出生时那些事已经结束,他们的长辈活着经历过。   曹寅敲着酒杯道:“入关抵抗强烈,三藩南方再次叛乱,台海……哼,也有人动手。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浙江又反。你们说皇上心里是什么想法?”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道:“经过前几次叛乱,南方平民死得差不多了,活下来的人都是依附地方豪族的人。所以这民变的人究竟是不是民?我信是民,皇上他老人家信吗?”   徐元梦一边擦着不存在的冷汗,一边道:“曹大人,您给个准信,难道圣上有意……那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置业?”   曹寅道:“留在这,挺好。等杭州的地被犁一遍,你不正好多占些地方。反正你这个外来者,和浙江叛乱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元梦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也是。”   他看了一眼周围一些身形摇摇欲坠的人,收起笑容,干咳一声,道:“曹大人,您喝醉了,看把周围人吓的……”   曹寅摇了摇头:“我只是难过。皇上给我的查案时限快结束了。”   几个江浙本地文人立刻站起来:“时限结束?!”   曹寅做挥泪状:“朝中祖籍江浙的大人跪地以乌纱帽作保,说杭州并无谋逆之心,那民变背后一定有原因,请皇上彻查。本官对不起他们啊。”   那些江浙本地文人嘴唇哆嗦:“时限、时限结束之后……”   曹寅擦拭着喝酒喝红了的眼眶,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啊。谁知道呢?你们不要把今日之事传出去,引起民众恐慌。只是平叛而已,应该不会骚扰平民百姓。”   他看了几人一眼:“待我离开杭州之后,你们能离开杭州的就离开,不能离开的就闭门不出。现在大清军队的纪律已经不错,轻易不会扰民。”   那些人都在心里骂,我们信了你个鬼!你们八旗军队的恶名谁不知道啊!   曹寅又挤出几滴眼泪,把酒杯放下,解开腰上佩剑,弹着佩剑高歌:“人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   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   曹寅所唱诗,为杜甫的《无家别》。   在场文人有的经历过战乱,有的在长辈口中听过战乱。   闻曹寅酒后悲歌,都忍不住潸然泪下,涕零如雨。   一文人忍不住跪地痛哭道:“曹大人,您一定要和圣上说,浙人绝无谋逆之心,绝无谋逆之心啊。”   曹寅没有理睬他,只是摇头晃脑弹完了整首诗,然后醉眼惺忪,跌跌撞撞往屋里走。   众人看着他的悲怆背影,居然不敢阻拦。   很快,八旗军队可能来江浙平叛一事传遍杭州豪门世族耳中,人人自危。   ……   “太子殿下,您让我把此事闹大,真的没关系吗?”曹寅忐忑极了。   皇上说不要闹大,皇上又说一切以太子的意见为主,皇上……   皇上您就不劝劝太子殿下吗?!   胤礽翻看着赵士麟写来的书信,道:“我已经给他们机会了。你之前把利弊都和他们说得通透,但他们见朝廷已经宽待汉人,便以为大清会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王檀也不过是地方豪强推出来的幌子。”   胤礽抬起头,冷笑:“在江浙这儒林圣地,豪商算个屁。他们是纵容怂恿王家,想试探大清的底线呢。”   曹寅看着怒气勃发的胤礽,不敢说话。   他家小太子宽和的是真宽和,生起气来也是真可怕。   曹寅非常庆幸这次太子微服出访,直亲王没有陪在太子身边。否则直亲王见太子生气,估计会夜晚背着太子翻墙出门,摸进王家,把王檀的狗头亲手砍了。   别说这离谱,直亲王只会做得更离谱。   “把有人假装民变,想要牟取利益的事传出去,让平民知道。”胤礽冷着脸道,“再让一些老文人痛斥清军暴虐,说清军可不管什么是不是伪装民变,他们会把杭州人全屠了。”   曹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真、真要这样?”   胤礽道:“不趁着南方对大清的恐惧未消给他们定定规矩,他们真以为大清是前朝那种可以乱来的地方。连民变都敢假装,他们的胆子还有什么不敢装的。既然要谋逆,那就定为谋逆。徐元梦!”   徐元梦已经脸色煞白,不小心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臣在!”   胤礽愣了一下,赶紧把徐元梦扶起来:“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跪什么啊。你现在已经有文名了,多开几次文会,宣扬现在百姓日子有多好过,怎么能被一些野心家裹挟的话。”   徐元梦苦笑:“是。”   他也不是故意行此大礼啊,就是腿软了。突然露出杀气的太子,让他想到了灭广南国时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小太子,吓着了。   胤礽看向噶礼,噶礼眼睛亮晶晶。   胤礽犹豫了一下,道:“你趁着城中混乱,能收多少地、多少店铺就收多少。”   噶礼愣了一下,重复道:“收地收店铺?!”   曹寅问道:“与民争利是不是不好?”   胤礽道:“那要看你说的民,是什么民了。世族豪强和富商算民,普通老百姓算不算民?”   屋内众人愣住。   胤礽道:“在杭州收的店铺和田庄是为了平抑物价、打探消息用。既然杭州城必须要有一个豪商半城,那这豪商半城不如让皇帝来当。至少,以后的皇帝除非脑袋有问题,轻易不会想造自己的反。”   胤礽说完这句话,总觉得自己骂了自己。   他补充道:“这里的店铺和田庄,以后会归属大清皇家公司。曹寅,你最好学学做生意,多看些书。经史子集你学的已经够了,要当大官,还得学些更世俗的东西。”   徐元梦嘴皮子动了动,很想反驳,但最终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寅忙拱手苦笑:“是是是,奴才知道了。”   胤礽开玩笑道:“都废包衣了,你还自称奴才,是对皇父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吗?”   曹寅赶紧正色道:“没有没有,就是口误,太子殿下可完全别和皇上说。”   胤礽道:“那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施世骥,你陪着徐大人一同去文会,也多多显出自己的本事。你装狂士,应该比徐大人更容易和文人亲近。”   施世骥道:“遵命。”   胤礽道:“施世骠,你陪同噶礼,保护噶礼的安全,同时也多学些东西。”   施世骠拱手:“卑职遵命!”   安排完之后,胤礽问道:“那个叫赵元彬的是怎么回事?怎么带到我这来了?”   曹寅道:“赵元彬是赵士麟大人的族侄,前来杭州为太子殿下送信。赵士麟让他待在我身边,为我所用。我想太子殿下或许需要一个可以与赵巡抚联系的信使。我让他以我的名义待在徐大人身边,太子殿下也可光明正大让他与我传递消息。”   胤礽开玩笑道:“这样你就不用晚上变装翻墙了?”   曹寅笑着摸了摸鼻子:“翻墙次数多了,奴……臣总担心被人发现。”   胤礽道:“就让他待在徐大人身边吧。我的身份,你们不用特意告诉他,也不用刻意隐瞒。”   现在文人有留发的风气,赵元彬身为文人,曹寅一句话就让他剃头,将来肯定是个狠茬子,可以用。   朝中不能只用道德感高的人。有些事,只能让狠人做。   “曹寅,你准备一下,带我这个小厮一起去见杭州将军。”胤礽道,“既然赵士麟相信他,我也愿意相信他一次。   胤礽记起了现在的杭州将军的事。   地方八旗驻地基本上是城中城,将士、家属、奴仆等都住一地,驻防将军不仅管操练,大事小事都得一把抓。   这样“世袭”的职业军人,战斗力飞速下降可想而知。   到清中期后,驻防将军换得飞快,很难有人管好地方八旗。康熙时,这位叫查木杨的杭州将军难得的有作为。   查木杨将军死得较早,康熙三十多年就死了,又是地方官,胤礽对他的印象不太深刻。看到赵士麟的求情书信,他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康熙三十八年时,康熙南巡路过杭州,见杭州旗营操练不错,怀念过刚刚病逝在任上的查木杨。   现在查木杨刚上任不久,就算杭州旗营以前出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曹寅傻眼:“小厮?”   胤礽道:“今天我和你一起翻墙回曹大钦差所住府邸,怎么,不满意我这个小厮?”   曹寅连连拱手作揖:“不敢不敢,太子殿下折煞我也。”   胤礽道:“我都给你跪下了,给你当个小厮怎么了?”   曹寅苦笑:“太子殿下,求求您别说了,回去直亲王会追着臣砍。”   胤礽道:“那不是更好免得你天天喝酒,忘记自己是个武官,把一身本事给磨没了。”   胤礽拍了拍曹寅的胳膊:“这才多久没见,你手臂上的肉就松成这样了?是不是没有每日好好练习武艺?以后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怕不是骑马都要喘。”   曹寅尴尬道:“这些日子确实有些松懈。我练,我一定每日练。”   他这不是以为自己以后就是纯粹的文臣,没有领兵打仗的机会,所以松懈了武艺,重新捡起书本吗?   房间内除了徐元梦还愣着,其他人都发出了畅快的嘲笑曹寅的声音。   半夜,胤礽还是跟着曹寅翻墙走了。   走之前,噶礼酸溜溜道:“子清,你武艺差了这么多,能保护得了太子殿下吗?”   曹寅骂道:“至少比你强,要不咱们比一比?”   噶礼冷哼,站在墙根处抬头目送太子殿下翻墙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叹着气回房。   他有些后悔之前去国子监,而不是去当侍卫。   去什么国子监当什么文臣。要是他当侍卫,还有曹寅和纳兰性德什么事?   其实是个战五渣的噶礼膨胀地想。   ……   曹寅把胤礽带回了暂住的地方。   他带来的仆人不算多,但总有仆人从江宁往来杭州,身边常常换伺候的人,所以其他盯梢的人并不能准确判断他身边有哪些人。   那些小厮出门都低着头,胤礽还擅长化妆,曹寅把胤礽带出门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小吏。   曹家在江南经营许久,曹寅这点瞒天过海的本事还是有的。   曹寅现在是文臣,文臣不该和武将联系紧密。   但他之前说自己查案的时限要到了,病急乱投医也正常。   曹寅去见杭州将军的时候,同时也在城中传谣言。   他撩起帘子看向车窗外。杭州街上的行人少了一些,匆匆来往的行人脸上多了些忧愁。   谣言蔓延的速度居然如此快,令曹寅十分心惊。   这次是他们利用流言蜚语查案,若是有人利用流言蜚语乱政,他们该如何应对?   曹寅的神色十分沉重。   胤礽道:“其他人利用流言乱政,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赈灾的时候,民变多是因为流言。”   曹寅看向胤礽:“太子殿下,咱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吗?为何才阔别几月,太子殿下给臣的感受,好像是已经长了好几岁?”   胤礽白了曹寅一眼:“你是想说,我现在老气横秋,像是老了好几岁吗?”   曹寅笑道:“是成熟,成熟,不是老。”   “唉。”胤礽叹气,“你以为我想吗?咱们出使的时候多轻松啊。回来之后,解决不完的问题,处理不完的麻烦事。我的心能不沧桑吗?”   胤礽拍了拍胸口:“我这颗心啊,都被汗阿玛给折腾老了。”   曹寅想起回来这几月,康熙接连不断折腾出来的事,不由扶额。   他们的皇上啊,的确……   康熙在胤礽离开这近三年的时间都没做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胤礽一回来,他就放开手折腾。   曹寅作为康熙的近臣,猜出康熙的想法。   他们的皇上大概是认为麻烦事可以推给太子一半,所以就放心大胆乱来了。   想起现在直亲王去往蒙古,三阿哥筹建科学院,四阿哥督建天津海军基地,曹寅忍不住叹气。   皇上啊,如此压榨小阿哥们,是不是有点过了? 第151章 (补周五欠更)   查木杨得到曹寅拜帖之后,愣了许久。   他不是发愣曹寅来找他,而是发愣曹寅现在才来找他。   他还以为民变的事,曹寅会第一时间来拜访自己。   即使当时镇压民变的是地方衙役,但八旗地方驻军的主要职责就是镇压各地叛乱,曹寅理应先来问他。   至于文武差别,曹寅曾在军中效力,并以武官身份陪同太子出访国外,理应不会太在意文武差别。只有汉臣才比较在乎文武差别。   “快请。”查木杨道。   他让人整理了一下书房,并匆匆打理了一下仪容。   查木杨虽然现在是正一品的杭州将军,但曹寅是天子心腹,他可不敢狂妄。   曹寅进门之后,行了武将之间的礼,然后让人守在门外,并请查木杨把人都遣走,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查木杨说。   查木杨忙让自己的心腹站在门窗处守着,关上门道:“难道曹侍卫有皇上的旨意?”   曹寅现在还未继任江宁织造,只身上还挂着御前侍卫的官职。   曹寅站起来,走到椅子后面挺胸站立,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垂首站在曹寅身后的小厮抬起头,走到椅子前坐下。   查木杨愕然。   胤礽道:“孤贸然来访,希望将军不要介意。孤身份需要保密,将军不必行礼。”   查木杨看着笑意盈盈,脸上被涂成蜡黄色的胤礽,脑袋空白了好几秒。   胤礽不催促,只继续笑着看着查木杨。   查木杨终于回过神,从胤礽的自称中猜出胤礽的身份。   他立刻站起啦,正准备下跪,又想起胤礽让他不要行礼,一时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坐更不是,惶恐难安。   “将军请坐。”胤礽微笑道,“皇父曾与孤说,查木杨将军从蒙古正蓝旗护军统领擢升至杭州将军,诸事都办得井井有条,是个能臣。”   曹寅腹诽。太子又在胡说八道,皇上绝对什么都没说过。   查木杨却不认为太子会撒谎。   他虚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动道:“谢皇上谬赞!末将不敢当!”   胤礽道:“曹寅本该一来杭州就拜见你,不过皇父让他多查一些事,所以现在才来,将军不要怪罪。将军可有事要报知孤?”   查木杨苦笑:“末将得知的事,已经早早写了折子呈给皇上。末将刚来杭州不久,对杭州还不熟悉。”   胤礽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椅背,曹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账本,递给查木杨后,回到胤礽身后继续护卫。   胤礽道:“杭州富商王家急着出手这些桑田。据孤了解,这些桑田曾是旗营屯田。”   查木杨呼吸一滞,赶紧打开账本,和记忆细细比对。   他能从正二品的护军统领,被康熙直接越级提拔成正一品的杭州将军,能力相当不错。   来杭州的第一时间,他就埋头看旗营各项支出产出,知道后勤才是八旗军营整顿的基础。   虽他不记得旗营所有田地,但这片地正好在旗营屯田包围中,显然当初圈地的时候,不可能放过这一片地。   查木杨立刻严肃道:“能请太子殿下稍等一下吗?末将想查一查账本。”   胤礽轻轻抬起一只手:“请便。”   查木杨向胤礽告罪之后,打开一点窗户,对心腹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心腹就抱着一堆账本进屋。   胤礽没有起身。   心腹目不斜视地从胤礽身边走过,然后飞速离开屋内,没有询问,也没有好奇,可见查木杨治兵能力之强。   “曹寅,你去帮一下查木杨将军。”胤礽道。   曹寅犹豫了一下,把腰上刀解下递给胤礽后,才去帮查木杨。   查木杨看到这一幕,再次确认曹寅在皇帝和太子心中的地位。   听到太子命令之后没有立刻遵命,而是自主做出改变,这得太子非常信任曹寅、和曹寅非常亲近,曹寅才会习惯这样。   胤礽信任查木杨,但曹寅和胤礽学会了万事有最坏的打算。   胤礽的武艺不错,进兵营的时候因扮成小厮,没有带武器。若查木杨突然发难,这柄刀会派上用场。   不过若八旗军营哗变,就算太子有武器也很难逃出去吧?   曹寅心里很无奈。   太子有时候算无遗策,凡事都会思考最坏的情况;有时候又特别大胆,听说独身闯可能哗变的军营,都不是第一次了。   也不知道该说他家太子是谨慎好,还是胆大鲁莽好。   “这个!”查木杨率先翻到,“这是康熙初年的屯田名单!确实有这一片田!”   胤礽走上前,看了一眼账本时间:“觉罗柯魁?那家伙卖的啊,当初居然没有查出来。”   他讥笑道:“看来当初柯魁的案子并没有好好查。”   柯魁案发生的时候,胤礽还未出生。不过他听康熙说过这个案子。   爱新觉罗在记载姓氏的时候并不写完,而是称“觉罗氏”,就像是几个乌拉那拉氏都可以叫“纳兰氏”一样。   觉罗柯魁,便是一个宗室。   觉罗柯魁任杭州将军期间,侵占近一千五百间民房,圈地无数,纵容手下骑兵飞扬跋扈,放例子钱,导致杭州民不聊生,和当地地方官势同水火。   可惜大清刚入关没多久的时候根本不查贪污,觉罗柯魁身为宗室无人敢查,直到卷入庄氏《明史》文字狱案,才被革职拿办。   现在柯魁在京中当个闲散宗室,每日逛街遛鸟,快活得很。   “柯魁卖的地?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胤礽叹气,“但柯魁被革职查办的时候,京中来人顺带查了查贪污受贿的事,该追回的应该都已追回,该上缴的据说都已经上缴国库。这些地怎么还在王家手中?”   查木杨没回答。   他不知道说什么。这些事他真的不知道。   胤礽也不是让查木杨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自己叹了口气。   “这肯定不是个例。当年柯魁贪腐,或许还有很多东西没查出来。二十多年了,现在才浮出水面吗?还是说,这其中有更多的东西?”胤礽看着桌面上的账本,“这些和浙江民变又有什么关系。”   见太子开始沉思,查木杨和曹寅都不敢说话,怕打断太子的思路。   半晌,胤礽又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没什么关联,只是凑巧。有人来查,王家怕购买旗营屯田的事败露,以防万一先出手而已。”   曹寅道:“私自购买旗营屯田一事,就足以给王家定罪。太子殿下,我们可以先抓人,再慢慢审问。”   胤礽摇了摇头:“王家算什么?且让他们再挣扎一下。查木杨将军……”   胤礽的手伸进袖口中,摸出一枚兵符,轻轻放在桌面上:“孤只问你一句,杭州旗营会谋逆吗?”   查木杨看着兵符,瞳孔剧烈颤抖。   他顾不上可能会让外面的心腹知道太子的身份,立刻跪下:“末将誓死效忠皇上!”   胤礽摇了摇头:“不是你,是杭州旗营。”   查木杨双拳握紧,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杭州旗营末将能控制七成。”   胤礽道:“剩下三成的将领如何?”   查木杨道:“他们与当地士族有勾连。”   不是豪商王家,而是士族,是诗书传家的士族。   胤礽道:“孤命你把那些人的兵权缴了。他们若老老实实下狱,之后若发现清白,孤会补偿他们。”   查木杨仰起头:“那……不老实呢?”   胤礽垂眸:“见兵符不从,你问孤?”   查木杨垂首跪拜:“末将领命。”   胤礽道:“给你五日时间。五日之后,你来曹寅处回报孤。”   他把兵符丢给查木杨,查木杨惊恐地接住兵符。   “兵符放你这,五日后还给孤。”胤礽开玩笑道,“孤信任你,你不要辜负孤的信任。”   查木杨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末将绝不辜负太子殿下信任!请太子殿下静候佳音!”   “回去了吧。”胤礽道,“五日时间,够奠定乾坤了。”   胤礽走出门的那一刻,又变成了小厮。   他低着头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似乎很害怕兵营中的气氛。   曹寅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把文人的清高和皇帝近臣的傲慢表现得淋漓尽致。   心腹进门:“将军,那一位是……”   查木杨紧紧攥着兵符,声音微微颤抖:“别问。”   心腹赶紧道:”是!“   查木杨闭上眼,半晌,他睁开眼时,眼中血丝弥漫。   他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心腹依次将人叫进门。   ……   马车上,曹寅忐忑道:“有、有那么严重吗?”   直接清理军营?   胤礽无奈:“子清啊,我来这可不是为了那个小小的民变。”   曹寅呆滞。不是为了民变,那是为了……   他直觉太子这次搞事将搞得非常大。 第152章   五日后,谣言传遍了整个杭州城。   繁华的街道变得萧条,民众们脸上都带着忧色。   杭州知府试图禁止谣言,但他下令之后,却迷茫发现,谣言比之前传得更加凶猛,原本不相信的人也相信了,连衙役都找借口跑了不少。   杭州知府找到杭州巡抚,想从巡抚大人那里探探口风。   杭州巡抚金鋐刚上任一年就遇到了浙江民变的事。他本就愁得头发大把大把掉,现在听到城中又有谣言,以为是哪个反清复明的家伙出来搞风搞雨,顿时紧张万分。   金鋐向曹寅抱怨此事,向曹寅询问圣上的意思。   曹寅脸上的微笑差点没挂住。   反清复明清太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曹寅叹气:“我只说浙江如果有人谋逆,肯定大军会入境。这都传成什么了?你说大清这些年对南方百姓也不错吧,为何他们还是怕八旗军队?”   金鋐在心里吐槽,你这不是说废话吗?谁能不怕?   刀落在你祖辈头上的时候,你怕吗?   哦,你家是包衣,八旗的刀曾经落在你祖上过,你是不要脸的奴仆。   金鋐腹诽了一顿之后,恭敬道:“我们是不是该问问查木杨将军?若是平叛,肯定地方上这点兵不够用。”   曹寅疑惑道:“一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而已,你们地方上的兵还不够用?难道那群人刀枪不入?”   金鋐道:“这不是担心有反清复明的人浑水摸鱼吗?”   曹寅道:“若需要动用八旗,肯定得上面发令,我们去干什么?”   金鋐问道:“曹侍卫,你之前去八旗营地,查木杨将军怎么说?”   曹寅叹气:“他当然说了些尽忠职守的空话套话,还能说什么?他也是刚上任不久,对杭州的事了解不多。”   金鋐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旗营会不会真的出手。   虽然调动八旗军队需要皇上兵符,但驻防将军有在管辖地范围内自主出兵平乱的权力。   但曹寅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让金鋐闭了嘴。   他怀疑,这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估计知道得不多,脑子不怎么聪明,就是凭借着听话和一张好脸,才被圣上看重。   金鋐不说话了,曹寅还在继续说。   他长吁短叹,说什么要在离开之前再开一次文会,以后来杭州的时间就少了。   金鋐听得眼皮子直跳。   这种丝毫不关心自己要办的正事,只一心想着开文会的人,他耻于为伍。   金鋐便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他离开之后,给他奉茶的小厮抬起头道:“他一定在心里骂了你无数次。”   曹寅站起来,给胤礽倒茶:“骂吧骂吧,我都习惯了。”   胤礽道:“等真相揭开,他就不敢骂你,而是怕你了。”   曹寅苦笑:“锅都臣来背?”   胤礽道:“这么大的锅怎么可能我们俩背?那自然让汗阿玛背。”   曹寅立刻道:“算了算了,我背就我背,别劳烦皇上老人家。”   胤礽差点把茶喷出来:“我爹那都能称老人家了?”   曹寅严肃道:“这是尊称。底下的人称呼你,也是太子他老人家。”   胤礽:“……很好,很有精神。”   谁敢当着他的面喊“太子老人家”,看我不放我哥哥弟弟揍死他们。   胤礽喝了一会儿茶,曹寅帮他按摩了一下肩膀和手臂,缓解伺候金鋐几个时辰的痛苦后,他伸了个懒腰,道:“等查木杨将军来,流言可以散播第二阶段了。”   曹寅刚应下,就听闻杭州将军来访。   查木杨进屋的时候,虽没有披甲,胤礽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未散去的血腥气。   这血腥气不是鼻子嗅的,是直觉。   这五日,查木杨显然动了刀子,还能是亲自动刀子。   查木杨见屋内只有曹寅和太子两人,不再伪装,干净利落的跪下奉回兵符:“末将已经将军队全部控制妥当,随时等候太子殿下差遣。”   胤礽把兵符拿在手中把玩:“不听令的人,你写份折子给我,我亲手交给皇父。我相信将军,一定不会滥杀无辜。”   胤礽说着信任的话,查木杨却冒出了一头冷汗:“末将遵命。”   胤礽收起兵符,道:“请起吧,随便找个座位坐。曹寅,你也坐着,不用伺候。将军,你拔营在这几个地方切断要道,我会给杭州巡抚下令,让他不准百姓出城。遇到硬闯的,格杀勿论,罪责我来担。”   查木杨一头冷汗冒得更多了:“末将听令!”   胤礽笑道:“别紧张。这仗打不起来。你只需要摆出架势喊话,不会有人冲击关卡。”   查木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道:“末将能冒昧询问太子殿下意欲如何吗?”   杭州将军好歹是正一品的武官,可以和太子以商量的语气说话。   胤礽微笑道:“我只是想让他们体面的自首。如果他们不想体面,就让杭州城里的老百姓,帮他们体面。”   查木杨没听懂。   别说查木杨,曹寅替胤礽做了这么多事,他自己都没听懂。   曹寅提前来杭州几个月,可不是真的如表现出的那样,除了开文会,什么都没做。   曹寅跟着胤礽出访几年,因为脸长得好看,在欧洲搜集情报的工作,基本都是交给他和纳兰性德负责。   比起在人生地不熟的欧洲搜集情报,根据胤礽所教的“万物皆有联系”思维,曹寅很快就把这次事件中可能出手的家族的名单和背后的原因整理好了。   这份名单也已经到了康熙手中。   现在曹寅为难的是,“没证据”。   这“没证据”的意思是,没有账本、物品、证人之类比较明显的证据。那些人有恃无恐,也明白如果没有证据,大清不会轻易抓人,得罪南方士族。   大清在南方本就很难收得起税。因为之前几次兵祸,平民百姓死得差不多,好地都被世族豪门捡了。世族豪门不交税,剩下那点百姓就算榨骨头,都榨不出几滴油。   南方富裕,却年年抗税年年哭穷,这当然不是因为老百姓刁蛮不服管,而是因为他们真的交不起。   如果得罪南方士族,大清这税就更收不上来。南方士族就是以此和大清朝廷抗衡。   胤礽认为这群人胆子很大。   因为几十年前,大清是不服管的都砍了,世族豪门死得少是因为跑得快,不是八旗不敢杀。   现在大清勉强算太平了,他们就认为大清的天子应该是以前的那种太平天子,该被他们钳制了。   胤礽不得不说……咳,他们说得很对。如果不造反,这件事很难解决。   那就局部地区造反吧。   五日后,谣言越演越烈。   胤礽把曹寅搜集到的消息,全部散播了出去。   哪家哪户见了哪些人,推举谁当出头鸟,为了自己能走私而雇佣地痞流氓伪造民变,给朝廷施加压力,这些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有些事是曹寅查到的,有些事是胤礽根据真实证据编的。   反正这个时代传谣不犯法。就算犯法,抓犯人也抓不到他大清皇太子头上。   除了大部分真实的消息之外,胤礽还传了许多假消息,半真半假混着玩。   比如某些耕读世家官宦世家在清军来的时候早早剃头,还帮忙镇压老百姓。现在大清说不剃头了,还澄清剃头令就是这帮人上书搞的,他们面子上挂不住,要反了大清。   他们这反也不是真的反,就是给大清一种南方人不服管教的印象,好继续推动剃头令。   谣言还称,他们甚至想再在南方搞几次屠杀,这样他们上能得到大清朝廷的信任,下能侵占更多的田地,那真是秦始皇吃花椒,赢麻了。   谣言一出,居然比这群人为了走私想禁海的真事流传得还广。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耸人听闻的谣言流传更广。   老百姓们不认为自己耸人听闻。   都要把八旗引来屠杀了,你说你就想走个私,谁信啊!   谣言蔓延之后,八旗军队拔营,在浙江各处要道驻扎。   浙江各地知府也接到了不准百姓擅自离开居住地的命令,以免误杀。   知府知县们挨家挨户通知,生怕哪些无知的老百姓去冲卡。   老百姓们也老实。他们一辈子被束缚在土地上,除非活不下去了,否则根本没有勇气乱跑。   现在兵祸可能又要来了,他们当然乖乖待在家里,免得出去乱跑被砍死。   村里的老百姓还好,城里人就痛苦了。   一旦商业中断,城池就像是被围住了一样,物资供应出现问题,许多老百姓都将面临断粮的危机。   其他城市还好,和村里还能继续交流,粮食能运进来。杭州城不准进也不准出,简直像一座死城。   还好新来的华家有良心,卖粮食居然按照封城前的金钱来卖,不囤积居奇,虽然每日有限额,那限额也能够老百姓吃饱肚子了,勉强保持了杭州城的稳定。   华家有良心,其他豪商大族可就脑子活络了。   他们当然要赚钱涨价。至于会不会死人,他们会开粥铺施舍免费粥给活不下去的人,这是大功德啊。   华家如此不上道,让他们嗤之以鼻。   你以为每日每人限量购买,就能维持库存吗?咱们豪族佃户奴仆无数,还会花钱雇佣人冒充百姓买粮。   看我们几日就把你们的粮买空,到时候那粮价,不是想怎么涨就怎么涨?   华家也有些本事,和杭州知府商量了,华家的船可以从海商入杭州湾,直接给杭州人供粮。   但华家再强,能供几日的粮?而且运粮不需要成本吗?   杭州老百姓人心惶惶,都恐惧临近的兵灾。那些处于谣言漩涡正中的人却一点都不担心,还有余力囤积居奇,真是看得棋盘外的人啧啧称奇。   闭城运粮这么大的事,虽然能瞒着杭州知府,杭州巡抚时瞒不住了。   于是,金鋐得知,他每次去找曹寅喝茶时,那个伺候特别周到麻利的机灵小厮,居然是太子殿下。   金鋐得知真相后,差点腿一蹬厥过去。   查木杨忍笑,心里舒坦极了。   还好还好,至少他没喝过太子奉的茶。   金鋐快哭了:“太子殿下,您太折煞微臣了,微臣、微臣……”   胤礽开玩笑道:“别怕,我还给曹寅跪过呢,他都没折寿,你肯定不会。”   回旋镖扎曹寅心口上了,穿着一身侍卫服的曹寅默默地看了自家太子爷一眼,用眼神控诉太子的冷酷无情。   金鋐看了一看脸色阴沉的曹寅,拍腿大笑道:“还有这事?那微臣不怕了。折寿的事,就拉着曹大人一起。”   他对曹寅服气了。   他骂了曹寅那么久,以为曹寅是个尸位素餐的草包文人,哪知道对方那个阴险啊,自己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即使这背后有太子殿下坐镇,曹寅这能力,也是出类拔萃了。   再想想曹寅现在的年纪,更是觉得曹寅了不起,以后前途无量。   当然,曹寅还不能和太子殿下比。   金鋐早就听闻太子聪慧过人,仿佛有圣人神授。   直亲王的灭国之功吓坏了一群人。但使团回归之后,有传言称,直亲王就是个武夫,太子殿下才是直亲王背后真正恐怖之人。   但因太子回京之后,皇上并没有表太子的灭国之功,许多人都以为他们是奉承太子。   今日之后,金鋐肯定是站在太子殿下恐怖至极这一边。   “我的事,请各位大人继续瞒着。”胤礽拱手笑道,“前面的大功是曹寅的,后面安抚民众的事,我皇父会亲自赶来。我还只是一个小太子,可不能把我架得太高啊。”   众人苦笑,都用十分羡慕地眼神看着曹寅。   曹寅却也苦笑。   这功劳他不想要,可以吗?   太子殿下越玩越大,得了这份功劳,他的名声恐怕在浙江臭透了。   “你不要担心你的名声在浙江不好。”胤礽安抚道,“就算你没传出这样的名声,难道他们就看得起你吗?只因为你包衣的身份,他们就轻蔑你、诽谤你、不肯承认你的才华和能力。你何必与他们虚与委蛇,不如让他们怕你。”   曹寅正色道:“臣明白!”   胤礽点了点头:“摆正心态。你的军功,当个将军都绰绰有余。再忍一段时间,孤会帮你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你也捞个将军当当。”   曹寅立刻道:“臣必不负太子所望!”   其他人眼神更加羡慕,又感觉膝盖中了好几箭。   如果他们不是确信自己在面皮上绝对没有表现出对曹寅的轻视,还以为太子殿下为曹寅出头,当着他们的面指桑骂槐呢。   还好施世骠适时赶到,打破了在场的尴尬:“太子爷,新的粮已经到了。”   胤礽笑道:“继续发粮。查木杨,让你的兵也赶紧伪装买粮去,赚外快的时候到了。”   查木杨忍不住笑:“遵命。”   金鋐不由扶额。   那群人知道,雇佣来买粮的地痞流氓,是旗营里的旗兵吗?   他们不知道。   真是谢谢他们“捐赠”的军饷了呢。   ……   又是几日,杭州大户的粮仓都爆满了,华家的平价粮还在卖。   终于有人感到不对了。   可他们还未有所动作时,有人在排队队伍中揪出了他们的人,骂他们囤积居奇,要饿死杭州人。   他们托人买粮,想要卖高家粮饿死杭州人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杭州。   有人哭嚎,说这事佐证他们这群豪强要引旗人屠城的传闻。   他们就像饿死杭州人,让杭州人冲击旗营,逃离杭州,好引八旗军队平叛呢。   “他们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咱们和他们拼命!”   不知道谁先说出这句话,一群老百姓拿着火把和农具,将那些大族团团围住。   豪强可不怕百姓。   他们一边出动手持兵器的壮奴抵抗,一边派人去找杭州知府甚至杭州巡抚求助。   唯一例外的就是王家。   这豪商王家居然大开粮仓,朝围住宅院的老百姓磕头,说自己绝无祸害乡里之心,他也是被骗了。   王檀声泪俱下:“我也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不是官身,若大军来平叛了,我不是头一个死吗!我是被骗了,被骗了啊!我现在才知道我被骗了啊!粮食你们随便拿!我要自首!我要告发他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群旗兵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围住了王家大宅,把粮仓收缴。   查木杨倨傲地对一看到旗兵就吓得浑身发抖的老百姓道:“这些粮我们充公了。以后官仓也会卖平价粮,你们不用担心没粮吃。王檀,既然你要自首,那就和本将军走一趟吧。”   王檀抱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面如土色。   他原本的富贵相,居然在短短几日内瘦脱了形。   在内宅中,王檀的大儿子王篆,死死捂住弟弟王筝的嘴,不准弟弟哭出声。   “给我看着!给我好好看着!没有官身就是这个下场!”原本一脸油滑纨绔之色的王篆,现在脸上只剩下阴狠和绝望,“你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好好读书。”   王筝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模糊了视线。   “不是要好好读书,是要好好做人。”徐元梦坐在蜡烛旁,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书卷道,“罢了,现在说这些你们也听不进去。王檀已经完成了他的承诺,我们也会完成承诺。你们该出发了。”   王篆拉着弟弟,走到徐元梦面前磕头:“是。”   从今日起,他们就要隐姓埋名,去南洋生活了。   若下次他们再回杭州,只能是金榜题名之后。   王檀用自己和一整个家族的性命与未来,换来了两个儿子的安全——他指认之后,将不容于整个浙江豪强。他的家族一定会被豪强折磨覆灭。   徐元梦看着地上磕头的两人,再次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以为,这幕后的主使就是杭州的王半城。就算王半城不是主使,应该也是最重要的人物。   可太子说,没有根基的豪商,什么都不是。   那些家中和家族有人做官的儒商们,才是此事真正的主使者。   没有官场关系,谁敢走私?   所谓的王半城,也就是喝点残羹罢了。   在谣言蔓延后,胤礽教了徐元梦一席话,徐元梦三言两语就撬开了王檀的嘴,让王檀为己所用。   虽然这件事是徐元梦在操作,但他想破头也还是没想明白,这件事怎么就那么顺利。   他自己没查过案子,但听闻历任过地方官的同僚说过查案的事。那些豪商都很狡猾,软硬不吃,很难慑服。   难道是王檀骨头太软吗?   徐元梦不住叹气。   他捏了捏眉间,感觉自己离成为能吏差得太远了。   ……   王檀在众目睽睽之下投案自首,这件事几乎就没有难度了。   当晚,还有几家人被围攻。   有的人站出来说自首,有的人和百姓起了冲突被烧了宅子,还有的人直接被城防士兵拿下……   曹寅找了处宽广开阔的地方,搭着露天的台子,在百姓的围观中查案,定罪的没有官身和功名立刻执行,不能执行的全关了起来,等刑部再议。   而那些人的家产,则全部充了公。   曹寅说,马上他们就会重算田亩,把地均匀地分给普通老百姓。   皇上新派的分地的钦差正在往杭州赶,没几日就会到来。   曹寅指挥人杀得人头滚滚,杭州湾仿佛都要被血染红了一层。   这次杭州的老百姓却没有惧怕杀人的旗兵,而是欢呼“曹青天”“大清万岁”。   读书人们看到这一幕,看到前不久还与自己交杯换盏的文人雅士们成为旗兵刀下亡魂,纷纷洒泪江边,偷偷给他们烧纸。   当有老百姓发现他们在烧纸时,就会对他们拳打脚踢,让他们心里更加悲哀。   百姓愚昧!愚昧啊!   那曹寅根本不是人!包衣果然就是大清养的狗!他该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们现在就写文骂他!   ……   胤礽看着顾炎武的来信,眼中光亮逐渐淡去。   这是一封充满着愤怒和厌弃的斥责书信。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曹寅开的杀戒,顾炎武知道,这些事绝对是胤礽干的。   胤礽引发谣言,胤礽纵容民变,胤礽将杭州清贵耕读世家杀了近七成。   在文人眼中,这比曾经几次大清入关的屠杀更严重。   因为大清入关的屠城,和那些早早跑路甚至投诚的清贵世家们没有关系啊。   或许在顾炎武眼中,那些百姓和世家的命是平等的。但他不能容忍胤礽大开杀戒。   这些人很多罪不至死。   胤礽知道这些人罪不至死。   大清的律令中有许多连坐。   老弱妇孺,旁支友人,屠刀下有太多冤魂。   胤礽拿到顾炎武的信后,去看了法场。   瑟瑟发抖的妇孺在哭泣颤抖,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那一双惊恐的眼睛还瞪着,好似正注视着法场外的胤礽。 第153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不是第一次见血。   宫里的那次不论,出使海外的时候,胤礽即使没有亲上战场,也为了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带着人一同打扫战场。   战场上的残肢,远比法场可怕。   胤礽本以为,看到太多的血腥,他又会想起第一世黑暗的记忆。   但在战场上看到的血腥没有激起他第一世黑暗的记忆,在现在法场上看到的血腥也没有激起他第一世的黑暗记忆。   他脑海里翻腾的,居然是第二世的事。   网络上的骂战,平静的校园生活……虽从有意识之后只有短短十几年相处时间,却能冲淡他第一世几十年痛苦的双亲。   他明白,现在他的痛苦,是因为第二世的道德观。顾炎武那封信,只是解开了他伪装的假面。   这件事他做错了吗?   他错的可多了。   这些人所犯的罪,其实罪不至死。   激起民变的人,斩除首恶就罢了;剩下的人,罚钱、罢官、甚至斥责一两句,就够了。   大部分时候刑不上士大夫,就算是文字狱,被诛杀的人也只是“首恶”,大部分被牵连的人都是流放或者罚款。   如果按照他们真正的罪名,估计连罚款都罚不了多少。   为何现在死了这么多人?   因为他们“妄图激起杭州民变,引发大清军队和南方百姓对立,妖言惑众意图谋反”。   谋逆大罪,即便你是士大夫,是清贵,也得满门抄斩,全家财产奉公。   顾炎武斥责太子,就是知道太子这是诬告。   这群被杀的人很冤枉,他们根本没有做这些事。   从这方面说,太子在滥杀无辜。   那么胤礽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胤礽要杀他们,必须杀他们,并不是表面上这几条罪名。   这群人必须死,是因为他们侵占了大量良田,是因为他们携裹着南方税收对抗中央,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目无国家,是因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浙江这么富裕的地方,康熙为了让三藩之乱和迁海令后的南方喘过气,几乎年年减税,他们还年年没灾也要钱,原因就是南方沉重的税收都压在了没有土地的百姓身上。   胤礽要杀光他们,才能把土地重新分配。   现在,他勉强做到了。至少浙江这一地,来年百姓的生活会好很多,大清也能加强对浙江的管理,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豪强作妖。   但以这个时代的道德水准,胤礽是诬告,是误杀,是滥杀无辜;   以后世的道德水准,胤礽也是滥杀——连坐顶多做到财产充公就够了,胤礽却是杀了人。   因为他定了罪,这罪就得杀人。这就是大清的律令。   胤礽已经尽量减轻了刑罚。   说是满门抄斩,只是杀的直系亲属,剩下无罪的旁支统统流放,有确切证据参与其中的人才会被杀。   可这些人该被杀吗?   那些懵懂的孩童,那些本身也是被欺压对象的可怜侍妾,那些只是被逼无奈帮着主家做事的人……他们真的该死吗?   胤礽很明白,他们不该死。他们只是因为自己要完成的目的而滥杀的无辜。   胤礽看见的影视作品中,表现主人公痛苦心情的时候,总会有一场恰如其分的悲风凄雨。   可他如此难过,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蔚蓝。   胤礽观看最后一场砍头结束。   他蹲在人群中。等人群慢慢散去,他就像是退潮之后孤零零的贝壳,突兀又扎眼地蜷缩在海滩上。   “太……少爷,该回去了。”徐元梦见胤礽状态不对,伸手把胤礽扶起来。   胤礽站直之后,茫然地看了一眼正在清洗的法场,又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碧空。   太阳光很温暖,仲春的暖风也很温暖。   胤礽缓慢抬起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处,抓紧了胸前的布料,视线逐渐模糊。   “少爷!你怎么了!”   胤礽瞪大着眼睛,泪水不断往外涌。   他看了这么多天的法场,一次都没有流泪,今天明明心里已经适应了,不难受了,却在一切都结束之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肺部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呼吸仿佛怎么都传递不了氧气,脑子和胸口一样都泛着痛苦的疼痛。   突如其来的缺氧更带累了胃部,反酸冲出食道,带起一阵一阵呕吐,连黄水都呕了出来。   周围人徒劳地给胤礽擦嘴灌水,叫着赶紧去请大夫。   胤礽呕不出来之后,被平放在一处稍稍干净的地面上,身体应痛苦蜷缩成了一只煮熟的虾,不住的颤抖痉挛,视野渐渐模糊。   胤礽,你真的做对了吗?   胤礽,你阴谋诡计下的冤魂,会不会撕咬你的灵魂,咒骂你的卑鄙阴险,等着你死之后拖你下地狱?   胤礽眼前的画面因痛苦而渐渐变黑,嘴里无意识地唤着第二世温柔的父母。   爸……妈……   爸……妈……救我……   我看到好多血,好多冤魂,好可怕……   所有事尘埃落定之后,胤礽压抑着情感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保成?!!!!”   胤礽眼睛稍稍亮起。   “爸……”   “妈……”   “阿玛……”   他对着眼前的黑暗抬起手,而后抬起的手很快无力垂落。   在垂落的那一刻,康熙翻身下马,握紧了胤礽的手,不顾胤礽身上的污渍,将胤礽抱在了怀里,目眦欲裂:“御医!”   ……   大清口语中,“爸”“妈”的称呼已经等同于父母。   《康熙字典》中,“又俗读若马平声。称母曰妈。”;《广雅·释亲》中,“爸,父也。”。   所以在场的人都知道胤礽昏迷的时候,嘴里喊着父母。   胤礽这一句“爸妈”喊的是第二世的父母,最后的“阿玛”,则是康熙了。   但在康熙看来,“爸”或者“阿玛”,都是太子在呼唤他。   太子也在呼唤仁孝皇后。   胤礽身体被擦拭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御医正给他诊断。   “太子悲恸过度,再加上心力和体力耗费过度,太过劳累,引发心悸。”御医没有掉书袋,直白地道出了太子的病情,“好好养着,情绪不要再波动,就无事。”   御医顿了顿,忍不住道:“皇上,太子殿下从小劳心劳力后就容易晕厥。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一些,精力比年幼时充沛了一些,您还是让他多休息休息吧。”   即便是御医,也知道江南官场有多复杂。   曹寅倒是快刀斩乱麻了,但这快刀如何出刀,斩哪里的乱麻,肯定都是太子指挥。   这对小太子而言,得耗费多少心力啊!   康熙没回答,他问道:“是悲恸,不是惊惧?”   御医道:“悲恸和惊惧的反应不同。太子并未惊惧,只是悲恸。”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太子纯善,即使知道该做什么,也不会心慈手软。但事成之后,太子还是会痛苦万分。   皇上居然让年幼的太子执掌刀锋,逼迫太子成长,真是……唉,不愧是皇上,真狠得下心。   “好了,出去,给太子熬药。”康熙冷着脸把人赶走,亲自照顾太子。   他静静地看着太子,看着这个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一面的孩子。   他在太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他还被鳌拜压制,在宫里压抑而愤怒地生活着,看不到未来是黑暗还是光明。   太子理应比他更厉害。   太子现在做得也已经足够好。   康熙接到胤礽快马加鞭传来的密信后,就迅速轻装南下。   他非常信任胤礽,所以非常冒险地只带了很少的人,没有展示皇帝的仪仗銮驾,先水路再骑马,领着一众侍卫和几个御医匆匆赶来。   胤礽信中说,希望他能在曹寅砍完该砍的人头之后立刻出现,将收缴的田地分给浙江的老百姓,亲自重新清算和分配田地。   只要康熙能及时赶到并做到,那么这一场血腥和混乱很快就会被所有人忘到脑后。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文人骚客,都只会歌颂康熙和大清的仁慈贤明。   这件事,只能康熙做,只能大清的皇帝亲自来做。   这不仅是因为那名声只能大清的皇帝来得,还有分田的阻力,只有皇帝亲临才能摧枯拉朽地破坏掉。   胤礽算无遗策,却独独算错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阿玛?”   胤礽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了正眉头紧锁的康熙。   原来不是幻觉啊。   “醒了?你稍等,朕让……”   康熙刚想说,让人拿粥和药来。他家智多近妖的小太子像小时候一样裹着被子蠕动蠕动,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腿上,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康熙拳头握紧,强忍着的心疼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第154章   康熙来了,胤礽就整个人松懈下来,每天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只失去梦想的咸鱼。   康熙非常无奈:“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腻在阿玛怀里?”   胤礽裹着小被子左摇右晃:“阿玛,您说什么呢?儿子还小。”   康熙叹气,对这个病过一场之后就分外黏人的宝贝儿子十分无奈。   太子聪慧是聪慧,该硬得下心肠的时候也能硬得下心肠,就是事成之后就蔫了。   康熙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那八个字。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想起太子那么痛苦的模样,康熙不敢让太子再劳心劳力。事情只剩下重算田亩和分田地,康熙一个人也能应付。   此次太子大动屠刀,皇上轻装亲临,打了浙江豪族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清算田亩和人口的时候,康熙得到了触目惊心的数据。   不来南方时,康熙对南方的了解只能听大臣们说。   三藩之乱后,户籍一直没有增加,开垦的田亩数量也增加缓慢,康熙一直以为这是南方人口还没恢复,无人垦荒的原因。   结果他到了实地一看,只说杭州城外,庄稼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头,好一出繁华盛景。   地有,人有,都在地方豪族手中。康熙被骗了。   康熙看着账本,都气乐了:“八旗圈地,民不聊生,结果圈的地全到这些人手上了?还是我亲政前就发生的事?”   查木杨不敢说话。   即使他刚接任杭州将军,但皇帝可不会管你什么时候上任。他又不是宗室,皇帝迁怒就完蛋。   “当初柯魁和他们合伙放例子钱,旗人把地抵押给他们换得本钱放利,百姓还不起钱,就和旗人对上。他们低价拿了地,还能吃放例子钱中间的回扣,真是稳赚不赔啊。”   康熙笑得十分开怀。若不是听到他在说什么事,只看他表情,旁人估计还真以为他在高兴呢。   “旗人飞扬跋扈,和凄惨的百姓对上,更显我大清残暴不仁啊。而后百姓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旗人也因地方官不允许逼死百姓,而收不回本钱,赎不回田地。”   “稳赚不赔,稳赚不赔,从小吏到知府全都是他们的人,稳赚不赔!”   康熙朗声笑着,将手中账本狠狠掷在桌上。   “可笑,可笑,骂名全是旗人当了,旗人却连饭都吃不去了!查木杨,你说旗人是不是很蠢?!”   查木杨强壮精悍的身体缩成一团,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怎么回答?啊,对对对皇上,之前的杭州将军蠢透了?   可他自己也没发现账本中的猫腻啊!   查木杨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皇上,可能末将、臣是真的蠢。臣听了皇上所言,还是没想明白。虽然臣一上任就禁止放例子钱,让旗兵老老实实屯田养家。但臣也知道例子钱是害别人肥自己的事,旗人怎么会越放越穷?连地都丢了?”   康熙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大喘气。   他现在明白为何欧罗巴的国王们各个都要熟知“经济学”了。如果不是他最近研读的书本中有过类似的例子,他也不会发现这些人做的手脚。   旗人用田地换取银钱,不是强买强卖吗?那些被迫买地的人也是苦主;   旗人放例子钱,不是旗人自己贪得无厌吗?那些帮旗人放例子钱的商人,也是被胁迫;   旗人放债后收不回来,破产不是活该吗?老百姓也很苦啊……   矛盾和冲突都是旗人和普通老百姓之间的,那些士族豪强纷纷隐了身,就像是赌博时坐庄的庄家,看似没下场,实际上是稳赚不赔。   谁也不知道,真正做借贷生意的,其实是那些士族豪强。他们借出银钱,拿走土地抵押物,然后挑动旗人去“投资”,最后两头吃。   好,真好啊。我们刚入关的满清蛮夷,哪玩得过他们?!   康熙想起太子说一定要撤八旗时,开玩笑似的一句话,“八旗都是一群铁憨憨,聚在一起就是人傻钱多铁憨憨,迟早被人骗得连裤头都不剩。偏偏铁憨憨和铁憨憨在一起,身边没有聪明人模仿,他们会越来越铁憨憨”。   康熙询问什么叫“铁憨憨”之后,上手把太子的头发挼成了乱鸡窝,笑骂道,“你才是个铁憨憨,旗人聪明着”。   现在康熙悟了。关外野人女真们打仗很厉害,玩弄政治捣鼓经济,是真的比不过这些有着历史底蕴的豪门贵族。   他们可是玩了几千年的心眼!   是的,八旗莽夫就是一群人傻钱多还特别贪婪的铁憨憨,一骗一个准,还以为自己在欺负别人。   八旗还是废了吧,把这群傻子们打散后重新分配,并且进行再教育。   看看京城里的旗人还是不错的,越来越精明。   读书使人明智,这群人就是欠读书。   废八旗之前,就给旗人们普及教育,免得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连钱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捡,活活把自己饿死。   康熙睁开眼,道:“朕要在旗营建立学校。”   查木杨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皇帝会从说账本突然发散到建学校。   但皇帝都发话了,查木杨立刻道:“臣遵旨。臣也有这个打算,让人教他们识字。”   康熙摇头:“不止识字。四书五经熟读就够了,他们要学的东西,和北京大学里的一样。”   查木杨知道那个北京大学,回京的时候还去参观过,并给大学生们讲过课:“他们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恐怕无法像京城中勋贵子弟一样学习。”   康熙道:“学简单的。他们只要会识字认数就能学。太子正召集人编写小学教材和中学教材。”   有大学,自然也要有中学和小学。   回归长生天的汗阿玛说得对,要冲淡儒林的地位,就要如春秋战国和秦朝汉朝一样,再掀起一次百家争鸣,谁厉害用谁,让他们斗起来。   当他们一门心思地为维持自己的学术地位而努力时,就没心情去搅风搅雨,和大清朝廷博弈。   只引进西学是不行的。“西”字就注定舶来品不受人重视。他应该把传统的百家重新扶起来,吸收西学的精华为己用,再造新百家。   康熙捏了捏眉头,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好多。   如果儿子现在还活蹦乱跳着,他就可以分一半事给儿子,没这么头疼了。   可惜儿子病还没好,天天窝在床上裹着小被子装蘑菇。   康熙此刻有些想念大阿哥了。   虽然大阿哥很气人,但若有大阿哥在,或许能带得太子活泼些。   至少大阿哥在的话,顾炎武写信斥责太子,他会打上顾炎武的门。   而自己需要顾虑许多,即使有心驳斥,最后还是没办法放下身份脸面,和一个不入朝的大儒吵架。   康熙发现自己一问三不知后,对这些官员没了耐心。   他便只安排工作,让官员们照本宣科,按照自己制定的事一五一十的照做。   这样非常累。康熙必须事事都安排妥当,否则这群傻子官员一定会出漏子。   康熙见到那些官员之后,才知道他们能力有多差。   是的,能当知县的至少是个举人,他们肯定都是饱读诗书之辈。   可饱读诗书不代表会当官。他们对自己辖地一问三不知,连账本都搞不明白,甚至还有人不识数——以前算术是儒士必备的技能,现在他们只需要会八股文就够了。   府衙中一应杂事,基本都是聘请师爷、老吏、捕快来做,而这些师爷、老吏、捕快都是当地人,也就是和当地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康熙了解之后,身后惊出了一身薄汗。   这只会读圣贤书的知县知府,是不是像极了垂拱而治的圣天子?   或许官员在科举之后,也必须经过再教育才能当官。否则只会四书五经的他们,要如何治理好一个地方?   这群进士举人只修品德不修俗务甚至厌恶俗务。可地方官的实务全是俗务,是一个个铜子一捧捧粮食堆积出来的俗务。   康熙想了想那些被百姓们堵住不愿他们离开的地方官。   赵士麟会修水利;施世纶擅断案;张鹏翮禁止摊派……他们所做的事都是地方官实务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按照常理,无论是水利、断案还是禁止摊派,都是地方官的职责。可他们只做到了一小部分,就引得百姓们念念不舍。   这说明什么?说明百姓们会感恩?   这说明,懂实务的好官真是太少了!   他曾经疑惑,一些贪官在离职的时候会有百姓相送,而一些素有善名的清官离任时百姓却冷漠不已?   这说明什么?说明是人心本恶吗?   这说明,一个拥有极高道德感的官员,并不一定能给百姓带来福利!   看看这些儒商们的“上家”,哪个宗族没有一个道德感极高、生活极其清廉的“清官”?   那些清官一辈子吃糠咽菜,甚至可能所睡的床铺都是木箱子叠成,死后的银钱都不够下葬,需要亲朋好友救济。   可他们的宗族却在地方上耀武扬威,儒商们各个富可敌国。   这强烈的割裂感,让康熙心里十分烦躁。   当他回到暂住的地方时,胤礽正裹着小被子,躺在夕阳的余晖下翻看史书。   他翻看的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康熙把养病养得吃胖了一圈,看上去重新软软绵绵稚气十足的儿子挤开一点,道:“你不是不喜欢司马光吗?”   胤礽道:“我是不喜欢。司马光是宋朝文人养望的典型。他一辈子都在养望,脑子里只有养望,国家和百姓都是他养望的工具,连一本史书中也夹杂着无数私货。”   康熙道:“那你为何还看?”   胤礽道:“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看啊。看他的书,就能了解他的人,了解和他类似的养望的宋儒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腐朽。”   “想当初,不说春秋战国时的儒家,也不说十世百世报仇的汉儒,只说唐儒,哪个不是一人能灭一国?君子六艺,包揽万物,连孔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荀子也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胤礽摇了摇头。   “到宋儒后,提倡复古,居然连超越师长都成了不敬。若让孔子得知,这群人希望孔子的弟子不如孔子,孔子弟子的弟子不如孔子的弟子,这一代不如一代……”   康熙接嘴,叹息道:“这不是儒门不幸吗?”   有谁会希望自己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你现在随便找个老百姓,祝他一代不如一代,肯定会被揍。   而这荒谬的事,却是儒家现在的主流思想。   你不能比师长强,你不能比圣人强,否则你就是不尊师重道。   试问圣人逝世的时候,还在感慨生有涯学无涯,希望弟子们能把他的学问完善并发扬光大。   他能想到,那些不肖子弟们会让自己的学问随着自己寿命终止而终止吗?   胤礽点头:“是儒门不幸。所以汗阿玛,要不要和真正的孔子传人写封信?”   康熙道:“南孔?”   他眉头微皱,讥笑道:“南孔就一定比北孔好吗?”   胤礽道:“当然不。”   后世总说南孔如何如何,北孔如何如何,好似北孔是卖国贼,南孔一直秉承着孔子一族的骄傲。   其实并非如此。   在元成宗元贞元年,南北孔就重新合宗统一,结束了一百多年的双宗并立。之后衍圣公是元朝认认真真研究了族谱,从嫡系中一个一个选出来的。   现在之所有还有所谓南孔北孔,是因为当时分裂的一百多年中,南孔已经在当地繁衍了相当大的宗族势力,积攒了大量钱财。这么多人,不可能抛弃土地财产回北边。   这就相当于其他宗族世家往各地分散创业一样。   南孔和北孔的事,只要看一看历代衍圣公的族谱就知道了。   这当然不是说孔家没好人。   孔家有杀身成仁的,也有舍身取义的。只是道德感高的人,最后肯定都当不了多久衍圣公。   衍圣公是皇帝封的,是宅斗斗出来的。   胤礽看着元朝留存史料中,孔家为争夺衍圣公的位置打出了狗脑子,今天说这个人不是嫡系,明天说那个人的母亲曾经改嫁,后天说那个人有问题。元朝勘定孔圣人的嫡系子孙勘定了好几次。   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戏。胤礽看着乐呵极了。   “既然你知道,还找他们干什么?”康熙对孔家没什么好感。   他会杀铁骨铮铮的人,却也看不起软骨头的人。   孔家的衍圣公是宋朝人封的。   宋人骨头软,对外卑躬屈膝,对内迫害武将,如欧阳修等大儒都曾欺凌当时唯一可以保家卫国的名将狄青,把人活活折磨自杀。   他们没本事传承汉唐的“强儒”传承,又没有功劳来为自己树立新的理论,打不过其他政权,就只能从“华夷之辩”来寻找政权合理性。   孔子被封为“文宣王”,孔子后裔被封为“衍圣公”,就是这个背景下的产物。   之前虽也尊孔,但孔家只是“奉祀”,不是“衍圣”。   在宋朝之前,华夏其实对华夷的区别很宽松。毕竟从秦灭六国起,什么是华,什么是夷,本就没什么定论。   只要祭祀炎黄祖先,只要延续炎黄文明,都是华,不是夷。历朝历代许多明君都有胡人血统。而现在许多汉人,曾经也是胡人。   这就是民族大融合。   说白了,为何汉人称汉人?因为汉朝是秦后第一个大一统王朝。这本就不是因血缘地缘而聚合成的民族概念,而是文明概念。   在这种软弱背景下封的“衍圣公”,本身就带着一丝滑稽和腐朽的味道。   胤礽靠在康熙身上,道:“有想躺在祖先名声上舒舒服服吸血一辈子的孔家人,也有想要革新孔家,为真正的孔圣人正名的孔家。”   “他们不要所谓的世袭爵位,他们想用自己的能力为孔家后人正名。”   “他们认为,衍圣公不能代表孔家,更不能代表孔子。”   “孔子就是孔子,孔圣人只有他自己能代表他自己,后人所有借孔圣人牟利的行为,都是给圣人抹黑。”   康熙挑眉:“还有这种人?”   胤礽笑眯眯道:“年轻真好啊。”   康熙无奈:“你这个年纪,能说其他人年轻?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胤礽道:“恢复君子六艺啊。咱们大清的儒家,不说比千年前的儒者们强,至少不能比他们弱吧?当年孔子可是可以独自操纵八匹马的青铜战车。”   康熙若有所思:“复古?”   胤礽笑道:“复古。”   康熙使劲揉了揉胤礽的头发:“让孔家那群年轻人带头复古,把西学融入孔家原本的君子六艺?”   胤礽道:“说什么融入,那些西学我们的老祖宗们就没有研究过吗?我可以从史书中,看到许多西学的原型。那些知识本就是咱们的。”   康熙:“……”   康熙问道:“你确定?”   胤礽拍着胸脯道:“不信阿玛派人去整理典籍,把咱们史书记载中和西学相关的事都列出来。我们才是最先发现这些知识的人!”   康熙:“……”他怎么感觉,儿子有点无耻?   但他很欣赏儿子的无耻。   康熙本以为胤礽心伤一次之后会颓废许久,哪知道儿子虽然躲懒,但脑子仍旧在思考,怎么彻底解决大清朝廷对儒林人士无力的现状。   康熙想引西学、兴百家,胤礽直接联合对现状不满的孔家人,要刨宋儒的根。   双管齐下,疗效一定会非常好。   “恢复了?”说完正事后,康熙又揉了揉胤礽的脑袋。   胤礽笑眯眯道:“阿玛,您知道什么是鳄鱼的眼泪吗?”   康熙问道:“那是何物?”   胤礽道:“鳄鱼在吃其他动物时,会留下眼泪,看上去仿佛悲天悯人。但其实它只是因为吃了其他生物,体内盐分升高,通过泪水把体内多余的盐分排除体外,顺便润滑一下眼睛而已。”   “鳄鱼的眼泪,就是伪善的代名词。”胤礽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看这,就是鳄鱼的眼泪。我会哭,但该捕猎的时候,我也不会手软。”   康熙再次揉了揉胤礽的脑袋。   他想对儿子说,不,你这不是伪善的眼泪,你不是鳄鱼。   但最终他只是笑着道:“很好。当太子,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胤礽笑着点头,仿佛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他丢掉了自己的小被子,开始帮助康熙处理政务。康熙的效率立刻提升多少,估计下月就能回京了。   他们顺带给一些孔家人写信,让他们来京城一叙,共创新儒学盛世。   当然,康熙也发布招贤令,召集残存的百家后人。   即使百家学脉看似断绝,实际上休息百家学问,并以百家自居的人并不少。他们只是隐藏在民间,隐藏在儒家的阴影下,假装自己是个儒士般活着。   康熙在南方举起的屠刀,本让朝中一些儒林人士很不满。   但当康熙发布招贤令的时候,他们慌了。   皇上难道是因为杭州城内那些打着儒商招牌的败类,对儒家失望了?   不不不不,皇上,那不是真正的儒士!我们儒家学子才不是会经商浑身铜臭味的俗人!皇上不要因为他们而对儒家失望,怀疑儒家对大清的忠诚啊!   衍圣公急疯了,赶紧上书,说要来北京城和皇上谈谈。   儒家一急,这浙江杭州城的滚滚人头和前往边疆的流放长队,都不是事了。   反正刀没落在自己身上,他们为何要和一群商人共情?   他们只会写文章抨击,斥责商人读了几本书就敢说自己是儒商,商根本不能冠以儒字。   儒商本想让朝中宗族为自己出头,却恍然发现,自己居然被抛弃了。 第155章   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胤礽和康熙回到了北京城。   他们一回京,就径直去畅春园住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早早去了畅春园。她们看到胤礽回来,大呼小叫说胤礽瘦了,心疼不已。   胤礽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边挨挨蹭蹭,也撒娇说自己瘦了。   康熙十分无语。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很正常,保成你还要脸吗?   你捏捏你脸颊的软肉,扪心自问,你哪里瘦了?   康熙试图告诉眼神不好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胤礽不但没瘦,还胖了好几斤。   而后,他被太皇太后训斥之后赶出了门。   康熙站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所住的楼阁前,听着楼阁中传出的笑声,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有些萧瑟。   保成回来了,他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心中的地位就降低了。   “皇上,下雨了。”   “嗯。”   朕的心也下雨了。   胤礽回京之后,弟弟们也被允许接到了畅春园中。   他这时候才知道,三弟做出了一件大事,在文臣中差点声名狼藉——胤祉反驳儒家天人感应,带领新建立的科学院成员,把天文望远镜搞了出来。   现在许多人都以为天圆地方,认为天体上有神仙。而天人感应,也是建立在天上星辰都是神灵控制的前提下,否则怎么“感应”?   当他们亲眼看到月亮时,许多人都崩溃大病,据说还死人了。   如果月亮和星星就只是土疙瘩,那么那天人感应自然就没道理了。   特别是钦天监。他们的观星术遇上了天文望远镜,那崩溃,别提了,疯了好几个。   胤礽十分无语:“你……唉,你悠着点,这么小的年纪就背起逼死钦天监官员的名声,这可怎么办。”   胤祉腻在胤礽身旁道:“这不是刚好?太子哥哥对南方士绅动屠刀,大哥鞭打朝中重臣,四弟又抄了好几家,我也要和哥哥弟弟们一起。”   胤礽:“不一起也……什么?小四又抄家了?抄的谁的家?”   胤祉疑惑:“太子哥哥不知道吗?小四带人把江宁将军的府邸围了。”   胤礽“蹭”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胤祉道:“不久前?就是汗阿玛去了杭州时的事,哥哥不知道?”   胤礽瞠目结舌。   就算是他,也只是砍了士绅儒商,还没对南方的大官们动手。四弟弟才几岁?他居然跑去围了江宁将军的府邸!   那可是正一品的将军!   江宁将军和杭州将军一样,为大清十四位驻防将军之一,掌管江宁驻防旗兵。   江宁旗营也和杭州旗营一样,算是江宁的城中城。   江宁将军府邸在江宁旗营中,胤禛带人把江宁将军的府邸围了,就相当于冲进军营中,把对方将领给抓了。   这是怎样的大无畏作死精神啊!   我大哥直亲王都不会做这种事!   胤礽差点腿软:“小四、小四没事吧?不,他肯定没事。阿玛没告诉我这件事,肯定就无事。我去问问阿玛!”   胤礽带着一众小挂件,跑去找康熙。   康熙看着胤礽身后一溜的弟弟,道:“怎么?哪个小阿哥惹事了?”   胤礽嚎道:“汗阿玛!小四是怎么回事?他有没有受伤?!谁怂恿他去的!他怎么能这么鲁莽!就算要抄家,也先给汗阿玛您递折子,汗阿玛您想个法子把江宁将军调走之后再说啊!”   康熙听胤礽说的是这件事,叹气道:“朕让人瞒着你,你怎么知道……三阿哥?”   胤祉从胤礽身后探头:“汗阿玛,您可没和儿子说,不能告诉太子哥哥。”   康熙无语。他的确忘记叮嘱胤祉这个小阿哥,只叮嘱了群臣和宫里伺候的人。   “唉,别急,已经无事了。”康熙叹着气,道,“四阿哥啊,没人怂恿他,他自己带着一群旗兵反冲江宁将军的府邸,把江宁将军绑了。”   胤礽傻眼:“他怎么做到的?”   康熙道:“朕也很想知道。”   康熙初次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想法和胤礽一模一样。   四阿哥才几岁啊!   胤礽愣愣道:“小四在抄家上的天赋真是无敌了。”   康熙表情古怪:“抄家这是什么天赋?还有这种天赋?”   胤礽道:“整治吏治的天赋?以后吏部可以给四弟练手?”   康熙:“……让小四把满朝文武全绑了吗?”   胤礽语塞。   他苦笑道:“汗阿玛,让小四回来?”   康熙叹气:“江宁将军的家已经抄了,就先让他继续干着吧。”否则四阿哥那险不是白冒了?   康熙本以为会打上重臣门的大阿哥是最鲁莽最令他头疼的人,现在三阿哥逼死了钦天监官员,四阿哥策反江宁旗营冲击江宁将军府……他的这些儿子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天才”。   康熙感慨,还好太子比他们更厉害更聪慧,还有汗阿玛和自己一同教导,否则谁压得过他们?   其他皇子太过厉害,这是祸根啊。   幸亏幸亏,太子能压制他们。康熙就能放心让其他儿子施展才华了。   胤礽不知康熙心中的欢喜和感慨,他扶额道:“要不要我去接替他?”   康熙道:“你好好休息吧。刚从南方回来,又重病一场,你……”   他话音未落,小阿哥们就接二连三开始尖叫。   “太子哥哥病了?”   “呜呜呜,太子哥哥病了吗?”   “太子哥哥快休息。”   “太子哥哥别生病。”……   康熙很想训斥小阿哥们要尊敬他这个老父亲,不能打断他说话。   但看小阿哥们哭作一团,康熙心软了。   “他病已经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弱。你们不要哭,哭了还要太子劳心劳力哄你们,更累。”康熙严肃道。   小阿哥们们立刻捂住嘴。   胤礽挨个给弟弟们擦眼泪和鼻涕:“汗阿玛,别吓唬他们。我没事,唉,好,好,我休息。”   胤礽被小阿哥们缠得没办法,只好给胤禛写了一封让其谨慎的信,放弃去江宁接替胤禛的摊子。   胤禛收到胤礽的信后,吐了吐舌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太子哥哥会训斥我,说来接替我呢。太子哥哥还是信任我。”   小胤禛得意洋洋。   在他对面,正翻看账本的许三礼和施世纶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皇上纵容四阿哥乱来就罢了,连太子怎么也……   小胤禛又拆开另一封信。这是三阿哥胤祉写来的信。   他没看几行,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太子哥哥生病了?!”   许三礼和施世纶大惊:“太子殿下生病?太子殿下还好吗!”   太子殿下若出事,后宫和朝堂都要乱起来了!   小胤禛皱着眉看完信,道:“太子哥哥在杭州重病,回京时已经大安,似乎是劳心劳力过度,再加上悲恸成疾。”   “悲恸……”施世纶喃喃道,“太子殿下遇到何事,居然会悲恸成疾?”   小胤禛冷哼:“南方士绅豪商企图激起民变,挟民自重,逼迫朝堂重开剃发令和易服令,太子哥哥伤心了吧。我太子哥哥是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人,如今南方血流成河,即使他们罪有应得,太子哥哥也难免悲恸。”   许三礼和施世纶同时皱眉。   他们知道南方的事,但他们都不认为南方那些家族会做这种蠢事。   剃发令和易服令不是满人搞出来的吗?汉族文臣虽然勉强剃头,但心里肯定是反对的。   小胤禛幽幽道:“当初你们衍圣公率先剃头,领孔家人叩拜清军。之后进军南方的时候,也是明朝降臣降将力主剃发令的声音最大。可以理解,一些汉人比满人还热衷剃头。”   听到小胤禛这刻薄的话,许三礼和施世纶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   小胤禛这话打击范围太大,把他们俩的家族都骂进去了。   小胤禛见两人脸色不好看,疑惑道:“你们俩生什么气?你们不是大清入关之后才当的官吗?你们原本就是大清子民。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生气。”   施世纶和许三礼同时无语。   合着我们生气,就是自认有问题了?   施世纶苦笑:“四阿哥说得对,和臣是没有什么关系。”   我家不是大清入关时的降将,是入关后才降的。   许三礼板着脸:“确实,和臣也没关系。”   我乃是顺治年间进士及第,是大清的进士,和前明有什么关系?   小胤禛频频点头:“对对对,本来就和你们没关系。哎呀,你们快帮我想想,怎么给太子哥哥回信,让太子哥哥别担忧我?太子哥哥刚病愈,可不能为我操心。”   施世纶和许三礼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咆哮。   四阿哥,你不想让太子殿下担心,就别这么鲁莽啊!   一个总角小孩领着一群旗兵冲击江宁将军府邸,他们得知此事的时候都吓崩了,完全不知道四阿哥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出的这件事!   都说直亲王向来令人惊异,四阿哥也不须多让啊。   三阿哥在京城中逼死了钦天监的官员?   钦天监官员而已,比起大阿哥和四阿哥差远了。   远在草原的直亲王胤禔也得到了胤礽的平安信和胤祉的告密信。   胤禔得知胤礽曾经重病的时候,差点直接冲出去,想骑马回京。   不过胤祉书信后面接着的康熙的字迹,让他停止了行动。   康熙告诉胤禔,胤礽早就无事,还胖了一些。他让胤禔安心做自己的事,现在回来,只会打扰正在休养的胤礽。   康熙又在信中感慨,太子心太软,砍一批想要谋反的人都能悲伤得晕过去。虽然太子处事并不手软,可康熙还是担心,希望胤禔能多劝劝太子。   胤禔冷哼:“什么都要我劝,要你这个阿玛何用!”   胤禔身边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装没听见直亲王的狂妄之语。   胤禔知道,胤礽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胤祉告密,会写信向他解释真相。   几日后,他果然受到了胤礽新的信。   在信中,胤礽承认了自己生病的事。   “大哥,为了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被当地百姓仇视,以断绝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我炮制了这场诬告,并故意以断粮之事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我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待事成之后,我仍旧心里难安,真是虚伪啊。”   胤禔皱眉。这种事怎么能写进信中?弟弟还是太不谨慎了。要是被人发现,这“诬告”二字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风雨。   就算这信是汗阿玛的人送来,弟弟也不该信任。假如汗阿玛脑抽,要对弟弟不利,把这封信作为证据,让弟弟在朝堂中名声丧尽呢?   胤禔将书信焚烧,控制住想要立刻回去的心,提笔写信。   他没有写信给胤礽,而是写信给了顾炎武。   他决定,隔三差五就写信骂顾炎武一顿。   南方士绅作恶多端,我弟弟替天行道,为民请命,你居然骂我弟弟。看我不骂死你!   你说我弟弟污蔑?呵,你凭什么说我弟弟污蔑,你证据拿出来啊?因为那群人是文人,写文章写得好,他们就不可能是坏人吗?笑话!   你顾炎武不过如此!   虚伪!   胤禔可不管顾炎武看不看他的信,反正他的人会直接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从围墙上方投掷进去。   就算顾炎武换地方住,只要还在大清的地盘上,胤禔就能写信骚扰他。   在胤禔给顾炎武写信骂人的时候,顾炎武已经接到了胤礽的信。   信的抬头是,“拜师顾炎武先生书”。   顾炎武眉头紧皱,将信纸展平。   他对胤礽很失望。   南方士绅或许罪有应得,但胤礽不该用污蔑和逼迫的不道德手段来完成目的。   顾炎武不相信,以胤礽的聪明才智,找不到真正的证据,用合理的手段光明正大的清理南方豪商。   天子应该行王道,应该堂堂正正,应该心性坦荡,如日之皇皇。   阴谋诡计,只会让人扭曲。   试问太子此次用污蔑和逼迫的手段达成了后果,尝到了甜头,今后会不会继续这么做?其他人看到了,又会不会模仿?这样大清的官场,会不会充斥着阴谋诡计?   对小人而言,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当对天子而言,宁可放过也不能损害天子光辉的形象。   所以顾炎武严厉斥责胤礽,怕胤礽坏了心性。   他甚至怀疑,这些事是不是胤礽身边的人背着胤礽做的。   是那个包衣曹寅,还是那些阿谀奉承的汉人将领?还是说,是那两个年轻的满人?   他见胤礽虽不多,也知道胤礽很是善良,应该不忍做这些事才对。   顾炎武等来了太子的书信,却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叹息。   胤礽在信中承认,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都是出自他之手,甚至现在尘埃落定,执行者都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我要斩断南方士绅对南方百姓的思想控制。我要让他们声名狼藉,斯文扫地。”   “我知这是饮鸩止渴,但毒死的也不过是我。”   胤礽没写明的是,毒死的不只是他,还有可能是大清朝。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必须唤醒那些民众,把他们从对士绅豪族的盲目信任中打醒。   这样,他们才会去学习新的东西。   康熙只想着旗人。但胤礽准备将“新百家”推到整个大清,特别是文风昌盛的南方。   南方比北方更重理学,且士绅豪族特别爱开书院,把持着地方上的基础教育。   而且,所有王朝之处,都会开“均田制”,将田均匀的分给老百姓。到王朝末年,土地兼并,百姓才会民不聊生,王朝才会收不起来田税。   但大清入关后被人欺骗,没有完成对土地占用的大洗牌,没有给百姓们分田,土地兼并在康熙朝就已经很严重。   原本康熙以为土地兼并是因为满人圈地的缘故。到现在,他才明白,满人明明二十多年前才圈了地,现在居然大多贫困,只靠着朝廷供给的些许粮饷勉强度日。   没读过书,连手中的财都守不住。   杀掉这群豪族,把地分给百姓,百姓有活路,至少在康熙朝,大清能在浙江收上田税了。   如果只是用他们本来的罪名,这些人罪不至死。   很讽刺,如果不是胤礽用断粮的方式引这群士绅豪商与“华家”打粮食战,引起百姓的愤怒,即使他们激起民变,大清也只能对他们网开一面,就杀一两个人,他们的家族不会覆灭,田也到不了大清手中。   现在朝廷必须杀他们,因为百姓们围攻他们的宅院,和他们养的刁奴起了冲突。   胤礽激起了真正的民变,他也做了挟民的事。   顾炎武越看越痛苦。   他不明白胤礽为什么这么急躁。   就算现在杀不死那些蛀虫,但胤礽还年轻,他只要一直盯着这些人,总会把他们用正义的方式扳倒。   就算扳不倒,只要能限制这群人,对大清的统治也不会有威胁。   敲山震虎就行了,为何要把整座山给烧了?   比起分给百姓一些田地,和消除地方豪强对百姓的影响,士族才是立国之本啊。   坐稳天下在于民心,而民心的关键在于士心。   若太子失了士心,别说以后如何施政,可能胤礽这太子之位都不会稳固。   顾炎武真的不理解胤礽这么急躁的原因。   他将胤礽的书信烧掉后,颓然道:“看来,我与帝师无缘了。”   他不能接受胤礽的做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   ……   唐甄刚回到台湾,就收到了康熙和胤礽的信,得知了南方的事。   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胤礽所作所为很符合他的思想。   他就认为,民心不在于士心,在于真正的黎民之心。那些官员一个个不思进取,剥削民众,是王朝覆灭的根源。   在看了不知道哪位大贤写的书之后,唐甄更加确信自己的思想的正确性。   没错,这就是阶级压迫!   虽然现在他只能顺其自然,但未来一定会有人改变这个充满压迫的世界。   一百年后,两百年后,五百年、一千年,这个世界的不正确,一定会纠正。   太子能做到打击士绅豪商,将土地分给百姓的事,已经很不容易。至于太子的痛苦,在唐甄看来很不应该。   太子哪是试探那些士绅豪商?明明是给那些士绅豪商机会。   如果当时杭州城内粮价飙升的时候,那些士绅豪商与“华家”一样伸出援手,肯平价卖粮,给老百姓一些活路,太子绝对会放过他们。   可他们做了什么?   在杭州城内所有人都以为朝廷会派大军来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囤积居奇,要赚这断子绝孙的钱。   他们为什么不害怕?   这不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就算大清平叛的军队来了,也不会伤害他们的利益吗?   他们甚至认为,就算这件事被揭穿,他们也不会伤筋动骨吗?   地主也是资本家啊,有利益,他们连祖坟都能挖了。   唐甄冷哼:“我要进京。太子身边,必须得有人护着。顾炎武那个老朽,他算个屁!   顾炎武居然写信斥责太子,让太子如此难过?看我不写信骂死他!   太子善良,尊师重道,不会对你顾炎武如何。   皇上顾及面子,也不会插手此事。   但你以为太子身边就没有其他人护着吗?我唐甄再不才,文章倒也是能写一写。   你有笔如刀,我也有笔如刀。   来啊,我们拼一拼谁的刀更厉害?   于是帝师唐甄,在结束全球旅行之后,声势浩大的进京,正式以“帝师”和“太子师”之名出现在朝堂,成为继杜立德之后的汉臣第一人。   朝堂中正因为康熙的“新百家”而吵出狗脑子的汉臣们很懵。   这个唐甄是谁啊?他凭什么爬到了我们头上?   不行,我不服气!   唐甄冷笑。不服气是不是?来啊,本人就在北京大学开台应战,效仿诸葛亮舌战群儒!   这场唐甄舌战群儒,给后世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史称,康熙的“新百家争鸣”,就是以帝师唐甄“舌战群儒”为开始。   当唐甄驳斥了一众文臣大儒之后,新的百家弟子们以唐甄为偶像,纷纷进京。   那些新百家弟子进京之后,也都在北京大学开堂辩论,宣传自己的思想。   北京大学就像是先秦时代的学宫一样,成为百家们争鸣的地方。   而后,儒家再也不复之前在朝中独占的影响力。   不过,儒家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在辩论中,有一群佩剑的新儒家弟子崭露头角。他们自称“强儒”,以复汉唐儒之名,迎战百家和“弱儒”,驳斥儒学陈旧观点,甚至反对衍圣公孔家。   这群强儒的出现,比新百家,更让文人们恐惧。 第156章 (25w营养液加更)   “士为秀民。士心即民心!”   “胡说八道,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民心乃是庶人之心!”   ……   “圣人之言不可改!”   “生有涯而学无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孔子乃圣人!后世当尊孔家,奉养圣人子孙。”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   强儒弟子振臂高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其中为首竟是孔家宗子!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衍圣公孔毓圻在人墙外听到此言,身体几近瘫软。   他嘴唇哆嗦,面无血色,不断重复:“不肖子孙不肖子孙,我要将其从孔氏族谱中除名!”   孔毓圻在康熙六年袭爵。   他喜欢画画,爱好诗文,不像个儒学大师,倒像个风流诗人。   他频频给康熙上奏,所奏之事无关文教,无关民生,只“扩林地,置守卫,除租赋,设百户”。   我们孔家要更多的地!   我们孔家要自己养护卫私兵!   我们孔家不交税!   还要给我们孔家单独设置一个“百户长”的官职,专门守护我们!   康熙为了笼络文臣士心,都捏着鼻子同意。   后来,他又要重修孔庙,要正疏通黄河的河工去他家做劳役。   这么扯的事,康熙也同意了。   孔毓圻这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一个鱼肉乡里得寸进尺的恶霸纨绔。   若大清朝廷只尊孔,不尊孔家人,还有孔家的好日子过吗?   难道让他去考科举?科举又不考写诗作画!   台上的年轻的孔氏族人已经看到了那几乎瘫软的衍圣公,表情鄙夷。   他对台下众文人拱手:“既然衍圣,那就是孔家后人延续了圣人的思想,就算不是代代圣人,也该是道德君子。我们在此争论是否继续供奉孔家人,何不让朝廷查一查,衍圣公的家人能不能承担起延续圣人名声的重责?”   他扫视了一遍台下的文人:“若孔家人道德败坏、不学无术,你们乐意让这样的孔家人玷污孔圣人的名声吗?还是说,你们已经认定孔圣人的后代肯定藏污纳垢,并且纵容藏污纳垢的孔家?你们难道认为道德败坏和不学无术的孔家后人才是孔圣人应有的后人?”   和他争论的文人们,有的哑口无言,有的则热血上头:“让朝廷查!曲阜孔家当然都是道德君子!”   当有人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孔毓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有旁的文人赶紧去捂热血上头的同伴的嘴。   可别说了!   曲阜孔家和衍圣公是道德君子?开什么玩笑!道德君子会第一个跪地剃发?   稍稍有脑子的文人,谁不知道衍圣公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但他们就是要供奉这群玩意儿,因为他们期盼自己的成为这样的玩意儿。   现在其实已经没有真正的世家,世家已经在唐时就已经瓦解。   现在只有地方豪强,只有士族,只有强悍一时的地头蛇,没有以前那样“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的风光。   但所有豪强所有士族都向往那样的世家,他们都希望成为那样的世家。   孔家现在是唯一留存至今被代代供奉的“世家”,是他们所有人的梦,是朝廷愿意养士的招牌。   你看,孔家人就算道德败坏不学无术,也可以代代辉煌,这就是千金买马骨啊!   甚至曲阜县令也是代代由孔家人来担任,曲阜几乎就是华夏的梵蒂冈。   “哥哥,曲阜县令由孔家人世袭是从什么时候起?”和胤礽一起伪装成学子,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胤祉小声问道。   胤礽道:“从唐懿宗起。”   胤祉感叹道:“懿宗?这可是超级好的美谥啊。他一定很厉害。”   胤礽轻轻掐了一下弟弟的小脸:“三弟,你这话被父亲听到了,他一定会气得让你抄一百遍新旧唐书。”   胤祉呆滞:“啊?我我我说错了吗?”   他绞尽脑汁,愣是想不起来这个唐懿宗是谁。   新旧唐书他在读了,但是背不住所有皇帝的庙号啊!   胤礽叹气:“唐懿宗啊,是个昏庸无道的帝王。他虽没亡国,但唐亡国就是因为他,他被公认为间接的亡国之君。”   胤祉傻眼:“那怎么还能叫懿宗?难道懿在唐朝不是美谥?”   胤礽道:“不,懿在唐朝是顶尖的美谥。唐朝除了唐懿宗,就只有一个人以懿为庙号,那就是唐朝开国皇帝李渊先祖李天锡,被追封为唐懿祖。”   李渊给祖宗选的谥号,当然是最顶尖的谥号。   而后唐朝子孙都没有以“懿”为庙号,后世也顶多将其加在那一连串的“谥号”里。   谁会把该给祖宗的庙号拿来用?只有拟定庙号的文臣们认为德行足够高的。   比如康熙的“圣祖”,虽然原本历史中他配不上,但在清朝官员和雍正心目中,康熙的功德在清朝皇帝中足够称“圣”,所以把追封祖先的庙号给他用了。   那唐懿宗李恒配吗?   配,配极了,他可是让孔圣人的后裔时代沿袭曲阜县令。如此尊孔,为何不配?文臣们没给他封个“圣祖”,都是脸皮薄了。   到了明朝嘉靖年间,那姓孔的县令不学无术道德败坏,有大臣忍无可忍上奏,希望曲阜收归朝廷管。嘉靖皇帝有意取消孔家世袭曲阜县令的特权,都被大部分文臣“死谏”了。   曲阜人民惨就惨吧,不就是摊上几百年的垃圾县令吗?这难道比孔家地居然被非孔姓人管着,孔圣人后裔脸上无光严重吗?   一点都不严重。   曲阜县令必须由孔家人当!   头铁如嘉靖皇帝都没办法,只换了一个孔家族人当县令,此事便这么了结了,之前的县令也屁事没有,不敢追责。   所以孔家掌控曲阜几百年,早就习惯把曲阜人当自己的奴仆,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道德败坏的事?   有,有很多。但苦主都不敢说。   一旦他们说了,就是得罪孔家,得罪所有士族,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   在只有读书科举能改变命运的时代,这就相当于判了一族人的死罪。   得罪皇帝不过砍头流放,得罪孔家就是世世代代不能翻身啊。   胤礽都差点笑出声了。   一场争论,所有人都上了头,“弱儒”们居然也跳着脚要查孔家,以证明孔家后裔也是圣人,证明曲阜在孔家治下仿若大同之国。   柴火已经架了起来,点上火之后还浇了油。   这场面,已经无法收拾了。   胤礽缓缓退走,把此地热闹告知给康熙。   场中的人已经红了眼上了头,完全失去了理智。   现在“弱儒”们要求查曲阜孔家的声音,居然比“强儒”们还大了。   他们不但要求彻查,还说如果查出孔家人是道德模范,就让这群“强儒”自裁。   强儒们非但不惧,还说要跟着一起去查,如果他们污蔑衍圣公就吊死在衍圣公门口,刚烈极了。   新百家们见强儒弱儒吵得厉害,本着热闹要一起凑的原则,也跟着下场赌咒。   来来来,要是衍圣公一家真的道德无瑕,我们就立刻解散自家,当家人吊死在衍圣公门口,其他人改换旗帜,立刻奉衍圣公为主人,给衍圣公当奴仆!   ……   康熙都傻了:“吊死在衍圣公家门口?”   胤祉使劲点头:“他们是这样说的!他们好刚烈啊!”   胤礽忍笑:“确实刚烈。”   吊死在衍圣公家门口哈哈哈哈,这什么黑色笑话啊,可逗死我了。   康熙的脸扭曲得厉害。   他很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好,就脸皮一直抽搐:“很、很好,很刚烈。朕亲自去曲阜走一趟,彻查曲阜孔家的事,还曲阜孔家一个清白。”   胤礽笑道:“汗阿玛,要多派些大儒和文臣去啊,特别是站在孔家这边的,不然小心有人说你迫害孔家。”   康熙道:“当然,我会派最刚正不阿的人。可惜陈廷敬还在罗斯国。”   胤礽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汗阿玛别这样,不要迫害陈师傅,哈哈哈。”   康熙正色:“这怎么是迫害?查案而已。”   胤祉也使劲点头:“对啊,查案而已,太子哥哥你为什么发笑?”   胤礽还在笑,康熙则看着三儿子那一脸迷茫的表情,忍不住叹气揉眉头。   太子为什么发笑?   朕还想问你为什么不笑呢!   这件事难道不好笑吗!   康熙怀疑自家三儿子脑壳有点问题,可能在某些地方莫名的憨。   康熙转移话题:“此事就这么定了,朕明日就起驾去曲阜。你留下,帮朕维护秩序。待查完曲阜之事,京中肯定会乱一阵子。”   胤礽收起狂笑,严肃道:“臣遵旨!” 第157章   康熙带着一群黑压压的人离开了。   他离开时神情非常兴奋。胤礽很想给自家汗阿玛配音,“打起来打起来,朕看着呢!”。   胤礽发现,这辈子的汗阿玛过得太顺,心性跟个孩子似的。   康熙带着新百家和新旧儒家学子们去了曲阜,京城中就安静了不少。   热闹都是曲阜的,胤礽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堆满了整张桌子的奏折,疑惑道:“我汗阿玛不是才走半日吗?”   南书房行走皆苦笑。   南书房是康熙十六年建立,南书房大臣称南书房行走,为康熙起草诏书、陪康熙读书写诗,算是康熙的私人秘书。   和后世所想的不一样,南书房行走并无多大权力,只是为康熙伺候笔墨的工具人。   当组建南书房之后,康熙多次下谕旨,不准南书房大臣们干预外政。当官员入职南书房之后,身上其他官职,甚至起居注官这等官职,都得解职。   和康熙商议军政大事的,是内阁大学士、内阁学士、议政大臣、六部官员。   《起居录》中每日都有记载,“上御乾清门听部院官员面奏政事毕,部院官员出,内阁大学士、学士捧折本面奏请旨”。   不过即使是康熙私人工具人秘书,天天面圣,也能影响一二康熙的思想,并且只要表现出色,很容易得到康熙重用。   特别是汉臣,翰林择优秀者入南书房,“南书房行走”一职就相当于康熙的“面试”,之后不少飞黄腾达的汉臣都是从南书房行走开始发迹。   不过也有例外。   比如像高士奇这种,康熙特别喜欢,特别离不开,特别符合他的心意,但又确实除了当秘书没有其他才华的人,就无法高升,只能一辈子留在南书房了。   此次康熙南巡曲阜,把大秘书高士奇留下,辅佐太子监国。   南书房众人已经很习惯和太子一起工作。   太子没生病的时候,太子就是“秘书长”。南书房许多提升工作效率的规章制度就是出自太子之手。   老不能升职的高士奇本来想争一争夺嫡从龙之功,站在太子对立面上。和太子共事许久之后,他的心思就淡了。   怎么说呢?人和人的天赋是有天壤之别的。他被太子手把手的教导政务都一头雾水,还是别想什么夺嫡从龙,封疆大吏,位居中堂,老老实实给康熙伺候笔墨得了。   太子发问,高士奇叹气,没忍住,给自家万岁爷上了眼药:“皇上啊,这几日都沉迷出宫看热闹,不重要的折子就堆着,说过一日再看。”   胤礽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每日出门看完热闹回来给汗阿玛讲解热闹,汗阿玛总是一副“好神奇哦,好开眼哦”的表情。   结果汗阿玛是装的啊!   您要出门看热闹,和我一起去看不行吗?我带着弟弟看热闹,你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边看热闹一边看我吗?你这是什么熊家长?!   而且他家汗阿玛虽然老被人吐槽“你也配当圣祖”,但年富力强的时候,是真的很勤政,每日批改折子到凌晨。   汗阿玛今年才三十三周岁呢!正值壮年!怎么就开始怠惰了呢!   还“明日朕一定会把折子批改完”,您患上了很严重的拖延症您知道吗!   御医,御医在哪!   胤礽扶额:“行、行吧,让孤看看,是什么不重要的折子。”   胤礽翻开一张。   徐元文弹劾徐乾学?   胤礽脑袋上再次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个折子,它不重要吗?   且不说徐元文大义灭亲可能会轰动朝纲,徐元文徐乾学都是汉臣魁首之一,汗阿玛您不赶紧把这折子处理了,放这能折子生折子理财吗?   胤礽怀疑,为了看热闹的康熙,扫了一眼折子,发现只是朝中大臣互撕,就没管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把折子放在“重要”分类那一边,又打开了一个折子。   明珠弹劾索额图?   丢一边去,这确实是垃圾折子。   又打开一个折子。   索额图弹劾明珠?   你们俩玩呢?!   胤礽翻了十余本折子,全是朝中大臣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如徐元文弹劾徐乾学那等有确切证据的贪污受贿就罢了,剩下大部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以明珠和索额图为例。   明珠弹劾索额图经常殴打亲弟亲儿子,是为不悌,该被砍头;   索额图弹劾明珠府邸周围成了男女约会和祈祷的圣地,还有人焚香许愿,妖言惑众,有违风化,该被砍头。   胤礽将这两封折子留中不发,然后写信训斥明珠和索额图,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胡闹,加重他的监国负担。   明珠和索额图得到太子的信之后,很是委屈。   他们可没想过增加太子监国的负担。这折子老早就呈上去了,哪知道皇上一直没看,等着太子来看啊?   万岁爷,你还是咱们勤政的好万岁爷吗?我们折子都呈上去快五日了!   明珠和索额图当街打了一架之后,召集刚命名为三阿哥党,就因为三阿哥惹怒了一众“天人感应”信众并逼死钦天监官员,而划掉了“三”字,重新恢复成“某未定阿哥党”的官员们。   “如今是太子监国,恐会公器私用。你们要小心谨慎,少上折子,多做实事,谨慎小心,以免被太子抓到错漏。”   某未定阿哥党成员们纷纷点头称是,赶紧让依附自己的御史们休息一会儿,自己老老实实勤劳上班打卡,等候万岁爷归来。   胤礽监国第二日,送来的折子少了一半。   听到明珠和索额图邀功,胤礽再次扶额叹气。   他总觉得,汗阿玛回来知道这事之后,会非常气愤。   你们怕太子公报私仇,就不怕朕这个皇帝砍你们的脑袋抄你们的家吗!   胤礽叹了口气,把这件事写进信中,以吐槽的语气告诉康熙,然后继续收拾康熙拖延症留下的折子。   把惯常扯皮的垃圾弹劾折子打包丢一边后,胤礽开始处理真正的政务。   折子中的军政大事,他先列了一个表格,以民生、军事、吏治等依次排列,将弹劾内容和弹劾人名填入其中,并写上自己的处理意见。表格最后一栏则是康熙的批阅意见。   他每天夜晚处理完毕,第二日就送往康熙手中,待康熙批阅之后,他就拿着表格直接执行。   例如缉盗、小贪小污、伸手要钱等事,胤礽也归纳整理,直接让六部的人认领,处理好之后再上折子。   如遇上明明官员可以自行处理,却要推诿的事,胤礽会先训斥对方一顿,再问对方有什么困难。   若困难确实存在,就让其他部门协助;若对方只是单纯推诿,就将此事记下,同军政大事一同递给康熙。   高士奇旁观胤礽第一次监国,惊奇不已。   胤礽能把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并不惊讶。太子很早就帮助皇上处理政务,他们私下称呼其为“二皇帝”“小皇帝”,单独监国自然不在话下。   他惊奇的是,皇上明明给了太子可以自行处理政务的监国大权,太子却仍旧和给皇上当秘书时一样,凡事事无巨细的禀报给皇上。   大事他只写意见,等皇上批阅后执行;小事他处理好之后,打包上奏给皇上审阅;即便是无聊的互撕,胤礽也会整理妥当,附上一些俏皮话,和皇上分享。   马匹每日早晨从京城出发,每日黄昏前回归,胤礽宁可专门拨了钱款补充累死的马匹,也要如此麻烦行事。   每次皇上都会回信告诉太子,大事太子也可自行处理,不必每日来报,两三日来报就行。   太子不为所动,仍旧每天糟蹋可怜的马儿。   康熙给高士奇送信,让他劝劝太子。   高士奇斟酌了许久,对太子道:“太子殿下,皇上让您监国,就是想培养您单独处理国事的能力。事事都禀报皇上,是否不太好?”   胤礽摇头:“高先生,有句话你应该听过,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高士奇瞳孔一缩。   胤礽接着道:“汗阿玛信任孤,孤也信任汗阿玛。但整个朝政权力中心的转移,不会因孤与汗阿玛互相信任而转移。只要孤开始自主处理政务,权力和人脉一定会向孤倾斜,在孤身边形成一个小朝廷,分汗阿玛权柄。”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国也无二君。汗阿玛是皇上,太子也好,其他亲王也罢,其地位和其他汗阿玛的臣子无区别。孤与你们皆为汗阿玛忠心不二的大臣,是卑微的社会公器。”   “所有的事,孤能帮汗阿玛做到九成九,但最后一步,一定要汗阿玛亲自来敲定。明白吗?”   胤礽目光炯炯。   “不仅是孤,你们也一样。即使汗阿玛给你们权力,你们也要分清何事是君权,何事是臣权,不可僭越。”   高士奇背脊一抖,居然忍不住腿软跪下:“微臣省得!”   其他当值翰林也冷汗涟涟,虽并未做过僭越之事,也赶紧跪地磕头。   “好了,起来吧。”胤礽挥了挥手,“孔家之事,你们心中苦闷,不明白为何刚尊孔的汗阿玛会突然发难,对吧?”   翰林们头上的冷汗更加多了。   胤礽叹气:“你们可知那衍圣公先要养私兵,又要免曲阜赋税收为孔家供奉,后又要更多田地?你们老想着孔家是圣人之后,一点小权力,给就给了。可你们又可曾想过,他有兵有地有粮有民有声望,那和曾经的三藩有区别吗?”   翰林们纷纷抬头,表情惊愕无比:“太子殿下,这……”   “不仅如此,孔家还留了龙袍呢。”胤礽冷笑。   其实龙袍之事是孔家冤枉了。因为龙袍是康熙赐给孔家的。   但这话也可以这么说,皇上赐给你龙袍是皇上对孔家衍圣公的看重,但你孔家衍圣公拒不接受龙袍,也是你身为臣子应有的操守。   这龙袍,你敢接敢穿,就是你的错。   胤礽安抚道:“听明白了就别掺和。孔家僭越了,所以汗阿玛必须办他们。你们要引以为鉴。尊孔,肯定是会继续尊孔的。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朝中还需要文臣做事,而文臣们都是尊孔的。一手鞭子一手糖果,这边惩治了孔家,那边就该安抚文臣。   这事本该康熙做。胤礽却瞧着,自家汗阿玛好像在这方面特别傲慢,颇有一种“爱干干不干滚”的霸气,导致工作效率低下。   他便趁此机会先安抚着,回头再和康熙唠叨唠叨。   翰林们面面相觑,明明太子殿下说了很可怕的事,他们内心却轻松不少。   原来如此,不是大清朝廷不给文人脸面、放弃尊孔,而是孔家起了僭越之心! 第158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的话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无论是天无二主还是社会公器,以及孔家僭越,都让文人们惊叹不已。   他们惊叹于太子的智慧,鄙夷孔家人的愚蠢,感慨孔圣人居然有如此愚蠢之后人。   虽然他们老早就知道孔家有许多后人既蠢又毒。   “只要皇上还尊孔,衍圣公其实不重要。”   “以前那奉祀君就挺好。孔家后人就老老实实给祖宗上香,少做事少犯蠢。”   “我早就想说了,孔子是天下共师,但这和孔家人有什么关系?都隔这么多代了。”   “别说隔那么多代,那继承孔子学问的圣人们,也没有一个姓孔啊。”   “啧,说起儒家仅次于孔子的圣人,原本位列孔子之后的是颜子、卜子。发明章句,始自卜子。后来者居然跳到了他前面,这是哪门子的尊古?”   “最可笑的难道不是前明嘉靖时一个区区进士张九功,写了个什么狗屁不通的《禆补名教疏》,谩骂荀子,把荀子移出孔庙,滑天下之大稽。他是什么玩意儿!居然敢评价圣人!”   “咳咳,这个小声点。唉,若不是荀子,暴秦时,儒家就不复存在了。汉唐时的经世儒家,多是传承荀子学派。只到了元朝至顺元年,孟子才被加封为亚圣,仅次于孔子。明代宗时,降原本的亚圣颜子为复圣。之前荀子地位一直比孟子高,唉。”   “元朝啊……哼,那明代宗以朱子代荀子,不就是前明皇帝被一群文人吹捧,说朱家皇帝是朱熹之后,要给自家祖宗脸上贴金吗!”   “慎言!朱子确实也是圣人。”   汉臣们面面相觑,然后各自埋头工作,不敢再说。   胤祉正好被胤礽派去给文臣们打下手,好弥补他逼死大臣的名声。他眼睛滴溜溜转,把汉臣们的言论都记了下来,跑回去和胤礽分享。   胤礽一边批改折子一边做表格一边回答:“那么你读了那么多史书,能说出为何宋之后尊孟贬荀的原因吗?元朝时为何再次推崇孟子,明朝又为何把荀子移出孔庙?”   胤祉靠着胤礽,一边骚扰胤礽批改折子,一边道:“荀子行王霸之道,遵循庄子内圣外王。孔子师于老子,也有内圣外王思想。荀子又言‘有法无天’,‘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宋没有外王的条件,只能重新寻找立国的理论……”   胤祉侃侃而谈。   胤礽放下笔,慈祥地看着自家弟弟。   至少在对经史子集书籍的理解上,他这个三弟弟绝对不会输给当世任何大儒。   胤祉说到了点子上。   荀子和孟子都认为人人都可为圣,只是前者认为需要法理约束,后者认为更重道德修养。   荀子的徒弟走了极端,就成了法家,忽视内在休养,只看严苛法律;尊崇孟子的人走了极端,一味要求内在休养,忽视人的自律力其实没那么强。   其实荀子孟子的理论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儒家。即,人既要内修道德,也要被外在的法令约束。   只是这就和后世网上吵架一样,越极端的言论越能吸粉造就粉圈,支持荀子就不能支持孟子,支持孟子就不能支持荀子,二极管现象,史书中就有了。   胤礽等胤祉说完之后,拍着胤祉的肩膀道:“要多读史。我们的历史太长太长,后人遇到的大部分问题,几乎都能在史书中找到前车之鉴。”   胤祉点头:“可惜他们都不肯听我说话,只有太子哥哥夸我说得对。”   胤祉有些委屈。大家都把经史子集倒背如流,凭什么我就不配和你们一起聊?   胤礽想了想,正好有件东西要拿出来:“他们不和你聊,那你就披个伪装和他们聊吧。给你看个东西。”   胤祉趴在胤礽肩膀上:“什么什么?”   胤礽笑道:“学术月刊和报纸。”   胤祉看着胤礽跟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抽出来的两样东西,不断伸手去扒拉。   胤礽把胤祉从身后拉到身前:“好好坐着看,别顽皮。”   胤祉坐直身体,翻开胤礽所说的学术月刊和报纸。   学术月刊和报纸的事,胤礽早就在张罗了。   虽现在有了活字和雕版印刷,但因识字的人不多,排版很麻烦,所以要在短时间内刊印大量书稿非常困难。   学术月刊是集合北京大学辩论时的文章,定价稍贵一点,学子们也能买得起;报纸就必须亏本大甩卖,几个铜子就能买,争取能识字的人都能买得起。   胤礽原本是这样想的,实施的时候,他愕然发现,报纸的成本居然比学术月刊高许多。   他原本定的是日报。但就算他每日都能搜索到新鲜的事,可每日找人排版印刷,成本高不说,还非常容易出现错漏。   后来胤礽将其改成周报,但因报纸寻求量太大,仍旧只能停留于理论阶段。   转机在于印刷机的改良。   虽然活字印刷是华夏北宋发明,但之后技术就一直停滞不前。在1439年,即明英宗朱祁镇时期,德国人谷腾堡发明了印刷机。   印刷机虽然基础理念仍旧是活字印刷,但谷腾堡改良了纸张、油墨、活字等,拿出了一套高效的印刷程序,让印刷术进入机械时代。   胤礽出访时,带回了几台最先进的印刷机,让大清的工匠们集思广益,做出汉字印刷机。   结果折腾了这么久,汉字印刷机终于被造了出来,却不是那些工匠们的功劳,而是一位叫李彤的女子。   李彤,姓富察,太子妃候选人之一,现在快被康熙剔除出太子妃候选人了,因为她在贵族女眷中风评极差。   李彤幼时还好,现在长大了之后,日日就捧着些男人看的书籍冥思苦读,和工匠们混做一块,还与传教士们结交。   虽现在大清贵族女子风气开放了一些,李彤也是世人眼中的离经叛道。   更令人鄙夷的是,她居然喜欢做手工活,支持胤祉的观星论,琴棋书画全部平平无奇,画图只喜欢描绘工具图和星图。   据说李彤每日出门,都会被贵族女哂笑。她后来渐渐伪装了才敢出门,以往闺中好友全部与她疏远。   家中人因为有康熙夸奖过她的贡献,还是对她的行为较为支持。只是李彤的母亲也在外叹息,待李彤订婚之后,定会让她洗心革面,学学怎么当贤妻良母。   有康熙的旨意,李彤在奴仆的陪同下,能戴着帷帽自由出入科学院,胤祉和她很熟。   胤礽刻意回避太子妃的事。他对李彤的了解,全是胤祉一张小嘴叭叭叭说的。   胤祉挺佩服李彤,因为李彤比他聪明。   胤祉也挺可怜李彤,据说李彤现在总是郁郁寡欢,越来越沉默寡言。   胤祉摇头晃脑:“汗阿玛也真是,为何非得让一女子修习科学?她真凄惨。”   胤礽揉着胤祉的脑袋:“那你能从大清人中找出一个能取代她,和大清科学院中的外国人们分庭抗争的天才吗?”   胤祉语塞。   确实找不到。正因为找不到,康熙才给李彤下旨啊。   整个大清科学院,目前竟无一大清男子能跟上那群外国人的思路,康熙面上无光啊。   胤祉叹气:“可再这样下去,她会被逼死吧?”   胤礽沉默。   他想起了一个人。乾隆时期女科学家,王贞仪。   胤礽是文科生,对科学家了解不多。但他中学时候,一颗小行星以“王贞仪”之名命名,父母对王贞仪大加赞扬,他顺带也了解了王贞仪的事。   王贞仪是数学家、天文学家、医学家,并精通物理。因喜好不符合那时妇德标准,她的婚事很坎坷,二十五岁时才与一位思想开通的秀才成婚。   可惜,开明的父母、开明的丈夫,并不能减轻这位“离经叛道”的女子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再加上她为了观测天文所受的劳累,仅仅二十九岁,王贞仪就积郁成疾,积劳成疾,与世长辞。   王贞仪临死前,嘱咐丈夫烧掉她的研究手稿。一位科学家在临死前要求丈夫焚烧她的研究手稿,可想她当时的心境。   还好她的丈夫留下了部分手稿,用尽后半生的时光,将其手稿刊印出版,才让后世人窥见这位伟大的女科学家的吉光片羽。   李彤,难道是康熙朝的王贞仪?   当看到李彤在如此绝境下,发明出汉字印刷机时,胤礽心头有些松动。   他一直排斥甚至厌恶太子妃的存在。   这排斥和厌恶不是因为太子妃,而是因为自己。   太子妃顶多专宠三年,生不出儿子就会有侧妃,胤礽敢反对,康熙就会让太子妃“病逝”;   胤礽大部分感情精力都用于维持父亲兄弟的关系上,太子妃必须和他一样,私人感情都得为胤礽的父子情兄弟情让路,否则康熙也会让太子妃“病逝”;   胤礽忙着事业,忙着把大清这架破旧腐朽马车修修补补,根本没有精力去照顾和疼爱太子妃……   或许在这个时代,胤礽不重女色、不打骂太子妃、尊重太子妃,就已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太子丈夫”。   可胤礽的人格来自于现代。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更悲惨的是,他再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也必须成亲。   就算他不干事业装疯卖傻,康熙也都会给他塞太子妃。   说不定,还会多塞几个女子伺候他。   现在胤礽思考,或许太子妃这个位置,对李彤来说并不差。   当上太子妃,李彤就能光明正大从事科学研究,有康熙和自己的支持,其他人都不敢再指责她,她就不会被这个世道逼死。   而李彤醉心科学,不会把身心都系在丈夫身上,也就不会被自己伤害。   他和李彤各忙各的,挺好。   胤礽初步做了决定之后,一边让人筹备皇家出版社的事,一边找机会接触李彤。   他想以太子和合作人的身份和李彤不带感情的商量。   如果李彤愿意成为他的太子妃,三年之约依旧,他会让李彤以太子妃的名义接管部分大清科学院的事。   如果李彤不愿意,他建议李彤先出家为道士,把催婚这段最痛苦的时间避开,而后可以选择大清科学院的科学家,以及之后可能会进入科学院的大清男性科学家结婚。   无论李彤是什么选择,他都会保护好这位康熙朝的“王贞仪”。   当李彤被胤祉拐到书房,见到大清太子,听到大清太子和自己商量的事后,这位古代女子没脸红,而是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差点吓死。   太子殿下的性格也颇奇葩了些吧!这些事是他们两人能私下商量的吗!   胤礽面无表情地曲起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让李彤回神:“你思考完毕,将结论告诉三弟。无论如何,科学院仅你一位大清人,你必须继续钻研科学,为大清争夺荣耀。孤不能允许大清科学院中只有夷人。”   胤礽冷酷霸道的命令,不仅没让李彤感到害怕和委屈,反倒是让她感到心口一松。   她真心热爱科学,可是所有人都在抨击她、谩骂她。即使皇上下旨褒奖她,父母都支持她,自己和父母遭遇的闲言蜚语仍旧让她入万蚁噬心般痛苦。   沉浸在科学中的时候,她能暂时忘记这些痛苦;当从科学中抬起头回到现实时,冰冷和残酷的氛围让她更加窒息。   现在太子告诉她,她是大清科学的标杆和希望,她必须在科学这条路上走下去,引领更多的人加入研究科学的行列。   “孤话就说到这,你可以回去了。”胤礽摆摆手,让胤祉带李彤离开。   李彤走到门口,犹豫地回望了胤礽一下。   胤礽却低下头看书,没有继续看她。   李彤深呼吸了一下,转身提着裙角,小跑到胤礽面前,跪下磕头,咬牙道:“丈夫之志才子胸,谁言女儿不英雄!足行万里书万卷,尝拟雄心胜丈夫!”   胤礽放下书本,看向这位瘦削的少女。   李彤又磕了几个头:“民女愿为大清执掌科学院!在科学一域开疆扩土!扬我大清国威!”   胤祉瞠目结舌。   等等,科学院不是我的地盘吗?彤姐你执掌科学院,我干什么?我……   好吧,我的确听不太懂那些人说什么,但是我会努力学啊!我已经很努力了!   胤礽冰冷道:“一旦走上这条路,你便没有寻常女子的幸福可言了。”   李彤坚定道:“民女一直坚信,不是相夫教子,家长里短,才是女子的幸福。”   胤祉再次瞠目结舌。   你还真敢说啊!你面前是大清皇太子!而你要执掌大清科学院,就要成为太子妃,我太子哥哥将是你的丈夫!   你居然说不是相夫教子家长里短才是女子幸福,你要效仿吕后武后吗!   胤礽微微点头:“你有这个觉悟,孤便助你一把。你回去后,管家的学问也要多读,孤今后会定时给你送来需要学习的书本。还有,你身子骨太弱了,需要好好养着,孤会给你送来食谱和每日锻炼课程……”   胤礽叮嘱哥哥弟弟叮嘱惯了,絮絮叨叨叮嘱了李彤一番,然后自知说太多,干咳一声道:“你好好学习和养身体,其余的事,孤会解决。”   李彤这才磕头退下,俨然已经进入胤礽的臣子角色。   胤祉挠了挠脑袋,总觉得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啊,算了,我只是个弟弟。太子哥哥的婚事,有汗阿玛操心。   呃,不过我以后是不是该叫彤姐为嫂子了啊?   可恶啊!我也想执掌大清科学院!数学课我勉强能跟上,但是物理和化学好难啊!   回宫之后,胤祉不断骚扰给康熙写信的胤礽,想要讨回大清科学院。   胤礽头也不抬道:“你暂时还脱不开手。她负责学术,你负责行政,正好分工合作。她是大清学术带头人,起教导和领头的作用。”   胤祉脑袋灵光一闪:“就像孔子之于文臣吗!”   胤礽毛笔一顿:“她能不能成为那样的人,还不知道。”   若要成为孔子之于文臣,李彤就要成为牛顿、达芬奇、爱因斯坦。努力已经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天赋。   胤祉叹气:“好吧好吧,我会帮太子哥哥看好嫂子。可是太子哥哥,你平时这么温柔,为何要对嫂子冷冰冰呢?你只要笑一笑,再矜持的女子都会为你着迷。”   胤礽放下毛笔,捏住胤祉的腮帮子:“谁教你的这些话?你还这么小,知道什么男女之情,哼?我看你是功课不够多!明明你之前几何算术学得那么好,现在居然跟不上科学院的课了?”   胤祉支支吾吾,很是心虚。   算术和几何,哪有看星星有趣?他现在去了科学院就是去折腾天文望远镜,根本不想学习。   “玩心重一点没关系,反正老五和你年龄差距也不大,到时候让老五管科学院,你去翰林院编书把,这个好玩,不累。”胤礽微笑道。   胤祉赶紧求饶:“不要啊!我才不要和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一起编书!就算要一起编书,我也要找强儒!哥哥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再不偷懒。”   “看你表现。”胤礽冷哼道,“科学院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看你每日闲得慌,给你多加些担子,出版社的事你去管……哎哟!”   胤祉猛地扑上去,差点把胤礽的腰给撞散:“哥哥,你最好啦!我一定会努力!”   学术月刊和报纸的事,一定能引发更多大臣的愤怒!他这次一定会超越大哥,成为大臣心目中第一害怕的亲王!   如果胤礽知道胤祉心里在想什么,估计就不会让他接管出版社了。   胤礽确实没想把科学院给胤祉。   胤祉更擅长文学,出版社才是胤祉的天下。   至于科学院,交给李彤确实最为合适。   待李彤年纪稍大,精力不济了,十六弟应该出生了。   十六弟胤禄精通数学,数学又是自然科学的基础,他一定能和科学院中的科学家们和睦相处。   胤祉叉着腰,监督工人们用最新式的印刷机加班加点印报纸的时候,康熙正在发脾气。   他本来是来看乐子,结果孔家触目惊心的罪证,让他笑不出来了。   墙倒众人推。当曲阜人知道孔家大势已去之后,就和疯了似的,恨不得冲进孔府,把孔家人都杀了吃肉。   康熙清算曲阜田地,发现曲阜普通民众要么外逃,要么沦为奴仆。这大大的一个曲阜县,街上走的快只剩下姓孔的人了。   怪不得他上次来曲阜,见曲阜井井有条,十分兴盛,因为他见到的全是孔家人和孔家的产业啊。   可孔家人是不交税的。但孔家又要税收供养。所以仅存的非孔家人,被压榨得更加厉害。家破人亡还不准跑,外逃的被抓住都会处以私刑。   朕就供奉了这么一群玩意儿?!   康熙气得胸口疼。   他把孔家的罪证给那群读书人们看,问他们要如何处置。   结果对孔家的处置还没开始商量,衍圣公府邸门口已经死了好几个儒生。   这些儒生,全是信任并尊崇衍圣公的人。   不是所有儒生都清醒,知道衍圣公一家是个什么玩意儿,把衍圣公和孔家分开来看。   这时候消息传递很难,大家在信息茧房中,许多读书人是真的以为衍圣公是文人楷模。   即使当年投清,也可能是衍圣公看到了大势,要保全天下儒林文脉做出的英明举措。   可现在,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他们高喊着“儒教已死”,有的用头撞了孔府门口的石狮子,有的晚上偷偷一条白绫,挂在了孔府牌匾下。 第159章   康熙看到这一幅惨状后,闭上了双眼,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好安葬。”   他顿了顿,道:“就安葬在孔庙杏林中,树碑立传,写明此次事。唐先生。”   唐甄拱手作揖:“微臣在。”   康熙睁开眼,又叹了一口气:“你为他们作传。”   唐甄道:“是。”   康熙转身,看向那群神情萧瑟的文人们。   连新百家和强儒学派的文人,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悲伤表情。   历朝历代文人其实都挺有批判精神。   就算是儒家,也是一代骂一代,不断推翻抨击先贤,拿出更适合现在的儒学。   即使是宋时,北宋南宋反对荀子抬高孟子,但他们也只是反对荀子的思想。   就连北宋南宋也承认在儒家的历史地位中,荀子和孟子平等。   但自明中后期后,这件事就变了。   嘉靖九年,以道德不端将十几位先贤从孔庙移出,回家乡建庙祭祀,其实不是“守旧”,反而是“破旧”。   那时嘉靖还没有怠政,是个开明勤政的好皇帝。他改革礼制,从孔庙入手,将孔子的称号从“王”改回“至圣先师”,都是彰显其“祖宗之法可改”的决心。   只是到了嘉靖十七年,他在和文臣的“大礼议”中获得胜利,也耗尽了心气和锐气,怠政修仙去了。   那原本是“破旧”的举措,也被文臣们篡改为了“守旧”。   那些先贤是因为不遵循更古老的先贤而被移出孔庙,这不是“守旧”是什么?读书人都该尊孔尊师,“天地君亲师”中,“师”排在了“天地君亲”前头,不断巩固孔家人精神领袖的地位。   做这等事的人,他们自己是不信的。   但芸芸学子中,总有人信了。   现在,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康熙沉声道:“记住,你们尊的是孔子,不是孔家人。没必要为了孔家人而寻死。”   他停顿了一会儿,讥讽道:“老子的后裔不学道,道人们没寻死;释迦摩尼的后人不尊佛,僧尼们没寻死。还有春秋时的百家,他们先贤的子孙们或改旗易帜,或籍籍无名,之后门徒们谁殉葬了?”   “孔子去世后继承他衣钵并封圣的孔门哲人们,颜子、孟子,他们都不姓孔。你们要弘扬的是孔子的道德和孔子的学问,而不是孔子的血脉。”   康熙又停顿了一会儿。他总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怪怪的。   作为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王朝统治者,他说什么“别弘扬血脉”,真是哪里都很怪。   康熙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假装悲伤地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康熙离开之后,文人们仍旧聚集着。   有人悲愤道:“何苦呢!何苦呢!”   唐甄默然道:“有人希望继续睡着,遮住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污秽就不存在。但这个世界,总归还是需要清醒的人。我等文人难道是软弱之人吗?”   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文人:“昔日春秋礼崩乐坏,先师孔子带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孔子是软弱之人吗?”   他对着众位文人一拱手,然后去收拾残局。   唐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篇文章。他相信,这篇文章一定能名留青史,千载不朽。   康熙回行宫后,京中的信使又来了。   “保成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康熙苦笑着拆开一大摞的包裹。   这次包裹中,居然还有高士奇的信。   康熙视高士奇为友——那种很一般的友人,和挚友加小舅子的常泰没法比。   高士奇有随时向他寄信的特权,不过不常用。   今日康熙居然收到高士奇的信,很是惊讶。   “难道有谁为难太子?”康熙自言自语地拆开信,开始阅读。   他读着读着,就开始捏眉间。   高士奇在信纸中所写之语,俨然是太子对他们的教诲。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国无二君,储君和诸王皆是皇帝臣子,决不可僭越。即使皇帝不在乎,其他人也不能做僭越之事,因为这会在客观上引起朝中权力中心分列。   “保成啊保成……”康熙叹着气,很是心疼。   太子这话没错。   康熙自认为对太子非常好,也乐得放权,与洪武皇帝相比,自己对太子的信重绝对不差。   所以太子肯定不是怕被自己猜忌,才会如此小心行事。   太子如此做如此说,只是因为他太过聪慧,为人处世都太过正直,甚至有时候过分苛求完美,一板一眼都有些迂腐了。   有如此的太子,康熙当然很骄傲,但也难免心疼。   他希望胤礽更肆意一些,在他的纵容下更快活一些。   康熙自信能为胤礽遮风挡雨、保驾护航,让胤礽轻松地坐稳皇帝的位置。所以胤礽大可不必事事循规蹈矩,做一个完美太子。   “保成主意大,连朕的话都不肯听。”康熙酸溜溜道,“朕该赶紧回京,好好教训他。”   他把高士奇的书信丢一旁,把太子送来的奏折表格先丢一旁,拆开太子的私人信件。   康熙没有强硬地阻止京城信使每日寄信,便是因为可以每日收到太子的信。   太子去海外时,他翘首以盼,几月都难得到一封信;   太子回来之后又很快去了浙江,为了不打草惊蛇,太子也是好几日才来一封信。   现在,太子终于能每日和他通信了。   一打开胤礽的信,康熙就笑出了声:“这小子,居然私自把太子妃给定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听到过吗?朕还没定下太子妃,你小子怎么能去私会女子?”   康熙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看。   胤礽在信中阐述了自己要立这个太子妃的原因。   千金买马骨。朝中招贤令发布了这么久,大清皇家科学院中也只有李彤一人能跟上那群外国人的思路,就一定要树立起李彤这个榜样。   胤礽又道,李彤的野心在科学上,就不会在权力上和后宅上动心思。他未来后宫肯定人丁单薄,不需要皇后有多少后宅手段。而李彤做出了许多有助于国计民生的事,不成为“母仪天下”的人,未来很难收场。   “汗阿玛可怜可怜那个为国卖命的弱女子吧。我不娶他,她在民间的声望都快成了活菩萨,谁敢娶她?那不是谋逆吗?”   康熙再次被“谋逆”二字逗得前俯后仰。   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不断笑骂道:“这泼皮孩子,满嘴胡言乱语!”   笑够之后,康熙揉了揉笑疼的心口,思索胤礽的话。   确实如此。   虽这样的女子不符合当世妇德要求,但皇后要求本就与常的女子不同。   无论旁的人再如何说李彤不是,李彤所作所为都是忠君之事,是他下的旨意。   在科学院无可用大清人之事,李彤必须成为标杆,不可回归后宅。   康熙曾动过让李彤入后宫为妃的想法,但一是李彤年岁尚小,二是宫中嫔妃众多,贸然加一个高位嫔妃,恐怕会给李彤带来许多麻烦,让她不能安心做事。   康熙也想过,让李彤出家,静心为大清做事。   但太子第一次提出对某个女子感兴趣,那么让李彤当太子妃也行。   太子妃是未来皇后,未来一国之母,掌管大清科学院,对大清皇家好处很大,对太子的地位也有好处。   康熙在心中给李彤画了个圈,轻轻点了点头,继续看胤礽的信。   用三言两语说完太子妃的事后,胤礽长篇累牍的吐槽弟弟们,特别是三弟胤祉,最近越来越怠学。   印刷机已经到位,胤礽把胤祉赶去新建立的皇家出版社,担任皇家口舌的重要职位。   胤祉取了一个笔名,摩拳擦掌要和众儒对喷。为了和众儒对喷,他终于重新勤学,每日冥思苦读,手不释卷,让胤礽欣慰不已。   康熙再次笑得直不起腰。   出版社和报纸,是康熙和胤礽早就商议好的计划。但因为发行报纸成本太高,印刷效率也跟不上,只能暂时搁浅。   印刷机改良成功,又正好遇上康熙带着众位文人去曲阜孔庙的大事,发行报纸之事当然立刻就要执行。   太子虽不肯僭越,但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太子也从不马虎,不会因迂腐而耽误正事,康熙很欣慰。   但康熙万万没想到,宝贝儿子还玩一箭双雕之事。发行报纸如此重要的事,还能与劝学胤祉扯上关系。   都说长兄如父,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没有如此事无巨细地体贴照顾儿子啊。   三阿哥不肯学习?打一顿便是!   打一顿不肯听,那就多打几顿!   康熙越想越乐,笑得连写了正式的折子都看不下去了。   他正笑着,赵昌不顾礼仪冲进来,扑通跪下道:“太子急信!太皇太后身体抱恙!请皇上回宫!”   康熙茫然,还未回过神:“什么?再说一遍。”   赵昌双手颤抖呈上书信:“信使就在门外,皇上可要召见询问?”   康熙拆开书信,因双手颤抖,不小心将书信撕成两半。   他手哆嗦着把信拼上,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   信上只有几个字。   “太皇太后病急,请皇父速回!”   康熙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   还是那几个字,没有变化。   他脑袋一阵眩晕,双眼发黑,身体发软,重重靠在椅背上。   太皇太后近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康熙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但“病急”二字,却让康熙发现,他根本什么心理准备都没做好。   不,只是病急,太皇太后一定无事!   没错,太皇太后洪福齐天,定会无事!   康熙大口大口喘着气,声音沙哑:“回、回宫!” 第160章 (霸王票加更)   畅春园中。   太子将书房和卧室搬到了太皇太后所住楼阁中,每日一边处理政务,一边亲自服侍太皇太后汤药。   皇太后见太子劳累,多次劝说太子,但太子都拒绝离开。   “皇玛嬷才应该休息,您已经几日未睡好了。”胤礽宽慰道,“有我和公主、阿哥们轮流侍奉乌库妈妈,皇玛嬷不用担心。”   皇太后苦笑。   她知道皇子公主们能盯住下人们照顾好太皇太后,但她不敢错开眼。   皇太后“天真”了一辈子,一直处于太皇太后的保护下,很少动脑子。   如果太皇太后去世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走下去。   或许她已经成熟了许多,只要足够老实,就能继续做皇帝尊重的皇额娘。但皇太后心里没底啊。   有人能依靠的时候,谁想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独自前行。   若是太皇太后去世,她遇到任何事,都得自己动脑子,反复琢磨这件事是对是错,能不能做。   平衡草原和大清关系的事,说不准也要落在她头上。   以后那些科尔沁的人,肯定会找自己要好处。她应该如何是好?   “保成,玛嬷好怕。”皇太后急慌了神,向着一个还未长成的孩子求助。   胤礽轻轻把皇太后抱住,拍着皇太后的背道:“皇玛嬷放心,万事有我在。保成会护着皇玛嬷。”   皇太后闭上眼,眼泪溢出,哽咽不已。   胤礽继续轻轻拍打着皇太后的背,安抚皇太后的情绪。   待皇太后哭累之后,胤礽让人伺候皇太后入睡,并让人在皇太后卧室安放了一张小床,让胤祺陪着一起睡。   胤祺已经七岁,就算放假之时回到皇太后宫中,也不会再与皇太后同睡。   胤礽无视那些说“五阿哥已经长大了”的人,对胤祺道:“小五,你不需要做什么,就只要一直陪着皇玛嬷就行。”   小胤祺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双手攥紧胤礽的袖子:“哥哥,我、我……”   胤礽揉了揉小胤祺的头发:“小五,你已经是大孩子,很快也要和你三哥、四哥一样,帮汗阿玛做事。只是陪伴而已,这点小事,你一定能做到。”   小胤祺吸了吸鼻子,使劲点头。   胤礽道:“乖。”   让小胤祺陪着皇太后后,胤礽又嘱咐胤祉:“出版社的事,你不能丢开。侍疾的同时,也要做好手头的工作。三弟,你能兼顾工作和侍疾吗?”   胤祉声音颤抖:“能!”   他要把担惊害怕全部发泄在和人吵架上!   安抚好胤祉,宫中因太皇太后突然病重,十分混乱。让小皇子们回各自额娘和养母身边,分开照顾,因妃嫔们以前好几次的疏忽,胤礽有些不放心。   剩下的弟弟们,胤礽擅自做主,接佟皇贵妃来畅春园,将惠妃和荣妃与佟皇贵妃安置在一处较大的园林,由佟皇贵妃、惠妃和荣妃三人共同照顾。   他又把公主们也召集起来,年长些的公主住在皇太后处。   太皇太后唯一还活着的女儿淑慧长公主,在康熙十二年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京城。胤礽也把淑慧长公主接到宫中与皇太后同住。   年长的公主们与胤礽一起照顾皇太后、太皇太后。   稍稍年幼的公主则送往佟皇贵妃、惠妃、荣妃处照顾。   “皇贵妃母,公主和阿哥就托您照顾了。如今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后积郁成疾,只有您能镇住后宫。”胤礽恭敬道,“皇贵妃母有任何需要,请立刻告诉我。”   越发稳重雍容的佟皇贵妃严肃道:“太子不必担忧,我定会护好后宫。”   胤礽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到了第三日,康熙才回京。   虽然康熙接到书信的第一时间就喊着要回宫,但作为帝王的理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先将曲阜之事处理妥当,将后续之事分给信任的大臣之后,才启程回京。   回京后,他直奔太皇太后处,见胤礽正在太皇太后床头支了个小桌子批改奏折。   见康熙回来,胤礽丢掉奏折,赶紧给康熙做噤声的手势。   康熙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到太皇太后床边,看着太皇太后过于憔悴的容颜,身体不住颤抖。   胤礽起身抱住康熙,安抚康熙的情绪。   康熙揉了几下胤礽的脑袋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他带着胤礽离开房间,问道:“太皇太后病情稳定了吗?怎么会突然病重?”   胤礽摇了摇头,疲惫道:“御医说,太皇太后只是老了,不是病了。”   康熙呼吸一滞:“老了?什么老了?民间有八、九十高龄的老人,太皇太后这年龄叫什么老了?朕不信,御医在哪!”   胤礽沉默着跟着气势汹汹的康熙去找御医。   胤礽听御医们的诊断,听明白太皇太后的病,为心肺器官突然衰竭。   心肺器官衰竭的病因不只是衰老。   细菌感染、高血脂高血压、肥胖、熬夜等,都可以造成心肺器官衰竭。   老年人本身患多种基础病老年病,有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体内的平衡就被打破,导致心肺器官衰竭。   在现代社会,输氧、输血、心肺复苏等,可能将心肺衰竭患者从死亡线拉回来。   在这个时代,就只能等死,无药可医。   就是“老了”。   就是“天命已尽”。   御医们的医术已经很厉害,能勉强把太皇太后从病重中救回来。   但御医也说,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在拖时间。太皇太后的病治不好,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严重,越来越痛苦,直至死亡。   他们会竭尽全力拖到冬天。可一旦进入冬天,万物凋零,生气薄弱,他们就回天乏术了。   康熙怀揣渺茫的希望问道:“若是去小汤山呢?去南方呢?”   御医们摇头:“车马劳顿,只会加重病情,再者……”   再者勉强把太皇太后拖在人世间,对太皇太后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康熙泪如雨下,再暴跳如雷,到底没能像暴君一般惩罚御医,而是挥挥手让御医们继续为太皇太后续命,还给了御医们赏赐,奖赏他们及时吊住了太皇太后的命。   康熙搬去和胤礽同住,父子二人再次同睡一屋,每日轮流为太皇太后守夜。   太皇太后这一病,一直昏昏沉沉,没有苏醒。   她虽然活着,却好似已经死了,只条件反射的咽下汤药和肉羹,勉强维持着生机。   冬季来临了。   今日冬季不知道为何,居然特别寒冷,早早就降下了雪。   在初雪那一日,康熙站在雪地中,忍不住质问老天,为何今年冬季如何冷。   胤礽看到康熙在雪地中痛哭流涕,只默默跟在康熙身后,一同垂泪。   第一世太皇太后病重时,他已经记事。   就是今年,就是这个冬季,太皇太后与世长辞。   那时他也很悲痛。但这一世,他和太皇太后更亲密,太皇太后对他更溺爱,他与太皇太后的感情更加深厚。   在康熙面前,他虽与康熙的父子亲情是真的,但要维持这段父子亲情,他总是要绞尽脑汁,做些伪装。   不是这辈子的汗阿玛不够好,只是君臣有别。   但在太皇太后面前,除了最初的顺治附体,他再未在太皇太后面前伪装过。   胤礽与太皇太后相处时,就是寻常曾祖母和曾孙儿的相处。   他们从来不说政务,不用猜测对方心里所思所想和所忌讳的事。他们总是依偎在一起,说宫中的小阿哥小公主,说汗阿玛的坏话。   太皇太后对汗阿玛所有黑历史都记得一清二楚,连汗阿玛尿了几次床都知道。胤礽最爱团在太皇太后怀里,听太皇太后说汗阿玛的黑历史。   如果这时候,旁边再配上一个咬牙切齿汗阿玛当布景板,就更开心了。   京中戏曲流行的时候,胤礽有空就会带着弟弟们去台上串戏逗太皇太后开心。   太皇太后兴致来了,也会上台唱一段老生。   太皇太后能听懂汉语,但不爱说汉语。为了学唱戏,她汉语居然说得流利了。   之后胤礽从西方归来,带回来西方的话剧和歌舞剧,用汉语改编之后,太皇太后又爱上了新的外国戏剧。   慈宁宫每日乐呵呵,太妃们再不复往日孤苦清冷,只能聚在一起念佛苦修。   在宫里,除了和兄弟们在一起,窝在一群老太太中当孩子,是胤礽最轻松的时刻。   之后或许他也能每日拜见皇太后,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整日待在长辈们身边玩耍了。   因为这些老太太都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他真正的曾祖母,对他的好感中总会掺杂着些许利益,就像是宫中那群对他非常和蔼可亲的妃嫔们一样。   她们在宫中的地位也远不如太皇太后,不能像太皇太后那样护着自己,拎着拐杖把汗阿玛追出好几道宫门。   这个宫里,再没有可以让他没心没肺当孩子的地方了。   康熙还在雪地里哭泣,胤礽抛下他的阿玛,独自走回屋内。   他摘掉毛绒绒的小帽子,蹲在太皇太后床头,将太皇太后枯槁如柴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乌库妈妈,您醒醒,保成想您了。”   康熙发现儿子不在了之后,也跟着回到屋内。   他看到当儿子蹲在床头小声抽泣时,太皇太后的眼睛居然睁开了。   他屏气凝神,不敢上前,担心一切是错觉。   “保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菊花还开着吗?”太皇太后气若悬丝,声音却清晰地传进胤礽的耳中。   蹲在地上的胤礽抬起头,勉强挤出笑容:“现在腊梅花都开了。”   太皇太后道:“腊梅花也挺好看。”   胤礽道:“乌库妈妈,再坚持坚持好吗?红梅花比腊梅花更好看。”   太皇太后笑道:“腊梅花就挺好。红梅我是看不到啰。玄烨,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让玛嬷好好看看你。”   康熙忍着悲伤走过来,也学儿子一样蹲在床边,凑齐太皇太后:“玛嬷。”   “瘦了,都瘦了,多吃点啊。”太皇太后道,“扶我起身,我想去看看腊梅花。”   康熙的嘴微张,却没有动作。   太皇太后笑斥道:“怎么了?没听见玛嬷说的话?”   康熙身体猛烈颤抖:“玛嬷……要不再休养几日,待雪停了再出门赏花?”   太皇太后道:“下雪了?下雪好啊,雪中的腊梅花更好看。扶我起来。”   康熙绝望地闭上双眼,身体颤抖着站起身:“为太皇太后更衣。”   宫女嬷嬷们赶紧拿来毛皮斗篷。   胤礽吩咐人找来轮椅,在轮椅上放好厚厚的皮毛,和康熙一起,将太皇太后推出了门。   雪越来越大,即使路上一直有宫人在清扫,也有一层薄薄的细雪铺盖在地面上,被轮椅压出窄窄的车痕。   太皇太后生病,本不该受凉。但今日,康熙却没有叫轿子。   太皇太后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皮毛和棉被,怀里揣着好几个暖笼子,身旁有太监举着大大的华盖遮蔽风雪。   因太皇太后重病,他们今年冬季没有回宫,仍旧在畅春园。   畅春园每逢节气,都会选应季的花朵移植,让宫中贵人们一年四季都有花可以赏。   新造的腊梅树林离太皇太后所住的地方很近,是胤礽吩咐移植的。   太皇太后一路唠叨:“玄烨,你看你就没有保成孝顺。”   康熙挤出笑容:“是,孙儿想得不如保成周到。”   康熙和胤礽一同推着轮椅,碾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颠簸,来到了腊梅林处。   在这里,皇子公主们已经等候多时。   太皇太后道:“肯定是保成让人叫来的,玄烨啊……”   康熙苦笑:“是,孙儿想得不如保成周到,该打。”   太皇太后大笑,笑声很虚弱。   “乌库妈妈……”   曾孙儿围绕在太皇太后身边,叫了一声之后,都安静地候着,不打扰太皇太后赏花。   皇太后拖着病躯来了,给太皇太后指哪些花最好看。   常宁和太皇太后唯一活着的女儿淑慧长公主也很快到了。淑慧长公主唱歌,常宁给太皇太后表演了一场簪花戏。   福全和小胤禛还在天津,康熙没有告诉他们太皇太后病重的事,以免耽误他们工作;胤禔带兵在外,要预防准噶尔冬季没粮南下掠夺,康熙也没有告诉他。   剩下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太皇太后笑道:“热闹,热闹好啊,你们要一直这么热闹。”   康熙哽咽着笑道:“好。”   太皇太后道:“看够了,回去吧。你们都别送了,皇上单独送我回去。”   其他人都留在了雪地里,只康熙推着太皇太后离开。   “太子哥哥……”小胤祺仰头问道,“乌库妈妈的身体好转了吗?”   胤礽没回答,他道:“你们都先回去吧。小五,把皇玛嬷照顾好。胤祉,带弟弟们离开。纯禧姐姐,公主们就交由你照顾了。”   胤祉和纯禧领着皇子和阿哥们离开,小胤祺牵着皇太后的手离去,只有常宁还在雪地里站着。   淑慧长公主想要留下侍疾,但她年纪也大了,被胤礽劝走。   “叔父,别着凉了。”胤礽劝道。   常宁摇了摇头,颓然道:“太皇太后是回光返照吗?”   胤礽沉默。   常宁道:“是不是该叫大阿哥、四阿哥和福全回来了?或许还能见到玛嬷最后一面。”   胤礽道:“我会劝汗阿玛。”   常宁仰着头,看着雪花:“皇上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他与太皇太后感情比我与福全更深。可他与太皇太后感情如此深,还能保持理智,以国事为重,真不愧是皇上。”   胤礽听着常宁的讽刺,继续沉默。   常宁道:“罢了,你也只是皇上臣子,和我一样,我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走,去太皇太后门前候着。”   胤礽点头,和常宁一起离开了腊梅树林。   ……   胤礽和常宁等候了许久,康熙推门出来:“太皇太后已经睡了,御医说,太皇太后还能再支撑几日。常宁,去传朕的旨意,让福全、胤禔、胤禛回来。”   御医说几日,就真的只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了。   常宁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刚说完康熙坏话,康熙就打他的脸。   常宁离开之后,康熙对胤礽道:“太皇太后说,若将来我与你起了冲突,决意废太子,就将你放逐海外,圈禁在胤禔封地,一辈子不准回大清。”   胤礽道:“我还以为太皇太后会说,把我圈禁在能跑马的温泉庄子里。”   康熙白了胤礽一眼:“你可以让胤禔给你多建几个温泉庄子,每日换着跑马。”   胤礽道:“大哥的封地里有温泉吗?唉,我得让人赶紧去寻一寻。不过没有温泉,沙滩海洋也不错。大海啊,你全是水。”   康熙敲了胤礽脑袋一下:“你这什么歪诗,没个正形,怪不得太皇太后如此担心你。”   胤礽揉了揉脑袋,道:“我诗词天赋不好,难道不是该怪汗阿玛您没教好吗?哎哟。”   康熙使劲扯着胤礽的脸颊软肉:“还贫!”   胤礽赶紧告饶。   康熙冷哼:“赶紧去处理政务。”   胤礽道:“要去一起去,儿子才不要独自忙碌。”   父子二人吵吵闹闹,朝着隔壁屋小小的书房走去。   一日后,福全和胤禛赶了回来。   没长时间骑过马的小胤禛,把大腿都磨破了,走路外八字像只鸭子。   他一见到胤礽,就扑进胤礽怀里哇哇大哭,   又是三日后,胤禔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了回来,马差点被他累死。   胤禔回来先看了太皇太后一眼,然后就地倒头就睡,还是胤礽把他背回了屋。   太皇太后的女儿、孙儿、曾孙都在她身旁了,但她一直沉睡着,没有醒来。   康熙带着太子,和文武大臣步行至天坛祈福,愿折损自己寿命为太皇太后延寿,太皇太后仍旧没有醒来。   直到有一日,胤礽在太皇太后耳旁哭泣,让太皇太后看看伯父、看看大哥、看看四弟,别留下遗憾。   太皇太后就像是和胤礽有心灵感应一样,再次艰难睁开了眼,见了福全、胤禔和胤禛最后一眼。   她笑着对康熙道:“我这辈子,真是一点遗憾都没有啰。”   然后,太皇太后闭上眼,微笑着溘然长逝。   屋内哭声一片。   ……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离除夕仅有五日,太皇太后崩逝,享年七十五岁,没能拖过这一年。   腊梅树林的花还开着。天空中又下起了雪。   狂风乍起,卷起地上和空中的雪花,枝头的腊梅花瓣飞离枝头,和雪花一起窸窸窣窣重新落地。   雪地便染上了腊梅暗香,久久不散。 第161章   太皇太后崩逝后,很快便是除夕和春节。   康熙停下了所有庆祝活动,只呆呆地守在慈宁宫。   大臣、妃嫔、女眷们依次来悼念。悼念了一些时日之后,康熙嫌弃他们哭得烦,以太皇太后留下丧事简办的遗旨为由,将人都遣走了。   年纪稍小的公主和阿哥回到了他们额娘和养母身边,和康熙一起守灵的只剩下胤礽、胤禔和胤祉。   胤祉病倒一次后,康熙让胤祉回到荣妃身边。   胤禔以自己年纪已大,不好再回延禧宫为由,和太子挤做一处,陪康熙一起守灵。   大臣们十分担忧,纷纷劝说康熙节哀,一切以国事为重。   康熙嘴里答应着,自己仍旧在慈宁宫守着。   大臣们便想通过太子去劝说康熙。   结果太子跟傻了似的,一直在发呆走神,等他们说完一大堆话之后,太子呆呆傻傻地完全没把大臣们的话听进去。   大臣们十分无奈。   其他人在太皇太后坟前哭得厉害。那些根本没见过太皇太后的人,帕子和袖子往眼睛上一擦,立刻泪如泉涌。   太子却除了第一天停棺时,就没见他哭过。   他就这样恍恍惚惚,跟丢了魂似的。   有人自以为抓到把柄,偷偷对康熙说太子居然对太皇太后的崩逝面无忧色。   康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   “保成。”康熙轻声唤道。   胤礽跪在火盆前,一张一张烧着纸钱。听到康熙在叫他,他抬头看向康熙。   康熙发现,胤礽确实“面无忧色”。   胤礽眼神空洞,完全不复之前灵动。别说忧色,什么神色都没了。   沉浸在失去太皇太后的悲伤中的康熙,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你怎么了?”   胤礽摇摇头:“汗阿玛,儿子没怎么。”   他说完,继续一张一张的给太皇太后烧纸。   康熙把胤礽从地上拉起来:“累狠了就去休息。”   这哪是面无忧色!这是悲伤到快封闭心灵了!   胤礽使劲摇头:“我就在这里睡,我要陪着乌库妈妈。乌库妈妈肯定也想保成陪着她。”   康熙无视了胤礽的拒绝,叫来了御医。   御医们都说胤礽身体还好,就是因悲伤过度“失魂”,情绪压抑在心中出不来,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   康熙道:“保成,你痛痛快快哭一场?”   胤礽捂着胸口,茫然道:“可是我哭不出来。”   他皱紧眉头:“汗阿玛,好奇怪,乌库妈妈去世了,我居然感受不到悲伤,也哭不出来,我是不是不孝顺?”   “我就是,就是心里空荡荡,脑袋有点发胀,有点记不住东西。”   “有点丢三落四,容易走神……”   胤礽抱住脑袋,就像是小时候那样,cos成一只歪头可达鸭。   康熙身体微微颤抖,轻轻搂住胤礽:“不,你不是不孝顺,你不是……保成啊,保成,难过就要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胤礽把头埋在康熙怀里,闷声道:“可是我哭不出来。”   真的哭不出来。   胤礽认为自己应该哭,但眼睛就像是干涸的泉眼,只剩下龟裂的土地,怎么也哭不出来。   “汗阿玛,儿子有办法。”胤禔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瓮声瓮气道。   康熙忙道:“什么办法?”   胤禔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手绢,在胤礽眼睛上一擦。   胤礽痛得大叫:“哎哟!哥,你干什么!”   胤禔道:“大臣和女眷哭灵专用手帕。”   康熙:“……”   康熙的悲伤,差点被胤禔的话给冲没。   虽然康熙知道那些哭得就像是他们自己死了祖母一样的人,那眼泪大概都是演出来的。   哭灵专用手帕,他曾经也用过。   顺治去世的时候,康熙还是认认真真哭了一场。但那些康熙并不认识的宗亲和重臣去世的时候,康熙得到场撒两滴眼泪,就只能靠帕子了。   但这种私底下的行为,大阿哥怎么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还有!你怎么能用生姜汁擦你弟弟的眼睛!熏坏了怎么办!   “水!快拿清水给保成洗眼睛!”康熙大喊。   梁九功在康熙喊话的时候,就已经端着清水跑了过来。   直亲王拿出帕子,我梁九功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啊啊啊啊太子殿下!   胤礽双眼被沾了姜汁的帕子熏得火辣辣的疼,眼泪跟决堤似的,不断往外流。   梁九功帮胤礽洗眼睛;康熙大喊“鞭子鞭子”;胤禔把衣袍角往腰带里一塞,随时准备上演“秦王绕柱”“直亲王上梁”绝技。   宫中沉痛了近一月的气氛,今日伴随着康熙的怒吼,终于被打破。   小阿哥们探头。   胤祉不服气道:“这次算我输给你了!哼!可恶啊!又被大哥抢了风头!”   胤祺结结巴巴道:“抢、抢风头?这不是挨打吗?”   胤禛道:“五弟,这你就不懂了。”   胤祺学太子哥哥茫然抱头。   就算他自出生起一直给几个哥哥当小尾巴,他也真的不懂啊!   其他小阿哥们则羡慕居多。   他们和两个哥哥的年龄差距有点大,待他们成长到乐意拽着哥哥的衣角当小尾巴的时候,哥哥们已经忙碌起来。   即使胤礽和胤禔回到国内,一个在外带兵打仗,一个忙于帮康熙处理政务,他们自己也要读书,不像胤祉、胤禛和胤祺那样,没读书之前的童年全是在两个哥哥的照顾下度过。   他们虽然也喜欢太子,但感情毕竟不如前几个阿哥那样对太子和大阿哥亲近了。   咳,太子哥哥还好说,如果太子哥哥有空陪他们玩,他们愿意和太子哥哥亲近。大哥就算了。大哥好可怕。   没有胤礽和胤禔的带领,他们和康熙的感情自然也更多倾向于“皇帝”和“皇子”,而不是“焦头烂额的老父亲”和“熊孩子”。   他们看到胤禔居然敢气得康熙挥舞着小皮鞭满宫乱窜,虽然胤禔是在挨打,他们也不由感到羡慕。   反正他们自己是不敢惹汗阿玛生气的。   胤礽洗完眼睛之后,眼睛是不疼了,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就像是阀门被暴力打开之后,一时半会儿合不上一样,他的眼泪仍旧哗啦啦地不断往外流。   哭着哭着,他心中的悲伤就像是被唤醒了一样。   胤礽像个孩子一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平时保持着的完美太子形象轰然破碎。   康熙丢掉小皮鞭,半跪在地上,把哭得一脸脏兮兮的儿子抱进怀里,跟着一同哭。   胤禔走到康熙和胤礽身旁,跪坐在地上,也默默垂泪。   皇子中和太皇太后关系最近的其实应该是胤祺,因为胤祺养在皇太后宫中,就相当于被太皇太后养着。   但胤祺年纪还小。他这个年龄,不太懂生离死别的事,感情来得激烈,去得也快。   所以皇子中对太皇太后离去最痛苦的人,除了胤礽之外,就是胤禔了。   想想胤禔从小到大做的什么事?   他把康熙和惠妃气得胸口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拉着胤礽“无恶不作”。   每次闯了祸,胤禔都会拉着太子弟弟往太皇太后所在的地方撒着脚丫子狂奔。   “乌库妈妈救命!”   这几乎是那几年慈宁宫人们每日都能听到的奶娃咆哮。   每当听到胤禔的大嗓门,慈宁宫中的人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出又是无奈又是愉快的微笑。   自从胤禔和胤礽长大之后,她们就失去了这种乐趣。   不过胤礽又带来了戏曲戏剧,她们的日子还是很热闹。   胤禔垂着头:“汗阿玛,太皇太后去了长生天,以后您再追打儿子,儿子还能找谁撑腰?”   康熙哭着道:“你能不能不闯祸?”   胤禔道:“儿子控制不住我自己。何况,大部分时候儿子并不认为自己在闯祸,只是汗阿玛认为儿子在闯祸。”   康熙以为自己的眼泪会被胤禔气没,没想到他听了胤禔的话,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没了!没了太皇太后,没人能救你!朕看你以后闯了祸往哪跑!。”   胤禔头越垂越低,将额头埋在康熙肩膀上,宽大的肩膀微微颤抖。   小阿哥们偷偷看着,鼻子一酸,无论对太皇太后有没有感情,他们都被这一幕感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胤礽情绪发泄一番之后,在康熙怀里竟哭着睡着了。   自从太皇太后去世之后,他就很难睡好。   其实他只要调动记忆力金手指,就能倒头就睡。但不知为何,胤礽并不想这么做。   胤礽睡着的时候,脸被眼泪和鼻涕糊成了脏小子。   康熙的龙袍更是被糟蹋得不像话。   康熙拿着太监递过来的帕子给胤礽擦脸:“你看看,他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不像个太子。”   胤禔拧干帕子胡乱擦了几下脸:“弟弟现在年纪也不大。若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胤禔顿了顿,道:“若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应该去考秀才了?”   康熙本以为胤禔会说,平常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庇佑下读书。   他都准备附和了。没想到大儿子话题一转,转得差点闪了他的腰。   康熙只好道:“文臣多十一二岁便开始考取童生秀才,以保成才华,这个年纪或许已经考得举人了。”   胤禔使劲点头:“至少是个会元!谁敢不给我弟弟会元,我就揍谁!”   康熙:“……”说得好像保成真的会去考会元似的。   “你继续守着太皇太后,朕先把胤礽抱去睡觉,等会儿来替你。”康熙抱起宝贝儿子就走,不想理睬这个有时候脑袋莫名会抽抽的大儿子。   等康熙离开后,胤禔没好气道:“你们躲在门口面干什么?要给乌库妈妈烧纸就过来!”   胤祉领着一串小萝卜头鱼贯而入。   胤禔视线扫过几个熟悉的弟弟,落在了不熟悉的弟弟身上。   胤禔:“小六,身体还好吗?换季还会得风寒吗?”   胤祚乖巧道:“会。不过科学院好多人都会医术,我现在换季后轻松不少。”   胤禔点头:“你可以多向他们讨教,学学他们的本事,以后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你太子哥哥。”   胤祚道:“好。”   胤禔:“小七,听说你骑射很好?”   胤祐缩了缩脖子:“还、还成。”   胤禔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有什么还成。好好练,不仅是骑射,还要多读兵书。打虎亲兄弟,以后哥在战场与你一同冲锋陷阵!”   胤祐挺起胸脯:“是!”   胤禔:“小八,你字写得很丑?”   胤禩:“呜呜呜……”   胤禔道:“你可以缠着你太子哥哥学写字。他这些时日心情肯定好不了,有你缠着,他可能会少悲伤一些。”   胤禩使劲点头:“知道了,我去找太子哥哥。”   胤禔:“小九小十……你们俩抖什么!”   胤禟和胤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大、大哥!我们没抖!不、不要吃我们!”   胤禔:“……我之前不都说了吗?我不吃人。”   胤禟和胤俄飙着眼泪:“汗阿玛和我们说,大哥去草原,吃小孩!”   胤禔:“……”   他想谋逆,想把汗阿玛圈了,扶太子弟弟上位!   “阿嚏。”   康熙替胤礽盖好被子之后,掩着嘴打了个喷嚏。   梁九功立刻道:“万岁爷,您要注意身体啊。若是太子爷见万岁爷生病,定会悲上加悲,更加难熬。”   康熙叹气:“知道了。朕的保成,在外人面前看似坚强,实际上心里还是脆弱得很。没有朕护着,他该怎么办啊。”   康熙轻轻拍了拍胤礽的额头,抚平胤礽熟睡时仍旧紧皱的眉头。   他仍旧很悲伤。但他必须振作起来了。   康熙想起那些个拐弯抹角说胤礽“面无忧色”的人,眼中露出凶狠的神色。   他不过是因为悲伤稍稍松懈了一会儿,就有人要来害他的宝贝儿子。   当皇帝,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   “好好休息,以后咱们父子俩要遇到的麻烦事还很多很多。”康熙替胤礽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边走边道,“传朕的旨意,临时召开大朝会。”   ……   皇帝终于从悲伤中清醒,第一件事就是把一群人下狱,因为这些人诬告太子。   康熙痛骂道:“太子因忧伤过度,每日御医不敢离身!你们还说太子不够忧伤!你们还要太子怎么忧伤?!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去了吗!太皇太后在天之灵,看见你们这样伤害她最疼爱的曾孙,一定会惩罚你们!”   被骂的人瑟瑟发抖。   他们是真的看着太子不常哭泣,以为太子和太皇太后关系不好。   毕竟宫里的事,他们哪能知道啊。   好不容易抓到太子的把柄,他们也没想到,皇上居然在悲伤中还能有理智。   这群人痛哭流涕,连连忏悔,内心后悔极了。   但他们的后悔不过是因为这次计谋没得逞而已。   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在心里一边感叹一边摇头,看来皇上也不是特别悲伤。   若真的悲伤过度,肯定就就不会有理智,听见别人说太子对太皇太后不敬,再一看太子确实哭得最少,绝对会生气。   虽然皇上事后可能会醒悟,但只要在他心中扎下一个“太子不孝”的刺,待太子年岁增长,皇上逐渐老去,这根刺一定会越发壮大,给太子致命一击。   皇上怎么就还能保持理智呢?太皇太后难道对他还不够重要吗?   一些大臣们哀叹不已。   已经被封为国子监祭酒兼任北京大学校长,并进太子太傅的唐甄,一眼就看出了那群人心中所想,心中讥笑。   这群人就完全不肯想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太皇太后对皇上很重要,太子对皇上也同样很重要吗?   皇上了解太子,信任太子,怎么可能认为太子不孝?   再说了,能完美地表现出情绪,说明自己心中感情不是很强烈。   如太子这样,已经完全慌了神,忘记了保持太子完美的一面,才是真的对太皇太后眷念至极啊。   “唐祭酒,可否一叙?”   唐甄回康熙赐给他的宅子时,杜立德杵着拐杖等候在门外。   杜立德已经致仕,此次太皇太后去世,他仍旧杵着拐杖来送行,以报知遇之恩。   唐甄看向这位已经致仕的“帝师”,微微一笑,恭敬道:“太师多礼,甄扫榻相迎。”   杜立德打量唐甄,然后笑道:“那我可就要得寸进尺了。可有好酒好菜?”   杜立德此次来找唐甄,是打听太子的事。   他致仕之后,虽关心朝中事,但对太子了解不是很详尽。   杜立德离京之前,太子还颇受汉臣敬重。这次他来京,却发现汉臣中支持太子的人变少,很是疑惑。   或许这一位从乡野里走出来的“太子师”,能为他解答一二。   唐甄知道杜立德对朝中汉臣的影响力,他想接手杜立德的影响力,为皇上和太子所用。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向杜立德介绍现在朝中的情况。   杜立德眉头微蹙,明白现在朝中这诡异状况的原因。   “皇上和太子所做,对国对民有益,但对士族豪强无益,难怪了。”杜立德叹气。   唐甄道:“朝中大臣并非都为秉公之人。伤害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自然不喜太子和皇上。杭州之事杜大人也应已经听过。他们激起民办哄抬物价,若不是太子当机立断,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死于阴谋诡计之手。”   杜立德道:“这背后缘由,不是因为剃发令吧?”   唐甄点头:“开海后他们便没了以前私自出海时的高额利润,所以想倒逼朝廷闭门锁国,便于他们掌握海商航线。可这天下不仅仅是陆地,海洋也在天之下。若有一日,人类能像鸟儿一样在低空飞行,那低空也是在天之下,皆为帝王的领域。”   杜立德又叹了一口气:“总有人想不明白。听唐祭酒一言,老朽松了一口气。皇上比老朽预料中的更英明,太子也更优秀。今后之事,就拜托唐祭酒了。”   唐甄拱手作揖:“甄定不负所托。”   杜立德和唐甄对作揖。   杜立德将自己期盼的未来和明主托付给唐甄。   唐甄接受了杜立德在朝中的影响力和文脉。   新旧两代帝师,虽只是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见面。但此刻,他们是心灵相通的挚友,也是托付理想的伙伴。   杜立德拜访唐甄的事,康熙很快就知道了。   他没有因为信任的重臣私下来往而生气,反倒是很欣慰,也很得意。   康熙召来杜立德:“朕为太子选的老师还不错吧?”   杜立德失笑:“皇上自然慧眼识珠,伯乐识马,唐祭酒确实是难得的贤才,且对皇上忠心耿耿,奉皇上为明主。”   康熙问的是太子,杜立德说的却是皇上,可见杜立德的老辣。 第162章   杜立德心系太子,但没有去拜访太子。   他就像是康熙的幕僚一样,暂时住在宫中,帮康熙处理一些太皇太后下葬礼仪相关的琐事。   太皇太后去世时,要求丧礼简办,康熙不剃头不服丧——满人服丧要割辫并不剃头,康熙现在满脑袋的头发,就把头发剃成了板寸,然后不理发,任其野蛮生长。   不服丧是不可能的,康熙恨不得扎扎实实给太皇太后守三年孝。   他是没条件守孝,但胤禔和胤礽都表示,太皇太后去世后的这二十七个月中汗阿玛就别想给他们塞女人的事了。   本来胤禔该成婚了,此事在胤禔强烈要求下也暂时搁浅。   不过康熙已经给伊尔根觉罗氏说了,把小姑娘好好养着,他们家不出错,大福晋就这么定了。   康熙又敲打胤禔的准岳父科尔坤:“以直亲王的性子,即使你是他岳父,若你惹了他,他也敢抽你。你若不想颜面扫地,就老实一些。”   科尔坤心脏颤抖得厉害。   来了,来了,他一直假装站在某未定阿哥党的一边,就是不想让女儿嫁给大阿哥啊!   科尔坤知道自家女儿入了皇帝的眼,是大福晋候选人之一。   京中谁不知道大阿哥的性格?   大阿哥小小年纪就敢堵京中勋贵宗室的门,出使途中接连灭国,据说冷酷无情残忍暴戾还可能吃小孩(胤禔:艹?!),他家娇滴滴的女孩儿嫁进直亲王府,还有活路吗?!   科尔坤是个老实人,不敢和皇上对着干,只是按时参加某未定阿哥党的聚会。   结果,他还是没能救下女儿。   科尔坤磕头:“臣遵旨。”   呜呜呜,要不,要不教女儿学学防身术?至少大阿哥打她的时候,她能够还手?   科尔坤脑子很混乱。   康熙也给富察家打了招呼,透露了让李彤当太子妃的风声。   朝臣们感到很意外,细思之后又不是很意外。   李彤虽然不符合这个时代选媳妇的标准,但随着她发明的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机器越来越多,李彤在民间的地位越来越高。   对老百姓而言,他们虽然保守愚昧,但对于高高在上的贵族女性,他们并不会去评价其是否符合世俗对女子的要求,而是和对贵族男性一样,看她们为自己做了什么。   传闻嫘祖发明缫丝织布的工具,民间谁会说嫘祖不懂规矩,居然搞这些奇思淫巧?   历代贤后召集后宫嫔妃和前朝女眷给边疆将士做衣服,民间谁会说这些女子居然给外男做衣服不知检点?   李彤被骂,是因为她地位还不够高。   当她成为准太子妃之后,她所做的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将成为稳固她地位的声望基石。   以后再有人提起她,都会说一声贤德之人,爱民如子,天下楷模。   这样的在民间声望过高的女子,皇家果然不会便宜外人。   康熙故意把这风声传到民间。   老百姓们听后,都奔走相庆。   仁德的太子是天上派来辅佐圣天子的神子,能发明出那么多造福老百姓机器的准太子妃,肯定也是天上派来负责圣天子的神女。   神子和神女,果真是天生一对啊。   我们老百姓,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啰。   太子和准太子妃的声望变得越来越高,并没有影响康熙的地位。   康熙现在几个能干正事的孩子,都被称为是神灵星官降世,连胤祉也如愿以偿拿到了属于他的神仙称号——民间正在为他是文曲星君还是龙九子负屃而争论不休。   那么能生出这么多神仙儿子的康熙皇帝,他本身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吧?   胤祉能获得此文名,不是因为他逼死了几个官员,而是他在报纸上吵架的马甲号爆了。   报纸造价仍旧很高,卖十个铜子,但比起其他书籍来说,便宜太多了。   认识字的人总会有三俩也认识字的好友,大家一起凑一凑,轮流购买,每期报纸都能看;   茶馆酒楼的评书先生多了一项读报纸的业务,那抑扬顿挫的声音读报纸上文人们的辩论,比话本还更让热血沸腾;   街头巷尾也多了一些读报纸的老书生,他们大部分人不要钱,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老百姓多了解一些东西。   老百姓们一般都会在听完报纸后,悄悄留下些东西,一个鸡蛋,一把米面,一尺布头……悄悄放下,悄悄离去。   老书生打开门,往地上一瞅笑着拎着东西回房。   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总说百姓愚昧不知恩,百姓真的不知恩吗?   报纸已经发行了好几月,至少京中老百姓已经习惯报纸的存在,并根据报纸的辩论激烈程度,来判断哪些人是真正的有才之人。   如胤祉这种一喷多且年幼的“文人”,自然是大才。   于是胤祉突然扬名,就可想而知了。   文人们见到胤祉扬名的办法,很想模仿。   康熙把报纸抓得特别严格,现在只准京中出版报纸,其他私自印刷报纸议论时政都是死罪。   即使地方上想要将报纸改个名字,弄个什么“文人清谈”之类的名字,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皇家出版社竞争。   从成本上来说,有新印刷机后,印刷的量越大,成本就越低。   京城的报纸,就算运到边疆、甚至海外,其价格也比本地文人豪强们自己折腾的“报纸”要便宜许多。   从内容上来说,京中的报纸可以畅所欲言,文人辩论只占一个版,其他有政策解读、法律解读、种田织布小技巧、以及有趣的故事。   对地方上的老百姓来说,就算他们拿到报纸时已经过了时效,但其中内容仍旧非常有用。   比如皇帝免了什么地方的赋税,而他们这里还有人继续征收赋税,就可以纠集一群读书人悄悄上京告御状啦。   地方官一度想要禁止本地阅读报纸,但他们敢这么做,就是造反。   于是,他们发行的刊物,还是和他们以前发行的诗稿一样,属于文人自娱自乐,无法让老百姓买账。   不仅如此,随着老百姓了解了政策,一股自下而上的对地方官的监督势力逐渐形成。   康熙在胤礽的见建议下,专门创建了一个部门,来接待这些上访群众。   不过康熙也定下了严格的规章,来惩罚诬告的人。   每个来告状的人都要签字画押,如果诬告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这个规章也写在了报纸中,让各地百姓知晓。   在这种严苛的防诬告的规章下,老百姓只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来告御状。   这样不符合后世监督吏治的标准,但在这个时代,总归让老百姓多了一条活路。   胤禛看到这个部门,眼睛都在放光。   “汗阿玛,我想……”   “等你长大再说!”   “嗷,儿子已经长大了!”   “等你成婚再说!”   “儿子马上就可以成婚!”   于是四阿哥成为继大阿哥之后,被康熙揍得最多的皇子。   见四弟老被康熙揍,情绪仍旧恹恹的胤礽“惊坐起”,赶紧把胤禛护在身后:“汗阿玛,四弟做事做得挺好,可以再给他些事做,锻炼锻炼。”   再不把四弟弟送出京城外,四弟弟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胤禛什么不学,怎么学大哥,老在汗阿玛的怒点上来回横跳?   康熙瞪了胤禛一眼。   胤禛躲胤礽身后给康熙做鬼脸。   康熙气得又要去摸鞭子。   胤礽拉着胤禛后退几步,道:“汗阿玛,弟弟还小,抽坏了生病怎么办?”   康熙道:“胤禔被朕抽了那么多次,不也没生病!”   胤礽道:“大哥是大哥,有几人能和大哥一样?”   康熙冷哼了几声,没好气道:“你就纵着他吧!迟早他会被你惯坏!他不是抄了江宁将军府邸吗?朕派他去清查江宁驻军违法事迹,顺带看看南京开海情况。”   天津海军基地已经建设完毕,接下来康熙准备在南京建造海军基地。   不过“接下来”不等于马上。建造海军基地挺花钱,康熙还得回几年血。   虽然开海之后,国库逐渐丰裕,但这些钱要留着打准噶尔。   噶尔丹虽然仍旧只在漠西转悠,还未正式和大清撕破脸,只偶尔南下掠夺,但他敢捋大清的龙须,康熙必定要揍他。   康熙之前几次打仗都是脑袋一拍,说打就打。现在他终于肯慢吞吞调动后勤,打一次富裕账,每次打仗都负责后勤调配的索额图感动极了。   明珠非常嫉妒。   他本来跟着纳兰性德一起去出使,结果船刚到南方海域就水土不服,灰溜溜地回了京城,被索额图好一顿嘲笑。   明珠呕得半死。   此次出访,他作为领队大臣,本应立下极大功劳,结果因为水土不服给抹了。   你说气不气?   即使现在纳兰性德干得很好,常泰有意将纳兰性德推向台前,递给康熙的折子上都将功劳让给纳兰性德。   但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明珠本就想让纳兰性德看看姜还是老的辣,结果……明珠气得最近胖了一圈。   索额图天天贴脸嘲讽。   原本明珠作为侍卫,曾经和一群人擒拿鳌拜,武力值其实是蛮高的。   但他之后多在文臣中混,每日吟诗作画,把功夫丢到一边,现在身子骨已经虚了。   虽然赫舍里是满人中难得的书香门第,但索额图天天(划掉)揍儿子和弟弟(划掉)习武,身体身手都比明珠好许多。   索额图长吁短叹:“要是让老夫去奥斯曼,老夫现在已经立下大功劳了。可惜老夫要筹备军需,唉。你的能耐就只有耍嘴皮子,结果身体太弱,给你耍嘴皮子的机会你居然都把握不住。这青史上,老夫的名声要大大的超过你啰。”   明珠:“老匹夫,你等着!”   明珠开始天天射箭骑马扎马步,一副老当益壮要把以前功夫捡回来的模样。   康熙得知此事之后,非常无奈,让御医隔三差五就去给明珠诊断,怕明珠“老夫聊发少年狂”,身体不适撅蹄子。   此次胤禛要去南京,明珠赶紧请求同行。   南京到了夏季,勉强也算南方,够湿够热,可以作为过渡。   明珠要在南京习惯南方的天气,然后一雪前耻,单独出使海外。   哼,现在大清和世界建交,隔三差五就要派使臣去世界各国巩固盟友关系。我明珠会在世界留下赫赫威名,不比你索额图一个家里蹲厉害?   你也就在大清国内扬名。一个管后勤的,还不一定能扬多大的名!   在明珠强烈要求下,康熙只好找了个借口贬明珠的职,把明珠派去南京辅助胤禛。   没办法,明珠这“明相”要去地方长待,相当于从权力中枢外放,只能左迁。   康熙此番举措,被大臣们解读为朝中诬告太子的余波。   只有索额图在翻白眼,暗暗骂明珠老狐狸。   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老想着建功立业?“明相”的头衔还不够大吗!   索额图决定也好好锻炼身体,等准噶尔完蛋之后,他也要出使,到国外去刷名气。   他和明珠已经来到了朝中文臣权力顶端,所图的就只有名声了。   千百年之后,我索额图在史书中的地位,必定要压明珠一头!   “他们俩年纪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消停一点?”康熙无奈极了,“他们是不是该安享晚年了?”   胤礽一边画连环画,一边头也不抬道:“他们要是安享晚年,汗阿玛就会头疼了。现在朝中能取代明珠和索额图之人,还真不好找。”   康熙想了想,叹气:“这倒也是。你画的什么?”   胤礽道:“其他各国历史小故事。给弟弟启蒙用。”   康熙拿起已经画好的几张纸看了几眼:“有意思,朕要一套。”   胤礽无奈:“汗阿玛啊,您有世界史,自己看就得了,何必压榨儿子?”   康熙板着脸:“这哪能叫压榨你?这些日子朕可曾让你处理过政务?你都躲懒了,朕要你几张画怎么了?”   此事说来挺玄学的。   之前康熙年年有大事发生,太皇太后崩逝后,大清突然安静下来。   康熙见胤礽神情恹恹,一直没缓过来,便把一直欠着的假期给了胤礽,不再差遣胤礽做事,让胤礽能安心地待在宫里学习和陪弟弟。   胤礽终于闲了下来,一边教弟弟,一边梳理自己做过的事。   梳理之后,胤礽不由感慨,自己哪是推动历史进程,而是被历史进程推着走啊。   为什么他年纪这么小却这么忙?因为该在那个时间点发生的大事,不会因为胤礽穿越就不发生。   除了出使海外是他主动出击以外,无论是对台湾、沙俄还是准噶尔的战争,还是山西、浙江等地的贪腐,原本就是这个时间点会出现的事。   康熙早期勤政,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多在康熙早年发生。能改变大清的机会,也自然只有在这段时间去做。   所以胤礽才这么急躁,这么忙碌,好像一直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   若以胤礽自己的年龄为基准点,胤礽十六岁以前,康熙朝日新月异,年年都有大事发生,也年年都有新政策推出。   胤礽十六岁之后,除了二征三征噶尔丹,康熙朝就几乎停滞了,唯一一件关系民生的大事就是“盛世滋丁,永不加赋”。   胤礽十六岁,为康熙二十九年。   而康熙驾崩,在康熙六十一年。   四舍五入下,康熙执政前一半时间在励精图治增强国力,后一半时间就进入九龙夺嫡消耗国力。   虽然现在康熙对胤礽非常好,但历史上哪个被皇帝猜忌的太子,早年不是特别受皇帝信任爱护?   胤礽之前强势且任性的插手各种政务,是仗着他年岁尚小,康熙还将他看做被自己护在羽翼下的稚儿。   待及冠成亲之后,他就要开始低调谦虚,能不动就不动,才能维持已经开创的局面。   胤礽列下自己已经开创的局面。   朝中汉臣的南北党争和满臣的夺嫡党争仍在继续,这不可避免。好在自己和大哥势头强大,朝堂上现在只是小打小闹;   南方土地兼并经过在浙江的杀鸡儆猴,其他地方稍稍收敛了一些,再加上报纸能将朝中的政策传递到基层老百姓耳中,豪强和地方官都谨慎了不少;   海外商业已经开始发力,但朝中还缺少约束海外贸易的相关法律法规。这不能一蹴而就,待及冠之后,胤礽不能再搞大事,就会主要处理这件事;   扩充海外势力,胤礽在等1694年,即康熙三十三年的欧洲大寒灾。大清已经低价囤积了不少粮食,海军也在扩建,就等着欧洲大寒灾,以粮食为武器,强势吞并海外老牌殖民国家的势力范围;   文化方面,清算曲阜孔家和报纸的发行,给文化革新奠定了良好基础。能不能守住这个基础,就要看新百家、新儒家的发展,以及大清科学院能不能拿出更具有轰动效应的成果;   民族融合方面,剃发令的废除与“炎黄共主”的神话故事广泛流传,再加上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各地起义几乎绝迹,偶尔零星几例,都是当地地方官和豪强不当人,逼迫百姓没活路……   一条一条列下,胤礽恍然。   他好似做了许多事,又好似仍旧束缚在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的历史进程之内——该发生的事还是照常发生,只是随着他的介入,那些事改变了过程和结果。   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无法逆时代而行。顺着历史的潮流,他应该把能做的都做到了吧?   胤礽不确定地想。   人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   现在胤礽只偶尔给康熙当一当秘书处长,其他跑腿的事交给了弟弟们——胤禔回到草原、胤祉继续奉旨喷人、胤禛已经包袱款款去了南京。   他空闲时间一多,又不需要和弟弟们一样每日读书,便经常坐在花园里发呆。   思考过去、思考现在、思考未来……总之,胤礽陷入了哲学状态。   他这一副模样,自然被康熙认为还在思念太皇太后,于是不敢给胤礽派太多事,让胤礽继续闲着。   胤礽的哲学时间也越来越多。   胤礽如此悲伤,搞得康熙都没法悲伤下去了。   儿子垮了,他这个当阿玛的要撑住。   康熙精神状态很快恢复到励精图治帝王模式,摩拳擦掌等着出使奥斯曼的常泰与出使罗斯国的陈廷敬传来好消息,就可以立刻着手揍准噶尔,一举解决大清内部剩下的大患。   康熙打了鸡血,底下的大臣们自然也没法喘气。   什么太皇太后不想与皇太极合葬,符不符合礼仪的讨论先放一边去,把政务完成再慢慢商量。   反正他们就算吵这些礼仪的事,皇帝也不会听。   之前几次康熙对礼仪的大改革,他们反对如此激烈,皇帝什么时候听过?   想到这,大臣们不由黯然。   这样的皇帝,就是暴君啊。别说某些汉臣,就连一些满臣都开始翻史书,怀念那些垂拱而治的圣君——把权力交给大臣或者把权力交给宗室,圣君们都是垂拱而治,没区别。   胤礽继续当他的咸鱼哲学家。   直到有一天,他难得去一趟御花园,在墙角处捡到一只哭泣的小娃娃。   会在宫里出现的小娃娃只会是阿哥。   胤礽替大哭的小娃娃擦干净眼泪和鼻涕之后,仔细一瞧。   这不是未来的贤王十三弟吗!!!   我的好十三弟为什么会躲在花园里哭泣!谁欺负他了!   是这个皇宫里的下人们飘了,还是我大清皇太子胤礽提不动刀了!   咸鱼胤礽原地复活。 第163章   十三阿哥胤祥,原本历史中雍正皇帝的亲亲怡亲王十三弟,担任雍正王朝的(删掉)副皇帝(删掉)大总管,抓经济搞建设的一把手,内政天赋无人能敌。   胤礽从恢复记忆之后,就天天盼着这个弟弟。   胤祥为庶妃章佳氏所生。   康熙天天忙着前朝,对后宫规矩仍旧没有制定那么严格。   章佳氏虽然是他这几年最爱的宠妃,也只是有了嫔的待遇,并没有册封。   没有册封,胤祥自然就只有由其他妃嫔带着。   如历史中一样,德妃在宫中咸鱼了许久,终于也捞到了抚育皇子的活,成了胤祥的养母。   这一世的德妃一直过得很舒心,脾气较为和软,对胤祥不错。   胤禛又对这个弟弟“一见钟情”。一看到胤祥就乐呵呵说一些“这个弟弟我喜欢”之类仿佛贾宝玉的话,对胤祥爱不释手。   所以胤祥的小日子,原本过得不错。   可问题出在,章佳氏最近实在是太得宠了。   古代的女子,一旦得宠就是会不断生孩子的命运。   章佳氏于康熙二十五年生下十三阿哥胤祥,于康熙二十六年生下和硕温恪公主,几乎刚出月子就怀孕。孩子倒是无恙,章佳氏的身体垮了。   章佳氏病病殃殃,自然不能再承宠。她又没有经过皇帝诏封和册封,一不得宠,待遇就回到了贵人。   为了养好在身边的小公主,章佳氏对胤祥的补贴自然减少。   恰巧这时候德妃肚子里有了十四,年初十四刚出生。德妃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生子,自然卧床不起,没法照顾胤祥。   原本胤禛在的时候还能护着胤祥,现在生母和养母都病着,仅剩的余力要照顾各自身边的孩子,胤祥的待遇不说一落千丈,下人们肯定已经不尽心了。   宫中就是这样,惯爱踩低捧高。   康熙宫里还算不错,下人们不敢作践皇子,只是单纯不尽心而已。   胤礽能明白胤祥的痛苦。   就像是当年他身边的下人们一月一换,下人们都不肯用心对待他,必须他主动出声,那些下人们才会做事。   胤祥身边的下人们也是必须戳一下动一下。   可胤祥如今才两岁,他哪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想要什么?   他只是感受到了周围的人的冷漠,感受到生活越来越不舒服,感受到他从胤禛离京后便无人再关心他,忍不住委屈地痛哭了一场。   胤礽生气极了:“你受了委屈,怎么不告诉太子哥哥?”   胤祥抽噎:“他们、他们说,我地位、地位低,不能惹太子哥哥、讨厌。不能得寸进尺……”   胤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胤礽也勉强听懂了。   那些下人们欺负胤祥年纪小,身边又无可靠的大人教导,便欺骗他打压他,让他不敢和人告状。   许多小朋友在学校被欺负,或者被保姆欺负,不敢告诉家里人,就是听了这些话。   皇宫里的小皇子若被冷落了,受到的欺压会更严重。   皇帝、宠妃和受宠的皇子高高在上,谁会在乎一个被冷落的皇子?说不定不但不帮他,还会斥责他娇气。   就算帮了,帮一次,还能次次帮?下人们总会想办法把被惩罚的怨气找回来。   胤祥听到这些话,哪敢和胤礽说什么?   再加上宫里下人们都油滑,在胤礽面前装得特别好,胤祥的待遇明面上也没有区别,胤礽自然发现不了。   别说胤礽,就算是德妃和章佳氏都不知道胤祥受了委屈。   胤礽把胤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胤祥的背,脸上表情阴沉得快要结冰。   他忙碌起来之后,虽还是会抽时间和弟弟亲近,但毕竟精力都在前朝,不像以前那样对弟弟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关心,每日带着弟弟们一起玩耍。   他只稍稍错了眼几年,宫里的下人们皮又痒了?   章佳氏失宠、德妃生病,就这么一小段时间,那群下人们就敢恐吓我弟弟了?   阿哥们都这样,公主们岂不是更惨?   胤礽想起前几次见面,像个小霸王一样的德妃所出的七公主变得如同淑女一般,他还对汗阿玛道女大十八变。   难道连七公主也被慢待了?   胤礽问:“德妃宫里的小公主过得还好吗?”   胤祥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但姐姐偶尔会躲着哭,好像嬷嬷非常严厉。”   胤礽疑惑:“嬷嬷严厉?什么嬷嬷?”   胤祥道:“管教嬷嬷。”   管教嬷嬷?那是什么玩意儿?胤礽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梁九功,才知道宫里会给公主们安排管教嬷嬷,教导公主礼仪。   胤礽疑惑:“什么礼仪,能让公主学得直哭?”   梁九功道:“就是言行举止,还有女红之类。有些嬷嬷较为严厉,会惩罚公主。”   胤礽气乐了:“大清的公主将来要护国戍边,礼仪上过得去就成,女红只需要当个爱好。孤又不是没学过礼仪,什么样的礼仪能把人学哭?!再说了,一个管教嬷嬷,有什么资格惩罚大清的公主。孤倒是要看看,有多少奴才拿着鸡毛当令箭,磋磨孤的弟弟妹妹!”   胤礽抱着胤祥站起来:“梁九功,去和汗阿玛说一声,孤要僭越一次;汗阿玛同意之后,就把孤正在上课的弟弟妹妹叫来东宫。十三,别怕,哥哥会护着你一辈子。你无论什么时候受了委屈,都可以来找哥哥。”   胤礽亲了亲胤祥的小脸蛋:“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嫌你麻烦?”   胤祥紧紧抱住胤礽的脖子,小小的“嗯”了一声,把脸死死埋在胤礽怀里。   梁九功求见康熙的时候,康熙正在骂大臣,怒气正旺盛着。   梁九功见康熙正在气头上,脑子转动了一下,先从奴仆们欺负皇子公主、并不准皇子公主向太子和妃嫔告状说起:“太子殿下气得失去了理智,要越过宫里的贵人们,自己处罚那些下人。皇上,奴才拦不住太子殿下。”   康熙冷笑:“有人欺负朕的儿子女儿,还不准他们告状?”   梁九功道:“七公主被管教嬷嬷责打了很多次,都变得木讷了。”   康熙想起那个他和太子笑话过的“女大十八变”,从刁蛮小公主变成小淑女的七公主。   所以这不是女大十八变,而是被欺负了?!   德妃较受康熙宠爱,宠妃生的孩子,康熙自然会多疼几分,不然七公主之前也不会养出刁蛮的性格。   现在康熙听到最宠爱的小公主居然被责打,本就在气头上的康熙一脚踹翻了椅子:“哪来的刁奴?!连公主都敢打!德妃她是怎么样的孩子!”   梁九功赶紧道:“管教嬷嬷是宫里的规矩,德妃娘娘也不敢坏了规矩。之前德妃娘娘还健康着的时候,宫里下人肯定是不敢折腾阿哥和公主。”   康熙背着双手,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睁开眼:“给保成说,以后要多照顾弟弟妹妹。这个宫里,对朕的皇子公主最细心的,只有保成啊。就算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也不如保成尽心。”   梁九功假装焦急道:“太子殿下要停阿哥公主们的课,找那些下人们挨个对质,皇上不劝劝太子殿下?”   康熙冷漠道:“是得劝劝他。传朕的口谕,让保成该杀人就要杀人,此事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仁善。作为太子,他要护住弟弟妹妹,就得冷酷一些。”   梁九功愣了愣,“只好”磕头道:“奴才遵旨。”   待梁九功走后,康熙道:“太子仁善,怎么连身边的人都懦弱?”   赵昌笑道:“善良些总比当个刁奴强。”   康熙问道:“那管教嬷嬷是怎么回事?怎么敢责打公主?”   赵昌道:“管教嬷嬷就是教导公主礼仪的老嬷嬷,多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赐下,有些还是公主的奶嬷嬷。”   赵昌只说了这些话,康熙就明白了。   长辈身边伺候的人,就算是妃嫔也不敢慢待。再者管教嬷嬷也算公主的师长了,从尊师的角度来说,公主们对管教嬷嬷都很恭敬。   礼仪繁琐,公主们学习时肯定会有错漏。管教嬷嬷手中有一点惩戒公主的权力,也是为了更好的教导公主,就像是教导皇子的先生们也可以惩罚皇子一样。   只是管教嬷嬷是私下教导公主,不像皇子师傅那样什么事都放在明面上,有时候施展一些阴私手段折腾公主,旁的人也不知道。   康熙又问道:“为何那些老嬷嬷会故意折腾公主?”   赵昌苦笑道:“可能她们本身脾气就暴躁,也可能她们想让公主更加服帖,将来跟着公主出府就有好日子过。”   康熙冷笑:“她们想当公主府的老封君?”   赵昌不敢说话。   康熙透过玻璃窗,看向明亮的屋外。   不知道太子这次会如何保护弟弟妹妹。   突然停课,皇子公主们都很懵。   胤礽仍旧抱着胤祥,坐在上首处,让弟弟妹妹们分列两排坐下,就像是开会的山大王。   胤礽开门见山道:“我听说有些奴仆私下欺负人,还不准你们告诉我?可有此事?”   阿哥们面面相觑。   胤祉还在宫外忙碌,带着弟弟们读书的变成了胤祺。   胤祺扫了一眼弟弟们,道:“已经读书的阿哥们应该没有被欺负过。”   胤祚、胤祐和胤禩使劲点头。   他们平时读书的时候住在阿哥所,只有休沐才回额娘宫里。   阿哥所就在东宫隔壁,他们相当于和太子哥哥同住,谁敢欺负他们?   “你们仨分别去把其他会走路的小阿哥们都接来。”胤礽道,“不准他们伺候的人来。”   四个小阿哥领命,撒着脚丫子就往外跑,太监们跟在后面跑,居然跟不上。   胤礽看向公主们,视线首先投向纯禧公主。   纯禧已经十七岁。康熙对佟皇贵妃承诺,要留纯禧到二十,所以还未订婚。   十七岁的纯禧已经非常成熟可靠,弓马娴熟,已经好几次跟着康熙去景山狩猎。   “纯禧姐姐,管教嬷嬷是否会责打你们?”胤礽问道。   纯禧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先长在太皇太后宫中,又受额娘照顾,管教嬷嬷不敢对我放肆。不过不同的管教嬷嬷,教导方式不一样。听说有些管教嬷嬷严厉一些。”   胤礽问道:“谁被管教嬷嬷责打过?”   公主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动作。   胤礽道:“你们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住你们吗?”   公主们一愣。   荣宪公主率先道:“不、不是这样的,太子,管教嬷嬷能惩罚我们,是太皇太后定下的规矩。我们是怕你为难。”   胤礽点头:“就像是汗阿玛给皇子师傅权力,让他们可以惩罚皇子一样,我明白。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是在何种情况下被管教嬷嬷责打,我会判断她们的责罚是否正确。”   荣宪公主看了诸位妹妹一眼,咬了一下银牙,率先出头,说自己最近被管教嬷嬷责打的情况。   荣宪公主起了头其他公主就按照年龄,依次阐述。   胤礽揉了揉胤祥软绵绵的头发,给胤祥递了一块糕点磨牙。   胤祥窸窸窣窣像小松鼠一样用门牙磨着糕点,落了胤礽一身的糕点屑。胤礽还是那副纵容的微笑,丝毫不在意。   看见胤礽和胤祥的相处,公主们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   其实这责罚究竟是管教嬷嬷合理的行为,还是故意折腾,她们心里清楚,只是不敢忤逆长辈身边的嬷嬷。   有太子为她们出头,公主们说着说着,变成了诉苦大会。   胤礽还未被政务缠住,在出使之前就照顾过的公主,她们就算年幼时候被管教嬷嬷粗暴对待过,现在管教嬷嬷也不敢对她们太过分。   就连原本性子最软弱的端静,也能把手下治理得服服帖帖。   剩下的公主们,或多或少都遭到了管教嬷嬷过分的责打。   让胤礽惊奇的是,被管教嬷嬷责罚得最过分的,居然不是五公主和六公主这两个不受宠嫔妃的女儿,反倒是德妃所出的七公主。   胤礽仔细思索之后,明白了其中关节。   首先,郭常在和贵人那拉氏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对女儿盯得很紧。她们所住的地方较为狭小,几乎和公主们同住,管教嬷嬷没办法背着她们折腾公主。   而永和宫宽敞,七公主独居一个偏殿,当德妃力有不逮的时候,管教嬷嬷就有机会折腾七公主。   再加上七公主之前性子刁蛮,管教嬷嬷思想老牌,非要把七公主的性子扭转成什么淑女,所用力度就大了一些。   而德妃也只是一个旧社会的女人,心里恐怕也认为管教嬷嬷所说的端庄贤惠是正确的,怕女儿长大之后吃亏,就纵容管教嬷嬷严厉了一些。   看着委屈地直掉眼泪,并已经被嬷嬷洗脑,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的七公主,胤礽招了招手,把七公主也抱到了怀里。   胤祥小屁股往旁边挪动了一点,给姐姐空出个位置,继续窸窸窣窣啃糕点。   胤礽温和道:“你还记得汗阿玛对公主的期待吗?”   七公主挂着泪花,仰头看着胤礽。   胤礽道:“皇子开疆扩土,公主护国戍边。”   七公主使劲点头:“我记得!”   胤礽道:“护国戍边是要杀人的,杀很多很多的人。”   七公主傻傻道:“啊。”   胤礽叹气:“大清的公主不需要当什么端庄贤惠的淑女,你们要学的是如何治理国土,如何纳贤用贤,如何……把胆敢犯边的人都杀死。”   胤礽的语气很温柔,公主们的背脊上却生出一股寒意,让她们忍不住微微颤抖。   “小七啊,这次哥哥给你示范一次,你要记住,冒犯大清公主天威的人,应该有怎样的下场。”胤礽拍了拍七公主的脑袋,“虽然现在对你来说,可能太早了。但……”   但在这个时代,身为大清公主,或许就应该早早见血。   就像他和其他皇子一样。   胤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公主的礼仪肯定也是要学的。女红就罢了,你们爱学不学,大清还能少了你们的绣娘?就算是京中大臣所生的女儿,也没见谁把女红当主要课程来学。我会和汗阿玛说,你们的课程中多一个礼仪课。”   其实公主的课程中本就有礼仪课,只是这礼仪学的是大清和各国礼仪,不是从言行上纠正公主本身的行为。   公主本身的礼仪规范,还是由管教嬷嬷近身教导。   但胤礽认为不需要。   皇子不需要,为何公主需要?   因为公主必须在任何时候都当一个规矩的淑女,所以需要管教嬷嬷随时督促吗?   不,大清不需要这种规矩的淑女公主。   小阿哥们被四个哥哥们接了过来。   快要上学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三岁的十一阿哥胤禌,两岁的十二阿哥胤裪,全部到场。   他们知道了太子哥哥要为他们主持公道后,男孩子本就又皮又闹腾,立刻就嚎开了。   胤禟和胤俄好歹各自额娘是妃嫔,又马上要上学,倒是没人敢折腾他们俩。   胤禌虽也是宜妃所出,但因为年纪小,所以吃了一些哑巴亏,比如下人打坏了东西,却说是他弄坏的,宜妃还不信他。   胤裪就更惨了一些。他居然还被饿过肚子。   当胤裪说饿肚子的时候,其他阿哥们也嚎开了,连胤禟和胤俄都说自己被饿过。   胤礽这才知道,因为小孩子容易因为积食而生病,所以伺候的下人们会故意让阿哥们饿着。   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很容易饿。如果只吃一日三餐,其实并不够。如果妃嫔们不准孩子吃糕点,他们每日一半时间都是饿着肚子。   让胤礽最无语的是,一日三餐就罢了,因为现在讲究“过午不食”,宜妃见胤禌拉了几次肚子,肠胃不好,居然给胤禌一日两餐,少了晚上那一餐。   胤礽深呼吸。   他总算明白历史中胤禌怎么到了十一岁,还会病死。   不是因为饥饿而导致某些营养素缺乏,就是胃病。   现在的人愚昧,养不好孩子正常,正常。   嗯,正常。   就算是御医,估计也不懂什么维生素营养素的问题。   “你们也吃不饱吗?”胤礽问公主们。   公主们道:“不是……本就只能吃五分饱吗?”   胤礽满头问号。   八分饱怎么变成五分饱的?剩下三分被谁吃了?!   公主们叽叽喳喳为胤礽解惑。   原来公主们需要保持苗条的体型,所以只能吃五分饱,平时也不能多吃糕点,免得打嗝或者嘴巴里有味道。   胤礽无语。   大清的公主又不需要伺候人,怎么规矩和当宫女似的?这管教嬷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第164章   胤礽听了公主和阿哥们的告状之后,开始感到头疼。   他原本以为只是哪些不负责任的刁奴。这样的刁奴,打杀了便是。   但现在自己兄弟姐妹们的问题,和刁奴其实关系不大,而是这个时代对疾病的认知问题了。   胤礽曾经听御医说过,小孩子吃多了会积食,上吐下泻危害生命,所以一般都要求少吃多餐,不要饱腹。   具体措施落在了妃嫔和伺候的人那里,少吃是少吃了,但多餐没了,因为不符合礼仪。   而且饿着一时半会儿看不出问题,小孩还因为饿得苦恼显得很精神。一旦吃饱了积食,立刻就能看出问题。所以就干脆让小孩一直饿着了。   生病也是。这样忌口那样忌口,生病的孩子明明急需营养,居然喝一个月的白粥,这身体能好吗?   胤礽开始怀疑,自己一回到宫里,阿哥公主们便很少早夭,该不会就是这个原因。   他若是有空,便会去看望阿哥和公主们。若发现他们饿了,随时都能从怀里掏出零食来——以前充当零食袋子的是胤禔,胤禔离开之后,胤礽就往怀里塞零食了。   如果阿哥和公主饿了,他若是发现谁只给病人喝白粥,肯定会训斥。就算只能喝粥,也要改成奶粥、肉粥,辅以比较清淡的小菜,增加病人的营养。   自己不在的时候,或许妃嫔们只给生病的孩子喝白水?   哪怕只是一两日,本来就病得厉害,还饿一两日,孩子能活才奇怪了。   妃嫔们可能也觉得冤枉。   她们没给孩子吃饭,但是有给孩子吃补药啊。   这补药,不比饭菜有营养?   每日喝着补药,不需要吃饭也能活……吧?   吧个屁!   胤礽扶额。刁奴都是小事了。有汗阿玛的支持,换一遍公主阿哥身边的奴仆很轻松。   但要怎么扭转宫里不科学的养育孩子方式呢?   这种事,连西学都救不了他。因为现在西方医学还在巫术阶段。   中医治病靠饿是不是很反科学?而西医治病是靠放血啊。   饿就饿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放血,可是立刻就会出人命的。   “以后饿了就来找我,我带你们去吃饭。”胤礽严肃道,“御医说的养生,是指按时吃饭,少食多餐,而不是不吃!你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足会落下一身的病。”   胤礽把七公主和胤祥放回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糕点屑:“你看,胤祥现在这么高。”   胤礽又指了指自己:“我现在这么高。”   “也就是说,胤祥长到我这个岁数,得多这么多骨头血肉。”胤礽画了个范围,“吃什么补什么,长骨头血肉就得吃肉喝奶。就和建造房子一样,没有砖瓦土石,你们要怎么建房子?”   “生病也是一样。生病就是房子破了,需要修修补补。”胤礽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不太准确,又道,“生病也相当于体内有坏东西,咱们体内的好东西在和对方打仗。打仗的时候难免毁坏身体这件大屋子,所以我们就感到难受。”   “不吃东西,没办法补房子,那等打完了,房子不也破了吗?”胤礽苦口婆心,“或许吃饭可能会给坏东西增加一点力量,但房子都没了,这一场仗打输打赢有什么区别?何况吃饭也会给体内的好东西力量,大家都在变强……”   胤礽尽可能用比较直白的语言,告诉他们食物和身体的关系。   只有吃饱吃好,身体才会好。生病的时候只要能吃东西、吸收没问题,就能抗得更久。   民间有句俗话,“能吃,就能好”。   胤礽说完吃饭的重要性之后,又开始科普健身塑形和减肥。   要让公主们不在意自己的体型是不可能的,但病态美绝不可取。现在公主们都在练习骑射了,运动量这么大,还担心什么身材?咱们追求的应该是健康美。   活都活不下去了,还美什么美?   梁九功赶紧让人端来茶水糕点水果,阿哥和公主们围绕在胤礽身边,听胤礽科普营养和健身。   阿哥们听了就听了,公主们赶紧唤人拿来纸笔,把胤礽所说的记下来。   无论是怎样更好的养育孩子,还是如何在保持健康的前提下保持身材,都是公主们非常关心的事。   太子怎么什么都懂!   乾清宫里,康熙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沉如水地等待着胤礽如何处理那群刁奴。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肚子都饿了,还没等到动静。   康熙疑惑:“赵昌,你去看看太子……算了,朕自己过去。”   等这么久,康熙一肚子气愤都被等没了。   康熙大步流星往东宫走,到离东宫一百米远的地方挥了挥手,屏退下人。   偷看儿子在干什么,已经是康熙的习惯了。   康熙蹑手蹑脚来到东煌宫门口,还未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他纳闷极了。   保成不是生气要杀人吗?怎么里面笑得这么开心。   他绕到窗户旁,往里偷看。   好家伙,他等消息等得肚子咕咕叫,儿子女儿们在东宫有吃有喝,眉开眼笑。   说好的惩治刁奴呢?怎么变成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了?   胤礽行事,很多时候都出乎康熙预料之外。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种事也能出乎他预料之外。   康熙叹了一口气,完全不理解。   你说太子如果是因为太过仁善,对刁奴只是惩戒,轻轻放过,那倒也符合太子的性格。   但这完全不处理,只拉着公主阿哥们聊天,他就完全不明白了。   不明白就询问。康熙推门进去,得到了儿子女儿们的热烈欢迎。   胤礽赶紧让座:“汗阿玛?您怎么来了?”   康熙瞥了胤礽一眼:“你都让梁九功来朕这里告状了,你说朕怎么来了?欺负你弟弟妹妹的刁奴,你不惩罚了?”   胤礽道:“惩罚惩罚,当然要惩罚。但只是惩罚,治标不治本。汗阿玛,公主皇子有权力处置自己身边的刁奴,即便是长辈赐下来的人,只要有合适的理由,也可把人给长辈退回去。无论是太后还是汗阿玛,难道还会为这点小事为难咱们?”   康熙微微颔首:“你是想教会他们如何处理刁奴,让他们自己动手?”   康熙很满意。   确实,太子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皇子公主只要自己能立起来,怎么可能被刁奴拿捏?   胤礽道:“这倒是小事。儿子发现,他们所受的苦,大部分是因为一些不太正确的习俗。”   胤礽对梁九功伸手,梁九功立刻把“会议记录”双手递给胤礽。   胤礽将“会议记录”给康熙后,道:“比如孩子因为容易积食,就干脆不给孩子吃饭。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养牲畜都知道要给牲畜吃饱饭,人还不如牲畜了?”   康熙若有所思。   他翻开“会议记录”,梁九功的速记已经相当厉害,胤礽之前所说的,他几乎都记下了重点,让康熙一目了然。   胤礽的比喻能让还未读书的小阿哥都能听懂,康熙自然也能看懂。   他一边看一边纳闷。八分饱变成五分饱,最后居然变成三分饱?这怎么和他撒出去的银子似的,还层层加码?   略一沉思,康熙明白了其中原因。   御医说八分饱,那么传递的时候,人人都不敢担责,便想着饱一分有问题,饥一分总归饿不死,所以八分就变成了三分了。   妃嫔们也是,关心则乱。御医说吃清淡些,她们就只给孩子喝白粥,什么都不敢加;孩子没吃饱,病好得慢,她们就更不敢给孩子吃饭。   康熙突然意识到一个让他极其崩溃的问题。   他之前几个早夭的孩子,不会是被饿死的吧?!   康熙想起自己小时候。   太皇太后不太相信御医的话,总认为孩子多吃是福,所以从来不饿着他。   康熙自己也有节制,每日按时饮食,过午不食,饿了就吃些瓜果肉干垫垫,不会一口气吃很多。   他养胤礽的时候……   呃,胤礽自从能跑能跳后,到处自己扒拉吃的,还有胤禔揣着满怀的肉干糕点给胤礽投喂,谁能饿着他?   还是太子好养活啊,基本不需要他操心。   “你这些话,让御医好好琢磨琢磨。”康熙道,“养生确实八分饱,睡前不能吃太多,但这不代表让你们饿着。”   胤禌委屈道:“额娘都饿了我一个月了。”   胤禟使劲点头:“是啊是啊,弟弟好可怜。他已经喝了一个月的菜粥,脸都喝绿了。我偷偷给弟弟塞点心,额娘还揍我。额娘说我要害死弟弟。哼。汗阿玛,您一定要好好罚额娘,打额娘的板子!”   康熙:“……知道了。”   宜妃确实不会养孩子,这一点他一直知道。   之前宜妃第一次失宠,便是妃嫔们轮流看孩子的时候,宜妃居然把三阿哥给弄丢了。   宜妃容貌娇美、性格爽利、就是偶尔有点蠢。康熙挺喜欢睡这样的女人,不费脑子,可以放松。   但宜妃蠢到好心办坏事,伤害到自己的儿子,康熙确实应该敲打一下。   不会养育孩子,你可以问其他嫔妃啊。   实在不成,问朕嘛。朕养太子养得可好。太子被朕养大之后,都无师自通会养别的皇子和公主了。   胤礽无奈:“宜妃也是关心则乱。小九,别乱说,我们听到没关系,被外人听到,会参你一本不孝,那挨板子的就是你了。”   胤禟赶紧捂住屁股:“知道了知道了,不说不说。”   康熙道:“以后谁私自饿着你们、惩罚你们,你们就来找太子。”   阿哥和公主立刻答应。   胤祉得意极了。他早说遇到麻烦就找太子哥哥,后面出生的几个小弟弟小妹妹非说不敢。结果还是得由太子哥哥来帮忙,哼。   康熙来了之后,众人就拘谨许多,胤礽的课也就上不下去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今日讲课的内容,道:“汗阿玛,儿子认为,宫里伺候的人,欠缺一些培训。这个培训不是培训怎么伺候人,而是一些科学和卫生常识。”   康熙叹气:“朕倒是认为,后宫嫔妃们欠缺一些生孩子养孩子的培训。孩子是她们生的,她们居然都不会养。”   胤礽:“……”汗阿玛这渣男发言啊,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妃嫔们进行一些育儿培训,也确实非常必要。他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妃嫔们因为愚昧无知,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活活饿死。   康熙召集太医院中的中外名医,一起研究胤礽所写的科普知识。   胤礽本以为他们会象征性地反对一下,没料到这群人居然毫不犹豫地赞同胤礽的所有观点,让胤礽分外疑惑。   按理说,太医院这群老头子应该挺迂腐,怎么这么快就接受新的理念。   经过聊天后,胤礽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新的理念。   御医们纷纷抱怨,他们早就说了,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   可比起“廉价”的食物,宫里贵人们更爱喝昂贵的补药。   还有些人看些道士和尚给的书籍,非要什么辟谷,好像不吃饭就能成仙似的。   御医们劝多了劝不听,尽到了职责也就只能哑着。   不然他们还能押着宫里贵人们吃饭不成?   胤礽道:“那就给宫里人开讲座吧。反正她们也每日也无聊,不如多学些东西。”   嫔妃无聊,除了逗逗孩子抖抖猫狗,就只能把盆栽剪过来剪过去,或者对着天空发呆。   宫里有戏台子之后好了一些,但戏又不能日日看,妃嫔们还是无聊。   把妃嫔们组织起来学点东西,不止对她们养育孩子有好处,或许她们的精神状态也要好一些。   康熙很支持,把这件事交给胤礽了。   有人对皇太后说,太子如何能掌管皇帝后宫,这不合规矩。   皇太后眼睛一睁,一连串蒙古方言叽里咕噜,即使对方也说蒙语,她们愣是演出一副你听不懂我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场景。   皇太后和胤礽邀功的时候,胤礽差点笑岔气了。   皇太后冷哼:“按照规矩,公主长大后,我都要赐嬷嬷。但那嬷嬷都是内务府选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们居然借着我的名义欺负人……”   皇太后越说越委屈。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什么指向她的事,都要先经由太皇太后过一遍手,她被保护得非常好。   太皇太后薨逝时,皇太后差点想跟着太皇太后一同去了。   她对自己独自活在这后宫里,完全没信心。   康熙把她扶起来,说以后仍旧会向对待亲额娘一样对待她,让她安心。   皇太后唯唯诺诺,原本打算以后低调做人,康熙说什么她做什么,康熙让她发什么懿旨她就发什么懿旨,再让自己养着的五阿哥也学自己,每天吃斋念佛。   可她所住的宫殿就在慈宁宫旁边,康熙因太过思念太皇太后,每次来向她请安都会悲伤一次,久而久之康熙就不来了,还准备给她建新宫,让她搬过去。   皇太后委屈急了。   新宫好是好,但这搬迁的原因也太不给她面子。   还好太子还是每日过来,不但撒着娇不让她吃素,还重新给她安排了小厨房,以免她总是吃不和胃口的饭菜——那些饭菜滋味都是按照太皇太后来的,皇太后不敢让厨子们换味道,怕康熙多想。   康熙得知此事后很无奈。一口吃食而已,他怎么会多想。这嫡母胆子也小得过分。   他只好让儿子除了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多照顾一个“老孩子”。   这次管教嬷嬷折磨公主,把皇太后又吓到了。   她知道这件事后,差点泪眼汪汪找康熙赌咒发誓。   还好胤礽早就知道会吓到这位皇祖母,直接带着公主们来找皇太后。   公主们使劲浑身解数逗皇太后开心,以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记恨皇太后。   七公主还拿出了抱大腿绝技,甚至对皇太后脸上来了好几个亲亲。   “皇玛嬷您一直在养病,她们不敢用嬷嬷的事打扰您。如今皇玛嬷身体大安了,公主们肯定常常来打扰皇玛嬷。谁欺负她们,她们就找皇玛嬷做主。”胤礽道,“皇玛嬷也不要太过生气,奴仆们不懂事,自有内务府来解决,交给他们就成了。”   皇太后把七公主放下来,揽着胤礽,拍了拍胤礽的背:“好,好,以后谁欺负你们,就来找我!”   胤礽眼皮子跳了跳。   天啦!皇太后居然会说汉语了!   戏剧戏曲牛逼!   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小孩心性,也要跟着一起学习。   她养着五阿哥,自然也想多学一点,把五阿哥教养得更好。   若五阿哥出了什么事,皇太后认为自己肯定真的会撑不住。   皇太后带头,御医们按时给妃嫔们开养育孩子科普班。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胤礽授课。因为御医们那些掉书袋,文化水准有点差的妃嫔们听不太懂。   几次科普课上下来,宜妃首先差点崩溃。   她对着康熙磕头,说自己不敢养孩子了,她怕把孩子养死。   一想起胤禟和胤禌都被她饿过,她就夜不能寐。   我的孩儿啊,我差点害死你们。   郭常在则一病不起。   原来,她的孩子就是上吐下泻,御医说只能喝些粥水,她担心孩子还会继续吐,擅自给孩子断了一日食,当晚孩子就去了。   后来御医反复告诉她,小阿哥确实是病重,和这断食一日没有关系;她又要照顾唯一的孩子五公主,才勉强振作起来。   事后郭常在对妹妹宜妃抹泪道:“即使胤不是饿死,病死的时候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   早夭的孩子都会在火化中草草掩埋,连墓在哪里,她这个当额娘的都不知道。   她想给在饥饿中早夭的孩子烧一盘吃的,都不知道向何处供奉。   宜妃抱着胤禟和胤禌不断颤抖。   她无法想象,如果九阿哥和十一阿哥被她饿出问题,她该如何是好。   宜妃宁愿把孩子给其他人养,也不想看到孩子早夭。   康熙把宜妃骂了一顿:“不会就去学!你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没有孩子会不想跟着亲生母亲!朕最遗憾地便是不能承欢额娘膝下,你有这个机会,就好好珍惜!”   胤礽本在安慰被吓到的胤禟和胤禌,听到康熙这一席话后,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汗阿玛,您说得好听,当初怎么把五阿哥给皇太后带?   宜妃被康熙斥责之后,乖乖带着儿子们回宫。   她决定认真上课,不懂的就问胤祺,让胤祺去问太子。   还好宫里有太子在。   德妃出了月子,略一思索,也跪在康熙面前,请求让其他妃嫔养育在她名下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   德妃哭诉道:“四阿哥顽皮,十四阿哥还小,妾连七公主都差点照顾不周,实在是害怕照顾不好其他阿哥。荣姐姐和惠姐姐比妾更会带孩子,定不会委屈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   康熙叹气,准许了德妃的要求。   若德妃只有四阿哥和七公主,两个孩子的年纪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让德妃照顾两个小皇子还好。   现在德妃有了十四阿哥,确实很难分出精力。   惠妃已经养着两个阿哥,荣妃所养的胤祚身体不太好,康熙想到了自女儿夭折之后,就再未抚养过小阿哥的佟皇贵妃。   但最后,他将十二阿哥交给了苏麻喇姑,将十三阿哥交给了胤礽。   康熙信得过佟皇贵妃,但他仍旧对佟国维非常膈应,不想让自己的阿哥和佟国维一家有任何瓜葛。   历史中,十二阿哥本就是交给苏麻喇姑教导。   苏麻喇姑虽只是太皇太后的侍女,但太皇太后读书的时候她也跟着读书,精通满语蒙语,十分聪慧,曾经为康熙启蒙。现在她陪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听戏曲,连汉语也精通了。   胤礽给苏麻喇姑做了老花镜,苏麻喇姑看汉人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并涉猎了大清科学院的书籍。   十二阿哥在原本历史中擅长数学。胤礽本以为是康熙教得好。现在看来,或许苏麻喇姑为十二阿哥打下来最初的数学基础。   苏麻喇姑现在与皇太后住一起,十二阿哥交给她养,相当于也是在皇太后身边长大。   皇太后和五阿哥胤祺都很高兴。   宫里唯一很懵的是胤礽。   胤礽拉着康熙的袖子,不敢置信:“什么?!十三给我养?!”   康熙道:“反正你东宫那么空,你又喜欢十三,帮朕养一会儿,等朕想想十三能给谁。”   章佳氏身体很弱,还要养公主,康熙不放心让胤祥跟着生母。   胤祥小小年纪就非常聪慧,还会为七公主抱不平,康熙很喜欢这个孩子,便想暂时将十三带在身边。   康熙道:“就当是朕在养!”   胤礽:“……”什么叫做就当啊!!!   作者有话说:   胤礽:长兄如父……   - 第165章   十三阿哥被丢给太子养的事,远在草原的大阿哥胤禔和远在南京的四阿哥胤禛都知道了。   胤禛气得多吃了一碗饭。   我的十三弟,怎么就被额娘丢掉了!   算了,额娘要养十四弟,养不了十三弟也没办法。   可恶啊,我究竟是该羡慕十三弟还是该羡慕太子哥哥?   胤禛嫉妒得一宿没睡好,脸上都上火起痘痘了。   胤禔就淡定许多。   他再次认真发言:“汗阿玛确实一点用都没有,连孩子都要弟弟养。”   胤禔走出营房外,背着手看向草原深处。   准噶尔什么时候来大规模进攻大清啊,他想回京了。   虽然回京后汗阿玛很烦人,但太子弟弟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   太子弟弟连自己都养不好,现在还要养一个十三弟。小孩子是那么好养的吗?小孩子容易夭折,若十三弟生病了,太子弟弟岂不是平白无故的背了一层过错?   这孩子养好了是汗阿玛仁慈,孩子养坏了就是太子弟弟的错。汗阿玛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当人父。   “直亲王,有小队人马逼近营地。据领头人说,他们是喀尔喀部。”一将领前来禀报,“他们想觐见直亲王。”   “喀尔喀部?”胤禔眯着眼,脑海里的地图展开,喀尔喀部原本所在的地方“嘭”的点亮。   喀尔喀部属于漠北蒙古,入关之前,喀尔喀部三位首领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就已经臣服大清。   胤禔离京之前,胤礽曾悄悄对胤禔道,若喀尔喀部被准噶尔击败,便是准噶尔大举进攻大清的前奏。   在出使海外的时候,虽打仗的都是胤禔,但在后面出谋划策预测战局的都是胤礽。   胤礽这么预判,胤禔就一直等着喀尔喀部的消息。   “终于来了。”胤禔转身进营房,“先安排他们扎营。晚上赐宴。”   将领:“遵命!”   ……   “喀尔喀部终于来了。”胤礽看着胤禔送来的书信,叹了口气。   原本历史中,喀尔喀部被准噶尔击败之后,沙俄试图让喀尔喀部归附沙俄。但喀尔喀部的宗教领袖一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劝说各部首领,举全旗投清。   击败准噶尔后,部分喀尔喀部回归漠北蒙古,其原本自治的漠北蒙古几部被大清驻库伦大臣和定边左副将军直接管理。从此大清直接管辖漠北蒙古。   直到辛亥革命后,八世哲布尊丹巴在沙俄的支持下宣布漠北蒙古独立。之后漠北蒙古几度废立,一直处于罗斯国的控制中。   宗教之事非常复杂,胤礽暂不多想。   现在他急需做的事是安抚好喀尔喀部,借喀尔喀部投靠大清这个机会,比历史中的大清,更加加强对漠西蒙古的控制。   击败准噶尔是第一步,第二步……哎哟!   胤礽低头,小胤祥栽倒在胤礽腿上,抬起头满脸无辜地看着胤礽。   胤礽撩起裤腿。他的腿被小胤祥手中的木头玩具给砸出了一大块乌青。   胤礽想了想,站起来缓缓躺在了地上,捂着腿不断哀嚎:“哎哟,疼死了疼死了!”   小胤祥一惊,丢下玩具扑到胤礽身上:“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腿,腿要被你的小木马砸断了。”胤礽满地打滚,“好痛啊。”   小胤祥嚎啕大哭:“哥哥,我错了,哥哥的腿不要断,我以后再也不拿着玩具砸人。”   胤礽揉红了眼睛,道:“真的?”   小胤祥使劲点头。   胤礽揉了揉小胤祥的头:“你帮我擦药。咱们拉钩钩,以后拿着玩具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要伤到别人,好不好?”   小胤祥赶紧道:“拉钩钩!”   伺候小胤祥的太监和嬷嬷们都十分无语。   最初太子演戏的时候,他们都很紧张。现在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太子殿下怎么这么喜欢逗十三阿哥?皇上让才十四周岁的太子殿下抚养十三阿哥,真的没问题吗?   让太监和嬷嬷惊讶的是,太子几次夸张演戏之后,十三阿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的坏习惯一一改掉。   胤祥养在胤礽这里,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康熙。   康熙见着十三儿子从一个有些顽皮的懵懂小孩,不但懂得了礼貌,甚至还会自己吃饭。   胤礽让人给胤祥做了一个婴儿座椅。   胤祥带着小围裙,把手洗干净之后,一手勺子一手叉子,很努力地解决面前的饭。   虽然他不像胤礽曾经那样,吃饭吃得非常熟练。胤祥基本吃一半撒一半。   但在皇宫之中,一个两岁的孩子能自己吃饭,不需要人追着喂,已经足够厉害。   康熙非常高兴地赏赐了胤祥和胤礽,还下明旨说胤礽养孩子养得好。   圣旨下达之后,满朝文武百官才知道,皇帝居然让才十四岁的太子殿下养才两岁的十三阿哥。   皇上您这是什么毛病?这于礼不合啊!   康熙非常生气。什么礼不礼?十三阿哥明明是朕在养!太子只是帮着朕在照顾十三阿哥!   弹劾太子的人都有些同情太子了。   太子还年幼的时候就帮皇帝照顾后宫,入学之时已经开始帮皇上处理政务,没几年就出使海外,回来之后又整治浙江官场……   现在太子因太皇太后崩逝而悲伤成疾,皇上终于让太子能够在宫里安心地读一会儿书,休养一下身体,结果太子还要帮皇上养孩子?   太子自己都还没有孩子呢。   章佳氏原本很担心十三阿哥。   太子自己都还未有孩子,且还是个男人,哪能养得好孩子?   当十三阿哥胤祥每日都能向她请安,炫耀自己又学了些什么的时候,章佳氏醒悟了。   这个宫里没有比太子更会带孩子的人!   把十三阿哥送出去的德妃深深地羡慕了。   她幽幽盯着襁褓里的十四阿哥,心想要不要找机会把十四阿哥也交给太子养。   后来她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皇帝的脑回路,不知道如何顺着皇帝的意思把儿子交给太子,才作罢。   “希望你哥哥早日回来。”德妃点了点只知道吃喝拉撒和嚎叫的小儿子。   德妃对胤禛非常有信心。   即使胤祥养在太子宫中,但当初还不会爬就和太子玩在一起的四阿哥与太子的感情,不一定比胤祥差。   四阿哥今年才九岁,就已经在天津、南京两地立下大功劳,在大臣中威名赫赫。   虽说比不过有灭国之功的“大将军王”直亲王,可四阿哥才多少岁?   三阿哥虽也在帮皇帝和太子做事,名声也大,但德妃对儿子有很厚的滤镜。自家儿子在京外立的功劳,肯定比在京城内的三阿哥大。   太子举荐四阿哥出京,肯定也更信任四阿哥。   “别着急。等你哥哥回来……”德妃轻轻摇晃摇篮,对身边大宫女道,“将本宫绣的小衣服给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送去。本宫虽无力继续抚养他们,但也曾当过他们的养母,对待他们,也要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   大宫女福身称“是”。   德妃又问道:“七公主那里的下人还安分吗?”   大宫女道:“太子殿下手把手教她怎么管教身边的人,现在七公主身边的人可老实了。”   德妃叹气:“这种事本该本宫教,可本宫……唉,无论是四阿哥,还是七公主,全都依仗太子才过得好。”   德妃又点了点睡得口水横流的小儿子:“十四阿哥看上去比他四哥哥蠢太多,以后还有得让他四哥和太子哥哥操心。”   大宫女笑道:“四阿哥每次书信都要问一问十四阿哥,肯定很乐意为十四阿哥操心。太子殿下疼爱所有兄弟,定也会照顾十四阿哥。”   德妃点头:“说的也是。去送衣服吧。”   大宫女躬身离开。   德妃这举措,得了康熙的夸赞。   其他嫔妃都有些酸。   德妃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厉害,怪不得她都半老徐娘了,皇上还宠着她。   不争不抢的温妃思考了几日,让十阿哥胤俄每日都去找九阿哥玩,然后怂恿九阿哥去找太子殿下。   已经读书的皇子都住在太子东宫隔壁,每日都能和太子一起玩耍。九阿哥和十阿哥马上也要读书了,和已经读书的哥哥们处好关系很重要。   宜妃这时候聪明了,她不仅让九阿哥去找太子,还让九阿哥把十一阿哥也牵去。   “小十一和小十二、小十三差不多大,正好一起玩。”宜妃道,“你也看到了,这宫里,太子最疼兄弟姐妹,你一定要多听太子殿下的话。”   胤禟点头如捣蒜。   太子哥哥那里游戏特别多,好吃的也特别多,他乐意每日都去!   胤礽见弟弟们开始像自己出使外国前一样,每日来自己这里聚集了,叹了口气,躺平享受着甜蜜的麻烦。   胤礽直接改造了一间屋子,装扮成皇家幼儿园。   屋子里地面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地毯,墙壁上画着鲜艳的卡通画,有一面墙专门给弟弟们涂鸦。   地面上还有轨道小火车,小滑梯,小跷跷板……以及上课用的黑板和小桌椅。   胤礽每日带着小十三努力迈动着小短腿,步行去给皇太后请安,把小十二从苏麻喇姑那里接走,一路步行回东宫洗澡换衣服,然后和其他哥哥们一起上幼儿园。   从东宫到皇太后宫中的距离不远,但对于两岁孩子的小短腿而言,还是得走一阵子。   原本照顾小十二和小十三的嬷嬷有些担心,御医说小孩子最好“不见风”,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每日风雨无阻的在宫里走来走去,不会生病吗?   可无论是皇太后还是皇上,对太子教养孩子的方法都盲目信任,她们多说一句,还会被训斥。   她们心里不服气,忍不住滋生了一些阴暗的心思,想看看太子把小阿哥们弄病了会如何。   可她们等啊等,等了一月,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不但没生病,那身子骨好像越来越健壮了,个头往上蹿了好长一截,连原本的衣服都穿不下了。   十二阿哥比十三阿哥稍稍瘦小一些,胆子也要小一些。   十三阿哥不知为何,天生早熟,对待十二阿哥和十一阿哥两个哥哥,就像是对待弟弟一样一般宠溺,经常护着他们照顾他们。   九阿哥胤禟忍不住对宜妃抱怨:“胤禌真是……唉,他才是哥哥啊,结果他和胤祹成了胤祥的小尾巴,两个哥哥跟个小弟弟似的,全靠胤祥照顾。”   宜妃绣着小帽子,头也不抬道:“这不是正好吗?胤禌身体弱,比起他照顾别人,额娘更乐意别人照顾他。那胤祥是个好孩子,不愧是太子亲自教养的阿哥。”   胤禟嘟嘴:“太子哥哥亲自教养的就真的比我好吗?哼,我不信!我要和他比!”   宜妃失笑:“你马上要读书的人,和十三阿哥比什么比?你比他大好几岁呢。”   胤禟仰头:“不管,我就要比!”   宜妃笑道:“好好好,比比比。”   她这个儿子,就是看十一阿哥胤禌更亲近胤祥,吃醋了吧。   可他也不想想,他已经要入学的年龄,十一阿哥哪和他能玩得拢?   当胤禛押着一众罪官回京后,宜妃无语了。   还真有年纪已经较大的阿哥,能和小阿哥玩得拢啊?   四阿哥胤禛结束这次“出差”之后,又回到课堂继续学习。   他上学的时候仍旧住在阿哥所,即东宫隔壁。   自从他回宫之后,宫人们就经常看着他牵着十三阿哥胤祥走来走去,只要胤禛有空,总是和十三阿哥胤祥形影不离。   康熙因为和大臣们就太皇太后下葬的事吵了起来,胤礽只好恢复了“常务秘书长”的活。   他干活的时候,幼儿园也没停。他安排好每日玩耍和启蒙的课程,让阿哥们去皇太后宫里上幼儿园,让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盯着。妃嫔们也能去皇太后宫里陪着孩子们。   不过等胤禛等人休沐的时候,小阿哥们就交给胤禛等人带着。   哥哥带弟弟,这是大清皇宫的传统。以前胤礽和胤禔带着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现在,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也要带着其他弟弟们,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也能用起来了。   胤礽叮嘱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道:“胤祺应该也要接触政务了。之后带弟弟的重担,肯定会落在你们肩膀上。你们要从现在开始习惯。”   胤祚、胤祐和胤禩使劲点头。   带弟弟玩而已,什么不是玩?我们绝对没问题!   然后,他们就被弟弟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弟弟们全部挂树上去。   就算是最乖巧的胤祥,也有顽皮的时候,毕竟他也是康熙的儿子,继承了康熙的“熊”基因。   九、十、十一、十二、十三五个熊孩子聚在一起,讲道理听不懂,揍又不能揍疼了,简直让胤祚、胤祐和胤禩分外崩溃。   胤祉已经很少在宫中上课,一遇到休沐就要出宫处理出版社的事。   剩下两个“大”阿哥,九阿哥胤禟和十一阿哥胤禌是胤祺的胞弟,十二阿哥胤裪又和胤祺同养在皇太后宫中,胤祺对他们三人非常纵容,“算了算了”已经成了他打圆场的口头禅。   而四阿哥胤禛,就更令胤祚、胤祐、胤禩头疼了。   “我十三弟这么乖巧疼人,怎么可能会有错?”   “你们再看看,是不是旁的人冤枉他。”   “什么?算术错了好几道?我去问问太子哥哥,说不定是题出错了。”   “你们是哥哥啊,心胸宽广一点。如果十三弟有错,你们当哥哥的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太子哥哥,我受不了了。”胤祚阴恻恻道,“我想给四哥下巴豆。”   胤祐:“想和四哥打一架。”   胤禩:“把四哥养的哈巴狗的尾巴剪了吧。”   胤礽:“……”他家的小四仍旧逃脱不过历史惯性,又变成兄弟中最猫嫌狗厌的一人了吗?   小四这种喜欢一个人,就“我不管我不听都是你们的错”的性格,真的很得罪人啊。   胤礽试图和胤禛讲讲道理。   但胤禛梗着脖子:“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十三弟才这么小,他懂什么!”   胤禛的逻辑如下:   第一,他是哥哥,胤祚、胤祐和胤祺必须听他的;   第二,十三弟是弟弟,胤祚、胤祐和胤祺必须让着十三弟。   这什么灵活地评判标准啊!   胤礽板着脸:“我是你哥,你是不是必须听我的?”   胤禛:“……那个,那个当然是,我最听太子哥哥的话了。”   胤礽又问道:“胤祚、胤祐和胤祺是你的弟弟,你是不是该让着他们?”   胤禛脸胀得通红:“这、这……嗯……”   胤礽道:“我知道你疼爱胤祥。但你可有听过一句话,溺子如杀子?”   胤禛耷拉着脑袋。   胤礽道:“如你所说,胤祥还小,他心中还未确立正确的是非观。若你不分青红皂白维护他,他将来怎知对错?即使我们能护着他一辈子,但若他成为一个不知对错的人,将来又如何建功立业?”   胤禛开始绞手指。   胤礽语重心长道:“再者,我们都是兄弟。你因为偏爱而让其他兄弟生气,胤祥又如何和其他兄弟相处?胤祚、胤祐和胤禩都是关心胤祥,希望让胤祥变得更好,你伤了他们的心,他们从此后不管胤祥,难道你就开心,胤祥就开心吗?”   胤禛耷拉着脑袋。   胤礽把胤禛拉到怀里,轻轻揉了揉胤禛的头:“唉,如此幼稚,你也还是个孩子呢。”   胤禛嘟囔:“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立下了大功劳。”   胤礽道:“立下了大功劳也是孩子。孩子就不能立功了吗?胤禛,胤祉已经领着差事,虽还住在宫中,其实和出宫建府区别已经不大。大哥领兵在外,我也忙于辅佐汗阿玛,你就是宫里能照顾弟弟们的最大的哥哥。”   他又揉了揉胤禛的头发:“虽然你也还小,但没办法,哥哥们都早早地为了这个国家奔波了。长兄如父,接下来担任父亲这个位置的人,就变成你了。”   “胤祺性子太过忠厚老实,想事情慢半拍;胤祚虽聪明,但凡事总爱往阴暗面想,处事手段有些激进;胤祐因脚有残疾,不爱和旁人说话,什么事都闷在心中;胤禩……”   胤礽叹了一口气:“我给你的信中写过,因阿哥公主们吃不饱的事,宫里有许多人被罚,觉禅氏一族世代掌管糕点、瓜果等食物供奉,被罚得最厉害。其实下令不准阿哥、公主饱腹的是宫里贵人,和觉禅氏关系不大。但宫里的贵人们不能被罚,下人们得替自家主子背这个锅。”   “胤禩心思细腻,从小就不喜得罪别人,恨不得和所有人都交好,最注意自身形象,希望所有人都说他是好孩子。觉禅氏被罚的事,对他打击非常大。所以他完不成我教给他好好照顾弟弟的任务,才急得要和你打架。”   “胤禟和胤俄小小年纪就有在宫里称霸的迹象,对宫里下人很是粗暴;胤禌和胤祹因之前被饿狠了,现在脑子还不怎么灵活;胤祥虽早熟,但他心性也是个稚童。他讲义气,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义气,会做一些不正确的事……”   胤礽揽着胤禛,把弟弟们的缺点一一给胤禛点明。   弟弟们的优点都是经常表现出来的,胤禛看得到。   但宫里的皇子,从小就有意识的隐藏自己的缺点,不仔细观察,胤禛是发现不了的。   胤礽再忙再累,也会好好观察弟弟们,了解他们的内心。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内心?谁说小孩子就没有烦恼?   他们这个年龄是接触外界、被外界信息浸染的时候,他们的内心也是最敏感的时候。   一个痛苦的童年,用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治愈。胤礽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下,虽说不能让弟弟们无忧无虑,至少回忆起童年,他们不会痛苦。   胤礽手指轻轻梳理着胤禛的头发,语调缓慢地向胤禛诉说弟弟们的烦恼,弟弟们的期望。   他诉说着自己对胤禛的期待。   他想让胤禛当一个能保护弟弟们的好哥哥。   大哥已经做到。   他也会努力做到。   胤祉在胤禔和胤礽离开宫里的时候也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现在,轮到弟弟们的四哥胤禛了。   胤禛靠在胤礽的怀里,不知为何,有点想流泪。   是明白自己错误的愧疚,还是感受到了太子哥哥对他的期望,或者是再次明确了太子哥哥有多重视弟弟、多重视皇宫里的亲情?   他不明白,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辜负太子哥哥的信赖。   胤禛乖乖低头:“我知道了,我会找六弟、七弟和八弟道歉,以后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好好纠正弟弟们的行为。”   胤礽使劲揉了揉胤禛的脑袋:“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哥哥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个车臣汗是喀尔喀部三大首领之一的称号,和俄罗斯的车臣没关系(被评论吓僵,别联系实事啊!)。 第166章   胤禛知错认错,立刻向胤祚、胤祐和胤禩赔礼道歉,并写了长长的检讨书。   胤祚、胤祐和胤禩十分无语。   他们早知道四哥是个大话痨,没想到四哥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话痨。   这检讨书他们能不听四哥念完吗?这究竟是四哥在道歉,还是四哥在折磨我们啊?   三位弟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拥而上,跳背的跳背,扒拉胳膊的扒拉胳膊,还有人试图给胤禛来个背摔。   四哥闭嘴!   四阿哥胤禛其人,可不只是嘴皮子利索。   他在走路还摇摇晃晃的时候,就试图用小木剑偷袭胤禔;稍稍长大一点,就去祸害德妃的盆栽;再长大一些,德妃把院子里的盆栽全给换成了稻草人和靶子,让四阿哥胤禛天天折腾。   所以,如果啰嗦算文、打架斗殴算武,胤禛可以说是文武双全。   目前阿哥们的武力值标杆是直亲王胤禔。胤祉的力气可以和胤禔媲美,只是不爱打架;胤禛力气比胤祉稍小一些,但准头极好,非常有空间感,打击十分精准,速度也非常快。   所以,这个世界中文武双全的四阿哥胤禛,难道会怕三个弟弟的围攻?   胤禛冷哼一声,架起马步,稳固下盘,一个倒手,将“嗷嗷嗷”试图非常嚣张背摔他的胤祐掀倒在地。   胤祐“哎哟”一声,摔了个大大的屁股墩。   然后胤禛拎起一直在扯他胳膊的胤禩的后衣领,将张牙舞爪的八弟弟丢在了胤祐身上。   胤祐“哎哟”一声,再次伏地不起。   最后胤禛双手往后一摸,钳制住胤祚的两根胳膊,收起马步,像个陀螺一样原地打转。   胤祚“啊啊啊啊”大叫:“四哥!要甩出去了!甩出去了!”   胤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赶紧去救六哥!”   胤禩揉了揉屁股:“好!”   两个弟弟再次勇敢地冲了上去。   胤禛停下转动,背着已经晕头晕脑的胤祚,摆好架势,左一个弟弟,右一个弟弟,把弟弟全部打倒在地。   此刻胤祚已经晕完,赶紧勒住胤禛的脖子:“再来!”   再次摔了屁股墩的胤祐和胤禩龇牙咧嘴继续冲上来。   ……   康熙从树后探头:“他们在干什么,打架?”   胤礽站在康熙身后宠溺笑:“是在一起玩。”   康熙回头:“这还能叫玩?”   胤礽道:“汗阿玛,再等等,他们马上就打完了。是不是玩,看接下来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了。”   “好。”康熙继续躲在树干后面探头。   其他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对皇上这个偷看的爱好已经习以为常。   三个弟弟体力有限。   他们又和胤禛比了几回之后,一个个瘫在地上伸着舌头大喘气。   刚还冷酷无比把道歉变成揍弟弟的胤禛,看着吐舌头的弟弟们,眼神莫名温柔。   哎,弟弟们现在好像小狗狗,真可爱。   “没想到四哥这么厉害。”胤祐在地上翻了个身,抬起还在抽搐的手臂,“我都不知道。”   胤禩也使劲点头:“我还以为只有大哥打架厉害。”   胤禛道:“论武功,最厉害的或许是太子哥哥。”   胤祚一边大喘气一边使劲摇头:“我不信,太子哥哥文质彬彬,怎么会厉害?就算太子哥哥比我们强一些,哪里比得过大哥?大哥可是上过战场的人!”   胤禛道:“大哥有灭国之功,太子哥哥就没有吗?你们相信以太子哥哥的性格,在大哥打仗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   胤禛把弟弟们扶起来,吩咐下人给弟弟们擦脸换衣服:“太子哥哥的力气可能没有大哥厉害,但大哥曾经说,如果生死搏斗,拉开距离,他一定输;如果近身缠斗,他和太子哥哥的胜负是三七分,他三太子哥哥七。”   胤禩小声道:“我不信!大哥嘴里说出来的话不算数,在大哥嘴中,太子哥哥就和诸葛武侯一样能掐会算!”   两个弟弟也使劲点头。   大哥就是太子哥哥吹!根本不信!   胤禛叹气:“你们啊,不能因为太子哥哥太厉害就不信太子哥哥厉害。大哥所说的太子哥哥和诸葛武侯一样也是真的。你们若能参与政务之后,问问当初和太子哥哥一同出使的大臣就明白了了。”   三个弟弟傻眼:“真的?可是……”   可是太子哥哥从未在他们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厉害啊。   他们对太子哥哥的印象就只有会做很多有趣的游戏,为人非常和蔼很会照顾他们的生活,是最温柔的好哥哥。   胤禛道:“你们不知道太子哥哥的厉害,只是因为太子哥哥不喜欢显摆而已。再说了,他要显摆也是在外国人面前显摆,和你们显摆有什么意思?水平相近的人才会互相竞争。罢了,你们的岁数也快能和汗阿玛一同北巡了。待你们看太子哥哥狩猎一次就知道了。”   胤禛虽还未和胤礽一同狩猎过,但他的弓箭和火铳都是太子手把手教的。   他准头最好?   他准头再好也是个人啊。哪像太子哥哥,指哪打哪,简直是神仙。   胤禛开启吹嘘自家太子哥哥模式的时候,康熙结束了探头探脑。   康熙笑着瞥了胤礽一眼:“你所说的让朕等着,就是等着听四阿哥夸你?”   胤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个我倒没料到。”   康熙笑道:“你也该多在弟弟们面前露几手,免得他们不相信你的厉害。”   胤礽苦笑:“汗阿玛,别逗儿子了。儿子多大的人了,还要在弟弟面前炫耀羽毛?”   康熙道:“炫耀一下也没关系。看清楚你们之间的差距,他们也才知道如何追赶。”   胤礽道:“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儿子和大哥会教他们武艺和功课,他们就明白了。”   康熙脸色一沉:“你教可以,别让保清教!”   胤礽失笑:“汗阿玛,只是教授武艺而已。”   康熙冷哼一声。   半晌,他脸色转暖,叹气道:“平时见到了烦,许久不见又想得慌。保清啊保清,他在草原还好吗?”   胤礽道:“这个汗阿玛就别担心了,大哥绝对很快活。”   康熙道:“乐不思京?”   胤礽指着自己,嘻嘻笑道:“大哥肯定很思念我。思不思念汗阿玛,儿子就不知道啰。”   康熙一甩袖子:“哼!走,回乾清宫。”   胤礽问道:“不去看看小四、小六、小七、小八?”   康熙道:“看什么看?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回去干活。”   康熙心里又高兴,又有点酸溜溜。   他只在书本中看到过,关系好的兄弟们会经常吵架打架,吵完打完之后勾肩搭背,关系会比之前还亲密。   他有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兄弟,但两个兄弟都不可能和他吵架打架勾肩搭背。   康熙很羡慕自己的儿子们。   他们有自己这么英明神武慈祥开明的父亲,有母亲陪伴在身边,还有保成这么无所不能溺爱弟弟的好哥哥。   这么好的事,他怎么遇不到?   还好他比这些人强的是,他有保成这个好儿子。   康熙相信,这群家伙肯定以后不可能有保成这么好的儿子。   “对了,胤禛念得那篇文章不错。让胤禛交一份给朕。”   “啊?”   “等他出宫建府了,朕再赐回给他媳妇。”   “哈哈哈,汗阿玛您别欺负他了。”   父子俩一路笑着走到乾清宫。   一到乾清宫,看到满桌子的奏折,康熙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他瞪着满桌子的奏折,想一把火把奏折全烧了。   胤礽叹气。   最近康熙心情越来越不好,好几次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要和面前的大臣斗殴。   胤礽无奈,只好站在龙椅旁边,随时准备着按住他的暴躁皇帝老爹。   如后世影视剧中的形象不一样,无论是第一世的康熙,还是这一世胤礽的汗阿玛,都是一个性子极其暴躁头铁的人。   到了康熙末年,他被太多不如意的事磋磨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怠政模样,骨子里的暴躁和头铁还是没变。   比如康熙曾经因为徐元梦顶撞他,差点把徐元梦打死;复立太子的时候,因大臣马齐不同意,拥立八阿哥胤禩,五十六岁的康熙从龙椅上冲下来,亲手和马齐互殴。   不过康熙有个优点,就是当时就算热血上头,事后冷静下来会反省。之后徐元梦和马齐都被启用,康熙表示既往不咎。   当然,如果不小心被康熙当场打死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说起来,四弟雍正性子和汗阿玛差不多。只是第一世的四弟武力值太差,康熙是直接和大臣互殴,四弟是写书互喷。他和康熙都是要整治谁,便光明正大的撸袖子上手,不玩那些虚的。   乾隆就喜欢玩阴的,擅长阴阳怪气软刀子折磨人。所以后世研究者认为,论帝王心术,乾隆为大清第一。   康熙和雍正?不过一个是蛮子,一个是喷子。   这个平行世界的康熙过得非常顺,所以更加容易暴躁和头铁。   胤礽虽然阻止了康熙直接在大朝会的时候揍人,但康熙私下召集人开小会的时候,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康熙踹那群人的屁股,在一旁装木头架子。   我只要假装没看到,我的汗阿玛就没有和大臣打架斗殴。   眼见着康熙又想找几个大臣揍,胤礽好不容易用看弟弟和好的借口,把康熙拐出门散心,让康熙心情好了一些。   这一回来,康熙又要徘徊在破防边缘了。   “朕不过是要完成太皇太后遗愿!这群畜生为何非得与朕为难!”   康熙把折子扔在了地上,胤礽叹了口气,把折子捡起来。   别说康熙,连胤礽都没想到,此事居然会这么麻烦。   太皇太后崩逝时有遗言,清太宗皇太极已经驾崩多年,她不欲开皇太极陵墓打扰皇太极的安宁,想挨着儿子孙儿下葬。   这可能不合乎礼仪,但大清入关之后,礼仪都是从康熙这一朝定的,本应阻力不是很大。   其实太皇太后不和皇太极合葬,除了不愿打扰皇太极、更亲近儿子孙子之外,还有为康熙着相原因。   大清入关之前,满族人是火葬。皇太极和他后宫嫔妃皆为火葬,陵墓内只有骨灰盒。   但大清入关之后,丧葬遵循前朝帝王礼仪,改为了土葬。比如康熙之前死的两任皇后皆为土葬。   那么太皇太后该火葬还是土葬?   接受了汉家习俗、对太皇太后感情极深的康熙,是绝不能容忍太皇太后火葬,烧得只剩下一把灰。   而如果太皇太后不火葬,那么皇太极的陵墓里,除了太皇太后一副棺材,其他都是骨灰盒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太皇太后才是皇帝呢。   太皇太后不想让康熙为难,便主动开口要随着康熙下葬,这样大家一伙儿都土葬,不用吵架了。   第一世中,胤礽并不知晓太皇太后下葬时文武百官和康熙的博弈。   他只记得,康熙因思念太皇太后修建了暂安奉殿,不肯让太皇太后下葬,每年都去探望。   太皇太后是在康熙驾崩后,由雍正在暂安奉殿原地起陵墓安葬,名为昭西陵。   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大清之后许多太后都不与皇帝合葬了。   这一世,胤礽才明白,太皇太后下葬的背后,居然涉及了例如满汉移俗、宗室与皇帝争夺话语权等问题。   讨论太皇太后下葬礼仪只是一个借口,他们要用这个借口逼迫皇帝让步,停止康熙全面汉化、削减宗室权力的政策。   只要康熙这次松口,接下来他们就能故技重施,让康熙再次松口。   两方都不妥协,才导致康熙在驾崩之前,都没能让太皇太后入土为安。   可上一世的康熙或许还能后退一步,将此事“暂且搁置”,等后人来解决——太皇太后多年不下葬,到了下一任皇帝继位,大臣们只能同意太皇太后就地安葬。   但这一世的康熙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胤礽心里也憋着气,不愿太皇太后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争吵,如前世那样近四十年不能下葬,便站在了康熙这一边。   于是康熙力排众议,拆掉太皇太后生前喜欢的宫殿,在顺治帝的孝陵附近修筑陵墓——前世康熙修的是暂安奉殿,这一世直接修陵墓了。   之后太皇太后的梓宫暂时安放在巩华城,待陵墓修好,直接下葬。   大臣们还以为康熙会和他们吵下去,哪知道康熙吵了几月没吵出结果,直接不理睬他们,直接执行了。   大臣们惊怒异常,想用撂挑子的方式来阻止康熙。   他们都不做事,皇帝总不能自己去吧!   哪知道,朝中在康熙耕耘多年下,已经有了许多只忠于康熙的人。这些人大多是满臣中年轻一辈,和汉臣中的强儒。   他们数量虽可能不多,但做事能力极强。   康熙下令之后,陵墓很快动工,完全没有受到大臣罢工的影响。   之后,康熙甚至直接让那群罢工的大臣别来上朝了,让他们爱退就退,爷不留你们。   这群大臣中有八旗旗主。   康熙可能上头了,直接把胆敢冒犯他的旗主全免了,将下五旗旗主给了福全、常宁、太子和胤禔,只有礼亲王世系,即康亲王杰书的正红旗旗主没有动。   康熙下旨的时候,胤礽正好有些小感冒,在丰泽园自己的小窝里,一边带着弟弟们种田,一边养病。   等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康熙的圣旨已经下达了。   胤礽差点没晕过去。   我的汗阿玛啊!这八旗旗主是说免就立刻能免的吗!您怎么不说直接废八旗?   胤礽怀疑,自己不是穿越者,他汗阿玛才是。   汗阿玛,您以为您在写清穿文吗?!想废八旗就只需要下个旨意,八旗旗主就乐呵呵被废了吗?!   我……   胤礽把脏话吞了进去。   康熙是他亲爹,他骂康熙所有的脏话都是骂自己。   “哥哥?”胤祥抱着胤礽大腿,担忧地仰头看着胤礽,“身体不舒服?”   其他弟弟也停下了打闹,围到了胤礽身边。   身形摇摇欲坠的胤礽很想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抚弟弟们,但他做不到。   他额头的青筋突突突地跳动着,脑壳快爆炸了。   他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汗阿玛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汗阿玛曾经带领侍卫把鳌拜直接擒拿了,丝毫没有考虑鳌拜的下属们反叛;   汗阿玛曾经想削三藩就直接削了,不就是三藩之乱吗?平就是了;   汗阿玛曾经一怒之下直接删了剃发令,之后的逼宫中,他和大阿哥还拿下了第一滴血呢……   现在汗阿玛在急怒之下,那些旗主说不干了,他换个旗主怎么了?   至少汗阿玛没直接下旨废除八旗对不对?这事并不算严重。   只要汗阿玛没直接废除八旗,就算旗主想反,旗人们不一定……大概不一定会跟着旗主反,对不对?   胤礽回屋里半躺着,接过弟弟们递来的爱心茶水灌了几口,终于冷静下来。   他给弟弟们解释,现在康熙做了什么事。   现在小阿哥们还没有学到八旗制度。胤礽一边给他们讲解八旗制度,一边梳理自己的思路。   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当时他还是一个部落首领脑子,搞的是“盟友制度”,他手中只有镶黄旗。   后世人并不知晓的冷知识,旗人又叫“旗奴”,他们和包衣一样,其实都是旗主的奴才,要供养旗主生活,为旗主打仗,所有财产和性命都归属于旗主。   旗人和包衣不同的是,包衣干伺候旗主的活,是旗主的“内院奴才”。   努尔哈赤时期,旗主们势力非常强大,旗主贝勒们组成议政会,连努尔哈赤的命令都可以不听。   努尔哈赤发现了八旗制度的弊端,于是经过一系列手段,把八旗分封给儿子,又给儿子世袭罔替的亲王。   在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这做法有用。但努尔哈赤一死,被旗主贝勒们推举上位的皇太极更加尴尬。   于是皇太极也学努尔哈赤削减旗主的权力,努力抬高自己手中旗的地位。皇太极在位期间几次对兄弟动手,背后原因都是为了削旗。   但皇太极还未对八旗制度彻底动手就暴毙,八旗制度和议政王会议保留下来,并比之前更加强大。   顺治亲政之后,将镶黄旗,正黄旗和正白旗三旗归于皇室管理,又收缴多尔衮之弟多铎的正蓝旗,正蓝旗旗主位置空缺,大大加强了对八旗的掌控。   可顺治也死得早,待康熙继位之后,八旗旗主的权力又恢复了。   就连上三旗,在康熙继位之初都有各自的旗主,正黄旗旗主为图海,镶黄旗旗主为穆理玛,正白旗旗主为巴哈纳。在康熙除鳌拜后,上三旗才不设旗主,真正归康熙直管。   下五旗中,正红旗旗主为康亲王杰书,是康熙亲信;   镶红旗旗主为平郡王克齐。康熙砍了老平郡王妃佟佳氏的脑袋,将佟佳氏所生孩子全部除宗后,平郡王的位置才落到克齐手中。但克齐此次却站在了康熙的对立面;   镶蓝旗旗主为简亲王雅布。简亲王一脉是铁杆的反太子党,宗亲中最顽固的势力。   除此之外,正蓝旗和镶白旗原本在顺治刚即位的时候被多尔衮兄弟获得,顺治治罪多尔衮和多铎后,这两旗目前没有旗主。   胤礽梳理完之后,松了一口气。   看来皇帝老爹虽然鲁莽,但也不是特别鲁莽,已经将事情最坏后果考虑清楚。   上三旗、正红旗、正蓝旗和镶白旗都在康熙掌握内,不安稳因素只有镶红旗、镶蓝旗两旗而已。就算两旗叛乱,也不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大概。   胤礽很想以头抢地。   汗阿玛您要整治八旗,也在打完准噶尔之后再整治行不行?准噶尔蠢蠢欲动,已经快要犯边了啊!到时候八旗大军可是要全员出动的!   现在八旗乱起来了,之后准噶尔打过来,让大哥带着新军去拼命吗!   您能不能按照您上辈子的做法徐徐图之,先给他们换都统,再把皇子们分封到各旗当小旗主模仿“推恩令”,等架空了旗主再说啊!   三征噶尔丹在康熙三十五年结束,您原本在康熙三十六年才对八旗下手,下令调换八旗都统,不准八旗都统由本旗旗人担任。为什么这辈子要这么早啊!   儿子不明白,儿子真的不明白!   噶尔丹还在那呢!您睁开眼睛看看噶尔丹!那么大一个噶尔丹!   “太子哥哥……八旗是不是要反了啊?”   听不懂的弟弟们还在吃手指,听懂的弟弟已经要哭了。   胤礽虚弱道:“没事,没事,哥哥保护你们。梁九功备马车,孤要立刻回宫!” 第167章   胤礽带着弟弟们回到了宫中。   康熙正心虚地等着胤礽回来:“回来了啊。”   胤礽:“汗阿玛……”   康熙干咳一声,道:“八旗有六旗都在朕的手中!那些旗主翻不起花样!”   胤礽嘴唇翕动,他认真地问道:“汗阿玛,这是旗主的问题吗?”   康熙心虚沉默。   这当然不只是旗主的问题。   八旗制度是满人入关前制度的根本,被许多满人都视作大清满族风俗的根基。   之前即便康熙动了剃发令,都没有触及到满人最根本的利益。但一旦动八旗,为顺治入关立下汗马功劳的八旗旗主们可就要心里嘀咕了。   旗人和包衣是旗主的奴才,虽不给国家交税,但要供养旗主一辈子。相当于旗人其实也要交税,只是给旗主交税。   有许多人骂明朝养宗室是养猪,用许多土地人口供养宗室,拖垮了明朝财政。   其实清朝也一样,或者说历朝历代都一样,只是换了个名字。   清朝的八旗不是军队编制,是户籍编制。分拨的旗民包括人口、财产、土地。分牛录的意思就是分给宗室多少户人。   比如拨多少多少牛录给皇子,就等于前朝的分给皇子多少人口。   和明朝宗室一样,分给宗室的户籍不会向朝廷交税,而是向旗主、小旗主“交税”。   旗人要摆脱“交税”,也和前朝一样,入朝为官就可以了。   为什么八旗制度很难废除?八旗制度就相当于“分封”,宗室、勋贵都要靠皇帝给他们的八旗牛录来养活。若废除八旗,就要寻找新的“分封”,满足特权阶级的需要。   后来需要供养的宗室越来越多,旗人越来越贫困,朝廷只能救济,相当于把国库转移支付给供养宗室。这才是八旗制度拖垮了财政、以及旗人越来越贫困的最根本原因。   努尔哈赤能把八旗给儿子们,康熙理应也能把八旗旗主的位置给自己的儿子,这在祖制上是说得过去的。可温水煮青蛙和来一剂猛药是两回事。   所以原本历史中,康熙在三征噶尔丹,不需要再用兵之后,才着手改革八旗制度,以免影响八旗军队的战斗力。   胤礽道:“汗阿玛,旗主的身份不仅是名义上的领主,旗民更是旗主的私人财产。之前几个旗主位置被剥夺,都是用谋逆大罪。若不是谋逆这么大的罪名,将旗主全部财产剥夺,别说现在的旗主,之后的八旗勋贵可能都会不服气。”   康熙仍旧不说话。   胤礽叹气:“汗阿玛,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削弱旗主,可以采用古时推恩令的方式。现在八旗统兵的权力已经交由都统,分掉了旗主的兵权。接下来我们首先是将都统任命握在手中,不允许本旗人担任都统。”   这是原本历史中康熙在打完噶尔丹之后立刻就做的事。   “然后,我们就将八旗分割,以供养皇子和其他宗室的名义,在八旗下面分封小旗主,分走他们的牛录。也可以在大旗主死后,以供养起子孙的名义,将大旗下面的牛录分割给他的子嗣。”   这就和西汉推恩令一样,将大诸侯国分成若干个小领地,供养更多的宗室。这样最后就真的变成“养猪”,宗室不再有动摇国家统治的权力。   明朝在对宗室养猪,清朝也在对宗室养猪。   康熙分封成年皇子时,就采用了这个方法。把自己的儿子们分封到各旗当小旗主,既能削弱八旗旗主们的权力,也能解决儿子们的吃饭问题。   “汗阿玛您直接免除旗主,就相当于直接削减藩王的封地。”胤礽一边说一边瞟着康熙的神情,“现在您虽然免的是大旗主,但其他小旗主心里也难免嘀咕,担心您会不会直接收回他们的牛录。”   康熙瞪了胤礽一眼。   胤礽勇敢地瞪了回去。   康熙理亏,但他是胤礽的老子,所以即使理亏了,也捏着儿子的脸颊往外扯:“有你这么和阿玛说话的?该罚!”   胤礽含糊不清道:“汗阿玛,先把事情解决,您再慢慢罚儿子。儿子就在这,不急。”   “哼。”康熙冷哼了一声,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示意胤礽也坐,“朕知道,朕等着他们服软,就给他们台阶下。”   胤礽松了一口气。不管康熙是原本就打算这样做,还是被他说服之后才这样做,至少八旗现在不会反了。   胤礽给康熙捏捏肩膀:“汗阿玛,旗主迟早会完蛋,咱们就等一等,大哥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很快我们就能腾出手来。”   胤礽给康熙捏肩膀的手停顿了一会儿,道:“前提是汗阿玛只是想废除旗主的权力,而不是废八旗。”   之前康熙已经废了包衣八旗,让各大小旗主的供奉少了许多。   不过包衣八旗若不为官,本身就依附王府或者皇家,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榨。为了包衣的事反叛不划算,大小旗主们没有反对康熙。   若康熙要废汉军旗的话也一样。汉军旗旗主多是汉人,他们本身就有大庄园,也一直做好了会被满清朝廷给削减牛录的心理准备。   即使汉军旗中有满人旗主,但那被掺沙子进去的满人,无法带动汉军旗谋反。   虽然短时间内,包衣军队和汉军旗军队的战斗力会下降,但他们现在有足够多的青年将领,应该能很快将军队状态调整过来。   胤礽唯一担心的是,康熙不管不顾去动满八旗。   但康熙最想动的就是满八旗。   “朕真的想废满八旗啊。”康熙叹气,“当年太祖起兵,便是因为族人们快活不下去了。如今大清入关,满八旗不废,压在旗人身上的严重摊派和供奉,他们不还是活不下去?”   胤礽老老实实道:“确实。旗人若当不了官,不但要供奉大小旗主,要在有战争时上场杀敌,还要被大小旗主们强迫服劳役。”   大小旗主们,嗯,包括之后被封成小旗主的皇子,家里想修个什么做个什么,都是直接让旗民免费自带干粮来干。   所以旗民才又称旗奴。   后世总会有“咱们旗人当年如何如何”的不和谐声音出现,仔细一听,那些人祖上要么是当官的,要么是红带子黄带子(即宗室)。他们是旗人,也是压迫旗人的人。   这就像怀念旧社会的,问一问成分,祖上都是士绅阶层一样。   哦,不对,还有部分脑子有问题的傻逼。   普通旗人被压迫,从大清之处就反抗不断。如果这旗人碰巧又遇上了自家旗主被收拾,生活就更加凄惨。   “反清复明正蓝旗”这个“笑话”,就是康熙初年,正蓝旗底层旗人和军官反抗清政府的事迹。   之后大清遭遇的多次民众反抗起义中,底层旗民和军官也冲锋在前。   阶级斗争就是阶级斗争,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无论哪个民族都活不下去。   “普通旗民也好,普通的其他民族底层老百姓也要,都会面对苛捐重税,区别只是给谁。”胤礽双手合握给康熙敲背,“不过旗民被束缚在八旗中,其他老百姓还能逃,他们逃不掉,会更惨一些。”   老百姓过不下去,可以给善良的大户当佃户,可以逃进深山中,可以去海外搏一搏。   旗人过不下去,连“旗民城”都不能出,一辈子都是旗主的奴隶。   旗奴旗奴,后金靠着剥削旗奴发家。大清建立之后,旗奴好过了没多少年,又打回到了更凄惨的境地。   因为剥削他们的不只是旗主,他们还要承担国家的征召,还要因为没文化被汉人豪强骗钱骗命。   为什么旗人们都向往上三旗?除了隐形地位之外,上三旗的旗民过得最好。   上三旗的旗主是皇帝,他们只需要供奉皇帝、为皇帝做事。其他旗,除了皇帝这个“共同的旗主”之外,还要再被大小旗主剥削。   从切身利益上来说,下五旗的人不可能不羡慕上三旗。   正蓝旗从上三旗被打落下五旗后,被逼得“反清复明”,就能理解了。   等等,现在正蓝旗汗阿玛给谁了?   胤礽眉头一皱,感到了不对劲。   他愕然道:“汗阿玛,您是不是下旨把正蓝旗给儿子了?”   康熙道:“是啊,怎么了?”   胤礽扶额:“儿子怕正蓝旗又要反了。”   康熙:“……啊?为什么?”   胤礽道:“不是反咱们而是……唉,汗阿玛,您说正蓝旗知道其他旗主反对您的儿子们领一旗,会不会直接勤王啊?”   康熙一开始没回过神,胤礽提醒他上三旗和下五旗的不同时,康熙一拍椅子把手,居然乐了:“这么说,下五旗都想当上三旗,那么咱们直接合并八旗,只接受朕的管理,不是附和民心的事吗!”   胤礽赶紧拦住兴奋异常的康熙:“汗阿玛,八旗普通士兵是恨不得只供奉咱们一家,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我的意思,没有中间的大小旗主再剥削他们一次。但您领军打仗还得靠那群勋贵呢!就算是大学里培养的勋贵子弟,在大是大非上,他们的屁股也是坐在自家利益这一边的!”   不是人人都能革自己家的命!   康熙叹气:“民心在朕,如果准噶尔不开战,朕有足够的的时间解除他们对八旗的控制。待八旗到了朕的手中,要废除八旗制度不就容易了吗!”   胤礽苦笑:“也不容易。汗阿玛,您废了八旗,谁来供养宗室和勋贵?您总不能让他们随意支取国库银子吧?如果您说让他们老老实实吃着俸禄过活,估计汗阿玛您在史书中的名声,恐怕能和洪武帝媲美了。”   他那四弟为什么被史书黑,被乾隆拉踩,连孝顺的面子情都不给?   因为雍正前面追讨国库亏空得罪了八旗勋贵,后面在河南暂行的官绅一体纳粮得罪了汉族官宦,满朝文武都恨他入骨。   乾隆继位之后,他是一个拥有合格帝王心术的皇帝,知道成为传统伟大皇帝的根基在官绅。无论是废掉雍正所有整顿吏治和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还是废开海建广州十三行把海商运营权交由沿海豪强,或者是叫停汉化重新恢复满族习俗,都是他获得民心的举措。   士心即民心,乾隆很清楚。所以他很看不起雍正这个根本不会当皇帝的人,连康熙执政前期的汉化以及引进西学的举措他也举双手反对。   这才是一个能被交口称赞的盛世皇帝。   康熙因中后期的宽容和怠政,也在史书上被吹成了仁君。   若他现在按照头铁的性子继续施展“暴政”,他担心“清世宗”的名字就要落在康熙头上了。   说不准,康熙不但是“清世宗”,还会叫“清武帝”。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康熙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他还真想让那群人老老实实领俸禄过活。   虽然没有八旗供奉,他们不是有赐予的田地庄子吗?怎么就活不了?当他不知道那群勋贵各个都有千万倾的良田吗?   至于宗室,他都打算把皇子们封疆海外了,要内地的供奉干什么?   康熙认为一点问题都没有。   从理论上来说,康熙所想的的确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关键是你这是要从对方手里抠东西出来,这已经无关理论,而是人心了。   胤礽只能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希望能给康熙松筋活血的同时,也能让康熙脑子里的热血回流,别脑子一热,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胤礽认为,当一个好皇帝最重要的不是看着开疆扩土之功,而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着每一个政策会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苦难。   汉文帝汉景帝时期,是他们不想打仗吗?   就汉景帝当太子的时候,能因为输棋就把堂兄脑子砸开花,导致藩王为儿子报仇叛乱的暴躁性子,你说他不想打仗?   只是不能罢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在百姓生计还很艰难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胤礽做的那些事,都在脑子中考虑过无数遍,确认不会对老百姓造成额外负担,才敢实施。   比如他哪怕在杭州杀得豪强们人头滚滚,老百姓的生计不会因为他杀豪强而降低,反倒是因为分得了田地而生活更好。   比如推广报纸,他只在京城推广,这样他才能保证报纸的成本不被摊牌在百姓身上;   再比如训练新军,前期是康熙内库出钱,后期是常泰这个海商头子在偷偷送钱。   可以说,康熙现在这么嚣张头铁,根本不担心国库问题,就是常泰和胤礽出海惯出来的。   胤礽当初咬紧牙关早早出海,就是为了打通商路,赚取更多的银钱和粮食,为之后改革做准备。   改革肯定会流血牺牲,改革也肯定会波及到无辜的百姓,一不小心就是生灵涂炭。   国家要有足够的银钱和粮食储备,才能有足够的机会试错。   可胤礽万万没想到,他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会被康熙肆意挥霍。   他和康熙执政理念的最大矛盾,就在于康熙只要保持大清大局稳定就好,胤礽关注点更细微,他希望最好尽可能的不伤害已经足够悲惨的百姓。   其实当封建王朝的皇帝,康熙比胤礽更适合。胤礽这样束手束脚,有时候反而会错失机会。   而且胤礽只是太子,康熙才是这个大清的皇帝。所以当康熙下定决心,胤礽只尽到规劝的责任,便一心康熙的政策查缺补漏收拾烂摊子。   这就相当于康熙在街上纵马飞奔,胤礽骑着小毛驴跟在后面给被撞翻的商贩新人撒钱,平息矛盾。   这次康熙好像又只听进去他一半建议,胤礽就只能祈祷,继“反清复明正蓝旗”之后,可别又来一个“忠君勤王正蓝旗”。   他心脏脆弱,承受不住。   可人运气背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在康熙授意下,明珠和索额图带着某未定皇子党众成员劝康熙收回成命,胤礽又授意杰书去拜访被罢免的旗主,让他们乖乖认错。   在康熙和一众大小旗主的唱念做打下,正要上演执手相看泪眼的君臣和好一幕。   正蓝旗的底层军官与旗民们以为自己以后要成为太子的“旗奴”,美好未来近在眼前时,听闻那些宗亲勋贵一通反对,他们的好事要没了,甚至可能将多铎多尔衮的后代恢复爵位,他们要回到多铎或者多尔衮的后代手中。   这还能忍?   能忍不是正蓝旗!   于是在京郊的正蓝旗旗营开始骚动不安,北京内城的正蓝旗旗人也互相串联,紧张局势一触即发。   康熙冷眼看着这一切,不但没阻止,还让胤祉新出的报纸上,讨论了八旗普通旗民的事,让大家评评理。   外城的非旗人老百姓总是很羡慕不需要纳税服役的旗人,他们却不知道,普通旗人也是要纳税服役的,区别只是旗人供奉的是旗主老爷们而已。   外城的老百姓今日听评书先生们一念报纸,各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好家伙,旗人这不就和佃户似的?”   “佃户还好些,还能选一选租哪家地,遇到丰年时候,如果主家是个和善人,说不准还能供出个读书人。这旗奴连主家都不能选。”   “对啊,给地主老爷当佃户还不用服徭役。”   “呸,这个可不兴说。”   “哎呀,他们又要服兵役,还要给旗主老爷服徭役,甚至朝廷需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得去修堤坝修路,旗人们真惨。那当什么旗人,不如来当我们平头老百姓。”   “听说上三旗的旗人就好很多,只需要供奉皇帝老爷就成,和咱们相差不离,只给皇帝老爷交税。”   “听说正蓝旗要归太子管了?他们好日子快来了。”   “镶白旗归直亲王管也不错。直亲王有封地,估计不会要镶白旗多少东西。”   “哎哟,你们的消息都落后啰。我七姑儿子相好的舅舅说,正蓝旗和镶白旗要回归顺治爷时的罪王后裔啰。这不是好日子开始,是苦日子的开始,嘿嘿。”   “还有这事?怎会如此!”   “这不是宗王老爷们希望自己哪怕犯了罪,后代也能被旗人们供奉一辈子吗?”   “唉,可怜的正蓝旗和镶白旗。”   “哈哈哈,现在听说正蓝旗和镶白旗前段日子说要归太子爷和直亲王管,有好多男丁说了亲事,听说现在都在退婚。”   “噗,连媳妇都娶不到了?”   “那当然啊,罪王后裔肯定特别穷,可不加紧了剥削旗人,嫁给他们的日子能过吗?闺女也是人啊。”   “唉,是啊,换做是我的闺女,也不嫁正蓝旗和镶白旗。”   ……   “好女不嫁镶白旗和正蓝旗”的风声就这么传开了,原本没想退亲的人家都着手退婚。   虽然他们不是看不起镶白旗和正蓝旗,实在是大家都在退婚,我不退婚就被戳着脊梁骨说不把女儿当人啊。   别说镶白旗和正蓝旗的普通旗民们从天上被打入地底的苦闷愤怒,连朝中的镶白旗、正蓝旗官员都有些郁闷了。   他们当官之后,虽不用再供奉旗主,但偶尔也会被旗主呼来喊去。若旗主非要撕破脸把他们当奴隶使唤,他们也得青着脸受着,事后再找办法把丢掉的脸讨回来。   哪怕不提旗主的事,太子和直亲王当旗主的旗,那是普通的下五旗吗?   虽然现在只有上三旗,但太子继位之后,他掌管的正蓝旗难道就不能成为上四旗?   直亲王在海外有封地,听说海外诸国富得流油,随便往地上一抠就是一坨金银,镶白旗作为直亲王的旗奴,难道不跟着主子爷出海开疆扩土,赚得盆满钵满?   好日子就在眼前,就“啪”的一声,没了。   于是,朝堂中的满臣开始分裂,连某未定皇子党内部都出现了裂痕。   “你们是上三旗,不懂我们下五旗的痛苦。”   “给你们升旗的机会,你们不想要?人做事说话都要讲良心,为何要断别人的青云路?”   “镶白旗和正蓝旗本就没有旗主,皇上将镶白旗和正蓝旗分给皇子天经地义,当初太祖也是将八旗分给诸位皇子,你们的反对没有道理。”   “谁说我赞同镶白旗和正蓝旗归属皇子,就是支持太子和直亲王?我是支持公道!”   “没错,我们反对太子,只是因为太子可能会做危害大清、危害满人的事!我对事不对人!但这件事,明摆着就是你们在危害大清,危害满人!”   “明相,索中堂,此事我绝不会妥协!”   ……   “皇上!皇上!正蓝旗和镶白旗都反啦!他们把明相和索中堂的府邸给围了,说要杀奸臣、正朝纲、勤帝王!”   康熙:“啊?镶白旗怎么也反了?”   胤礽:“汗阿玛!您纠结的问题重点是这个吗!快派兵去救明珠和索额图!!!”   康熙:“哦哦哦对。” 第168章   勋贵在京中的宅院都在一片地方。   也就是说,明珠和索额图虽然见面就打出狗脑子,其实住一块儿。   当初康熙给除鳌拜的两位功臣赏赐宅子的时候,故意把他们凑一块儿,可见少年康熙的恶趣味。   青年康熙的恶趣味更浓,他之后又给索额图和明珠赐了新的宅邸,居然是隔壁。   能理解为何索额图没事就弹劾明珠府邸外墙有人焚香烧纸祈求姻缘了吧?还不是因为熏着他了。   康熙新赐的宅邸离宫里很近,明珠和索额图在非休沐时,基本都住在这。于是正蓝旗和镶白旗将明珠和索额图府围起来的时候,也是一同出兵。   索额图打开他们院墙上的门,抓着居然还在喝茶的明珠的肩膀使劲晃悠:“你还喝个屁的茶!我俩都要死在这了!”   “死不了,等皇上的救援。”明珠把索额图推开,好整以暇整理好衣衫,“皇上不会弃我们于不顾。”   索额图幽幽道:“真的吗?皇上的救援来得及?”   明珠瞥了索额图一眼,道:“皇上的救援可能来不及,但太子殿下一定会护住我们。”   他的弟子,他还不了解?绝对很看重他们。   话说太子怎么成了明珠的弟子,这还用问吗?太子走路还会摇晃的时候,是谁把太子抱在膝盖上启蒙的?   你以为我这个太子太师是假的吗?哼!   “说的也是,太子殿下很看重我这个叔外祖父。”索额图抢了明珠的茶,灌了一口,“还好咱俩听到风声,先把家眷送到了京城外。唉,皇上真是、真是……居然拿咱俩当诱饵。”   索额图越说越委屈:“要是他们真一把火把我们烧死怎么办?”   明珠白了老牛嚼牡丹的索额图一眼,对自己刚到手的价值千金的新茶心疼不已:“哼,正蓝旗和镶白旗的人肯定不会烧咱们,但有些人就说不定了。”   索额图灌了一口明珠的超金贵的茶,冷静下来:“可能有人想用咱们俩的命,来向皇上施压?不过以皇上的性子,我俩活着或是死去,他都有后手。”   一个合格的帝王在必要的时候非常冷酷无情。   明珠道:“你和我皆为皇上摆在棋盘上的诱饵,是否被对方吃掉,不会影响皇上的胜局。但是我俩并非真正棋子,而是活生生的人。若我俩真的出事,太子可能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和皇上的感情出现裂痕,所以皇上肯定保证我们的安全。”   他白了索额图一眼:“你会算形势,但在算计人心上,你还差得远。”   索额图冷哼了一声,没回答。   这次,他希望明珠的判断是正确的。   索额图希望皇上能因为顾忌太子而留有保护他们性命的后手。这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他只是希望太子敬爱皇上入骨,皇上也能以亲相待。   两人对坐着继续喝茶。   这次索额图没有再牛嚼牡丹,而是拿出了足够优雅和淡然的气度。   院墙外人声鼎沸,火把光芒冲天;院墙内两老儿对坐酌饮淡茶,神色安然。   混进来传旨的梁九功看到这一幕,心里敬佩不已。   明相和索中堂不愧是朝堂中毋庸置疑的中流砥柱。这气定神闲的态度,真是令人讶异。   “梁九功?”索额图最先看清楚来人,“怎么是你?”   梁九功打了个千,道:“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索额图手一抖,明珠价值千金的白瓷杯子落在石桌上,摔了个粉碎:“太子?!”   明珠也把茶杯摔了。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茶杯碎片,皱着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怎能亲临险境?”   梁九功道:“太子殿下担心有人趁此机会鼓噪哗变,危害索大人和明大人。太子殿下派奴才进来,是希望索大人和明大人先带着人乔装离开,以防万一。”   索额图和明珠对视了一眼,赶紧让家仆集合,一同离开,不敢耽误太子的事。   但在离开的时候,两人不顾梁九功的阻拦,默契地偷溜混入围观的众人中,担心地寻找太子的踪迹。   胤礽带着一百佩戴新式火铳和钢刀的侍卫,策马亲自来救索额图和明珠。   他不仅亲自来救,还和康熙约好了,等他把现场安抚住,康熙就要在适当的时机出现。   这么好的在军中收割名声的机会,康熙要是错过了,胤礽会趴在他皇帝老爹的背上学小时候那样哭嚎。   康熙擦汗:“没问题!朕一定按时赶到!”   当胤礽策马来到正蓝旗和镶白旗哗变阵前,打出了太子仪仗时,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胤礽勒紧马缰绳,缓步走进旗兵队列中。   旗兵们没有任何人指挥,就自动给他让出了一个可以供太子仪仗通过的道路。   还有人把火把往前面传递,在太子仪仗两侧布置出两条火焰线条,就像是凭空造出了一条明亮的道路。   侍卫们在胤礽的暗示下下马,昂首挺胸拿出了被狠训过的姿态,表情肃穆地跟随骑着高头大马的太子走进哗变旗兵的包围圈中。   旗兵们看着面无惧色的太子和侍卫,心头底气泄了不少。   他们立刻把刀还鞘,并悄悄往腰后面推,以表示自己绝无伤害太子之意。   胤礽走到旗兵最中间时,侍卫们就地取材,居然找周围哗变的旗兵们一起帮忙,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   旗兵们傻乎乎地跟着干活,看得一些混入其中搅混水的野心家捶胸顿足。   这些人成不了事啊!   现在全场都安静下来,鼓噪的人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胤礽搬了个椅子坐在高台上,立刻控制住了局势。   胤礽拿着没装扩音器的大喇叭,对现场所有人吼了一顿演讲。   演讲嘛,哪个文科大学生没被赶鸭子上架参加过班级、系里、学校的演讲比赛?   就算不会,胤礽可以用金手指从前世的记忆里,化用成名的领导人的经典演讲。   胤礽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最直白毫无文采的辞藻、夸张的肢体语言,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先从历史说起,给懵懵懂懂的八旗旗兵们科普八旗制度的起源,从历史说到现状,从荣耀说到困境。   他时而像唠叨家常般徐徐道来,时而像战前宣誓一样攥紧着拳头大吼。   旗兵们仰望着胤礽相比他们而言仍旧稚嫩的身躯,脸上的神情随着胤礽的语调不断变幻。   “孤明白你们为什么愤怒!”   “你们出生的时候,大清已经是大清,你们都是大清人,都只是大清人,只忠于大清的皇帝。”   “可你们发现,皇帝连随心所欲处置他的军队都做不到。”   “你们不明白,你们很愤怒,你们认为这是谋逆!”   “孤明白,孤和皇父都明白!”   “可旧的贵族还未老去,我们怎么能突然剥夺他们的特殊权力?那岂不是让打江山的勋贵们寒心?”   “索大人和明大人不是逆贼,他们只是持不同的意见。我们都希望大清更好。”   胤礽又用小家庭来做比较。   作为家主,任何一项关于利益的决定,都可能削减家中其他几房的利益。   皇帝作为大家主,想要整个家族更加繁荣没错;   那些既得利益被伤害的人,他们的不满也没有错;   我们应该求同存异,好好商量,争取一个既能让家族更加繁荣,也让获得了功勋的人的利益不受损的办法。   “你们都吃过糕饼。糕饼不够吃怎么办?杀人吗?不,是寻找更多的糕饼材料,做更多的糕饼!”   “当今圣上是大清最英明的圣上,他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土地、更多的钱财!”   “大清人不需要抢大清人的糕饼,也能人人吃饱!”   “满人如此,汉人也如此。所有人都是大清人,都是最英明的圣上的子民!圣上是你们所有人的帝王!”……   胤礽声嘶力竭的吼嘶吼时,卡着时间到达的康熙带着皇帝盛大的仪仗出现。   他步行踏过火把照亮的道路,走上胤礽嘶吼的高台,接替胤礽。   康熙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举起一张非常非常大、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的地图。   康熙用细长的棍子指着地图。   “大清在这。”   大清被涂成了明黄色。   “直亲王的封国在这。”   “这里是奥斯曼帝国、这里是罗斯国、这里是法兰西……”   重要而强大的国家被涂成了鲜红色。   “这些是他们的殖民地。”   其他殖民地是白色。   介绍完世界格局之后,康熙放下棍子,双臂展开,傲然看着台下子民。   “世界之大,西夷可往,吾亦可往!”   在康熙说完这句话之后,胤礽和侍卫一同高喊。   “西夷可往,吾亦可往!”   旗民们热血沸腾,跟着嘶吼。   “西夷可往,吾亦可往!”   围观的百姓不知为何也热血上头,纷纷高喊。   “西夷可往,吾亦可往!”……   这句话响彻内城,久久不息。   在胤礽演讲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各怀鬼胎的大臣、勋贵混入人群中。   他们审视着这位年纪虽轻,却成熟老辣、智多近妖的太子,想看看太子会怎么消弭这场闹剧。   他们没想到,太子根本没想消弭这场闹剧,而是把闹剧推上了更加疯狂的高潮。   他们更加没想到,皇帝不但也身临险境,还没有处罚闹事的旗兵,而是将这疯狂的闹剧定格在了最癫狂的一刻。   如果说以上的事他们只是没想到,而他们在跟着皇帝看完世界地图之后,胸口中的强烈鼓动,就让他们感到了害怕。   他们被太子和皇帝说服了。   粮食有什么意思?能吃的就那么多,每年仓库的粮食都烂掉了。   金银有什么意思?能用的就那么多,有的富人甚至用金银打水漂玩。   他们需要更新鲜、更刺激、更能显示出自己地位的东西。   还有什么比海外产出的稀奇物品更能凸显出他们的价值?   满臣们红光满面的时候,许多汉人文臣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满清果然是一群野蛮人。   他们即使入关,即使穿上了冠冕,即使开始学着说“之乎者也”,骨子里的野蛮和血悍也没有任何消退。   他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绝望之后,大半汉臣又坚强地睁开了眼睛,强迫自己看向皇帝身后的世界地图。   他们中有的人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中有的人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们中也有的人,被海外的繁华迷住了眼。   最终,他们攥紧了拳头,也跟着赤红着双目嘶吼。   “西夷可往,吾亦可往!”   这一刻,这句话进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第二日,这句话传入了北京城所有老百姓的耳中。   胤祉连夜加紧印刷报纸,将这件事一五一十不带修饰地刊印在了报纸上,文章由胤礽亲自操刀提笔,康熙进行润色。   只一月,这份报纸就传遍了大清各地,连传教士也看到了。   传教士白晋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双手不住颤抖。   白晋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派到大清的传教士。他奉路易十四的命令,传递路易十四的书信,以及试探大清对天主教的态度。   之前康熙因为中西礼仪之争禁止天主教在大清传教——其实不止天主教。康熙可不管什么天主、清教等不同教派分支,全一股脑禁了。   大清皇太子原本打算出访梵蒂冈,教皇却以自己要斋戒和主持什么重要仪式为由,让皇太子等他两三个月。   大清皇太子直接把送给教皇的礼物拉了回来,回大清了。   教皇感觉脸上无光,想找信仰天主教的国王一同声讨皇太子。   结果无论是法国的路易十四还是英国的詹姆斯二世,都写信斥责教皇慢待大清太子,造成大清禁教的局面。   显然,对于这两位皇帝而言,他们信仰天主教,但并不怎么买教皇的账。   如今的欧洲,已经是宗教依附强大的国家和国王,而不是教皇是多国共主。   白晋于去年进入大清。   特别不碰巧的是,他一来大清,正好遇到太皇太后病重、病逝。   大清整个国度都笼罩在悲伤中,皇帝为了祖母的葬礼和大臣们天天吵架,白晋战战兢兢,哪敢去试探如暴怒雄狮般的大清皇帝?   他只能每日订阅大清的报纸,再将报纸中有用的消息翻译,放入写给路易十四的信件中。   还好大清皇帝也非常敬仰他们伟大的太阳王,虽不准他传教,但待遇上对他十分礼待,还愿意派出专人帮他将书信送往法国。   不过白晋担心自己的信件泄露,只将要写的信件积攒下来,准备亲自带回法国。   当他看到大清皇帝的野心之后,他坐不住了。   他认为,必须立刻将这件事传回法国。   东方沉睡的雄狮苏醒了!大清根本像皇太子所说的那样是个热爱和平的国度,他们也要分世界霸权这杯羹!   更可怕的是,大清全是异教徒!是信仰多个神灵的、该被绑上火刑架上烧死的异教徒!   白晋此番出行,看到了大清的繁盛,更看到了大清与欧罗巴、与法兰西截然不同的文化。   整个欧洲还能说同根同源。大清人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似的,他们从长相到文化,与欧洲完全不一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晋学到了大清这句话之后,深深为之认同。   白晋认为,法兰西不该和大清成为盟友,而是应该和其他同种同根的伟大天父子民一起,攻打这个充满着异教徒的可怕国度!   这里有广袤的土地、有大量的财富、有无数的奴隶。   大清这块土地,本就应该是伟大的天父赐予他最忠诚信徒的乐园。   白晋眼中露出贪婪到狂热的眼神。   屋梁上,黑衣人缩成一团,拿着炭笔刷刷刷记录他的言论。   半个时辰后,白晋的屋子蜡烛熄灭,他的言论出现在了康熙的龙案上。   康熙刚处置了正蓝旗和镶白旗此次哗变的领头人,高高拿起轻轻放过一些人,清除了一些人,收拢了两旗实际的权力。   他还没高兴到半月,就被这封信气得想要直接抽刀,亲自把白晋砍了。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朕难道对他还不够好吗!”康熙气得砸桌子。   “汗阿玛您怎么了?您难道生病了?脑子烧坏了?天主教这群家伙本来就是狼心狗肺,欧罗巴那群家伙本来就肯定垂涎大清,这不是几年前您就知道的事吗?现在怎么还震惊愤怒了?您失忆了?”   康熙:“……”   胤礽悄悄退后几步,免得父子相残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如此专门顶康熙的肺的话,当然是大清第一孝子直亲王说出来的。   听闻正蓝旗和镶白旗哗变之后,直亲王无诏进京,只带着数十人昼夜兼行,于哗变的第二日清晨就来到了北京城的大门口。   若不是信使比胤禔跑得稍快一点,胤礽接到消息之后亲自跑去迎接,胤禔怕不是会被大臣上书弹劾谋反了。   噶尔丹东征喀尔喀部时,因为其毒杀的兄长的儿子谋划政变,现在匆匆返回。胤禔暂时无事可做,康熙也想念这个许久不见的大儿子,就让胤禔留在京中,准备结婚的事。   按照礼制,皇子应该为太皇太后服九个月的孝,胤禔在六月二十五日就已经出了孝期。不过他一直在草原上,婚礼一事便一直搁置。   康熙最近被大臣气得慌,想让胤禔赶紧成婚,娶个儿媳开心开心。   胤禔回京的第一日,康熙和直亲王父子情深,惠妃喜极而泣,哭湿了一条帕子。   儿子长大了!儿子成熟了!儿子终于知道不惹皇上生气了!   胤禔回京的第六日,康熙追着直亲王打。   惠妃很淡定。没事,我儿子消停了整整五日呢!儿子长大了,儿子成熟了,儿子娶了媳妇就好了。   在封建老母亲眼中,娶媳妇包治百病!   现在,康熙只想赶紧让胤禔滚,最好永远别回来。   胤礽在老父亲怒火爆发前,赶紧打圆场:“汗阿玛知道归知道,但还是会为了善意被辜负而难受,这是人之常情。”   胤禔想了想,点头:“这倒也是。汗阿玛,别生气,儿子现在就去帮你把白晋砍了。”   康熙一挥手,胤礽立刻挂在了胤禔身上,制止住已经跨出一步的胤禔。   “大哥,要杀也不是这么杀,我们还和法兰西是友好同盟关系呢。”胤礽赶紧道,“要杀也要借刀杀人。”   胤禔不耐烦道:“好麻烦。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需要用到我的地方直接告诉我。”   他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老老实实停下了脚步,没有背着弟弟冲出去砍人。   康熙欣慰。大儿子确实成熟了。等大儿子娶了媳妇,一定会更成熟。   在封建老父亲眼中,娶媳妇包治百病!   “好。现在确实有要让大哥做的事。”胤礽道,“汗阿玛想整顿正蓝旗和镶白旗。练兵是大哥的专长,此事大哥要不要担一阵子,等新的都统上任?”   胤禔道:“好啊。我也不耐烦住在宫里听额娘唠叨。额娘真是越来越烦人,这是不是就是弟弟说的更年期到了?”   胤礽:“……惠妃倒也还没那么老。”   康熙好奇:“什么是更年期?”   胤禔道:“就是人老之后脾气变化,变得多疑善妒疑神疑鬼。人老之后,不仅骨骼和皮肤会萎缩,脑子和心脏也会萎缩,变得原来越不像个正常人。史书中历代帝王呜呜呜……”   胤礽赶紧捂住胤禔的嘴。   大哥哟!我的好大哥哟!您能不能嘴上把点门!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康熙嘴角抽搐:“你捂什么捂,不就是更年期。”   胤礽干笑:“大哥绝对没有说惠妃坏话,汗阿玛可不能乱传话。”   康熙板着脸:“朕还能向妃嫔传话?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不想让大阿哥不孝顺的话传到外面去。朕不会告诉惠妃。”   朕不公开说,朕偷偷告诉惠妃,你儿子说你老糊涂了。康熙在心里道。   面对胤禔的痛苦,康熙需要和人分享。看到惠妃比他更痛苦,他心里就舒坦不少。   “儿子和大哥商量怎么处理法国传教士的事。汗阿玛您慢慢忙。”胤礽拉着胤禔就跑。   胤禔被胤礽拉扯着,一副软弱无力任人摆布的模样,看上去无害极了。   康熙失笑。   笑了一会儿,他笑容消失,叹了口气:“更年期啊……”   历代帝王猜忌太子,不只是因为嫉妒太子年轻,害怕自己年老,还有心脏和大脑自然萎缩,变成老糊涂的缘故吗?   正值壮年的康熙摸了摸胸口,又摸了摸脑袋,不由怅然。 第169章   胤禔回来了,小阿哥们都不敢顽皮了。   胤禔摸了摸脑袋,不敢置信道:“汗阿玛怎么还老造谣我吃孩子?”   胤礽给胤禔敬茶:“恭喜恭喜,大哥达成小儿止啼的悍将成就。”   胤禔喝完茶后,道:“我在草原一直喝酒,喝寡淡的茶倒有些不习惯了。”   胤礽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试试这个?”   胤禔打开酒瓶嗅了嗅,笑道:“这是什么?”   胤礽道:“烧刀子。酒精度数很高,不容易腐坏,喝的时候记得兑水。如果受伤了就倒伤口上,能阻止伤口恶化。下次你出发的时候我给你多带些。”   胤禔把酒瓶往胸口一塞:“好,多备些。走,既然他们怕我,就让他们怕个够。“   胤禔摩拳擦掌。   在草原虽然比在京城快活,但失去了玩弟弟的乐趣,胤禔还是很是遗憾啊。   胤禔回来之后,和校场的师傅说了一声,武艺的功课暂时交给胤禔来教了。   胤禔把几个还没上学的小阿哥们也带来一起教。   胤礽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大哥这哪是教弟弟,完全是揍弟弟,在弟弟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   可怜的弟弟们,就算明白大哥不吃小孩,估计也会在心里留下阴影。   较小的弟弟们被胤礽压制住,胤祉和胤禛和以前一样,照旧不服气。   两人越战越勇,配合起来,还真有模有样。   现在不是战场厮杀,胤禔不会下死手,还真被他们缠上了。   胤祉和胤禛十分得意,让弟弟们一起上。   和大哥才不讲武德。   胤禔被弟弟们绑了布的木刀子戳得嗷嗷叫:“保成!快来帮我!”   胤礽笑着拿起一把绑了布的木刀,来帮胤禔掠阵。   许多弟弟都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太子哥哥出手。   他们怀疑太子哥哥会读心术,自己无论从哪个刁钻角度出刀,都能被太子哥哥打手背。   一来二往,他们的手背都被打肿了。   胤禔得意极了:“我们两兄弟合力,就是天下无敌!”   “哦?朕倒要看看,你们俩究竟有几斤几两。”   一个笑声响起,胤禔立刻脸色一垮。   他敷衍拱手行礼:“汗阿玛,我和弟弟认真,肯定能打赢你。但你要使盘外招,怪罪我和弟弟怎么办?我倒无所谓,跑草原上去躲躲就成了。弟弟还要哄你……哎哟。就算你敲儿子的脑袋,儿子说的也是实话。哎哟,别敲了,痛。”   康熙一边用折扇敲着胤禔的脑袋,一边对胤礽生气地道:“保成,你评评理,朕是那么小气的人?!”   胤礽笑着打圆场:“大哥并不是说汗阿玛小气。只是汗阿玛为君为父,总要保留些脸面。若只是一对一,我们赢不了汗阿玛。但若二对一……您看,年幼的弟弟们聚在一起都能把大哥压制,您要胜利可难了。”   康熙冷哼:“那你不准出手。”   他看向胤祉、胤禛:“你们俩的身手还行,和老大一起来。朕用长棍,你们用木刀。”   说罢,康熙就取来绑着沾着墨的木棍,画圈子非要和胤禔、胤祉、胤禛比一场。   胤禔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摩拳擦掌。   胤祉和胤禛面面相觑。他们和汗阿玛打?有点不敢啊。   “去吧,汗阿玛教你们武艺,你们用心学。”胤礽鼓励他们俩,“汗阿玛很强,不用担心。”   一寸长,一寸强,康熙的长木棒本来就比三位阿哥的小木刀占优势。何况胤禔虽然强,却被两个弟弟拖累。   胤礽已经能看到结果。   汗阿玛真阴险。   事实也是如此。   之前小阿哥们凑一起能压制胤禔,是因为比赛没有规则。那群孩子仗着胤禔不会下狠手,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挂了胤禔一身。   现在有规则了。一不能出圈,二则墨点打到了要害部位就出局。   胤禔旁边有俩半大的孩子没有章法的冲来冲去,根本施展不开;康熙悠闲地拿着长棒戳戳戳,把儿子当孙子打。   胤礽干咳一声。   胤禔烦躁的情绪冷静下来,看向胤礽。   胤礽对胤禔眨眨眼,然后做了一个横挥的手势。   胤禔咧嘴一笑,一脚踹正往前“嗷嗷嗷”冲的胤禛的屁股上。   胤禛身形不稳,跌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向康熙。   康熙被滚地禛吓了一跳,一个蛙跳跃起,从胤禛身上跳了过去。   “老三,上!”胤禔大吼一声。   胤祉从小和胤禔练就的默契,让他瞬间明白胤禔的指挥,立刻将刀一丢,保住了康熙刚落地的腿。   康熙:“?”   “汗阿玛,看招!”胤禔双手握刀,从下往上一个挑砍。   康熙手一震,虽没有将长棒脱手而出,但也露出了胸前的空档。   胤禔手中刀往前一递,就点在了康熙的胸口上:“汗阿玛,儿子赢了。”   胤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和头上的土,丢掉木刀跳着脚欢呼:“赢了赢了!我们把汗阿玛赢了!哈哈哈大哥天下无敌!”   胤祉揉了揉自己被康熙的腿撞倒的胸口:“哎哟,真疼。不过,我们赢啦,哈哈哈!”   胤禔得意拱手:“汗阿玛,承让承让,有没有什么赏赐啊。”   康熙先白了胤禔一眼,又瞪了胤礽一眼。   胤礽往旁边瞥,吹起了口哨。   康熙被气笑了。坏儿子!从小到大就这么滑头!   “好,赏。”虽然有胤礽在旁边出谋划策,但胤禔带着两个拖油瓶赢了自己是事实,康熙倒也得意。   他给胤祉赏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给胤禛赏了一把新刀,给胤禔赏了一匹绢。   胤禔满头雾水:“汗阿玛,我就一匹绢?”   康熙调笑道:“这是给你赏媳妇的。”   胤禔无语。他可以说不想给不熟悉的媳妇讨赏,而是自己想要赏赐吗?   虽然胤禔年幼的时候见过伊尔根觉罗氏一面,当时挺喜欢那个笑容甜甜的小女孩。   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胤禔早忘记伊尔根觉罗氏长什么样,自然也不会对伊尔根觉罗氏有什么感情。   “大哥,拿着吧,你总要给大嫂送点东西。”胤礽道,“弟弟这里也收了一些珠宝,哥拿去给大嫂打首饰。”   胤禔没好气道:“给我干什么?你不也定下媳妇了?你自己留着。”   胤礽道:“她呀,送她这些金银首饰,不如送她一堆科学实验仪器。”   而且科学实验仪器比金银首饰贵多了。胤礽在心里吐槽。   什么都没有搞科学烧钱啊。自从李彤当上准太子妃之后,她花钱就更大手大脚了。虽然产出也多,但胤礽每次看到她报预算,心脏都在颤抖。   胤禔听胤礽解释后,道:“你那婆娘比我家的难搞。不过她做的机器是正好用啊。什么时候蒸汽机能用在陆地机器上,我们就不用养马了。”   胤礽道:“很快。现在缺一种叫橡胶的材料,大哥你的封地就能种。”   胤禔问康熙道:“汗阿玛,儿子什么时候回封国?”   康熙先听两人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家媳妇,颇觉得无趣。   现在听胤禔想回封国,道:“急什么?你舍得保成?”   胤禔道:“舍不得,但等国内局势平定后,儿子待在京中也是无趣,不如替汗阿玛好好经营经营南洋。”   康熙道:“到时再说吧,准噶尔还没打。”   胤礽忍不住吐槽:“汗阿玛您终于想起准噶尔还没打了啊?”   康熙轻轻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不准学保清说话!”   父子三人神情很自然地在聊天,其他阿哥们,特别是惧怕康熙的小阿哥们心里都羡慕不已。   他们也想和汗阿玛这么聊天。   是不是长大之后,就可以不怕汗阿玛了?好想长大啊。   胤祉和胤禛得知弟弟们的妄想之后,都忍不住耸肩。   别想了,不可能的。太子哥哥先不提,大哥为何能与汗阿玛如此大大咧咧相处?因为大哥从小被汗阿玛揍到大也屡教不改啊。   他们可没有大哥这样的胆气,每天挨打还要每天找揍,到最后汗阿玛都懒得揍了。   不过胤祉和胤禛心里也很羡慕。   或许大哥和太子哥哥在汗阿玛心中地位确实是不同的。只有他们俩除了胤禔、胤礽之外还有个名字,叫保清和保成。   康熙找儿子舒展了筋骨之后,继续回去处理政务。封建时代的帝王若想当个不坏的皇帝,就只能每日案牍劳形。   胤礽被康熙短暂放了假,陪胤禔去处理八旗哗变的后续事。   胤禔挑眉:“这算放假?这也算放假?汗阿玛给你的放假,就是换个地方干活?”   胤礽摊手:“不然呢?”   胤禔道:“老三和小四都被汗阿玛用上了,好像确实没有办法。咱们先去旗营随便逛逛,然后到城里玩一会儿。”   胤礽笑道:“好。”   偷懒嘛,他们俩可熟了。   可惜以前他们身边的三个侍卫现在都各奔东西,曹寅在南京,纳兰容若出使奥斯曼,鄂伦岱不知道被康熙派去哪里了。   不过没了这三个侍卫,他们还能找到“替代品”。   于是,胤禔以前的伴读夸岱、纳兰性德的弟弟纳兰揆叙,和胤礽另一个小舅舅常海被临时抓了壮丁,陪两位皇子逛街。   常海不如常泰有才华,本身才干只是中规中矩,长在有自知之明,做事较为低调。   他很少出现在胤礽面前,连朝中都忘记了他也是胤礽的舅舅,仿佛胤礽就常泰这一个舅舅了。   但他心中从来不怨不嫉妒。   噶布喇去世的时候已经给两个儿子规划好的了道路。常泰为赫舍里家开拓荣耀,为太子保驾护航;常海隐藏在常泰的光芒后,为赫舍里家的延续小心谨慎地保全自己。   现在常泰看着风光,但常泰也危险。一旦赫舍里家倒塌,活下来的反而是常海。而常泰带来的风光,常海也能分享。   常海其实有时候也想过,要不要和大哥换换。   但他记起年幼时候,大哥能每日扎一整日马步到晕倒,自己扎马步半个时辰就要满地打滚耍赖,就立刻作罢。   还是当个闲散勋贵更适合他。   今日胤礽邀他翘班,常海愣了一下,想起常泰的叮嘱,立刻给皇上打小报告。   康熙乐得不行,不仅准了常海的假,把胤祉和胤禛也派了出去。   “皇上说三阿哥和四阿哥今日也辛苦了。”常海道。   胤禔扶额:“本王就想和太子出门逍遥逍遥,居然还要带孩子。”   没了其他弟弟在,胤祉在胤禔面前嚣张许多。   他手一叉腰,没好气道:“怎么!有什么不满!”   “我不满多得是。”胤禔捏了捏胤祉的胳膊,“以前你小时候挺厉害,现在怎么去玩笔杆子了?”   胤祉道:“大哥已经占了武这一头,弟弟我就只能往文方面发展了啊。”   胤禔点头:“这倒也是。你那个出版社还不错。”   胤禛立刻道:“我就不同了!我文武双全!”   胤禔吐槽:“四弟,你那个不叫文武双全。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总觉得他的弟弟一个个都是奇葩。   就算是六弟、七弟和八弟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团体,也让他感到阴嗖嗖的。   四个阿哥去了一次旗营,把康熙已经颁布的新律令重审了一遍,又下场和底层将领们过了几招,得了他们的喝彩,才离开旗营,去城里快活。   说快活,其实也没有什么快活的地方。   胤禔倒是想逛逛某些风月场所——他只是好奇了,认为自己长大了,该去长长见识。但被胤礽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亲王逛风月场所,还是在定亲的时候去逛,大哥脑子得抽到什么地步才会想这种事。   无奈,胤禔只好重操本行,继续听戏去。   经过胤礽的推广,现在京中除了戏曲之外,国外改编的戏剧和话剧也多了起来。   他们穿着外国人的衣服,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沿着外国皇室的恩怨情仇,挺受京城老百姓的喜欢。   在知道海外富得流油之后,老百姓就越来越喜欢打听外国的事。外国戏剧正好戳中了他们的喜好。   胤祉还好,管着出版社的时候就没少涉猎外国的戏剧。胤禛天天和抄家砍头打交道,还没空看戏剧。   胤礽塞给胤禛一把铜钱,让胤禛随意打赏。   胤禛拉着胤祉去了台前,占据了最热闹的位置。胤禔和胤礽坐在楼上,一边看戏一边聊天。   胤禔道:“白晋已经离京了?”   胤礽道:“他要先去广州,和巴黎会汇合。”   巴黎会是天主教派的分支,主要成员是从法国来的传教士,也是中西利益之争中最顽固最反华的派系之一。   欧洲天主教式微,信仰天主教的最强大的国家就是法国。巴黎会就几乎代表了天主教的世俗态度。   胤禔冷哼:“我们出使的时候,路易十四说什么视我们为子侄。教皇对咱们的冷待和现在天主教会对大清的趾高气昂,他难道没出手?”   胤礽道:“他不需要出手,只需要给出利益,教皇就足够愚蠢短视。一点小打小闹而已,不影响我们和法兰西的同盟关系。”   胤礽笑了笑:“也不影响我们和新教国家的同盟关系。”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书信,推向胤禔。   胤禔拆开后,看着满纸的花体字皱了一下眉头。好久没看外文,他看得有点慢。   好一会儿,他忍不住笑道:“威廉和玛丽要去英国了?詹姆斯还是要被赶跑了?”   胤礽道:“这还不是我的好哥哥为他的忘年交出的绝妙的主意,让詹姆斯国王去新大陆发展。”   胤禔哈哈大笑,胤礽也忍不住笑。   原本在今年开启的光荣革命,居然还是按时开启了。只是这背后的故事,发生了许多变化。   詹姆斯二世一直没有公开挑衅英国国教,只是暗中积蓄力量,不断将自己的人派往新大陆。   他本就在新大陆立下很大功劳,在新大陆威望很高,要谋夺新大陆的权柄非常容易。   当詹姆斯二世的天主教妻子诞下男婴之后,英国新教再次发难,想要詹姆斯二世娶一个新教皇后,逼迫詹姆斯二世让步。   不过因为詹姆斯二世没有公开反对英国国教,这一辈子也没有接待教皇的使者,所以这发难还只限于议会扯皮中。   哪知道詹姆斯二世准备掀桌子,并且和两个女儿达成了协定——玛丽和安妮帮助詹姆斯二世前往新大陆,并默认支持詹姆斯二世在新大陆的扩张;詹姆斯二世将皇位让给玛丽和玛丽的丈夫威廉三世。   同时,威廉三世和玛丽也与英国国教取得了联系,做出了率领荷兰海军去英国夺权的准备。   这你联合我,我联合你,真真假假中套了无数个环,真不知道最后光荣革命会变成什么样子。   “詹姆斯邀请我和他一同驱逐新大陆上法国和西班牙的势力。”胤禔笑道,“他还真是狮子大张口,直接想把西班牙和法兰西赶出去啊。”   胤礽道:“我们和法兰西是盟友,怎么会驱赶法兰西?西班牙的地盘倒是可以讨要一点。”   如今后世加拿大的位置和美国狭长的东海岸属于英国,法国占据了五大湖附近土地,其他北美洲和南美洲大部分广袤土地被西班牙所占据。   即使西班牙对法国战败,这些殖民地也还没丢。因为法国拥有非洲大片殖民地,没有足够多的人力物力占据新大陆这一片,且离他们较远,不好掠夺。   之后西班牙美洲殖民地这一块,会在一百多年后被英国和新建立的美国逐渐蚕食。二战后,英国在美洲的殖民地被美国全数获得,才形成了现世的割据。   现在离美国建立还有九十年。北美洲西海岸离大清这么近,呵……   《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第170章 (27w营养液加更和霸王票加更)   在胤礽和胤禔商量美洲的事的时候,白晋已经和巴黎会的人,准备一同离开大清,回到法兰西。   他们登上船只的时候,回头看着富饶的大清。   《圣经》的《旧约》中发明了一个词,叫“The_Promised_Land”,中文词义为“应许之地”。   传说上帝将迦南赐给亚伯拉罕,而迦南已经有了原住民,于是亚伯拉罕的子孙,即希伯来人,对迦南人进行了残酷的屠杀和驱逐,霸占了迦南一地。   驱逐迦南的原住民,是上帝赋予希伯来人的权力。   后来“应许之地”成为西方殖民的通用借口。比如美国从狭长的东海岸往西扩张,屠杀印第安人的时候,也认为印第安人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是上帝赐予他们的“应许之地”。   他们又发明了一个词,叫“Manifest_Destiny”,中文翻译为“昭昭天命”。   即,他们是受上帝的命令,屠杀驱逐印第安人,把印第安人当做动物般狩猎。无论是剥印第安人的头皮,还是把印第安人的头骨当做装饰品,都是“昭昭天命”。   现在这群巴黎会的天主教士们还没有说出“昭昭天命”,但嘴里也已经念叨很久的“应许之地”了。   往东方走,那里流淌着奶和蜜的地方,那是上帝赐予信徒的土地。   这不是迦南,是大清,是这群异教徒所说的华夏之地啊!   还有比华夏之地更配得上他们上帝子民的地方吗?!   巴黎会的传教士们心中激荡着澎湃的感情依依不舍地望着大清,知道这一块富饶的土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们将把在大清的事告诉伟大的太阳王。当太阳王征服了欧洲之后,这一片地方必定会成为太阳王新的领地。   他们是如此期望,也是如此相信。   但很快他们澎湃的激情就冷却了。   一群挂着西班牙旗帜的海盗船掠夺了他们满载着大清送给太阳王礼物,将传教士们绑上了甲板,嬉笑着用他们钓鲨鱼。   还好大清海军及时赶到,打跑了西班牙的海盗船,将剩下的传教士救了出来,并非常和蔼地同意将他们护送回法兰西。   这件事本就这么结束了。但这时候,一位被清军救了的传教士良心发现,将白晋给太阳王所写的书信交给了大清的将军。   大清的将军震怒,立刻带着传教士们返航,将此事告诉了大清的皇帝。   大清皇帝重新派出使团,押着那群对大清不怀好意的传教士找太阳王路易十四讨个说法。   这件事,被写在新一期的报纸中。   接下来的报纸和学术周刊、以及大学的讨论课,都在研究《圣经》和西方历史。   京城中的文人们又吵了起来。   一方认为该继续闭关锁国,不和任何外国建交,不能与虎谋皮;一方认为这国土是锁不住的,我们必须走出去,展现自己的强大,才能让那些窥伺的人忌惮。   朝中大臣也吵成了一锅粥,太皇太后陵墓和八旗哗变处理的事,就这么被大臣们暂时搁置一边了。   巴黎会传教士事件,算是成了让他们向康熙服软的台阶。   今年慌乱了一整年,最后两个月,终于平静下来。   十一月,太皇太后尊谥为孝庄文皇后,升祔太庙。   十二月,康熙巡视为太皇太后建立的“昭西陵”时,顺带去看望了他爹,并为他爹建造了圣德神功碑,全面肯定了清世祖福临一生的功绩。   此次,康熙从根本上公开推翻了福临的《罪己诏》,认定福临推行满清汉化的举措的正确性。   历史中,康熙也为顺治建造了圣德神功碑,肯定了顺治的功绩,推翻了顺治的《罪己诏》,表达了自己改革大清的决心。   可惜三征噶尔丹和九龙夺嫡彻底拖垮了康熙的雄心壮志。   这个时空中的康熙,想要做的事几乎没有一件没有做成,还有了一个常务副皇帝给他收拾烂摊子,比其他时空的康熙更加雄心壮志,野心勃勃。   康熙带着胤礽,指着圣德神功碑道:“保成,以后给朕建造的圣德神功碑要比这个大一倍。”   胤礽:“好好好,是是是,没问题。”   胤禔在胤礽身后悄悄翻白眼。   这个汗阿玛真是幼稚得没眼看了。没有弟弟照顾他,他真的能当好一个皇帝吗?   为顺治建立圣德神功碑歌功颂德之后,康熙带着太子、直亲王和三阿哥、四阿哥,继续南巡。   他先参观了天津海军基地,然后巡视了河工,又去南京把曹寅揍了一顿。   曹寅被康熙揍地鼻青脸肿后,被康熙拍着肩膀夸赞,让曹寅身兼了一个三品武职。   “放心,朕以后一定会给你出外打仗的机会。”康熙向曹寅承诺。   鼻青脸肿的曹寅感激涕零。   胤礽带着哥哥弟弟们窃窃私语。   “汗阿玛打人也不该打脸啊。”   “是啊是啊,汗阿玛怎么专门朝着子清的脸打?”   “可能因为子清越长越好看了?”   “什么!汗阿玛嫉妒子清的美貌!”年纪最小的四阿哥胤禛嗓门超级大,“汗阿玛居然是这种人。”   曹寅:“……”   康熙:“……”   康熙:“鞭子!”   他伸出手,赵昌立刻把揍儿子专用鞭子递给康熙。   这个以前只用来揍胤禔和胤礽的鞭子,今天终于落在了一个新的阿哥身上。   胤禛看到瞬间爬上树的大哥和太子哥哥,感到心情很淦(gan)。   他挨揍之后四处寻找三哥。   大哥和太子哥哥一看汗阿玛拿出鞭子就爬树,三哥怎么也不见了。   胤禛东张西望,发现胤祉正在帮康熙把鞭子擦干净后收好。   胤禛:“……”这个三哥不能要了吧?你弟弟我被揍了,你还在帮汗阿玛收拾揍你弟弟的凶器?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帮着揍?   胤祉无辜道:“四弟,祸从口出。大哥从小被打到大,你也想从小被打到大吗?”   胤禛:“……绝交,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于是四阿哥和三阿哥短暂的绝交,到第二日胤祉帮胤禛写检讨书的时候才和好。   曹寅在一旁龇牙咧嘴的笑。   许久没见到皇上一家人,他想念得慌。现在看到皇上和阿哥们相处还是如此温馨,他松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皇上对阿哥们,特别是对太子的感情没有改变。   嘶,脸上的乌青真疼。   这次来南京,康熙还去拜祭了明孝陵。   康熙越读史书,越敬佩洪武皇帝。他又自诩自己和太子的关系与洪武皇帝与太子朱标一样,此次他特意来炫耀一番。   你儿子厉害,我儿子更厉害。而且我儿子一定能活得好好的,活到继承我的位置。   康熙叮嘱胤礽:“你登基之后一定要来拜祭明孝陵,告诉他你继位了。”   胤礽木着脸敷衍道:“好好好,是是是,没问题。”   他的汗阿玛真的好幼稚啊。   不过趁此机会,胤礽和康熙说起了修《明史》的事。   每一代的官方历史肯定都有删改,《明史》黑明朝黑得有点惨。   但关于南明阶段的事康熙确实做出了一些指示,但在对明朝前中期的历史,康熙明确提出了让他们好好按照真实历史修史的要求。   原因很简单。   第一,康熙确实非常敬佩朱元璋和朱棣;   第二,努尔哈赤崛起是明末的事,明朝前中期和努尔哈赤、和大清一点关系都没有,康熙没必要删改。   康熙还有一个之和胤礽说过的心思。明朝前期越厉害,就显得后期明朝皇帝更没用。   可《明史》还是对朱元璋等人黑料极多,许多记载,比如小明王被朱元璋所害的事,他们并未找到史料,一句“民间传说”都能记进去。   还有沈万三帮朱元璋修城墙,后因为炫富太过,被朱元璋吵架流放的事。   其实沈万三一直在朱元璋争夺天下的敌人张士诚地盘上,多次给张士诚提供军资。   从后世考古发现的资料得知,沈万三在朱元璋建立大明的时候已经死了,所以帮朱元璋修城墙的事不可能发生。   至于沈家被朱元璋清算。他们支持的是张士诚,不被朱元璋抄家才奇怪了。   《明史》中关于此种故意为黑而黑的谬误比比皆是。   这不是康熙的原因,这只是士林恨朱元璋入骨,恨明朝所有有作为的皇帝入骨。   或许这是明朝稍稍有作为的皇帝都会和士林阶层干上的缘故吧。   唯一一个被他们称为圣明之主“仁宗”的皇帝,只当了九个月的皇帝,获得了所有明朝皇帝中最高的评价。   康熙叹气道:“看到他们这样肆意操弄明朝的历史,朕很担心咱俩死后的历史会怎么写。”   他和胤礽也是多次站在士林的对立面上啊。   胤礽道:“史书中不写咱们好话也没关系,咱们有《实录》,有《报纸》,还有看得见的实际功绩。”   康熙点头:“如武后所立的无字碑?”   胤禔插嘴:“汗阿玛,你怕什么?至少你在位期间的功劳,弟弟肯定给你天花乱坠的乱吹。对了,弟弟说你早早就选好了谥号,叫清圣祖?”   胤礽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说过。   康熙眉头直跳。   胤禔还在那叽叽哇哇:“圣祖啊,那是追封先祖才能用的庙号。汗阿玛的眼光真是高啊。对了弟弟,你想要个什么庙号?”   胤礽嘴角抽搐:“清世宗吧。”   胤禔道:“我觉得清仁宗不错。”   胤礽道:“仁宗的庙号看似不错,但历史上得到仁宗庙号的人,感觉都被吹出来的居多。”   一个宋仁宗赵祯左右摇摆一事无成,一个明仁宗朱高炽只当了九个月的皇帝。   只因为他们俩性格都较为软弱,都“垂拱而治”,才得了“仁宗”的美名。   胤禔道:“那高宗?”   胤礽道:“历史中有高宗庙号的人,总是王朝由盛转衰的拐点,不吉利。”   胤禔“啧”了一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求和汗阿玛一样多。那汗阿玛当圣祖,你当圣宗?汗阿玛你认为如何?”   听儿子讨论了一连串庙号的康熙脸色青黑。   他这个老父亲觉得不如何。   你们俩难道不认为人还活着就讨论庙号,非常不吉利吗!   康熙挨个给了胤礽和胤禔两个爆栗:“闭嘴!不准说不吉利的事!”   胤禔和胤礽捂着脑袋上的包,对视一眼。   胤禔:汗阿玛手劲真大。   胤礽:可惜现在没地方告状了。   两人相视黯然。   两儿子情绪低落的时候,康熙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如果太皇太后还在,两个儿子已经顶着额头上的肿包,相约跑去找太皇太后告状去了吧?   可现在,那个护得住他们的人已经不在了。   “回去吧。”康熙突然失去了向洪武皇帝炫耀的兴趣。   胤礽和胤禔跟在康熙左右,扶住了身体有点踉跄的康熙。   三阿哥和四阿哥则不明白为什么汗阿玛和两个哥哥明明刚刚还在开玩笑,现在突然似乎难过起来。   他们虽然不明白,但不妨碍他们紧紧拉着哥哥们的衣角,试图安慰哥哥们。   康熙离开明孝陵时,对曹寅道:“好好修缮明孝陵。”   曹寅领旨。   康熙叹了一口气。   历史中那些光芒夺目的帝王,最终都会躺进陵墓中。即使后人们再没用,再败家子,他们也无法从陵墓里跳出来暴揍不肖子弟,收拾旧山河。   他将来也会如此。   他比这些帝王好的是,他有一个完美的太子,不用太担心身后事。   “保成,修《明史》的事你多看看。”   “知道了,汗阿玛。”   ……   离开南京之后,康熙继续南巡。   他最远到达了浙江杭州。   浙江被胤礽清洗了一遍之后,现在显得欣欣向荣,万物勃发,民众们的表情都像是带着光。   康熙到了浙江之后,微服私访了一番。   然后他若有所思。   “保成,如果我们在其他地方也这样干一次?”   “汗阿玛,等准噶尔平定再说吧,否则我们没有那么多军队平叛。”   “唉……”   康熙一边观着海潮,一边道:“要做的事那么多,真想快刀斩乱麻,把所有事一口气全部做好。”   胤礽道:“汗阿玛三思啊。”   康熙失声大笑,拍着胤礽的肩膀,道:“你性子周全是好事,但为君者还是得做一些不要瞻前顾后的事,否则会贻误战机。”   胤礽板着脸道:“儿子已经很努力地做较为激进的事了。”   康熙也板着脸:“远远不够!”   胤禔忍不住了:“汗阿玛,你确定是弟弟远远不够,还是你做得过了?”   康熙一挥手,一群侍卫把胤禔架了起来,丢下了刚退潮的平静的海面。   “保清,下去吧你,闭嘴!”   胤祉和胤禛紧张地抱着大叫:“啊啊啊啊啊大哥落海里了,大哥要被海怪吃掉啦!”   胤禔游回来,一边甩头上的水,一边问道:“什么海怪?哪来的海怪?”   胤祉和胤禛道:“太子哥哥说的!太子哥哥说,他和你出使海外的时候,斩杀过大海怪!”   胤禔沉默了一会儿,道:“没错,海里有大海怪。但那是在深海,岸边没有,所以你们到了深海要千万小心。”   康熙突然感到有点受伤。   如果骗三阿哥、四阿哥有海怪的是自己,胤禔已经“不会吧不会吧汗阿玛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欺骗恐吓小孩子你真的好吗”。   换成胤礽,自家这大儿子突然变得非常会说话了。   弟弟是用来宠的,父亲就不需要吗?   康熙又想把胤禔丢回海里,还好被胤礽死死抱着胳膊拦住。   现在是三月,虽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但海水还是蛮冷的。即使大哥水性很好,也要预防感冒啊!   这个时代可没有治疗感冒的特效药!   康熙最后祭奠了大禹陵,为这位远古时代的首领亲制祭文,立了功德碑,正式承认大禹为华夏、为大清的祖先。   于是在戏文和话本中传了许久的“炎黄一体”神话,经康熙的口正式确认。   康熙发表了一篇文章,昭告天下,确立大清继承炎黄的正统性。   从此大清只是炎黄的大清,统率的是炎黄黎民,不再区分民族。   虽然八旗还在,但康熙正式宣布,废除“满汉不通婚”“各民族不通婚”的规定。   从此之后,大家皆称大清人,再无民族隔阂。   当然,这只是一个口头承诺。   八旗制度未废,这实质上的民族等级差距就不会被抹掉。满汉恢复通婚之后,后续有无数麻烦等着康熙。   这无数麻烦,胤礽至少要处理一半。   但此刻胤礽没有制止康熙,只是以大清皇太子、以康熙的臣子的身份,非常崇敬地对康熙叩首,称颂康熙的功德。   康熙在大禹陵前发誓,就算实现这誓言会经历无数艰难险阻,胤礽又怎会阻止?   胤礽真的非常敬佩和崇拜这个时代的康熙,比崇拜另一个时空的康熙更甚。   他是穿越者,所以他所作的所有事都是理所当然。   可康熙只是一个封建帝王,他身处这个时代,被时代局限、被阶级所局限,但他的胆魄,比胤礽这个穿越者更甚。   胤礽怀疑,如果没有他这位头铁鲁莽的汗阿玛,他可能现在只是对大清小规模修修补补,大清的改变绝对不会这么大、这么迅速。   他最初拉着康熙走。但当他出使海外回国之后,居然是康熙拖着他跌跌撞撞往前跑了。   咳,不能这么说,说的好像自家汗阿玛是一只二……一匹烈马似的。   “该回去了。”康熙道,“回去之前,去孔庙看看吧。希望那里的风波已经平定了。”   胤礽道:“肯定已经平定了。百姓的接受能力是很强大的。文人们的应变和接受能力也非常强大。”   康熙点头:“希望如此。”   但胤礽没想到,他回京的途中,遇到的最大的震撼不是孔庙,而是顾炎武。   顾炎武的妻子今年去世了。   顾炎武在胤礽和康熙路过昆山的时候,派人送信,自和胤礽书信“决裂”后,再次与胤礽见面。   “你们派民间学者出访海外,下个月出发,是吗?”身穿素服的顾炎武平静道,“我要上船。”   此时顾炎武已经七十六岁。虽然他身体仍旧很健康,但也已经是一个快到杖朝之年的老人。   胤礽十分担忧:“老师!出海非常劳累,水土不服非常危险!”   顾炎武道:“你的书信上说,‘老师,我知道不能用阴谋治国,我知道有些事是错的,但是我必须去做。’”   “你的改变是在出使海外之后。所以我想看看,为什么有些事你明知是错的,也必须去做。”   胤礽沉默许久,哽咽艰难同意。   “老师……请多保重。” 第171章   胤礽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   作为一个拥有现代三观和先知视角的人,他做到这些事理所当然。   就像是背了九九表后会做加减乘除,只是小学学力而已。   比起他这个已经跳出时代桎梏的人,在这个时代中拥有先知视角的人,才最为伟大和可贵。而推动世界的人,一定是这样的“原住民”。   身为满清的封建帝王,却能看到在泥土里打滚的普通黎民,希望民族融合,希望大清能走上世界霸主舞台的康熙;   身为士林阶层,完成帝师梦想,却仍旧向往一个“无帝王时代”的唐甄;   睁眼看世界,放弃国内优渥生活和在朝中的地位,悍然踏上古时“一人灭一国”外交官道路的陈廷敬;   反对衍圣公,反对神化历代大儒,想要复“强儒盛世”的孔家族人;   还有带着海军满世界跑的常泰,以女子之身带领大清科学院的李彤……   以及已经七十六岁,却因为求知欲,而要踏上环游世界巨船,置生死于不顾的顾炎武顾先生。   顾炎武曾是理学大家。   因为山河凋零,他砸碎自己的三观,开始寻找新的儒学道路;   顾炎武曾经积极反清。   见到黎民惨状后,他心知战乱民苦,虽自己要为前明“守孝”,但精心培养外甥,希望外甥能为扭转暴清而尽一份力;   顾炎武尊行王道,希望君主为道德圣君,堂堂正正。   但胤礽和唐甄给他看到了华夏之外的世界,告诉他有些事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堂堂正正时,他也愿焚尽残躯,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亲自得出结论。   这是顾炎武第几次主动砸碎自己的信念、自己的三观?   破而后立说着容易,有多少人能做到。   胤礽只知道,他肯定很难做到。   亲自帮顾炎武打点之后,胤礽在南京停留了一段时间,想送顾炎武上船。   康熙得知此事后叹了口气,同意胤礽留在南京。   胤禔也想留下,被康熙招呼着几个侍卫架走。   康熙担心,胤禔留下后会拎着他砂锅大的拳头去暴揍七旬老人,给大清皇室的声誉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害。   胤礽隐藏身份改头换面留在南京,以曹寅族人的身份和曹寅一起处理“民间访问团”的事。   在船队出访准备阶段,又有几个老头托顾炎武的关系要插队。   胤礽一看名单,人都傻了。   黄宗羲,今年七十九岁。   王夫之,今年七十岁。   李颙,今年六十二岁。   李柏,今年五十九岁。   李因笃,今年五十七岁……   好家伙,除了他老师唐甄,清初四大思想启蒙家全来了,著名的明遗民也来了。   这几人要是在船上出了什么事,清初思想大家怕不是被一网打尽,说不准还有后世人阴谋论说大清朝廷故意害死这些人呢。   胤礽顿感头疼。   一个顾炎武老师他还能派人多照顾照顾,这一溜的重要老头,他要不要干脆陪着他们一起出航算了?   这一溜德高望重的老头堵门,曹寅也头疼万分。   “交由皇上定夺如何?”曹寅问道。   胤礽木着脸把一封书信交给曹寅。   曹寅先略过信纸开头肉麻的部分,然后看向信纸后半截。   康熙说,去,赶紧让他们去,敲锣打鼓让他们去,并宣扬他们去了。   这是明遗民开始认可我大清的证明!   曹寅干笑:“皇上考虑的事与我等不同。”   皇上只需要下命令。困难?那不是臣子该解决的事吗?   胤礽叹气:“他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拒绝他们,我于心不忍。罢了。”   胤礽问过顾炎武之后,顾炎武同意胤礽向这群老头透露身份。   “把唐甄叫来。”顾炎武道,“他这个当老师的,此刻不来护着你,去大学和人吵什么架!他还记得他是太子师吗!”   鉴于顾炎武和唐甄已经完全变成“死对头”,提起对方就是谩骂,胤礽这弟子夹在中间,只能苦笑,不敢说话。   唐甄很快来到南京,第一件事就是和这群明遗民们吵了一架。   他们倒不是因为前明和是否出仕的事吵。   如今康熙有了明君的雏形,胤礽更是有了圣人太子的迹象。后世与唐甄、顾炎武并称启蒙思想四大家的黄宗羲和王夫之都有民贵君轻的思想,都盼着百姓好,自然对康熙和胤礽寄予厚望。   他们有许多不满的地方,此刻都朝着自诩帝师和太子师的唐甄炮轰。   论辩论,唐甄怕过谁?   他连舌战百家都做过,还怕几个老儒?   几番辩论之下,这些老儒虽仍旧对唐甄横眉竖眼,但说起康熙和太子,都在叹气他们的不容易。   直到李因笃看到给唐甄添茶送水的胤礽,愣了一下,不确定道:“太子殿下?您是太子殿下!”   这下轮到胤礽愣住了。   几人都将视线投向胤礽。   他们因名声极大,被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派专门的人伺候着。   而给他们担任主管的人,就是胤礽。所以他们和胤礽打过许多次教导,对这个谦虚热忱的少年人很有好感。   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在京中待着,在这里天天伺候他们?!   唐甄冷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才认出他?”   李因笃苦笑:“之前几日太子殿下我正病着,没见到太子殿下。”   说完,他就要下跪。   胤礽忙把李因笃扶住:“先生请不要多礼,我本是隐藏身份来此帮皇父做事,对几位先生已经失礼在先。没想到阔别十年,先生还记得我。”   李因笃曾经被举荐到京城当官,很快就以赡养母亲为由辞官。   胤礽那时不过五岁,虽和李因笃有过接触,没想到李因笃还记得他。   李因笃却苦笑:“草民并非记得十年前的太子。只是太子整顿杭州吏治的时候,草民碰巧在杭州城内。”   胤礽愣了一下,想起当时痛苦的心境,勉强笑道:“杭州城啊,那我一定吓到先生了。”   李因笃连忙道:“不不不,太子做得极对!当时杭州城谣言四起,富商为抬粮价,四处宣扬兵祸将起,粮价飙升十数倍!若非太子殿下悄然坐镇杭州城中,暗中指挥海军帮华家运粮,压制住杭州粮价。恐怕杭州定会生灵涂炭!”   顾炎武看了李因笃一眼,又看向胤礽。   胤礽犹豫了一下,却向李因笃作揖鞠躬:“其实当时事并非如此。宣扬有兵祸的是我,不是富商。”   李因笃愕然。   胤礽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低着头道:“他们挟民作恶,若不能让百姓清醒,明白因为私利造成此种局面,下次、下下次,他们还会再犯。而大清也会因为投鼠忌器,因为他们裹挟民意,不敢出手。”   “粮早已经准备妥当,不会危害普通老百姓的生计。我原本是想,若这时候能有一家豪商站出来,和华家一同安抚民众……”   胤礽咬牙,道:“他们或许并无谋逆之意,或许与之前浙江民变之事无关。但当他们哄抬物价时,我认为,该杀!”   黄宗羲放下书卷没有站起来,淡淡道:“你认为该杀,又为何如此痛苦?”   顾炎武淡淡道:“因为老夫去信骂了他。这些人纵然该杀,也该按照律令杀,而不是罗织罪名。”   黄宗羲道:“若不以谋逆论处,只是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还未成功,杀不了。”   顾炎武道:“那就再找机会杀!若为人君者用此等阴谋诡计,下臣如何自处?他们会变本加厉,用阴谋诡计罗织罪名,祸害朝纲!”   唐甄冷哼:“这世间本就不是黑白分明。治国为君,如同行军打仗,需要光明正大的王道,也需要阴谋诡道。历朝历代明君重用贤臣也会任用酷吏。忠臣必须比奸臣更加奸诈才能保国保君。何况太子这事根本算不上阴谋,他们囤积居奇也本该处死。只是因为他们被优厚惯了,这大清律令管不住他们,太子才出此下策。”   王夫之拈须:“此事太子不该亲自出手,该交由其他人来做。皇上不是派了钦差曹寅吗?”   顾炎武冷漠道:“太子这人向来为身边人考虑良多。他考虑到曹寅还要在江南为官,若杭州之事推与曹寅,恐曹寅会被士林群起攻之。倒是他本身就是个靶子,债多不愁。”   黄宗羲摇头:“不该啊,不该啊。为君应该惜身惜名。”   唐甄道:“惜身惜名?万般道德与国何用?那宋仁宗倒是被尊为道德圣君,他护不住范仲淹,护不住狄青,对外每年对西夏新增岁币、对辽增加更多岁币;对内三冗和兼并土地严重。《宋史》曰,‘势官富姓占田无限,兼并冒伪习以为俗。’‘贫者无卓锥之地。’。就这样,还被史家吹捧为‘为人君,止于仁。’,称什么‘仁宗盛治’。若是这种与民无益的‘千古圣君’,不要也罢!”   顾炎武拍椅背:“君王惜身惜名,不是沽名钓誉!而是臣子该舍身报国!万般肮脏事若需有人做,也不该太子做!”   黄宗羲点头:“太子此事的确欠妥。朝中文武百官谁都可以做,直亲王也能做,独太子不能做。”   王夫之道:“恐太子自己敢作敢当,不愿假与他人手。”   唐甄道:“不只是太子敢作敢当!是朝中无人能跟上他!此次事了结之后,许多人都不知太子谋算的全盘计划!”   顾炎武气得再次拍椅背:“满清朝廷一群废物!”   唐甄这次没反驳:“这话倒是没错。”……   四位思想家又吵开了,其他几个老头面面相觑。   他们虽也是学问大家,但在为政上见解并不多,对大清近些年的变化也不是特别敏锐。   这就是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的含金量。   胤礽很想劝架,被当过官的李因笃往旁边拉:“这边坐这边坐,等他们吵完。”   胤礽拘谨:“谢谢先生。”   几个文学家插不进思想家们的话,便把胤礽围了起来问东问西。   胤礽饱读……背诗书,经史子集信手拈来,倒背如流,除了作诗水平和康熙半斤八两,几乎没有短处。   无论对于怎样的文科老师,胤礽这种开了记忆力挂的人都是最完美的学生。   老先生捻着胡须,满意极了。   他们开始询问新学宫,即北京大学的事。   胤礽道:“这个时间不该只有一种声音,道理都是越辩越明。我……皇父言,人会思考,不该盲从于某一个圣人、某一种声音,多看多思,总结出自己的思想,才能为自己所用。如儒家最初所说,因材施教,教出来的人中百家都有。既然最初的儒家并不限制弟子的思想,其他百家也不限制弟子的思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更尊古一些?”   孔子曾问学于老子,法家先祖的老师为大儒荀子,最著名的兵家多师从于纵横家始祖鬼谷子……学问本不应该是如此狭隘的事。   李柏叹气:“若如你所说,思想不能大一统,你又如何让民心大一统?”   胤礽道:“我皇父认为,所有思想都百变不离其宗。”   “是何?”几位老人鼓着眼睛看着胤礽。   胤礽站起来,学着康熙双手虚握着衣袖,双臂展开,沉声道:“愿为国取利、为民取利!”   正吵架唐甄突然插嘴:“别听他胡说,这几个字绝对是他自己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顾炎武也点头:“别什么都往你父亲脸上贴金。”   王夫之:“……”   黄宗羲:“……”   他俩明白了,合着四人组中估计有两人都是太子师,就他们被排挤了。   唐甄就罢了,他一直积极钻营想要当帝师。顾炎武你不也是明遗民吗?!你去掺和什么??   这时候,唐甄倒是为顾炎武说好话了。   顾炎武从来未出仕过,仍旧是明遗民没错。而康熙也是看到了顾炎武的风骨,了解了顾炎武的为人和才华,才会早早解除剃发令。   康熙曾言,见了顾炎武之后,认为大清入关的时候用一纸剃发令将许多人才摈弃,实在是太过愚蠢。   王夫之和黄宗羲叹气,起身对顾炎武作揖:“亭林先生高德。”   “不用吹捧我了。你不是最看不起我?”顾炎武冷哼。   唐甄冷哼回去:“没听太子说吗?道理越辩越明。若看不起你,我何苦天天和你吵。太子,这几个老家伙看上去精神和身体都挺好,你不用担心,让他们去。我能去,他们也能去。”   胤礽叹气:“是。”   唐甄道:“你若担心,便让御医替他们诊治一番。”   胤礽道:“此次出访,太医院也会有人一同前往。我让他们与众位先生们住同一艘船。”   唐甄道:“这样便尽了人事,你不必担忧了,之后有什么都是天命。这群老家伙也早到了看淡生死的年龄。”   胤礽苦笑。这是说不担心就不担心的吗?   一群老爷爷见胤礽担忧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想了无数次这满清太子应该有的样子,即使听了无数太子的离奇传闻,他们也没想到,太子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给他们当了这么久的管家。   怪不得太子违背了顾炎武的理想,顾炎武话里话外还是把太子当弟子,到处为太子找补,认为太子犯错都是别人的错。   在他们这群人眼中,继承衣钵的弟子,可是比亲儿子还亲。顾炎武和唐甄俨然已经视太子为唯一继承衣钵的弟子了。   他们虽与太子接触不多,但见唐甄和顾炎武两个意见不同的人都共同在外人面前护着太子,不由心生羡慕。   不过他们也见到了太子,并不晚。   为人解惑,不需要多长时间。当年孔子问老子学问,也不过是几日而已。   黄宗羲对胤礽招了招手。   胤礽恭敬地走过去之后,他从袖口里拿出一本书塞给胤礽:“待我回来之后,再给你一本书。”   王夫之也给了胤礽一本书。   这书是他们根据这些年走遍大清看到的变化,根据在北京大学偷偷混进去听辩论,而写出来的新书,是他们目前所有的心血结晶。   他们希望此次海外之行,能完善这本书。   若他们撑不住,在中途去世了,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太子能找人完善这本书了。   胤礽“泄露”身份之后,还是每日前来拜访,安排他们的生活。   这几个老头“吃独食”,把胤礽的身份隐藏得严严实实,只以对欣赏的晚辈对待他。   唐甄也住进了这里,每日都和老头们吵架。   胤礽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几个老头吵上头,直接脑溢血。   还好这群人的身体都不错,看上去比五十多岁的人还精神些,没有因为吵架吵出问题。   终于到了启航的时候。   此次出使仍旧是大清海军护航,宗室、勋贵、汉臣中都有未出仕的人参加访问团,主事者之一是曹寅的弟弟曹荃。   曹荃非常紧张,认为自己无法担此重责。   “只是交流文化而已,你只要铭记太子交给你的四个字,你此行就不会出错。”曹寅鼓励曹荃道,“为国取利。”   曹荃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睁开眼道:“我记住了。”   为国取利。   为大清取利。   “遇事多询问顾先生。”曹寅又透露了一个消息,“顾亭林先生是太子的两位老师之一,不公布的那位。此次出访,明面上是以你为主,暗地里以顾亭林先生为主,明白了吗?”   曹荃彻底松了一口气:“明白了明白了。”   他拍拍胸口。太好了!有人管事就好!他真的不会管事啊! 第172章 (霸王票加更)   唐甄和胤礽站在岸上,看着大船缓缓使出港口。   港口上彩旗挥舞,许多百姓自发地来送行。   报纸上说了,这群大清不出仕的“隐世”学问人,即将把大清的文化、炎黄的文化传播给世界各地。   从戏文和评书先生口中,老百姓们得知目前还留存的古老文明中,仅有华夏还一直延续。   古老故事中那些奇异的外国文明,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此刻,古老的华夏文明将离开孕育它的土地,向新生的文明宣告华夏的存在和辉煌。   虽然老百姓们想不出多有文采的话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们肯定是开心的、自豪的。   唐甄道:“大清确实应该与外国多交流。有比较,老百姓才知道何为炎黄、何为华夏、何为大清。否则他们只会着眼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会有家、国、人一体的理念。”   胤礽点头。   “回去吧,皇上一定很想念你了。”唐甄叹气,“他不只每日为你寄信,还隔三差五给我写信问你的情况,总认为你会报喜不报忧。还有你那大哥,隔三差五都问我要不要过来帮你揍人。直亲王啊……”   唐甄也顺带教导直亲王,已经较为理解直亲王的脑回路,成为了直亲王认可的老师。   虽然直亲王自以为和唐甄聊得来,但唐甄实际上每次和直亲王聊天都有些头疼。   这家伙啊,还好有太子压着护着拘着,否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蠢事。   唐甄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有的人明明有脑子,却不喜欢用呢?   除了在太子和打仗的事上,直亲王那么大个脑袋就像是装饰品一样。   胤礽尴尬笑:“在皇父和大哥眼中,我恐怕永远是需要他们护着的小孩,让老师看笑话了。”   唐甄轻笑,轻轻揉了揉这天下第二尊贵的人的小脑袋:“在我眼中,也一样。”   这么好的孩子,谁不希望他一辈子无忧无虑。   只可惜,他的弟子是太子,需要早早背负起他愿意的、不愿意承担的重担。   包括血腥和肮脏。   所以顾炎武,受死!我弟子都这么痛苦了,你不好好哄着他,居然还敢凶他!   胤礽见唐甄不知为何又骂起了顾炎武,很想捂脸。   顾师是严师,对他较为苛刻,即使心里怜惜他,也会拿出最严格的态度让他规范言行道德。   唐师则是慈师,自己做什么都对,恨不得把风雨全给自己挡了。   说实话,两个老师缺一不可啊,缺了哪个,胤礽都认为自己会糟。   “回京吧。我也想皇父和大哥、弟弟们了。”   胤礽展颜笑道。   顾师,一路顺风,愿平安。   ……   胤礽回到京城的时候,胤禔的婚事已经开始走流程了。   康熙宣旨订婚,一年后完婚。   胤禔在乾清宫门外拜见了岳父,岳父叩谢了皇恩。   然后胤禔提着两大雁施施然去伊尔根觉罗府……   等等,提着两大雁?有这个流程吗?!不是皇家直接送纳采礼吗!!   胤礽按住唾沫乱飞的胤禛:“大雁?现在纳采礼多了大雁吗?怎么是大哥亲自去送?”   胤禛想说话,胤礽把胤禛的嘴捂住,问胤祉。   胤祉道:“大哥就是亲自去送了,汗阿玛也很无奈。”   胤礽无语。难道是大哥心血来潮?   “太子哥哥何不去问大哥?”胤祉道,“我们怎么会想得到大哥在想什么?”   胤禛从胤礽手中挣脱,跳着脚道:“太子哥哥要去直亲王府住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胤礽道:“你们要上课。待休沐的时候再去。”   直亲王府已经修好,胤禔已经搬了过去。   不过胤禔还未开乔迁宴,等他的太子弟弟回来为他张罗。   胤礽此次刚回宫,就奉康熙之命住进了直亲王府。   康熙开玩笑,说太子为直亲王暖房子,写在史书中,估计又要骂他们这群满清蛮夷不懂礼仪了。   康熙让太子出宫居住,还有个原因,他给皇太后建了慈宁新宫,即宁寿宫。现在宫里吵吵闹闹,工匠们常从东煌宫附近路过,康熙担心吵了太子休息。   太子刚从南京回来,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而且直亲王娶了媳妇之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估计兄弟俩以后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形影不离。康熙担心直亲王和太子感情生疏,让他们在直亲王婚前赶紧增近感情。   胤礽只能说,自家汗阿玛想太多。   不过能去直亲王府小住,胤礽还是蛮高兴的。   直亲王府是他和大哥一起确定的图纸,专门有一处带花园的小院子是他的住处。胤礽拎包就能入住。   胤禔正无聊着,胤礽一来,他就和胤礽一起同床共枕。   反正他和胤礽睡相都很好,和康熙大不相同。   胤禔吐槽:“汗阿玛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在我定亲后非要拉着我同住几日,说弥补什么父子亲情。”   胤礽道:“被踢了?”   胤禔指着后脑勺:“好大一个包!你以前怎么忍的!”   胤礽道:“我和汗阿玛一起睡的时候,汗阿玛的睡相并不差。也可能以前汗阿玛睡相不差,这几年睡相才差了?”   胤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怎么亲自给大嫂家送了两只大雁?”胤礽好奇道。   胤禔道:“在景山狩猎的时候,碰巧射到两只大雁。听旁边阿谀奉承的人说,古时纳采礼就是送大雁,就送了呗。”   胤礽笑得直不起腰:“就心血来潮?真是大哥你的性格。”   胤禔无奈耸肩:“就是心血来潮。但我怎么说,别人都不信,总认为这背后有什么令人深思的故事。”   胤礽笑得更厉害。   胤禔道:“听说这次出访团里有好几个明遗民,全是老头?他们也不怕死在路上。”   胤礽道:“他们看淡生死,才令人敬佩啊。”   胤禔点头:“这倒也是。比起朝堂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那些明遗民确实是人才,可惜都老了。”   胤礽问道:“朝中又有人惹大哥你了?”   胤禔“呵呵”道:“索额图在筹备远征噶尔丹的时候,发现国库欠银严重。许多大臣仗着汗阿玛仁慈,明明自己每日花天酒地,还往国库借银子挥霍,看上去完全不想还啊。”   京中居不易。康熙为减轻京中大臣的负担,给京中大臣们“无息贷款”。   大清的俸禄虽承袭明制,较为低。但大清官员有许多写在了纸上的福利。冰敬炭敬润笔费置装费还有安置费,就算不贪污受贿,也能过得较为滋润。   所以那些死后两个床板都没有的身居高位的清官,要么钱用来接济族人,要么用来做建书院建桥路之类的好事,否则仅仅养活自己这一家人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只是高官。底层小官就过得较为拮据,需要从其他地方找活或者借用职权贪污受贿了。   这里只说京城的高官。   康熙知道这些官员的情况。他们刚来京城的时候较为拮据,过几年就富裕了。所以他允许京官、特别是宗室,向国库借银子,打欠条,约好时间还钱。   可借银子的年年都有,还银子的几乎没有。   现在开了海禁,商税变多,国库越发充裕,借钱不还的人就更多了。   胤禔非常不满。   国库的银子多那是大清的事,又不是你们大臣、勋贵、宗亲的私人库房。   皇帝修宫殿都是从内库出,从来不花国库的钱。你们凭什么把国库当你们的私人钱袋?   更让胤禔气愤的是,无论是为远征还是为赈灾开国库的时候,官员们都斤斤计较,一个子一个子的辩论。   可当他上奏国库欠账时,那群大臣们却几乎都站在了欠钱不还的同僚这一边,说什么要宽厚,要善良,反正现在国库充裕,何苦要逼迫大臣还钱?这不符合仁君仁政。   好家伙!这双标啊!气得胤禔要抽出鞭子了!   “是这样。”胤礽很淡然了。这事,前世就来过一次。   其实前世借钱最多的就是皇子。皇子们把从国库借银当成炫耀康熙重视他们的证据,越得宠的皇子借的越多。   比如老三。雍正让怡亲王亲自催他还钱的时候,他还侮辱怡亲王,看不起这个居然在国库没有欠银的弟弟。   你在国库居然借不到钱,如此被汗阿玛轻视的皇子,现在居然敢在我面前嚣张,真是狗仗人势!   怡亲王忍了。   但雍正忍不了。   胤礽想起十三弟,问道:“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十三弟可好?”   他这次回京没见到胤祥。他陪着康熙南巡的时候,胤祥暂住在皇太后宫中。皇太后早早去温泉庄子享福,把胤祥也带去了,和他回京前后脚错过。   胤禔道:“好,好得不得了,就是听你没回来,立刻掉眼泪,像个小姑娘一样娇气,你怎么养的他?”   胤礽失笑:“该怎么养就怎么养呗。他想我不是理所当然?”   胤禔冷哼了一声,道:“放心,他是养在你东煌宫的皇子,谁敢对他不好?而且若不是他在花园里偷偷哭泣被你发现,或许咱们的弟弟妹妹们都快被刁奴们饿死了。谁都承着他那一泡眼泪的情。”   胤礽笑得前俯后仰。   兄弟俩在直亲王府悠闲度日的时候,没有忘记兄弟姐妹们。   当皇子和公主休沐时,他们就把人接到直亲王府一起玩耍。   康熙在京郊赐予了胤禔大量田庄。他们一行人在胤禔田庄上打猎摸鱼,好不快活。   几次玩耍之后,弟弟们终于不怕胤禔了,还会往胤禔背上攀爬,让大哥背着他们。   胤禔只会把他们往地上丢。   但往地上丢也好玩。小阿哥们一个接一个往胤禔身上爬,然后被胤禔一个又一个往下扯。   胤礽就只知道在一旁煽风点火,指挥弟弟们围攻胤禔。   胤禔十分无奈。   他怎么成为哄弟弟的玩具了?   康熙偶尔也会参加这个家庭活动,和子女们的关系亲近不少。   若康熙在的时候,胤禔总会和康熙比起来。   比狩猎骑马就罢了,比摸鱼爬树种田什么的,胤礽扶额,这对父子真是非常非常相似,真的是亲父子。   回京之后,胤礽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很慢,但这悠闲的慢日子,又显得时间过得非常快。   本来今年,佟皇贵妃应该病重并升为皇后。   现在佟皇贵妃身体强壮着,每日和妃嫔们一起看戏游戏,与有女儿的妃嫔们一同不着边际的琢磨着怎么给女儿选个地多的额驸。   既然公主们去草原之后是去守国门的,那么额驸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额驸的势力很重要。   至于男人,天高皇帝远,公主们不能养面首吗(悄悄)。   到时候各玩各的,只要不弄出人命,想必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佟皇贵妃没出事,今年从南巡回来之后就没有什么大事,只有直亲王定亲这一件事了。   或许是往年都很忙碌,事情很多。今年从年中开始就没什么事了,康熙闲得心里发慌。   胤禔私下和胤礽吐槽,汗阿玛就是贱得慌,没事想找事。   于是康熙脑袋一拍,开始追缴国库欠银了。   胤礽:“……”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汗阿玛威武吧。   胤礽问道:“汗阿玛,那么先追缴谁的欠银?派谁出面清缴?”   康熙道:“当然先从自家人入手,先追缴宗亲的欠银。宗亲都还欠银了,其他勋贵和汉臣肯定自己就会凑钱还上。至于人手,四阿哥之前不是做得不错吗?”   胤礽问道:“汗阿玛,您还记得,现在四弟才十一岁吗?”   十一岁是虚岁,胤禛才十岁啊!   康熙道:“都十一岁了!放在以前,都已经定亲成亲了!”   胤礽:“……”成吧,您是皇上,您说啥就是啥。   于是,才十周岁的胤禛再次挂印被拉童工,每日带人上门清缴欠银。   打虎亲兄弟。胤禛这次把胤祺、胤祚、胤祐和胤禩都带上了。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去天津、南京为汗阿玛分忧了。你们不能一直待在宫里。”胤禛道,“虽然我们经验比不过哥哥们,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的智慧集合在一起,一定能想出让他们乖乖还钱的办法。”   胤祺很紧张。他为人宽厚,讨债这种事,他以前只躲在哥哥们身后吆喝,真不敢做。   胤祐和胤禩可能还没有回过神要干什么不提,胤祚非常兴奋。   胤祚其实出身可能是众位兄弟中最好的一位。   他的额娘安嫔虽只是个嫔,但其娘家是开国功臣,汉军旗的代表人物,总兵官刚阿泰之女,汉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   刚阿泰因为和佟养量的政治斗争中失败,革职后病逝,李家已经几乎淡出了朝堂,但在军中势力并未完全消散。   所以安嫔是当初康熙朝第一批封嫔的人,并且位列众嫔之首。   可以说,安嫔“曾经阔过”。   对于“曾经阔过”的额娘,如今却连他的抚养权都拿不到,如今还在宫里当一个透明人,胤祚心里是极难受的。   他幼年时饱尽病痛之苦,性极能忍,且心思比同龄兄弟更深沉、更成熟。   胤祚敏锐的看到,四哥给他们的机会,可以让他早一些出现在汗阿玛眼中。   待他立下功劳,说不定就能带着生母在宫中也好过一些。   胤祐和胤禩的生母现在在宫中也是透明人,只是他们年纪小,还未想到这些事。   胤祚悄悄和他们说明其中利害之后,他们也支棱起来,拍着胸脯,一定要办好此事。   胤祺见弟弟们都非常积极,自己也颤颤悠悠地挺起胸膛。   不、不就是讨债吗!我、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大哥去堵过大臣的门,我不怕!   我……   胤祺找到胤禔:“我还是很怕啊啊啊啊!大哥,快给我想个办法!我不能在弟弟面前丢脸!”   “嗯……要不你戴个面具?”胤禔给胤祺出馊主意,“戴狰狞一点的面具。”   胤祺:“可以吗?”   胤礽赶紧把胤祺拉走:“别听你大哥胡说。你到时候板着脸就好了。对了,如果你无法控制住表情,就在嘴里含一个苦的东西。”   胤祺:“有用吗?”   胤礽点头:“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   胤祺信了。   于是,在胤禛率领弟弟们去堵门的时候,胤祺在嘴里喊了一颗苦胆。   他把苦胆一咬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确实什么尴尬和害怕的心思都没了。   弟弟们都被胤祺这一张苦脸吓到了。   没想到和善的五哥还能做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当他们知道胤祺的“秘诀”之后,也含了苦胆在嘴里。   于是除了胤禛之外,其他皇子全拿出了一张皱成一团的苦脸,看上去十分震撼人心。   胤禛带着一群苦瓜脸弟弟们堵门,拿着胤礽贡献的大喇叭,对着宗亲大门大吼对方欠债情况。   弟弟们讨债,胤礽和胤禔自然不会闲着。   他早就派人了解了对方的经济情况,连对方什么时候出门喝小酒找歌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是胤禛就有很多话可以喊了。   XXX!你欠国库银子多少两,已经逾期多久没还!   你在XX日买马花了XX两白银!在XY日买假的古董花了多少两白银!在头牌面前争风吃醋一掷多少千金!   你有本事花钱买马买假古董并在头牌面前争风吃醋还争失败,你有本事还钱啊!   国库的钱要修河坝修路赈灾养保家卫国的士兵!国库里的钱是保障老百姓灾年能活得下去的救命银子!是八旗士兵的粮饷!   你赶紧还钱!必须还钱!不还钱我就每日在你门前念!   胤祉:“弟弟们放心,我已经刊登在报纸上了!”   给老赖一个专版,就问你怕不怕! 第173章   “你听说了吗?有个贝勒啊,欠国库钱的那个……”   “知道知道,就是拿钱买假古董的那个!”   “哎哟,一个堂堂贝勒爷,怎么还买假古董?他不把别人店砸了?”   “肯定是去路边摊捡漏呗。等发现的时候,人早跑了。”   “怎么不去店里买啊?店里肯定不敢卖假古董给贝勒爷。”   “店里都是真古董的价格,他买不起呗。否则怎么还借国库银子。”   “我知道一个贝勒爷,给什么头牌撒钱头牌看不上他,难道就是那个买假古董的?”   “对啊,说不准他就是买了假古董给那头牌。”   “哈哈哈哈,这也太傻了吧?”   “唉,你们只看到他傻,我看到他借了国库的银子,灾民无粮,将士无饷……”   一白须老人叹气,众人也沉默。   半晌,又一老者道:“皇上几次做出匪夷所思的事,哪次不是被逼狠了?他还算给这些宗室脸面,只是让小皇子和开玩笑似的去讨债,若按照《大清律令》,借国库银子不还,是抄家的大罪。”   旁人频频点头。   只是失去了一点脸面而已,总比抄家流放好。皇上不仅是心软,也是拿这些宗室没办法吧。   “若对方惜名,想方设法也会换上。”后面说话的老者道。   白须老人问道:“那他们若是不惜名,死皮赖脸也不肯还国库钱呢?”   老者冷笑:“他们若不肯惜名,那老朽就让他们惜名!”   一日后,左副都御史许三礼上书弹劾众臣借国库银钱不还之事。   许三礼启奏,皇上让家境较为困难的宗亲勋贵大臣借银钱,本是仁义之举。但有些人得寸进尺,只借不还,至使国库空虚,此举等用于贪污,应该严办。   许三礼又言,皇上应该把国库讨债列为定制。   逾期不还之后,先规定一月宽限期,让大臣上奏是否真的有困难,并且派人搜集其家产情况。   一月之后,若大臣家境真的困难,皇上召集大臣商议,宽限时日;若非困难,便限其一定时日还清钱款,若不还,则家产和俸禄抵债。   且这些明明有钱却不还的大臣,应该公之于众,在城墙上张贴欠钱的告示,并刊印在报纸上,供民众唾弃。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华夏自古以来最朴素的道德观。若大臣连最朴素最基本的道德观都没有,何堪为官!   许三礼弹劾一出,康熙面色阴沉。   他愤怒这些欠债不还的人,并非是国库空虚。   有他的至交好友小舅子天天在海外风里来雨里去给他赚钱,又停了几年大的用兵,国库和内库现在还算宽裕。   康熙憎恶的是,这群人一个个在朝堂上都是自诩道德君子,却任意践踏他的信任和善意。   民间欠钱不还的人都会被唾弃,他一分利息不取,只是限期还钱,这群人不但不还钱,还连连借钱。   更让康熙厌恶的是,他对臣子的好意,成了掌管国库的一些官吏讨好人的手段。   钱借出去了,没钱花的是他,是大清,人情却落在了那些官吏手中。   趁着索额图筹备军需的时候清点出的国库欠银和官吏滥批欠条之事,康熙要让这群人明白,国库的钱和皇帝的善意,都是不能挥霍的东西。   康熙做事看似偶尔头铁,实际上每次头铁的时候,他心里都有计较。   只是对他而言,事情可能有五分成功率,他就可以赌,不愿错过机会。   若是有六分成功率,那就是优势在我,完全不用犹豫。   成大事者,各个都有很强的赌性。   年轻时的康熙不缺成为千古明君的气度。而胤礽现在恰恰缺少这种赌性。   不过他现在是太子,正好和康熙相辅相成。康熙孤注一掷,他就在后面为康熙增加筹码;康熙驾驶着大清这架马车往前狂奔,他就拿着锤子钉子敲敲打打,让大清这架马车不会在狂奔中散架。   胤礽上前,奏道:“皇父,臣有建议,可让欠国库钱的大臣能较为安稳地还钱,不会危及大臣正常生活。”   康熙对身旁点了点头。   太监下台阶,将胤礽手中奏折递上。   康熙看奏折的时候,胤礽道:“诸位王公大臣都是自幼饱读道德圣经,能站在这朝堂上,已经是百官楷模、百姓楷模。说诸位大人们故意欠钱不还,臣是不信的。”   康熙看着胤礽递上来的折子,嘴角浮现略带扭曲的微笑。   大臣们心脏跳速加快。   这一对皇家父子又在演什么戏!   胤礽道:“诸位大人欠钱不还,大约确实是手中暂时拿不出来钱吧。就像是之前被四弟催债的那位族叔一样,稀里糊涂就把钱花到了不该用的地方,导致正常生活捉襟见肘。他们只是不会管家、不会管财而已。”   大臣们纷纷侧目。   不对啊,太子这次怎么站在群臣这一边,说的话居然这么好听?   没错,我们不是不还钱,是真的没钱还!理直气壮!   康熙微笑着颔首:“太子言之有理。那就依太子之言,由朕来帮他们管家、帮他们管财、帮他们节流。常言官吏是百姓的父母,皇帝是全天下人的父母。朕怜惜大臣,不肯让大臣因借国库欠银不还而丢官抄家,也只能这么做了。”   大臣们:“……”   大臣们:“!!!”   胤禔在朝堂上打了半天盹,在康熙点头的时候,才大步跨出,气沉丹田,大声吼道:“皇父仁慈!皇父圣明!”   大臣们被直亲王这一嗓子吼得一个哆嗦,差点腿一软跪地上去。   胤礽微笑着附和:“皇父仁慈。诸位大人们一定会对皇父感恩戴德。”   康熙把折子给太监,太监拿给众位大臣传阅。   弹劾国库欠银的许三礼最先看到。   他一看,就露出了笑容:“皇上圣明。大臣借钱不还是因为挥霍过度,那么只要不挥霍就能攒下欠银。若大臣借钱不还,京中酒楼戏院和大型店铺都不准做欠债大臣的生意,以免欠债大臣被奢华迷了眼。”   胤礽低头忍着笑。   对欠钱不还的人,先私下催债,再公开催债,然后向民众公布其老赖身份并限制其消费。谁用了都说好。   虽然还有转移财产这一做法,但有一个强势帝王的封建王朝和后世讲究人权的新社会可不一样,若他转移财产被皇帝发现,那就直接可以抄家流放了。   当然,他们也可以带着财产去海外逍遥。但在这个时代的官宦们,谁乐意去海外呢?   胤礽给出的限制消费措施并不苛刻。   至少在大部分大臣眼中,都非常宽松,真的是如父母般的关怀。   现在即使是官宦人家,衣食住行都可以自给自足。只有人情客往和享乐的时候,需要去外面的店铺。   但你都欠国债的钱不还了,还要什么人情客往和享乐?   家中有资产的大臣们自带田庄佃户,只要不享乐,几乎不需要花钱;家中没有闲产的大臣靠着每日买些米面、家中庭院里种菜养鸡生活,也没必要去外面店铺买东西。   而一些柴米油盐等基础用品,不在限制消费的行列。   大臣们纷纷出列,认为皇帝此举的确非常仁慈。   比起直接抄家,皇帝只是细心体贴地给大臣们的机会,帮大臣们省钱。这还不仁慈吗?   他们错怪了皇帝和太子啊!   此次超会圆满结束。大臣们见没人被抄家,也没人被流放,以为皇上只是给他们提个醒,雷声大,雨点小,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啊,我看看,你家在限制消费名单上啊。大人,不是我们不和你们做生意,只是你们欠国库的钱不还,我们不敢和你们做生意啊。”   “不卖不卖,你们连国库的钱都欠着不还,还想打欠条,谁会信啊。”   “什么?欠账的是你族人,不是你?你们不是一个宗族的吗?他欠国库钱不还,你还这么奢侈,怎么不帮他还钱?”   “不好意思,姐妹们不能接待你们。你们可是欠了老百姓和边疆将士的钱,姐妹们可不愿意唱小曲给这种人听。不是同一个人?你们同姓,肯定是一家人。”……   时近新年,许多宗族都要聚在一起。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黑。   最终族老叹气:“我们凑一凑,你把欠皇上的钱还了。”   欠谁的钱不好,你欠皇上的钱,真以为皇上拿你没办法吗?我们一族的名声都要臭了!   一些清贵也非常痛苦。   他们确实没钱,钱都拿去建书院、修桥路,本来名声很好。现在书院学子和父老乡亲堵门。   听说你花的钱都是借国库的?这是不是真的?   你借国库的钱不还,给自己刷名声,你这名声真的没问题吗?   清贵们想去撞柱子。   皇上居然把他们欠钱不还和所花费钱财去向的事写到公告上,传告他们祖籍相见,给他们所有亲朋好友师长看!   现在询问他们欠钱的书信堆满了书房,让他们羞恼不已。   他们好不容易经营出的名声,居然毁于一旦!   ……   “最近大臣们还钱很积极啊。”胤禛笑眯眯道,“我带着弟弟们去敲门,他们都恭恭敬敬把我们迎进门。”   胤祚使劲点头:“太子哥哥所说的还钱计划真好用。我们给他们看还钱计划书,他们立刻就同意分期付款。”   胤祺揉着腮帮子:“就是苦胆太苦了。”   胤祐和胤禩心有戚戚。   苦胆是真的苦。   为了装出严肃的模样不露怯,他们容易吗!   胤礽哭笑不得:“我就让你们紧张的时候吃点苦的,没让你们一直含着苦胆。就算是苦的东西,也有甘苦的药丸啊,为什么都去含苦胆?”   胤祺不好意思地笑道:“因为好奇卧薪尝胆?”   胤礽无奈:“你们学什么卧薪尝胆?谁还给你们气受,需要你们隐忍抱负了?”   胤禛道:“还真有。”   胤礽好奇:“谁?”   胤禛道:“大哥!”   胤礽:“……”   胤礽揉了揉太阳穴:“大哥又怎么欺负你了?”   胤禛不高兴道:“大哥现在每日闲得发慌,和汗阿玛说要教我们武艺。我看他就是想要揍弟弟。”   其他阿哥们纷纷点头。   没错没错,臭大哥就只是想揍弟弟而已!   那根本不是教武艺!   胤礽笑道:“他确实在教你们。你们的武艺不是精进了不少吗?当初我和大哥学武艺,赵师傅是真的敢揍我们。你们现在的武艺师傅都只是教你们一些空架势,等上了战场,你们那些架势都没什么用。大哥也是为你们好。”   胤祺脖子缩了缩:“不上战场不行吗?”   胤礽道:“没办法啊,你们将来的封地肯定在海外,就算不亲自上前线,也是得懂怎么用兵。还是说,你们想待在京城里?”   胤祺小声道:“待在京城里也不错。我可以帮太子哥哥处理内政。”   胤礽道:“若是你们不愿意去海外,留在京城也行。只是在京城中,肯定没有在海外自由,更没有那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而且在京城的王爷是没有封国的。”   他挨个摸摸弟弟们的脑袋:“但若是你们肯留下来,汗阿玛也都会很高兴。毕竟这天下太大了,事情太多了,只是汗阿玛,真的很难面面俱到。你们想要建功立业开疆扩土,汗阿玛会送你们远航;若你们想要留下来辅佐内政,汗阿玛也会非常高兴。现在你们还小,慢慢想。”   弟弟们挨个把脑袋凑胤礽手心,让胤礽摸摸脑袋,就像是一群求抚摸的小奶狗小奶猫。   “那哥哥,你想去海外,还是想留在京城?”胤禛大着胆子道。   胤礽失笑:“我的话,应该是很想和大哥一样在海外浪吧。别说我,汗阿玛也一样。以汗阿玛的武艺和性格,他肯定想像永乐帝一样生活在马背上。”   胤禛摇头晃脑:“那真可惜,汗阿玛去不了。以后我代替汗阿玛去。”   胤礽把胤禛揽进怀里:“好,汗阿玛一定很高兴。”   胤禛红着脸道:“太子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胤禩小声道:“我还小,你不愿意,我要。”   胤禛瞪了胤禩一眼。胤禩把视线移开。   胤礽松开胤禛,把胤禩抱怀里:“好,太子哥哥抱着你。”   胤禩把脸埋在胤礽怀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门口的康熙脸色阴晴不定。   他对胤禔咬牙切齿道:“朕怎么会高兴?”   胤禔耸肩:“那汗阿玛让太子弟弟怎么说?啊,小四啊,汗阿玛被约束在龙椅上哪都去不了,你在外面浪还说代替汗阿玛浪,汗阿玛会很生气?”   康熙狠狠敲了一下胤禔的脑袋:“闭嘴。”   胤禔头铁,连脑袋都懒得捂。   康熙推开门,大步走进屋,惊起小阿哥无数,只有胤礽无奈地看着康熙。   胤礽小声道:“汗阿玛,您倒是躲得不错,但大哥一直在探头探脑,儿子全看到了。”   康熙小声道:“下次不带他。”   胤礽:“……”不带大哥什么?偷看偷听吗?汗阿玛,您这究竟是从哪学来的爱好。   此刻,一位知名不具的某相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康熙留下胤禛和许三礼继续清查国库欠银的事,带着胤礽、胤禔和其他小阿哥去温泉行宫过年。   胤祚思索了几日,咬牙向康熙请求,留下来帮助胤禛。   康熙沉默地看了胤祚一会儿,看得胤祚在寒冬腊月都出了一身的汗,才点头同意。   胤祚差点虚脱。   康熙同意之后,对胤礽道:“六阿哥过于成熟,想得过于多,难道朕亏待他了吗?”   胤礽道:“汗阿玛,您想太多啦。有才华的人就会有野心,六弟只是想多为汗阿玛做些事而已。六弟这个年纪,我和大哥都已经孤身入军营了。”   康熙叹气:“或许是吧。只是他看着苦大仇深,不太像个孩子,让朕有些担心。”   胤礽道:“这个……儿子有个僭越的主意,关于后宫的。”   康熙对胤礽勾了勾手指,屁股往旁边挪动了一点:“过来坐。”   胤礽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和康熙挤一把椅子上。   “这天下,若朕不信你,就无人可信了。”康熙揉着已经长大的儿子的脑袋,语重心长道,“看到这么宽阔的世界,朕有太多太多要做的事,要冒太多太多的险……”   胤礽打断康熙,幽怨道:“汗阿玛,您也知道您在许多事上冒了很大的险啊。”   康熙笑着道:“朕是皇帝,怎么会不知道?朕冒险时的后手也包括你啊,保成。若不是你能帮朕安抚后方,朕也不敢抓住机会就立刻出击。”   他又狠狠揉了揉胤礽的头发:“说吧,什么僭越的话?”   胤礽的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角,小声道:“六弟突然想奋进,是因为安嫔吧。”   康熙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知安嫔出身?”   胤礽道:“安嫔祖父李永芳,是前明边将中第一位降清的将领,其妻是安亲王岳乐的姐姐。”   即使安嫔的父亲刚阿泰并非那位和硕格格所生,安嫔并无皇室血脉,其父刚阿泰也已经去职离世。但亲属关系在那,安嫔的家族还是很显赫。   康熙是大清入关后第二代帝王,所以其掌管的军事实力分两派,一派八旗勋贵,一派就是前明降将。   岳乐代表八旗勋贵,李永芳代表前明降将,安嫔若是得宠,她的儿子可以轻松串起这两派势力。   所以康熙才不让安嫔养育孩子,也不升安嫔的份位。   胤礽道:“汗阿玛,儿子认为,即使是皇家,兄弟之间也可以坦诚相处。胤祚虽然聪慧,但他毕竟还小,不懂太复杂的事,不明白汗阿玛其实是在保护他。就像当初大哥被推举为反太子党头领……”   康熙的笑声打断了胤礽的话。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继续,你继续说。”   胤礽忍着笑道:“大哥当初被推举为反太子党的头领,六弟也可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推举上那个位置。若他动心,就会成为大臣与皇室争夺权力的棋子。人心是肉长的,到时候汗阿玛得多难过。”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脑袋:“最难过的是你。你阿玛的心比你硬多了。所以你要考虑好。”   胤礽点头:“我相信将心比心,我只要以诚待人,六弟也会以诚待我。”   康熙道:“那你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不以诚待你呢?”   胤礽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问心无愧,动手时也绝不会犹豫。”   康熙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因为杭州的事现在还在做噩梦的你,朕会信?罢了。到时候朕会保护你。虎毒不食子,对他顶多也就是个圈禁。你想要的可以跑马的温泉庄子就赐给他吧,反正你以后用不上。”   胤礽哭笑不得:“儿子认为六弟还是很聪明、也很孝悌的,汗阿玛怎么就做最坏打算了?”   康熙笑道:“做最坏打算,才不会走到最坏的一步。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胤礽拱手作揖:“是,儿子谨遵汗阿玛教诲。”   康熙推了胤礽一把:“去吧,六阿哥肯定现在惊慌难安,你也肯定很担心他。”   胤礽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对了,汗阿玛,今晚咱们一起去大哥府上吧。大哥说,今晚有烤小羊羔吃。”   康熙笑骂道:“宫里难道还缺你的小羊羔吃。好,快去快回,我们去吃保清的小羊羔。”   胤礽笑嘻嘻的离开了。   胤礽走后,康熙笑容消失:“顾太监,你说如果太子的兄弟真的辜负了太子,朕可怎么办?”   已经露出老态的顾太监,神情还是那么淡然镇定:“皇上,若真有这么一天,您可一定要按住直亲王啊。若直亲王背上弑亲的罪名,太子殿下一定会伤心欲绝。”   康熙神情微愣,然后拍案大笑:“对对对,到时候朕一定要按住大阿哥。”   ……   “六阿哥,太子殿下来找您了。”   正抱着双膝哽咽的胤祚赶紧擦眼泪,然后若无其事的从被子里钻出来。   胤祚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胤礽正解下披风,抖落肩上细雪。   “小六。”见胤祚跑出来,胤礽抬起头,露出灿烂笑容。   他对胤祚伸出手:“来,别哭了,哥哥带你去找安嫔。”   胤祚一愣,扑进胤礽怀里,隐忍的眼泪流出来:“太子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我好害怕!汗阿玛好可怕!”   “没有没有,只是汗阿玛考虑得比较多,所以多思索了一会儿。”胤礽将只小他六岁的胤祚稳稳抱起来,让太监重新帮他披上披风,裹住了怀里的胤祚,“他没有生气,只是在思索的时候面无表情,有些吓人。”   胤祚红着眼眶道:“真的?”   胤礽笑着点头:“真的。走,我们先去探望安嫔,然后出宫去吃大哥养的小羊羔。”   胤祚环住胤礽的脖子,脑袋埋在胤礽温暖的颈间:“嗯。” 第174章   安嫔虽不得宠,但因为最早封嫔,又母族势力雄厚,居启祥宫主位。   六阿哥看着自家额娘过得不够好,那得看看是和谁比。   若和几个妃比,安嫔的份例自然最少。但在嫔位中,安嫔的待遇是最好的。   而在康熙的后宫中,嫔以上的宫人又有多少?   小阿哥们并不了解后宫份位,胤祚被养在荣妃宫中,只看到生母不如荣妃,以为安嫔过得很凄惨。   胤礽抱了胤祚一会儿,胤祚就怕累着胤礽,从胤礽怀里跳下来,牵着太子哥哥的手,没有乘坐轿子,和太子哥哥一起从阿哥所往启祥宫走去。   启祥宫和阿哥所同属西宫,距离很近。   从阿哥所穿过百子门,走过西二长街,走到尽头,便是启祥宫。   胤祚若是从阿哥所回养母荣妃的钟粹宫,则是往东走,穿过御花园,就到了钟粹宫。   往南是生母的住处,往东是养母的住处,两者离阿哥所都很近,胤祚却很少去生母宫中。   年幼时他体弱多病,不能乱跑,只有安嫔偶尔来看他时,他能见到安嫔;   年长后他进入阿哥所,每日勤读苦学,休沐时要和兄弟们交流感情、要去养母面前尽孝,探望安嫔的次数不多。   而且探望安嫔的时候,他身边都有其他兄弟陪着,只和安嫔说几句话就要离开。毕竟他没有养在安嫔宫里,于礼不能在安嫔宫里多待。   这是他第一次慢吞吞走在西二长街,仰头看着周围宫殿。   “启祥宫还蛮大呀。”走到启祥宫门口的时候,用小短腿丈量了启祥宫侧边围墙距离的胤祚道,“比太子哥哥的东煌宫还稍大一些,和钟粹宫差不多。”   胤礽失笑:“你这话可不能被大哥听到,否则大哥会拉着你抱怨许久对东煌宫的不满。”   胤祚立刻单手捂嘴。   他另一只手被胤礽握在掌心。   “走,进去吧。”胤礽再次将气喘吁吁的胤祚抱起,跨过启祥宫高高的门槛,“你可要好好和大哥学学武艺,你的身体太虚了。若你不能去封国,太子哥哥就只能把你留在京中,陪太子哥哥案牍劳形了。”   胤祚双手抱住胤礽的脖子,小脸贴着胤礽的肩膀,小声道:“留在京城陪太子哥哥也很好啊,他们一定会羡慕我。”   “那是因为你还小。好男儿志在四方,等你长大了,就想四处闯荡。”胤礽轻声道,“你还小,哥哥会一直护着你,护着你选择自己的未来。”   胤祚蹭了蹭胤礽的肩膀,就像是一只小奶狗。   胤礽道:“等会儿太子哥哥要和安嫔、和你说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你听了后别怕,也别哭。”   胤祚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小声道:“什么事?和我这次被汗阿玛讨厌有关吗?”   胤礽道:“汗阿玛没有讨厌你。”   胤祚摇了摇头:“我知道,汗阿玛那时候肯定有点讨厌我。”   或许是从小就体弱多病,胤祚很小就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虽不常表现出来,但论察言观色,他比大人还强一些。只是碍于他年纪小,还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一点。   胤礽笑道:“不,他不是讨厌你,他是讨厌你身后的人。”   胤祚疑惑:“我身后的人?”   胤礽道:“你是汗阿玛看着长大,他怎么会不了解你?他不会误解你。只是身为帝王,他要考虑太多亲情和父子之外的事,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等会儿你疑惑的事,我会一起说给你和安嫔听。”   胤祚轻轻点头,再次在胤礽肩膀上蹭了蹭。好像这样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一个能感知到别人情绪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太子哥哥?   “嫔、嫔妾请太子殿下安!”安嫔得知太子居然到来,跌跌撞撞走出来,慌慌张张就要拜。   不需要胤礽使眼色,梁九功就立刻上前将安嫔扶住,不让安嫔这个礼行完。   虽以安嫔的份位给太子行礼也不算错误,但胤礽此时抱着胤祚,就算给弟弟面子,他也不会把这个礼受全了。   胤礽把胤祚放到地上后,对安嫔微微颔首作为回礼,然后拍了拍胤祚的背:“傻了吗?给你额娘行礼。”   胤祚赶紧道:“胤祚请额娘安。”   安嫔手足无措,想要把儿子扶起来,又不敢动作。   胤礽推了胤祚一把:“扶住你额娘。”   胤祚赶紧扶住安嫔的胳膊。   安嫔微微一愣,然后低着头看向胤祚,眼神满是温柔慈爱。   “孤有些话要单独说与安嫔听。不过若是单独,或许外面会传不好的话,就劳烦安嫔在院落中安排下炭火,我们在庭院里说吧。”胤礽说完,梁九功立刻带着人搬来炭火。   嫔妃的份例有限,胤礽的炭火份例直接扒拉康熙的,可以无限用。胤礽自然不会浪费安嫔可怜的份例。   以前胤礽会小心翼翼用太子的份例。自从康熙给他建了东煌宫之后,他就故态复萌,去霍霍老父亲的东西了。   不过胤礽的生活还是很简朴,只在吃喝方面精致,虽喜欢富丽堂皇的东西也只摆一次,懒得换。所以他仍旧是康熙怎么都看不顺眼的过分朴素的太子,总想着法给他塞东西。   太后一样。蒙古每次给她送东西,她转手就送给胤礽。   但胤礽总会转手塞康熙内库中,美其名曰自己懒得管,让康熙这位老父亲代管儿子的东西。   康熙回头一清点,发现胤礽用的还没有塞回去的多,再次郁闷。   梁九功派人摆好炭盆,又架起了挡风的棚子。   安嫔的宫殿庭院中摆了一些冬季常青的盆栽。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在庭院中赏景似的。   安嫔见太子的人已经把炭火安排好了,赶紧让人拿来暖手炉,眼巴巴递给太子。   胤礽没有拒绝,把暖手炉抱到了怀里。   “这里只有孤,你可以在你额娘怀里腻一会儿。”胤礽对胤祚道。   胤祚红着脸摇头:“我已经长大了。”   安嫔轻笑着拍了拍胤祚的手臂,将暖手炉塞进胤祚怀里,又取来一条毛皮微薄给胤祚披上。   胤祚对安嫔笑了笑,挤回了胤礽身边,要和胤礽挤着坐。   胤礽无奈,只好用毛皮披风把胤祚裹起来,任由胤祚腻在身边。   他明白,胤祚突然这么没规矩,是想告诉安嫔,自己有太子护着,让安嫔不用担心。   安嫔见胤礽如此溺爱胤祚,果然神色轻松不少。   伺候安嫔的人远远站在宫门,虽能一眼看到胤礽和安嫔,但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胤礽喝了一口热茶,才道:“此次孤来,是要和安嫔说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孤并非吓唬安嫔,也并非怪罪安嫔,只是……”   胤礽揉了揉胤祚的头:“安嫔,你应该明白,皇家的兄弟要维持友谊,与寻常人家不同,需要更注意、更计较一些感情之外的事。所以孤想提前说一些难听的话,以免将来真的有什么事,伤害到小六。”   安嫔脸色一变,立刻局促道:“太子请说。”   胤祚抱紧了胤礽的手臂:“太子哥哥……”   胤礽安抚胤祚:“放心,既然汗阿玛同意孤来这里,便是事情还未发生,只是未雨绸缪。”   胤祚点了点头,把脸贴近胤礽的手臂。   看到胤祚这潜意识的讨要安全感的动作,安嫔心中的紧张和害怕也不由被安抚。   她想起太子在宫中的名声。若是太子,那么就一定不会害她的孩子。   “胤祚,你知道你额娘的母族吗?”胤礽问了之后,并未等胤祚回答,而是将安嫔的母族理了一遍。   安嫔父兄这个小家庭已经败落,但李氏这个大家族还兴盛。   而在众多阿哥中,安嫔是唯一与满洲勋贵和前明降将关系都最亲近的嫔妃。   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只是勋贵。   佟国纲佟国维这一支佟氏以外戚发家。   宣妃代表蒙古。   惠妃、荣妃、德妃、宜妃出身包衣。   其他嫔妃无论是出身满军旗、汉军旗、包衣、还是蒙古,家族都不算显赫。   唯独安嫔,她看似不显山不显水,其实身份过高了。   在胤礽第一世中,安嫔一直无子无宠,在康熙四十年以后被康熙送回娘家,安享晚年。   比起孤老宫中,回到家人身边,或许对安嫔更好。   但在这个时代,被送回家的后宫嫔妃也可能过得更差。   无论曾经的安嫔结局如何,这一世的安嫔有了胤祚,胤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应该过得更好一些。   “所以,你的额娘为第一批册封为嫔,却暂时无法继续升份位,明白吗?这并非是你和你额娘是否得宠。”胤礽平静道,“汗阿玛的后宫,考量的不只是感情啊。特别是早期嫔妃,多是为了平衡前朝势力。”   胤祚面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太、太子哥哥,你和我说这些真的没关系吗?”   胤礽轻笑:“没关系。汗阿玛同意了。”汗阿玛应该同意了。   安嫔抿着嘴,捏紧帕子,沉声道:“嫔妾知道。嫔妾这个位置既不会受辱,也不会太过得势。其实皇上是保护嫔妾和六阿哥。太子殿下,是不是……是不是……”   她咬咬牙,道:“是不是嫔妾娘家在接触六阿哥?”   胤祚脸色更苍白了。   看见胤祚的脸色,安嫔身体一软。   她想跪下,但又怕被其他人看见,只能竭力低着头,喃喃道:“求太子殿下救救六阿哥,求太子殿下救救六阿哥,六阿哥绝对不能和那些人搅在一起。”   胤祚抱紧了胤礽的手臂:“太子哥哥……”   胤礽道:“无事,别担心。孤知道你没有和那些人搅在一起,只是有些人向你示好,教你如何讨得汗阿玛喜欢,为你额娘争气。”   说到这,胤礽突然恍然。   他想,胤禩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被勋贵宗亲带上贼船下不来?   其实看康熙给胤禩选的福晋,就知道康熙从未将其列为皇位候选人。   “安亲王最宠爱的外孙女”这个说辞看上去很高贵,但在这个封建时代,八福晋其父明尚因赌博而判斩监候,其母在康熙二十三年便抑郁而终,八福晋是罪臣之后、孤女。一个外祖父已经死了的“亲王外孙女”,不能掩盖八福晋出身很低的事实。   康熙给其他儿子选的福晋不说四角俱全,至少也是有福之人。别说皇子,就是普通官宦大族也不会给儿子选一个父母俱亡、且父亲被砍头的孤女当嫡妻。   之后康熙便整治安亲王一脉。胤禩三十七年冬成婚,岳乐三十九年被夺谥降爵,其子也不再拥有原本的军权。   或许岳乐被攻讦之事是康熙早就准备好的事。给胤禩这样一个婚姻,可能是安抚即将被他出手压制的安亲王一脉,也可能是让胤禩去接替安亲王原本手中的军事势力。   康熙把胤禩的婚姻当做政治筹码。   其他阿哥福晋各个都是朝中高官,只五福晋为员外郎张保柱之女,身份非常低,表明康熙一开始就将其排斥在夺嫡之外;十福晋为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也同样表明其与帝位无缘。   一横向对比,就知道康熙选八福晋的考量,和五福晋、十福晋差不多,大清皇帝的嫡妻元后,不可能为罪臣孤女。只是胤禩更可怜一些,颇有些“卖儿子”的味道。   不过康熙这么选,并不是厌恶胤禩。相反,当时他可能是喜欢和看重胤禩的。   若胤禩如五阿哥一样,看到自己的媳妇,明白康熙对他的定位,从此置身夺嫡之外。说不定到了雍正朝,他还真能成为雍正皇帝的“廉亲王好弟弟”,怡亲王估计也不会被(单独)累死。   可惜,勋贵宗亲看中了这个康熙已经确定不能继承帝位的皇子。   还有什么比把皇帝不满意的皇子推举上皇位,更能扩大他们势力的事吗?   皇太极和福临都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他们都能被推上皇位,然后议政王的权力扩大,胤禩为什么不能成为再一个皇太极和福临?   胤禩自己也有野心。   他为什么不能成为皇太极和福临第二?以前的皇帝都能被宗亲勋贵推举上位,他为什么不能借由宗亲勋贵压康熙一头,逼迫康熙立他为太子?   年少时的野心和妄想,在胤禩逐渐长大之后慢慢消失,却也已经无法下贼船。   他明明已经低调,但他身后的人声势浩大不放过她。   死鹰事件是康熙在打压他,因为有人不断在康熙耳边提起拥立胤禩。   雍正继位之后必须要杀了他,因为朝中大臣“唯廉亲王马首是瞻”。   身体不好的六弟,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廉亲王”?   胤禩的事尚未发生,但他大哥已经被“推举”过一次了。   胤礽将未来胤禩可能会遭遇的事改头换面,安插在了大哥身上,说大哥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了与太子敌对的“大阿哥党”头领。   大阿哥的妻族参与其中,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在帮大阿哥做事,那么大阿哥自己做没做这些事,还重要吗?   若不是他们得知此事时大阿哥年纪还不大,若不是大阿哥实在是非常鲁莽耿直直接打上那群大阿哥党的门,或许直亲王已经是太子的敌人——即使直亲王本人和太子关系非常好。   “他们……他们想选择我,是吗?”胤祚听懂了,“如果、如果额娘的母族参与其中,无论我是否知晓和同意这件事,我都会在朝中拥有六阿哥党,然后被推举与太子哥哥、甚至与汗阿玛作对吗?”   胤祚吓得快哭了。   且不说汗阿玛有多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所谓阿哥党钳制;也不说太子哥哥有多么的完美,他根本无法想象由太子哥哥之外的人继承皇位。   只说如果他站在了太子哥哥、汗阿玛的对立面,他额娘在宫中如何生活?其他哥哥弟弟如何看待他?养母又该如何难过?   他现在拥有的所有脉脉温情都会消失,亲情一个不剩,成为孤家寡人。   而这么多代价,所换来的只是一群他根本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六阿哥党”。   “六阿哥,不要理睬他们,千万不要理睬他们。”安嫔的声音有些尖锐,“额娘没有什么母族,额娘的亲人只有你,明白吗?额娘现在过得很好,宫里姐妹们都很照顾额娘。额娘每日和姐妹们听戏玩游戏,过得有滋有味,唯一担心的只有你的身体。不要为额娘做任何事,只要你过得好好的,额娘就非常非常的幸福,明白吗?”   安嫔终于冷静不了了。   她生出来的病病殃殃的孩子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拥有了皇上的看重,拥有了太子的爱护,拥有了兄弟们的关心。她的孩子明明如此快乐幸福,母族的人为何不放过她们母子俩?   她在宫里蹉跎痛苦的时候,没见过哪个母族来帮过她。   她父亲被免官后抑郁而终的时候,没有哪个叔伯帮过她家。   此时他们究竟有何脸面来要求她和她的孩子为母族做什么?!   “我不理睬他们,我再也不理睬他们了。”胤祚哭了出来,“我以为他们是好人,是亲人,是真的心疼额娘和我,呜呜呜,他们明明是亲人啊,为什么要这样?”   胤礽将胤祚抱在怀里,心疼地轻轻拍打胤祚的背:“因为我们是皇子啊。我们天生就离权力太近,近得许多人都想把我们当做棋子。但我们是人,不是别人的工具。你想做什么,要你自己决定,而不是被人推着走。哥哥现在和你与安嫔说这些,已经非常僭越了。”   “但是……”胤礽松开怀抱,狠狠捏住胤祚的脸颊,往外一扯,“比起什么僭越和外面的风言风语,孤的弟弟才最重要。谁也不能利用孤的弟弟。”   “嗷呜,太子哥哥,痛。”胤祚张牙舞爪。   安嫔本来在垂泪,见这一幕后,破涕为笑。   她起身,对胤礽徐徐福身:“太子殿下,六阿哥就麻烦您了。您放心,嫔妾绝不会给六阿哥添麻烦。”   胤礽一边继续拉扯胤祚的脸颊软肉,一边笑着道:“孤都说这么清楚了,若你和小六还给孤添麻烦,孤就要送小六去大哥手下磨砺磨砺了。孤教不好的弟弟,大哥一定能教好。”   安嫔脸色大变。   听、听说直亲王会吃孩子?就算直亲王不吃孩子,但直亲王会下狠手揍弟弟!他已经揍过很多次了!宫里嫔妃都知道!惠妃天天都在给其他嫔妃们送礼道歉!   胤祚瑟瑟发抖,含糊不清道:“不不不不,弟弟弟弟要跟着四哥!”   四哥好,四哥妙,四哥虽然武力值也强但他从来不主动揍弟弟,都是唠叨!   我发誓!我最爱四哥的唠叨了!   胤礽终于松开胤祚可怜的小脸蛋,回头大喊一声:“藏着干什么?都过来!”   一众小阿哥藏在胤祉和胤禛身后鱼贯而入。   胤祉和胤禛身后哪藏得住一群小阿哥?他们就像是开火车一样排了一个纵列,对着胤礽傻笑。   “大哥,你以为你藏在墙我就发现不了你吗?”胤礽没好气道。   “哦。”胤禔从墙上跳下来,吓了安嫔和一众宫人好大一跳,“这不是怕吓着安嫔。”   胤礽:“你现在才会吓着安嫔吧!”   胤禔摸摸鼻子:“我想听听你说什么,又怕吓到安嫔,只能出此下策。如果要怪就怪汗阿玛吧,是他让我带着弟弟们来找你。我怀疑他是故意想让弟弟们都听见你现在说的话,免得每个弟弟都被蛊惑一遍,你要挨个拎着他们的耳朵教训。”   胤礽:“……是汗阿玛能做得出来的事。”   胤禔笑道:“这说明汗阿玛对每个儿子都很在意啊。安嫔娘娘,抱歉失礼了。喂,你们几个,赶紧道歉!”   胤禛领着一群弟弟作揖作揖,看得安嫔忍俊不禁。   安嫔赶紧说无事,从宫里拿来了一堆糖果和银瓜子分给小阿哥们。   小阿哥们瞬间没了正形,你推我我推你哈哈大笑,似乎要在启祥宫玩起来了。   胤礽头疼。   他第一世的弟弟有这么顽皮到令人头疼吗?肯定没有!第一世包括他在内,一个个都是严肃正经的小老头!   “好了好了,别吵了。要吵去大哥家吵。”胤礽扶额,“安嫔,孤就先带弟弟们告退了。现在胤祚大了,休沐之时,他向荣妃请安的时候,也会来向你请安。以后其他弟弟也一样。反正只是多走些路……胤禟胤俄!不准把帽子往火炉里丢!手套也不行!”   胤礽看到顽皮过头没心没肺的弟弟们,十分怀疑自己之前那些严肃且沉重的话,在这群臭弟弟们心中留下了多少痕迹。 第175章   至少现在,胤礽的话并没有在弟弟们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从启祥宫一路霍霍到直亲王府,然后在围着篝火一边跳舞一边吃烤羊羔的时候,把康熙丢一旁的备用龙袍给烧了。   众所周知,古时富贵人家都会随身携带许多件衣服,当出汗了、衣服脏了、吃了味道重的东西,都会换衣服。   所以他们逛街的时候,身后都会跟着一架带着衣物的马车,既可以放他们购物的东西,也能供他们休息和更衣。   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从实录记载可以看到,皇帝这一天即使什么都没做,就早起上朝中午吃饭然后随便逛逛,一天都要换十几次衣服。   但是现在,康熙只能穿着他沾满了油污和烧烤味的龙袍回宫了。   因为他的备用龙袍,全被小阿哥们烧了。   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们,十分不解:“他们怎么拿到的这些衣服?”   赵昌欲哭无泪:“阿哥们说皇上找咱们。”   康熙:“……”行,这群家伙还调虎离山。   胤礽默默地将康熙揍儿子专用小皮鞭塞到了康熙手中:“汗阿玛,下手轻一点,打伤了您心疼。给他们多布置些抄写。”   康熙接过小皮鞭:“这次你不护着他们了?”   胤礽苦笑:“再不好好罚他们,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儿子估计想护都护不住了。”   这什么臭弟弟啊!居然假传圣旨调走了守着汗阿玛备用衣服的太监,把龙袍抱去烧了!   你们就算把大哥的直亲王府烧了,也别去烧汗阿玛的龙袍啊!   胤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群弟弟的小脑壳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康熙去揍儿子了。   胤禔抱着手臂叹气:“保成,这几个家伙怎么比当年我们还顽皮?”   胤禔小时候经常拉着胤礽在宫里飞奔躲避康熙的暴揍,但也从来没有尝试过去烧康熙的龙袍啊。   也亏得他们年纪小,还是集体作案,否则这可以被打成谋逆了。   胤礽木然:“是啊。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去烧汗阿玛的龙袍?”   胤禔道:“好像是他们中不知道谁先起的头,说什么用沾染着龙气的东西烧烤小羊羔味道会更好。似乎是三弟从哪本古籍上看到的?”   胤礽声音拔高了一点:“胤祉都十三岁了!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胤禔道:“嗯,十三周岁,十四虚岁,都可以定亲了。但这不能改变他偶尔脑子会出问题的事实。你不知道,胤祉最先提议的是去汗阿玛内库里找有没有废旧的龙椅。”   胤礽声音颤抖:“他还想把汗阿玛的龙椅劈了当柴火烧啊。”   胤禔耸肩:“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弟弟们也被他说服了。还是胤祺胆子小,说他们敢去偷龙椅,自己就要向你告状,他们才转成偷龙袍。”   胤礽双手捂脸:“天啦。”我的三弟要从坟头蹦迪爱好者,转职成为圈禁边缘蹦迪爱好者了吗?   胤禔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想喊一声天啦。   这群家伙瞒住了太子,也瞒住了他。   亏得他派人盯着这群小家伙,才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干得好事。   你问为什么胤禔发现了他们干的好事,还没有阻止?   这么有趣的事,为什么要阻止呢?胤禔就喜欢看康熙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现在他长大了,康熙是真的会下狠手揍他,还会削他的爵位、降他的俸禄、把他关起来不准去经常外浪。   现在能放心大胆刺激康熙的,只剩这群弟弟们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光头小阿哥也不怕康熙的惩罚。   罚抄而已,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胤礽看着胤禔的表情,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自家大哥:“大哥,把你的坏笑收一收。汗阿玛看到了,绝对会迁怒你。”   胤禔干咳一声,收起幸灾乐祸的微笑。   咳,严肃,严肃。   胤禔确实非常了解康熙。   康熙即使很生气,但揍一群稚龄小阿哥,他还真不敢下狠手,怕把小阿哥们揍坏了。   最终,他只能拿出罚抄大法,并惩罚了这群小阿哥们的生母养母。   说惩罚,也就是降降俸禄,下旨斥责一两句,或者扯掉她们的绿头牌,让她们抄经书,不痛不痒,只是单纯让这群小阿哥们看看,自己得罪汗阿玛会连累自己的额娘。   小阿哥们终于老实了。   可惜的是,胤禔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康熙的“迁怒”。   正如胤禔了解康熙,康熙也很了解胤禔。   人在直亲王府里,小阿哥们搬备用龙袍去烧烤,胤禔不可能发现不了。   他还有那么多暗中保护的侍卫,也不可能看不到。   肯定是胤禔出手帮助,这群小阿哥才能顺利带走龙袍。   事实也是如此。胤禔拦住阻止的侍卫,告诉他们,这是皇子在和皇上玩,让他们不用插手。   于是,胤禔和惠妃也被罚了俸禄。   惠妃先听到其他妃嫔都被罚,自己没被罚的时候忐忑不安极了。   当接到自己被罚的旨意后,惠妃心安了。   她就说,哪可能小阿哥们都在调皮捣蛋,自家儿子在一旁袖手旁观。   惩罚没下来,惠妃总担心儿子会摊上大事;惩罚下来了,她才能松一口气。   “好了,无事了。”惠妃摆摆手,“把寝具搬进佛堂,这几日我住佛堂抄经。”   “惠主子,直亲王送了东西来。”太监道。   惠妃打开胤禔送来的木匣子,一匣子金银玉石,珠光宝气,不由失笑:“他倒是知道本宫为他道歉,破了多少费。”   说罢,惠妃从匣子里抓了一把珍珠:“拿去分吧,直亲王赏你们的。”   下人们纷纷喜笑颜开,跪地磕头谢恩。   自从直亲王从海外回来,别看惠妃日日都在赔礼道歉,但库房里的好东西却是越来越多了。   作为第一个封亲王、还有灭国之功的阿哥,胤禔可不缺宝贝。他们以后的好日子,还长得很。   烧了康熙的龙袍,这群小阿哥今年可别想和康熙一起去泡温泉,只能在宫里冻着。   胤禛和胤祉很无所谓。因为他俩身上的活脱不开手,今年本就没打算出京。   被太后养大的胤祺很想去陪太后,但没办法,兄弟们都要烧龙袍,他只能合群,所以现在也只能合群的被留了下来,暂时住进宜妃宫中。   胤祺蛮不好意思。   他都长这么大了,突然回到生母宫中,有些手足无措。   宜妃闷头哭了一场。   虽她已经亲自养育了两个小阿哥,这个没长在她身边的儿子仍旧是她心头永远的痛。   当胤祺和自己较为疏远的时候,宜妃把注意力都放到了身边的两个儿子身上。现在儿子回到了身边,宜妃便一整颗心都给了胤祺,想要弥补曾经的失去。   还好胤禟和胤禌年纪都不算太小,能理解宜妃的心情。他们俩“哥哥长”“哥哥短”,围绕着胤祺左右,胤祺受宠若惊。   其实年长的几个阿哥都算是胤礽和胤禔亲手带大,在才华上比后面的弟弟稍稍出色一些。   胤祺自幼启蒙就是靠太子,比起胤禛胤祉真不差多少,就是性格比较温吞,不爱出风头。   但被两个胞弟环绕着,就算是胤祺也会稍稍有一些炫耀的心思。   因胤礽最开始教胤祺启蒙是用钢琴的缘故,胤祺特别擅长钢琴。   胤礽从海外回来之后,送给胤祺好几个钢琴技师和工匠,专门为胤祺量身定做钢琴。   现在胤祺把胤礽曾经教给他的启蒙歌曲,教给了还未上学的胤禌。   别说胤禌,胤禟也听得津津有味。   比起死读书,听五哥唱歌显然已经是享受。   胤祺还会许多游戏,讲解规则深入浅出,胤禟和胤禌都能很快上手。   胤俄向来和胤禟形影不离,立刻也成了胤祺的小跟班。   宜妃和温妃在一起玩美食旅游桌游,胤祺就带着三个弟弟玩历史故事启蒙桌游,翊坤宫欢声笑语一片。   温妃羡慕道:“五阿哥纯孝聪慧,你以后有福了。”   宜妃感慨道:“是太子教得好。”   说罢,她酸溜溜道:“现在小阿哥们这么多,想要像当年那样由太子手把手的教导,难啰。”   温妃嗔笑道:“你这是炫耀吗?你的五阿哥正好赶上。”   宜妃失笑:“论正好赶上,不是十三阿哥吗?”   温妃道:“十三阿哥虽名义上归太子教养,实际上太子政务忙碌,很少能将十三阿哥带在身边。比起相处时间,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才是太子最亲近的弟弟。真羡慕你啊。”   看看太子教导的弟弟们,三阿哥和四阿哥小小年纪已经在朝中站稳脚跟,五阿哥虽不爱出风头,暂时还未领差事,但看他现在教弟弟们的表现,显然也是很不错的。   朝堂上的权力就那么多,前几个阿哥占完了,后几个阿哥就只能跟在哥哥们身后跑。   温妃敛目。   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娘家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宜妃心道,若是九阿哥和十一阿哥也能像五阿哥那样被太子亲手教养,那才叫好。   但她只是想一想,不敢多做什么。   皇上对宫里的阿哥们身边的人管得越发的严了。六阿哥身边的人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皇上敲打,连带安嫔的母族都有不少人被免职。   宜妃的父亲刚借着她的东风坐到了侍郎的位置,她可得更加谨慎。   三个小阿哥围着胤祺笑了起来,好像胤祺讲了什么有趣的历史故事。   宜妃脸上不由透出些得意。   在宫里得宠不得宠算什么?她可是有三个阿哥傍身的人!   温妃心中更加羡慕了。   “额娘!我得了第一!”胤俄迈动着小短腿跑了过来,扑到温妃怀里,将一颗猫眼宝石塞进温妃手中,“这是五哥给的奖品,给额娘!”   把猫眼宝石塞给温妃之后,胤俄又迈动着小短腿跑回去:“继续!我还能赢!”   “去去去,这次肯定是我赢!”胤禟撸袖子。   胤禌抱着脑袋晃来晃去,不知道和谁学的动作:“好难!好难!”   温妃低头,看着手中漂亮的宝石,露出甜蜜的微笑。   罢了罢了,儿子多不如儿子贴心。她只要她的十阿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咱们也继续,这次我肯定能赢。”宜妃笑着用假指甲点了一下温妃的手背。   温妃轻笑:“那可不一定,来。”   康熙带着胤禔、胤礽离宫泡温泉,没有带走任何高位嫔妃。   但高位嫔妃们每日带着孩子们串门听戏玩桌游,日子过得仍旧有滋有味。   胤禛处理讨债实务的时候,不仅带上了弟弟们,把公主们也带上了。   特别是他的胞妹七公主。   这皇宫里的公主们在出家受封前都未取过名字,康熙敷衍,公主们全叫“妞妞”,跟着齿序排。   所以七公主乳名“七妞”。   七公主被太子“救”了后,又恢复了混世魔王的性格。   她扮做小男孩,手持小皮鞭,登门要债比哥哥们还积极。   四阿哥和七公主大小讨债鬼的名声,传到了宫中。德妃听后哭笑不得,不由用手指头点点才两岁、刚会摇摇晃晃走路的十四阿哥的脑袋:“你可别学哥哥姐姐,也当个讨债鬼。”   呆头呆脑的十四阿哥一屁股坐在软垫子上,不哭不闹,乖巧极了。   他不是天生如此乖巧,而是头上有一大魔王哥哥和一混世魔王姐姐,还是个奶娃娃,便被磨得没脾气了。   德妃又心疼又好笑。   罢了,有了两个闹腾的儿女,小儿子还是乖巧些好。   “走,去看雪,等你哥哥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德妃一把抱住十四阿哥,笑呵呵出门找姐妹们聊天玩耍。   十四阿哥眼睛一亮:“好吃、好玩的!哥哥、姐姐,快回来!”   “天黑前,他们肯定回来。”   “天、快黑!”   “哈哈哈,额娘的小十四都等不及了。”   德妃笑声如银铃,传了很远。   ……   “额娘带着小七、小八,估计没空想我。”胤禔泡着温泉,有点惆怅。   胤祥悄悄舀了一瓢水,劈头劈脸给胤禔泼了过去。   胤禔侧身避开,一把将胤祥捞了起来:“小十三,你很嚣张是不是?”   胤祥尖声叫着:“太子哥哥救我!”   头顶着一方冰凉帕子的胤礽懒洋洋道:“不救。自己挑衅大哥,自己吃苦果。”   胤祹大笑着鼓掌:“十三弟,被揍!”   “十二哥!你不来帮弟弟,还嘲笑弟弟!不和你玩了!”胤祥气得哇哇大叫。   胤祹犹豫了一下,问胤礽道:“十三弟不和我玩了,怎么办?”   胤礽假装思考了一会儿,道:“他不和你玩,你和他玩不就得了?他不理你不是更好,你想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   胤祹点头:“好。”   被胤禔固定在腿上打屁屁的胤祥气得蹬腿:“哪里好了!太子哥哥你不疼我了!”   “疼,我帮你太子哥哥疼你。”胤禔狞笑,“来,给你小子松松皮,让你知道你挑衅的是什么人!”   隔壁池子,不想被儿子们打扰的康熙捂住了耳朵:“好吵。快去管管你外甥。”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常泰满头问号。   你不管你儿子,让我去管外甥?   我这个姐夫越来越有毛病了。   常泰和纳兰性德成功出使奥斯曼,获得了奥斯曼皇帝的友谊,卖给奥斯曼皇帝一大堆已经淘汰的火铳火炮,获得了大批粮食。   奥斯曼和罗斯国打仗,按理说粮食该挺紧俏。   但显然,百姓缺粮和上层人士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奥斯曼帝国疆域广阔,南边的粮食不好运到北边战场,不如卖给大清换取军需,大清的船只还包运送。   奥斯曼的贵族们认为,大清人做生意实在是太良心了,简直是傻子,下次他们还会继续和大清人做生意。   其实大清的使臣们内部也有认为这次大清是不是亏本了的想法。常泰给他们算了一笔账。   淘汰的军需的储存和销毁都需要钱,虽可以在训练时用完,但能换得一笔粮食,何乐不为。而且这笔粮食,之后皇上有大用处。   皇上和法国皇帝在书信交流中推断,法国皇帝可能还会发起一次蔓延欧洲整个大陆的大战。到时候,大清就可以用粮食换金子了,   虽然胤礽从历史中已经确定大清做粮食买卖的时机,但预言欧洲大陆还会有一场声势更加浩大的大战,将整个欧洲拖入战争深渊,确实是康熙从路易十四的书信中推断出来的。   不用胤礽编任何借口,康熙就已经做好了利用这场欧洲战争为大清谋夺更多利益的准备。   康熙在原本历史中虽肯定算不上千古一帝,但执政能力和对大局的敏锐度,如果不计王朝等外部因素影响的话,能排进前二十。   此次,他再次显示出自己卓越的远见。   胤礽以后世人眼光评价,作为封建帝王,他这一世的汗阿玛除了头铁之外几乎没有大错误。不过说不准头铁也是他的优点之一。   要革新旧弊,不头铁怎么行?   常泰回来时,将获得的粮草都送到了胤禔名义上的封国里存着,就等欧洲开战。   纳兰性德回到了京城和家人团聚,没有来温泉庄子,把报告的工作全推给了常泰。   常泰很无奈。和性德熟悉之后,他发现性德这个人偶尔有些散漫,使唤人不管别人地位,只看和自己熟不熟。   康熙见常泰居然还能被纳兰性德“欺负”,嘲笑常泰是个人善被人欺的老实人。   常泰嘴角微抽。   他的名声在海外都快恶名昭彰了,回到国内,居然还能成为被欺负的老实人?   “这次回来,就多休息休息吧。你也该给赫舍里家多添几个子嗣了。”康熙笑话完常泰后,开始说私事。   私事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催生了。   康熙想起以前自己愁没孩子,现在儿子多的令他头疼。   还好大清开始开拓海外,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得起这么多儿子。   常泰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我有子嗣了。子嗣贵精不贵多。多生儿子,找常海去。他反正在京城没事可做。”   康熙道:“你孩子已经出蒙了吧?要不要进宫当伴读?”   常泰道:“这种事,皇上您决定就好。不过臣不保证自己的儿子不顽皮、不愚笨。”   康熙无奈:“你就管生不敢养是吧?小心你儿子败家。罢了,朕就帮你养。保成!”   “啊,来了。”胤礽在腰间围了一块毛巾,跑康熙这边池子泡着,“汗阿玛,什么事?”   康熙道:“你舅舅没空养自己儿子,他儿子干太交给你养。”   “啊,好。”胤礽傻乎乎点头。   舅舅常年在外征战不回,小表弟自己养就自己养吧,就当帮舅舅了。   常泰目瞪口呆:“皇上,您开始说的是您帮臣养儿子!”   康熙摆手:“朕哪有空养?朕的儿子都是太子养。”   常泰:“皇上,您这样真的好吗?太子自己都还没娶妻生子,您先让他帮您养孩子?”   康熙道:“有什么不好?长兄如父。”   常泰:“那怎么不交给大阿哥养?”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对胤礽道:“你过去。”   胤礽赶紧跑回兄弟们的温泉池子,然后偷偷回头看。   啧,皇帝和他的小舅子在温泉池子里打起来了。两大汉连腰部都不遮一下,真是不堪入目。   胤禔已经折腾完胤祥,好奇地游到胤礽身边一起围观:“汗阿玛为什么又欺负舅舅?”   胤礽道:“汗阿玛说舅舅不常在家,怕我表弟学坏,让我帮忙看看。”   胤禔无语:“他肯定和舅舅说,他帮舅舅看孩子,然后转手丢给你吧?”   胤礽对胤禔竖起大拇指:“你猜对了。汗阿玛说长兄如父,舅舅让汗阿玛把弟弟们交给你养,汗阿玛就和舅舅打起来了。”   胤禔乐了:“对啊,长兄如父,你和弟弟们都该我养,舅舅有什么错?”   他双手在嘴边呈喇叭状,高声喊道:“汗阿玛!您放心!无论是表弟还是弟弟!儿子都会帮你养!儿子最会养弟弟了!”   康熙一边用脚踹常泰,一边回头怒吼:“滚!不准教坏你弟弟和表弟!”   胤禔大笑:“晚啦!汗阿玛您拦不住我!弟弟们我教定了!”   常泰一边挨揍一边淡然道:“恭喜皇上,您有一个孝悌的好大儿。”   康熙拎着拳头扑上来:“你找死!”   胤祥揉着身上乌青,靠着和自己同岁的十二哥胤祹道:“十二哥,你说谁会赢?”   胤祹道:“汗阿玛都下令舅舅不准抵抗,使盘外招了,舅舅怎么赢?”   胤祥点头,小声道:“汗阿玛输不起,逊逊。”   胤祹捂住胤祥的嘴:“别胡说。”   他顿了顿,小声道:“咱们在被窝里悄悄说。”   胤礽扶额。   他怎么发现,原来十二弟其实也不怎么老实? 第176章   太子和大阿哥来了,太后和苏麻喇姑就放心地将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交给太子和大阿哥带。   或许皇家的孩子都早熟,胤祹和胤祥只四岁,胤礽已经能初步看出他们未来的模样。   胤祥对数字很敏感,小小年纪已经将自己所得赏赐管理得井井有条。   胤祹处事很妥当周全,但总喜欢藏拙,似乎是遵循了苏麻喇姑的智慧,在想偷懒的时候,便会故意犯一些不大不小的错,躲过劳碌。   当胤祹躲懒的时候,胤祥就会冲到前面,把哥哥要做的事都帮着做了,然后获得胤祹一个爱的摸摸头。   胤礽扶额。   小十三啊小十三,你不过劳死谁过劳死?别这么实心眼啊。   不过一物降一物。胤祹那点小小的狡猾,在胤礽面前不够看。   犯小错偷懒是吧?胤礽也不揭穿,胤祹犯什么小错,胤礽就让他把这件犯了小错的事重复做一百遍。   胤礽微笑着挼着弟弟的脑袋:“熟能生巧。有哥哥们护着你,你可以尽情的犯错,哥哥帮你兜着。这样等你长大的时候,就不会犯错了。”   胤禔抱着手臂嗤笑:“对,好好干。”   四岁的胤祥还是个真实心眼傻孩子,他真心为胤祹加油:“十二哥!你一定能行!”   胤祹:“……”他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他以后要在不能重复做的事上犯错!   然后,胤礽就让他写做错的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反省至少五百字,写完之后抄写一百遍,若抄不完就一直抄,不准出门玩,也不准吃最喜欢的零食。   胤礽还让胤祥监督胤祹,坐在胤祹身边当小监工,不准胤祹偷懒。   胤礽继续挼着弟弟手感极好的脑袋:“多总结,就不会再犯错。放心,你总结不好,哥哥帮你总结。我说,你写,再抄写就好,不费事。”   实心眼的傻弟弟胤祥握拳:“十二哥!有太子哥哥教你,以后你绝对不会再犯错!”   唉,有一个老是会迷迷糊糊犯错的哥哥真愁人,弟弟真心盼着哥哥好!   胤祹瞠目结舌。   他回去扑到苏麻喇姑怀里大哭了一场,苏麻喇姑自太皇太后离世之后,第一次开怀大笑。   “我教你的藏拙的本事,只要太子还是太子,你就不需要用上。”苏麻喇姑和蔼道,“别想和你太子哥哥耍心眼。”   胤祹吸了吸鼻子:“太子哥哥坏!”   苏麻喇姑笑着道:“他欺负你是喜欢你。”   胤祹嘀咕:“我才不要坏哥哥喜欢我。”   苏麻喇姑笑而不语。   十二阿哥作为唯一一个被宫中女官抚养的阿哥,虽她在宫中地位并非寻常女官,但十二阿哥难免听到些风言风语,自觉低人一等,所以很是谨慎小心。   她很少见到十二阿哥如此活泼,敢直接嚷嚷太子坏。   以前他提起太子总是恭敬有加,甚至略微有些惧怕。   太子才带着十二阿哥玩了几日?十二阿哥已经完全忘记他和太子的身份差距,只像寻常人家的弟弟抱怨哥哥那样,会嚷嚷“太子哥哥坏”、“不喜欢太子哥哥”了。   太子果然还和以前那样,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孩子。   哄十二阿哥睡着之后,苏麻喇姑走到小佛堂,跪坐在蒲团前。   小佛堂中供奉的是一尊观音,但那观音的面容却是太皇太后的模样。   苏麻喇姑捻动佛珠,轻声道:“主子,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太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对弟弟们好……”   她碎碎叨叨把这些日子太子的事、皇上的事、宫中阿哥和公主的事一一告诉面前的观音像,就仿佛以前和太皇太后汇报一样。   ……   十二阿哥终于妥协了。   胤祹鼓着腮帮子,就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   胤礽戳了戳胤祹鼓着的腮帮子,忍不住笑出声:“不玩了?”   胤祹委屈极了:“谁在玩啊!”   胤礽认真道:“是我在玩。我在玩弟弟。”   胤祹气得冲上来一口咬在胤礽的胳膊上。   虽然他没用力,还是给胤礽的胳膊上咬了一个牙印。   胤禔把胤祥的眼睛遮住,道:“别看,别学,那是狗,不是人。”   胤祥:“好~。”   胤祹气得快哭了。   “好了好了,哥哥以后不逗你了。”胤礽把胤祹抱起来颠了颠,“但你以后也不准偷懒。这个国家有好多好多事需要我们做,你的哥哥们早早就开始忙碌,你的弟弟们也会如此。”   胤礽拍了拍胤祹的后脑勺:“我知道你想悠闲度日,但我们生在皇家,受天下人供奉,就该为天下人负责,这是身为皇子的责任。要想偷懒,等以后你的孩子长大,你把孩子培养成人,将重担交给下一代再说吧。”   胤祹抱着胤礽的脖子,闷声道:“知道啦。”   胤祹一头扎进胤礽胸口,再不故意犯错躲懒。   过了些时日,胤祥回过味来。   十二哥怎么突然变厉害了?难道是抄一百遍的效果?   胤祥脑袋上灯泡一亮,学到了学到了!   后来因德妃对胤祥好,胤祥记着德妃的情,又与十四阿哥年龄最接近,便帮着德妃带胤禵。   每当胤禵犯错,胤祥总是让他抄写一百遍检讨。   胤禵:“???”   胤祥在几年后会成为胤禵最讨厌的哥哥先不提,康熙得知太子教弟弟的事后,没想过一个小孩还会故意藏拙,也以为十二阿哥被太子教聪明了。   果然,朕规定的抄写一百遍是有用的!   于是太子对十二阿哥开的玩笑,成了康熙坑儿子措施之一。   胤礽对此表示,他丝毫不知情,这都是汗阿玛自己发明的惩罚措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弟弟们要埋怨,就埋怨汗阿玛吧。   胤禔对此表示,太子弟弟说得对。   在太子逗十二阿哥的时候,其他弟弟们正在皇宫开会。   当没了太子哥哥带着他们玩层出不穷的新游戏,他们日益无聊,终于想起了当日太子对胤祚说的话。   于是,一群阿哥把胤祚围到中间,好奇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胤祚虽然很不好意思的,但记起太子哥哥所说的,一切都可以依靠兄弟们的话,便把自己遇到的坑告诉了兄弟们。   兄弟们震惊:“原来六哥/六弟你额娘的母族居然还挺显赫!我看你天天念着额娘,还以为你额娘是什么小可怜!”   胤祚讪讪道:“在太子哥哥告诉我之前,我也以为我额娘母族是小可怜。我只知道外祖父抑郁而终,早早死了;舅舅们都碌碌无为,家里没有顶梁柱。”   胤祐的额娘是庶妃戴佳氏。   戴佳氏家中虽不是什么富贵,但戴佳氏这一族较为显赫,较为受康熙信任,大阿哥曾出宫暂住的噶禄家就姓戴佳氏,于康熙十九年被拨出包衣抬旗。所以胤祐较为理解胤祚的“误解”。   “就和我额娘一样吧,家族倒算得上显赫,只是和额娘家无关。”胤祐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腿,“若我腿没事,或许戴佳氏一族就贴上来。这么想,倒是一件好事。”   在太子和其他兄弟的爱护下,胤祐已经对腿部残疾不是太在意了。他只是不能当皇帝,但当个和兄弟们一样的当权亲王毫无问题。   而除了太子哥哥,谁还能当皇帝呢?   所以,他已经能坦然说出自己腿部残疾的话。   胤祚闷声道:“额娘也是这么说。额娘说,外祖父遭难的时候,李家也没见有人帮过咱们。现在倒是一个个自诩我的母族了。”   胤祚吸了吸鼻子。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即使心里比宫外的孩子早熟些,但面对亲近的兄弟们,仍旧不会掩饰自己的委屈:“如果只是族人就罢了,但那些显赫的李家人,是我外祖父的亲兄弟啊。”   胤祉安慰道:“亲兄弟而已,你看佟国纲和佟国维都快势同水火了。”   胤禛翻白眼:“三哥,佟家特殊,不能拿出来举例。你怎么不说鄂伦岱和佟国纲父子二人现在仍旧隔三差五互相弹劾?”   胤祺扶额:“三哥、四哥,你们这真的不算安慰,可不可以稍稍闭嘴?”   胤祚被胤祉和胤禛举例举得快哭出来了。李家若和佟家一样,他额娘也太惨了。   “咳咳,不至于。”胤祉道,“当日听太子哥哥说起李家的事后,我去查了一下李家的姻亲。六弟外祖父那一辈的兄弟分两个额娘所出,一为原配,二为安亲王岳乐的姐姐。两个额娘所出的兄弟之间并不算特别亲近。六弟的外祖父便是李永芳惨遭下堂的汉人原配所生。”   李永芳出生辽东铁岭将门望族李氏,成为抚西额附时已经有好几个儿子,显然是有正妻的。   当李永芳娶了安亲王岳乐的姐姐后,他的正妻便查无此人了,族谱和祖坟都未有记载。   按理说,以李永芳的出身,正妻应该也是汉人名门望族嫡女。   可惜,李永芳投了后金后,他的婚姻也成了投降的筹码。以他前期的儿子都对后金忠心耿耿来看,他应该对前妻不绝情,可能是前妻自请下堂后被荣养了。   但不管如何,原本是嫡子的前面几个兄弟,和后面宗室格格所生的兄弟总是隔着一层。   李永芳为了拉近自己前面儿子和继妻的关系,儿子几乎都娶的是大清宗室女,除了刚阿泰。所以刚阿泰没人救,倒也显得情有可原?   听到胤祉所说的“情有可原”,胤祚看向胤祉的眼神满是震惊。   三哥是真的想安慰我吗?我怎么觉得他是想气死我?   “李家和宗亲交往紧密,虽是汉军旗,但屁股坐在宗亲那一边很正常。”胤禛赶紧转移话题,“之前宗亲支持的是大哥,被大哥抽了之后又支持三哥;三哥在报纸上把他们骂了个遍,他们无人支持,盯上你很正常。你不用太委屈,该轮到你了。”   胤祚嘴角抽搐。他怎么觉得,这个四哥的“安慰”也是想气死他?   他发脾气道:“什么叫轮到我了?不是还有四哥和五哥吗!”   胤禛骄傲道:“在三哥骂人前,我就带人堵门抄家,在大臣中风评极坏,他们可不会选择我。”   胤祺老老实实道:“我为太后抚养,朝中大臣都知道,大清不需要一个和蒙古走得近的皇帝。所以我被汗阿玛交给太后抚养的时候,就已经与皇位无缘。”   胤祚张嘴,闭嘴,张嘴,闭嘴,然后闭上眼。   行吧行吧,确实轮到自己了。   胤祐笑呵呵道:“我腿瘸,他们不会看重我。其他弟弟估计也要注意一下。”   胤禩结结巴巴道:“我母族地位是真的低,怎么想都和我没关系吧?”   胤祉道:“那可不一定。地位低的皇子有地位低的好处。如果你被他们捧上皇位,岂不是一切都要依靠他们?你看大清之前几个皇帝,包括汗阿玛在内,额娘地位都不是最高的。”   胤禩傻眼。   胤祉继续道:“小八,你看,你额娘地位低,母族在外朝没什么势力,在宫内也不受宠。如果你特别厉害,汗阿玛说不定给你一个地位超低的福晋,让你远离朝堂斗争来保护你。你离皇位越远,那些大臣和宗亲推举起来,才更能气死汗阿玛。”   胤禩深呼吸,捏紧拳头道:“三哥,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弟弟有点想揍你。”   你说我可以,别说我额娘!   胤祺赶紧道:“三哥,你别说了。”   胤祉耸肩:“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唔。”   胤祺把胤祉的嘴捂上:“小八,别介意,你三哥是个书呆子,说话不过脑子。按照太子哥哥的话来说,就是他情商特别低,不懂人情世故,他的话你就当放屁……”   “噗……”   众阿哥沉默。   胤俄不好意思举起手:“是我放的。”   胤禟捂住鼻子:“艹!你吃什么了?臭死了!”   其他阿哥们也纷纷捂住鼻子。   胤俄不好意思道:“红薯吃多了,嘿嘿。烤红薯真好吃。”   被胤俄这么一打岔,阿哥们的气氛和睦不少。   胤祉被胤俄的屁一熏,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毛病。   胤礽多次提醒他,骂兄弟没问题,说话别带上兄弟们的额娘。他说快了,嘴秃噜了。   胤祉讪讪地向胤禩道歉,胤禩气呼呼地原谅了书呆子三哥,约定下不为例。   胤禛道:“以三哥的性格,这下不为例的约定,估计很难实现。”   胤祺改捂胤禛的嘴:“你也少说几句!”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胤祚打圆场,“现在我最危险。我额娘的母族较为显赫,而外祖家本身没什么人,便于他们控制我。我身体不好,若坐上帝位,他们估计很容易就能架空我,并且控制我的后代。”   胤祚的脑袋很灵光,又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很快就分析出最可怕的情况。   太子哥哥不可能被废。若太子哥哥不能继位,那估计是这群人逼宫成功,把汗阿玛和太子哥哥都咔擦了。   胤祚知道自己的身体累不了,将来子嗣估计也单薄。他若坐上皇位,估计至少大清两代帝王都在宗室和勋贵掌心。   “我还真是一个好人选啊。”胤祚冷笑,“他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胤禟举起小手手:“六哥这么适合成为他们的傀儡,那八哥什么时候上位呢?”   胤禩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胤禟道:“可是哥哥们都好严厉,如果太子哥哥不能继位,还是八哥继位最好。”   胤俄也点头:“对对对,你们都催着我读书,只有八哥不催,八哥还带我们玩,你们只知道欺负我和九哥。”   胤禟和胤俄站在了一起。   如果太子哥哥惨遭逼宫,那么他们俩一定要拥立八哥继位!   胤禩满头乌鸦叫:“那我真是谢谢你们了啊。”   胤禛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忍笑道:“你就不该对他们太好。”   胤禟和胤俄对胤禛拳打脚踢:“四哥闭嘴!对我们最坏的就是你!我们坚决反对你继位!你继位了肯定天天催我们干活!”   胤禛气定神闲防御两个小弟弟的攻击:“那当然。若我继位,我就拿着鞭子在你们俩身后抽,每天给你们多多的活干,干不完不准休息,不准吃零食。”   胤禟和胤俄气得挂在胤禛身上,咬胤禛的衣服。   胤祺满头黑线地把弟弟们从胤禛身上摘下来:“好了好了,四哥,别逗小九小十,逗哭了你还得哄。”   胤禛道:“我不哄,我会把他们哭嚎的模样画下来,记上几年几月几日,九阿哥和十阿哥嚎啕大哭。等他们成亲的时候,送给他们福晋当礼物。”   胤祺认真道:“四哥,知道为什么你在弟弟们中的风评最差吗?你真的该反省一下自己。”   胤禛:“我就是这样的汉子,我不需要反省。”   胤祺:“……”可恶啊,为什么太子哥哥和大哥不在宫里!他忍不住想告状的冲动!   合该让太子哥哥看看四哥有多可恶!免得太子哥哥被四哥只在太子哥哥面前露出的乖巧给骗了!   胤禛引起小九小十的愤怒,阿哥们吵闹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正事。   胤祚不避讳死亡,冷静道:“我是最合适的棋子。若我死了,或者醒悟了,下一个就轮到小八。小八很有才华,有才华就会有野心。很容易被蛊惑。”   胤禩弱弱道:“不不不,我的才华很一般,比不上哥哥们,我也不容易被蛊惑。”   胤祉:“我觉得很容易,谁让小八母妃出身低还不受宠?书里写,这样的皇子容易心理扭……啊!”   胤祺一个肘击,胤祉立刻弯腰惨叫。   胤祺怒了:“三哥!不会说话就闭嘴!”   “哦哦哦哦,我闭嘴,我闭嘴。”胤祉唯唯诺诺。   别说胤祉,其他阿哥都被胤祺吓到了。   老实人生起气来最为恐怖,胤祺饱含怒气的视线一扫,就算没犯错的阿哥们都缩了缩脖子,暂时当起了鹌鹑。   胤禛嘴皮子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打圆场,但胤祺视线一刺过来,他就乖乖闭嘴。   算了算了,打圆场的活不适合他,他又不是太子哥哥。   将局势控制住之后,胤祺掌握住此次会谈的主要节奏。   “现在比较危险的弟弟只有小六和小八。要暂时解决这件事也简单。小六小八在讨债的时候多出些力,再披个很容易被扒出真实身份的笔名去报纸上骂一些人,他们肯定就会暂时放过你们。”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若实在是选不出来人,他们还是会不断勾动你们的野心。甚至他们不需要勾动你们的野心,只需要向对大哥那样,直接无视你们的意愿,成立什么六阿哥党八阿哥党,直接就能把你们拖下水。”   胤祺先看向自己两个弟弟:“你们要从现在开始学会如何束缚外族,警告他们不准打着你们的名义做事。若有必要,你们需要狠下心来大义灭亲。大义灭亲会伤到额娘的感情,如何与自己的额娘沟通至关重要。这事你们恐怕只能向大哥取经。”   胤祚和胤禩点头如捣蒜。   五哥突然好可靠!   胤祺又看向九阿哥和十阿哥,胤禟和胤俄立刻站直。   “你们俩也不安全。若六弟和八弟成功脱离,你们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特别是十弟,你母族为钮钴禄氏,是我们兄弟中最为显赫的一位,姨母为已故孝安皇后。虽扶持你之后,钮钴禄氏的权力会空前增加,是其他宗室和勋贵所不想见到的事。但他们更不想让太子哥哥继位,你也可能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胤俄使劲摇头:“我不干我不干,当太子太累了,当皇帝更累,谁让我当太子当皇帝我就揍谁。”   胤祺点头道:“你母族身份高也有好处。你可以尽可能的嚣张跋扈,让他们不敢来找你。”   胤禟笑嘻嘻地把着胤俄的肩膀道:“加我一个。我额娘生了三个阿哥,在宫中地位十分稳固。我外祖父也在朝堂当大官。我也有资格嚣张。”   胤祺无奈:“你悠着些,别把额娘气到。”   胤禟道:“把母族拉入夺嫡漩涡,才会把额娘气到。五哥你放心,我有分寸。”   胤祺在心里道,希望吧。   胤祺继续分析:“十一弟和小九处境一样。不过小九和小十一有我看护着,他们不容易得逞,小十会危险一些。十二与我一样,也已经被排斥在帝位之外;十三由太子哥哥抚养,也不会被他们选做棋子名单。”   胤禛幽幽道:“剩下最危险的,只剩下我胞弟小十四了。” 第177章 (28w营养液加更)   众阿哥想起那个被四阿哥和七公主欺负成了哑巴的的十四弟,纷纷摇头。   “不不不,十四弟也太不可能了。”   “他们要怎么绕过四哥你的保护去诱惑到十四弟?想都不可能。”   “有你和七姐姐教导,十四怎么会蠢到上当?”   “他要是敢蠢到被当成棋子,四哥你把他揍一顿他就清醒了。”   “用不着四哥出手,七姐的鞭子可不饶人。”……   小阿哥们纷纷摇头。   小十四?不可能。三岁看到老,小十四还不到三岁,也能看出今后肯定被哥哥姐姐护得周全,谁能利用他?   胤禛道:“不一定。太子哥哥说,小孩到十四五岁的时候,进入叛逆期,身体会发生变化,性格会大变,变得很叛逆。看看大哥就知道了。十四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说不准就厌恶被我和七妞管,组建什么十四阿哥党和我们对着干了。”   胤祉嘴角抽搐:“四弟啊,你确定大哥是因为什么叛逆期才变成那样?我怎么记得大哥从小就这个性格?”   胤禛提醒:“大哥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有的灭国之功。”   胤祉哑然。   好像……真的吔!   所以大哥进入叛逆期,直接出访一路灭一路的国?   这叛逆期也太可怕了!   “太子哥哥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吧?”胤祉道,“但太子哥哥看不出进入叛逆期啊。”   胤禛道:“太子哥哥为了汗阿玛和我们殚精竭虑,哪有空叛逆。”   一众弟弟们纷纷沉默。   呃,咳,确实。太子哥哥在前朝被汗阿玛压榨,回了宫又要照顾这么多弟弟,确实没有时间叛逆。   胤祺叹气:“你们以后乖一点,少让太子哥哥操心。”   胤祉骄傲道:“我从不让太子哥哥操心!”   胤禛冷哼:“我是最不让太子哥哥操心的人。”   胤祺:“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三哥和四哥目前是最让太子哥哥操心的人,你们俩的麻烦事加起来,连大哥都比不过。”   胤祉和胤禛:“……”   胤祺:“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十四虽然也危险,但也不是太危险,他年纪毕竟太小了。现在大清已经入关,皇室继承也遵循汉制,除非汗阿玛和我们年长的阿哥全都出事,否则让过于年轻的阿哥继承皇位不可能。”   其他阿哥们纷纷点头。让小十四继承皇位也太不靠谱了,这得把他们全部弄死,才轮得到十四。   “那十四之后的弟弟就更不可能了。”   “也不一定,假如汗阿玛偏疼小儿子呢?”   “呵呵,那这个小儿子得把我们这群哥哥全干掉。”   “汗阿玛得多宠那个小儿子,才会为了扶起那个小儿子,干掉十几个儿子啊?”   “悄悄说,除了叛逆期之外,还有更年期和老年痴呆。”   “啊,那汗阿玛进入更年期或者老年痴呆后怎么办?”……   小阿哥们越说越离谱,连五阿哥胤祺都控制不住了。   如果胤礽在这里,只能扶额。这群臭弟弟们真是想太多。十四阿哥胤禵之后的阿哥已经完全没有竞争力。   这倒不是如传言般,之后的阿哥们出身太低,为汉妃所生。   如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的额娘王氏为汉军旗出身,十七阿哥的额娘陈氏是汉军旗包衣,其母妃身份相比宫中其他妃嫔并不算低。   后来的皇子没有卷入夺嫡,只是因为出生晚。   即使十五阿哥胤禑在康熙驾崩时已经二十九岁,只论年纪来说不算小了,但朝中势力已经被哥哥们瓜分完毕,他没有资格进入夺嫡行列,只能当个小跟班。   其实如果康熙早死四年,胤禵没有受封大将军王进军西藏,胤禵在夺嫡中的地位也和后面几个皇子差不多——在领兵出征之前,胤禵没机会接触任何政务,都被哥哥们瓜分完毕了。   这辈子,哥哥们瓜分政务的情况只会更严重。但是这辈子要做的事也更多。胤礽会保证自己的弟弟们都能各显所长。   后话先不提。小阿哥们就像过家家一般分析了朝中夺嫡势力之后,便开始搞事了。   首先,李家再来人偷偷接触胤祚时,胤祚把哥哥弟弟全带上,一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来人。   胤祚:“这些都是我兄弟,是值得信赖的人。你有什么话可以当着他们说,他们会保密。”   胤祉带着一群弟弟们点头:“啊对对对对,有话您说,我们绝对不告诉其他人。”   李家人看着这一群仰着头看着他的阿哥,脑壳都大了。   这还怎么说啊?他还能说什么啊?   李家人落荒而逃,一群阿哥在后面嚎:“您别急啊,您再来啊,您小心脚下啊。”   李家人脚一滑,摔了。   小阿哥们笑得前俯后仰。   胤祚阴恻恻道:“该!”这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否则怎么会摔?   被胤祚叫来哥哥弟弟掠阵这神来一笔后,想接触胤祚的人暂时安分了。   不过他们也不急。   胤祚还小,还不知道权力的美味,所以才会被哥哥弟弟迷惑。等胤祚单独接触政务,他们有的是机会诱惑胤祚。   他们本来是这么想的……   “啊,小六和小八怎么和群臣在报纸上吵起来了?”还在温泉行宫的胤礽拿起最新一期报纸,疑惑道,“谁惹他们了?”   胤禔把胤礽手中的报纸扯过来:“我看看……骂得不错,很有文采。”   胤礽嘴角微抽:“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生气。”   胤禔道:“生什么气?这说明他又有两个儿子可以压榨了,汗阿玛肯定高兴都来不及。”   胤礽哭笑不得:“这倒不至于。汗阿玛不是那么压榨儿子的人。”   胤禔笑道:“咱们打赌?”   胤礽问:“赌什么?”   胤禔道:“我今年就要成婚了,我赢了,你陪我去迎亲。”   胤礽无奈:“你不说我也会去。”   胤禔道:“我知道,但赢来的比你主动去的更有面子。”   胤礽:“……好。那你输了呢?”   胤禔道:“我要是输了,我就屈尊降贵让你陪我去迎亲。”   胤礽扶额:“大哥,你无不无聊?不行,要赌就赌认真一点。要是你赢了,我给你做个新游戏;要是你输了,下次木兰围猎除了给长辈和你福晋的所有皮子归我,让你没皮子给弟弟,脸上无光。”   胤禔无所谓道:“行啊。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汗阿玛?”   胤礽点头。   两人带着来两个小见证,即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找到康熙,询问康熙是要生气,还是要压榨已经初步显露出才华的小六和小八。   康熙一脸莫名其妙,觉得儿子这问话绝对有鬼。   他看了看胤礽,又看了看胤禔,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道:“朕不罚他们,也不让他们出外做事。”   胤礽对胤禔道:“那还是我赢了。我们打的赌是汗阿玛会不会压榨小六和小八!”   胤禔不甘心:“汗阿玛,您确定?这么好的苦力你不用?你不是说现在朝中十分缺人吗?”   康熙终于明白,这俩糟心儿子为什么突然跑来问自己这个。   于是他抽出许久没落在胤禔和胤礽身上的小皮鞭,朝着两个儿子追了过去。   胤祥挠挠头:“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大哥都跑了,我们要追吗?”   胤祹耸肩:“追上去干什么?看汗阿玛怎么揍太子哥哥和大哥吗?”   胤祥点头:“对啊,十二哥不想看吗?”   胤祹只犹豫了几秒:“追!”   常泰刚结束武艺训练,换了身衣服准备找康熙喝酒,就看到康熙和儿子们正在转圈圈。   康熙追打太子和直亲王,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迈动着小短腿跟在康熙后面滚——两人穿得太厚腿太短,看上去可不就像在滚。   常泰疑惑地问正带人生火的赵昌:“皇上这是怎么了?”   赵昌回答:“饭前运动?”   常泰:“哦。”   皇上还真是无聊呢。   他打了个哈欠,帮太监们一起生火。   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做这些事已经非常熟练了。   于是正月的一天,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   二月,康熙带着太子和直亲王去孝陵拜祭顺治皇帝,顺带完成了太皇太后的嘱托,在她离世后,将孝献皇后祔奉先殿和太庙,加尊谥,称孝献章皇后,并追赠其生父鄂硕一等承恩公。   对了,现在已经不该叫太皇太后,而是孝庄文皇后,或者孝庄太后了。   原本历史中,孝献皇后并未升祔太庙,之后也未曾有皇帝对其加谥。因为孝庄太后虽对董鄂氏本人并无恶感,但厌恶顺治用董鄂氏来对抗她。   孝庄太后对康熙影响极深,而康熙之后的皇帝又极其尊敬康熙,孝献皇后死后便基本不可能有任何哀荣。   今生孝庄太后与“附体胤礽的福临”和解,生前下懿旨,在她死后可将孝献皇后升附太庙,加尊谥。   康熙照做了。   从此以后,大清皇后该有的哀荣,孝献章皇后都会有了。   还驻守在草原的孝献皇后的弟弟,董鄂·费扬古得知此事后,忍不住醉了一场。   第二日酒醒后,他感觉浑身再无重担,有使不完的劲。   从此之后,董鄂氏再不用担心因顺治曾经的任性被后世皇帝迁怒。孝献皇后也不再是董鄂氏不可提及之人。   孝献皇后之事只是皇帝家事,其他官员没有在意。   之后康熙拜祭暂时停棺在巩华城的孝庄太后,告知孝庄太后已经将孝献皇后之事办理妥当,才回到京城。   三月修史,四月修典,五月的时候,陈廷敬终于自罗斯国回京,禀告康熙,他暗中帮索菲娅夺位成功,彼得一世被杀,伊凡五世被废,索菲娅自立为女沙皇,愿与大清缔结永久和平条约。   胤礽得知此事时,差点被茶水呛死。 第178章   康熙派陈廷敬出使罗斯国,确实有挑拨罗斯国内部权力斗争的任务。   但康熙和胤礽都以为,这挑拨就是语言上的挑拨一下。   目前罗斯国是双王并立。   沙皇费奥多尔夭折之后,剩下两个能继承皇位的皇子。皇后之子伊凡智力低下,于是群臣立彼得为帝。   公主索菲亚发动政变,拥立自己智力低下的弟弟为伊凡五世,和彼得一世并立,将彼得一世流放到莫斯科郊外的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村,实际掌握了罗斯国权力。   索菲亚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一方面,她多次拒绝支持她的射击军杀彼得、自立为女沙皇的提议,并将射击军放在莫斯科郊外;另一方面,在彼得一世1689年应该亲政的时候,她拒绝交还权力。   在索菲亚矛盾的时候,彼得一世被流放到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村后,召集了一群少年组建了“少年军”,依靠少年军击败射击军,将索菲亚关进了修道院。   彼得一世和胤禔同岁,比胤礽大两岁。但因为路易十四和康熙的超长待机,让彼得一世成为这个时期和路易十四、康熙并列的超级帝王。   等等,1689年,康熙二十八年,那不就是去年吗?   胤礽陷入沉思。   胤礽在走神的时候,陈廷敬向康熙禀报自己做了什么事。   陈廷敬到达罗斯国之后,立刻散去千金,收买罗斯国高层。   康熙眼皮子跳了跳。   他知道陈廷敬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在罗斯国贿赂贵族,康熙差点稳不住心神,询问陈廷敬是不是被鬼魂附身了。   显然,陈廷敬跟着胤礽周游欧洲列国之后,对那些野蛮国家对待殖民地的比满清入关更血腥和残忍的罪行震撼太深。于是在对待外国上,他拥有极其灵活的道德底线。   贿赂贵族,打探消息,理清罗斯国皇族极其复杂的权力脉络后,陈廷敬很快就发现了索菲亚内心的善良和软弱。   胤礽终于回过神,仔细倾听陈廷敬的汇报,并和自己记忆中罗斯国的情况作比较。   索菲亚执政期间,也接受了西方文化和科技,不过他的执政和彼得一世不同的是,她对平民更善良一些,对外扩张也更理智一些。   她赦免逃逸农奴,减轻农奴和普通农民负担;签订《尼布楚条约》和与波兰互不侵犯条约,将罗斯国主要兵力用于侵占奥斯曼帝国的克里米亚半岛,为罗斯国争夺能直接与西欧通航的黑海入海口。   显然,索菲亚执政水平不低,且有改革罗斯国农奴制、对逃逸农奴较为友好的一面。这一点让她饱受罗斯国地主诟病,罗斯国旧贵族更支持彼得一世。   比起索菲亚,彼得一世的政策就更激进些,提升罗斯国国力更快更显著。   彼得一世加大压榨农奴和普通农民,鼓励大地主进行圈地运动,直接购买一整个村庄的平民作为农奴投入工厂做工;在康熙和雍正诸部取消人头税的时候,彼得一世新增人头税,让国库充裕的同时,让大地主购买平民当农奴更加容易。   这样罗斯国土地很快就集中到了大地主手中,大地主迅速转型成为大资本家,促进了罗斯国朝着工业化资本主义国家转变。   陈廷敬接触了索菲亚和彼得之后,认定若是彼得掌权,罗斯国对大清的威胁会更大。   即使现在彼得可能会与大清停战,但未来,罗斯国一定会变成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向华夏大地发起血腥掠夺战争,以满足其国内胃口越来越大的大地主大资本家。   因为在彼得的计划中,没有提升平民待遇这一项。也就是说,他们国内几乎不可能有能消化大量工业制品的市场,只能对外倾销和掠夺。   听到陈廷敬对彼得一世理念的叙述,康熙脸色阴沉。   他听出来了,陈廷敬其实是委婉向他进谏。   彼得一世想走的路,大清也能走。   只要不抑制土地兼并,更加严苛的剥削平民,平民就会沦为佃户,被大地主所控制。   到时候大清再鼓励建立工厂,打通海外航线,将国内产出的商品大量倾销海外,从大地主转变成大工厂主的地方豪强就会疯狂支持海外扩张,迅速为大清完成工业化建设。   大清的国力,或许就看上去蒸蒸日上了。   “彼得一世的改革看似增强了罗斯国的国力,但实际上增强的国力都到了大地主大工厂主手中,这群人是不交税的。”胤礽道,“最后国家就成了豪强们谋夺利益的工具。直到这个战争机器精疲力尽,国内秩序崩溃,民众不堪压迫揭竿而起。而换了一个皇帝,豪强仍旧霸占着广袤的土地和数量众多的农奴,照旧能将接下来的国家当做自己的傀儡。”   罗斯国之后强大吗?   强大,当然强大,都快成了欧洲宪兵了。   但这种强大有什么用?百姓越发贫困潦倒,国库一直岌岌可危,皇室完全成为对外扩张的傀儡。   越来越富裕的,只有那群“豪强”,这就是沙俄的寡头经济。   康熙揉了揉眉头:“朕决不允许大清变成那样。”   华夏大地从古至今的治国理念都是国富民安,是从上层到老百姓都歌舞升平。   虽说他们心中贵族和平民的“歌舞升平”标准不一致,但平民百姓的温饱,一直是代代有志之士的目标。   康熙对外谋夺利益,也是想减轻国内百姓的负担,将负担转嫁到海外诸国身上,而不是为了扩张而扩张,让国内全面崩溃,大清皇室沦为傀儡。   陈廷敬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臣认为,索菲亚执政,长远来看对罗斯国百姓更好。但她若能改革成功,或许能与大清保持更长久的和平。所以臣决定,支持索菲亚。”   索菲亚执政理念更温和,也更在乎国内平民。若大清更强盛,与大清为敌,显然没有直接与大清开放边境,共同富裕更划算。   康熙微微颔首:“你的决定很正确。”   陈廷敬虽支持索菲亚,但索菲亚矛盾的性格,让她狠不下心杀死彼得一世,总幻想能维持现状。   于是陈廷敬转而直接找射击军合作。   若彼得一世继位,射击军肯定所有将领都会被清算。陈廷敬告诉他们,彼得一世已经组建好军队,随时准备和射击军作战,射击军不能坐等优柔寡断的索菲亚公主做决定。   这时候,他们必须拿出大清国内大阿哥党的行动力,不管大阿哥知不知道这件事,先以大阿哥的名义干了再说。   射击军作为老牌成建制的军队,其实势力比彼得一世的少年军略强一些,只是被彼得一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有索菲亚拖后腿。   当他们的头脑变成了陈廷敬和大清一众将领之后,又获得了大清的武器支援,射击军突然发难,攻陷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村,彼得一世亲自上前线指挥作战,中流弹身亡。   历史中中流弹、流箭而死的名人太多了,这个世界中,彼得一世也成为了了其中之一。   当杀掉彼得一世之后,射击军将领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女沙皇冠冕,送到索菲亚面前。   索菲亚就这么一脸懵逼地成为了罗斯国第一任女沙皇。   原本沙俄第一任女沙皇是彼得一世的妻子叶卡捷琳娜一世,在彼得一世死后登基,两年后去世,走的是武则天七十多岁登基,“爽一把就死”路线。   在叶卡捷琳娜一世前,沙俄禁止女性继位,所以索菲亚才如此犹豫,迟迟不敢动手。   在叶卡捷琳娜一世后,十八世纪包括叶卡捷琳娜一世,一共出了四任女沙皇。第四任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是最为出名的“叶卡捷琳娜大帝”,将沙俄打造成当时欧洲第一强国。   说来很巧,原本是德国边远小公国公主的叶卡捷琳娜大帝,原名叫索菲亚·奥古斯特,因讨好沙俄上层贵族,改成和彼得大帝的妻子、第一任女沙皇同名。   若未来德国再次和沙俄联姻,或许联姻的对象仍旧会落在索菲亚公主身上。   沙俄第一任女沙皇变成了“索菲亚一世”,那索菲亚公主或许就不会再改名,成为“索菲亚二世”和“索菲亚大帝”了。   历史的巧合,真是有趣。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啊。”康熙感慨道。   胤礽也感慨地点头。   华夏历史上下超过五千年,现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大事,似乎都能从华夏一屋子的史书中找到“前车之鉴”。   这就是华夏的底蕴。   “那索菲亚公主……索菲亚女皇,可对大清介入他们内政有什么反应?”康熙问道。   陈廷敬严肃道:“臣不过是和罗斯国射击军的几位将军有私交,卖给了他们一些物品,是合法正规、过了明路的交易。罗斯国政变,和我大清没有关系。我们没有介入他们内政。”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失声笑道:“你说得对。和我们没关系。”   陈廷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禀报道:“索菲亚女皇的书信和使臣将稍后到达。臣已经与索菲亚女皇口头上约定,罗斯国将全面退兵,开放双方边境市场交易,减少双方边税。但索菲亚女皇除了这些条款,似乎有与大清联姻的打算。”   康熙道:“朕有很多女儿都等着嫁人,她应该有儿子吧?你觉得她哪个儿子最合适?”   陈廷敬的神情更尴尬了:“皇上,索菲亚女皇还未婚。”   康熙:“嗯?那她是想给家中子侄求亲?”   陈廷敬尴尬道:“不,她是……她是想自己与大清联姻。”   英明神武且头铁的康熙大帝露出一个疑惑的歪头表情。   此时可以看出,康熙与胤礽确实是亲父子。   “自己?”康熙重复了一遍。   陈廷敬把头低得顶戴花翎都差点掉下来:“她想与大清国内皇子或者宗室联姻。”   康熙表情一片空白。   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胤礽干咳一声,打破现场诡异的安静,道:“以罗斯国法律,皇后或者皇夫能够干政。若皇后或者皇夫较为厉害,可以与皇帝共同执政。这个联姻不亏。”   康熙:“……”   他表情缓缓崩裂:“派、派皇子去和亲?”   胤礽赶紧道:“不不不,不一定是皇子。宗室子弟就行。这对大清只有好处,儿子认为汗阿玛应该答应下来。”   康熙深呼吸:“保成,之前谁说的不和亲、不赔款?”   胤礽道:“这叫联姻,联姻,不是和亲。”   男子和亲能叫和亲吗?这叫联姻!   康熙按压着太阳穴,道:“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胤礽道:“汗阿玛,您还是快点定下来。”   他凑到康熙耳边小声道:“您还记得大哥曾经的愿望吗?”   康熙表情一僵。   曾经小小的大阿哥得知去草原联姻可以获得大片领土后,向康熙自荐去草原和亲,被康熙揍了一顿。   如今索菲亚女皇继位,作为罗斯国第一任女沙皇,她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若是大清真的派皇子去和亲,啊呸,联姻,那么很可能变成皇夫和女皇共同执政。   甚至有了英国夫妻双王执政的先例,皇夫可能会直接登基为帝,双帝执政。   直亲王胤禔变成胤禔一世?   以康熙和胤礽对胤禔的了解,虽然胤禔现在快成亲了,但为了成为胤禔一世,这个抛弃未婚妻的渣男他肯定很乐意做。   比起罗斯国比自己封国广袤得多的领土,大福晋算什么?我直亲王今天就要去罗斯国登基!   再说了,若胤禔真的去罗斯国,为了保证胤禔的地位,康熙肯定不会撤掉胤禔的封国,顶多给胤禔换一个临近罗斯国的封国。   康熙自登基以后,第一次感到一阵可怕的寒意直冲脑门。   就算是面对鳌拜、面对三藩,康熙的身体都没有发生如此剧烈的颤抖。   他狠狠一拍桌子:“赶紧把宗室子弟名单拿出来!朕要立刻选定人选!还有,保成,你传朕的口谕,让直亲王立刻进宫,将他软禁在宫中,绝对不准他离宫!”   胤礽忍笑:“臣遵旨。”   趴在地上的陈廷敬嘴角微抽。   其实在听到索菲亚女皇毅然决然的为了地位稳固结束单身,要求和大清联姻的时候,陈廷敬的脑海里就跳出了直亲王的脸。   果然,皇上和太子也是这么想的。   皇上和太子一定要把直亲王按住啊!不管怎么说,大清堂堂大皇子跑去罗斯国当皇夫,都会让大清脸面无光!   果然不出康熙、胤礽、陈廷敬所料,当胤禔得知这件事后,立刻道:“还选什么?赶紧把我婚礼停了。联姻这种事,我当仁不让!”   胤禔一世多帅气,比直亲王帅气多了。   “你想都别想,汗阿玛不可能卖儿子。”胤礽削好水果,堵住了大哥的嘴,“这次联姻的确对大清很重要,是大清迈出与世界其他国家高层联系的第一步。但毕竟我们还没有让男子出外联姻的先例,第一次就让皇子上,汗阿玛可受不了那风言风语。”   胤禔一边啃着水果,一边抱怨:“都当胤禔一世了,风言风语算个屁!”   胤礽道:“汗阿玛知道你会这么说,才会暂时把你‘圈禁’在东煌宫。”   胤禔翻白眼。   生气!他的胤禔一世啊,就这么因为汗阿玛的面子没了!   “若是能去罗斯国当皇帝,其实弟弟我也可以去。”胤禔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正好休沐,跑来东煌宫例行聚会的胤禛认真道,“我也到了适婚年纪了。”   胤祉道:“四弟,我还没成婚,你急什么?太子哥哥和大哥都已经定亲,该轮到我了。”   胤礽一巴掌扇胤禛和胤祉头顶,怒骂道:“滚!你想让我禀奏汗阿玛,把你们全圈在东煌宫吗!“   胤禛和胤祉缩着脑袋,不敢再提。   但是胤禛一世/胤祉一世啊,这称呼真的好帅,让给其他宗室子弟,他们心有不甘。   胤禔吃完胤礽给削的果子,随意用袍子擦擦手,道:“保成,你也别骂咱们。咱们也是担心啊。和罗斯国联姻那么重要的事,你说宗室子弟能行吗?这干得好是能当爱新觉罗一世,干不好就变成面首了。”   胤祉点头:“宗室子弟一个比一个废,去了异国他乡,说不定语言都不通,到了就水土不服死了,浪费。”   胤禛叹气:“就算那个宗室子弟成功当上了爱新觉罗一世,也不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大清着想,说不定会反攻大清呢。”   胤礽:“……”我还反攻大陆呢!   只要大清强盛,大清就是和亲……啊呸,联姻宗室子弟天然的盟友,他绝对会加强与大清的友好联系,促进大清与罗斯国的共赢。   若是大清衰弱了,那无论谁去联姻都没用,都是别人案板上的肉。   胤礽道:“汗阿玛自有决定,反正你们全都给我好好待着,别想去罗斯国!”   大哥就罢了,三弟和四弟怎么也这样!XXX一世的名号就那么吸引人吗!   呃,的确挺吸引人。   别说,若不是现在太子之位越来越稳固,如果历史惯性,让九龙夺嫡再次出现,他自己跑去他国联姻当胤礽一世,说不准还真是一条好退路。   当胤礽晚上和胤禔抵足而眠的时候,悄悄对胤禔说了自己的打算,胤禔给胤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我支持你。真到了那一天,哥帮你选一个好的女皇让你去当皇夫。”胤禔敷衍道,“到时候你的太子妃呢?哥也找个皇帝让她去当皇后,争取也赚个女皇头衔回来?”   胤礽:“……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不行。”   胤禔裹走了胤礽的被子,用后脑勺对着胤礽道:“你还是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胤礽气得踢了胤禔一脚:“我很认真,不是开玩笑。”   胤禔翻身,叹气:“弟弟啊,你这么厉害,如果将来不能当皇帝,哥在封国里护你一辈子就很不容易了,之后哪个皇帝敢让你乱跑?“   胤礽:“……哦。”   胤禔又道:“不过以现在的情况,若你当不了皇帝,估计我们一家都完蛋了,你也不用考虑什么出海不出海的事,咱们能被烧了埋一窝就不错了。”   胤礽拽起被子把胤禔的脑袋盖住:“大哥你闭嘴吧,弟弟不说了行吗?睡觉睡觉。”   胤禔从被子里探出头,再次白了胤礽一眼。   他发现,弟弟长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性子,天天做白日梦,被戳穿了还会恼羞成怒。   唉,他能怎么办?自己宠大的弟弟的坏脾气,就自己受着呗。   当哥哥真难。 第179章 (29w营养液加更)   罗斯国女皇要求和大清联姻的事,引起朝野上下哗然。   和罗斯国女皇联姻,显然非常符合大清利益。他们赶紧翻史书,希望能从历史中找到先例,来做好这件事。   别说,他们还真找到了。   虽说皇子直接入皇宫联姻这种事肯定没有,有也不会记载下来,只会成为野史艳史。但自商周时开始,各国就会互相派皇子出外“学习”,实际上是成为质子。   许多质子一辈子在他国成婚做官,为他国效力一辈子,所娶的大多也是公主或者权臣女。   从本质上来说,这其实就是联姻了。   而春秋战国时期,交换质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并不会因为谁强谁弱而例外。   若大清有宗室子去罗斯国当了皇夫,显然罗斯国将来应该也会派遣皇室子弟来大清学习和结婚,这就相当于两国互换质子。   没毛病!历史中有先例!可以做!   这时候,大臣们通读世界史的成效也初步显示出来了。   他们除了从华夏史书中找先例,也找到了国际通例。   西方公主的继承权虽然在皇子之后,但也是有继承权的。   若与她们成婚的王子/公爵子前面已经有稳固的继承人,那么公主的丈夫就可能生活在公主的国家,为公主所在国家效力,最后和公主共同执政。   欧洲各国王子和公主互相嫁娶,然后共同执政是非常正常的事。他们虽然在欧洲大陆上打生打死打出了狗脑子,可能都是同一个祖先。   大臣们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春秋战国吗?   正常,太正常了,能理解!   报纸刊登了这个事件后,百姓们也一拍大腿。   哎哟,明白明白,现在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号的春秋战国时期,我们就是最大最强盛的国家之一,但也要相互联姻派遣质子。   嗯,我们难道是暴秦?   百姓们陷入沉思,沉思的重点很错误,完全没人关心那个“幸运”的宗室子弟是谁。   那么这个“幸运”的宗室子弟是谁呢?   康熙看着眼前的人,叹气:“延叙,朕待太子大婚之后,就会恢复你们一系宗籍,你不需如此。”   延叙跪地道:“请皇上给臣一个机会。”   康熙叹气,感到有些棘手。   延叙,以前姓爱新觉罗,其祖父为努尔哈赤第十子爱新觉罗·德格类。   爱新觉罗·德格类为努尔哈赤继妃沙济富察氏所出,其兄长为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因病逝世后,两人胞妹莽古济格格属下的冷僧机告发兄妹三人曾经试图谋逆。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被追削爵位,子孙削除宗籍。皇太极将两兄弟所管正蓝旗收为麾下。   这就是待遇越来越差的“反清复明正蓝旗”的起源。   从德格类的儿子为大清战死、以及德格类生前正史记载的言行来看,莽古尔泰恐确实曾经生出谋逆之心,但德格类一直对皇太极忠心耿耿,在莽古尔泰对皇太极不敬的时候,他一直站在皇太极这边。   在德格类生前,皇太极也对其相当亲近。   只是为了正蓝旗,皇太极还是在德格类死后对他的后代动手了。   爱新觉罗家的人都知道德格类“谋逆”是怎么回事,所以顺治在德格类长子德克西克战死后,下旨让德克西克的儿子辉尔,食一等阿思哈尼哈番俸禄;康熙在原本历史中,也会在康熙五十二年下旨恢复德格类后裔宗籍,不过从宗室“黄带子”,变成了旁支的“红带子”。   但好歹德格类后裔可以继续姓“觉罗氏”了。   在这个世界中,康熙先给太子指婚沙济富察氏为太子妃,又将正蓝旗赐予太子,为了帮太子施恩,他本就打算在太子大婚时“大赐天下”,恢复德格类的后裔的宗籍。   当然,为了给皇太极面子,这恢复宗籍只能是红带子。   没想到当初入关战死的德克西克幼子延叙,居然会主动要求去罗斯国联姻。   延叙在官学□□课成绩排名前列,精通俄语、英语和法语,于东北边境获得过战功,后因嫡妻逝世暂时回京,如今丧期已出。   说实话,康熙有些舍不得他。   虽延叙不在宗室中,但康熙是把他当宗室看待。觉罗家出现的人才,康熙一个都舍不得放出国给别人用。   但和罗斯国联姻,需要一个聪明人,才能将利益最大化。若送个蠢人过去,别说降低罗斯国对大清的评价,白白浪费了一个“外国执政”的位置,就挺让人惋惜。   不过,康熙不想让延续去,也有德格类一系太过冤枉的缘故。   愧疚什么的,帝王这情绪很少。但若德格类对皇帝一系有怨言,延叙在罗斯国掌权,对大清就是大威胁。   “先起来吧,让朕考虑考虑。”康熙给延叙赐座后,道,“朕本打算重用你,将你派往海军协助常泰。”   延叙道:“臣知道。只是臣以为,宗室中,恐怕没有比臣更合适的人。”   康熙挑眉:“哦?为何?”   延叙道:“在适龄宗室子弟中,臣对外语最为精通,且臣一直对罗斯国感兴趣,对罗斯国习俗、宗教和贵族较为了解,又在关外待过很长时间,对罗斯国气候最为适应。”   康熙点头:“还有呢?这不是你想说的重点,对吧?”   延叙深呼吸了几下,大着胆子实话实说道:“罗斯国肯定会防着大清前往联姻的宗室子弟获取权力。所以前去联姻的宗室子弟,最好是他们认为,不会忠于皇上您的人。”   康熙失笑:“你祖上被削爵除宗,朕因需要派人联姻而恢复你家的宗籍,对外说起来,确实是朕很不厚道。”   延叙拱手道:“但他们并不知晓,皇上自登基之后,一直对臣家颇为照顾,待遇与宗室子弟无差。而且没有这件事,臣家也会恢复宗籍。皇上一直悉心培养臣,很早就告诉臣,将由臣直管一支海军。皇上是臣的恩人和伯乐。”   康熙直视了延叙许久,延叙十分坦荡地任由康熙打量。   半晌,康熙叹气:“你既然意已决,朕即便是被太宗皇帝在梦中责骂,也得把你们一支恢复成黄带子了。”   延叙大惊失色,跪下道:“皇上!不可为臣等毁祖宗之法!”   康熙摆摆手:“起来吧,朕毁坏的祖宗之法还少吗?再者你要与罗斯国女皇联姻,只是旁支不是宗室,也说不过去。好了,就这么定了。朕相信你对大清的忠心,你想去就去吧。”   延叙感激涕零。   他这感激涕零不是装出来的。   无论是康熙将他家恢复成黄带子,还是康熙轻描淡写地就相信了他对大清皇帝的忠心,都让延叙很感动。   以康熙的立场,怀疑德格类后裔对皇室的忠心情有可原。延叙已经做好了好事多磨,不断上奏表忠心的准备。   没想到康熙立刻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愿意对延叙交付信任。   延叙虽然有野心,但确实没坏心。   正如他所说,太宗之事,和现今皇帝有何关系?   再说他们认为祖上冤枉,但证物也是实打实的。至少莽古尔泰和莽古济格格确实有过谋逆之心,只是没敢真的谋逆。   祖父就算什么都没做,作为莽古尔泰和莽古济格格的同胞兄弟,肯定也是会被连累削爵削宗,这是符合大清律令、无可奈何的事。   若心有怨愤,他父亲就不会主动出征,英勇战死了。   其实他家就算有怨愤,也是被莽古尔泰和莽古济格格两个没脑子的人连累的怨愤。   进入康熙朝后,康熙重用闲散宗室和被革宗室,以培养力量对抗现在势力庞大的宗王勋贵,德格类的后裔逐渐发迹。   延叙年纪与索菲亚相似,比索菲亚小三岁,又正好丧妻,他又野心勃勃想要重振祖先辉煌,便主动要求去联姻了。   此事暂且定下,康熙和胤礽商量,把延叙交给胤礽、陈廷敬操练一番。   胤礽十分无语:“汗阿玛,您是不是还要给他制造个怀才不遇、被迫联姻的人设,让索菲亚女皇可怜他、心疼他?”   康熙拍拍胤礽的肩膀:“好主意。此事由你来做。”   胤礽闭上眼,深深叹气。   行行行,我来做,不就是造人设吸粉吗?经过后世娱乐圈和网红大轰炸的人,对这个可熟了。   来,我现在就来教你,怎么成为罗斯国第一美男子偶像!   “首先,你要学习一些表情管理。容若!过来!露出一个忧郁无奈的表情!”胤礽喊道。   纳兰性德叹气:“太子殿下,臣……”   胤礽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算了,这段时间你和容若同吃同住,多模仿他的言行举止。”   延叙使劲点头。   纳兰性德扶额。他不想和一个大男人同吃同住啊。   胤礽又拿出一堆护肤品:“除了言行举止,脸和身材也很重要。脸和身材至关重要!没有人不喜欢美男子!你的五官和身材底子都相当不错,现在我要给你特训!”   延叙犹豫了一下,继续使劲点头。   就算是男人,也想变得更英俊更吸引人,这是好事。   “最后,你得有才华,非常有才华。你不需要会作诗,你只需要会背就行了。”胤礽打了个响指,弟弟们抱着一堆书鱼贯而入,“除了咱们的诗词,英国和法国的诗歌也必须熟背。这些诗歌都已经用罗斯语翻译过了。”   延叙感到有些头大。   汉文的诗词歌赋他没有问题,翻译成罗斯语……太子殿下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胤礽拍拍延叙的胳膊,语重心长道:“相信孤,没有人比孤更懂如何塑造人设。”   你当孤的完美太子不是塑造出来的人设吗? 第180章   把延叙培养成“完美”的皇夫,不仅要培养他的容貌、气度和才华,还要改变他的思想。   他的联姻对象是女皇,在大清男尊女卑那一套,得向君臣尊卑让步。   不过延叙也不会委屈。   沙俄宫廷和欧洲宫廷一样开放,无论是男女都能在外面养小情人,但这小情人只能是没名分玩一玩,最好不要找有地位的人当情人。   延叙频频点头,他懂,就和尚公主一样,家里有几个暖床丫头很正常,公主也不会说什么,但最好不要弄出孩子,更不准有名分的妾室出现。   “你和女皇成亲后,大概率婚后可以各玩各的,但我建议你管住下半身,不要太过放纵。”胤礽叮嘱,“你要获得女皇的好感,就要树立一个不重女色的人设。”   周围男人们纷纷咳嗽。   虽然理是这个理,但太子殿下您能不能说得太直接?   延叙道:“我本来就不重女色,太子殿下您放心。”   延叙家中除了病重去世的嫡妻,只有一个通房,没有有名分的妾室。   比起后院,延叙在前朝的野心显然已经压过他对美色的追求。   通房就是家中丫鬟,无论是留在家中伺候延叙的母亲,还是被嫁给府中管事都是好去处。延叙没有子嗣和侧室,也是他非常适合联姻的原因之一。   胤礽道:“那就好。不过女皇肯定会亲自送给你暖床侍女。既是表示对你的看重,也是监视你。”   延叙正色道:“我明白。”   胤礽道:“所以我也会在你的出使队伍里塞满长得好看的侍从,到时候礼尚往来!”   延叙:“???!”   康熙得知胤礽的教导课程之后,不由为延叙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坏心眼的皇帝把延叙叫来,鼓励道:“你的目标是成为罗斯国的执政,登基为皇的事,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你要努力!”   延叙苦笑:“是,皇上。”   还好史书上有强势的公主和驸马的相处垫底,延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委屈。   正如皇上和太子所说,他要从一介落魄宗室成为幅员不输大清的罗斯国执政,不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怎么可能?   不过胤礽也不能让延叙卑躬屈膝。   延叙代表的是大清,他是去联姻,不是去受辱。   延叙不仅不能卑躬屈膝讨好女皇,还要尽可能地显示出自己的高贵和强大,让女皇信任他为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   因路易十四,罗斯国上层普遍向往法国的高贵和礼仪。   胤礽要让延叙告诉罗斯国,华夏才是真正的礼仪之邦。   高贵不是贵,比起用众多金银珠宝堆积出来的贵气,胤礽要把华夏的“清贵”展现到罗斯国面前,让罗斯国明白,什么叫平平无奇开水白菜。   延叙祖上阔过,虽一朝没落,皇太极也没有做绝,他家中庄子什么的并未收缴,过得仍旧是富家翁的生活。   在康熙朝被重用之后,延叙耳濡目染,贵气和鉴赏水平是不缺的。   缺的地方,交给纳兰性德培训就好。   纳兰性德再次干咳。   他怎么有一种联姻的不是延叙,而是自己的错觉?   为了维持住延叙的“清贵”,胤礽会派去一整个维持延叙清贵人设的团队。   大清联姻,绝不会带工匠之类的去。   就算是丝绸,胤礽也会借口“丝绸需要在温暖的地方种植”为借口,只每年向延叙送去大量丝绸,供延叙制衣和送人。   乐师、画匠、厨子、戏子、首饰匠人、歌姬舞女……胤礽要送去的是这些能全面展示华夏文化的专业人士。   都给我接着奏乐接着舞!不舞到天明不罢休!让未来的艺术之都莫斯科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艺术!   延叙一边做笔记一边使劲点头。   风花雪月,他懂,他真的懂。容若这样的男子才吸引人啊。   纳兰性德:“?”   胤禔把着纳兰性德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若你是宗室,爷已经上奏汗阿玛把你送出去。你若联姻,定是蓝颜祸水,哪还需要我们大清殚精竭虑?”   纳兰性德:“……直亲王?我们去校场练练?”   你以为你是直亲王,我就不敢揍你吗!   胤禔哈哈大笑,应下了纳兰性德的邀请。   胤礽看两人打架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华夏功夫!这个装逼利器怎么能忘记?!   从古至今,习武除了实用,武术套路与舞蹈一样,也能用作助兴。   连古时的文人,在酒酣之时,也会舞一段剑助兴。   延叙虽然上战场的时候都是用刀,但舞剑这种贵族必备的装逼技艺,他也不可能不会。   剑是武器中的君子,延叙平时就用剑了。顺带还能把华夏的剑推销出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术。   那什么戳来戳去的西洋剑,究竟哪里优雅了?   胤礽:“剑……”   延叙立刻道:“臣会找容若好好学!”   胤礽挠了挠头。总觉得他在按着纳兰性德一只羊薅毛,有点对不起纳兰性德。   哪里再来一个美人给我薅薅毛?   胤礽眼睛一亮,对康熙耳语一番,康熙立刻让曹寅入京。   昔日你喂马我喂鹰的美人侍卫两兄弟再次聚首,面面相觑。   曹寅满头黑线:“这个任务……”   纳兰性德露出云淡风轻看淡一切的微笑:“别想逃。”   绝对不能我一个人受这种折磨!   胤礽笑嘻嘻道:“曹侍卫啊,你在金陵秦淮江南水乡浸染许久,一定比容若更明白如水的男子是何样。”   延叙的脸皮已经越来越厚,他十分正经拱手躬身:“请曹大人教我。”   曹寅:“……”我从未听说过哪来的男子是水做的!   康熙乐呵呵翻看着延叙训练记录,案牍劳形的困顿和烦躁都扫清了不少。   他点了点胤礽的小脑袋,笑着道:“你怎么什么都懂?”   胤礽像没骨头似的躺在康熙旁边的椅子上:“这还不是汗阿玛教的?”   康熙装作嗔怒道:“朕何时教给你这些?”   胤礽道:“为君者不动声色,喜怒不形于色。”   康熙又点了点胤礽的脑门:“这和你现在教延叙的有何关系?”   胤礽道:“汗阿玛现在在外人面前露出的帝王一面,就不是汗阿玛的本性啊。”   康熙愣了愣,轻轻敲了敲胤礽的脑袋:“你可以在朕面前表现出你的本性。”   瘫在椅子上的胤礽拍了拍刚吃饱的肚子:“这种?”   康熙突然狠狠捏住胤礽的腮帮子,捏得胤礽嗷嗷直叫:“你还是稍稍有点正形吧,坐直!”   ……   胤礽为罗斯国第一任女沙皇培养完美皇夫的时候,延叙家族的待遇也要随之提起来。   延叙一家重归宗籍,赐黄带子为“宗室”。   和硕亲王和多罗郡王的爵位,是在皇太极崇德年号之后才出现。德格类生前并未有“亲王”“郡王”的爵位,爵位最高便是加封台吉的贝勒。德格类就是这样的贝勒。   康熙思索了一番,没有让延叙继承德格类的贝勒称号,而是直接加封延叙为多罗郡王。若延叙和罗斯国女皇有了子嗣,可送子嗣回国继承大清的爵位,也可从族人中择一人继承爵位。   除此之外,康熙又封延叙长兄辉尔为贝勒,鼓励辉尔好好为大清效力,在国内成为延叙的靠山。   辉尔苦笑不已。   他怎么有一种嫁弟弟,自己变成娘家人的错觉?   罗斯国得知这个联姻人选之后,并不介意延叙“罪王之后”的身份。   罗斯国上层知道,大清并无派皇子联姻的先例,何况大清目前也没有适龄的可以联姻的皇子。而派宗室,以大清国内文化可能也很难接受,所以找“罪王之后”是理所当然之事。   听闻这“罪王之后”立下赫赫战功,本就要因战功重回宗籍,结果被送往罗斯国联姻,想必对大清很是怨愤,可以被他们控制。   他们虽愿与大清联姻,但也不想迎来一个强势的皇夫。   康熙给女皇回信道,待延叙前往罗斯国与女皇成婚时,会再加一等爵位,封延叙为亲王。亲王与女皇才最为般配。他又如长辈般嘱咐,延叙是一位大才,来罗斯国联姻,也是成为大清常驻罗斯国的外交使臣,独领大清驻罗斯国外交府。希望女皇能多多照顾延叙。   在他国派遣常驻外交使臣之事,从华夏春秋战国起便已经开始。而现代的“外交”,则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   现在在胤礽的提议和完善下,康熙率先在罗斯国试行现代外交政策,并希望索菲亚一世能配合。   索菲亚一世得到康熙的书信之后,毫不犹豫同意在罗斯国设置大清驻沙俄大使馆,给予大清大使馆治外法权。即,大清大使馆内为大清领土。   大清对罗斯国执行同等待遇。索菲亚一世也将组建驻大清大使团队,常驻北京城,建立罗斯国大使馆。   此事在十几匹累死的马的牺牲下,只不到两月就确定下来。   确定之后,康熙在私下对延叙道:“授你大清驻罗斯国特命全权大使一事,为太子极力促成。特命全权大使在罗斯国内,全面代表大清。该如何做,太子之后会教你。太子对你给予极深的希望,希望不要辜负太子的期望。”   延叙跪在地上,哭得无法应声。   他做好了失去一切去异国他乡争权夺利的准备,哪知道那个嬉笑着教自己如何成为完美皇夫的太子,居然悄悄送了自己这么大一份礼,给予了自己这么大的期望和信任。   当罗斯国的皇夫不再是他下半生唯一的规划,大清驻罗斯国特命全权大使才是。   就算将来他和索菲亚一世不合,作为大清驻罗斯国特命全权大使,他也将在罗斯国拥有崇高的地位。   原本他以为他去罗斯国,是装作被大清抛弃的落魄宗室,当一个间谍。   皇上和太子却干净利落的撕碎了他们曾经调笑自己的话,告诉延叙,大清强大,不需要做这些鬼魅伎俩。   你延叙,就是我们父子俩极其信任之人,我们才会同意你去罗斯国。   当康熙宣布组建大清驻罗斯国大使馆之后,朝臣们看延叙的眼光立刻不同了。   原本他们以为延叙要成为一个高贵的“面首”,哪知道延叙居然手握如此重责。   是他们看错眼了,延叙居然是皇上心腹!   罗斯国上层的贵族尚未意识到这个“特命全权大使”在大清是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限,还以为这只是大清给这位落魄宗室一点颜面,免得这场联姻表面上不好看。   只有索菲亚一世带着心腹日夜染着蜡烛研读康熙书信中提出的“大使馆”具体细则,明白这位延叙郡王绝对深受大清皇帝信任和看重。   索菲亚一世原本对这场婚姻不抱期待。但明白延叙郡王在大清皇帝心中的地位后,她突然产生了一点期待。   能被那位伟大的大清皇帝看重的男人,一定不会差吧?   人都慕强,何况索菲亚一世心底本就藏着软弱,否则也不会在原本历史中的天胡开局被彼得一世翻盘。   明知自己的皇夫软弱比强大好,但索菲亚一世私心却更渴望自己的配偶是一位强大的男人。   与罗斯国联姻之事暂时定下,双方交换使臣和礼物,在各自国土上建立大使馆,待大使馆建成之后,延叙将前往罗斯国与索菲亚一世完婚。   与罗斯国联姻之事如此重大,让纯禧公主下嫁蒙古之事,就显得无人在意了。   纯禧公主今年二十,终于要出嫁了。   佟皇贵妃哭成了泪人,一度想要请求康熙,将纯禧公主留在京中。   但最终佟皇贵妃还是忍住了。   她的女儿很厉害,志向也很远大,她不能因为自私而束缚女儿。   一介女流,想要保家卫国、青史留名,佟皇贵妃只在戏文中看过,从未敢将自己带入戏文主角中梦过。   康熙原本想将纯禧公主下嫁科尔沁,这也是纯禧公主原本的归宿。   但纯禧公主知道喀尔喀内附之后,主动向康熙请求下嫁喀尔喀王公,哪怕现在喀尔喀举族内迁,一无所有。   纯禧公主道:“皇父,女儿于危难之际下嫁喀尔喀王公,带领其返回漠西蒙古草原,此举定能一举获得喀尔喀部族最大的权力。”   康熙叹气:“这非常难。”   纯禧公主笑道:“不难。大清必定能平定准噶尔,漠西蒙古是大清的领土,女儿不过是在大清的领土施展拳脚,一点都不难。”   康熙见纯禧公主主意已定,便点头同意。   公主们喊出了卫国戍边的口号。纯禧公主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出嫁的女儿,能不能做到,纯禧公主的选择至关重要。   纯禧公主的所有妹妹都看着自己的大姐,若纯禧公主失败,许多公主本就软弱的心,或许无法撑起她们的野心。   那康熙也只能让公主们继续成为联姻的工具。   皇室就是这样冷酷。即便是皇子,无用之人也是如此。只是公主若是软弱,生活会更加艰难。   胤礽得知纯禧公主的志向后,建议康熙不要立刻立刻下旨,而是邀请蒙古王公在景山围猎。   纯禧公主已经在围猎场上出现过一次,这次康熙放出风声,将要为这一位强大的公主择婿。   “只有通过竞争而获得的妻子,他们才会珍惜。若是汗阿玛将公主送到他们手中,他们只会把公主当做大清赐予他们的礼物,而不是宝贝。”胤礽道。   康熙无奈:“你还未成婚,怎么懂得这么多男女之事,难道是话本看多了?”   胤礽点头:“对,我就是话本看多了。”   康熙还真没说错,影视小说动漫和话本差不多对吧?我前世是个单身狗,但单身狗大多都是网络情感咨询专家啊。   康熙采取了胤礽的策略,让蒙古王公自己派子弟前来竞争。   大清越来越强大,蒙古却固步不前,对大清的重要性越来越低。   纯禧公主虽是养女,却记载佟皇贵妃名下,可以说是如今大清最尊贵的公主。   她弓马娴熟,长相娇艳,颇得皇帝喜欢。这样的公主若能娶回家,定能让自己部落获得大清的资源倾斜。   而且皇帝从直接赐婚,变成了为公主择婿。这个转变让蒙古王公感到害怕。   于是原本坐等大清皇帝赐婚的蒙古王公子弟,开始铆足了劲儿削尖了脑袋,在围猎中表现自己。   纯禧公主却没有看重那些如公孔雀开屏的蒙古王公子弟,却看向了喀尔喀部族的一个帅小伙。   “你在藏拙。你是看不上本宫吗?”纯禧公主挥了一下皮鞭,抬着下巴问道。   喀尔喀的帅小伙苦笑:“公主,并非臣故意藏拙,只是臣……”   他看向那位高贵的公主。   若是准噶尔没有将他的部族赶到大清,他肯定是想争一争的。   但现在,喀尔喀部族内附大清,草原都要靠大清赐予。他有什么资格迎娶公主?   “你来自喀尔喀?”纯禧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   喀尔喀的帅小伙再次苦笑。他艰难地点头。   纯禧公主歪着头看了那帅小伙一会儿,狡黠笑道:“你若能赢我,即使你没有草场,本宫也不是不能选择你。”   喀尔喀的帅小伙惊讶。   纯禧公主道:“你长得最好看。”   喀尔喀的帅小伙:“……”   其他偷听的蒙古王公子弟。   天啦!为什么大清的公主如此狂野了!这和大清还是后金时的公主差不多了!   她居然调戏男子!   这种公主我们哪敢要?我们……   他们纷纷瞪视喀尔喀的帅小伙。这家伙哪里好看?!他甚至没有在身上挂上闪瞎人眼睛的珠宝!   康熙拿着望远镜远远偷窥到这一幕,虽没读出唇语,也猜到纯禧公主在做什么。   康熙黑着脸道:“以后蒙古王公还敢求娶大清公主吗?”   胤礽忍着笑道:“大清公主越嚣张,他们才越趋之若鹜。”   这说明大清的公主地位高,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   谁娶大清公主,是奔着“女人”去的?   他们是奔着“公主”去的。   康熙叹气:“倒也是……唉,朕只是担心……”   担心大清公主风评被害。   虽然大清公主风评被害好像不影响大清以后嫁公主,但康熙作为父亲,还是感觉怪怪的。   胤礽阴恻恻道:“宁愿我们大清公主在史书中落下欺负人的狼藉声名,也绝不让大清公主受他人欺负。我爱新觉罗的男子若连家中女眷都无法保护,何谈保护天下人?”   康熙单手握拳,狠狠捶在胤礽脑壳上:“朕知晓。唉,你这么护短,像谁?”   捶完胤礽脑袋后,康熙微微颔首,得意道:“像朕。”   胤礽双手抱着脑袋,看着康熙的眼神一言难尽。   他像不像汗阿玛不知道,但汗阿玛现在自恋的模样,怎么让他想起小四家的小四呢?该不会小四家的小四不是自我吹嘘,而是真的很受汗阿玛看重,被汗阿玛亲自培养吧?   “走,朕要当一个挑剔女婿的恶岳父。”康熙自恋完之后,拉着胤礽兴致勃勃往纯禧公主比试的地方走。   胤礽道:“那我呢?”   康熙道:“当然是打圆场。”   胤礽叹气:“儿子怎么老演这种和事佬角色。就不能儿子当一次恶人,汗阿玛当和事佬?儿子也想嚣张跋扈一次。”   康熙道:“在朕的面前,不准嚣张。你要嚣张,找你大哥去。”   胤礽憋屈:“就大哥那个性子,儿子和大哥一起嚣张,汗阿玛确定惹出的烂摊子您能收拾?”   康熙道:“惹出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胤礽不满道:“汗阿玛!您是我和大哥的皇父!”   康熙道:“对,所以你要孝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你大哥的事你也自己解决。”   顺带帮朕解决麻烦,康熙在心里道。   他终于明白了洪武皇帝在朱标还活着的时候的快乐。   琐事都太子做,洪武皇帝只需要负责发号施令和在马上打仗。   当太子去世后,怪不得洪武皇帝会疯。   累都得累疯。   胤礽满嘴抱怨,被康熙拉着胳膊往前托。   后面太监和侍卫都在忍笑。   每当看到皇帝和太子如此做派,他们都忍不住地开心。   皇家也是有真正的父子亲情在啊。看到皇上和太子感情好,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大清会越来越强盛,他们也会跟着强盛的大清建立更多的功勋。   毕竟男女身体差异在那,纯禧公主力气稍逊那位喀尔喀的王公之子一筹。   但她已经比某些已经完全成为纨绔子弟的蒙古王公子弟强。   纯禧公主见康熙在比赛结束后过来,看向胤礽。   胤礽对她眨了眨眼,纯禧公主立刻将弓箭丢给身后太监,扑上去揽住康熙的胳膊,娇笑道:“汗阿玛,女儿选中了。”   康熙皱着眉头,打量人群中央的那位喀尔喀王公子弟,明显不满。   胤礽干咳一声,打断康熙的“发怒”,道:“额驸之事,是国之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喀尔喀帅小伙眼中的光亮黯淡,攥紧了手中弓箭。   纯禧公主晃悠着康熙的胳膊:“汗阿玛,您要相信女儿的眼光。他很厉害,一定能为女儿打下许多草场。靠着祖上的功绩有什么意思?女儿喜欢强大的人。”   康熙差点破功,他板着脸道:“不害臊!”   纯禧公主被骂了也娇笑着,完全不害怕:“女儿希望嫁给像汗阿玛这样的英雄。只有他看上去是草原上的雄鹰,而不是被护在羽翼下的小鸡仔。”   小鸡仔们:“……”   你以为你是大清最受宠的公主,我们就不敢骂你吗!   我们会在私下骂你,背后骂你,破坏你的名声!   康熙眉头紧皱,道:“你啊……罢了。你都已经说出口了,皇家丢不起这个脸。你以后可别后悔。”   纯禧公主道:“女儿的眼光真的非常非常好,汗阿玛您看着,最后肯定是女儿赢。”   康熙从纯禧公主怀里抽出手臂,打量了一下那个喀尔喀的帅小伙,语气冷冰冰道:“你过来,陪朕打猎。”   纯禧公主立刻对着喀尔喀的帅小伙眨了眨眼,抿嘴一笑。   喀尔喀的帅小伙脸一红,赶紧同手同脚的跟了上去。   胤礽老气横秋道:“大姐,你太任性了。”   纯禧公主用虽然小声,但周围人竖着耳朵绝对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这可是我的婚姻大事,汗阿玛会准许我任性。”   胤礽继续装老气横秋受气包弟弟:“唉,汗阿玛只是怕你受苦。”   纯禧公主道:“只要他对我好,我就不会受苦。”   喀尔喀帅小伙的脸更红了。   他双拳攥紧,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第181章 (30w营养液加更)   几日后,纯禧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   和硕纯禧公主因是皇贵妃之女,又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教导,皇上甚爱,破格加封其为固伦公主,下嫁喀尔喀部博尔济吉特·策棱。   全朝震惊。   大清公主下嫁,大多都会选择蒙古台吉。   台吉,原本是蒙语将汉语“太子”音译,用作对成吉思汗后裔王子的称呼,后成为大清对蒙古王子的封爵,一至四品台吉就相当于一至四品的官员。   策棱虽是博尔济吉特氏,成吉思汗后裔。但谁都知道,“黄金家族”吹得厉害,但只论血缘,“黄金家族”成员就太多了。   就像是晚清的黄带子宗室就有几十万,加上旁支红带子,那就更数不胜数了。十几代过去了,能称自己是黄金家族血脉的人,绝不会少于百万。   所以尊贵的不是黄金血脉,而是掌握着大片土地和牧民的“黄金血脉”蒙古贵族们。   没有土地和牧民,即使你姓博尔济吉特氏,也不过是普通破落户。   策棱就是这样的目前没资格称“台吉”的破落户。   他曾祖父还能被西藏某大喇嘛赐号为“赛音诺颜”,算得上蒙古王公。但他祖父是第八子,已经没有权势,只剩下土地。   到了他出生的时候,准噶尔不断扩张,他家的土地都快被吞没了。   今年,策棱还是以蒙古王公子弟的身份参与狩猎;后年,他的祖母就会带着他与弟弟投奔康熙,住在京城了。   虽现在的策棱还未惨到跟随祖母颠沛流离到京城讨生活的地步,但他的地位也就是蒙古王公子弟的小跟班,一个不能自称为“黄金家族后裔”的落魄贵族青年。   一个小跟班何德何能,居然会被固伦纯禧公主看上?!   蒙古王公子弟们都想套他麻袋了。   胤礽也很震惊。   他没想到大姐的眼光是真的好啊,居然一眼瞅中了策棱!   说起策棱,可能很多人没印象。但说起那个死前向乾隆申请,与已经逝世四十年的公主合葬的额驸,可能许多喜爱清穿小说的女性就有印象了。   博尔济吉特·策棱,就是原本历史中康熙六公主纯悫的额驸。   因他死前要求与纯悫合葬,不明真相并懒得去看真相的某些后世人,误以为他与纯悫感情极深,为他们感天动地却早早错过的爱情奉献了无数眼泪,并写了许多清穿小说来描述他们之间的爱情。   但事实上,他们没爱情。   甚至这段婚姻对纯悫来说,是彻头彻尾的痛苦和屈辱。   这并不是说策棱对纯悫不好,而是他们的身份非常不匹配。纯悫嫁给策棱这件事本身,对纯悫来说就是痛苦和屈辱。而且,他们成婚后,几乎没有共同生活过。   策棱在康熙三十一年被祖母带到京城,后被康熙养于内廷,与皇子共同读书。   那时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尚公主,所以娶了其他妻子。   后来策棱才能十分出众,深受康熙信任,被康熙派去原本故地整合力量抗击准噶尔。康熙为了表示对策棱的信任和看重,碰巧策棱妻子病逝,就破例将纯悫公主指给策棱当继妻。   在努尔哈赤时期,因后金势力弱小,将女儿送给其他贵族当继妻联姻是常有的事。但大清坐稳江山之后,大清公主和额驸几乎都是门当户对。   只说康熙的女儿,包括养女纯禧公主在内,几乎全都是嫁给年龄相仿的贵族子弟为原配嫡妻。   即使是虐待死和硕端静公主的额驸、喀喇沁杜棱郡王世子噶尔臧,只论身份和年龄,他与和硕端静公主也是相配的。   康熙拉拢多罗杜棱郡王仓津,也是在其原配和硕温恪公主死后,把福全庶福晋所生的格格指给其当继妻。   唯独纯悫公主,被康熙嫁给了一个大她十三岁、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客居京城、当时只是一个三等阿达哈哈番的策棱当继妻。   纯悫公主遭遇的闲言碎语,心中的悲愤郁闷可想而知。   策棱刚成婚,当年就被康熙派回故地召集旧部“放牧”,重组赛音诺颜部。   之后策棱一直在漠西蒙古对抗准噶尔。纯悫公主独居京城,只短短三年便抑郁而终,葬于京郊。   营销号编的纯悫公主和策棱有一个爱情结晶继承了策棱的一切是胡扯,继承策棱爵位的是纯悫公主的继子成衮紥布。策棱在纯悫公主生前死后有八个儿子,都和纯悫公主无关。   从这生平就可以看出,感天动地的爱情没有,他们甚至可能就在成婚时见过一面。但两人的憋屈郁闷都伴随了彼此一生。   对纯悫公主而言,堂堂公主被嫁给一个大她十三岁、已经有很多孩子的落魄贵族鳏夫当继妻,还留在京城这人多口杂的地方,抑郁而终很能理解。   对策棱而言,公主嫁给自己之后短短三年就抑郁而终了,他得多憋闷?   于是,雍正十年,和硕纯悫公主因他军功追赠固伦公主;乾隆十五年,已经七十八岁的策棱遗言要求和纯悫公主合葬,其原因就很能理解了。   男人可怕又可悲的胜负欲。   胤礽激起策棱是谁之后,差点笑死。   康熙以为他家太子疯了,怎么莫名其妙就笑得满榻打滚。   胤礽差点笑死的原因没法和任何人说,只能编借口,说一想到那群蒙古王公酸红了眼的样子就想笑。   康熙也笑了。   于是父子俩相对大笑,但发笑原因完全不同。   胤礽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策棱和纯悫得知后世他们成了世人皆传的模范情侣,大概会恶心死。   笑完之后,胤礽又很是难过。   康熙可能认为自己眼光好,给女儿选了潜力股良配。但对纯悫而言,堂堂公主给破落户当继妻,得有多绝望?   这辈子即使纯禧没看中策棱,策棱也不可能当纯悫的额驸了。   只要胤礽还活着,就绝对不可能同意为了巩固大清的统治,把姐妹送给大十几岁、有好几个孩子的鳏夫当继妻。   只是没想到策棱和爱新觉罗家这么有缘分,还是给康熙当了女婿。   纯禧公主康熙十年十月二十八出生,策棱康熙十一年初出生,纯禧公主只比策棱大几个月,两人年龄非常合适。   策棱忠勇和军功可与卫、霍相比;纯禧公主的才智少说也有小半个则天皇帝。两人强强联合,漠西蒙古诸部落有福气了。   胤礽笑够又感伤够后,找到纯禧公主贺喜:“大姐,你的眼光真是超凡绝伦。以后你可要多多运用慧眼,给大清甄选人才。你推举的人才,一定厉害。”   策棱虽然现在一无所有,但在雍正十年时就因军功,让雍正从土谢图汗部分出十九旗的土地赐予他,重建赛音诺颜部,并列喀尔喀蒙古四部之一,算是有封国的王了。   这样的人才,大姐多给俺找几个!   纯禧公主疑惑道:“我虽确实看策棱最为顺眼,他比起其他蒙古王公更为沉着有礼。但太子才见他几面,怎会看出他有大才?他汉语都说不利索。”   胤礽道:“汉语嘛,学就是。以他的聪明,别说汉语,什么外语都轻而易举。还有,多给他送些兵法书,古今中外的都送,他绝对是个名将胚子……”   胤礽口若悬河,给策棱瞬间布置了一大堆功课。   纯禧公主表情古怪:“虽说太子是看重他,但若太子给他一大堆书让他读,恐怕他会以为太子看不上他而诚惶诚恐。”   胤礽挠头:“那要怎么才能让他自己安心读书呢?不能浪费了他的才华。”   纯禧公主笑道:“何不让他直接入内廷读书?”   胤礽立刻道:“指婚到成婚至少需要一年,这一年我就让他在京城备婚。”   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额驸也有额驸的府邸。但若是公主和额驸关系亲近,是可以住在一起的。   只是有些公主被下人钳制,以礼教为约束,不准公主和驸马见面。公主若想与驸马同房,还得贿赂管教嬷嬷,甚是悲惨。   纯禧当然没有这烦恼。之后要怎么修建公主府、是否与额驸同住,都随她自己说了算。康熙不会管,下人们更没资格管。   康熙其实没看出现在的策棱有什么本事,但纯禧一眼看中策棱,连胤礽都说这人是个大才,那这个人就必须好好培养。   于是康熙立刻给策棱赐了宅子,封策棱为贝子,让策棱留在京城,入内廷与皇子们一起学习。   策棱侧过头,纯禧正对他俏皮笑;   策棱抬起头,太子正在黑板上写板书;   策棱满头问号,这叫和皇子们一起学习?!   “大清公主和皇子都在一同授课,并无男女之分。之后我的姐妹们也会嫁蒙古,你们迟早会见面,现在见见也没关系。”胤祉老气横秋道,“至于授课……你对太子哥哥授课有什么不满吗?”   策棱把脑袋摇出了残影。   不敢不敢,他只是没想到原来太子会为皇子和公主授课而已。   策棱小心翼翼偷看纯禧,被纯禧抓个正着,又对他挑眉笑。   策棱脸一红,头一低,不敢再乱瞟。   这时候,胤礽一个弹指神通,将粉笔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策棱额头:“抬头看黑板,好好听课!”   被比他小的太子训斥,策棱脖子一缩,居然感到了畏惧。   在蒙古素有恶名的太子殿下,气势果然惊人。   问,无论在国内国外都是仁善圣人太子的胤礽,为何在蒙古素有恶名?   这当然是因为几年前他和蒙古王公子弟们比射箭,把人给比崩溃了的缘故。   特别是那个“时代变了”的火铳射鹰,简直成了蒙古人的心理阴影。 第182章   胤礽把策棱夸得天花乱坠,阿哥们都很不服气。   因准噶尔又有异动,胤禔又得去草原,婚事都有可能延后。   离京前,胤禔给弟弟们出坏主意,让他们去找策棱麻烦。   胤礽一鞭子抽胤禔骑着的马屁股上,让胤禔快滚。   胤禔的马撒着脚丫子飞奔离京后,胤礽拎着弟弟们挨个教训。   “不可以欺负策棱。策棱远离家乡客居京城,本就心中难受。”   “我知你们心疼纯禧,但心疼纯禧才更该对策棱好,将策棱当做一家人。”   “将心比心,若你们有儿子,娶媳妇的时候被媳妇家百般为难,你们会给媳妇好脸色?为了娘家所谓面子,就去落女婿的面子,这非常愚蠢。”   “人心都是肉长的,要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们要成为姐妹们的靠山,不是对皇家女婿颐指气使,而是要告诉他们,你对我们的姐妹好,我们就对你好;若你欺负我们的姐妹,我们就百倍奉还。”……   胤礽的谆谆教导,很快就传了出去。   没办法,胤礽的弟弟们都是大嘴巴,逢人就说“我太子哥哥如何如何”,特别是胤禛,人一闲下来嘴就闲不下来,随便拉着路人都能叭叭叭说半天。   康熙又是一个太子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养大的太子有多完美。   嗯,就和他一样完美而已。   胤礽对弟弟们的教导,传到了大臣耳中、传到了蒙古王公耳中,也传到了策棱耳中。   他已经住进了康熙赐给他的府邸。   大阿哥胤禔离京前,送了他一把新式火铳,说弓箭只是强身健体,杀敌还是得看火铳;   三阿哥胤祉给他送来许多语言书,向他保证,想学什么就找他,他什么书都有;   四阿哥胤禛日日拉着他唠叨,叮嘱他在朝中需要注意的大小事;   五阿哥胤祺只和他聊草原,聊藏传佛教;   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天天围着他,问他生活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学习进度如何,明明是孩子,却仿佛兄长般;   而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刚入学不久的小阿哥则陪着他一同学习,与他一同读书……   策棱有兄弟,很多兄弟。他与弟弟恭格喇布坦也算亲近。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亲近亲密的兄弟。明明是大帝国的皇子,却如同平常人一样,一大家子人和乐融融地聚集在一起,仿佛彼此间毫无隔阂。   都说皇家无亲情,策棱所看到的亲情浓厚得令他羡慕。   而他现在也被这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纳入其中,高贵的大清皇子们,都对他捧出了一颗真心。   “太子哥哥说了,要以心换心。我们把你视作亲人,你才会把纯禧姐姐视作亲人。”   小阿哥们纷纷道。   连小十二和小十三都捧出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和零食,眼巴巴地看着策棱。   策棱又是感动又是羞赧。   还含着太子哥哥给他特制的奶嘴的小十四扭动着屁股一摇一晃地走过来,抱住策棱的腿,万分不舍地递给策棱一块快捏碎的小奶糕。   小十四胤禵取下奶嘴,含糊不清道:“我藏的,最后一块,送你。”   他在长牙,德妃拿着胤礽给的《育儿经》严格执行,不准他多吃甜的食物。   策棱撑不住了。   他蹲在地上,把小奶糕放回小十四手中:“我不吃,十四阿哥吃。”   小十四仰头:“真的不吃?”   策棱点头。   小十四道:“那、那下次我有好吃的、再给你。”   策棱简直想给小十四一个抱抱:“好。”   皇上家的小阿哥们真是太招人疼了!为什么他家全是从小就很烦人的皮孩子?   “孤的弟弟都很可爱,对吧?”胤礽把小十四抱起来,把小十四偷藏的小奶糕递给胤禛,胤禛当着小十四的面,张大嘴,一口将小十四捏碎了一半的小奶糕吞掉。   小十四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   胤禛和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盒新的奶糕:“纯奶的,没加糖,以后你吃这个,可以每天多吃一块。”   小十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谢、谢四哥。”   胤礽帮小十四把手上的奶糕屑和脸上的鼻涕泡擦干净,嗔怒道:“四弟,别老逗十四弟。”   胤禛笑着把小奶糕递给小十四,看着小十四跟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用小奶糕磨着牙:“没办法,太子哥哥,弟弟我控制不住自己,小十四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也不能欺负人。你看五弟照顾弟弟照顾得多好?”胤礽训斥道。   九阿哥和十一阿哥拉着胤祺两边袖子,不住点头。   还好他们的哥哥是最温柔的五哥。要是他们的胞兄是四哥,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打倒那个就喜欢逗哭弟弟的臭哥哥。   小十四真是太可怜了。   胤礽训完弟弟后,把小十四塞进策棱怀里。   策棱身体一僵。   小十四鼓着腮帮子看了策棱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啃小奶糕。   他是宫里最小的弟弟,已经被许多哥哥们抱来抱去抱习惯了。   “喜欢他就给你抱。他以后是你小舅子,需要你护着的时候多得是。”胤礽笑道。   策棱脸一红,连忙点头:“有用得上臣的地方,臣一定肝脑涂地。“   胤礽道:“你的汉语水平高了不少,不过这种话别乱说。你若真的出事,大姐会伤心。你还是长命百岁吧。”   至少要活到原本历史中的年龄。   策棱脸更红了,继续不住点头。   胤礽知道自己在的时候,策棱就非常不自在。和策棱说了几句话之后,胤礽就让策棱陪弟弟们玩,自己去给康熙当苦力了。   他一直都挺纳闷,自己亲和感这么高的人,策棱怎么会不自在?   胤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蒙古的恶名有多可怕。   策棱被大清皇子厚待,让其他常住京城的蒙古贵族非常羡慕。   他们邀请策棱赴宴,好奇询问策棱对其他皇子的印象。   大清皇子如此和善,会不会显得有些软弱?   策棱却道:“和皇子们接触之后,我感到……”   策棱斟酌了一下语言,回答道:“他们都很可怕。”   蒙古贵族震惊。   大清皇子对你好,你还觉得他们可怕?   策棱道:“他们对我的亲近是真的,我也很感动。但熟识之后,我了解他们的学识才华,所以感到很可怕。”   策棱没开玩笑。他发现因大清皇子对他好,一些蒙古人自以为大清是不是在讨好蒙古女婿,虽然他们自己没资格成为皇家女婿,也有点飘。   他不希望皇子们对他的好,成为别人轻视皇子的原因。   何况策棱也没说错,越了解这群皇子,他就越感到害怕。   那些小皇子们一团孩气,其能力已经媲美成年人。草原人要和这群皇子玩心机,只能被玩。   更可怕的是,心机还能被巨力破坏,而皇子们不仅有心机,还手握“巨力”。   策棱没有机会和太子比试,但他和文质彬彬的三阿哥、特别唠叨的四阿哥都比试过。虽然他胜在年纪大、经验多略胜一筹,但三阿哥和四阿哥只是被娇养在皇宫的尊贵皇子,让他只能略胜一筹,这已经非常可怕。   阿哥们还博古通今,知晓海内外大小事,稍稍大一点的阿哥就通晓多门外语,能徒手画出世界地图,甚至连草原地形他们都了如执掌。   策棱看到他们随手画出来的地图,山脉河流走向,居然和他记忆中的故土完全吻合,令他背后差点被冷汗浸湿。   胤礽:谢谢,徒手画地图,平平无奇文科高考人都会的技能而已。   若策棱想看,胤礽能给他把草原上的河流、山脉、矿产、植被、动物、鱼产、气候……全都标出来。   敲黑板,这些都是考点。   若只是草原就罢了,那毕竟是大清的疆土,大清可能经常派人勘察,只是蒙古王公们醉生梦死不知道。   小阿哥们撅着小屁股一扭一扭趴在桌案上画的地图,是世界地图啊。   连一直压迫着蒙古草原的罗斯国的地图,他们也轻轻松松十分详细地画了出来。还有那什么新大陆,他根本闻所未闻。   策棱将自己初步了解到的小阿哥们所学的知识一一说出来之后,周围蒙古贵族都傻了。   他们连自己掌管的地盘都没搞明白,年幼的小皇子们,居然能把世界各国的地形都搞明白了?   他们不由从内心发问:“世界各国?新大陆?大清之外还有很多国家?那些国家有多大?”   策棱张了张嘴,最终将嘴闭上,欲言又止。   他和小阿哥们一起上课后,已经深感自己的无知。没想到其他人比他更无知。   你们都是黄金血脉啊!   我们先祖的铁蹄曾经踏遍欧罗巴,用骏马的步幅丈量世界。先祖的后人,居然连世界之大都不知道?居然问出这么无知的问题?   策棱想起了自己刚学到的汉语。   井底之蛙。   夏虫不可语冰。   未常见大物,不识天地宽。   三连感叹之后,策棱向其他蒙古王公拱手,告辞!   和优秀的人一起学习会变得更加优秀。再和愚蠢的人混下去,他怕自己都变得愚蠢了。   这些蒙古王公们还为自己占据着草原而沾沾自喜,以为大清会忌惮他们。   但大清的视线早就投向了海外。   当大清和亲王延叙与罗斯国女皇成婚,罗斯国与大清结盟之后,草原上的王公们还能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吗?   策棱想起手持世界地图侃侃而谈的纯禧公主,他只想休沐的时间快点结束,早日和纯禧公主见面。   哪怕他们大部分时间只能隔着大半个课堂,让其他小阿哥们和小公主们悄悄帮忙传递小纸条。 第183章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先是直亲王定亲,然后和亲王延叙与罗斯国女皇索菲亚一世联姻,又有纯禧公主下嫁(划掉)穷小子(划掉)贝子策棱。连续三件喜事,让今年的大清一片和乐融融。   之前几年康熙频繁大举动,扰得朝堂众臣鸡犬不宁。今年喜事连连,很多人都以为今年开了个好头,或许大家能松口气了。   没想到到了五月,噶尔丹带领三万人渡过乌札河,追击难逃的喀尔喀部,兵锋直指北京。   康熙得到这个消息很意外。他本以为噶尔丹不会这么冲动。   别说康熙,知道历史的胤礽都很惊讶。   在原本历史中,今年噶尔丹也会进攻大清,第一次远征噶尔丹就是在今年发生。   噶尔丹在1688年(康熙二十七年)击败喀尔喀蒙古诸部后,喀尔喀蒙古王公难逃,进入大清避难。   按照现代地图,噶尔丹所建立的准噶尔汗国大概就是新疆地区,喀尔喀蒙古就是外蒙古国一带。   噶尔丹看上了喀尔喀蒙古广袤土地,征伐喀尔喀蒙古的时候被大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背刺,率军返程平叛。   但准噶尔看不起策妄阿拉布坦,狂妄分兵,只派了一部分精锐追击策妄阿拉布坦,他自己留下来继续扫灭喀尔喀蒙古王公势力。   结果追击策妄阿拉布坦的精锐被全歼,策妄阿拉布坦截断了他回准噶尔汗国的路,将他困在了喀尔喀蒙古。   而喀尔喀蒙古王公南迁的时候,将牧民牛羊几乎全部带走,对噶尔丹造成实质上的坚壁清野。   噶尔丹的大军得不到人员和物资的补充,只能向东发展,并写信给康熙,让康熙交还喀尔喀牧民和牛羊财产。   康熙让噶尔丹滚。   之后噶尔丹就在沙俄的支持下往南掠夺,进攻大清,试图将漠北和漠南的蒙古地盘都收入囊中,再发展势力,打回漠西蒙古准噶尔汗国老家。   胤礽就想不明白了,这一世沙俄和大清早早停战,两方都要联姻了,索菲亚一世应该不会支持噶尔丹,噶尔丹怎么还是按时打过来了?   以胤礽和康熙的推断,噶尔丹在喀尔喀部地盘上稍稍休养生息之后,应该会集中兵力打回准噶尔汗国,与大侄子决一死战,稳固基本盘之后,再对大清地盘徐徐图之。   胤礽和康熙都等着噶尔丹和他的大侄子两败俱伤,出兵准噶尔汗国“调停纷争”捡大便宜了。   噶尔丹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在没有后援的前提下硬对上国力日益强大的大清国吧?   胤礽皱眉:“汗阿玛,这其中绝对有我们忽视的信息。”   康熙点头。   他虽意外,但并不惧。中央军早早驻扎在□□会河,胤禔在听到噶尔丹动向的时候就立刻动身回到了草原主持大局。噶尔丹那三万人来了,胤禔会教他们做人。   自己这大儿子虽然气人,但军事才华上可以称得上是他的骠骑将军,何况他们大清的武器以逸待劳,武器也比噶尔丹先进,噶尔丹不过疲惫之师,拿什么和大清打?   不过事情发展出乎他的预料,比噶尔丹南下本身这件事更加严重。   胤礽出使的时候,就已经用组建商队的方式,在其他各国遍布眼线。   大清皇家公司,也兼任了大清的间谍机构。   不过要建立庞大的信息网络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大清的间谍搜集的讯息远远不够及时和细致,让康熙和胤礽一时被蒙在鼓里。   直到一队逃亡回来的喀尔喀土谢图汗部人带来的消息,让胤礽提炼出了些许信息。   “他们的装备很先进,中间有浅色头发和眼眸的外国人混在其中,看上去穿着还是传教士的袍子。”土谢图汗部的人道,“他们的士兵也补充了许多,绝对不止三万。”   康熙和胤礽沉思了许久,将自己想到的信息写在纸上,然后与对方交换。   虽然他们可以直接说,但玩这种小游戏,也算在紧张时期苦中作乐了。   康熙的纸上写着这其中可能有欧罗巴势力介入,胤礽纸上写的则让康熙狠拍了一下桌子。   康熙惊愕道:“保成,你怎么会这么想?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有血海深仇!”   胤礽平静道:“汗阿玛,他们的仇,真的是不可弥补的血海深仇吗?噶尔丹杀的只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弟弟。”   只是弟弟……   康熙听到这句话后,本能的产生了不适。因为这句话从异常溺爱弟弟的胤礽口中说出来,显得非常怪异。   不过很快,康熙的理智就战胜了情感的不适,也将自己的思维调整到“普通枭雄”。   封建社会的血海深仇是什么?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而杀弟之仇,确实在历史中不算什么。   “策妄阿拉布坦的父亲僧格,在内乱中被车臣台吉和卓特巴巴图尔所杀,车臣台吉和卓特巴巴图尔又被噶尔丹所杀,所以噶尔丹实际上是为策妄阿拉布坦报了杀父之仇。以此为借口,再分割疆土,他们的确有可能和解。但什么促使了他们突然走到了这一步?”康熙道。   胤礽道:“欧罗巴的传教士?”   康熙道:“大清虽然强大,但和欧罗巴西部相隔甚远,他们才放心与大清结盟。但罗斯国已经攻入欧罗巴,与欧罗巴诸国产生冲突。大清和罗斯国女皇联姻,就昭示着大清也可能间接参与欧罗巴实务。欧罗巴人不满了?”   胤礽道:“我们全面禁止西方传教,把西方新教旧教通通得罪了。欧罗巴政教,许多大贵族都是虔诚的教徒。即使他们的皇帝与大清结盟,他们私下也可能支持准噶尔汗国骚扰大清。”   康熙叹气:“西方大国是分封制,大贵族都有自己的领地和军队,相当于一个个独立的小国家。”   两人虽没有证据,但从噶尔丹突然更新的军备、突然增加的士兵、军中突然出现的西方传教士,再结合他们对西方人的了解,一点一点拼凑真相,做最坏的打算。   从巴黎会传教士对大清的敌意,让康熙放弃了和西方和睦共处的妄想。   这群人是彻底的种族主义者,就凭着大清人与他们长相不同,文字不同,宗教信仰不同,他们若有机会,定会将大清子民向对待新大陆那些土著居民一样,如猪狗一样屠杀干净。   现在大清很强盛,又和他们隔得很远,因为利益,他们才与大清交好。   但国与国明面上交好,私底下肯定暗潮涌动。   康熙道:“得把春秋战国多看几遍。”   胤礽笑道:“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我们几千年前的老祖宗就已经把这些事玩烂了。”   他和康熙可是熟读史书的人,胤礽前世更是合格的键政专家,立刻就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最坏的可能性”。   康熙道:“罗斯国是否有可能参与其中?”   胤礽道:“罗斯国的女皇不一定参与其中,但罗斯国的贵族肯定参与其中。话说回来,索菲亚一世在国内可不受他们大贵族的欢迎。”   康熙道:“因为她对农奴和平民太过宽厚,对吗?女皇的势力集中在莫斯科一代,其他地方都被大贵族把持。罗斯国的大贵族为了利益,也为了阻挠大清和女皇的联姻,暗地里做一些事很正常。延叙恐怕要提前启程了。”   胤礽却摇头:“不用提前启程。他们不敢公开支持准噶尔汗国,只会在背后偷偷给准噶尔汗国输送物资。这种事无法禁止。虽使用外交手段,可以让他们各自的君王约束他们的行为。但是汗阿玛,儿子想要更强硬一些。”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疑惑地敲了敲胤礽的脑袋:“敲起来和以前没区别啊。”   胤礽瞪大眼睛:“汗阿玛,您什么意思!”   “咳。”康熙干咳了一声,忍笑道,“你天天说你汗阿玛的脑袋是铁做的,汗阿玛现在看看保成的脑袋是不是也变成了铁做的了。”   胤礽深呼吸:“汗阿玛!这时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康熙笑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开玩笑,保成,你太紧张了。”   康熙揉了揉胤礽被他敲打的地方,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他国皇帝并不一定不知晓底下贵族所做之事,他们也在试探大清。只要大清不衰落,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在大清本土与大清作战,但他们会不断在大清周围寻找可以利用的棋子,不断骚扰大清,让大清变弱。“   “所以,大清最好放弃所有迂回手段,直接全力出击,一举击溃准噶尔汗国!”   ……   五月,噶尔丹全面进攻喀尔喀故地,占据喀尔喀蒙古土地。   同时,康熙全面调动八旗军队,发兵十万,兵分三路,围剿噶尔丹。   直亲王胤禔举“大将军王”旗帜,率原本就驻守在草原的中路军正面抵御噶尔丹;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率左路军,从古北口进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率右路军,从喜峰口出击。   康熙本来准备御驾出征,但索额图和明珠私下传递消息,勋贵和宗王似乎有异动,希望康熙不要御驾出征。   胤礽洒在海外的眼线此时终于传回了消息。支持准噶尔汗国之事,欧洲诸国都有出手,名义上以教会为主导,实际上背后都是原本在亚洲谋夺了许多利益,但现在航道被大清占领,导致损失惨重的大贵族主导。   这些大贵族都藏在水面下,只有一个国家的皇帝站出来公开支持准噶尔汗国。   这个国家,就是纳兰性德和常泰出使过的奥斯曼帝国。   奥斯曼帝国和大清缔结友好通商条约之后,哪知道大清转头和罗斯国也缔结了友好通商条约,甚至还要联姻。即使大清从未承诺过什么,他们也有被背叛之感。   再加上奥斯曼帝国即使有了大清的武器支持,在于罗斯国交战的时候也节节败退。而奥斯曼贵族大肆卖百姓的粮食换取军备的事,终于激起了百姓的反抗。   奥斯曼皇帝在内忧外患之下,选择转移矛盾,将一切推到大清身上。   买粮食的是大清,“背叛”盟约的是大清,我们要向大清宣战。   奥斯曼帝国口号叫的最响亮,但他们是不可能真的和大清打的。   康熙和胤礽看了一眼世界地图,把跳得最高的奥斯曼帝国抛到脑后,扫入垃圾桶,不去管他。   奥斯曼帝国现在内忧外患,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和大清又未接壤,只有口号喊得响,大清多给它一个眼神都是浪费。   康熙和胤礽重视的,始终是打着传教士旗号的那群人。   他们支援准噶尔粮食和武器,说服策妄阿拉布和噶尔丹和解,一同对抗大清,将大清蒙古诸部全部纳入准噶尔汗国的领土。   根据探子回报,那群传教士已经为准噶尔汗国制作了新的世界地图,包含现在准噶尔汗国领土的整个蒙古草原都划分成了东西准噶尔汗国,以土谢图汗部的中心线为界,西边是策妄阿拉布的地盘,东边是噶尔丹的地盘。   胤礽看到那副世界地图,比康熙更暴跳如雷。   新疆和内外蒙古都被准噶尔汗国吞并了,好,好得很!   这张传教士手绘世界地图,成功激起了胤礽心中对于百年屈辱的应激反应。   “汗阿玛!您不能御驾出征!以防朝中人叛乱。”胤礽跪地道,“臣、太子请求代替汗阿玛御驾出征!扬我大清国威!”   我他妈不踏平了准噶尔汗国,我就不是华夏人! 第184章   康熙不允许。   太子亲征,和他亲征有区别吗!若前线发生骚动,太子出事,和他出事有区别吗?!   胤礽认为,区别很大。   “汗阿玛,若您在前线,遇到八旗军队哗变出事,独留儿子。以儿子的威望,压不住京中的人。您若出事,京城中的八旗勋贵立刻就会冲进皇宫杀了儿子。”胤礽冷静道,“但若是您坐镇京中,以您的威望,无论前线如何,京中都不会乱。”   皇帝和太子的身份不一样。皇上在外出事,那么太子不一定能稳住朝纲;但相反,康熙这个皇帝看似反对的人很多的,但他们都只敢在心里嘀咕,康熙的地位其实非常稳固。只要康熙在京中,就无人敢作乱。   “虽然说这话不吉利,汗阿玛可能不爱听。但事实就是,我若出事,无论是大哥还是弟弟们,都能继承我的衣钵,被汗阿玛培养成合适的、让其他反对大清新政的保守势力不喜的继承人。而且汗阿玛无事,我出事,汗阿玛的雷霆之怒他们很难忍受。”   “杀我的好处很小,杀我的坏处很多,若我亲征,他们反而要担心我的安全,生怕我会在前线出事。夺嫡逼宫都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死一个太子,让他们全家陪葬,他们怎么会如此傻?”   “但若汗阿玛出事……”胤礽磕头,“儿子无能,儿子恐怕无法为汗阿玛报仇。”   康熙怒道:“起身!”   胤礽伏地不语。   康熙怒得冲到胤礽面前,抬起脚想踹胤礽几脚。   但脚抬起来之后,康熙又舍不得踹下去,只能狠狠地跺了几脚:“来人!把太子关进东煌宫严加看守!不准他出来!”   胤礽叹了口气,又向康熙磕了几个头,乖乖跟着侍卫走了,没让人拖。   太子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一时间朝野轰动,有人欢喜有人忧。   难道皇上和太子终于反目成仇,夺嫡可以正式启动了?   “太子哥哥!我给你送吃的来啦!”   胤礽被禁足的东煌宫,一群小阿哥鱼贯而入。   正在凭借记忆画地图的胤礽抬起头,微笑着对弟弟们点点头:“你们的三哥、四哥和五哥呢?”   六阿哥胤祚道:“三哥正在加印报纸,睡在报社不回来;四哥一边排查大清科学院中的外国人,一边安抚他们;五哥去了理藩院。”   七阿哥胤祐幽怨道:“我和六哥与五哥同岁,我们也可以帮忙啊。”   八阿哥胤禩小声道:“我只比五哥小一岁,我可以帮忙。”   胤礽道:“我离京之后,需要你们忙碌的地方很多,你们不用着急一时。”   胤禟拉了拉胤礽的袍子:“二哥,你真的要亲征吗?汗阿玛都把你关起来了,你还能亲征?”   胤礽道:“汗阿玛是英明神武的皇帝,他会理智行事。”   胤禟低着头,嘀咕道:“去前线好危险啊,你和汗阿玛都不亲征不行吗?”   胤礽摇头:“不行。若我和汗阿玛都不去,前线除了大哥,一定会找各种借口贻误战机。”   胤禟瘪嘴:“我不明白。”   胤祚阴恻恻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当年三藩八旗将领徘徊避战,空吃粮饷。汗阿玛多次催促下,时任宁南靖寇大将军的顺承郡王勒尔锦,宁愿自己弹劾自己劳师糜饷,解除大将军、削掉郡王位,也无法命八旗将领积极应战。”   小阿哥们都沉默了。   这一段故事,他们上课的时候听太子哥哥讲过。   后来汗阿玛让赵师傅率汉军前往云南,才迅速结束三藩之乱。   而后赵师傅因打仗太积极被八旗勋贵找借口弹劾,撸了所有实职。赵师傅才留在京中大学任教培养青年军官,顺带给他们上课。   没错,真是顺带。赵良栋教完胤禔和胤礽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宫廷中,小阿哥们要听课还得“千里迢迢”去大学。   不过小阿哥们本就每隔几日要去大学听群贤争论,倒也不麻烦。   有才华的人都比较自傲。康熙问赵良栋为何不像对待胤禔和胤礽那样手把手教其他小阿哥,赵良栋非常耿直道:“臣未在其他皇子中再见一位将才。”   康熙半晌无语,合着这家伙是嫌弃自家儿子没用?   赵良栋理直气壮。行军打仗很吃天赋。若是中层、底层军官他倒是能随便培养,但皇上显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去前线当中层、底层军官。那么他就只让小阿哥们了解打仗是怎么回事,便无法教了。   若是像太子和大阿哥这种将才,多少个他都教。   胤礽得知此事之后笑着对赵良栋道:“赵师傅,那你得好好养生,多活几年。我的弟弟中,十四估计也是一位不输大哥的将才。”   赵良栋知道太子许多神异之处,当即道:“臣一定能活到教导十四阿哥的时候。”   小阿哥们虽然被赵良栋嫌弃了,但他们都很佩服与敬仰赵良栋。   凡事不愿输人的胤禛更是背下了许多兵书,老去找赵良栋求教。   他就不信了。论武力值,他仅次于太子哥哥和大哥,三哥现在沉迷写文章骂人,身手越来越废物。   他怎么就没有将才了?!   赵良栋和胤禛聊了几次之后,特意向康熙上密折,让康熙以后千万别让四阿哥领兵。   康熙再次半晌无语。   他问胤礽:“保成,你说朕把这奏折给四阿哥看看,你说如何?”   胤礽黑着脸道:“若汗阿玛不想四弟在赵师傅去世后偷偷去挖赵师傅的坟,还是别做这事吧?”   康熙只好作罢。   赵良栋虽然耿直,但很少会耿直到这地步(胤礽:确定?)。   康熙非常好奇,四阿哥究竟为何让赵良栋如此失态。   于是康熙带着胤礽变装后藏在赵良栋书房隔壁,贴着墙偷听胤禛和赵良栋的对话。   康熙听着胤禛胸有成竹侃侃而谈,今天兵还在陕西,明天兵就在浙江了,听得康熙满头雾水。   胤礽不断给康熙顺气:“汗阿玛消气,消气,虽然四弟在纸上谈兵,但他其实计算出最优速度,如果按照理论,这是有可能达到的。”   康熙深呼吸:“他不考虑路上损耗,将领不听命令,中途遇上意外?”   胤礽道:“大概在四弟心中,不遵从军令的将领,就直接砍了吧。砍一遍,那些人就听话了。”   康熙:“……以后朕绝不能让他领兵!你也给朕记住”   胤礽:“嗯……”   他的四弟弟,怎么说呢,用一个二次元的老梗,就是“不懂人心”,或者说太过自傲,认为自己能够控制住人心。   四弟弟真的不能去领兵打仗,倒是可以成为一员带着士兵冲锋的大将。   哦,四弟还能在城下叫骂,搞人心态降低对方的士气。   胤礽在胡思乱想赵良栋和胤禛的事时,小阿哥们已经叽叽喳喳闹开了。   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在说外面太危险,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在嚎京中会不会也很危险,十一阿哥胤禌开始抹眼泪说害怕,胤祹安慰胤禌,而胤祥往胤礽怀里钻。   “怎么了?”胤礽抱稳胤祥。   胤祥紧紧抱着胤礽的脖子,脑袋埋在胤礽怀里,哽咽道:“太子哥哥,我害怕,你能不能别去冒险?”   胤礽揉着胤祥手感极好的毛绒绒后脑勺,道:“身为太子,冒险的时候,我就该冲到最前面,这才是合格的太子啊。十三,别害怕。哥哥离京之后,你就去和小五、十二一起住,太后会保护你。”   胤祥把头死死埋在胤礽胸口不起来:“我怕……”   被太子哥哥养的这段时间,是胤祥最开心的时间。即使他还小,也明白胤礽对他的好,与周围曾经照顾过他的人完全不同。   德妃对他只是责任,有自己的亲生儿女照顾;额娘虽亲近他,但他们不住在一起,除了几句体己话,额娘无法为他多做什么。   胤祥永远记得那一天,他躲在草丛里哭泣,太子哥哥俯身把他抱起来,替他拍掉身上枯叶,擦干脸上眼泪,带着他去拯救所有弟弟妹妹。   太子哥哥在胤祥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胤祥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太子哥哥出事的情形。   “有汗阿玛在京中护着我,大哥也会保护我,我亲征其实很安全。”胤礽拍着哭得直打嗝的胤祥的背,无奈道,“喂喂,别一副我去了就死定了的样子,好不好?这样太不吉利了,都给我笑!”   因胤禌和胤祥大哭,也忍不住抹眼泪的小阿哥们咧开嘴,一边呜咽,一边露出难看至极的笑容,看得胤礽直叹气。   他只好让人拿来游戏和仿造西方制作的新奇糕点,挨个哄弟弟开心,向他们保证自己出征绝对安全,绝对会毫发无损的回来。   康熙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哭声,不由也红了眼眶。   他最终握紧拳头,转身离去,没有进门。   在康熙离开时,胤礽抬起头看向门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但连六弟都知道,以八旗的怠惰和纪律,很可能他们会故意拖延战机,甚至会放走噶尔丹。   历史中就是如此。   明明立刻就能杀死噶尔丹,裕亲王福全却放走了噶尔丹。   胤礽了解他的伯父。福全虽不是多有才干的人,但脑子绝对不糊涂。   福全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放走噶尔丹,让噶尔丹纠缠了大清七年,耗费粮饷无数;让国内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养出来的一点盛世气息消失殆尽;让原本志向高远激进鲁莽的康熙磨平了所有理想,只敢“无为而治”?   当初三藩之乱时宁南靖寇大将军勒尔锦为何自己弹劾自己,福全就为何会“稀里糊涂”。   康熙也知道。   所以他才会御驾亲征,率领禁军督战,就怕出现这种事。   可惜,中途他生病返回,前脚一走,后脚福全就压不住八旗将领,“稀里糊涂”放走了噶尔丹。   胤礽一边哄着弟弟们,一边想,汗阿玛记了他二十年的“探病时面无忧色”,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迁怒吧。   那时年少天真的自己,并不知道汗阿玛那次生病将会造成多大问题,引发多大危机。   他只是欣喜于汗阿玛的病原来不重,松了一口气,对汗阿玛承担的沉重一切一无所知。   回看第一世,他满脑子都是皇位,看不见百姓,看不见大清,看不见这个世界的变革。虽这就是一个封建王朝太子的局限性,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他的汗阿玛。   谁让他是汗阿玛亲手养大,儿不教父之过。   但事实就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合格的储君。   这一世,他想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合格的储君。汗阿玛没能成功督战的征伐噶尔丹,他替汗阿玛完成。   即使现在的噶尔丹比他第一世中强大许多,他也会毕其功于一役。   大清正在上升期,需要休养生息,撑不住长期的征战。   法国为什么越打仗越衰弱,英国为什么越打仗越强盛?因为法国打的是陆地战,陆地战就会耗费无数性命、物资;英国打的多是海战,消耗比陆地战少许多。   这就像是现代战争中,能海军威慑、空军轰炸能解决的事,就不会派出陆军。   陆军只要上场,就一定会损耗国力。   征伐噶尔丹,要供养十万人的吃喝用。这天价军费,就算未来能从准噶尔汗国拿回来,但也需要时间将准噶尔的资源消化。   如何让战争谋夺的利益大于战争的消耗,是一个需要详细计较的询问。   胤礽送走所有弟弟,又将胤祥哄睡着之后,抱着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弟弟,开始胡思乱想。   文科生真是废物啊。要是他能手搓现代武器,搞出飞机坦克什么,一定先平噶尔丹,再灭朝鲜,后扫倭国,收新大陆于囊中,最后荡平欧洲,建立全球一统大清国。   胤礽在胡思乱想中睡着,睡着时脸上带着略带猥琐的美滋滋笑容,时不时还挥一挥手,好像已经成为地球球长。   醒来后,胤礽叹了一口气,回味了昨晚上梦中的爽快,继续面对现实。   康熙还把胤礽封闭在东煌宫里,但不阻止小阿哥们来探望胤礽,并告诉胤礽前朝的事。   胤礽知道康熙又做了一件“头铁”的事。   康熙在朝堂上宣布太子会御驾亲征后,直白地表明他知道有些人想要利用这个机会逼宫篡位。   “如果太子出事,朕会挨个杀光反对太子、反对朕的人呢。朕不需要看到太子被人谋害的证据,杀得多了,朕总会杀对人。”康熙表情阴鸷道。   群臣在康熙的威胁下浑身颤抖,面如土色。   史官骇然。   皇上一直很重名声,虽然杀了很多人,但言行中一直都是向着仁君努力。   若这句话出现在史书中,皇上岂不是成了暴君?   正在修《明史》的大臣更是出现了幻觉,好像坐在龙椅上的不是大清皇帝,而是那即便已经成了史书记载的文字,仍旧让他们不寒而栗,让他们恨不得用文字将其挫骨扬灰的大明洪武皇帝。   大清皇太子已经如同副君,皇帝已经将自己的皇权分了一半给太子,群臣忠于皇帝的人,也都忠于太子。   若是太子死了,皇帝不仅会愤怒地杀光反对太子的人,让那群可能谋害太子的人为太子陪葬,也会杀掉一批忠于太子的人,为新的太子铺路。   到时候,朝堂中恐怕会空一大半。   太子绝不能出事!   朝臣们争先恐后上奏,请求皇上三思,别让太子出征。   一些大臣言辞激烈,指着明珠和索额图骂,说朝中有奸臣,若太子出征,一定会谋害太子。   明珠和索额图就当没听见。   没办法,卧底卧成了老大,他们也很无奈。   康熙很想顺着朝臣的话,不让太子出征。   但他明白,太子明白,连小阿哥们都明白。若他和太子没有去前线督战,就无法压着那群八旗将领好好打仗。   军队还未改革完成,新军只能作为尖刀,无法承担起大兵团作战的所有责任。   这次征伐准噶尔之后,康熙就会雷厉风行对八旗军队动手。这时候,他和太子都只能忍耐,只能冒险,才能把他们父子二人殚精竭虑创造的大清盛世延续下去。   在朝堂中发了一顿火,威胁完群臣之后,康熙终于时隔多日来到东煌宫中。   胤礽没有下跪,而是冲上去抱住康熙。   康熙本想板着脸,但鼻头一酸,双臂颤抖着回抱住胤礽:“保成,你和保清都要活着回来,不要受伤。若你和保清出事,阿玛真的承受不住。”   以大阿哥的性格,若保成出事,他一定也跟着出事了。   若大阿哥没出事,他也会因为保成出事,闹出很大的事。   “汗阿玛放心,儿子和大哥有多厉害,汗阿玛又不是不知道。”胤礽紧紧抱住他的中年老父亲,安慰道,“儿子只是督战,不会轻易上前线。”   胤礽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当然不会轻易上前线。   但不会轻易上前线的意思是,若到了必要的时候,胤礽也会亲自领兵。   康熙太了解胤礽。胤礽话里话外的话,他都听明白了。   父子二人难得再次同床共枕,秉烛长谈。   胤祥也跟着趴在康熙和胤礽中间,很快就呼呼大睡,像一只小猪。   胤礽拍着胤祥小猪的背,和康熙说些体己话。   有抱怨弟弟的,有抱怨群臣的,还有抱怨康熙的。   康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伸手弹胤礽的脑门。   胤祥翻了个身,先一脚踹康熙肚子上,又一脚踹胤礽肚子上。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十三的睡相是不是太差了些?”   “儿子在考虑,要不要把十三绑着睡觉,据说这对规正睡相很有好处。”   胤祥小猪仍旧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汗阿玛和最爱的哥哥正在讨论怎么欺负他。   ……   七月,太子领着一队禁军,离开北京城,前往草原与中路军汇合。   让群臣惊讶,但又不是太惊讶的是,太子此次出征,打的是“御驾亲征”“如朕亲临”的旗帜。   甚至太子的仪仗,都升成了皇帝的规格。   虽说代替皇帝御驾亲征,用皇帝的仪仗规格也不算逾越,但几乎不会有皇帝这么做。   对许多皇帝而言,太子虽是储君,但也只是臣,是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屁股底下龙椅的人。   康熙多次显示出将龙椅一半让给太子的举动,但那都是私下。   而现在,康熙让太子用了自己的仪仗,打出了“御驾亲征”的旗帜,正式将皇帝的权柄交给了太子。   之后,太子统领前线十万军队,就如康熙自己亲临战场,所有决定都可自行决定。   甚至说,太子带着这十万军队转头攻打京城,皇宫龙椅上的人就要换人了。   康熙和太子相看执手泪眼凝噎,朝臣们心中不知道该生出怎样的情绪。   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真的就那么感天动地,容不得旁人半点挑拨离间吗?   他们仍旧不信。   或许太子手握重兵,正是让皇上猜忌他的好时机。   他们不敢明面上谋害太子,但太子离京,三人成虎,或许能让皇上对太子下手。   即使皇上不对太子下手,只要能在皇上心中埋下对太子的一根刺,他们就能看到胜利曙光。   这群人并非看不出康熙和太子的感情,也不是看不见康熙多次让权给太子的行为。   他们只是不愿意相信。   若是太子继位,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再有染指君权的机会。   即使如洪武、永乐那样残暴的皇帝,大臣们仍旧前仆后继去撩拨龙须。康熙目前还没有残暴到洪武和永乐那种程度。   而且勋贵和宗王的势力仍旧很大,仍旧能对康熙造成威胁。所以他们还有反抗的机会。   尝过手握重权的滋味,尝过让皇帝尴尬地坐在皇位听他们高谈阔论决定江山大事的滋味,他们怎么会甘心退后,当一个真正的下臣和“奴才”?   太子带着皇帝的仪仗越走越远,远得看不到。   康熙终于收回视线,萧瑟地回京。   大臣们低着头跟在康熙身后亦步亦趋,看上去和康熙一样难过。   索额图冷眼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不久之后他也会离京,去往前线护送物资。   他虽老了,给太子当个肉盾还是当得了。   索额图看向明珠。   明珠对索额图轻轻颔首。   他们都知道,太子离京之后,战场不仅是大草原。这北京城,也将会成为战况激烈的战场。   北京城中的战场成败,或许对大清的未来而言,比前线的战况更加重要。 第185章   和亲王延叙和未来的固伦额驸策棱也跟着太子一起出京了。   策棱本就是喀尔喀蒙古贵族,此次远征噶尔丹,他随同出战理所当然。历史中他是在二征、三征噶尔丹中出力,这辈子既然提前成为固伦额驸了,他也得提前拼一拼战功。   至于延叙随同出征,是胤礽的主意。   噶尔丹背后可能也有罗斯国大贵族支持,与其把延叙早早送往罗斯国,请女皇“为大清做主”,不如让延叙直接上战场拼出赫赫战功,再带着一串血淋淋的战功优哉游哉地去罗斯国。   延叙不是大清弃子。他的和亲王,是和·亲王,不是和亲·王。   和亲王的“和”字,是用战功和敌人的头颅堆砌出来的“和”,不是卑躬屈膝求来的“和”。   胤礽对延叙道,西方人比满族还蛮夷,他们只慕强。   若延叙和大清足够强大,那么就算把他们踩在脚底,他们都会舔你的脚底板,还说问你踩得累不累。   所以延叙之后在罗斯国的地位,很大程度就取决于这次他的战功。   延叙听后热血沸腾。   他本就有领兵的本事,本以为去罗斯国联姻之后,他的后半生就局限于宫廷中。   太子让他成了大清驻罗斯国特命全权大使,又带他去草原立功,这基本上他想示弱谋夺利益的路全都断了。   延叙请求联姻的理由之一,便是他是罪王之后,能成为大清的双面间谍。   康熙同意他去联姻,延叙以为康熙同意他的计划。   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说大清不重视不信任延叙,谁信?   延叙这间谍是当不了了。到了罗斯国,所有人都会仰视他,敬畏他,怀疑他恐惧他。   但他在罗斯国无论和女皇感情好不好,生活都能过得不错。   也就是说他原本以为的自己的优势根本不存在,皇上和太子是真的信任他,才会让他去。   联姻就是联姻,联姻双方是平等的。无论男女,胤礽都不会让他们为了大清去和亲。   延叙豪情万丈时,策棱骑一会儿马,就把荷包掏出来看一眼,那表情美得没眼看。   他决定和太子一同出征时,纯禧公主不仅送上亲手绣的锦囊和衣服,还告诉他,当策棱出发去战场的时候,她也会说服皇父,前往塔米尔河策棱部族现在放牧的地方,以女主人的身份帮策棱守好后方。   说到塔米尔河流域大家可能觉得陌生,换一个词,就耳熟能详了——燕然山。   大汉追击匈奴,扬强汉国威时,除了西汉卫青、霍去病的“封狼居胥”,还有东汉时窦宪的“燕然勒功”。后者彻底瓦解了匈奴,北匈奴逃往欧洲,南匈奴与大汉融合成为大汉的附庸。在曹魏时期,匈奴政权彻底瓦解,“匈奴”成为历史。   窦宪是汉和帝时窦太后的弟弟,若是他一心为国、洁身自好,名声或许比卫、霍还大。可惜窦家嚣张跋扈,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窦宪最终被汉和帝扶植宦官势力,将其下狱赐死。   窦宪被认为是东汉外戚之祸的起始。自窦宪后,东汉就在外戚专权和宦官专权中左右摇摆,导致生灵涂炭,而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因此后世文人都不屑于谈论窦宪,谈论也只谈论其过,不谈论其功。大多数人就只知“封狼居胥”,不知“燕然勒功”了。   但论对匈奴的打击和对世界的影响,“燕然勒功”比“封狼居胥”更大。而且“封狼居胥”尚未发掘出实物,考古学家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狼居胥山在哪。“燕然勒功”的石碑雕刻已经发现,就在后世蒙古国杭爱山脉中,那就是摩崖石刻。   其实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摩崖石刻就陆陆续续被发现。但因为外蒙古国没人认识这些文字,石刻又较为破碎,外蒙古人一直不以为意。   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国的考古学家受邀与外蒙古国的考古学家联合考察,在外蒙古国的考古学家惊讶的视线中,扑到摩崖石刻前,身体颤抖,热泪盈眶,这揭开了这些破碎石刻的秘密。   这些被外蒙古国忽视的破碎石刻,就是东汉班固所书《封燕然山铭》,是窦宪“燕然勒功”的实证。   不知道有多少历史爱好者看到这一则新闻时心绞痛。还好在这个时代,燕然山还是大清的领土,策棱的部族就在燕然山下的塔米尔河流域。   虽然整个喀尔喀蒙古草原上都燃起了战火,但噶尔丹的兵力有限,只能掠夺,无法占领整个喀尔喀蒙古。策棱的部族较为弱小,便还能在塔尔河流域苟且偷安,赶着牛羊东躲西藏。   此战策棱的部族也会派出勇士协战,部族中就只剩下老弱妇孺,由策棱的祖母格楚勒哈敦(哈敦即王妃)管理。   但格楚勒哈敦已经老迈,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原本历史中,格楚勒哈敦在康熙三十一年,即后年,就会无力控制部族,带着策棱和策棱的弟弟从塔米尔河归顺,投靠大清。   直到康熙四十五年,丧妻的策棱被指为六公主额驸,被康熙派往塔米尔河收拢逸散部族,重建赛音诺颜部,成为大清放在喀尔喀蒙古的一颗钉子。   此次策棱出战,已经做好了部族失去土地和财产,归附大清寄人篱下,等打跑噶尔丹再重返故地的心理准备。   但纯禧公主却告诉他,即使没成婚,指婚就代表他们今后的人生已经被永远绑在一起。她会以策棱妻子和大清固伦公主的身份前往塔米尔河,协助祖母管理和照顾部族中的老弱妇孺。   “于公,本宫为大清最为尊贵的固伦公主,理应为皇父排忧解难;于私,你在前线作战,我是你的妻子,理应为你照顾家庭。”   纯禧公主仰着头,神情倨傲,一点小女儿的羞涩感都没有。   她没有请求,不是建议,只是非常傲慢地通知策棱她所做的决定而已。   策棱在今天之前,连纯禧公主的手都没敢牵。   在纯禧公主倨傲地通知他这件事后,他不顾旁边旁边还杵着一个大清太子,不顾礼仪礼节,将纯禧公主紧紧抱住。   胤礽一步、两步、三步,偷偷退到了墙后面,然后使劲拍胸口。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大姐。   纯禧公主在策棱出征前下了这么大的“药”,就难怪策棱老把荷包拿出来傻笑,看得旁边一众成亲了、没成亲的将领都纷纷侧目,用眼刀子剜他。   从古至今,穷小子娶到尊贵公主,公主还对他死心塌地,这种事都会让其他男人嫉妒得想砍死他。   看到策棱傻笑的模样,延叙的雄心壮志也被一股酸水教没了。   虽然他马上要建功立业,还要去罗斯国与女皇成亲,但论婚姻美满上,他应该怎么也比不过策棱吧?   延叙高高扬起马鞭,“啪嗒”一下抽策棱马屁股上。   策棱一只手拿着荷包,一只手勒紧缰绳,一边傻笑,一边将乱跑的马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论训马,在马背上长大的策棱没带怕的。   延叙笑骂道:“快把你的荷包收起来。认真点,出征打仗呢!你这副笑容,踏青吗?”   策棱把荷包收起来,不好意思地揉揉脸。   他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就是控制不住。   胤礽看足了笑话,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等安寨扎营之后,你自己躲帐篷里笑去,别伤害我们的眼睛。你知道你周围有多少人还没娶妻吗?”   策棱立刻把脸板起来,看得周围人更想揍他了。   纳兰性德和胤礽很熟,敢于开胤礽的玩笑:“太子殿下也还未完婚。”   胤礽扬起马鞭:“你继妻怀孕了,是不是很得意?孤现在就让你孩子变成遗腹子。”   纳兰性德出息之后,明珠给纳兰性德选继妻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儿媳妇门第,只看身体好不好、和纳兰性德性格合不合。   现在纳兰性德和继妻情投意合,又将有新的孩子出生。   不过纳兰性德还在写怀念前妻的诗词,他现在的妻子非常爱看纳兰性德写的怀念前妻的诗词。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女性,胤礽不懂。   曹寅笑得特别大声,大嗓门重出江湖,气得纳兰性德一鞭子抽向他。   曹寅赶紧策马躲开。   纳兰性德的好涵养对上曹寅这个损友就会破功,阴阳怪气道:“你儿子也刚出生,小心我在战场上推你一把,让你再看不到你儿子。”   曹寅道:“我运气好,我肯定能回去,你就不知道了。”   见纳兰性德和曹寅相互诅咒起来,延叙傻眼:“他们俩这样没关系吗?不会不吉利吗?”   胤礽道:“他俩就这德性,理他们做什么?鬼话说多了见着鬼的反正不是我们,是他俩活该。”   不过纳兰性德和曹寅都对自己身手很自信,又多次在战场上拼杀过,才敢随意开玩笑。   原本康熙没打算让曹寅上战场,想让曹寅继续监视江南。   但太子要出征,康熙就恨不得把信任的人都堆在太子身边。曹寅自然就披甲上马,再次给胤礽当侍卫了。   纳兰性德是主动请缨。他不仅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很深,骨子里也抱有男儿当悬七尺剑保家卫国的浪漫情怀,跟随太子出征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家中妻儿有母亲照顾、新进门的二弟媳也是个周全人,他不用担心。   胤礽竖着耳朵纳兰性德提起他的二儿媳的事。   纳兰揆叙与胤礽同岁,今年虚岁十七,早到了成亲的年龄。他与妻子都热爱诗词书画和藏书,每日吟诗作画好不快活。   唯一让纳兰家有些头疼的是,这个二儿媳太周全了些,事无巨细的照顾所有人的生活。明珠夫人曾经笑道,还好性德的继妻是个不爱管事的,她也老了,正好给二儿媳管。   纳兰性德说,二弟曾经向他笑着抱怨,还好纳兰家人丁稀薄,父亲后院无其他人,家里的事不多。否则妻子估计忙于家中事务,都没空陪他吟诗作画了。   “他在炫耀吧?”   “他肯定在炫耀。”   “有一个能陪他吟诗作画还能把家里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他肯定在炫耀。”   “我听说容德那小子想带着他妻子去海外?他们小夫妻俩都是很有野心的人。”曹寅道,“你同意?”   纳兰性德道:“我有什么同意不同意?二弟和弟媳开心就好。以弟媳的本事,去海外施展一下拳脚也不错。太子,您说呢?”   胤礽讪讪道:“你家的事,我说什么?容德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妻子也很有野心,两人正好合适。他们想去就去吧,我会让舅舅照顾好他。”   纳兰性德道:“臣等的就是太子这句话。容德在政务上的才干,应该比臣还强一些。弟媳能和容德一起去海外,家父家母也更放心一些。”   胤礽道:“我给你整理一些书单,你拿给你弟弟和弟媳,让他们好好看。若他们学得好,待容德及冠时,我有重要的事交给他做。这几年,让他和他媳妇都好好养身体。若身体太弱,出海可吃不消。”   纳兰性德抱怨道:“容德就是不爱习武,臣回去后定催着他好好习武。若武艺不好,别想出海实现他的野心。”   延叙悄悄插嘴:“那个……说有野心是不是不太好?令弟应该叫有抱负吧?”   胤礽、纳兰性德、曹寅:“……”   胤礽:“不是抱负,就是野心。”   曹寅:“容德那小子的野心藏都懒得藏,简直不像是容若的弟弟。”   纳兰性德:“不用替他掩盖,没必要。”   延叙扶额。他算是知道纳兰性德和曹寅、太子三人有多熟悉了。这三人之间话可以随便乱说,完全不用顾忌任何事。   延叙自觉插不进去这三人的对话,就想找策棱聊天。   以后他去了罗斯国,喀尔喀蒙古与罗斯国接壤,他和策棱合作的机会一定很多,趁着现在多交流感情。   但策棱又拿出了荷包傻笑,延叙无语极了。   他只好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能和他聊天。   “咦,太子,有人接近!”延叙道,“好像是皇上的人……不过……咦?!怎么领头的是个女人?!”   胤礽勒马,转头一看,来人已经接近了他们。   因为打着传令兵的旗帜,看穿着又是宫里太监,士兵并未阻拦。   直到人来到胤礽面前时,纳兰性德和曹寅才露出一半的刀锋,将胤礽护在身后。   不过为首的人摘掉兜帽之后,纳兰性德和曹寅立刻下马:“李姑娘?!”   胤礽也赶紧翻身下马,将李彤扶住。   现在北方男女大防,特别是满族男女大防在康熙一系列政策后,变得较为宽松。康熙已经下旨为李彤赐婚,虽她还未与胤礽成婚,但胤礽和她有肢体接触,并不逾矩。   李彤虽然为了锻炼身体学了骑马,但从未长时间骑过马。   下马的时候,她双腿颤抖,双手也已经磨破。   “太子殿下,这个,我制作出来了……保命药。”李彤以皇上有单独口谕传达给胤礽为由,让胤礽扶着她来到一旁,让人将一个大包袱交给了胤礽。   胤礽疑惑:“保命药……等等,你、你做出来了?”   他这才发现,李彤神色疲惫无比,头发油腻仿佛很多天没洗过,脸上沾满了飞奔而来的尘土泥沙也掩盖不住浓厚的黑眼圈,甚至她的嘴唇都干裂结了血痂,说话时就干裂流出了新的血液。   李彤的长相相当不错,打扮后是个雅致的小美人。现在她的容貌却枯槁如路边的乞丐,颧骨凸出,脸颊上看不到一丝肉。   胤礽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彤所说的救命药,是抗菌药磺胺类药。   磺胺类药在1932年才出现,虽然抗菌谱广,但因为容易产生抗药性,所以普通民众很少使用,只在急性泌尿系统感染临床治疗上运用较多。   但磺胺类药的生产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在技术上是所有抗生素最容易实现的。更重要的是,作为废物文科生的胤礽根本不记得其他抗生素要怎么制得。而磺胺类药,在胤礽曾经追过的一部动画中,详细描述过。   因为这部动画很好看,他反复观看了十几遍,便把大致流程背下来了。   穿越时,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看一下科普类动画。不过就算他看了,也记不住。他的金手指要从记忆中提取信息,必须得是他曾经记住的东西。哪怕后来忘记了,那些信息也留在他的潜意识中。   他从未记住的东西,就算把脑子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痕迹。   胤礽对磺胺类药寄予厚望,以为动画制作那么容易,他也能分分钟把磺胺类药做出来。谁知道他把流程图拿出来之后,众人纷纷摇头。   动画中制作过程太多“恰好”,为爽度进行了艺术加工。实际上空手搓出磺胺类药的过程中,会遇到太多困难。   就说那些精密仪器,就是人力所难达到的,更别说制作过程中的失败。   胤礽早就派人研究磺胺类药,但光是制作仪器,就直到前年年底才将所有仪器手工制作出来。   然后,李彤就放下所有研究,全力投入了磺胺类药的制作中。   当得到噶尔丹入侵的消息,胤禔出京回草原镇守时,胤礽曾经寄希望于能让磺胺类药派上用场,却得知磺胺类药的制作流程才走完一半。   李彤一直在闭关中,连太子出征,她这个准太子妃也未出来相送,许多人对她颇有微词,连太后都在康熙面前抱怨过几句。   不管是多重要的任务,太子要出征,准太子妃连半日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相送吗?   “你……”胤礽扶着李彤,说不出话来。   五月他询问时,磺胺类药的流程才走一半;只两月,李彤就将磺胺类药交到了他手中。   这两个月,李彤究竟熬到了什么地步?   胤礽扶起李彤的时候,竟然感觉李彤形销骨立,扶起的仿佛一具骷髅架子,轻飘飘感觉不到重量。   李彤刚完成实验,就入宫见康熙,然后马不停蹄的亲自将药送来,精神和身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但她还是要把想说的话说完才能倒下。   “这药只有八两,恐怕只救得了两三人一次,太子殿下可要把药藏好。除了药之外,妾身新做了一些防身的武器,用法都写在纸上。这些武器可能在战场上用不上,若、若是有其他人想要伤害太子,可能用得上……”   李彤声音虽低,全靠意志撑着,字句却很清晰。   她一字一句叮嘱完之后,勉强脱离胤礽的搀扶自己站好,然后摸出一个她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打着平安络子的荷包,双手递给胤礽,然后福身:“妾在京中恭候太子殿下平安归来。”   胤礽捏紧荷包,勉强笑道:“我一定能平安归来。”   李彤抬头道:“太子殿下,您不是第一次救了妾身。在妾身年幼时,父亲刚入京,冲撞了太子殿下和直亲王出城的车架,若不是太子殿下向皇上求情,父亲和妾身全家都已经被贬谪,甚至可能被流放。”   冲撞太子和大阿哥的车架的事是大是小,全看康熙当时的心情和想要造成的效果。   如果康熙要严惩冲撞太子的人,为太子树立威信,那么他们一家就可能以大不敬之罪被怪责。   她家那时家族式微,只有父亲一个有能耐的人。另一支沙济富察氏也逼父亲如上门讨生活的穷亲戚。皇帝动他们家,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胤礽记忆力很好,当然记得第一次出城之事:“原来当时坏掉的马车,是你家的。”   李彤咬牙,跪下伏地道:“太子殿下选妾身为太子妃,救了妾身第二次。请太子殿下保重自身,无论太子殿下在何方,妾身都会追随太子殿下。”   胤礽呼吸一滞:“不,你何必……”   “妾身该回去了。”李彤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胤礽再次福身。   胤礽赶紧让其他人把李彤扶好:“回程慢一些,多加小心,请御医来看看,你的身体……”   胤礽见李彤支撑不住了,话没办法说完,只能让人赶紧带李彤离开。   他目送李彤离开的身影,双手紧紧握拳,半晌没有松开。   “太子殿下?”曹寅道,“你还好吧?”   胤礽摇头:“我无事,启程,出发。”   胤礽上马,回头看了一眼。   李彤回程的马很慢,他还能看到李彤倒在马上,被人护着的身影。   李彤显然已经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第186章   太子妃快马加鞭追来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队伍。   很多人都好奇,太子妃来做什么,又为什么如此疲惫憔悴。   胤礽没有透露救命药的事。   他虽然良心不安,但很清醒。这救命药会优先他,其次大哥。其他人,哪怕是纳兰性德和曹寅都不能用。   如果他敢把药给其他人用了,等他和大哥出事,用药的人还是得死,甚至会赔上整个家族。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若军中知道他有救命药,在生死紧要关头,他们会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失去理智。所以有救命药的事,他只能瞒着。   其实其他将士都知道太子和直亲王身上肯定有御医给的保命药,但只要他和大哥不拿出来炫耀,这些人就当不知道。   救命药不能说,其他东西可以透露一二。   胤礽道:“太子妃研制出一些保命的小道具。不是战场上用,是在军营里应对刺杀的小道具。”   周围竖着耳朵倾听的将领肃然起敬。   太子妃的厉害,他们早有耳闻。   海军那些能喷着气跑得比陆地上的骏马还快的大船,据说就是太子妃带人做出来的。   “怪不得太子妃没能送太子出征,原来在赶制东西。”纳兰性德感慨道,“太子妃看上去累坏了。”   胤礽点头:“走吧,早点和直亲王汇合。”   大军继续启程。太子妃给太子送来防身小道具的事,很快传到了所有将士的耳中。   他们一边行军,一边窃窃私语,猜测太子妃做出了什么样的应对刺杀的防身道具。   有的人说会突然展开的盔甲,有人说是新型火铳……众人猜测纷纷,把延叙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但防备刺杀的道具,最好只有太子一个人知道用法。他们只能忍耐好奇心,期望自己没有看到太子用处防身道具的时候。   比起满足好奇心,他们更希望太子安然无恙,军中无人犯傻——谁都知道,若太子在军中遭遇刺杀,那这刺杀不可能来自外部。   胤礽自己也很好奇。   晚上扎营后,他身为太子当然独住一个帐篷,立刻开始查看包裹内容。   胤礽打开包裹。大包裹里面装着三个小包裹。   一个小包裹中是小木匣,木匣里面装着小小的油纸包,贴心地把磺胺药分成了便于服用的小份额。匣子上面写着磺胺药的用量用法。   第二个小包裹有几个圆圆的小球,小球上有拉环和引线。   “手雷?”胤礽好奇拿起说明书,“拉掉拉环,圆球三息后爆炸,发出耀眼的强光,但不会伤到人……我艹!闪光、弹?!”   胤礽瞠目结舌。   他一路上思考过许多李彤可能做出来的防身道具,从盔甲到火铳甚至涂了毒的匕首,却万万没想到,李彤居然能把闪光、弹弄出来。   这闪光、弹的威力可能就只能“吓人一跳”,而且既然李彤之前没有提起过,显然非常难制作,无法给军队装备。   但只要东西做出来了,以后就能改进。一年、两年、三年,在有生之年,大清能装备上闪光、弹??   胤礽瞪着桌子上的小球,实在是无法相信,在自己一无所知中,他未来的太子妃居然把闪光、弹的配方都能搞出来。   或许是他给的制作磺胺药的前置科技太强了?   磺胺药好像把电解都搞出来了。难道他回去,能看到太子妃给他手搓一个发电机?   那是不是他的东煌宫,很快就能装上电灯了?   胤礽抱住脑袋,像一只困惑的可达鸭。   半晌,他接受了现实,将闪光小球收好。   算了,攀科技树的又不是他,他想多了也没用。   闪光小球不知道亮度有多大,就算只是一个大号烟花,夜晚也是大杀器。   除非大清溃败,否则胤礽遭遇刺杀的时候,肯定周围有侍卫守着。   只要他把闪光小球丢出去,不仅能闪瞎对方的狗眼,争取逃跑的机会,也能充当信号、弹唤来守卫,真是一举多得。   胤礽数了数,一共有十颗闪光小球,正好分大哥五颗。   将闪光小球妥帖藏好后,胤礽解开最后一个小包裹。   这个小包裹仍旧是一个小木匣,不过比之前装药的小木匣小许多,外表特别华丽,看上去就像是女子的珠宝盒。   胤礽打开小木匣,里面有仿佛钟表般精密的金属零件,还有一只用青色宝石雕琢而成的精致无比的青鸟。   在小木匣的上方,卡着一把钥匙。   胤礽看着这个匣子模样很眼熟,把匣子翻过来一看,果然在匣子屁股后面看到一个孔。   他将钥匙插进孔里,转动了几圈,松开之后,宝石青鸟从匣子中缓缓升起,翩翩起舞,轻灵的声音叮咚响起。   “八音盒……”胤礽眉眼间露出复杂的神色,“《秦风·无衣》。”   “青鸟殷勤为探看”。八音盒用示爱的青鸟演奏一首《秦风·无衣》,真是太怪异了。   只能说,李彤不愧是工科女吗?这可真“直女”啊。   李彤从小就爱研究钟表机械。进了科学院之后,她对钟表的机械原理研究的更加透彻,并总结出几条钟摆原理。   胤礽并听不懂那是什么原理公式,但看莱布尼兹很激动的模样,那些公式一定会进后世高考或者高数课本吧。   八音盒的原理和钟表差不多,最初出现就是伴随着装饰钟表,称“八音钟”。   不过大清传统使用的是五音十二律,所以这个八音盒应该叫五音盒了。   李彤把五音盒做出来,并不是令人惊讶的事。令胤礽惊讶的是,李彤居然将五音盒混在救命药和防身道具中一起送来。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荷包。   比起这个常见的荷包,五音盒可能才是李彤真正想送给自己的东西。   大清出嫁女都会绣荷包,但现在能做出五音盒送给未婚夫的,只有李彤。   “太子,什么声音?”曹寅直接撩开帘门进来。   他今日来太子帐篷里守夜。   门口侍卫没有拦住他,就证明太子在帐篷里做的事不需要瞒着他,他就直接进来了。   “五音盒。”胤礽对曹寅招招手,“太子妃送给我的礼物。”   “啊?”曹寅惊讶极了。   进了帐篷之后,他就听出音乐的旋律,正是在出征前乐师经常会演奏演唱的《秦风·无衣》。   没想到,这旋律居然是从小盒子中传出来的。   曹寅仔细观察小盒子,虽不懂其中机械原理,也看出一些门道。   五音盒就像是钟表一样自动转动,金属小锤子划过高低厚薄不一的金属片,奏出了音乐。   虽五音盒音色单调,节奏平缓,没有乐师演奏的曲子有感情。但在安静的夜晚聆听五音盒,却有一种别样静谧的气氛,令人心情平静。   “太子妃真厉害。”曹寅狠狠的酸了。他也想要。   之前策棱炫耀荷包,他一点都不羡慕。他也是有媳妇给绣荷包的已婚人士。   但太子妃送的五音盒,他是真的羡慕无比了。   曹寅抓耳挠腮,想问能不能送他一个五音盒,但又不好意思。   这可是太子妃送给太子的礼物啊!   “五音盒和钟表一样,之后肯定是会拿出来贩卖。你准备好银子等着买就成。”胤礽吊足了曹寅的胃口,才道。   曹寅喜笑颜开:“银子管够!这五音盒能奏多首乐曲吗?”   胤礽道:“盒子再大一些,应该可以多收录几支乐曲,轮换着听。不过不能随意切换。”   曹寅道:“能多收录几支乐曲就好,最好能定做。嘿嘿,其实不能多收录也没关系,臣多买几个。”   曹寅继续看着五音盒,很想上手抚摸。但胤礽在旁边虎视眈眈,他手刚伸出来,胤礽就作势要打。   曹寅只好讪讪地听到五音盒发条转动结束,依依不舍道:“能再听一次吗?”   胤礽把五音盒收起来:“不能。明天要早起行军,赶紧睡。”   曹寅见胤礽居然把五音盒放到了枕头旁,表情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我不会半夜偷太子妃送给你的礼物。”   “孤不信你。你的眼睛都绿了。”   曹寅很委屈。因为一个五音盒,他居然被太子怀疑忠诚了。   曹寅第二天行军的时候抱怨,所有人都不安慰曹寅,只想看太子妃送给太子的五音盒。   胤礽却以在马背上可能摔坏为由,到了第二日夜里扎营的时候,才打开五音盒。   一群大老爷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五音盒周围,双手托腮,听着五音盒发出的空灵的乐曲,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在太子坐镇的军中,他们不敢召来歌舞,一边打仗还一边接着奏乐接着舞,五音盒的音乐声聊以慰藉他们无聊的生活。   胤礽若有所思。   军队战斗力和思想要跟上,或许文艺生活也少不了。   但他刚生出点念头,就无奈掐灭。   连八旗军队他都管不了,还替什么文艺建设和思想建设。   何况现在的底层士兵在将领眼中根本就是草芥。他若提升底层士兵福利,加强底层士兵思想建设,且不说这巨大的耗费在朝堂上通不过,就是通过了,将领也会将其搞砸,底层士兵们也不会领情。   在粮饷尚不能保证完全到达底层士兵手中的封建时代,有那个精力和钱,还不如先保证士兵们吃足饷再说。   只有保证了生存,才能提其他,否则就是空中楼阁,不过是自我感动。   至于急需娱乐的将领……他们自己会找乐子,不需要胤礽替他们担心。就算胤礽替他们担心了,他们也会自己找乐子。   胤礽到达胤禔的大营时,走了足足十日。   他若是随康熙出行,估计五日就到了。但带着士兵,却要走足足十日,可见行军有多麻烦,八旗士兵的耐力有多弱。   胤礽所率领的军队进军速度还算快的。   胤礽刚到,胤禔先给了胤礽一个拥抱,然后抱怨道:“幸亏我早早驻守在这里,否则噶尔丹现在已经渡河,兵锋估计都快压到京城了。你最晚出发,居然最早到,谁敢信?”   胤礽十分疑惑:“左路军和右路军还没来?”   胤禔耸肩摊手:“只派了信使来。裕亲王说他那后勤没到,将士们拖拖拉拉不肯走;恭亲王的信更好笑,说他迷路了。”   胤礽:“……他迷路了,信使怎么到了?”   胤禔道:“一些人迷路了,一些人没迷路。”   胤礽按压着太阳穴:“那就让没迷路的先来!他们怎么能让大哥你独自面对大军?!如果不是中路军装备精良,又早早修筑了堡垒,你们怎么敌得过噶尔丹数倍于你们的兵力?!”   胤禔冷漠道:“大概他们也知道我们新军装备精良,还有堡垒依靠,所以就懒散了吧。”   胤礽深呼吸了几下,道:“你把禁军整编一下,补充中路军的人手。禁军中也有从东北历练过的熟手,那些人都给你。我督战不需要带太多人。”   胤禔点头。   他毫不顾忌地把军队的事交给了胤礽的一半,让胤礽帮忙整理后勤。   中路军名义上的另一位将军董鄂·费扬古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头回去,当好他实质上的副将。   胤礽清点伤亡的时候,神色更加难看。   中路军虽说是大清目前教育、装备、训练都最为优良的军队,是康熙和胤礽心目中的“中央军”。但中路军中的将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即使中路军尽可能的减少了伤亡,在噶尔丹数倍于中路军的不断骚扰下,伤亡仍旧触目惊心,已经损失近两成兵力。   胤礽甚至怀疑,这就是左路军和右路军进军缓慢的原因。   他们知道中路军只忠于皇帝,所以故意晚到,削弱中路军的实力。   裕亲王和恭亲王肯定不会这么做。但八旗军队各自为主,旗主的军权还未完全削减,裕亲王和恭亲王不一定能好好控制军队。   “不用想太多,他们还不敢做这么明显。”胤禔看出了胤礽的担忧,安慰道,“他们只是单纯废物,才来得这么慢。”   胤礽抬起头:“有多废物?”   胤禔道:“裕亲王出发的时候,本是急行军,结果才急行军一日,八旗士兵就叫苦不迭。他信中说,后勤未到只是借口,实际原因是,八旗将士拖着大量辎重,单纯跑不快。”   胤礽道:“恭亲王那里也是单纯跑不快?”   胤禔点头:“不,他真的迷路了。”   胤礽:“……”   他再次按压太阳穴,把火气压下去。   胤礽想起了前世第一次征伐噶尔丹的事。   第一世中,康熙早就觉察到了噶尔丹的动静,并早早做出了应对措施。   他先派索额图和罗斯国签订合约,让罗斯国不准再给噶尔丹提供武器;又派人去找噶尔丹的大侄子,联合噶尔丹的大侄子骚扰噶尔丹的后路;还写信给某大喇嘛,说噶尔丹已经是穷途末路,让某大喇嘛别再暗暗帮助噶尔丹。   做完这一切后,康熙就派兵遣将,要围剿噶尔丹。为了能成功围剿噶尔丹,康熙提前了许久调动军队,同时写信给噶尔丹伪装求和,说自己只是派人勘定新的边界。   康熙做足了万全准备,却抵不过八旗军队的懒散拖沓——大部分八旗军队居然在集合前二十天、甚至十天前才拔营。等第一支八旗军队到达的时候,噶尔丹已经在河对岸休息了七八日了。   原本的围剿,变成了噶尔丹以逸待劳,导致清军和噶尔丹第一次交锋大败。   胤礽揉了揉许久太阳穴,才将心中火气压下去:“八旗制度必须改。八旗军队还有战斗力吗?!”   胤禔叹了口气,帮胤礽按压头部穴位:“有。八旗再不行,比噶尔丹还是行一点。别皱眉了。听说弟媳送给你一个稀奇玩意儿?给哥哥我玩玩?”   胤礽白了胤禔一眼:“说正事呢。”   胤禔道:“可以边听边说正事。听说那个叫五音盒的东西演奏的音乐挺好听。你回去让弟媳给哥也做几个。”   “嗯。”胤礽还是把五音盒拿出来,让胤禔听音乐。   听着五音盒传出的音乐,胤礽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音乐的确有调解心情的作用。   “我派人传命,不管那些跑不动、迷路的人。左路军和右路军能来多少来多少。”胤礽道,“收到信的一日内没人到,就追究裕亲王和恭亲王的责任。”   胤禔道:“哥支持你。虽然裕亲王和恭亲王很冤枉,但在战场上,无能就是最大的罪责之一。”   胤礽点头。   他想,或许裕亲王和恭亲王正等他的命令。   事实的确如此。   裕亲王和恭亲王刚一接到胤礽命令,就下令全队整编,立刻快速前往集合地点,若不能按时到达中,斩其领队。   “太子带着禁军比我们后出发都到了,你们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当听到太子都到达之后,懒懒散散的八旗将士终于怕了,赶紧死命往前跑。   虽然到达的军队队列十分混乱,不像是一个大国的军队,就像是从哪跑出来的杂牌土匪军队一样,好歹人都到了。   当将领到达时,胤礽立刻将中路军的伤亡甩给这些将领:“这些因为你们晚到而牺牲的人,有许多都是勋贵子弟。孤会一一写信给他们的家族,告诉他们因为救援迟迟未到而战死。”   众将领骇然。   “太子殿下……”老好人裕亲王想打圆场,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尴尬。   胤禔打断裕亲王,懒洋洋道:“你写什么信?哪用这么麻烦。老三手中有报纸,把救援迟迟未到的事刊登在报纸上,给所有人看。哦,对了,把救援迟迟未到的原因也写上,什么下雨了不想走,什么今天黑得早所以得早点扎营,还有走错路的,把物资忘到上一个营地的……”   胤禔扫视了众人一眼:“本王恨不得生在皇玛法时啊。以八旗现在的战斗力都能横推前明,若是本王生在那个时代,估计只需要几个月就能平定中原,这还要算上赶路的时间,哪需要等那么久?”   论阴阳怪气,胤礽远远不如胤禔。   胤禔一阵话后,将领们脸色如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极了。   他们纷纷跪地求处罚,还说要立刻卸甲返京。   胤礽不可能让他们卸甲返京。   这群人明面上是认罪,实际上是威胁呢。   阵前换将是大忌。他们有恃无恐。   不过胤礽虽然不敢阵前换将,却敢阵前抢夺他们的兵员和辎重。   胤礽背着手道:“既然你们知错,那就戴罪立功。直亲王。”   胤禔笑着半跪在地上:“臣在。”   胤礽道:“你重新整编军队。现在八旗军队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看上去是像能打仗的吗?趁着噶尔丹挂起了两日的免战牌,你好好帮帮他们。”   胤禔笑道:“臣遵命。”   胤礽道:“你们旅途劳累,直亲王帮你们整顿军队,你们有意见吗?”   一群戴罪立功的人能有什么意见?他们先主动交出兵权说要卸甲回京认罪,现在胤礽顺着杆子往上爬,没有解除他们的兵权,只是让直亲王帮忙整顿,他们于情于理都无法反对。   而且他们也不相信胤禔真的能整顿他们手下的兵。   虽直亲王“吹”得厉害,什么灭国之功,但没有亲眼看到的人,总是不会相信的。   在他们看来,直亲王连亲都还没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打仗是需要经验的事,直亲王才多大?   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士兵居然少了一小半,剩下的人满脸遗憾,捶胸顿足为什么没有好好训练,没被直亲王选中时,他们都懵了。   他们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为何直亲王能把他们手下底层军官和士兵全部“骗”走。   当他们听了士兵的话,就更不明白了。   胤禔只说了一句话,“我直亲王不吃你们的饷,带你们立功”,这群人就信了?   这空话自己也能说啊!   士兵们都沉默不语。   你也知道这是空话啊?   但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和中路军的人聊过了。   直亲王的中路军都是按时按量发够了粮饷,而且从来不吞没士兵的战功。直亲王还身先士卒,自己的战功比谁都多。   直亲王是皇帝的亲儿子,有很大的封国,不屑于抢夺他们的粮饷和功劳。他们当然愿意跟随直亲王征战。   无论他们再懒散不想战斗,上了战场都很危险。   既然都危险,为何他们不跟着一个可能能让他们立功劳,让家里人日子更好过的将领?   何况,就算没立下功劳,他们死前能吃顿饱饭也不错。   可惜,这些将领不懂。 第187章   胤禔本想随意招点人,补充兵源的同时,顺便落一落八旗将领的面子。   没想到,八旗军队差点全跟他跑了。   胤禔挠了挠头,很想问,我只是承诺不克扣你们的粮饷,这种条件都能招到底层士兵就罢了,一切底层军官宁愿不要官职也要跟着他跑,让他分外不明白。   胤礽一边看账本,一边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朝廷看似给旗兵了许多优待,但这些优待有多少落在了旗兵的口袋里?他们只是想吃饱肚子,再为家里攒一点钱而已。”   旗民贫困从康熙朝就开始了。   即使康熙朝让旗民去屯田,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因为旗民屯田的收入,也要被大小旗主层层剥削。   他们皇子就是剥削阶层。   胤礽点了点账本的一处,道:“若彻查贪污粮饷之事,除了大哥之外的其他将领都会被抓一遍。但也不能不抓,先记下来,砍一两个贪污粮饷最厉害的,杀鸡儆猴。”   胤禔看着那几个名字,心里火气极大,抽刀砍掉桌子一个角。   胤礽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道:“把新军分散,能领兵的就领兵,兵领熟了,这些兵就给他们。”   新军本来就是培养中层军官的地方。他们都有领兵的本事。   死了那么多人,胤礽很心疼。但这一批从血与火的洗礼中走出来的青年人,会更加的坚韧可靠,成为八旗改制后军队的中坚力量。   忠君爱国的思想可以从他们起开始培养。   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让这些人迅速把胤禔“吞吃”的士兵消化成中路军的力量。   噶尔丹虽挂起了免战牌等后勤补给,但见大清这边兵力集结,他肯定会有动作。   “保成,你说噶尔丹会怎么进攻?”胤禔发泄完后,把刀往旁边一丢,问道。   胤礽道:“他会跑。”   胤禔怒道:“我还没报仇呢,他就要跑?!”   胤礽点头:“他现在和策妄阿拉布坦和好,有了退路,自然不会和大清死拼。”   胤禔道:“我们追?”   胤礽道:“此战肯定是要长途打到准噶尔去。若不打到准噶尔王帐,此战就没有意义。但以八旗军队目前的战斗力,我很担心。”   胤礽翻开各位将领刚送上来的兵丁名册,向胤禔介绍:“我们虽名义上召集了十万大军,但这是加上后勤人员和辅助士兵,再加上出征的勋贵宗亲都会将最健壮的勇士编为护卫队,这些护卫队只管护卫他们,不会出战,所以我们能用的只有五万兵力,甚至更少。”   胤禔叹了一口气:“汗阿玛提前了这么久调动军队,怎么还是这么一副鬼样子。”   胤礽道:“至少盛京和科尔沁的兵已经到了北方,可以阻拦他们。”   胤礽心里说,原本历史中比现在更荒唐。   一征噶尔丹名义上是胜了,其实是大败。只是因为噶尔丹退兵了,且路上遇到瘟疫,死了比战死的更多的人,他皇帝老爹才宣布获胜。   当时大清与噶尔丹第一次交锋的□□会河之战,大清败了。   后康熙派十万大军围剿噶尔丹,常宁所部与噶尔丹交战,又败了。   最后是一征噶尔丹的乌兰布通决战,噶尔丹摆出骆城战术,福全不认识,让清军扛着火炮往前冲,结果也是大败。   但噶尔丹后援被切断,弹药不足。福全靠着大清的强大补给,硬生生用几倍的伤亡把噶尔丹的弹药耗尽,佟国纲就死于这场战斗。   大清这时候冲上去就可以赢了,但噶尔丹派人假意求和,福全就准了,噶尔丹便跑了。   而到噶尔丹跑了的时候,科尔沁和盛京的兵因为路途遥远,还未到达预定会和地点,根本没有参加战斗。   无论从过程还是结果,大清都损失惨重。但康熙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大胜”。   这一世还好,盛京的兵和科尔沁的兵提前出发,又给他们选了个离他们比较近的地方伏击,他们已经到地点,可以参战。   胤礽想起康熙当时心里的憋屈,不由扶额。   他再次怀疑,第一世的汗阿玛记了他二十年,根本不是记他什么面无忧色,而是一想起他,就想起了第一次征讨噶尔丹的屈辱。他当年完完全全被迁怒了。   “盛京的兵经常和罗斯国打仗,战斗力还在。科尔沁的兵能打吗?”胤禔跨坐在椅子上,看着地图愁眉苦脸,“我信不过那群蒙古八旗。”   胤禔可是记得,以前蒙古勇士们在他手底下是如何不堪一击。   胤礽道:“他们担任的是伏击逃兵的任务。以逸待劳,又是追击残兵,士气和状态都强于噶尔丹的兵,就算留不住噶尔丹,也能尽可能的消灭噶尔丹的兵。”   胤礽的语调逐渐冷酷:“他们要跑,大哥你就提前跑。”   胤禔挑眉:“我跑哪去?”   胤礽点了点博尔塔拉河:“这里。”   胤禔失笑:“这也跑得太远了。”   胤礽道:“康亲王杰书已经在归化城等着了。大哥可与杰书汇合。”   历史上康亲王杰书也驻扎在归化城,即后世呼和浩特。   当时康熙信心十足,以为一定能合围成功,逼迫噶尔丹西逃。结果结局……   杰书被坑得厉害,成为一支孤军。若不是噶尔丹是北逃而不是西逃,撤退路上又遇到瘟疫,杰书这一支孤军肯定会被噶尔丹吞掉。   不过胤礽根据现在准噶尔的局势,罗斯国不会在明面上支持噶尔丹,断定噶尔丹肯定是西逃。那么杰书这一支军队,就能真正发挥拦截的作用。   “理藩院尚书阿尔尼所领轻装部队已经侦察到了策妄阿拉布坦所领部队动向。大哥不需要全歼他们,只要能与策妄阿拉布坦交战,我们的战略任务就完成了。”   阿尔尼就是原本历史上在□□会河之战中被噶尔丹大败的清军将领。   他也是被拖拖拉拉的八旗军队坑了。说好的合围,他与噶尔丹交战了,八旗部队才刚出发。   其实阿尔尼所领的轻装队伍中,有两千人的精锐侦察兵,是蒙古八旗中最擅长长度跋涉打探情报的勇士。他们的战斗力比满洲八旗普通士兵强。   现在胤礽物尽其用,让阿尔尼避战,尽力发挥侦察兵的作用。   胤禔摸了摸下巴多日未刮的胡茬:“只要和策那啥交战,就能证明准噶尔分列的两部首领都与大清作乱。大清进军准噶尔便师出有名了。”   胤礽道:“不仅如此。策妄阿拉布坦虽有几万部众,但能作战的人不超过五千。以大哥的实力,肯定能斩获至少百人首级。他损失惨重后,就会知道大清不好惹,不会再与噶尔丹联合起来攻打大清。策妄阿拉布坦是个能屈能伸,且城府极深的人。他一定会再次与大清为敌,所以这一次反而不一定与大清为敌。”   胤禔嗤笑:“因为他还没有统一准噶尔。等噶尔丹死了,他统一了准噶尔,就回来骚扰大清了。你想假意求和,其实是稳住他之后,攻打准噶尔?”   胤礽点头:“不仅攻打,我要覆灭整个准噶尔部族。”   听着胤礽冷酷的话,胤禔拍了拍胤礽的肩膀:“覆灭准噶尔部族的事我来下命令,我来做。”   对于蒙古部族而言,必须把他们贵族血脉完全杀掉,把妇孺全部遣散到各地,才能完全断绝他们东山再起。   这是很血腥残酷的事。胤禔不想让胤礽为难。   胤礽拍了拍胤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道:“我怎么能老让大哥你出风头?偶尔我也想有一个灭国之功。”   胤禔见胤礽主意已定,叹气道:“成。你做什么哥都支持你。但你不要勉强自己。”   胤礽点头。   身为大清太子,有些残忍的事,他必须做。   在现代中,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不杀俘虏。但在封建时代的战争不可能。   为了把准噶尔完全纳入版图,两个准噶尔汗的部族,有的会被打散送给其他部族,有的会成为消耗品,就像是秦始皇派六国百姓修长城一样。   就是疲民,就是想让他们累死。   胤礽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后,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大哥,让他们来大帐开会。”   胤禔再次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好。”   大帐之中,胤礽已经堆好沙盘,挂起地图,直接下达命令。   有将领想要反驳,说年轻的太子纸上谈兵。   但直亲王手按在刀上,谁露出不满的神色,就用眼神在对方脖子山比划,他们只好暂时住嘴。   待太子说得越来越详细时,他们脸上的惊骇之色越来越浓厚。   太子已经说到千里、几千里之外的布置,而且听太子所言,这些布置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着噶尔丹西逃。   常宁道:“太子,你确定?”   胤礽摆了摆手,他身后一个蒙古八旗的士兵上前:“阿尔尼的兵。你向众王众将领讲述你获得的情报。”   待汇报完之后,胤礽又叫来杰书的兵、科尔沁的兵、盛京的兵。   “有什么惊讶?你们中也有跟随过太子和本王出访欧罗巴之人。太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你们第一次见到?”胤禔不悦道,“不要用你们浅薄的见识来揣度太子的本事。皇父把军队指挥权交给了太子,你们只需要听令便是。”   常宁率先道:“是。臣听令。太子殿下请下令!”   福全也道:“论打仗,我不行,太子您说怎么打,臣就怎么打。”   太子的两位叔王公开表态支持太子,其他人分量不够,也只能听令。   令人惊讶的是,中路军的将领,比如有“百胜将军”之称的董鄂·费扬古也点头如捣蒜,似乎对太子信任极了。   有人私下偷偷问费扬古:“你又没跟随太子出海过,你知道太子厉害?”   费扬古白了对方一眼,道:“太子在东北预料到了罗斯国的突袭,屯田蚕食罗斯国的领地就是太子下的命令;让军队驻扎在□□会河等待噶尔丹,也是太子下的命令。”   那人惊讶极了:“太子真的有运筹帷幄的本事?”   费扬古道:“太子在朝中不是做出了更多令人惊讶的事吗?一个运筹帷幄算什么?”   那人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连太子带大的小阿哥们,都各个鬼精鬼精,好像是官场里的老油子。   费扬古道:“听太子的,准没错。”   他就算不听太子的,也要听直亲王的。   和直亲王合力打的这几场仗,让费扬古感叹后浪快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直亲王的勇猛先不说,战斗直觉是真的强悍,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本能选择最适合的作战。   连直亲王都对太子赞不绝口,费扬古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总之,即使他单独出战也绝对是名将,但当咸鱼躺平求大佬带真香。   胤礽陆续将命令传下,唯独漏了对直亲王的命令。   但大家看见突然不见踪影的直亲王,就知道直亲王有隐秘任务在身。   中路军现在归费扬古所管。费扬古刚想当咸鱼,就挑大梁了,分外无奈。   其他部队也在胤礽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入作战状态。   胤礽本就对他们没多少信心,他们只需要把炮火运用好,尽可能的杀伤噶尔丹的有生力量,将噶尔丹逼退就成。   现在清军武器远胜于噶尔丹,若是连逼退都做不到,胤礽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在噶尔丹收起免战牌的时候,胤礽看到了熟悉的骆驼城,松了一口气。   噶尔丹果然还是如历史中一样,选择了骆驼城战术。   骆驼城战术就是让绑了腿的骆驼围成一圈,噶尔丹的士兵在骆驼城中可守可供,将两军对垒变成了一方阵地战,取得地形优势。   就算这些骆驼被打死了,那些死掉的肉山,也能极大程度的缓解火铳和炮弹的威力。   但这是基于以前的老旧火器。   胤礽站在高高的山梁上,看到骆驼城之后,对福全道:“裕亲王,猛火油准备妥当了吗?”   福全眼露佩服:“猛火油罐子和投石机都已经准备妥当。”   这奇奇怪怪的战术他闻所未闻,太子居然也已经提前猜到了。   胤礽道:“八旗士兵战斗力不如噶尔丹,肉搏冲杀会陷入劣势。传孤的命令,只与噶尔丹对射,没孤的命令,不准出击。”   福全领命退下。   胤礽道:“恭亲王。”   常宁眼睛发光:“臣在!臣要做什么?!”   胤礽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领一支队伍,前往喀尔喀……等等,你会看地图吗?会看指南针吗?不会又迷路吧?”   胤礽几连反问,听得常宁尴尬无比:“这……迷路的不是臣领的那只队伍啊!太子殿下相信臣。”   胤礽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孤相信你一次。去地图上这个地点,青壮都杀了,妇孺你可以自己留着,也可以送给其他人,孤不管,财物也是。”   常宁愣住。   他仔细看了一眼地图:“这是……这是准噶尔带来的部族?太子殿下查到他们部族所在地了?”   胤礽点头。   查到噶尔丹部族所在地的不是他,而是纯禧公主。   纯禧公主来到策棱所在部族之后,一边收拢牛羊牧民避难,一边派身边护卫士兵和部族老牧民去寻找噶尔丹部族的踪迹。   噶尔丹带来的部族是外来者,仗着噶尔丹的兵力,并未有太多隐藏,很快就被发现。   只要噶尔丹的部族未灭,就算噶尔丹死的只剩下数骑士兵,也能几年后卷土重来。   胤礽让常宁带着纯禧公主派来的人离开时,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他终究是踏出了这一步。   胤礽仰头。今晚月明星稀,即使燃起大火,也不会有降雨。   不过猛火油水浇不灭,降雨也不妨碍他火攻。   “太子殿下……”曹寅为胤礽披上披风,“夜晚风大,进帐中等候吧。”   胤礽摇摇头:“孤就在这里等,望远镜拿来。”   曹寅将望远镜递给胤礽。   胤礽握着望远镜,半晌提不起勇气看。   待火光冲天,喊杀声和惨叫声连他身边的叶子都震落了的时候,胤礽才举起望远镜。   漫天的火光,将夜晚映衬得如同白昼,胤礽能很清晰地看到士兵们的厮杀和惨叫,看到烈火中凄惨的尸体,看到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胤礽本以为自己会反胃恶心,但他竟只是略微感到不适,然后就麻木了。   想到自己对常宁下的命令,胤礽心想,其实老师顾炎武所说的是正确的,人的底线太容易被突破了,只要突破一次,就会以大义为名,突破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而我这样做,又真的是符合大义的吗?   “太子殿下,风太大了,请回去吧?”曹寅再次劝说。   胤礽放下望远镜,道:“护卫我的士兵有多少人?”   曹寅道:“共有一千精锐。”   胤礽道:“随我出征。”   曹寅大惊失色:“太子殿下!你要去哪里!有什么事交给臣去办,您不能身临险境!”   胤礽摇头:“不算身临险境。孤要截断噶尔丹的退路。派其他人都不行,他们会故意放走噶尔丹。”   曹寅问道:“直亲王不是已经去了吗?”   胤礽道:“直亲王去的是另一边。”   直亲王要拦住的是噶尔丹另一位首领策妄阿拉布坦。   同样,和噶尔丹首领作战,只能直亲王去。其他人都会故意放水,以免准噶尔覆灭。   噶尔丹是一位枭雄,又被藏传佛教认为是温莎活、佛的转世,是世俗和宗教双重首领,连达某个赖喇嘛的弟子都随侍他的身旁。   只要噶尔丹还活着,他随时都可以利用自己的宗教首领身份,再与大清为敌。   哪怕他孤身一人逃到了国外,也一定会被外国利用,成为大清、成为华夏平定西北的心腹大患。   胤礽道:“这是孤的命令。”   曹寅只能咬牙下跪:“臣听令!臣定护太子周全。”   胤礽转身:“容若,你留下,若噶尔丹派人来求和,你立刻带人追击。之后我们就能前后夹击噶尔丹。”   纳兰性德问道:“太子殿下,您亲自追击噶尔丹,那您派到盛京和科尔沁的兵有何作用?”   胤礽讽刺地笑道:“噶尔丹若不西逃,而是北逃。盛京和科尔沁的兵就有用了。不过盛京和科尔沁的兵并不是用来阻拦噶尔丹,而是阻拦乘火打劫的人。喀尔喀蒙古空虚,策妄阿拉布坦一定会分兵掠夺喀尔喀蒙古,罗斯国和外国雇佣兵们也说不定会来分一杯羹。”   人不能算尽天机,胤礽就算认为噶尔丹极大可能西逃,但噶尔丹也可能中途脑子抽风北逃。所以人手必须安排好。   再说了,胤礽可是等着抓那群扮做传教士的雇佣兵呢。   纳兰性德道:“臣一定不负所托!”   胤礽点头。   他披甲上马,领着自己的卫兵悄然离开。   这一切,除了中路军之外,其他八旗将领居然全然未觉。   费扬古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咬牙切齿想,太子殿下和直亲王不愧是亲兄弟,这鲁莽的性格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士兵跑来:“将军!其他八旗的人已经冲上去肉搏了!”   费扬古大骂:“太子殿下不是有命令吗!只火炮火铳对射,不肉搏!”   士兵:“他们好像都无视了太子的命令。我们也冲吗?”   费扬古冷笑:“冲什么冲?你们把旗帜竖起来,喊大声一点。我们打了那么久,也该让他们打打了。”   士兵立刻去传令。   中路军的人立刻闲散起来,虽然在边缘使劲呐喊,偶尔抢一两个人头,但并不参与肉搏,游离在战场之外。   因夜晚视线黯淡,八旗部队又各管各的,战场十分混乱,没人发现中路军在偷懒。   费扬古找到福全:“裕亲王,这怎么回事?太子不是说只对射,不进攻吗?你知道肉搏会死多少人?你知道两军混在一起,我们的新式火铳和大炮就没用了吗!你究竟在干什么?!”   面对费扬古的怒气,福全叹了口气:“我下令了。”   费扬古怒极反笑:“下令了,违反命令的人是不是该军令处罚?!”   福全道:“有大半的八旗军队都主动出击,剩下的见其他部队出击后也出击了,军令怎么处罚?”   费扬古道:“至少要把最先出击的几队砍了!”   福全摇头:“砍不了,他们约好了,是许多支队伍一起主动出击,顶多削爵吧。唉,本王会写折子上奏给皇上裁夺。太子呢?”   福全还以为太子会亲自来怪罪。   费扬古讥笑道:“太子早就知道你们没用,已经亲自去拦截逃跑的噶尔丹了。”   福全:“……”   “裕亲王,噶尔丹派人来求和……”   “和个屁!赶紧追击!”   福全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第188章   大草原不好设伏。   康熙当初确定合围战术,有一点原因便是担心噶尔丹调头跑回草原。草原东南西北都能跑,他们把马蹄跑废了,也追都追不上。   不过胤禔在这里驻扎了超过一年,早就将附近地形了如指掌。   胤礽研究了详细地图之后,在一处噶尔丹最可能撤退的地点设伏。   但这设伏,并不是完全的设伏。   他居然让人把皇太子的仪仗拿了出来,还点燃了火把,就差没拿大喇叭喊,“我大清太子在此”。   胤礽在赌。   第一,赌噶尔丹相信大清鲁莽自大的太子在这里,身为枭雄,噶尔丹或许想与太子正面交锋一次;   第二,他赌噶尔丹以为这只是故布疑阵,其他地方有更多的伏兵,于是只从这里冲阵。   太子的仪仗不能随便使用,其使用肯定经过了太子本身同意,拥有较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当然也可能是太子率领重兵等着。噶尔丹肯定也早就得知情报,太子在大战开始时,人还在大清军营中。   大清军队和噶尔丹的军队正在鏖战,太子不会突然变出许多兵来堵他。   所以要么是太子故布疑阵,要么是鲁莽。   当然,事情也有意外。噶尔丹可能不跟着胤礽的判断走,直接绕道。   这时候就看纳兰性德的本事了。   只要纳兰性德能率领中路军追击及时,咬着噶尔丹不放,噶尔丹就大概率会直接走最好逃的路,与太子所设埋伏正面相撞,不会绕道。   在冷兵器时代双方交战,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胤礽就只能做到这么多。   他再次唾弃自己为什么不是工科生。要是他能攀科技树把飞机搞出来,噶尔丹随便跑,跑得过飞机的侦查范围算他输。   胤礽胡思乱想时,侦察的士兵回来报告,噶尔丹朝着他们来了。   士兵振奋,曹寅担心无比:“太子殿下……”   胤礽摇了摇头,将长火铳拿出来。   曹寅叹了一口气,只好按照胤礽的吩咐排兵布阵。   胤礽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到搭好的高台上,将长火铳架到一个铁架子上。   噶尔丹的军队越来越近,近的能看到他们的旗帜。   噶尔丹头戴铁头盔,穿着铁片盔甲,连马都披着甲,就像是一只难啃的大乌龟。   他仗着自己披着重甲,一马当先,毫不畏惧的朝着太子的仪仗冲过来。   胤礽从小营养好,所以没有夜盲症。再加上今天月明星稀,万里无云,连老天爷都在帮助胤礽。即使是夜晚,胤礽也看到了那一队人马中装备最好、跑得最快的人。   虽噶尔丹可能在逃跑时和三国时期某曹贼一样换衣服,胤礽可不管他们多了。   “嘭”。   一声枪响,擦过噶尔丹肩甲。   胤礽长叹了一口气。   即使有子弹时间,但昏暗的视线、马匹行进的高速度、火铳本身的缺陷,要击中噶尔丹仍旧很难。   不过胤礽这一枪,既是狙击,也是信号。   胤礽枪响时,曹寅率领火铳队完成了阵型,下马半蹲,从几米高的小山丘上,居高临下射击。   当一队火铳手射击完毕之后,立刻后退,第二队上前,两队穿插,第二队继续射击。   这是大明云南沐英沐王爷所创的三叠阵。   这三叠阵还有变种,即后面的人上弹,将火铳递给前面的士兵,这样就能让射技更好的士兵连射。   胤礽还是采取的最早的三叠阵。   火铳射击时后坐力很大,晚上射击的精神压力也大,轮番射击时每个士兵都能稍作休息,以便更好的集中精神。   胤礽所带这一千勇士都是轻装部队,没有装配大炮。   不过他们人手一柄大清最先进的火铳,并且也是按照新式士兵的标准培养,并在边境进行过轮换,都隶属过新军。所以可以说,他们目前算是大清最精锐的陆地军队。   即使噶尔丹率领旗兵调转方向,想直接冲上这个几米高的小土坡,这队勇士也浑然不惧,秩序凛然的继续射击。   因胤礽提前准备的猛火油,将骆驼城燃成一片火海。重甲兵在火焰中几乎是被困在烙铁中。   所以这次逃出来的人,要么本就是轻装,要么第一时间脱掉了铁盔甲。   铁盔甲十分昂贵,只有少数贵族,如噶尔丹一般有备用盔甲,撤退时换上了备用盔甲。   火铳队射击时,不少人掉下了马匹,也有不少马匹跪在地上,拦住了其他马匹的路。   噶尔丹的队形有一瞬的混乱,但很快马队就淹没了落地的人和跪地的马。   胤礽眉头微簇。   “他们撤退的人也太多了!”曹寅看着那乌压压的人,惊骇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胤礽道:“可能八旗军队没有按照我的命令,用火炮和火铳进行对射袭击,而是冲上去混战了。”   在己方弹药用尽之前,混战看似热闹,却很难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反而会消耗己方有生力量。   特别是在对方准备撤退逃跑的时候,若大清队列齐整,不仅在大炮射程内都能有效杀伤对方,己方火铳步兵和骑兵还能在大炮的掩护下,不断接近噶尔丹的军队,利用火铳远距离战斗,紧咬着对方不放时,不断咬下对方队伍屁股后面的肉。   这就是胤礽制定的战术。   但若这群人不听命令,冲上去一锅粥地和噶尔丹乱战,别说大清的火炮,就算是火铳也能起的作用都有限。   大清八旗军队失去了最有利的武器优势,拿着砍刀和准噶尔人乱成一锅粥的混战。疏于训练的八旗军队,哪能砍得赢准噶尔的兵?   恐怕大清八旗军队停止大炮射击的时候,噶尔丹所率领军队的有生力量就没有怎么消耗过。   胤礽深呼吸。   还好,他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并不是他猜到了八旗军队会故意不听他的命令。   说实话,即使猜到了现状,胤礽也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八旗将领会无视他的命令。   有了火铳之后,大清军队的战功制度并非是人头制。   就算还是,他们也可以等打扫战场的时候割死人的人头,不比自己冲上去拼杀来得效率?   说冷酷些,胤礽宁愿他们死在抢夺尸体人头的内讧中,而不是白白死在准噶尔人的刀下,还把准噶尔人放跑了。   或许是八旗将领故意给自己添麻烦,不想让他全权指挥的战斗获得完美无缺的大胜?   胤礽哂笑。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换阵型。”胤礽下令。   他没说什么阵型,步兵就立刻上马,然后四散开来。   胤礽也上了马,却没有离开。   现在他离噶尔丹越来越近,已经不需要辅助就能朝着噶尔丹射击。   一枪,擦过了噶尔丹的头盔。   噶尔丹脑袋晃了一下,马匹冲刺速度变慢。   就算铁盔甲保护了他的脑袋,但冲击力仍旧不好受。   胤礽眯着眼睛,又一枪。   再中噶尔丹的头盔。   噶尔丹的头盔上还有面罩,要射中他非常难。   但只要持续射击噶尔丹的头盔,子弹的冲击就能让他吃好几壶。   再一枪。   噶尔丹身体晃了一下,马匹速度变缓。   “太子殿下!”曹寅大吼。   “嗯。”胤礽收起枪,和曹寅一起离开,与其他旗兵混在一起,四散开来。   “有陷坑!”   噶尔丹扶着头盔,骑马速度慢下来的时候,越过他冲到前面的骑兵马腿一跪,倒了一片。   噶尔丹打开面罩,吐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他们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怎么会连陷坑都挖了!”   旁边一准噶尔将领道:“说不准在开战时,他们就来了?”   噶尔丹冷笑:“才开战,他就自信自己能赢?”   周围人不敢说话。   他们自信的骆驼城战术居然轻易被火攻击溃,首领一直在暴怒中,他们敢多说一句话,可能就会被首领砍死。   “继续!”噶尔丹冷酷地看着踏入陷坑倒地不起的骑兵。   这些骑兵已经填平了陷坑,只需要从这些人身上踩过去就好。   一时间,准噶尔骑兵的惨叫声接连不断。   但准噶尔撤退出来的骑兵太多了,他们的惨叫声立刻就被马蹄声和喊杀声吞没。   胤礽看到噶尔丹的时候,噶尔丹也看到了在大清军队中那个淡定向他射击的青年。   不过战场上低调才是保命良策,胤礽不像其他将领那样喜欢用威武的盔甲来展现自己的地位。他的甲上蒙了一层黑布,在夜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士兵。   噶尔丹追着胤礽不放,只是为了报胤礽那几枪之仇。   但他人带的不多,大部分人追太子仪仗以及大清火铳队人员较为密集的地方,毕竟他不知道朝着他射击并最后撤退的就是大清太子。   这也是胤礽的策略。   胤礽带着噶尔丹一路小跑,准确无误的在各个陷阱旁绕来绕去,成功坑害噶尔丹不少骑兵。   噶尔丹知道有陷阱,让身份低贱的奴隶、平民骑兵在前面探路。   但这样他的前行速度慢了许多,与胤礽距离越来越远。   噶尔丹勒紧了马缰绳,表情阴鸷地瞪着胤礽的方向。   胤礽也停了下来。   他和噶尔丹正好隔着一个斜坡,前面还有好几棵在草原上难得一见的树。噶尔丹虽也有火铳和弓箭,但要射中胤礽很难。   “撤退。”噶尔丹不是会被怒火冲昏脑袋的人。   冷静下来后,他察觉这一队大清士兵可能在拖延时间,想等大清追击的大部队过来。   现在撤退才是最重要的事,噶尔丹忍下了此次屈辱,只将那个少年的相貌死死记在心中。   他相信,以那个少年的胆量和能力,只要不死,将来他一定会再次在战场上遇到他。   “怎么?噶尔丹不追孤了吗?”胤礽笑眯眯地大声道,“被偷了家,现在只能仰仗你大侄子鼻息的前准噶尔汗,本太子的枪法是不是很准?”   噶尔丹惊讶地瞪大眼睛。   胤礽笑道:“你追了孤这么久,难道只是为了报那几枪之仇,而不是认出了孤是大清太子,爱新觉罗·胤礽?”   噶尔丹咬牙,然后笑了:“原来是大清太子身临险境,本汗佩服你的胆量!”   胤礽道:“孤身边有大清的勇士,阻击准噶尔的逃军而已,算什么身临险境?倒是你,既然已经是前任准噶尔汗了,就别自称‘本汗’,不觉得尴尬吗?”   胤礽顿了顿,又笑道:“孤那么多枪都没打破你的脑袋,看来你的脸皮确实很厚,连火铳都穿不透。是孤不对,小看了你。”   胤礽在马上拱手鞠躬:“佩服佩服。”   噶尔丹面色赤黑,不过却没有继续追击。   他阻止了想要上前擒杀大清皇太子的准噶尔将士,策马转身:“此次一别,再会时,本汗一定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胤礽敛眉。   噶尔丹果然是一个沉得住气的枭雄。即使他放出了这么大的诱饵,噶尔丹居然也不吃。   还是说,噶尔丹只是为了麻痹他?   胤礽举起了火铳。   你不追,那我追。   当胤礽一枪射中了马屁股时,强大的冲击力让马高高跃起,差点把噶尔丹摔下去。   噶尔丹暴怒:“你找死!”   他本想放过胤礽,没想到胤礽这黄口小儿居然还敢继续挑衅他!   “大汗,我们追吗?”旁边将领道,“只要擒下清太子,清军肯定不敢再追击我们!”   噶尔丹也很犹豫。   “大清太子”这个诱饵实在是太诱人,而胤礽又实在是太气人,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不知道大清追击的军队什么时候到达,他能不能再大清军队到达前抓到那个狡猾的小子。   噶尔丹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决定做最稳妥的决定:“撤!此番屈辱,我必百倍讨还!”   噶尔丹继续后撤,胤礽跟在噶尔丹身后慢吞吞的追,时不时和身边的人一起放冷枪。   噶尔丹故意撤退地很慢,似乎想等胤礽接近的时候,调头给胤礽一个措手不及。   但胤礽并不上当。噶尔丹很慢,他更慢,就像是踏青似的,一直和噶尔丹保持着足够他逃走的距离。   曹寅都让马走路了:“噶尔丹也太能忍了。太子殿下都打了他几次马屁股和后脑勺了?”   火铳枪管变烫,胤礽换了一只火铳,继续对着穿着重甲的噶尔丹后脑勺射击:“若不能忍,他怎么能成为前准噶尔汗?”   曹寅道:“确实。不过他还是不如他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他都是准噶尔汗了,居然还打不过逃跑的策妄阿拉布坦。我听说策妄阿拉布坦只有几千人兵力?”   胤礽道:“不到五千旗兵。他连大清几万旗兵都能打,却打不过策妄阿拉布坦几千旗兵,被堵得回不了准噶尔。孤猜他可能是对大侄子叔侄情深,故意拿自己给大侄子当磨刀石呢。”   曹寅惊讶:“这么感人吗?”   胤礽道:“不然怎么解释?孤猜测,他其实是他哥的大忠臣,一直想要拥立他大侄子继位。但是他大侄子太稚嫩,国内又有太多奸臣宵小。所以他假装篡位,其实是帮大侄子扫平内政障碍。当大侄子打败他的时候,他就能含笑九泉,去见他亲哥了。”   曹寅道:“他不是杀了另一个侄子吗?”   胤礽道:“说不准他认为那另一个侄子是大侄子的障碍?也可能他想这样激发大侄子的血性。”   曹寅道:“哇,真是太感人了。”   胤礽点头:“是啊,太感人了。”   两人在后面大声叨叨,噶尔丹身边的勇士们,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嘴角抽搐,还有的在偷偷瞟噶尔丹神色。   可惜噶尔丹戴着面罩,天又太黑,他们看不清楚噶尔丹现在是什么表情。   胤礽和曹寅还在继续大声叨叨。   曹寅道:“如果是这样,那跟随噶尔丹的兵不是很可怜?他们以为自己跟随噶尔丹建功立业,成为国王近臣,其实他们都是噶尔丹给最疼爱的大侄子的磨刀石?”   胤礽叹气:“人有亲疏远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他之前与策妄阿拉布坦生死交战,现在轻易与其和好,策妄阿拉布坦也心无芥蒂的给他提供后勤补给,不就证明了这一点?他大侄子说不准也已经发现这件事了。”   众准噶尔勇士:“……”   一个将领忍不住了:“大汗,您不反驳一句吗?”   噶尔丹幽幽看了那个将领一眼:“反驳什么?”   将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噶尔丹不断深呼吸,将火气压下去:“你们相信他?”   将领立刻道:“不信不信。”   噶尔丹道:“你们不信,那我解释什么?”   将领再次不敢说话。   说白了,他们确实动摇了。   原本他们在准噶尔国过得好好的,大汗说要取喀尔喀蒙古,结果被策妄阿拉布坦率几千骑兵栏在了草原上,他们心里一直不断嘀咕。   噶尔丹身边的亲信士兵已经死过一遍,只剩下亲信将领。这些人有些是抓来的农奴,有的是策妄阿拉布坦放开通道,从准噶尔来的补给兵。   他们大部分人没有参与过噶尔丹对战策妄阿拉布坦的惨败,噶尔丹也不会提自己的惨败,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噶尔丹是真的技不如人。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喀尔喀蒙古和大清八旗军队是真的弱,所以噶尔丹能击破喀尔喀蒙古和八旗军队,却是真的打不赢他大侄子。   胤礽这番话是很明显的挑拨离间,他们心里却不由动摇。   如果这只是大汗和大王子心知肚明的“磨砺”。那他们死了这么多人,到底算什么?   特别是这次攻打大清,基本上一点好处都没有,损失却很惨重。   大汗为何要打大清啊?准噶尔还不够宽阔吗?甚至喀尔喀也是咱们的了,咱们就应该休养生息,壮大自身了吧?   大清那么庞大的帝国,要打也等缓口气再打,才是理智的行为吧?   因为惨败,准噶尔将士们心中终于动摇。   即使噶尔丹有大汗和活、佛双重身份,在生死的大恐怖前,人还是会动摇。   噶尔丹清楚地感觉到了身边之人的动摇。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转马头,再次面向大清的太子。   他抽出了刀,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胤礽道:“没什么。你必须死在这里。”   噶尔丹透过面罩,仔细打量胤礽:“你有什么依仗?就凭那几句无中生有的话?”   胤礽道:“你们被孤的话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没察觉周围环境吧。”   噶尔丹大惊失色。   他摘掉头盔,环视一周。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火把。   “容若啊,你终于来了。”曹寅笑道。   纳兰性德带着一支骑兵来到胤礽面前:“请恕臣来迟。”   胤礽道:“不迟,刚好。”   噶尔丹深深地看着胤礽:“大清军队不会来这么快。”   胤礽道:“这不是大清的军队,是孤的皇父的军队,大清的中军。”   噶尔丹闭上眼,然后丢掉了火铳,拔出了马背上的大刀:“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已经能回准噶尔的时候,还要攻打大清吗?”   胤礽摇头:“孤不想知道。孤只需要灭了所有胆敢打大清主意的国家。”   “你,是第一个。”   “孤的大哥直亲王,已经去拦截你的侄子。”   “之后,孤会亲率大军进入准噶尔屠杀你所有亲眷。”   “孤要令绰罗斯·额森绝嗣。”   胤礽淡淡道:“动手。”   噶尔丹举着马刀,没戴头盔,嘶吼着朝着胤礽冲过来,被火铳射成了漏子。   即使他戴着头盔,盔甲也已经无法阻挡密集的火铳射击。   在一切结束之后,胤礽下马,走到噶尔丹面前,亲手割下噶尔丹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提着噶尔丹的头发,抬头看向天边。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而大清八旗追击的士兵,到他们的战斗结束,仍旧还未来。   或许,他们正在争抢功劳,没来得及追击;   也或许,他们被噶尔丹故布疑阵,追错了方向。   但这已经没有关系了。   胤礽低头看着滴着血的头颅。   噶尔丹已经死了,只剩下策妄阿拉布坦。   但他们都死了,这也不是结束。   “全军整装,随孤往西。”胤礽将人头甩给一个士兵。   那个士兵慌慌张张接住人头,蹭了满身的血。   “你快马加鞭把人头送回京,并详细告诉汗阿玛在这里发生的事。”胤礽调转马头,“往西走,找一处水草肥沃的地方扎营修整。”   纳兰性德和曹寅道:“臣遵命!”   胤礽带着禁军和一半中路军,朝着西方驶去,董鄂·费扬古美滋滋地跟在胤礽后面。   另一半中路军在直亲王那里。   最大的功劳,还是咱们中路军的! 第189章 (31w营养液加更)   胤礽离京之后,康熙就基本没笑过。   妃嫔们抱紧了自己的小崽子们闭门不出。皇帝不笑,他们也不敢笑。   太后也不听戏了,变回以前没戏曲听的时候,每日都静坐佛龛前,静静念着佛经数着佛豆。   后宫中气氛沉闷,前朝也好不到哪去。   许多人一直“嫌弃”“厌恶”太子,但当太子离京的时候,他们又感叹,没了太子安抚皇帝,这日子真是难过。   康熙随着年龄的增加,威严越来越厚重。   太子一走,他就开始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越来越深沉不可捉摸,令人胆寒。   太子在的时候,他生气会发火,开心时会笑,显得比现在有活力多了。   许多大臣窃窃私语,说皇上可能是政务太多,压力太大,又担心太子,才会变成这样。   其实胤礽也没走几日,时间还大多花在路上。但康熙就是静不下心,夜里都会梦到太子一身血向他求救的模样。   李彤回京之后,康熙力排众议,将李彤安置在太后宫中养病。   他知道李彤在研究什么。这个儿媳妇非常重要,他要尽最大的力度保护她,并且再次向所有人宣告,李彤就是太子妃,谁也别想动她。   订婚后在未婚夫家中备嫁,这事惊世骇俗。   不过皇家惊世骇俗的事多了去,许多皇后也是先养在宫中,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在征伐噶尔丹的紧要关头和皇帝吵。   李彤制作的救命药还留了一份。   康熙本让李彤将所有救命药都送给太子,但李彤跪地不肯,说若太子提前下令了,若救命药做好,必须给康熙留一份。   李彤还拿出胤礽的书信。   胤礽并不知道李彤什么时候能做好救命药,只是以防万一。   他记得康熙人生中有几场大难,比如疟疾。而且康熙在这段时间,还会换上风寒,高烧不退。   如果按照历史的惯性,康熙待在京中也生病,无论是对于父亲的关心,还是为大局着想,胤礽都要尽可能的让康熙尽早病愈。   于是他将康熙可能会得的病列出来,把药提前备好,让太医院的人随时预防着。   比如疟疾,胤礽就让人早早备好了黄花蒿,金鸡纳霜也准备好了。他提醒御医不到关键时候不要用金鸡纳霜,用也要用极微量,以免副作用。   还有一些抗菌的中草药,胤礽也已经准备妥当。有些毒副作用不强的,胤礽让御医制成药包茶包,经常给康熙熏蒸引用。   甚至包括饮食,胤礽都写下了嘱托。   每日蛋奶肉和绿叶蔬菜不可少,豆制品也很重要,可以替代肉类,成为康熙日常果腹的小零食。   救命药虽还没做好,胤礽也已经把救命药的用法写出来,告诉康熙哪些病可以吃救命药。   康熙看着胤礽留下的满满几大张纸,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掉了几滴眼泪。   仁孝皇后先去了,太皇太后接着也离开了。康熙自觉和太子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若太子出事,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好康熙这番心声只有他自己知道。否则他的儿子女儿们肯定满头问号。   汗阿玛您和太子相依为命,那我们算什么?我们不算你的子嗣你的血脉你的家人吗?   幸亏康熙没给太子拉仇恨,让胤礽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胤礽离开之后,京中的阿哥们也发了狠,一个个鼓着眼睛盯着朝中文武大臣,仿佛有那个大的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这些大臣会趁着太子哥哥和大哥不在,就说太子哥哥和大哥的坏话。   大哥就罢了,大哥本就坏。谁敢说太子哥哥的坏话,我们手中的小皮鞭可不饶人!   胤祉和胤禛本就足够愁人了,没想到胤祺、胤祚、胤祐和胤禩四个小阿哥也开始抱成团,和满朝文武对着干。   胤祺去了理藩院,带着一副老好人的笑容,处事却滴水不漏,外国使臣和藩国使臣看到五阿哥的老好人笑容就头疼,总觉得胤祺会在背后捅他们刀子。   胤祺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后,大喊冤枉。   他真的是以和为贵以礼待人,就拉拉家常稳住他们,不要在大清征伐噶尔丹的时候给大清添乱而已,这群人怎么会想这么多?   他的哥哥弟弟们旁听了一次胤祺的以和为贵以礼待人。   胤祺先和对方拉家常,把对方从贵族构成到山川河流气候植被都点了一遍;然后胤祺又提起军事,说我大清虽然八旗和海军都非常强大,但我们以和为贵以礼待人……   胤祉:“老五的心是黑的吧?”   胤禛:“没想到老五居然是这样的老五。”   胤祚:“学到了。”   胤祐:“我以前得罪过五哥没有?”   胤禩:“我们这么乖,怎么会得罪五哥?小九、小十、小十一有福了。”   十阿哥胤俄虽不是胤祺的胞弟,但因为胤俄总和胤禟黏在一起,胤祺就连胤俄一起照顾了。   这三个小孩总是“恃宠而骄”,十二阿哥胤祹和十三阿哥胤祥年纪比他们小,性子却比他们沉稳许多。   胤禟、胤俄和胤禌,完全成了宫里的小霸王,横行霸道,遇到事就跑去找胤祺兜底。   皮吧,皮吧,就知道欺负你们的老实人哥哥。等五哥生气了,你们就知道五哥的厉害了!   最令人担心会被欺负的胤祺在无知无觉中欺负了别人。其他小阿哥们就更不用担心了。   胤祚、胤祐和胤禩作为从小抱作一团的六阿哥党小团体,从小就分工明确。   胤祚是头脑,胤祐负责装莽汉唱白脸,胤禩负责当和事佬唱红脸,三人共同负责户部,监督粮饷调动,滴水不漏。   胤禛见弟弟们干得很好,放心去了吏部大展拳脚,顺便常常去刑部观摩,偶尔还会拉着沉迷吵架的胤祉去宗人府逛一圈。   胤祉现在阴阳怪气不说人话的天赋已经完全展现出来,还好他的阴阳怪气不说人话都用在了报纸和人吵架上,对兄弟们还是挺心平气和,否则胤祉就要接替胤禛,成为弟弟们心目中最不受欢迎第一位。   说来奇怪,弟弟们众口一词骂大哥是坏人,但他们都不讨厌大哥。   只有胤禛,每天嘴巴叨叨叨又毒又啰嗦,武力值还强。   想不听?想跑?四哥一把把你捉住,把你押着继续听他叨叨。   四哥别念了别念了!弟弟耳朵起茧子了!   现在宫里最小的阿哥十四爷吐了个奶泡泡,翻身继续睡觉。   他已经学会了在四哥的唠叨声中熟睡的本事。   四哥请随便念叨,我不动如山。   康熙有点发愁。他怎么感觉自己的小儿子禅性深厚,以后别被忽悠着去吃斋念佛啊。   德妃宽慰康熙:“皇上,肯定不会。十四可喜欢吃重口味的肉了。”   康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十四阿哥还有口腹之欲拴着,不会轻易出家。   小阿哥们虽然很忙,但忙完之后,却感到更加空虚和担忧。   他们原本还能去打扰太子妃,非说自己年纪小,长嫂如母,让李彤拿出新奇的玩意儿陪他们玩。   康熙见这群小家伙打扰李彤养病,就不准他们去太后宫中打扰李彤。   小阿哥们无聊,只能天天去糟蹋胤礽的东煌宫。   胤礽的东煌宫一直对弟弟们敞开。即使他离京,也叮嘱东煌宫的宫人们好好接待弟弟们,弟弟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住在东煌宫就随他们住。   于是这群臭弟弟在思念太子哥哥的时候,美其名曰帮太子哥哥整理屋子,一天让东煌宫的装饰变个样子。   康熙来看了一次,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小心保成回来,你们排队挨揍!”   小阿哥们异口同声道:“那汗阿玛让太子哥哥快回来啊!我们宁愿挨揍!我们要太子哥哥!”   康熙心头一苦,鼻头一酸,又几欲落泪。   这时候,有人来报,太子有急信要传达给皇帝。   康熙匆匆一路小跑去乾清宫,以为太子出什么事。   一众小阿哥们也撒着脚丫子跟在康熙身后跑。   “太子出什么事了吗?受伤了吗?生病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康熙急吼吼道。   比八旗传令兵更早回京的禁军士兵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下先回答问题还是先说太子口信,还是决定先传达太子的口信。   士兵先将木匣子奉上:“这是噶尔丹的头颅。太子殿下率兵亲手斩获。”   康熙“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   “啊?太子哥哥砍了噶尔丹的头?”   “哇,太子哥哥好厉害!”   “我都说了,太子哥哥比大哥还厉害,你们都不信。你们不信,哼,等太子哥哥回来,让太子哥哥挨个收拾你们……”   “四哥,别念了,让我看看噶尔丹的头!”   “你们看了会不会做噩梦?”   “哼,我才不会!”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小阿哥们闹闹哄哄一拥而上,把士兵和准备把木匣子抱上去的太监围住,将木匣子打开,被里面只草草放了些石灰和盐块的腌人头吓得大呼小叫。   康熙按着额头:“闭嘴!都给朕退下!朕说的不是你,是这群阿哥。听到没有!”   “嗷嗷嗷!”   稍大的几个阿哥把弟弟们往胳肢窝一夹,一溜烟跑了。   太子哥哥不在,可没人在汗阿玛面前护着他们,得赶紧跑。   康熙深呼吸了一下,看向那颗人头,露出了放松的微笑:“太子大功。他已经启程回来了?”   士兵道:“太子率禁军和一半中路军,甩开八旗军队,与率领另一半中路军的直亲王,去准噶尔了。”   康熙笑容僵硬:“啊?”   这时候,被康熙和一众小阿哥们想念的胤礽,已经到了归化城,与胤禔汇合。 第190章   “保成!”胤禔给了胤礽一个熊抱,差点把胤礽熏死。   胤礽把胤禔推开,嫌弃道:“大哥,归化城又不是没有水,你还是可以按时洗澡。”   胤禔道:“军营里哪有那么多计较?你看你头发,油成那样,我给你剃了。”   胤礽摸了摸头发。行军途中,确实长发髻很不方便,剃个满族传统发型,回京城再慢慢养头发吧。   虽然金钱鼠尾辫丑得令人眼睛疼,但满洲骑射渔猎民族搞这样的发型是有理由的。   它丑,但它方便啊。   胤礽到达归化城的第一天,胤禔就帮胤礽剃头。   胤禔自称手艺极好,绝对能给胤礽剃一个最好看的辫子。   剃完之后,胤礽摸摸自己满头的短发茬:“我的辫子呢?”   胤禔捏着一戳头发递过来:“不小心手滑。这不怪我,怪满洲传统发型那个辫子实在是太细了。”   胤礽无语。   他打来一盆水,在水中倒影中看着自己的青头皮。   好了,满洲人没当上,先当上和尚了。   胤礽虎视眈眈盯着胤禔后脑勺的小辫子。   胤禔摊手,然后拿着剃刀的手往后脑勺一抹,把自己后脑勺的小辫子递给:“给,你想要小辫子,可以找浆糊黏上。”   “滚!”胤礽一脚踹了过去。   胤禔哈哈大笑。   胤礽无语道:“要是汗阿玛看到我们两个光头,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胤禔把头发交给下人焚烧处理。这个时代的贵族害怕巫蛊之术,所以剃掉的头发都会及时烧毁。   “他气什么气?他自己发型一天一个样,皇玛法都没再附你的身,把他大骂一顿,我们不就是不小心把辫子剃掉了,算什么?”周围很空旷,守卫的都是自己的兵,胤禔不怕隔墙有耳,问道,“说起皇玛法,他还有入你的梦吗?”   胤礽摇头:“自从京城大地震,皇玛法回归长生天之后,就没有再入我的梦中。”   胤禔道:“那是大好事。有个汗阿玛在你面前叨叨就够烦了,皇玛法还在你梦中叨叨。你小时候真是太惨了,醒着睡着都不得安宁。”   胤礽笑道:“若没有那时候的奇遇,我怎么会这么厉害?”   胤禔点头:“这倒也是。那些臭弟弟们天天疑惑你为什么无所不知。他们要是像你当年那样,醒着梦着都有人督促你读书,他们也能行。”   胤礽笑得不行:“那可不成,别迫害弟弟们了。”   胤礽到了,胤禔终于肯去洗澡。   两人换上了新的衣服,才去见归化城的驻军将领——康亲王杰书。   康亲王杰书的女婿鄂伦岱也在这里,已经升为了杰书的副将。   这倒不是杰书假公谋私。鄂伦岱是康熙从新军调过去,将来要接手康亲王杰书的旗兵。   杰书默许了。   他现在年长的儿子都没什么本事,看好的儿子才七岁,想要长成还需要很多年。就算想要掌控正红旗,也得很多年后。   以他对皇上的忠诚,如果八旗不改,正红旗旗主的身份应该丢不了。   若是皇上要动八旗制度的根本,他的儿子也没本事螳臂当车,不如跟着皇上走,皇上念着自家的好,之后儿子再出色些,未来成就怎么也不会差。   皇上盯上了海外,要开疆扩土,肯定还是更希望重用满人和宗亲。现在皇上重用汉臣,只是无奈之举。谁让满洲勋贵和宗亲非要和皇上对着干?   你看那些跟随皇上、又有才干的满人和宗亲,皇上可是对其信任备至。   比如常泰,一个人领着那么大一支海军很少回京,常年在外面闲逛,想打谁就直接打,突出一个先打后奏,皇上不但不忌惮他,还天天夸他,遗憾他们中怎么没有出现第二个常泰。   杰书了解皇上。   皇上是一个真正对臣子心胸特别宽阔、几乎不会忌惮外臣的君王。皇上的雄才大略让他自信至极,他认为、事实上也的确能掌控所有重臣。   杰书听到太子代替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确定了自己对皇上的了解是正确的。   只要皇上坐镇京城,哪怕把最疼爱的太子放到战场上,皇上都浑然不惧。   只是皇上也太大胆了一些。他还以为太子杀掉噶尔丹之后就会回京,进军准噶尔的事由直亲王主导。   没想到,太子居然带着禁军和另一半新军与直亲王汇合,要一起挺进准噶尔。   鄂伦岱笑着给岳父解惑道:“直亲王已经有了一次灭国之功,若再来一次,声势过于浩大,即使直亲王没有与太子争夺的意思,朝中的大阿哥党或许又会死灰复燃。他们这次死灰复燃,恐怕就不是把直亲王推上太子之位,而是逼得皇上和太子处置直亲王,让太子和直亲王离心。”   杰书思索了一会儿,叹着气点头:“的确如此。他们非给直亲王按上一个功高盖主的名号,即使皇上和太子不猜忌直亲王,风言风语说多了,他们的亲密关系可能也会有缝隙。”   鄂伦岱道:“其实他们想太多。以太子品行性格,再多风言风语,也不会影响他对兄弟的感情。太子的本事,也让他无惧其他兄弟们的挑战。只是太子对兄弟十分爱护,是万不可能让兄弟陷入麻烦境地。以我对皇上和太子的了解,此次太子亲征准噶尔,肯定是太子在皇上力争而来的。皇上可舍不得。”   杰书道:“我了解皇上,你了解太子和直亲王。我们俩人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说罢,杰书笑道:“皇上自信自己的能力,所以不会猜忌外臣;太子也自信自己的能力,所以不会猜忌兄弟。太子不愧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太子。”   鄂伦岱是个混不吝的。他直白道:“这倒没什么惊讶。皇上不猜忌外臣正常,但皇上居然不猜忌一个完美的太子,这才是令我最惊讶的地方。皇上胸襟,实在是难得。”   杰书默默点头。   即使这个完美太子是皇上亲手培养,但太子逐渐长成,皇上逐渐衰老,眼见着太子离皇位越来越近,皇上居然不惶恐,还大度地将自己龙椅早早分给太子一半。皇上在京中的时候,太子居然也在执行监国之责。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   若不是前明有一个洪武皇帝也做过这种事,史书中有可以借鉴的实例,大臣们一定会竭力阻止,担心太子乱政,朝堂动荡。   “椿泰的年纪和几个小阿哥相似。听说几个小阿哥已经开始进入朝堂,他可以与小阿哥们多多相处。若混熟了,得到太子一二指点,将来定会受用无穷。”鄂伦岱道,“正红旗都统这位置,我可不想坐太久。”   杰书失笑:“八旗都统可是军政大员,连朝堂中的中堂宰相都不敢失礼。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都统,虽然是暂代的,此战你有了军功之后定会转正。你还有什么不满?”   鄂伦岱老老实实道:“国内有什么意思?大清已经与罗斯国联姻,朝鲜现在很老实,准噶尔只是强弩之末。我想带着淑谨出海。”   杰书道:“你想出海拼个更大的前程,我能理解。你带着淑谨出海做什么?海外那么危险?”   鄂伦岱叹气:“岳父,淑谨武艺和才华不输男人。但在国内……”   鄂伦岱顿了顿,摊手:“您听听您刚说的,我可以在外面拼前程,淑谨出海做什么?那么危险?若淑谨是男子,您肯定会说,让淑谨也跟你出去拼个前程。”   杰书愕然。   鄂伦岱道:“海外有许多掌权的女贵族。太子说,常驻海外的的大臣最好都带上女眷。大清命妇的身份就和海外的贵族平等,才好与女贵族们打交道。淑谨有这样的本事,就不该局限于后院。”   鄂伦岱提起淑谨的神色,总是难得温柔。   杰书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淑谨和你提的?”   鄂伦岱失笑:“以淑谨的性子,她怎会对我说为难的话?但我和淑谨心有灵犀,她心里向往什么,即使不说,我也明白。”   看着女婿这一副甜蜜表情,一股酸意在杰书心底蔓延。   在满洲贵族大多给女儿取满洲音译名,甚至“大妞二妞”“大姐三姐”的时代,杰书给女儿们取的名字都是以“淑”字开头的美好寓意汉文名字,且每一个女儿都接受了良好的诗书教育,不遵循女子无才那一套谬论,可见杰书是疼女儿的。   淑谨不仅精通诗书经史,一□□术也继承了他的精髓。若淑谨是男子,杰书已经早早向皇上请世子之位。   可惜淑谨是女子,是要外嫁的格格。   鄂伦岱了解淑谨,爱护淑谨,愿意自己拼前程的时候,带着淑谨也一同去往一个更广阔、更少约束的天地,杰书应该是欣喜的。   他本应该是欣喜的。   杰书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我们去校场练练。”   好想揍死这个女婿啊!   你秀什么秀!你秀什么秀!你秀你个脑袋秀!   鄂伦岱无所谓道:“岳父,您现在已经老了,我让着您您不舒坦,我不让着你我怕伤着你,我真不敢和您打。”   杰书怒吼:“和我去校场!”   刚抬起一只脚跨进屋内的胤礽止步。   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胤禔推了胤礽一把,将胤礽推进屋内后,自己迈步进来:“你们怎么又吵架?翁婿关系就这么难处?希望我的老丈人别那么难处。”   见太子和直亲王进来,杰书狠狠瞪了鄂伦岱一眼,不好意思再吵下去。   他与太子和直亲王行礼之后,正准备给太子报告归化城驻军情况时,鄂伦岱上前几步越过他,和胤礽碰了碰拳头。   “太子殿下,听说我爹带着的八旗废物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害得太子殿下亲自追击。我爹现在总该因为贻误军机而被斩了吧?”鄂伦岱笑着道。   胤礽白了鄂伦岱一眼,没好气道:“佟国纲现在对你已经不错了,你还折腾什么?”   鄂伦岱耸肩:“习惯使然。一天不诅咒他,我心里就不舒服。”   胤礽道:“那就请你习惯。佟国纲没有指挥士兵的权力,不过他身先士卒,中了流弹……”   胤礽满意地看到鄂伦岱脸上出现的慌张神色。   鄂伦岱也发现自己失态,干咳了一声,道:“他肯定没事。有事,太子就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胤礽点头:“只是擦伤。你父亲性格实在是太过暴躁,我早知道他性格,派人盯紧了他,都差点没拦住。把他从战场上往后拖的时候,他差点咬伤我的人。”   胤礽无奈极了。   他知道佟国纲原本会死在征伐噶尔丹的战场上,所以早就吩咐人盯紧了佟国纲,别让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往外冲。   但佟国纲不愧是教出鄂伦岱这个头铁无比大混球的人,佟国纲就是一个铁疙瘩老混球,举着刀就要嗷嗷嗷往前冲。   胤礽总算知道佟国纲的爹死前叮嘱佟国纲不准上战场,佟国纲年纪大了才过了一把瘾。估计他爹知道佟国纲这容易上了战场容易头脑发热的性子,怕佟国纲有去无回。   战场上不畏死的人的确不容易死,但前提是头脑冷静。   佟家现在有佟国纲押着,佟国维无论怎么跳,都只是佟家二房,激不起什么水花。   若是佟国纲死了,即使鄂伦岱肯定站在他们这边。但佟国维是鄂伦岱的长辈,且对康熙来说既是舅舅又是岳父,佟家的大权就算有康熙插手,也一定会旁落,给他们造成麻烦。   小麻烦也是麻烦。康熙不希望自己的母族再出麻烦。何况佟皇贵妃已经够可怜了,就别再逼死她。   于公于私,胤礽总算费尽心力把上了战场就跟个野人似的嗷嗷嗷往前冲的佟国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现在遇到了鄂伦岱,即使杰书还在旁边,胤礽不由抱怨。   杰书听亲家的丑事听得津津有味。   佟家这俩爷子,真是有意思。   鄂伦岱越听脸越黑,不断骂“死老头找死”“回去骂死他”。   胤禔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频频点头。   汗阿玛还说我不孝,大概鄂伦岱这样,才算是大孝子吧。   “陪我出去走走。”胤礽抱怨完之后,想起点什么,拍着鄂伦岱的肩膀道。   胤禔对杰书道:“索额图的后勤快送来了,我们马上就要拔营,有些事我要和你商量商量。”   杰书严肃道:“直亲王请说!”   归化城早早建成了一座城池,虽多是驻军,但也有驻军家属和后勤人员,渐渐有了其他牧民朝着归化城聚拢,归化城已经俨然有了繁华城市的雏形。   在营房外围,还有民房建立,以及小商贩叫卖。   胤礽本就是穿的便服,和鄂伦岱直接去了街上。   鄂伦岱疑惑:“有什么事需要在街上办?”   胤礽摇头:“马上就要拔营离开,我只是顺带来这里逛逛,买点东西送回家内。阿玛一定在骂我,送点礼物回去贿赂阿玛,免得我回去的时候,功劳还没奖赏,先挨一顿揍。”   鄂伦岱哭笑不得:“喂喂,少爷,您该不会是擅自来这的吧?”   胤礽道:“我离家的时候,阿玛说所有事都交给我全权负责,所以我自然也有权力来这里,不能算擅自。”   鄂伦岱无语。   是是是,听闻太子离京之前,皇上特意下旨,把八旗军队军权交到太子手中,并命令八旗将领将太子的命令当做是皇帝的命令,绝对不可以违抗。   所以太子此刻举措的确不违反皇上的规定。   但谁都知道,皇上担心太子,太子身份贵重,在噶尔丹死亡之后,扫尾之事不该太子远征来做。   鄂伦岱压低声音问道:“八旗军队就那么废物,太子不来不放心?”   胤礽道:“也不算废物吧。这次和噶尔丹的决战,他们也起了很大作用。”   乱拳打死老师傅。新军再精锐,也只能勉强抵挡住噶尔丹的大军,且还损失了两成兵力。   当八旗军队带着比噶尔丹略多的兵力到来,且军队装备很不错时,与噶尔丹的决战中,却是八旗军队占首功。   八旗军队只是没有完全执行他的计划,让这场胜仗胜得不完美,差点让噶尔丹带着残部逃走而已。   他们差点放走噶尔丹,证实了胤礽的猜测。   八旗旗主不愿意噶尔丹死。   他们都明白,皇帝迟迟未对八旗大刀阔斧动刀子,还给八旗旗主保留着体面,就是因为准噶尔和噶尔丹的威胁。   若噶尔丹死了,准噶尔威胁暂时解除,大清国内局势暂时稳定,皇帝肯定会对八旗下手。   对八旗旗主而言,这大概算得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挺悲哀了。   胤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就启动了兵行险着的计划。   他在前面冲,八旗军队怕他死了,只能跟在后面使劲追。   胤礽和胤禔只需要集结精锐冲散准噶尔的军队,随后到来的八旗军队肯定只能帮他们把冲散的准噶尔军队吞吃——以他们的贪婪,绝对不会放过准噶尔的残部。   这些考量不是胤礽要和鄂伦岱说的话,他要说的是私事。   “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别激动,心里明白就好。”胤礽道。   鄂伦岱挑眉:“我是那么冲动的人?”   胤礽道:“你不是?”   鄂伦岱叹气:“好吧,我是。那少爷还和我说?是不是瞒着我更好?”   胤礽道:“有些事,即使你会冲动,我也得告诉你。”   鄂伦岱挠着自己的光头。他也不小心把小鞭子剃掉了。   “少爷您说,我尽可能的不冲动。”鄂伦岱道,“要不您先委婉一点,给我一点心理准备。”   胤礽才懒得给鄂伦岱心理准备:“我留在佟国纲身边的人说,佟国纲受伤后,在他的伤药中发现了毒物。”   鄂伦岱表情立刻变得如同恶鬼罗刹:“谁?”   胤礽道:“我告诉了佟国纲,让佟国纲自己查。但佟国纲却没有查下去的意思。”   鄂伦岱停下脚步,低下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胤礽和鄂伦岱已经走到比较荒凉的地方,护卫的人离他们较远,既可以保护他们,也听不到他们俩的低语。   鄂伦岱停下脚步的时候,胤礽也停下脚步,背着手抬头看天,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明知道对方想害自己,却要袒护的人,佟国纲不说,胤礽也能猜到。   鄂伦岱当然也能猜到。   虽说鄂伦岱得罪人很多,且算是胤礽这个千手观音的左臂右膀之一,有人可能会使阴谋诡计让佟国纲死,令鄂伦岱丁忧。   但这付出远远大于收获。   且不说鄂伦岱是武官,武官丁忧不解职,只给假;即便是他们逼着鄂伦岱尽孝道解职回家丁忧,以鄂伦岱那康熙表弟的身份,再起轻轻松松,丁忧根本坑不到鄂伦岱。   或许佟国纲的死,能让反对太子的佟国维更有权势。但外人为何要为了佟国维而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这个人,只可能是佟国维了。   于私,佟国纲袒护弟弟;于公,若皇帝知道佟家兄弟相残,估计对佟家印象更差,即使佟家是康熙母族,估计前程也会完蛋。   胤礽道:“你心里知道就成。佟国纲能忍下这等委屈,就说明这委屈不是为他一人所忍,你为了家族,也得忍。”   鄂伦岱气极反笑:“他倒是有恃无恐,不怕撕破脸了。”   胤礽道:“第一,他没想到我在佟国纲身边安插了人,所以本意并不是想和你们撕破脸;第二……”   胤礽无奈道:“你想想你在京中多次打上他们门的举措,你不是早就和他们撕破脸了?现在倒是怪他们和你撕破脸?”   鄂伦岱道:“我只是揍他们,又不是想害死他们。我隔三差五上奏请诛我爹,可没说请诛我叔叔。我这个还是分得清。”   佟国纲和鄂伦岱父子相残已经成了京中的笑话,他们做什么其他人都懒得理睬。   即使鄂伦岱“请诛我爹”大不孝,可以被弹劾无数次,但御史都懒得弹劾他了。   但鄂伦岱虽然厌恶佟国维,却从未对付过佟国维,只静静地看着被解职后就领个闲职闲到现在的佟国维默默蹦跶。   鄂伦岱心里明白,佟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没办法一脚把佟国维踩死。   若佟国维被踩死,他们家也会伤筋动骨。   所以最好的就是让佟国维一直赋闲到死,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直蹦跶到腐朽。   哪知道,他放过了佟国维,佟国维却不放过他家。   “好了,臣不冲动。臣现在要去准噶尔,之后还要出海,没空和他冲动。”鄂伦岱冷哼,倒是真的冷静了下来,“佟国纲既然知道了他的宝贝弟弟要害死他的事,那他就自己解决,我这个当晚辈的才不越俎代庖。”   胤礽道:“你知道就好。我担心有人会添油加醋的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再关键时刻冲动。”   鄂伦岱冷静下来,就开玩笑道:“他们会不会说是太子殿下或者皇上想杀我爹?”   胤礽也开玩笑道:“说实话,你爹配吗?”   鄂伦岱摊手:“他配个屁!”   ……   宫里,康熙跌坐在椅子上许久,沉默了许久。   直到传信的士兵一封信一封信的掏出来,堆满了他整个桌子,他才回过神。   “这是……”康熙疑惑。   士兵道:“太子殿下说,他要告状。”   士兵想了想,补充道:“太子殿下到了汇合地点后,每日都会给皇上写信,但一封都没寄出去,现在一起递来。”   康熙的语气不由带上了一点幽怨:“朕就说他怎么这么久不来信。朕以为他忙于军务,都不好打扰他。”   康熙终于提起精神,打开了宝贝儿子的书信,看看宝贝儿子给自己写了什么。   他越看脸色越阴沉,看到最后,他阴沉的脸色突然变得胀红。   “他们怎么敢!!!!就算太子奉朕的命令督战,他们都敢不听从吗!”   康熙气得站起来,一脚踹到了椅子,然后抽出宝刀乱砍一气。   太监们吓得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喊着:“皇上息怒。”   传信兵也吓得不行。   虽然他知道皇上肯定会发怒,但皇上这怒气……   呃,其实还好。   传信兵也跪在地上,假装瑟瑟发抖:“皇上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这群人!这群人!好啊,好啊,他们就是想要放走噶尔丹,让朕投鼠忌器,不敢动八旗吧!”   “居然让太子兵行险着,无奈亲临险境?!朕要杀了他们!朕要把他们全部砍了!”   康熙提着刀冲了出去。   赵昌急得大喊:“快请救兵!”   “请谁啊?”   “太子殿下……啊,不对,请太皇太后……”   赵昌愣住。   康熙也停了下来。   他把刀一丢,突然泪流满面。 第191章 (32w营养液加更)   康熙静静的流泪,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寂静了半晌之后,康熙用袖子擦干眼泪,恢复冷静自持的帝王模样,走回了被他踢翻的椅子旁。   顾问行弯着腰,帮康熙把椅子扶起来摆正。   胤礽离开之时,放心不下康熙,让康熙将顾问行重新调回身边听用。   顾问行虽仍旧是敬事房总管太监,但回到了乾清宫,与赵昌一起伺候康熙,为康熙传旨。   赵昌虽很体贴,但他毕竟不是很通文墨,只能伺候康熙,不能成为康熙的文书。他的身份,也无法纾解康熙心中的苦闷愁绪。   顾问行虽只是一个太监,但他看着康熙长大,为康熙启蒙汉语,康熙视他为半个亲人。当康熙太过苦闷时,顾问行可以劝说一二。   但此次,顾问行却没有出声。   康熙问道:“顾太监为何不劝朕?”   顾问行摇头,道:“皇上这气发出来,心里才好受。奴才不认为皇上会鲁莽行事。”   他老态明显的脸上浮现和以往一样儒雅的微笑:“乾清宫离前朝蛮远的。等皇上提着刀冲到午门,那么长的距离,肯定就清醒了。”   康熙骂道:“你这是嘲笑朕呢!这宫里就你一个太监敢嘲笑朕!”   说到这,康熙脸上悲哀的神色又浓厚了一些。   宫里曾经为康熙启蒙,帮顺治和康熙构建内宫秩序的前明太监,也只剩下顾问行一个了。   顾问行赶紧道:“奴才可不敢嘲笑皇上。奴才只是实话实说。”   康熙白了顾问行一眼:“成了,越描越黑。”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   顾问行帮康熙松开发冠,替康熙梳头,顺便按摩。   顾问行有一手给男子梳头的好本事。以前康熙没头发,他没机会施展。   康熙留了头发之后,宫里如何为男子梳头的技艺,全是顾问行手把手教的。顾问行也专门为康熙和胤礽梳头,知道梁九功把他的本事学了去,他才只管康熙一个人。   顾问行本也管着为胤禔梳头。但当胤禔把自己的头发剃出一个大大的“王”字之后,顾问行就向康熙辞了为大阿哥梳头的差事。   梳不了,告辞。   康熙很无奈。虽然满清乃蛮夷,但像胤禔那样乱动头发的人也是罕见,简直比蛮夷还蛮夷。   顾问行帮康熙按摩了许久头皮后,才重新帮康熙把散落的头发梳好,将白玉发冠重新戴上。   顾问行洗干净手后,又替康熙捶打了一会儿肩膀。待康熙完全放松之后,才把康熙未看完的书信递到康熙面前。   康熙只剩下最后一封书信未看。   前一封书信太子写到他的备用计划。如果八旗不听他的命令,故意放跑噶尔丹,他就亲自带兵去追击。   传信兵说噶尔丹的头颅是太子亲手砍下,就证明八旗确实不听他的命令,太子亲自追了出去。   最后这封信很潦草,是太子重新出发时匆匆写的。   太子先写了八旗的混乱,然后写自己成功拖住噶尔丹,等到纳兰性德领着轻骑兵前来救援,费扬古也随后到达。   他整装之后,去归化城与直亲王汇合。   太子在信中说,八旗部队在获胜后,恐会拖拖拉拉不愿意追击,他只能逼着这群人追击。   “汗阿玛一定会生气。希望我回来时,挨揍挨轻一点。”   康熙脑袋一歪。   你最后一封信就写这?   你知道会挨揍,你还在信中写?你是不是仗着朕宠你,不舍得揍你?   康熙道:“顾太监,给朕想一个不揍太子,但会让太子难受的惩罚。”   顾问行慢吞吞道:“让太子殿下闭门读书,不能和其他阿哥和公主见面,太子殿下就难受了。”   康熙摸摸下巴:“这倒是个法子。”   顾问行道:“皇上觉得麻烦琐碎但又不得不做的小事,也可让太子殿下闭门读书时帮忙处理。这样既省了皇上的事,又让太子殿下更难受。”   康熙大笑:“好主意!”   赵昌悄悄瞟了顾问行一眼。   恶毒,真恶毒。亏太子殿下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这种恶毒,我得多学学。赵昌在心里暗暗道。   胤礽虽在信中写他要去准噶尔,还说明知道康熙会揍他也要去,康熙看完信之后,却没那么担心和生气了。   噶尔丹已死,残部被追着太子跑的八旗军队吞噬殆尽,即使策妄阿拉布坦还未死,也已经不足为惧。   新军和康亲王杰书所率领的队伍,再加上沿路驻军,人数不少,康熙不认为太子会遇到危险。   其实只要胤礽和胤禔在一个队伍里,康熙就很安心。   这两个家伙年幼的时候就到处冒险,也没出现什么事。康熙相信他们兄弟二人合力,就有大气运在,会被大清国运保护。   以前他为龙脉诅咒殚精竭虑,现在大清蒸蒸日上,龙脉早应该压制住诅咒,而且也该回馈被诅咒坑害了许久的太子了。   康熙也认为太子的计谋很正确。   八旗的战斗力再弱,拿着最新式的装备,用几倍的兵力打个准噶尔问题不大。   八旗最严重的问题在于避战情绪严重。   现在太子在前面领着他们跑,他们一是担心太子出事,二是也害怕太子和直亲王把功劳全揽了。   这两件事出现任何一件,他们回去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们肯定会死命追赶太子。   避战已经不可能,那就只能比太子更快立下功劳了。   康熙很好奇,八旗将领不避战之后,能不能赶上太子和直亲王的队伍。   “朕这个太子啊,堂堂正正的阳谋会用,剑走偏锋的奇谋也会用。他若不是太子,也能成为运筹帷幄的军师谋主。”康熙满意道,“好了,把那人头给理藩院送去,让人认认是不是噶尔丹。确定后,就可以先给太子庆一次功了。”   仗未打完,康熙先不动八旗将领,只用为太子庆功之事来敲打那些大概也已经得知前线消息的八旗勋贵和宗亲,朕已经知晓前线混乱,等着秋后算账。   当然,若你们能在接下来立下大功劳,也可以减轻处罚。   理藩院认识噶尔丹的人很多。   胤祺干脆把噶尔丹的脑袋悬挂在理藩院的旗杆上,让他们围着认。   胤祺本是好心,心想腌人头实在是可怕,人多一点可能大家心里会好受一些。   但理藩院的人可不这么想。   这是示威吧?这就是示威吧?   特别是知道噶尔丹背后有谁支持的使臣们,脸色更是煞白,赶紧写信给国王。   大清知晓噶尔丹背后一切,在警告我们呢。   胤祉:“老五是真傻还是故意?”   胤禛:“如果我们问老五,他肯定说他真的没想那么多。但三哥,五弟没想那么多,还每次都歪打正着,不是更可怕吗?”   胤祉:“确实。”   胤祚挠了挠脑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阴,估计是兄弟们中最阴险、最喜欢使阴谋诡计的人。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怎么觉得五哥比他还阴?这是错觉吧?   胤祐再次问道:“我以前没得罪过五哥吧?”   胤禩使劲点头,又使劲摇头,最后使劲抓挠头发:“我记不起来我有没有得罪过五哥!”   胤祚安抚自己两个小跟班弟弟:“没事,五哥要收拾弟弟,也是从九弟、十弟和十一弟开始。如果他们仨遭殃,就是五哥生气的讯号,到时候我们……”   胤祐:“跪下道歉?”   胤禩:“找三哥四哥求救?”   胤祚叹气:“全都试试。”   胤祚也在想,他以前得罪五哥没有。应该没有……吧?   他小时候也蛮皮的。   “太子哥哥又立下战功了,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战功啊。”胤祐叹气。   他可想立下战功,为自己和额娘争口气啊。   胤禛挑眉:“我担心的是,以太子哥哥和大哥的能耐,说不准我们长大的时候,他们都把周边能平定的都平定了。不过还好海外很大,我们还是有机会。听大哥说,以后我们的封国要靠自己打。自己打不了的,就只能留在京城当苦力。希望大哥只是开玩笑。”   弟弟们小脸煞白。   胤祉叹气:“老四,别吓唬弟弟们。”   胤禛道:“我没吓唬,大哥真的这样说过。大哥还说,现在他的封国太大了,等我和你长大了,他的封国肯定会分给我们,所以我俩倒是无所谓,肯定有封国。弟弟们可就惨啰。”   胤祉道:“老四,你少说两句吧。小心弟弟们天天去找汗阿玛,说要出海打下封国。到时候汗阿玛肯定揍你。”   胤禛道:“管我什么事?要揍也揍大哥,是大哥说的。”   胤祉无语。一边吓唬弟弟一边甩锅大哥,四弟你真棒棒啊。怪不得你是弟弟们最讨厌的哥哥。   不过弟弟们一边讨厌他们的四哥,一边有什么麻烦事优先找四哥帮忙,也是神奇。   草原这边,胤礽和胤禔拔营再次出发。   这次他们率领的除了补充了兵源的中路军,还有康亲王杰书的八千正红旗军队。   八千正红旗军队很快就与中路军融为一体,除了旗帜,看不出和中路军的差别。   胤礽在心里点了点头。鄂伦岱还算厉害,杰书也很聪明。   正红旗这八千军队的中低层军官,已经基本换成了新军的人。难怪正红旗能迅速与中路军融为一体。   中路军后补充的士兵,也与以前中路军士兵的精神面貌差不多,甚至作战更积极。   除了军官的带头作用,胤礽猜测,能按时按量发粮饷且不侵吞他们的军功,对士兵们的激励作用真的很强。   八旗能扫平中原,可见其治军和军功制度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入关后八旗糜烂,无人再认真执行而已。 第192章   康熙收到人头的时候,福全等人还不知道噶尔丹已经覆灭。   当他们知道京城正在庆功、太子已经拔营与直亲王汇合,正挥刀直指准噶尔国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是很懵的。   按理说,纳兰性德和费扬古都追上太子了,他们跟在中路军的屁股后面,肯定也能找到太子,追上噶尔丹。   但事实就是,他们迷路了。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在大草原上,又没有GPS导航和无线电对讲技术,还有噶尔丹故布疑阵,追人追丢很正常。   孰知太史公他好基友的老爹李广为什么难封?就因为李广他不认路啊。   在古代打仗,名将必有的天赋之一就是脑袋里自带指南针,如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那样闷头直取单于王帐,又如大唐卫国公李靖分兵百路相隔千里调度自如。   八旗军队中目前没有这种厉害的将领,有也被康熙早早送进新军培养了。所以福全等人居然比京城晚得知这个消息。   “太子把噶尔丹杀了?”   “我们大胜?”   “太子和直亲王已经去准噶尔了?”   “那我们怎么办?”   将领们议论纷纷,满脸不信。   他们打噶尔丹的时候,太子的仪仗还在后方呢。怎么不声不响,太子就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福全也很想说不信,但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不会在大事上说谎。   常宁道:“太子做出再神奇的事,都不用惊讶吧?太子灭广南国的时候,听说也是这样,方方面面都预料到了。”   将领们还是满脸不信。   他们连太子灭广南国都不信。   就算灭广南国是太子之功,他们也认为是广南国太弱。   总之他们没亲眼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就是不信。   “是不是皇上诓咱们?”有将领悄悄说。   许多人赞同这个观点。   福全不断叹气。八旗军心涣散,真是难带。等他回京,就算他是皇帝亲哥,也说不准会被降爵。   常宁有些暴躁:“无论你们信不信,太子先下旨让你们进军准噶尔,你们不听;皇帝又亲自下旨催促你们赶紧进军,你们还是抗旨不尊吗?”   将领们振振有词。   他们哪里抗旨不尊了?他们有在进军啊,只是进军途中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比如下雨了刮风了,只能停下休息。   这群将领的振振有词,把福全这个老好人都惹毛了。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难做,你们当我好欺负是吧?   老实人发起脾气来挺可怕,福全当即斩了几个跳得老高的将领,有几人还是宗亲。   宗王们看着福全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那可是宗亲,姓觉罗啊,你也砍?   福全拿出军令,不服你弹劾我啊?   弹劾?把折子递上去,让皇上再砍一次吗?   八旗旗主们终于老实了,乖乖不紧不慢的进军,一路多次碰上准噶尔的残兵败将。   第一次遇到残兵败将,残兵败将高喊“大清太子神兵天降,这一切都是佛祖和菩萨的意志”,他们是不信的(解释:藏传佛教也有佛祖和菩萨。)。   第二次遇到残兵败将,残兵败将高喊“噶尔丹背叛了我们,他和大王子是一伙的,大清太子说得对”,他们脑袋是很懵的。   当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遇到残兵败将,准噶尔的将士哭着喊着说大清太子给准噶尔降下天罚,温萨活、佛被更厉害的佛祖给收了,八旗将领们沉默了。   “太子……太子真的……”   “太子斩杀噶尔丹我能理解,为什么太子在他们心中成了比活、佛更厉害的神仙?太子做了什么?”   八旗将领们面面相觑。   福全干咳一声,提醒:“你们难道现在思考的不该是,太子看不惯八旗军队的拖拉和混乱,亲自率领禁军斩杀噶尔丹,现在又与率领中路军的直亲王汇合,兵锋直指准噶尔……”   福全环视了一圈周围将领,道:“我们十万大军就在这里干看着,让太子和直亲王再创灭国佳绩。回京之后,你们脸皮很厚,我这亲王是不好意思做下去了。”   常宁阴阳怪气:“我和你只是丢一个亲王帽子,有的人估计要丢的是脑袋。”   八旗将领:“……”   有人梗着脖子道:“太子以身犯险,不是储君行为,若太子出事……”   老实人也会阴阳怪气,福全道:“太子以身犯险受伤,难道不是被诸公逼的吗?若太子出事,你等正好给太子殉葬。”   常宁敲边鼓:“你们老仗着皇上投鼠忌器。但若太子出事,你们真的能指望皇上有理智?”   八旗将领怒了。   恭亲王你说谁是老鼠啊!   他们气完之后,挥舞起皮鞭抽打着他们的旗兵们,铆足了劲往前冲。   福全见八旗军队动起来,有了以前老八旗的声势了,不仅没有感到欣慰,反而脸更黑了。   说实话,福全其实是第一次正式领军,所以心里挺谦虚,挺信那些老将军。   所以当八旗军队拖拖拉拉的时候,福全半信半疑,有一点点相信现在八旗军队训练不够,纪律涣散,大家也是无奈。   不是将领的错,是八旗军队整体素质下降。   现在……你们不是跑得很快吗?   常宁都气得翻白眼了。   要是有这种速度,直亲王怎么会苦苦支撑许久,把中路军拼掉了两成兵力。   他原本以为八旗军队只是废物,现在看来,有的人是废物,有的人是又蠢又坏啊。   你们现在不打自招,皇上心里一定把小本本记满了。   “哥,我觉得我俩回去不是削爵,可能要被圈禁了。”   “接下来努努力,争取只削爵不圈禁。”   “有可能吗?以前还有太皇太后护着我们。现在皇太后可不敢护我们。三哥是真敢罚我们。”   常宁说完,福全沉默许久。   “那就好好努力为太子和直亲王掠阵,用军功换。”福全冷硬道。   大清有一项规定,可以功过相抵。   所以许多在作战中犯过大错的人,最后的惩罚是“夺其战功”。   福全和常宁若在之后立下大功劳,就能“夺其战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常宁道:“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太子和直亲王灭掉准噶尔之前,抢先攻下准噶尔。”   福全叹气。   ……   “弟啊,咱们是不是走的太慢了?”胤禔百无聊赖道,“我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郊游的?”   胤礽白了胤禔一眼:“大哥,你还真想用禁军和中路军去打准噶尔?就算咱们能获胜,牺牲掉的人,你不心疼?”   胤禔叹气:“你又有什么计划?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先和我说?”   胤礽沉默了许久,认真道:“大哥,我和你说过。”   胤禔道:“你没有。”   胤礽道:“我说过至少三遍了!”   胤禔道:“绝对没有!”   胤礽道:“拔营之前我说过一遍。”   胤禔道:“拔营时乱糟糟,谁听得见你说什么?”   胤礽道:“前天晚上我说了一次。”   胤禔道:“我困了,虽然我可能在‘嗯嗯嗯’附和你,但实际上我已经睡着。”   胤礽道:“刚刚康亲王询问,我又说了一遍!你就在我旁边!”   胤禔道:“你和康亲王说话,我怎么会偷听?你哥我不是这样的人……哎哟,别挥鞭子啊!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太嚣张了!居然无故鞭挞亲王!哎哟哎哟,真的别抽了,再抽我还手了……”   胤禔策马离开,胤礽追着抽。   鄂伦岱道:“好一出兄弟阋墙啊,天家果然无兄弟。”   杰书道:“太子还没打死直亲王,真是好脾气。”   费扬古使劲点头。   曹寅问道:“太子殿下想让八旗军队赶紧过来抢功劳,八旗军队真的会照做吗?”   纳兰性德道:“太子殿下的谋划什么时候落空过?”   延叙道:“跟随太子殿下作战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三国演义》中的描写不是骗人。”   策棱使劲点头。   费扬古的视线投向使劲点头的策棱,策棱回看。   年龄相差有一点点大的两人,突然有了知音的感觉。   之后他们成为了至交好友,这是后话。   “侦察兵说,八旗军队跟被老虎追着似的,抄近路往准噶尔进军。不止裕亲王和恭亲王率领的八旗军队,盛京的军队和科尔沁的军队也继续西进。”杰书忧虑道,“后勤跟得上吗?皇上仁慈,可不会容忍八旗军队掠夺百姓。”   八旗军队不掠夺百姓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若是又造成屠城惨事,以皇帝现在性格,可是会追责的。   纳兰性德道:“应该无事。索大人提前一两年就在准备平定准噶尔的物资,沿路都已经安排好了。”   费扬古傻傻道:“索大人?索额图吗?索额图不是有名的反太子党首领?”   众人:“……”   策棱弱弱道:“难、难道不是吗?我在京中也听说,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是朝中反对太子继位的中坚力量。皇上几次想要罢免他们,但因为他们俩互相勾连,在朝中声势浩大,皇上无能为力。”   众人:“……”   杰书道:“就算我不常在京中,也知道这个传闻有多荒谬。”   鄂伦岱道:“索额图反对太子?索额图反对太子?哈哈哈哈,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纳兰性德委婉道:“其实家父是忠于皇上的。”   曹寅扶额:“我现在有些担心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的安全了。若人人都认为他们是反对太子的人,之后他们会不会被迫遭到牢狱之灾?”   纳兰性德道:“不会。家父和索大人并未做危害皇上和太子的事,也并未做过危害大清之事。家父甚至连官风也变得清廉起来。”   纳兰性德在心里补充。他父亲的官风确实清廉起来,不像以前大肆收受贿赂,但他们家更富裕了,还在海外置办了许多资产。   这些都是大清皇家公司从指缝中漏给纳兰家的。   费扬古傻傻道:“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不反对太子?怎么可能?我听说,他们可是反对太子的党羽的首领啊,首领!如果首领都是假的,那么反对太子的那群人岂不是笑话?”   连对朝中局势不是很了解的延续,都忍不住道:“他们难道不是笑话吗?我以为,他们一直都是笑话啊。”   费扬古:“……”   策棱:“……”   策棱呆呆道:“我真的以为太子周围虎狼围绕呢。”   鄂伦岱笑道:“太子周围确实虎狼围绕。但皇上和太子一大一小两条真龙盘旋在上空,虎狼可不会上天啊。”   策棱和费扬古对视一眼,又看向本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延续。   咱们都算是这个权力中心的“外人”,你站在我们这边,对不对?   延续移开视线。   这么明显的事,真的会有人看不穿吗?   策棱和费扬古心中委屈极了。   他们再次对视了一眼。   这里就只有我们俩是傻憨憨?   鄂伦岱的嘴损极了:“你们俩最好自请长期在京城外驻扎,当好一方大员,可别回京和那些人精们斗。你们斗不过。”   费扬古和策棱很想说“别看不起人”,但最终他们默默点头。   好吧,他们的心眼确实有点不够。   但索额图和明珠真的是站在皇上和太子这边的吗?他们怎么看都不像啊。   几天之后,他们不得不信了。   索额图不放心太子这边的后勤,居然自己亲自送来了粮草。   也不知道索额图怎么能追赶上他们。   看着索额图拉着太子的双手泪眼婆娑的模样,费扬古和策棱长叹了一口气。   费扬古:“以后我就镇守在漠西蒙古吧。平定准噶尔之后,这里需要人镇守。”   策棱:“我以后回喀尔喀,和你隔得很近,我们要书信多来往。”   费扬古点头。   全队就他们俩傻憨憨,他们也只能彼此多来往。   索额图此次前来,还带来了其他八旗军队最新动向。   盛京军队在喀尔喀蒙古扫荡了一圈准噶尔的部族之后,带着大批牛羊金银回东北了。   毕竟他们跑得太远也不好。盛京八旗的主要目的是防备罗斯国甚至朝鲜王朝,不能长期离开驻扎地。   科尔沁蒙古被喀尔喀蒙古的军队友好地请了出去,带着大批牛羊牧民满载而归。   喀尔喀蒙古大公们领着自己的军队,往西挺进,要找准噶尔算账,皇帝准许了。   胤礽本就没指望科尔沁蒙古和盛京军队能千里迢迢打到准噶尔去。   从东北打到西北,也太为难封建时代的军队了。   对于蒙古人来说,他们的领土不是草原和河流,而是牧民和牛羊。   所以喀尔喀内迁的时候,把牧民和牛羊带走,噶尔丹就傻眼,守着广袤的土地都差点饿死。   噶尔丹虽军队只有几万,但部众牧民是军队的数倍。这就是噶尔丹在历史中只剩数骑逃走也能东山再起的原因。   胤礽让常宁突袭噶尔丹的部众所在地,又让科尔沁蒙古八旗和盛京八旗清扫整个喀尔喀大草原,且让胤禔阻击策妄阿拉布坦。目的就是尽全力削弱准噶尔的部众,以免策妄阿拉布坦如原本历史中那样把噶尔丹的牧民牛羊亲眷席卷而去。准噶尔没了噶尔丹,又有了策妄阿拉布坦。   在原本历史中,噶尔丹虽然在康熙朝就死了,但准噶尔之乱以及从准噶尔之乱延续下来的大小和卓之乱,一直延续到了乾隆朝。噶尔丹、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策零三代人壮大准噶尔汗国,成为大清的心腹大患。   大清的国运确实厉害,虽然打不过噶尔丹策零,但准噶尔汗国居然爆发了大瘟疫,噶尔丹策零死于疫病,留下长子和次子争权夺位。乾隆帝才在噶尔丹策零死后十年除掉陷入内乱的准噶尔汗国。   准噶尔汗国被灭掉后,原本受控于准噶尔汗国的大小和卓随即继承准噶尔汗国的精神发动叛乱,这是很后面的事,暂且不提。   灭掉准噶尔汗国虽然有侥幸在,但乾隆帝把其作为自己十全武功之首,其实也算挺厉害。   但胤礽现在可不打算给儿子辈留下这“十全武功”的机会了。   准噶尔将在他这一代除国,绝不让它的危害绵延七十余年。   所以胤礽采取了非常残忍的策略。   既然蒙古人的领土在于牛羊和牧民,那么就让盛京和科尔沁的人把牧民和牛羊都分了,你准噶尔还拿什么和大清拼消耗?   同时,胤礽这一项举措也有限制喀尔喀蒙古的意思。   以前喀尔喀蒙古那一大片地,是大清权力的真空地带。虽然他能背下地图,但具体地形却不清楚。   科尔沁蒙古和盛京八旗合作踩地图,把水草丰美的地方全部标注出来。当大清对喀尔喀蒙古的领地了如指掌的时候,喀尔喀蒙古也就在大清的掌握中了。   说白了,“领土在牧民和牛羊”是非常落后愚蠢的制度。当年蒙古人横扫欧洲,结果屁用没有,就是因为他们只在乎牧民和牛羊,根本不搞基建不发展农耕,不定居自然也就发展不出来文化和科技。   大清了解了喀尔喀蒙古的地图之后,就会在以驻军的名义适合圈地的地方圈地建城,吸引牧民来定居。   等大清在喀尔喀蒙古上建立的城市逐渐繁华,牧民们停止迁徙,喀尔喀蒙古王公就会失去对喀尔喀蒙古的控制。   喀尔喀蒙古王公并不知道胤礽的狠毒计策。他们只以为科尔沁蒙古要来和他们抢草原,才匆匆跑回故地,送来牛羊牧民为厚礼,客客气气把科尔沁蒙古请出去。   没办法,科尔沁蒙古从后金建国时就和后金站在一起,曾经后宫主位嫔妃都是科尔沁蒙古的人。   就算现在康熙不愿再让科尔沁蒙古掌控大清后宫,科尔沁蒙古也已经几乎被完全同化成大清本地人,王公贵族有本事的人都会来京城做官,甚至不回草原,直接去中原当地方官了。   科尔沁蒙古就相当于大清一个行省了。他们对科尔沁蒙古不敬,就是对大清不敬。   科尔沁王公笑呵呵地拿着牛羊走了。   他们可没想过去抢夺喀尔喀的草原。牛羊和牧民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之一。   他们想要的东西之二,自然是军功。   有了军功,就能在大清朝廷出人头地。去京城、去中原,不比当一个睡大帐的鬼王公来得舒服?   太皇太后去世前曾多次给科尔沁蒙古写信,让他们跟紧皇上和太子的步伐。   皇太后也多次写信,让他们别长脑袋,就听皇上、听太子的,跟着皇上和太子走,准没错。   科尔沁蒙古一拍脑袋,就把脑子拍没,乖乖跟着康熙和太子走。   现在他们在科尔沁蒙古上建城生产毛毡远销海外,大量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堆满了仓库。   他们就想往更靠近海的地方迁徙,好更容易出海,谁要藏在内陆道路不便的喀尔喀蒙古啊。   哼。   喀尔喀王公们的领地被科尔沁蒙古和盛京军队踩了一遍,还付出了大量牛羊牧民,势力削弱了不少,对大清的敬畏度也提高了不少。   接下来,就看大清公主们的本事了。   胤礽收到喀尔喀蒙古新的详细地图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看京城的方向。   他已经为姐妹们准备好了一切,希望姐妹们能大展拳脚。   “对了,大姐呢?”胤礽问道,“她之前派人来告诉我们策妄阿拉布坦的消息,现在怎么没见到大姐派人来了?大姐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虽然准噶尔的人都从喀尔喀蒙古撤退,纯禧公主理应不会遇到危险,但就怕万一。   许久没得到纯禧公主的消息,策棱也急得不行。   他连忙派自己部族的勇士,带着他的信物去寻找纯禧公主。   勇士回来,带回来一个木匣子。   胤礽打开木匣子,里面有一个腌人头。   胤礽:“这是谁?”   胤禔:“艹!策妄阿拉布坦的脑袋!”   胤礽:“谁……”   胤禔:“策妄阿拉布坦。”   胤礽:“谁?!”   胤禔敲了敲胤礽的脑袋:“别再自欺欺人了。咱们大姐怕不是领着策棱部族的勇士,把策妄阿拉布坦给围杀了。”   策棱傻乎乎道:“我部族有那么厉害的勇士,我怎么不知道?”   胤禔抓狂:“天啦!大姐为什么突然领军打仗了?她是不是很不满我让策妄阿拉布坦跑掉?她送人头来是不是在鄙视我?!”   胤礽干巴巴地安慰胤禔:“不至于不至于,大姐不是这种人。或许她碰巧遇上,就顺手杀了。”   胤禔咆哮:“你说这个,你信吗!”   ……   康熙看着面前又一个腌人头,沉默了半晌:“这是噶尔丹的侄子,准噶尔大王子的脑袋?”   传信兵道:“是。纯禧公主先将人头送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让卑职送来。”   康熙语调极慢地问道:“你说这是谁送来的?纯禧公主?是朕的大公主纯禧?”   传信兵道:“据纯禧公主的书信,纯禧公主亲自领额驸策棱部族勇士伏击准噶尔大王子,将其射杀后割头。”   传信兵用眼神示意康熙,纯禧公主的书信就在桌案上呢,皇上您自己拆着看呢。   康熙又呆愣了许久,才拆开书信。   他先拆开纯禧的书信。   纯禧公主说,直亲王胤禔与准噶尔大王子交战之后,准噶尔大王子仅剩一千余骑逃走。   准噶尔大王子没有西逃,而是往东进入喀尔喀蒙古,想要收拢战败的噶尔丹的残部与牧民部众。   纯禧公主发现准噶尔大王子机会,就以公主府护卫为将领,带领策棱部众中青壮勇士果断出击,借着地形和先进火器优势,成功射杀准噶尔大王子,将准噶尔大王子头颅奉上。   纯禧公主先把头颅给太子,是想先告知太子策妄阿拉布坦已死的消息,以便太子调整后续进军策略。   康熙把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才拆开太子的书信。   “汗阿玛,大姐说的都是真的。恭喜汗阿玛又得一员虎将。”   康熙微微点头。   嗯,朕又得一员虎将。一员母老虎将。   “汗阿玛,策棱的部族已经完全是大姐的了。策棱会不会哭?”   康熙微微摇头。   不,就策棱那个傻小子,被纯禧吃得死死的,他绝对不会发现自己的部族已经易主的事,反而会很欣喜纯禧带领他的部族壮大。   “汗阿玛,叔叔恭亲王废物,给他噶尔丹部族的消息他都迟了一步。把叔叔削爵,将恭亲王的爵位让给大姐吧。以大姐的本事,恭亲王说不定能多沿袭两代亲王。”   康熙使劲点头。   对!常宁废物!   啊不,纯禧和常宁有什么关系?纯禧是朕和佟皇贵妃的女儿!玉牒中写着呢!   第193章 (33w营养液加更)   康熙大赏佟皇贵妃,一个铜板都不给恭亲王府的时候,胤礽正趴在桌子上看地图。   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都已经伏诛,准噶尔虽还有其他贵族在,但短时间内无法整合准噶尔的势力。现在正是平定准噶尔的好时机。   只要胤礽能进入准噶尔的政治中心伊犁河谷,他的战略就基本大功告成。   伊犁河谷又称塞外江南,是一处水源充足、土地肥沃的好地方。准噶尔就放放牧实在是太浪费,这么好的地方应该在保持水土的前提下,用来屯田啊。   伊犁河谷建设兵团可以组建了,就交给嚷着自己绝对不要回京的费扬古好了。   华夏自古屯田,到了现代社会也屯田。八旗制度稍稍改一改,就能变成现代的建设兵团制度。   伊犁河谷虽然离京城遥远,但胤礽一点都不担心朝中大臣会反对屯田伊犁河谷。   如果京中大臣看不上伊犁河谷那片沃土,那金矿呢?   伊犁河谷的黄金、煤炭和石油资源极其丰富。手握矿产图的胤礽不相信,朝中那群贪婪的人连金子都不动心。   黑了那么久的文科生,胤礽终于可以嚎一声,我们文科生永远的神!   胤礽一拍桌案,下令道:“全力出击!赶到八旗军队之前进入伊犁河谷!”   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一死,准噶尔人心涣散,以中路军这点兵力,一定也能迅速击溃准噶尔剩下的力量。   若是胤礽先到,他就能劝降准噶尔剩下的贵族,表演一通神术,留下伊犁河谷的牧民,让他们参与屯田和挖矿。   呃,我好邪恶。   胤礽一边策马飞奔,一边自己吐槽自己。   胤礽先得知消息,中路军和禁军的纪律和实力又比八旗普通军队更强大。全力进军后,胤礽和胤禔所率领军队迅速接近准噶尔,将八旗军队甩开一大截。   福全和常宁得知策妄阿拉布坦也已经伏诛,立功的是纯禧公主之后,都愣了好久。   福全愣愣道:“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都已经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派人给太子去信,告诉太子,八旗军队可以返航了?”   听福全这么说,连一直拖后腿的八旗将领都扶额了。   擦伤已经结疤的佟国纲阴阳怪气道:“裕亲王,不趁着准噶尔的两个首领已死,赶紧占领准噶尔,灭了准噶尔的国,您要返回京城?不是吧不是吧?您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佟国纲是康熙他舅舅,就算他对福全阴阳怪气,福全也拿他没办法。   何况佟国纲就是这种人,所有人都已经习惯。   被佟国纲损了之后,没有作战经验的福全也立刻清醒,下令赶紧继续进军。   “噶尔丹死在太子手中,策妄阿拉布坦死在纯禧公主手中,如果你们连准噶尔的都城都没占领,你们这次出来就是白白耗费粮饷,什么功劳都没立!”   “这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八旗将领:掂量了掂量。   八旗旗主:娘的这次不会真的给皇上借口废我们的旗主之位吧?   八旗军队也玩命似的往前赶,这赶着赶着就走不动了。   八旗确实训练太少了,累病了一大片。   若是普通士兵累病了就罢了,普通士兵其实问题不大,但勋贵们基本撑不住了。   福全只得再次停下来,否则将领们撑不住长途跋涉,恐怕会死一半。   常宁道:“我身体好。我带人先去,不能再拖下去了!”   福全道:“好,你先去!”   福全其实也想去,但他必须留在后方,压住这部分拖后腿的八旗军队,照顾他们的后勤。   福全无奈极了,他觉得不是来当大将军,而是来当这群勋贵宗亲的保姆。   常宁心中窝着火。   太子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但常宁运气特别差,就差那么一点点,和准噶尔的部众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准噶尔的部众化整为零,不知道跑哪去了,被在草原上晃荡的科尔沁蒙古和盛京八旗捡了漏。   现在女儿都立功了,他还在这无所事事的晃荡。   常宁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废物!女儿都瞧不起你!   常宁都已经想到他那个特别损的皇帝三哥可憎的嘴脸了。   “纯禧是朕的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看看玉牒。”   “朕,一家很行;你,一家不行。”   “朕的保成给你机会你都把握不住,朕没你这么废的弟弟。”   常宁想着三哥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几欲吐血。   不行!他至少要捞到一个大功劳吧!   常宁带上主动请缨的佟国纲和佟国维两兄弟,一路急行军,匆匆往西赶去。   但他再怎么赶,也要等后勤。   如果后勤跟不上,他赶去吃了败仗,那可能真的要被削成光棍宗室了。   而索额图这个偏心眼的,后勤全力保障胤礽那边,其他地方就暂缓了。   恭亲王常宁?哎呀,亲王您老人家也知道,咱们大清朝廷效率低下,准噶尔又离得太远,皇上还说了不能损耗民力,这粮草只能慢慢运。   反正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都已经死了,准噶尔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出现一个猛人瞬间整合准噶尔内部,您慢一点也没关系吧?   常宁:“……索额图老匹夫!本王是要去支援太子!你不要耍那些小心思!”   因为胤礽要急行军,为了不拖累胤礽,只好乖乖返京的索额图不高兴道:“恭亲王您这是什么意思?下官对皇上和太子的忠诚天地可鉴!就算闹到皇上那里去,下官也没问题!”   索额图甩甩袖子,走了。   恭亲王又如何?一个废物亲王,我需要给你脸?   常宁气得跳脚:“索额图老匹夫绝对想拖慢我等行军速度,暗害太子!本王回京定要参他一本!”   佟国维赶紧劝说常宁,说索额图没这心思,只是脾气倔强。索额图是太子叔外祖父,怎么可能对太子有二心?索额图不是不给咱们保障,确实粮草运送需要时间,他还亲自来解释,已经够意思。   常宁被说服了。   佟国维松了一口气。   佟国纲给了佟国维一个白眼。   佟国维没好气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佟国纲一副痞子无赖样。   佟国维见佟国纲对他态度还是这样阴阳怪气,松了一口气。   佟国纲道:“恭亲王,您也别担心。我们后勤有问题,太子那边的后勤肯定也有问题。我们抄的还是近路,我们肯定比太子先到。”   ……   “这架着炮的是什么?准噶尔的人?”胤禔拿起望远镜,“我不信。”   胤礽咬牙切齿。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伊犁河谷中准噶尔王帐处。   此时策妄阿拉布坦还没有建造固勒扎都纲(金顶寺),宁远城也还没建立,因准噶尔过的仍旧是游牧生活,所以伊犁河谷这一片没有城池,以后的伊宁市现在还没有名字。   原本应该如此。但现在在准噶尔王帐处,居然建起了一座石头城堡。   胤礽等人将军队驻扎在伊犁河对岸,隔着河远眺城墙上的大炮,牙都咬碎了。   准噶尔突然建起西式城堡,你他娘的当我是傻子啊?装都不装了?!   “我们先到的都是轻装部队,火炮还在路上,难道要在这里僵持?”杰书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我们孤军深入,后勤补给跟不上,没办法拖。”   胤礽经过最开始的咬牙切齿后,冷静了下来:“我们可以拖,他们拖不了。”   胤礽放下望远镜:“他们犯了一个大错。准噶尔不是欧洲,也不是罗斯国。欧洲和罗斯国的城堡内部是耕种一体,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城池。而准噶尔是游牧民族,他们只有牛羊,而牛羊是要在外面吃草的。”   胤礽把地图展开:“我们只需要盯紧他们,不准他们的人出来,而且……”   胤礽眯着眼睛,犹豫了半晌,才道:“我们还可以让伊犁河改道。”   众位将领看着地图,频频点头。   水攻一直是华夏自古以来都会用的战术。那些人将城堡建在河边,他们就可以在河水上做手脚。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水攻。”胤礽道,“我们今后还要再这里屯田,若破坏了附近环境,最后还得我们自己来治理。”   胤禔道:“用不着改道,围他们一阵子就好。保成,你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   胤礽点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们先……”   休整一日后,大清军队完成部署,开始在堡垒周围游走,试探大炮的范围。   在试探完大炮范围之后,他们在堡垒四周就地取土取木头筑起高台。   “他们在干什么?”守城的外国雇佣兵好奇。   准噶尔的勇士完全听不懂那个外国雇佣兵说什么。   外国雇佣兵踢了准噶尔的勇士一脚,继续好奇地看向高台。   准噶尔的勇士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他们的王帐突然被这群长相怪异的人占领,所有人被这群长相怪异的人使唤得团团转。   原本他们以为大汗投靠了罗斯国,但这群人似乎不是罗斯国的人,因为罗斯国的人会说他们这边的语言,他们的上层也会罗斯语。   这群人叽里呱啦,都不知道在鬼叫什么。   哼,等大汗回来,一定要好好和大汗告状。   准噶尔的勇士愤愤地想,抬头看向清军筑起的高台。   “噶尔丹已死。”   “策妄阿拉布坦已死。”   高台上除了这两行用准噶尔所用文字书写的大旗之外,还高高悬挂许多准噶尔王公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的盔甲和器皿。   这些都是纯禧公主送腌人头的时候一起送来的。   他身体颤抖,身体往前猛冲,差点从城墙上栽下去。   不可能! 第194章   胤礽不相信准噶尔人会彻底倒向罗斯国。   他们或许会在罗斯国的支持下独立建国,但绝对不会融入罗斯国。因为他们看到罗斯国人那长相,就知道融入不了。   事实上从噶尔丹他哥僧格起,准噶尔就一直反抗罗斯国的入侵。   准噶尔属于厄鲁特蒙古。   顺治三年时,厄鲁特蒙古各部首领就联名奉上称臣进贡,大清朝廷接受他们的称臣,将厄鲁特蒙古纳入版图,命其王公统率厄鲁特蒙古。   所以厄鲁特蒙古和大清的关系,原本和喀尔喀蒙古、科尔沁蒙古等是一样的。噶尔丹吞并厄鲁特蒙古大小诸部落,在外国的教唆和支持下进攻大清,并不是国与国的战争,而是叛乱。   不过噶尔丹虽然叛乱了,却也没想过彻底融入罗斯国。   包括原本历史中继承噶尔丹反清大业的策妄阿拉布坦,也是一边反清一边揍罗斯国。   更有意思的是,之后准噶尔重新归顺大清并除国,一些反叛的王公彻底投靠罗斯国,向罗斯国称臣。这些王公无一例外死于疾病。   没有任何阴谋和暗杀,就是单纯的死于疾病,比如其中一人就是死于天花。   后世史学家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不得不感慨此时大清或许国运正隆。   连后世人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都感慨或许真的有“国运”存在。胤礽相信,把事实摆出来,相信宗教的准噶尔人,会更加相信。   胤礽筑起高台,用准噶尔蒙古的官方文字托忒文将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战死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告诉城中的准噶尔贵族。   除了高台上的准噶尔王公才能用的物品,清军来到伊犁河谷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证明了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的失败。   于是准噶尔王帐的人心乱了。   他们有的人想要投降大清,有的人想投靠罗斯国……   “但罗斯国女皇马上要和大清亲王联姻,我们真的能投靠罗斯国吗?”   有人发出了灵魂质问。   想要投靠罗斯国的人:“……”   他们居然忘记这事了!   于是他们赶紧去找那些雇佣兵询问雇佣兵背后的势力,看自己能不能投靠。   因为准噶尔的贵族只会罗斯语,所以由罗斯国的雇佣兵帮他们翻译。   首先,罗斯国雇佣兵自己表示拒绝。   “我们雇佣兵拿钱帮你们打仗,和罗斯国有什么关系?别胡说。”   听到罗斯国雇佣兵这么说,准噶尔的贵族脸黑透了。   你觉得我们是傻子,会信吗!不是你们怂恿支持,我们大汗才不会贸然和大清开战!   但罗斯国雇佣兵咬死了自己就是准噶尔大汗和大王子雇来的人。什么背后势力,别胡说。   准噶尔的贵族们不是傻子。他们明白,罗斯国支持他们反叛大清的人,并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   他们只好寄希望于其他雇佣兵。   其他雇佣兵有的和罗斯国雇佣兵一样,咬死了说自己是被雇佣来的,背后没有其他势力。   有的则使劲点头说可以,说他们打了败仗之后,所有人和财物都可以撤回他们那。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的国家在哪?   准噶尔的贵族们从传教士手中抢来了简易世界地图开始研究。   准噶尔这么大,罗斯国这么大,大清这么大……我艹!我们要撤离的国家,居然和准噶尔中间隔了好几个大清!   我们万里迢迢撤离到那里,人还剩多少?就算剩下了人,我们要怎么回到准噶尔?   雇佣兵拍着胸脯道:“放心,我们国家非常强大!到时候会带领你们打回来!”   准噶尔贵族虚心请教:“你们的国家是哪个?”   雇佣兵骄傲地把地图上还不到小指甲壳大小的国家指出来:“这里!”   这时候并不知道国力和国土面积可能不成正比的准噶尔贵族:“……”   就这么大一点地!还不到大清的一个城池!你跟我说你一定能带领我们反攻大清,夺回准噶尔汗国的故土?!你认为我们是傻子吗!!   雇佣兵见他们以国土面积定国力,忙把自己国家的殖民地也算了进去。   不过最大的殖民地都在英法手中,而英法上层和大清交好,贸易十分频繁,他们的雇佣兵没有公开反对大清,咬死了自己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普普通通雇佣兵,所以这群欧洲小国的殖民地都在海上。   于是准噶尔贵族看见雇佣兵在地图海洋上画了一个大圈,疑惑道:“虽然我没见过海,但我认识地图,这一块地图的颜色不是表明那都是海水吗?”   雇佣兵认真解释:“你仔细看,这一片海水上有岛屿。”   准噶尔贵族凑近了看,看到了一片米粒大小的岛屿,再次沉默。   脑海里并没有海域也等于国土的概念的准噶尔贵族们,感觉自己被这群外国雇佣兵当傻子耍了。   有较为聪明的准噶尔贵族问道:“你们所说的海外飞地,大清有吗?”   罗斯国的雇佣兵沉默了许久,耸肩:“你们想投降?”   准噶尔贵族看着罗斯国雇佣兵不善的神色,手按在了刀上,道:“怎么,难道你认为我们看到大清的海外飞地就会投降?”   罗斯国雇佣兵笑道:“你们若不想投降,就不会问大清如今的实力。”   准噶尔贵族不蠢。他们真的不蠢。   虽然罗斯国雇佣兵不肯说大清如此实力范围,但不说就是最好的答案。   大清如今一定非常强大,强大到这些国家联合起来给大清使绊子,而且是只敢在暗地里使绊子,不敢以朝廷的名义。   以前罗斯国公开支持准噶尔,现在罗斯国的女皇却要和大清的亲王联姻。   准噶尔贵族并不懂脱胎于欧洲诸国国王联姻的那些弯弯道道,他们只能从中原王朝的历史中找答案。   当初大清统治不稳,为了讨好蒙古,后宫全是蒙古女人。   显然,罗斯国也是为了讨好大清,才会与大清亲王联姻。   也就是说,罗斯国吹嘘他们在大清龙兴之地的盛京大败清军,差点把大清的祖地给占了,绝对是在说大话。   或许事实是,罗斯国被清军大败,无奈求和,并且与大清联姻。   但准噶尔位于大清西北,而盛京在大清东北,两个地方相距太远,消息不灵通,他们被骗了。   胤礽也猜测他们被骗了。   于是胤礽借着在旗帜上写了大清在世界的地位,写了大清多次大败罗斯国军队,使团还帮罗斯国女皇平乱。   胤礽告诉准噶尔贵族,你们城堡里的外国人绝对不敢以他们国王的名义支持你们,你们被骗了,成了外国试探大清的棋子。   准噶尔贵族从大清高台竖起的旗帜上得到了自己想得知的消息。   他们从内心深处感到害怕。   这害怕并非来源于大清如今的国力、他们受到的欺骗,更是来源于清军的未卜先知。   为什么清军会知道他们想知道什么,非常准确地将他们想要的事告诉他们?   清军是在准噶尔王帐中安插有眼线,还是……   此时,胤礽终于在和胤禔争论中成功,竖起了自己皇太子的仪仗,告诉准噶尔人,大清皇太子亲自率领军队围住他们。   胤礽这次在高台上用罗斯语、法语、英语和托忒文四种语言宣布自己的到来,并且让其他国家的人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大清皇太子的神奇名声,已经传遍了海外。   胤礽在大清国内是“神子”,在海外同样有“神子”“圣子”的名声。   当年胤礽出访海外的时候,不过十岁,脸上还一团孩气。   就一个十岁的孩子,带着大清出访团,将南亚和东南亚全部吞并,并与欧洲各国国王在利益争夺中不落下风,带着友谊和利益满载而归。   他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不止胤礽,胤禔在海外的名声同样很离谱。   一个战神肯定跑不了。   而作为胤礽和胤禔这么离谱孩子的爹,康熙至少在神秘学方面的名声已经超过了太阳王路易十四。因为路易十四也就自己厉害,他的子嗣都是普通人。   “你们都认识孤。你们应该都知道,与大清为敌会遭天谴。”   胤礽毫不犹豫用上了封建迷信来威吓外国雇佣兵。   法语和英语基本已经成了欧洲的通用语言,就算不是法国人和英国人,都会用这两国语言。   外国雇佣兵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都很不好看。   他们都在胸口划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准噶尔贵族看到这句话,再看到外国雇佣兵突然难看至极的脸色,心脏剧烈颤抖。   他们嘶吼:“大清太子怎么了?什么天谴?你们究竟瞒着我们什么!”   “不,上帝会保佑我们,我们是正义的,我们遵循领主的命令,不可能遭遇天谴。”   “我为我主彼得一世报仇,怎么可能遭遇天谴!”   罗斯国雇佣兵愤怒大吼。   准噶尔贵族能听懂罗斯语,他们喃喃道:“彼得一世……彼得一世是谁?是罗斯国的上一代皇帝吗?罗斯国上一代皇帝的死和大清有关?”   罗斯国雇佣兵使劲摇头:“不,和他无关,怎么可能和他有关,我……”   准噶尔贵族拎着罗斯国雇佣兵的领子摇晃:“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们这么害怕大清皇太子!他究竟是谁!他难道是神仙吗!”   外国雇佣兵们纷纷沉默。   他们很想说不是,但他们说不出来。   大清皇太子除了自己出使时表现出的不像是人类的智慧,还有率领着大清海军的常泰为其扬名。   虽然常泰没有故意为太子扬名,只是拿出了自己国舅爷的身份,来加重自己在外交时的话语权而已。 第195章   大清海军也有“神军”或者“魔军”的称呼。   现在西方海军还被坏血病阴影笼罩,只要在海上作战时间稍长,就一定会得坏血病。要到了乾隆朝时美国独立战争,英国海军死伤惨重丢掉了美国全土的时候,他们才舍得加大投入防治坏血病。   大清海军从未得过坏血病。在普通海军士兵眼中,可不就是“神军天助”?   而且大清海军还有会“嘟嘟嘟”喷气,仿佛海中怪物般跑得飞快的船。   即使西方高层贵族知道这是什么先进科技,但对于底层士兵而言,将其认作神灵或者魔鬼赐予的武器,不是很正常?   常泰被神化或者魔化,也就理所当然。   当西方贵族问起大清的蒸汽船时,常泰只说这是大清皇帝授命太子督促制造的小玩意儿,具体什么原理他也没搞懂,就知道好用。   于是大清皇帝和大清太子又进一步被神化了。   来准噶尔来当雇佣兵的都是死士,任务失败后就会自杀的那种。   既然是死士,身份地位肯定不可能高。他们自然不知道大清海军种种奇迹背后蕴含的科学原理,只知道大清海军有神灵或者魔鬼相助。   对于信教的人,胤礽用迷信来恐吓他们,正中要害。   除了恐吓堡垒中的准噶尔贵族和外国雇佣兵,胤礽还派人到处寻找周围的牧民。   伊犁河谷水草丰茂,牧民众多。就算准噶尔贵族将牧民财产集中到堡垒中,仍旧有不少牧民躲了起来。   在蒙古人中,茶叶是硬通货。   因为不种地,即使他们肥沃的土地上会长出无数的植物,他们也很少吃蔬菜水果,顶多去采摘一些野果。只有蒙古贵族的庄园才会种植奢侈的水果。   没有茶叶喝,牧民们就会得病。   在准噶尔反叛大清之后,上层贵族的好日子照旧过,牧民们的日子就很凄惨了。   大清军队拿出茶叶与他们交易,即使他们担心被准噶尔的贵族老爷砍脑袋,还是很殷勤地和大清军队换东西。   老牧民道:“我们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被抓到了本就会被老爷们砍了脑袋剥了皮,做成供奉给神的装饰品。再多一些罪,也没关系。”   胤礽有记忆力挂。在明白自己迟早和准噶尔对上的时候,他就学习了准噶尔领地中多种方言,能和老牧民聊天自如。   胤礽道:“你们不会被砍脑袋。准噶尔本来就是大清的领土。我们来平叛了,要掉脑袋的是反叛大清的人。”   老牧民摇头:“你们就算砍了他们的脑袋,也不会在这里长留。最后他们还是会砍我们的脑袋。”   胤礽道:“我们会长留在这里。”   老牧民咧嘴笑,一点都不怕胤礽大清贵族老爷的身份。   显然,这个老牧民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道:“你们不会留在这里。这里再好,有你们大清好?”   胤礽道:“我是大清太子,我说大清人会留在这里,治理这里,把这里治理得和中原一样好,就一定不会食言。”   老牧民嘴上说着怕贵族老爷砍他的脑袋,听到胤礽说自己是大清太子,却没有丝毫害怕。   他问道:“你们为何会这么做,这样做对你们没有好处。”   胤礽道:“从尊严上来说,这里本就是大清的领土。我的皇父不允许大清的领土上出现反叛;从利益上来说,这里土地肥沃,能产出许多粮食。”   老牧民撇嘴:“你们想让我们种地?我们不会种地。”   胤礽道:“种地又不难。而且种地又不代表你们不能继续放牧。来,我告诉你什么叫轮耕。”   胤礽坐在地面凸起的石头上,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四方格,卖弄自己浅薄的农学知识。   “植物生长会消耗土地的肥力,所以种植除了精耕细作补充土地肥力之外,也要让土地休息。你看,这边种地,这边放羊。种地消耗土地的肥力,放羊的地方让土地休息、羊粪能补充肥力。一两年后换一次……”   胤礽得意洋洋:“怎么样?是不是又能种地又能放牧?”   老牧民道:“说得轻巧,这么点地,草哪够羊吃?”   胤礽摇头叹气:“种啊!首先,这地上不能种粮食,种牧草还是没问题。你是老牧民,肯定知道哪些草会越长让土地越肥沃。不够你们还可以去割草来喂。冬季的时候提前储存干草,粮食收获之后,根茎什么的都能喂羊。”   “虽然比起以前只需要赶羊吃草要稍稍繁琐一些,但不用担心羊群失踪,也能安心修更坚固的房屋定居,还有足够的粮食果腹,你们的生活肯定比以前更好。”胤礽扔掉树枝,“不过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你们要有自己的羊和地。这里的贵族不会夺走你们的羊和地。”   老牧民道:“说得这么好,就这一点就不可能。我们都是贵族老爷的奴隶。包括我们自己的性命,所有都属于贵族老爷。”   胤礽道:“他们都死了,你们就自由了。我们大清的百姓可不是什么奴隶。”   其实大清的百姓也有卖身为奴的。   就算从朝廷方面几乎年年都下令豪强不准蓄奴,奴隶也就是变成长工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中原的老百姓比农奴制中的牧民要幸福许多。至少若是豪门当街打死普通老百姓,在法理上会被追责,遇到严格的官员会偿命,遇到不严格的官员也会赔偿。   而在农奴制中,这些牧民被贵族老爷打死,都是牧民的错。   老牧民眼中有光,但光芒很快黯淡:“或许吧。你们还有茶叶吗?我还会来换茶叶。”   胤礽点头:“有,你随时来。”   老牧民离开之后,胤禔疑惑道:“你怎么和那个老头说那么多话?”   胤礽道:“和国内百姓过不下去后逃进深山一样,逃走的百姓肯定会有人组织才能逃得掉。敢和清军换茶叶的人,胆魄、见识、和学问肯定都是牧民中最厉害的……”   胤禔打断道:“敢来试探清军的人,难道不是被他们推出来送死的人?”   胤礽撇了一下嘴。好吧,这个时代军队的名声……   胤礽解释道:“送死可能也是送死,看他的年龄,就知道他确实是带着可能会死的念头来的。但牧民赌个万一,假如他能和清军搭上话,换来牧民们急需的东西,他至少得有那个胆量和本事和清军说话。牧民中,有这等见识和胆魄的人,肯定是类似中原家族中长老般的人物。”   胤禔道:“好吧好吧,就如你所说,他是长老又怎么了?你只说结论好不好?我不耐烦听你怎么得出结论的过程。”   胤礽抓着他哥的肩膀使劲摇晃:“大哥,你能不能耐烦地听一点啊!你学会思考,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轻松一些!”   胤禔对胤礽竖起大拇指:“弟弟放心,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大哥还是很会动脑子。但有你在,我为什么要累着自己的脑子?动脑子比砍人累。”   胤礽要被胤禔这一副无赖模样气得灵魂出窍。   胤禔笑嘻嘻道:“所以结论是什么?哥等着你说呢。”   胤礽憋闷道:“有些牧民是从堡垒中逃出来的。这么短的时间建成的堡垒不可能多坚固,这附近的地形也没有人会比牧民更熟悉。有他们帮助,我们或许能直接攻入堡垒中,免于攻坚。而且就算不能混进去,有牧民们帮忙,我们也能更好的围住他们,消耗他们的食物,逼迫他们投降。”   胤禔明白了:“说不定牧民还有联系堡垒中还未逃离的牧民的办法。让那些堡垒中的牧民背叛他们的贵族老爷,就算不给我们开门,自己带点粮食逃出来,对他们也是巨大打击。”   胤礽点头:“而且有他们帮忙,我们的后勤会更加充足。”   康熙派出的十万大军,能战斗的人只有四五万。胤礽的禁军和胤禔的中路军汇合,再加上杰书的军队,一共也就两万人左右。   两万人若是只吃不补充,粮草耗费巨大。但伊犁河谷是如同江南一般富饶的地方,大清人又不是如蒙古贵族那样立了牧民和牛羊就找不到食物的傻子。   满人原本是渔猎民族。在水草丰茂的伊犁河谷,他们正好干渔猎的老本行。   若有本地牧民帮忙,他们收集食物的效率会高许多。   胤禔明白之后,立刻把胤礽的计划向全军传达并炫耀。   为弟弟扬名,胤禔是最专业的。   大清士气振奋,每日捕鱼狩猎,看上去不像是孤军深入,好像是来这定居似的。   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的费扬古更是带着一群会种地的旗兵,开始划地方考虑种什么了。   有丰富的在北方游牧经验的策棱则指挥士兵搭建过冬的毡房,一副要在这里安心过年的态度。   清军这动静,别说躲起来的牧民,就是堡垒中的准噶尔贵族和外国雇佣兵都很迷惑。   大清皇太子率领大军来到这里之后,除了试探他们的大炮射程,就没主动开战过。   清军每日上高台打出旗帜和他们说话,然后就一副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模样,甚至不知道从哪弄来牛羊马匹开始放牧。   明明大清军队才来不到五日,他们却度日如年,逐渐生出仿佛大清军队已经快要把他们困死的焦躁。   老牧民又来换茶叶了。   他问:“大清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胤礽最近带着士兵到处探查,正好探查到好东西。   他带着老牧民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伊犁河蔓延出的小河沟处:“我发誓,大清会留在这里,为此,皇父将勾连大清龙脉,为伊犁河谷赐福!” 第196章 (34w营养液加更)   伊犁河谷有金矿。储量丰富到可以去河里沙子里淘金的金矿。   胤礽画下伊犁河谷矿产地图之后,就比对地图寻找金矿的位置,想用金矿来为大清和康熙塑造又一个封建迷信,振奋士气,收拢民心。   顺带,他还可以向康熙告外国人的刁状。   他已经给康熙写信了,汗阿玛啊,我从外国雇佣兵身上摸到地图,审问出他们来准噶尔建立堡垒,是因为他们在伊犁河谷找到了金矿哦。   金矿哦。   金矿,哦!   伊犁河谷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领土。在皇玛法刚登基的时候,伊犁河谷也成了大清的国土。   现在外国人要来大清的国土上挖大清的金子,我就问汗阿玛你气不气!   胤礽说皇帝用大清的龙脉赐福的时候,太阳正灿烂着。   当过分灿烂的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的时候,总是会反射出耀眼的金光。   胤礽在军中时为了展现出自己皇太子的威严振奋民心,总是穿着自己不太喜欢的杏黄色皇太子礼服,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   就像是霍去病在军中最艰难的时候蹴鞠一样,有时候将领需要刻意在军营中表现出骄奢一面,以表达自己的气定神闲,安抚军心。   珠光宝气还穿着黄灿灿衣服的胤礽在刺眼的阳光下,整个人都反射着光晕,好像是正发着光一样。   胤禔夸张地遮住眼睛,捧哏道:“好刺眼!”   胤礽神棍表情微僵。   大哥,我知道你在配合我,但请你不要这么夸张。太夸张就显得假了。   胤礽怕胤禔给他来个更夸张的捧哏,赶紧指挥士兵到河水中掏金。   金矿下游都有淘金旅游景点,伊犁河谷以后会成为著名旅游景区,胤礽跟随父母来玩过。   他已经发现这个河段有黄金矿石,甚至能直接从沙子中淘出金子来,就等着老牧民上钩。   胤礽神秘兮兮道:“你们也去吧。这次你们获得的东西,都是大清皇帝赐予你们的。”   老牧民不明所以,但见清军都兴致勃勃地下水寻找什么,他也下了水。   清军中有在金矿中干过的人,胤礽寻找金矿就是带着他们。所以他们早知道这里有黄金,也知道如何淘金。   很快,胤礽的托就高喊:“金、金子!”   即使他早知道了,亲手掏出黄金的时候,他还是激动得嗓子破了音。   老牧民动作微愣。   难道为了安抚他们这些牧民,大清皇太子奢侈到往河里撒金子?   “是黄金矿石!我以前在金矿里干过!这是黄金的矿石!”又有一个托激动高喊,“河里能找到黄金矿石,说明这附近肯定有金矿,大金矿!”   老牧民呆住。   不、不是撒金子,是金矿?   “天啦,这黄金矿石的纯度好高,直接就可以看出有黄金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矿石?!地面就有这么多,地下得有多少啊!”   “黄、黄金!”   “沙子里有黄金,哈哈哈,我从沙子里掏到了黄金!”……   托和非托的清军们纷纷找到了黄金和黄金矿石,乐得在河水中跳起了舞。   “萨满,金、金子……我、我也……”   一个年轻牧民双手捧着一粒比草籽还小的金子。   胤礽挑眉。   萨满?那老牧民果然不是普通人。   准噶尔虽然以藏传佛教为国教,但底层百姓中也不乏萨满教的信仰。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为了生存,认为万物有灵,于是祭拜万物生灵,就有了萨满信仰。   满族原本的国教就是萨满教,之后为了巩固对蒙古和西藏的统治,开始信仰藏传佛教。   后世人或许对萨满教不熟,但日本的神道教就是萨满教的变种。   萨满教中举行祭祀的巫师就是萨满。萨满一般都拥有较高的学识和见识,有些就是落魄或者逃亡的贵族,还会一定医术。   现在蒙古贵族大多不爱跟着牧民们一起轮牧,都会在一处好地方修筑房屋定居,只定期向牧民征收财物,让牧民们服劳役。   牧民们聚集的地方多是自主管理,信仰萨满教的牧民聚落,管理者肯定都是萨满。   老萨满看了一眼年轻牧民手中的金子,弯下腰认真在砂砾中寻找。   他很快就刨出一块巴掌大的矿石。   老萨满很有见识,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天然的金矿。   大清人可以在河水中撒金子,但他们不可能在河水中撒金矿。   老萨满站直身体,茫然地环视他熟悉的河谷。   这里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   但这里什么时候有金矿了?   老萨满问道:“太子殿下,这就是大清皇帝的神威吗?”   老萨满居然说的是汉语。   原来老萨满居然会说汉语。   不过立刻,老萨满摇摇头。   他走到太子身边,压低声音用汉语道:“草民不信有什么神威能变出金矿来。太子殿下早就知道这里有金矿,想用金矿收拢人心,振奋军心。”   胤礽没有回答。他问道:“你是汉人?祖先是何人?”   老萨满道:“大明和瓦剌通商多年,瓦剌有汉人聚集很正常。草民祖上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胤礽点了点头:“以老先生的见识,来大清做个官绰绰有余。现在老先生放心了吧,有这一处金矿,大清不可能放弃伊犁河谷。费扬古将军是先帝孝献章皇后的亲弟。费扬古将军以后会常驻这里,在这里建立一座美丽的不亚于传说中楼兰国的城池。”   费扬古站在胤礽身后,听到老先生和胤礽的对话之后,居然拱手行礼:“请老先生以后辅助我。”   老萨满见费扬古如此客气,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草民不过卑贱之身,当不得将军如此。”   胤礽十分满意费扬古此刻的态度,他先对费扬古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是大清子民,是隐藏在民间的大贤族老。费扬古将军求贤,这礼老先生当得。”   胤礽背着手,放眼广袤的河谷:“以后这里就是大清伊犁州,新建的城池就叫伊宁城。伊犁的伊,安宁的宁,老先生以为如何?”   老萨满沉默了一会儿,颤颤巍巍跪下,行了五体伏地大礼:“谢太子殿下赐名。草民愿为将军鞍前马后,建成伊宁城。”   胤礽扶起老萨满:“有老先生帮助,大清收复伊犁河谷易如反掌。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萨满沉声道,时隔自己已经记不清的多少年,再次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草民姓谷名生,祖籍宁夏。”   胤礽点点头,道:“老先生可先随大清回宁夏祭祖,费扬古将军也会先回京禀报后,再带着大清工匠来伊犁。到时候老先生随费扬古将军返回伊犁即可。”   老萨满老泪纵横:“谢太子殿下。”   他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还有回乡祭祖的时候。   谷生擦干眼泪,用厄鲁特蒙古语大喊道:“是大清皇帝的神威!大清的龙脉延续到了这里!金矿就是大清的龙脉龙气化成!我看到了大清的龙!是金龙!”   谷生一边喊,一边跳出萨满大巫祭祀的舞蹈,好像是真的与空中俯瞰大地的金龙沟通。   牧民们纷纷跪下,哪怕他们正站在河流中。   清军居然也跪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将领们在犹豫,自己跪还是不跪时,胤禔先单膝跪下。   胤禔高喊道:“从今天起,大清龙脉的庇佑笼罩伊犁河谷!此地当为大清伊犁州,当建大清伊宁城!”   胤礽振臂狂呼:“此地当建大清伊宁城!”   将领们纷纷跪下,大喊道:“此地当建大清伊宁城!”   清军士兵激动高喊:“伊宁城!伊宁城!伊宁城!”   牧民们不会说汉语,居然也模仿上了这三个字的腔调,喊着“伊宁城”三个字。   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就是不由自主的喊出了这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可以赐予他们新生和温饱。   谷生跳完祭祀舞蹈之后,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终于可以归乡了。   ……   大清发现金矿的消息是致命的。   在谷生的帮助下,大清龙脉庇佑伊犁河谷,用龙气催生了一座金矿作为给伊犁牧民的赐福的消息,传到了准噶尔王帐的堡垒中。   准噶尔贵族和雇佣兵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时,牧民们都知道了金矿和拥有神力的大清皇帝、大清太子。   有什么比点石成金更伟岸的神迹?   不断有牧民逃亡,投奔清军。   这骚乱很快就蔓延到准噶尔军中的勇士中。   当知道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都已经死亡之后,准噶尔的勇士们本就人心惶惶。   大清皇帝都隔着老远点石成金了,他们还拿什么打?   他们甚至认为,说不准准噶尔大汗和大王子就是被大清皇帝做法诅咒死的。   准噶尔上层贵族和外国雇佣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准噶尔的勇士和牧民们已经逃走了一小半。   他们被“点石成金”的神迹震撼到失语,却不敢投降。特别是外国雇佣兵,知道大清人绝对不会宽恕他们。   这群外国死士在堡垒中开启了大屠杀。   堡垒中出现强烈内讧。   准噶尔贵族惊惧咆哮:“你们在干什么!你把我们都杀了,谁来和清军作战了!”   外国雇佣军露出了疯狂又绝望的笑容。   他们就知道,和大清有神灵相助的皇帝和太子作对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中已经有人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其他人只能死了。   但人在将死的时候,就会滋生想拉人垫背的疯狂。   于是在这种堡垒中,出现了种种惨绝人寰的暴行。   外国雇佣军早早把守住了堡垒各处大门,控制住了城墙上的大炮。   大炮调转方向对准了城内,准噶尔贵族们毫无还手之力。   当城门终于被准噶尔人打开的时候,城中活着的人已经不到三成。 第197章   这里的清军都是新生代,没经历过清军入关屠城的事。当他们看到堡垒内的惨状,分外不适应。   从逃出来的人口中得知这次血腥屠杀是因为外国雇佣兵临死前的疯狂时,他们纷纷骂畜生。即便杀的是敌人,他们心里也非常膈应。   胤礽让人将尸体收敛,为防瘟疫,一把火烧掉。   之后准噶尔的贵族和准噶尔平民、奴隶的骨灰混合在了一起,任凭生前地位再悬殊,死后都混合成了一把土。   胤礽派人统计死亡名单,利用堡垒废墟的材料,在这里树了一个石碑。   曹寅写诗,纳兰性德题词,胤礽亲自作赋,写下了这桩惨案的前因后果,惊醒后人不要与虎谋皮。   碑文分成汉语、满语、蒙语三种文字书写,一些逃出来的准噶尔人也能看懂,清军中的蒙古兵也能看懂。   喀尔喀蒙古的人曾经在罗斯国和大清之间首鼠两端,现在看到准噶尔贵族绝嗣的惨状,他们也不由胆寒。   之后,胤礽会把死亡的人的名字用准噶尔的文字刻在石碑上。   这工程量十分浩大,或许要一整年才能完成。无论花多久,胤礽都认为有必要将这件事做好。   不只是为了民心,更是为了警醒自己。   伊犁河谷偏北,冬天来得早。   准噶尔贵族死得差不多,物资便宜了清军,清军在这里别说过冬,过到明年冬天都没问题。   趁着还未降雪,胤礽派人回京送信,顺便让不知道到哪了的八旗军队返回。   在胤礽派人送信的时候,福全刚结束休整,准备重新进军;常宁已经走到了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的边界,下一脚就可以踏进准噶尔汗国的地盘。   不是他们动作太慢,是胤礽动作太快。   五月噶尔丹入侵大清,七月胤礽率禁军与胤禔汇合,现在还差一两日到十月,准噶尔王帐所在的伊犁河谷都已经成了清军的驻扎地。   看看三藩之乱打了多少年?   这场战争好像在胤礽进入战场之后就疯狂加速,七月中旬清军只一战便奠定了胜局,胤礽击杀噶尔丹;七月底纯禧公主送来策妄阿拉布坦的人头;八月中旬清军到达伊犁河谷。   清军围而不攻只半个月,外国雇佣兵绝望屠杀准噶尔人,坚固的准噶尔王帐堡垒成为人间炼狱。   阴历的九月中旬,伊犁河谷的气温逐渐降到了零度,雨夹雪已经飘了起来。   再过半月,伊犁河谷就会迎来真正的初雪。   常宁感到气温逐渐寒冷,因为冬季物资缺乏,正进退两难时,太子的传信小部队到达,告诉他们不用来了,太子殿下已经把准噶尔汗国灭了。   常宁听到“龙脉”“赐福”之类晦涩难懂的暗语满头雾水。   他又听到准噶尔人和外国雇佣兵在太子给的强大压力下绝望内讧,准噶尔王公血脉断绝,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常宁就算知道太子的能耐,也不敢相信。   但传信兵带来了太子的亲笔书信,常宁就算不愿意回去,也只能暂时驻扎,等皇帝亲自下令。   跟着太子出征的将士们都已经将太子当神灵般崇拜,见常宁居然不遵守太子的命令,脸色都很不悦。   他们想,等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把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皇上。   福全也得到了传信兵的命令。   天寒地冻,八旗军队本就不想继续往西北走。他们心安理得地原地驻扎,想等天气暖和了再去准噶尔看看。   传信兵小分队脸色更难看了。   皇上下旨,太子的命令就等于皇上的命令,但好像这群人根本就不将太子放在眼里啊。   太子让你们撤军呢!你们居然原地驻扎着继续吃粮拿饷?!   小分队中有一位是宗亲,忍不住私下拉着福全抱怨了一番。   福全苦笑:“让八旗军队退军这么大的事,除非是皇上亲自下旨,否则我们哪敢回去?太子让我们回去,我们原地驻扎,已经是听太子的命令。”   宗亲道:“成吧,被皇上怪罪,可别怪我没有劝说王爷。”   宗亲随意拱手,然后骑着快马回京。   福全叹气。   太子真的已经攻陷准噶尔了吗?他不敢相信。   但太子从未说过大话,他又不敢不信。   “太子如此厉害,究竟是不是国之幸事?”福全喃喃道。   对大清而言,太子厉害当然是幸事。   但对皇上而言……   福全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   他应该相信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亲情。   传信小分队一路换马,终于在十月中旬回到京城。   康熙看到胤礽厚厚一箱子的书信,有些不知道该从哪封信先看起。   传信小队长委婉建议皇帝从最后一封信看起。   康熙拆开信,倒吸了一口气:“准噶尔……全死了?”   传信小分队道:“那群外国兵死前先将堡垒中的准噶尔贵族全杀了,然后才屠杀平民。”   鉴别贵族和平民,只需要看衣物和营养状况。外国雇佣兵杀得很彻底。   康熙怅然:“太子曾在书信中说,要让绰罗斯·额森绝嗣,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绰罗斯·额森是准噶尔王公的祖先。其父绰罗斯·脱欢是前明瓦剌首领,立成吉思汗后裔脱脱不花为傀儡大汗,统一漠西蒙古,占领东蒙古。   瓦剌在绰罗斯·额森手中达到了全胜,著名的叩门皇帝明英宗搞出的土木堡之变,就是和绰罗斯·额森打。   绰罗斯·额森废掉脱脱不花,称“大元田盛大可汗”,成为蒙古草原上唯一非黄金血脉称汗的人。他被刺杀后,瓦剌逐渐衰败,分裂成了杜尔伯特部和准噶尔部。   蒙古诸部和准噶尔天生不合,就有这一段历史的原因。即使蒙古草原上的黄金血脉后裔们如何以血脉自豪,准噶尔王公一直都不太瞧得起他们。   此次在外国人的怂恿和支持下,杜尔伯特部和准噶尔部联合起来,要重整瓦剌辉煌。   然后他们都在那个坚固的堡垒中,变成了一抔尘土。   康熙靠坐在龙椅上,两眼放空了半晌。   准噶尔王公尽数伏诛是好事,康熙却高兴不起来。   若是清军将准噶尔王公血脉屠尽,康熙或许还会笑着说太子和直亲王这次杀性真重,肯定是气狠了。   准噶尔王公血脉被外国人屠尽,康熙却忍不住有些愤怒。   他沉默了半晌,拿起书信继续看,然后按照时间顺序,从后往前依次看。   传信小队的队长被安排在偏殿休息,随时被康熙唤来询问情况。   看了三封书信后,康熙就了解了在伊犁河谷发生的惨案的前因后果。   太子下令清军围而不攻,建高台对城中准噶尔贵族喊话,同时以神鬼之说进行威吓,施展攻心战。   后太子在几次与出城外国兵交战的时候,俘虏外国兵,得到金矿消息,便利用准噶尔贵族和牧民都不知道伊犁河谷有金矿,假借龙脉名义……   呃,朕在京城驱使大清龙脉向伊犁河谷赐福?   康熙脑袋往旁边歪了一点。   他扶额,笑骂道:“这臭小子,连阿玛都给利用上了!你装神弄鬼自己来啊!”   康熙虽骂胤礽,也知道龙脉之事,确实应该以皇帝为借口。   即使他不会猜忌太子,但朝中一些人实在是太令人厌恶厌烦,总盯着太子不放。若太子自己拿龙脉做借口,恐怕又有人要挑拨离间。   “金矿啊,怪不得他们要全力支援准噶尔。”康熙骂完之后叹气。   他拿出之前胤礽从海外收集的外国人对大清矿产的探查图。   这幅图曾经让他寝食难安。   虽然图很简陋,矿产所在地非常概略,但这已经证明外国人盯上了大清的国土。   在准噶尔的那一片地,外国人也标注了许多疑似有矿产的地方。   “光是大清国内的大小事就让朕殚精竭虑,现在朕还不能只看着国内。”康熙抚摸着地图,“大清之外的世界太大了。”   以前道路不便,马车很难长途跋涉,海洋是禁区。中原王朝要防备的敌人很少,唯一的强敌不过是蒙古人。   而现在,能成为大清敌人的国家太多太多了。康熙甚至有举目皆敌的错觉。   康熙与路易十四通信时,曾经天真地幻想过,能不能和这些国家和睦友好的相处。   准噶尔王帐中的屠杀,彻底击碎了康熙的幻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外国人的压力下,满族、汉族、蒙族……和华夏大陆上所有的古老民族都是一个族,都是华夏人、炎黄人。   那些长相与华夏炎黄子孙迥异、文化与华夏炎黄并非同一个源头的人,才是真正的异族。   华夏民族同根同源,打来打去也不过是自家人争夺家产。   若让这些人进来,那就是整个华夏文明断绝的大事。   曾经的古老文明,也只剩下华夏文明了。   康熙闭上眼,感到深深的孤寂。   “保成啊保成,既然已经获胜了,就回来啊。”康熙睁开眼,语气颇有些幽怨,“后续事交给大阿哥就好,他皮实,在苦寒之地也能活得上好。你身体弱,怎么也留在西北塞外不回来?”   “阿嚏。”胤礽一边烤火,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胤禔道:“你是不是得风寒了?别每天出门乱跑。”   胤礽道:“我应该不是得风寒,而是汗阿玛在念叨我。看时间,信应该已经送到京城了。”   胤禔坏笑道:“你说裕亲王和恭亲王率领的八旗军队会不会被汗阿玛骂得狗血淋头?”   胤礽道:“不知道。八旗将领会不会被汗阿玛骂得狗血淋头我不知道,汗阿玛看到八旗军队的表现,肯定会气得头疼。”   胤禔大笑,笑得比刚才还欢畅。仿佛康熙头疼,比八旗被骂更让他开心似的。   笑完之后,胤禔又唠叨胤礽,不让胤礽每日出门。   胤礽先发现了金矿,又发现了煤矿。   现在过冬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连木头都不需要砍。   清军整理好物资之后,雇佣贫困的牧民做工,建造纪念碑和炼制黄金的工坊。   开春土地解冻之后,清军会继续雇佣牧民开垦、建造城池。   有胤礽监督,清军给牧民的工钱很合理,工作量也不苛刻。牧民们纷纷朝着清军聚集,甚至把清军当成了解救他们的神兵。   牧民们现在见到清军都会虔诚的行礼祝福。清军将士从未受过如此待遇,有点诚惶诚恐。   胤礽趁此机会对他们进行进一步思想教育,整顿他们的军容军纪。   当然,这前提是给他们足够多的粮饷和奖励。   杰书和策棱都非常识时务,立刻把自己手中的兵交给了胤礽。   胤礽把两万军队整编成了一支军队,每日一同操练学习,还增加了文艺体育活动和竞赛。   军队没招来外人娱乐助兴,就将士们自娱自乐,大家居然比招来外人助兴玩得更尽兴。   牧民们见清军们不扰民,还常帮助他们清扫积雪,教导他们如何建造更坚固的房子,让他们干活还会给他们钱粮,一个个感动无比,对清军更加虔诚恭敬。   清军挠挠头,越发不好意思,对牧民们更好了一些。   胤礽见这一切形成了良性循环,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清军现在的精神风貌能持续多久,但至少他在华夏大地的军队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或许等换了将领,换了皇帝,这种子就会暂时沉寂。   但华夏一向如此,只要在历史上有了例子,今后一定会有有识之士学习这些好的例子,将未来的华夏建设得更加好。   就像是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精神能延续,清军现在和牧民们军民和谐也一定能延续。   “费扬古,记住这一幕。”胤礽指着远处正凑在一起清理积雪的清军和牧民,“你驻扎在这里的时候,争取把这一幕保持下去。”   费扬古苦笑:“臣怕做不到。”   胤礽道:“尽可能做,以身作则的做。汗阿玛和我会帮你做。我希望,就算有一日大清出现了昏庸的皇帝,在这一处塞外江南,也能留存一支可以守住一点点净土的队伍,等待新的可以让百姓黎民都过得好的新的政权的到来。”   胤禔用胳膊肘撞了撞胤礽,偏头对费扬古笑道:“我弟弟是大圣人,走一步要看百步,着眼的总是百年几百年后的事。你要习惯他这些吓人的话。我和汗阿玛已经很习惯了。”   胤礽不满道:“大哥,我总觉得你在嘲讽我。”   胤禔揉了揉胤礽长出来的短发茬:“不是嘲讽,是炫耀。我明白你的意思。王朝一定会衰败,爱新觉罗家不可能代代明君,几百年后也会和其他王朝的皇帝一样被赶出皇宫。但你留下的海外殖民地和在伊犁河谷留下的这支军队,至少能证明咱们爱新觉罗家也为华夏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也能与史书中的汉家皇帝们一起竞争千古一帝。”   胤礽低下头:“嗯。”   胤禔笑道:“好了。费扬古将军肯定也能理解你的想法。今天还要去纪念碑吗?”   胤礽点头。   胤禔道:“那就走吧。等会儿雪大了,小心着凉。”   胤禔还像小时候一样,拽着弟弟的胳膊往前走。   费扬古呆呆站立在雪地中,半晌无语。   “将军?”延叙问道,“还好吧?”   费扬古:“啊,嗯,还、还好。”   他揉了揉脸,尴尬道:“我居然被太子和直亲王的话吓到了。”   策棱结结巴巴:“不、不被吓到才不可能吧?”   曹寅伸懒腰:“习惯就好。我们的太子,已经想到了当社会发展到了不需要皇帝的时候的事。”   纳兰性德也一脸习以为常:“春秋战国时的圣人们会有天下大同的社会理想,太子殿下也是圣人,他看到更远的未来,为更远的未来做准备,很正常。”   费扬古:“正常?”   策棱结结巴巴:“正、正常吗?”   延叙叹气:“越和太子殿下相处,就越觉得太子殿下深不可测。”   曹寅道:“你们应该高兴啊。能跟随着这样的太子殿下,史书中必有我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纳兰性德点头。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子清所言甚是。”   此刻,青年们眼中都有耀眼的光芒。   胤礽再次来到了纪念碑旁。   或许是胤礽的带头作用,不断有牧民和清军过来朝着纪念碑拜一拜。   现在天寒地冻物资紧张,所以没有贡品。但只是一拜,或许也能慰藉在这次屠杀中无辜被屠戮的人。   书写着遇难者名字的石碑也已经建设了一小半。瓦剌王公后裔最后的辉煌,都写在了上面。   “来,喝杯酒,暖暖身体。”胤禔给胤礽倒了一杯酒,“这可是用青稞酿造的酒,你在其他地方喝不到。”   胤礽道:“以我俩的身份,青稞酒而已,想喝随时都能喝到。你只是回到京城后就不爱喝而已。”   胤禔笑道:“别揭穿啊。”   两兄弟不仅喝酒,还生了个小煤炉,坐在纪念碑前吃起了小火锅。   这祭奠,真可以叫坟头蹦迪了。   不过两兄弟多放了一个碟子,把一些菜放到了碟子上,又点了一炷香,就像是和这里惨死的冤魂一起吃火锅似的,也算是给祭品了。   胤禔道:“你每日都在这里来,是有什么烦恼吗?”   胤礽咬着筷子道:“什么烦恼?”   胤禔道:“以你的性格,估计又在思索什么良心和现实,未来和现在的奇怪烦恼。”   胤礽一脸郁闷。还真被自家大哥猜中了。   胤禔道:“都过了这么久,你还没想通?”   胤礽闷声道:“想通了?”   胤禔给胤礽斟满酒,道:“想通什么?说给大哥我听听?让大哥嘲笑嘲笑你。”   胤礽白了胤禔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想通了,在这个时代,类似现在这种人间炼狱的事不可避免。”   胤禔道:“然后?”   胤礽盯着手中的空酒杯,道:“我要保护的,只是大清人。”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你在说什么废话?”   胤礽道:“为此,我把其他地方变成炼狱也……”   胤礽停顿了许久,才轻声继续道:“为此,我即使将其他地方变成炼狱,让其他国家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变差,也在所不惜。”   如果这世界上必定要有人受苦,如果在这个时代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望不可能实现,那么胤礽只能抛弃良知。   胤禔深深地打量胤礽,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没关系,告诉我,你有再多神异之处,哥哥都不意外。”   胤礽嘴角扯了扯,道:“再过三年,欧洲将发生百年难遇的大寒灾。我想在大寒灾中尽可能削弱欧洲诸国。”   胤禔道:“你让大清早早向其他国家买粮食,除了预见到了他们持续不断的战争,还预见到了几年后的大寒灾?”   胤礽点头。   此时此处就只有他们两人在吃小火锅,没有人能听到他俩说话。所以胤礽坦白了。   胤禔道:“预见气候这种事,你除了我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汗阿玛。汗阿玛现在虽然对你好,但你越来越强壮,汗阿玛越来越衰老,再加上他身边太多人说你坏话,你要防着一手。大寒灾的事交给我,我会找借口去封国,帮你做好这件事。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烦恼这么久?”   胤礽沉默了许久,再次点头。   虽然利用欧洲大寒灾,是他早早定下的策略。但做到哪一步,他并没有确定下来。   遇到百年难遇的大灾难,欧洲也会和历史中的华夏大地一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饿死的冻死的永远只会是欧洲平民。   若他在粮食上大做文章,欧洲国力削弱得越厉害,死亡的老百姓就越多。   路易十四从太阳王变得法国人民人人喊打,以至于之后法国大革命出现,根源就在大寒灾时出现的严重人道主义灾难。   胤礽多次辗转反侧,质问自己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   或许大清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治理好自己的国家,不需要做额外的事。   但准噶尔的惨剧,给胤礽敲响了警钟。   大清与世界联系越来越紧密的时候,大清对其他国家的诱惑力也越来越强。   即使他不去和其他国家争夺,其他国家也会用各种方法骚扰和削弱大清。   准噶尔只是开始,之后,大清将面临更多的黑手。   所以,大清不能疲于应对,必须主动出击,让那些国家无暇再对大清伸出黑手。   为此,他遗臭万年,也值得。 第198章   伊犁河谷终于被大雪覆盖。   远在京城的康熙看着京城结冰的河面,深深叹了一口气。   此刻进入准噶尔的道路已经被大雪封闭,保成铁了心要待在伊犁河谷建完城再走,今年是不可能回来了。   明明平定准噶尔之乱是大喜事,康熙却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被他圣旨叫回来的福全和常宁,更高兴不起来了。   康熙非常认真的问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你们带着八旗那么多人去平定准噶尔之乱,所起到的作用就是白白吃朕的粮饷吗?”   福全和常宁:“……”不敢回答。   康熙道:“你们就算不出战,给太子和直亲王摇旗呐喊,朕也算你们用了几分力气。现在你们的力气都用在了拖拖拉拉行军上?太子和直亲王把准噶尔灭国的时候,你们还没进准噶尔的地界呢。”   福全:“……”其实八旗军队在和噶尔丹的决战中还是起了巨大作用啊,我们是主力军!   常宁:“……”臣进了准噶尔地界,已经踏进了准噶尔的地界!只是被太子殿下劝返了!   康熙非常认真的问自己的哥哥弟弟:“我们都是汗阿玛的孩子,都受太皇太后教导,为何你们俩和朕差这么多?朕就想要一对能成为左臂右膀的手足,就这么难吗?朕真是羡慕太子啊,看看直亲王,看看小阿哥们,看看朕的大女儿纯禧公主。太子的兄弟姐妹都能辅佐太子,朕的兄弟呢?”   福全:“……”皇上您生的孩子都厉害得离谱,我和常宁不行请找汗阿玛。   常宁:“……”纯禧是我的女儿,但我现在哪敢反驳?   康熙继续叹气:“你们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猜忌自己的兄弟。朕对你们多好啊,天天盼着你们建功立业,给你们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太子对你们也多好啊。太子帮你们制定策略,给你们画好详细的地图,你们只要遵守太子的命令,就能轻松获得巨大的战功。”   康熙深吸一口气,吼道:“结果呢!你们辜负了朕,辜负了太子!福全!常宁!你们作为八旗统帅!连自己的兵都控制不住!太子让你们严格执行他的命令,你们还怕这怕那,不肯严惩违令之人!太子的命令就是朕的旨意,朕早就说过了!抗旨不尊的人,你们不该砍了吗!”   “一个脑袋不够就砍两个,砍十个,砍一百个!八旗将领的脑袋全砍了朕都不心疼!”康熙愤怒地指着西边,“朕的保成指望不了你们,他带着禁军和直亲王的中路军汇合,也能一路杀到准噶尔,灭了准噶尔王公全族!朕的保成带禁军只是去督战,他原本只会在最安全的大后方督战!你们把朕的保成,把大清的太子逼上了最危险的战场!这件事,朕绝对不会放过!”   福全和常宁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伏地请罪:“皇上息怒!臣有罪!臣认罪!请皇上不要大动肝火,伤了身体!”   康熙来回踱步:“朕不大动肝火?朕能不大动肝火?朕的太子还在西北冰天雪地中受苦,你们让朕如何不大动肝火!”   福全咬牙,道:“皇上,此次八旗将领公然违抗太子之令,可以换他们的旗主了!”   常宁看了福全一眼,没想到自家老实人哥哥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想了想,也磕头道:“八旗各自为主,只认旗主不认皇上,必须整顿!”   康熙瞥了他们一眼:“之前朕要废八旗的时候,你们非常反对。”   福全苦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清已经无内忧外患,不担心八旗生事。而且臣也仍旧认为直接废八旗不可取,应徐徐图之。”   常宁道:“对对对,皇上,咱们先把旗主的爵位撸了,把八旗全收到皇上您手中,之后再慢慢改。”   康熙道:“八旗全收归朕手中?那旗主们如何收取旗人供奉?”   福全和常宁愣住。   他们想了想,道:“像前明那样,宗王只收税,不能管理?”   康熙道:“你们先回去闭门思过吧。”   福全和常宁被撸掉了亲王爵位帽子,双双成了郡王,暂时被禁足。   康熙坐在椅子上,思索八旗的事。   让宗亲继续享用旗民的供奉,但不管政务,确实是一个办法。   这相当于康熙和宗亲们各退一步,既保证他们荣华富贵,又不让他们威胁自己的权力。   但康熙却不想这么做。   他连一步都不想退。   这么做有很大的弊端。旗民若还要供奉他们,就无法完全成为只属于皇帝的百姓。旗兵们的训练也会受到影响。   而且前明这样养“朱”,把前明的国库都拖垮了。   有前明的前车之鉴,难道他还要再犯同样的错,让越来越庞大的宗亲将大清的国库也拖垮?   他们看似要的是旗民的供奉,实际上还是大清国库在出血,是大清在供奉他们。   汉时就有推恩令。一代一代推恩下去,血缘远的宗亲们自谋出路,有本事的为官为将,没本事的种田经商,也没说让汉朝一直养着。   只有前明如此奇怪。大清为何要学前明?   他朱元璋因为是乞丐出身,妄想着自己当了皇帝,子子孙孙都能享福;我爱新觉罗……   十三副遗甲起兵,出身还是比朱元璋好一点……吧?康熙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没错,我们爱新觉罗家比朱元璋出身好,不能学朱元璋如此寒酸小家子气。   “得让那些红带子和黄带子自谋出路。”康熙自言自语,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真不想自言自语啊。   若是太子在这里,他们父子俩一起商量多好。太子什么时候回来?   康熙想着自己若在太子回来之前把八旗废了,太子回来后又气鼓鼓哭唧唧地拽着他的袖子,就忍不住想笑。   罢了,太子不在身边,没人给自己善后,还是慢慢来吧。   先废了几个旗主的爵位,慢慢来。   ……   “这里冷是冷,但炭火充足后,居然比京中还好过一些。”胤禔靠着从雪地里猎到的鹿,乐呵呵道,“京中那风啊,刮得我脸疼。”   胤礽道:“你脸疼,在脸上擦羊脂雪花膏。”   胤禔嗤之以鼻:“我才不擦那些娘们兮兮的东西。”   胤礽道:“保护皮肤而已,哪里娘了?就准女人保护皮肤,不准男人保护吗?没有这个道理。你若脸伤了,不仅难看,还碍事。在战场上受伤是功勋荣耀,因天气干燥寒冷不肯涂护肤的羊脂和防风的蜡而受伤,大哥,小心你成为弟弟们中的笑柄。”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就你话多。好好好,我擦,吃完就擦。”   胤禔烧烤技术一流,胤礽调味技术一流,两人合作之下,野鹿肉虽柴,也能让杰书、延叙、费扬古、曹寅等人越吃越馋。   相处久之后,不熟悉胤礽和胤禔的人发现,太子和直亲王私下特别不拘小节。像现在这样,太子和直亲王烤肉,他们只负责吃。   最初他们可不敢,后来他们被鄂伦岱、曹寅和纳兰性德带着放肆了几回,就大着胆子继续大着胆子蹭吃蹭喝,还与太子和直亲王胡侃起来。   杰书年纪最大,有点融入不了这群年轻人。他拎着一块鹿肉,在一旁慢悠悠地吃着,听年轻人们聊天。   杰书一边感慨这群年轻人都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将来……不,现在已经是国之栋梁。一边他又遗憾,自家儿子没在其中。   等回京之后,他定要想方设法让椿泰接受太子的教诲。   以他这次的军功,问皇上要一个皇子伴读的位置,皇上肯定会给。   太子殿下悉心教导弟弟们的时候,椿泰也就能蹭一蹭太子殿下的教导了。   吃饱肚子之后,胤禔和胤礽惯例去外面走了一圈。   胤禔见胤礽皱眉,无奈道:“保成,你又在愁什么?”   胤礽担忧道:“我在担心汗阿玛会不会一时怒极,把八旗废了。”   胤禔无所谓道:“废就废呗。”   胤礽道:“八旗反了怎么办?”   胤禔道:“汗阿玛手中有上三旗;正红旗是杰书的,不会反;正蓝旗和镶白旗的旗主现在是咱俩……”   胤禔拳头敲击手掌:“对哦,正蓝旗和镶白旗的旗主现在名义上是咱们。那为什么正蓝旗和镶白旗这次不听咱们的?”   胤礽无语:“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吗?虽然正蓝旗和镶白旗名义上奉我们为主,但汗阿玛为了削弱旗主,实际统领八旗的人是各旗都统。我们没有指挥和动用正蓝旗、镶白旗的权力,只能收取正蓝旗和镶白旗旗人的供奉。”   胤禔道:“我记得之前汗阿玛换过正蓝旗和镶白旗的都统,两旗都统应当是汗阿玛信任之人。他们居然不听话?”   胤礽道:“他们又不在中路军,得听裕亲王和恭亲王的话。不过等他们回到京城,肯定不会跟着其他八旗一起反。”   胤禔道:“那你担心什么?就算八旗反了,现在汗阿玛不用顾忌罗斯国和准噶尔,有能力平叛。”   胤礽叹气:“我担心的是汗阿玛不仅要撤八旗,还会彻底免除旗人和宗亲的优厚待遇,不再供养旗人和宗亲。旗人还好,宗亲……”   胤禔打断道:“取消就取消呗。你以后也别给我铁帽子王,顶多多延续一代,照顾照顾你侄儿。之后孙子曾孙什么的,有本事就自己赚个王爵回来,没本事就老老实实当富家翁。若是连钱财都守不住,活该去死。”   胤礽被胤禔逗笑了:“大哥你是洒脱,其他宗亲可不一样。”   胤禔翻白眼:“那是汗阿玛考虑的事。他无论要做什么,咱俩被大雪困在伊犁,还能插双翅膀飞回去帮他不成?”   胤禔对着京城方向拱手:“汗阿玛,您小心些。若您做得太过火,一定要撑到儿子回来救您啊!”   胤禔放下手:“好了,我已经做完了我能做的事。你也赶紧。”   胤礽嘴角抽搐,但也学着胤禔拱手:“汗阿玛,您可千万别乱来。要乱来,等儿子和大哥回来能帮你收拾烂摊子之后再乱来。儿子可求您了。”   胤禔拍了拍胤礽的肩膀:“现在我俩都已经做完了力所能及的事。你不用愁了吧?”   胤礽:“……嗯。”   感谢大哥,他也当了一回孝子。   ……   或许是胤禔和胤礽远远的拱手请求起了作用,康熙这次没有乱来,一口气将八旗撸到底。   他只是夺了旗主的八旗,统一归于自己名下,不再有上三旗下五旗之分。   上三旗的人有些不满。但下五旗的人非常多,把上三旗不满的声音压住了。   康熙转移了一手好矛盾,将旗人、宗亲对皇帝的矛盾,转移到上三旗和下五旗中。   胤祉受康熙的命令,在报纸上煽风点火。   今天说上三旗看不起下五旗,认为下五旗不配和他们一同隶属皇帝;明天说下五旗大放厥词,上三旗就是运气好,论功劳不如他们。   这骂战越来越激烈,最后衍生到汉军旗难道就不配直接隶属皇帝吗?   汉军旗:?   八旗原本是一个整体,旗下分满军佐领、汉军佐领、蒙古佐领和包衣佐领。汉军旗和蒙古军旗原本也是被宗王旗主所管辖。   皇帝为了削弱旗主权力,便让汉军旗和蒙古军旗独立出来,单独管理。   比如汉军旗原本由佟养性和石廷柱管理,他们算是半个汉军旗的大旗主。   之后皇帝进一步收拢军权,从佟养性和石廷柱手中将汉军旗收为皇帝直属管理,蒙古八旗也一样。   原本历史中,康熙给太子选石氏为妃,就是因为石家曾经算是半个汉军旗的大旗主。即使他们的权力已经削减,在汉军旗中影响力也十分强大,可以促进满汉和谐。   这个“满汉和谐”并不是指旗人和百姓,而是指汉军旗和满洲朝廷。   汉军旗这个群体太过特殊,处于旗人和汉民的夹缝中,算是满清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缓冲地带。   所以如果汉军旗对满洲朝廷归心,实际上也能缓解一部分旗人和汉人百姓的矛盾。因为愚蠢的百姓们听到“汉军旗”中带了一个“汉”,就以为和他们差不多。   不过这个时代,康熙废了剃发令,就没必要拉拢汉军旗了。   所以,汉军旗和蒙古军旗原本就是直属皇帝。皇帝手中的军权,并非只有满军旗中的上三旗。又何谈汉军旗归皇帝名下?   不过这次汉军旗和蒙古军旗的战斗表现也不怎么样。   他们心里很委屈。   如果太子越过裕亲王和恭亲王直接向他们下令,他们一定跟着太子走。   但太子没直接对他们下令,他们就只能听裕亲王和恭亲王的。   他们只是战斗力不如中路军中的新军,不代表他们忠诚度不如新军啊。而且就说战斗力,他们也不一定会输给禁军吧?禁军就是一群花架子,他们这次能立下大功劳,全靠太子提携。   汉军旗、蒙古军旗的都统找到正蓝旗和镶白旗的都统喝酒。   都统们聚在一起,纷纷抱怨。   他们不是不忠于太子和皇上,是太子不给他们机会啊!   抱怨着抱怨着,他们开始互相攻讦。   “太子凭什么给你机会?凭你迷路?”   “我们汉军旗人生地不熟,不认识路不是很正常吗!倒是你,太子说只能用火炮对射,不能上前肉搏,你跑得多快!”   “其他人都跑了,我们能不跑吗?裕亲王也没制止啊!”   “唉,我们蒙古八旗才倒霉。我们又没迷路,也没上去肉搏,太子殿下也没有带我们去啊。那喀尔喀蒙古的人,有我们蒙古八旗亲吗?”   蒙古八旗是八旗军队中的蒙古佐领,并不是蒙古草原的王公们率领的军队。蒙古王公们所率领的军队是“蒙古盟旗”。   所以之后蒙古人并不认为蒙古八旗是蒙古人,而认为他们是满人。他们中大部分人也认为自己是满人,只有少数人回归蒙古。不过想要回归蒙古盟旗的蒙古八旗人曾经在很长时间被蒙古盟旗歧视,被称为是“蛮子”。   蒙古八旗本就靠着清廷生活,蒙古盟旗不要他们,太子也不信任他们,一众蒙古八旗汉子委屈得不行。   “或许太子并非不信任咱们,只是因为咱们分属左右两路军,他要给其他宗王,特别是裕亲王和恭亲王脸面,不愿擅自夺了裕亲王和恭亲王的军权,所以只能带着禁军离开。”一和太子有过接触的满洲都统道,“太子出了名的仁善,不会在于准噶尔作战的关键时候造成八旗军队内讧。”   其他都统纷纷点头。这也很有道理。   “可惜啊,要是咱们能跟着太子离开就好了。新军就算了,禁军他算个屁!”   “康亲王率领的蒙古正红旗也算个屁!”   都统们又纷纷喝酒,心里郁闷极了。   好好的战功就这么没了,他们都统的位置都不一定能坐稳了。   正蓝旗的都统更是连军营都不敢回了。   正蓝旗现在名义上的旗主正是当今太子殿下。他听从恭亲王常宁,拿着太子给的地图,跟着常宁出去逛了好大一圈,一个功劳没捞到。   他们又咬紧牙关跟着常宁往准噶尔跑,结果半路就被拦下,太子殿下居然已经把准噶尔灭国。   正蓝旗众将士:“???”   有造反传统的正蓝旗众将士怒了,要反了那个没用的恭亲王。   我们正蓝旗本来就该听旗主的命令,你个恭亲王凭什么管我们?你还这么没用!   禁军和中路军算个屁!正红旗算个屁!我们正蓝旗才是太子的护卫军!   都统怕正蓝旗真的反了,赶紧安抚将士,告诉他们若他们反了,可能太子的反对者会拿他们的反叛说事,到时候太子被废,你们又完蛋,才勉强把正蓝旗的造反压下来。   镶白旗的都统拍了拍正蓝旗都统的肩膀。   镶白旗的大旗主是直亲王。直亲王却一直在新军,只在京城中训练了他们几次。他们都是养子继子,难兄难弟。   “如果直亲王肯来当都统就好了,我愿意为直亲王执旗。”   “然后跟着直亲王随随便便拿几个灭国之功吗?”   “唉。”……   康熙听着探子的回报,笑得直不起腰。   都统们聚会喝酒,康熙当然会派人打探,将他们的言行都记录下来。   听到他们幽怨的话,特别是蒙古八旗、正蓝旗和镶白旗都统的抱怨,康熙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   “保成和保清确实不厚道。他们是正蓝旗和镶白旗的旗主,怎么把自己的旗丢一边不管?”康熙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不给裕亲王和恭亲王面子又如何?他们不会介意。保成就是太顽固。”   康熙笑完之后,叹气。   他给太子越多,太子就越恪守本分,宁愿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愿稍稍僭越一步。   他的太子,道德感太高,思虑也太周全。即使人人都说太子有多完美,康熙看太子,仍旧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他永远记得那八个字,“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康熙相信龙脉诅咒一定已经消除,但这八个字却成了他新的心病。   康熙将这八个字当做了太子新的诅咒。   而这个诅咒,他却不知道如何为太子消除。   “朕还得多动动,替太子拔掉更多的刺。”康熙从案头拿起新编的《明史》初稿。   他和洪武帝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共鸣。   曾经康熙嗤笑洪武帝拔刺的愚蠢。玉不琢不成器,要当皇帝,连一些小刺都处理不好,当什么皇帝。   现在他只想更“鲁莽”一些,做得更多一些。   若将来他去了长生天,只剩下太子一人,即便有兄弟辅佐,也没有“两个皇帝”一起处理麻烦更轻松。   太子又是个容易多思多想,宁愿自己殚精竭虑,也很难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的好孩子。若只剩太子,康熙真的不放心。   洪武帝或许并不是担心朱标的能力,只是不想让朱标手染功臣的鲜血,留下坏的名声。   暴君由父亲来做,孩子只需要当一个千古称颂的明君。   康熙伸了一个懒腰,放下《明史》,从木匣子里拿出太子之前送来的书信。   他已经看过一遍。但无论看第几遍,耳边都好像有一只小太子唠唠叨叨,满口抱怨。   别人看到的是太子运筹帷幄,智多近妖,气定神闲地指挥禁军参战灭国。   老父亲眼中的太子暴躁无比,一直在骂骂咧咧。   太子书信中也夹杂着直亲王的信。   直亲王更为直白,直接骂裕亲王和恭亲王是废物。若他是太子,定会直接夺了他们的军。谁敢反对就砍了,来多少砍多少,把他们和准噶尔的军队一起砍。   反贼就该被砍,死不足惜。   康熙嘴角抽搐,不由扶额。   幸亏大阿哥不是嫡子。大阿哥若继位,怕不是大清下一代就亡了。   “不过反贼确实应该砍一些。”康熙喃喃道。   正月封存玉玺前,康熙下了最后一道圣旨,将□□会河一战中不听太子之令,最先下令停止射击的八旗将领全部处斩。   康熙三十年,便在血腥中拉开了帷幕。 第199章   自康熙三十年起,大清再无大的内患,大清百姓进入真正的休养生息。   大清百姓是安稳了,大清官场却血雨腥风一片。   康熙的屠刀举起来,有人说,北京城的护城河都变红了。   不过康熙这次举起屠刀,百姓们都拍手称快。   胤祉早早在报纸上宣扬了这场战争。八旗军队拖拖拉拉不肯去战场,直亲王带着新军殊死抵抗,死亡近五成;太子率禁军督战,见八旗糜烂,便亲领禁军直接参战。   八旗还在拖拖拉拉,太子和直亲王已经带着没见过血的禁军和已经折损五成多的新军,打到了准噶尔的国都,将叛乱王公全部诛杀。   “禁军中啊,基本全是大官的公子哥。”   “别说禁军,新军也是啊。新军全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兵。只有八旗子弟和朝中高官的子弟才能进去,说是当兵,其实是按照培养军官去的。”   “我大舅子当差的官老爷的孙子就是在那里上学。他们说,那叫预备军官,先当小兵,学会怎么打仗之后就当将军。”   “这不就是戏曲中汉武帝的羽林军?”   “对,就是那个,全是官宦少爷。”   “哎哟喂,官宦家的小少爷在前面阻挡敌人,真正的军队不去战场?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哼,这其中肯定有很深的水。”   “报纸上不是说的吗?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百姓们纷纷阴谋论,流言越来越夸张。   当京中这些事传到外地时,已经变成了直亲王浴血奋战,八旗军队冷眼旁观,太子举着皇帝的仪仗都指挥不动军队,便率领禁军直接参战,最后还打赢了。   太子和直亲王获胜之后,八旗军队怕太子和直亲王向皇上告状,居然想要截杀太子和直亲王。皇上得知此事大怒,把八旗军队的叛乱将领砍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可怜太子和直亲王还被困西北冰天雪地中,生死不知。   皇上怄得都吐血了。   常泰刚上岸就接到这个噩耗,也差点吐血。   他甩开大部队,换了好几匹可怜的骏马,急匆匆回到京城,衣服都没换,胡子拉碴地冲进皇宫。   康熙正在陪太后吃羊肉火锅,还招呼他一起吃。   常泰:“?”   常泰:“皇上,臣听说您病了……”   康熙:“啊?”   常泰:“皇上,臣听说太子和直亲王被叛乱八旗军队截杀,您气病了……”   康熙:“……”   君臣面面相觑。   已经能听懂汉文的太后急了:“什么?太子和大阿哥怎么了?”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安慰太后道:“没什么。他们现在在伊犁乐不思蜀,说不准现在正吃着小羊羔烤着火赏雪呢。”   常泰茫然:“乐不思蜀?”   康熙嫌弃道:“你看你那一身乱糟糟的样子……去旁边换衣服,拿朕的衣服给他换上,然后过来陪朕喝酒。”   常泰满头雾水地被太监带到偏殿,用热水擦拭清洁身体和面部后,换上康熙的常服。   这套衣服康熙就送给常泰了。   得到皇帝的旧衣服赏赐是大臣的荣耀。不过常泰家里御赐的衣服都堆满了一个屋子,他和康熙都没把这当什么赏赐,连个口谕都没有。   常泰换好衣服出来时,太监已经给他摆好了碗筷。   太后笑呵呵地招呼常泰坐着吃肉,说这是纯禧送来的羊,肉可美了。   康熙看着常泰满脸疲惫的模样,笑出了声:“吓坏了吧?你想想也知道,太子和直亲王哪可能被逼迫到那种地步?朕对八旗的掌控也没弱到那种地步。”   常泰松了一口气:“臣上岸就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吓坏了,就想着赶紧进宫护驾。”   常泰顿了顿,苦笑道:“现在冷静下来,臣才发现,臣一个人急匆匆进京,好像也没法护驾?臣怎么把兵全丢到岸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康熙哈哈大笑:“你要护驾,好歹多带几个护卫,说不准还能摸进皇宫里把朕救出来。你一个人来不是送死吗?”   常泰自嘲:“或许臣能进宫伺候皇上,和皇上一起困在一处,等太子和直亲王来救?”   康熙再次哈哈大笑,给常泰夹了一大筷子肉:“闭嘴吃肉吧,朕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小舅子。”   太后也被逗乐了。   她明白了,索额图是,常泰也是。仁孝皇后一家子都很有趣,怪不得能生出太子那么好的孩子。   常泰也不拘谨,皇帝让他赶紧吃肉,他就埋头苦吃。   太后年纪大了,吃了几筷子就回去休息。   康熙继续和常泰吃肉,还开了两瓶葡萄酒,两人也不用酒杯,就对着瓶口吹。   康熙这才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常泰。   常泰叹气:“就算不是折损一半,折损两成,也足够心疼了。”   康熙脸上的笑容淡去:“嗯。那些都是朕培养的将领,别说两成,就是一成、半成,朕的心啊,都痛得不行。你看看这内城,几乎有一半的人家都挂起了白布。”   所以康熙这次大开杀戒,朝中没有太多人反对。   直亲王胤禔率领的以新军为主力的中路军中,确实大部分都是勋贵和官宦子弟。他们也是大学中第一批优秀学员,将来都是能领兵作战的人。   “朕本来让赵良栋随军出战,但他老了,病了,回到了京中给朕出谋划策。他知道因八旗进军延误导致中路军折损两成之后,病就更重了。你好好休息一日后就去看看他。”康熙黯然道。   常泰也神色黯然:“是。”   大学第一批学员很少,优秀学员都是赵良栋和杰书手把手教的。   这一些人,对赵良栋而言,不仅是学生,也是弟子。   弟子弟子,其感情和儿子也差不多了。   听闻自己许多优秀弟子死在了战场上,原因不是残酷的战斗,竟然仅仅是因为八旗延误,救援迟迟不到的疲战,赵良栋在病中都在写折子弹劾福全和常宁。   在砍头的时候,赵良栋让家人把他扶到法场上,不断一边哭一边吼着“该死,都该死”。   康熙亲自来法场监督,亲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头落下,心情毫无起伏。   当听到、看到赵良栋悲愤的嚎哭之后,康熙才心情大恸,忍不住落下来泪来。   不仅赵良栋。因年纪太大,本应该和杰书一起去归化城待命,但被太子劝回家中养老的岳乐也大病了一场。   身为宗王,岳乐居然为了这些学生,走到了呼唤废八旗、建新制的最激进的一面。   还有许多曾在北京大学授课任教的官员,都振臂疾呼这些人死有余辜,应该死得更惨一些,死得更多一些。   福全和常宁闭门不出,愁得不行。   他们现在出门都被骂,哪还有仗打赢的喜悦?   常泰知道太子和直亲王不但没事,还很快活的时候,客观评价道:“裕亲王和恭亲王这次其实错误不大。非要说有错误,就只是无能而已。”   康熙冷哼:“大将无能,就是最大的错误。”   常泰心里道,他也这么认为。但在嘴上,他还是为裕亲王和恭亲王说了好话,安抚康熙因兄弟没用而生出的郁闷。   “剩下的新军经过了这次洗礼,回来后可以直接进入八旗军队担任将领。”常泰道,“只有经过残酷战争的将领,才能磨砺出才华。这对皇上来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事。”   康熙白了常泰一眼:“朕知道。朕还是心疼。说来,你海军中也培养了不少人吧?先拿来给朕用用,朕砍了太多人,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人替补。你的人先补个位,等保成和大阿哥回来再换人。”   常泰道:“海军是大清的海军、皇上的海军,皇上想要人,臣这里有个名单,都是经过厮杀磨砺出来的好人才,该到岸上历练历练。”   康熙点头:“说的也对,该轮换历练。新军的人回来,朕把他们先交给你,你带到国外历练历练。朕的将领,不知道国外的形势可不行。”   说到这,康熙有点郁闷:“朕也想去。你说让太子监国,朕出国逛逛如何?”   常泰嘴角抽搐:“太子会抱着皇上您的大腿嚎哭。”   康熙叹气:“太子出访外国的时候曾说,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朕也想啊!要不朕去当太上皇,让太子提前继位得了。”   常泰无语。   这话他哪敢接?但康熙和他私下唠嗑,他还不得不接。   “皇上若是要当太上皇,臣也把海军将军的职位辞了,给皇上当护卫,一起到处逛逛。”常泰淡然道,“身上有了海军将军的职位,臣在国外也不自在。到时候皇上与臣可扮做富商,也可扮做海盗,一定会非常有趣。”   康熙说出当太上皇的时候,就自知失言。   虽他心里有这个想法,但不应该告诉别人,更不应该和常泰说。   常泰虽是他挚友,但也是太子的舅舅。提前传位的话太敏感,传出去后,常泰会非常为难。   他正想用什么话把这个话题岔过去,没想到常泰自然而然地接话。   康熙乐道:“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还不自在?”   常泰道:“臣身后有太多将士,还有大清,走的每一步都要思索许久,当然不自在。臣不敢长时间离开船上,外国那些人也不敢让臣长时间待在岸上。”   康熙叹气:“那确实是很苦。不过到时候你不帮着太子继续管理海军,太子多麻烦啊。”   常泰道:“现在臣的海军中已经有许多厉害的年轻将领,新军中也有许多厉害的年轻人。这些人都能替代臣的位置。臣累了这么多年,皇上都休息了,臣也要休息。”   康熙哭笑不得:“你就懒吧。好,若是朕当太上皇,你也跟着朕一块儿去微服私访去。”   常泰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在酒后定下这不靠谱的约定,常泰在宫里待了一日,没有回府,而是骑马出城找自己丢下的军队,整顿好之后,才带着一队可以推荐给康熙的人重新回京。   这群人被康熙安插到八旗中整顿八旗军纪,八旗军队见新官到任,提起的心暂时放下。   至少这表明八旗不会立刻被废掉,他们还是有粮饷吃。   常泰回京之后,京中就更平静了。   谁都知道常泰就是皇上的卫青,而太子却不是那个蠢货戾太子。   皇上有了常泰率军驻扎京中担任护卫,勋贵们蠢蠢欲动的心都只能暂时平息。   康熙十分嚣张地让常泰换上了侍卫服,每日带着常泰这个侍卫招摇过市,就差没在三伏天还扇着的折扇上写着“有本事就反了朕”啊,看得不满康熙的勋贵牙直痒。   谣言传得太快,不仅常泰快马加鞭进京,杜立德也拖着病躯进京护驾。   康熙又感动又无奈。   他指着常泰的鼻子道:“前有你单人匹马进京护驾,后有杜师傅杵着拐杖进京护驾!要给朕护驾的人怎么都一点用也没有!你们这不是给朕护驾,是给朕陪葬吧!”   常泰就当没听见,装哑巴不回答。   杜立德见康熙精神很好,还会开玩笑骂人,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么臣也只能给皇上殉葬了。”   “好了好了,别说不吉利的话。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让御医看一看。”康熙看着杜立德的身体状况,担忧极了,“太子无事,他和直亲王将准噶尔平了,变成大清的伊犁州,现在正在伊犁河谷建造伊宁城,以后大清会在伊宁城驻兵。”   杜立德抚了抚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康熙安抚道:“杜师傅暂时歇着,若身体好了,也可去大学看看。现在大学越来越热闹了。”   杜立德笑道:“好,臣一定去看看。”   送走杜立德之后,陈廷敬又来求见。   他这次给康熙带来的仍旧是谣言的消息,而这次消息则不是站在太子这一边了。   “屠杀准噶尔的不是外国雇佣兵,而是太子?太子屠杀准噶尔王公和平民,还将罪责推到外国雇佣兵头上?”康熙气乐了,“朕不说太子去杭州砍了一批造反的人都哭吐了得有多善良到愚蠢,就说就算屠了又如何?准噶尔王公不该屠吗?这是战功,哪需要太子推到旁人身上?”   陈廷敬听康熙如此说,松了一口气。   他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也担心是不是清军又屠城了。   陈廷敬倒不是怀疑太子。他知道太子做不出这种事。但太子可能只是督战,而他认为直亲王定是能做出这种事。   太子不希望屠城,直亲王屠城之后将罪推到外国雇佣兵身上,太子可能也被骗了。   现在皇帝的话让他冷静下来。以太子的智慧,不可能任由直亲王乱来,也不可能被直亲王蒙蔽。   想当年太子领着他们出海,直亲王到处惹是生非,太子也能把直亲王拉住。   陈廷敬道:“准噶尔王公死有余辜,谣言多是从平民入手抹黑太子和直亲王。臣请领一队官吏前往支援太子。新建的伊宁城需要官员,太子也需要臣等文人的笔杆子为太子澄清。”   康熙本正生气,听到陈廷敬的话,气都被无奈没了。   他先让陈廷敬坐下,然后才好声好气道:“陈子端啊,你刚从罗斯国回来,朕正准备重用你,你怎么又要往外跑?这京城中有谁追赶你吗?其他官员都削尖了头想要来京城,就你总想出去,而且还不是担任什么封疆大吏的官职。”   康熙是真的不想让陈廷敬再往外跑了。朝廷里也缺又能做事还符合他心意的能干官员。   文渊阁大学士的位置,康熙都给陈廷敬准备好了。待陈廷敬在六部转一圈,就可以进文渊阁大学士,成为民间俗称的“相爷”,康熙的心腹。   而陈廷敬自从跟着太子出了一次海外之后,就闲不下来。   他连地方官都不想做,就戴着一顶使臣的暂时官帽东跑西跑,原本一个朝廷大员,居然连实职都没了。   康熙看着就觉得暴殄天物。   陈廷敬认真道:“臣做官,一是要报效皇上,造福百姓;二则是为了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朝中的事,翰林院许多大臣都能做。而海外的事、边疆的事,恕臣自负,非臣莫属。臣做非臣莫属的事,更能为皇上效力、为百姓造福,也更能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康熙无语。   话是这么说,但人人都想要荣华富贵当大官,你陈廷敬则……   “好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朕怎么阻拦你?”康熙道,“你要去伊犁就去吧,多带点东西给太子。以他的性子,不把伊犁的事理顺,城的基础建好,他肯定不会回来。你要多劝他别累着自己。八旗的事和外国的事,朕会操心。”   陈廷敬兴奋行礼:“臣遵旨!”   看着陈廷敬兴冲冲走了,康熙扶额:“常泰啊,汉人中不缺陈廷敬这种不慕权贵,只想着为国为民的能人志士,朕真的羡慕汉人。”   常泰板着脸道:“皇上,您这就说错了。现在哪有什么汉人满人,都是大清人,都是皇上你的臣子。而且就算皇上非要分满汉,难道臣比不上陈廷敬?”   康熙失笑:“好好好,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汉人满人,只有大清人。还有,你吃什么醋啊,你是朕小舅子,说不慕荣华富贵,你不心虚吗?”   常泰道:“臣是皇上小舅子,怎么就不能不慕荣华富贵了?出身又不影响臣的品行。”   康熙沉默。   虽然常泰的品行确实不错,但听常泰自己吹嘘自己,康熙手怎么这么痒呢?   ……   冬天单调,春暖花开的日子在胤礽的感知中来得非常快。   他还没休息够,伊犁河谷的冰雪就融化了。   准噶尔掳来的工匠都被清军召集起来,准噶尔汗国中的牧民和商贩也自主集中在了伊宁城的城基处。   胤礽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感受泥土已经开动,就插了一根大清的旗帜,伊宁城继续热火朝天的开建了。   大雪已经融化,胤礽又让人送了一回信,说自己还要留一会儿。   这一会儿是多久的一会儿……很快,马上,汗阿玛别催,反正现在京城也不会有什么事,看儿子给你运金子回来。   有煤矿,有金矿,又找到一处铁矿,胤礽率领着清军乐呵呵地建起了工坊,工具和金钱都有了,商队一来,物资根本不缺。   当陈廷敬领着一众文人来的时候,发现太子和直亲王胖了一圈,倒是他们憔悴得厉害。   胤礽惊讶:“陈师傅怎么来了?”   陈廷敬道:“皇上让臣给太子殿下和直亲王殿下送来物资和工匠。新建的伊宁城缺少官吏,臣来帮太子殿下。”   他看了一眼直亲王。   胤禔:“陈师傅,你瞅我干啥?”   显然,胤禔对陈廷敬还是蛮尊敬,否则这就直接是一个“你瞅啥”了。   胤礽道:“陈师傅,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把胤禔的脖子锁住:“我已经按住大哥了,你放心。”   胤禔:“?”   陈廷敬哭笑不得:“好。直亲王可别激动。”   胤禔:“我连动都动不了了,还激动?”   陈廷敬忍着笑,道:“京中有人传太子殿下屠城。臣带了许多能写好文章的文人,帮太子殿下澄清。”   胤禔蹦了起来,把胤礽差点冲倒:“谁?!谁传谣!!本王要凌迟了他!!”   “好,好,凌迟,反正不在咱们这。等我们回京了之后再问汗阿玛。”胤礽挂在胤禔身上,阻止胤禔暴走,“你现在冲陈师傅发气也没用,陈师傅这不是来帮咱们澄清了吗?”   胤禔冷静下来:“陈师傅,本王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看了你们就知道了。”   陈廷敬道:“好。”   胤禔气冲冲地带着从京中来的文人们去了纪念碑处。   这里的纪念碑已经变成了纪念墙。牧民们知道清军们在建造什么之后,冬日自发来帮忙。   一些准噶尔贵族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对着纪念碑嚎哭了一番,也主动加入刻名字的行列。   这里的人学着胤礽,不烧纸不放祭品,就放一些花环在纪念墙前,站在纪念墙前默默哀悼了一番,然后继续做其他事。   陈廷敬和从京中来的官吏文人都沉默了。   他们仔细看了曹寅写的诗、纳兰性德写的词,还有太子殿下亲自写的记录了前因后果的文章,双目绯红,眼中血丝蔓延。   半晌,陈廷敬才冷静下来,声音颤抖道:“臣、知晓了。臣定会让伊宁城之事,传遍天下!” 第200章   这个时代敢于来西北建功立业的文人,能力和韧性都相当不错。   他们到来之后,建城和人口登记工作同时进行,甚至开垦都安排上了。   牧民或许是太相信清军了。即使他们只会牧羊,居然也乖乖听话,学起了农夫的活。   文人们拿着笔杆子游走在牧民和清军中间,对军民和谐的情形热泪盈眶,文思如泉涌。   身体已经越来越壮实的陈廷敬穿了一身短打,没有拿笔杆子,而是拿着一柄锄头教牧民如何挖地。   但他的锦绣文章已经全在脑子里,回去休息的时候提笔就能写。   胤礽拉着想去打猎的胤禔巡视了一圈,震惊无比。   他晃着胤禔的肩膀道:“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学会牧民方言的?!”   胤禔晃来晃去打着哈欠道:“你不也很快学会了吗?”   胤礽心里憋屈。我这么快学会,是因为我开了记忆力挂啊!他们没开挂,学习速度和我差不多,我不要面子吗!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张口就是带着准噶尔方言特色的蒙古语:“很难吗?蒙古语不都差不多。学会了蒙古语,学会这里的方言很简单。”   胤礽可达鸭抱头。   是吗?就他一个人认为困难吗?方言是这么好学会的吗?   清军中的将领们听到了胤礽的困惑,纷纷摇头。   不不不不,我们就还没学会。太子殿下不要把那群文人的学习速度和我们的学习速度相提并论啊!   还有!直亲王您平时不也表现得和我们一样没脑子吗!为什么您突然变聪明了!   直亲王剔牙:爷本来就是天才。   费扬古一边苦学方言,一边把全军都安排上。   他美其名曰,以后大家都要驻扎在这里,方言必须得学。   但胤礽看到费扬古那扭曲的表情,总觉得费扬古只是自己痛苦,就想让全军将士和他一起痛苦。   不过将士们多学些东西是好事,胤礽不但没阻止,还让将士们与选出来的脑子比较好的牧民或者投靠的准噶尔小贵族们一起向文人们学习经史子集等知识。   行政工作都丢给了陈廷敬,胤礽也闲下来,便为准噶尔编写教材。   书同文。要将准噶尔彻底同化成大清的领域,教化是第一位。   胤礽先编写了汉语教材和算术教材,又编写了地方史书。这“自古以来”,是拉近认同感的好方法。   胤禔看了一眼胤礽忙碌的东西,拔腿就跑,都不进胤礽的大帐同睡了。   虽然胤禔被康熙的填鸭教育下,也算得上学富五车。但他脱离了康熙的管束之后,除了兵书之外,看到字多的东西都头疼。   比起陪弟弟编书,他更乐意去给陈师傅打下手,哪怕去建城的工地上搬沙袋。   陈廷敬师傅十分无语,非常想找戒尺敲大阿哥的脑袋:“编书能提升直亲王您的声望,请直亲王去帮太子!”   直亲王肩膀一耸,手一摊:“这声望,本王不要也罢。”   陈廷敬开始撸袖子。   直亲王警告陈廷敬:“陈师傅,你打不过本王,别动手,动手你吃亏。”   陈廷敬气得倒仰。   胤禔嘿嘿笑,做狗腿子模样给陈廷敬敲肩膀。他全力敲击下,差点把陈廷敬敲地上去。   怀疑直亲王向谋杀他的陈廷敬没好气地把胤禔赶走,胤禔笑呵呵地去工地了。   说搬沙袋就搬沙袋,直亲王从不唬人。   反正不编书就好。   已经成为费扬古幕僚的谷生小声问费扬古:“这位官爷是什么身份?”   直亲王虽和其他清军的大官都挺亲近,但第一次这么客气。   费扬古小声回答:“陈大人曾经教过大阿哥和太子读书,是皇子师傅。”   谷生惊诧道:“皇子师傅居然会来我们这?”   费扬古道:“大部分皇子师傅都待在京城中吃香喝辣,就这个陈廷敬特别奇怪,喜欢乱跑。”   他把陈廷敬的事迹介绍了一番,道:“你说他一个文臣都出访几次海外了,立了多少次战功呢?我都没这机会。”   谷生忍笑。   他家将军嘴上好像是不满陈廷敬,实际上是酸着呢。   想想也是。将军长期驻守边疆抵御罗斯国。但论战绩,好像陈廷敬这个文人居然还耀眼一些。   无论是只身入安南领来援兵共同灭掉广南国,还是以使臣的身份去罗斯国一手策划了女皇政变登基,陈廷敬就不像个文人。   唔……   谷生想起自己读过的书,感叹道:“陈大人真是一个很传统的文人。”   费扬古无语:“他哪里传统了?”   谷生道:“草民的意思是,陈大人真像是汉唐时的文人。汉唐时的文人不都是有一人灭一国的能耐吗?前明其实也有,那王阳明就是。”   费扬古家也是满人中的书香门第,否则他姐不会成为顺治的知己。所以费扬古也是读过史书的。   听到谷生的话,费扬古也想起了史书中记载的那些特别离谱的“传统”文人。   他不由道:“还真是传统文人。”   费扬古看着面前穿着短打或者把长袍撩腰带上拴着的不羁文人们。   “大清的传统文人或许要越来越多了。”费扬古道,“我们这些武将压力很大啊。”   谷生恭维道:“太子殿下说,将军出身书香门第。将军虽现在投笔从戎,本也算得上文人,是文武双全啊。”   费扬古抹了一把脑袋,有些尴尬。   话是这么说,但他书本已经丢开许久了啊。   罢了罢了,为了不被这群“传统文人”比下去,他也得好好把书本拾起来了。   于是闲着没事正刻苦读书的策棱迎来了好兄弟的陪伴。   胤禔嘲笑费扬古,孝献章皇后是出了名的才女,弟弟居然沦落到和蒙古王子一起读书,孝献章皇后在长生天之上一定会气得骂人。   费扬古喃喃道:“我姐才不会骂人。”   费扬古想起在家中时管着弟弟和全家庶务的姐姐,讪讪道:“好像我姐真的会骂人。”   孝献章皇后曾经也是家中千娇百宠的女儿。在这个时代,能把女儿培养成才女的家庭,都是溺爱女儿的。   孝献章皇后既有汉族世族小姐的才华,又有满人姑奶奶的豪气,拧不听话的弟弟的耳朵是一把好手。   但费扬古最后见到的活着的姐姐时,姐姐已经褪去了所有豪气和傲气,连眼眸都蒙上了一层灰。   她谦逊恭敬,谨小慎微,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低眉顺眼中,连看到家人的时候,眼光都没有波动。   费扬古那时十分不明白。都说他姐宠冠六宫,他怎么看姐姐,都不像是话本中那些宠妃的模样呢?   胤禔给了费扬古背一巴掌,差点把费扬古扇到地上去:“爷和你聊天呢,你怎么走神了?”   费扬古龇牙咧嘴:“直亲王,您这劲儿也太大了。末将只是想起姐姐了。”   胤禔好奇道:“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和话本中一样?特别嚣张?”   费扬古:“……”直亲王,您若不是皇子和王爷,就您这张嘴,已经被人套麻袋揍好几次了。   胤礽正结束今日的编书工作,揉揉手腕来找胤禔要吃的。   和小时候一样,他饿了之后找胤禔,胤禔总能和变戏法似的给他摸出一大堆吃的。   “怎么了?大哥你又欺负费扬古将军了?”胤礽往胤禔怀里一摸,果然摸出一布包熏肉干,美滋滋地边咀嚼边问道。   胤禔道:“你这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我就问问他姐姐是不是和话本中一样嚣张,他的脸就黑了。这人真小气。”   胤礽差点呛到:“咳咳,大哥,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胤禔嚣张跋扈道:“我是王爷,费扬古是我下属,我说话为什么要过脑子?”   胤礽和费扬古相视沉默。   哦,原来大哥/直亲王也知道这问话很不妥当,只是我行我素啊。   胤礽替费扬古回答道:“宫里的妃嫔们,就算再得宠,估计也只能在下人和份位更低的嫔妃哪里嚣张一下。对其他人,哪个不是谨小慎微?你在后宫里长大,还不知道么?”   胤禔抢了一根熏肉干,叼在嘴里:“汗阿玛的后宫里是这样,我还以为皇玛法的后宫会稍稍自在一些呢。”   胤礽摇头:“你看看皇玛法时的实录中对于孝献章皇后的记载,你也知道孝献章皇后快活不了。皇玛法被气病了她侍疾,乌库妈妈被气病了她侍疾,皇玛嬷被吓病了还是她侍疾。三人轮流病,她就一日休息时间都没有。还要劝这个劝哪个,甚至以死劝诫……”   胤礽说了一连串之后,发现说顺治的坏话不太好。他还借过顺治的名声,怎么也不该太损这位皇玛法。   胤礽道:“别提后宫的事了。把家事拿出来提,多不好。”   胤禔咀嚼着肉干,口齿不清道:“费扬古又不是外人,和他提有什么关系?孝献章皇后也是咱们皇玛嬷,他就是咱们……舅爷爷?”   费扬古:“……不敢当,直亲王别折煞末将。”   谁敢当你直亲王老人家的舅爷爷啊!我怕折寿!   “咱们的辈分还是各论各吧。”胤礽忍笑。   看到费扬古隐藏着的嫌弃表情,胤礽不知道自家大哥和在京中出了名的猫嫌狗厌四弟,谁更讨人厌一些。   胤礽想弟弟们了。   弟弟们正处于一天一个样的成长期。这次回京,弟弟们的相貌和个子又会大变样。老错过弟弟们的成长,当哥哥的心里难过啊。   特别是他的小十三。小十三现在名义上归他养,他竟没有时间好好教导过小十三。   这次回京,他定是要好好休息几年,把弟弟们养大再说。   现在国内也没什么大事了。国外的大事,还要等几年了。   “你怎么也在发呆?”胤禔又摸走了一根熏肉干。   胤礽实话实说:“我想弟弟们了。还有宫里的公主,都快出嫁了吧?得给她们选好人家啊。”   胤禔斩钉截铁道:“我一点都不想。一群混世魔王,想个屁!”   胤礽瞥了胤禔一眼。   大哥虽老说不想弟弟们,每次回京,都给兄弟姐妹们准备了礼物。   能让大哥准备礼物的人,肯定都被大哥放在了心上。   “再过两三月,等陈师傅把伊犁的事理顺了,咱们就回京。”胤礽道,“有陈师傅在,这里也不需要咱们操心了。”   胤禔叼着肉干,就像是四九城里的旗人街溜子:“陈师傅又离中枢远了一步。”   胤礽白了胤禔一眼:“陈师傅若想回京城,立刻就入中枢。”   胤禔道:“还是汗阿玛不厚道。大学士本就只是一个虚阶,先让陈师傅入了文渊阁再让陈师傅乱跑不好吗?对了,弟,你想给陈师傅拟什么谥号?”   胤礽:“啊?”   胤禔道:“陈师傅之后若不出问题,一个文贞稳了吧?”   胤礽道:“低了吧?”   他记得历史中陈师傅的谥号就是“文贞”。现在陈师傅比历史中功劳大得多,还是“文贞”就很不妥了。   不过文贞在明清的谥号规则中,已经是第二档的谥号,往上就是“文正”了。   因范仲淹范文正公声名在前,又有司马光“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的评价,所以明清帝王不会轻易给出“文正”的谥号。   胤礽道:“只以陈师傅目前的功劳,我也想为其争取一个‘文正’。不过以我之意,‘文正’不如‘忠武’。”   “忠武”是通用谥号中最高的一档。比起“文正”,谥号“忠武”的人都几乎能被民间神化了,如三国时的诸葛亮、唐朝的尉迟恭、南宋的岳飞韩世忠、明朝的常遇春等。   不过在清末的时候,“忠武”的谥号被滥用,才显得逼格低了一点——除了道光年间给的“忠武”勉强还算得上对大清有保国之功外,剩下的“忠武”,都是批量颁发给了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将领,那时候“忠武”已经不值钱了。   不过那时候整个封建王朝都不值钱了,依托于封建王浩的谥号不值钱也理所当然,不是“忠武”这个谥号的问题。   在现在,“忠武”还是所有文臣武将最向往的谥号。   费扬古本在腹诽大阿哥和太子怎么能在陈廷敬活着的时候讨论陈廷敬的谥号,这太不吉利了,这两个皇子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但现在,费扬古只想振臂狂呼,你们也讨论讨论我的谥号啊!我也想要“忠武”!我一个武人,不害怕什么吉利不吉利!   “‘忠武’啊,现在的陈师傅还不够格得到‘忠武’的谥号。”胤禔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挺够格,以后记得给我谥号‘忠武’。”   胤礽道:“大哥,你是宗王,谥号规则和大臣不同。你看‘贤’如何啊?”   胤禔道:“不如何,我就要忠武。宗王又不是没有两个字的谥号。”   胤礽道:“真不合规矩。要不我再给你加个‘懿’?懿贤亲王如何?”   把十二弟和十三弟的谥号加起来给你,求求大哥你别作了!   胤禔摆手:“没得商量,除了‘忠武’什么都不行。你大哥我难道还抵不过一个诸葛亮吗?”   胤礽:“……”这要弟弟我怎么回答?   费扬古:“……”太子殿下,您要坚持住!千万不能让大阿哥这个不要脸的得逞!   胤禔和胤礽吃饱之后,就出门遛弯。遛弯的时候还在讨论谥号的事。   陈廷敬远远看到太子来了,本来走过来打招呼。   刚走近,陈廷敬就听见他俩居然在讨论谥号,顿时眉头青筋暴绽,想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当戒尺,打烂这俩家伙的手板心。   哪有活着的时候自己讨论自己的谥号!你们俩才多点大!太不吉利了!   而且哪有宗亲谥号“忠武”?!大清宗亲的谥号都是跟着帝王谥号走!!“忠武”是大臣的谥号!!   胤禔见陈廷敬手抬了起来,条件反射拉着胤礽就跑:“快逃!陈师傅生气啦!”   胤礽脑子放空跟着胤禔拔腿就跑:“嗷!”   看见已经很大两只皇子手拉手逃跑,陈廷敬愣了一会儿,不由扶着腿笑弯了腰。   他转头对混入了文臣中的曹寅和纳兰性德笑道:“他们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曹寅笑道:“太子殿下说,这叫条件反射。陈师傅在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小时候打过他们手板心?”   陈师傅回忆起曾经和皇子上课时的情形。   “皇上确实给了我们惩罚皇子的权力。师傅们都不敢用,若用了,皇上其实反倒会生气。有次我气急了打了大阿哥的手心。皇上就要打我板子。”   陈廷敬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虽然只是几年前的事,却仿若隔世。   “太子和直亲王扑到我身上,和皇上据理力争。后来皇上便真正同意我们可以管教皇子了。不过我们都还是很少打皇子的手心,想让伴读代替。只是直亲王耿直,说要打就打他,打无辜的人干什么。”   陈师傅回忆完,失笑:“好像我确实是打大阿哥手心最多的人。但太子的手心,我可没打过。都是太子主动为大阿哥分担。”   倒是当时在畅春园太子和直亲王据理力争的时候,气得皇上拿着皮鞭追着他们抽。   估计真正会打太子的,只有皇上。   两位皇子被皇上追得上蹿下跳,最后上了树,在树上做鬼脸嘲讽皇上,把皇上气得要砍树。   陈廷敬从挨打的凳子上站起身,捋了捋衣服的褶皱,仰头看着两位皇子努力气死皇上。   皇上把鞭子一丢,对他说,揍,以后使劲揍,再不拦他。   当时,他真的想大笑,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   “太子殿下和直亲王都长大了啊。”陈廷敬怀念道,“才几年,他们都快比我高了。”   曹寅道:“长大了也是这样,太子殿下和直亲王估计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纳兰性德点头:“太子殿下和直亲王,确实是三岁看到老的典型。”   陈廷敬再次失笑,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走吧,他们闹他们的,我们还有得忙。”   曹寅和纳兰性德点头,继续巡视工地。   三位文臣重新投入工作,围观群众大气都不敢出。   这陈大人究竟是何等身份,连太子殿下和直亲王都会被吓跑?   陈廷敬第二日工作时,发现所有人都对自己诚惶诚恐。   他细问之后发现,自己的名声莫名被妖魔化了?   陈廷敬摸摸胡须,哑然失笑。   这哪是直亲王和太子殿下怕他,两大孩子就那玩呢。   陈廷敬没有解释。众人的敬畏,会让他的工作更加顺利。   那就谢谢太子殿下和直亲王的玩闹了? 第201章 (35w营养液加更)   到了六月的时候,在康熙又来信催促,胤礽和胤禔终于踏上回京的旅途。   费扬古留下了部分家里没有太多亲人,随便驻扎在哪里都可以的士兵,和胤礽、胤禔一起回京。   等回京禀报之后,得到皇上任命的圣旨,他再返回已经建了一小半的伊宁城。   到时候他的兵也会带着家属们一起回来,组建太子所说的建设兵团。   虽都要回京,但他们是分批离开,有的人中途还要去其他地方。   杰书和鄂伦岱不放心罗斯国,决定先留在这里,等费扬古来轮换;策棱要先回部族接纯禧公主,并安排好族人,再和纯禧公主一起回京;中路军因费扬古还要交接工作,安排士兵,会稍稍晚一些回京。   康熙催得急,胤礽和胤禔就先率领几千禁军返回京城。   为了不被沿路接待的官员耽误时间,胤礽和胤禔多走草原的路,偶尔去草原部族里借宿借羊(但并不会还),顺带和蒙古王公们交流感情和武艺。   胤礽和胤禔离开的时候,都是被蒙古王公们热泪盈眶地送走。   走吧你!别回来了!   金银财宝牛羊他们都能给太子爷和直亲王当礼物,但太子爷和直亲王非要和他们勇士比武,这就不能忍了。   这两位皇子在年幼时就能把他们的勇士压着打,现在还能比?   比什么?比他们使劲给马屁股抽鞭子,军队还没进准噶尔地界,太子爷和直亲王就把准噶尔灭国了吗?   蒙古王公们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他们俩还算是人吗?真不是用巫术什么赢的?”   “有什么巫术能灭国?”   “我就随便说说。唉,人比人气死人。”   蒙古王公一脚踹在自家儿子屁股上。   蒙古王子:“???”   父亲,你咋不说你比人家父亲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呢?   但他不敢问,只好唯唯诺诺说自己一定努力,实际上心里不以为意。   “蒙古人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胤禔骑着高头大马,打着哈欠道,“之前我们和蒙古人比试的时候,他们还没这么差。”   胤礽道:“难道不是因为那时咱俩还小吗?”   胤禔道:“有可能。我俩越来越厉害,他们中就没有越来越厉害的人吗?啧,看来蒙古以后不足为惧。”   胤礽笑道:“小声点,给人点面子。不过蒙古确实不足为惧。”   虽然八旗也很拉胯,但比蒙古盟旗还是好许多。   不过到清末的时候,蒙古盟旗的战斗力就比被鸦片腐蚀的八旗军队强大了。那时候大清依靠的,都是各地提督手中的地方军,形成了地方军阀派系。   “以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顶多还有一旬就能到京城了。”胤禔百无聊赖地继续打着哈欠,“回到京城又该无聊了,不知道这一旬会不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胤礽道:“大哥,你可别乌鸦嘴了。我就希望这一路顺顺畅畅回到京城。”   胤禔道:“行行行,我不说得了。等等,前面那群外国人是怎么回事?”   有侍卫回禀道:“是罗斯国的商队,他们听说我们要回京城,希望能给我们一半货物,让我们护送他们到京城。”   胤礽疑惑:“我们大清国内的盗贼不多吧?怎么还需要清军护送?”   胤禔见多了这种事,翻白眼道:“他哪是找我们护送,是见到我们军队来了,害怕我们抢他们的货,所以提前给保护费呢。”   胤礽失笑:“我都忘记,我们清军声名在外啊。”   胤禔道:“说的好像外国军队好似的。走,去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东西。爷不差钱,哪需要他们送。”   胤礽点头:“好。若有新奇的东西,给宫里当礼物。”   虽然缴获了许多准噶尔的东西,但胤礽总迷信地感觉战利品血腥气太大,不适合送给宫里的兄弟姐妹们。   听大清的贵人要来买东西,罗斯国的商人搓了搓带满了宝石戒指的肥胖的手,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再次重审了可以直接送,不用花钱买。   胤禔不屑道:“爷不缺你那点钱。有什么最贵的好东西,摆出来给爷看看。”   罗斯国的商人立刻把箱子打开。   胤禔眼睛一亮。   他眼睛亮倒不是对方东西有多新奇,而是箱子里的东西太闪了。   那竟是满满几箱子充满异域风情的珠宝首饰。   罗斯国的商人擦了擦头上冷汗,忐忑不安地看着胤禔。   胤禔嗤笑:“怪不得你要送咱们。这几箱子的宝贝,确实招人眼馋。不过爷不缺这点东西。”   他转头问身后将士:“你们喜欢吗?你们喜欢,太子和本王做主买下来,给你们当赏赐。”   将士们嘻嘻哈哈笑道:“喜欢啊,白送的,我们当然喜欢。”   胤礽开玩笑道:“可惜子清和容若都留在了伊宁帮陈师傅,他们得不到直亲王的赏赐啰。”   胤禔道:“看什么好,给他们留一点不就得了。罢了,不留,谁让他们不在,全分了。”   胤禔提高声音。   将士们笑得更大声。   曹寅和纳兰性德当然不缺这点珠宝。他们家里的珠宝比这些货物珍贵多了。这些国外的首饰,就看一个异域风情。   “清点一下,多少钱,本王全要了。”胤禔笑着下马,要亲自去看看那些珠宝,“来,弟弟,我帮你给弟媳妇选点首饰。你还没送过他首饰吧?”   周围有许多侍卫,只让了这个罗斯国的富商一人上前,又提前搜过他的身,胤礽也放心下马:“你给大嫂选就成了,别笑我。”   胤禔道:“笑你做什么?我认真的。我选的东西你大嫂都喜欢,相信我,准没错。”   胤礽故意抬杠:“说不准大嫂是敢怒不敢言呢。”   他走上前,俯身去看货物箱子。   罗斯国富商凑上前,看样子是想给胤礽和胤禔介绍。   胤礽面带微笑,正要询问,突然神情一凛,把胤禔往旁边一推。   哗啦几声,珠宝落得满地都是,几个人从珠宝箱中钻出来。   “嘭”!   ……   “咳,咳。”康熙一边喝药,一边问道,“太子呢?太子走到哪了?”   他突感风寒,风寒未痊愈,又感染了疟疾,一度病重至昏迷。   还好李彤捧出了太子留下的药及时给康熙服用,康熙才勉强能坐起身。   康熙是在和大臣商量政务时突然晕倒,病情加重。   当他晕倒之后,宗王和大臣立刻把他围绕了起来,不准李彤用来历不明的药。   李彤一边一手持刀威胁大臣,一边让人去请太后和诸位皇子,才压制住大臣,把药及时给康熙服用。   康熙得知此事后,一边让常泰接管京中防务,一边让人带着他的口谕赶紧告诉太子他病重,让太子速度进京。   之前的信中,太子说离京中不过十日路程。若快马加鞭不断换马,太子应该在一两日内就能回京。   “信来了!皇上,信来了!”   太监一路小跑,将信递给康熙。   康熙双手颤抖着打开,疑惑道:“就地驻扎?遇到恶劣天气?”   传信兵道:“是。遇到大雨,道路崩塌,卑职好不容易才绕道送信。路上太过危险,太子和直亲王无法回京。”   康熙皱眉:“再危险,朕病重了啊……”   传信兵咬牙道:“这是太子和直亲王的命令。路上也确实危险。”   康熙自言自语:“朕病重了啊,再危险他也该回来啊。太子难道不关心朕了吗?”   在一旁侍疾的李彤身体一僵。   所有伺候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把脑袋使劲埋在胸口。   皇上……这是终于要猜忌太子了?   很快,皇上病重,太子和直亲王却驻扎在离京城几日远的地方不肯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朝廷。   谣言开始四起。   有人说太子和直亲王想要拥兵自重,有人说皇上非常不满太子,还有人说太子其实是被直亲王挟持了……   谣言传进了宫中,康熙却没有阻止谣言。   他不但没有阻止,还找借口解除了常泰京中防务的领兵权,让常泰回家休息。   大臣们纷纷震惊,难道皇上真的因为这场重病开始猜忌太子了?   许多人涌入太子师唐甄的府上,想询问唐甄情况。   唐甄却闭门谢客,称病暂避锋芒。   许多年轻气盛的学生骂唐甄,太子对唐甄如此好,又是唐甄唯一的弟子。作为老师,唐甄怎能如此对待太子?   后来宫中又传出消息,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因为太子说好话,被皇上暂时圈禁在宫中。   真的要变天了吗?   此时,有人兴奋,有人担忧,京中涌动的暗潮终于来到了明面上。 第202章   “咳,咳。”康熙道,“太后回去休息吧,朕无事。”   太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回想太皇太后的语气和神态,结结巴巴道:“皇上,您安心养病,太子不可能不孝顺,肯定是被恶劣天气堵在路上,真的回不来。”   康熙面无表情道:“朕知道,太后回去吧,不要被朕的病传染了。苏麻喇姑,扶太后回去。朕病好之前,不要让太后过来。”   苏麻喇姑叹了一口气,点头:“是。太后,回去吧。”   太后只好往外走。   她要跨出门扉之前,又回头道:“皇上,可千万不要猜忌太子啊。太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朕知道。”康熙再次道。   在太后离开之后,康熙喝完了药,砸了手边药碗:“人人都在朕耳边念叨,说太子不可能不孝顺啊。”   太后没听到康熙的低语,但听到了康熙摔碗的声音,眼眶一下子红了。   “苏麻喇姑,我害怕。”太后抓紧了苏麻喇姑的手,茫然道,“为什么姑婆不在?要是姑婆在就好了。”   苏麻喇姑叹气。   她拍了拍太后的手背,安抚道:“太后,咱们要相信皇上,相信太子。”   太后被康熙赶走的事,传到了后宫嫔妃耳中。   延禧宫中,正在念佛的惠妃不小心拽断了佛珠。   她看见落在地上的佛珠,眼泪不由断了线。   保清究竟怎么了?保清虽在小事上很鲁莽,但大事上从不含糊。他怎么会在关键时候出了岔子?   其他宫殿中,妃嫔们都老老实实在佛龛前为皇上祈福,什么都不敢做。连孩子被暂时圈禁的惠妃与德妃,都不敢离开自己的宫殿,只能以泪洗面。   十三阿哥被送到太后处抚养。   原本爱笑活泼的十三阿哥逐渐变得沉默,每日就抱着膝盖,坐在宁寿宫门口呆呆地望着远方,好像这样望就能把太子哥哥和大哥望回来。   “十二哥,只要太子哥哥和大哥回来,就能和汗阿玛解除误会吧?”十三阿哥胤祥感到有人靠近,轻声哽咽道。   胤祹拍了拍胤祥的肩膀,和胤祥一起坐在门槛上:“肯定会。现在只是汗阿玛生病了心情不好,又有小人作祟。等太子哥哥和大哥回来,一切迎刃而解。”   两个小阿哥头靠着头,明明六月底的夜晚气温不算低,两个孩子却像是相互依偎着取暖似的。   太后和苏麻喇姑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小阿哥,不由抹着眼泪。   在阿哥所中,被关禁闭的胤祉正在给胤禛上药。   胤祉不住抱怨:“你脾气怎么这么直?什么都还没搞清楚,你就威胁汗阿玛,若汗阿玛听信谗言,你愿意以性命作保?若不是你年幼,绝对不会只挨十个板子!”   胤禛闷声道:“我就是气不过。太子哥哥对汗阿玛多好,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汗阿玛怎么能怀疑太子哥哥?听听那些人怎么说的?太子见汗阿玛病重了,担心天气太恶劣,自己回来时会出意外,到时候皇上和太子殿下一同没了,这大清就不稳了。所以太子才不回来,这是以大清为重啊。”   胤禛气得捶床:“这是劝说?这是阴阳怪气地抹黑太子哥哥呢!”   胤祉道:“谁听不出这是抹黑太子哥哥?但汗阿玛若信了,我们也没办法。”   他帮胤禛涂好药,道:“汗阿玛只是因为生病心情不好,才会猜忌太子哥哥。等汗阿玛身体好了,或者太子哥哥回宫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要相信太子哥哥,相信汗阿玛。”   胤禛闷声道:“我相信。我想相信。但我就不能为太子哥哥再做点什么吗?总是太子哥哥护着我,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胤祉指着胤禛的屁股:“你不是为太子哥哥挨打了吗?太子哥哥回来会感谢你。”   胤禛瘪嘴:“你怎么说话也这么阴阳怪气?我挨了打,也没帮上太子哥哥啊。”   胤祉抱着手臂道:“你也知道你挨这顿打不但没有帮上太子哥哥,还可能让汗阿玛更猜忌太子哥哥吗?那你就好好歇着,看我的。”   胤禛问道:“三哥要如何做?”   胤祉道:“从感情上说不通,那就从其他方面来。”   烛火中,康熙又吃完一副药,并泡完药浴,躺在床上翻开奏折:“老三说,如今朝中人心惶惶,朕应该公开表示相信太子,并在报纸上引导,平息这场混乱。待朝中质疑太子的声音平息后,再让太子和直亲王申辩。唐先生,朕这孩子是不是过于稚嫩了些?”   唐甄道:“三阿哥折子上所说的话并未出错。”   康熙叹气:“连太后、连朕的阿哥们,全都认为朕猜忌太子啊。”   唐甄安慰道:“太后与皇上不亲近,对皇上不了解。阿哥们年纪还小,先听到皇上生病,又听到太子和皇上有矛盾,肯定都六神无主了,一时间失了判断,并非他们真的认为皇上猜忌太子。”   康熙再次叹气:“还好你相信朕,常泰也相信朕。那日朕召见常泰,常泰直接问朕,现在是不是要学姜太公钓鱼,钓出隐藏着的人。他还安慰朕,说太子一定无事,让朕放心。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张口什么都说了。他没听过三国鸡肋的典故吗?把朕心思猜那么准,就不怕朕疑心病太重,学那曹孟德把他砍了?”   唐甄道:“皇上不是曹孟德,常泰大人更不是杨修。皇上和常泰大人不仅是君臣,也是友人。常泰大人自然急皇上所急,不需要太多顾忌。”   康熙冷哼:“他就是顾忌太少。说什么相信太子和直亲王,非要留在宫里给朕当侍卫,怕有人趁着朕生病而不利。朕还需要他来当侍卫?他该去保护太子和直亲王!”   “舅舅是不信任女儿这一介女流呢。”娇俏的声音响起。   纯禧端着一碗奶粥,娉娉婷婷走来。   “汗阿玛,多吃点东西。太子写的嘱托上说了,生病时要补充体力,少食多餐,别听御医什么节食的胡言乱语。”纯禧道,“汗阿玛先用些东西再和唐先生说话,可好?”   “好。”康熙叹气,“朕真是被你们这些儿女管得严严的。不知道常泰和策棱到了太子那没有。哼,天气恶劣所以不敢来?这借口太拙劣了。他们绝对遇上了大事。”   他的宝贝儿子和大儿子其他不说,那作死精神是一等一的。听到自己重病的消息,哪怕天上下刀子,这两人都敢一人一匹马,一个侍卫不带混进京城来。   那两人可是两个不满十岁就敢去哗变军营用鞭子抽将领的熊孩子。   康熙得知太子和直亲王扎营不前的消息后心急如焚,问那传信兵,传信兵宁愿被处死,也咬死了说太子和直亲王扎营的原因是天气恶劣,康熙就更心急了。   “朕啊,是恨不得立刻亲自前去。”康熙喝完奶粥之后,看着碗,心中郁气和暴怒之气再次上升,又忍不住摔了一个碗。   唐甄和纯禧公主都沉默不语。   康熙看着地上的碎片,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和……害怕。   在重病的时候,康熙忽然感觉,生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脆弱,一场偶感风寒,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太子还未及冠,还未娶妻,虽比他当时继承皇位时更年长、更优秀,但太子也还是个稚嫩的孩子。   他若这个时候去了,太子会如何?   康熙在重病恍惚时,脑海里想的是太子自请代替他御驾亲征时的话。   太子说,若自己死了,太子还活着,那太子恐怕很难稳定局势,至少也要厮杀一场,才能坐稳皇位。若朝中这么一乱,窥伺大清的海外诸国可能就会打上门来。即使没有,也会连累现在刚刚休养生息的百姓。   而若是太子在外面出了意外,只要自己这个皇帝还好好的坐在龙椅上,不过是再选一个继承人而已,这大清不会乱起来。   太子的话很冷酷,很清醒,让康熙不得不同意。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算到太子在外征战无事,他在宫中却会突然重病?   太子能及时赶回来吗?如果赶不回来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太子及时赶回来,又能否安定自己突然驾崩的乱局?   那一刻,康熙最恐慌的不是死亡将近,而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优秀孩子怎么办。现在朝廷局势不稳定,外国更是虎视眈眈,他不能丢下太子一人面对着一切。   当康熙挺过来之后,仍旧不住后怕。   他重病时,太子妃居然要持刀威逼群臣,才能替自己服药。   他还没死呢!   太子留下的药方和注意事项,群臣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突然以“不能服用来历不明的药”而发难,这群人是什么心思!   还有人大义凛然说要替他服用药试毒。   太子留下的神药不多,以他们所说的剂量试毒完,药够皇帝使用吗?   他们如果故意装作中毒怎么办?   就算什么都没做,皇帝都昏迷了,试毒的时间过长,耽误了治疗该如何?   幸亏太子妃够果断刚烈。   太子亲自选的这个太子妃,虽不是众人预想中的贤妻良母,但也担得起一国之母的位置。   康熙闭上眼。他这里好不容易挺过来,太子怎么会同时出事了呢?   如此凑巧,让康熙不得不思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大阴谋。   为何太子和直亲王出事的同时,自己会重病?   还是说,在自己感染风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动手布局?   让罗斯人出手,好狠毒的计谋。既能除掉太子,还能阻止罗斯国和大清联姻,甚至利用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倒逼大清向罗斯国开战,破坏罗斯国和大清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   大清刚结束对准噶尔的平叛战争,若又向罗斯国开战,且不说输赢,只说粮草粮饷调度,就能拖累大清蒸蒸日上的国力,让大清目前所有已经取得效果的改革暂时中止。   聪明啊,都很聪明。   人才啊,全是人才。   这些聪明的人才全站在了自己、太子和大清的对立面。真是好!太好了!   “汗阿玛,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纯禧公主待康熙冷静下来后,才劝说道,“汗阿玛身体好了,才能为太子和直亲王出这口气。”   康熙叹了口气:“纯禧说的是。朕休息一会儿。唐先生,这段时日你就住在乾清宫偏殿,帮朕一同处理奏折。”   被授予重任,唐甄不卑不亢,冷静自若道:“臣遵旨。”   他现在暂时成为了皇帝的私人幕僚,暗中替皇上出谋划策和润笔。   原本轮值给皇帝当秘书的翰林们,则暂时被皇帝放假。皇帝以此假装自己仍旧病得不轻。   纯禧公主守着康熙熟睡后,才走到外面小隔间休息。   她现在穿的是宫女的服饰,头一低,不熟悉她的人认不出她是谁。   她入宫的事,连太后和佟皇贵妃都不知道。当日她进宫,扮作了策棱身旁的侍卫。   纯禧公主急匆匆进宫,就是为了告诉康熙,她虽与太子不是一路进京,但曾远远看到过太子和直亲王的军营。   当地,无雨。   ……   疟疾虽然来势凶猛,但胤礽早有准备,让御医给康熙早早开了能预防疟疾的药茶和泡澡药包,所以疟疾并不严重。   康熙只是因风寒和疟疾双重疾病导致突然身体不适,服用了抗生素之后,从未吃过抗生素的康熙身体好转速度很快。   纯禧公主每日为康熙亲自做胤礽单子上写的富有营养又好消化的食物,康熙苏醒了不到五日,就能起床行走。   纯禧公主不由感慨:“虽女儿也很孝顺,但论孝顺,或许我们加起来都比不过太子的体贴。太子真是事无巨细,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在太子出征后,康熙多次看过太子留下来的药方、药膳和若康熙生病时的食谱。   看到这一张一张记录着琐事的纸张,康熙脑海里就浮现出他那个看似已经长大,实际上仍旧很稚嫩的儿子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的模样。   他让人把太子写的医药、食谱方子都保存好。   书中可以被千古传颂的孝子事迹那么多,康熙却认为,那些过分夸张的事迹,比不过这轻飘飘的几张纸。   “为何常泰、策棱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康熙沉声道,“都五日了。太子妃也一样。”   常泰和策棱离京的时候,他让太子妃带着科学院中医术高明者也去了。   科学院是太子一手建立,那里面的外国名医,在现在的情况下,比太医院的人更值得信任。   而且京中所有居心叵测的人都盯紧着太医院,科学院是他们忽视的地方。   纯禧公主不敢回答。   太子和直亲王不可能谋反。   哪怕退一万步,太子和直亲王真有反意,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跳出来。   太子如今位置稳固,有什么理由谋反?常泰、策棱还带去了皇上已经康复的消息,就算太子昏了头,也该醒了。   所以,所有事都指向了一个可能。一个纯禧公主不敢想、也不敢说的可能。   纯禧公主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康熙。但恢复行动力的康熙根本不需要她安抚。   纯禧公主茫然得知,康熙已经偷偷出宫,让人扮作他的模样继续欺骗群臣,而纯禧公主则帮他掩饰。   我要怎么掩饰啊!被群臣发现,群臣会直接以我谋反之罪逼宫砍了我吧!   纯禧公主头好疼。   她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汗阿玛居然是这样的人。   纯禧公主按着额头喃喃道:“太子殿下一定很辛苦。”   她确定!   ……   时间回到胤礽和胤禔遇袭当日。   刺客突然从珠宝箱子里跃起,胤礽把胤禔推开,肩膀上中了一刀。   还好这个时代的火药没有遥控触发,需要引线,所以珠宝箱子没有爆炸。   也幸亏这个时代的火铳使用不是特别方便,精度很低,在近距离刺杀的时候,还不如刀好使。   所以刺客先用刀刺伤胤礽,待胤礽和胤禔躲开之后,才用火铳胡乱开枪。   现在是黄昏,天色较暗。胤礽在推开胤禔的时候,就掏出闪光球。   “闭眼!”   强烈的闪光之后,胤礽拖着胤禔离开珠宝箱。因之前被胤礽训练过,及时闭眼的侍卫一拥而上。   刺客的眼睛暂时失明,只能胡乱放枪。   胤礽很不幸地中了流弹。   真的很不幸。   他昏迷之前,只来得及大吼:“把大哥拉住!不准他乱来!拉不住就捆起来!”   胤礽再次醒来时,军医正在为他清理伤口。   肩膀上的刀伤很深,但没伤到要害,只是刀伤上有毒,需要放血;   流弹射中的是他的腿,没伤到骨头,但伤到了大动脉,同样失血过多。   这个时代还没有输血的条件,失血过多就只能自己扛着,靠身体机能恢复。   打仗最常面临的难题,一是伤口感染,二是失血过多。两者胤礽都提前给军医培训过,所以他这条命才能被救回来。   伤口已经缝合,救命药已经用上,糖水和牛奶随时备着补充血糖。   可惜胤礽不懂生理盐水的配制比例,只能胡乱用淡盐水来清理伤口。   胤礽苏醒的时候,问道:“大哥呢?”   禁军统领声音沙哑道:“依太子殿下的命令,捆起来了,现在正过来。”   “弟弟!”   禁军统领话音未落,胤禔就扑了上来,嚎啕大哭。   胤礽道:“别吵,我醒不了一会儿,安静听我说。”   胤禔咬着牙,止住了哭声。   “给汗阿玛送信,说我们突遭暴雨,就地扎营……”   “禁军暂不要处罚,尽量安抚,以防生乱……”   “封锁此事,不要让人得知是罗斯国……”   胤礽断断续续安排完之后,又沉沉睡去。   胤禔又哭了一会儿,才擦干眼泪,尽可能地冷静下来,按照胤礽的吩咐做事。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按照命令做事,根本无法思考。   胤禔的手吊着木板。在混战的时候,他也受了伤。   虽他伤到了骨头,但正骨之后等愈合就好,比起胤礽的伤差远了。   之后胤禔接到康熙重病的消息,终于脑袋清醒过来,忍着恐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候京城的消息。   若是康熙病愈,他就只需要等胤礽伤势痊愈。   若是康熙……   胤禔抚摸着自己还未痊愈的胳膊,满脸阴狠。   常泰、策棱和李彤到来的时候,胤礽仍旧时睡时醒,并且体温起伏,时常低烧。   第一批救命药做出来之后,做第二批就稍稍容易一些。   李彤这次又带来了一点救命药,控制住胤礽的发热。   除了救命药,她带来了许多珍贵药材和治疗器具,军医和科学院的名医合力,终于将胤礽的伤情控制住。   胤礽虽每日清醒时间不长,但低烧已经消退,应该是度过了危险期。   常泰来了,终于有人能代替胤禔做主。   胤禔松了一口气,倒头昏睡了两日。   常泰守着自己的两个外甥,心里恨急。   他虽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让大清和罗斯国开战,但他仍旧忍不住想顺着对方的谋划上当。   这是阴谋,也是阳谋。   阴谋让太子受伤,阳谋是太子受伤甚至去世后,民间、朝中甚至皇帝的反应。   若是太子伤重去世,就算所有人知道这是某些人的谋划,大清就算不与罗斯国开战,联姻也绝不可能,而且边境也绝对会重开烽火。   所以太子用拙劣的借口封锁消息,赌皇帝能够迅速痊愈。   京中人肯定知道太子遇袭,但太子是死亡还是受伤,或者根本无事,只是和皇上相约演戏,他们并不知晓。   所以他们也不能把太子遇袭的事爆出来,如这时候京中将太子遇袭的事传开,顺藤摸瓜,就能容易发现他们的马脚,只能静观其变。   这一场对弈,关键在于皇帝能否早日痊愈,掌控局势;在于太子能否活下来,不让对方计谋得逞;在于……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亲情,是否真的坚不可摧。   常泰一阵庆幸。   太子还是技高一筹,先埋伏两子,略胜半步——他留下的药方和食谱不仅让皇帝病情迅速好转,掌握了主动权,也让皇帝坚信太子的孝心,不会轻易起疑心。   接下来,胜负点就只落在太子一人身上。   常泰双手抱头,将自己崩溃的情绪隐藏在双臂的阴影中。   策棱站在营地口,望着气氛压抑的禁军营地,不由握紧了双拳。   他想起自己和太子、直亲王暂别时的情形。他们如此信任的太子,怎么会就突然倒在阴谋诡计下?   延叙跟随费扬古将军回京,现在不知道走到了何处。若延叙知道此事,作为即将去罗斯国联姻的亲王,他该如何是好?   策棱脑子如一乱乱麻。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策棱赶紧迎上去,查看来人的身份。   来人摘掉防风的兜帽,策棱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皇……”   康熙一把将策棱提起来:“太子和直亲王在哪!”   策棱爬起来,跌跌撞撞在前面带路:“直亲王已经熬了好几宿,现在正在休息。太子在大帐中……”   “皇上?”坐在大帐门口的常泰抬起头,声音带着未压抑住的疲惫和哽咽。   康熙看着满脸憔悴的常泰,和常泰腿上放着的未入鞘的刀,心里一凉:“太子……”   常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太子的伤势已经控制住,只需好好静养。”   伤势……   康熙眼前一黑。即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两个字,仍旧感到天旋地转。   他越过常泰,匆匆往里走。   李彤正端着一盆热水出来。   见康熙来,她略微福身行礼,就走出了大帐,将空间让给了天家父子二人。   康熙看向床上的太子。   太子刚醒过来,正靠在枕头上,小口小口啃着果子,冲淡嘴里的药味。   见有人进来,胤礽抬头,看到了康熙的表情从空白变成欣喜。   这一幕,让他不由回忆起了第一世。   于是胤礽委屈道:“汗阿玛,儿子受伤了,您面无忧色就罢了,怎么还面有喜色了?”   康熙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疾步上前,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   “保成,你吓坏朕了。”康熙强忍着情绪道。   胤礽把果子三两口啃完,在康熙的衣服上擦了擦袖子:“汗阿玛也吓坏儿子了。儿子半昏半醒中,听到汗阿玛重病,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哎哟。”   “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康熙严肃道。   胤礽捂着脑袋道:“好。汗阿玛怎么来了?您不是还在养病吗?真奇怪,我明明已经给汗阿玛准备了防治疟疾的药,怎么汗阿玛还能得疟疾……”   胤礽小声嘀咕着,疲惫上涌:“阿玛,儿子困了,要再睡一会儿。很快就会醒来……别担心……”   康熙将胤礽揽在怀里,轻轻拍着胤礽的背:“睡吧,睡吧,阿玛陪着你,护着你,你醒来就能见到阿玛。”   “嗯……”胤礽支撑不住,再次睡去。   失血过多虽然容易疲惫,但不会像胤礽这样嗜睡。胤礽自己猜测,他现在的嗜睡和当初用脑过度一样,是身体“金手指”的自我调节和修复功能。   他相信自己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   只是……稍稍有点困。   而且在梦中,他会回到第一世中,就好像再次穿越一样。   但这穿越,又不像是真正穿越,而是在另一个自己的体内,旁观悲剧再次发生。   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   这个节点,悲剧得无以复加。   若是一废太子前,他还能扭转悲剧;若是二废太子后,他就能躺平等死。   但一废二立之间……真是折磨人啊。 第203章 (36w、37w营养液加更)   胤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容浮肿,眼下青黑,与其说是憔悴,不如说像行尸走肉。   他抚摸着胸口。   好像有触感,但触感不真切。   不知道这是他的梦,还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身体,所以五感有些迟钝。   在几次接触之后,他将自己第一世的记忆分享给了这个世界的自己。   第二世和第三世的记忆无法分享,但他可以述说。   在现实世界睡着时,他就在这个世界醒来。在一片空旷的精神世界中,与这个长相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废太子聊天。   说起来,他第三世的容貌可就比第一世和面前的废太子俊俏多了。   谁让第三世的汗阿玛长得帅呢?   废太子先狂躁不安,现在终于接受了现实,就是自闭了。   废太子将自己禁锢在精神世界深处,把他放了出来。   “随你怎么做吧,反正不会比既定的未来更差。”   听到废太子破罐子破摔的话,胤礽有些想揍人。   “喂喂!这是你自己的未来!别随随便便交给一个陌生人成吗!”   废太子自闭,一脚把胤礽踹到了身体意识表面。   显然比现在的胤礽更加嚣张的废太子表示,爷伤心,爷累了,爷要自闭一会儿,你随意。   胤礽满头问号。   这玩意儿是曾经的我,还是熊孩子时期的大哥啊!   意识深处传来废太子厌恶的嗤笑声。   显然,即使胤礽告诉他,他和老大都是可怜虫,第三世中胤礽和胤禔是超级好兄弟。废太子对大阿哥的厌恶仍旧深入骨髓,恨不得拖对方同归于尽。   不过,现在我和老大也算是同归于尽了吧?在意识深处,不知为何灵魂形态回到少年时候的废太子紧紧抱住双膝。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废胤礽太子;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削胤禩贝勒;   时间来到了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   胤礽知道,在这个月,三阿哥胤祉告大阿哥胤禔咒魇太子胤礽,胤禔削爵圈禁。再后来,便是复立的一系列你演我我演我的戏剧登台。   废太子因胤礽突然上了他的身,倒是真正演出了一副精神分裂的模样。   康熙大骇之下,倒是对废太子多了几分同情。   这几日御医说废太子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康熙总归对自己带大的孩子有几分还未磨灭的感情,便亲自来看望他。   康熙来探望废太子前,胤礽叫来热水和小太监,替自己打理容貌,换上了新的干净的衣服。   他虽被圈禁,但康熙特意叮嘱不可慢待他的生活。所以即使他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几乎被杀光了,陌生的内侍也会尽心伺候他。   康熙见到胤礽时,胤礽正在看书,眼神清明,神色平静。   见康熙来,胤礽先打量了这个和第一世汗阿玛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康熙一番。   他有点怀疑,自己或许不是又穿越,而是真正重生了。   那如果他改变现在自己的命运,是改变自己真正的命运吗?   哈,那他还会穿越到第三世,遇到现在的汗阿玛和大哥、弟弟们吗?   胤礽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苦中作乐,他已经很习惯,明明不好笑,他也能笑出来。   倒是他的笑容吓了康熙一跳。   康熙后退了几步,犹疑道:“二阿哥,你还好吗?”   听康熙叫他二阿哥,胤礽稍稍愣了一下,叹气道:“汗阿玛,您有多少年没叫儿子保成了?”   康熙愣住,没想到胤礽会说这句话。   胤礽伸出双手:“儿子有话要单独对汗阿玛说,其他人不能听。汗阿玛若担心,可让人先将儿子的双手捆住。戴枷就算了,木枷……”   胤礽顿了顿,苦笑道:“木枷是重罪人才戴的刑具。儿子自知不孝,但木枷真的太折磨人了。”   康熙沉默了半晌,道:“是朕气过头了。”   胤礽摇头:“汗阿玛,儿子知道你现在不信任儿子,但儿子此时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单独对汗阿玛说。”   康熙有沉默了半晌,道:“朕还未胆怯到这地步。”   他挥了挥手,身边人退下。   康熙道:“说吧。”   胤礽叹了口气,知道还是有暗卫在。   他只好重复:“儿子的话只能让汗阿玛知道。若旁人知道,那旁人将来肯定也是会被汗阿玛……儿子不想连累无辜。请把儿子双手缚上吧。”   康熙不容置疑道:“你说!”   胤礽知道,这个康熙是不会听他说话了,便只能抱歉地瞥了暗卫所在地一样,道:“汗阿玛,我虽是胤礽,但不是你认识的胤礽。汗阿玛应该看过佛经,大千世界,小千世界,或许有一个世界,历史和现状都和如今的世界一样。”   古代有许多传奇志怪小说,描述过一个人误入另一个世界,遇到同样的自己的事。   胤礽知道,康熙偶尔会看传奇志怪小说消遣时间,应该知道这些事。   原本胤礽并不想告诉康熙这些事,废太子让他对康熙说明白。   以废太子对康熙的了解,康熙会想知道未来,不会立刻杀了胤礽。   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废太子的一切都来自于康熙。当康熙将一切剥夺后,废太子已经不能影响康熙、影响大清。胤礽若想做出改变,只能另辟蹊径,实话实说,看康熙自己愿不愿意改变这些悲剧。   至于康熙之后会不会因为忌惮而杀掉废太子。   嗯,废太子已经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   康熙复立太子之后,立刻剪除太子党羽,奖赏其他阿哥和站在太子对立面的大臣。或许在第一世,胤礽还有侥幸之心,现在他明白,一废太子之后,他就没有了登临大宝的希望。   死了好,死了好,总比钝刀子磨人磨个十几年强。   胤礽感到了废太子求死之心,便同意了。   他自己也觉得,若换做他自己,要再经历一次废立,经历被圈禁,还不如死了痛快些。   人不怕死,很多事就不怕了。所以胤礽很痛苦地坦白了自己的来历。   不管康熙信不信。   康熙眼皮子跳了跳,知道为什么胤礽要让其他人离开。   胤礽道:“我的经历很复杂。首先,我经过二立二废……”   康熙道:“停下。来人,把二阿哥的手捆上。”   最终康熙还是相信了胤礽的话,将胤礽的手脚捆上后,让暗卫离开,把守住门口。   “继续说吧。”康熙淡然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他。你眼中没有他的戾气。”   自己养大的儿子,康熙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之前疑惑,只是因为这个人身上,也有他十分熟悉的感觉,很像他儿子。   像他……以前的太子。   手脚被捆上,胤礽有些难受。   他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才重新开口叙述。   他略过了二立二废,首先说的是康熙的死期。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驾崩于畅春园,继任者四阿哥胤禛。   康熙听到自己的死期,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敢说……”   这是哪个我养出来的熊孩子?!是不是过分嚣张了些!!   胤礽先用康熙最想知道的事勾住康熙的心,见康熙看似愤怒,实际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汗阿玛是在位最长的皇帝,庙号圣祖……”   康熙打断:“庙号什么?!”   胤礽:“圣祖……”   康熙再次打断:“圣祖是追封先祖的,哪个蠢货给朕庙号圣祖?!老四那个蠢货?!他不怕后世的人都骂朕不配吗?!”   胤礽安慰康熙道:“汗阿玛呀,无事无事,老四家的小四,就是那个叫弘历的,等等,弘历是不是还没出生?无所谓了。弘历在老四后继位,给他的额娘,就是钮钴禄氏,谥号也是圣,孝圣皇后,和汗阿玛一样。所以一般人不会认为汗阿玛的庙号不配。”   康熙脸上青白交加,仿佛火山马上要喷发。   半晌,他冷静下来:“你活到了那么长?”   胤礽道:“不啊,汗阿玛驾崩后便很快紧跟着去了。我知道后世的事,是因为我转世了。”   胤礽紧接着把自己第二世、第三世的遭遇告诉了康熙。   转世的时候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可能上天看在他救人的功德上,转世第三次的时候有了记忆,还是来到一个平行世界的清朝。   康熙太阳穴突突突直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奇怪的人。   更让他生气的时候胤礽还在大夸特夸,他第三世的汗阿玛人可好,长可帅。   朕难道长得不帅吗!   康熙这一生气,差点回到了年轻爆炭脾气的时候。   而胤礽嘀嘀咕咕唧唧歪歪的唠叨,更让他梦回带小屁孩太子的时候。   那时候小太子就叽叽喳喳特别吵闹。   如果现在这个“胤礽”没说谎,那么康熙大概明白为什么他面无惧色还特别活泼。   所谓转世记忆,大概就和看了一本书一样。内容倒是记住了,但记住的也就是别人的东西,不是亲身经历过。   现在他面前仿佛毫无城府的啰嗦家伙,是还未及冠、被溺爱长大的稚嫩太子。   而且这家伙根本有恃无恐!   “你……是受伤昏迷,无意识来到这个世界?”康熙整合胤礽口中的信息,道,“你在另一个世界没死?”   胤礽立刻道:“别咒我啊,我好好的呢。汗阿玛从京城赶了过来,我还抱怨汗阿玛,我伤这么重,汗阿玛居然面无忧色。汗阿玛敲我脑袋,说看到我没有危险,他笑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忧色。”   康熙:“……”   胤礽幽幽道:“我就想起第一世的事。那时候我听闻汗阿玛重病,吓得带老三快马加鞭跑来探望。到了之后听汗阿玛身体已经大好,我开心极了,然后就被骂了,还被遣送回京。”   康熙:“……”   胤礽叹气:“我记得之后和汗阿玛说明白了啊,汗阿玛也认可了。结果现在汗阿玛说记了我二十年的仇。”   康熙:“……”   胤礽道:“汗阿玛,当时我才十六,虚岁是十七吧?您亲手把我带大,我的亲人只有您,连索额图,那时的我都很少见到……罢了。我来这个世界,不是为自己辩驳的。我想辩驳的人,也永远听不到我的辩驳了。您儿子和您的误会,您和他自己解决吧。不过废了就废了,别再立了。”   胤礽生硬的转移话题,将话题转移到九龙夺嫡上。   一废太子后,康熙厌恶八阿哥党,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三个人,那就是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禵。   以自己对康熙的了解,胤礽分析道:“汗阿玛未来的考虑,大概是四弟和十四弟互为替补。汗阿玛当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四弟和十四弟年龄差距大,若走得早了,就四弟继位;若四弟老了、精力不济了,十四弟就成熟了,便让十四弟继位。”   康熙听胤礽分析他的心理,心情很是古怪:“你想说什么?”   胤礽道:“四弟和十四弟无论谁继位,另一个一定会被幽禁至死。”   康熙道:“你在怪朕?”   胤礽道:“我要怪的人已经听不到我的话了。我暂借您儿子的身体出现,只是想避免一些悲剧。我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获得您的信任,让皇上您知道,我没有骗您。”   胤礽不再称呼面前的康熙为“汗阿玛”。   康熙身体微微坐直。   确实,面前自称另一个世界的胤礽的家伙,现在说的话符合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考量。   他相信或许这个人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大部分皇帝都信鬼神。胤礽坦白自己身份时,康熙没有第一时间喊人把胤礽砍头,就是存着几分对鬼神的好奇心。   以及……谁不想知道未来呢?   皇帝都有冒险精神。比起咋咋乎乎把人砍了,康熙更想将这些力量握在手中。   胤礽闭上眼组织了语言,才开始说起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大清的百年后,华夏的几百年后,那些错过的事、遭遇的事、追悔莫及的事。   胤礽其实有些担心,要不要让这个大清烂下去,反正结局是好的。   如果康熙醒悟,如果华夏到了君主立宪制怎么办?   后来他想起几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那都是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原因,比如皇帝本身就是吉祥物。而华夏不具备这样的原因。   华夏即使在封建王朝上,帝权和臣权一直在博弈。君主绝对不会甘心成为傀儡。   所以要改革,肯定是彻底的改革,不会留有一丝余地。   康熙听了大清两百年后的事,脸上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欣喜。   胤礽知道康熙在欣喜什么。   纵观历史,即使康熙再想要大清万年长青,也知道这绝不可能。康熙担心的是胡人入关后无百年国运。   现在他知道远远超过百年,这可不就高兴了?   胤礽无语:“这两百年的国运是因为有洋人替咱们维持。之后世人提起大清就是骂,真的好吗?”   康熙整了整脸色,严肃道:“当然不好。”   胤礽:“……说不好的时候,皇上您能不能先把嘴角压下去一点?”   康熙:“……”   胤礽:“……”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在玩什么瞪眼的游戏。   康熙恍然想到了太子小时候。他曾经也如此幼稚地陪着太子玩耍过。   康熙收起恍惚,道:“这个世界的事你别管了,把身体还给我儿子。”   胤礽心中一阵失望。   他勉强打起精神,道:“现在你儿子在自我封闭,需要疗养一会儿心伤。”   康熙冷哼:“他疗养什么心伤?朕被逼退位都没有心伤。”   胤礽道:“他就嘴上抱怨了一句,难道还真能逼您退位不成?四十年太子其实也没什么,您笔友路易十四的太子也没活过路易十四。”   胤礽心中的废太子的灵魂波动颤抖了一下,然后默默平息。   康熙听胤礽这么说,发觉自己什么话都被堵在了喉咙中。   “罢了。”康熙叹气,“你想为他争取什么?”   胤礽道:“贬为庶人吧。贬为庶人,给足钱和人,将他流放海外。否则就算只是变成闲散宗室,他和他的子孙最后也不过落个惨死。”   康熙:“他愿意?”   胤礽道:“他都想削发为僧了。”   康熙再次哑口无言。   两人再次呆坐半晌。居然无话可说。   胤礽看向窗外,觉得自己这次穿越,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兄弟感情弥补不了,大清未来扑朔迷离,连自己的命运都不一定能扭转——康熙二立太子,本就是为了暂时稳固朝堂局势,不是真心想要复立太子。   所以康熙就算已经下定决心不让废太子继位,也将废太子利用殆尽之后,再将其弃之敝履。   毕竟康熙是能做出当大阿哥和废太子互为磨刀石,又让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互为磨刀石的人。   只是可怜八阿哥胤禩这个中途跳出来的、康熙没预料到的人。真的特别惨。   先是大哥和自己,然后是老四和十四弟。他知道儿子会被磨废吗?   他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康熙认为,玉不琢不成器。   胤礽对这些已经麻木了。他难过的只是现在已经年老的康熙,心气衰弱的康熙,在听到大清将要遭遇的事,已经没有了锐意改革的志气。   他来的这个时间点真的很不好。既不能救下自己,也救不了大清。   康熙看到沉默的胤礽,看出了胤礽的失望。   他有些难堪,有些愤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   对着面前这个异世界人发泄?有用吗?那还不是打在自己儿子身上。   胤礽并不想激起这个世界的康熙的不满。因为这个世界的康熙和他第一世的汗阿玛长得太像,让他仿佛回到了第一世。   他勉强笑了一下,道:“后世的事皇上不想知道,要不要我说说我那个世界的事?”   康熙板着脸道:“说给朕听听。”   他要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有多好,会让另一个世界的太子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神情。   胤礽从小时候说起。   他隐去了自己假装福临附体的黑历史,只说自己和汗阿玛亲密的过往。   汗阿玛批改折子的时候,会把襁褓中的他抱在怀里焦头烂额地哄着;   稍稍长大一些,他就玩汗阿玛的小辫子,在汗阿玛的龙袍上擦手磨牙;   他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气得汗阿玛跳脚,爬树上嘲讽汗阿玛;   汗阿玛每次要揍他和大哥,他和大哥就往太皇太后宫中跑,太皇太后就会拎着拐杖冲出来反揍汗阿玛……   小时候的事说完,轮到他和大哥大展神威。   贸然进入哗变的兵营,领着小阿哥打上大阿哥党的大门,一同出海一同灭国一同为大清开疆扩土,整顿八旗废除剃发令建立大学……   弟弟们一个个都非常出色,小小年纪就被汗阿玛抓壮丁;姐妹们也非常出色,纯禧公主还立下了战功;大臣们有厉害的也有一心想要他们父子二人死的……   国外有汗阿玛和大哥的至交好友,延叙即将出发罗斯国与女皇联姻,大清的海军已经名震海外……   对了,准噶尔刚被他和大哥领着禁军和新军灭掉,八旗大军在他们身后呼哧呼哧追着,还没看到他们的身影,准噶尔已经灭国了,笑死个人。   康熙看着面前另一个世界的太子眼中出现的光彩,心口更加堵得慌。   比起那个世界的皇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魄力远远不足。   他维持大清不垮掉就已经殚精竭虑,根本没有心力和能力去做这些大刀阔斧的改革。   或许他曾经想过,但国内连番战争,百姓生灵涂炭,已经把他的心气都磨没了。   他只能忍耐着,把所有雄心壮志都藏起来,等大清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自己休养生息。   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皇帝可以?因为那个皇帝将权力分给了太子,让太子分担了他的政务和压力吗?   康熙又想起来,曾经他也是放心给太子权力,让太子去江南结交士绅文人,铆足了劲儿为太子扬名。   他曾经一点都不担心太子僭越,因为太子是他定下的继承人,未来一定会成为皇帝。   正因为太子将会成为皇帝,所以康熙从太子很小的时候就孤立太子,不让太子和大臣、兄弟深交,担心这些人会影响太子的判断。   结果太子变得暴戾,甚至想主动染指他的权力。   他理解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有这种分权给太子的魄力。   他又不理解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他怎么能让太子和兄弟们和乐融融,怎么会让年幼的阿哥们早早出去干活,怎么忍心让最疼爱的太子在如此年轻时就有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经历。   康熙第一次感到了如此茫然。   他茫然后,做出了连自己都不理解的举措。   他亲自替胤礽解开了双手和双脚的束缚,问胤礽:“你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兄弟吗?”   胤礽微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必要。   毕竟在这个世界,他没有一个亲近的兄弟啊。   ……   “保成?怎么了?怎么哭了?在做噩梦吗?保成,醒醒!”   “啊啊啊啊汗阿玛别摇啊!弟弟伤还没好!!”   ……   流着泪的胤礽突然笑了:“我汗阿玛和大哥在唤我回去了。好像另一个世界的我做了噩梦。”   老年的康熙喃喃道:“要回去了啊。”   他现在才开始认真地用不带偏见和警惕的目光,打量这个另一个世界的太子。   另一个保成。被另一个自己溺爱长大,身边环绕着可以信赖的兄弟姐妹的保成。   他不记得自己世界十七八岁的保成的模样,但他的保成,眉眼绝不会如此温柔。   胤礽的意识一点点抽离这个身体。   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这次他意识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冥冥之中,上天看他在那个平行世界干得很好,给了他一次面对梦魇的机会。   无论这是否是梦,无论胤礽是否承认,这个长相和他第一世汗阿玛一模一样的康熙,那个长相和他第一世一模一样的废太子,都是他告诉自己无数次“我已经不在乎了”,但仍旧深埋心底的梦魇。   再次见到梦魇,胤礽终于清晰地将第一世的康熙,和他现在汗阿玛分清了。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的汗阿玛不是他。   “保成……”老年康熙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太子……必须二立,朕需要一点时间缓冲,麻痹太子党羽,才能收拾他们,为下一个太子铺路。”   胤礽流着泪道:“嗯,儿子知道。”   老年康熙道:“待、待这件事结束,朕……唉……”   他原本准备封废太子为亲王,在宫外修建王府,以后或许能和废太子同住,修复父子关系。   但……   胤礽的意识远去,废太子回到了身体中。   这时候,老年康熙才痛苦道:“朕会将他废为庶人,将他放逐海外。”   废太子跪地叩首:“儿子、遵旨。”   老年康熙低头看着废太子。   他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老年康熙仰头,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太子。   胤礽松了一口气,脸上挂着泪,笑容也终于变得灿烂:“谢汗阿玛。”   他的梦魇,终于消散了。   乾隆朝一个秀才就能拉拢一众华人在南洋建国。自家兄弟带着兵马出海,总不能输给一个秀才。   废太子仰头,也看向另一个自己。   他的神色逐渐清明,眼中的希望死灰复燃。   这几日胤礽对他说了许多海外的风景。   他想离开这里,挣脱一切,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   “啊啊啊啊汗阿玛弟弟又哭又笑真的出问题啦。”   “喂!保清!刚才不是你说别晃……”   胤礽痛苦地睁开双眼:“别晃啦别晃啦,伤口裂开啦,痛痛痛……”   康熙和胤禔焦急大喊:“御医!御医!” 第204章   常泰发出了愤怒的视线。   李彤露出了幽怨的视线。   康熙和胤禔父子二人乖乖去检查禁军士兵训练情况。   当着李彤的面换绑带,胤礽有点不好意思。   李彤看出了胤礽的不自在,像公事公办一样,把胤礽离京之后宫中、京中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胤礽。   聊着聊着,胤礽也进入了处理政务的状态,不再尴尬了。   就是听到胤祉和胤禛被关禁闭的时候,胤礽一口气没提起来。   “四弟挨打了?”胤礽道,“四弟才多点大?十个板子打出问题了怎么办!”   李彤道:“皇上特意吩咐了,要打疼,不能打出事。板子都是空心的。”   胤礽心疼极了:“那也……抽几鞭子就罢了,怎么还打上板子了?四弟做了什么让汗阿玛这么生气?”   李彤将胤禛当日“以性命担保”之事告诉胤礽,胤礽半晌无语。   他沉默了许久,才两眼放空,喃喃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什么不愧是亲兄弟……   什么历史的惯性真可怕……   什么走十四的路让十四无路可走……   胤礽庆幸汗阿玛不是真怀疑自己,否则估计胤禛就不是被打板子,而是被汗阿玛提着刀追着砍,而胤祉抱着汗阿玛的腿大喊“汗阿玛息怒”了。   “对了,汗阿玛来这里,京中谁把守?三弟四弟被放出来了?还是裕亲王和恭亲王?”胤礽问道。   李彤摇头:“我比皇上先出京。”   胤礽把和皇上一同前来的侍卫叫来。   侍卫露出尴尬的神色:“太子殿下您还是直接问皇上吧。”   胤礽满头问号。这有什么好为难的?难道这种事还需要瞒着我?   胤礽直觉不对。他一边找人把康熙叫来,一边让李彤暂时离开。   如果是他的预料成真,恐怕他等会儿不会给汗阿玛面子。李彤是汗阿玛未过门的儿媳妇,还是别让李彤看到他和汗阿玛父子相残的一幕,给汗阿玛这个公公留点面子。   李彤离开时,胤礽犹豫了一下,叫住李彤:“宫里的事,谢谢你。”   李彤心跳加速,笑容灿烂:“是我该做的。”   说完,她红着脸快步离开。   胤礽摸了摸脸。他本是毫无暧昧地道谢,李彤脸一红,他的脸也不由红了,好像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   “舅舅,你别笑了。”胤礽看着肩膀颤抖的常泰,没好气道,“你要不要也离开一会儿?”   常泰忍着笑道:“我还挺想看你训皇上。”   胤礽道:“别了。如果我猜测没错,你最好给我弄个舒舒服服的大车,我们该回京了。”   胤礽神色灰暗。   天啦,千万别他们回京的时候,还得打进去。   皇上、太子、直亲王,你们仨为何造反?   千古“笑谈”啊!   康熙兴冲冲地进来看儿子,然后露出了尴尬又不失心虚的神色,并捂住了耳朵。   胤禔笑呵呵道:“弟弟,骂他!骂汗阿玛!”   康熙怒道:“哪个儿子敢骂老子!”   胤礽面无表情道:“我怎么可能骂汗阿玛,我最多唠叨几句。”   康熙讪讪道:“别唠叨了。只要朕和你没事,京中乱就乱吧。我让纯禧好好守着京城,也乱不了多少。”   胤礽问道:“大姐同意汗阿玛出京?”   没想到大姐也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康熙道:“朕留了旨意。”   胤礽深呼吸了几下,重复:“汗阿玛给大姐留了一张纸条,就出走了?”   康熙辩解:“什么纸条!是圣旨!”   胤礽:“……汗阿玛,准备一下,咱们赶紧回京。京城倒是不会乱,儿子担心大姐会出事。”   要是有人把大姐当反贼砍了怎么办!   康熙也担心纯禧,见太子伤势稳固,每日不再昏昏欲睡,便下令回京。   胤禔凑胤礽耳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骂汗阿玛。”   胤礽道:“骂什么?要骂也骂我和你。路上突然出现一个罗斯国的商队,不但不绕着清军走,还凑上来。仔细一想,这商队问题绝对很大。我俩真是灭了准噶尔就飘了,完全丢失了谨慎……”   胤禔赶紧单手捂住胤礽的嘴:“好了好了,别念了。你当你是唐僧,给你哥我念紧箍咒吗?我知道错了。”   胤礽晃了晃脑袋,让胤禔把手松开,继续道:“汗阿玛此举虽然冒险,却也是最快解决此次乱局的方法。只要我没事,汗阿玛和我一起回京,所有谣言都会不攻而破。罗斯国袭击我的事,只要汗阿玛比那群大臣先找到我,袭击的定义就由汗阿玛诠释。”   袭击事发突然,又是在禁军之中发生,京中所有人理应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有等太子和直亲王回京之后,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所有对罗斯国的攻讦,都要等太子和直亲王回京后,他们才能传播谣言,并用谣言挟持民意倒逼康熙做决定。   但若康熙绕过所有大臣出京,率先见到太子、率先得知这些事,康熙在进京时就能统一言论。他们无法以“禁军有人传闻”来制造谣言。   若有人怀疑,那么怀疑的人就不打自招,和这次袭击事件有关系。   所以说康熙确实是冒险,但后果都可控。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京城因皇上离开而动乱,然后皇上率领禁军挥师围攻京城而已。   胤禔幽幽道:“这不是最坏结果,最坏结果是汗阿玛来这后,发现你已经伤重不治。”   胤礽道:“伤重不治就伤重不治呗,其实后果……”   胤禔道:“很严重。要么汗阿玛和我一起率领大军进攻罗斯国,要么我独自先杀了京中勋贵,然后去打罗斯国。”   胤礽:“……我求你闭嘴,大哥,就算事情没发生,你说这种话也会被打板子。四弟才刚被打了板子,你想步他后尘吗?”   胤禔好奇:“四弟怎么被打板子了?快说给哥乐乐。”   胤礽把胤禛做的傻事告诉胤禔。   胤禔哈哈大笑:“四弟怎么会这么蠢?就算他不相信汗阿玛,也不该说刺激汗阿玛的话啊。看我回去怎么嘲笑他。”   胤礽笑着阻止道:“好了,别欺负四弟。四弟一片赤诚,你不夸他,还嘲笑他,小心四弟讨厌你。”   胤禔笑道:“好啊,让他来讨厌我。他讨厌我也拿我无可奈何,我还可以踹他屁股。”   康熙骑着马在前面潇洒慢行,听到马车里负伤的两个儿子传来的笑声,侧头对常泰道:“他们笑那么大声干什么?小心伤口裂开。”   常泰腹诽,太子这么多日,就只有你和大阿哥去晃他的时候伤口裂开。   “他们好像在笑四阿哥。”常泰道。   提到四阿哥,康熙就脸一沉。   康熙骂道:“这四阿哥!居然怀疑朕会对太子不利!还说什么以性命相保?朕没这么蠢的儿子!”   常泰道:“四阿哥虽确实是蠢了一些,但心不坏。皇上关他禁闭就罢了,那十板子肯定会让太子心疼许久。”   康熙嗤笑:“朕听他笑得挺大声,不像是会心疼。”   常泰道:“笑得挺大声的肯定是大阿哥。”   康熙:“……”   好吧,笑得挺大声的肯定是他大儿子。   康熙道:“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别直愣子被人当筏子。”   康熙揍胤禛,不仅是气胤禛不相信他,更是气胤禛蠢到成为了其他人试探他的工具。   其实康熙还想把胤祉也揍一顿。三儿子和四儿子明明是被太子带的时间最长的人,怎么还会上当?   难道先出生的孩子就是更聪明?连老大都不会上这个当!   常泰道:“三阿哥和四阿哥只是经验少。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出海过,阅历更深,自然比三阿哥和四阿哥成熟。”   康熙道:“这倒也是。看来还是得让他们也出海。”   康熙很担心三阿哥和四阿哥旅途的安全,但他又想,太子和大阿哥更小的时候都能出国,现在大清对海外更加了解,又有了救命药,三阿哥和四阿哥为什么不能去?   难道三阿哥和四阿哥还能比太子更金贵?   康熙叹气:“朕也想去。”   常泰道:“那皇上得好好锻炼身体,否则老了之后就走不动路……哎哟,皇上您抽我干什么?”   康熙挥舞着鞭子:“说风凉话的家伙。”   常泰赶紧策马离开:“臣可没说风凉话。”   策棱傻傻地在后面看着皇上和常将军打了起来,问旁边禁军将领:“打、打起来了!”   “嗯。”   “哦。”   “不知道谁会赢。”   “常将军肯定会让着皇上。”   “常将军不是一直在海上吗?怎么骑术也这么好?”……   禁军将领们窃窃私语,各个淡定无比。   策棱人更傻了:“你们都不担心吗?”   禁军将领们疑惑:“担心什么?”   策棱:“……”担心什么?呃,他也糊涂了。   康熙和常泰骑着马绕了一大圈又回来。常泰的马屁股被康熙抽了几下,自己倒是没事。   两人继续聊正事。   常泰道:“途中要经过八旗军营,皇上可要顺路安抚一番?”   康熙道:“好啊,朕正好看看,朕离开京城之后,八旗军营会不会出问题。”   常泰道:“纯禧公主应该瞒住了众臣,八旗军营不会这么快出问题。”   然后,常泰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八旗军营居然哗变了!   皇帝出京的事还是传了出来,正蓝旗和镶白旗嚷着要去迎接皇上和太子,居然把各自都统绑了,已经离开大营五十里,和禁军迎面撞上。   看到康熙的龙旗,正蓝旗和镶白旗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嚷嚷要追随皇帝打回京城。   康熙:“京城怎么了?”   常泰:“探子刚回来禀报,京城没怎么。”   两人面面相觑。正蓝旗和镶白旗这算造反还是不算? 第205章   胤礽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愣住了。   胤禔倒是哈哈大笑:“这都是忠臣,怎么能叫造反?他们是来接咱们的啊。”   胤礽:“……闭嘴吧大哥。”   胤禔替胤礽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汗阿玛还在这呢,有什么汗阿玛撑着,你愁什么?”   胤礽刚想说什么,想起自己的梦,拉了拉薄被:“你说得对。”   于是他往软乎乎的枕头上一躺,睡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信任这一世的汗阿玛,决定放松一些。   康熙正让人找太子来商议,结果听说太子和直亲王嘴上说着“有什么汗阿玛撑着”,然后两人都倒头睡觉了。   康熙:“……”   常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着康熙的肩膀道:“他们都还没成婚,都是孩子,依靠阿玛正常。”   康熙:“……朕回京就先让大阿哥成婚!立刻成婚!”   康熙按着青筋暴绽的太阳穴,安抚两旗将士,赦免两旗将士的罪,带着两旗将士一起前往京城。   走到中途,鄂伦岱带着正红旗匆匆赶来。   康熙一问,鄂伦岱也是得知了京中康熙失踪的消息,特意来护驾。   康熙叹气。罢了罢了,赦免了一个,第二个也赦免。何况鄂伦岱还是他表弟。   因太子和直亲王受伤,康熙这一路走得特别慢。   待离京城还有两日距离的时候,费扬古、曹寅、纳兰性德带着一队轻骑风尘仆仆到达。   他们中途得知康熙失踪、太子和直亲王情况不明的消息,抛下大部队,只带了几百轻骑快马加鞭来护驾。   康熙微笑着夸奖并安抚他们,继续往京城前进。   “皇上,上三旗的都统无诏求见。”   “嗯,赦免,统统赦免。”   “皇上,科尔沁蒙古的人来护驾。”   “好。”   “皇上,盛京八旗来了。”   “让他们滚回去!!”   “皇上,镶蓝旗和镶红旗的都统来了。他们自缚双手,背负荆条,自陈并无谋反之意,只是没有皇上旨意,不敢擅自行动,才护驾来迟。”   康熙按着额头:“哦。”   胤禔在剥瓜子,一颗丢自己嘴里,一颗丢胤礽嘴里:“汗阿玛,八旗大军都动起来了,粮草怎么办?”   康熙道:“几日而已,不会耗费多少粮草……”   说完,康熙就下旨,让该回去的都回去,别杵在这里白吃白喝,京城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正蓝旗和镶白旗的都统终于被人救了出来,也哭唧唧地过来请罪。   康熙给他们二人一人几鞭子后,暂时将他们解职。   就算不解职,他们二人也在正蓝旗和镶白旗无法服众了。康熙头疼无比。接下来他从哪找人去管理正蓝旗和镶白旗这两支神奇的八旗军队?要不给直亲王和太子直管得了?   胤礽虚弱道:“我不。汗阿玛你全给大哥,儿子要养伤,没空。”   胤禔道:“儿子要回去成婚了。汗阿玛不会来新婚时间都不给儿子吧?”   给了胤禔一个爆栗,到底舍不得捶重伤虚弱的宝贝儿子,就让常泰暂时领着正蓝旗,纳兰性德暂时领着镶白旗,勉强服众。   康熙叹气:“还是打散重编吧。”   希望打散重编,能治得住这两支军队。   八旗军队大部分都回到了驻地,但都统们都不敢离去,各自领着几百人护驾回京。   当康熙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来到北京城外的时候,一群宗亲勋贵围绕在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周围,那哭丧的脸,看上去就像是明天就要被押上法场了一样。   老好人福全难得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常宁则在剔牙。   “开城迎圣驾啊,不然还能怎么着?你们还想据城顽抗不成?”常宁翘着脚,就像是街上的小混混,“没想反的人怕什么?难道你们还真想反?”   福全冷漠道:“你们该出城的出城迎接,该闭门不出的闭门不出,不然还能怎么着?”   宗亲勋贵面面相觑。   不然还能怎么着?   他们担心皇帝一不做二不休,以谋反的罪名,把他们全砍了啊。   就在宗亲勋贵们坐蜡的时候,纯禧公主扶着太后开宫门,亲自前往北京城外迎接皇帝和太子、直亲王回宫。   明珠和索额图各带一队护卫左右拱卫太后和纯禧公主,一副大清忠臣的模样,看得许多人牙都疼了。   明珠和索额图环视众人一眼,冷笑不已。   对不起,其实我们本来就是皇上和太子的大忠臣。没想到吧?   现在八旗军队无诏投奔康熙护驾,足以证明当今圣上不仅是民心所望,也是军心所归。今后谁还敢仗着自己手中有几个兵,和皇上对着干?   你们以为还是八大贝勒执政的时候?时代变了!   胤礽在京城外换了衣服,往脸上扑了粉和胭脂,骑到了马上。   胤禔也拆了手臂上的木板,装作没受伤的模样。   他们一左一右护卫着康熙,率领着千军万马,黑压压的压在了北京城外。   康熙见太后和纯禧公主出外迎接,和两个儿子下马迎上前:“儿子不孝,让皇额娘担心了。”   太后哽咽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康熙对着纯禧公主点头:“纯禧辛苦了。”   纯禧哭道:“纯禧不辛苦。”   我真的很辛苦呜呜呜。   康熙道:“扶太后回宫,朕还有其他事。索额图,明珠!”   两位老臣上前:“臣在!”   康熙道:“朕就在这里,在八旗大军前,在京城百姓面前,宣布罪证!”   索额图和明珠浑身一抖,但都毫不迟疑道:“臣遵旨!”   两人对视一眼。   从今天起,他们俩就没法再当反太子党老大啰。   索额图和明珠一人一份圣旨,轮流宣读。   从宗亲到勋贵,从满臣到汉臣,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人被清军拖走直接斩首。   这两份圣旨居然全部是砍头的名单。   两份圣旨读完之后,索额图和明珠又换了一份圣旨。   这一份圣旨有的被流放,有的被贬为庶人……全是祸及家人的审判。   其中一家,居然是佟国维。   鄂伦岱咧嘴笑开了花,亲自率人把佟国维拖走,并领着人往佟国维府上走。   佟国纲上前半步,最终还是没有求情,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踏出的半步,挺直的背佝偻无比,仿佛苍老了许多岁。   第三份圣旨就只是革职查办了。   被摘掉乌纱帽的官员居然松了一口气,满脸庆幸。   三份圣旨宣读完,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份圣旨。   最后一份圣旨果然不出所料,是奖赏的圣旨。   最先封赏的,是纯禧公主。   纯禧公主已经是固伦公主,加亲王衔,以后领亲王俸禄。   固伦公主虽然位比亲王,但其实比亲王差远了。   比如光说白银俸禄,亲王一年有一万两白银。固伦公主只有四百两,出嫁外藩也不过补贴到一千两。   虽说还有庄田之类,但也可以看出公主离皇子待遇差远了。   若公主在京中,维持公主府的花销却和王府差不多。所以大清就算得宠的公主,也要靠变卖首饰维持日常体面。   康熙这一道旨意,开了公主与皇子待遇等同的先河。   纯禧公主跪在地上接旨,泣不成声。   之后其他公主得知这一道旨意后,对未来最后一丝迷茫扫清。连平时最懦弱的公主,都对未来都充满了野心。   康熙第二个封赏的,居然是胤祉和胤禛。   胤祉和胤禛都封贝勒,赐号“诚”与“雍”。虽两人年岁尚小,离出宫建府还早,就已经是诚贝勒和雍贝勒,虽不如直亲王,但也可看出皇上对两位皇子的喜爱。   众人都知道,康熙这是对胤祉与胤禛此次坚决站在太子和直亲王这一方,维护康熙与太子、直亲王亲情的认可。   胤禛摸了摸屁股,得意地弯起了嘴角:“挨一顿打,换一个贝勒,不亏。”   胤祉慢吞吞道:“我没挨打,也是贝勒。”   胤禛气得想和胤祉打架。   剩下的封赏,胤礽已经没精力听了。   他两眼发黑,有点撑不住了。   于是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示意。   正维持着帝王尊严的康熙立刻道:“此次朝中有人与罗斯国废帝势力勾结谋反,朕已经与罗斯国女皇商议,共同清缴双方叛乱势力。朕的太子和直亲王都在袭击事件中受伤!朕的重病,也是有人对朕下毒!”   袭击是真,下毒是假,锅都一块儿背着吧!   群臣惊恐,群民激愤。   康熙道:“但上天站在朕和太子这一边!八旗军队和百姓都站在朕和太子这一边!朕与太子都安然无事!天佑大清!天佑朕!天佑太子!回宫!”   太监尖声高喊:“起驾!回宫!”   康熙带着胤礽和胤禔坐上御辇,起驾回京。   御辇是全封闭。康熙和胤禔挤在一边,胤礽独自坐另一边,脚翘到座位上,躺平。   胤禔自己把手重新用木板夹好吊上。康熙给胤礽喂糖水。   “忍耐一会儿,忍耐一会儿,很快就回宫了。”康熙焦急道。   “嗯……”胤礽喝完糖水,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继续躺平。   胤禔吊好手臂,自嘲道:“要是有谁看到马车中咱们的模样,刚才汗阿玛卖力的表演就全垮了。”   康熙踢了胤禔一脚:“闭嘴!再多嘴,你今年也别想成婚!朕再留你一年。”   胤禔傻眼:“汗阿玛!儿子都及冠了!”   康熙露出恶霸父亲的嘴脸:“再多嘴,及冠你也别想娶亲!信不信朕留你到而立?”   胤禔乖乖闭嘴。   虽然他知道留到而立不可能,今年不成婚极有可能!   胤礽虚弱道:“大哥,今年就只剩一个月了,你今年怎么可能成婚?汗阿玛逗你呢。”   胤禔傻眼:“对哦。”   康熙被傻大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206章   胤礽回宫就躺平了。   一众御医围绕在胤礽身旁,心疼得把胡子都揪断了几根。   胤礽从小就因为经常精力消耗过度而时常晕倒(倒头就睡),现在连身体都虚了。   于是最老的御医大着胆子和康熙说,太子殿下这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太近女色了,让康熙少给太子安排女人。   康熙脸黑如锅底。   他突然想起来,别说太子,已经快及冠的大儿子房中都还没有女人呢。   皇子在十一二岁的时候都会安排试婚宫女,他居然把这事忘记了。   但胤禔马上要成婚,手也还断着,显然这时候给他安排试婚宫女不太合适,于是康熙就看向了胤祉和胤禛。   胤礽赶紧阻拦:“过早房事伤身,弟弟们还是再长大一些吧。”   康熙想了想自己早逝的几个孩子,叹了一口气,道:“待他们十五之后再说吧。”   胤礽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想经历了弟弟妹妹不断夭折之后,又被弟弟们拉着哭诉,说侄儿侄女不断夭折的事。   因这次八旗自发来护驾,康熙心中大定,在城门口就掀起了腥风血雨。   康熙其实手中的证据并不确凿,胤礽甚至怀疑康熙故意排除异己。   不过封建社会就这样,断案标准不是看证据,而是看皇帝信不信。   康熙懒得和他们玩什么你猜我猜的政治,他大军压回京城,不服的全砍了,早就培养的新人同时补位,朝中立刻只剩下康熙一个人的声音。   明珠和索额图摇身一变,成了康熙和太子的大忠臣,私下名声可谓是在大臣中臭透了。   反太子党发现自己的两位首领居然都是铁杆的太子党,疯了好几个。   这之后,再没有人提什么反太子党的事。   看来,他们对反太子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临近新年,京城血流成河。康熙给胤禔定下了正月的成婚,给大清冲冲喜。   直亲王的婚礼已经延迟许多次了,什么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剩下最后的婚礼流程。   若不是新上任的礼部官员还要熟悉一下流程,胤禔说不准还真能今年之内娶亲。   不过康熙金口玉言,说今年不让胤禔成婚就不让他成婚。胤禔只好对他汗阿玛翻了个白眼。   胤禔抱怨:“汗阿玛,您怎么这么幼稚?”   康熙道:“你现在说的话,朕都记在小本子上,等你新婚后,朕慢慢和你算账。”   胤禔赶紧闭嘴。他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娶到媳妇,就被康熙派去外地干活,连新婚燕尔都没空。   胤禔转移话题:“我成婚之后,弟弟什么时候成婚?”   康熙满脸不舍:“他身体不好,朕再留他两年,待他及冠再说。”   胤禔无语道:“汗阿玛留着公主们,说舍不得她们出嫁,说要双十之后才让她们嫁人。弟弟是娶媳妇,又不是嫁出去,汗阿玛你至于吗?”   康熙辩解:“这哪能一样?你也是及冠才娶妻。”   胤禔懒得和康熙争论,反正就算康熙理亏,也只会罚他写大字,倒霉的都是他。   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被罚写大字,太丢脸。   懒得理睬娶媳妇跟嫁儿子一样痛苦的康熙,胤禔去找养伤的胤礽,一同研究画风非常生动的小本子。   没有试婚宫女,胤禔也不会在洞房花烛的时候犯傻。   胤礽十分无语。   他正养伤呢,大哥还天天找他研究动作片。虽然他理论知识非常丰富,曾经玩过许多二次元游戏,但这个时候能不能别让他血液沸腾?很尴尬好吗?   胤禔表示,咱们俩是亲兄弟,这点尴尬算什么,来,一起研究。   胤礽无语凝噎,因为受伤又逃不掉,只能被胤禔摧残。   胤礽试图找康熙求救,康熙看着有趣,让他们继续。   胤礽捂着胸口,若不是失血过多的虚弱还没过去,身体里没有老血,肯定一口老血喷出来。   汗阿玛还是一如既往的乐子人啊,对于看儿子笑话非常积极。   胤礽又试图找来弟弟们拯救自己。   但胤礽身体正虚着,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小阿哥们每日都定时一起来看望胤礽,不会留下打扰胤礽。胤礽又不好意思对小阿哥们说这些事,只能目送乖巧的弟弟们携手离去,把他这个二哥留在东煌宫继续被胤禔摧残。   胤祥倒是想回到东煌宫,但看到胤礽的伤口后哭了一场,乖乖继续在太后宫中和十二哥一起生活了。   胤礽差点做出尔康手的姿势。   十三弟你回来啊!哥哥就算受伤了也能继续照顾你!   “大哥,你赶紧出嫁。”   “屁!老子是娶媳妇!”   在胤礽的祈祷下,终于到了直亲王娶媳妇的时候。   伤筋动骨一百天,胤禔的手臂虽然还没好完全,但夹板已经可以拆了。   他的手除了不能提重物,每日还需要御医摸骨检查,吃一些滋补的药膳,行动已经基本无碍。   胤礽好好休养了一月,伤口已经结疤,只剩下继续养着虚弱的身体,所以出外行走也没问题。   见太子哥哥和大哥终于褪去了病容,站在一起如以往一样丰神俊朗,连自诩已经长大的胤祉和胤禛都拉着胤礽和胤禔的袖口哽咽不已。   胤礽哄了这个弟弟哄那个弟弟,胤禔敲了这个弟弟的脑袋后敲那个弟弟的脑袋。   两个哥哥都很忙。   胤祉别扭道:“大哥,你有大福晋之后,别疏远我们这些兄弟。我听民间说,很多人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   胤禔不耐烦道:“我没娶媳妇也经常忘记你。”   胤祉:“……”   天天在报纸上吵架,已经进化成阴阳怪气大师的胤祉面对命中克星大哥,仍旧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胤礽打圆场:“好了,咱们兄弟们一起骑马去送大哥迎亲。有不会骑马的吗?”   唯一的小弟弟十四阿哥胤禵怯生生举起手来。   胤禛道:“我带着胤禵骑马。”   小胤禵点头,轻轻拽住胤禛的衣摆。   胤礽看着这个安静乖巧的十四弟,感到特别违和。   他的小霸王十四弟,还能回来吗?   或许等十四弟的哥哥出外建府,姐姐外嫁蒙古之后,十四弟才能在强势的姐姐和哥哥的压迫下奋起?   胤礽揉了揉十二阿哥胤祹和十三阿哥胤祥的毛绒绒小脑袋:“你们能骑马了?”   小胤祹和小胤祥仰着小脸炫耀道:“我们能骑小马。”   胤禛得意道:“十三弟学骑马可厉害,太子二哥你错过了十三弟学骑马。”   十二阿哥胤祹抬头看向胤禛。   胤禛立刻补充:“十二弟当然也很厉害。”   小胤祹郁闷道;“我比十三弟差一些,四哥不用安慰我。”   胤禛道:“好,你说得对。”   小胤祹:“?”   小胤祥有些尴尬。   小胤禵深深叹了口气,拉了拉胤禛的袖口:“哥。”   胤禛低头看着小胤禵:“怎么了?”   小胤禵直觉胤禛不该说这句话,但他年纪太小,想不出怎么劝说胤禛。   胤礽直接上手就给胤禛弹了一个脑袋蹦:“你也是,胤祉也是,大哥也是,你们能不能学学说话的艺术?我是不是该给你们写一本关于情商和对话的教导书?”   胤禛揉着额头道:“对自家兄弟用不着这么虚伪吧?”   胤礽道:“这不是虚伪。我之前怎么教育你?以己度人知道吗?你把你和十二弟的位置调换一下,有人说你武艺不如你大哥,文采不如你三哥……”   胤禛:“……”   他红着眼道:“原来太子二哥是这么看弟弟。”   胤禔:“这不是实话吗?”   胤祉:“这不是实话吗?”   胤礽认真道:“论武功,我也不如大哥;论文采,我也不如三弟;论果敢和冲劲,我不如你。”   胤礽看向其他弟弟们:“五弟忠厚仁善,有大局观,行事常有惊人成绩;六弟心细如发,擅长察言观色,最懂人心;七弟弓马娴熟,将来一定和大哥一样是一员悍将,且性能忍耐;八弟为人处世最为妥帖,能很快与陌生人处好关系,亲和力极强。”   胤礽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弟弟们,轻声笑到:“我们各有所长,互补所短。和兄弟们说话的时候多夸兄弟们的长处,至于短处,在私下说。你们都是大孩子了,要给彼此脸面。”   胤禛撇嘴:“可太子哥哥也没给我面子啊。”   他一委屈,“太子二哥”又变成叠字的“太子哥哥”了。   胤礽又给了胤禛一个脑崩子:“我怎么没给你?”   胤礽示意胤禛看小胤祹。   小胤祹对胤禛做了一个鬼脸。   胤禛总算明白,太子哥哥说了那么大一堆,是为了缓解他和小胤祹之间的尴尬气氛。   胤禛摸了摸鼻子:“知道了,我以后对弟弟们会多夸,少说教。”   胤礽道:“少公开说教,私下里,当哥哥的当然有义务教导弟弟。”   小胤禵见胤禛和十二哥和好,松了一口气。   他老气横秋地想,还好太子哥哥回来了。   太子哥哥不在宫里的时候,他看到四哥每隔几日“欺负”一个哥哥,看着其他哥哥们咬牙切齿瞪着自家四哥背影的模样,小胤禵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四哥被一众哥哥群殴了。   小胤禵幽怨地看了胤禛一眼。别的胞兄弟都是哥哥操心弟弟,他却为哥哥操碎了心。   哦,他不止要为胞兄操碎心,胞姐也一样。   小胤禵想起那个在围猎中和同龄勋贵子弟们斗殴,还斗殴赢了的姐姐,不由悲从心来。   “十四弟,怎么了?”胤礽把眉头皱来皱去的小十四抱起来。   胤禛赶紧道:“太子二哥,你受着伤呢,小心伤口。”   “只是抱弟弟而已,哪那么多问题?”胤礽用脸颊蹭了蹭小十四软乎乎的脸蛋,把小十四蹭笑之后,才把小十四还到胤禛怀里,“好了,该出发了,别耽误吉时。”   胤禔翻白眼:“我还以为你会训弟弟训得忘记你哥还要娶妻呢。”   “哈哈哈哈。” 第207章   胤禔成婚当日,先穿着他的亲王礼服去给康熙、太后、惠妃依次行礼,然后带着一众弟弟们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康熙扶额。   按照礼仪,该由和胤禔年岁和生辰与他没有忌讳的内务府官员、护军参领,领着二十人内务府属官和四十人护军去迎亲。   结果太子一顿哀求,康熙就没忍住松了口,让太子领着一众阿哥们嘻嘻哈哈跟着胤禔打马出门。   太后乐呵呵道:“阿哥们兄弟情深,皇上该高兴才是。”   康熙苦笑:“高兴,可高兴了。待太子大婚的时候,估计也是一溜的阿哥陪他一起迎亲。”   他顿了顿,道:“以后其他阿哥成亲肯定也一样。”   太后仍旧乐呵呵:“那也是好事啊。对了,纯禧该补一场婚礼吧?”   康熙点头道:“二月让纯禧出阁。”   他提起纯禧公主,神色异常慈祥和自豪:“朕的女儿真是好样子。策棱部族所有人青壮居然全体出动,来京城迎接朕的女儿去草原。那可是近万人啊。”   这哪是迎亲,简直像迎接他们的部落首领回草原。   至于策棱……不过是他们部落首领的王夫罢了。   太后犹豫了一下,道:“纯禧公主出嫁的时候,佟皇贵妃那,是否该解除禁足?”   康熙脸上喜色稍淡:“嗯。”   当时袭击太子和直亲王罗斯国死士虽然没捉到活口,但能让这么一队罗斯国死士准确无误的撞上太子和直亲王的军队,书信往来肯定会留下痕迹。   查一查这一队人马一路的情况,康熙圈定了几个嫌疑人。   康熙知道,他圈定的人,都是被幕后之人抛出来的弃子。能设这么大的局,不会在这种细微之处露出马脚。   但即使是弃子,也是进入棋盘中之人,也是真正的反贼。   康熙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查到佟国维身上。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顺藤摸瓜,居然查出佟国维试图谋害佟国纲的证据。   而佟国纲自己也知晓,只是隐瞒了下来。   佟国纲性格冲动,太子担心这位舅姥爷会在战场上不管不顾拼杀,派了好几个人看住佟国纲,误打误撞救下了佟国纲的命。   因佟国纲苦苦哀求,太子没在书信中写出自己的怀疑。   太子本打算回京之后亲口告诉他,哪知道回京时遭遇袭击。   康熙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佟国维为什么要这么做。   佟家只是外戚,一身荣华富贵都系在他身上。若他不当皇帝了,佟家还有什么富贵可言?   或许佟国维并没有准备谋反,只是针对太子。   但太子出事,佟家又能有什么好处吗?   佟皇贵妃已经失宠,他不会再让佟家的人进宫,不会有皇子从佟家的肚子里爬出来。其他阿哥继位,难道有对亲人最为仁善的太子继位更好吗?   康熙百思不得其解,派人去询问佟国维,佟国维也只是沉默不语,只磕头认罪。   最终康熙顾忌佟国纲、鄂伦岱,和自己的母族,只是将佟国维一家流放,隐瞒了佟国维的大罪。   佟皇贵妃本该因为佟国维的事降份位,但康熙知道佟皇贵妃早已经几乎和佟国维断绝父女关系,又需要给二月出嫁的纯禧公主脸面,没有处罚佟皇贵妃,只让她暂时禁足。   明明是大儿子的大喜事之日,康熙却因为佟家的事心烦意乱。   他在后宫随意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承乾宫门口。   康熙犹豫了一会儿,踏进了承乾宫。   佟皇贵妃正在佛龛前为太子、为纯禧公主念经,见康熙进来,她双眼迷茫了一下,淡然福身行礼。   康熙摆了摆手,让佟皇贵妃与他面对面坐下。   他犹豫了许久,用了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称呼:“表妹,佟国维为何会如此做?朕怎么也想不明白。朕和太子都对佟家很信重,太子继位不是对佟家更好吗?”   佟皇贵妃眼眸闪了闪,嘴边浮现讽刺的幅度:“表哥,在您和太子眼中,父亲和伯父都是佟家。但在父亲眼中,或许长房得势,比佟家全部衰落还难受。”   康熙愕然:“佟国纲不是和佟国维关系很好吗?!”   佟皇贵妃幽幽道:“关系再好,又哪能抵得过一族之长的荣耀?皇子们争皇位,家族里争族长之位,其实差不多,都是你死我活。像咱们宫里的阿哥们那样和和睦睦的,在大家族里反倒是少数。”   康熙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朕是皇帝。若他有能耐,朕能保证佟国纲家和佟国维家的资源一致。”   佟皇贵妃轻笑道:“可这家里地位争夺,就算两边都很好,也总能有个上下高低之分。越是血缘相近的人,在相互比较起来的时候,就越发偏执。”   康熙再次沉默。   他的儿子们各个都是好样子,没有攀比。   因为太子实在是太完美,大阿哥又和太子关系十分亲近。有他们俩的带头作用,无论是阿哥、群臣,还是康熙自己,都不认为其他皇子能和太子争夺,自然也就没有了比较。   连那些反太子党都不等待他年老猜忌太子夺嫡了,而是铤而走险刺杀太子。可见在他们心中,也知道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哪怕康熙年老都不会有波折。   康熙自己这一代,顺治喜欢的孩子夭折,他是顺治钦定的继承人,而其他兄弟那时都年幼。他继承皇位的时候,他们兄弟三人脑海中都还没有出现夺嫡的意识。   再往上,那就是血雨腥风。   皇太极从继位到驾崩,一直伴随着你死我活的皇权争夺,即使皇太极登基后也照旧延续着斗争。   但那太遥远了,遥远得康熙虽从实录中看到,却没有实感,所以他在见到佟家的事时,才会如此愕然。   “你好好休息,待二月的时候,你还要送纯禧出京。”康熙得到了答案,道。   佟皇贵妃福身送康熙离开。   她继续念着佛经,神色平静。   当得知父亲将被流放的时候,佟皇贵妃以为自己会非常难过。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但没有流下眼泪,嘴角反而翘了起来。   佟皇贵妃看镜子,镜中的自己神情是如此的放松,就像是窒息许久后终于能自由呼吸。   之后,佟皇贵妃得知康熙只会让佟国维一个人死在路上,自己的额娘和兄弟姐妹可以拿着金银细软去新建立的伊宁城居住。   策棱说伊宁城土地肥沃,水草丰茂,比喀尔喀大草原还要富饶;太子说那里是塞外江南,还有金矿。   她的额娘和兄弟去了伊宁城,有费扬古将军照顾,不会吃苦。   边疆好立功,兄弟们若是努力些,说不定还有回京的希望。   佟皇贵妃就更悲伤不起来了。   若不是需要装出个孝顺的样子,佟皇贵妃一整天可能都会带着放松的微笑。   原来人可以如此自私,原来她也可以如此狠心恶毒。   佟皇贵妃坐在佛龛前绣起了小衣服。   她现在满心都是女儿的婚事,甚至已经跳过女儿的婚事,想到外孙外孙女那去了。   康熙从佟皇贵妃处出来,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就有礼部的官员来为难地报告。   一大群皇子打马游街,嘻嘻哈哈和周围百姓打招呼,一点皇子礼仪都不讲。   当直亲王将直亲王福晋接到直亲王府之后,本该是直亲王扶着直亲王福晋跨火盆,一路走喜婆一路说好话。   直亲王在诚贝勒和雍贝勒的怂恿下,在一众小阿哥的起哄下,居然把大福晋一把抱起来,跳过火盆就往里跑。   太子殿下提着袍子在后面追,大喊“大哥你的手臂还没好!”,其他阿哥们有的跟着直亲王跑,有的阻拦太子殿下,还有的去阻拦想要维持秩序的礼部和内务府官员。   婚礼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官员委屈:“皇上,臣劝不住啊。”   咦?皇上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皇上难道不生气吗?   康熙想起佟皇贵妃的话,想起佟家兄弟阋墙,听到这荒唐的一幕,不仅没有生气,还欣慰笑了。   “直亲王的大喜事,他们兄弟几人高兴就好。”康熙淡淡道,“礼仪大致上不出错就行。”   官员:“???”   这还算大致上不出错吗?   好、好像算?除了混乱了些,好像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   康熙疾步来到延禧宫,问道:“惠妃,要去直亲王府看看你的儿媳妇吗?”   惠妃惊诧:“妾、妾能去?但礼仪……”   康熙道:“我大清本蛮夷,汉家皇室礼仪稍稍改一些也没关系。”   惠妃立刻道:“妾要去!”   哪怕之后她被关禁闭甚至降份位,她也想亲眼看到儿子成亲!   于是康熙就穿了一身常服,带着同样穿着常服的惠妃,坐着马车来到了直亲王府。   那时候胤禔和大福晋已经对着圣旨拜完父母,大福晋被送到洞房。胤禔正被胤礽追着满屋子乱窜,小阿哥们举着酒杯嬉笑着跟着追。   “大哥!别跑!喝酒!”   “把大哥灌醉,让他进不了洞房!”   “大哥,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唉,保成你好烦。”……   “皇上驾到!”   “惠妃驾到!”   胤禔脚步一停,胤礽撞了个满怀。   胤禔捂着还没痊愈又添新伤的手臂,胤礽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两人都“哎哟”跌坐在地上。   康熙大步上前,正想看胤禔的惊喜和感动的神情,结果见两儿子坐地上喊痛。   康熙:“?”   惠妃:“?”   胤礽嚎叫:“汗阿玛!惠妃母!快管管大哥!他手臂骨头又裂开了!”   胤禔坐在地上用脚踢胤礽:“滚滚滚,我成亲你还告状!我骨头没裂开!”   康熙深呼吸:“拿朕的鞭子来!”   “啊啊啊啊汗阿玛息怒,大哥大婚呢!”   “皇上息怒,是妾没用,生了这么个糟心儿子!”……   其他参加婚宴的大臣们不由自主贴在了墙根上,考虑要不要溜走。 第208章 (38w营养液加更)   康熙被一堆儿子抱着腿拦下来,最终没能在胤禔新婚之时抽打胤禔。   被儿子们挂了一身的康熙,低头看着身上沉重的负担,突然后悔生了这么多儿子。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多子女。   当初他还和胤禔差不多大的时候,儿女们不断早夭,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子嗣稀少。   康熙又想起诅咒的事。   胤礽被胤祉搀扶起来,道:“汗阿玛,要重新拜堂吗?”   康熙道:“拜。下去!怎么这么重!”   大着胆子拦住康熙的小阿哥们立刻散开,躲在了胤礽身后,就像是玩老鹰捉小鸡的小鸡仔。   胤礽让人把大福晋请出来,又重复了一次仪式。   现在还在吉时中,无所谓。而且他们的父亲是皇帝,肯定能镇压一切不吉利。   内务府和礼部的官员已经面如死灰。   若不是康熙之前砍了一堆官员,威严太重,煞气太重,他们肯定直谏了。   但现在,他们只能委屈地让康熙乱来。   皇帝怎么能亲临皇子成婚的现场呢?这拜堂怎么还能拜第二次呢?   蛮夷!   大福晋一家却是很高兴。   什么吉利不吉利,皇上为了直亲王打破规矩,带着惠妃亲自来,就是最大的吉利!   “你之前不还嫌弃直亲王吗?”有人酸溜溜道。   “唰!”   一群耳尖的小阿哥们立刻齐刷刷转头看向大阿哥的岳父科尔坤。   科尔坤的后背立刻被冷汗浸湿。   他急中生智,擦了擦眼泪:“我怎么可能嫌弃直亲王?只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就算嫁的人再好,我也难受啊。你难道就能把你女儿欢天喜地的嫁出去?”   对方很想说“是”。但看到小阿哥们纷纷点头,对科尔坤投来赞赏的目光,他只能干巴巴回答道:“那哪可能。”   胤礽忍笑。   不愧是能做到尚书的人,科尔坤还是厉害。第一世若科尔坤没卷入明珠和索额图的争夺,或许在事业上还能更进一大步。   这一世,就看看大哥的岳父能有多大能耐。   胤礽正笑着的时候,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他。   他视线转过去之后,那个人对胤礽尴尬一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胤礽正疑惑时,胤禩凑胤礽耳边小声道:“那是二嫂的阿玛,富察倪满。”   胤礽愣了一下,对着倪满轻轻点了点头。   和准岳父点头示意后,胤礽揉了揉胤禩的脑袋:“八弟好厉害。”   胤禩明明很得意,但还是装得云淡风轻:“我就是在记人的时候记忆力好。”   胤礽夸奖道:“这可是一项大能耐。”   胤禩的脑袋在胤礽的掌心转悠了一圈,就像是一只小奶猫。   他已经十岁,但在胤礽面前,还和小时候一样。   不过不止他,其他阿哥都一样,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谁也不会笑话谁在太子哥哥面前幼稚。   倒是不经常见到宫中阿哥们聚在一起的大臣们惊讶得不得了。   他们虽早知道太子在一众兄弟中威望极高。但这已经不是威望的问题了吧?   看着阿哥们对太子的亲昵,仿佛他们是太子一手带大的似的。   知情人默默闷了一口酒。   呵,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太子一手带大的呢?   惠妃毕竟是后宫妃嫔,不能长时间待在宫外。   在胤禔和大福晋重新拜完父母后,她就和康熙回宫了。   康熙离开之后,现场又吵闹起来。   胤禔的一群臭弟弟还试图把胤禔灌醉,让他进不了洞房。   胤祉还在那和胤禛唱双簧,说胤禔手断了,就算没喝醉也不能进洞房。   胤禔立刻怒道:“老子一只手都能揍你俩!”   胤祉和胤禛摆开架势:“来啊来啊!”   胤礽挨个给了两个不老实的弟弟一脚:“你们俩别嚣张,现在惹怒了大哥,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掂量掂量大哥会怎么报复你们。”   胤祉和胤禛这才老实下来。   胤礽道:“七弟、八弟,你们俩跟在大哥身边,不准大哥喝酒。就说大哥伤没好,谁让大哥喝酒,就让他来找我,我帮大哥喝。”   胤禩和胤祐拍着胸脯道:“交给我们!”   他们俩养在惠妃宫中,与胤禔关系比其他兄弟更亲近,更适合帮胤禔挡酒。   虽然胤禔自己没觉得。   “四弟,帮忙招呼宗亲那群人。五弟,你招呼番邦来的人。三弟、六弟,你们二人去其他大臣的地方。”胤礽道,“我带着小九他们去闹洞房。”   年长一点的弟弟道:“我们也想去!”   “你们等会儿来。”胤礽道,“帮大哥把场面先撑住。我带弟弟们去滚床。喜床先要小孩子滚一圈,寓意多子多福。”   九阿哥胤禟举起手来,就像是后世的小学生:“太子哥哥,我可以在大哥的床上撒尿吗?”   胤礽给了小胤禟头顶一个爆栗:“不可以!你敢调皮,大哥在教你们武艺的时候绝对重点盯着你。”   小胤禟捂着脑袋:“大哥已经重点盯着我了。”   小胤俄告状:“对对对!大哥就喜欢针对我俩!”   小胤禌老实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俩偷偷去剪大哥刚留的大辫子的缘故吗?”   胤礽:“……你们给我说清楚。”   明明他在宫里啊!虽然他为了养伤大部分时候都在休息!他就一个错眼,就有两个不自量力的弟弟去撩大哥的老虎须了?!   小胤禟和小胤俄手牵手往后院跑:“哎呀哎呀,压喜床,别错过吉时!”   胤礽单手背在身后,微笑:“小十一,慢慢和哥哥说。”   小胤禌丝毫没有卖哥哥的愧疚,他睁着天真烂漫蠢呼呼的大眼睛道:“好!”   小胤祹和小胤祥对视一眼,然后耸肩。   胤礽随手抱起年纪最小、也最沉默的小胤禵:“一边走一边说。”   小胤禵环抱住胤礽的脖子,小脑袋搁在胤礽肩膀上,看得其他小阿哥很是羡慕。   他们已经过了可以被太子哥哥随时抱在怀里的年龄了。   据说当年兄弟少,三哥和四哥小时候是被太子哥哥抱着长大,太子哥哥还为五哥写歌弹钢琴启蒙。   好羡慕啊。   小胤禵觉察到哥哥们羡慕的视线,把脑袋埋在胤礽怀里,小手收紧了一些,嘴角上弯。   哼,平时都欺负我年龄最小。   年龄最小也有好处!   小胤禵终于找到了“报复”老喜欢欺负自己的臭哥哥们的办法。   胤礽带着几个小阿哥们在喜床上乱滚一气。   当胤禔喝了一肚子水,好不容易结束应酬,和其他年纪稍大的弟弟们来洞房的时候。   胤礽正在嗑瓜子,脚不能下地的大福晋头戴喜帕端庄安静地坐在床沿上,其他臭弟弟们则脱了鞋,在大福晋身后跳来跳去。   他听着大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脸立刻黑了。   “啊!大哥来啦!”   “快跑快跑!”   “呃,我们帮大哥滚床,为什么要跑?”……   小阿哥们跳到地上穿鞋子,但还是被胤禔敲了脑袋。   胤礽忍笑:“洞房我们就不闹了,大哥你和大嫂好好歇息。咱们明日再见。走,回宫了。”   “啊?不能闹洞房?”   “我想闹洞房。”   “我就等着闹洞房!”……   “好了,今天大哥已经很累了。”胤礽守在这里,就是不想让其他勋贵子弟来闹洞房。   闹洞房真是个恶习,他不想让其他人折腾大哥大嫂。   “你住在这啊,明日和我一起回去。”胤禔道。   胤礽瞥了胤禔一眼:“得了,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明日见。”   胤礽笑着对大福晋拱手:“大嫂,今后我的大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弟弟们有样学样,对着大福晋拱手:“大嫂!今后大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大福晋双手绞着衣角,虽戴着喜帕看不到众人的模样,但太子和其他皇子们的笑声,仍旧让她面红耳赤,心中熨帖不已。   她感受到了皇家这一众兄弟的感情,也感受到了这些皇子都在努力向她表达善意。   在嫁进皇家之前,她听过许多皇家可怕的传闻,也听过许多关于直亲王的可怕传闻。   但现在,她听着小阿哥们的笑闹,感受着直亲王和其他阿哥深厚的兄弟情,她突然不怕了。   在皇家的那种环境,也能被弟弟们喜欢信赖的大哥,肯定不会是坏人吧。   胤礽带着弟弟们离开。   胤禔拿着喜称挑开了伊尔根觉罗氏的喜帕。   伊尔根觉罗氏眼前一亮,面前出现了一张丰神俊朗英气十足的脸庞。   “你叫什么名字?在家我总不能还叫你福晋?”胤禔没有丝毫不自在,大大咧咧地问道。   伊尔根觉罗氏悬起的心脏在看到胤禔的脸、听到胤禔的提问后,彻底落了地。   她害羞道:“妾身、妾身闺名为……” 第209章   “哈哈哈哈弟弟,她的闺名居然叫大花!大花啊!笑死我了!”第二日,回宫履行完拜见皇上、太后、惠妃流程的胤禔,把大福晋丢在宁寿宫陪太后聊天,自己来东煌宫找胤礽分享笑话。“好歹也是尚书的女儿,怎么名字这么糙!”   胤礽嘴角抽搐:“大嫂的闺名为满语中很大的花朵的意思,并不能简单直译为大花。”   因为在婚礼上逞能,而又把手吊起来的胤禔单手拍着大腿笑道:“她汉文闺名也是大花!我问了她的贴身老嬷嬷,她家都叫她大花和花花,哈哈哈哈哈,花花!”   胤礽很认真地问:“大哥,你在我这里疯狂嘲笑大嫂,大嫂知道吗?”   胤禔道:“知道啊。她说完她的闺名,我就笑了。”   胤礽瞪大眼:“哈?”   胤禔道:“她狡辩的话和你刚说的一样,非说那是满语闺名。我当即把她奶嬷嬷叫来一问,嘿嘿,大花、花花,全家都这么叫她哈哈哈哈。”   胤礽深呼吸:“大哥,大嫂的反应是?”   胤禔笑得更大声了:“她当即就哭了,笑死我了!”   胤礽的表情很是绝望。   在洞房花烛夜把新娘子气哭,大哥你好棒棒啊,弟弟给你竖起中指点个赞。   胤礽已经不想继续询问胤禔昨天的洞房花烛夜究竟洞房了没有。   如果没洞房,原因肯定是胤禔因逞能再次断手和把新娘子气哭,怎么想都让人心梗。   如果这都还能洞房……胤礽更心梗。   胤禔还在狂笑。显然大福晋的闺名深深娱乐了他,让他立刻跑来分享给弟弟。   胤礽真的怀疑,也就是现在是封建社会,他大哥是皇帝亲儿子直亲王,否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讨得到老婆?   别说讨老婆,大哥肯定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套麻袋揍死了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当胤禔笑够之后,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她的闺名也太蠢了,我给她取了一个新名字叫玉英。同样是花的意思,科尔坤在书中找个花的雅称很难吗?”   正心梗的胤礽愣住,他反问:“你给嫂子取了‘玉英’的名字?什么时候取的?”   胤禔道:“她一哭我就给他取了。我取了新名字她就笑了,真好哄。”   胤礽再次无语。   他这个大哥,是太讨人厌还是太会撩?或者两者都有?   他有点可怜未来的大嫂了。大嫂估计会对大哥又爱又恨,就和汗阿玛一样,见不到的时候想得慌,一见面就想抽出鞭子暴揍大哥。   胤礽叹了口气,让人收拾了许多东西给胤禔,又给了胤禔一个小本本,上面写着什么节日可以送给大嫂什么东西。   胤禔翻了几页:“你真细致。你就这么送弟媳东西?”   胤礽摇头:“没有。”   胤禔问道:“你自己都不送太子妃东西,怎么让我送?”   胤礽沉默。   这要他怎么说?说他察觉到李彤对他的爱意,有点胆怯?   胤禔已经止住了笑,表情有些严肃:“哥知道你见了汗阿玛后宫这样子,对女人有点发憷,但弟媳是个好女人,你可以接纳她。有她照顾你,你哥我也放心些。”   胤礽道:“我不是不接纳她,我只是怕辜负她。”   胤禔轻轻捏了一下胤礽的脸。   胤礽不满:“大哥,我都多大的人呢?不准捏脸。”   胤禔道:“多大的人也是我弟弟。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奇怪,太在乎别人。兄弟和长辈,朋友和亲戚,自己的女人,甚至平民走卒和外国的平民走卒,你都要放在心中。你累不累?”   胤礽嘴唇翕动,最终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能说,他这并不叫在乎,只是新社会中最朴素的人道善恶观吗?   那个时代最基本的良知,放到这个时代,居然被人当做大圣人了。   “好,我知道了。”胤礽道,“我在改。”   胤禔道:“哥不是让你改,你现在这样很好。哥只是怕你太累。放松点,有什么哥帮你背着。你还有那么多弟弟。他们受了你那么多照顾,你也该让他们分担你的责任。还有弟媳妇,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帮助她,她早就被逼死了。她现在的成就别说女人,许多男人一辈子都难达到。将来青史中,肯定有她浓墨重彩的一笔。你还要怎么对得起她?”   胤礽叹气:“嗯嗯嗯,大哥你说得对。我立刻给她准备礼物。”   胤禔道:“这就对了。”   在送胤禔出宫的时候,胤礽才发现,本来应该是他教训在新婚洞房夜把新娘子气哭的大哥,怎么最后变成他被大哥教训了。   胤礽挠挠头,回去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宝石金簪给李彤送去。   李彤穿得很素净,几乎不佩戴首饰。但胤礽看李彤送给他的五音盒,以及李彤随手制作的钟表,用色都非常艳丽。   胤礽猜测,李彤其实是很喜欢艳丽的色彩。   李彤的五官比平常女子稍显英气,本身也应该很适合艳丽的色彩和华丽的装束。   送簪子的太监回宫时,送来了李彤的回礼。   那是一只带轮子的发条小老虎,转动发条就会满地乱跑。   胤礽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是把我当孩子吗?”   但笑归笑,胤礽还是一边看书,一边玩小老虎,爱不释手。   现代社会无论男人女人,至死都是会玩玩具的孩子。胤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第一次玩到发条玩具。   康熙来看望宝贝儿子的时候,发现儿子正在玩玩具。   他刚想说玩物丧志,就被跑来跑去的发条老虎吸引了。   当知道这发条老虎是太子妃送给儿子的礼物时,康熙微微点头。   第二日,康熙拿来了一只更大的老虎,和儿子的小老虎摆在一起,父子俩一边批改奏折,一边让老虎父子满桌子乱跑。   “如果乌库妈妈知道汗阿玛找儿媳妇帮你制作大老虎玩具,肯定会用拐杖抽你。”   “朕等着皇玛嬷入梦来揍朕。”   父子俩一边案牍劳形,一边互相打趣。   几日后,大福晋回门。   胤礽听说,他大哥把大福晋的兄弟、堂兄弟们都揍了一顿。   胤礽赶紧找胤禔询问原因。   胤禔道:“玉英跟我抱怨,说她才刚成亲,就有人托她办事。唉,早就听说外戚会很麻烦,就像是佟国维一样。为了预防他们将来打着我的名号给我找事,我先揍他们一顿。”   胤礽:“……”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只希望大哥这毛病别传染给弟弟们。   延禧宫中,惠妃和大福晋相对呆坐,半晌无语。   惠妃:“我儿子……大阿哥他……”   大福晋哭丧着脸道:“额娘,儿媳没用,儿媳劝不住,拉不住呜呜呜……”   大福晋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大阿哥一回门,立刻叫来她的兄弟和堂兄弟们,问他们是不是打着自己的旗号做坏事,给自己抹黑,还用亲戚的身份压自己做事。   她的兄弟和堂兄弟们还没回答,大阿哥就动了手,以一敌多,单手把这些人全打趴下,还骂这些人废物,让一只手都打不过,全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酒囊饭袋。   “以后你们谁敢让本王福晋难过,本王就让你们全家难过!”   伊尔根觉罗氏全家都懵了。   直亲王啊,我们全家不就等于你福晋全家?   这件事传出去,伊尔根觉罗氏全族都被同情了。   他们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和直亲王结为亲家啊!   惠妃握着大福晋的手,频频叹气:“他、他就是这种做事不过脑子的人。你、你要多劝劝他,劝不动,就、就来……”   就来告诉我?但我也管不住他啊。   惠妃急中生智,道:“劝不住,你就告诉太子!”   大福晋被惠妃这句话吓得眼泪都停止了:“我哪能去和太子告状啊。”   惠妃仔细想想。对啊,大福晋哪可能单独去找太子告状?   她道:“你去和太子妃交好,让太子妃写信告诉太子!”   大福晋点头:“儿媳知道了!”   曲线救国,明白!   惠妃又拿出许多珠宝,道:“这些你拿回你娘家,安抚你的家人。”   大福晋瘪嘴:“我已经赏赐过一次了。”   惠妃道:“那这些就由本宫赏赐下去。你若缺什么,伸手问大阿哥要。大阿哥钱多得是,太子可宠大阿哥。你不用替大阿哥省钱。”   大福晋虽然嘴里说是,但并没有准备问大阿哥要钱要东西。   她才刚新婚,不好意思问大阿哥要钱要东西,这显得不够贤惠。   何况……何况大阿哥替她揍人的时候,她虽然吓到了,其实也蛮高兴。   她被指为大福晋之后,在家待嫁多年。   因直亲王的名声,和频频延后的婚事,她没少遭家族一些人白眼,连阿玛和额娘都经常叹气。   曾经亲近她的小姐妹们也不理睬她了,还私下嘲笑她说不准会被暴虐的直亲王打死。   只有李彤经常给她送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逗她开心,并安慰她,说直亲王和太子绝非外界所传那样。她曾经见过太子与其他皇子来科学院,他们感情都非常好,对人也非常好,特别是对自己的亲人,好得令人羡慕。   “你将来成了直亲王的福晋,就是他的亲人,他定也会对你非常好。”   大福晋在宫中可以乘坐小轿子。她往脸上补了些粉和胭脂,去东煌宫门口与胤禔汇合。   下轿子时,胤禔一边和胤礽继续说话,一边虽然看都没看下轿子的大福晋,却单手稳稳扶住了大福晋。   “弟弟,你不是说你家太子妃喜欢艳色的东西?玉石珍珠多给我点,反正你也没用。”   “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库房拿,难道还要我帮你搬?你搬完留张纸条通知我就成。”   “提前和你说一声再拿呗,免得汗阿玛又说我是贼。”   大福晋努力抑制住上翘的嘴角。 第210章   直亲王成亲不到一个月,伊尔根觉罗氏就成了京城笑柄。   康熙得知后,默默赏赐了伊尔根觉罗氏许多东西。   嗯,辛苦了。和大阿哥做亲戚就是这样,连他这个当汗阿玛的都不例外。   幸亏纯禧公主很快接着成亲,把京中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伊尔根觉罗氏才没被笑多久。   策棱来迎亲的时候,几乎全族出动。   这架势,让许多老宗亲很恍惚。   连之前两个先帝迎娶蒙古皇后蒙古妃子时,阵仗也没有这么大。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纯禧公主居然不是蒙着盖头坐轿子离开。   她一身红色戎装,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队卫兵奏着军乐厉害,看上去不像是新娘子,倒像是出征的将军。   礼部的官员愁得差点把胡子全拔了。   还好历史书上有记载,商朝的皇后妇好曾经领军出征,唐朝的平阳公主也曾经军乐下葬,那么大清立下了赫赫军功的固伦公主以这样的方式出嫁,也、也算符合礼仪?   还好,还好史书中有相关的记载,让他们可以帮大清皇室圆过去,不至于让大清皇室显得太蛮夷。   纯禧公主出嫁后,京中其他公主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虽说康熙准备把公主们都留到二十才出嫁——他听名医说,女子二十岁之后生孩子会更安全。虽他不管自己嫔妃几岁生孩子,但对女儿,毕竟是不同的。   但二十出嫁,不代表二十才选人。   现在国内无事,康熙频频邀请蒙古王公子弟来京城围猎,让适龄的女儿们同行。   蒙古贵族子弟中许多有野心的人眼馋策棱的遭遇,都很想走策棱的老路。   可惜,大清的公主在后宫之中能见到的男人不多,所以找额驸的标准,都是比对着自己的兄弟来。   可哪怕把太子、大阿哥等人的能力砍半,蒙古王公子弟中都很难有人达到。   胤礽看出了姐妹们的失望,劝说她们换个标准。   “若选不出喜欢的,就选能控制的。没了爱情,就要权力。总不能一头都没拿到。”胤礽冷酷的话,得到了姐妹们的认同。   看了大姐的经历,比起男人,她们也更向往大姐的辉煌。   其他不说,大姐的俸禄从一千两变成了一万两,那可是白花花的看得见的银子!   于是公主们不再执著于额驸们的能力。   对自己能力有自信的公主专盯着地盘大、位置好的王公贵族瞅,对自己能力没自信的公主就选家庭简单、性情好说话的人。   康熙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蒙古王公。若不是女儿们都想学纯禧建功立业,他其实更乐意让女儿们嫁给国内重臣,轻松一些。   所以女儿们选中了人,他再查探一番,若这个人之前没有劣迹,就统统同意了。   他也告诉女儿们,若不想去蒙古,也和他说,他在京中给她们选额驸。   但公主们都再次重申要为大清守土戍边的志向。   见到这一幕,胤礽的心情其实有些不好。   当初,他以为这一代的公主仍旧需要执行抚蒙古的任务,所以把公主们往守土戍边上培养。公主们专注事业,有成就感,就会冲淡远离家乡的寂寞。   她们有政治任务,大清也会对她们更多资源倾斜,让她们更好过。   胤礽没想到,陈廷敬神来一笔,居然帮索菲亚夺位成功,索菲亚还要和大清和亲。   大清和罗斯国联姻后,夹在两国之间的蒙古的战略地位就不是很重要了。   再加上大清的军事实力增长迅速,蒙古却止步不前。当胤礽和胤禔飞速灭掉准噶尔的时候,蒙古就注定会在康熙和胤礽在位期间老实。至少他这一代的公主们就没必要抚蒙古了。   但因为之前胤礽给她们喊的口号太响亮,纯禧公主又做出了这样的成就,不想去蒙古的公主或许无法说出不想去蒙古的话。   除非哪个公主真的身体非常差,或者性格有缺陷,否则她们肯定是前仆后继往蒙古和其他边疆去的。   不是搞事业不好。但胤礽希望,公主们的选择更自由一些。想搞事业的公主能放手搞事业,想要安稳生活的公主也可以安心享受后院。   就算在现代,无论男女,都有想卷的和想躺平的。胤礽之前的好心,现在却把公主们都架在了火上,让公主们丧失了选择。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虽然有大清支持,但公主们仍旧很危险。   更何况大清总会衰落,那时候公主们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胤礽不安,向姐妹们道歉,并希望她们能想清楚再做决定。   公主们都很惊讶。   已经选好额驸,将会第二个出嫁的荣宪公主笑得直不起腰:“太子啊,你这人……怎么说呢,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啊。”   胤礽茫然。   荣宪公主笑道:“我们都不是蠢人。若能力不够,我们不会乱来。去了蒙古,我们有广阔的公主府,有庄园,有卫兵,想要悠闲生活还不容易吗?反倒是比在京中容易多了吧?”   胤礽:“好、好像是哦。”   很娴淑文静的端静公主也微笑道:“我知晓太子的好意。我们会量力而为。但在关键时刻,就算我再懦弱,也会举起刀来。历朝历代改朝换代时,公主都非常凄苦,大多沦为玩物。若真到了那时候,我宁愿战死,总能留下些名声,留下些尊严。”   其他公主们纷纷点头。   她们读过书后,对公主们的命运都非常了解。   改朝换代之后,皇子或许还能隐姓埋名逃走。但公主是高贵的玩物,达官贵人最爱收集,基本是逃不掉的。所以许多末代公主为了避免受辱,一根白绫一杯毒酒,与国同休。   那她们为何不拿着武器,死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荣宪公主很逾越地揉了揉胤礽的头发,“我们都很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们更有尊严的选择。谢谢你,保成,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是公主,原本就该比寻常女子多承担一些责任。”   胤礽低着头,红着眼眶笑道:“我现在真该好好道歉了。对不起,我低估了你们,是我的错。”   荣宪公主恶作剧地狠狠揉乱了胤礽的发髻:“没错,你的确得好好道歉。作为赔礼,快来帮我们选一选额驸的人选。最好你再帮我们设计一套我们去了就能用的建设方案。”   胤礽点头:“好。”   他顺便把弟弟们全部找来,把这个作为他们的作业。   弟弟们连连叫苦。   刚入学启蒙的小胤祹和小胤祥茫然:“我、我们也要完成这个功课?”   胤礽点头:“哥哥相信你们。”   小胤祹和小胤祥嘴一瘪。其实太子哥哥你可以不用这么相信我。   小胤禵抱着胤礽的腿,咧嘴得意笑。   这时候身为最小弟弟的优势又出来了!   “不懂的地方问其他哥哥、问我。”胤礽挨个抱了抱自己才启蒙的小弟弟,“完成这个功课,可比写大字有趣多了。”   小胤祹和小胤祥点头。好吧,哥哥说得对。   于是胤礽丢掉了康熙给他的工作,又开始了全心全意帮助姐妹和带弟弟的生活。   因胤祹入学了,他还把胤祹也接到了东煌宫中,与胤祥一起抚养。   入学后的阿哥们都住阿哥所,小胤祥和小胤祹年纪太小,东煌宫和阿哥所是邻居,胤礽一个人住也太寂寞,就带着两个弟弟一起住了。   其他阿哥们还好,小胤禟、小胤俄和小胤禌都羡慕得想哭了。   前面的哥哥被太子哥哥悉心教导过,后面的弟弟可以住在东煌宫,就他们中不溜秋的,两头都没沾到。   胤礽见三人吃醋了,哭笑不得。   他和小九、小十和小十一接触不多啊,这三个弟弟怎么也如此黏人?   于是平日里,他就多照顾了这三个弟弟一些,送给了他们许多自己新做的玩具。   他和李彤现在通信较多,虽只是说些身边的事,但也算熟悉起来,可以主动伸手要东西了。   胤礽说了许多玩具构想,让李彤也给弟弟们做了许多有趣的益智玩具。   小孩子的对感情都十分敏锐。胤礽全心全意对他们好,小九、小十和小十一很快就感受到了。   于是他们更加吃两个小弟弟的醋了。胤礽的安抚,安抚了个寂寞。   看着胤礽焦头烂额带孩子,本来不满胤礽丢掉政务,让他一个人忙碌的康熙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胤礽无语地看着大笑三声扬长而去的康熙。   爱新觉罗·玄烨,又名大胤禔。   - 第211章   纯禧出嫁后,下一个(划掉)出嫁(划掉)成亲的是延叙。   和亲王延叙立下了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在罗斯国上层已经传得有些妖魔化了。   据传延叙身高三米,青面獠牙,喜欢砍人头颅当装饰品,简直就像是《圣经》里的恶魔。   延叙去罗斯国前,胤礽搜集到罗斯国对延叙的评价,在送别酒宴上好好笑话了一番延叙。   胤禔笑得直不起腰:“你赶紧把你这张脸重新弄白,先抑后扬,让罗斯国的贵族们被你的美貌吓一跳。”   延叙嘴角微抽:“对不起,直亲王,我没有美貌这东西。”   “你太谦逊了。”   “相信你的脸。”   “对你的礼仪培训没忘吧?”   “罗斯语和法语诗歌背熟了吗?”   “太子弟弟说过,反差萌才是真的萌,哈哈哈哈。”   一众进化成损友的战友们笑得前俯后仰,还有人笑话延叙的“和亲王”,该读成“和亲、王”。   胤礽这时候可不笑了:“不准这么说。和亲王的和,是和平。而和平,则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上。他不是和亲,而是给罗斯国和大清带来长久的和平。”   众人立刻不敢拿延叙的称号开玩笑了。   延叙也严肃道:“臣必不辜负太子殿下期待!”   胤礽道:“好了好了,别这么严肃。我相信你。你是我们大清第一个驻外大使,我给你的纲要只是初步方案,还未验证过。你摩挲出一套经验,今后汗阿玛才好派其他大使。你责任重大,千万要保重身体。”   延叙道:“臣知道。”   延叙自请联姻的时候,本以为自己是去做探子,准备牺牲自己造福家族。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以战功亲王的身份担任大清驻罗斯国大使,名义上统帅在罗斯国的所有大清人。   这某种程度,相当于封国了。   延叙若做不好这个大使,他会羞愧得自杀。   延叙带着一队士兵出发了。   这些士兵将围绕大清大使馆驻扎,保护延叙的安全,并在必要的时候执行保护大清国民的任务。   士兵每隔三年就会轮换回国,延叙可随轮换士兵回国,也可不回来。康熙给了延叙充分的自由和信任。   其实驻外大使最好还是轮换,但现在情况不允许,由联姻的宗亲担任大使,无法轮换。   走一步算一步吧。   康熙和胤礽亲送延叙到京郊,久久伫立。   延叙离开后,曹寅紧接着离京。   他又立了战功,康熙给他升了官,他现在要去江宁接管旗营,按照新军培养方式进行培养。   同时,曹寅也要作为文人和江南文人联络,成为康熙的眼线。   若之后大清再无需要他的战事,他可能就会一直留在江宁,很少再进京了。   离开之前,曹寅求胤礽向李彤要了一个五音盒和一个发条动物当礼物,送给自己的儿子。   曹寅还和纳兰性德笑,说纳兰性德没有女儿,否则可以结一门娃娃亲。   纳兰性德道,让曹寅赶紧生女儿,好结娃娃亲。   胤礽记得曹寅上辈子的大女儿嫁给了宗室,过得也不错。   不过曹寅这辈子因在草原上征战,还没有女儿。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女儿出生。   曹寅现在身强力壮,又立下汗马功劳,将来曹家地位肯定更加稳固,不用愁女儿的婆家。   “记得节俭,别为了排场去借钱……”曹寅离开前,胤礽絮絮叨叨。   曹寅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太子殿下您相信我,我不是奢侈的人。”   胤礽:“我不信。你悠着点。”   纳兰性德点头:“我也不信,你还是得好好学学怎么经营家中庶务。”   曹寅一腔感伤都被这两人念叨没了,离开的时候马跑得飞快。   胤礽没想到,曹寅前脚刚走,纳兰性德后脚也要离开。   康熙终于认可了纳兰性德的能力,重用纳兰性德,让纳兰性德出任山西总督。   山西出了很多贪官,康熙整顿了多次吏治都不见成效。   他看着纳兰性德光风霁月,家里又很有钱,不像是能被金钱腐蚀的样子,就把纳兰性德丢进了山西官场的大染缸中。   纳兰性德很高兴,明珠却颇为无语。   他只好不断叮嘱纳兰性德,千万别收别人的钱,家里有钱,不需要纳兰性德受贿。   和胤禔一起来为纳兰性德送行的胤礽哭笑不得。   胤禔还笑话明珠,谁都知道明珠是个大贪官,他怎么好意思说这个。   明珠涨红着脸道,那是以前的事,该罚的皇上都罚过了,现在他的家产是自己攒的。   胤禔给了明珠一个大大的白眼。   是是是,你不是受贿,你自己攒,自己攒,呵呵。   胤礽倒是安抚明珠,说明白明珠现在很清廉。   老实说,清廉肯定谈不上,但明珠确实没有再让依附他的官员送钱了。因为他和索额图去当了奸细,坐到了反太子党头目的位置。为了康熙清算的时候别把他们清算上,他们俩都不敢收官员的东西。   他们俩现在跟着康熙在海外搂钱,搂钱效率比收受敬奉高多了。   这次来纳兰府,胤礽还被纳兰揆叙缠上了。   纳兰揆叙让胤礽检查他的功课,他想现在就去海外。   明珠虎着脸道:“你和你媳妇生个儿子再说!”   纳兰揆叙道:“我和妻子一起去!”   胤礽打圆场:“多去外面走走,身体更健康,说不准更容易生孩子。你若有信心,我和汗阿玛说说,给你一个机会。”   纳兰揆叙得意地对着明珠笑。   明珠吹胡子瞪眼,最终自己也忍不住得意笑了。   两个儿子都很厉害,他当然得意。   索额图他那么多儿子,被揍了很多次之后也只是变老实,完全没有变厉害。索额图已经放弃儿子,开始培养孙子。   他儿子可比索额图厉害多了!这说明索额图那家伙肯定比他差!   我还有一个儿子……   明珠的视线投向自己的小儿子。   才十三岁的纳兰揆方正背贴着墙根慢慢往外溜走。   明珠气沉丹田,大吼道:“混账!你又逃课!”   纳兰揆方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明珠和胤礽、胤禔告罪后,挽起袖子一边跟着追,一边指挥仆人对纳兰揆方围追堵截。   胤礽、胤禔和纳兰性德、纳兰揆叙一起抄着手围观。   胤礽:“揆方性子很皮?”   性德:“三弟只是不爱读书。”   胤禔:“你们家居然还有不爱读书的人?!”   揆叙:“他只是不爱仕途学问,只愿学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立志要超过大哥。”   胤礽无语。   他想起揆方第一世的妻子也是康亲王的女儿,他将来会成为鄂伦岱的连襟。   杰书那位小女儿也是个才女,夫妻二人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在纳兰家和康亲王家的庇佑下成为了一对富贵闲人,好不快活,可惜双双未到而立之年便英年早逝。   胤礽道:“读书就罢了,他不爱读就不读吧。纳兰家有你们俩人,也养得起一个富贵闲人。但我看他身体有些虚,你们该让他好好锻炼身体。”   胤禔道:“说来容若和容德的身体以前也很虚弱。你们一个爱酒,一个不爱动弹,身体居然比明珠还差。”   纳兰性德:“我现在身体非常好。”   纳兰揆叙:“我现在身体也非常好!我也可以上场杀敌!”   胤礽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身体已经很好,把你们弟弟也操练一番。”   太子都发话了,他们俩再舍不得让幼弟劳累,也答应下来。   纳兰性德虽很快就会离京,但他可以以不指导揆方诗词为由,逼迫揆方不逃武艺课。   送行的宴会,无奈在揆方被明珠罚跪祠堂中草草结束。   这也能看出明珠和太子、直亲王很熟悉了,都不在意他们还在府中。   在明珠揍人的时候,索额图从小门中进来,把太子和直亲王邀请进他家中做客。纳兰性德和纳兰揆叙则去与明珠一同拦着想护着小儿子的觉罗氏,一同教训揆方。   胤禔好奇地看着索额图和明珠围墙上的小门。   索额图解释道:“老臣与纳兰老贼当内应时,得皇上提醒,修了这扇暗门,以随时传递消息。”   胤禔和胤礽对视一眼。   胤禔:我总觉得汗阿玛没安好心。   胤礽:显然是汗阿玛恶趣味的体现。   不久后,鄂伦岱也离开了京城。   他说佟家因佟国维的事声望大减,他得再去立一些更大的功劳。   于是鄂伦岱要去南方,接任两广总督,与开始频频犯边的安南国交涉。   当初安南国与大清合力灭掉广南国之后,一直吞并广南国。   但康熙将广南国设为胤禔封地,安南国便心生不满,不过因为惧怕大清海军,国内局势也不稳固,暂时忍耐下来。   现在郑氏再次废掉一个安南国想要亲政的傀儡皇帝后,安南国政治局势稳定下来,他们又开始打广南国那片领土的主意。   两广总督年老请辞,康熙就派有作战经验,且更加锐气十足的鄂伦岱接替两广总督。   这不但是康熙信任鄂伦岱,更是表示自己对佟家的支持。   佟家倒台的只是佟国维,和整个佟家没关系。   鄂伦岱匆匆赴任,走时还请求康熙,把妻子也一同带走。   本来他想带着妻子去海外,却因为佟家的事,不得不留在国内当大官。但即使在国内,鄂伦岱这混不吝的性子也不打算遵循什么传统,准备带着武艺高强的妻子一同建功立业。   康亲王失眠了一宿,第二日黑着眼圈给鄂伦岱和女儿送行。   胤礽与一个个各奔前途的友人分别,他没想到的是,康熙三十二年他最后分别的人,居然是胤禔。   直亲王胤禔请求出海就番,康熙准了。 第212章   胤礽知道胤禔迟早会就番,而且是“早”,不是“迟”。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早。   胤禔今年刚成亲,按照常理,康熙应该至少让胤禔在京城待个一两年,至少等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才会放心让胤禔出门。   没想到胤禔不到一年就闲不住了。   直亲王府中,胤禔一边往嘴里丢油酥花生,一边道:“在京中我快闲出病来了。安南国抢我的封地,你预言的欧洲大寒灾的事也需要我来做,不如早点离京就番。”   胤礽给胤禔斟满酒:“我知道。我只是羡慕你可以到处乱跑。”   胤禔笑道:“这有什么羡慕的?趁着汗阿玛还在皇位上,你想乱跑也能跑,你就是舍不得这些弟弟们。”   胤礽叹气。   的确如此。现在弟弟们越来越多,年纪最大的两个快进入叛逆期,年纪小的也都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不像以前,弟弟们都还小,他和大哥不在,他们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矛盾。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让家里变得这么温馨,若是因为他和大哥在外面忙于国事,耽误了弟弟们的教育,让弟弟们走入歧途,那就太难过了。   胤禔道:“所以哥先出去浪了。三弟四弟也长大了,我相信他们能保护好你。”   胤礽哭笑不得:“是我保护他们。”   胤禔道:“偶尔也让你的弟弟们保护一下你。”   胤礽笑着抿了一口酒:“大哥啊,我有很多弟弟,但是只有你一个哥哥啊。”   胤禔促狭道:“你这么说,我都不忍心走了。”   胤礽道:“那你留下?”   胤禔道:“不留。”   胤礽难得骂人:“那你说个屁。怎么就只有花生米?你堂堂直亲王府,连点下酒菜都没有?”   胤禔道:“我让人在别院做烤全羊呢,现在吃多了下酒菜,等会儿吃不下烤全羊怎么办?”   胤礽道:“几碟小菜倒不至于让人吃不下烤全羊。”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你就嘴馋。好,你等着。我让你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胤禔向身后侍从吩咐了几句,继续道:“汗阿玛肯让我把福晋带走,这一点我倒是没料到。”   胤禔的封国太大,将来肯定是会拆分。   而且康熙没打算给所有儿子封国。至少许多儿子年轻时都要留在京中,封国只是在经济上给他们供奉。   这些封国的行政官员,仍旧是大清派遣。   康熙决定,若有能耐、皇帝又足够信任的亲王才能就番,就番之后,亲王虽不能掌控官员任免,但亲王就相当于当地“总督”,是手握军权和行政权的最高长官。   当亲王死后,后代不一定能留在当地。   如果后代变成了郡王,就必须回京;如果能继承亲王、且有能耐,大概率会和其他亲王换领地。   即使是海外,康熙也不会让亲王一家做大。   这亲王海外封国制度是康熙首创,所以康熙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胤禔又十分“好说话”。他知道,以他和太子的关系,若他儿子够有本事,说不定会破例留在他现在的藩国,也说不定会前往更好的藩国。   若他儿子没本事……没本事就回京城当个闲散王爷啊!在海外没本事可是会丢命的!   剩下的皇子离成年还早,胤禔同意,这稍显苛刻的亲王海外封国政策便如此定下来了。   胤禔知道康熙会限制他,所以他以为康熙会让大福晋留下来,就像许多将领的家人都在京城一样。他要带走福晋,还需要和弟弟一同努力一番。   谁知道,他还没提带走福晋的事,康熙主动说让福晋和他一同离开,帮他打理封国中事。   “你的脑子除了打仗的时候好用,其他时候都懒得动,其他官员和你报告,你也懒得听。没你媳妇帮你翻译一遍,你说不准就等着官员自己做,做不好你直接砍人。”康熙没好气道。   胤禔当时十分疑惑:“对啊,官员自己做,做不好直接砍头,这样做不是很高效吗?”   康熙气得从龙椅上跳下来踹胤禔的屁股。   胤禔已经很高了,康熙踢胤禔屁股这件事有点高难度,反正胤礽旁观的时候差点笑出来。   胤礽道:“大嫂能陪着你一起去,我就稍稍放心些了。你为了大嫂,应该不会置自己与太危险的地步。我也不在你身边,你若摊子铺太大,我可没办法及时帮你收拾,你自己掂量。”   “嗯嗯嗯,好好好。”胤禔敷衍,“继续喝酒。你真是越来越啰嗦。”   两兄弟没说什么感伤的话,只是继续喝酒,继续吃菜,继续唠嗑家常。   胤礽在直亲王府小住了几日,还把小阿哥们也带来直亲王府烦胤禔。   康熙给小阿哥们放了几日假,他们好好和胤禔告别。   以前胤禔也曾经和胤礽出访海外好几年,他也曾在草原驻扎。但无论是去海外,还是去草原,所有人都知道胤禔会回来。   但现在,封国才是胤禔的“家”了。   他回京是探亲,再不是回家。   即使康熙让胤禔过年的时候尽量回京,胤禔也答应了。但只一年几日的见面,对于感情深刻的亲人们来说,显然杯水车薪。   小阿哥们都小心翼翼围在胤礽身旁,不敢去说胤禔走之后的事。   他们都知道,太子哥哥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时刻黏在一起,无论立功还是受伤全是一起。   京中所有人都称直亲王是太子的“影王”。他们都以为,直亲王会一直留在京中、留在大清国境内,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帮太子镇压群臣,做太子不好做的事。   谁知道,直亲王在刚成婚,居然就要去南洋就番,皇帝还同意了。   他们都没搞明白皇帝和太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不会又是姜太公钓鱼,想要钓一批愿者上钩的反贼吧?   皇上啊、太子啊,你们别来这一手了好不好?   胤祉闷声对弟弟们道:“他们总是以看皇帝、太子、亲王的眼光来看汗阿玛、太子哥哥、大哥。其实太子哥哥他们的考虑很简单。”   “大哥从来不是依附于太子哥哥的影王,他是开心地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擅长的事,也有利于保护太子哥哥、保护汗阿玛、保护大清的事。”   “太子哥哥也一直在保护大哥,支持大哥做喜欢的事、擅长的事。”   “汗阿玛看到了大哥的能力,认为大哥能独当一面,所以同意大哥做喜欢的事、擅长的事。”   “只是这样罢了。”   他们之间的考量,只是处于父子、兄弟感情。   如果将来有兄弟在海外封国、或者在朝中当辅政大臣,只要他们有能力,喜欢做这些事,汗阿玛和太子哥哥也一定会支持他们。   太子哥哥多厉害的人啊,他不会因为需要帮手,就束缚兄弟们的自由。   胤禛点头:“太子哥哥连公主们的自由都会考虑,更何况咱们?”   历朝历代,有多少人会给公主选择的自由?   胤祥仰着头期待道:“如果我不想前往封国,只想留在京中,太子哥哥也会同意吗?”   胤祉道:“当然。”   胤祥握紧小拳头:“我要争取留在京中帮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太累了!”   其他比胤祥年纪更大的阿哥们都不由失笑。   他们笑,小十三真是童言稚语,年纪太小了。若他再大一些,怎么能抵挡得住在海外拥有封国的诱惑?   在京中就算再受重用也是皇帝的臣子,在海外他们才拥有可以完全施展才华的机会。   小胤祥哼哼了两声,没有理睬哥哥们的笑声。   只有小胤祹没有笑。他拍了拍小胤祥的肩膀,道:“好,我也留下来,我们一起辅佐太子哥哥。”   哥哥们笑声更大了。   胤禔偷听弟弟们的悄悄话,对被他拉来一同偷听的胤礽道:“你说小十二和小十三是不是认真的?”   胤礽无奈:“他们还小,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做决定。而且他们就算做了决定,后悔后也可以更改。”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你就宠吧。”   胤礽抛媚眼:“我难道不宠你吗?”   胤禔:“啊呕!”   他差点被恶心得吐出来。   ……   胤禔还是没能挨到过年就离京了。   安南国动静特别大,胤禔气冲冲要去给安南国好看。   康熙和胤礽一路将胤禔送到了南京,算是顺便南巡了。   现在康熙对京中掌控力极强,京中没人坐镇也无所谓,不需要太子监国。有什么政务,随着他南巡一起处理就成。   “保成,我走后你可别偷偷哭鼻子。”胤禔意气风发道。   胤礽:“快滚吧。以后没我帮你兜着,你才别偷偷哭鼻子。”   胤禔大笑,转身潇洒上船。   船渐行渐远,站在甲板上的胤禔一直没回头,故意背对着海岸。   胤礽明白他大哥的意思。他大哥让他放心,让他不要难过,所以不会给自己看到他依依不舍留念的一幕。   这是他们兄弟二人的默契。   但胤礽双拳握紧,仍旧没忍住眼眶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回过头安慰肯定也一定很难过的康熙、惠妃、弟弟们。   康熙:“终于走了。大阿哥待在京中这大半年,他把全京城的宗亲都揍了一遍。”   惠妃:“其实妾身还是挺担心的。但妾身终于不用道歉了。”   胤祉嘴角快咧到了耳根。   胤禛努力正努力把上翘的嘴角往下压。   胤祚、胤祐和胤禩三个连体阿哥还是凑在一起,正互相打气,不知道在打什么气。   小胤禟和小胤俄则在傻笑:“哈哈哈,大哥终于走了,没人再欺负咱们了!”   小胤禌使劲点头。   胤礽深呼吸,看向牵着小十四的小十二和小十三。   三个弟弟正仰着头看着自己,并露出萌萌哒的笑容。   胤礽刚才只是有点悲伤,现在的悲伤非常非常大。   他愕然发现,不舍大哥离开的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 第213章   直亲王离京就番,京中提前过年。   根据直亲王离京前的折子,他在京中资产都交给胤礽保管,包括直亲王府。   本来胤禔是想把所有资产都还回去,他有封国就够了,就当是给后来的王爷们做个苛刻的榜样,让他们别扒拉国内的东西,要地要人要钱都从海外扒拉。   但胤禔毕竟是康熙除了宝贝太子之外最疼爱的孩子,虽然康熙自己不承认。   所以康熙留下了直亲王府,作为直亲王以后回京时的落脚处。又留下了京郊一个较大的庄子,作为修缮这个庄子的供养。   现在这些东西和留下的仆人都被胤禔交给了胤礽,相当于太子别庄。胤礽没事就可以带着弟弟们来王府小住。   胤礽也没有辜负胤禔的期望。他时常去直亲王府中胤禔给他专门留下的小别院中暂住,帮直亲王看家。   弟弟们到了休沐日,就来直亲王府住。   除了胤禔和福晋的房间被封存,其他地方都被胤禔的弟弟们折腾了个遍。   反正胤禔一年才回来几天,这个王府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游乐园。   胤礽也不客气,把房子改建得面目全非。反正胤禔自己也不会在乎。   当得知全京城的大臣勋贵宗亲都因为胤禔的离开而喜气洋洋时,正沉浸在大哥就番悲伤中的胤礽很不高兴。   胤礽毕竟也是康熙的亲儿子,继承了康熙搞事又头铁的基因。   他不高兴了,就要让其他人也不高兴。   于是他在直亲王府带着弟弟们开会。   胤礽道:“以前大哥在的时候,宗室子弟们都很老实,现在大哥才走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出来欺良压善……”   胤礽环视了弟弟们一眼:“大哥能做到的事,你们也能做到吧?”   胤祉拍胸脯:“交给我!”   胤禛冷笑:“是爷的鞭子不够劲吗?”   胤祺叹气,虽然并不想出去打架,但老实人总会被裹挟。哥哥弟弟们要出门打架,他们也只能跟着。   胤祚问道:“我们先找谁的麻烦?”   胤祐道:“他们如果还手怎么办?要带侍卫吗?”   胤禩双手不断高举:“我这里有名单!”   众位阿哥看向胤禩。   胤禩立刻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里面写满了勋贵子弟们的黑历史。   胤禩因对人超级和蔼,小小年纪就儒雅可亲,被勋贵子弟们所信任。   勋贵子弟们都认为,胤禩会是一个好的背锅者。他们很需要这样一个皇子当背锅者。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八阿哥居然一边和他们交好,一边暗自记下他们的违法事迹,时刻准备找人敲他们闷棍。   胤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胤禔能准确无误地挨个上门教训人,就有胤禩的功劳。   这一世的胤禩,不知道该说是笑面虎,还是告状精。   胤禩利用自己超高的亲和力搜集罪证,然后就找胤祚。   胤祚制定计划,让胤祐去执行。   如果他们想不出计划,就找胤礽;如果胤祐执行不了,就找胤禔。   胤礽曾经开玩笑,在胤禩那里,自己就是高配版胤祚,而大哥就是高配版小七。   现在,胤禔前脚一走,后脚京城官宦子弟和宗室子弟们就开始嚣张。胤礽准备把胤禩的个人爱好发扬光大。   你们以为大阿哥走了,你们就可以开心了吗?   大阿哥走后,皇子人人都能是大阿哥!   胤礽制定好计划,把弟弟们放了出去。   连还没上学的小胤禵都牵着他四哥的手,努力迈动着小短腿,挥舞着小木刀小奶猫咆哮。   坏蛋!不准跑!十四阿哥来揍你啦!   胤禛虽爱欺负弟弟,但也挺溺爱这个弟弟。   小胤禵想要揍人,他就把人套麻袋,揍趴下,然后把小胤禵抱到那个人背上,让小胤禵用木刀去戳那个人的背。   小胤禵在坏蛋身上蹦蹦跳跳,可牛气,回家就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告诉德妃。   其他妃嫔也得知了这件事。她们都很忧愁,担心阿哥们会惹出大事。   只有德妃笑呵呵地把胤禵抱起来转圈圈:“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十四阿哥以后肯定也能成为大将军王!和你四哥好好学。”   胤禛背着手,在一旁站着,笑眯眯地看着德妃抱着十四弟转圈圈。   胤礽得知此事后,不由叹了一口气。   德妃……不愧是你啊。论溺爱儿子,你称第二,这宫里没人敢称第一。   胤礽将阿哥们放出了宫,京中因大阿哥离开后的欢喜气氛一扫而空。   大阿哥虽然离开了,但其他气势汹汹的小阿哥们也不好惹。   而且因为这群小阿哥年纪太小,满街游荡“见义勇为”之后,他们连告状的折子都不敢上。   更可气的是,大阿哥人狠话不多,或者说只会在阴阳怪气他汗阿玛的时候话多。   这里面有几个小阿哥,人狠话还多,一边打你还一边讽刺你骂你,甚至会把讽刺你骂你的话刊登在报纸上。   胤祉手中有报社。每次小阿哥们揍完人之后,他都会写一篇绘声绘色的文章描绘这件事。   小皇子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已经成了街头巷尾说书人口中最新鲜的段子,还有戏曲社准备将其改编成戏剧。   康熙最近很忙,因为胤礽以“儿子太过伤心需要休息”为由撂挑子不干,要了很长的假期,所有折子都得他自己批改。   康熙有了太子帮忙后,就逐渐收拢君权,建立了一个类似雍正时期的军机处的玩意儿,即大事小事一把抓,全他一人定夺。   这么做的好处是,若皇帝足够英明又足够精力充沛,朝廷效率会特别高。   坏处自然是,若皇帝昏庸或者精力不济,这个国家会迅速烂掉。   一般而言,敢做这套改革的皇帝,要么自己精力和能力天赋异禀,比如秦始皇,一个人可以批改一车的竹简。要么就有信任的人一同帮忙。   如同雍正时期有常务副皇帝在的时候,这套班子运行很顺利,当常务副皇帝一去世,雍正就玩不转这套班子一样,胤礽一休息,康熙就忙得晕头转向,居然没有发现儿子们干了什么。   当他发现的时候,他的儿子们搞了一个大的——他们把某岛国的使臣给揍了。   康熙用湿帕子抹了一把脸,把躺在直亲王府别院里伤春悲秋的胤礽拎着耳朵叫起来:“你怎么管得你弟弟!”   胤礽叫道:“哎哟,哎哟,汗阿玛您轻一点!什么事?”   康熙怒道:“你弟弟把东瀛人揍了!”   胤礽:“啊,为什么?”   康熙:“不是你叫你弟弟去揍的?”   胤礽使劲摇头:“冤枉啊!”   康熙怒道:“冤枉个屁!你做梦说梦话都在说要把东瀛炸了!肯定是你!”   胤礽继续使劲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想弄他,还需要派弟弟们去吗!”   康熙狐疑:“真的不是你?”   胤礽先摇头,又使劲点头:“对,当然不是我。什么揍了?怎么回事?虽然弟弟们最近在代替京中守卫巡逻,以稽查大哥走后宗亲宦官的不法之事,但东瀛使臣应该没嚣张到敢在街上飞扬跋扈吧?”   康熙眉头紧锁:“什么代替守卫巡逻,什么稽查不法之事?你究竟让你弟弟们去干了什么?”   胤礽眼神有点飘:“就是……就是稽查不法之事啊。”   康熙开始活动手脚。   胤礽往后退。   康熙大吼一声:“鞭子来!”   胤礽转身就跑:“汗阿玛,您冷静一点!弟弟们又不是在做坏事,是做好事啊!”   康熙道:“你想把你弟弟们全部变成你大哥吗!你就算再思念你大哥,也不能做这种事!”   胤礽开始往房顶上爬:“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我真的只是让弟弟们去宣扬正义,收拢民心。现在全京城的百姓们都在夸赞汗阿玛。”   康熙停下脚步,看着往房顶上爬的胤礽:“夸赞朕什么?”   胤礽道:“夸赞汗阿玛嫉恶如仇,先让大阿哥来管理京中不法之事,又让小阿哥们管理京中不法之事。”   康熙并不上胤礽的当:“也就是说,你让你弟弟们在街上胡乱揍人,结果变成朕令他们胡乱揍人了?”   胤礽讨好笑:“这哪能是胡乱揍人?这是为汗阿玛您扬名呢。”   康熙手一抖,鞭子在地上抽出一条白痕。   胤礽赶紧使劲往房顶上爬。   现在没有太皇太后可以求救,也没有大哥这个肉盾,他得自己救自己的小屁股。   “太子哥哥,我们来找你玩……啊,汗阿玛?”   一众小阿哥们鱼贯而入,又同时停下脚步。   康熙转身,手一抖,鞭子在地上又抽出一条白痕。   “快跑!”   “上树上树!”   “往屋顶爬!”   “汗阿玛息怒啊!” 第214章   满族人是渔猎民族。   因此他们天生自带爬树很快基因,这非常合理。   于是康熙指挥一群满族侍卫把他们挨个揪下来,也很合理。   康熙让人在地上放了蒲团,太子率领着一众阿哥跪在蒲团上。康熙大咧咧地跨坐在蒲团前面的太师椅上,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这群不省心的儿子。   “说。”康熙冷笑。   胤礽老实道:“儿子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胤祉道:“对对对,太子哥哥不知道。”   胤禛道:“我们刚准备告诉太子哥哥。”   胤祺主动认错:“汗阿玛,这次其实是我的错,这次是我先挑起来的。”   三个稍大的阿哥主动承担责任,康熙瞪了胤礽一眼。   胤礽满脸无辜。儿子没说谎,儿子真的不知道啊。   康熙骂道:“好好跪着!你弟弟犯错,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有责任!”   哦。胤礽乖乖跪着。反正跪在蒲团上也不疼不累,跪呗。   周围太监和侍卫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皇上惩罚太子殿下和众阿哥,还不忘让人把蒲团找来。   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多蒲团。   在康熙严厉地责问下,三个稍大的小阿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次胖揍东瀛使臣的前因后果描述了出来。   东瀛在大清、甚至在整个华夏的藩属中都很特殊,属于藩属中的模糊地带。   这里先科普一下大清的藩属体系。   大清的藩属分两种,一种是有臣服关系的藩属,一种是只派遣使节进贡的藩属。   向大清臣服藩属进贡的钱非常多。以高丽为例。高丽此时是大清最亲近的藩属,每年都会朝贡,朝贡货物折算价值超过十万两铜。大清回赠的东西不到朝贡物品价值的十分之一。   不过使臣们会在朝贡的时候顺便带商队来大清贩卖东西,赚回些钱,高丽也不算太亏。   高丽国王、王后登基需要大清派使臣册封,每次招待大清使团的钱,基本都是每年财政收入六分之一往上。   如琉球等小藩属,一次册封大典要攒两三年的钱。有时候他们的国王登基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才会找大清使团来册封。没有大清使团册封的藩属国王,就不算正式继位。   高丽、琉球、缅甸、安南、南掌、苏禄、锡金、暹罗这九个国家,就是大清最亲近的藩属。大清强盛的时候,它们算是大清对外屏障。   从法理上,这种和大清比较亲近的藩属就相当于大清的国土。其性质和蒙古类似,要进贡大量钱财,大清要对外出兵要求他们出兵他们就得出兵,他们遇到危险求救大清也得出兵保护,他们遇到饥荒大清还要帮忙赈灾。   胤禔的封国就在藩属内,所以大清国内最迂腐的人都没有反对。   而东瀛从宋朝起,就在藩属模糊地带。   首先,东瀛在每个朝代强盛时,是会派使臣进贡称臣的。   然后,东瀛又用在宋的时候说自己忠于唐,在元的时候说自己只忠于宋,在元时说宋亡之后就不认中原王朝,在明朝的时候成了大元忠臣,到了清朝时又怀念明朝的借口,官方支持倭寇不断犯边,并且蚕食中原王朝的藩属领地。   从宋时倭寇犯边开始,东瀛总是在中原王朝强盛时派使臣示好,中原王朝稍稍衰弱立刻变成“前朝忠臣”中来回横跳。   因东瀛与中原王朝隔海相望,中原王朝要直接揍上东瀛本土很麻烦,东瀛目前也没能耐威胁中原王朝的统治。所以这跳梁小丑就一直左右横跳恶心人,中原王朝除了清剿倭寇之外基本都无视他们。   现在大清正是强盛的时候,东瀛一琢磨,又让使臣带着钱财来进贡了。   胤祺管着理藩院。接待难得来一次的东瀛使臣,胤祺对此非常重视,生怕弄砸。   兄弟有难题,胤祉和胤祺正好闲来无事,就一同去见东瀛使臣,说要帮胤祺撑着。   一群小阿哥很好奇东瀛人长什么样,也偷偷跑去围观。   当然,对外他们都是称只有胤祺接待东瀛使臣,其他人都扮做了其他形象。   一个进贡的小国而已,一大堆阿哥们围上去,也太给他们脸了。   胤祺是从内而外最和蔼可亲的阿哥——比胤祺更和蔼可亲的就只有小胤禩了,但小胤禩和蔼可亲的背后都揣着自己的黑历史小本本,随时准备记录。   但和东瀛使臣聊了一会儿之后,连脾气好如胤祺脸都黑了。   听听东瀛使臣提的什么要求。   第一,他们的国王不需要大清来册封。   好嘛。反正你们东瀛离得远,不册封就不册封,问题不大。   第二,大清来东瀛贸易的船只贸易限额近一步缩紧,从每年贸易额不得超过白银六千贯,变成不超过三十艘船。   胤祺火气开始噌噌噌往上冒。无论大小船只三十艘船?你还不如说以后禁止大清与东瀛贸易呢!   你们来向我们进贡,还限制我们的贸易?你究竟是来示好的还是来挑衅的?!   当东瀛使臣提出第三点要求的时候,胤祺把刀抽了出来。   东瀛使臣说,大清的藩属琉球王国也是东瀛的藩属,但琉球王国只接受大清册封,只使用大清的年号,他们非常不满。   但他们也很尊敬大清,所以就退一步,以后琉球王国国王要同时接受大清和东瀛的册封,同时使用大清和东瀛双年号。现在,他们来通知大清一声。   老实人胤祺怒了,当即要抽刀砍死东瀛使臣。   胤祉和胤禛赶紧一人抱着弟弟一只胳膊,把怒气上头的胤祺拦下来。   虽然他们也很生气,但不能在理藩院里砍人啊!这件事必须要交给汗阿玛定夺!   而且他们看着东瀛使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们已经猜到东瀛使臣恐怕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就是来大清碰瓷的。   恐怕东瀛国内有了不同的声音,主导政权的一派并不想向大清称臣,但反对的声音太大,所以他们故意派来一个使臣激怒大清。若大清斩了来使,他们就有借口维持现在的状况,甚至可以直接派兵吞并琉球。   但明白是明白,这一群阿哥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杀是不能杀,揍一顿总没问题吧?!   小阿哥们集体喊冤:“我们已经很隐忍了,没有直接杀了他!”   胤礽叹气。   确实,听到这种话,弟弟们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忍耐了。   不断限制缩减大清贸易的事,他第一世中,东瀛也这么做了。   康熙二十四年,东瀛颁布“贞享令”,限制每年白银贸易六千贯;康熙三十七年,缩减成八十艘船;康熙五十四年,颁布“正德令”,缩减成三十艘。   那之后,大清和东瀛正规贸易几乎绝迹。   这一世,大清对海外贸易十分重视,前往东瀛的船只太多,让东瀛幕府提前禁止与大清贸易。   这也就罢了,倒不会让阿哥们心中怒火太盛,也就是抱怨几句垃圾东瀛闭关锁国,迟早完蛋。   但琉球一事,彻底触怒了大清。   东瀛不是第一次动中原王朝的藩属。   在明朝时,东瀛入侵高丽,被明朝军队打了回去;   后来东瀛入侵琉球,为防又被打,它只是要求琉球向他们进贡,没有阻止琉球向大明和大清进贡,也没有主张对琉球的控制权,中原王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现在东瀛在大清最强盛的时候,就忍不住贪欲了?他们怎么这么勇?   胤礽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只好看向他同样很勇的汗阿玛。   康熙第一句解答了胤礽的疑惑:“他们在挑衅和试探我们。如果我们因为琉球之事发怒,他们就放弃琉球,并正式向我们称臣;若我们无动于衷,他们就知道大清没本事打到东瀛本土,或者懒得花费精力进攻东瀛本土,便会继续嚣张下去。”   胤礽正点头,心想不愧是汗阿玛,一下子就猜到了东瀛幕府的脑回路。   康熙第二句话就让胤礽的脑袋点不动了。   康熙一拍椅子扶手,大怒道:“你们忍什么忍?!为何不直接砍下他的脑袋!!”   小阿哥们高喊:“汗阿玛儿子错了!儿子现在就去砍了他的脑袋!”   胤礽赶紧道:“够了够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反正就只是一个海岛,让大清的海军去一趟就能吓到他们。汗阿玛别生气,儿子带着册封圣旨去东瀛走一趟。”   康熙骂道:“册封一个藩属而已,哪需要太子去!”   小阿哥们纷纷举手:“我去我去我去!”   康熙皱眉:“不准去!你们还小!”   小阿哥们都很不满。   大哥和太子哥哥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去海外了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去!   康熙拍案:“都不准去!朕会随意派个使臣去!”   胤礽叹了口气,道:“汗阿玛,若您不让儿子去,其实可以让弟弟们去一下,让他们见识一下海外的风土人情。”   康熙若有所思。   胤礽向康熙使眼色。   康熙对胤礽招了招手:“过来说。”   胤礽站起来时,因为跪久了,身体晃了一下。   康熙立刻站起来,让人搬来椅子让胤礽坐下。   胤礽用眼神示意跪了一地的小阿哥们。   康熙道:“你们都坐。”   小阿哥们面面相觑。   坐?怎么坐?跪坐?   于是小阿哥们把跪直的身体变成跪坐,抬头看向康熙和胤礽。   康熙乐道:“他们这一点没和大阿哥学坏。”   若是大阿哥,现在肯定要么大咧咧盘腿坐着,要么两脚伸直一屁股坐蒲团上。他其他儿子还是挺规矩的。   胤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汗阿玛,要不还是给弟弟们也拿几把椅子?”   他们坐椅子,弟弟们跪坐在蒲团上,不待这么欺负弟弟们,又不是授课。   康熙看着这一幕笑够之后,才让人多搬了几把椅子来给其他儿子坐。   乱哄哄的分椅子局面结束后,他们才开始重新说正事。   胤礽对康熙小声道:“汗阿玛不是本就准备让三弟、四弟、五弟去海外瞧瞧?让他们先去东瀛和琉球出访一趟,看能不能习惯海上的颠簸。若是能,汗阿玛就能放心让他们出访海外了。”   康熙看向胤祉、胤禛和胤祺三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其实这三个孩子比胤禔、胤礽出使时还稍大一些,但他就是不放心。   沉思了半晌,康熙才道:“好吧,依你的。你说怎么派?”   胤礽道:“胤祉和胤禛年纪稍大些,又都能说会道,一同出使东瀛,很是合适;胤祚、胤祐和胤禩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他们一些机会。胤祺性格沉稳,处事妥当,让他稍稍累一些,带三个弟弟先去琉球,商量驱逐东瀛势力一事,应该没问题。”   胤礽想了想,又道:“出访琉球用时应该不长,五弟、六弟、七弟和八弟可以再去一趟高丽,与高丽在半岛尽头的小岛上驻扎清军,帮他们防范东瀛入侵。”   说起高丽,小说中穿越古代的主角们总会想方设法揍高丽。但胤礽现在却没机会揍高丽。   因为从康熙朝开始,高丽对大清十分忠诚,年年朝贡。当高丽人去采人参伤到大清官员后,他们又是赔钱又是禁止越境,恭顺无比。   康熙也对高丽非常好,在高丽暴乱的时候,还派人赈灾。   不过高丽也为了限制国内白银外流,限制高丽人来大清做生意。既然高丽现在是大清的乖小弟,胤礽决定带着其一起富裕。   闭关锁国怎么行呢?大清海船带着你们的货物一起出海,赚海外人的银子。   现在大清正在海外推广中医。胤礽走的是护肤和保健路线,不会触及外国宗教神经。   高丽的气候和土壤非常适合种中药材,可以与大清合作出口赚取小钱钱。至于粮食不够,这不是有大清在吗?大清低价卖给他们就成。   反正他们从来都没有粮食自给自足过,都靠和大清贸易。   现在胤祉和胤禛带着海军去为东瀛国王册封,可以顺便在高丽周围绕一圈,想必高丽会明白大清的好意。   胤礽和康熙商议后,康熙连连点头。   “帮助藩属也是大清作为宗主国的责任。”康熙十分认可,“他们若日子好过一些,大清边境也安稳。先在高丽试试,若有用,就推广到其他藩属。”   胤礽拱手道:“汗阿玛仁慈。”   康熙捋了捋新留的胡须。没错,大清就是这么仁慈,朕就是这么仁慈。   小胤禟听完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商议完,不满意了:“我呢我呢?我也想去!”   小胤俄结束发呆,忙道:“我不想去!”   小胤禌:“不去。”   小胤祹和小胤祥对视了一眼,继续阻止小胤禵吃糖。   小胤禵的牙齿都黑了,还要吃糖。而且他不知道怎么藏的,总能从身上摸出糖来。   康熙虎着脸道:“去什么去!你们还这么小!至少到了你们八哥的年龄再说!”   小胤禟瘪嘴:“就差两岁而已。”   胤禩挺起胸脯。两岁也是差!你还差得远!连《论语》都还没背明白!   小胤禟不高兴地瞪了胤禩一样。   胤禩的胸脯挺得更高了。   胤礽分外无奈。   因胤祚、胤祐和胤禩年龄相近,胤禩和胤祐又同由惠妃抚养,这三个小阿哥们从小腻在一起。   于是比胤禩小了两岁的胤禟,便和胤俄、胤禌组队了。   两岁正好是个分水岭。八阿哥胤禩能跟着两个哥哥们参与政事的时候,九阿哥胤禟只能和两个弟弟玩玩具,心里十分不平衡。   小胤禟经常和胤禩瞎比较,次次都输。因为除了他有比试的心,胤俄躲懒,胤禌专注于扯胞兄后腿给胞兄告状。   胤禩见状觉得很好玩,经常故意逗小胤禟,把小胤禟逗得满脸胀红。   可怜的小胤禟,前世的温柔完美八哥没了,这一世换成了欺负人的腹黑臭八哥。   眼见小胤禟又被胤禩逗得要闹起来,胤礽赶紧拉偏架:“再过两年,也有任务给你们。虽然你们这次不会出使,但也要和哥哥们一起了解东瀛和高丽的现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明白吗?哥哥会给你们布置功课。”   小胤禟来了劲:“好!我功课比八哥好,就把八哥换成我好不好!”   小胤祹和小胤祥一边一人抓住小胤禵的一只手,一边道:“好。我们会认真完成功课。”   小胤俄:“啊?我又不想去,可不可以不做功课?”   小胤禌点头:“不想做功课。”   康熙看了一眼因为过分老实有时候显得有点迟钝的胤祺,又看向懒洋洋的小胤俄和小胤禌,发出了灵魂提问:“老五、小十、小十一才是胞兄弟吧?”   小胤禟:“???!”   胤礽哭笑不得:“汗阿玛,您不觉得小九的性格才和宜妃最相似吗?”   康熙严肃道:“这倒是。小十的性子像温妃,老五的性子随养大他的太后,小十一怎么这么像老五和小十?”   胤礽道:“其实小十一不像五弟和十弟,小十一像汗阿玛。”   偷懒和喜欢告状的乐子人,小十一简直完美继承了汗阿玛这一侧面性格。   康熙立刻板着脸道:“哪里像!”   胤礽道:“真的像。”   康熙和胤礽争论起来。   一众阿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呃,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吵起来了,我们该怎么办?静静听着吗?   小十一耸肩。争什么争?有什么意义?我谁都不像,就像我自己。汗阿玛和太子哥哥真无聊。   胤祉大着胆子打断道:“汗阿玛,太子哥哥,是不是该继续说正事?”   小十一像谁有那么重要吗?!需要你们中断说正事吵起来!!   康熙和胤礽迅速结束吵架,继续说正事。   看着康熙和胤礽迅速转变的话题和表情,小阿哥们有点木然。   嗯,没有谁比太子哥哥更像汗阿玛。此时此刻的太子哥哥,简直是和汗阿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   康熙和胤礽商议好之后,朝堂中就只是走个流程了。   因海军军费一直基本是自筹,少数由大清皇家公司拨款,对外作战都独立于八旗军队之外。户部不用准备后勤,也没什么好说的,皇上和太子都说要打,那就打呗。   他们甚至还希望这次海军吃个小亏,让他们能上折子提议把海军纳入兵部和户部管理。   不过只是一个东瀛而已,他们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不如现在就开始准备东瀛接受册封之后的事。   和东瀛贸易额增加,国库又有更多的钱,大家要怎么分大饼。   胤礽刊印了浅显的经济学小册子后,户部官员经过研读,明白钱在堆在国库里太多就是废物,保证一定存储量,剩下的用起来才有意义。   河工?水利?教育?干脆减免几年税收,让百姓们松口气?   官员们摩拳擦掌。   只要皇上开口用国库里的钱做大事,他们不仅能在青史中留下更多美名,这雁过拔毛,他们也能一层一层吃到更多的回扣。   康熙看着他们隐藏不住的贪婪表情,表情稍稍黯然。   明明大清蒸蒸日上,他每次看到这些大臣的贪婪表情,总有一种大清正日落西山的错觉。   还好,错觉只是错觉。   康熙打起精神,继续吩咐工作。   胤礽也将官员们的贪婪收入眼中。   他明白,大清或许正蒸蒸日上,但整个封建王朝正日落西山。这两点并不冲突。   不过现在胤礽已经不会为这件事烦恼。   他甩了甩袖子,出列一条一条秉奏现在官员们需要做的事。   康熙频频点头,直接将太子呈上的奏折分发给不同部门的官员。   官员们看到太子刚呈上去的折子上就有康熙的御批,表情十分无奈。   皇上,您和太子提前都决定好了,甚至这折子可能都是你们俩一起写的,多此一举有意义吗?   或许有意义吧。太子总是在礼仪上挑不出任何僭越的错误,谨慎得让官员们感到可怕。   一个手握大权、深受信赖的太子,却谦恭谨慎、进退有度,其他人还有希望吗?   没希望。   即使皇上还未老,小阿哥们还未长成,他们也还是放弃幻想,乖乖承认这个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提前献出忠诚吧。   官员们拿着折子,有条不紊的开始工作。   关于高丽和东瀛近段时间政治局势和国内重臣的消息堆在了小阿哥们的桌案上,小阿哥们暂时停止上课,每日跟着胤礽上课。胤礽还会把相关部门的大臣们叫来一起给阿哥们上课。   而康熙,胤礽在带孩子,他就只能独自处理琐事,批改折子了。   康熙把一众小阿哥们留过了新年元宵,正月一过,两队海军分别驶向东瀛和琉球。   小胤禟瘪嘴,回头看两个“九阿哥党”弟弟。   十弟在百无聊赖地打哈欠,十一弟围着太子哥哥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胤禟长叹一口气。   我九阿哥党这什么卧龙凤雏啊! 第215章 (补周四加更)   几个哥哥离开,宫里立刻安静了不少。   才有鬼。   没有几个哥哥压制着,小阿哥们更皮了。   特别是小胤俄和小胤禌,在读书的时候我唯唯诺诺,在调皮捣蛋的时候我重拳出击。   宜妃的父亲正得重用的时候,自己又有三个儿子,在宫中春风得意;   温妃虽宠爱仍旧不温不火,但钮钴禄家这次终于在康熙的钓鱼中站对了位置,虽与佟国维家联姻,但并未被佟国维连累,在朝中地位节节攀升,温妃的底气也很足。   于是小胤禟、小胤俄和小胤禌三个九阿哥党天天在宫里上蹿下跳,宫里人都很纵容他们。   胤礽经常追着他们满宫撵:“你们都十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小胤禟和小胤俄牵着小胤禌使劲跑,小胤禟高吼:“我们都不能出海!不是大人!”   小胤俄:“对!不是!”   小胤禌:“我还没到十岁,不是大人!”   胤礽把袍子角拎起来塞进腰带里,大吼一声:“抓住他们!”   太监们一拥而上。   胤礽一手拽着小胤禟的胳膊,一手捏住小胤俄的耳朵。   小胤祹和小胤祥一左一右堵住小胤禌的路,小胤禵一个猛扑偷袭抱住了小胤禌的腿。   小胤禟骂道:“三个太子哥哥的小马屁精!”   胤礽先拧疼了小胤俄的耳朵,让小胤俄不断告饶之后,把小胤禟的脑袋按在怀里使劲挼。   “能不能成熟一点,能不能成熟一点!你这样,哥哥怎么放心让你出去做事!”胤礽一边挼小胤禟的脑袋一边道。   小胤禟嗷嗷嗷挣扎,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但爪牙都不锋利的小奶猫。   明明十周岁的大孩子了,小胤禟还是幼稚极了。   胤礽不知道该郁闷还是该为小胤禟感到开心。   这说明小胤禟的生活没有压力,不会逼着自己成长。   在小胤禟出生的时候,前面的哥哥已经帮铺了很大摊子的康熙承担起能承担的许多责任,就算外面有再大的风雨,也有哥哥们和额娘帮忙挡着。   再加上宜妃非常溺爱他,五阿哥胤祺又是个好脾气又细心的哥哥,把小胤禟宠成小霸王,可想而知。   小胤俄和小胤禌也是。   倒是比他们更小的胤祹被一个大宫女所抚养,虽然那个宫女地位特殊,他也被迫成熟;胤祥离开了额娘,又差点失去太子哥哥,性格也逐渐变得沉稳;小胤禵纯粹是被强势又坏心眼的哥哥姐姐给欺负着,变成了凡事慢吞吞的模样。   这三个年纪中不溜秋的“九阿哥党”,倒是宫里最像小孩子的人了。   太后非常喜欢他们仨,因为老人家就喜欢热闹。   这仨加在一起,闹腾程度和大哥、太子当年差不多,也让太后很怀念。   所以太后老溺爱着他们,宠着他们,甚至还大着胆子为了他们和康熙对上。   虽然太后当时底气不足的样子有点好笑,但康熙还是故意退让了。   即使永远也不一样,康熙也用对待太皇太后的方式对待太后,在宫里树立一个可以为小阿哥们遮风避雨的长辈形象。   康熙见太后失去了太皇太后的庇佑之后,逐渐变得成熟可靠,虽然仍旧不会说满语,但汉语已经较为熟悉,便让太后试着管理后宫部分宫务。   太后在妃嫔和太子的帮助下上手很快,只月余,就有了一个成熟太后该有的模样。   当太后熟练地当好了一个太后之后,她把自己关在佛龛狠狠哭了一场。   太后这才知道,原来她不笨不蠢,原来她只要想学,也是能够当好后宫之主。   在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她当不好皇后、当不好太后,不过是不愿意学,有恃无恐罢了。   当为她遮风避雨的长辈逝世之后,即使晚辈们再说会照顾她,她还是会成长起来。   因为太后心里明白,宫里这些人和她的血缘关系太远太远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都要经过层层考虑之后才能建立和延续。   胤礽一见太后难过,就知道太后在想什么。   他想让康熙安慰,结果康熙自己也情绪低落起来。   同样情绪很低落的胤礽只好振作起来,带着弟弟们彩衣娱亲。   他排演了一出大闹天宫的戏,一群阿哥和公主们轮番上台表演。   康熙也被他拉了去。原本胤礽想让康熙当玉帝,结果康熙要当孙悟空。   胤礽道:“汗阿玛,您不想当玉帝,可以当如来佛。”   康熙不为所动。   于是最小的胤禵当了如来佛,第二小的胤祥当了玉皇大帝,第三小的胤祹当了太上老君。   其他角色先不说,胤礽自然是当的二郎神。   原因无他,二郎神要和孙悟空奉献一套精彩的打戏。除了胤礽,谁能做到?   小阿哥们做到了。   当胤礽版本的二郎神与康熙版本的孙悟空大战时,除了扮演如来之外的阿哥们都一拥而上,挂在康熙身上。   “压制住了!二郎神太子哥哥赶紧!”   “太子哥哥快快快。”   “如来佛呢?”   小胤禵拿着一个大大的大钵冲了过来:“来了来了,如来佛来了!妖孽速速现行!收!”   康熙笑骂道:“你这是如来佛还是法海!”   小胤禵道:“可是太子哥哥就是准备的这个道具啊。”   胤礽道:“汗阿玛,没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出五指山。”   台上乱糟糟,饰演神仙的公主们笑得花枝乱颤。   太后也笑得一会儿抹眼泪,一会儿捂肚子:“好了好了,快下来,像什么样。”   胤礽笑道:“皇玛嬷开心就好……哎哟!汗阿玛您干什么!”   画着孙猴子脸的康熙拖着一众小阿哥,把小胤禵的大钵抢了,倒扣在胤礽头上。   大钵的开口面积居然刚刚好,稳稳扣在了胤礽脑袋上。   康熙笑得脸上的粉噗噗噗的掉:“收你这个妖孽,哈哈哈哈,保成,你这个帽子真不错,可以戴一整天。”   胤礽道:“我倒是无所谓,我还能戴着出宫走一圈,反正丢脸的是大清和选我这个太子的汗阿玛。”   康熙拿着金箍棒有节奏地敲打胤礽的大钵帽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小阿哥们笑得在地上滚作一团。   太后再次笑得捂肚子:“哎哟,不行了,我不行了,笑得喘不过气,皇上和太子可别逗了。”   胤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大钵帽子摘下来,伸手往康熙脑袋上一罩。   康熙和胤礽不愧是亲父子,胤礽能戴的大钵帽子,康熙戴着也刚好。   胤礽跳起来转身就跑。   康熙把大钵往小阿哥们怀里一丢,拎着金箍棒追了出去。   小阿哥们再次满地打滚,妆容滚落一地。   太后大喘着气:“哎哟,笑不动了,笑不动了,哈哈哈哈。”   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嬷嬷们也忍俊不禁,旁观的妃嫔们统统以团扇和帕子掩面。   ……   兄弟们正在欢笑时,胤祉和胤禛正满脸严肃地讨论,去东瀛第一步干什么。   此时东瀛正是江户幕府将军德川纲吉执政。   这位德川将军最初执政很英明,现在逐渐和犯了精神病似的,比如颁布了杀死蚊子都要判刑的法案。   至于生活过分奢华之类,都算正常昏君行为了。   胤祉摸着下巴:“这个将军好,能处。他是一个怜惜生灵的好人,与大清敌对一定是有其他人胁迫。我们应该相信他,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胤禛点头:“他既然喜欢奢华的生活,和大清通商后,我们就能卖给他非常多的奢侈物品,还不吸取民脂民膏。”   胤祉和胤禛对视一眼,不由失笑。   胤祉笑着道:“这个将军也太逗了。太子哥哥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真没错,若不是提前得知他的情况,我们可能真的会打上门去。”   胤禛板着脸道:“我们的炮弹不要钱吗?能和平相处就和平相处。想必他也是乐意与我们大清交好,只是被奸臣蒙蔽。”   胤祉道:“我只知道我很会胡扯,没想到四弟你比我还能胡扯。”   胤禛道:“三哥你说什么?四弟我这都是出自肺腑之言。”   两个阿哥闲扯了一会儿,先架着小船前去送信送礼的人回来了。   “德川将军和东瀛国王在港口等着迎接我们大清使团?”胤祉笑道,“看,果然。”   胤祉和胤禛轻轻碰了一次拳。   诚贝勒和雍贝勒第一次共同出行,还未靠岸就已经宣告圆满成功。   这次看汗阿玛还有什么话阻止他们去欧洲出访。   大清周边有什么意思,要出访就一定要绕到大陆的另一头。   以前太子哥哥在给他们做大航海游戏的时候说了,环球旅行才是男人的浪漫! 第216章   胤礽接到胤祉和胤禛的好消息的时候,正在筹建一个新部门。   这个新部门名义上隶属于户部,但单独对皇帝负责,名为审计署。   历史中雍正朝也建立过类似的部门,由怡亲王胤祥管理,负责审计各地财政支出,为官员套上一层枷锁。   没错,又是那个宇宙完人怡亲王。   怡亲王是议政王、总理事务大臣、军机大臣,总管户部、会考府。会考府就是类似审计署的地方,发现贪腐就抄家。   后世被小说和电视剧误导,以为胤禛在康熙年间主导讨银之事,给他安了个抄家王爷,其实胤禛没做过。   胤禛是抄家皇帝,登基之后才做抄家的事。抄家王爷是他宇宙完人怡亲王十三弟。   会考府在雍正初年对财政问题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雍正敢在山东试行官绅一体纳粮,禁止卖官售爵,实行火耗归公和摊丁入亩,会考府给了雍正不少底气。   现在大清的蛋糕做大,官员们赚得盆满钵满,沉没成本增加,康熙的对国内的思想和政治控制也已经差不多来到了顶峰,是时候整顿一下内部了。   胤礽不指望这群人不贪污。   说难听点,这个烂极了的封建时代末期,百姓们能不大批量冻死饿死,康熙就能成为千古明君。   官员们如果能稍稍顾忌一点,康熙和胤礽就能很满足。   现代的机构构架不能照搬在这个社会。因为这个时代官员就是人上人,就是有特权,别指望他们能一切从国家和百姓出发。要认清现实,才能做事。步子太大摔跟头的事,历史书上有太多太多。   因此,胤礽从时代比较接近的皇帝身上吸取经验,会考府就是一个好借鉴。   不过会考府的问题也很大。   会考府的问题和军机处一样,雍正将所有大事都集中在自己手上,怡亲王活着的时候两个皇帝一起干活,勉强能把国家撑起来。怡亲王死后,以他的能力,就玩不转这个权力高度集中的机构了。   特别情况特殊对待。会考府对于现在的康熙朝就是一个好制度,因为现在也有“两个皇帝”,   胤礽还有一帮很能干的兄弟。只是算术的事,哪怕小胤祹和小胤祥都能帮忙。   正好“九阿哥党”们最近顽皮得不像话。   以前胤禔在的时候,他们惧怕胤禔;胤祉、胤禛、胤祺在的时候,三个人联合压制也能管得他们老老实实;再不济还有胤禩逗弄小胤禟,让他只顾着找胤禩麻烦,不会来烦胤礽。   现在这些弟弟们都出海了,带熊孩子的重任落在了胤礽一个人身上,宜妃和温妃就只会哭着道歉,他的汗阿玛只会要么哈哈大笑要么关禁闭罚抄,都一点用都没有。   有现代人三观的胤礽做不到狠揍三个弟弟,只能用其他事消耗他们过剩的精力。   谁说六七岁的男孩才猫嫌狗厌?   不,六七岁是男孩猫嫌狗厌的开始。随着时间增长,有的熊孩子不好好管教,会越来越猫嫌狗厌。   胤礽虽然不会狠揍弟弟,但他也有自己教训熊孩子的独特方法。   当胤礽把审计署的折子递给康熙,康熙翻了翻,笑得差点呛到:“看来你也受不了他们了。”   胤礽眼神十分幽怨。   儿子这么烦恼,你这个只生不养的汗阿玛不反省一下吗?   康熙也知道自己理亏,笑够后干咳几声,和胤礽说正事。   这几个熊孩子要管理审计署很难。康熙看完审计署的工作后,已经决定将来将审计署交给胤禛。   同时,康熙和胤礽商量后,还要建立一个出版署,主管国内文化出版。   在封建时代不控制思想是不可能的,胤礽同意康熙都不会同意。但次次都文字狱,只会滋生诬告。不如把规章制度弄好,以后按照规章办事,也让文人们自费出版时知道什么能出,什么不能出,被诬告后该做什么。   而且官方开始进入出版物行业之后,私人的印刷绝对赶不上已经有印刷机的官方出版效率。不需要太多禁令,官方出版物以其低廉和大量的优势,就能挤压私人出版物市场。   大清毕竟是以少数人管理多数人,康熙再英明也只是一个满清的封建皇帝,比起华夏的未来,他更在乎的是爱新觉罗家的皇位。   愚民政策,就是稳固皇位的策略。   胤礽思索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控制言论”的突破口,让康熙将肯把出版社的印刷机全力开动,并推广到地方上。   这个出版署,当然将来以后会交给胤祉。   康熙对海外封国的事仍旧很犹豫。若不是胤禔和胤礽一起经历了生死考验,让康熙明白胤禔一定是胤礽最坚实的后盾,康熙也不会让胤禔在胤礽还未继位时就藩。   这些没有和胤礽一起经历过许多事的儿子们,即使表现得与胤礽再亲密,在胤礽继位之前,他们也不可能有兵权,去封国。   康熙对他们的信任不到让他们去封国领兵的程度,不代表不信任。国内的权力,康熙可以放心给。   胤礽也想给弟弟们在国内留下一些事业,给他们更多的选择。如果他们不喜欢去海外,留在国内也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审计署和出版署立刻建立,目前是胤礽主管。   胤礽已经选好了临时充当审计署和出版署长官、以后可以成为胤祉和胤禛引路导师的人物。   这两人就是许三礼和杜立德。   许三礼和杜立德都已经因年老祈求致仕。   杜立德因为太子遇袭的事回到京城,现在没有离开京城,仍旧住在京城中,成为了康熙的顾问。   许三礼被提拔之后,从左都御史一路坐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康熙没有同意许三礼的乞休,许三礼如今虽已经辞去了吏部尚书的职务,但入文渊阁任大学士,仍旧每日与康熙议事。   许三礼是个很清廉能干的御史,适合去审计署;杜立德的学问、声望、眼界非常适合出版署。   当然还有其他适合这两个部门的人,比如唐甄。   但这两个部门最终还是要交给胤祉和胤禛,现在的主管官员最好没有任何权力欲、又会倾力教导胤祉和胤禛。   没有谁比退休返聘人员更合适。   但人算不如天算,康熙三十二年三月、四月、五月,连续三个月,胤礽接到了三个噩耗。   三月,杜立德病逝于京城;   四月,许三礼病逝于京城;   五月,常泰亲自送来哀报,姚启圣在台湾遭遇“海盗”时亲往督阵,背部旧疾复发,病逝。   杜立德病逝的时候,康熙和胤礽都陪在杜立德身边。   杜立德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满足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康熙和胤礽,直到咽气时,他才说了一句“皇上和太子要永远好好的”,才闭上眼。   他闭上眼后,脸上的表情仍旧很满足很开心,就像是完成了毕生心愿。   康熙亲临发丧现场,定杜立德谥号“文贞”。   杜立德后代扶棺回乡时,胤礽带着小阿哥们亲自送到城门外。   大清对文人的谥号,除了最高等的“文正”之外,第二位和其他朝代不同,为“文忠”,如索尼就谥号“文忠”。   第三位便是“文贞”。   原本的历史中杜立德谥号“文端”,如今他在康熙心中地位已经远不一样。   许三礼病逝的时候,康熙虽没来,胤礽也赶上了许三礼最后一面。   许三礼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向胤礽磕头请求赎罪。   他已经知道,当年自己能破例待在四阿哥身边南下督办海军基地,之后青云直上,是胤礽的举荐。   许三礼一直兢兢业业办事,也一直希望能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   但胤礽一直没有给他机会。   当他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胤礽希望他能继续辅佐四阿哥,将审计署的架子构建好。他却不能报恩了。   这对于很看重个人品行的许三礼而言,是莫大的遗憾和痛苦。   许三礼在重病之时,想把自己对审计署未来发展的建议都写下来。   胤礽扶起许三礼,安抚许三礼,守着许三礼病逝。   他手中握着许三礼写的折子。   折子很厚重,但未写完,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   胤礽仰望着天空,攥着许三礼所写折子的手指指关节泛白。   许三礼病逝,谥号文端。上辈子他没有谥号,这辈子算是魂归故里时,也荣归故里。   当姚启圣旧疾复发病逝的噩耗传来时,胤礽以为自己会麻木。   胤礽听到,姚启圣是在阵前旧疾复发暴毙,在咽气前还在振臂狂呼“杀敌!杀敌!”。他眼前一黑,悲伤的情绪居然才涌上心头,不能自已。   康熙单手扶额,也忍不住垂泪。   “都走了,都走了……”康熙喃喃道,“这些扶持朕的老臣……”   康熙脑海里闪过索尼的脸,闪过许许多多扶持过他的已经逝世的老臣的脸。   索尼帮康熙压制鳌拜,力主康熙亲政;杜立德不仅是康熙的老师,在平定三藩时还是康熙心腹谋士;姚启圣平台湾、建海军,在逝世的最后关头还在喊着“杀敌”;许三礼帮康熙守住国库,清缴欠银,澄清吏治……   在康熙之前为帝的每个阶段,扶持着康熙走向明君之位的老臣,一个接一个的逝世了。   常泰单膝跪地垂首,也不由泪流满面。   “姚启圣……谥号忠定。太子,你去送送他吧。”   “是,汗阿玛。”   忠为文武通谥,忠定仅次于忠武。   前世姚启圣没有谥号,这一世,康熙终于肯定了姚启圣的功劳。 第217章   今年是康熙三十二年。   康熙今年三十九周岁。按古代年龄的算法,康熙实际上已经四十岁,到了不惑之年。   或许在康熙四十岁这一年,一定要发生什么让康熙逐渐“不惑”的事,所以他的老臣们接二连三的走了,让康熙感到了时光的流逝,感叹了岁月的逝去。   原本的历史中,康熙六十一年,爱新觉罗·玄烨的统治就结束了。   康熙三十二年,正好是他统治时间过半的一年,也是新旧更替的分界线,是老臣们逐渐逝去的时刻。   胤礽刚南下参加了姚启圣的葬礼,回京的时候,得知安亲王岳乐去世了。   岳乐和刚去世的几位老臣一样,都多活了几年。   胤礽组建的科学院,因为引入了显微镜,又有胤礽绞尽脑汁塞进去的一些在后世普通人都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未研究出来的先进医疗知识,大清的医疗事业有了长足发展,让这些老人们多活了几年。   岳乐这次也不会在时候被攻讦,因为攻讦他的人早就在当初康熙废除剃发令遭遇逼宫的时候,因他额娘试图攻击太子胤礽,被贬为庶人。   岳乐的后人也不会卷入夺嫡,被之后的皇帝清算。   胤礽想着历史中被康熙猜忌、身后名也被剥夺的岳乐,现在的岳乐应该能笑着去九泉,与他曾经最好的兄弟,顺治皇帝见面了。   胤礽错过了与岳乐的最后一面,但岳乐的继福晋,胤礽的姨婆赫舍里氏告诉胤礽,岳乐在死前最后一刻还念着胤礽。   安亲王福晋没有说谎。   岳乐早就知道康熙对他不满,是太子一直为他说好话。   虽然他对康熙忠心耿耿,但顺治重病时曾经因为康熙年幼,对是否让康熙继位而犹豫了一瞬。   那一瞬中,顺治考虑过这位关系最好的堂兄岳乐。   顺治在短暂的亲政生涯中,一直致力于改革。宗亲勋贵们几乎都站在顺治的对立面,当时的孝庄也站在顺治的对立面。   鼎力支持顺治的亲人,只有岳乐。   停止圈地、重用汉臣、缓和与汉族地主阶级矛盾……顺治顶着压力艰难为入关后的大清开拓出一条能坐稳江山的路的时候,岳乐一直站在顺治身边。   如同康熙有福全,雍正有胤祥,那么顺治也有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好兄弟,岳乐。   岳乐不仅对顺治忠心耿耿,也倾尽全力辅佐帮助康熙。   康熙每当遇到艰难的战事时,都会派岳乐上前线。   当战事取得重大进展的时候,康熙就会把岳乐召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是人都知道康熙忌惮岳乐。   但康熙几次改革,几次头铁和宗亲勋贵硬杠上,岳乐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康熙身边,站在他比亲兄弟还更亲近的福临的儿子的身边。   就算是石头,也该焐热了。所以前世岳乐虽然被攻讦,被夺走了谥号,后人也只是被降爵为安郡王。康熙打击了安亲王势力,但并未做得太过。   这一世,康熙因为自身更加强大,也经历了更多风浪,清楚地明白了岳乐的忠心耿耿,所以对待岳乐非常好,将岳乐当做真正的长辈看待。   岳乐也投桃报李,帮助了康熙许多许多。   胤礽回到宫中的时候,康熙正看着顺治的画像发呆。   “汗阿玛,我回来了。”胤礽提醒。   “嗯?嗯。”康熙对胤礽招招手,让胤礽坐在他身边,“安亲王祭奠期间,你多去几次。安亲王福晋是索尼的女儿,你也该多帮帮她。”   “嗯。”胤礽问道,“汗阿玛怎么在看皇玛法的画像?”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安亲王在逝世的时候,看到了汗阿玛的幻觉。他说汗阿玛来接他了。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开心。”   胤礽道:“安亲王和皇玛法关系很好?”   康熙以前是不相信皇家有真正的兄弟情的,何况安亲王只是顺治的堂兄。   但儿子们的兄弟情,让康熙的思想逐渐发生了改变。   他的两个兄弟,福全和常宁,虽然没用了一些,福全这么多年一直站在他身边,常宁醒悟之后也一直支持他,他也是有真正的兄弟亲情的。   那么汗阿玛也有一个交心的好兄弟,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康熙对胤礽吐露了秘密:“你皇玛法曾经犹豫是否让安亲王继位。”   胤礽眉头一跳。   怪不得安亲王一脉之后那么倒霉。   胤礽道:“选江山还是选儿子,皇玛法还是挣扎了一会儿吧?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安亲王,相信就算是自己的稚儿继位,安亲王也会帮助侄子坐稳皇位。”   康熙心中的阴霾,在听到胤礽这句话后突然消散。   他恍然大悟。汗阿玛选择自己不选择安亲王,不是不信任安亲王,反而是太信任安亲王了。   明明汗阿玛经历了多尔衮和多铎的压制,却仍旧能够相信安亲王会辅佐自己的儿子。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足以证明他们的感情确实非常深厚。   安亲王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想起以前自己对安亲王心中存在疙瘩和忌惮,康熙有些后悔,更加悲伤了。   “朕又送走了一位长辈。”康熙红着眼,哽咽道,“又一个包容朕任性的长辈离开了。”   以岳乐在军中的地位,康熙猜忌他的时候,他本来可以给康熙带来无数麻烦。   但岳乐没有。   他静静的被打压,又静静的在康熙需要他的时候全力出手。   康熙在岳乐死后在恍然发现,这位汗阿玛的堂兄,汗阿玛最亲近的兄弟,一直都在包容他的任性。   胤礽抱住康熙,让这位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父亲,靠在逐渐长大的儿子肩头无声哭泣。   他的眼眶也红了,也靠在自己的父亲肩上小声抽噎。   “朕虽任性了一阵子,之后对伯父还不错吧?”   “当然,安亲王是汗阿玛和儿子最依仗的宗室长辈。”   “那就好……那就好……”   康熙只放纵了一小会儿情绪,就恢复过来。   “希望安亲王的儿子们能继承安亲王的能力,朕还有许多事需要人做。”康熙道,“你说给安亲王的外孙女指婚给你弟弟如何?”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就算指婚理由和前世不同,该来的总会来。胤礽刚哭完,就有些哭笑不得。   胤礽问道:“哪个外孙女?”   康熙犹豫了一下道:“他有个最疼爱的女儿因额驸赌博被处死郁郁而终,这是应该是安亲王的遗憾。他一直亲自抚养那个外孙女。唉,这地位是低了一点。罢了,用你弟弟做人情,你肯定不愿意。”   胤礽抱住康熙的手臂,道:“不做人情,牵个线还是没关系。汗阿玛可以让那位外孙女入宫陪伴太后。弟弟们经常去太后宫中请安,说不得就有哪个弟弟见色起意……哎哟,汗阿玛你敲我干什么?”   康熙骂道:“你说什么呢!还见色起意!你这个当哥哥的嘴里能不能有一点好话?”   康熙骂完打胡乱说的胤礽之后,道:“让她入宫伺候太后确实不错。等她出嫁的时候,以太后喜爱为由,给她封一个和硕格格。她将来就算不入咱们家,安亲王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胤礽道:“让公主们带着她玩,教她一些东西,她将来出嫁后一定能用得上。”   康熙黑线。   让公主带着她玩?虽然安亲王外孙女入宫之后,肯定会和公主们接触。但学大清的公主?   康熙有些犹豫,是否要给这位安亲王的外孙女指婚了。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安亲王的外孙女还小,未来她不一定会成为自己媳妇。   康熙决定后,立刻下旨将安亲王的外孙女抚养到宫中。   安亲王府得知这个消息,彻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康熙近些年对安亲王很不错,但他们还是会担心康熙会秋后算账。   毕竟顺治皇帝曾经在皇位继承上犹豫过,他们即使什么都不做,在康熙心中,他们也都有罪。   如今康熙居然施恩安亲王那一位父母双亡的外孙女,可以看出康熙是真的对安亲王的逝去很难过,那么他们也都安全了。   只有宗室倒是有人想要试探康熙,用安亲王做筏子,攻击安亲王生前的一些事。   若康熙露出了一点点赞同的迹象,他们就可以踩着安亲王未寒的尸骨,继承安亲王在宗室和军队中的势力。   然后,他们不出意外被康熙痛骂了一顿。   康熙气狠了,甚至写了一副“不忠不孝不悌”的字,让人送人家府上去。   胤礽瞠目结舌。   类似的事,好像四弟继位后做过?   好吧,四弟也是自家汗阿玛的亲儿子,所以自家汗阿玛不仅是大胤禔,也是大胤禛,这很合理。   胤礽好奇得到康熙手书的宗亲会不会羞愧自杀,结果那宗亲还是每日遛鸟喝酒看戏,屁事没有。   胤礽感慨,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训斥这点小事,对于没脸没皮的人,果然一点用都没有。   胤礽笑了笑,转头上奏,请康熙把这家人送去东北龙兴之地屯田了。   胤礽一本正经:“京中宗室和觉罗闲散子弟太多,大学考试老不及格,科举也不愿意去考。长此以来,儿子担心他们无所事事,越来越对不起先人。皇父,该给他们找些事做了。”   康熙频频点头,认为非常合理。   于是他开始清算黄带子和红带子,与他血缘关系太远、父辈又没有功劳的普通黄带子和红带子,纷纷赶出京城,去边境屯田,扩充边境人口。   康熙还特别下旨,让边境将军严加管束,严惩违法之事。   也就是说,原本黄带子和红带子违法乱纪由宗人府管,地方官员是管不了的。但现在,这些被移出京城,去外地屯田的黄带子和红带子,他们不由宗人府管了,变成了普通的勋贵子弟。   除了身份高贵,除了能领一些补助,他们就和普通勋贵旗人没区别。   这还能成?   他们想闹,但看着拿着明晃晃刀枪的禁军士兵,他们都怂了,一个个都打包细软,乖乖出京。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除了宗室和觉罗的身份,一无所有。   他们的父辈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想找人帮忙,都不知道找谁。   大家虽然都是宗室觉罗,但宗室觉罗和宗室觉罗也是不一样的。   再闹下去,他们可能连这一层身份都没有了。   黄带子红带子迁走了一批人,京城内城的风气好了不少。   康熙正高兴着,又一个噩耗传来。   十一月,京城初雪的时候,佟国纲去世了。   康熙愣了许久,问了通知他的人许多次。   “佟国纲身体那么好,怎么去世了?”   来者不断重复,是的,国舅爷佟国纲病逝。   康熙身体踉跄了一下,被胤礽撑住。   “汗阿玛……”   康熙眼前黑了一瞬才恢复。   他喃喃道:“佟国纲……佟国纲的病逝,和佟国维死在了流放路上有关吗?”   胤礽低头看着康熙攥紧的手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关系吗?没关系吗?   他能说完全没关系,但康熙信吗?   明明佟国维视这个哥哥为仇敌,明明佟国维曾经试图加害佟国纲。   可佟国维死了,佟国纲伤心过度,居然也得了重病,没能挺过这个冬天。   他能说完全没关系,但康熙信吗?   佟国维不要佟国纲这个哥哥,佟国纲却一直视佟国维为需要他保护的弟弟。   胤礽道:“佟国纲在战场受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他的死,不一定和佟国维有关。”   康熙闭上眼,没有回答。   胤礽犹豫了一会儿,道:“是否让鄂伦岱回京?”   康熙沉默了许久,道:“让他回来吧。朕给他一个月假期,他再回去。”   鄂伦岱是两广总督,为武官。武官没有夺情,顶多一年丧假就要回去。如果皇帝需要他,头七之后他就要回岗位。   安南蠢蠢欲动,胤禔都披甲上阵了,鄂伦岱这个两广总督不能离开太久。   即使康熙很不忍,但也只能最多给鄂伦岱一个月假期。这一个月假期,甚至包括了鄂伦岱往返路程上涌的时间。   就算有蒸汽船,鄂伦岱可以从海上走,他留在京中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旬。   胤礽本来想劝说,让鄂伦岱回京多待几个月。   但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比起待在京中悲伤,鄂伦岱肯定更希望回到战场上,为佟家建功立业,扫清佟国维给佟家带来的阴霾。”   佟国维谋逆,佟国纲病逝。能撑起佟家的,只剩下曾经佟家被人嘲笑的浪荡子鄂伦岱。 第218章 (39w营养液加更)   鄂伦岱匆匆回到京城的时候,康熙三十二年还剩一点尾巴。   这个尾巴,在他回来的当天就结束了。   除夕夜。   这个本该是阖家团年的夜晚,鄂伦岱静静地站在佟国纲的灵堂前,肩上覆盖的白雪许久未化完。   法海和夸岱都静静地跪在灵堂中。   看到鄂伦岱的时候,他们鼻头一酸,眼泪落下来,心里却安定了下来。   即使是与鄂伦岱不睦的法海,也感觉到了安心。   这一位曾经被他瞧不起的大哥,终究是能在佟国纲去世、在他的父亲去世后,能给他护佑之人。   长兄如父,便是如此。   “鄂伦岱,要哭就哭吧,别杵在这。”胤礽从鄂伦岱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明明刚从战场上回来,鄂伦岱却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他木木地回头,嘴唇开合许久,才挤出沙哑的声音:“太子……”   胤礽先把披风接下来递给梁九功,然后替鄂伦岱拍掉肩上已经化了许多的雪:“先去和你父亲告别,再换身衣服。若你也得病,就不能及时去安南了。”   鄂伦岱终于缓过神,习惯性开玩笑道:“太子殿下,您也太压榨我了。佟国纲那家伙都死了,也不给我多几天假。”   法海听鄂伦岱在灵堂上对佟国纲不敬,怒道:“大哥,你……”   胤礽的视线扫过来,让法海训斥的话堵在了嘴中。   法海虽然不常去宫中,但他被纳兰性德收为徒弟。纳兰性德还在京中的时候,他多次在纳兰性德府邸中见到太子。   胤礽虽对外人很亲和,但不巧的是,法海每次和胤礽见面,都是在纳兰性德那里上课。   见法海一本正经摇头晃脑读书作诗很有趣,胤礽总爱考校法海。   胤礽考校法海的问题,法海大多答不上,因为法海算术不好。   也是每次看到胤礽,法海心里都会发憷。胤礽一个冷飕飕的眼刀子扎过来,法海就像是面对了算术试卷,身体忍不住颤抖。   纳兰性德那偶尔性子有些促狭的家伙,见自己的小徒弟算术不好,就专门问胤礽要试卷,让法海努力,并告诉法海,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出的试卷,答不上就是对不起太子殿下的心血。   心气非常高的法海被太子殿下的算术试卷折磨得不轻。   胤礽不知道法海闭嘴的原因是算术,还纳闷自己也没板着脸,威严有那么深吗。   不过法海闭嘴了就好。在灵堂上吵起来,汗阿玛又要面对一堆弹劾鄂伦岱的折子了。   “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汗阿玛料定你一定想在战场上替佟家把荣耀讨回来,让其他人知道佟家只要有你在,就会延续辉煌。”胤礽拍着鄂伦岱的肩膀道,“所以汗阿玛准许你立刻回去。”   鄂伦岱低下头沉默了许久,难得表情严肃地跪下朝着皇宫磕头:“臣、谢过皇上。”   待鄂伦岱磕完头后,胤礽才把鄂伦岱拉起来:“得了,朝着你爹磕头吧。你要和汗阿玛磕头,等离京的时候去宫里磕。”   胤礽看向灵堂中还停放着的棺材,道:“法海、夸岱,你们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一觉了。”   法海立刻道:“不,我……”   夸岱拉了拉法海的衣服,道:“好。走吧,当大哥和父亲单独聊一会儿。”   胤礽道:“这几日让鄂伦岱和你们父亲单独待着。他要和你们父亲聊的话,旁的人听到了一定会说他不孝。”   法海:“……”就不能不说不孝的话吗!   夸岱道:“我会让家中仆人离远一些。大哥,你声音小一些。”   鄂伦岱敷衍道:“嗯。”   法海被夸岱拉着离开。鄂伦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棺材旁边,敲了敲棺材板:“太子,我想把棺材板撬开看看。”   胤礽叹气:“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让其他内侍在隔壁等着,自己转过身,背对着棺材。   棺材下葬的时候才会钉钉子,在下葬时,他们还会轮流往棺材里放纸钱或者物品,现在是可以推开的。   胤礽背过身后,鄂伦岱站起来,喘着粗气,把棺材板推开,露出佟国纲经过防腐处理的脸。   但即使经过了防腐处理,佟国纲那张脸也已经让鄂伦岱快认不出他了。   鄂伦岱鄙视道:“你也烂得太快了,这还是冬天。若不是我上过战场,怕不是要吐出来。”   背对着鄂伦岱的胤礽扶额。   他道:“我也去隔壁。你和你父亲说完话就来找我。”   胤礽立刻拔腿离开。就算是他,也听不下去鄂伦岱的不孝之语了。   胤礽离开之后,鄂伦岱没有再说不孝顺的话。   他只直直地看着那张脸,拳头越握越紧,眼睛缓缓闭上。   在令人眩晕的黑暗中,鄂伦岱恍惚看到了曾经。   佟国纲说,请诛此子。   鄂伦岱骂他老不死。   老不死死了。老不死“请诛此子”的儿子仍旧活着,活着为已经死透了的老不死送终。   “爹,见到娘后,不准向娘告状。”   “你儿子是和硕额驸,是两广总督,跟随太子爷出访过海外,灭掉广南国和准噶尔汗国。这么厉害的儿子,足够你向娘炫耀。”   “其他的细枝末节,您人都死了,大人大度,就别计较了。”   “弟弟们会护着,法海和夸岱都很争气,你不用担心。你的妾室我会养着,但她们别想进祖坟膈应我娘。”   “还有啊,淑谨怀上了,车马劳顿,我没让她回来。我们聚少离多,我对不住她,现在才有了孩子。你本来能看到孙子,就差一点,就差一年……”   鄂伦岱狠狠一拳头捶在棺材板上,眼泪啪嗒啪嗒砸落。   “怎么连一年,你都撑不过吗!你说你是不是老废物!”   ……   胤礽在隔壁都能听到鄂伦岱仿佛野兽般的哭声。   他早就知道鄂伦岱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难过。   鄂伦岱从以前的堕落到现在的奋进,从以前对佟国纲的仰慕到见到必吵架打架,他对佟国纲的感情或许扭曲复杂,但绝对不浅。   只有太过在乎,他们才会互相伤害。   还好这些伤害,在鄂伦岱逐渐成熟、逐渐争气之后,就变成了两人吵吵闹闹互相嘴欠的习惯和默契,并不再是真的伤害。   而鄂伦岱对这位父亲的感情也更深了。   胤礽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世中的汗阿玛。   他以为自己会恨透了汗阿玛,但当得知汗阿玛去世的事后,他万念俱灰,居然没了生欲。   他是遗憾汗阿玛死后,再也不可能重返太子之位,还是单纯为不能见最后一面的汗阿玛而难过?   其实他心中有答案,但那答案太软弱,软弱得他不想承认。   鄂伦岱旅途劳顿,一直未合眼。   恸哭之后,他晕倒在灵堂上。   胤礽一直等到他苏醒,宽慰了他几句后,才离开佟府。   胤礽回宫向康熙报告在佟府的见闻后,康熙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次落泪。   今年康熙落的泪,可能是之前好几年的总和了。   “汗阿玛……”胤礽小声道。   康熙看着也很难过的儿子,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努力微笑道:“怎么了?”   胤礽双手握住康熙的手,把康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康熙愣住。   胤礽声音颤抖道:“汗阿玛,儿子害怕。”   即使知道康熙还有很多很多年能活,但这个康熙,不是他第一世的康熙。   许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不可能一直一成不变。   所以胤礽听到鄂伦岱的恸哭,他害怕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胤礽这一世仍旧与母亲没有缘分,他不能失去这个治愈了他第一世心伤的父亲。   这个允许他和兄弟们亲密相处,给他盖了明亮的东煌宫,建了大花园的父亲。   “唉……”   康熙使劲揉了揉胤礽的头发,将已经长大的儿子拥入怀中。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   胤礽哽咽:“儿子在阿玛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康熙轻轻拍打着胤礽的背:“好,好,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儿子。”   “放心,放心,阿玛身体好得很,我身体好得很,还能陪你好几十年呢。”   “阿玛在这里,哪都不去。”   “嗯。”胤礽闭上眼,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在康熙轻轻的拍背下,身体止住了颤抖。   胤礽这一世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记忆。   他记起在自己满地乱爬的时候,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脾气,无端哭泣。   那时候康熙立刻把他抱进怀里,一手奏折,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着他睡着。   其实从一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不同了。 第219章   康熙三十二年到康熙三十三年间的冬天非常冷。   这并不是因为失去了许多老臣,康熙和胤礽主观感到的冷。   康熙三十三年就是欧洲大寒灾所发生的的1694年。虽然以大清的地理位置,受寒灾影响没有那么大。但这冬季,仍旧比寻常冷一些。   病弱的老人们每年冬天都是一个难过的坎,康熙三十二年到康熙三十三年间的冬天,更是一个犹如鬼门关一样的大坎。   于是,在这个冬季,康熙的老臣们去世了太多太多。   耳熟能详的,一面之缘的,记不起名字的……康熙耳边好像天天都能听到谁病逝,精气神肉眼可见的颓了。   这些人平时或许对康熙并不重要。但这些人加在一起,对康熙而言就是曾经、过往、青春等等代名词。   说矫情一点,康熙还活着,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胤礽很赞同康熙这个说法。   现在去世的都是曾经随大清入关的老臣,是帮助顺治和康熙坐稳入关龙椅的大臣。他们接连离世,确实是一个时代落幕了。   康熙朝中剩下的人,就基本上是入关后培养的了。   康熙和胤礽心情再沉重,这朝中政务也得继续做。   因为老臣们逝去太多,新人们纷纷上位。朝中悲伤和喜悦交织,有人刚掉完几滴眼泪又笑出了声。   倒不是虚伪,只是人生本就是如此,有喜有悲,悲喜交加。   康熙看到东瀛国王接受册封,每年纳贡;看到琉球国主动要求大清海军保护,甚至希望皇室全迁到大清京城当一个闲散王爷,把琉球国土交给大清掌管;看到皇子们齐聚高丽,高丽国王恭敬迎接,愿与大清开边境互通有无,再不设贸易限制,并派使团来大清学习如何通商……   他也和胤礽一同笑出了声。   “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康熙感叹,“周围稳住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就剩安南。”   康熙能在高丽饥荒的时候,调集粮食帮高丽赈灾,他对周边藩属政权的善意比胤礽强多了。   听周围藩属都愿意跟随大清这个宗主国,大家一同出海赚钱,吃好玩好,不再搞事,康熙很满意。   能不打仗就别打仗,康熙不是好大喜功的人。   胤礽倒是有些不满,他嘀咕:“东瀛怎么这么怂?他之前不是很嚣张吗?我还以为他们会反抗,我们的大炮能朝着他们岸上打几炮,他们才屈服。”   为此,他专门让人把船漆成了金色。   黑色的船哪有金色的船好看,对吧?   康熙道:“东瀛之前的嚣张,都是来源于中原王朝没有打到过他们本土过。特别是成吉思汗远征东瀛时遇上了大风,他们便以为自己的岛屿被神灵保护。他们无论怎么在外面挑拨其他国家,他们都有退路。”   胤礽道:“现在咱们上岸了,他们发现神风护佑没用,就直接怂了?”   康熙失笑:“那不然呢?”   胤礽长叹一口气:“我明白了。”   是啊,明白了,他应该早就明白的。   看看以后东瀛那怂样,他就应该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胤礽道:“不过东瀛是条卑劣的恶犬,在我们强大的时候,他们比任何狗都听话,一旦我们有空隙,他们立刻就会化身成恶狼,撕咬我们的血肉。”   康熙扬了扬手中的书:“朕明白,历史书中都写着呢。朕只能保证,在朕和你当皇帝的时候,大清不会被恶犬反噬。之后的事,朕可管不了了。”   胤礽叹气。话是这么说……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不如想想,没有老臣们帮忙,出版署和审计署要怎么办。   现在这两个部门全靠他一个人撑着,这可不行。   其实胤礽还有两个人选。   陈廷敬可以去审计处,徐元梦可以去出版署。   但陈廷敬现在根本不想回京,在伊犁干得热火朝天;徐元梦居然跟着唐甄跑到新大陆去学习了。   没错,跟着唐甄……   唐甄见太子无事之后,就带着一群优秀的学生,蹭着大清海军的大船以帮助大清和海外诸国谈判、交流的名义,环游世界去了。   徐元梦自从跟随胤礽两次后,心态发生了极大变化。   他认为读万卷书很重要,行万里路很重要。所以他要读遍全世界的书,行遍全世界的路。   行吧。   徐元梦虽然汉姓是徐,但他是正儿八经的满洲正白旗老贵族舒穆禄氏。   一个老满洲贵族想成为这大清第一的学问人,康熙能不支持吗?于是徐元梦就成了唐甄的副手了。   胤礽又想了几个能用的人。   这些人要么自请去伊犁州、喀尔喀蒙古、东北边疆去建立新的城市,以增进边疆贸易;要么自请去大清的沿海和南洋,去完善海上贸易;要么干脆环游世界去了,为海外大清人带来秩序和保护。   天才都会有野心,也会有远见。他们清楚的看见,大清内部已经安定下来,只需要一些平庸但肯脚踏实地的人按部就班不扰民的工作,就能让大清顺利进入封建王朝的盛世。   混乱才会带来机遇。他们若想要实现更大的梦想,那就只能去这些大清的势力还未建立的地方。   无论是封侯拜相,还是青史留名,都不是在安全的地方按部就班的工作能得到的。   于是,四十岁左右的中流砥柱全跑了。康熙和胤礽坐在乾清宫内面面相觑。   “汗阿玛,叫几个人回来吧。”   “他们不肯啊。”   “下旨强制他们回来?”   “但他们回来之后,谁去接替他们?”   父子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决定提拔二三十岁的小年轻,来处理国内的事。   这群小年轻先在国内练练手,然后派去国外接替中流砥柱们。   待中流砥柱干不动的时候,小年轻们也到了四十岁左右,成为了新的中流砥柱。   小年轻们在国内学会如何工作,去海外实践自己的奇思妙想,再把实践成功的想法用于国内。   完美。   就是康熙和胤礽作为决策者,带新人会很累。   父子二人只能相互安慰。没事没事,等其他阿哥们成长起来,他们就有更多的人可用了。   “让两位王叔也重新回来干活吧。”胤礽建议,“他们虽然带兵差了一些,但一些繁琐但不需要动脑子的工作,他们也能做得很好。”   康熙点头。   他哥哥弟弟虽不如胤礽的哥哥弟弟有用,但也能用用。   于是康熙就以现在老臣去世太多,他又梦到太皇太后,心里非常难过非常怀念以前为由,让闲了许久的裕郡王和恭郡王重新变回裕亲王与恭亲王,回来替他干活。   福全和常宁还没来得及感激,就被康熙火急火燎一脚踹进审计署和出版署。   老好人福全管审计,去催债抄家砍头;对文学一窍不通的常宁去出版署,管着一群文人,一同为建设大清的文化事业而努力。   福全:“……”   常宁:“??”   他们找到康熙道:“我们不是不想帮皇上,但这实在是……要不我和他换换?”   康熙却摆手:“你们不擅长什么才能做什么。放心,太子已经为你们找来副手。”   胤礽对他们温文尔雅一笑,身后走出两人来。   一人是噶礼,他将成为审计署二把手。   一人是阿灵阿,他将成为出版署二把手。   噶礼笑得和胤礽一样温文尔雅,看上去仿佛一个文弱书生。   阿灵阿却表情严肃,从体格看,怎么都像一个武人。   常宁心直口快:“皇上,您给他们的职位,真不是弄错了?”   康熙指着胤礽道:“保成推举的,弄错没弄错,问他。”   常宁:“……”我的好兄长哟,太子还真的成了二皇帝了是不是?你好歹问一句啊!   对太子举荐人才一事,康熙放心极了。   何况这两人这么年轻,只要活得长一点,以后都是太子的臣子。胤礽给自己选臣子,康熙只需要静静地支持。   噶礼的笑容更加温文尔雅,倒是阿灵阿目前城府还不够,惊讶地看了胤礽一眼。   胤礽对他点点头。   阿灵阿飞速收回视线,心里仿佛有惊涛骇浪翻腾。   阿灵阿是太师遏必隆嫡子,虽年纪尚轻,已经是钮钴禄家的家主。   在原本时空,因他两个姐姐都在宫里较为得宠,成了皇后和贵妃,在康熙二十五年,他才十七岁的时候,就承袭钮钴禄家的一等公爵位,并成为散秩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   虽然镶黄旗满洲都统的位置很快就改成了銮仪卫掌仪内大臣,他身上挂的一连串都是闲职,但也能说明他地位的显赫。   到康熙四十年的时候,阿灵阿用了十五年的时间,终于爬上了议政大臣的位置,成为康熙心腹重臣之一。其能力,胤礽眼馋很久了。   再者,阿灵阿为了推举胤禩为太子,在大清散布的各种包括胤禩他娘如何国色天香、迷得康熙晕头转向在内的小道消息,虽然康熙和胤禩心里估计都非常愤怒,但民间可是真的信了。   阿灵阿去出版署,绝对非常合适。   这一世阿灵阿虽没有了康熙后宫的帮衬,但他也已经继承了遏必隆的一等公的爵位,在大学中成绩名列前茅,为正式踏足大清的权力中心做准备。   阿灵阿本来已经为将来制定好了计划。   大阿哥和太子那里,他没机会,也不敢去投靠。   大阿哥就不说了,只有不长脑子的人才会去投靠大阿哥。   至于太子,阿灵阿有些怕这个仿佛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太子。   即使太子曾经向他示好,他姐姐嫁给的隆科多绝非好人,让他好好看住隆科多,让他姐姐免于一场灾难。阿灵阿却更怵这位太子了。   阿灵阿是打算与宫里的小阿哥们接触的。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基本是太子看着长大的太子,他无法对其施展太多影响;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有汉军旗的人围着,要施加影响也轮不到他。   阿灵阿的目标是宫中的“九阿哥党”,即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   但温妃十分反对,甚至在他透露出这个意思后,直接断了与娘家的联系,坚决不准他接触十阿哥。   阿灵阿十分无奈。   温妃真是敏感过头了。他接触九阿哥党们,只是想和阿哥们互惠互利,又不是参与夺嫡。   现在谁不知道太子地位稳固,夺嫡不可能?他又不是蠢货。   但即使这样,温妃都反对。   温妃对他透露,太子对兄弟们极其亲近,每日都想着怎么让兄弟们成才。每个阿哥很小的时候,太子就为其铺设未来。她儿子根本不需要外面大臣的帮衬,只需要自己争气一些,有的是机会。   “你看到十阿哥没有如他其他哥哥们一样在朝中崭露头角,只是因为十阿哥太懒散。太子殿下比你急多了。”   温妃这无奈又炫耀的口吻,让阿灵阿无语了许久。   他难道该说,太子殿下好手段,只要太子殿下成为其他阿哥们最大的帮衬,其他大臣就别想以帮衬的理由接近皇子们?   太子殿下这是对自己多自信,才会毫无保留的对弟弟们好?   阿灵阿制定的机会,还未开始就宣告结束,让他十分茫然。   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刚及冠没多久的青年,这打击着实大了一些。   就当阿灵阿一筹莫展,考虑要不要咬咬牙和鄂伦岱走同样的路,走去边疆立功的艰难危险路线时,他一直绕道走的太子居然举荐他了?   明知道太子没必要算计他,他也没有值得太子殿下算计的地方,阿灵阿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康熙也好奇,胤礽为何会选温妃的弟弟出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他对温妃现在还不错,但他可不喜欢钮钴禄氏。   胤礽道:“这人有才华,也很有野心。与其让他自己在一旁胡搞乱搞,给十弟惹来麻烦。不如物尽其用,让他忙起来,他就没闲心做其他事了。”   康熙哭笑不得。   胤礽说阿灵阿有才华,他就信。只是胤礽这理由,实在是……   康熙是个除了大事之外,藏不住话的人。   特别当这些话能给他带来乐子的时候,他就更藏不住话了。   于是他当晚就点了温妃的牌子,跑温妃宫中噼里啪啦把太子的考量告诉了温妃。   “你那弟弟被保成盯上了,之后就别想好好睡觉,乖乖忙碌吧。”康熙大笑,“谁让他给十阿哥惹麻烦?”   温妃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首先她是不是应该惶恐?毕竟阿灵阿想要扶植十阿哥的事暴露了。   但她也很想笑啊。   这笑不是戏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开心和欣慰。   她难道不想家中更好吗?她虽然不愿意因为家族的荣耀而带累儿子,但她对家人还是有感情的。   太子知道阿灵阿想要扶植十阿哥之后,反应不是厌恶不是打压更没有忌惮,而是慷慨地举荐阿灵阿,让阿灵阿物尽其用做正事。   第二日,胤俄来请安时,温妃把胤俄揽在怀里,轻轻对胤俄说了这段时间的事。   胤俄这才知道,原来钮钴禄家想要扶植他们九阿哥党。   胤俄傻眼:“扶植我们什么?让我们和哥哥一样忙?这种事,只要我们和太子哥哥说一声就好啊。太子哥哥天天盼着我们上进。”   温妃笑着点了点胤俄的鼻头:“是这个理。”   胤俄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他们不懂,他们都不懂。太子哥哥对我们可好了。他们总把自己家的情况套在咱们家,以为咱们家也为了一点点东西抢来抢去。我还以为舅舅多厉害,能压制住钮钴禄家,没想到他也不过如此,根本想不到太子哥哥的能力和境界啊。”   胤俄可不蠢。   温妃这个通透的女子教出来的阿哥,怎么可能蠢?   胤俄知道,太子哥哥十分厉害,其他兄弟望尘莫及,所以其他兄弟根本不会想着去挑战太子哥哥的地位;太子哥哥也知道自己地位十分稳固,他从来不考虑其他兄弟们手中权力多了会威胁他的位置,而是如父亲一样希望他们变得更厉害,这样太子哥哥自己也会更轻松。   “不过虽然我早知道太子哥哥很好,但太子哥哥对我也太好了。”胤俄挺大的孩子了,还腻在温妃怀里,把温妃的手镯晃来晃去当玩具,“训斥舅舅一句就能解决的事,他还为舅舅安排职务,重用舅舅,让舅舅的要求得到满足。”   温妃溺爱地摸了摸胤俄的脑袋:“是啊。只要有太子在,咱们就可以永远这么轻轻松松开开心心。”   胤俄笑着点头:“嗯!”   九哥就是蠢。在太子哥哥的羽翼下当个纨绔王爷不好吗?海外危险,朝中也一大堆麻烦事,他才不乐意做。   “太子殿下,您……为什么会举荐臣?”阿灵阿终于撑不住了,在胤礽给他单独安排工作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的年轻阿灵阿破罐子破摔,直接问道,“您知道臣想要接触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一阿哥吗?”   胤礽道:“知道啊。你有能力,有野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从你外甥那里着手很正常。孤发现了你有能力、有野心,就重用你。这么简单的事,值得你想出两个大黑眼圈吗?”   胤礽指了指阿灵阿的眼袋:“朝中新旧交替,十分缺人,你有能力,又有做好一件事的野心,孤不举荐你举荐谁?”   阿灵阿傻眼:“就、就这样吗?”   胤礽想了想,道:“当然,肯定还是有其他考虑的。首先,你是钮钴禄家族的家主,老牌勋贵,即使你还年轻,但手中能用的关系很多,你进入出版署,更能让出版署发挥作用;其次,你心思玲珑,擅长把握人心,正好补足三弟的短板……总之,就是身份和能力都很适合。”   阿灵阿结结巴巴道:“这、这样吗……和臣去找温妃娘娘没关系?”   胤礽道:“有关系啊。你不去找温妃,孤怎么知道你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你得去好好感谢温妃、十阿哥。”   胤礽说的是实话。后宫里有亲戚是妃嫔、皇子就是好,否则阿灵阿的名字怎么会传到胤礽耳中?   阿灵阿呆愣了半晌,才叩首道:“臣、臣知晓了。臣会好好报答温妃和十阿哥。”   还有太子殿下。   这是太子殿下第二次不计回报的帮他了。   所以阿灵阿才想绕着太子走,对太子发憷。   “起身,坐着说吧。其实现在正好有一件你可以帮助温妃和十阿哥的事。当然,也能帮到孤。”胤礽皱着眉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小十稍稍努力一点吗?孤让他去审计署,他宁愿装病罚抄也不肯去,真是让孤头疼极了。”   阿灵阿再次傻眼。   胤礽道:“你家里也有不上进的弟弟吧?哥哥也成。你是怎么让他们上进起来的?小十那么聪明的孩子,却只想着吃喝玩乐,还和孤说,将来不想去海外建立封国,也不想在朝中当议政大臣,就想一直玩下去。”   “唉,孤以前当他童言稚语,想着他长大后就会懂事。但现在他都十三岁了,怎么还这样?不说孤与大哥,三弟、四弟和五弟在不满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朝中忙碌,六弟、七弟和八弟也十岁左右就开始帮汗阿玛的忙。这家伙……”   胤礽絮絮叨叨,满脸焦急。   阿灵阿嘴一张一合,差点给胤礽表演一个痴呆傻子。   他用帮助十阿哥在朝中站稳脚跟做筹码,希望十阿哥能牵线,让他与九阿哥党合作,被拒绝。   原来原因真的不是十阿哥和温妃谨慎,而只是十阿哥太懒太纨绔吗?   阿灵阿在心中都咆哮了。   十阿哥!你怎么能生在福中不知福!太子殿下给你机会,你怎么就不肯去做!你知道你有这样的哥哥,羡慕得令人想锤爆你的脑袋吗!   阿灵阿想起自己的兄弟,酸了,酸透了。   他怎么就没有一个大哥,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让他上进,并告诉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他去做事。   “臣、臣也不知道。”阿灵阿虚弱、无力又可怜道,“毕竟臣……臣在家中是幼弟。”   臣在家中,是那个为家族操碎了心的幼弟。   胤礽叹气:“你好歹是十弟的舅舅。温妃的胞兄法喀无用,你就是他最能依靠的舅舅,你要多关心关心他,多让他上进。孤会和温妃说,让十弟和你多接触。十弟有能力,他哪怕学到你的野心十之一二,孤就放心了。”   阿灵阿更酸了。   听听,听听,太子正在头疼其他皇子没有野心不肯做事呢!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哥哥? 第220章 (40w营养液加更)   胤俄最近非常头疼。   太子哥哥威胁他,如果他不好好做事,就会让汗阿玛把他放出宫,去钮钴禄家暂住,让他天天被阿灵阿烦。   胤俄振臂狂呼!我只是想当一个闲散王爷而已!太子哥哥何至于此!   胤礽微笑着喝茶:“小十啊,哥哥们都很忙,你一个人想悠闲,你觉得可能吗?哥哥心里也会很不平衡。”   胤俄含着两大包眼泪,委委屈屈去了审计署当小苦力。   胤禟大笑:“该!十弟你也有今天!”   胤俄瞪了胤禟一眼,没好气道:“九哥,你还是操心自己吧。如果弟弟努力之后比你更厉害,九阿哥党就要改名十阿哥党了。”   小胤禌道:“十阿哥党比九阿哥党好听。我同意。”   胤禟气得轻轻踹了小胤禌一脚:“滚啊!你究竟是谁的胞弟!十阿哥党哪里比九阿哥党好听!”   小胤禌道:“十全十美,多好。”   胤禟:“我还九五至尊呢!”   他说完后,愣住。   其他阿哥们也愣住。   好巧,宜妃生了九阿哥和五阿哥,这还真是“九五至尊”。   胤礽道:“不错不错,九五至尊很好。你有这个心气,哥哥很感动。这次去审计署,你就是最大的哥哥,你要照顾好所有弟弟,不能让他们偷懒。以前你有哥哥们依靠,现在只有你是哥哥,你……”   胤礽唠叨开了。   胤禟结结巴巴道:“太子哥哥,听上去好麻烦,我能收回‘九五至尊’的话吗?”   胤礽道:“不能。要是你不好好干,我就把你‘九五至尊’这句话告诉五弟。五弟平时不生气,生起气来……你明白的。不想被五弟揍,你就好好干活。”   胤礽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可算让我抓住把柄了。   胤禟眼前一片灰暗。   说实话,胤禟天天嚷着要把八哥打倒,但实际上就是在宫内的范围小打小闹,根本没想过好好干活。   若胤禟有心干活,就不会和摆烂人胤俄、乐子人胤禌组成九阿哥党了。   显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仨都不想干正事,只想玩。   看看他们的条件,汗阿玛和太子哥哥能为他们遮风挡雨,政务们有哥哥们操心,这不是最好的纨绔条件吗?   读书都这么累了,还要去给汗阿玛、太子哥哥干活?我们又不是欠虐得慌。   胤禟可怜兮兮道:“太子哥哥,能不能放弟弟一码?”   胤礽揉了揉胤禟毛绒绒的小脑袋,温柔道:“不行。”   胤禟哭唧唧回去找宜妃诉苦,被宜妃拎着鸡毛掸子追得满翊坤宫跑。   九五至尊是乱说的吗!如果不是太子开玩笑混过去,太子是不介意,皇上不一定不介意啊!   没有太子护着你,你这张没遮拦的嘴,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你能不能多个心眼?!   宜妃很疑惑,自己的儿子们怎么都有问题。   五阿哥过分老实,老实得不像是皇子。   九阿哥是个缺心眼,分不清好坏,经常说话不经过脑子。   十一阿哥就是个小告状精,最喜欢盯着九阿哥的缺心眼,满宫地宣扬。   我生儿子的时候是不是喝了什么有毒的补药?!   宜妃欲哭无泪。   明明她是宫里儿子存活最多的妃嫔,但她完全没有享受到皇子生得多的幸福待遇,就光操心了!   宜妃非常羡慕德妃。   德妃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把小的那个管得死死的,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怎么她就要操这么多心!   胤禟气愤极了。他对胤礽道:“额娘老说她三个儿子都不省心。能生出三个不省心的儿子,她自己不反省一下吗!”   胤礽:“……”他想,怪不得宜妃最近去惠妃宫中去得特别勤,这是和惠妃有共同语言了。   小胤禌眼睛一亮,回头又把哥哥这句话告状给宜妃。   宜妃眼前一黑,愣愣地坐了许久,虚弱起身。   “去延禧宫。”宜妃眼含泪花道,“本宫今日要和惠妃姐姐打一整日牌!”   这宫中,只有惠妃姐姐懂我!   胤礽得知此事后,只能扶额,然后把小胤禌按在膝盖上打了一顿屁股。   这小家伙怎么尽喜欢欺负小九?什么毛病啊!   小阿哥们不省心归不省心,在审计署的工作,好歹也终于进入了正规。   胤禟对数字特别敏感,胤祥也一样。   审计署的工作最后的分工变成,胤禟和小胤祥审查数字,小胤祹和小胤禌负责复审,噶礼和胤俄就出门去找人麻烦。   温妃虽不算宫中宠妃,但胤俄的出身却可以算是除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   钮钴禄氏的招牌还是很响亮的,何况胤俄还有一个已逝的皇后姨妈。   胤俄小霸王气场一开,敢不听话的人可不多,大部分人都乖乖把欠银和罚款上缴。   封建王朝对官员的惩罚都不会按照律令来,除了个别杀鸡儆猴之外,贪污的人基本都是要分三六九等,大部分时候补交欠银和罚款就算结束,只有官员贪污影响太大、背后又无其他靠山的时候,才会抄家流放。   当然,如果拒不认罪,就算不流放,也得抄家了。   根据这段时间审计结果,康熙看到,对百姓剥削最严重的问题是火耗银。   虽然他三番五次下令不准摊派火耗银,但一点用都没有。   解释一下什么是火耗银。   因开采铜的效率不高,大清铜钱不够多,所以交税的时候,大多折算成白银。   白银按照重量算钱,路上肯定有损耗。于是为了上缴足够的税,就要多征收税,以补足损耗,称“火耗银”。   这“火耗银”,就成了官吏们层层加码,贪污的好方式。   康熙曾经动过“火耗归公”的想法,即不再追究“火耗”,少就少吧。   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举。   因为如果他说不要火耗银,官吏们可能就会在路上拿走一半税银,说这是“火耗”。   若你要追究,那他们就继续摊派,多收三分之二的银子,然后交一半上来,剩下的进入自己口袋。   砍头?康熙已经为了火耗银砍了许多脑袋,完全没用。   大清的官场,或者说封建王朝的官场,就是这么烂。   胤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放弃了整治吏治,转而向海外进军。   只要把大清这块蛋糕坐大了,哪怕从官员指缝中漏一点,百姓们都能温饱。   现代的海外国家证明了这一点。   大清在海外贸易中赚取了足够多的银钱、购买了足够多的粮食,康熙虽然心有不甘,也终于决定火耗归公,由大清国库来承担会被官员贪污的部分。   但康熙仍旧咽不下这口气。   胤礽想了想,道:“汗阿玛,要不改革钱制吧。既然铜币不够,需要白银。那么何不做银币和金币?”   康熙看过经济学的书,明白海外已经有人提出“金本位”的经济学思想。   他沉思了许久,道:“但如何规避伪造钱币?”   胤礽道:“大清科学院已经做出小型发电机。这些发电机虽然因为功率太小,暂时找不到其他用处,但可以做到电镀金属。只要我们让伪造钱币的成本比真的钱币更高,他们就算伪造了钱币,我们的损失也是可控的。等有了银币和金币之后,或许我们可以在京城中以金币为锚点,试着发行官方金票。”   胤礽为大清科学院带来磺胺药的制作方法的时候,顺带带来了简易发电机的制作方法。   不过大清科学院制作出简易发电机,却没研究透彻其中原理,只能复制这些发电功率不高的发电机,没办法制作出更大功率的发电机,自然也就暂时没办法把电力用到其他方面。   不知道原理的机械就是空中楼阁,大清要运用上电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这些已经可以复制出来的简易发电机,做一些简单的电镀工艺还是没问题。   这个电镀工艺,就可以成为钱币的防伪标志。   如果大清的银钱不再称重量,而是直接和铜币一样算面额,那么火耗就不存在了。   只要银钱整体完好,它的价值就完整。就算你把它刮掉一层银粉也没用。   何况,胤礽可没打算用纯银当银币。   当银币和金币出现的时候,数着库房中的黄金储备,他们就能发行纸币了。   纸币要能推广开来,大清的商业贸易繁华程度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若是海外市场也习惯使用大清的纸币,大清就可以收割全世界的财富了。   胤礽拍了拍脸。   这个钱币改革势在必得,该让弟弟们回来帮忙了。   一个都别想跑!   他可是知道,这群臭弟弟出海之后乐不思蜀,明明做完了事也不想回来! 第221章   胤祉、胤禛、胤祺、胤祚、胤祐、胤禩这六位阿哥,确实乐不思蜀。   海外真是太好玩了。   他们六个人都不晕船,只是去琉球、东瀛、高丽这一小段海路也不至于在海上飘多久,心情和身体都非常好。   更重要的是,其他国家的风俗民情真是太有趣了。   以东瀛为例,无论是国王千秋万代但都为傀儡的整体,还是连蚊子都不能伤害的终极仁爱政令,或者是都到这地步了东瀛都没人揭竿而起的社会现状,都让阿哥们感兴趣极了。   还有那脸上涂满白色厚重粉末的艺伎,发型和曾经满族金钱鼠尾辫难看程度难分伯仲的月代头发型,简直让阿哥们每天都在欢声笑语中。   胤祉甚至都提着笔,撰写新的海外游记了。   这现实存在的风俗民情,写成小说不比《镜花缘》厉害?胤祉终于找到了自己比其他兄弟们更能青史留名的工作。   论文笔,我胤祉称第二,连太子哥哥都不敢说第一。我要是写一本传世小说,知名度肯定比兄弟们高!   比起胤祉的关注点特别错误,其他阿哥们还是对他们现在的政治环境感兴趣一些。   比如琉球为什么宁愿来大清当闲散王爷?   他们实在是太苦了。小岛资源少,还要大清、东瀛两头进贡,皇室都得勒紧裤腰带过。   听他们说,皇帝登基了都不敢办登基典礼,要攒个好几年钱的时候,老好人胤祺都泪目了,差点当即同意琉球国王来大清,好歹被三个弟弟按住了。   胤祚捂嘴,胤祐和胤禩把胤祺往后面拖,为了制住这个老实人,三个弟弟真的很努力。   高丽现在的政局现在也很有趣,可以从他们的朝廷局势看出大清同样的问题。   高丽如今是肃宗在位期间,党争十分激烈,西人党和南人党之间的朋党之争,简直堪比北宋党争和明朝党争,短短几年间,朝中势力经过了庚申换局、己巳换局、甲戌换局三次朋党轮流上位事件。   在阿哥们到达高丽的时候,肃宗正好在进行第三次“换局”,甲戌换局。   康熙三十三年四月初一,肃宗起用大批西人以代替南人,张玉贞降为禧嫔,仁显王后和金贵人复位。   若有喜欢看某半岛国古代宫廷和政治剧的人,肯定对这一段历史特别熟悉。仁显皇后作为高丽唯一生前被废黜又得到复位的王妃,是高丽国后世小说中经久不衰的女主角。   胤祺、胤祚、胤祐和胤禩先来到高丽,发现高丽政局乱势之后,就像是看到了明朝后期党争从历史书中走出来一样,叹为观止的同时脚就走不动路了,连忙让蒸汽船带着急信去找三阿哥和四阿哥过来一起围观。   东瀛有什么好玩的!局势已定就交给官员们扯皮谈判!赶紧来高丽国看现场党争教学!   胤祉和胤禛急匆匆赶来,也走不动路了。   正好处于别人党争关键时刻现场围观,还有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吗!   啊,你们继续打,加油打,我们大清不干涉他国内政,我们就围观一下。   看看咱们的年龄,咱们都还是小孩子呢,出来就是见见世面,能做什么事?别顾忌我们,继续打啊。   一群阿哥全成了乐子人,每天都去打听高丽内部谁上位了谁流放了,理清他们朝廷内部的权力构成。   西人党要再接再厉,南人党也别就这么快认怂啊!   对了,西人党当权之后,内部是不是也该有些小纷争,总不能意见全统一吧?   嗷嗷嗷,他们内部还真的有分歧!   怪不得太子哥哥让我们多出来走走。史书上的故事,哪有看现场直播有趣?   当太子催促他们回京的书信到达时,这一众小阿哥们都百般不乐意。   回京有什么好的?看别人的笑话会乐得笑开花,看到自家的笑话就脑部充血了。   我们宁愿在海外飘一辈子,嗷!   “太子殿下说,现在京中有急事需要你们一起帮忙。若你们回来太晚,以后就不让你们出海了。”   传信兵见小阿哥们果然如太子所说会找借口不立刻回京,只好用上了太子殿下没有写在信纸上的口谕。   小阿哥们:“……”   太子哥哥居然威胁我们!我们是会被威胁的皇子吗!   是的,我们是。   胤礽难得威胁一次弟弟,弟弟们知道胤礽是认真的,立刻屁滚尿流滚回京城,年纪从大到小排成一列认错。   胤礽哭笑不得:“你们立下了大功劳,我怎么会生你们的气?只是现在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哥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要找你们帮忙。你们说的高丽朝的事确实很有意思,我让留在高丽的人继续静观其变,将这些事整理一番,作为小九他们的功课好了。”   弟弟们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围绕在胤礽身旁,问有什么活干。   胤祺道:“小九他们有没有给太子哥哥添麻烦?”   胤礽道:“麻烦倒还好,就是他们太懒散了一些,给他们活干,总是不肯好好干,还是威胁了一番,才认真做事。”   胤礽手指按压了一下太阳穴,道:“小九小十都已经满十岁了,你们这时候也在朝中干活。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不要老纵着他们。还有,小十四虽还没到上学的时候,但是也该启蒙了。四弟,你回来后,要好好督促他多学习,少吃糖。”   胤禛道:“我知道。我这就去没收他的糖。”   胤礽哭笑不得:“不用没收,少吃点就好。还有,带着他多动动,他过于胖了。”   以前皇子是能少吃就少吃,现在妃嫔们见皇子多吃有好处,又不舍得控制孩子们的食量了。   德妃向来溺爱孩子,小十四就变成了一个小胖墩。   孩子胖乎乎一点很可爱,康熙和德妃都没发现哪里不对。   直到有一天胤礽抱起小胤禵的时候胳膊一沉,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立刻给小胤禵称了体重,按照身高算了一算体脂率,然后亲自去找德妃,请德妃不能再给小胤禵吃太多甜食。   小孩子一日两餐吃不饱,一日三餐蛋奶肉和蔬菜水果吃够就行,甜点能不吃就不吃。   “小胤禵总是假装饿得嚎叫,让德妃心软。他姐姐也受不了他喊饿,总偷偷给他吃的。你心肠要硬一些。”胤礽道,“小胤禵今后会不会成为一个满嘴烂牙的大胖子,就全靠你了。”   胤禛脸一黑:“好。太子二哥放心。”   胤礽点头。   胤禛是德妃的长子,无论是弟弟妹妹还是德妃,在胤禛长大之后,都越来越依赖胤禛。只有胤禛说话,小胤禵的哭嚎才没用。   实在不行,就让小胤禵提前住到阿哥所,和胤禛同住,把坏习惯改掉再说。   第一世能去西藏打仗的大将军王弟弟,这辈子若是变成满口烂牙的软胖子弟弟,胤礽的心态会崩。   胤祉等人回来之后,朝中人手一下子就充足了。   胤祉管理出版署、胤禛管理审计署,胤祺还是回了理藩院,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分别去六部轮换,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帮忙。   哥哥们回来后,胤禟和胤俄也没能偷到懒。   既然胤礽已经试探出他们的才华,那么他们以后就别想懒惰了。   胤禟跟着他最不对付的八哥胤禩,胤俄被腹黑闷骚胤祚与一言不合就上手的胤祐双重压制,也只能乖乖干活。   小十一胤禌因为还未满十岁,暂时幸免于难,和小十二胤祹、小十三胤祥一样,回到宫中继续学业。   不过几个哥哥都回来后,他们的功课量突然增加了许多。   哥哥们将自己出海后整理的心得都记录下来,经过康熙和胤礽润色之后,成为了小阿哥们的教材。   不过小胤禌、小胤祹和小胤祥功课增加了也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胤禟和胤俄。   他们这次没有一同出海,所以哥哥们出海的心得他们得学,还得去六部当苦力。   看着九哥和十哥崩溃的模样,小胤禌立刻左手一只十二弟,右手一只十三弟,宣布自己退出九阿哥党,以后要和弟弟们组成一个新的阿哥党。   小胤禌道:“叫十二阿哥党还是十三阿哥党?反正我必须隐藏在幕后。”   小胤祹道:“叫十三阿哥党吧。”   小胤祥疑惑:“为什么?”   小胤祹道:“因为你最小。”   小胤祥不满:“不要!”   虽然这个小阿哥党的名称并没有定下来,但小胤禌确实抛弃了他的九哥和十哥,每日和小胤祹和小胤祥混在一起,快活极了。   胤禟气得牙痒。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胞弟!   胤禟气呼呼道:“十弟,以后咱们不和十一弟玩!”   上厕所也不带他!   胤俄揉了揉黑眼圈,打着哈欠道:“现在是我们不和他玩的问题吗?是他不和我们玩了。”   胤礽得知小十一改旗易帜,从九阿哥党变成小阿哥党之后,不由扶额。   康熙道:“这小十一,是不是欠收拾?”   胤礽安抚道:“他还小,随他玩吧。等他过了十岁,就算再怎么乱来,我也能押着他干活。而且,他想和小十二、小十三一起组建阿哥党,未来就和小十二和小十三一起忙碌吧。”   不说胤祥,胤祹也是个肝帝。   因为胤祹在九龙夺嫡中是隐形人,后世名声不显,但其实胤祹在康雍乾三朝都被重用。   在康熙朝时,说起兵权,可能许多人会想到十四阿哥的大将军王。但稍稍对封建军权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并无统领军队的权力。而且远征西藏这么重要的事,康熙也不可能让一个从未出征过的阿哥领兵。   康熙只是让他去镀金,若康熙没死,胤禵回京估计至少是一个郡王起。   但在康熙晚年,有一个阿哥是真正手握过兵权的,那就是固山贝子胤祹。   康熙五十七年,康熙下旨,“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十二阿哥办理”。这个游离于九龙夺嫡之外的皇子,不声不响代替康熙总揽军权,静静等候夺嫡结果。   雍正朝时,先封胤祹为履郡王,然后一路将其贬到镇国公,可见雍正对这个曾经手握兵权的弟弟的忌惮。   不过经过几年观察之后,雍正发现这个弟弟确实没有争权夺位的心,在雍正八年,胤祥去世那年,胤祹恢复履郡王的爵位,让其管理宗人府。   到了乾隆朝,胤祹升为履亲王,宗人府、礼部都归他管,他还要编书、要当军机大臣,一路送走自己所有兄弟,办完所有兄弟的葬礼之后才溘然辞世。   所以胤祹这个肝帝,不仅能肝,还待机时间超级长。   胤禌是多想不开,才和肝王之王的胤祹、胤祥组队?   胤礽都想请康熙给这个小阿哥党们赐名,就叫“肝王党”好了。   胤禌如此有觉悟,胤礽当然不会辜负弟弟,立刻给胤禌增加了许多功课,以激发弟弟的潜力。   胤禌和胤祚一样,是他这一世才熟悉的弟弟,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弟弟有什么能耐。   那就从这一世中再慢慢了解吧。   六个阿哥回京,康熙的朝堂立刻被阿哥们管理成铁板一块。   六个阿哥性格各异,手段也各异,让朝臣们苦不堪言。   康熙改革币制本来是一件麻烦事,六个阿哥一联手,还有胤礽坐镇,再麻烦的事都能变成小菜一碟。   铜币的样式没怎么改变,银币和金币都用了最先进的电镀工艺。   朝中大臣知道银币和金币会“镀金银”的时候,对其嗤之以鼻,觉得伪造货币肯定立刻就会泛滥,皇上马上就会废除新货币。   因为镀金银这项技术,不用电镀就能实现。否则那些镀金银的佛像是哪来的?   火镀法自古有之,连乾清宫前面的水缸都镀了金子。镀金银有什么能防伪的?   他们看到金币和银币的样品时,傻掉了。   这根本不是镀金银!   胤礽摊手耸肩,他从来没说过电镀镀的是金银啊。   金币和银币的内核都是真的金子银子。胤礽知道,在封建社会,货币本身没有一定价值,只靠朝廷自己定价不可能。   所以他用来聚拢大清国内金银铜财富,和收割海外财富的,根本就不是金币银币。   他反而要让金币和银币非常有价值,才会让海外的人习惯用大清的金银币。   用来聚拢金银铜资源的,永远都是纸币,也只能是纸币。   大清制造的金币和银币,纯度都不低。这样的金币和银币,显然会有点软。   在金银币的表面,胤礽用几种比较坚硬的金属,用电镀的工艺做成了合金,镀在了金银币的表面,但并没有完全覆盖金银币。   这些合金的颜色和金银币类似,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种金属。   金银币的防伪有三处。   第一处,金银币为机器压制,所以所有花纹都一致,手工制造会有差异;   第二处,因为是电镀,镀层非常的薄,且非常的光滑均匀,火镀法目前难以达到这一点;   第三处就在于电镀的金属本身,燃点低、坚硬,用如今传统的方式很难熔炼。   胤礽相信,如果有人能把这三处都伪造成差不离的样子,其花费绝对远远高于金银币本身所代表的价值。   特别是那种合金。除了合金的比例是秘密之外,就算合金的比例被泄露出去,他们要去哪搞到发电机?   之后的纸币,也会用上只能电解出来的荧光染料。   这种防伪在后世看来肯定什么都不是,但电还没有大规模运用的时候,大清的金银币和纸币用手工完美复制的成本绝对高得让人打消这个念头。   大清的新钱币若要被大规模造假,得电力革命之后。   胤礽相信,就算这辈子有自己把发电机提前搞了出来,让科学家们可以顺着已经做出的机械做实验去反推电力定理,让电力革命来得更迅速,但大清也一定会走在电力革命的前列。   到时候,大清一定有新的防伪方法了。   钱币的防伪不会止步不前,现在,他只要吓大家们一跳就好了。   电镀工艺很复杂,至少对胤礽来说很复杂。   所以,他只是一个提需求的臭甲方,无论是材料的选用、造币厂的选址、工艺的保密等等,全部由李彤带着大清科学院的人和皇宫的工匠完成。   李彤就相当于大清第一个造币厂的厂长了。   胤礽很想用自己现代人的智慧去提一点意见,比如环保之类。但他逛了一圈,好像他考虑到的,科学家们都考虑到了,他没考虑到的,别人也考虑到了,只好背着手讪讪离开。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胤礽真的不懂。   康熙也很好奇地转悠了一圈,居然比胤礽懂得多了一些,还提出了一些意见。   胤礽脸色很不好看。   康熙捏着已经长大的儿子的脸,道:“你阿玛比你强不是理所当然?”   胤礽生气极了。   大家都是从零开始学习,凭什么汗阿玛就比他工科成绩好?这不科学!   胤礽发愤图强,想要钻研造币中需要的科学知识。   只三天,胤礽就把书籍束之高阁,背着手做自己擅长的工作了。   不只是数学,所有的理科知识都非常公平,不会就是不会,胤礽想破脑壳都不会。   他只需要提出需求,让李彤去干活不好吗?   不过把事都推给李彤,胤礽有点心虚,就又送了一匣子艳丽首饰去。   李彤这次回礼,回的是一匣子十二生肖金币,可以戴着玩的那种,让胤礽送人。   康熙瞅了一眼,发现这些机器压制的金币精致无比,竟然比工匠打造的还美上几分,当即两个大巴掌,从李彤送胤礽的匣子中抓走一大把,揣在袖子里,去后宫炫耀了。   胤礽的脸黑极了。   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比小孩还顽皮。但他汗阿玛现在也不老啊!   李彤的科研能力杠杠的,很快第一批各一万枚金银币就做好了。   康熙早就筹建好了银行,现在京城试点推行金银币兑换。   应担心新币制是否真的利大于弊,康熙现在京城试点,不强制兑换。若京城反响良好,就先在直隶试行新币制,再慢慢推广到大清其他地方。   胤礽还专门找了“托”,想做出热火朝天兑换新钱币的场面,打消老百姓的顾虑   哪知道,当大清发行新钱币时,明珠和索额图率领着一大群人马,运送着无数的箱子,把命名为“大清皇家银行”的钱庄堵得水泄不通。   “先给我换!”   “后面排队去,我先来!”   “屁!老子先来!”   索额图和明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差点打起来。   正在银行柜台后面坐镇的胤礽连忙跑出来,把两位老臣拉开。   “管够管够,别急。”胤礽道,“你们俩怎么亲自来了?”   索额图抓着胤礽的手道:“太子殿下啊,别骗我们,第一批金银币根本都不够!”   明珠道:“太子殿下,我要把家中金银全部换成金银币。折价换都没关系。”   索额图骂道:“别和那个老贼换!他没安好心!”   明珠道:“你就安了好心了?!你难道不是冲着第一批数量不多的金银币来的!”   胤礽听着两人的吵架,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为了更好的核对金银币的数量,所以每一批金银币出场时都有编号。   如果是官方运送金银币,看编号也算防伪标志。   第一批金银币确实不多,但后续产量会逐渐增加。特别是当有百姓存入金银换成金银币的时候,生产线就能全力开动了。   胤礽本没发现这会造成什么问题,这两位人老成精的老臣一开口,好歹比这些人都明白一点经济知识的胤礽,立刻就看出他们肚子里小九九了。   这两人居然是想炒币!   显然,他们看出来,第一批金银币,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别说金银币,就算后世的纸币,一些特殊编号的纸币,也会有收藏价值。更何况这些金银币工艺非常精美,如果用手工制作,价值远远高于本身价值?   胤礽震惊极了。   姜还是老的辣。敢在自家汗阿玛青壮年时期搞党争夺嫡的索中堂和明相,那眼界真是高出常人太多。   在别的人还在犹豫支不支持皇上的新币制,不敢把自家金银储备换成金银币的时候,这两人都已经想着炒币了!   还别说!就算他们用二比一的折价比例换得这第一批金银币,也绝对有海量的赚啊!   胤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还好康熙也坐在银行里候着消息,他得赶紧向汗阿玛禀报这件事! 第222章   康熙傻眼。   胤礽非常不规矩地催促康熙:“汗阿玛,别傻着啊!快想个办法!”   所有人看着太子按着皇帝的肩膀摇晃,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好了好了,别晃了,不是什么大事。”康熙问道,“你如何想?”   胤礽道:“拍卖?”   按照胤礽的想法,第一批金银币不如拍卖,可以回笼更多资金。   康熙让人给胤礽搬来椅子,让他别满屋子乱窜,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保成,我们发行新钱币,是为了赚钱吗?”康熙难得见到儿子犯傻,开心地教导儿子。   胤礽本想说顺便赚钱不是更好吗,但他挠了挠头,决定懒得思考,直接询问汗阿玛:“汗阿玛的意思是?”   康熙道:“我们要用新钱币一劳永逸解决火耗银的事。所以发行新钱币最重要的是,让其他百姓能够主动使用钱币,推广过程中不会引起民愤,明白吗?”   康熙在思考,胤礽就懒得思考,他继续问道:“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发行?”   康熙道:“保成啊,你虽然聪明,但对官员的人心把控还是差了不少。”   胤礽知道自己这个弱点。   比如之前康熙几次头铁,胤礽吓得半死,康熙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除了康熙确实具有冒险精神之外,康熙对官场人心把控,比胤礽准确多了。   胤礽在自己受伤遇袭之前,总觉得八旗一言不合就会反。   但康熙就认定他们绝对不会反,即使小规模的骚动,也能很快平息。   胤礽对康熙之前几次冒险事迹态度的转变,是在康熙又冒险出京来找他的时候。   那一路,八旗“反”是“反”了,“反”了之后跑来勤王。康熙回京的一路,京城周围的八旗军队几乎都来投奔勤王,最后康熙一令不发,大军把京城全围了。   八旗旗主之后一言不发,再不敢拿乔威胁康熙。因为他们都发现,自己虽有旗主之名,但旗兵们已经只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兵,根本不会听他们的话,更不会为了他们反抗皇帝。   胤礽一拍脑袋,这才发现自家汗阿玛的优势居然这么大。   胤礽立刻道:“汗阿玛!您对人心把控最严格,就交给您……哎哟!汗阿玛,您袖子里怎么还藏着戒尺?!”   揍儿子专用小皮鞭已经不能满足您了吗!   康熙收回戒尺,慢悠悠道:“传朕的旨意,今天钱币发行太过混乱,暂时停止发行。诏众大学士和议政大臣进宫。”   康熙暂停钱币发行,让索额图和明珠把家里的金银拉了回去。   索额图和明珠以及大学士、议政大臣等匆匆进宫,为康熙商量一个第一批钱币的分配方案。   索额图和明珠捶胸顿足。早知道他们就别这么高调了。偷偷换了钱币不好吗?这下子皇上发现问题,要堵住漏洞了!用第一批钱币赚钱的事黄了!   民间这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好奇,第一批钱币既然会很值钱,那皇上会不会提高几倍的价格兑换。   有些商人已经在调集资金,计算第一批钱币花多少钱拿到有赚头。   当皇帝圣旨下发之后,所有人都傻眼。   皇上居然仍旧按照既定比例兑换钱币!并不打算用这些钱币赚钱!   不过分配的时候,皇上规定了顺序。   编号为“一”的金银币,由皇帝自己收藏,之后放在已经建好的大清皇家博物馆中公开展览。   之后,太子认购九百九十九枚金银币;大阿哥、三阿哥等阿哥们依次认购一千枚金银币。   皇子后,就是太后、公主,再之后是铁帽子亲王、亲王、郡王三种爵位的宗亲,紧接着是一品、从一品、二品三种品级的官员。   这些人的认购名额都是各一千。   待这些人认购结束之后,才开放老百姓的兑换。   这个兑换就纯粹按照先来后到的排队了,但每个人每天只能兑换十枚金银币,凭借户籍来兑换。   也就是说,黑户和“长工”无法兑换金银币。   这样的兑换并不能阻止金银币的倒卖。   有认购名额的宗亲和官员可以高价将认购名额卖给其他人,想要炒币的商人也可以雇佣普通老百姓兑换金银币。   康熙下这道圣旨的原因,并不是阻止炒币。   这前几批金银币的价格炒得再高,也不会影响大清推行新钱币的政策。   康熙这么做,反而是给炒币增加一把火——比起有钱就能抢到的序号前列的金银币,这样按照身份地位来推行“认购资格”的金银币,价值显然更高。   只要是真的金银币,看看钱币上的序号,就知道它本该落在什么地位的人手中,这无形增加了金银币的价值。   原本还在观望的宗亲和官员一看到还有认购资格这回事,就算之前不想支持康熙的新钱币改革,都会立刻抢着认购。   当宗亲和官员将前一批钱币抢完之后,百姓们看着上层贵族老爷们疯抢新钱币的热闹景象,就会对新钱币的价值充满信心,肯定也会迅速兑换。   新钱币无论什么时候兑换都是那么多钱,在前有认购、后有限购的刺激下,老百姓们都认为越早兑换的金银币就越有价值,肯定第一时间就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兑换。   事实也正如康熙所预料,原本还在观望的京中老百姓,跟疯了似的每日来排队兑换新钱币。   造币厂火力全开造币,每日刚造出来的钱币半日就售罄。   只不到两个月时间,京城中就不见传统碎金碎银的踪迹,连店铺都不收碎金银了。   “我知道你这金子银子是真的,但你看看这个……”店铺掌柜拿出一枚最小面额的银币弹了弹,“这金子银子不好保存啊,磕了碰了,斤两一少,价值就缩水了。我们现在都用这个,明白吗?”   外地商队傻眼。   还好钱币兑换只要户籍就成,他们也能去排队兑换。   但每日能兑换的金银币库存有限,他们有时候赶不上兑换。   这时候,银行工作人员拿出一叠纸钞。   金银币不够?没关系,你可以用纸钞。咱们的纸钞能和金银币随时兑换,上面有防伪标志和皇上的玉玺印,伪造是要灭满门的。   “这就和你们那钱庄的银票一样,存多少金银才有多少纸钞。之后你交税什么的,也能用纸钞。若你担心纸钞的价值,先拿这个买东西,待出京的时候早早来排队,把纸钞兑换成金银币不就得了。”   外地商队领队觉得很有道理。   他暂时用纸钞应急,待离京的时候兑换成金银币,不就能避免损失了?   当有一个商队为了应急,尝试了一次纸钞之后,后来来京城的商队,进程后第一件事就是兑换金银币和纸钞,成了惯例。   银行印刷了许多小册子,每个客户都分发小册子,教他们如何辨别金银币和纸钞的真假。   说书先生们也多了一项新业务,就是拿着纸钞和金银币,教看官们辨别真伪。   戏园子里看见这风向,竟也编排了许多真假货币的戏文,一边教看戏的人如何辨别真伪,一边不断上演伪造货币的人被砍头的故事。   北京大学中的学子们在胤礽的要求下,也拿着小册子穿街走巷,去京城各个阴暗贫困的角落,立个摊子讲解新的钱币,以免穷人们受骗。   一段时间后,北京大学的“大学生”们,在民间声望大涨。   民间有人言,这些“大学生”们学识渊博,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不像是考科举的那些腐儒们,除了“之乎者也”,半点打不出一个屁。让腐儒们治国,肯定不如“大学生”们。   “大学生们也是会读书,他们除了读经书,还要知道那什么自然科学,还要知道山川河流,知道怎么让老百姓赚钱,大学生当然比只读经书的书生强。”   “我听说大学生们还会学如何打仗,他们各个都是文武双全呢。”   “上次来我摊子买饼的举人,扳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数不清该给多少铜子。正在吃饼的大学生一抹嘴,一口说出了该给多少数。”   “大学生比学生中多了一个大字,肯定就说明更厉害。”……   现在是康熙三十三年,正好有科举会试和殿试举办,全国最优秀的书生们齐聚京城。   参加科举会试的学子,都自诩为除了已经在朝廷做官的文人们之外最厉害的书生。   许多学子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他们以前来京城的时候,总会有普通老百姓跑来沾染他们的文曲星气息,对他们十分敬仰。   但今年情况却不同了。老百姓们总嫌弃他们,一会儿说他们不识数,一会儿说他们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明白,还有人嫌弃他们太文弱。   “不如大学生”的话,他们听了无数次。   他们当然知道京中有一个“北京大学”,是皇帝专门培养勋贵官宦子弟的地方,现在已经和大清的国子监合并。   这个官学和以往朝代只是勋贵子弟用来混日子的官学不一样,据说国中的新思潮,都是从大学里开始。皇上和太子也更重视大学生,在大学中拥有好成绩,比科举得官容易多了。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即使听到大学的传闻,学子们也不一定相信。   他们心中不忿,正好大学“开放日”,只要是应试举子皆可以预约参观,他们自然立刻拿着户籍和考试凭证,进大学参观大学生们的学习。   高其倬就是其中之一。   高其倬今年十八岁就能参加会试,可谓是妥妥的青年才俊。   他本也是官宦子弟,只是其父早逝,家道中落。兄长为了供他读书已经放弃科举,补了荫缺。他现在带着全家人的希望来到京城,一直谨小慎微,以防科举过程中出现意外。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只是去大学参观,居然能撞上这等离奇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据之前参观的人说,大学中能让人开眼的地方太多了,去了之后基本要逛整整一日。   但大学里的伙食费太贵,最好自带水和干粮省钱。大学门口也有卖干粮和水的,性价比很高,可以带钱在门口买了东西带进去。   高其倬父亲早逝,被叔辈资助长大,生活非常节俭,自然是揣了铜子来大学门口找吃的带进去。   高其倬是辽宁铁岭人,他那地的人都长得较为高大,且很能吃,高其倬也不例外。   他揣着铜子逛了半晌,想找一个自己兜里铜子能买的可够吃一天的铺子。   他逛来逛去,越逛越偏远,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按照理智而言,天子脚下,出现欺负人的惨事,高其倬肯定是不能凑上去的。因为这里一根竿子砸下来,都能砸到好几个达官贵人。   但高其倬这不是没回过神吗?还以为自己仍旧在铁岭呢,顺手捡起围墙边半边青砖,就冲进了发出惨叫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中,几个人高马大、腰间系着黄带子的人,正被两个瘦弱的人追着揍。   见有人来了,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嚎叫:“赶紧叫人来救……啊!满保!你只是红带子!我是黄带子!你居然敢揍……哎哟,哎哟,爷,满保您是爷,是我的觉罗大爷!别朝着脸揍啊!”   另一瘦弱青年道:“满保,别揍了,有人来了,快走!”   满保满脸阴鸷地瞪向高其倬。   高其倬听到“黄带子”“红带子”的称呼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贸然行事。   他赶紧把手中青砖往旁边一丢,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他准备转身就跑。   这时候,从巷口另一端冲出来一队拎着棍子的人。   “快跑!”   两个瘦弱青年立刻放开地上的人,朝高其倬跑来。   其中那个叫满保的青年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高其倬条件反射的扶了一把。   “给老爷我揍死前面三个人!”   三个?高其倬一愣,然后调头就跑。   怎么把他也算上了!   三个人都是大长腿,跑得飞快。后面家仆们挥舞着棒子使劲追。   两边小贩张开大伞遮住炉灶;正在吃路边摊的客人们离大路远的捂着碗,离大路近的捧着碗一边吃一边往旁边走。   显然,大学中的勋贵官宦子弟们年轻气盛,打架之事很常见,这附近的人已经很习惯。   遭了无妄之灾的高其倬不认识路,只能跟着前面两个瘦弱青年跑。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眼见着就要和后面人拉开距离,居然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那马车见到有一队拎着棍子的人冲过来,居然没有驱车离开,而是停了下来,死死堵住了路。   一只戴着金镶玉扳指的瘦削手掌伸出车窗外,将车窗帘子往上抬了一点,然后收了回去。   “哟嘿!”   一个少年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然后一溜的少年郎、小男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足足有八个。   差点撞马车上的高其倬震惊无比。   这小小的一驾马车,中间怎么塞了这么多人?   他停下后才发现,面前装饰很不起眼的朴素马车一点都不小,居然是四匹马拉的。   跑在他前面的两位瘦削青年稍稍愣了一下,就想往旁边跑。   这群少年郎中个头最大的两个人一脚踹向那两人的膝盖窝,拽住对方手臂,将人按在了地上。   “跑什么?”   “冲撞了我哥的车架,还想跑?哎哟,这不是法海吗?”   法海一脸绝望。   旁边瘦削青年看了法海一眼,又看了这群笑嘻嘻地冲向了持棍家仆们的少年郎一眼,脸上表情也逐渐绝望。   就剩高其倬傻傻地站在那里,与整个闹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少年郎们已经冲到了他身后,有的人从腰间抽出鞭子,有的人直接用刀鞘,把那群色厉内荏的家仆们揍得呼天喊地,不断嚎叫“我们是XX贝勒、贝子、王府家的人”,试图吓跑这群武艺高强的少年郎。   但这群少年郎笑得更欢快了。   “王府?爷揍的就是王府的人!”   “除了直亲王府的人,哪个王府我不敢揍?”   “直亲王府不是更敢揍吗?要是直亲王府的人,咱们揍他们是救他们。”   “有意思,居然有人胆敢在大学门口打架斗殴,都给爷去牢里蹲着!”   一听到牢里,高其倬绝望了。   他是来考科举的啊!要是他被抓紧了牢里,会试怎么办?!   高其倬想要逃跑,但一队穿戴整齐的卫兵急匆匆跑来围住了这里,他根本没法跑。   就当高其倬绝望之时,马车上传来一个俊朗温柔的声音:“马车前的三人就不用抓了。三弟,四弟,把他们三人押上后面的马车,你们俩问问是怎么回事。”   “好嘞二哥。”两人松开被他们压在地上的人,“自己走,还让爷请你们吗?”   法海苦着脸道:“能不能别告诉我大哥?”   胤祉笑道:“你猜?”   胤禛板着脸道:“马上要会试,你不待在家里好好看书,跑出来打架斗殴?你是不是要气得鄂伦岱从安南战场上写家书回来骂你?你丢脸不?还有你……”   胤禛的视线移到瘦削青年的红色腰带上:“你是觉罗?”   那人点头,嘴唇翕动,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罢了,先上马车。”胤禛又看向高其倬,“你怎么和他们混一起?你的穿着,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吧?”   高其倬连忙道:“小人听见有人呼救,急急跑去救人,然后就被一群家仆追赶。小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这一群少年郎的马车、对王府家仆和红带子觉罗的态度、以及周围卫兵领队毕恭毕敬的模样,就知道这群人绝对是惹不起的达官贵人,立刻用了最谦卑的自称。   “真的?”胤禛看向法海。   法海闷声道:“是真的。他是被我和满保连累。”   满保也点头。   高其倬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叫法海和满保的瘦削青年人还不错,至少知道把他这个无辜者摘出来。   他正想告辞,胤祉却道:“好了好了,等上车了慢慢说。你也来。”   高其倬:“……”我也可以不来吗!不是误会已经澄清了吗!   法海和满保埋着头跟着胤祉和胤禛上马车。高其倬看了一眼周围的卫兵,也满心惊恐地跟着上了马车。   他很后悔,他真的非常后悔。为什么他会听见呼救声就会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   他哥说,他这个习惯迟早会害死他。   看吧,他就算不被害死,这次科举可能也完蛋了。   希望只耽误这一次科举,他还能参加下一次科举。可别革了他举人的身份啊!   高其倬满心绝望。   法海和满保也很绝望。   满保也担心自己这次科举完蛋,甚至以后都没办法走仕途。   他想着家中辛苦操劳、用针线活和觉罗微薄的补助养活他们兄弟三人、现在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的母亲,忍不住攥紧了双拳。   但对方辱及他的母亲,就算再来一次,他也怎么都忍不了这口气。   法海的绝望倒是和科举、仕途无关。   他就只是绝望难得打一次架,居然被太子和一众阿哥们逮个正着。   他平时的严肃正经书生形象,难道就要这么毁坏吗?   毁坏就罢了,如果太子殿下将这事告诉大哥怎么办?法海对鄂伦岱感官十分复杂,又不服气又敬佩,还有很多不满。所以他宁愿这次进士不考,也不愿意鄂伦岱写信来训斥他。   但若是这次进士他考不了,鄂伦岱也会发现吧?   法海抱住脑袋:“诚贝勒殿下,雍贝勒殿下,求支个招,要怎么做,您们才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大哥?”   诚贝勒,雍贝勒?   满保深深呼了一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绝望表情。   他只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远远看到过宫中的阿哥,对阿哥们的相貌记不真切,只是从这群人的嚣张态度勉强推测出他们的身份。   他究竟倒霉到什么地步,才会在会试前被人堵着殴打,还遇上了阿哥们?   最可怕的是,他最敬仰的太子殿下不会也在吧?!   即使满保已经听面前的诚贝勒和雍贝勒说出“二哥”这个称呼,他也抱着侥幸(自欺欺人)。   只有高其倬还在那傻着。   诚贝勒?雍贝勒?那是谁?   康熙封皇子又不像后世那样,要在电视新闻上轮播无数次。身在铁岭的高其倬,并没有听过诚贝勒和雍贝勒这个称谓。   其实若是在京中有门路的人,一来到京城,第一时间就是打听京中有哪些不好惹的人,好避开麻烦。   但无奈高其倬是一个父亲早逝的贫寒学子,他没有门路、也没有钱打听。 第223章   胤礽主导了大学开放日,让学子们了解的大学的好,为开办下一个大学做准备。   他带着弟弟们来观摩大学开放日的效果,一来就遇到打架斗殴,气得脸都黑了。   胤礽带着一众弟弟和三个打架斗殴当事人来到直亲王府——直亲王府已经完全成为太子带崽“窝点”,康熙还拨了许多宫人去直亲王府伺候太子和一众皇子。   胤礽坐在上首处,一众阿哥们按照单双数左右分列坐着,就像是山寨头目开会似的。大堂正中间放着三张凳子,三个可怜的书生缩着肩膀,就像是被山寨头目审问的小喽啰。   胤礽用杯盖拂开茶叶,喝了一口茶后,才慢悠悠道:“你们仨知错了吗?”   第一次和敬仰的人说话居然是这种情况,满保脸色灰败道:“我应该逃跑,不应该还手。”   知道自己今日的丑事一定会被皇子们告知鄂伦岱,法海两眼无光道:“我应该先拉着满保逃跑,事后再算账,而不是冲上去和人打架。”   高其倬就算晕头转向进入了直亲王府,仍旧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因为他进直亲王府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把头探出车窗看牌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等离奇的事,欲哭无泪:“我、我……我不该忘记这里是京城,不能随便冲出去。”   胤礽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道:“六弟,告诉他们,他们错在哪。”   胤祚笑着道:“那群人因想要抢满保家的地,堵住满保,还辱及满保的母亲,不还手不可能。法海讲义气,和满保同进退也是性情中人。至于这位姓高的书生,听见有人呼救就大胆去救人,更不算错。”   三人抬头看向六阿哥,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微光。   胤祚接着道:“但他们的时机确实不对,做法也不对。就算忍不下这口气,他们也可以有更聪明的做法。比如法海,你忘记你是汗阿玛的表弟了吗?你忘记你大哥有多护短吗?你忘记你老师是纳兰性德了吗?你亮出你的身份,谁敢揍你吗?借势懂不懂?你学着纨绔子弟打架,怎么不学着纨绔子弟以势压人?”   法海嘴唇翕动。他就是不喜欢以势压人,想要凭借自己出人头地啊。   胤祚又道:“满保,你旁边就是大学。无论你翻墙进入大学求助,还是到人来人往的街上慷慨激昂地描述你受辱的事,然后说你宁愿被罚,也要揍这群辱你母亲的人。就算你当着众人的面打架,也不会被惩罚,说不得还会得到奖赏。你也有能借助的势,懂吗?”   满保使劲点头,脸色更灰败。我真蠢,真的,虚长这么多岁数。   “至于高书生,你唯一的错确实是忘记京城中,你没本事也没能耐救人,只会连累自身。但你这性格我倒是很欣赏。”胤祚对胤礽道,“太子哥哥,这种傻子真不常见啊。”   胤礽微妙地感觉自己被骂了。   因为他这第三世,就是见义勇为牺牲搞出来的。   他打量着因为见义勇为而差点把会试资格给弄没的书生,总觉得这人名字有些耳熟。   胤礽问道:“你是何籍贯?”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这四个字一直在高其倬耳边立体环绕。   已经完全傻掉的高其倬条件反射回答:“小人……小人籍贯铁岭。”   胤礽点了点头,籍贯对上了:“你家中有何亲戚?父母和兄弟如何?”   高其倬黯然道:“小人父亲早逝,母亲也已经离世,只有一位兄长。”   胤礽道:“你是汉军旗?”   高其倬虽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知道,点头回答道:“是的,小人是汉军镶黄旗。”   胤礽疑惑。   汉军镶黄旗和家中次子对上了,但这父亲对不上啊。   康熙三十三年时,还未大婚的胤礽和康熙关系还不错。殿试时,康熙手把手教导胤礽如何选择进士,殿试排名胤礽也有参与,所以胤礽对这一榜进士有记忆。   第二世时,胤礽又无意识的关注康雍乾三朝有政声的官员,记住了不少有能耐的大臣。   所以他一听高其倬这个名字就觉得很耳熟。   开了记忆力挂的胤礽,很快就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同名的人。   高其倬,雍正朝和乾隆朝的封疆大吏,其主要成就是改土归流和奏请开海禁。   他的妻子同样青史留名,原配为纳兰性德的女儿,继室为被誉为“八旗闺秀文学之首”的蔡琬。   在康熙和雍正两朝,高家都出了许多能人,深受康熙和雍正信任。   不过这个高家和乾隆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不是一个家族。康熙和雍正信任的高家为汉军镶黄旗,乾隆的宠妃原本是内务府包衣。   高其倬其父曾任四川布政使,是高官之后,生活并不拮据。眼前这人,一身布袍洗得发白,显然家境贫寒。   倒是其堂兄,著名画家高其佩父亲早逝,很像面前的高其倬所叙述身世。   胤礽再次细问,终于明白了这历史在哪里拐了弯。   原本历史中,河道总督靳辅与于成龙在治理黄河一事上起了冲突,后被御史郭琇诬告罢官,之后郁郁而终。于成龙代替靳辅治河。   高其倬其父高阴爵便是受了于成龙赏识,起复补湖北德安府同知,然后一路做到四川布政使。   这一世,胤礽力保靳辅,靳辅活得好好的,挽着袖子要在黄河干一辈子。和靳辅一同治河的陈潢也当了大官,两好兄弟准备一同为黄河奋斗终生。   康熙现在手头钱很宽裕,又有大清皇家科学院作为后盾,对两人治河支持力度巨大,效果也很显著。   按照现在的架势,陈潢可能还差点,但靳辅死后得个谥号是稳稳的了。   于成龙没有管理治河,高阴爵没能得到于成龙举荐,就这么在小官位置上蹉跎,在一次下乡视察的时候感染了风寒去世了。   胤礽看着忐忑不安的高其倬,心中滋味复杂。   此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扇起的蝴蝶翅膀已经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他也真切的意识到,历史说不定真的有惯性存在。   高其倬虽没有了一个当大官的父亲,但他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结实了法海和满保。只要他这次能如历史中一样金榜题名,未来前程仍旧远大。   胤礽看着面前这三个年轻人。   不提法海。觉罗满保也是雍正朝著名封疆大吏。他是觉罗家难得的进士,却以武建功立业,整顿海军,在大清沿海建立了一千多个炮台、一百多处军寨,是满臣中难得有远见的人。   道光时海战时依托的快要烂掉的炮台和军寨,很多都是满保建的。   从雍正到道光都多少年了,在满保后,竟再无一个盯着海岸防线的将领。   不过后世人对满保的印象并不在于他的功绩,而是他和康熙、雍正的送芒果和荔枝的废话奏折往来,成了网络当红段子,让人误解他只是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庸臣。   其实仔细想一想,满保能和康熙、雍正在奏折中说废话,就证明他确实有能耐、够受宠。   法海今年二十三周岁,满保今年二十一周岁,高其倬今年十八周岁,都特别年轻。   进士登科很难,许多人考到四五十岁才能如愿以偿。他们在如此年龄就已经金榜题名,可见他们的天才。   胤礽知道今年进士登科的人中有这三个能干人,早就想好了怎么用他们。谁知道这三人现在居然都是愣头青,还不如他最小的弟弟。   小十四现在在吃糖一时上和胤禛斗智斗勇,看得胤礽叹为观止,总觉得这个狡猾的小十四如果能取代原本历史中的十四爷,说不准能打败四爷上位呢。   当然,前提是他别遇到这辈子的四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四哥还是你四哥。小十四现在肚子上的泡泡肉都快掉没了。   “事已至此,肯定有很多人弹劾你们。特别是你,法海,盯着你家、你哥的人特别多,能弄掉你的会试资格,对打击目前只有鄂伦岱一人撑着的佟家特别有效。”胤礽道,“孤虽能帮你们,但孤希望你们能自己扭转此次局面。”   法海听着太子说佟家只有鄂伦岱一人撑着,心里十分不高兴,却无力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   以前的佟半朝,因佟皇贵妃的失宠、佟国维的流放、他父亲的辞世,即使他们仍旧是当朝外戚,也已经有日落西山的颓势。   现在整个佟家,只有鄂伦岱勉力支撑,才不至于树倒猢狲散。   他能考上进士,鄂伦岱就不再是孤军奋战。   鄂伦岱在外立下军功,他在朝中为官替鄂伦岱帮衬,佟家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他理智上明白,心里却别扭极了。   因为父亲曾经看重他远远超过鄂伦岱,因为他曾经瞧不起鄂伦岱,因为他在额娘一事上和鄂伦岱永远无法达成一致意见。   地位的颠倒,让法海无所适从。更令他难堪的是,他其实心中也逐渐仰慕和心疼这位大哥,感激大哥为他和夸岱两个弟弟撑起一片天,让他们俩生活和佟家落败之前无二。   所以法海特别怕麻烦鄂伦岱,特别怕鄂伦岱训斥他,特别怕拖鄂伦岱的后腿。   现在他听太子说,他一时冲动,可能会连累鄂伦岱之后,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满保看向法海。他了解法海的家庭情况,虽然羡慕法海没了父亲还有一个能依靠的哥哥,但他也能理解嫡庶有别,理解法海心中的难堪。   只有高其倬还在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听说上首处坐着的是太子殿下,我该怎么办。   胤禟对胤禌交头接耳:“那是个傻大个!”   胤禌点头:“和哥哥一样的傻大个。”   胤禟:“?”   他抬起手就想揍胤禌的脑袋,被胤祺隔着胤祐瞪了一眼,愤愤不平收回手。   胤禌挤眉弄眼。你揍啊,你揍啊,你当着五哥揍我啊。   胤祐往椅子背靠了一点。   他隔在这三个眉来眼去的兄弟中间,简直太尴尬了。   胤礽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让众人回神:“既然已经闹大,那就闹得更大,让那些想弹劾你们的人骑虎难下。满保,如果你不顾及这次会试,你会如何做?”   满保想了想,道:“我会先去宗人府告状,然后提着刀去他们王府门口,要求一个说法。”   胤礽道:“法海,如果你不在乎被鄂伦岱知道,你会如何帮满保?”   法海小声道:“我会向报纸投稿,将此事前因后果说出来,然后让友人将此事传播开来,并请求长辈和师长弹劾那一家人。”   胤礽又问道:“高其倬,你若不是在京城,遇到了今日之事,会如何做?”   高其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犹疑道:“我、我会与同窗一起向官府递状子,然后与同窗们一起上街宣扬此事,争取支持。”   胤礽淡淡道:“那你们就去做。最坏结果不过是三年后再会试。孤能承诺保住你们的举人功名。至于你们能不能参加这次会试,就看你们能闹得多大,卷进多少人。”   三人震惊地看着胤礽。   胤礽又道:“小九、小十、小十一,你们虽已经开始做些政务,但对人情世故仍旧不算太了解,不如哥哥们经历得多,你们三人分别跟着法海、满保、高其倬,隐藏身份和他们一同处理此事。他们三人分别对应宗室、满族勋贵和汉军旗,你们自己选择接触哪一方。”   胤禟、胤俄和胤禌立刻道:“是,太子哥哥。”   胤礽又道:“小十二、小十三,这次你们俩去观察汉人对此事的看法,争取想办法把汉人也卷进来。”   小胤祹和小胤祥立刻道:“是,太子哥哥!”   胤礽道:“你们几人就在旁边帮衬着,当他们闹出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就你们去收拾。”   几个大一点的阿哥叹气:“好,太子二哥。”   成吧,他们已经长大,该为太子哥哥分摊为弟弟们收拾烂摊子的责任了。   所以这些事不该汗阿玛来做吗!汗阿玛怎么就知道当甩手掌柜?!   康熙得知此事后,笑呵呵问道:“保成,你想做什么?进一步整治宗室和觉罗?”   胤礽道:“整治宗室和觉罗,让他们更老实一点只是表面。儿子想闹出大动静,让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这上面,咱们好把新大学建起来。”   康熙摸了摸自己刚修剪好的美须,道:“朝中的大臣的脑子都只有一根筋,顾着这头就顾不上那头,确实,用宗室中的矛盾转移他们的视线,便于我们行事。”   于是康熙和胤礽就非常无良地把这一场烂摊子丢给其他皇子们,他们俩开始筹办新的大学。   新大学的雏形是翰林院。   进士登科之后,大多不能立刻做官。名次高的进翰林院等补缺;名次低的就回家候着,或者外出从知县做起。   进翰林院当编修或者庶吉士之后,除了为皇帝起草诏书、陪皇帝读书之类的工作外,还要继续读书,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考试,优秀者能授官,连续不合格会被清退。   所有翰林院,就相当于进士再教育机构。科举学的只是四书五经,进士们要在翰林院中学会如何做官,再择优任职。   进士进了翰林院之后,除了一甲和有背景之人,差不多都要五六年才有机会补实缺,相当于再上五六年的学。   翰林院建立的初衷是好的,可能弥补进士们只知道书本知识,不知如何做官的弊端。但明后期起,翰林院也只考些经史子集,考试也基本相当于第二次科举,基本成了进士们混日子的地方。   官学成为大学之后效果良好,胤礽就想开办第二所大学。这一所大学就是改革翰林院,让进士登科之后,进入翰林大学再教育,不浪费那五六年的时间,多学些更实用的知识。   现在有本事也有远见的大臣已经在自学,大清是时候举办正规的官员再教育大学。那些已经在朝为官的大臣们也能在休沐和夜晚去大学上课,和后世的电视大学函授夜班一样。   官员就应该活到老学到老,不是进士登科当了官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你不学,胤礽就办个大学逼官员学。   想想后世的公务员,动不动就要上课、做题、考试,这是好传统啊!   康熙非常赞同。   朕都每日手不释卷,再累也要每日读书学习,大臣们怎么能比朕懒散?   皇帝和太子一致决定,不仅科举卷起来,科举完也请你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人继续卷。   于是,京中为红带子举人状告黄带子辱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宗室、勋贵、汉军旗以及汉人们全部卷入其中,朝堂中天天为这件事吵架的时候,翰林大学悄悄挂牌。   翰林大学只是俗称,这翰林大学中并非只有翰林上学,还包括官员再教育,自然需要一个新名字。   胤礽非常损的道:“官员应该如水般清廉,才能让国家如巨木一般繁华,水清木华,水木清华,不如就叫清华?”   有了北京大学,怎么能没有清华大学?   打起来!打起来!   康熙对这个学校名字非常满意。   于是康熙提笔,重重写下“清华”二字。   木匠们雕刻时发现,康熙写字力道之大,居然入木三分,纷纷惊叹不已。   此事也成为清华建校史上一桩笑谈。   之后,清华与北大褪去旧时代的官学气息,引领了新时代的潮流,成为支撑新华国的中流砥柱。   但两者互掐的传统却也延续下来。   清华文科强大,经济、社会、外交、传媒等出现了无数人才;北大则最早时就与大清科学院联合,是工科重地,并在之后分出了大清第一所军校。   胤礽敲敲自己脑袋。好家伙,两个大学文理擅长居然颠倒了。   算了,无所谓啦。反正只要两个大学在后世还能掐起来,胤礽就很高兴了。   胤礽也是康熙亲儿子,也继承了康熙乐子人的血脉。   即使他现在看不到,一想到后世两所大学会打得头破血流,成为“世仇”,他就高兴得想大笑三声。   当新大学建立,康熙拿出了官员再教育的规章制度之时,满保等人的事也吵出了结果。   最终结果,满保只是遭遇辱骂围殴的自卫,法海和高其倬只是去见义勇为,算不上互殴。   总不能让他们站着被打死,不还手吧?   当时的目击者可都说,他们三人被一大帮拿着棍子的家仆追着跑,这哪能是互殴?   而受了较重伤的几个宗室子弟,说不定是自己摔的呢?   你不能因为那几个宗室子弟受伤,满保、法海、高其倬毫发无损,就说这三个人当着十几个家仆的面殴打对方对不对?   至于你说什么家仆后面才来,你也没证据啊。   在康熙和胤礽的拉偏架下,满保、法海、高其倬三人不仅没有被处罚,还隐隐成了这次参加会试举子们的“首领”。   学子们都非常佩服这三人的品行,佩服他们宁愿丢掉会试资格,也要坚持正义的秉性。   满保是觉罗氏,法海是外戚,高其倬是降清的汉臣之后,他们仨本来都是百姓口中的“奸臣”。现在三人的一番“愣头青”行为,竟然让这三个群体的名声好了不少。   以前举子们之间都泾渭分明,从科举时就能看出满汉隔阂。这次居然大家一起和乐融融,仿佛有了同榜成了一整个群体的势头。   胤礽惊讶极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其实他已经把真相禀明了康熙,这三人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丢掉会试资格。   他只是吓唬一下这三个人,给这三个未来重臣一个教训,提前锻炼一下他们的能力,顺带给弟弟们找一个“实习”机会。同时,他用这件事转移大臣们的视线,让大臣们不在翰林大学和官员再教育的事上给康熙和他当杠精。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场闹剧,居然消除了这一榜举子们部分因为身份而来的隔阂,让他们彼此少了许多误会,将来可能就会少许多因为误会而起的争斗。   胤礽不担心他们因为关系好,就从同榜成为“同党”。   他有十几个兄弟,没有什么党能比得过皇子党。   康熙三十三年会试和殿试依次结束。   佟·法海,觉罗·满保,高其倬同列二甲中末位,赐进士出身。   他们虽只是二甲,声望比一甲三人更加显赫,俨然成为同榜进士的领头羊。 第224章   胤礽看了这三人的殿试卷子,叹了一口气。   高其倬先不提,法海和满保的卷子就算不能名列一甲,也能进入二甲前列。   但康熙时定下了一个规矩,就是“满不点元,汉不选妃”。   “汉不选妃”即汉人不能进宫。能进入皇帝后宫的除了蒙古人,就只有满汉蒙军旗和包衣。   所以一般说顺治之后的“汉妃”,其实就是汉军旗和汉包衣。   当然,如果皇帝真看上了某个汉女,也简单。从康熙时,江南官员就向宫里输送会唱戏的小女孩小男孩。乾隆时他和他的圣皇太后特别爱听戏,在宫中养着几十上百个小伶人。著名的漱芳斋,就是给那些小伶人住的地方。   这时候,只要把这些小伶人罚入包衣就成,便算是旗人了。   朝中也有许多汉人官员受了罪罚进入包衣,之后立了功再出旗为民。   “汉不选妃”,哪是如此不便之事。   但“满不点元”就很严格了。   这个措施其实是给顺治擦屁股。   顺治时为了扶持满人科举,科举曾经试着分满汉两榜。所以大清历史经历了112次科举,但有114个状元。   但那两次满汉分榜,遇到了极其严重的尴尬——满人参加科举的人数连榜都填不齐,大部分人能把字句写通顺就算优秀。   其实那两次满人状元可能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但被参加这两榜的满人废物拖累,他们的状元含金量也变得极其低。   顺治本想让满人中多出些厉害的读书人,来宣扬满人学问也不错。结果起了反效果。   于是只两期满汉分榜之后,这政策就停了。   之后满蒙只是给额外录取名额,不占用原本科举名额。放榜时,与其他汉人学子同榜排名。   然后,皇帝又跟挽尊似的,声称为了预防徇私舞弊,减轻满汉矛盾,“满不点元”,满人原则上不为状元,不入一甲。   不仅如此,若是康熙遇见特别优秀的旗人学子,还会故意压对方名次,将其压在三甲,然后迅速重用。   比如后面那个二十九岁就当封疆大吏的年羹尧。   也不知道康熙为何有这重用旗人,非得压对方科举名次的习惯。胤礽只能说,汗阿玛自有他的考量,作为太子,他要学的还很多。   唯一例外就是纳兰性德。康熙看来看去,委委屈屈给了纳兰性德一个二甲第七的好名次,回头还和胤礽说,他怕压得太低,天下人会笑话他不通文墨。   胤礽安慰康熙,汗阿玛您真是棒棒哦,把状元压到二甲第七,可真是太委屈您了。   于是纳兰性德以及后续许多满人勋贵想要大学、科举双魁首的梦想,就这么无情地被康熙咔擦了。   胤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开始这“满不点元”,是皇帝自欺欺人的挽尊。但现在满人中也有能干人了,放开了不好吗?   可能他汗阿玛还是心虚吧,认为点了旗人的一甲,会引起天下汉人读书人的争论,索性直接压旗人名次了。   反正最后重用谁,还不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至于那些旗人也想要个好名次……做人要实在,别那么虚荣。(此处当有纳兰性德吐血的声音。)   法海和满保本来也会被康熙压到三甲,还是胤礽好说歹说,才让康熙勉为其难让其留在了二甲。   胤礽认为,法海、满保、高其倬三人既然已经隐隐成为这一榜进士的领头人,若科举名次太低,恐怕不能服众。   虽说满人不在乎,但对汉人而言,同进士出身和进士出身的含金量十分不同。   清晚期的曾国藩最郁闷的就是他的“同进士出身”,后来还成了一个梗了。   这三人要继续成为这一榜进士的领头人,三甲同进士肯定是不成的。   胤礽看着康熙虽然同意,但仍旧满脸不乐意的模样,怀疑康熙老喜欢压这些即将被重用的人的科举名次,可能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借口,他本人的恶趣味才是主要原因。   总之,胤礽终于帮这三人稳住了进士出身。   但看着这三人的殿试试卷,他仍旧很不开心。   法海和满保的试卷不比一甲更言之有物吗?不比二甲排名前列的人更见闻渊博吗?   以后的科举试卷可是会变成史料,在后世展览的。汗阿玛只图一时恶趣味,这科举试卷一展览,他小心后世变成笑话。   胤礽想了想,特意找康熙,让康熙把实录中他也参与阅卷的事划掉。   康熙疑惑:“怎么,都到现在了,你还担心外臣说你僭越分权?放心,敢说咱爷俩的人已经拜杀得差不多了。”   胤礽摇头:“不不不,汗阿玛,不是这个原因。以后这些试卷文章肯定是会被后人阅读的。儿子可不想被后人说不通文墨,不识好坏。”   康熙:“?”   康熙捏拳头:“你的意思是,你汗阿玛不通文墨,不识好坏?”   胤礽退后几步,使劲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汗阿玛自有考量,但后世人哪懂汗阿玛背后的考量?”   反正我不想背锅。   康熙气乐了,于是宫中又出现了康熙挥舞着小皮鞭驱赶太子上树这一幕。   最终,胤礽还是没能逃过与康熙一同阅卷的纪律。康熙还撒谎,说是胤礽故意压旗人名次,以免汉人学子对排名不满。   康熙口述,让写《起居注》的官员记载:“太子说,阅卷之后,皇父知道哪个旗人有才干,之后自会重用,不需要那些虚荣的名次。”   胤礽涨红着脸道:“儿子没说过!那是汗阿玛说的!儿子坚决反对!儿子还据理力争,替法海和满保保住了二甲的名次!”   康熙一手按住了儿子的脑袋,慢条斯理地说道:“朕说是你说的,就是你说的。”   官员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书卷,表情疲惫极了。   虽说这《起居注》啊,难免会有所删改。但是皇帝陷害太子什么的,是不是过分了?   皇上您也知道您这样做对旗人不公平,您何苦把这口又黑又圆的锅扣在太子身上?   官员决定,将这件事偷偷记下来,写在回忆录中,为太子平反。   明珠消息灵通,很快得知了这件事。   纳兰性德和纳兰揆叙相继离京,小儿子又性情顽劣,明珠经常把大儿子的学生法海唤到家中悉心教导,以安抚自己被小儿子气得疼的老心脏。   “太子之恩,你要记住。”明珠叹息道,“皇上也是,唉,旗人进士确实不缺上进的机会,以你和满保的出身更不缺。但这科举名次也很重要啊。”   显然,明珠也因为自家大儿子只得了一个二甲第七非常不满。   他见康熙这样,就不让自己二儿子三儿子科举了。反正都会被压名次,不可能一甲登科,还不如当个笔帖式或者拜阿唐,再入宫当个侍卫,走正统的勋贵上进路线,免得折腾。   法海有气无力地应下。   明珠疑惑:“你都入二甲了,怎么这么没精神?”   法海道:“没、没什么。”   明珠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大哥写信来训斥你了?”   法海赶紧摇头。   若是鄂伦岱训斥他,他可能还好受一些。   但鄂伦岱信中的内容却是让他不用担心,可以更嚣张一点,就算是宗室子弟,我佟家也不怕。   鄂伦岱还非常欣慰,法海这个闷葫芦居然能和人打架了,出息了啊,要再接再厉。   法海看着书信傻眼。他大哥不仅不训斥他,还夸奖他?这样真的好吗?   夸岱老气横秋地拍着法海的肩膀:“大哥就是这性子。他要是在京中,可能就已经开心地打上那什么王府的门了。幸亏侄子是嫂子教,否则还不知道会被大哥教成什么混蛋样。”   说起对自家混蛋大哥的不满,夸岱可以整整一天不休息。   法海听着夸岱絮絮叨叨,两眼无神。   他……并不想被鄂伦岱当弟弟一样宠啊。这样他多难受多尴尬!   特别是当他额娘开心地问他,他已经进士及第,能不能让她葬入佟家祖坟的时候,法海就难受了。   明珠略一思索,道:“以鄂伦岱的性子,他不仅不会训斥你,还会夸奖你。怎么?他对你好,你反而不高兴?”   法海垂下头,不说话。   正端着糕点过来给明珠和法海加餐的觉罗氏见状,叹气道:“你是为你娘吧。”   明珠疑惑:“他娘怎么了?鄂伦岱离京那么远,还把和硕格格也带走了,佟家府上不又是他娘管着。难道谁还能给他娘气受?”   “后院之事你不懂。”觉罗氏道,“正因为她现在有了当家娘子的权力,才会有更进一步的奢望。若只是想要求个诰命,以法海的能耐,将来也不是做不到。最怕的是,她若是想进佟家祖坟,和佟国纲合葬……”   明珠皱眉:“就算有了诰命,也是单独安葬。哪有侍妾入祖坟的?佟国纲的原配脸面往哪搁!”   法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明珠见状,训斥道:“你娘真的以此事逼你?这事你可不能糊涂。若你开这个口,鄂伦岱定不会同意。佟家就剩下你们三兄弟,若因此事起了间隙,佟家岂不是更加艰难?听我的,好好劝劝你娘,这身后哀荣的事,又不止葬入祖坟一项。你好好当个大官,封个爵,到时候给你娘讨个诰命夫人,把墓修得大大的,甚至可以给你娘单独修个寺庙供奉,这不仍旧很风光?”   觉罗氏也劝说道:“将来让你娘和你一起合葬,在地下也能陪着你,以享天伦之乐。这不比去追随佟国纲,继续伺候人强?”   法海擦拭了一下眼泪,道:“我也不想和大哥、三弟起间隙。只是娘说她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葬入祖坟,扬眉吐气,我……”   明珠和觉罗氏对视一眼,眼神都很无奈。   这就很麻烦了。   “拖着吧,拖着一步是一步。”明珠道,“或者你先应下说会努力,到时候给你娘捐个寺庙,立个功德碑,也算尽力了。人要学会变通。”   法海傻眼。这意思难道是……先骗着?   单纯小子法海晕乎乎地离开纳兰府。   明珠对觉罗氏道:“你说这小子能变通吗?”   觉罗氏摇头:“佟家的人性子都很倔强,恐怕很难。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就算他在此事上与鄂伦岱交恶,今后老死不相往来,但将来在朝堂上遇上什么事,他们肯定还是会默契地互帮互助。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明珠道:“说别人家我信,说佟家……”   明珠摇摇头。佟国维前车之鉴在那呢。   法海是他儿子唯一的入室弟子。若法海和鄂伦岱交恶,他儿子肯定也不好做。明珠想了想,找索额图商量,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索额图翻白眼:“这事简单。交给我。”   明珠鄙视道:“简单?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   索额图冷哼:“走着瞧!”   几日后,康熙正和胤礽一起批改折子的时候,看到一大堆弹劾鄂伦岱和法海兄弟阋墙的折子。   父子俩傻眼。鄂伦岱离那么远,怎么还能和法海兄弟阋墙?   康熙:“走,去看热闹?”   胤礽丢掉折子:“好啊!”   于是父子俩推开政务,悄悄乔装打扮,出宫去打探消息。   虽然他们能直接找来侍卫询问,但哪有自己出去打探消息有意思?   经过一番打探,原来法海想要让母亲入祖坟,鄂伦岱坚决不同意,两兄弟决裂,法海要离开佟家,另立一宗。   法海还说,嫡妻算个屁,觉罗氏算个屁,我进士的母亲难道不能把这些全掀了?   康熙和胤礽满头问号。   康熙问道:“保成,你说这是法海能做的事吗?”   胤礽犹豫。他真不确定,因为法海在原本历史中确实因此事和鄂伦岱交恶。   不过那时候法海已经成了十四阿哥的师傅,自认为是皇子师,才有这个底气。现在法海不至于这么莽吧?   胤礽道:“我们去问问?”   康熙想起佟府,眉头皱了一会儿,还是道:“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佟府了。   父子俩驾临佟府,法海和夸岱都吓到了。   这谣言居然还惊动皇上和太子了?法海的进士之位不会没了吧?   法海都哭出来了:“臣、臣没有啊,臣没做过这事,没说过这话!”   夸岱也为二哥说好话:“二哥他娘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二哥没同意,一直为此事痛苦着,不敢让大哥知道。”   康熙乐了:“但现在京中都传遍了,你小子要因为孝道而分宗。那分不分啊?要分的话,朕给你做主分了。”   胤礽无语。他还以为康熙会劝几句,哪知道康熙居然来拱火。   胤礽道:“既然你娘想葬入祖坟,肯定是不愿意你分宗的。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宁愿离开佟家,也要满足她心愿的孝心,估计就不会闹你了。此事就暂时不去理睬,等它自然平息吧。”   夸岱点头:“姨娘确实已经抱着二哥哭,说不愿意离开佟家,不让二哥分宗。”   夸岱对此事其实也挺膈应,一度有些不想理睬这个二哥。   但看二哥这么痛苦,这件事又确实是别人诬陷,夸岱对兄弟都很心软,便也气不起来了,一直想着怎么帮法海洗脱诬陷。   夸岱作为直亲王伴读,现在已经是宫中二等侍卫,人脉很广。他却怎么也查不出,究竟是谁在污蔑他二哥。   最终,他只能将其归结于是想要佟家倒霉的政敌。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康熙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宫的路上,康熙问道:“保成,你说这事是谁在捣鬼?”   胤礽道:“此事看似是弹劾鄂伦岱和法海,其实是以釜底抽薪之势,解除了鄂伦岱和法海后顾之忧,粗暴地磨平了两人之间的间隙。以儿子看来,或许是一关心佟家之人。”   康熙点头:“这手段很熟悉啊。你想到了谁?”   胤礽道:“汗阿玛呢?”   康熙笑道:“你把你怀疑的人写在纸上,我们爷俩交换。”   胤礽和康熙写完纸条,交换一看,胤礽写的是“明珠”,康熙写的却是“明珠、索额图”。   胤礽疑惑:“明珠关心法海很正常,叔外祖父怎么也参与了?”   康熙道:“那些弹劾的人中有索额图的人。这两个老家伙不互斗之后,找什么乐子都喜欢一起来。或许是明珠找到索额图,两人就一起动手了。”   胤礽更傻了:“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康熙哈哈大笑:“从一同当反太子党卧底开始吧?”   笑完之后,康熙又叹气:“其实啊,当初他俩关系就是这么好。除鳌拜的时候,朕都是和他俩一起商量。他俩啊,是朕的玩伴,也是朕的左臂右膀。只是后来……”   康熙叹完气,又笑着摇摇头:“他们俩斗了一辈子,到老了,又成朋友了。很好啊。”   自从老一辈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去世,康熙感到寂寥的同时,对曾经的老臣们越来越心软。   索额图和明珠经过了一系列波折,最终仍旧再次成为他的左臂右膀,鼎力支持他的一切改革,康熙对这两人的感情也就越发亲近了。   胤礽扶额:“朋友?可千万别让明珠和索额图听到汗阿玛这么评价他们的关系,他俩会吐出来吧?”   康熙笑得差点呛着。   已经结束的安南战场上,鄂伦岱得知了京中的事,眉头紧皱:“分宗?法海要和我分宗?!”   胤禔探头看了一眼:“假的。估计是明珠搞的事。他想釜底抽薪,吓唬法海他娘,让法海他娘不再为这事烦法海。”   鄂伦岱道:“明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胤禔道:“你傻啊?法海是容若的弟子,你是容若的朋友。法海和你闹起来,容若多难做?明珠那么溺爱容若,谁让容若为难,他就解决谁。”   胤禔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除了他自己。”   鄂伦岱失笑。   好一个除了明珠他自己。确实,之前容若那家伙愁得差点死掉,可不是因为什么爱情,就是因为明珠的野心啊。   容若那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明珠的野心和未来纳兰家可能败落的后果。作为臣子,他不想对一直非常看重他的康熙不忠;作为儿子,他又不能不孝,不想和明珠作对。   这可不就郁结于心,差点把自己愁死了?   “这事就算了结了?那女人不闹了?”鄂伦岱道。   胤禔道:“还闹什么?法海不是已经为她闹过一场,要和你断绝兄弟关系,带着她分宗了吗?法海这么孝顺的儿子,她还有什么不满?”   鄂伦岱大笑:“是是是,法海都要为他分宗了,真孝顺。看在法海这么孝顺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除了祖坟一事我绝对不会对不起我娘,其他的,等她死后,我奏请皇上给她追封个诰命,算是对得起法海了。”   胤禔道:“他娘的诰命,他自己挣,麻烦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他娘生他娘养的,倒是你现在养他们全家。”   鄂伦岱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佟国纲去世,佟国维一家离散,现在他就这么俩亲人,说不管肯定是不可能的。当了一家之主,鄂伦岱的心态和以前已经有很大不同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安南这边打扫战场的事就你来做,我看那后黎王朝也没什么大用,和永乐帝时一样,废藩立省好了,我去和汗阿玛说。”胤禔道,“你帮我照顾一下王妃,我要去欧洲一趟。”   鄂伦岱疑惑:“欧洲?直亲王,您去欧洲干什么?”   胤禔道:“你别管本王的事,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   鄂伦岱道:“但是您擅自离藩,怎么向皇上交代?”   胤禔白了鄂伦岱一眼:“本王要什么交代?本王已经和汗阿玛说了,才不会乖乖待在藩国。汗阿玛已经给了爷便宜行事的旨意。”   鄂伦岱笑道:“有旨意,我就不劝了。王妃和我家格格住一起,肯定无事。待直亲王回来,说不定已经有一个大胖小子了。”   胤禔道:“我走不了那么久,只是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按照保成的预言,欧洲大寒灾应该初步显示出后果了。   如此重要的事,胤禔要亲自去看一看,待确定欧洲有粮食危机的时候,就可以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欧洲,给大清刷声望了。   出使的理由胤禔很充足。现在他是藩王,掌管保清海峡商道,怎么能不和以前在欧洲的朋友们打声招呼,给大家一点优惠呢?   想起“保清海峡”这个名字,胤禔脸有点黑。   他汗阿玛为海峡换了这个名字,绝对脑壳有什么大毛病。 第225章   胤禔出海前,还是先给康熙和胤礽写了封信,告诉他们自己要去浪了。   胤礽眼巴巴羡慕:“汗阿玛,我也想去。”   康熙指着一桌案的奏折:“不,你不想去。”   朝中官员们看完了佟家的八卦,终于意识到翰林大学的可怕之处。   一群官老爷们居然还要重新看书学习考试,一个个叫苦不迭,情况频发。   康熙和胤礽火力全开,到处救火,连小十一、小十二和小十三都迈动着小短腿被压榨了。   这种情况下,太子跟着大阿哥一同出海,留老父亲一个人在京城批阅奏折?   康熙怀疑胤礽就是想偷懒。   大清外患基本平定,康熙却没能闲下来,忙得比以前更脚不沾地,连后宫都不常去。   原本他将在去年增添皇十五子胤禑,到现在还没出生。   十四之后的弟弟中,胤礽唯一惦记的就是胤禑,因为前世胤禑是他抚养长大。   胤禑成亲的时候向他行礼,他就跟自家儿子娶亲一样激动。   但之后,胤禑的胞弟胤衸之死,成了他一废的导。火索。   虽其实胤禑胤衸在此事中都挺无辜,但双方心里有了这层疙瘩,之后便形同陌路。   他本以为是这样。   第二世“无意间”翻看了一下胤禑生平,才知道胤禑在自己死后身体就不好了。他也因是自己抚养,地位与同母弟胤禄天壤地别。   胤禑本和胤祉、胤禄一同被康熙派去编纂《律历渊源》,雍正朝编纂名单中,协助的胤禄排第一,本是主编的胤祉排第二,同为协助的胤禑连个名字都没有。   后来胤禑被雍正派去守陵。好不容易获得了雍正信任,得封愉郡王,很快便去世了。他才三十九岁,没来得及有所作为。   胤礽穿越后想起胤禑,很是遗憾。   他亲手带大的胤禑,自然知道胤禑很有才华,在数学、历法、音律上的天赋不输给胤禄。可惜,胤禑即使因为年幼没有参与夺嫡,却因为被自己抚养仍旧被带累。   这一世,胤礽就算不再抚养胤禑,也是准备把这个弟弟好好鞭策着努力干活的。   可惜这一世,康熙竟然没空流连后宫,原本的宠妃王氏还不知道在后宫哪个角落里待着。他的十五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胤礽只好把给胤禑留的习题本,一股脑全塞给了开始上学的小胤禵。   虽然十四弟前世在数学上并无天赋,但这辈子不一定没有,对不对?   小胤禵,哥哥看好你!   小胤禵:“???”   太子哥哥你是魔鬼吗!你不但不帮被四哥押着写大字学骑马射击的我,还给我塞数学题!   我没有你们这种哥哥!   先不提小胤禵的血泪,回到上面的话题。康熙忙得连十五阿哥都没影了,怎么可能让胤礽跑路?   胤礽好说歹说,康熙都不同意。   最后,康熙和胤礽各退一步,让胤祉和胤禛去海外与胤禔汇合,让大阿哥带着小三、小四、小五完成之前康熙承诺的,让他们去欧洲开开眼界。   胤祉、胤禛开开心心拉着不想离开弟弟,并不是很开心的胤祺连夜轻装离开,快得就像是担心康熙第二日就后悔似的。   胤祉、胤禛、胤祺三人离开之后,胤礽看着暴增的政务,问康熙:“汗阿玛,三弟、四弟、五弟出海了,他们的政务谁干?”   康熙背着手笑道:“你让他们出海,这多出来的政务当然是你来干。哈哈哈哈。”   胤礽:“???”   他看向了自己年幼的弟弟们。   小胤禌正想跑,被他一把抓住。   胤礽语重心长道:“小十一啊,你已经长大了,该为哥哥分忧了。”   小胤禌嚎叫:“不!我还小!我没有长大!”   胤礽不为所动,把小胤禌丢去了理藩院。   小胤祹和小胤祥则顶替胤祉和胤禛。小胤祹去出版署,一个老实孩子绞尽脑汁模仿胤祉文风喷人;小胤祥去了审计署,挥舞着小皮鞭继续监督官员们干活。   宫里只剩下小胤禵每日课上满。   本来,胤禛离开之后,小胤禵开心极了。   没有坏四哥天天鼓着眼睛瞪着他读书,小胤禵以为自己好日子终于到了。   哪知道,四哥走了,其他一同上课的哥哥们却出宫干活去了。于是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人,被一群皇子师傅围着上课。   康熙看到这一幕,感慨道:“保成是和朕一同读书。当初有你这被十几个师傅围着一同教导的阿哥,只有保清。十四啊,你可要和保清一样争气。”   胤礽听后,当夜给大哥写信。   听到没!虽然汗阿玛百般嫌弃你,但也认为你争气!他夸你呢!   康熙这夸奖还没让小胤禵“燃”起来,把皇子师傅们吓得不轻。   人的名树的影,就算当初教导胤禔的皇子师傅们大多已经不再任教,这些人没教过胤禔。但以直亲王的风评,他们就能想象出当初十几个皇子师傅围绕着胤禔时的痛苦。   十几个皇子师傅都按不住大阿哥的顽劣!现在十四阿哥会是下一个直亲王吗!   臣等绝对不会让十四阿哥变成下一个直亲王!   于是小胤禵因为康熙将其和直亲王作比较,吃了许多许多苦。   更惨的是,他明明那么乖,除了和自家四哥斗智斗勇偷吃零食,几乎没有干过顽皮事,因为康熙这句话,他居然被谣传为“直亲王第二。”   “皇上说十四阿哥肖似大阿哥!”   “听说十四阿哥和当年大阿哥性情一模一样,皇上无奈让十几个皇子师傅教导十四阿哥一人。”   “听闻十四阿哥比当年大阿哥还顽劣,气得十几个皇子师傅每隔几日便晕厥。”   “十四阿哥每日被皇上责打,但仍旧在宫中飞扬跋扈,连太子都拿他没办法。”   “太子哪是拿他没办法?直亲王不是太子纵容出来吗?一定是十四阿哥太像大阿哥,让太子颇为怀念,所以故意纵容!”   “十四阿哥不通文墨,唯爱刀剑,小小年纪就已经能揍倒彪形大汉,比大阿哥当年还要勇武。就是性情暴烈,比大阿哥更甚。”……   因胤禛的出海,又变成软乎乎小胖墩的小十四抱着书本,茫然听着哥哥们复述朝中他的风评。   我……像……大哥?   小十四根本不记得大哥是什么样,但他哪里顽劣、哪里跋扈、哪里暴烈了?   胤禩笑呵呵道:“来,小十四,给八哥表演一下暴烈的模样?”   其他阿哥们纷纷大笑,连十二和十三都捂住了嘴。   小十四委屈仰头,抱紧书本。   为什么他会风评被害?为什么他要被哥哥们欺负?   为什么他还没有弟弟出生!他不想当最小的阿哥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哥哥这么讨厌的生物!   小十四以为自己已经够悲惨了,没想到德妃一听康熙居然把小十四与直亲王作比,高兴极了。   德妃拍着自家小胖墩的肚肚道:“皇上对你有这么大的期望,你可不能再偷懒。四阿哥不在,额娘也会督促你好好读书习武上进。”   于是望子成直亲王的德妃,狠心断了小十四的零食,按照胤禛留下的计划表,严格督促小十四。   小胤禵住在阿哥所被哥哥们监督和欺负,回到永和宫也再不能松口气,眼睛都哭肿了。   这时候,被他嫌弃的太子哥哥,成了治愈他的港湾。   因为只有太子哥哥会训斥欺负他的臭哥哥们,会让德妃对他不要太苛刻,还会摸摸他的头夸奖他做得好,让他能学多少学多少,不用着急。   小胤禵一气之下,拖着自己的被子,住进了东煌宫,和十三阿哥胤祥挤一个屋。   我不回阿哥所,也不回永和宫了!我以后要做太子哥哥的弟弟!什么额娘什么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哥哥全部都不要啦!   十二阿哥胤祹:“……”他好像没有“欺负”十四弟,别把他也算上啊!   胤礽无奈,找康熙求助。   康熙大笑三声,和德妃商量之后,让胤礽顺带把十四一同养了。   康熙道:“朕已经在给你准备婚礼,明年太子妃就要入宫了,让她帮你养弟弟,你又不累。”   胤礽来不及为娶妻而羞涩,反问道:“汗阿玛,您真的觉得,只要太子妃入宫,我带弟弟就不累了吗?”   康熙道:“朕金口玉言,说你不累就不累。”   说罢,康熙还狠狠拍了一下胤礽的肩膀:“带弟弟这么开心的事,你怎么会累?你看朕,养了十几个儿子都不累。”   胤礽深呼吸:“汗阿玛,您扪心自问,您养了十几个儿子?”   您那是把十几个儿子丢给我养好不好!   康熙十分认真道:“朕养了你,把你拉扯大,你再养其他弟弟。这不就是朕养了所有儿子?”   胤礽:“……汗阿玛,我们去切磋一下?”   臣·太子!今日要忤逆!   康熙开开心心拉着儿子去切磋,给儿子定下无数不平等条件,然后连赢数场,扬长而去。   胤礽蹲在地上怀疑人生。   我的汗阿玛不可能这么无耻。   他居然让一群侍卫和他一起围殴我!!!我的待遇等同鳌拜吗!!!我是不是该自豪!!!   小胤祥担忧道:“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小胤禵瘪嘴道:“我总算知道哥哥们为什么这么讨厌。”   哥哥们都是汗阿玛亲生的!   胤礽有气无力地微笑:“没事,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他好想大哥啊。要是有大哥在,他们一起对付汗阿玛,基本能战平。   他弟弟们虽多,但没有一个是汗阿玛对手,不敢和汗阿玛对着干,只有他孤军奋战。   还好,虽然没有哥哥能保护他,但有弟弟们贴贴蹭蹭治愈他,也算不错。   ……   胤禔看着信皱眉:“汗阿玛那无耻的家伙,仗着你们这群弟弟不敢忤逆他,保成独木难支,就逮着保成使劲欺负。你们这群弟弟,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忤逆汗阿玛怎么了?汗阿玛还能圈了你们?不就挨顿打?”   “你们这群弟弟”中的胤祉、胤禛、胤祺不敢说话。   像大哥你这样,张口闭口就是“汗阿玛无耻之徒”的阿哥才罕见好吗?别说阿哥,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鄂伦岱能和您相提并论。   哦,鄂伦岱还是比大哥您强一些,至少您不敢咒汗阿玛去死。   “罢了,本就没指望你们。”胤禔道,“你们在政务上能多帮衬保成,爷就谢天谢地了。出海之后都给爷把威风抖起来!特别是你!胤祺!别拿你在京中那副温和老实好欺负的模样!现在大清强盛,你们有资格嚣张,就不准有任何软弱!哪怕只是纯礼仪的谦逊,都会被那群未开化的野人得寸进尺!“   被许多人腹诽为满清蛮子中的大蛮子的胤禔,实在是太了解那群西方人的脑回路。   你对它好,它以为你好欺负;你若是对它格外好,它一边享受着好处,一边在背后嘲笑你怕它,可以随便践踏。   他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脑海里根本不懂“礼义廉耻”个子,完全不能理解华夏“礼尚往来”的传统。   所以大清在海外每每拿出的一份好意,就必须有实质的回报,必须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听胤禔说得这么严重,最先举着双手跳着脚赞同的居然不是在朝中本就较为嚣张肆意的胤祉和胤禛,而是老实人胤祺。   胤祺愤怒道:“对!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看胤祺这么愤怒,胤祉和胤禛对视一眼,对海外诸国的人警惕心翻倍。   胤祺管的是理藩院。能把老实人胤祺气得变成喷火的怪兽,那群海外人真厉害。   三人努力调整心态,思考要怎么嚣张。   可当他们跟着胤禔来到西方时,见胤禔亲切地和前来迎接的欧洲国王、执政等碰拳、拥抱,搂着肩膀亲密无比,仿佛分别多日的挚友重逢,都傻眼。   胤祉:“大哥说好的对西方人都得警惕呢?”   胤禛:“大哥说不能对外国人好,要嚣张,要不谈感情谈利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打猎喝酒,这难道在西方的习俗中,是和对方关系不好的意思?”   胤祺:“我想太子哥哥了。”   大哥!你教我们,能不能说一套做一套!你让我们怎么学!   三个弟弟迷茫极了。   胤禔白了三个弟弟一眼。   好好看着,好好学着。我和他们称兄道弟,但背后都是为了大清和保成的利益啊。   而且你们眼瞎吗?没看出我在逢场作戏?   三个“视力不好”的弟弟真的看不出。因为大哥是发自内心地和那些国王执政开心欢笑,并得到了对方很多赠送的礼物啊!   甚至大哥要回礼,人家还不肯收,只要大哥写些墨宝花些乱七八糟的画就成。   大哥的说法,西方人不懂礼仪,你对它好,它一边受着,一边在背后说它坏话。   大哥的做法,西方人送礼,大哥接受,大哥不回礼,大哥还在背后说他们坏话。   谁是披着人皮的无礼野兽啊?!!!   ……   “呃……弟弟们好像有点混乱。”胤礽叹气,“大哥他……大哥他悠着点啊。他那天赋,弟弟们哪里学得来?”   胤禔天赋太强了,莫名其妙就能和许多国王、未来国王成为至交好友。   他在西方有完美皇太子的称谓,但只论私交,他和西方那些国王、未来国王的感情绝对没有胤禔深。   胤禔可是能三言两语就左右别人执政方针的“国王挚友”啊。   所有人都认为大清的直亲王没心机,性爽直,是个与政治和礼仪毫不相关的豪爽人。   你让弟弟们怎么学?大哥你能不能教他们一点他们能学的东西!   胤礽叹气:“汗阿玛啊,我还是认为,我应该现在出海,去帮助弟弟们排忧解难。”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弟弟自有弟弟福。何况直亲王一直是个非常靠谱稳重的人,你怎么能不相信你大哥?”   胤礽无语。   首先,没有弟弟自有弟弟福这个俗语,只有儿孙自有儿孙福。   其次,大哥靠谱稳重?我倒是认为大哥的确靠谱稳重,但汗阿玛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   但康熙不松口,胤礽也无可奈何。   他只能叹着气,将海外弟弟们的求救书信做成新的习题,给其他弟弟们布置功课。   你们将来也会出海增长见识,现在多看看哥哥们的困惑,以后出海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在朝中忙得天昏地暗,还要应付皇子师傅布置得超多功课,甚至还要参加大学考试的弟弟们:“……”   太子哥哥,您知不知道有一个成语,叫做“揠苗助长”?   你的弟弟们就算再厉害,也不能这么压榨啊!   胤礽叹气:“你们自己完不成功课,不知道去敲大臣的门吗?来,这是哥哥给你们从汗阿玛那里求来圣旨。你们拿着这些圣旨,就可以敲开任何一家大臣的门,让大臣们陪你们一起做功课。汗阿玛和哥哥我都有智囊团,你们也应该有了。光杆阿哥怎么行?还有大学里的学生们,你们也能把哥哥我给你们布置的功课,布置给他们啊。”   阿哥们拿着圣旨,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奉旨结党?   好吧,既然是汗阿玛和太子哥哥的期盼。   一群阿哥们只好拿着圣旨,分开去敲大臣们的门。   “开门开门!XX大人,帮爷做一下功课!”   大臣们开门,茫然无比。   皇上!太子!你们又想出什么折腾咱们的方式了!   大臣们欲哭无泪。   他们要工作,要补课,要考试,还要帮皇子们做功课。   皇上!太子!人被压榨就会死!   “保成啊,最近大臣们安静许多,抱怨的折子都没了。”   “是啊汗阿玛,大臣们终于明白了汗阿玛的苦心。”   父子二人击掌,欣慰极了。 第226章   大清大臣们终于明白康熙和胤礽的苦心(并没有),一同携手奋进,共建繁盛大清的时候,西方日子非常难过了。   罗斯国和奥斯曼帝国打得难分难解;英国和法国因各自扶植傀儡争夺西班牙王位而再次掀起英法战争,将整个欧洲大陆都卷入其中。   陆战永远都是绞肉机和吞金兽。   英法两个强国在战场上厮杀,两国国力疯狂消耗。   此时英国执政已经是威廉三世。   詹姆斯二世在忘年交挚友大清直亲王的劝说下,带领支持他的天主教徒们放弃英格兰王位,前往新大陆开辟“新英格兰”。   詹姆斯二世的女儿玛丽公主与女婿荷兰执政威廉三世被英国国教迎到英格兰,双王执政。   这次伟大的、兵不血刃的政权更替,被后世称为“光荣革命”。   英国人终于摆脱了邪恶的天主教徒国王,迎来了新的开明的、只信仰新教的国王,议会权力更是大涨,基本确立君主立宪制的新政体。   英国的天主教徒也有了一位英明的领导带着他们开辟新的领地,不再担心被英国国教迫害。   英国人将支持玛丽女王和威廉三世的大清太子视作友人;新英国人将詹姆斯二世的挚友直亲王视作替圣人引路的东方大贤。   总之英国的国力(在他们自己看来)没有任何消耗的前提下,达到了双方都很满意的结局,英国摆脱了混乱的政。治局。势,实力大涨。   威廉三世又在英国大量引进荷兰的投资,并将荷兰先进的经济运行模式引入英国。英国军备焕然一新,经济面貌截然不同。   在这样的前提下,威廉三世胆敢与太阳王路易十四开战,就理所当然了。   本应该是这样。   但谁想到,一场巨大的寒灾席卷欧洲大陆,战争消耗和获得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欧洲平民们仿佛一夜之间生活难以为继。   可这已经蔓延整个欧洲大陆的战争却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于是,威廉三世和路易十四在各自国内的声望直线下降,风评直转而下。   法国人不再称呼路易十四为太阳王,英国人试图阻拦威廉三世的命令,连荷兰都骂威廉三世吸荷兰人的血去支持英国。   荷兰人原本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投资英国。当有得赚的时候就称呼为威廉三世为最英明最伟大的国王。现在赔了的时候,威廉三世就成了荷兰的卖国贼了。   胤礽在大清远远得到这个消息,笑着叹气。   历史就是一个圈。现代社会许多情况都能在历史中找到影子。比如现在的荷兰人,像不像后世的股民?   胤禔为了等三个弟弟,拖拖拉拉来到欧洲大陆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历的九月了。   这时候,欧洲即将进入最黑暗的时刻。   在这时候,胤礽的书信也到了。   胤禔捏着胤礽的书信笑了笑,让弟弟们支棱起来,把留在欧洲出访和干活的官员、民间学者全部使唤起来,让他们去游说欧洲诸国,调停战争。   “大寒灾和战争让欧洲民不聊生,欧洲人也是人,也是爹娘生养的。我大清礼仪之邦,仁义之国,看不得人受苦。你们拿着本王的举荐信,去各国游说,希望他们能停下战争,携手救治百姓。”胤禔大道理是一套一套,“上策是停战,中策是停火,下策则是咱们低价卖给他们粮食,帮他们赈灾。我大清虽然国力有限,但不忍心看生灵涂炭,愿意从牙缝里挤出粮食来救济友邦。”   胤禔的三个弟弟们:“……”   大臣和民间学者们:“……”   如果这话是太子殿下在说,他们就信了。但此话从直亲王口中说出来,他们怎么总觉得直亲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不过能调动粮食的权力在皇上手中,直亲王只是奉命行事。   皇上和太子仁慈,做这种事正常。他们只是对直亲王有偏见,才会狐疑。   大清的大臣和民间学者们就算没有一颗仁慈之心,但也希望能经过调停欧洲大战之事青史留名。   大臣们和民间访问团的文人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史书中的典故倒背如流。   读过史书的人都知道,最群星璀璨的时候,就是春秋战国之时。   现在欧洲,不正是春秋战国吗?   他们从史书中看过的那些辉煌的故事,如果能在欧洲的春秋战国中实现,说不准他们也能在未来混一个圣人的头衔。   而且这可是调停海外的战争,听上去比国内自己打来打去还厉害一些。   当然,这些人中也有真正仁慈,真正认为欧洲人也是人的好人。   比如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身体越来越好的顾炎武等人。   他们来欧洲之后本有些水土不服,但见到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之后,心中理想火焰熊熊燃烧,居然连带着身体也仿佛变年轻些了。   他们出海已经几年了。   这几年大清民间学者出访使团的船来来回回,人换了好几拨,那几个出访前见过胤礽的老头子们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胤礽特意吩咐清军照顾他们。他们住在荷兰同一个庄园中,一同出门,一同结交外国好友,一同回来整理见闻著书立说。   当欧洲乱起来之后,他们不忍看着生灵涂炭,再加上身体不好,本准备回国把草稿整理好,将新的书刊印成册,了结最后一桩心愿。   但胤禔这一番话后,他们却变了主意。   这帮一只脚踏入坟墓的老头子们想起自己在清军入关之后,见到中原百姓种种惨事,不由移情。   他们曾经奋斗过,也曾经逃避过,最终失去了所有梦想。   现在仿佛旧事重演,他们就算不能结清遗憾,至少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做一做该做的事,能救下几条命就救下几条命,也算不枉这风烛残年了。   胤禔接到的胤礽的书信中,有让胤禔好好照顾顾炎武和其他几位老人,让他们赶紧回京的话。   胤禔都为他们备好船了,他们却不愿意离开。   胤禔懒得管其他不认识的人,只找到顾炎武道:“你是保成的老师,若你死在这里,我怎么和保成交代?你也知道保成对亲近之人有多心软,我绝不会让保成为你难过。你不走我,我就绑你走。”   顾炎武叹气:“直亲王,将老朽这一封信交给太子。若太子见过后仍旧坚持让老朽离开,老朽就离开。”   胤禔无语:“我觉得你就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不就是让蒸汽船跑一趟,这点钱本王耗得起。”   胤禔知道顾炎武倔强,若是强硬地将顾炎武带走,中途可能会出意外。既然顾炎武松口,他就按照顾炎武的话来做。   胤禔本以为,无论顾炎武写了什么,胤礽都不会同意年事已高的顾炎武待在欧洲的乱世。   但胤礽看到书信之后,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拒绝的话。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人之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鹅毛。   每一个读书人都知道的道理,但能践行的人少之又少。   正如厉害的将领更愿意在马背征战时死去,而不是在病痛和回忆中死去。   顾炎武宁愿死在践行梦想的路上,也不想死在温暖的榻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或许在后世人看来,把华夏之外也纳入天下,简直是愚不可及。   但世界上总要有一些愚不可及的人,一些富有国际精神的人,一些把外国人也当人的人,来让这个世界别显得那么糟透。   那些曾经在华夏百年耻辱中无私地帮助华夏百姓的人,那些华夏每年牺牲在海外的维和士兵,那些援助贫困国家的医生、老师和工程师们……面对他们,在键盘上打出“愚不可及”四个字的普通人们,真的能当着他们的面亲口说出“愚不可及”四个字吗?   或许真的有人说的出吧。   但胤礽说不出。   以他大清太子的身份,他做不到不算计外国,做不到把外国人也当人。但他绝对不会侮辱这些真正的“圣人”,也不会阻止这些真正的“圣人”。   只是有一点,胤礽不明白。   “汗阿玛,以老师的智慧难道看不出,想结束战争的只是平民百姓,而欧洲贵族们都渴望战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吗?”胤礽疑惑道。   即使儿子长大了,康熙仍旧揉了揉胤礽的头发,道:“保成啊,你看看史书中,春秋战国时那些四处游走的先贤们,难道不知道无法阻止战争吗?但他们仍旧四处游走啊。”   有时候,心中的迷雾只需要轻轻一点拨,就能立刻消散。   胤礽很快就明白了。   有些事,明知没用,也要去做。   史书中许多先贤,都在逆天而行。逆天而行,快成为华夏的传统之一了。   所以他还疑惑什么?只能无奈地笑一笑,然后给老师写信,让老师保重身体了。   康熙问道:“你想亲眼见到这一幕吗?”   胤礽点头:“我想。”   康熙叹气:“朕也想啊。春秋战国,谁不想亲眼看看呢。”   胤礽再次点头。   康熙道:“可惜啊,国内的事太多。”   胤礽也跟着叹气。   康熙拍着胤礽的肩膀道:“海外有保清在,你不用担心。南方又不安稳了,朕要去南巡,敲打敲打他们。你独自一个人监国,会害怕吗?”   胤礽失笑:“汗阿玛,您说什么?儿子怎么会怕监国?汗阿玛放心去南巡。”   康熙道:“此次朕南巡,政务你全权代理,不用报与朕。”   胤礽:“……汗阿玛,您的南巡不会是想偷懒吧?”   康熙狠狠敲了胤礽的脑袋:“说什么胡话?朕南巡时要做的事可多了,绝对比你还忙。朕让你全权处理国事,是考验你。你明年就成婚了,朕要考验你是不是真的能独当一面。”   胤礽无奈:“成婚还要考验?难道儿子通不过考验,汗阿玛还不让儿子成婚?哎哟,别敲了别敲了,儿子知道了。”   胤礽捂着脑袋:“再敲,儿子就傻了!”   康熙板着脸道:“朕看你现在就挺傻。你可要好好干。朱棣在草原征战的时候,他那大胖儿子全权处理国事,能干得不错,你不能比前明朱棣的大胖儿子差!否则朕回来会狠狠削你!”   胤礽使劲点头:“好好好。”朱棣那大胖儿子,确实是真正的大胖儿子,压塌炕那种。   康熙严肃道:“认真点!”   胤礽也严肃道:“臣遵旨!”   康熙决定南巡之后,仍旧对留下太子一人在京城不是很放心。   他先召集八旗都统,警告他们好好听太子的话,太子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他已经把属于皇帝那一半兵符给了太子。哪怕太子说让他们去打罗斯国,他们都必须立刻去。   他又给边疆将领写信,说自己即将南巡,让太子全权监国,他们也要听话,不可违背太子命令。   康熙又逐个敲打京中大臣,让他们别有小心思,若他们为难太子,等自己回来,就百倍奉还。   将领们和大臣们冷汗涟涟。   皇上啊,您学姜太公钓鱼那么多次,鱼塘里的鱼都快绝迹了,您能不能放过咱们?   就算您在的时候,太子的命令不也早已经等同您的旨意了?臣等还怎么敢违背太子?您是不是操心过度了?   有人私下吐槽,康熙这不像慈父,简直活脱脱一溺爱儿子的慈母了。   康熙敲打完人之后,又给太子选临时辅政班底。   明珠和索额图当然都在,陈廷敬都被他紧急召回京城,唐甄也往回赶中。   康熙还召回纳兰性德和曹寅在京城任禁军要职,但没有解除两人在地方上的职务,只让他们暂时待在京城辅佐太子,等自己回京之后再继续外放。   得到康熙旨意的纳兰性德和曹寅苦笑不已。   皇上啊,不就是下个江南,您至于吗?   虽然太子的确是第一次独自在京城中监国,但太子曾经独自出海,也独自出征过啊。   好吧,或许那时候太子身边有直亲王在,或许不能叫“独自”。   而且第二次太子出征时,差点被刺杀身亡,皇上现在担心过度,情有可原。   康熙点了一圈大臣之后,仍旧不放心。   他看了看年轻臣子,把太子举荐的噶礼和阿灵阿也重用起来。   康熙严肃道:“太子对你俩有知遇之恩,你们要记清楚这一点!”   噶礼表情狂热。   阿灵阿表情严肃,心里不断叹气。   他怎么就上了太子这艘船?他真的不明白啊。   但现在皇上都这么说,还让史官把这句话记在实录中。如果将来他背叛太子……哦豁,遗臭万年了。   胤礽看康熙如此忙碌,很想劝说,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让他的老父亲继续忙碌。   他知道上次遇刺,给康熙留下了太大太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康熙现在反应再过激,他都只能顺从的安抚,以减轻康熙心中的担忧。   胤礽想起自己第一世多次在京中监国,虽然他大事都要先禀报康熙再做决定,只是一个经办人执行者,但第一世的康熙是一点都不担心,非常信任他。   现在的汗阿玛,不知道是信任还是不信任了,他真搞不明白,只能安抚他担忧过度的老父亲,纵容康熙天天找大臣的茬,跟被害妄想症似的,把权力全部交到他手中,生怕他吃亏。   康熙终于忙完,轻装南巡。   第一世中康熙南巡虽说不扰民,但不能完全不扰民,皇帝排场也是必须有的,否则接驾的曹家怎么破的产。   这一世,康熙老轻装乱跑,早就不在乎什么皇帝的排场和架子。自己随便带着一队禁军,连妃嫔都没带,便大摇大摆地出了京城。   康熙先去南京,再去杭州,然后坐船去台湾,最后去安南看一眼,再坐船回京。   胤礽看着康熙安排这么长的南巡路线,颇为无语。   成吧,去安南也叫南巡。   胤礽已经做好了准备,康熙说不准会南巡到大哥的封国去,再慢悠悠回来。   康熙离开前对胤礽承诺:“保成,你放心,待你大婚的时候,朕肯定回来。还把你大哥也一起叫回来。”   胤礽算了算时间,无语道:“汗阿玛,您是准备在南方过完冬再慢吞吞返航吗?好吧,您慢慢在南方过冬,待天气暖和了再回来,就当去温泉庄子过冬了。”   康熙微笑着点头,挥了挥袖子离开,不像皇帝,像个书中的洒脱侠客。   胤礽嘴角微抽。   ……   “皇上,您确定?您确定以及肯定?”常泰不断询问。   康熙一脚踹常泰屁股上:“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快改口。”   常泰:“……恭亲王,海外危险,您要不再思索一下?”   康熙笑眯眯道:“皇上下了圣旨,让本王协助直亲王处理海外诸事,扬我大清仁慈之名。前方即便是刀山火海,本王也要去闯啊。常大人不用担心。”   常泰翻白眼。   皇上!您还入戏了是吧?!   常泰后悔了。   他不应该在康熙感叹“再不出海就老了”的时候敷衍附和康熙,说康熙当太上皇他也辞掉职务陪康熙浪。   他本以为,一般皇上哪可能在壮年时候退位成为太上皇,就为了出海浪?那承诺,也就是一句空话。   但常泰万万没想到,皇上不退位成为太上皇,也可以南巡啊。   咳,先南巡再西巡也能叫南巡,没毛病。   “好了,你还不相信保成吗?保成定能把国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康熙摩拳擦掌,“你说本王出海,能不能立个灭国之功?”   常泰生无可恋:“皇……哎哟。”   康熙狠狠踹了常泰一脚。   常泰拍了拍腿上被康熙踹出的灰印子,深呼吸后,缓缓道:“王爷,我们是去拯救欧洲老百姓,不是去打仗。您可能没有灭国之功,但救国之功或许能指望指望。”   康熙笑道:“那还不快走。”   常泰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表情兼顾茫然和风中凌乱的将士们,特别是禁军将士们,沉声道:“拔锚!启航!”   ……   京城中。   胤礽每日都能接到康熙的书信。   第一世中胤礽觉得每日和康熙通信很烦。现在心境却大不相同。若接不到康熙的书信,他才会心情不好。   “汗阿玛到南京了,速度真快。哈,曹寅干得不错,汗阿玛说你管的海军训练得好。”   “汗阿玛到昆山了。汗阿玛还是舍不得徐家人啊。徐家估计快起复了。”   “汗阿玛这么快就到苏州了?马上去杭州?汗阿玛不在苏杭多玩玩?难道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或许确实应该早日去南方。冬季在安南,应该会舒适许多。”   “汗阿玛启航去台湾了?不知道施家剩下的兄弟能不能抓住机会。”   “汗阿玛很快就继续南下?果然,汗阿玛是想在安南过冬。或许汗阿玛记着去看怀孕的大儿媳?”……   胤礽笑得十分无奈:“汗阿玛怎么走得这么快?只不到一旬,就到大哥的封国了。看来汗阿玛此行主要目的是考察南洋。说什么下江南,南洋也是长江以南对吧?”   胤礽的弟弟们疯狂嫉妒自家汗阿玛。   这次南巡,康熙不仅一个妃嫔都没带,甚至一个阿哥都没带。   他们本来还以为能捞上和汗阿玛一起南巡的机会,逃掉些许政务呢。   汗阿玛真是,吃独食丢不丢人!   胤礽道:“好了,你们也别嫉妒汗阿玛。等你们四个哥哥回来,就轮到你们出海了。现在多学一点,对你们……”   弟弟们捂耳朵:“别念了别念了。”   太子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爱念叨。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皇上新的信来啦!”曹寅亲自跑进宫送信。   胤礽道:“这次信怎么这么快?一天两封信,我看看……艹?!” 第227章   胤礽这一世已经成长成了雍容华贵完美太子,前世男大学生的口头禅已经很久没冒出来过了。   但有些口头禅,总归在该冒出来的时候冒出来,比如现在。   胤礽的颤抖从拿着信的双手逐渐蔓延到了全身,然后狠狠一拍桌子,道:“艹!”   胤礽的弟弟们:“?”   伺候的太监们:“?”   曹寅:“……太子殿下,怎么了?”   胤礽深呼吸,深呼吸。他将信纸攥在手中,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这群阿哥们中年纪最大的胤祚声音颤抖道:“哥、太子哥哥,汗阿玛难道……难道……”   所有人的身体都开始颤抖。   难道皇上他……   “汗阿玛好得很!屁事没有!有事的是我们!”胤礽骂道,“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个爹!”   其他人沉默。   都把太子气得不喊汗阿玛喊爹了,皇上究竟做了什么?   胤祚道:“太子哥哥,出什么事了?”   胤礽停下脚步,深呼吸了一下,脑海急速转动。   他思索了几分钟,这几分钟,让宫中的人身上衣服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没什么,汗阿玛出海了。”胤礽平静下来。   他想到康熙离开之前那诸多布置,咬牙切齿。   我就说皇帝老爹怎么突然被害妄想症发作,原来搁这等着我呢!   “出海?”胤祐呆呆道,“是去大哥的封国了吗?”   “嗯。”胤礽点头,先扫视了弟弟们一眼,又看向书房里其他人,不知道该不该透露这件事。   最终,他决定小范围透露。   现在书房里的人都能信任,除此之外,他能信任的大臣……   皇帝老爹不是早就选好了吗!那群辅政大臣!   胤礽再次深呼吸,压下国骂,道:“子清,把辅政大臣都叫到东煌宫来。”   曹寅心中一紧:“是!”   胤礽想了想,阻止曹寅离开的脚步:“等等……把汗阿玛离开前叫回京城和临时提拔的人全部叫到东煌宫。”   曹寅心中紧得不能再紧了:“遵命!”   曹寅匆匆离开,胤礽对梁九功道:“去把皇太后和佟皇贵妃请来。”   赵昌被康熙带走了,现在梁九功在胤礽监国期间,担任赵昌的传旨太监的职责。   梁九功立刻领命离开。   胤礽又对一个太监道:“去把顾太监叫来。”   顾太监本来因为年老体弱,已经向康熙请辞敬事房太监总管的职务。   但康熙南巡前,让顾太监回来,继续领敬事房太监总管一职,等他回京城再去安享晚年。   敬事房是管理太监和宫女的地方,是康熙创立出来分内务府权力的重要机构。   内务府人多口杂,反倒是敬事房在这时候更能被胤礽信任。   安排一番后,胤礽换了一个地方开会。   阿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扛着自己的凳子椅子跟着胤礽离开。   “太子哥哥,究竟怎么了?”胤祚再次问道,“汗阿玛不只是去看大哥的封国吧?”   太子哥哥气得脸都发青了!   胤礽抚着胸口,道:“他不是去看大哥的封国,是去看大哥了!”   胤祚没听懂:“去看大哥?”   胤祐傻傻道:“去哪看大哥?”   胤禩脸一黑:“汗阿玛他……他不会去欧洲了吧?”   其他小阿哥们听到这句话,都黑了脸。   胤俄气得拍打自己的大腿:“怪不得我怎么求汗阿玛,汗阿玛都不肯带我去南巡!”   胤禟气愤道:“什么?!你居然求汗阿玛带你去南巡!”   胤俄身体一僵,脸撇到一边吹起了口哨。   胤禟气得捶胤俄的脑袋:“是谁在我说求汗阿玛带我们一起南巡的时候,你说太子哥哥现在好忙,我们要留下来为太子哥哥分忧?”   胤俄捂着脑袋,装死不说话。   胤禌摊手:“九哥,我早说我们中只有你是真的傻。”   胤禟捶完胤俄捶胤禌:“滚啊!”   “好了好了,别闹了。”胤礽按着额头,道,“总之……就是这样,汗阿玛跑了,跑去欧洲了,说在我大婚时应该能回来。”   他咬牙切齿:“应该。”   小胤禵跳下小凳子,爬上了胤礽的膝盖:“太子哥哥,汗阿玛去找四哥了?欧洲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四哥很讨厌,但一听到康熙去了欧洲,小胤禵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四哥出事。   胤礽揉了揉小胤禵头上的小揪揪,道:“放心,欧洲有大哥在,小三、小四、小五肯定都没事。汗阿玛只是想出去玩。”   小胤禵傻眼:“出去玩?汗阿玛怎么能这样?他是皇帝啊,怎么能把我们全丢下,自己跑出去玩。”   胤礽道:“我也很想问他这个问题。等汗阿玛回来后,我们一起问他。”   胤祚终于回过神,他问道:“真的?汗阿玛跑欧洲去了?他不是南巡吗?至于吗!他想去就去啊,为什么要骗我们!”   胤礽道:“若汗阿玛说要去欧洲,我们肯定都会拦着,他绝对去不了。”   胤祚喃喃道:“所以汗阿玛就偷溜了?有这种皇帝吗?这种事,就算是大哥都做不出来吧?”   胤礽幽幽道:“大哥是汗阿玛亲儿子,和我一样,也算是被汗阿玛亲自教养长大。汗阿玛能做出大哥都做不出来的事,不是理所当然?”   爱新觉罗·玄烨,人称大胤禔。   有问题吗?!   胤祐抹了抹脑门上急出来的冷汗,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汗阿玛跑了,我们怎么办?朝中大臣会不会出乱子?”   胤禩两眼无神:“怪不得,怪不得汗阿玛南巡之前布置了那么多,怪不得。”   胤俄揉了揉脑袋上被九哥捶出来的包,抱怨道:“汗阿玛真是会给我们找麻烦。这下子有的忙了。”   他只是想偷懒躺平当个普普通通纨绔,就这么难吗!   这硕大的大清,难道就容不下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皇子吗!   胤礽点头,头疼极了:“等其他大人们来吧。”   皇太后和佟皇贵妃最先到,紧接着辅政大臣和康熙临走前提拔的大臣们都来了。   大臣们看着皇太后和佟皇贵妃,心里直嘀咕。   难道皇上出事了?   已经冷静下来的胤礽用平静沉稳的声音道:“汗阿玛偷偷以恭亲王的名义溜去欧洲了,明年孤大婚的时候才和大哥、三弟、四弟、五弟一起回来。”   皇太后:“?”   佟皇贵妃:“……”   大臣们:“!”   常宁结结巴巴道:“什、什么?皇上去哪里了?以谁的名义?!”   胤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家亲叔叔:“汗阿玛以你的名义去欧洲了。他自己给自己写了任命的圣旨,现在恭亲王接替直亲王,成为总揽欧洲事务的亲王。”   常宁:“……”   胤礽叹气:“汗阿玛还说,要帮叔叔里多立几个功劳。”   常宁:“……谢谢,不需要。”   皇上,您干嘛呢!我没得罪你吧!   福全不断抚摸着胸口。还好还好,皇上不是扮做我去。   在场的人都傻眼。   皇上、皇上他跑了?跑出海、跑去欧洲了?   他丢下大清,去海外了?   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就算朝中有太子监国,您是不是过了!   明珠捋着胡须,颤抖的手一不小心扯断了好几个胡须:“皇、皇上这……就算是永乐帝在外打仗,让太子监国,永乐帝也只是去草原,没有跑去欧洲啊。”   索额图揉了揉脸,又揉了揉脸,半晌,才道:“皇上这样……这样瞒着所有人偷溜,在外肯定有接应的人。”   唐甄扶额:“还能是谁?”   是啊,还能是谁。   大清皇家海军大将军常泰,可是连太子都不怎么联系,只听从与皇上一人的大忠臣。   “常泰太过了,他怎么不劝着皇上?”陈廷敬皱眉,“忠诚也不该是愚忠。”   索额图听这话就不满了。   他虽然也觉得大侄子这事做得不对,但不准其他人说常泰的坏话:“大将军不听从皇上一人的命令,还能听谁的?就算常泰不愿意,皇上都下旨了,就只能遵旨,这才是合格的武将,懂吗!进谏是文人的事,武人只能遵守命令!”   陈廷敬难得被堵得哑口无言。   确实如此。对武将而言,听从皇帝的命令才是第一要务。就算有再多考量,一旦不听从圣旨,那他的命就没了。   “若汗阿玛要出海,除了我们一起,谁也拦不住他。”胤礽道,“所以汗阿玛才会偷溜。事已经成为定局,再反省也没用。谁也无法阻拦汗阿玛做他想做的事。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吧。”   商量……啊。   怪不得皇上离开之前,不断敲打他们,让他们一定要听从太子。   原来皇上出海去了,太子不可能将决定告知皇上后再执行。   在皇上出海这段时间,太子就是实质上的皇帝了。   皇上可真放心!   大臣们纷纷扶额,不知道该做到什么地步。   胤礽也很头疼。   这段时间要做的事很多。比如他有好几个姐姐要出嫁,比如木兰围猎还得继续,比如已经改革了一段时间的官员再教育还有许多步骤要推行……   其他什么赈灾啊,免税啊,拨款啊,还有封建王朝每年都会有的零散起义和民乱,很多都需要“皇帝的权柄”才能执行。   胤礽原本打算,就算能先斩后奏,只要把做的事写在信中告知康熙,得到了康熙补充的肯定,那也是皇帝本人的肯定,他就能放心做事。   现在他难道要把“皇帝的肯定”积攒到康熙回来?   这还有什么意义啊!   那先把毕竟麻烦的事拖着,等康熙回来再做?   以胤礽本人的良心,他做不到。   许多事只要晚做一步,就有无数人受苦,甚至有许多无辜的生命丧失。   胤礽想了想,咬牙道:“汗阿玛临走之前叮嘱了咱们这么多,就是想考验孤。诸位大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外就称汗阿玛在大哥藩国避寒,要天气转暖才回来。”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遵命。   只要有太子扛起所有后果,他们只要照做就好。   皇上离京前种种举动也确实是想让太子当这个暂时的皇帝,他们只是按照皇上离京的命令做。若是皇上回来后心里不舒服,那也不会迁怒他们。   虽然这群人都支持太子,但伴君如伴虎,他们也会小心谨慎,为自己多考虑一番。   “皇玛嬷,劳烦您看紧一点宫内了。”胤礽道。   皇太后满脸忐忑:“我、哀家能行吗?”   胤礽笑着站起来,走到皇太后面前,蹲着身体,双手覆盖在皇太后手背上:“我从小被乌库妈妈照顾长大,也是从小被玛嬷您照顾着长大。这次也请玛嬷继续照顾我了。”   皇太后轻轻握住胤礽的手,眼神逐渐坚定:“好,玛嬷照顾你。”   胤礽安抚好皇太后,站起来对佟皇贵妃道:“宫中公主出嫁,宗室和硕格格出嫁,还有每年宫里小选……”   胤礽叹了口气:“还有我的大婚,这些事,都只能让皇贵妃母多担待了。皇贵妃母先将汗阿玛出海的事瞒下来,只说汗阿玛在南洋避寒,不肯回来。”   佟皇贵妃表情严肃道:“太子放心。”   众人都很无奈。   太子大婚这么重要的事,皇上居然跑了,让太子殿下自己给自己筹办婚礼,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皇上不重视太子呢,皇上把龙椅都暂时交给太子坐了,这还叫不重视?   只能说,皇上的心思,普通人难以理解。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胤礽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算是汗阿玛给我们考验吧。待汗阿玛回来,我们可要把完美的答卷奉上,然后好好抱怨汗阿玛一顿才成。”   常宁苦着脸道:“考验就考验吧,皇上为什么要打着我的旗号去欧洲?我都还没去过呢。”   福全白了弟弟一眼。   你痛苦地难道只有你还没去过欧洲吗?就你那傻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皇上怎么敢放你出去。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   福全摸了摸自己最近闲出来的小肚腩,决定好好把骑射功夫捡回来。反正现在朝中无大事,等皇上回来,他就请求去海外。   福全早就想去了,但又担心自己宗王的身份,恐怕皇上不会信任地让他离开京城。   但现在皇上自己都偷溜了,或许皇上心里并不在意这个。   折腾一番后,众人领命离开。   朝中并没有因此事起什么波澜。在场的人口都很严,对外只称皇上觉得南洋很(划掉)好玩(划掉)温暖,准备过完冬天再慢悠悠回京,所以回京的时间会延后。   不知情的大臣们感慨,皇上真是太信任太子,然后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毕竟康熙之前已经做出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什么孤身出京与重伤的太子汇合,然后引来八旗军队投靠勤王,反攻京城之类的事,皇上都能做出来,认为南方暖和所以懒得回京算什么?   皇上他老人家一定是看着太子干活干得很好,就放心偷懒了吧。   只有即将出嫁的公主们心里有些难过。   她们去草原的时候,不能拜别康熙,总是非常遗憾的。   胤礽心里叹气。汗阿玛真是……唉。罢了,一个能让太子自己给自己筹备大婚的皇帝老爹,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   “阿嚏。”康熙吹着海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常泰给康熙披上斗篷,道:“王爷,甲板上风大。”   “但舒服。”康熙笑道,“朕本以为航行一定很无趣,没想到海浪颠来颠去还蛮有趣。”   常泰十分无语。   咱们沿着海岸线航行,确实不单调。但海船颠来颠去,并不舒服啊。   他只能说,咱们这位皇上的身体真是健壮得过分,海航上的颠簸和不适,他完全感受不到。   想想皇上那多得过分的孩子,常泰只能叹气。没错,皇上确实身体非常好。   历代皇帝都有后宫,但谁像皇上那样,孩子多得数不过来,还各个身体强壮,没有夭折之相?   “前面的船怎么回事?怎么挂着的旗帜是骷髅头?”康熙眼睛比望远镜还尖。   常泰往远处望了一眼,皱眉道:“是海盗船。把我们大清的旗帜挂起来,他们就不敢……啊,皇上,您要干什么!”   “叫王爷!再叫错,本王把你丢下海喂鱼。”康熙抽出腰间的火铳,大声道,“传本王的命令!不挂旗帜!接近那艘船!把他们击沉!”   常泰跟在康熙身后絮絮叨叨,“皇上啊,我们招惹他们干什么?没必要,我们……哎哟。”   康熙踹了常泰一脚:“本王出海第一次遭遇海盗,怎么能放他们跑?我说了,再叫错就丢你喂鱼。”   常泰道:“可是王爷,打这种小海盗,还抵不过我们弹药的损失。”   康熙道:“别这么抠门。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缺这点军费。”   常泰无奈,只好同意。   行吧,损失点弹药,博皇上一笑,也算值得。   值得个屁。   第四次遇到海盗后,常泰黑着脸阻拦:“姐夫!事不过三!”   康熙见常泰被他气得喊姐夫,开始论私人感情了,讪讪道:“咱们也没损失多少,这不都差不多赚回来了?唉,这一路海盗怎么这么多?”   海上打仗真有意思,隔着老远开炮,基本不可能遭遇战,所以很少有人员伤亡,只是船只受损。   怪不得海外诸国都喜欢海战,不喜欢陆战。   海战烧钱,陆战烧人。   但我大清海军现在不差钱!   “现在欧洲大寒灾越来越严重,所以海盗奉命抢劫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常泰介绍道,“能在商路上横行的海盗,基本都是受命于各国皇室,所以姐夫您别打了。”   康熙叹气。   他还没过瘾呢。 第228章 (霸王票加更)   在常泰的极力阻拦下,康熙终于没有在路上浪费时间,迅速来到荷兰,和大儿子汇合了。   四个皇子本来是迎接常泰,看到康熙出现的时候,都傻眼了。   当他们正准备行礼的时候,康熙朗声大笑道:“直亲王、诚贝勒、雍贝勒、五阿哥辛苦了!本王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出访欧洲皇室,希望能调停友邦战争。”   被常泰派人扶住,没能及时下跪行礼的四个皇子:“……”   胤禔深呼吸,歪着脑袋问道:“本王?皇上旨意?能冒昧问一下,你现在是谁?”   康熙微笑道:“本王是恭亲王常宁啊。怎么?直亲王出海几年,连叔叔都不认识了?”   胤禔环视了周围一眼,拉着康熙往船上走。   “唉唉,别拽。”康熙跌跌撞撞往前走,差点栽倒。   其他三个阿哥见胤禔拉着康熙回到船上,傻傻地异口同声道:“舅舅……”   常泰道:“皇上派恭亲王来,是想直亲王虽地位也是亲王,但毕竟年轻,恐怕欧洲会有贵族认为直亲王无法代表大清。恭亲王乃是皇上亲弟,直亲王的叔王长辈,比直亲王而言,更适合与国王们商议大事。”   三个阿哥:“……”   是啊,还能有比汗阿玛更能代表大清的人吗?   所以汗阿玛怎么来了?!为什么汗阿玛扮做恭亲王来了?!这件事太子哥哥知道吗!!太子哥哥不会同意这么离谱的事吧!!   “我们也去船上?”胤祺问道。   胤祉赶紧阻止弟弟:“别去别去,如果大哥和汗……叔王切磋怎么办?”   胤禛:“……极有可能。等大哥和叔王回来之后再说。”   胤祺苦着脸道:“我总觉得接下来会很不太平。”   胤祉道:“我们再苦,能苦过太子哥哥?以我对太子哥哥的了解,若是太子哥哥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同意叔王出访。”   胤祺:“太子哥哥不同意,叔王不太可能出海吧?”   胤禛黑着脸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叔王是在太子哥哥不知情的情况下出海呢?”   把三个年长的阿哥急得叫“哥哥”这略显幼稚的叠字,而不是叫“二哥”了,可见他们心里有多崩溃。   三个阿哥齐齐看向常泰,试图在舅舅这里获得答案。   常泰道:“恭亲王出访欧洲,是皇上亲自下的秘密旨意。太子并不知道皇上下达了这份秘密旨意。”   三个阿哥齐齐仰头望天叹气。   成吧。   汗阿玛亲自给汗阿玛自己下的秘密旨意,真是太厉害了。   “太子哥哥好可怜。”   “叔王真的……汗阿玛真是过分了。”   “希望京中还好。”   三个阿哥在打哑谜,认识康熙的人都已经石化,不认识康熙的人则在疑惑,阿哥们在感叹什么。   恭亲王出访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太子会不同意?   船上,胤禔停下脚步,抱着双臂道:“汗阿玛,您该不会是偷溜吧?”   康熙稳住身体,道:“什么偷溜?整个大清都是朕的,朕需要偷溜?”   胤禔没有管康熙的狡辩,继续道:“汗阿玛,您就直说,在你出海的时候,弟弟知不知道?”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咳,太子会好好监国,不用担心。”   胤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汗阿玛,皇父,您是大清的皇帝,您怎么能离开大清?”   康熙道:“朕怎么不能离开?有太子监国,朕哪里都能去。”   见康熙犯倔强了,胤禔知道把康熙劝回去不可能,道:“我不信任那几个没用的弟弟。我要回去。”   康熙道:“你的弟弟们还是很厉害,不用操心。这次你不能回去。”   胤禔皱眉:“为什么?汗阿玛您来了,欧洲已经用不上我。”   虽然胤禔老吐槽康熙,但胤禔也知道自家汗阿玛的能耐。康熙都来了欧洲,还有他什么事?   只当听指挥的工具人,三个弟弟就能行。   康熙拍着许久不见,又健硕了不少的大儿子的肩膀:“这是朕这个皇帝,对太子的考验。”   胤禔眼眸闪了闪,无奈地双手上举抓了抓脑袋:“行行行,汗阿玛您都这么说了,我想回去都不成。您想做什么?要先和各国国王会面吗?先和谁会面?”   康熙见胤禔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当然是路易十四。朕要看看,这位与朕书信来往许久的即将跌落神坛的太阳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胤禔道:“好,我们什么时候去?先休息一日?”   康熙道:“后日再出发。朕明日要去华夏城逛逛,看看大清在海外的百姓过得如何。对了,朕带来了太子给顾炎武的亲笔信,顾炎武在哪?”   胤禔道:“顾先生正好在华夏城休息。今天你就可以把信给他。弟弟拒绝了顾先生的无理要求吗?”   康熙苦笑:“太子同意了。保成这家伙啊,说他虽然不能做到这么高尚的事,但不能阻止高尚的人做高尚的事。”   胤禔白眼:“我那个弟弟,就是对过分理想的人和理念特别向往。汗阿玛应该多训训他,别让顾先生这种人把弟弟教坏。”   康熙叹气道:“或许吧。作为皇帝,他不应该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但他自己控制得很好,不会因仁误事。朕不忍心让他连想一想都不行。”   胤禔耸肩。   汗阿玛真是太溺爱保成。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走吧,弟弟们都吓坏了。”胤禔抱怨,“我老听保成夸奖那几个弟弟,还以为老三、老四、老五有多能干。结果……哼,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连外语都说得磕磕绊绊,汗阿玛,您不能放松对弟弟们的教育啊。我和保成比他们还小的时候,已经与欧洲国王们谈笑风生了。”   康熙道:“你和保成活下来的最年长的两个儿子,朕在你们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你们几乎都是朕亲手养大。你们要比弟弟们没用,朕的面子往哪搁?”   胤禔再次翻白眼。   汗阿玛您就吹吧,我和弟弟能是你一手养大?我们是互相艰难把彼此养大好吗?您这个汗阿玛就只会添乱。   胤禔猜测,后面的弟弟们这么没用,就是因为他们太过无忧无虑,有自己和保成帮衬着。   不像他和保成,什么都得自己来做,遇到了许多麻烦事,所以成长更快。   康熙和胤禔下船的时候,道:“保清,朕刚才和你说的考验太子的话,不要告诉其他人。”   胤禔没好气道:“汗阿玛,您看我很傻吗?”   康熙板着脸道:“有点。”   胤禔道:“如果您的大儿子傻,您这个亲自养大我的阿玛,是不是应该自己反省一下?”   康熙差点一脚把胤禔踹进海里喂鱼。   两人下船,三个阿哥都仔细打量两人,看他们没有没有受伤。   当看到胤禔衣服上的鞋印时,他们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是汗阿玛占上风。要是大哥占上风,大哥和咱们全都得被恼羞成怒的汗阿玛罚。   “直亲王已经把欧洲的事告诉我。走吧,先回华夏城。”康熙温和道,“皇上和太子很想你们,给你们写了信,寄来很多东西。你们回去慢慢拆。”   三个阿哥苦笑:“是……恭亲王。”   康熙道:“叫叔叔即可。不用这么客套。”   三个阿哥:“……是,叔叔。”   他们现在想回大清,可以吗?他们真的不想跟在汗阿玛手下干活啊。   一个会偷偷跑出国的汗阿玛,他们完全无法想象汗阿玛还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   更可怕的是,现在大哥也在,太子哥哥却不在。汗阿玛和大哥一旦超级离谱起来,根本没人拉得住啊。   他们眼巴巴看向常泰。   舅舅,您能拉住吗?   常泰视线侧向另一边。   三个阿哥绝望了。   可恶啊,连舅舅都没用了!   康熙回到皇子们下榻的庄园后,十分好奇且精力充沛地在欧洲庄园里赚了许久,去地窖里找来陈酿的葡萄好酒喝了个爽。   胤禔吐槽:“叔叔,你现在喝醉了,等会让怎么见顾先生?”   康熙道:“我怎么可能喝醉?就只是喝个水饱,嗝。”   康熙打着酒嗝,喝饱之后,又去在庄园里的森林里打了几只兔子。   兔子都是放养的,又傻又肥嫩,康熙一边烤着兔子,一边等顾炎武来。   顾炎武听恭亲王常宁召见他,问道:“恭亲王常宁?那个没用的纨绔王爷?见我干什么?不去。”   亲自来请顾炎武的胤祺道:“顾先生还是去吧。”   他凑到顾炎武耳边道:“不是叔叔,是皇父以叔叔的名义偷跑来了。”   顾炎武:“……”   他掏了掏耳朵:“五皇子,老朽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胤祺苦笑:“顾先生,叔叔带了太子的亲笔书信。”   顾炎武深呼吸,他起身道:“我换身衣服。你过来。”   胤祺赶紧跟上去,伺候顾炎武换衣服。   顾炎武想留下来,胤禔打着“利益交换”的旗号,让顾炎武教导了一下三个不成器的弟弟。   所以顾炎武现在也算是胤祺的老师,即使没有师生之名,胤祺要帮顾炎武更衣也不算掉身份。   顾炎武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太子知道皇帝出海了吗?”   胤祺苦着脸道:“按照我们的猜测,估计是不知道。”   顾炎武深呼吸,问道:“你们父皇是不是有毛病?”   胤祺道:“顾先生,别骂,别骂,这样很不尊重皇父。”   顾炎武道:“我就没有尊重过他。”   他咬牙切齿:“他跑这里来,太子怎么办?”   胤祺道:“太子哥哥应该能好好完成京中政务。”   顾炎武道:“我不是担心太子干不好皇帝的活……罢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胤禔会天天对弟弟们皱眉头。   这几个皇子虽然比旁人厉害几分,但脑海中都少几根筋。   他猜测,这几个皇子大概是被太子宠坏了,所以思想都很单纯,特别对帝王和太子的关系特别天真。   顾炎武匆匆来到大清皇家庄园,康熙的兔子正好烤好。   “顾先生坐。若不能吃烤物,本王让人炖了些烂熟的羊肉,顾先生等会儿吃羊肉。”康熙笑道,“真是许久不见了。顾先生可还认得本王?”   顾炎武黑着脸道:“化作灰都认识。”   康熙:“……”   这前明遗民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听。   康熙从怀里拿出书信,丢给顾炎武:“你那学生对先生所做之事向往极了,本王真是担心他,可不能被你的高尚影响得移了性子。皇帝不能是一个好人,先生所期望的圣人君王若在现实,只会亡国。先生这次出访海外,是否终于和本王有了共识?”   顾炎武没有说话。   他拆开信,看着太子俊秀挺拔的字迹,仿佛看到了自家那个弟子在面前侃侃而谈。   顾炎武的神情逐渐柔和,终于开口:“我见到海外的贵族后,确实明白,太子不能当一个圣人君王。”   顾炎武将书信合上,十分珍惜地放进怀里,道:“我原本以为,你们大清已经没了边境之忧,就算有零散战争,在你这一代就能结束。太子是守成之君,是让国家休养生息的中兴之主,这样他就应该当一个圣人。”   顾炎武看得出来,康熙雄心勃勃,更具满清野人的气质,肯定会四处征战。   到了太子继位的时候,得到的便是一个疆域广阔、边境无忧、但内在千疮百孔的庞大帝国。   这时候,太子就要兴文景之治,安静下来,缓和国内诸多问题,行圣人之治。   当然,圣人君王也是需要杀人。但圣人君王要行王道,不能行诡道,这样才能让人服众,才能让之后的君王性情在太子的影响下,尽可能的不偏移。   顾炎武和唐甄论道之后,决定到海外走走。   他想看看,让明明秉性很善良的太子,兵行险路整顿国内矛盾的海外诸国,究竟有多可怕。   现在他看到了。   顾炎武看着海外他们自称盛世、自称世界霸主的国家中,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的百姓,顾炎武看着他们互相攻讦连年征战的原因,明白了太子为何要违背本性。   刚入关的残暴满清是野人,是未开化的蛮夷。   而这些海外诸国贵族,根本不配被称之为人。   华夏中其实也有无数惨事,但哪怕是异族当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只要能坐稳皇位的政权,都是会吸纳其他国家、民族的人为自己的百姓。   他们或许剥削百姓,或许歧视某些人,但也是把人当做人来剥削。   无论哪个国家,只要其他人肯学他们的生活,就能成为他们的族人。   若是胤礽在这,就能用更现代的术语解释顾炎武的话——华夏的汉人和蛮夷的区别,其实不在于血脉,而在于生产关系、在于文化习俗。   即,边境的百姓,如果从事放牧,不读书习字,居无定所,那么他们就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蛮夷;蛮夷开始开垦、定居,读书习字,就成了汉人。   当初宋朝许多人疑惑,燕云十六州的汉儿为何鼎力支持金人?   因为他们已经在金国统治下几百年,已经是金人而已。   但海外诸国并不是这样。   他们是严格按照血缘种族区分。华夏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族类”是文化概念。但他们是生物概念。   顾炎武看到许多非白皮肤高鼻梁的人已经完全接受了欧洲的文化,已经在欧洲生活了许多年,甚至已经身处高位,但他们仍旧是异类。   传教士在大清做官的时候,都能被其他清朝官员尊重尊敬,当普通同僚看待。欧洲完全不可能。   观察之后,顾炎武明白了。就算现在大清和这些国家再怎么交好,但大清、华夏一旦露出疲态,这群野兽立刻就会撕掉伪装的人皮,露出嗜血的獠牙。   顾炎武参观完海外的科学院,看到了海外军队的武器,看到了他们的工厂。   他发现,现在正处于一个剧烈变革的时代。大清只能跟着一同往前奔跑,否则很快就会被甩开。那这群野兽就要扑过来了。   所以太子就算违背善良的本性,也要迅速压制国内的混乱,让大清的力量都用在奔跑上。   无论是用诡计逼迫江南豪族退让,还是激着书生们去孔府门口绝望自杀,或者是任用宗室女子戍守边疆……所有令人费解的行为,都是基于太子想让大清快点跑起来。   太子现在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的亲人。   帝国就是这样。皇室之间互相猜忌,但遇到大事,他们能信任的也只是血缘。   所以无论公主,还是才几岁的小皇子,都被太子送上了官场前台,一同拉着推着大清往前跑。   顾炎武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的时候,很想给太子写信,向太子道歉。   但他知道,若他向太子道歉,太子反而会难受。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反而他要继续对太子抱有更高的道德要求,才会让太子心里轻松一些。   太子需要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做得正确的时候,有一个他尊敬的人以更高的道德要求他,告诉他就算为了利益应该如此做,但错了就是错了,这样太子才不会迷失。   就如这一封书信,太子知道不应该同情大清之外的百姓,但若有人帮他同情大清之外的百姓,太子心中会好受许多。   这不是虚伪,只是身处黑暗的人,也会趋向光明。   顾炎武和康熙相对沉默许久。   两人一个吃烤兔,一个慢吞吞喝羊肉汤。   当他们吃饱之后,胤禔亲自送上水果,然后坐在他们中间,道:“你们俩演什么哑剧?”   顾炎武吹胡子瞪眼:“没家教!”   康熙骂道:“你的礼貌呢!”   胤禔道:“我本蛮夷,你们俩习惯就好。所以你们俩演什么哑剧?有什么话就说啊,憋着不难受吗?对了,顾先生,你好好骂我老爹一顿。他说他南巡,结果南巡到欧洲来了,我弟弟在京城焦头烂额,简直不当人父!”   顾炎武沉默了半晌,道:“太子不像你,直亲王很像你。”   康熙道:“太子最像我。直亲王大概像……”   康熙脑海里闪过到处道歉的惠妃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直亲王像惠妃的话。   他道:“直亲王像他的皇玛法。”   顾炎武道:“你敢去你父皇陵墓前说这句话吗?”   康熙道:“怎么不敢?我实话实说。”   顾炎武:“呵呵。”   胤禔道:“你们俩干嘛啊?你们说你们想说的话啊,损我干什么?好了,皇父你也别抱怨了,我像你,像极了你,行了吧?”   康熙:“……不,你一点都不像我,滚一边去。”   胤禔:“呵呵。”   康熙把大儿子骂走,然后无奈道:“我这大儿子啊,性情太野了。”   顾炎武却道:“其实大皇子是个很好的孩子。你运气非常好,大儿子和二儿子都非常优秀善良。其他儿子虽然蠢了一些,但品行也不错。”   康熙看到顾炎武眼中的落寞,得意极了。   怎么,前明遗民,发现朕天命所归了?   能生养出这么多优秀的儿子,可不代表朕天命所归?   “顾先生,欧洲乱局何解?”康熙道,“朕其实是想让他们继续打,打烂最好。但太子却劝朕,最好调停诸国。朕知道太子在海外之事上绝不会犯妇人之仁。顾先生可知道太子为何会这么说?”   顾炎武无语:“你不能自己问太子?跑这么远来问我。”   康熙理所当然道:“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能问儿子?”   顾炎武:“……”你都能把儿子丢下跑路了,还怕丢这个脸?   顾炎武没好气道:“太子的意思恐怕是,若欧洲太乱,他们恐怕就会疯狂将国内危机转移到海外。只要加大对海外的掠夺,只要掀起更多的战争,他们能在战争中死很多平民,又能在战争中掠夺很多粮食财富,还能将国内的惨状原因撒谎成外国人不肯被他们抢夺。”   康熙脸色越来越阴沉:“真无耻。大清是目前最富饶的国家。或许他们会为了转移国内危机,不管不顾地联合起来朝大清开战?”   顾炎武道:“满清再蛮夷也是人,不理解他们很正常。你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看看这里,好好了解这里的一切。”   他站起来,道:“这里才是华夏永远的敌人。一个永远不可能消灭的敌人。这是文明之争。”   说完,他转身离开,并不想和满清皇帝多待。   他已经获得了太子同意的书信,可以启程去欧洲诸国调停战争了。 第229章   胤礽再次得到康熙书信的时候,他正在筹备过年。   康熙走了,正月还是得过。   祭祖、祈福、宫宴、赏赐……康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什么都没和胤礽说,只能胤礽自己拿主意。   虽然这些事都可以依照以前的惯例,但祭祖祭天一事,向来是皇帝独有的权力。哪怕胤礽曾经代替康熙去了无数次,但那也是康熙下旨。   现在康熙屁的旨意都不给一个,胤礽只能自己给自己下命令,代替康熙去。   胤礽想太皇太后了。   若是太皇太后在,他皇帝老爹不在京城也没关系,太皇太后会把一切办得妥妥当当。皇帝不下旨,太皇太后下令也是一样。   皇太后不是太皇太后,她能帮佟皇贵妃稳定后宫就已经算很了不起,不能指望她太多。   胤礽又想胤祉、胤禛和胤祺了。   特别是胤祉和胤禛,已经封爵的弟弟可以帮他做很多事。   当然,他最想的是大哥。   如果大哥在,大哥大概会直接说,“既然汗阿玛不在,那祭祖祭天什么的全部等汗阿玛回来再说。汗阿玛怪罪,我帮你担着”。   嗯,大哥会直接让他撂挑子不干。汗阿玛摆烂,他和大哥也一起摆烂。   虽然他不会真的摆烂,大概率还是会把事情都扛起来。但有个人和他一起骂汗阿玛,心里也舒坦啊。   胤礽拆开信,以为康熙会叮嘱一些年节的事。   结果康熙全写自己在海外怎么(划掉)玩耍(划掉)忙碌,没有一句话询问国内,更没有半句话指点胤礽做事。   倒是胤禔写的信一半是对“叔叔”的吐槽,一半是绞尽脑汁帮胤礽分忧。   胤礽感动极了。   连他不爱动脑子的大哥都为了他绞尽脑汁思索国内该怎么办,汗阿玛您不羞愧吗?   胤礽深深叹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康熙的书信一眼。   本着独郁闷不如众郁闷的心情,胤礽再次把知情人全部召集起来,当众读了康熙的信。   胤礽希望,以此让康熙回来时尴尬。   他也只能这样报复康熙了。   阿哥们一个个白眼都翻上了天,仿佛一个个都大哥附体;大臣们都在扶额,表情疲惫极了。   常宁干巴巴道:“皇上还真的以我的名义出访啊?不会有问题吧?”   胤礽道:“有问题,汗阿玛自己担着。”   常宁撇嘴。他就怕皇上甩锅,让他背锅。   但他无法反抗,只能受着,太悲哀了。   福全道:“皇上的判断很有道理。若欧洲太乱,他们可能对我们发起掠夺的战争。到时候无论他们战胜还是战败,能不能缓解他们自己的矛盾,都会给我们大清带来灾难。皇上此举也是有不得不去的道理。”   胤礽道:“这和汗阿玛自己去欧洲有关系吗?汗阿玛可以让大哥去调停,甚至可以派我去。”   福全:“……”他难道不知道是这个道理吗?他只是帮皇上狡辩一下。   吐槽完康熙之后,胤礽就开始分配工作。   胤礽自己要代替康熙在京城主持祭祖祭天工作,比如去天坛祷告、去太皇太后和顺治坟前祷告。   其他祖先的陵墓,康熙以前自己可以找借口不去,胤礽却是不行的。   他便把胤祚、胤祐和胤禩全派了出去,替康熙祭祖。   太子下令让其他皇子代替康熙祭祖,这在大清历史上头一遭。但介于顺治死得早,康熙严格来说才能算是大清入关后第一个长期统治的皇帝,所以什么规矩都可以从康熙朝来,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说了。   京城中宫宴的准备工作,自然交给福全和常宁这两个宗室老人。   剩下的小阿哥们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连刚入学没多久的小胤禵也逃不过。   小胤禵难过极了。   他只是一个刚启蒙的孩子,为什么就要承担这么重的政务了?他的小脑袋瓜子根本没办法运转这么快!   小胤禵抱住脑袋:“我会早衰,一定会早衰。”   胤祹和胤祥拍着弟弟的肩膀:“习惯就好。太子哥哥和大哥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胤禵含着一泡眼泪:“都是汗阿玛的错。”   胤祹和胤祥心道,谁不是呢。   还好康熙也大概认为大过年的,自己在欧洲逍遥不太好。   胤礽终于接到了康熙的圣旨——提后宫妃嫔的份位的圣旨。   康熙信中道,他在欧洲手写圣旨封胤祺为贝子,其他阿哥们年纪尚小,不好封爵,便赏赐他们各自的额娘。   已经封妃的妃嫔加三个月俸禄;有皇子存活的妃嫔们若还未到贵人,一并诏封为贵人;若生有已经出嫁的公主的妃嫔未到贵人,也诏封为贵人;安嫔虽未晋升,但待遇上升到妃嫔。   胤礽猜测,待六弟封爵时,安嫔就能终于升上妃位了。   在原本历史中,有许多妃嫔这时候应该已经晋升了。   但这一世的康熙太过忙碌,在后宫又无特别想要晋升之人,所以便一直忽视了后宫的份位——原本历史中几次低位妃嫔晋升,都是跟着佟皇贵妃、温僖贵妃、小佟贵妃等来的。   几个生母份位很低的阿哥们听到自家额娘晋升的消息,各个眉开眼笑,干活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特别是胤祐。因为他天生残疾,带累出身较好、当时也颇为受宠的戴佳氏几乎被打入了冷宫,虽有贵人待遇,但一直是庶妃。   现在这戴贵人,终于坐实了。   胤礽见阿哥们很开心,反正康熙也不在宫中,就放阿哥们在过年这几天休憩时陪着自己的生母。   为了让妃嫔们别因为康熙不在而寂寞,他又以太后的名义,请了戏班子和模仿外国的话剧社轮流在京中唱戏演戏。   妃嫔们每日聚在一起笑呵呵,半点没有因为康熙不在而忧愁。   康熙的策略的确非常厉害。只是后宫晋升了一批低位嫔妃,热闹就掩盖了康熙“南巡”还不带重臣的不自在。   现在朝中一些大臣又开始想要依附其他阿哥了。   投靠太子是锦上添花,甚至太子这锦上已经不需要花了。   他们倒不是真想谋逆,只是看皇上和太子的态度,对诸位皇子非常好,皇子们将来势力肯定很大。他们跟着皇子,就和在朝中找更厉害的重臣依附一样。   而且,后宫低位妃嫔逐渐晋升,年幼的阿哥们逐渐长大,或许……或许太子将来位置仍旧有变呢?   就算皇上真的很放心太子,不可能猜忌太子。但太子曾经重伤过……对吧?   活不过皇帝的太子比比皆是,小阿哥们也不一定完全没有机会。   总之,他们先投靠。最低是投靠一个有实权的宗室,最高说不定能撞上一个从龙之功。   因现在留在京城中的小阿哥们都还没有出宫建府,他们无法直接接触到小阿哥们,小阿哥们的母族就各个收到了许多礼物。   母族的概念更大。   不是只有父母姐妹兄弟这个小家庭是母族,同一个宗族都能算母族。这么多人,总会有一两个打着皇子旗号为非作歹的人。   一时间,胤礽收到许多对外戚的弹劾。   他看着折子上的诛心之语,不由疲惫。   这些弹劾又多少是真正正义的愤慨,又有多少是试探他对皇子的态度?   或许还有挑拨离间的成分吧。   无论杀多少人,无论灭多少族,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些尔虞我诈都不会消失。   前段时间大臣们忙了起来,他耳根清净了不少。临近年节,再多的活都得停下来休息。   康熙不在,胤礽原本准备的一些改革,也只能暂时搁置一旁,等康熙回来商量。   胤礽仍旧很忙,大臣们却是闲了起来。一闲起来,他们就要内斗,还要挑拨他和皇子们内斗。   “汗阿玛,您什么时候回来。”胤礽看着桌案上的折子,自言自语。   以前康熙在的时候,虽然也无时无刻有算计,但胤礽处理这些算计的时候,并不是很疲惫。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做决定的是康熙的缘故。   胤礽虽给出了意见,但拍板的是康熙,承担最大责任的也是康熙,胤礽心理压力小了许多。而且有康熙为他把关,他就知道自己做的是错是对。如果两人意见不统一,还能一起商量。   出谋划策和做决定是两回事,他多谋,康熙擅断。其实擅断的人远远比多谋的人厉害,更能当一个领导者。   胤礽试图把弟弟们和大臣们都叫在一起商量。   商量完之后,他心中的压力也丝毫没有缓解。   因为最终,还是得由他来做决定。现在没有康熙对他说“好”还是“不好”。   第一世胤礽监国多次,但从未自己在重大事件上做过决定。   第三世胤礽早早参与政务,但哪怕是和大哥出海的时候,所做之事也是提前或者事后禀报康熙,由康熙拍板做决定。   哪怕几次“突发事件”,其实也无伤大雅,打完之后是留是放弃,也是康熙做决定。   胤礽现在才初次体会到做皇帝和做太子的不同。   皇帝的权力,在于“做决定”、在于“承担责任”。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皇帝做了决定,整个朝廷就会动起来。之后每件事是对是错,皇帝就要承担责任。   对权力欲重的人而言,这样纲常独断大权在握的感觉非常令人沉迷。   而像胤礽这样对责任看得太重的人,就压力非常大了。   胤礽很想问康熙,在康熙决定擒拿鳌拜的时候,决定削藩的时候,决定废除剃发令的时候,决定让他出海的时候,决定建立大学崇尚新学的时候……在做出无数个很冒险的决定的时候,康熙心中是如何想的。   康熙在承担巨大压力的时候,是如何自我缓解的?总不能是靠着挼他和与大哥斗嘴吧?   胤礽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回忆起童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胤礽把弟弟们放出去,让他们各自领着弹劾自家外戚的折子,去严查其中是否有非法之事。   他又发现卫贵人的娘家再次蠢蠢欲动,便让胤禩管理内务府的库房,好好敲打觉禅家。   胤禩的生母觉禅氏,汉姓卫氏,所以称卫贵人。   卫贵人是后世难得从文物中发现真实姓名的后宫嫔妃,她本名叫“双姐”。   想想后世清穿文中,良妃总会有非常雅致的名字,什么琳琅、婉妮、淑倩、子曦……其实良妃历史中查的出真实姓名,大可不必随便编一个(滑稽)。   康熙在胤礽面前提起后宫嫔妃的时候,偶尔会说她们的闺名。   每当胤礽听到宫里妃嫔们的姓名时,就不由叹气。这些名字,清穿文绝对不肯用。   比如后世女穿成卫双姐什么的,名字一出,逼格都没了。   现在这位清穿文常客卫贵人卫双姐得知家里给胤禩拖后腿,气得大病一场,甚至想过要不要一死了之,不拖累胤禩。   当惠妃风风火火把这件事告诉胤礽,求太子拿主意的时候,胤礽整个人懵了。   至、至于吗!   这辈子,汗阿玛又没有因为胤禩夺嫡而骂你,你怎么心态还是崩了!   胤礽赶紧亲自去劝卫双姐女士,希望她能振作起来。   “卫贵人,胤禩心思细腻,最容易被感情左右。若没有你这个生母时时刻刻护着他,和他说心里话,帮他挡住来自觉禅家一些小人的利用,他若是被骗了怎么办?”胤礽苦口婆心,“即使惠妃母是胤禩的养母,养母和生母毕竟隔着一层,胤禩还是得让你来保护。”   惠妃也劝说道:“对对对,我即使想保护八阿哥,他面子薄、性子倔,也不肯被我保护。咱们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了这些孽障,不好好护着还能怎么办?至少在他们得罪皇上得罪其他人的时候,咱们得备足东西去道歉啊。你若病了,难道让我去?我养大了胤禩,难道还要替他磕头道歉?你可别气我了。”   卫双姐女士被惠妃逗乐了。   她这时候其实不应该笑。   太子和惠妃双双来劝解她,这么大的阵仗,她本该忐忑极了。   但惠妃这话实在是太好笑,卫贵人实在是没忍住。   “姐姐,妾只是受了风寒,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卫贵人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太子殿下,让您担忧了。妾绝对会立刻好起来,不让八阿哥难过。家里的事,您也让八阿哥放心。妾永远站在八阿哥这边,八阿哥可千万别留手。”   胤礽见被家里亲人连番打压,让她为家里做事,替家里和八阿哥牵线,一时间气得钻了牛角尖的卫贵人终于振作起来,松了一口气:“这些话,卫贵人还是和八弟亲自说吧。”   胤禩攥紧的拳头缩在袖子里,红着眼眶,道:“额娘。”   卫贵人:“八阿哥……”   她慌慌张张坐起来:“八阿哥怎么来了?八阿哥您不是正在拜谒昭陵吗?”   惠妃给胤礽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俩悄悄离开。   离开之后,惠妃听着屋里的哭声,叹气道:“还好老大虽然是个孽障,但我不用担心我娘家给老大拖后腿。”   因胤禔和胤礽关系极好,惠妃与胤礽关系也非常亲近,所以说话就比较随意。   胤礽笑道:“惠妃母性格坚强,您娘家可不敢来找您麻烦。再说了他们要是来烦您,大哥那鞭子,就算我都拦不住。”   惠妃抱怨:“他现在心野得很。小时候还说在京中分府后邀请我去住。现在他去了海外,连封国都不想待。直亲王妃还大着肚子,他一不知道陪着,二不知道让直亲王妃回京城,让我照顾。我这颗心啊,愁得不行。我生他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劲,把他脑子摔坏了?”   听到惠妃这口无遮拦的话,胤礽不由扶额:“应该、应该还好。欧洲的事很重要,大哥也是不放心。至于直亲王妃不回京……车马劳顿,京中也寒冷,不如封国温暖,或许不回来更好一些。”   惠妃叹气:“好了好了,不用替他说话,我已经习惯了。”   胤礽苦笑。   惠妃这一声“习惯”,真是委屈极了。   其实惠妃哪里不知道直亲王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她不过是想儿子、想儿媳、想还未出生的孙子孙女了。   惠妃回宫之后,胤礽去探望了荣妃、德妃和宜妃。   德妃和宜妃还好,还有其他子女在身边,虽担心四阿哥和五阿哥,心里倒也不是很焦急。   荣妃就有些六神无主。   海外路途遥远,海上风浪危险,遥远的欧洲也有可能水土不服。荣妃死了太多孩子了,胤祉就是她的命。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增加,荣妃晚上甚至做起了噩梦。   胤礽见状,就让已经出嫁的荣宪公主回京,暂时陪着荣妃。   荣妃不断对着荣宪公主抹眼泪:“太子是个体贴人。三阿哥离开后,太子对我如同亲母,我何德何能。”   荣宪公主抱着额娘,轻轻拍打额娘的背。就像是小时候她难过的时候,额娘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样。   她知道,太子是个非常体贴的人。   能遇见这样的太子,是他们一家人的幸运。   “三阿哥在欧洲,说不定半点都没有思念我们。”荣宪公主道,“你看大阿哥天天都想往外跑,那些勋贵大臣们也总想出海。三阿哥上次去了东瀛,被汗阿玛和太子催了许久才回来。我们急成这样,他可快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真实性子,可能比大阿哥好不到哪去,从小就爱乱跑。”   荣妃擦了擦眼泪,笑出了声:“是啊,他就爱乱跑。小时候在天坛避地震的时候,他差点连累宜妃受罚。我和宜妃因此还互不说话了好长一段时间。”   荣宪公主也回忆道:“是啊。但无论他怎么乱跑,太子都能把他找到。他就算躲在柜子里,我们都找不到他,太子也能立刻寻到他。”   荣妃点头。   她眼中出现怀念的神色,也出现了自豪的神色。   即使比不过大阿哥与太子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但胤祉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绝对能在众阿哥中排第二。   因为当太子和大阿哥还长时间在宫中生活时,胤祉就是他们的小尾巴,被太子和大阿哥轮流抱着长大。   胤祉每一次跑丢,每一次躲起来,每一次被皇上欺负,都是太子护着他。   “等三阿哥回来,咱们听听他在外面玩了什么。”荣宪公主向往道,“太子说,他会找机会让我也能出海。我也想去外面看看。我想会会外面的女国王女王公,我大清公主绝不会输给她们。”   荣妃酸涩道:“好,好,能出去都出去。额娘就在京中等你们回来。”   荣宪公主点头。   她没说,其实荣妃也有机会出去。   因为汗阿玛曾经说过,待太子登基之后,有子有女的妃嫔可以出宫和儿女住,不必在宫中苦熬。   无论荣妃去她的公主府,还是去胤祉未来的封国,想出外走走难道难吗?   只是这话太犯忌讳,她不敢说。   不过胤祉那性格,真的能管好一个封国吗?荣宪公主有些忧愁。   ……   “阿嚏。”胤祉抱着暖炉缩成一团,“欧洲也冷得过分了!”   胤祺道:“这个冬天肯定会死很多人。他们能不能别打了?”   胤禛烤着火:“说不准他们还想打得更厉害一些,这样吃饭的人就更少了。你看这天寒地冻,死的先是老弱病残和穷人,说不准他们还开心呢。”   胤祉皱眉:“四弟慎言!”   “就我们几个人在这,慎言什么?”胤禛冷哼,“连汗阿玛亲自出马,都不能说动路易十四停战。这群人没救了。”   胤祉和胤祺沉默。   汗阿玛和大清其他大臣、文人的游说成果原本不错。   英国等国都同意停战,和法国商量一同救灾。   但没想到受到大寒灾影响最严重的法国,居然坚决反对停战。   他们完全不能理解。   胤祺道:“路易十四不是一个蠢人。他难道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控制不住国内民众叛乱了?”   胤祉把暖炉抱得更紧了一些,道:“他可能做到,只是停不下来啊。”   胤祺问道:“为什么?”   胤祉道:“我困了,问你四哥。你四哥喜欢说话。”   说完,他就开始打瞌睡。   胤禛和胤祺都有点生气。   这三哥气人的本事,有时候比大哥还厉害。   胤禛瞪了挑起话题,但又不接着说下去,非要他解答的胤祉,道:“可能是国内的贵族们在战争中获得了太多利益,他们不肯停下来,路易十四就不敢停下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平民的死伤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路易十四则认为,那些平民就算再暴动也不会影响他的皇位,倒是贵族们支持率降低,会影响他。”   胤祺:“……这样啊。但不对吧,每个王朝的衰败,都是从百姓起义开始。”   胤禛白了胤祺一眼:“这里是欧洲!” 第230章   康熙见到路易十四后,十分遗憾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恐惧。   路易十四很像他。无论是雄才大略,还是对国内种种掌控和妥协,都太像曾经的他。   路易十四已经看出了所有问题,但他选择想向国内贵族妥协,以保全自己和继承人的王位。   对路易十四而言,他有顶着大寒灾开战的勇气,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抗国内贵族不合理要求的勇气。   路易十四甚至有些逃避。   他想,等打完这一仗再休息,或许也不会让法国造成太大的动荡。   康熙想起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和路易十四通信时,路易十四在书信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睥睨一切的霸气和勇气。   现在这个垂垂老矣的法国国王,只剩下了对王位的执著和失去权力的恐惧。   康熙看着现在的路易十四,仿佛看到了垂垂老矣的自己。   当自己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和灵活的思想,当自己虽然想继续勤政却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怠政和妥协的时候,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有点可悲?   还好,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康熙最终放弃了与路易十四的交流,也没有告诉路易十四,他就是远在大清的路易十四的笔友。   康熙真的是一个很爱冒险的人。   他本来决定,如果路易十四能壮士断腕,他就向路易十四透露身份,然后加深两国贸易,互通有无,稍稍替法国减轻一些负担。   康熙相信,拥有一个壮士断腕的帝王的法国,在路易十四死前,都能让大清有利可图。他愿意付出一些投资。   但路易十四让他失望了,他便走了。   路易十四不肯停战,其他国家也只能打下去。   大清的使臣们仍旧徒劳无用地劝说各国国王贵族,大清的商人们协助各国稍稍有良心的贵族和国王运粮食。   让大清人惊讶的是,大寒灾蔓延整个欧洲,但德意志诸国卖给法国、荷兰、英国的谷物,居然不比已经为这个大寒灾“大市场”攒了十几年家底的大清少。   诚然,大清的粮草还要用在其他方面。   比如支持远征噶尔丹,比如平定安南叛乱,比如支撑大清海军消耗……但有准备的大清,卖出去的粮食居然和毫无准备的、同样遭遇大寒灾的德意志诸国几乎打平,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康熙还以为德意志诸国有什么积攒粮食的奇迹,特意扛着严寒去考察了一番。   考察的结果,让康熙沉默并愤怒了。   康熙虽算是一个在封建朝代勉强能说爱民的皇帝,但皇帝嘛,道德感就那样,你要说多爱民,其实也说不上。只是爱民和统治稳定搭上边,所以大部分封建皇帝才爱民。   就算这样,康熙都愤怒了。   德意志诸国卖粮食卖得欢,他们的平民大批大批死在了寒冷的冬季。   康熙知道华夏乱世中,也会有人吃土、人吃人的惨剧。   他的治下,也有因为官吏盘剥和遇到水灾、蝗灾过不下去而逃进山里的人。   但康熙好歹还会赈灾,还会想方设法让那些把百姓逼反的人滚蛋。   德意志的贵族们只会派他们高贵的骑士们挨家挨户踹门抢粮食,连一点点谷糠都不放过。   大清卖给他们的粮食,他们也迅速倒手转卖给其他国家。   德意志那些国家太小了,平民太分散了,他们就算反抗都组织不起来力量。   所以德意志诸国的贵族可以放心盘剥那些平民,完全不用担心他们饿疯后造反。   至于平民死光了,这不是还能从其他地方抓人吗?   这还能算国家吗?康熙陷入沉思。   他很快想起了顾炎武的话。   “这是文明之争。”   康熙闭上眼,直面乱世外国平民惨状的震撼,让他心中许多信念动摇。   康熙回到荷兰的庄园,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本书。   一本名为《火种》的书。   这书不知是谁所写,已经在海外暗暗传播了许多年。当初胤礽出海时,就带回了这本书。   康熙已经将这本书列为禁书,不准其在大清传播。   但这种禁书,他本人肯定是会细细研读的。   这一本《火种》,已经被康熙摩挲出毛边,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标注。   康熙越看越害怕,害怕到想要联合欧洲其他国王,一同禁掉这本书。   但现在,康熙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不是不想禁这本书了,而是知道没用。   因为求生是人的本能,向往光明是人的本能。欧洲的平民快活不下去的时候,越是禁止的事,他们就越会做。   就像是他惧怕大清的灭亡,但也很明白,如果大清连续出两三个昏君,立刻就会灭亡,谁也救不了。   杀人、禁书、高压统治,统统没用。   就像是前明,它难道是亡在大清手中吗?   不,它是亡在连绵的天灾、内斗不止的官员、有心无力或者无心也无力的明朝皇帝手中。   大清只是进入了这间已经烂掉了的屋子,成为了新的主人而已。   如果大清灭亡,也一定是亡在没用的大清皇帝、大清官员手中。   “唉。”康熙合上书,“保成肯定没问题。朕和保成也能看护好保成的儿子,保成的孙子就由保成自己看着。至于再后来的子孙……朕看不了那么远。”   康熙说完这话,失笑。   他想起,自己看不到那么远,他的宝贝儿子却已经在为大清灭亡后,爱新觉罗子孙该如何生活做准备。   比如,胤礽强力建议,把这本书留在了大清皇家的书房中。   他说,如果到了不能挽回的那一步,那爱新觉罗的子孙不如做个先进的代表,咱爱新觉罗当不了皇帝,就让整个华夏别再有皇帝了。   要当亡国之君,就当个彻彻底底的亡·国之君,也算是青史留名。   康熙当时气得把胤礽撵得上了乾清宫的屋顶。胤礽踩碎了乾清宫好几片琉璃瓦,康熙让胤礽用自己的俸禄补屋顶。   “亡国之君……”康熙笑着摇摇头,“亏他说得出口。”   康熙将书放回书架暗格,伸了一个懒腰。   他虽才四十多,但已经感到了身体状态与壮年时相比,下滑了不少。   还好,他当机立断,及时出海。否则,他可能就没有勇气出海了。   “汗阿玛,威廉三世向我们求助。”胤禔推门进来,“他说那些德国佬实在是太黑心,希望大清能卖给他们更多的粮食。”   胤禔十分无语。   当保成决定囤积粮食卖给欧洲的时候,还消沉了许久,并自诩为恶魔罗刹。   胤禔决定亲自来卖粮食的时候,也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准备。   结果呢?大清成了救世主了。   无论大清的粮食卖多高,德意志那群人居然都能卖到大清的好几倍。   那些买粮的贵族也像是不缺钱似的,甚至更倾向于买德国佬的高价谷物。   胤禔一番查探后,得知买越高价的粮食,贵族们就能得到越高额的回扣。   至于用国库的钱买来的粮食不够军队和平民吃?那和现在仍旧能天天酒池肉林的贵族们有什么关系呢?   若不是威廉三世和路易十四还算有本事,能压得住贵族,先把大清运来的粮食买光之后,差额再去买德意志诸国的高价谷物,现在他们已经打不起仗了。   康熙无奈:“我们是不是不该再向他们卖粮食?或许我们不卖粮食,他们把国库耗尽之后,就会停战?”   胤禔道:“那他们的平民多惨啊。”   康熙:“……保清,如果这话是保成说的,朕就信。”   胤禔翻白眼:“汗阿玛您爱信不信。儿子难道还是什么恶人?”   康熙摆了摆手,打断胤禔的自吹自擂,道:“我们卖给他们的粮食,他们可能转手就卖给德意志的人,然后再花钱买回去吃回扣吧?”   胤禔敷衍地奉承道:“汗阿玛英明。”   康熙就当是胤禔真的奉承他:“这和保成当初去江南时,那些豪强们做法一样。无论国内国外,做坏事的人都一样。”   胤禔道:“那汗阿玛的意思是,真的不卖了?”   康熙道:“卖,不过分两种卖。一种较好的粮食,直接提供给贵族和军队;另外一种,他们给精细粮食的钱,我们给两倍的谷糠或者掺杂泥沙,返还更多的回扣,让贵族赚更多的钱。”   胤禔疑惑:“干嘛让他们贵族赚更多的钱?”   康熙道:“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大清直接搭建粥铺,给平民们施粥赈灾。”   胤禔沉默了许久,对康熙行礼道:“汗阿玛仁德。”   康熙摇头:“朕不是仁德。大清卖了这么多粮食,却一粒米一粒麦都没能落进平民的腹中。等欧洲诸国缓过气来,民怨一定极重。那些无耻的贵族说不定会把民怨转移到大清身上,说大清故意榨取他们的金钱,却没能卖给他们足够的粮食。甚至他们会撒谎,说大清根本没有卖给他们粮食。”   胤禔借着道:“然后他们就能鼓动民怨,来与大清作对?”   康熙点头:“他们就算不会直接开战,但他们不断让平民成为海盗,骚扰大清海域和商路,或者鼓动平民冲击在海外的大清商人,也会给大清造成极大麻烦。”   胤禔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我会让所有出外游说的大清大臣和文人全部回来,一同参与施粥。”   康熙道:“你和你的弟弟们要多累一些,这些事要你们亲自做,才有效果。还有,做好事要留名,把我们大清为何要做这些事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康熙说完,戏谑笑道:“朕记得你刚出海的时候,海外的人对华夏的印象都是冤大头。现在我们又要坐实这个冤大头的称呼了。”   胤禔失笑:“汗阿玛所言极是。”   ……   京城中。胤礽看到康熙和胤禔新的书信时,长吁短叹了许久。   他都做好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的准备了,怎么还能变成这样?   大清在海外变成了“代主施恩的仁慈上国”了?   康熙本人都被教皇亲自写进了新编的教典里,成为圣人了?   见游说停战没有效果,胤禔就带着阿哥们重新游说,让各国同意大清建立粥棚,以国王和大清的名义,对平民进行施粥。   这粥基本都是糠,很少米,有一点点苦涩的盐,还有大把的沙子。   老实说,非常难以下咽。   胤禔让会当地语言的人告诉平民们,大清这粥是故意的。   因为如果是正常的米面,如果不掺杂沙子,根本到不了他们口中腹中。   西方平民们喝着粥,却泪流满面,认为这些粥是他们喝过的最好喝的粥。   因为他们平时吃的就是酸涩、坚硬、难以下咽的黑面包。   有了土豆之后,他们才能勉强算是吃的“精细粮食”。   但土豆没有黑面包耐储存,抗饿,所以他们在没收成的时候,都是以黑面包为果腹主食。   他们看着大清人在碗里插了一根叫“筷子”的东西,然后拔掉筷子,把粥递给他们。   据说,这是大清国赈灾时的规矩。朝廷施粥必须筷子插入粥中不倒。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贵族老爷这样对待过他们,他们都跪在地上感谢上帝。   胤禔懂很多国家的外语,方言也懂很多,所以他很无语。   他有点怀疑,自家汗阿玛的目的是否能达到。   这群人倒是感激涕零了,但他们感激的是他们的“主”,没人感激大清啊。   哦,他们其实也有念叨大清,但他们念叨的是他们的主派大清来拯救他们。   胤禔在心里骂了无数句。他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大清赈灾,那些灾民们可从来不会只谢神灵。   他们就算喊一句“感谢神灵保佑”,紧接着就会谢谢真正给予他们帮助的人。前面的“神灵保佑”就像是语气词。   但这群海外的人,他们是真心诚意只感谢他们的主啊。   胤祉、胤禛、胤祺也磕磕绊绊听懂了这些人的话,也都非常无语。   这件事……怎么说呢,让人感到非常憋屈呢。   大清其他负责粥棚的人也勉强听懂了这些人感谢的话,都纷纷叹气。   他们觉得,这群人是不是没救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他们无愧于心就成。   许多文人一边施粥,一边在心里构思新的文章。   在乱世中,往往会迸发出最艳丽的文学火花。   虽然大清不是乱世,但文人们可以在海外寻找灵感。你看,这施粥的过程,不是能写出一百篇传世佳作吗?   胤礽看到书信中,康熙和胤禔的吐槽,再次苦笑。   罢了,海外变成什么样子,他关心什么劲?   他心太小,装进大清人就已经非常困难。汗阿玛和大哥已经尽力,接下来,就让欧洲那些国王操心吧。   他认为这些事可能无药可救。因为到了现代社会,那些信XX教的人,遇到事也是感谢主。   胤礽把这些书信给弟弟们,让他们写一千字读后感上交。   “这些对你们未来出使海外很有用。”   弟弟们都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嗯,有用,好有用。   太子哥哥,你给我们布置的功课都好有用。但我们还是想休息,行不行?   他们要上课,经史子集不能丢;他们要去朝廷干活,累得脚不沾地;他们还要做太子哥哥额外布置的功课。   胤礽说,他们不能埋头读书埋头干活,必须要学会总结。   所以他们要写读书心得,还要写工作报告,   天啦!我们真的受不了了!   胤礽微笑道:“不可以哦。如果你们功课做不好,我就会加倍给你们布置功课,取消你们的假期。你们是皇子,未来的亲王,大清的中流砥柱,现在要多学一点,将来才能得心应手。”   胤俄再次举手提问:“可是太子哥哥,我并不想成为大清的中流砥柱,我只想成为一个纨绔亲王。”   胤礽脸一沉:“当纨绔还怎么成为亲王?”   胤俄苦着脸道:“那贝子?实在不成,镇国公也行!或者光头阿哥,不要爵位!反正钮钴禄家有钱,养得起我!”   在一旁陪着一同做功课,被胤礽当重臣培养的钮钴禄·阿灵阿:“……”   他现在好想爆捶这个十阿哥。   虽然钮钴禄家确实不可能不管十阿哥,如果是十阿哥缺钱,钮钴禄家肯定会给十阿哥钱。   但你能不能这么无耻?!   胤礽板着脸对阿灵阿道:“孤会让汗阿玛下旨,钮钴禄家绝对不准资助小十!”   阿灵阿表情严肃跪下道:“臣遵命!”   胤俄气得对阿灵阿拳打脚踢:“舅舅,你还是我舅舅吗?混蛋舅舅!”   胤礽把胤俄拦住:“你怎么能踢打大臣!”   胤俄气呼呼道:“我又没用力!啊,对了,太子哥哥,我恶意踢打大臣,能不能把我关禁闭?”   胤礽都气乐了:“不能。我会给你增加功课。阿灵阿,看好胤俄!他再顽皮,你就揍他。你是舅舅,是他长辈,可以揍他!”   阿灵阿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被胤俄踹出的灰印子,板着脸道:“臣、遵命!”   胤禟扶额:“十弟啊,你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胤禌道:“我以为九哥已经够蠢,十哥你只是装蠢。对不起,我错了。”   胤禟捏了捏拳头,追着他弟弟揍。   其他阿哥们叹气的叹气,看戏的看戏。   每天都要来这么一下,他们都快习惯了。   胤禟和胤禌这两兄弟,真是每天都要上演兄弟阋墙。   上演完之后,他们俩又勾肩搭背一同回家。   这难道就是戏本中写的“相爱相杀”?阿哥们最近忙于政务之余,唯一的消遣就是看话本看戏本,脑袋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塞满了。   ……   胤礽不仅拿这些信给弟弟、重点培养的年轻大臣们当功课,也将信中内容告诉了两个大学的老师们。   无论是勋贵子弟还是再教育的大臣,显然都应该看一看海外这些奇葩事。   以前有以史为鉴,现在也可以以海外为鉴。   胤礽发挥后世应试教育传统,给他们做了多道材料分析题、情景分析题。   虽然他没考过公,但他经常上网啊。考公一些比较奇葩的题,他都记得牢牢的。   而且就算没考过公,他高考的时候也会考情景分析和材料分析。   以前只写文章的那种考试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就算是文科考试,我也不会给你们一个题目,让你们写命题作文。   命题作文变成材料作文不好吗?   我相信你们都是大清最顶尖的文人,一定没问题。   朝中大臣们本来想为康熙许久没回来,闹上那么一闹。   他们甚至都已经串联好,要怎么循序渐进的上折子给太子施压了。   皇上南巡怎么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了问题?是不是太子你……咳咳咳,臣等可没有说太子您谋夺帝位,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啊!   太子殿下您要不要也南巡,去迎接皇上?皇上没回来,我们心里不安稳啊!   他们把一切都谋划好了,太子殿下“啪”地一声拍出好几张试卷,让他们加紧学习。   这些试卷据说还是皇上亲自出题。   皇上还在南洋(划掉)玩耍(玩耍)视察,对海外消息非常灵通。   他看到直亲王、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送来的书信,十分感慨,于是写了许多道题,考验国内的大臣。   皇上说,等他回来,会看诸位大臣和诸位勋贵子弟的答卷。   胤礽道:“你们要努力啊。这是能够让皇父看到你们能力的好机会!只要你们能一鸣惊人,皇父肯定会重用你们!”   言下之意,如果你们胡乱答题,汗阿玛觉得你们写的就是个屁,那就于仕途有碍了。   就算你再会写文章,可能也就只能去编一辈子的书或者给康熙的圣旨润一辈子的笔。   在这一点上,高士奇有话要说。   高士奇已经很努力了,康熙也真的很喜欢他,但高士奇就只能当个书房行走,只能给康熙润笔,陪康熙写诗,跟着康熙出巡时感叹一下大清的大好河山。   现在康熙南巡没带高士奇,把高士奇留给太子,高士奇继续帮太子润笔,陪太子写诗……太子不写诗,太子让高士奇教弟弟们写诗。   高士奇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真的好想成为一个重臣,一个权臣啊。   他不想成为佞臣幸臣。   胤礽看高士奇,都有些可怜他了。   高士奇当初还能和陈廷敬呛声,现在陈廷敬估计都能在后世有单独的电视剧了。   哦,陈廷敬好像原本就有?   “高师傅,你努力啊。”胤礽拍着高士奇的肩膀,“一定要让汗阿玛看到你的才华。”   高士奇哽咽不止,不断俯首:“臣、臣定……”   呜呜呜,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第231章   高士奇本人,虽然用李白类比非常侮辱李白,他连给李白提鞋都不配。但唐玄宗对李白的态度,确实和康熙对高士奇的态度差不多。   康熙很喜欢高士奇的诗文,但一直没有重用他。   和李白不同的是,唐玄宗没想过给李白机会。但康熙真的给了高士奇很多机会。   康熙是一个喜爱一个人,就会比较夸张的对这个人好,不断给这个人加压,把对方几乎累死的狗皇帝。   高士奇深得康熙喜爱,只要他能显示出一点点写诗作文和编书之外的本事,康熙肯定能让他成为朝中重臣。   但高士奇就没能点这个天赋点,让康熙也分外无奈。   康熙甚至想把高士奇丢给陈廷敬去磨炼一番,或许更狠一点,丢给胤禔磨炼。   但看着高士奇那虚弱的文人身体,康熙担心高士奇一命呜呼。   陈廷敬以前也是个文弱文人,现在陈廷敬虽然骑射功夫比不上八旗精锐,但他现在是双枪老……老学士,一双火铳插在腰间,眨眼就能取人性命。   康熙试图让高士奇学习射击,这个不考体能。   结局……不说也罢,只说旁边的小太监好可怜,幸亏他闪得快,只擦伤了胳膊。   康熙对高士奇的爱护,高士奇深深感受到了。   所以他更颓废了。   当胤礽年幼的时候,他是那么意气风发,认为他现在脚下的高官厚禄只是起点。   现在康熙怎么拉他推他,他都纹丝不动。   康熙累了,高士奇哭了。   他是不是应该致仕,多琢磨一下写出更好的诗文,这说不定也能名垂青史?   但他真的不甘心啊!呜呜呜。   高士奇拿起试卷,使劲琢磨。   他琢磨来琢磨起,屁都没琢磨出来一个。   他不明白啊,想破脑子都想不明不白,为什么国外会是这么一副鬼德行。   他更想不明白,要怎么改变他们的鬼德行。   高士奇捧着试卷,泪流满面。   他还是提前致仕,回家写诗作文吧。   胤礽得知高士奇的困惑之后,摇了摇头,倒是没有笑话高士奇。   这很正常。   看到社会上的种种黑暗和矛盾,但想不出为何会变成这样,想不出还如何解决这件事,多正常?   那么多历史中的先贤在临时前都在高呼不解不甘,高士奇……也就比那些困惑的先贤差了一点点。   差不多和看着政治题抓耳挠腮最后得了一个卷面分的学渣差不多。   胤礽宽慰了高士奇几句,说了几句让他别着急的废话。   然后他就要忙着给自己准备婚礼了。   胤礽实在是很不满自己给自己办婚礼。于是他把李彤也叫到了一起商量。   李彤:“???”   胤礽和李彤互送了那么多次东西,聊了那么多封书信,面对面谈公务都谈了很多次,现在颇有些老夫老妻感,脸皮贼厚。   “反正你以后当了太子妃和皇后,这些工作都是你的,提前熟悉。”胤礽厚颜无耻道,“你还能改一改让你不舒服的地方。”   李彤脸颊绯红,小幅度点头。   看到李彤脸红,胤礽的脸也有点红了。   他干咳一声,问道:“我送你的首饰和衣服呢?怎么很少见你穿出来?你若不喜欢,我以后送其他的。”   他以前送了就算完事,不会督促李彤用他送的东西,认为这样不尊重别人的喜好。   这次纯粹是没话找话。   李彤小声道:“我时常出入科学院,穿得太艳丽或许不好。”   胤礽愣了愣,道:“他们说你坏话?”   李彤赶紧摇头:“不,只是、只是扮做男子,或者打扮朴素一些,会更好一些吧?”   胤礽沉默。   李彤的话不能说不错。只是他觉得李彤这样很委屈。   胤礽道:“你……你婚后就穿着我送的衣服和首饰出门,我会说这是我的要求。身为太子妃,你若打扮太简朴,是丢了太子妃的气度。”   李彤连忙道:“太子殿下,这……”   胤礽道:“听我的。”   他眉眼柔和下来:“我也没说错。你身为太子妃,是全天下女子的表率,最好从穿着打扮开始,都显得凌厉一些。你以后会遭遇更多的流言蜚语,比如我以后说不准不会要后宫。到时候即使我再怎么说是我身体问题,或许也会有人骂你妒妇什么的。你不表现得厉害些,将来麻烦事多得是。”   胤礽说的是李彤将要遭遇的麻烦和流言蜚语,李彤的心脏却扑通扑通狂跳,脸烧得绯红一片。   她脑海里冒出许多话,但最终,她只是攥紧了裙摆,使劲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看到李彤害羞地模样,胤礽轻轻侧开视线,道:“我这次来除了让你帮忙分担一下婚礼的事,还有给你这个。”   胤礽让太监们搬来一个大箱子:“这是胡克先生给你的。”   李彤脸上的红晕立刻消失,眼睛发光的扑了上去。   胤礽哑然失笑。   看来比起自己这个未婚夫,李彤对虽未见面,但把她当做学生的胡克的书信更看重一些。   胤礽回国后这些年,一直都有和胡克保持联系。   胡克最终还是和牛顿交恶,在皇家学会中的待遇越来越尴尬。   胤礽无数次给胡克写信,希望胡克能来大清。但胡克都拒绝了,只是不断让学生把书信送来。   当胡克把学生送来之后,这些学生就留在了大清。   因为胤礽对数学什么完全是个半吊子都不如的废物,所以李彤接过了和胡克写信的重任。   胡克并不知道李彤是女子。他只以为李彤是一个大清的普普通通数学天才。   胡克也是大学教授,颇有教书育人的热忱。很快,李彤就成了他的学生,被他隔着老远的距离倾囊相授。   正因为有胡克的教导,和胡克那些学生们的帮助,李彤才总结出了那条钟摆相关的数学定理。   胡克定律就是一条阐述钟摆、弹簧等一切固体材料的弹性定律。在总结出一条物理力学定律的时候,这背后肯定有许多数学工具数学模型,顺带总结出一两条数学定律多正常。   对于这些科学界大佬们而言,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胤礽甚至怀疑,胡克和李彤通信时,可以根据李彤信中的描述更早的总结出这条数学定律。但胡克只是引导李彤自己将数学定律总结出来。   李彤有了这一条数学定律,将来也总算能迈入真正的世界科学家的门槛。   李彤看了一会儿箱子里的东西,神色突然黯然:“这是老师的亲手实验画稿。老师是不是境遇很差?”   胤礽道:“他还活着的时候,因他是皇家学会元老,为英国做出了许多贡献,待遇不会特别差。等他死了,才是清算的时候。”   李彤不明白:“老师不是坏人,为何牛顿先生会如此讨厌他?”   李彤也和牛顿通信过,也很敬佩牛顿。她没有见过这两人,所以不能理解他们中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什么误会,不能说清楚吗?   胤礽道:“他们俩的矛盾很复杂。”   牛顿虽然是一个公认的把学术高峰砸在人品低谷中,可以正好把地面填平的牛逼人物,但他和胡克的针锋相对,其实和人品低谷关系不是特别大。   或者更应该说,牛顿与胡克的针锋相对,反而凸显出他难得的人品闪光点。   因为他将胡克视作仇敌的厌恶,并非源自他与胡克本身,而是在于他的恩师巴罗。   巴罗也是一位天才数学家,在微积分上做出了惊人的贡献。   但这一位伟大的天才数学家将自己的教授之位让给了牛顿,助一无所有的牛顿在学术和政界双双起飞后,自己将数学研究束之高阁,研究起神学。   自那以后,巴罗就算出版了数学相关著作,也只是整理以前的学术成果,在数学上再无建树。   更令人遗憾的是,他辞去卢卡斯教授,放弃数学研究之后,很快就英年早逝了。   巴罗这一番遭遇,就和胡克有关。   巴罗是天才,胡克也是天才,天才都如牛顿一样,性格上有些偏执,算不上好。   英国有两座厉害的大学,剑桥与牛津。   这两所大学相爱相杀,爱恨情仇能写一百万字的小说。总之,它们的矛盾世界知名,清北矛盾在他们面前根本连弟弟都算不上。   巴罗和胡克就分属这两个学校,因两校矛盾而衍生出个人矛盾。   他们俩的具体矛盾已经不可考了。大约就是巴罗和胡克在校期间起了学术矛盾,胡克失败,导致胡克肄业,未能取得学士学位。   后来胡克复仇,再次与巴罗公开赌注。这次胡克成功了,巴罗颜面尽失。   其实两人都没有给对方立下什么恶毒赌注,只是天才的自尊和脾气就这样,胡克失败就自己离开学校,巴罗失败后就放弃了心爱的数学。   但对于牛顿而言,这可不是一句愿赌服输就能磨平的事。   巴罗因这件事郁结于心,英年早逝,作为得意弟子,牛顿怎么会不为老师复仇?   你可以说是这是新旧学阀斗争,也可以说是学生替老师报复,在胡克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必须与牛顿你死我活,且已经处于下风了。   但胡克的自尊不允许他离开。   就像是巴罗合上了他的数学书一样。   这就是身为天才的尊严。   李彤听完胤礽的分析后,哑然失语。   华夏重师门、重师生关系。   这件事若发生在华夏,估计就不是牛顿一个人与胡克死磕,而是两个学派直接打出了狗脑子,不死不休。甚至延续几千年,他们都要互相骂下去。   李彤叹气:“这么看来,英国反而不是特别注重师生关系了。”   怎么只有牛顿一个人和胡克死磕?怎么胡克和牛顿结仇之后还一脸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牛顿结仇?   在李彤看来,巴罗英年早逝的时候,牛顿和胡克的矛盾就不可调和了,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老师的脑子这时候怎么不好使了?   胤礽耸肩:“文化背景不一样。而且牛顿对胡克的打压,也不是这么单纯。除了为老师报仇之外,打压胡克这个老学阀也很重要。再者,牛顿对自己的学术成果看得很严实,厌恶别人沾染。咱们大清科学会副会长莱布尼茨在微积分上不也和他结仇了吗?人性很复杂,没有纯粹的好与坏。”   李彤抚摸着胡克的实验画稿,道:“真的好复杂,我还有的学。”   胤礽没有安慰李彤,他道:“确实应该多学一些。以后大清科学院会如此走,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担子很重。”   虽然后世总会弘扬努力的效果,比如百分之一的天赋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什么的。   其实一件残酷的事是,科学家就是吃天赋。没有天赋,再多努力都没有用。   特别是在这个科学刚刚启蒙的时代,完全是靠天赋火花点燃。   后世科学理论已经趋于成熟,才会有许多人埋头苦干几十年,用笨实验的方式得出成果。   在以牛顿为代表的这个十七世纪、十八世纪,科学家们的主要成就都集中在四十岁之前。数学家的话,都集中在三十岁左右。   对数学家来说,如果二十岁之前没有在数学上显露出独树一帜的天赋,那么他未来几乎也不会在数学上有成就了。   而即使是后世,数学仍旧和那个科学刚刚启蒙的时代一样,只吃天赋。   如果翻一翻中外得奖的青年数学家们的履历,就能看到他们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基本上获得过成就。   数学就是这样,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李彤恰好就是一个“会”的人。   在十七世纪、十八世纪这个科学界群星荟萃的时代,胤礽不相信大清这么大的地方,没有一个能比拟外国群星的人。   他找到了李彤。   他相信李彤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胤礽对李彤寄予厚望。   李彤感受到了胤礽对他的厚望,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会努力。”   她对胤礽真正动心的时候,就是感受到胤礽对她强大的信心和给予的厚望的时候。   作为女子,她从小到大听了太多当今女子该如何的说法。   即使是小时候曾经特别喜欢她鼓弄机械学习算术的父亲,在她渐渐长大之后,也不准她再读那些闲书。   “女子学数,能算个账管好家就已经足够。”   “你怎么又用锤子在敲东西?女子不能如此粗俗。”   “不要和工匠混在一起,你将来怎么嫁出去?”……   陌生人在嫌弃嘲笑她,爱着她的人在叹气和头疼,李彤一度茶饭不思,浑浑噩噩。   直到她感受到胤礽对她的信任期盼。   “现在世界科学界群星荟萃,大清也应该有自己的星星。”   “我相信,你将成为那颗亘古不变的科学之星。”   胤礽那时候并非向她表白,这句话听在她耳中,却是最动人的情话。   士为知己者死。   为了这句话,李彤便是死了都心甘情愿。   她要成为胤礽期望中的那颗星星。   她会成为胤礽期待中的那颗星星。   ……   胤礽真是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   他给未婚妻安排完沉重的任务之后,就匆匆离开,去视察弟弟们干活情况。   李彤没有送胤礽离开。   连目送都没有。   她有自己急需要做的事。比如把科学院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和胡克的弟子们召集起来,整理和研究胡克的手稿,为大清科学院编纂新的教科书。   两所大学的数学、自然科学课本都是出自李彤之手。当大清科学院中的大清人不多的时候,全靠她撑起两个大学的教材编纂任务。   所以即使快成婚了,李彤也没有空回家备嫁。   甚至本该由新娘子自己缝制的嫁衣,也是宫中人帮她缝制。   作为一个新娘子,她不能披着自己缝制的嫁衣出嫁,这本是一件遗憾的事。   但有什么遗憾,比整理胡克老师的手稿更重要?比给两个大学布置更多的功课更重要?   李彤轻轻一笑,笑容和胤礽那坏坏的微笑有些相似。   她一边整理手稿,一边道:“诸位,成婚后为彰显太子妃气度,我再来此时会打扮得更华丽一些。到时请诸位不要见怪。”   现在志得意满,已经把胡子剃成了文人须,大清官服和文人长衫轮流穿的莱布尼茨失笑:“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太子妃就该穿华丽一些。”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其实院长现在就该穿得更有气势一些,一些刚进来的小年轻居然还敢在背后说怪话,都是院长太温和了。”   “院长,你该多带一些伺候的人。我们国家那些女王公,随身可是带着许多配枪的侍从。”   “虽说太子妃简朴一些,或许能引导百姓节俭。但院长您有很多公务在身,若太简朴,确实会令一些人轻视。”   “难道是太子对您有意见了?”一个嘴瓢的小年轻问道。   李彤失笑,倒也坦然:“确实有些意见。太子殿下送来的衣首饰,我很少穿过,太子殿下问我原因了。”   众人都不由一同失笑。   ……   在胡克的手稿到达大清的时候,康熙也从欧洲出发了。   再不出发,他就赶不上儿子的大婚了。   胤禔等几个阿哥自然都被康熙带走。太子的大婚,他们怎么也得赶回去。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几个骨灰盒子。   老人本就很难度过冬季,每一个冬天,都是一道生死难关。   欧洲大寒灾,让这个冬季更难熬。   再加上这些大清的老文人们先到处游说,后又要到处施粥,车马劳顿,且与染病的平民接触,就更容易生病。   如年纪最大的黄宗羲,就直接倒在了施粥的时候。   黄宗羲倒下的时候,还念着施粥不要停,不要因为他耽误施粥。   黄宗羲怕施粥的人听不懂,先说的是汉语,又用法语重复了一遍。   平民们明白了黄宗羲在说什么。   一直念着上帝保佑的平民,终于第一次念起了黄宗羲的名字。   就算他们还继续喊着上帝,也是希望上帝能留下这一位大清人的性命。   或许这些记着“黄宗羲”这个名字的人不多,大部分人仍旧是麻木的。但总有人麻木的心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大清人而活了起来,轻轻颤动。   春季时,欧洲遭遇倒春寒,又湿又冷。   有更多的大清老人撑不住。   当时这群人离开大清的时候,就已经与大清船队签订了协议。   华夏人总会念着落叶归根,魂兮归乡。   但远航搬运尸体太难,所以他们都会火化之后,将骨灰带回大清。   有官员监督,也有他们各自的友人监督,不用担心骨灰掉包。   黄宗羲离开之后,当初胤礽伺候过的老爷子们,一个又一个倒下了。   有的倒在了冬季,有的倒在了春季,有的倒在了归途……   顾炎武也病了。   胤禔忍不住亲自来照顾顾炎武,生怕顾炎武无法和自家弟弟见最后一面,那弟弟该多担心啊。   顾炎武骂道:“滚滚滚,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我没事都有事!”   胤禔是能伺候人的那种人吗?除非他伺候的人是他宝贝弟弟胤礽。   康熙也很难过。亲眼见到这些老人们一个一个倒在异国他乡后,他对这些人很敬佩。   他让御医都堆在了顾炎武身边,吊着顾炎武的命,希望顾炎武能撑到回大清。   为了让顾炎武能快点回大清,康熙带着常泰、胤禔等人乘坐蒸汽船,嘟嘟嘟不断往回赶。   当到达大清地界之后,康熙又让人从岸上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马不停蹄给胤礽送信。自己继续乘坐蒸汽船北上,到天津登陆。   胤礽接到书信后,立刻带着数骑出城,去天津港口接驾。   当胤礽来到蒸汽船上的时候,顾炎武已经失去了意识。   胤礽泣不成声:“老师,老师,您醒醒,保成来看您了。”   或许胤礽真的有什么神异在,他曾经呼唤太皇太后的时候,太皇太后醒了过来。他现在呼唤顾炎武,顾炎武也回光返照,醒了过来,口吃清晰道:“来了啊,扶我起来。”   胤礽赶紧扶起顾炎武。   顾炎武先指了指自己房间角落的书:“有些没写完,你和唐甄帮我补充。”   胤礽道:“是。”   顾炎武道:“海外诸国狼子野心,必须防范。”   胤礽道:“明白。”   顾炎武道:“但即使再危险的情况,你也不可放松对内在的修养,不可堕入魔障。”   胤礽哽咽:“弟子明白。”   顾炎武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胳膊,笑了:“你已经做得很好,老师为你自豪。”   胤礽眼泪决堤,泣不成声。 第232章   大婚将近,本应该是快乐的时候。   但师长的离世,给这幸福蒙上了一层阴影。   胤禔劝说:“顾先生离世前就遗憾没看到你娶妻生子,你赶紧完成他的遗愿,之后告诉他,你已经成家立业,了却顾先生一桩心事。”   胤礽这才振作起来。   康熙很佩服这群前明遗民,就想给他们身后名,追封个什么官职。   比如太子的老师顾炎武,一个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不为过吧?   胤礽赶紧阻止康熙。   顾炎武等人一辈子以明遗民自居,虽肯教导他,也只是希望华夏以后更好,并不是忘记和背叛前明。   尊重他们,就不该追封他们。   康熙叹气:“好吧,朕给他们立忠良祠如何?”   胤礽点头:“还是汗阿玛想得周到。”   张罗顾炎武等人身后扬名的事,认可他们明遗民的操守,落在了顾太监顾问行身上。   顾问行身为前明太监,康熙知道,他心中一直对前朝旧事难以忘怀。   这并不是顾问行不忠于康熙,也不是不忠于大清,只是那段时间的经历,总会给顾问行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顾问行曾经向康熙请求过,待他年老之后,可不可以为当年闯王入京时蒙难的前明贤良立忠良祠。   康熙那时候就已经准许了。   胤礽知道,第一世中顾问行被康熙特准出宫养老,返乡探亲。从康熙三十八年到康熙四十年这期间,他在密云等处为前朝忠良修建了忠良祠,还在寺庙中捐钱为前朝忠良祈福。   现在顾问行可能会提前养老,但这并不是康熙不信任他,而是更爱护他。   第一世康熙几次亲征噶尔丹,内宫中大小诸事都由顾问行处理。   史料中有留存康熙那段时间的书信,外事问监国的太子,内宫之事却不是妃嫔和太后处理,而是交由顾问行。   胤礽第一世在监国期间也和顾问行交流良多,收获良多。   直到三征噶尔丹结束,顾问行才拖着垂老的残躯,辞去总管太监一职,得以休息。   即使是康熙的心腹赵昌,也只是顾问行的副手而已。   至于后世各种清朝小说影视剧中出镜次数最多的梁九功,便是在康熙三十八年后,即顾问行辞去总管太监职务后,才有被重用的记载,成为康熙新的心腹。   而魏珠,则是在康熙三十一年才进宫,于康熙四十九年后,即梁九功获罪后才发迹成为康熙身边的红人。   赵昌一直处于幕后,虽是康熙的心腹,但不常参与前朝传旨之事。   顾问行、梁九功和魏珠三位在前朝留名最多的太监,贯穿了整个康熙朝。   康熙的雄途霸业是以三征噶尔丹为分水岭。顾问行就是辅佐和见证了康熙风华正茂的全盛姿态。与康熙不仅是主仆,更亦师亦友,从康熙对顾问行的书信中就可以看出,康熙甚至视这个前明太监为家人。   康熙舍不得顾问行离开。   但最终,他决定让顾问行主持完胤礽的大婚之后,放顾问行出宫。   因为康熙真的视顾问行为师友,为家人。作为皇帝和太监,他们之间这样的情谊十分难得。   顾问行虽年老了,但骑马的能耐可不比一些年轻的太监们差。   胤礽快马加鞭赶来的时候,顾问行也同行了。   听了康熙的旨意后,顾问行感激接旨:“奴才来世必结草衔环,报答皇上知遇之恩!”   康熙让人把顾问行扶起来:“好了好了,你只要好好养身体,多给朕和太子写信,多陪伴朕和太子几年,就算报答朕了。”   康熙叹气。陪着他的老人一个又一个的走了,他真的难受啊。   “对了,明珠和索额图身体还好吗?”康熙想起了另外两个老伙计。   胤礽无语道:“他们俩啊,前段时间又在朝会中斗殴,被我罚禁足了。”   康熙深呼吸:“他们还斗殴?”   胤礽道:“明珠的眼眶乌了,索额图的嘴角破了,打得可厉害。劝架的大臣们都被两人踹了好几脚,有个老大臣倒地不起,据说骨裂。”   康熙:“……看来朕短时间不用担心这两个老家伙。”   胤礽使劲点头。   明珠和叔外祖父这辈子能活的时间肯定很长很长,操心他们实属多余。   胤禔感慨:“什么叫祸害遗千年,这就是祸害遗千年,他们俩就是老不死的祸害……哎哟,汗阿玛打我就算了,弟弟你怎么也打我!”   胤礽扑上去拽住胤禔的腮帮子往外扯:“让我看看是不是这张嘴乱说话?看我不把它撕碎。”   康熙给胤礽鼓劲:“就是!撕碎!”   成为布景板的胤祉、胤禛和胤祺打哈欠。   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反正他们也不敢劝架,不如打哈欠。   处理好几位老人们的身后事,看着他们的友人和后人抱着骨灰盒回乡后,康熙才换上皇帝仪仗,起驾回宫。   太子带着几个侍卫和太监,急匆匆快马加鞭连夜出京,若是在以前,一定会引起京中众臣骚乱。   皇上是不是出事了?他们是不是有机可乘?   若是几年前,他们一定会这样想吧。   但现在,他们听到太子连夜出宫的消息后,都翻了个身,一边继续睡觉一边叹气。   姜太公钓鱼好歹还有个直钩子,皇上和太子钓鱼现在连直钩子都不给,就扔根线下去,让鱼自己用鱼线把自己捆起来。   下次这两位爷是不是连鱼线都不丢了,直接站在岸边喊,鱼儿鱼儿快上来,让鱼自己往岸上跳?   鱼都要被这两位爷给钓绝种了。   果然,几日后,康熙大摇大摆回京,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但他们希望永远别再见到的直亲王。   大臣们翻白眼。   康熙回宫之后,先封胤祺、胤禛为郡王,胤祺为贝勒,胤祚、胤祐、胤禩为贝子。   小阿哥们还没成亲就封爵?   行吧,他们几岁的时候就迈动着小短腿被皇上压榨,早点封爵也没什么。   康熙又给直亲王加双亲王俸禄,准许直亲王的亲王爵位多沿袭一代。   大臣们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直亲王的功劳很大,封就封吧,反正太子将来继位后,还有个铁帽子亲王可以给他大哥戴。   康熙最后册封太子妃,并给太子妃加一份亲王俸禄。   大臣们:“???”   皇上你要干什么?!太子妃就太子妃,怎么还加亲王俸禄了!!   康熙道:“太子妃乃是大清科学院院长。以后大清科学院院长位比亲王,虽不封爵,但领亲王俸禄。”   大臣们:“……”   他们听懂了康熙的言下之意。这并不是什么给大清科学院的院长加爵位,而是表明,以后大清科学院的院长应该都是由亲王担任。   胤礽在心里叹气。   康熙对这些科技既看重又恐惧。所以,这些技术肯定要牢牢掌握在大清皇家手中。   胤礽曾经给康熙提过意见,希望增加自然科学推广力度,重赏科学家。   康熙听从了一部分,拒绝了一部分。   康熙听从的部分,是模仿国外,给大清科学院评等级,其待遇视同同等级官员。   论文成果和科技成果,康熙都会奖励金钱和荣誉,以激励科学家们继续钻研。   但这一切,也就比古时候的皇帝奖励工匠的力度大了一些,远远没有达到胤礽想要的力度。   首先,现在科学家的地位仍旧比不过科举的文人,更比不过勋贵宗室。   然后,康熙拒绝将自然科学基础理论推广给全华夏,只在勋贵和官宦子弟中寻找好苗子,以师徒的方式教导。能使用大清皇家科学院教材的学校,只有两所大学。   康熙的态度很明显,胤礽便不再多提了。   大清毕竟是一个先家后国的封建王朝。康熙所做一切都是基于维护大清的统治。   所以,科学家的地位很难和文人等同。   所以,康熙绝对不会让普通老百姓随意学习自然科学,开老百姓的民智。   康熙此举当然是落后的,但胤礽无法苛责康熙。   康熙在这个时代,或许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这只是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而已。   其实哪怕是后世,西方的快乐教育不也一样,尽量不让底层老百姓有科学逻辑思维?   他们连两位数内加减法都必须按计算器,从出生起、从初高中甚至小学时就开始分流。什么时代的愚民政策,都是一样。   利用高考,把普通人一辈子都用不到的知识、逻辑都塞进未成年的脑子里的国家,才是这颗蔚蓝星球上难得一见的奇葩。   胤礽和康熙的施政冲突除了推广自然科学之外,还有关于满语的态度。   当初努尔哈赤命令人利用蒙语创造出满语。这种临时创造出来的语言就是空中楼阁,难学也难理解。   后世有研究学者笑称,这玩意儿就和甲骨文一样,实用性确实低,更别说推广了。   所以当大清灭亡的时候,朝灭政消,满文很快就销声匿迹,满人自己都忘记了这玩意儿,根本传不下来。   胤礽认为,满文增加了满汉隔阂。取缔满文不可能,满清勋贵不会同意,也会动摇大清统治根本,但可以创造一个更简洁的“满语”。   胤礽拿出了自己的“满语拼音”方案,把满语圈点改成了字母,然后“吸汉语的血”,只取音不取意,为汉语注音,将从秦始皇起就没能完成的“字同音”大工程完成。这样,大清其他百姓也会“满语”啦。   好吧,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假话。胤礽拿出来的就是汉语拼音而已。   他想打着推广“更简洁的满语”的旗号,把汉语拼音表给弄出来,以让更多的人更容易学习汉语。   更重要的是,“字同音”对维护国家大一统,与“书同文”一样重要。官话推广能减少各地隔阂,让政令更好的推行。   现在的汉字全是用“切字法”,并不规范,且很繁琐复杂。光是启蒙,就需要非常大的门槛。   可以说,若不是有先生手把手的教,学子们要学会认字都很难。   所以在童生考试,许多人字都认不全。   雍正登基后,也试图推广官话,曾下旨不会说官话就不准科举,没几年就失败,就是因为这个切字法要“同音”,实在是太困难。   当然,用某岛国的偏旁部首注音也不是不行,但满洲勋贵想要的满语,肯定是与汉字长得完全不一样,否则骗不到他们。   汉语拼音正好符合满洲勋贵的心理预期。   胤礽摩拳擦掌,要完成四弟弟完不成的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康熙否决了。   康熙并不是不知道满语的弊端,也不是不知道“字同音”的重要性,但他第一不希望满语失去表义的功能,第二……   康熙居然不希望识字变得太容易。   看到胤礽的愕然,康熙摸着儿子的脑袋道:“我知道你有一颗惠泽天下的仁心,但保成啊,你若是敢把拼音拿出来,让全天下的老百姓只要拿着拼音表就能读书习字,你大概就活不过明天了,我们大清也大概会立刻灭亡了。”   “这是挖全天下文人的根啊。”   胤礽沉默。   他声音沙哑道:“和科举制度一样吗?但科举制度不也推行了吗?”   康熙道:“没有魏晋南北朝的几百年乱世削弱士族豪强,隋唐敢做这些事吗?即使这样,他们也经历了很多很多代人。你想毕其功于一役,怎么可能?朕先做一点,你再做一点,你的儿子再做一点,徐徐图之。”   “朕知道你想看到怎样的国家,但在朕在世的时候不可能实现,在你在世的时候大概率也不可能实现。甚至朕的孙子、重孙都实现不了。但我们一步一步铺垫,说不定到了大清灭亡的时候,就厚积薄发,将你想要的世界实现了。”   大概是听多了胤礽满嘴的“大清灭亡后”如何如何,康熙也不再避讳谈论大清灭亡的事。   华夏历史中有那么多强悍的朝代,哪怕是汉差点灭亡后又复国,最后也成了历史长河中的过眼烟云。   大清不可能例外。   康熙知道胤礽看得很远,他也不由看得远了一些。所以他希望胤礽稳一点,再稳一点,在这个剧烈变动的时代,先稳住了国力、不让海外有可趁之机之后,再小心翼翼对国内改革。   如果没有海外,胤礽激进一点就激进一点,只要稳住国内就能赢。   可现在不是啊。海外群狼环伺,大清稍稍弱一些,就会引来狼群捕食。   有时候,康熙自己都会从梦中惊醒,担心睁开眼睛之后,周围已经被那些长相和大清人迥异的海外人占据。   哪怕是五胡乱华,哪怕是宋元、宋金之争,哪怕是大清铁蹄入关,对于华夏而言,后许多苦痛灾难,但远远不到文明灭绝的程度。而是这些“蛮夷”当了一段时间蛮夷之后,就被文明同化,成为华夏文明新的血肉。   可海外那些人不是。   他们的文明起源就和华夏不一样。   大清可以灭亡,可以被其他朝代取缔,那些朝代可以是汉人、蒙人、或者其他华夏大地上的民族。   但若大清亡在海外文明手中,爱新觉罗家就一辈子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无论之前创造了多少辉煌都会被一笔勾销。   康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他很害怕看到这一幕。   他也逐渐理解胤礽的想法。   到了大清末代的时候,宁愿爱新觉罗家亲手砸掉龙椅,也绝不可以让海外有可趁之机。   爱新觉罗家最终肯定会有一个亡国之君,但绝对不能有一个灭亡华夏文明的君王。   这罪,爱新觉罗不能背、也背不起。   这也让康熙下定了决心。   但这决心,他暂时不想告诉胤礽。   他只是笑呵呵地打趣将要大婚的儿子,让小阿哥们胡闹,让恼羞成怒的胤礽气得跳脚。   在太子成婚前,康熙和胤礽再次促膝长谈,将以前的矛盾达成了统一。   胤礽再次描述了自己的愿景,康熙告诉了胤礽一些政策为何不能现在施行。   胤礽在当了近一年的实权皇帝之后,也逐渐明白了康熙的苦心。   康熙除了时代的局限性和阶级的局限性,也有立足于实际出发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必须匹配,步子大了会扯着蛋。   穿越者王莽就有很多话要说。   胤礽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康熙膝盖上道:“儿子知道了。儿子会更加小心谨慎,只要不能预见结果,就一动不如一静。一切以保存大清国力,维持大清内部稳定为准。”   康熙笑着摸了摸胤礽的头发:“这就对了。”   胤禔打断了这对父子和乐融融:“但是汗阿玛啊,你怎么就动得厉害,一点都没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样子?你做菜快把锅都拍碎了。”   康熙无奈:“不同的情况,要有不同的处置方式。朕若不激进一些,别说国力强盛,恐怕连踏足海外的机会,国内的满族勋贵和汉族豪强都不会给我们。明白吗?”   胤禔老实道:“好麻烦,我还是不明白好了。”   康熙:“……”   他捂着胸口。   还好他有保成这个完美太子。如果他当时没想立嫡,而是立长,怕不是大清下一代就亡国了。   胤礽笑着站起来,替康熙扶胸口:“大哥虽然不爱思考这些,但大哥做事什么时候错过?大哥就算不思考也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不是更说明大哥厉害吗?”   胤禔挺胸:“对!”   康熙:“对个屁!给朕滚!你们俩都滚!”   胤禔笑着和胤礽勾肩搭背走了,留下康熙老父亲继续抚胸口。   “你不管管你外甥!”康熙抱怨。   回京后暂时担任康熙侍卫的常泰无奈地从阴影中走出来:“这不是皇上您纵容着大阿哥吗?大阿哥仗着皇上您的溺爱有恃无恐,旁的人怎么管?”   康熙冷哼了两声,转移话题:“朕交给你的事,你做好了?”   常泰道:“做好了。但皇上,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康熙摆手:“闭嘴,你从回大清一路上就唠叨到现在,还没唠叨够?”   常泰叹气:“皇上,太子去年才被您吓了一跳,今年还被您吓,您是不是……”   康熙呲牙:“这不叫吓,叫惊喜。好了,你闭嘴。若此事被泄露,就算你是我小舅子,朕把你关进大牢。”   常泰只能跪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泄露。   他在心里道,对不起了保成,对不起了姐姐,我实在是……我怎么摊上这么个姐夫?!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终于到了太子大婚那一日。   这是大清历史上第一位太子大婚,所有细节都经过大臣们互殴拿出,然后由太子、太子妃决定,最后汇总到皇帝那里。   康熙大手一挥,直接盖印。   就这样,准了!   大臣们的脸色都很难看。皇上您就不能多看看吗?您哪怕挑挑刺呢?这么重要的事,您却表现得这么轻松,我们心里很不平衡。   大臣们心里再不平衡,也不能对康熙瞎逼逼。   于是太子大婚,就这么开始了。   是日,宫殿中门大开,太子妃如皇后一般待遇,从正门拱桥一路进宫。   什么十里红妆二十里红妆已经完全不能表明太子妃的尊荣,开宫殿正中的大门就能证明一切。   更让老百姓们惊奇的是,太子妃的嫁妆,展现的居然不是金银珠宝、贵重家具,而是一排一排老百姓们不认识的科学仪器和先进武器、道具、医药等。   太子妃入宫的时候,顾太监亲自为太子妃唱嫁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年人。   蒸汽机。   新式火铳火炮。   救命药。   新式钟表。   显微镜。   印刷机。   改革后的纸墨……   许多许多东西,老百姓们听过的、没听过的,被一台一台抬进了宫中。   老百姓们先啧啧称奇,然后越听越震撼,最后居然跪在地上,高呼神仙娘娘,神仙妃子,神仙太子妃。   天啦,这太子妃究竟是什么人啊!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多奇妙的东西?这还是人吗?   我们的太子,究竟娶了怎样的奇女子?   这从古至今,估计都很少有如此奇女子吧?   百姓们高呼太子妃千岁、几千岁……总之除了万岁之外,他们都一阵乱喊。   富察家的人不断冒冷汗,生怕惹皇上不高兴。   康熙却笑呵呵,左顾右盼炫耀:“朕的儿媳妇如何?是不是太子天生一对?”   大臣们都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他们可不是敷衍,确实是如此想。   这一场太子大婚如此奇异,百姓们津津乐道许久。   他们以为这次太子大婚就只这么奇异,没想到还能有更奇异的事。   在太子和太子妃向皇上叩首的时候,皇帝宣布禅位。 第233章 完结   胤礽傻眼:“啊?”   李彤呆滞:“啊?”   康熙笑着让常泰捧出衣服。   常泰给了自家外甥一个同情的眼神,在胤礽面前跪下。   康熙将胤礽头上的太子礼帽摘掉,又将自己头上的皇帝礼帽取下,亲手戴在了胤礽头上。   然后康熙又从常泰举着的托盘上将龙袍拿起,披在了胤礽背上:“大清的江山,就交给你了,保成。”   康熙现场表演了这一出“黄袍加身”的好戏,看得众位大臣宗亲目瞪口呆,胤礽更是处于石化状态,半晌没回过神。   在海外时就已经知情的胤禔干咳一声,提醒胤礽:“太子……皇上,你赶紧叩谢太上皇啊。”   胤礽终于回过神:“太上皇个鬼啊!汗阿玛,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这样!”   康熙拍着手哈哈大笑:“看,他果然吓到了!”   胤禔抱着手臂道:“不吓到才不可能吧?保成,你就认命吧,汗阿玛的禅位旨意已经在宫外宣读,不可能撤回。”   胤礽看看胤禔,看看康熙,又看看胤禔,看看康熙。   太子大婚本就折腾人。从天还没亮开始,他就穿戴着沉重的礼服冠冕忙来忙去。   现在又是六月,日头极其毒辣。胤礽早就体力不支。   现在被康熙一气,他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康熙吓得半死,赶紧叫御医,并亲自上手给胤礽掐人中灌凉水。   好端端的太子大婚,因为康熙给的惊喜,变得鸡飞狗跳,混乱极了。   李彤扶了一下自己太子妃的冠冕,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总之,肯定不是高兴的表情。   胤礽只是中暑加气急攻心,很快就醒来了。   他一醒来,就像是个孩子一样扑到康熙身上嗷嗷嗷大叫。   康熙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   胤礽气急败坏地扯着康熙的袖子:“我像小孩?我像小孩?汗阿玛您才像小孩!”   康熙笑道:“老小孩,老小孩,朕……我现在是小孩,怎么了?唉,该你自称朕了。”   胤礽板着脸:“不要。”   康熙道:“不要就不要吧。皇帝其实私下也不常自称朕,只是我年幼登基,需要保持威严,才总是如此自称。”   康熙揉了揉儿子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接过赵昌递过来的湿帕子,细细替胤礽擦拭头上的汗水。   胤礽拽着康熙的袖子不放,低着头道:“汗阿玛,您刚过四十岁,正是壮年的时候,不老。”   康熙先吩咐一直等着的李彤换好衣服去陪太后说话,他带着胤礽一同换好轻便常服,去东煌宫花园树下乘凉。   太监端来凉碗给康熙和胤礽解暑。   待暑气散了之后,康熙才回答胤礽之前的话。   “我确实是老了。”康熙道,“比起二三十岁的时候,老很多了。”   “你还这么高的时候,”康熙用手掌比了比石桌子的高度,“我每日批改折子到三,小眯一会儿,五更就要上朝,精力十分充沛。就算稍稍困顿,午睡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那时候我不但能处理好内外政务,还能给你生下那么多弟弟。”康熙自己开自己的玩笑,“那时候你的阿玛,才叫年轻。”   胤礽闷声道:“汗阿玛现在也年轻。”   康熙轻笑道:“你遇袭的时候,朕……我生病了,感染了风寒。”   其实太上皇也能用“朕”自称,但康熙却强迫自己把自称改过来。   这或许是给胤礽铺路,也或许是他自己想尽快从皇帝的身份走出来。   “那时候,我浑身无力,明知道你可能有危险,明知道朝中形势险恶,却怎么也无法起身。那时候我就想,我或许是老了吧。”   “我之前的大清皇帝,都活得不是很长,或许我也快到了这个时候了。”康熙怅然道。   胤礽抓住康熙的手臂:“汗阿玛一定长命百岁!您身体那么好,和祖宗们完全不一样!”   康熙点头:“确实不一样。但也有一样的地方。”   他轻轻拍了拍胤礽抓着他手臂的手背,继续回忆。   过了三十岁之后,康熙突然发现,自己再熬一宿,第二日很难迅速恢复精力了。   过了三十五岁之后,康熙已经很难熬夜。还好太子为他承担起大部分政务。   有一日,康熙例行在景山骑马射箭游猎,下马时却闪了腰。   御医对康熙说,康熙现在身子骨不比年轻人,脆了些,不要做太危险的动作。   又有一日,康熙有几日没睡好,起床时发现半边身子麻了,手居然使不上力。   御医为康熙施针后,康熙的手恢复了正常。御医告诉康熙,康熙已经人过中年,要注意休养,少吃味重油腻的食物,要饮食清淡,多吃瓜果。   当过了四十岁那个坎之后,康熙连去后宫都有些感到力不从心。   当然,不是他不行了,只是总是不比年轻时候生猛。   一点一滴的事聚合在一起,让康熙明白,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已经过了巅峰时刻,开始走下坡路。   现在康熙其实还能算在壮年,所以各种细小的情况并不明显,康熙还能大着胆子去海外闯荡。   若再过几年,若等他过了五十岁,恐怕就要顾虑很多事了。   康熙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一些本来英明的皇帝,为什么暮年会如此昏庸。   或许是时光磨灭了他们的雄心壮志。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身体已经不能承载他们的雄心壮志。   以前他一个通宵就能把政务处理完,能将朝中大小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朝中文武百官的小心思他都能猜得清楚透彻。   但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以前那样事事关心,面面俱到。   有太子在,他将许多琐事给了太子,才能维持大清朝廷如他青年时一样高速运转。   若没有太子,他可能就只能抓大放小。   然后,随着年龄继续增长,他又要从手中抓着的大事中继续抓大放小,循环往复。   那不断漏掉的事,足以让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变得千疮百孔。   当康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想禅位了。   他知道,自家的宝贝孩子是一个对权力欲。望极低,对兄弟们极其信任的好孩子。   比起自己在位,自家的宝贝孩子一定会将更多权力坦然分给兄弟们,让大家有力往一处使。   以保清对弟弟们的压制、保成对弟弟们的爱护,其他阿哥们也一定不会有不臣之心。   当然,他也可以把自己的政务和权力分给其他阿哥。但这样,便是分了太子的权力。   康熙看透了人心,知道人心最不能考验。   即便现在的小阿哥们都以太子、大阿哥马首是瞻,但他们渐渐长大,搬离了皇宫,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手中的权力生出异心?   他的太子这么善良,即使那些弟弟们最后无法威胁到他的地位,但弟弟们与他决裂,保成一定会伤心欲绝。   康熙永远记得保成年幼时,半梦半醒时,说出的顺治对保成的批语。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句话是夸奖,也是萦绕在他心中的诅咒。   所以,康熙认为,他该放手了。   “保成,我退位后,仍旧是我们二人一同管理这个大清。只是我将卸下琐事,做一些皇帝做不到的事。”康熙轻轻拍着胤礽的手臂,“比如我会去大清各地走走,亲眼看看大清各地的吏治,还有比太上皇更难收买的钦差吗?”   “我还要去海外更多的国家,学习更多的知识,了解更多的海外风土民情,然后回来交给你。那些大臣和传教士们写的书籍都是一家之言,而且他们不是皇帝,不能从皇帝的角度出发看待问题。我得亲自去看,去思索,然后教给你。”   “我还想尝试一下新的事。比如同保清那样带兵打仗,比如和常泰一起去做生意,比如与唐甄一起在新大陆收留印第安人建立新的大清城……”   康熙说起此事时,双眸闪闪发光。   胤礽看着康熙的双眸,仿佛自己年幼时,趴在康熙膝盖上,仰望才二十来岁的汗阿玛畅想未来。   岁月磨去了康熙年轻的容颜,给他的脸上增加了许多道沟壑。他的两鬓也因为为大清殚精竭虑而早生了几抹灰白。   但岁月没有磨去他这一世的汗阿玛的棱角,更没有磨去汗阿玛的雄心壮志,与汗阿玛从小就丰富至极的奇思妙想。   胤礽靠近康熙,把头靠在康熙肩膀上,闷声撒娇道:“汗阿玛想出去玩,把保成留下来看家。”   康熙笑道:“对,你的汗阿玛累了,要出去走走,留保成看家。”   胤礽不满:“但保成也想再多玩几年、几十年。”   “还几十年!”康熙点了点胤礽的鼻头,“你想把汗阿玛累死在龙椅上吗?大清交给你了,你想偷懒,就赶紧和太子妃生个大胖小子,把大胖小子养大之后,你也可以和我一样,提前禅位跑路。”   以康熙对胤礽的了解,胤礽一定会这么做。   他的儿子和他一样,都绝对不想在龙椅上变成一个有心无力的昏君,因晚年不能控制的怠政,将大半辈子的心血焚烧殆尽。   而且太子提前继位,太上皇还能看着太子别走错路。到临走的那一天,合上眼时也放心一些。   胤礽脸贴在康熙肩膀上,用头顶拱了拱康熙的脸,不说话。   康熙知道胤礽还在闹别扭,便只轻轻继续拍着儿子的手背,也不说话。   太监燃起檀香,挥动蒲扇给康熙和胤礽驱赶蚊虫,送来凉意。   几只尾巴上亮着灯的萤火虫从花园中茂密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围着太监手中的蒲扇轻轻飘动,然后很快被檀香熏走,飞上天空。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胤祉摇头晃脑。   胤禛小声道:“现在还是夏季,你吟什么杜牧的《秋夕》?”   胤禔不满道:“你们偷看就偷看,别说话,别打扰保成和汗阿玛聊天。”   胤祉道:“大哥,就你声音最大……哎哟。”   胤禔捏住胤祉的耳朵扯了一下,挥了挥手,把一众偷看的弟弟赶走。   现在汗阿玛和保成的气氛正温馨,这群傻子弟弟们一出现,整个气氛都破坏了。   汗阿玛禅位,保成登基。这么大的事,还是让他们二人独自待在一起,说说心里话吧。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胤禔想着让康熙和胤礽独自说话,为何又会把弟弟们驱赶来?   这当然是以防万一,康熙和胤礽一言不合吵起来,胤禔可以把弟弟们送去当插诨打科调节气氛的工具弟。   胤禔的脑子,在关系到胤礽的时候,就特别阴险狡诈。   经过一夜促膝长谈,胤礽和康熙终于“和解”。   胤礽刚经历结婚大典,马上就要进行登基大典。   可怜的太子妃,洞房花烛夜变成了康熙和胤礽父子二人聊天夜,之后也不得闲,要一同准备皇后册封大典。   小两口晚上坐在卧室里喘气,然后相视苦笑。   真是累得连困觉(动词)的力气都没了。本来两人还为新婚夜羞涩并期待了许久,小册子都已经翻了无数遍。   现在?哪有时间琢磨这个啊。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身子一挨到床铺就想睡觉。   不过这样盖着被子纯睡觉的夜晚经历了几次,两人的关系却变得异常亲近。   之前一些小小的羞涩和不习惯,在高强度的工作和相拥着熟睡中慢慢消失。两人虽还未办正事,但眉眼间都多了几分对彼此的情谊。   胤禔吐槽:“喂喂喂,你们来该不会是忙出来的惺惺相惜和互相同情吧?”   胤礽捏拳头:“大哥你能不能闭嘴!”   胤禔大笑:“看,恼羞成怒了。”   胤礽追着胤禔一顿爆捶。   胤禛背着手道:“就算汗阿玛不当皇帝,大哥大概还是会一直被皇帝捶。”   胤祉羡慕道:“我也想。”   胤禛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   我这三哥怕不是有什么病!   胤祉叹了口气,然后挽起袖子:“太子二哥!我来帮你了!”   胤礽:“好!你绕到前面去!”   胤禔:“老三,你找死!”   胤禛挠了挠头,也跟着加入了围堵大哥的行列。   胤祺绝望地闭上双眼,然后毅然决然地睁开眼,也冲了出去。   要和群要和群,哪怕被大哥揍也要合群。   康熙背着手路过,微笑着点点头。   很好,有弟弟们帮忙,以后保成要揍保清,肯定比我更轻松。   就该揍死这只大儿子!   常泰沉默着跟在康熙身后,仍旧充当着康熙的侍卫。   康熙回头道:“你能不能走快一点,每次和你说话还要转头,我不累吗?”   常泰无奈上前几步:“皇上,太上皇,臣是侍卫,不能和您并肩,能不能饶了臣?”   康熙道:“反正你很快也不当臣了。你想明白了?你不帮着你外甥练兵?他还是需要老臣帮助。”   常泰道:“施家兄弟很能干,海军交给他们我放心。鄂伦岱也想去海军,不想一直待在安南和两广。他历练一番,也不是担不起海军将军的职位。机遇要留给年轻人。我也想卸下重担四处走走。您不会嫌弃臣吧?”   康熙笑道:“我嫌弃你什么?当日不是说好了吗?你陪着我四处逛逛。还有唐先生,他也说要致仕了。你们一个个啊,居然都不陪着保成。”   常泰道:“我们都陪着保成。您也一直陪着保成。我们又不是出去玩,也是在为大清做事。”   常泰第一次在康熙面前称呼胤礽为“保成”,而不是“太子”。   他第一次在康熙直白地显露出对这一位外甥深沉的爱意。   康熙对常泰逾矩的称呼没有什么想法,自然地接着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没有离开他。”   他看向被一众弟弟们撵得上蹿下跳的大儿子,笑道:“你退了也好。培养了这么多年轻人,我们这些老人也确实该给他们让路。走!他们把保清抓住了!我们也去踹保清两脚!”   常泰翻白眼。   他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姐夫,陪他出去周游世界?他总觉得以姐夫的性格,未来他会很难过,比当大清的海军将军更难过。   但谁让他当时答应康熙了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群臣们准备登基大典,比准备太子大婚容易多了。   前者有例可循,还有康熙兜底。   康熙这禅位虽来得及,但良辰吉日也挺好找。   七月流火之时,胤礽的登基大典便开始了。   胤礽本想让出乾清宫,但康熙不许。   康熙给太后新修了宁寿宫之后,太后如当初太皇太后一样,并不住正殿,只住宁寿宫后院偏殿礼佛。   于是康熙便暂时住在宁寿宫正殿,之后再慢慢修太上皇的住所。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他大概也不会在宫里多待,所以无所谓。之后慢慢想,喜欢哪里就住哪里,比如东煌宫就不错。   康熙说完就搬东西,东西没搬到宁寿宫,搬到了东煌宫。   大臣们分外无语。   康熙当皇帝的时候就视规矩如无物,现在当了太上皇更是如此。   咱们这位太上皇嘴上说着去宁寿宫,转头就住进了东煌宫,还自诩给礼部大臣面子。   见康熙住进东煌宫,胤礽松了一口气。   东煌宫恐怕比乾清宫还舒服一些,他汗阿玛住在那里,他才放心。   移宫一事妥当。   康熙换上了新做的太上皇服饰,牵着船上皇帝服饰的胤礽,一步一步走到乾清宫广场。   胤礽偏着头,小声道:“汗阿玛,你这像在送儿子出嫁。”   康熙笑着训斥:“登基呢,严肃点。”   站在他们身后,被亲王礼服压得浑身不舒坦的胤禔道:“汗阿玛,保成,你们俩都严肃点,登基呢。”   后面一众小阿哥们都忍着嘴角上翘,忍得很辛苦。   太子哥哥要登基了,他们本来很高兴。   但到了太子哥哥换上皇帝服饰,一步一步走向乾清宫,他们在太子哥哥身后看着太子哥哥的背影时,他们又害怕了。   他们担心变成皇帝的太子哥哥,还是不是他们的太子哥哥,还会不会对他们一如既往的好。   结果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大哥几句话,就把他们心中疑虑打消了。   无论穿上什么样的衣服,无论戴上什么样的帽子,太子哥哥还是那个太子哥哥,汗阿玛、大哥也还是那个汗阿玛、大哥。   咱们一家人永远还是那么开开心心。   “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康熙不舍地松开胤礽的手。   面前是排成两列的文武百官。   胤礽将从文武百官中走过,独自登上乾清宫高高的台阶,走到乾清宫龙椅前,俯视着所有人,然后坐在龙椅上。   这段路,只有胤礽自己能走。   胤礽点了点头,攥紧双手,迈开了步子。   穿过文武百官,迈上白玉阶梯……一步、两步,胤礽神情突然恍惚。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场景,耳边响起了不该出现的声音。   “乾清宫是大清朝历代帝王办公的地方,也是举办登基大典的地方。”   “乾清宫举办的最具戏剧色彩的登基大典,当然是东煌帝的登基大典。”   “康熙帝在东煌帝大婚的时候禅位,将一头雾水的东煌帝送上皇位。之后东煌帝也有样学样。”   “康熙帝和东煌帝是大清最伟大的两任帝王。他们的成就和能力,纵观整个历史长河,也能排上前五。”   “但他们毕竟处于一个封建末期的王朝,被阶级所束缚,有心改革,无力回天。”   “他们在时代巨变中为华夏留下了良好的根基,但不能挽回大清颓势,更不能阻拦整个封建社会的崩塌……”   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男大学生一边听着导游小姐讲解,一边抬头看天。   与此同时,胤礽也抬头看天。   他正站在乾清宫门口,太阳正照耀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   然后那位男大学生和胤礽同时将视线放平。   一人继续往前走,一人回头往后看。   他们俩的视线仿佛交汇在了一起。   当胤礽走过那位男大学生的身边时,虚幻的时空破碎。   他迈步走向龙椅,坐在了龙椅上。   龙椅下大呼万岁。   胤礽抬起手。   “平身!”   ——   登基大典后,康熙正在东煌宫喝茶休息,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再出宫。   后宫妃嫔们有孩子的都被康熙准许和孩子一起住,没孩子的去了宁寿宫。康熙想带谁出去玩就招招手,太妃们跟着一起走,潇洒极了。   处理完后宫嫔妃们的事,康熙觉得,自己该再次出发了。   “太上皇,太上皇,不好了!”赵昌尖叫着冲进来。   康熙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赵昌扑通跪下:“皇上带着皇后留书出走啦!他说让太上皇您监国,他还年轻,要和皇后多玩几年!”   康熙:“?!!”   康熙一脚踹翻了椅子,暴怒道:“还不快把那个不孝子给朕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我仰望你看过的星空   脚下大地已换了时空   ——《错位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