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剧情降临》 作者:三水小草 一句话简介:女配开始发财致富 第1章   当一个人工作超过三个月,他就会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老板是个白痴、神经病与各种不堪词汇集结出的不可名状的复合体。   在傅氏集团,“复合体”身边存在这么一个人,总是能把这坨不可名状物装裱得冠冕堂皇。   这个人叫楚上青。   ——傅氏集团顶楼办公室非官方流通手册。   顶楼电梯门打开,穿着短风衣的女人还没走出来,已经有人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群人非常熟练地涌了上去。   助理A举着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文件,满脸写着打工人今天也想辞职只是家里要干饭的无可奈何:“楚秘书,老板早上发了工作流要把卓南建筑的营销部经理秦晓芯转去乐海互娱做游戏策划,独立领导团队。”   卓南建筑,傅氏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   乐海互娱,傅南商在继承傅氏集团之前成立的游戏公司。   把一个建筑公司的营销部经理转去做游戏公司的带队策划。   整个顶楼办公室都一致认为老板是起床后把脑子忘在了枕头上。   当然,没有人会说出口。   助理B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工作流在不停地弹对话框:“楚秘书,现在集团和乐海两边的人事部门都在问我们怎么协调岗位升降,是先离职入职还是借调?”   助理C拿着内部电话:“卓南建筑的人事部说这不符合调动流程,目前并没有备选的营销部经理,工作交接要一个月,至少一个月。”   助理D双手捧着手机,上面是微信:“乐海互娱的许经理想问独立领导团队是怎么组成,人员配置和游戏定级的细节是老板过问还是……”   所有人都变成了看见亲妈回家雏鸟,张嘴叫唤个不停。   楚上青先看了一眼文件,问助理A:“老板是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今天早上八点半发的工作流程。”端着文件的A补充了一句,“老板还没到公司。”   迅速看完了文件的楚上青对助理B说:“按照临时借调来做,暂定为半年,工资还是由卓南建筑发放,需要乐海拨款,卓南的待遇和岗位留着,这一条要在工作流里对双方人事部门和被借调的本人说清楚。”   “好的。”助理B抱着笔记本电脑愉快地退下了。   楚上青接过了助理C手里的电话:“你好,这里是董事长办公室,我是楚上青,营销部长的临时工作目前属于借调不属于离职,后续可能因为实际工作情况再进行调整,至于接手人选贵部门可以开展为期半年的竞岗,我相信对营销部长这个工作有兴趣的几个同事会在半个月内很好地接手一应工作,就算到时候营销部长回到原有岗位,几位竞岗员工的工作成果也会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   挂掉电话她看向助理D:   “游戏定级的相关乐海互娱有自己的标准和流程,并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问这种问题,下次立项会可以来董事长办公室开。”   “是的楚秘书!”   助理D在下一秒就锁死手机屏幕转身走向茶水间。   此时,整个顶楼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在片刻之前还因为董事长一个突发奇想而人仰马翻。   楚上青走到自己的工位前,脱下风衣外套,拿起了工作电话:   “您好,秦经理,我是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员工楚上青,关于之前的游戏项目创意征集活动我曾经联系过您,是的,当时您的意向是如果有机会想要尝试独立带领一个游戏团队,现在我终于可以说一句恭喜您,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专业评估之后您的游戏设想得到了肯定和支持。是的,董事长对您在解谜游戏方面的想法赞不绝口,目前集团这边的想法是因为您也已经有很丰富的带队经验,希望建立一支由您带领的游戏研发团队,一应资源都有乐海互娱方面配合。当然,这是个跨界的尝试和机会,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可以提出来我们再沟通。”   竖着耳朵听着楚秘书说话,助理A撅了下嘴。   助理B翻了个白眼。   老板突然面对整个傅氏集团举办了一场“游戏项目创意征集”活动是他三个月前的一次不定时发癫行为。   最后只收到了几十份作品,还是半强制各个部门捧场的,后来整个活动也算是不了了之,优胜者得了个看似很体面其实一毛钱奖金也没有的创意奖。   谁能想到三个月之后居然又能让他们一大清早就人仰马翻。   “楚秘书,你的早餐已经送来了,在你办公桌上。”   “好的,谢谢。”   楚上青挂掉电话打开了纸质饭盒,里面是温热的三明治。   三明治夹着七分熟鸡蛋搭配意大利肉酱和炒过的西葫芦,还有一杯牛奶黑麦粥。   助理们各忙各的,没有人再用琐事打扰她吃早餐。   时间转向早上九点二十五分,一天的工作才算是正式开始。   内部电话又响了。   “你好,董事长办公室。”助理C捂住话筒说,“楚秘书,乐海的陈总在楼下。”   楚上青头也不抬:“董事长十点之后才会到公司,上午还有工作要处理,让陈总留下一个预约。”   助理C的声音低了点:“楚秘书,陈总不是要见董事长,是要见您。”   办公室里更安静了。   老板瞎指派了一通之后陈总已经放弃跟老板沟通了。   又到了楚秘书去出面顶雷加扫尾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穿着衬衣的楚上青站了起来,“跟他说我十五分钟后在十九楼的会客室见他,今年一二季度乐海娱乐的项目结算报表帮我找出来打印一下。”   “好的。”   “下午会议需要的文件苏助理你检查一下。”   “是。”   “一会儿老板上来了给他准备一杯美式咖啡,半糖。”   “是。”   十分钟后,穿上了浅蓝色西装外套的楚上青带着她要的文件走进了电梯。   “呼——”   助理们忍不住都叹了口气,各自想要吐槽的话实在太多,一声叹息大家懂得都懂了。   十点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电梯里走进顶楼,他原本要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人呢?”   离他最近的助理B说:“老板,乐海的陈总要见楚秘书,她去了十九楼的会客室。”   男人点点头。   脸上没有表情。   其实作为傅氏集团第三代继承人,又在二十二岁独立创办了现在单月流水破亿的游戏公司乐海互娱,今年二十八岁的傅南商真的生了一副很好的皮相。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拍一张照片,往往会让很多人以为自己是买错了杂志——从财经杂志买成了娱乐杂志。   可惜他脑子有问题。   就像现在,他沉着脸站着,会让人忍不住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几个亿的大单。   可事实上——   “她吃早饭了吗?”   “楚秘书是吃过了早饭下去的,走之前给您准备好了咖啡。”   “嗯。”   傅南商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十点十五分,电梯门再次打开楚上青回到了办公室。   “楚秘书,收到了几份给老板的邀请,其中有一份是美国的FST峰会。”   “全部编入行程表,我跟老板确认。”   “好的。”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戴着金丝眼镜的傅南商站在门口:   “以后陈章涵再来找你,你就让他上来跟我聊。”   助理A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   上次开会的时候老板骂乐海的ceo陈章涵是只知道转圈的驴,也难怪人家只愿意让楚秘书转达。   楚上青喝了口水,放下了水杯,又拿起另一个文件夹:   “好的,下次我会让陈总预约老板你的时间。现在我有几份文件要您签字。”   她走进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傅南商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门又关上。   助理B的私人手机抖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回了个加一,然后立刻继续工作。   手机上抖起了一串的“+1”。   被人们排的那句话是:   “匿名:好希望楚秘书能揍老板一顿哦。”   楚上青当然不会对傅南商诉诸暴力,作为傅南商的亲信秘书她有一些事要和自己的上司确认。   “陈章涵那边会重新考虑下半年的项目规划方向,他还是认为现在的大IP开发是没有错的……”   傅南商没有坐回到办公桌后面,而是干脆坐在了办公桌上,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看着有些阴沉:   “没有新的玩法和原创的核心世界观,乐海为什么还要用他陈章涵呢?找一个IP掮客就够了。”   “可老板你不会信任一个IP掮客,你还是更信任他。”楚上青用最快的速度消除掉他在沟通中的负面情绪,“所以你要做的是说服和权衡,不然我可以现在就替你写一份离职通知给他。”   傅南商看了楚上青一眼。   他坐在办公桌上,比只穿了短靴的楚上青要高,能看见她的发顶。   也能看见她的眼睛。   楚上青继续自己的沟通工作:“在让秦晓芯进入乐海这件事上他已经认可了,秦晓芯我之前就跟她聊过,三十二岁还愿意冒险进入自己喜欢但是陌生的行业,她是个会抓住机会的人。”   “嗯。”傅南商应了一声,“她的游戏关卡设计很有想法,只是对程序框架的认知还是高中水平。”   “好的,安排一个能协调前后端并且踏实谨慎的团队给她。”   “嗯。”   傅南商眨了眨眼睛。   “下午还有行程吗?”   “下午有和原料商的会。”   绕过他,楚上青把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   “把咖啡喝了能好一点。”   “太苦了。”   他无所不能的秘书笑了笑,说:“如果你没有通宵玩游戏就不需要用半糖的美式咖啡来提神了,你说对么,老板?”   傅南商又低下头。   “这几份合同法务已经修改好了,也经过了办公室的二次审读。喝掉咖啡,好好工作。”   说完,楚上青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   门重新关上。   傅南商摘掉眼镜,端起咖啡端详了一会儿,像喝药一样地喝了下去。   ……   下午和原料商的商谈会进行的很顺利,到了下班时间,顶楼的所有人都准时离开了办公室。   有楚上青秘书带领的董事长办公室并没有鼓励加班的习惯。   助理A和助理C一起走向地铁站的时候还没忘了吐槽她们老板今天的丰功伟绩。   然后第八百零九次感叹:   “楚秘书是欠了老板多少钱,每天兢兢业业给他这么……”   “不知道,大概是祖宗八辈的裸贷吧。”助理C也不理解,如果让她想楚秘书这样协调几乎所有细节装裱老板的所有脑残行为,一个月一百万她都不干。   “我突然想起来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还磕过老板和楚秘书的CP。”助理A看了一眼卖章鱼小丸子的档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选择放弃。   助理C抖掉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你没事吧!楚秘书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   “冷酷总裁和冷静御姐,我那时候年纪小嘛,太年轻,还对老板的皮相有滤镜。”   顺着人流走进地铁站,两位助理笑着说:   “楚秘书怎么会喜欢老板?”   “她又不是疯了。”   事实上,楚上青确实喜欢傅南商。   喜欢了很久。   “你喜欢傅南商,可你不知道,在他的故事里你不过是一个恶毒女配。”   楚上青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家墙上的投影视频。   不为人知的心事久藏心底,瞬间被展露的明明白白。 第2章   “欢迎来到《迷糊逃妻:冷情霸总别爱我》的故事世界,作为这个故事中的一个女配,你将有幸知道自己的命运。”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放下了遥控器,没有再试图找到她原本要看的财经频道,很显然,现在离奇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   投影仪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着一个女孩儿和霸道总裁从从互相看不顺眼到逐渐相爱的故事。   那个霸道总裁长了一张和傅南商一模一样的脸。   身边有一个冷漠无情的秘书,很巧,和她楚上青也长得一模一样。   楚上青随手从桌上拿起了纸笔。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搞定整个世界的男人!”   女孩儿对着男人的背影大喊。   第二天她被关在了厕所里。   这当然是女配指使的。   接着是她打印文件的时候没有纸。   要抱着开会的材料跑上十八楼。   女孩儿把这些都当成了那个霸道总裁对自己的报复,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傅南商!你无耻!”   “啪!”   一个耳光抽在了傅南商的脸上。   故事里的女配也立刻给了女主一个耳光。   “停。”故事外,同样的脸庞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淡定。   投影仪暂停。   楚上青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甜白,喝了一小半,她又拿起了纸笔。   “刚刚那里,倒回去,回放,懂么?”   画面倒了回去。   故事里:“啪”一个耳光抽在了傅南商的脸上。   故事外的楚上青:“再往前一点。”   故事里:“傅南商!你无耻!”   故事外的楚上青:“再往前,大概四秒。”   画面继续倒带。   从公司大门走进豪华的傅氏大厦,傅南商说:“M集团在城西青瓷街的商业改造,这个竞标的事交给二叔……”   “傅南商!你无耻!”   “啪!”   耳光接上。   楚上青低下头,飞速记下:“城西青瓷街,M集团这个改建规划跟我之前的猜测是一致的。”   看着傅南商挨了三个耳光之后,她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视频又停了下来。   楚上青摆摆手,仿佛在听什么商业报告:“你继续。”   视频继续播放。   剧情和台词都在继续,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的气氛却很严肃。   “停,倒回到五秒之前。”   视频从五秒前开始。   “大盘今日预计会在三千七百点后下挫一百五十点,到时讯俱实业的庄家应该会趁机出货。”   ……   “停,从……十秒前开始。”   “由于全球范围内建筑材料上涨的原因……”   ……   “刚刚那一段再放一遍。”   “建宁实业在宁波港抛售的万吨钢材,兴达实业有意联合傅氏一起吃下。”   ……   “四秒。”   “大盘指数上扬冲击四千点。”   ……   “五秒。”   “兴达实业的董事长打算向孙老的孙女求婚。”   “干得不错。”这句不是台词,是楚上青对投影仪说的。   ……   “傅南商,我爱了你六年!六年!陈章涵说我是你的一条狗!所有人我把一切都给放在了你的身上,你为了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你沦落成了现在的样子?!”   故事里的女配撕心裂肺。   故事外的气氛越来越董事会。   视频播放器也似乎越来越狗腿。   楚上青全程没什么表情,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偶尔喝几口甜白葡萄酒。   终于,整个故事都播完了。   男主和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恶毒的女配一无所有地滚出了他们的人生。   “能麻烦你再播放一遍吗?”   整个故事又从头开始。   “欢迎来到《迷糊逃妻:冷情霸总别爱我》的故事世界,作为这个故事中的一个女配,你将有幸知道自己的命运。”   旁白的语气隐约有些尴尬。   看着叫白小叙的少女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楚上青又给自己续了半杯酒。   整个做成的视频全长大概一小时五十分钟,内容还算充实。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楚上青要求开启两倍的倍速播放。   看完第十遍,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楚上青给自己整理出来的未来商业变化节点标注了序号,一共六十一条。   “谢谢,如果这些是真的,我会给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会给你一部分提成,如果你能够以我能提供的物质转移方式收取的话。”   已经暗下去的投影仪指示灯又亮了起来。   旁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是爱了傅南商六年吗?看见自己为了他落到那个下场,你为什么一直都在关心别的?”   “是七年。”   捏了捏鼻梁,楚上青轻声说:   “如果从我十八岁对他心动开始算起,我喜欢了他七年。”   真的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岁月,横亘了楚上青一生中最青春美好的时光。   有很短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很柔和。   二十五岁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露出了疲惫和缱绻的模样。   灯光柔软地照下来,她对着空白的墙壁,有一点点的怅然。   然后,她笑了:“可我更爱钱,爱了二十四年。”   “傅南商,他很好,可他不值钱,我规划的人生里,钱是阶段性的目标,他不是。”   看着被自己密密麻麻写满了的纸,楚上青说:“钱能带给我的人生是可预期的,男人带给我的人生是不可预期的,哪怕这个男人是傅南商,所以,感情就是考卷上的附加题,商业合作里作为点缀的口头意向,上司给你的来年许诺,会在一瞬间觉得很美好,但是也只到那一步。”   没人为了附加题悬梁刺股。   没人为了口头意向通宵达旦。   没人为了来年的许诺披肝沥胆。   能拿到手的具体的报酬才是真实的,人们都这样活着。   “更何况你现在告诉我,这个男人还大概率跑掉。”   楚上青摇了摇头。   旁白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那你还陪在他身边……”   “以百万计的年薪,和堪比年薪的奖金和分红。”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还有事么?”   楚上青抬起头,她家的投影仪好像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存在来到她的家里。   然后被她折磨。   ……   傅南商将要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看了一眼窗边的桌子,看见了装着三明治的纸盒。   “她还没来吗?”   “楚秘书今天上午要求居家办公。”   助理A说。   请假是不会请假的,社畜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放弃全勤的。   傅南商又环顾整个顶楼,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见楚上青,他放下要推开门的手。   “董事长,有几份文件楚秘书已经指导我准备好了,您现在看吗?”助理C站起来问。   “嗯,好,送进来吧。”男人仿佛终于回过神来,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   说是居家办公,楚上青并没有真的一直呆在家里,补觉到上午九点半,她起床之后约了最近的医院做了个体检,重点做了脑补CT。   在各个项目的间隙,她完成了网上所有能找到的自测表,包括且不限于SDS(抑郁自评量表)和SCL90(症状自评量表),得到的分数都很健康。   下午一点二十,她准时出现在了傅氏集团顶楼,却没看见傅南商。   “老板上午十一点就出去了,说工作下午回来做。”   楚上青点点头,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掏出手机看行程。   她的桌上还摆着没吃的三明治,楚上青想了想,把三明治拿去茶水间用微波炉加热了下。   助理A看见了,小声说:“楚秘书你没吃饭啊?早知道给你订一份午饭了。”   “我更喜欢吃这个。”楚上青说,她是特别奇怪的中西合璧口味,铁板黑椒牛柳和柔软的面包搭配在一起对她来说比单纯的中式或者西式工作餐都更合适。   “楚秘书,我一直想问的,你定的这家三明治真的这么好吃吗?”助理A摸了摸自己的腰,“我最近感觉自己胖了诶,想吃点减肥餐。”   “减肥也没必要减早餐,影响了工作反而是本末倒置,而且,你胖了吗?”   楚上青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摇头说:“可能是你加了外套吧,我觉得你比夏天的时候看着还瘦一点。”   “是吗?”   助理A瞬间高兴起来,她左右看看,掀起西装外套看了看自己的侧腰。   “和夏天的时候一样吗?”   看着她转圈儿摸自己的腰,楚上青想起的却是昨晚自己看见的视频内容。   因为帮助那个“恶毒女配”欺负女主,顶楼所有助理都被扫地出门,一群勤勤恳恳讨生活的社畜,竟然是这么一个恶俗宫斗小说一般的过程和结局   ——整个故事,槽点最低的竟然是那个名字。   隔着茶水间的玻璃门,傅南商提着纸盒站在那,看着楚上青垂着眼对别人笑。   抬起头的楚上青也看见了他。   助理A在半秒之内让自己从试图展翅的麻雀变回了人类。   楚上青已经拿着热好的三明治走了出去。   傅南商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点。   “来一下。”   “好。”   楚上青把三明治放回到了自己桌上。   眼睛的余光看见了她重新誊抄过的本子。   昨天晚上她一直很平静地去看待那个“故事”。   看见傅南商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如果这个本子上写的内容都会成真。   那傅南商也会变得偏执、易怒……还犯法。   别的也就算了,一个犯法的董事长对于整个集团的商誉损害都是巨大且无可挽回的。   “苏助理,我想买几本书放在董事长办公室。”   “好的楚秘书。”   助理C立刻打开了办公器材管理文档。   “就买全套刑法吧。”   “啊?”   助理C一脸茫然地看着楚上青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第3章   拥有一整面落地窗的顶楼办公室采光最好的地方有两处。   一处是外面靠窗的办公桌,那里属于楚上青。   另一处是拥有两面玻璃墙可以180°采光的董事长办公室。   坐在窗边,偶尔会让人感觉自己是漂浮在空中一样。   现在这个采光最好的办公室却是暗的。   窗帘闭合,唯一的光源只是还没关掉的投影仪。   楚上青进来的时候,傅南商正在整理正对投影屏的沙发,一摞本月最新出的单机游戏都被他收了起来。   他又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外套也已经脱了下来只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子也挽了起来。   楚上青进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向门口。   晦暗又斑斓的光照在他的镜片上,成了另类的装点。   视线自然而然擦过傅南商解开两颗口子之后微微露出的锁骨,楚上青摁下了墙上控制窗帘的开关,两道秋日的阳光一齐照进来,明亮坦荡,迅速驱散了一切会让人暗生妄想的晦涩。   “FST峰会的请柬已经到了,就在下周末,这次你去吗?”   傅南商说:“问一下FAY和UG的负责人去不去,如果去的话我就跑一趟美国。”   FAY是全球最大的游戏引擎开发公司,UG则是另一款传奇引擎“联合引擎”的开发公司,傅南商一直希望乐海能与这些顶级厂商合作,由乐海主导开发一款独立的游戏引擎。   “好的,信岛地产今天也发函问你会不会去参加FST。”   傅南商开始解开自己带回来的纸袋,显然对信岛地产不感兴趣。   楚上青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等确定了傅南商的行程之后再给对方准信就可以了,至于到时是否单独商谈,还是要看对方的诚意。   “你吃午饭了吗?”傅南商拿出来的居然是几个保温袋。   “还没。”楚上青想起了自己三明治。   “那就一起吧。”   用手指夹着筷子递给楚上青,傅南商自己先捧起了一碗米饭。   楚上青也不跟他客气,她也是真的饿了。   傅南商把鱼汤装在塑料碗里递给她,她立刻接了过来。   炖成奶白的鱼汤用了白胡椒和芹菜调味,居然还有炸过的荔浦芋头,暖热的口感里还有油香味和绵绵的香甜。   鱼也是炸过的,鲜、嫩、香与细微的辛辣是一体的。   不知不觉楚上青先喝了一大碗汤,鼻尖已经微微有了汗意。   脸颊有些发热,楚上青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M集团在城西的改建计划,卓南那边给了几个猜测,老洋街牵扯到制药厂外迁缓慢,现在看改建价值不大,旧轻工厂的小区拆迁成本比较高,剩下的就是老商业街和青瓷街。”   青瓷街是她一直以来的猜测,只不过更多的人更看好老商业街,毕竟老商业街距离地铁站更近。   楚上青看重的却是青瓷街距离两所三甲医院更近,M集团想要建造一个综合性的养老实体,对交通的考虑很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换一个角度想,地铁站附近停车也更难。   “青瓷街,和卓南那边说一下,我们把考察重点放在青瓷街。”傅南商毫不犹豫。   “理由呢?”   “我的直觉。”傅南商回答得很肯定。   在一瞬间,虽然很荒诞,楚上青还是想到了“故事里的男主角是否真的存在天赋异禀”这几个字。   吃了一口线椒黑椒烧的剔骨肉,她点了点头。   “好,我会去沟通。”   把匪夷所思变成理所当然,也是她这个秘书的职责范围。   饭碗遮着小半的脸,傅南商的眼里的光也被眼镜妥当地遮掩住了。   “哦对了,有件非公事。”吃过了饭也谈完了公事,楚上青走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正要摘眼镜的傅南商停住了动作。   楚上青组织了一下措辞:“你周六有空吗?”   “有。”   “那你……早上别吃饭,八点来接我。”   “好。”一秒钟后,傅南商又回答了一个单字。   ……   周六的早上,没怎么睡好的楚上青看见了傅南商,眉头忍不住皱了下。   “怎么了?不舒服?”   楚上青穿得很简单,上班的时候衬衣和高腰裤是职业装扮,平常她是卫衣和运动裤就能出门的,今天因为要和傅南商一起,她穿的算是有点休闲又不至于幼稚的针织衫加半身裙。   可是傅南商似乎就穿得过分清凉了……   “只穿一件衬衣你不冷吗?”她问对方。   依然是衬衣加金边眼镜,依然是袖子挽起,站在秋季的晨风里,傅南商说:“冷?没有。”   语气十分斩钉截铁的样子。   楚上青却还是不满意:“你身上的衬衣都是金属纽扣,我回去给你拿件衣服换上吧,之前你借我的衣服我干洗完了还没还你。”   “不需要。”傅南商笑着拒绝了这个建议。   楚上青的眉头还是皱着的。   M集团的改建地点还没公布,所谓的“剧情”还没开始,为什么自己已经认识了好几年的人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奇怪?   她用自己非工作时间并没有多少的耐心低声说:“你要去医院做个检查,尤其是头部,我希望你做个核磁共振,您身上金属扣子太多了,到了医院会很麻烦。”   “医院?检查?”在秋风里也有些温暖的俊美容颜像是突然离开了暖棚,被看不见的疾风骤雨给摧残到憔悴。   “你让我来,是要我去体检?”   傅南商垂下了眼睛。   “对。”楚上青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上次我见到阿姨她还说有个牌友的儿子才二十六岁查出来了脑瘤晚期,我答应了她会陪你去检查一下。”   楚上青并没有撒谎,确实有这件事,不过已经被她忘了几个月。   “好。”握住车门手把的手指动了动,才松开,傅南商直起腰,“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在车里等我。”   “还是在客房的衣柜里。”楚上青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门卡。   “嗯。”   傅南商吐了个单字就快步走开,过了几分钟重新出现,不仅没有了那件有有些华丽的金属扣衬衣,也没有了最近很得他宠爱的金属框眼镜。   楚上青也没在意,周一的时候她可以给傅南商带过去。   到了医院,男人去做检查,楚上青也在看自己之前的检查结果。   很正常。   没有哪里多出来什么。   剧情里那个疯癫、偏执、迷失了自我还总是自我感动的女人并不是被人移植了什么芯片控制产生的。   要么那个“故事”是假的,不存在的。   要么,只要她的大脑还能控制她的身体,她就不会让自己变成那副模样,这是她应有的能力和自信。   楚上青又想起傅南商最近的些微反常。   看了一眼还关着的检查室大门,她掏出了手机:   “你好,秦医生,我是楚上青……不,不是我最近遇到了什么心理问题。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着装比之前更追求别人难以理解的仪式感,在说话的时候更情绪化。”   虽然不是工作的时间,楚上青还是尽量去藻饰了一下傅南商最近的怪异。   因为太了解,很多细微的变化在她的眼中都被放大成了反常。   在位高权重之后,傅南商大半还是像从前那个学天体物理的理科男,在穿衣打扮上并没有什么追求和癖好,不至于买一打同款不同色的格子衫,也是有什么穿什么,最近却总是穿着白色的衬衣,戴着金边眼镜。   挽起衬衣袖子这种事他在夏天都很少做,现在却总是会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就将袖子挽起来。   还有领口,总是解开两颗扣子。   “他说话时停顿的时间也变长了。”   手机里传出了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楚小姐,现在是周六早上八点五十,你有没有你至今单身会不会是因为你并不会享受生活?这么美好的周末连个懒觉都不睡……哈……你那个朋友是不是恋爱了?”   心跳了一下。   楚上青否认:“没有,他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   “那也是荷尔蒙分泌旺盛,对性的渴望在主导他的思维,让他下意识变得与众不同。”女人笑着说,“换言之,他思春了。”   楚上青突然想起这位心理医生也是弗洛伊德的信徒,总觉得性就能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心理问题*。   如果是从前,楚上青会嗤之以鼻。   可是她不久前刚知道傅南商可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为了一个女孩儿疯魔痴傻。   她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种影响,会到什么地步?”   “哈哈哈。”女人笑了,“楚小姐,我知道你一直把理性看得重于感性,可情杀占所有谋杀诉讼比例的百分之三十*,人对性的渴望在激素的影响下控制了大脑,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是的,我不会。   挂掉电话,楚上青对自己说。   傅南商从检查室出来,就看见她低头看着手机,手机的屏幕是暗的。   永远笔直的脊背轻轻抵在了医院的墙上,像是刚刚丢失了什么找不回来的东西。   让人无端会想起弄丢了气球的小孩子。   “楚上青。”   楚上青抬起头。   看着傅南商向自己走来。   这个男人,会爱上一个女孩儿。   然后为了这个女孩儿,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她看过他成千上万次的背影,终究有一次,她要看他离开有自己的世界去拥抱别人。   七年来的无数瞬间似乎在她身后成了一个影子,在她身后,要将她拉入情绪沉沦的深渊。   可楚上青选择挺直自己的腰。   她是楚上青。   幸好她是。   发丝遮盖脸颊,她用手指掠开,露出的是笑容。   ……   周一的早上,楚上青是捧着上百页文件走进董事长办公室的。   步伐坚定,一如既往:   “老板,我们要赶在你脑子出问题之前搞定这个十二个项目和二十一份投资意向……”   傅南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过于信奉弗洛伊德的医生是这样的   *查了几个检察院的数据,选了最小值,没啥参考价值,瞎看看就行。 第4章   “……什么叫……我脑子出问题?”   傅南商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体检报告没有问题。   不仅是没病没灾的没有问题,是虽然总是熬夜但是也比正常人健康的那种没问题。   他的楚秘书看着他:“老板,这个世界是概率学的世界。”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   傅南商整了下自己的袖扣,他今天穿了西装,搭配领带和无边眼镜,头发也很梳得很妥帖。   可楚上青并不关心:“就像这里的一些项目和投资意向,都带有一定的预测性,赌的就是概率。”   “这句话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傅南商突然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从楚上青的怀里将文件接过来,“你以前也赌过概率。”   楚上青垂着眼笑:“是么?我还以为自己一直是做的流程式工作,毕竟我是一个秘书。这些文件你看一下,如果觉得可行我会录入系统。”   “好。”   “那我先去工作了,有问题随时叫我。”   “好。”   傅南商抱着文件看她快步走出去,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些文件。   “唉。”他叹了一口气。   解开西装的扣子,脱去拘束,又摘了眼镜,他开始看这些文件。   就像楚上青说的那样,这些文件都是建立在对未来的一定预设上,却也有很强的可行性。   而且,每一份计划都有PlanB。   这非常非常地楚上青。   笔尖在纸面上画了个圈,圈出了“PlanB”几个字母,男人突然笑了。   “楚秘书,兴何资本的宋总想约你见面。”   “电话转给我。”   “好。”   兴何资本同样隶属于傅南商名下的商业版图,和乐海一样是由继承傅氏集团之前的傅南商以个人名义创建,主要从事项目发掘和天使投资的工作,与乐海CEO陈章涵一样,兴何资本的CEO宋沁雅也是傅南商的合伙人,同时也是他的大学同学。   “小楚楚,我在楼下,来跟我一起喝杯早茶吧。”   “如果是公事,今天我实在没有时间,只能给你半小时,如果是私事,我们可以下午下班后再聊。”   电话里的女人声音突然甜腻起来:“有公事也有私事,哎呀,怎么办,姐姐我就是这么公私不分讨人厌呢。”   楚上青还是答应了邀约,她也有些公私不分的事要请对方帮忙。   离开傅氏大厦走二百米有一家颇有名气的广式茶餐厅,贪图享受的宋沁雅是绝不肯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来聊天的,必要吃吃喝喝还有人伺候,在这一点上她与办公时候什么享受都可以将就的楚上青截然相反。   “来尝尝这家新出的虾饺,我前几天就看探店视频里说了,今天来拔草还顺便带你享受下,有没有觉得姐姐对你特别好呀?”   此时的宋沁雅一头卷发被临时扎起,俨然一副老饕要享受美食的架势,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位手握二十多家公司命脉的强硬派投资人。   虾饺确实做的不错,楚上青吃了一颗,她今天的早餐是虾仁腌肉三明治,对虾仁的兴趣已经降到了最低,倒是当季的秋葵不错,她吃了几筷子。   “之前我给傅小南看的那家资讯平台,他有没有什么意见啊?你给我透个底。”   楚上青喝了一口茶,说:“老板对病毒式推广继而市场排他的做法并不看好。”   这却是过去十年来无数“行业独角兽”崛起的秘诀。   放下筷子,宋沁雅幽幽一叹。   “他如果也这么说,我也不必找你,他居然批复说‘羊群里最瘦的羊都比你有脑子’,我们公司里的经理都懵了。”   “我们都知道‘羊群效应’,可羊群里的头羊如果掉下山崖,其余的羊并不会跟着一起跳下去。”楚上青的声音有些低。   宋沁雅的直起身:“你是说要出事了?傅小南告诉你的?”   不是,是《迷糊淘妻:冷清霸总别爱我》的剧情告诉楚上青的。   不过她不会这么说。   事情发生之后从结果倒推原因经常被人看作是刻板和无效的,但是,如果事情没有发生,即使倒因为果,在别人看来也是神一样的预测了。   “烧钱,无限制扩大,形成垄断型行业托拉斯,这样的游戏已经玩了十年了,已经够久了。”   宋沁雅叹了口气:“钱太多了也是真的烫手,不做这一行我都不知道一些人是真不把钱当钱,烧起来那纸币都不如纸钱,太吓人了。好,公事说完了,我问你个私事。”   说是私事,她却从一旁的手袋里取出了一份文件。   “上次开会的时候傅小南说想再开一家资产管理公司。”   “这是私事?”楚上青接过文件,看完第一页,她抬起了头。   “你举荐我去做负责人。”   “对呀,我都说了是私事。”宋沁雅面带微笑,“你的工作能力不必再说,咱们这一路都是一起走过来的,我现在是作为朋友劝你,你十九岁就来帮傅小南创业,我们这些老搭档这些年陆陆续续都人模狗样了,只有你,无所不能的楚学妹成了无所不能的楚秘书。六年了,你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以后,给自己多捞一点。”   这是做朋友才会说的话。   楚上青面露微笑:“我现在赚的也不少,以后会赚得更多。”   “不光是钱,名利,名利,地位,这些东西说起来都觉得不是好东西,可也少不了。我们这些老朋友都知道,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在给他兜底,给他准备那些PlanB,咱们也难走到今天,可不能只有咱们知道呀。楚总听起来总比楚秘书好听,就算你不在乎……就当是给自己也规划一个PlanB。”   这样的话,宋沁雅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算年纪她比傅南商还大四岁,比起楚上青足足大了七岁,当年她和傅南商一起创业的时候,楚上青一边上学一边来帮忙,在她眼里起初这就是个凑热闹的小丫头,后来发现小丫头认真稳妥不失精明,远胜同龄人,她心中就多了惊叹,再后来知道这个小丫头竟然放弃了保博的机会来为他们做后勤工作,她真的很受触动,也真心想为她打算。   “PlanB,我一直有的。不止PlanB,我现在……可以一直排到PlanZ。”   楚上青说得一本正经。   宋沁雅差点笑喷出来:“你跟我说说,你的PlanZ是什么?”   “是一年赚足够的钱,然后做想做的事。”楚上青面色带着浅浅的笑。   “我先不问你怎么赚钱了,有了足够的钱,你想做什么呀?”   楚上青低下头,端起茶杯,“不用再给别人做PlanB,也不再把自己规划成别人人生的PlanB。”   这句话楚上青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爱一个人六年,却从没想过轰轰烈烈的热恋,热热闹闹的告白,甜甜蜜蜜的厮守。   她只是幻想过有一天傅南商转身看见她,觉得他们在一起会很舒服很平静,于是他们试试走下去。   这一切都建立在傅南商不会真的爱上别人的基础上。   这是她为傅南商准备的PlanB,用她自己。   也许,大概,是用不到了。   她也要考虑如何从自己的这段人生旅途中体面退场。   带着足够的钱。   “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能不能帮我做一个数据模型?”   “好呀,这个简单。”宋沁雅欣然答应,“这种事你真该找傅小南,他搞这个可太熟了……”   话说了一半,宋沁雅停住了。   楚上青走了之后,宋沁雅突然“啧”了一声,掏出手机。   “傅小南,我问你个事儿,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追你家秘书啊?再不追人跑了。”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倚靠在玻璃墙上,看着楼下蝼蚁往来般的车水马龙。   “她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回去了,你别跟我在这喝醋啊,我好吃好喝供着小楚楚吃了早茶呢,你这人,恋爱没谈成,一天天瞎喝醋。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给小楚楚介绍男朋友了,高薪高学历高能力高颜值的四高美少女,放在外面分分钟给你找几百个情敌。”   傅南商摸了下自己的衣服。   “你之前说……我和她总在一起,如果要谈感情,得有点新鲜感。”   宋沁雅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你干啥了?”   “换衣服。”   “啥?”   “我按照二十到三十年龄段女性用户最喜欢的人气游戏人物换了衣服。”   “噗——”掌握二十几家公司命脉的兴何资本CEO宋女士差点被呛死在一家茶餐厅里。   “傅南商啊傅南商,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你但凡能把你赚钱的本事分……分百万分之一给你的情商,你也不至于追了三年人家都没感觉!她有什么反应?是不是觉得你突然骚包了?”   傅南商挂掉了电话。   他并不想告诉宋沁雅楚上青让自己去医院检查了脑科。   私人手机再次响起,傅南商直接关机。   看向那些文件,他又想起楚上青说过的话。   她说过两次赌概率的话。   一次是今天,一次是很多年前,他第一个项目失败,想尽办法弄来的五十万打了水漂。   “每一件事成功或者失败都是有概率的,你们创业赌的就是概率。”学历史的女孩儿竟然说起了概率学。   “我赌输了,成功的概率是零。”   “再试一次,我帮你赢。”   “你?”   “你别小看我,你去执行你的计划,我给你在后面准备PlanB,提升你获胜的概率,赢的概率说不定会加倍。”   她笑得信心满满,她做到了。   穿着大学文化衫的女孩儿一直在帮他获得胜利,赢到了今天。   可是感情是零和博弈。   她是楚上青,他面对她没有PlanB,必须万无一失,必须赢得胜利。   必须让概率成为百分之百。   他不能容忍百分之九十九,因为不能容忍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失去。 第5章   “有点实际行动好吗?你自己在玩变装小游戏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说不定还以为你谈了个造型师的女朋友呢!你要追女孩子,你要增加的是互动,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自我感动。你要和对方品尝一样的味道,增强一样的感受,这样才能拉近距离!”   宋沁雅到底还是通过工作电话发语音把傅南商结结实实地说了一通。   傅南商皱着眉头,不是很情愿地、又很认真记了下来。   楚上青跟宋沁雅说今天很忙说的是实话,傅南商想要约谈的公司负责人确认参加FST峰会,他自己自然也要去,作为秘书楚上青要立刻和主办方确认流程,还要与不同的洽谈方敲定时间表。   除此之外在国内的工作也要一一落实和确定。   办公软件里各种消息往来如河流,稍有停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杯子里的水喝完了,楚上青站起身走向茶水间。   “楚秘书,我去吧。”   助理C要接过她的杯子,被她拒绝了。   “不用麻烦了,我也可以正好活动一下身体。”   站在茶水间里,楚上青揉了揉眼睛,很久没有加班,这几天为了赶那些来自“未来”的项目和文件,她每天都是十二点之后才睡,疲惫是不可避免的。   看了一眼咖啡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水杯放在了咖啡机的下面。   恰好助理A也进了茶水间,连忙说:“楚秘书,你胃不好,还是别喝咖啡了。”   “偶尔喝一次没事。”   助理A还是摇头,把她的杯子从咖啡机下面移开。   “你去年胃疼的时候太吓人了,还是算了吧,我记得小苏在茶水间放了阿华田,你要不要喝点这个?”   “不用了,我不喜欢太甜的。”   楚上青几乎下意识地摁了下自己的腹部。   她的胃病并不是工作以后才得的,十四五岁的时候用笔顶着胃坚持读书几乎是她的日常,反倒是这两年极少犯病。   “我胃疼起来很吓人吗?”楚上青依稀记得自己上次是喝了两杯啤酒突然开始胃疼的,只恍惚在一片昏沉和混乱中,没想到竟然到了吓人的地步,让同事记了这么久。   “我不是说你吓人呀。”助理A在饮品柜看了一圈,“蜂蜜水楚秘书你也不喜欢……是老板,抱着你就往楼外冲,眼睛都红了,吓死人了。”   楚上青被这话逗笑了,红着眼睛抱着她冲?这样的傅南商……怎么可能?   助理A最终选了一罐核桃露倒在马克杯里,又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递给楚上青。   “楚秘书你还是喝这个吧。”   毕竟是同事的心意,楚上青还是端着核桃露走出了茶水间。   助理A对着咖啡机长叹了一口气。   上次楚秘书因为喝酒胃疼,那之后公司内部聚会再也不许喝酒,要是今天她因为咖啡胃疼,他们说不定就再也看不见咖啡机了。   “我救了你呢。”助理A摸了摸咖啡机的头。   楚上青回到工位就看到办公系统弹出的提醒,甚至没来得及坐下,她又端着核桃露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是哪份文件出了问题吗?”   傅南商穿着西装坐在办公桌后面,无框眼镜仿佛焊在了脸上。   “工作实在太多了。”他是在抱怨。   面对老板的撒娇楚秘书冷酷无情:“需要咖啡吗?”   “暂时不用。”傅南商抬起头看向投影仪,抽了下鼻子,他看向楚上青的杯子,“你在喝什么?”   “核桃露。”楚上青无奈,“你要尝尝吗?”   “好。”傅南商喝掉了自己杯子里最后的水,“给我倒点儿。”   楚上青放下自己的杯子要去给他也弄一杯回来,傅南商却期待地看着她的杯子。   “就倒一点好了。”   楚上青还是照做了。   她走到桌边的时候,傅南商戴着袖扣的西装袖子突然靠近,她干脆把对方的杯子也拿了起来。   那只袖子又挪了回去,有些不为人知的失落。   味道很甜。   还有点苦。   专属核桃的味道几乎要充满人的整个颅腔,傅南商皱着眉忍过去,觉得这东西也不能说是难喝。   “怎么样?好喝吗?还要吗?”趁着他细品的时候楚上青把一个哈欠憋了回去,眼里有些湿润。   傅南商抬起头,不小心看见楚上青的眼睛里的自己,又低下头去看剩下的浅褐色液体。   “不用。”他说话的字数又开始变少。   看一眼那些文件,他的说话功能开始恢复:“对了,那个……之前美国几个大厂的开发者大会我本来想看一看,结果你送来了这么多文件,要不你替我把视频看了吧。”   “好,我会整理出来。”   傅南商立刻站起来,拿起了投影仪的遥控器:“你现在就在这儿看吧,有什么比较前沿的东西我们还可以讨论一下。”   “现在?”   想想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处理工作,楚上青觉得也可以用来看看视频。   窗帘拉上了一半,投影仪打开,穿着衬衣和牛仔裤的短发中年男性在侃侃而谈,楚上青戴着耳机认真听着,记下对方说的要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傅南商看着一份文件上的PlanB,让自己不要去看楚上青。   宋沁雅让他拉进和楚上青的距离。   多近?   是刚刚几乎要碰到的刹那吗?   明明也有过更亲近的时候,工作中不小心的触碰多不胜数,认识这么多年,也有过摸头拍肩,可是因为别有用心,处心积虑得胸口发疼。   他觉得冒犯。   自己的用心和靠近是冒犯。   楚上青在心无旁骛,楚上青在努力工作,因为他太了解,越发觉得对方每一个专注的瞬间都是不容动摇的。   所以那一下小心的尝试,就像那一口核桃露,似乎甜,似乎苦,又味道奇异。   不是他想象中他们靠近的模样。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明明喜欢了对方许久,却还是停留在自作多情的阶段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南商突然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似乎变得绵长起来。   抬起头,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低着头,眼睛已经闭上了。   “我就说你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了。”   他无声地摇摇头,轻轻站起来。   十二个项目和二十一份投资意向并不意味着三十三份尽心竭力,对于楚上青来说,意味着三十三次全力以赴和三十三次设置同样严谨的PlanB。   斜靠在沙发靠背上的楚上青呼吸轻缓,仿佛下一刻又会拿起纸笔变得稳定高效一如既往。   可傅南商靠近的时候她并没有醒过来。   有着精致袖扣的西装被人脱了下来,小心盖在她的身上。   白皙修长的手小心掠过她耳边的碎发,替她把耳机取了下来。   两人核桃露的香气在某一刻交汇在一起,彼此相拥,而拥有他们的人类毫无察觉,   窗帘无声拉上,视频关掉,傅南商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借着光看楚上青睡得正香,笑了笑,走了出去。   “老板?”   “嘘——”   助理们眼睁睁看着傅南坐在了楚秘书的工位上。   助理C不明所以,助理A已经迅速往办公软件里发了消息。   “各部门注意,老板的电脑进水报修,现在他暂时使用楚秘书的电脑。”   她刚发完,各处已经热闹了起来。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对整个市场环境胡编乱造,这么多的字是怎么通过你的廉耻心出现在这里的?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都没有,每一条都要别人帮你整理,记得将语文辅导的钱打到楚秘书的账户上。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我在乐海的项目通报里看到了你们想向影视公司转型的决心。   ……   不到十分钟,助理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地怀念起了楚秘书。   楚秘书!救命啊!老板他又发疯了!   董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楚上青毫无所觉地睡了快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她对着昏暗的办公室茫然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打开窗帘,整理好沙发,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身上并没什么不妥当,才拿着杯子走了出去。   “老板人呢?”   鹌鹑们,啊不,是助理们战战兢兢,其中助理A说:“老板说出去一趟下班之前回来,楚秘书你还好吧?”   “还好,我耽误了大概一个小时的工作,一会儿下班了你们先走,我把工作补上。”   “……也不用了,老板……”助理A是个有良心的人,实在说不出老板替楚秘书把工作做了的这种话,老板明明是嫌楚秘书的工作太少啊!楚秘书是工作量暴增啊!   看她们的表情楚上青心里就有了准备,可看一眼电脑上的记录,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气。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请卓南地产上海分部重新提交上海地产销售的市场调查报告。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之前我们交流的内容请整理成文件提交@FST外联临时群全体成员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董事长希望乐海方面慎重考虑项目中关于大IP开发项目的数量占比,根据目前的市场调查显示玩家在没有创新玩法的情况下对大IP游戏的接受成疲软状态,更多的市场调查和论证是必要的。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我是楚上青本人,已经重回工作岗位,可以继续进行工作沟通。   助理C的手机闪了闪,是消息弹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忍不住点了好几个+1。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小时,但是楚秘书回来有种看着春天重回大地的温暖。”   “见识过了风暴才知道和平是多么可贵!”   楼下带着纸袋重新回到傅氏集团大厦的傅南商又接到了宋沁雅的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俩有没有拉进距离啊?”   拉近了,没效果,还很别扭。   傅南商选择再次关机。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宋沁雅能够做情感顾问,她也不会单身到三十二岁。   大家都是一样的单身狗,理论知识丰富,脑补十分炫酷,操作起来一塌糊涂。   俗称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   宋沁雅:反正啊,傅南商啊,你是真傻X啊。 第6章   婉拒了要一起加班的同事,楚上青继续核对工作流程,因为上班时间睡着了所以没完成的工作她并不打算留到明天。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去。”   男人从电梯里出来,空荡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只有背窗而坐的女人神色专注。   “很快就做好了,如果我的老板不要乱碰我电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对谁都很客气的楚秘书对自己的老板反而不客气。   尤其是在理论上的非工作时间。   看看天,看看地,穿着衬衣的男人双脚并拢,要不是个头实在太大,倒像是知道了自己做错事的孩子。   “先吃点东西。”   楚上青摇头拒绝:“你要是有时间就把文件看完,我现在更想回家洗澡睡觉。”   把纸袋打开露出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傅南商往她的面前扇着香气,说:“刚炸出来的鸡腿面包。”   敲电脑的手停了下来。   楚上青看看他,将手伸向袋子。   傅南商笑了。   他很少笑,二十八岁的男人笑起来眼角会有一点纹路,并不明显,却显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像是一棵树,一朵花,被阳光赐予了欢悦的能力,便从油画的框子里跳了出来。   捏着鸡腿面包上插着的木签,楚上青垂下眼。   喜欢一个人七年,不是一点心动在心里渐渐发酵成喜欢,是无数细小的心动支撑着爱意像溪流一样叮咚不绝。   无数次让自己放弃的决然后面一定有比无数次多一次的心动。   “那份文件……”她熟练地让一点酸涩随着呼吸间离开自己的身体。   “嗯?”   楚上青已经神色如常:“我是说拆分重构乐海互娱的那份计划。”   “我看了。”傅南商叼着面包跨坐在一把椅子上,“确实应该做了,乐海现在太大,项目却单一,陈章涵一心只想囤IP上市讲故事圈钱,应该给他找点儿该做的事。”   光是单月流水破亿的游戏乐海就有四个,每月都能带来巨额的净收入,偏偏乐海不过是一家有限责任公司,最大的股东独占百分之九十五股份,是他傅南商个人,连身为CEO的陈章涵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傅氏家族里更是早就有人对乐海动过手,如果不是傅南商手段足够强硬,只怕现在的乐海早就彻底姓傅了,不只属于傅南商的那个傅。   陈章涵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几乎是全心全意地在为乐海互娱上市做努力,也正因为知道他是在过分努力,傅南商表达自己对现在游戏开发方向不满的方式也只有调几个非乐海系的人进去。   楚上青已经咬到了面包里的香肠,因为是热的,丰沛的肉汁小小地烫着舌头,让她顿了下才说出话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陈章涵聊一聊,你从卓南调了一个人本意是提醒陈章涵,可是傅氏很多人也会觉得自己有了插手乐海的机会,给他的压力是加倍的。”   她捧着被傅南商用手指推近了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这是楚上青在看过了《迷糊逃妻:冷情霸总别爱我》之后想到的,在那个“故事”里的反派并不只有“恶毒女配”一个人,还有背叛男主、侵吞了男主资产的“炮灰”,这个“炮灰”正好是和傅南商携手打拼出了乐海互娱的陈章涵。   楚上青是个多年工作经验的成年人,她并不会因为这个“剧情”而认定了陈章涵,正相反,因为她一直专注于流程规划和分类解构之类的工作,她更觉得陈章涵的“背叛”是被无数细节积累出的“概率问题”。   降低这个概率才是处在这个位置的她应该做的。   傅南商举着快吃完的鸡腿面包看着她:   “你是觉得陈章涵需要安抚吗?还是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楚上青咽下嘴里的面包:“你是老板,有些事应该你自己判断,我只负责建议和执行。”   “是么?”傅南商脚下一蹬,靠近了一点,“那你作为朋友呢?你觉得陈章涵怎么样?”   “朋友?”   楚上青皱了下眉头。   “我没把他当朋友。”   并不是认识七年就可以做朋友的。   傅南商又靠近了一点,他看见楚上青的唇角有一点鸡腿面包沾染的油渍,让他的手指发痒:“那宋沁雅呢?她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会彼此关心对方的生活,应该算是朋友。”楚上青又垂下眼睛。   手指蠢蠢欲动,傅南商不知道自己现在又笑了起来。   “那我呢?”   电梯突然打开,助理A急匆匆冲了进来:“楚秘书,我正好在附近吃饭,菠萝炒饭你……”   嘎。   办公室里多了一只被冻住的麻雀。   一秒钟后麻雀解冻了。   “菠萝炒饭对胃不好,我忘了,我走了!”   她几乎是用滚的回了电梯里然后拼命摁关门键,急切程度就是恨不能搬着电梯一起从顶楼跳下去。   傅南商茫然,然后说:“于助理很照顾你。”   “是,她也很怕你。”楚上青无奈。   傅南商又笑了。   视线移回到楚上青脸上,却看见她用纸巾擦了脸。   属于傅南商的手指遗憾地勾了勾,落下了。   ……   又一天的傅氏大厦顶楼,繁忙如故。   “于助理,问一下乐海互娱那边陈总的行程,老板想约他见面,私人行程。”   “好的,如果订餐厅的话是订三位吗?”   还在看电脑的楚上青抬起头:“私人行程是老板要见陈总的意思。”   “哦哦哦!”名叫于露露的助理A如梦初醒,“好的好的,我刚刚脑子糊涂了!”   看着楚秘书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她尴尬地捂了下脸,楚秘书说私人行程的时候她下意识就以为是老板要带老板娘请人别人吃饭,她没救了!   自从昨天看见老板又甜又软地看着楚秘书她就中了毒!   是的,又甜又软!   于露露太熟悉那个眼神了!她家里的金毛也是这么看她的!   “这两个文件打印出来,一会儿开会的时候要用。”   “好的。”   “辛苦了。”   楚上青又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们这次会议上临时加了一个讨论项目,正是她提出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内部讨论会上提出独立属于自己的项目。   如果项目通过,她也会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到项目中。   傅南商换了一身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俨然斯文败类。   “楚顾问。”   楚上青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这么称呼真有点奇怪,是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我只是是第一个这么叫你的。”说完,无故打扰自己秘书的无良老板就笑了。   楚上青无奈地摇头:   “不管身上加了什么工作,我在傅氏的主要工作都是你的秘书。”   “我知道啊。”傅南商还是在笑,不为人知的喜悦笼罩着他。   到了预定的开会时间,整个办公室都行动起来。   于露露刚站起来就看见穿着灰色西装的老板打开门让楚秘书先出来。   哼,献殷勤的狗男人!   “啪!”于露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她恨自己不能失忆!不能立刻忘了昨天晚上看见的!她只有一个脑子!她处理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啊啊啊啊啊!   整整一天于露露觉得自己都是分裂的,正常情况下她就是原本的小助理,可要是一看见老板或者老板和楚秘书在一起,她就会立刻想起昨晚自己看见的。   这份文件要录入。   老板找楚秘书居然找得这么勤吗?   文档格式不对要打回。   你一个老板是没断奶的孩子吗?   调整行程。   老板天天给我们这些打工人添麻烦,居然还觊觎打工人之楷模的□□!你个资本家配钥匙吗?配几把?!   确定酒店和机票。   你个狗男人你离我们楚秘书远一点!   茶水间里,助理C小声问她。   “露露,你今天怎么了?”   “啊?我没怎么呀。”于露露呆滞地捧着咖啡。   助理C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于露露沧桑地叹了口气,年轻人真是不懂啊,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就是遭了天谴。   可有些话憋了一天,她还真想找个人聊两句:   “苏芮,你觉得咱们老板和楚秘书……不对,我是说,那你觉得老板对楚秘书…… ”   茶水间的门打开,楚上青走了进来。   于露露瞬间闭嘴。   “对了,于助理,刚刚的会议记录明天下午给我就可以,这次和老板出国参加FST我有些事要去处理,到时候老板有什么需要麻烦你多用心。”   “啊,好。”   “辛苦了。”楚秘书对她笑了笑。   楚秘书接了水出去,也没有催着摸鱼的两个人离开茶水间,苏芮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忍不住叹息:“老板何德何能有楚秘书这样的帮手,他今天把人说的脸都青了。”   是啊,楚秘书真好。   于露露在心里连连点头。   苏芮还在赞叹:“如果我是男人……”   “那也不必了。”   电光火石之间,于露露想起了消失在公司聚餐时的酒,还有差点消失的咖啡机:   “你有没有想过,就因为咱们都是女的,才会被选来做助理?”   此刻,于露露觉得自己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辉,是大彻大悟之后才有的通透和明亮。   “大师,我悟了。”她压低声音,如颂真经,“我们老板果然是一坨傻逼!”   丫连追人都不会! 第7章   自从发现了老板喜欢楚秘书,于露露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很多之前她觉得是因为老板脑子进水而下的决定,在加上了“老板喜欢楚秘书”这个前提之后突然变了一种风味。   比如老板为什么最近总是穿得很风骚?以前她以为老板是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夜生活,现在她明白了,他是在勾引楚秘书啊!   比如老板为什么总在楚秘书不在的时候怼人?以前她以为老板是给楚秘书增加工作量,现在她明白了,他是在给楚秘书出气啊!   于露露掏出了一副并不存在的粉色滤镜戴在了眼睛上,顿时觉得自己的社畜生活也比从前多了点乐趣。   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她又是一只能苦中作乐的社畜了!   “楚秘书,有内线电话,从卓南建筑打来的。”   “好的。”   坐在办公桌前的楚上青抬头看了一眼:   “麻烦你接过来。”   于露露转了电话之后继续做行程总结,很快,她看见楚秘书快步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几分钟后楚秘书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她一边拿上外套一边说:   “于助理,我记得之前有一些卓南建筑过去三年的材料采购表已经传过来了。”   “是的。”   于露露迅速将文件调了出来。   “你查一下……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采购的低合金结构钢,把结果发到我的手机上。”   “好的,楚秘书。”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打开,穿着蓝灰色西装的老板也走了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   于露露手上动作飞快。   心里:啧啧啧啧啧啧。   楚秘书婉拒了老板:“还是我先去看看情况,老板你去了没事也成了大事。”   说完,她们无所不能的楚秘书就大步走进了电梯。   于露露把楚秘书需要的文件传到对方手机上,用手抓了抓脸。   哎呀,这是哪家的狗狗被关在家里了?   楚秘书走了之后当天下班之前没有回来,于露露隐约觉得应该是卓南的建材上出了什么事。   到了第二天下午,楚秘书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对于露露来说堪称噩耗。   “于助理,这次去FST峰会由你带苏助理还有谢助理一起给老板提供辅助工作,我就不去了。”   于露露:嘎?   接收到了“噩耗”的人也不止她一个人。   站在办公室门口,某人眉头紧皱:“我也不去了。”   楚上青转身看他:“不过是一批钢材出了问题,有卓南的管理层在这事情好处理,我也不过是作为你的代表去表示一下态度,你留在国内反而显得这事很严重。”   傅南商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查出来眉目之后直接报警处理。”   “老板放心。”楚上青的神色很放松,“不管是谁做了手脚,不管这个人在卓南、傅氏或者傅家有什么关系网,我身后站着你,有你的态度在,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   傅南商转身进了办公室,扶着门看着楚上青,楚上青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卓南也好,傅氏也好,老板你的亲信太少了。”   傅南商没说话。   他在愤怒。   楚上青说的是对的,他接手傅氏三年,比起对乐海和兴何的用心,他对傅氏的态度太过放任。   “从美国回来,我会对傅氏多用心。”他是在对楚上青做出保证。   楚上青微笑。   心里长长一声叹息。   这是《迷糊逃妻:冷情霸总别爱我》剧情里第一件真正被她在现实中印证的事。   在“故事”里的“男主”在事业上遇到的一个重大危急就是卓南地产建起的一所学校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导致整个企业的商誉跌到谷底,“男主”也被迫从傅氏辞职,加上乐海互娱也因为上市对赌而陷入危机,几乎可以说是在一夜间一无所有。   现在学校还没建,楚上青推动了一次建筑材料抽查,在要建学校的那所分公司的仓库里还真的查出了问题。   低下头看了一眼地砖,楚上青说不上是不是庆幸。   飞机起飞向美国的时候,楚上青坐着傅氏董事长的专车到了卓南位于天津的分公司。   从傅氏总部调拨的审计人员、卓南建筑总公司的相关人员还有分公司的一应管理者在门口等着她。   “楚秘书。”   楚上青从车里下来。   这次,她的身前并没有一个人的背影。   离开楚秘书的第一天,想她。   上面这行字在于露露的心里反复出现了几百遍。   她不光是替自己说的。   明明是去国外参加峰会,之前每天穿得像个孔雀一样的老板现在一件黑色的长大衣把自己一裹就拉倒了,眼镜也不戴了,袖扣也没有了,头发也不发光了,脚上穿的也成了运动鞋了。   沉默,沉默,沉默地上了飞机,沉默地看电脑,沉默地休息,沉默地下飞机……   于露露忍不住想起了自家的金毛,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她和爸妈一起出去旅游,把金毛拜托给了同样养狗的邻居。   邻居发视频过来的时候总说:“你家狗现在不闹也不叫,可老实了。”   嗯,现在离开了楚秘书的老板基本可以等同于离开了主人的狗子呀。   “老板,今天休息一天,明天中午和ISSR的午餐会……”   “按照行程来。”   “ISSR这次来的是总裁……”   “我是跟他谈生意,不是跟他相亲。”   于露露闭上了嘴。   呵,男人。   呵,同情自己的老板,是她这个社畜僭越了呢!   呵,追楚秘书,他也配!?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露露拉上了嘴巴的拉链,一言不发。   “从这里去普林斯顿大学应该不远吧?”过了很久,于露露听见车上那一“坨”东西说话了。   她打开地图查了下:“车程要一个小时……”   “停车,你们先去酒店。”   所有的助理都抬起了头。   “老板?”   “这边我以前来过,知道怎么走,你们不用跟着我了。”   “老板,不行,我们……”   “我在这有两年的留学经历。”   老板用英语跟司机说了几句话,车停了下来。   助理们眼睁睁看着老板下了车。   于露露看了看自己脚上穿的运动鞋,咬咬牙也下了车。   楚秘书可是让她好好照顾老板。   说真的,她也不是多忠心,就是吧,看老板今天这怼死人的劲儿,他得罪了什么人在异国他乡横尸街头于露露也不会觉得意外。   看见于助理跟了上来,傅南商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裹着外套穿过马路,他打上了一辆出租车,于露露迅速挤了上去。   “老板。”看了一眼老板的脸色,于露露决定还是说点儿什么,“……楚秘书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噫——脸色这就好看了!跟狗见了骨头一样!   你真是狗吧!真是狗吧!   傅南商头歪在车窗上:“还有四十六天。”   于露露:“……”也不必这么精确。   她继续没话找话:“老板你和楚秘书认识好多年了哈?我听说楚秘书是老板你学妹。”   “不是,她是P大历史系的本科加硕士,我从高中就出国了,在UCB读的计算机,在普林斯顿读了两年之后退学。要不是我家里有钱,我肯定比不上她。”   嚯!于露露瞪大了眼睛。   老板居然说自己不如楚秘书!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我也觉得楚秘书可厉害了!”她发现了自己和老板之间也不是只能尬聊,吹楚秘书这一点上她也是不会输的哒!   “楚秘书真的好棒啊,不仅工作能力强,做事周全,还特别善良。”   “嗯,就是太善良了。”傅南商轻轻叹息,“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差点被人骗走了奖学金,人家拿假信息来,她就信了,以为人家家里真的是父母残疾。”   神奇的盒子开了一道缝,里面装着旁人不知道的八卦。   于露露斟酌了好久,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   “老板你一定是见义勇为,然后认识了楚秘书吧?”   “呵,那假信息就是我做的。”   于露露:……??!!   “六百块钱一份,说好先给一半,剩下的做完了给,结果那孙子拿了就跑,我黑进他电脑找到了他宿舍,正好碰到他拿我做的玩意儿骗楚上青,楚上青打电话报警,把我们俩一块送了进去。”   于露露:……果然听八卦都是要遭报应的,她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傅南商却真的心情好了起来。   十六岁的楚上青像是她们学校里新生的湖边柳叶,脑袋还像个小蘑菇。   看着他的时候一脸的防备。   “我确实是做了那个信息表,可我不是他……叫什么?cohorts、同、同伙儿,我不是他同伙儿!”   小姑娘的回答的是恶狠狠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胫骨上。   明明个子那么小,人那么瘦,抡起书包打人却那么有力气。   楚上青。   楚上青。   第二年的暑假再见,他才想起来小姑娘的名字。   认识的第三年,他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念着这个名字,傅南商摸着胸口,觉得自己渐渐活了过来。   “现在国内天还是黑的吧?”   “是。”   傅南商有些失望,又觉得很满足。   他想念出这个名字,这个世界存在着只属于傅南商的魔法。   很简单,只对着大海的另一边的那个人叫出她的名字,就觉得世界上的都能变得更美好。   这个魔法是物理不能观察,化学不能写出公式,数学不能计算,计算机也无法模拟的。   只能是魔法。   终于到了普林斯顿大学附近,于露露跟着傅南商进了邮局。   看着他选了一张明信片,郑重其事写好,邮寄的地址是国内,收信人毫无疑问是楚秘书。   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我在寄出这封明信片的时候想起了十六岁的楚上青,希望她至今快乐。”   贴好邮票把明信片寄出。   傅南商心满意足地转身。   “我们回酒店去吧。”   于露露看了一眼邮筒。   又看了一眼自家老板。   心情很复杂。   怎么说呢……   他真的很爱她。   当然,他依然是个傻X。   有这种劲儿为什么不当着楚秘书的面儿使呢?   这不是隔着一个太平洋快乐自high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于露露:走进神奇的傻X世界 第8章   “去年11月9日,刘逞主持购买了一批一千四百吨低于国家标准的低合金结构钢,涉案金额980万元,这批钢材原本要投入到新港的项目里,因为董事长采用了招标模式,更改了承建方,这批钢材才被压在了仓库里。今年7月9日,刘逞又和同一家公司签订了购买合同,这次是三千吨各种钢材,涉案金额2000万,但是这次的合同总公司一直没有过批。”   能在业内屹立几十年换到第三代继承人,傅氏集团内部还是有高效的一面的,才两天的时间,内部的质检监督部门就把这一批不合格钢材的来龙去脉查的一清二楚。   几个人偷偷看向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年轻女人,虽然这个女人这两天一直坐着不动只在那看那本书,或者偶尔打个电话处理公务,可没人敢小看她。   毕竟她的身后还有傅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傅南商。   “楚秘书,你看,这事也算是查清了。”   只看见女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文件,面无表情地说:“报警,让警察来抓人。”   一位主管看看左右,笑着说,“忙了大半天,大家也都饿了,楚秘书,不如我们先吃饭……”   “对对对。”天津分公司的经理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   有人没说话。   更多的人开始笑着附和:“我也觉得可以先吃饭,这事情已经查出来了,剩下的就简单了。”   “我早听说天津这边有种鱼挺好吃……”   “哒。”是手指弹在纸页上的声音。   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池里,涟漪渐渐向四周散去。   热热闹闹要吃饭的氛围像是被什么给冻了一下。   “哒。”又是一声,纸页发出了尖锐的脆响声。   即使是说话声音最高的那几个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哒!”   尬笑声终于无以为继。   唯有活动着手指的年轻女人面带微笑:“职务侵占,涉案金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涉嫌行贿受贿,数额巨大,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此时,人们终于看清了女人这两天里一直在看的书的名字——《刑法》。   “国有国法,公司也有公司的规定,累也累了两天,尽快走完所有的流程才对得起大家的付出。孙总经理,你是天津地区的负责人,有经验,我年轻,一直做的又是流程环节,可能有些呆板,您觉得我说的对么?”   轻轻地,楚上青将《刑法》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鸦雀无声。   刘逞姓刘,他父亲也是傅氏元老,再往深一点说,现在的董事长傅南商回到傅氏才三年,在傅氏庞大的派系根系里根本浅薄到不值一提。   这些人能坐到高位,身后要么是背靠了某个派系,要么是在关系户之间左右逢源。   就算真的要踩刘逞他们一派一脚,也得先看看这新董事长一派能拿出什么筹码来拉拢他们。   “既然各位都不饿,我就先报警了,对了,嫌疑人和证据都保护好了吧?毁坏证据也是要坐牢的。”   一开始说要吃饭的那位主管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勉强笑着说:“楚秘书,既然没有实际损失……”   楚上青微微低头,一如她从前跟在傅南商身后的模样,可她的身前并没有人为她遮掩,于是她又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人心鬼蜮:   “卓南建筑是什么企业?是四十年来深耕建筑行业,为人民安居、为国家建设付出了几代人努力的良心企业,我们从事的是什么工作?是关乎消费者安居乐业、人身安全的基础行业,如果这些钢材用了,真的造成了实际损失,王主管,我们在座的谁能承担?是忙着想要去吃饭的您?还是在座哪位?又有谁还能有闲心计较自己的得失?”   卓南负责质检工作的王主管笑着说:“楚秘书,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比较好。刘信董事可不止是老董事长的亲信,在他面前,傅先生也得尊称他一声叔叔。”   将几份合同的原本收好,楚上青拿起了手机。   如果傅南商在这,会说什么?   大概会说:“看你这样子,你是要尊称别人一声主子?不然怎么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   她笑了。   这时,房间大门突然打开:   “楚秘书,库房那来了车要带走钢材,差不多已经去了一个小时了。”   其他人又是一阵骚动,唯独楚上青的脸上一片安然:   “您好,这里是天津卓南建筑分公司,我们要报警……”   挂掉电话,她的脸上又是谦和稳妥的笑容:   “大家放心,从昨天开始我就陆续调了四十多辆车堵住了仓库附近的几个路口,百吨级的大卡车是靠近不了库房的,刘逞职务侵占的证据会安然无恙地留在卓南的仓库里。”   她可是,最会做PlanB的楚上青。   ……   傅南商早上四点就起床打了个视频电话。   国内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楚上青刚从警局里出来,发丝被干涩的晚风吹得稍稍有些凌乱。   “我在回北京的路上,你呢?没有整晚都玩游戏吧?”   委顿在床头,傅南商打了个哈欠:   “我是饿醒了,没事就好,刘信给我打了快二百个电话,我没理他,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就回去了。”   “我记得你的行程是六天。”   “没意思。”傅南商这么评价别人一票难求的业内盛会,“百分之十的人在抛概念吹牛,百分之九十的人以为自己就是要飞上天的牛。”   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楚上青觉得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那老板你呢?”   “我?我送别人下地。”傅南商打了个哈欠。   看着视频里的楚上青,他一面很困顿,一面又很亢奋,就像在睡眼朦胧的时候看着灯   精神很疲惫,眼里却因为光明而生出刺向灵魂的痛觉。   痛让他透支着自己的专注。   却不知道他现在是光着上半身,楚上青只能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往下看他的锁骨乃至胸肌,实在很辛苦。   “老板你再睡会儿,现在晚高峰,我大概一个半小时就回家了。”   “让老韩送你到家门口。”   “好。”   视频却没挂掉。   “老板?”   属于男人的手指松开,视频通话却没结束,他只是就这么睡过去了。   留给了楚上青半张脸的睡颜,还有脖颈锁骨和臂膀。   一万五千公里之外,收到了这样的“意外礼物”,楚上青哭笑不得。   却不舍得将视频通话挂断。   老韩在前面开车。   她坐在属于傅南商的车里,看着傅南商不会给旁人看见的样子。   恍惚有种错觉,这个人她触手可及。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错觉,太多次,太多次,在她刚刚明白什么喜欢的时候,她在每个擦肩而过的瞬间里心跳怦然,以为会被他抓住手赠与这个世界,又或者,每次被他叫名字,都有要告白的冲动。   无数的隐秘言语在她的心里发酵,一个个气泡产生又爆掉,是她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轻轻叹息,她闭上眼,关掉了手机的屏幕,视频也随之切断。   “说好了要放手了,楚上青。”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楚秘书,你说的地方到了。”   “谢谢。”楚上青下车。   她并没急着回北京。   而是来到了天津市下属的一座小城里的一所小学。   水泥斑驳,露出了红色的砖,路灯下,已经放学的学校只有零星几个房间还亮着灯。   穿着风衣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前。   在属于那个霸总和他的娇妻的故事里,明年春天,这个学校会翻新修建,在建成后的第三天,二楼两间教室的外墙轰然倒塌,砸伤了十几个小孩子,有两个小孩掉下二楼终生残疾。   长达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故事里,只给了这里一句旁白。   “我看见了,我改变了。”她轻声说,“不会有人受伤。”   面对狂风骤雨都面不改色的楚上青眼眶发红。   萧萧无趣的北风似乎都变得热起来。   如果有什么“未来”,就让她这个知道了“未来”的人来改变吧。   不会有人的人生倒塌只是一句旁白。   也不会有人失去一切,最后消失在“结局”。   当然,因“改变”而获得的金钱收益,那也是她应得的犒赏。   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楚上青已经决定申请这个月奖金翻倍了。   ……   “你们觉得她看见这个会不会喜欢?”   听见老板的问话,于露露选择保持沉默。   没办法,老板看见人家装饰酒会的水晶老虎都想给楚秘书弄回去,她这个社畜只能选择保持沉默,表示自己不与傻X统一审美的决心。   她不说话,苏芮她们自然也不会多话,老板就只能一个人独角戏。   到了机场,其他人看行礼走手续,于露露终于忍无可忍:   “老板,楚秘书上次过生日您送了她什么?”   “上次……”傅南商想了想,“全公司放假半天。”   于露露:???   她想起来了,去年突然有一天老板就通知大家下午休息半天,搞得她以为老板是头被雷劈了。   好家伙,你给喜欢的人过生日搞得跟大赦天下似的!等你入土了对方都不会知道你喜欢她!   她只会以为你偷懒!你喜欢放假!   虽然很喜欢放假,于露露还是有那么点儿良心的,于是她又问:   “老板,那上上次你送了楚秘书什么礼物?”   环顾机场免税店的傅南商漫不经心地说:“我送了她一个彩蛋。”   “什么彩蛋?”   说完,于露露就后悔了。   他们老板笑了:“我在《闪烁异时空恋爱》里做了个隐藏道具任务,只要凑齐道具就能触发隐藏剧情卡片‘逢君纵酒还’,然后得到一个背景特效。”   看着老板有丝丝得意的笑容,于露露僵住了。   老板,你是什么生物研究所培养出来的特种傻狗吗?!   你在一个恋爱游戏里做了个彩蛋谁会想到你是给你喜欢的人准备生日礼物啊!!!   那一刻,是五险一金、带薪年假和狗粮钱让于露露克制住了对老板咆哮的渴望。   “老板,没有人会在过生日的时候去玩什么恋爱乙女游戏还去找隐藏关卡得什么背景特效,并且还觉得这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你之前发明信片的撩人浪漫呢!   是被你吃了吗!   傅南商停住了脚步:“不会吗?”   “不会!”   于露露咬牙切齿:   “直白、简单、让她能感觉到这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不一样!这才是生日!”   于露露发誓,自己的良心和耐心在这一刻焚烧殆尽!她以后要是再跟这个傻X说一句关于楚秘书的话她就吃狗粮度日!   “谢谢,我懂了。”高大英俊的男人面露微笑,“于助理,这些天辛苦你了。”   “老板你太客气了。”   于露露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态度太差了。   老板毕竟是老板,她这个打工人……   “你说我穿着那个给她送花怎么样。”   反省中的于露露毫无防备地顺着自家老板的目光看过去。   “老板……你要是穿着夏威夷花衬衣去给楚秘书过生日,只会把她的生日变成你的忌日。”   傻X,不愧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唐代李白的《登敬亭北二小山余时送客逢崔侍御并登此地》   送客谢亭北,逢君纵酒还。   屈盘戏白马,大笑上青山。   回鞭指长安,西日落秦关。   帝乡三千里,杳在碧云间。 第9章   既然被放了一天假,楚上青就留了一条自己休假的消息愉快地睡到了上午十点。   醒来的时候看着一缕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她恍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计划外的休息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她想了想,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休息的时候无事可做是最幸福的。   她缓缓地瘫回到了床上,看了一眼被关机的手机。   这时候的傅氏,应该已经快闹翻天了吧?   刘信董事撒泼打滚也救不了自己的儿子,他会……   楚上青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傅南商让她今天休息就是让她把这些事留着让他回来解决。   她只打开了私人手机,看见傅南商发来的一些视频,都是他觉得有趣的见闻,比如水晶老虎、奇怪的VR展示台、最新的裸眼3D技术……偶尔会有几位助理不小心入镜,不知道为什么于助理的脸色看起来特别憔悴。   和傅南商当朋友是很快乐的一件事,他从不吝惜把自己积极的情绪展示出来。   看完视频,后面还有几条文字消息:   “休假了也得记得好好吃饭,宝昇街有一家新开的淮扬菜,你可以去尝尝他家的蟹粉狮子头。”   “因为你放假,我希望北京有个好天气,让你能愿意出去走走。”   楚上青深吸了一口气,又吐掉。   人彻底清醒了。   既然已经放假了,她也该出去走走,在家里看傅南商发来的视频对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从浴室出来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以为是傅南商打了电话电话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喂,曲阿姨。”   “小楚啊,我打去公司他们说你今天放假了,真不好意思……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好像很多股东去了公司大楼,听说南商和你都不再,雪辰他也去了公司……”   “我知道了阿姨,我立刻过去看看,您不用担心。”楚上青回头,看见镜子里头发还滴着水的女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傅先生毕竟是之前的傅氏董事长,在傅氏深耕了十几年,您也不必为他忧心,那些股东看见他比看见老板要恭敬多了。”   “我知道。”电话对面的女人语气有些尴尬,似乎觉得她的话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楚上青挂掉了电话,用力擦了擦头发。   傅南商不让她去公司,偏偏就有人要想方设法让她去。   那她就去吧。   想起“剧情”,楚上青低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从前也就算了,她出于长远人情投资的角度考虑不去计较,以后大家也没有什么工作外的关系了,今天是她的假期,这么占用她的时间,她也应该教教一些人不能视《劳动者权益保护法》为无物。   黑色摩托车停在傅氏大厦楼下的时候,刘信等人还带着自己的拥趸与保安吵闹。   “我为傅氏卖命卖了一辈子,人老了,连傅氏的大门都进不去……”   “刘董事,按照董事长的规定。”   “什么董事长的规定?!雪辰,你说,你当董事长的时候会不让我上楼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脸上有些无奈,似乎对眼前的局面也无能为力:“刘叔,现在傅氏当家的是南商,他的规定就是傅氏的规定。”   “要不是出了车祸能轮到他?我今天就是要一句准话,你们傅氏把我唯一的儿子送进监狱,是不是想要看我去死!?”   “刘叔,话不能这么说……”   “因为儿子职务侵占、行贿受贿,所以羞愧自杀?刘董事既然有这么高的道德标准,一开始就应该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该是自己的才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去碰,傅氏的资产属于股东大会,傅氏的商誉属于傅氏几代人来尽心维护,不能毁在他的手里。早做提防好过事到临头寻死觅活,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教不好的儿子还要交给国家去教,确实应该羞愧。”   黑色的头盔取下,走进大厅的女人有一头纯黑色的卷发,从头盔里挣脱出来像是涌出的黑潮落在她的腰间,短风衣配着米色的衬衣勾勒着与平日不同的风情。   还是那张清淡工整的脸,人却和平时完全不同,让人几乎意识不到她居然是楚上青。   是的,她是楚上青——傅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管理者。   “楚秘书!”集团保安如蒙大赦,连忙走了过来,“刘董事他们不肯去会议室。”   “不去就不去,刘董事一定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犯罪了,这是他知耻而后自省,你没看傅先生身为前任傅氏集团董事长都默许了他,你不过是个打工的,哪里能劝得动?”   抱着头盔,女人先走向了坐在轮椅上的傅雪辰,伸出手:   “傅先生,许久没见,没想到董事长不在我就能在傅氏大楼里再看见您。”   傅雪辰还未如何,已经有人脸色难看起来:“楚上青,你什么意思?”   楚上青没说话,她只微笑看着傅雪辰。   傅雪辰作为亲叔叔,相貌和傅南商有些相像,尤其是下巴和薄唇,只是脸颊更窄,又一直坐轮椅,显出了几分病气文弱。   四年前的傅雪辰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他是傅氏的继承人,越过自己大二十多岁的大哥、傅南商的父亲成为了傅氏的继承人,前呼后拥,意气风发。   可惜,一场车祸,他的身体遭受重创,连续几次手术还是没有保住他的腿,还健在的傅老爷子就做主让已经在创业有成的傅南商入主傅氏,傅雪辰反而成了只能吃股份分红的股东。   天之骄子一朝落地,傅氏上下同情他的人多不胜数,再加上比起和光同尘的傅雪辰,傅南商手段凌厉激进,很多股东对傅雪辰都有前朝遗老一般的怀念之情。   也因为这样,在傅氏,“老板”用来称呼傅南商,“傅先生”用来形容傅雪辰。   仿佛傅南商不过是个赚钱的机器,他傅雪辰才意味着某种皇位继承一般的“正统”。   楚上青看着傅雪辰伸出手来握手,又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对不起,我差点儿忘了,傅先生身体不好,我身上全是外面的灰尘,别弄脏了您。”   她甚至退后了一步。   彬彬有礼。   “刘董事,在公,傅先生是手握傅氏百分之十二股份的大股东,在私,我们侥幸四肢健全至今,也应该对不便人士有些关怀,于情于理,您不该在这为难傅先生。”   “我没有要为难傅先生!我是来找你!”刘信是真的想要揍这个女人一顿,不过是几百万的事,她居然敢报警让她儿子去坐牢?!傅南商他动不了,他还收拾不了这么一个女秘书吗?   楚上青微笑挑衅:“您是要跟我谈什么?应该有人告诉过您,我今天休假吧?您如果要找我,请按照正常预约程序,也不必逼着傅先生来跟您一起大堂里吹风。”   “休你个……”   “傅先生,其实我是为您来的。”楚上青又看向傅雪辰,“您和犯罪嫌疑人的父亲待在一起,您的嫂子曲女士很担心您,我出于爱护老幼病……我出于关爱弱势群体的角度来看看您,也希望您早些回家,别让您的家人继续担心。”   每一个字,楚上青都用来攻击傅雪辰。   刘信是他放出来的疯犬,她当然知道。   这位可怜的“傅先生”手下有无数这样的疯狗,他用他们来给傅南商和她添麻烦,自己则仿佛置身事外,等到事情闹大就出现解决,来彰显自己对傅氏依然有影响力。   这样的游戏,他乐此不疲。   就像今天,他要看到的就是刘信殴打她楚上青,亲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身为董事长的傅南商颜面扫地,至于什么有人职务侵占、收受贿赂,自然会被压盖过去。   楚上青偏偏要拖住他,字字句句告诉别人傅雪辰现在才是一个弱者、一个毫无影响力只能给裹挟的废物。   因为他已经是个废物,他才控制不住现在的局面。   傅雪辰的脸色已经不可能更难看了。   傅氏的大堂里人来人往,每一层楼都有人在路过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这里的热闹。   他铁青着脸看向微笑的楚上青,终于忍不住一阵爆喝:   “够了!刘叔叔!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刘信懵了。   他也转头看向傅雪辰。   只见傅雪辰满含怒意地说:“我说的话是不是已经完全不管用了?!”   刘信不知所以:“雪辰?傅、傅先生……”   “我说,你不要再闹了!”   “傅……”   傅雪辰摆手,有些疲惫地说:“刘逞的事,到此为止。”   “凭什么?那钱也不是我儿子一个人拿的!”刘信看看其他人,没有再说下去。   “刘董事你放心,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和刘逞勾结的人警局那边也已经有了眉目,想必很快,藏在傅氏里的一群蛀虫就会被铲除。”   楚上青意有所指。   傅雪辰抬起头。   隔着几米,和楚上青遥遥相望。   这个一直跟在他侄子身后的小秘书,什么时候这么锋芒毕露?   这是她变了?还是她身后的人要做什么?   “你们是知道我要回来,都来这迎接我?刘董事,别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连根荆条都不背?傅氏给你股份,供你吃喝,你倒好,养了个儿子出来对着傅氏的钢材下嘴,我家是养了个股东还是养了窝蛀虫?”   某个应该正在国外的男人突然出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楚上青回头,看见穿着夏威夷风格花衬衣的傅南商站在自己身后。   傅南商对她笑:“楚上青,你这一身,相当出人意料啊。”   楚上青觉得这话应该是自己对他说才对。   “老板。”   “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会在这?”   这依然是楚上青想问的。   没有再看傅雪辰和刘信,她选择退场。   用手整了下长长的卷发,她转身往外走。   傅南商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手机。   “觉得喜欢的女孩儿今天很漂亮,我可以对她吹口哨吗?”   看看很多人都说不可以,很冒犯,他遗憾地放下手机。   “呼——”   他改吹气。   别人不知道他在吹口哨,就不会觉得他在冒犯楚上青了!   等楚上青的背影消失,他转过身,表情已经变了:   “既然你们都在,我们就开个股东大会,刘信,趁着我心情好开个价吧,现在卖掉你的股份滚出傅氏,不然你儿子的其他事儿我还得再跟警察们好好聊聊。” 第10章   离开傅氏大楼,楚上青在大门外就看见了于露露她们几位助理。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你们今天不是应该在加州参观?”   只是短短几天没看见楚秘书,于露露却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漫长又疲惫的一生。   “楚秘书,我们本来是要从纽约去加州的,老板在机场临时改签了机票,加州那边派了林副总过去。”   “出什么事了?”   “老板说他水土不服。”   于露露在心里说:“其实是买了个花衬衣之后急着来你面前显摆。”   社畜小助理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心里充满了怨念的弹幕。   她否定了老板“穿着花衬衣给楚秘书献花”的建议,却嘴欠地说了一句“花衬衣是挺特别跟老板你平时的风格不一样”。   谁能想到老板居然会突然像一只春天里的傻狗一样把所有的花衬衣都打包了?!   想到以后每天都会看见穿着花衬衣的老板,她觉得自己会为此而后悔十年。   “你们今天是休息还是上班?”   楚上青跨上了她的摩托车。   丧里丧气的于露露突然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平时看不出来!   楚秘书的腿好长!   好直!   好漂亮!   “老板让我们休息。楚秘书你腿好漂亮啊!”   楚上青低头打算戴上头盔,又把头盔拿了下来:“我今天也休息……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附近的茶餐厅不错,我临时没有去美国,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请你们吃饭犒劳一下。如果你们累了就改天。”   没有哪一个社畜愿意在出差之后再跟自己的上司社交。   除非这个上司是个漂亮又有大长腿的美女,还会温柔含笑地看着你。   呜呜呜呜呜!   于露露被一击即溃。   “不用请客的,嘿嘿嘿,楚秘书你太客气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苏芮她们,看见了和自己一样晕乎乎的小表情,“要是回家我们可能就睡着了,不如在一起调整下时差,楚秘书你不嫌我们耽误您放假就好啦。”   “我也不喜欢在休假的时候搞社交,所以咱们就是一起轻松愉快地吃饭。”   楚上青微笑着勾勾手,带走了和傅南商一起出差的助理们,一群年纪相当的女孩儿们一起去吃早茶,亲亲热热。   傅氏集团的会议室里,因为某件花衬衫,气氛很像香港电影里的帮派火并。   “我从跟着老爷子到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也知道你没有功劳?我爷爷搞慈善,你没有功劳他也分了你股份让你养老,但凡是个人,都会知道感恩吧?还有你们也一样,我叔叔性子好,总觉得跟你们是亲亲热热一家人,我不是,我从小没当过什么傅家的人,本来也跟傅氏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现在傅氏是我当家,我还有钱,我还能赚钱,三年来傅氏在我手上只赚不赔,以后也一样,你们把股份全抛了我也能接,傅氏名下企业全部退市私有化我也不怕。懂吗?”   没有助理,没有秘书,没有PPT讲解和财报,只有傅南商一个人,对一群人,然后让一群人在他一个人掀起的狂风骤雨里飘摇不定。   这就是现在的局面。   几位只是被临时叫来开会的中立股东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过去的三年里,他们都觉得傅南商是个低情商只会搞游戏的废物,能在傅氏看着人模狗样全靠着那个叫楚上青的秘书为他到处打点擦屁股。   现在,他们很怀念楚上青。   有她在,至少傅南商看着像个人。   而不是这么一条恶狗。   还是有钱的恶狗。   恶狗他还穿花衬衣!   “南商,话不能这么说……”   抬手拂了下头发,傅南商面无表情地看向出声的傅雪辰:   “现在是董事会,我是董事长,你是股东,你要教我话怎么说,要不你花钱把我爷爷留给我的股份买回去,这董事长你回来做?”   在一瞬间,傅雪辰的手上暴起了青筋。   “下次要教我说话就先转钱,两千万起步,知道么,前·董事长。”   傅雪辰转开目光,声音低了两分,隐忍到了极致:“如果你不喜欢我出现在傅氏,以后我除非必要,不会再来。”   “是,我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傅南商竟然点头,“我希望你记住,我也希望你们都记住,我是傅氏的董事长,我为傅氏的所有股东负责,没有人能在傅氏压我一头。”   他把一摞股份转让协议扔到桌上:“不满意就退股,我今天就把钱打到你账户里。”   会议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嚣张无耻的疯子!   有人在心里骂翻了天,却没有人敢出声。   毕竟傅南商真的有钱,他也是真的能赚钱。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   ……   茶餐厅里,苏芮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楚上青的头发。   “楚秘书,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个头发是在哪儿做的呀?好好看,平时不要挽起来,这样披着多好呀?”   “头发?”楚上青拉了自己的一缕发到眼前,“我这是自来卷,打理起来很麻烦。”   “哇!”苏芮震惊了,“居然有人自来卷这么好看!”   楚上青微笑。   她的头发卷曲却又细软,小时候和别人一样留着短发,别人的头发都很服帖,唯独她的脑袋像个炸起来的蘑菇。   没想到长大之后反而有人夸她的头发好看。   看苏芮的手摸来摸去,于露露也有些跃跃欲试。   “楚秘书,你平时也披着头发吧!要是再化个妆,性感大美人!”   她竖起拇指,成功地把楚上青逗笑了。   “嘿嘿嘿”于露露也跟着傻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傻X老板传染了,她现在看楚秘书也戴上了滤镜。   是因为“被人喜欢”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滤镜?   还是因为楚秘书确实和平时不一样?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水,楚上青轻声说:   “我们为老板提供支援保障工作,有时候会无意中向外界传递一些信息,这些信息会被扭曲和扩大解读,比如我突然化了妆,打扮得很漂亮进出公司顶楼,可能在二楼工作的某个小领导就会觉得是老板喜欢这种。然后要求他手下女性同事开始化妆,但是我们工资里并没有傅氏给予的置装费,突然诞生的潜规则会让很多女性员工承担不必要的物质和时间成本。”   “哎呀真是这样。”苏芮连连点头,“我是学外语的嘛,我很多同学在外企工作,每天都要化妆,还要穿高跟鞋,烦死了。”   于露露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可怕:“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那还是别让别人觉得咱们都得化妆了。”   一直坐在一边的助理B路一瑶扶了扶眼镜:“之前傅先生当董事长的时候,傅氏的女员工确实都要穿高跟鞋,还要化妆。”   于露露和苏芮是现任董事长上台之后进入傅氏的,今年二十九岁的路一瑶却是在傅氏做了多年法律方面文职工作的老员工。   听她这么说,苏芮大为惊讶:   “那要是不穿高跟鞋会怎么样?扣奖金啊?”   “会被说是不尊重工作、不尊重员工、不尊重企业文化。”路一瑶嘲讽地撇了撇嘴,“一个建筑公司的企业文化是女人穿高跟鞋,也难怪那几年赚的钱还没打的官司多。”   女人们笑成了一团。   吃饱喝足已经是下午,楚上青安排了她们回家休息,自己却并没有骑上她那辆酷炫的黑色的大摩托车,而是拎着她打包的外卖粥回了不远处的傅氏大楼。   过马路的时候风吹过她的长发,她忽然笑了。   在美国呆了好几年的人出了一趟差就会“水土不服”,傅南商分明是怕傅雪辰会让她吃亏。   顶楼的电梯门打开,楚上青跟留守的几位助理打了个招呼,径直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房间里窗帘紧闭,只有投影仪的待机广告映在某人昏昏沉沉的脸上。   “都熬不住了就赶紧回家休息。”   “嗯?你怎么回来了?”   “我在附近和朋友吃饭,也给你带了点吃的。”楚上青将粥放在了茶几上,顺手拍了一下瘫在沙发上的男人。   傅南商坐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倦意:“我让韩叔也放假了,一会儿我自己开车回去。”   “疲劳驾驶?还是打车吧。”   “嗯——”傅南商长长地应一声,人侧瘫在沙发的扶手上。   窗帘并没有拉开。   光还是那么少,照在墙壁上,又折射在他脸上。   幸好,有楚上青与他在同样极弱的光晕里。   “楚上青?”   “嗯?”   “我跟我妈说了,以后不准再用别人的事打你的私人电话,要不你就把她拉黑了吧。”   “没什么。”楚上青在沙发上坐下,“我又不会吃亏。”   傅南商摇头:“你会不会吃亏和别人怎么做是两回事,明知道是麻烦还要找你,总不能因为你不会吃亏就成了对的。”   带着倦意的嗓音里透着些柔软的坚持。   让人的心也变得柔软。   楚上青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来是因为我想来。”   “嗯?”傅南商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他还真有些饿了。   楚上青似乎在笑,声音却依旧平缓:“放假有点无聊,我想亲自让傅雪辰知道,他就是不如你,无论做什么小动作,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与他没有关系。”   似乎有风吹进来。   将一室的黯淡与闭塞变成了星夜下的旷野。   又似乎变成了某个陈旧记忆里的雨夜。   “楚上青。”   傅南商轻声念着女人的名字。   黑暗的幽静里,因为这个名字,就成了让他心安的人间。   “我在,怎么了?你要吃饭,我把灯开了。”   似乎是柔软的发丝,掠过了他的耳际。   头发是卷曲的,很美。最初相遇的时候,他叫那个小女孩儿是“小蘑菇”,现在长大的她是让他愿意去爱这个人间的唯一一抹青色。   “谢谢。”他轻声说。   “不客气。”   楚上青笑着打开了灯。   看见了二十几件堆在地上的花衬衣。   全是正统夏威夷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   花衬衣:我们兄弟必须Carry全场! 第11章   “傅氏集团的各位同仁大家好,现针对傅氏集团旗下卓南建筑天津分公司原原料采购负责人刘逞涉嫌职务侵占一事做出如下通报……”   “针对十月十九日前集团股东刘信纵容包庇其子职务侵占一事,傅氏集团董事长傅南商先生告各位股东书……”   “关于傅氏集团独立持股人刘信先生将手中股份转售给集团董事长傅南商先生的相关公告……”   通报是给集团员工看的,告股东书是给股东们看的,公告是给有关部门和关注傅氏发展的投资人看的,在各种“决不允许”、“绝不放过”、“相信法律和坚决支持有关机关深入调查”等等严谨有力的措辞之中,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地回应了前一日发生在集团中的冲突。   很快,各种“傅氏集团董事长在保安簇拥下与人发生冲突”之类暗地里似是而非的传言就被纠正成了傅氏的一场内部反腐事件。   这件事自然也吸引了媒体的注意,傅氏集团对外一直维持着老派而端正的形象,还正正经经地开了一个记者会,各路记者喝着饮料,吃着果盘,连打光板都不用自备,舒舒服服等到了傅氏的发言人。   木质大门打开,头发挽在头顶的年轻女人缓步走到闪光灯的交汇中心。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我是傅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负责人楚上青……”   她面带微笑,声音和缓,温柔周到,诚挚可亲。   对于露露她们来说,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家楚秘书又把老板搞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得干净体面。   公司里对老板的风言风语也只围绕在老板突然转变风格穿着花衬衣上班这件事上。   于露露猛晃脑袋,让自己忘记精神污染一样的花衬衣。   “楚秘书好厉害啊!”摸鱼的时候,她还偷偷看了一遍楚秘书的新闻发布会视频,眼睛里都是小心心,“唉,楚秘书这么好,真的是……”   她觉得老板虽然脑子不好使,可眼光真的没错。   当然,一个资本家是不配让这么好的楚秘书搭上自己一生的!   于露露眼里好到不行的楚上青从傅南商的手里拿到了一笔数额不菲的奖金。   穿着另一件花衬衫的傅南商在午休的时候给她提出了投资建议:“最近海外资金避险趋势明显,你要考虑一下买点日元吗?”   “兴趣不大。”楚上青拒绝了,“比起日元,我更想买点傅氏自己旗下的股票。”   傅南商笑了:“你这样也太信任我了吧?”   “我是信任我提出来的项目。”楚上青说。   傅南商仿佛是有些失望地吃了一口清炒菜苔。   一起吃饭的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看看天花板,看看茶几,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傅南商鼓足勇气:“你的头发。”   “嗯?”   傅南商小心看了一眼楚上青挽起来的长发,只有两缕从她的额前垂下。   他买了很多花哨的衬衣,是想让自己在面对楚上青的时候多几分美国人的直率和热情,已经过去一天了,他还是很想夸昨天楚上青的样子很好看。   吹气并不能抒发他的对美的赞美。   “现在已经很长了。”其实是想说真的很好看,第一次尝试开口夸赞,失败。   楚上青点头:“是啊。”   “我记得以前……没这么长。”   “以前是忙着读书,手也笨,现在还是要有点形象的,总不能一直顶着蘑菇头给你当秘书。”   傅南商很真诚地说:“其实你以前蘑菇头也挺好看的。”现在更好看!他的嘴选择迂回作战。   楚上青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自己认识了九年的傅南商:   “你是因为好看,所以把我小时候的造型移植到游戏里当NPC吗?”   记忆力卓越的楚上青非常清楚地记得,在傅南商做的第二款游戏《超炫跑酷》里,他设计了一个NPC叫“看书的蘑菇头”,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问玩家一个问题,玩家答对了有随机奖励,答错了就会被书砸头。   那个NPC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短裤,卷曲的短发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像个蘑菇。   这一款游戏流水破千万火爆全国的时候甚至有玩家在漫展上成群结队地COS蘑菇头的造型,楚上青也是从那时开始留长发、改变穿衣风格,一方面是因为给傅南商帮忙她的经济状况也有了明显好转,一方面是她并不想走在马路上被人当谐星。   傅南商夹起一颗牛肉丸,认真考虑要不要用它噎死自己。   他要这张嘴有什么用呢?   “不过你给的造型使用费确实不少。”楚上青笑了笑,“一开始只有一千块,后来签了合同,最多的时候一个月给了我十万。”   那是楚上青仅有的用外形赚钱的经历。   傅南商咬着菜苔“咔嚓咔嚓咔嚓”仿佛自己是只兔子。   因为太紧张太纠结,他又进入到想说什么但是憋着说不出来的状态里了。   楚上青却因为回忆而觉得心情不错,她喜欢钱,是真的喜欢,一个月几千上万甚至十万对于刚成年的她来说是巨款,让她做了许多那时候想做的事。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自己的收入表:“上个月我还收到了一万七千多的使用费。”   《超炫跑酷》这个游戏还没关服,虽然已经不再辉煌如昔,也还是能一直保持在盈利的状态,乐海互娱也一直尽心推出各种活动和迭代升级,除了有新玩家会因为乐海其他游戏的联动而涌入之外,还有很多玩家还愿意偶尔回来看看,又或者一直在养老式上线。   “看书的蘑菇头”也一直存在于傅南商一手打造的游戏里,楚上青也曾为这样长久而另类的“陪伴”悄悄感动过。   那时候她年纪小,刚刚喜欢上傅南商。   后来傅南商跟各种明星和影视大IP合作,做过各种形象植入,她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代码终究是代码,可以被写进也可以被删除。   “看书的蘑菇头”因为特别而存在。   不是因为她楚上青而存在。   此时,离楚上青很近的傅南商:“咔嚓咔嚓咔嚓。”   心里的想法还在扩大,他想摸一下楚上青的头发。   十七八岁的楚上青头发很软,卷曲的头发会勾在人的手指上。   他随意摩挲过很多次,从没想过那会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珍宝。   楚上青却已经让自己的思绪回到了工作中:“你落了傅雪辰的面子,最近一段时间要在董事会里推进新项目怕是不容易。”   “不是问题。”傅南商说,“没有了刘信,卓南在天津的整个分公司还要大换血,其他还支持他的人心里也得想想他是不是还能东山再起。”   说起工作,傅南商立刻恢复了正常的逻辑组织能力。   想起自己看过的“剧情”,楚上青觉得自己对傅雪辰也多了些“认识”,吃完最后一口饭,她说:“他一直把自己当傅氏的‘废太子’,在你这里吃了亏总要从别处补回来,不会轻易收手。在商言商都不算什么,我怕他再利用曲阿姨。”   “曲阿姨”就是傅南商的妈妈。   傅南商沉默了片刻。   傅家从傅南商爷爷傅成那辈开始投身建筑业,一路走到鼎盛,傅老爷子有两任妻子,第一个是他的原配姜卓溪,生下了傅南商的父亲傅云生,姜家是山东望族,虽然那时人都没什么钱,却有各种关系网,四十年前傅成创业之初,姜家人着实出力不少,可惜,事业越做越大,傅成的派头也越来越大,与姜家人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姜卓溪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能考上大学,之后熬过动荡时期成了一名大学老师,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判断,她从不认为金钱和财富可以作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两人渐行渐远,终于在结婚二十年后离婚。   成了大老板傅成很快就又娶了新妻子林小燕,两人又生了一个孩子就是只比傅南商大了五岁的傅雪辰。   在这个局面下,傅云生自然从来没想过继承家业,他的性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比起赚钱更喜欢在大学里读书,他的妻子曲玉也是在省民族乐团拉二胡的,两人夫唱妇随、安贫乐道,后来有了孩子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学术或者音乐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可惜,这个孩子刚出生不久,傅成手下的工程突然出了问题,傅成一面想办法摆平,一面求神拜佛,遇到一个算命的说傅成的家业想要传下去,得找一个八字够重的孩子养在身边。   还没断奶的孙子因此进入了傅成的视野。   财大气粗的傅成强势地给孩子改名叫傅南商,又强迫自己的大儿子全家重新搬回了傅家。   可主持傅家“家事”的毕竟也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林小燕。   林小燕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徒,不会害一个孩子。   可要说她没想过什么算命什么孩子都是姜卓溪、傅云生为了夺家产的手段,大概也是不可信的。   林小燕是个很有生存智慧的女人,同一栋房子里,她能让自己的丈夫仿佛皇帝,自己的儿子仿佛太子,也能让傅南商活得像是被夹在两堵墙中间,站不直也坐不下。   同样被折磨的还有孩子的母亲曲玉。   在傅南商成人之前,他的母亲已经在精神上被林小燕彻底压垮,即使现在林小燕已经重病在床,曲玉也依然唯傅雪辰的命令是从。   这是精神控制,可所有人都觉察的太晚了。   就像昨天,曲玉不知道自己会给楚上青带来麻烦吗?可傅雪辰去了傅氏,告诉她自己要见傅南商的秘书,她就会打电话。   “我打算把我妈送出国。”傅南商说。   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这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因为楚上青。   他可以听千万次“南商你不要跟雪辰争,要听你小叔叔的话”。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可他不能让楚上青因为自己而走向未知的陷阱。   “为什么突然下定决心了?因为傅雪辰最近的小动作太多了?”楚上青问他。   傅南商眨眨眼:“嗯。” 第12章   下班时间一到,楚上青和平时一样离开了收拾整齐的工位,坐着直通顶楼的电梯到了地下一层。   除了楚上青骑得那辆黑色的雅马哈R1之外,傅南商还指派了一辆阿斯顿马丁的V8 Vantage给她日常代步,可惜晚高峰的的拥堵让讲究时效的楚秘书毫无开车的炸街的想法,只要没有狂风大雨,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黑色铁马。   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这辆酒红色的豪车都是在傅氏大楼的专属车位上吃灰,由专人负责按时清洗和保养。   今天,楚上青难得的坐进了车里。   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她解开长发,用手指重新整理,蓬松像是海草一样的长发被松松挽在脑后,只剩一点碎发成了额前的两缕。   好像还不错。   启动车子,她驱车前往和宋沁雅约好的地方。   “给,你要的数据模型已经做好了,你回去看看要是有问题再联系。”   “谢谢。”   楚上青接过硬盘,放进包里。   “跟我客气什么?”今天的宋沁雅手带玉串,颈上挂佛,约楚上青见面的地方也是某家人均三千+的西餐厅,尽显土豪本色。   她本来就是土豪,不提现在的赫赫名声,当年一起创业的时候傅南商投了一百万,研究生还没毕业的她从家里拿了二百万投了进去,可以说是项目最早也最大的投资人,第一个项目黄了,她又从家里借了二百万,足见她的家世确实是钱味儿十足。   手上扒拉着帝王绿的串子,宋沁雅熟门熟路点了她评价最高的套餐,笑着对楚上青说:   “要真说谢,还得我谢你,陈章涵那孙子跟头倔驴似的,听说傅小南前几天去给他顺了几把毛儿,现在也不那么较劲呢,要不是你,谁能让傅小南去给驴顺毛儿?”   她面色有些红,在等楚上青来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喝了半瓶干邑。   “我也没做什么,身为秘书,帮助老板协调和合作伙伴的关系是应该的。”婉拒了餐前酒,楚上青喝了一口果汁。   “可拉倒吧,能干的秘书可多了,像你这样的全国能找出几个?我跟傅小南认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用手指在太阳穴比划了一下,宋沁雅笑着说,“每次他的脑子只有一半能用,这一半多聪明,另一半就有多蠢。”   楚上青垂下眼睛没说话。   宋沁雅自己笑歪了身子:“也只有你一直护着他,要是让我去给他天天这么做秘书,我早就一枪崩了他再自首,坐监都比你这样松快。”   “个人性格不一样,我还是喜欢流程化的工作。”楚上青笑着说。   “哈哈哈!唉,知道你喜欢的是这种工作,喜欢赚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喜欢傅小南……啊不对,就他这样的傻逼,也就个皮相能唬人,谁认识了九年还会喜欢上他呀?我这真是酒喝多了。”   宋沁雅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正好上菜了,楚上青看着面前的牛排,顶级的熟成肉眼牛排,大理石纹路很美,足够厚实的铁板让牛排表面有充分的美拉德反应。   带有甘甜气的油脂香气丝丝缕缕。   是浸透了金钱的味道。   她和傅南商已经认识了九年。   十六岁的夏天,开学就要上大二的她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学校里打工,老师让她申请助学奖学金。   有一个同学跟她说他家里很困难,希望她把奖学金让出去。   就在她几乎要答应的时候,一个一头红发的高大男人从绿化带里跳了出来:“你丫要拿我做的东西两头骗啊!早知道你是这种骗子我也不给你做!”   十九岁的傅南商,在她的眼里确实个傻X,甚至可以说是个疯子。   在很长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会认识,完全是孽缘。   大二的时候,楚上青在学校外面一家餐馆打工,六十平不到的小楼房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近,电线遮天蔽日。   她在那第二次看见了这个“疯子”。   “楼上,一份蛋炒饭!”   几张破烂烂的一块钱票子卷成卷从楼上被人扔了下来。   她捡起钱,仰着头只看见三楼的窗子里似乎有人。   用塑料袋提着四块钱一份的蛋炒饭上楼,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她在心里默背着刚从图书馆看到的史书篇章,耳边依稀还是书本翻动的声响,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满是油污的铁门前。   “炒饭是吧?”   有人拖着拖鞋走出来,一头耀眼的红头发在昏暗里刺得人双眼发疼。   对方也认出了她。   “小蘑菇头?!你干嘛?我跟你说,Police……警察、警察叔叔可是已经找过我了啊!”   心里翻动的书页散落一地。   把炒饭一丢,她转身就跑。   “唉?!”   十六岁的她吓坏了,一个“疯子”离她打工的地方这么近,是她预料之外的危险。   她想离危险更远一点,可是暑假到处都是打工的,她年纪太小,形象又不好,这家店,老板阿姨是她的老乡,钱给的不多却能包她两餐,她晚上去做家教回来太晚,还能借住在店里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帮工一起睡。   说实话,她舍不得换掉这份工作。   她硬着头皮继续去打工,上午十一点店里还没来生意,又是一卷钱从天而降。   “楼上,蛋炒饭一份。”   帮工姐姐在包饺子,帮厨在切菜,老板阿姨在清点酒水。   她看着那卷区区三块钱,觉得自己是落进了陷阱里的兔子。   巨大的惶恐攥住了她。   她不是个爱幻想的人,她习惯孤独而务实地生活,习惯精打细算地筹划自己的付出和得到,可在那一刻,她想的是,她会因为三块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不被人知道。   不会有人知道,也许老板阿姨在忙昏头的时候会想起有个不会说话的小打工人,也许帮工姐姐会犹豫要不要给她留门,也许厨子大叔会多装一碗饭又扣回电饭锅里。   开学的时候,老师会在点名的时候给她画个叉,同学对着她的床铺也会说似乎少了个人。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也就仅此而已了。   于是,她在装饭的时候,偷偷把一把刀藏在了身后,   “你丫可别再扔了啊!”隔着铁门,一头红发的男人双手插在裤衩兜里,“饭挂门上,你走吧。”   门真的很低,楚上青在九年之后都记得,那扇铁门衬得红头发的男人高大如同困兽。   困兽自愿站在笼子里,同她保持距离。   她是安全的。   把饭挂在门把手上,她听见“当啷”一声响,是刀从她身后掉了下去。   捡起刀,她一口气冲回了楼下的店里。   鼓起勇气抬头看,只看见三楼的窗子是开着的。   雨滴穿过无数重的电线落在她的额头,大雨突如其来,在人们的呼喊声里,那扇窗也关上了。   她还是安全的。   “有时候,他是太聪明了。”二十五岁的楚上青声音沉沉,她没喝酒,脸颊上却有丝丝的绯红,“他太聪明了,想得太多,所以显得有些傻。”   “嗯?谁?”宋沁雅眼带酒晕。   是那个——总是在别人害怕的时候主动站在铁门里的人。   楚上青笑着将一块肉放进嘴里。   将喝多了的女人交给她的生活助理,楚上青婉拒了别人要送自己回家的邀请,走向了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   一滴雨落在了手背上。   她停下开车门的动作,抬起头,透过绚丽的灯光看向黑暗的天际,翻滚的灰色云朵在降下属于秋天的雨。   整整半个月了,自从知道“剧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规划着属于“未来”的每一步。   她计算着自己的每一点可能的所得。   她甚至根据自己记录的数据让人制作数学模型来推算未来多种建材期货的价格变换乃至世界经济的发展曲线。   她告诉自己要向前看,要接受离奇而又会存在的“概率”。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在“未来”,她会让自己一步步退出傅南商的人生。   可是在这场秋雨里,她恍惚了,她问了自己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愿意吗?   她是真的、真的曾经非常非常喜欢傅南商。   她曾经地怨恨这个世界的荒芜冷淡,她恨这个世界有过漫长的历史和无数人,却没有人能看见她。   只有这一个。   只有这一个人,他总能看见她。   她得不到他。   雨水落进了楚上青的眼睛里。   她双眼模糊,仿佛看见了一只手,张开在她的头顶。   “怎么停在这了?别看啦,下雨是看不见星星的。”   楚上青猛地回头,看见了手的主人。   穿着花衬衣的男人小心站在她的身后。   “傅南商。”   女人猛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   男人还在用手护着她的头顶。   只有眼神,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去他爹的剧情!   “楚上青……”   “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你一直在?”   为什么每一次我想放弃的时候你都在?   身后是车水马龙,秋雨簌簌夹着风,楚上青在这一刻像个义无反顾的战士:“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都在?”   “我、我和我奶奶在这吃饭。”   傅南商指了指自己身后。   撑着伞的老太太一头银发,笑眯眯地对着两个年轻人挥了挥手。   楚上青果断地抬起脚,恶狠狠地踹在了傅南商的腿上。   在男人的惨叫声里,她转身上车。 第13章   “楚秘书,这是之前统计出来的原材料通关价报表,这份是下个月发船的钢材期货价格表。”   “好的,谢谢。”   “楚秘书不客气。”   “楚秘书,和沪上审计公司的委托协议有这么两点问题,李顾问那边给出的建议的是……”   “我知道了,按照李顾问的建议来做就可以,重点是卡死时间要求。”   “好的我明白了楚秘书。”   “楚秘书,上个月的办公室耗材表需要你签字。”   “好的,你先放在这,我下午给你。”   “楚秘书,有从集团人事部来的内线电话,想汇报一下校招计划的几个细节。”   “好,麻烦你接过来。”   坐在靠窗位置的女人拿起电话,轻声道:“你好,我是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   又是傅氏大厦顶楼平凡而忙碌的一天。   却又似乎不是很平凡。   抱着一摞打印出来的文件,于露露看了苏芮一眼。   苏芮笑了笑,怕人看见,又低下了头。   路一瑶挑了下眉头又扶了扶眼镜,仿佛没眼看似的转开了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口。   那儿有一个男人,今天一天第十几次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   于露露低头整理文件,用眼睛的余光看向楚秘书,却只看见一个忙碌的身影,她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快了起来。   “老板,有些文件需要你签一下,法务已经审核通过了。”   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他在回办公室之前又探头去看楚秘书,也是和平时差不多的样子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前,于露露用自己最快的手速在匿名私聊群里发消息:“傻X老板是捅了大篓子吧?楚秘书生气了!?”   “楚秘书居然会生气吗?她在我心里早就飞升当菩萨了!”   “楚菩萨没生气吧?感觉又是傻X单方面戏多。”   “+1”   “+1”   比起“傻X老板又干了什么傻X事儿”,群里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是“楚秘书不可能生气”。   楚秘书真的没生气吗?   于露露看向楚秘书的办公桌。   她觉得楚秘书生气了也不是因为楚秘书表现出来了什么,而是……那只傻狗现在真的好像做错事的狗哦!   站在驯狗学(?)专家(?)的角度,于露露认为狗对主人的情绪感知是很敏锐的(???)   是的,她现在完全用理解自己家那只金毛犬的方式来尝试理解自己老板的逻辑呢!   于露露苦读十几年打败几十个竞争者当了这间办公室里的社畜,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因为养狗从而在对老板的行为理解上比同事们更进一步。   半个小时后,于露露进董事长办公室取签好的文件,看见穿着花衬衫的老板正对着玻璃墙发呆。   玻璃墙的另一边,正好是楚秘书的办公桌。   噫——!   你怎么不再叼个拖鞋?   在心里吐槽,于露露面上只有打工人的微笑:“老板,之前给您的文件没什么问题我就拿回去了。”   “你等下,我有个问题。”老板叫住了她。   于露露保持脸上微笑不变,心里开启弹幕模式、   “我有个朋友……”   我知道,你是说你干了蠢事,现在还无中生友。   “我有个朋友看见自己另一个朋友整理头发,还开车出去,不太放心,就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去了那家餐厅。”   你看见楚秘书打扮了一下,香车美女大长腿,吃醋了,于是拿家人做幌子跟踪人家,还假装偶遇,啧啧啧啧。   “结果被朋友发现了,朋友呢很聪明,猜到了,很生气,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跟踪人家还被楚秘书发现了,你丫说跟家人一起出来吃饭,其实狗都知道你是呷醋上头蠢狗附身。   哦不对,错了,对不起。   你就是傻狗本狗!   如果面前不是她的资本家老板,于露露真的很想微笑地八卦一下“那位朋友”有多生气。   可惜,过去的惨痛经历让于露露知道了八卦是会遭报应的。   所以她只是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是我的话,会请朋友喝点饮料吃个饭,然后诚挚道歉。”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答案了。   老板却还没放过她:“你觉得,什么饮料会比较好?”   于露露竭尽所能让自己装得仿佛不知道老板要讨好的人是楚秘书:“咖啡?”   傅南商摇头:“她不能喝咖啡。”   “奶茶?”   傅南商又立刻说:“她肠胃不好,不能喝刺激肠胃的饮料,还有点乳糖不耐受,也不喜欢很甜的饮料,最好是不那么甜的热饮。”   “那就玉米汁或者山药汁?”   “这个建议不错,谢谢,我是说替我朋友谢谢你。”   呵呵。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于露露咂咂嘴,觉得自己嗓子眼里都是狗粮味儿。   下午的时候,有外卖送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轻手轻脚,无声无息,于露露看见了,可她等啊等,也没等到老板跑出来请楚秘书喝饮料。   她在心里又多骂了几声傻狗就埋头做自己的工作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楚上青离开办公桌,在路过董事长办公室门前的时候,门突然打开。   “楚上青,来一下。”   “老板,我下班了。”   “嘘。”男人伸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臂。   楚上青还是被他拉进了办公室里。   “外面下雨,路都堵住了,你喝点粥等路好走了再走。”   “喝粥?”   楚上青看着办公室里的摆设,眉头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把办公室变成厨房了?”   “不想你饿着肚子被堵在路上的时候。”   傅南商弯下腰,用白色的调羹小心搅合着小炖锅里的山药粥。   小小的炖锅只有男人两只手张开那么大,咕嘟咕嘟熬着一人份的粥。   仿佛一个玩具。   男人的神情却很专注。   炖了很久的山药米粥一点点蕴出了香气,一点点蒸腾在湿冷的空气里。   几步之外是阴云满天和不停歇的冷雨。   他只在乎这个小小的炖盅。   楚上青无声叹息。   “昨天,是我失态了。”她沉声说。   “是我错了。”傅南商说,“我约好了和我奶奶一起吃饭,却看见你坐在车里整理头发,我就跟你到了餐厅,还把和我奶奶约好的见面改了地点。”   他很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他不知道,隔了一天,楚上青已经不在乎他昨天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了。   无数次的心动,无数次把心事压抑在心底,强迫自己把傅南商分毫的亲近看作友情的赠予。   心里有一团火,昨天的雨,让火焰熄灭在了差点熊熊燃烧的那一刻。   只剩了灰烬,打扫一下就干净了。   她是楚上青,能把一切烂摊子打扫干净,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心。   “以后就别这样了。”她去接盛好的粥,垂眸微笑,“我已经长大了。”   十六岁只能藏着刀的楚上青已经长大了,爱上了一个人也学会抽身,不需要别人再小心翼翼地去保护。   手指交叠,傅南商看着楚上青的发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知道。”   他知道她长大了。   尖锐的,只能用自己脆弱的锋利来面对世界的小姑娘长大了。   成了人类最好的模样。   捧着粥,楚上青用调羹调了两下,坐在了窗边的软椅上。   这里是极好的观景位置,能俯瞰脚下繁华的城市。   亮着灯的车都小小的,挤在一起,像是急着回家又因为雨水不得不停下的蚂蚁。   一条毯子被轻轻盖在她的肩膀上。   “你这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毯子?”   “电饭锅的赠品吧。”男人的语气似乎不是很肯定。   楚上青又笑了。   她没必要寻根究底。   这样就好。   保持安全的距离,让自己能在退场的时候体面,以后再见也是朋友。   她喝了一口粥,很热,滚滚而下,让仿佛冷凝的五脏六腑又热了起来。   看着楚上青低下头露出后颈上的红色小痣,傅南商移开目光。   他想吻她。   从三年半前的一个同样下雨的傍晚开始。   刚过二十一岁的楚上青头发不像现在这么长,用很大的发夹固定在了头顶,她穿着水鞋,吧啦吧啦带着水声,身上也带着水汽。   “我看见外面在下雨,你还没吃饭吧?楼下的餐厅人太多了,我去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   已经估值数十亿的乐海互娱做出了一连串成功的游戏产品,所在地却还是在老旧的写字楼里,后来精致漂亮的的乐海大厦还没建好。   傅南商摘掉耳机,看见女孩儿挂起了淋漓着雨水的伞。   “你不是在准备毕业论文吗?怎么过来了?”   “论文初审过了,我还领着老板你发的工资,当然得来刷刷存在感。”   女孩儿语气轻快。   傅南商却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那个搞房地产的祖父病重,却总来找他,有让他接班的意思。   这件事与他亲近的人都知道。   楚上青也知道。   她这么聪明,也知道这些天新项目的推进出了问题,因为他的心乱了。   女孩儿皱着眉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电磁炉:“打扫卫生的阿姨怎么没收拾这里?”   “唉?那边……”   啪啦。   摇摇欲坠的杂物倒了下来。   一堆纸盒滚落,露出了里面的各种女体手办。   有些很可爱。   有些很成人。   傅南商伸手去捂女孩儿的眼睛,女孩呆了一下,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们要做女性变装游戏,这些东西就应该光明正大摆出来,怎么都堆在这?”   二十四岁的傅南商脸有些发热:“今天我奶奶来公司了。”   “哈哈哈哈!”   女孩儿笑得直不起腰。   傅南商低头,看见了那颗红色的小痣。   心动如夏日的雷。   滚滚而来,近得让人心惊肉跳。   他像被雷劈了一样地松开手。   “老板?”   “咱们别吃方便面了。”   “嗯?”   “庆祝你论文过了初审,我……我请你吃海鲜粥!”   “老板,谢谢,外面三环都堵住了,车都动不了。”   “那我也能请你喝海鲜粥,你等着。”   最终,他找出了大米和虾皮还有紫菜,做了碗“海鲜粥”。   不好喝。   可是很暖和,很饿的两个年轻人还是都喝光了。   楚上青又翻出了两个鸡蛋,他们又把方便面也吃了。   “老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女孩儿看着窗外的雨,笑着说,“我已经决定不继续读博了,你去哪儿都行,你还要我给你继续当秘书吗?”   “老板?”楚秘书看着窗外的雨,山药粥她喝完了,嘴角带着笑,她轻声说,“我要是打算离职的话,你觉得几位助理谁能顶上我的工作呢?”   二十五岁的傅南商和二十八岁的傅南商有着同样的念头。   “他完了。” 第14章   山药粥的香气还袅袅未散,楚上青连呼吸都很平和。   窗外,雨渐渐停了。   大风吹过,露出了最后的一点还未彻底黯淡下去的紫色天际。   日落月升,阴阳交昏,日本人称呼此时是人鬼莫测的逢魔时,可中国人只会描述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同样的时候,有人在观赏风景,有人在怕鬼。   楚上青在看风景。   傅南商的心里已经是暗狗丛生。   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   她是不是觉得现在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她是不是觉得……   千百只狗子在他心里扒门挠墙,傅南商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垮掉:   “怎么突然想到离职?”   “也不能算突然想到。”楚上青缓缓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得思考一下自己的将来,十几岁的时候我觉得跟在你身后就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对我来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老板,现在我得想想接下来我想得到什么,调整一下人生的目标。”   那些东西得不到,就得远离。   “你想……得到什么?”傅南商努力让自己说话。   “钱,短期目标是钱,长期目标也是钱,其余的什么自我啊,事业啊,我得去找,总不能一直跟在你身后,七年,已经很长了。”她终于转头,笑着看着傅南商,“你放心,我也不是说走就走,这只是个计划,不过我会让几位助理试试多接手些工作,如果有一天我真要走,也是会安排好一切。”   手臂从轻薄的毯子下面伸出来,她说:“好像路上不堵了,我先回家了。”   她站起身,固定发髻的发绳突然断开。   回头看了一眼,她把断了的发绳扔进了垃圾桶。   好久,过了好久,有一只大手慢慢抓过被她披过的毯子,又战战兢兢从垃圾桶里捡起了断掉的发绳。   “钱,事业,自我……唯独不要我了,是么?”   藏着小小的哽咽。   周六早上九点半,宋沁雅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打着哈欠走进了公寓的房间。   “傅小南,你想死啊!今天周六!上市协议都不能让老娘周六加班!”   斜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看着房顶,一片全息投影的星球之海在昏暗的房间里缓缓旋转。   宋沁雅翻了个白眼,退出房间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你不会就这么要死不活了一晚上吧?”   语气比刚刚好了许多。   傅南商没说话。   宋沁雅又想翻白眼了,要不是因为要合伙赚钱,要不是因为想要听八卦,她可真不想管这货的死活了!   “师姐,我还是没忍住。”   “嗯?”宋沁雅瞪大了眼,“你没忍住什么?”   手上已经做好了拨号报警的准备。   摁着沙发的靠背,傅南商坐了起来:“我跟着她去看她和你吃饭,楚上青那么聪明,她一定是知道我图谋不轨了,她想离开,她不要我了。”   心率重回80以下,宋沁雅“嗐”了一声,松开手机,她说:   “小楚楚不想给你当秘书了那是好事儿啊,你之前说那个资产管理公司,我还想推荐她去做负责人呢,也就前一阵的事儿。”   傅南商穿着件皱巴巴的花衬衣,领口大开一直到胸肌以下,他叹了口气把扣子扣好。   “她想要钱,要事业,要自我,她的人生计划里什么都有,除了我。我失败了。”   宋沁雅的表情很牙疼:“我说实话,就你搞的那些玩意儿,她抱着望远镜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她好嘛?你都干了些啥?跟她去了一个饭店,换了几身衣服,还有么?”   傅南商又不说话了。   房间里的第三个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沁雅看了那人一眼:“陈章涵你别笑了,你不是恋爱经验丰富吗?你可救救咱们这老板吧,这眼看是人要不行了。”   穿着夹克外套的男人坐在另一个椅子上,转了个圈儿,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们火急火燎把我叫来是告诉我乐海能在纳斯达克上市了呢。原来是傅老板要吃楚秘书这根窝边草啊,早说啊,早说我不来了,我对楚上青可没什么办法。”   宋沁雅站起来找出几个一次性杯子倒了几杯水。   “你也别贫,我可告诉你,现在傅小南这样儿看着可比当年被他爷爷逼着回去继承家业的时候还严重,那时候有楚上青陪着他,能让他熬过来,楚上青要是走了,现在可找不着第二个活菩萨了。”   叫陈章涵的男人一有双单眼皮的眼睛,卧蚕却很明显,一副生来能招惹了桃花的模样。   接过水杯,他苦笑:“那你们问我也问错人了呀,我可是被楚学妹拒绝了六七次呢。”   宋沁雅呆住了。   房间里的傅南商抬起头。   陈章涵喝了口水:   “老宋你不会都不知道吧?”   宋沁雅没想到居然转角遇瓜田,眼睛差点儿瞪出来:“你追过楚上青?什么时候?”   陈章涵嗤笑:“当年要不是得追她,我为什么要把一个读大学的小丫头介绍进来给咱们做文案?”   “那时候小楚楚才十九?十八?卧槽老陈你不是人啊!”   “十八也成年了!再说了我那时候也才二十七好嘛?”陈章涵看了傅南商一眼,“那时候傅老板还来教训我,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这回是你栽进去了。”   “大九岁你大人家一半呢!借着介绍工作去骚扰小姑娘,脸都不要了!”宋沁雅都想抽一下这个老不要脸的,又看向傅南商,“傅小南,这事儿你居然知道?”   傅南商没说话。   宋沁雅自动理解了他是默认的意思。   陈章涵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做了个投篮的姿势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傅老板,你当初是怎么说我的来着?你说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容易,拼了命才活出个人样儿来,人家来咱这只是想赚点儿生活费,既然没有谈恋爱的意思就别勉强了。你看,你当初漂亮话都说完了,现在呢,你让我说什么?”   “那也不一样!”宋沁雅打断了陈章涵的话,“十八岁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要什么什么没有,你一边介绍工作一边趁机要谈恋爱,觉得小姑娘好拿捏,那就是你耍流氓。现在楚上青都二十五了,要钱有钱,学历、本事一样不缺,傅小南他虽然是笨吧,可他是正经在追,不拿捏也没架子,虽然是瞎几把追,到底没有什么潜规则那一套,你就看他现在这样……”   陈章涵笑着“哼”了一声:   “当初是我昏了头,觉得一个小丫头虽然出身不好长相一般,但是踏实能干好拿捏,就没想明白这么个人能走出来那就是个狠人。要是现在,我看见这样的躲都来不及。傅老板,我是要是你,她要走就赶紧走,要女人容易,要狠人可太难了。”   傅南商站了起来:“是么?”   他头发凌乱,有些颓丧落拓,却是一直以来真实的模样。   什么大董事长,什么商界奇才,什么蓝海畅游人、独角兽缔造者,都不过是别人冠在他头上的名头,穿着皱巴巴的花衬衣站在那儿的傅南商像是欧洲的柏林墙,又或者墨尔本的霍西尔巷,透着无序、蓬勃、颓废和沧桑,似乎可以被人随意涂鸦,可每一块涂抹在他身上的色彩,都会成为他为刺痛这世界的一部分。   傅南商看了看左右,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你要是现在敢追楚上青,我还敢揍你。”   “那是肯定不敢了。”陈章涵哈哈一笑,“能当了傅氏集团大半个家的楚秘书,我可高攀不起。”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宋沁雅问他,“不管小楚楚知道了什么,她既然跟你说了想要辞职,那肯定是有想法了,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还威胁要揍人的傅大董事长再度自闭:   “不知道。”   宋沁雅看天,陈章涵看地。   过了一会儿,陈章涵说:“要我说,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要是真觉得离不了楚上青,你就死缠着她,烈女怕缠郎,你俩天天在一块工作……”   傅南商摇头:“楚上青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太有压迫性。”   陈章涵哽了下:“她不喜欢你就只每天干看着?你都没试试!”   傅南商说:“我看你当年被拒绝七次也能看出来你这招不行。”   陈章涵:“……”有这个功夫他在家里睡觉不好么?   “你是尊重她了,可有用吗?人家不还是要走?”   “我不希望她走,所以来找你们想办法。”傅南商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出来,下巴上还滴着水。   宋沁雅笑了笑:“要不你就去卖色相吧,我把你捆了扔楚秘书床上,要是气氛好,说不定就成了,比你整那些玩意儿有用多了。”   要她说,傅南商这脑子动了不如不动,有了不如没有,当个美貌白痴的成功率比他自己搞得东西有用多了。   陈章涵“啧”了一声:“你要只想留下她可容易,你就作点儿事儿出来,比如说你要把乐海整上市,天天忙的屁颠儿的,她也没法走啊。”   两个人不亏是傅南商创业时候的伙伴,迅速给出了Plan A和Plan B两个选项。   傅南商看向了陈章涵:   “乐海上市这个要再讨论,你这个思路可以考虑,我们头脑风暴一下,有没有影响力不那么大的做法?”   宋沁雅暗自发誓,她再给傅小南出主意她就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   傻狗:永远会背叛正确的选项。   陈章涵:什么叫狗头军师啊!(doge) 第15章   作为项目发起人的傅南商给出了对项目的两条核心要求:   1、让楚秘书短期内不想离开。   2、计划的影响范围最好只局限在两三个人中间,不会影响公司事务。   参与头脑风暴的其他两人一个是坐拥百亿投资规模的兴何资本总裁,一个是跺跺脚整个全球游戏行业都要震荡三天的乐海互娱CEO,可以说,只要他们愿意,把某国总统智囊团来拉出谋划策也不是什么难事。   气氛很焦灼。   宋总裁喝完了八杯水。   陈CEO恨不能踹断椅子的不锈钢腿。   白板已经被擦过好几轮,只有项目发起人傅先生还神采奕奕越战越勇:“我们要再明确一点项目诉求,这个项目是决不能违背楚上青个人意愿的,不能产生任何实质压力……弄坏文件导致加班这种绝对是不行的。”   宋沁雅开始给自己倒第九杯水,她就不说话,她就看热闹,她倒要看看这俩狗男人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陈章涵终于离开了那把倒霉的椅子,开始在房间里转圈儿。   “你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厨房?”   傅南商没理他,用马克笔在“压力”两个字上画了个叉。   打开冰箱,陈章涵皱了皱眉头,嫌弃地扒拉了一下瓶瓶罐罐:“怎么连瓶酒都没有。”   他的脑袋里也是一个点子都没有了。   “我脑子里是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我回去让那帮策划一起开个会?他们最近在做恋爱游戏……唉?对!你等会儿啊!”陈章涵感觉自己再次占领了智商高地,他拿出手机,“你之前调来乐海的那个秦晓芯,他们有一份恋爱游戏策划的方案,里面有个男主就是个老板。”   宋沁雅忍不住笑出了声:“不会是什么霸道总裁吧?”   “对,就是霸道总裁。”陈章涵在手机上搜了一圈儿,“就类似这种,什么……‘他敢伤害我的女人,我要让整个A市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巧了,这个男主也姓傅,“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这个也不错。”   “这种台词你还一本正经念出来哈哈哈哈,这些梗现在网上都玩烂了,什么‘夫人已经在产床上躺了三天了,她认错了吗,夫人死了’哈哈哈哈!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此时嘻嘻嘻哈哈的宋沁雅还没有意识到局面的危险性。   陈章涵已经开始开动他那个一心想让乐海互娱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精密脑瓜:“老板,你可以学学这些霸道总裁啊。你看,你的要求是想吸引楚上青的注意力不想让她离开,又不想影响她的正常工作,你要是模仿这些霸道总裁,从游戏设计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在交互页面上进行了一些有限的文案改动,亮眼的同时不会影响实际操作功能,完美契合你的需求。”   越说,陈章涵越觉得这个设计很可行:“你之前说你换衣服,楚上青就让你去查脑子,你要是真的好像脑子有了问题,她不就顾不上其他的了?”   “你可拉倒吧!”宋沁雅开始怀疑自己过去这些年怎么会跟这种人合作,想要骗她投资的那些人可都比这货靠谱多了,“傅小南他是想追他家小楚楚,这脑子坏了……”   “脑子坏了怎么了?”陈章涵表情越来越自信,他打断了宋沁雅的话,“脑子坏了的人什么都说得出,什么都做得到,为什么傅老板追了楚秘书三年都追不上?因为傅老板他就不会正常的感情表达,感情的定义是什么?不疯魔,不成活,在楚上青的面前当个正常人,傅老板当了这么久,楚上青不还是要走?”   陈章涵拿出了项目审议会上的雄辩姿态:“老板,这是一条稍有风险,但是可能会有巨大良性导向的道路,你要不要试试?”   “傅小南你别听他的,我还是在七星级酒店给你定个总统套房,要不就在斐济包个小岛把你捆了……”宋沁雅看向傅南商,然后呆住了。   她看见傅南商在白板上做记录。   “下周一之前给我出一份策划案。”   “好的老板!乐海互娱将以在纳斯达克上市一样的卓越表现来完成您的需求。”   陈章涵的笑容十分自信,仿佛乐海互娱明天就能在纽约证交所敲钟。   ……   即使是周末楚上青也没闲着,她用数学模型推导了一下国际钢材的期货价格走向,发现在一个时间点会出现连续几天剧烈的波动,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投资计划,又做了PlanB到PlanE。   从外面健身房回来,她打开信箱,除了一份财经方面的杂志之外,还有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面是秋日中的普林斯顿大学教堂静静矗立。   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话——“我在寄出这封明信片的时候想起了十六岁的楚上青,希望她至今快乐。”   十六岁的楚上青?   是什么样子?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对这个世界有看起来太多余的防备,也有看起来太多余的期待。   幸好,在太多的失望之后,她遇到了一个不会辜负那些期待的傅南商   ——一个九年后还记得她的陌生人。   楚上青回到家里,将这张明信片放在了床头的相框上。   她原谅了前几天让她愤怒的那个二十八岁的傅南商。   毕竟,不喜欢她不是错误,只是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周一上班,楚上青一如既往。   整个顶楼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她们老板一直到上午十一点都没有到公司。   “楚秘书,老板到现在都没来,这边的几份文件……”   “先确定一下最晚什么时候要,做一下分类,我去联系老板。”   “好的楚秘书。”   好在老板的电话一拨就接通了。   “老板,您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公司?”   “来大堂接我。”   电话被挂断了。   楚上青皱了下眉头,就算老板是周末的时候摔断了腿,他也可以从车库直接下车上电梯直达顶楼,为什么还要走大堂?   到了楼下大堂刚出电梯,无所不能的楚秘书看见了一条红色的地毯从傅氏大厦门外铺到大厦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穿过了感应门。   加长的黑色豪车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   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从车里探出来,踩在了红色的地毯上。   肩膀上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缓缓下车。   他在大衣下面穿着包括双排扣马甲在内的正装三件套,戴着黑色墨镜,一路大步走来。   前台的接待员鞠躬行礼:“董事长早。”   路过她们的男人一脸冷酷。   霸道总裁剧开场一般的剧情让楚上青挑了下眉头。   幸好,她之前准备的项目都已经拿到了签字,进入到了具体推进阶段。   进了电梯,傅南商仍是一言不发。   楚上青掏出手机。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今天突击式演练贵宾来访,有些小细节显示出了准备不足,未来一段时间还会有类似演练,希望对日常工作细节加以重视。@集团接待部”   电梯门打开,顶楼已经到了。   傅南商却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转身看向楚上青:   “以后跟在我身后的时候,不要看手机。”   “好的老板。”   充分展示过了自己“霸道”的老板满意了,离开了电梯。   楚上青无声叹气,刚刚那个瞬间,她几乎要顺手再给傅南商预约一个脑科门诊。   “老板,下午的会有一些文件需要确认。”   将文件送进去,楚上青又确认了一下会议流程。   看起来一切都妥当,她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这是她偶尔有些踌躇不定时会有的小动作。   之前她还想让于露露多接手一些她手上的工作,可想想“剧情”中于露露和苏芮她们陆续都离开的结局,她又怕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让她们变得更危险。   “于助理,下午的会我跟着老板过去,你提前去会议室。”   “好的楚秘书。”   于露露坐下,看见自己的手机又开始弹对话框。   “新周一,新工作,老板的傻X行为出现了新款式!”   “老板今天是来走秀的吗?他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吓到我了!”   不过是傻狗博得主人关注的新招式罢了,于露露的情绪很稳定,甚至有些欣慰。   至少今天的老板远离了那些夏威夷正统花衬衣。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最近因为一些个人因素老板的情绪波动可能会比较大,在工作上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希望大家站在公事的角度适量包容,公司后续会有补偿和调整。@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好的楚秘书,我知道了。”   其他人也纷纷回应。   看着这些同事,楚上青又敲了一行字。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如果包容不了,我也请各位务必等到我抵达现场,不要贸然做出影响自己工作和前途的决定。我以‘楚上青’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格担保,我会站在维护公理、道德和不违反集团相关规章制度的一方。”   于露露抬头偷看了一眼楚上青的工位。   最近的楚秘书,好像是真的帅出了新高度呢!   吃过午饭之后楚上青跟在傅南商的身后前往会议室。   从电梯里刚出来,一大摞文件猛地飞了过来,傅南商把她挡在身后一把将文件拍开。   楚上青看见一个女孩儿摔倒在地,连忙去扶。   “你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清了女孩儿的脸,楚上青愣了一下。   对啊,她忘了。   傅南商都已经犯病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了。   身为女主的白小叙,自然也应该出现了。   “没事就好。”   “对不起,我文件突然爆出来了……”   仓皇的小姑娘无所适从地从地上爬起来,楚上青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长尾夹递给她。   “你的文件夹已经碎了,用这个整理文件吧,以后太多的文件不要强行用弹簧长压夹。”   小姑娘在道歉和道谢之间游移到混乱。   冷淡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楚秘书,我们该走了。”   “是,老板。”   楚上青转身离开,只留下看着她背影的小姑娘。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楚上青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刚刚难道不是“男主”和“女主”的第一次见面吗?两个人怎么全程无交流?   察觉到楚上青在应该专心工作的时候多看了自己一眼,傅南商的心里狗狗祟祟地放烟花:   “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宋沁雅:作为一个项目评估人我甚至没办法说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个傻狗计划!   楚上青:发生了什么?剧情呢? 第16章 入V三合一   白小叙, 今年21岁,某名校市场营销专业大三在读,社会实践经验丰富, 傅氏集团总公司新进实习员工, 目前在集团市场部实习。   手指从屏幕上相当不错的绩点成绩和履历上划过, 楚上青关掉了页面。   在他们脚下这片这种全世界发展最快、聚集最多精英的寸金之地, 凭借这么一份简历获得傅氏的实习Offer也只能说是堪堪够格。   这还要建立在这份履历并非伪造的基础上。   事实上按照剧情, 白小叙并不是什么名校大三学生,而是一个高中没读完就在城市里各处打工度日的苦命人。   她的履历上除了名字都是假的, 连年纪也才20岁, 把她安排进傅氏的人是希望她能作为一枚钉子,毁掉卓南建筑即将参与的竞标计划。   一个连高中都没读完的女孩儿就算身份造假进入了傅氏集团又有什么能力毁掉一个竞标项目呢?   “剧情”给出的答案是安排她的人搞错了人, 他们以为自己安排进傅氏是的专业的商业间谍,可事实上那个真间谍已经局子里喝茶, 白小叙是因为名字的发音相同阴错阳差加入到这个计划的。   至于白小叙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两头骗,是因为要被改建的地方是城西的青瓷街——她外婆一直住着不肯走, 要等她外公回来的地方。   为了自己的外婆, 白小叙也不能让青瓷街被拆掉。   总之, 这个故事的开端真的是狗血、复杂、让人啼笑皆非又有那么丝温情。   只是不能让楚上青动容。   每一个商业计划都包含了无数人的努力,白小叙她外婆的等待很珍贵,M集团和傅氏员工的付出也没有丝毫逊色之处,并没有什么是一定要站在道德制高点的。   更不用说其中还有青瓷街居民强烈的想要靠拆迁改善生活的物质诉求。   此刻她真正关注的并不是白小叙这个人, 而是……她的假简历是怎么通过人事部进入傅氏的。   打开办公软件,她点开了组织架构上的人事部。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我记得之前你们招聘了一批实习生, 麻烦把简历发我看一下, 最好是在处理文字工作方面有一定经验的。@集团人事部   人事部立刻反馈会马上安排。   楚上青起身, 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接水, 打开门就看见于露露对着苏芮比比划划。   “怎么了?说得这么热闹?”   “嘿嘿嘿。”于露露笑嘻嘻地放下手,“楚秘书,我们在这儿讨论男士着装。”   男士着装?   楚上青把杯子放在净水机下面:“是要给父亲或者男朋友买衣服吗?”   苏芮端着咖啡也嬉皮笑脸,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下班了,她开了一下午会的神经已经松懈下来:“不是。楚秘书,我们在说老板穿着背心显得他腰特别窄。”   腰?谁?傅南商的?   啜了一口温水,楚上青倚在消毒柜上笑了笑。   傅南商的身材确实好,好到不像个搞游戏的,除了游戏之外,他也热爱运动,篮球、赛艇、登山甚至赛车他都玩得很好,身材自然绝佳。   第二次创业刚开始的地点就在她原本打工的小饭馆上面,还是那间位于三楼的破烂民房,没有空调,十几台电脑开着,无论什么时候走进去都像走进了一个蒸笼。   她每次下课后去打工都能看见光着膀子的男人和只穿着背心的女人坐成歪斜的两排,别人都忙到顾不上了,也只有傅南商会一边拉下已经卷到胸上的T恤一边一脚蹬一个让他们都穿衣服。   那也足够她看很多次傅南商的身体,在热热闹闹的嘈杂里偷瞧,正是刚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傅南商的时候,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想看不敢看,看了就移不开。   键盘声噼里啪啦,电脑风扇转动,还有人在讨论代码,二手风扇吱吱悠悠,有人举起手臂去拥抱并不存在的那一丝凉风。   她站在一旁听着别人说对文案的要求。   抬起眼,看见傅南商坐在窗台上偷偷掀着T恤的下摆取凉。   窄窄地露出腹肌的模样,都带着汗液浸出的水光。   那么热的时候,她用力向下扒拉头上的卷发,就怕别人看见她的耳朵滚烫发红。   细想想,那时候的心动分明都是寻常,没有任何的惊天动地。   却是让人念念不忘。   “楚秘书,咱们老板是不是偷偷健身啊?”苏芮小声问。   “嗯,不用偷偷,他一直会锻炼身体。”   于露露突然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知道自己失态,她连忙捂住嘴。   楚上青没放在心上,只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又倒了一杯。   董事长办公室里,傅南商对着电脑屏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要模仿“霸道总裁”也没那么简单,除了一些从游戏里扒出来的“台词”和“桥段”之外,陈章涵还给他总结出了六条“准则”:   1、衣领整齐,西装革履。   2、格调要高,台词要少,语气单一,不容拒绝。   3、动作要野,姿态要稳,固定的小动作要有气场。   4、头发可以乱,皮鞋不能脏。   5、人设要有反差,当君子的时候像流氓,耍流氓的时候像君子。   6、如果不知道怎么办,就站着不动用最帅的表情征服对方。(左脸35度,面无表情。)   傅南商对着屏幕拍了拍脸,然后调整了一下角度,确定楚上青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会看见自己左半边脸35度。   一切就绪,他在办公软件上发出消息给楚上青。   “过来一下。”   半分钟后门响了两声,接着,楚上青走了进来。   “老板。”   “后天我打算请M集团的杨董吃饭。”   楚上青挑了下眉头。   这又是一个怪异的变化,事实上傅南商讨厌应酬在业内都是出了名的,原本在游戏行业还好,穿着运动鞋牛仔裤和套头衫的“新贵”们还正是个性十足的时候,自从他“跨界”到了傅氏的传统领域,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古怪年轻人”。   “好的董事长,杨董事长喜欢高尔夫,我们可以考虑去北来餐厅……”   “不喜欢。”   傅南商一边说着,一边没忘记维持脖子的角度。   “那老板您想吃什么呢?”   “日料吧,听说有一家叫夏漱怀石的餐厅。”   在吃上从来不讲究的傅南商已经能自行找餐厅了。   楚上青记下了他的这个新变化,笑着说:“好的老板,我去安排。到时是林副总和您一起赴宴,还是您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今天先去看看。你和我一起。”   “好。”楚上青正好想要多观察一下傅南商。   她答应得很痛快,傅南商反而愣了下。   成功来得太突然了!   等楚上青出去,他连忙拿起了手机。   “成功了,她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吃饭。”   只有三个人的群顿时热闹起来。   陈:怎么样啊傅老板,我说了这个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不正常她肯定会想看看你到底怎么回事,好奇是变化的第一步,就像咱们游戏推广,现在已经成功引流!   陈:傅老板,乐海上市这件事我也会办的这么漂亮!   song:呵呵。   song:[本宫就看着你们怎么演.jpg]   song:话说夏漱怀石楼上的酒店不错,气氛到位,总统套房还有城景落地大窗。   昵称为song的宋沁雅还是没放弃让傅南商主动出卖色相争取一步到位的计划,在她看来这两个男人现在搞得都不过是瞎折腾。   楚上青是什么人?   要是这么简单就被拿下,陈章涵当年怎么失手了?傅南商又怎么整整三年只敢自娱自乐?   什么是“无所不能的楚秘书”啊?她要想跟人拉开距离那根本是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不用!分寸感和距离感被那是生在楚上青骨头里的!   现在靠着这点儿幺蛾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等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恐怕傅小南哭都不能把人哭回来。   可惜傅南商再次无视了她诚恳的建议。   男人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有些得意。   他和楚上青一起吃过无数顿饭,带着葱香的蛋炒饭,两块钱一包的方便面,各种工作套餐,餐厅的外卖……只有两个人一起在餐厅吃饭却是极少的,一来是没有时间,二来,自从他生了心思,连提出邀请都踌躇不敢。   怕她看清,怕她不自在,怕她在某个瞬间看清,然后他就失去了她。   记忆里他上次邀请楚上青两个人一起去餐厅吃饭,是他刚到傅氏几个月之后。   那次是他为了赔罪和感谢。   为了逼他接手傅氏,傅成无所不用其极,不仅让人偷新项目的核心数据,还发动舆论攻势剑指乐海互娱的几个王牌项目。   虽然赚了不少钱,可乐海互娱终究根基尚浅,又怎么是傅氏这种老牌集团的对手?   傅南商只能答应了傅成的条件。   可怒火不会因此就熄灭,他反而笑着问那个躺在病床上也要掌控一切的老人:“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傅氏都给败光?!”   “你不会。”傅成有一双鹰眼,仿佛旁人在他眼里都是鼠兔一样弱小可笑,虽然他已经病得快死了,“傅氏有员工七万九千人,你进了傅氏,他们的前程就在你的肩上了,这个担子你扔不下去!因为你姓傅,你是我傅成的孙子!”   那一刻,傅南商觉得这个让自己痛苦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简直荒唐至极,他竟然有脸跟人谈“责任”?谈“担子”?他为了算命的几句话就强行毁掉别人人生的时候,他的责任心又在哪里?他甚至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可另一方面,他又很悲哀地知道傅成说的是对的。   傅氏有七万九千人,七万九千个家庭,傅氏涉及住宅、改建、市政、环保、娱乐多个行业,衍生出的枝蔓在影响着更多的人。   他没办法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就把傅氏给败光。   于是他在维持傅氏运行的同时开始走上了另一条路——放纵。   他想骂谁就骂谁,想怼谁就怼谁,工作上有疏忽,他能把一个四十多岁的部门经理骂哭。   他委屈,他太委屈了,他用了二十五年想证明自己是可以脱离傅氏活着的,到头来,他还得站在并不想站的笼子里。   而这世界只觉得他是幸运的。   他踩着他祖父的尸体和他叔叔的伤残走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从前的合作伙伴都会调侃。   甚至就连他亲生母亲也这么觉得。   “你得感恩,毕竟要不是你小叔叔……”   直到有一天,董事会上,作为会议记录的楚上青站起身,打开了窗,将几个董事的提案扔到了十九楼的窗外。   “各位,容许我提醒一下,前任代董事长傅雪辰先生正是在知道集团创始人傅成先生要将股份转赠给我们老板之后才出了车祸,很遗憾,即使傅雪辰先生付出了一双腿的代价去乞怜卖惨,最终他也依然是个股东,虽然他的大脑没有什么永久性创伤,傅成先生也依然认为他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比不上我们老板。这才是现实,在整个交接中我们老板没有亏欠任何一个人,还请各位把你们这些在道义上打压别人以求能获得物质利益的小伎俩都藏起来。”   那年刚过二十二岁的楚上青距离“无所不能的楚秘书”神功大成还差一步。   她站在他的身前,无所顾忌,顶天立地。   窗外白纸飘摇。   傅南商能做的,就是在她身后缓缓站了起来。   那天傅南商翘了剩下的工作,拉着楚上青出去吃饭。   “作为合作伙伴,我要感谢你,作为朋友,我要道歉。”   他是这么说的。   楚上青有些懊悔:“其实我有点儿害怕。”   然后她又笑了:“不过一想,反正身后有你在,去他爹的吧,哈哈哈哈。”   也是从那一天起,傅南商知道了他的生命里有什么是绝对不能失去的。   还有两分钟下班的时候,傅南商在心里默背着“霸总守则”站在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   两分钟后,楚上青走过来说:   “老板,久等了。”   也没多久。   傅南商看着楚上青的头发。   今天她穿得是一件领子有点低的衬衣,头发挽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后颈的小痣。   “老板?”   让自己暂停胡思乱想,傅南商说:“大衣,穿上。”   楚上青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穿上身。   如果是从前,傅南商会帮她整理一下领子或者发丝,可是想到“霸总守则”,他没动。   他突然觉得这个项目也没那么好。   和乐海互娱上市一样差点儿意思。   楚上青又在心里记下了傅南商的新变化——事儿多,疑似强迫症。   两个人各怀心思,在别人的眼里却有种异样的和谐。   尤其是老板看着楚秘书的头发出神的样子,透着某种克制,反而又因为克制而显出了撩人。   啧啧啧啧。   磕了两秒以示敬意的于露露抱着包逃窜进电梯,在心里默念:“人狗不相通,傻狗不配不配不配!”   有胸肌有腹肌也不行。   打扮得再衣冠禽兽也不行。   狗就是狗!   电梯门关上她才意识到她就这么带着电梯溜了,老板又能和楚秘书多在一起呆好几分钟。   ……算了,给老板一万年,他也追不上楚秘书。   她猜对了。   在等电梯下去再上来的几分钟里,傅南商还是情不自禁地去想怎么把自己的左脸35度展示给楚上青。   “老板,要不一会儿先去药店吧,我看你脖子总是动,是不是颈椎不太舒服?买点膏药给你?”   走进电梯里的时候楚上青说。   傅南商憋了两层楼憋出两个字:“不用。”   在停车场走出电梯,楚上青面前突然冲上来一个人。   是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小姑娘:   “楚楚楚秘书!别人告诉我你是楚秘书,说我在这儿能等到你!果然等到了!我叫白小叙,就是今天把东西摔出来的那个,对不起啊,谢谢!”   楚上青停下。   看见小姑娘双手捧着一个长尾夹送到自己面前。   “今天真是太谢谢了!”   楚上青推拒了下,笑着说:“你留着用就好。”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地:“楚秘书,你真的是我进了傅氏之后遇到的最好的人了!谢谢你!我今天还以为自己闯了大祸了!”   “这种错误很多新人会有,多掌握一点小技巧就好了。”   “那我请你吃饭吧!”白小叙连忙说,“我知道有后面一家川菜做的可好吃了,我请你去吃回锅肉!”   楚上青并不打算和她有什么交集:“不用了。”   “她不能吃川菜。”一个男人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自然是被无视了的傅南商。   “别人帮你是好心,你要表示感谢也诚心一点,在下班的时候拦住别人突然提出邀请,也不了解别人的喜好,不觉得很浪费别人的时间吗?”   白小叙一直只顾着看楚上青,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瞪大了眼睛。   “您哪位?”   “应该”有交集的两个人还是有了交集,只是时间晚了两小时。   楚上青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轻轻叹息。   白小叙又转回来看她:“楚秘书,对不起哦,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不如这样,咱们俩加个微信,我要是想到什么好吃的小馆子我就发给你,你要是感兴趣我就请你吃好不好?我虽然没多少钱,但是我还是挺会吃的,认识的小馆子也挺多的,绝对物美价廉!”   说完,她在外套口袋里掏起了手机。   车开到了近前,傅南商一把拉过楚上青,绕过白小叙去上车:“我们还有事,你可以不要再拦路了吗?”   “诶?那楚秘书我今天回去找你能吃的小馆子,明天我还在这等你呀!”   车开出去停车场,傅南商偷看楚上青,发现她似乎还在走神。   “你是很喜欢刚刚那个女孩子吧?”   “你在说什么?”楚上青正在思考刚刚发生的事。   她是学历史的,历史是偶然性和必然性的聚合,很多历史当故事讲述而出,人们总会在意个体在其中的重要性,却忽略了历史的必然,将历史看作成英雄的丰碑和枭雄的坟场,这是自然是错误的,无数的偶然中总是藏着必然。甚至有些所谓的偶然其实只是必然的结果。   如果“剧情”里的故事是必然,那似乎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白小叙和傅南商又见面了。   在渴望感情的傅南商遇到了热情直率的白小叙,这是不可更改的吗?   耳朵却突然听见了“喜欢”两个字。   傅南商已经开始生自己的气。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冒失小姑娘都能对楚上青发出约会邀请。   反观自己。   真是,废物。   他嫉妒那个小姑娘的无所顾忌,因为犹豫不定正是他的死穴。   “我是说……”傅南商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楚上青一起坐在了车的后座上,两个人放在座椅上的手相距不到十厘米。   脑海中突然跳出了“霸总准则”第三条:动作要野,姿态要稳,固定的小动作要有气场。   他刚刚是怎么“野”上车的来着?   “傅南商,你刚刚说什么喜欢?”   楚上青侧头轻声问他。   傅南商大脑停摆了一秒。   “你会喜欢那种吗?”他的声音比楚上青还轻,“冒冒失失就请你吃饭。”   楚上青坐直了身子:   “无所谓怎么邀请,只要我喜欢那个人就好,他坐着直升飞机来邀请我,或者只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推动往前走来达成某个既定的逻辑,我都会高兴。”   就像现在。   她也因为和傅南商坐在一起而高兴。   就算以后这个男人必然属于别人,无论是“剧情”还是激素让他和刚刚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儿成为了一对,她此刻是爱他的,不会因此觉得羞愧、胆怯。   以后的归以后。   当下的归当下。   楚上青的,归楚上青。   傅南商听出了楚上青意有所指。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身旁的人突然笑了。   “老板,你穿这个背心显得腰特别细,很好看。”   她曾经很多次想要赞美一下,却从没说出口,总要说一次,在他爱上别人之前。   预约的餐厅到了,傅南商下车,上楼,吃饭,送楚上青回家,自己也回家。   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表现堪称完美。   晚上十二点半,他穿着三件套西装躺在自己的床上。   几秒种后,他从床上弹了起来。   楚上青!!!   她夸我穿这个腰细!!!   “喂?傅小南,这个点儿打电话给我,你是终于脱处了?”   “你上次给我定的三件套西装,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再给我做六十套,里面的背心一定要显得腰细。”   他!要把这个背心!焊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一早,在人事部推荐来的实习生名单里,楚上青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白小叙的名字。   一共只推荐了三个人。   另外两个人选一个是男的,全集团都知道顶楼不会男助理,选另一个倒是十分优秀,就是太优秀了,只做些文案工作有些可惜。   恐怕连这个女孩儿自己也会这么想,如果有别的机会一定会离开,或者干脆拒绝。   就显出了白小叙真是十分的合适。   这是抓住机会铁了心要把白小叙送上顶楼。   在人事部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副部长以上了。   吃完最后两口三明治,楚上青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时间到了老板要上班的九点半。   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楚上青恍然想起现在的傅南商是脑子不好的版本。   一楼大堂门外,红色的地毯铺进了大堂里,傅南商拿着望远镜盯着电梯门,一看见楚上青,他立刻放下了望远镜。   衣领整齐,西装革履。   格调要高,台词要少。   动作要野,姿态要稳。   头发可以乱,皮鞋不能脏。   以上四条“霸总守则”在他的“红毯表演”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甚至他今天的表现比昨天还有重大突破,因为他在背心后面藏了两个夹子掐住衣服,显得他的腰更细了!   一路走进电梯,傅南商看见楚上青站在电梯门外,很认真地在看向大门处,没有看他……的腰。   “楚秘书。”   “久等了老板。”   就像昨天答应的一样,楚上青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等回到工位,打开办公软件,她才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一整条红毯从门外铺进来是不是会一直挡住感应门,会不会导致这个门要么强行关掉,要么就会卡住?如果是一次来很多客人,或者来得人在路上堵车了,我们是不是要花费格外的人力给我们集团的感应门?@集团接待部   集团接待部部长:楚秘书,昨天你说过细节问题之后我们也考虑过是不是这个红毯的铺设应该有更多细节考虑,可是这条红毯是董事长自备的,在铺完之后会有他助理和司机卷起来收回车里。   楚上青忍了三个呼吸,才忍住在聊天框里敲下一排的省略号。   红毯为什么是自带的?!   为什么会有来自己上班的公司自带红毯?   通读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的楚秘书也没有办法理解这件事啊!   集团接待部部长:董事长觉得集团的红毯不足以衬出他发亮的皮鞋,我们已经改进,提交了购买新红毯的开支预算。   端起水杯,楚上青站了起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想罢工。   不会超过五分钟的,但是请让她罢工吧!   站在茶水间里,连着喝下三杯温水,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掏出了手机开始找门诊预约电话。   她可能有一个思维误区。   上次她不应该让傅南商去查脑科。   她应该给他预约精神科。   如果精神科还没有问题,她也该去想想神学!   还没等她选好医院,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消息:   “楚顾问,按照您的要求分别向集团人事部的几位经理说起调实习员工来竞标组帮忙,人事部副部长李先石向我们竞标组推荐的实习生是白小叙女士。”   针对M集团城西青瓷街开发而城里的竞标小组的由楚上青担任顾问,这在傅氏集团里还是个秘密。   应该说,傅氏集团已经开始针对青瓷街商业改建做竞标计划这件事,在集团里还是个秘密,人们只知道傅氏要拿下M集团还未定下具体地点的改建计划而已。   李先石。   去年年初才被提拔成人事部的副部长。   原来他已经成了傅雪辰的人。   楚上青用手机查阅了调出了李先石两年来经手的人事任免。   高层的任免自然要通过董事长甚至董事会,可是经理以下从招入公司到培训流程再到考核评级,这些都是人事部门所掌握的。   被一则招聘广告严重影响商誉的企业在各个行业里也是屡见不鲜。   看着被安排在公司各处的人,楚上青突然觉得自己挺喜欢白小叙的。   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盘根错节的“剧情”,不仅能帮她赚钱,还能帮她抓内鬼,然后内鬼……还是能换钱。   想到李先石这一条线的人够她在傅南商那换来的奖金,楚上青的心情逐渐平和。   男人算什么,还是爱钱吧,钱不会自带红毯。   ……   楚秘书在茶水间里呆的有点久啊。   整理好了几分文件的于露露捏着鼻梁抬起头,想起来几分钟之前看见楚秘书进了茶水间。   把咖啡杯里剩下的咖啡“吨吨吨”喝下去,她端着咖啡杯也进了茶水间。   “楚秘书,我买了低糖的豆浆粉,你要不要喝杯豆浆?有红枣的!”   “好呀。”楚上青欣然接受,过去的几分钟里她接受的精神冲击余波未散,真的需要喝点不一样的。   于露露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豆浆粉。   喝了半杯豆浆,楚上青的情绪也舒缓了下来:“谢谢你于助理。”   “没什么。”   其实于露露是想八卦一下为什么傻狗老板今天的腰格外细的。   不过,跟苏芮说起这个话题,然后楚秘书参与进来,她觉得说起来毫无压力,让她对着楚秘书直接开口,她还真有点说不出来。   而且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道义在的,虽然傻狗老板是资本家,可傻狗老板也喜欢楚秘书,贸贸然跟楚秘书说他的八卦,有那么点不厚道。   唉,社畜朴素的良心影响她吃瓜。   “楚秘书,好难得看你在茶水间摸鱼啊。”   “因为我在罢工。”楚上青捧着水杯,虽然刚刚耽误了几分钟,但是她的罢工还没结束。   于露露:……   她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是傻……老板干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哎呀,一本正经说自己在罢工的楚秘书怎么这么可爱!   傻狗老板你干了什么惹我们楚秘书生气了!   不是追人吗?怎么你是要从绕赤道一周先证明地球是圆的吗?   于露露整个人瞬间分裂成两半,一半用来尖叫,一半用来惨叫。   楚上青垂下眼睛,她的手指在水杯上点了点。   这是不想说啊。   于露露清了清嗓子,迅速转移话题:“我家有一条大金毛狗。”   她放下水杯拿出手机给楚秘书看。   “楚秘书你看,它名字叫金条。”   手机屏幕上,一只金光灿灿的金毛犬对着镜头笑容灿烂。   “网上说金毛的智商相当于人类五岁到七岁的小孩儿,我在养它之前做攻略,觉得这是形容狗聪明的意思,真养了才知道,好家伙,真是我没结婚不知道,五到七岁的小孩儿,那是又吵又闹又拆家,疯起来你根本控制不住呀!”   楚上青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了。   “我们家金条经常闯祸,闯祸之后呢它还不懂它是闯祸了,还要跟我撒娇卖萌,不管我干什么都在外面守着,我要是关了门,它还会扒拉门,它还聪明,它还会开门。”   于露露说得兴起,茶水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外面站着她们狗里狗气的老板。   狗果然会开门。   于露露的脑海中飞过这句话。   “楚秘书……”   “老板,我有事要跟你说。”   门关上,茶水间里只剩了于露露。   于助理眨了眨眼睛。   她没看错吧?她们温柔能干大方可亲刚刚还在罢工的楚秘书是拽着老板的领带把人拖走的。   拖走的!   拽着领带!   轰!是谁的性癖被爆破了?! 第17章   人们普遍以为的“白领丽人”不同, 无所不能的楚上青楚秘书不仅不化妆不穿高跟鞋,她的手也并不是细腻白皙的样子,比脸上的颜色略深一点, 手指指节分明长而有力。   反倒是傅南商, 不再是那个会去圣地亚哥海滩上打沙排、玩冲浪的大学生, 皮肤养得白了很多。   尤其是脖子,被勒紧的象牙色让人会联想到各种脆弱的意象。   同一条黑灰色的领带莫名显出了两人的色差。   可惜没人关心这个。   楚上青用脚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公事,两件,第一, 你那个二叔在拼命地安插人进青瓷街的招标组,这个项目是我的, 他伸了手我会剁掉, 任何人来说情都没用。”   “剧情”里因为提前预估错误加上傅南商母亲的搀和, 这个项目最后落到了傅雪辰的手里, 这是楚上青决不允许的。   男人生了腿会跑,钱可没生腿,她的就是她的, 谁敢伸手到她面前就得见血。   傅南商双手举在头的两侧,乖巧温顺地点头。   “这是我跟你说好的事, 是你的是你的。”   “第二,人事部的李先石是傅雪辰的人,我要用他来拔掉傅氏里的一堆人,要么你做, 要么我做, 我做我要三倍的奖金, 因为我心情不好。”   在工作上合作了七年的默契让傅南商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都交给你,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比起那些勾心斗角, 他更关心的是楚上青突然的怒火。   却让楚上青瞬间又想起了崭新的地毯和发亮的皮鞋。   手上拽着傅南商的领带,楚上青把他怼到了墙上。   单面的玻璃墙让人能在没有拉下幕布的时候清楚地看见助理们在外面做什么。   有人在低头打字,有人在打印文件,有人匆匆走到她的工位前放下卷宗。   这些都是近在咫尺又遥远的背景。   楚上青看见了傅南商的嘴唇。   他们离得太近了。   视线太近,近的近乎纠缠。   呼吸太近,让她的怒火也成了热源。   上班时间,无所不能的楚秘书想要强吻自己的老板表示对他脑残行为的抗议。   在楚上青如实质火焰一样的目光里,傅南商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放了下来。   他笑了笑:   “要不你咬我吧。”   他甚至发出了邀请。   对于此刻的楚上青来说极为诱人。   她不想拒绝。   “啪。”   有东西落到了地上。   接着,又是一声金属落在地上的声音。   “啪。”   “啪啪。”   有东西弹在了楚上青的鞋子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个彩色的金属小夹子。   “啪”又一个。   这次她看清了,这些小夹子是从傅南商的身后落到地上的。   “啪!啪啪!啪!”   小夹子们欢快地一个接一个落在了地上,崩得满地都是五光十色。   楚上青松开了傅南商的领带,后退了一步离开这片热闹:“你自备红毯是怕显不出你的皮鞋,你身上藏着这么多夹子又是要干什么?”   终于不用再躬着身的傅南商一脚踢开一个小夹子,脸上是苦笑:“想显得腰再细一点,新的衣服还没做好。”   楚上青无话可说。   她平静了下来。   “公事我说完了。”   抬手理了一下头上的碎发,她转身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楚秘书,没事吧?”   “嗯?是有一点事,苏助理,这两年从集团总公司调去了卓南建筑的人员名单麻烦你给我整理一下,明天下午下班之前给我就可以。”   “好的。”苏芮连忙把新的工作内容在工作流程上记录下来,“对这些人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没有。”   “好的楚秘书,我明天下午给您名单。”   安排好了工作,楚上青神色如常的走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女人脸颊和眼眶都微微地泛红,额角沁出了一点点的汗水诉说着刚刚席卷过的炙热。   也仅此而已了。   “楚上青,你明明早就有了决定,却还是为一个九年都没喜欢上你的男人意乱情迷。”   她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   镜子里的年轻女人在冷笑。   她不知道,在她刚刚离开的办公室里,傅南商松开肩膀靠在了墙上。   后腰上最后的几枚小夹子也落在了地上,他终于能松懈下来,张开手,一枚被硬生生薅下来的袖扣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   ……   “傅老板,我觉得我们在一些细节上还是要做深度深化的,虽然我们已经有了‘霸总守则’做逻辑核心,但是在细节上没有会自带红地毯上班的霸总,也不会有霸道总裁把小夹子藏在衣服里。”   还是那间公寓。   陈章涵通过复盘针对运行中出现的bug提出修改意见。   傅南商瘫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断了的皮筋。   “对了,我还做了份项目迭代计划,针对目标客户进行进一步的深挖,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功能固着。”   他准备了一份PPT。   “傅老板,我用一下你的电脑,你这个星系模型可以先停下来吗?”   全息投影里的星海还在旋转,两颗行星在平行的轨道上缓缓转动。   傅南商摇了摇头。   “你用手机连接外面的投影仪。”   陈章涵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个造价极高的全息投影仪,用蓝牙找另一个投影设备。   外面的沙发上,终于从笑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宋沁雅终于爬了起来。   她知道她来这儿能找到乐子。   就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笑哈哈哈哈,如果说笑一笑十年少,她现在已经重回五百年前了。   挥霍着为数不多的良心,她说:   “我说,傅小南,你真的别折腾这些了,这种话我都说累了……你呀,你就穿得好看点儿,咱还是走诱惑路线吧啊,你看看楚上青让你给气的。”   “我倒觉得这是很好的表现。”陈章涵连忙说,“打破局面,谋求新变化,傅老板你说,虽然是因为执行上的瑕疵让楚上青表现出了愤怒的情绪,那也是我的这个项目有了一定的成果。”   宋沁雅熟练地翻白眼:“按照你的说法,让楚上青生气就是突破,那傅小南就别当什么霸道总裁了,他该去报班学个二人转啊!”   陈章涵却从她的话里受到了启发:“二人传式霸道总裁这个想法如果能落地倒是做到了精细化和差异化。”   “我看你是想傅小南被就地火化!”   外面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傅南商却在望着两颗行星陷入了回忆。   楚上青在成为楚秘书之前,是个铜皮铁骨又精神脆弱的小姑娘。   因为害怕,她会藏着一把刀送外卖,因为太过铜皮铁骨,她又会吃很多别人想不到的苦。   比如和抢劫的人搏斗。   如果不是曾经在P大看见过楚上青,傅南商实在想不到那个凶狠得像是小狼崽子一样的女孩子竟然是国内人人推崇的顶级高校的大学生。   为了一个书包,她整个人挂在抢劫犯的身上,还要用后背去挨刀。   傅南商把她连人带包夺下来拎到身后,还能听见小丫头不要命的嘶吼声。   “别闹了,让他跑吧!他有刀!你难不成要咬他呀?”   抱着包的小丫头防备地看着他,看清了他的样子之后好像又放松了一点。   像是一只小动物遇到了一棵见过的树。   有点儿好笑,还有点儿可爱。   小丫头一边背上书包一边说用小小声说“谢谢”。   傅南商听见自己终于笑了。   “小丫头你说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穿着塑料凉鞋的女孩儿哒哒哒跑远。   第二天傅南商和往常一样点了蛋炒饭,却发现门把上多了一份儿红烧猪蹄。   楼下餐馆的老板做的红烧猪蹄很不错,傅南商在手头宽裕的时候吃过两次,可以说,酥烂的猪蹄吊打他在唐人街吃过的各种中国餐馆。   没有看见送餐的小丫头,他津津有味吃完了这份“狼崽的谢礼”,连写代码的时候都觉得效率比往常更好。   第二天,门把上多了一份铁板烧牛柳。   第三天他出去打工,没有点楼下的外卖。   第四天,他在路过面包店的时候咬咬牙花了二十块买了一盒北海道蛋糕。   再不表示一下,他真怕那个小狼崽似的小丫头会为了“报恩”而破产。   可惜那盒蛋糕没有送出去,他刚进巷子就遇到了傅雪辰。   他偷溜回国的事情还是被傅成知道了。   属于他和红烧猪蹄、铁板烧牛柳和北海道蛋糕的夏天结束了。   一直到被押回美国继续读书,他都有点遗憾,他连小狼崽叫什么都不知道。   会带着肉来报恩的卷毛小狼崽,是足够让安徒生先生爬出坟墓写进童话书里的神奇故事吧?   “哎呀,我……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在北京,那时候我是红头发。”   “你好,我是楚上青,交流团里的翻译加助理,这几天打扰了。”   隔了一年再见是在普林斯顿。   P大历史系教授借阅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的藏品——东晋的王羲之的《行穰帖》。   他参与接待,看见了一头卷发的女孩儿抱着很大的本子站在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身边。   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一头会为了自己的书包在暗巷里殊死搏斗的幼狼。   然后他知道了她叫楚上青。   楚上青。   楚上青。   狼是最狡猾的动物。   它会咬在一个人的灵魂上,让人又疼又喜悦。   客厅里,终于吵完了两个人都看向傅南商。   陈章涵怀着对价格的崇敬看着这个据说国内只有一台的全息投影仪。   “傅老板,这个星系是你自己设计的吧?叫什么名字?”   “Wolfkin。”   傅南商轻声说。   幼狼。   在只属于他的宇宙里永远旋转的幼狼星系。 第18章   早上九点, 傅南商从住处出来,坐上了他的迈巴赫齐柏林,给他开车的司机姓韩, 四十多岁, 脸生横肉,眼睛里透着凶气。   可惜一说话就有一点也不凶了,因为他是天津人:“老板,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把车换回来啊?你让我天天开着一千多万的车早晚高峰还在路上溜达,我尼玛现在看天上飞个鸟都是来找我碰瓷儿的。”   傅南商没说话,他一边发动车子往外走一边又说:   “还有你看看小方,天天穿着个西装, 本来就长不高了, 现在就像烧焦的火柴棍上顶了个丸子。”   小方是傅南商的生活助理,生得干瘦,只有头大,穿着西装确实显得局促。   副驾驶的上扎手扎脚地坐着小方有些委屈地说:“老板, 昨天晚上楚秘书给我来电话, 咱们车上装的地毯已经被卸掉了。”   撑着头看向车窗外的傅南商笑了:“她还真是被气到了,那就不用红毯了,也确实太高调。”   韩叔看了一眼后视镜,说:“老板, 那我能不能换回原来的奔驰?”   “车还是先开着吧。”   傅南商并不打算放弃“霸总守则”,陈章涵有的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至少他现在吸引了楚上青的注意力,让楚上青没心思去想什么时候离职。   只是不能让楚上青再生气, 所以他和陈章涵修改了很多的细节。   这已经完成了他的最低目标。   车停在傅氏大厦门前, 傅南商也没有掏出望远镜去看楚上青。   昨天刚惹了她生气, 今天还是不要烦她了。   车门却突然打开了。   “董事长早!”   看着车门外崭新的红毯,傅南商愣住了。   早就等在楼下的人们忙忙碌碌,有人在调整灯光,有人举着打光板。   原本要下车的董事长往回缩了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   “董事长,我们是外宣部的,楚秘书说您这几天在验收接待部的工作,我们正好可以给集团的宣传片拍点素材。”   宣传片?拍素材?   接待部的部长笑着说:“董事长,红毯已经布置好了,不仅是新的,也按照楚秘书的要求进行了设计,不会影响感应门的使用。”   傅南商面无表情。   “董事长,我们还准备了造型师,楚秘书要求造型师务必要配合您显示出您的身材特点,我们也准备了足够的夹子和别针。”   走了三年的集团大门近在咫尺。   在几十双眼的注视下,傅南商突然不是很想走进去了。   “楚秘书呢?她人呢?”   楚秘书当然在顶楼处理工作。   老板的脑子出了问题也不要怕,好的秘书也可以给老板准备一个好途径去发泄表现欲,顺便去芜(老板的脑子)存菁(老板的脸),对资源进行整合利用。   一举多得,效率上非常地楚上青。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你们提交的实习生备选名单里的白小叙,让她今天来顶楼报道。@集团人事部   几分钟后。   人事部回复:楚秘书,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昨天实习生白小叙在市场部犯了错误,我们按照流程在警告处罚之后将人调去了项目部,我们立刻为董事长办公室推荐新的人选。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好,我知道了。   看着电脑屏幕的楚上青面无表情。   昨天上午她让竞标组的人接触了一下李先石,下午白小叙就犯了错离开了市场部,还避开了会被调到顶楼的流程。   真是恰到好处的错误。   只是不知道,是白小叙自己主动犯错,还是市场部里也有人和李先石同声共气。   突然,楚上青想起了一点“剧情”。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我昨天路过十六层发现有两个监控的灯不亮了,是不是出了故障?麻烦检查一下,事关安全问题,如果有了故障尽快报修。@设备部   将这件事暂时放下,楚上青开始处理发给傅南商的各种邀请。   过了十月就算是年底,各种行业集会也多了起来,不仅要有人去参加外面的聚会,傅氏自己也要举办年会。   对于所有后勤、接待人员来说,也是到了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电梯门打开,傅南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顶楼。   那条红毯路,他在几十个人、五台摄像机、一架航拍机、四块打光板和不知道多少聚光灯的围观下走了四遍。   上次干这么出卖色相的事还是他为了生活费去当平面模特。   “老板,今年集团年会设计上您有没有特殊的要求?预算和对优秀员工的奖励金额已经有了一个数据,大概是去年的百分之一百二十。”   “年会怎么开我没什么要求。”傅南商想要动动脑袋,想起来自己要维持左脸35度的样子,硬是忍住了。   在他来傅氏之前,傅氏无论是年会还是对员工的奖励都非常流于形式,说是让员工放松一下,却是各种折腾人的招数层出不穷。   上任第一年,傅南商心血来潮看了一眼年会的策划书,看见了要男员工随机抽号把女员工背在背上的“游戏”,差点一脚踹烂办公桌。   现在的年会就简单多了,无着装要求,请员工们在豪华酒店里吃吃喝喝,看看专业团队的表演,再就是发奖。   最低是价值一千块的普通奖人人都有,再往上是抽取各种实在的奖品,比如去年的最高奖是一百克的金条。   对优秀员工的奖励也十分丰厚,有重大贡献的十万起步上不封顶,其他的各种评选类奖项也都是实实在在地拿钱。   在当老板这件事上,傅南商是很舍得花钱的。   “百分之一百二……傅氏这边再加点十个点,到去年的百分之一百三。至于乐海那边我打算重奖《深海世界》的团队,每个人五十万起步。”   《深海世界》是乐海今年新上市的游戏,这个游戏做了足足五年,主要玩法是玩家在深海中通过不断地探险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上市之后虽然在流水表现上算不上爆款,凭借精良的制作和开创性的玩法得到了资深玩家们很高的评价,也硬生生从海外的硬核玩家手里获得了赞美和收入。   自从这个项目上线,这已经不是傅南商第一次给他们大额奖励了。   楚上青毫无异议,只说:“要不要提前先开一份嘉奖令?”   “可以,就说他们这个叫……探索奖。”   楚上青将这件事也记了下来。   直到楚上青转身要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才松了口气。   挺好,今天楚上青没建议他去看颈椎,看来他在摆造型这件事上已经臻于化境!   这时,楚上青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老板,你今天的皮鞋也很亮。”   傅南商:……   真是记仇的小狼崽子!   因为心里有愧,傅南商一整天没有作妖儿,在办公室里乖乖地批文件、开视频会。   晚上下班,他隔着玻璃墙看见楚上青站了起来,连忙照了照镜子。   昨天让她那么生气,今天还是要好好道歉的。   很好,又有了要请楚上青吃饭的理由!   等到傅南商晚一步到了地下停车场,就看见楚上青在和一个穿着厚外套的小姑娘说话。   “楚秘书,你看,这是我整理的附近的好吃的,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呀?你放心,这两个虽然是川菜馆,但是有很多不辣的好吃的,尤其是这个豆汤饭,我去吃了一次,特别好!在这个季节吃特别暖和!”   小姑娘叽叽喳喳让人烦躁,傅南商想起来这个小姑娘就是上次要请楚上青吃饭的那个自来熟。   而楚上青的脸上只有很公式化的笑容。   傅南商在心里暗笑,楚上青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和别人一起吃饭,当年在普林斯顿,他觉得自己和这位小卷毛姑娘也算是半个熟人了,想请她尝尝德国肘子,可是被拒绝了很多很多次。   “好啊,就去吃这个豆汤饭吧。”几米之外,楚上青笑着对白小叙说。   白小叙欢欣鼓舞,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亮:“离这里有点远,我看看啊,要两公里……我们……”   “我开车带你过去。”楚上青从外套兜里掏出了车钥匙。   白小叙又惊讶又欢喜,乐颠颠地跟在楚上青的身后走了。   只有傅南商愣在了原地。   这个小姑娘……她凭什么让楚上青对她另眼相待?   当然是因为“剧情”。   开着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楚上青仿佛是认真在听着白小叙说话。   听她说她同期的实习生们都又能干又漂亮。   听她说她遇到的傅氏员工都很老练专业。   游荡在各种小饭馆、便利店打工的女孩儿一直羡慕着大厦里体面的工作,终于能亲身体验,她把一点一滴都记得很清楚。   “我听人事部说……你昨天工作上出了一点问题,已经从市场部调去了项目部,会难过吗?”   将车停在半旧不新的川菜馆招牌下的车位上,楚上青问她。   白小叙难得的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笑。   “原来楚秘书你知道了。”   小姑娘低着头,好像连后脑勺上的发辫都塌了下来。   “是我太蠢了呀。”她小声说。   无所不能睥睨职场的楚秘书整了整外套,打开车门:“你可以说自己没经验、之前没有接触过,也可以说自己不够努力没有用心规避错误,你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不公平的对待,而你遇到了。犯下同样错误的人才是愚蠢的,你还没到那一步。”   小姑娘眨眨眼,抬起头,急匆匆打开车门:   “虽然听不懂,但是楚秘书你好像在安慰我诶?”   “没有。”楚上青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纠正你。”   “我现在是在再次纠正你。”   白小叙笑了。 第19章   鸡汤熬成了金黄色, 嵌着白饭和白豌豆,绿色的碎葱洒在上面好像被热气给烘得更翠了。   这么一盆豆汤饭确实很适合天气阴沉的晚秋。   楚上青吃了两小碗,身上微微出了汗。   白小叙对着一碗肥肠面吃得兴高采烈, 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服务生端着一大盆沸腾鱼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楚秘书你胃不好,太可惜啦, 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吃沸腾鱼。”   其实楚上青是可以吃辣的,她不光吃辣, 她还喜欢吃高糖分的食物, 也不会排斥肥腻的脂肪和动物内脏, 对喝酒这件事可以说有些许热爱。   她曾经是一个在物质上从小贫瘠到大的孩子, 追逐一切能让自己身体获得短暂满足的享受简直是不可控制的本能。   但是不知不觉,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要好好保养身体的“玻璃人”。   包括这个刚认识她的白小叙。   她竟然也已经习惯了。   “楚秘书,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哪个部门的经理, 没想到你竟然是秘书。”小姑娘的脸上还有一滴吃面溅上去的红油,“跟我想象的秘书完全不一样啊!”   “你想的影视剧里穿着高跟鞋、包臀裙的那种秘书?现实里也不是没有。有些人有钱了就想要彰显权力, 可惜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玉玺,也没有鸣锣开道的仪仗, 所以只能在别人的脚和裙子上下功夫。当然也有些人只是把秘书当成公司工作流程中的一部分,重视效率。”   很显然, 傅南商是后者。   白小叙连连点头:“还真是这样呢!”   楚上青抽了纸巾擦嘴, 又把纸巾盒递给了她。   白小叙傻乎乎地把纸巾抽了出来, 看见楚上青在擦嘴,自己也抹了下,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现在满脸是油。   赶紧再擦擦。   她对面坐着的女人已经放下了餐具,擦干净手之后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卷发。   白小叙看着, 觉得离开了公司的楚秘书好像和在公司里的时候不太一样, 脸上的笑容少了, 说话变得刻薄了很多。   不过依然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楚秘书,那是不是公司里的项目你都知道呀?”   楚上青端起水杯垂眼喝水。   这就是身为“女主”的白小叙进入傅氏的目的,她想要破坏傅氏旗下卓南建筑对青瓷街改建的竞标。   虽然她手段拙劣稚嫩,可是在剧情里,她成功了。   因为在第一次标书泄露之后,傅南商怀疑傅雪辰在里面动手脚,干脆把这个项目给了傅雪辰去做,他自己则转守为攻破坏了这次竞标,断掉了傅雪辰在傅氏的臂膀。   在楚上青看来,这段剧情很“霸道总裁”,也很费钱,很低效,很不尊重企业员工的付出。   现在这个项目是她的,她可不允许自己的钱因为公司里的人事倾轧而少赚。   至于白小叙想要保护自己外婆记忆的心情,如果不是“剧情”里的“霸道总裁”后来为了哄她开心斥资十几个亿买下了整条青瓷街,是一定要被辜负的。   就算没有傅氏,M集团也会找来其他的承建商接手。   对于一个庞大的改建计划来说,傅氏只是一个比较有实力的竞标方而已。   “是呀,集团里需要董事长过目的文件我都会提前整理。”   她对白小叙这么说。   “好厉害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却不再看楚上青。   游移,闪躲,踌躇,不想利用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并为自己的不择手段而感到愧疚……对楚上青来说白小叙的心思就像是一本可以任意翻阅的书。   和这样的女孩儿呆在一起,傅南商会觉得很轻松吧?   浅浅的酸涩从心脏下面弥漫而上,楚上青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擦了擦手站起来。   她的晚餐结束了。   “我记得你是实习生,你是住在学校宿舍吗?我送你回去。”   “啊?”白小叙茫然了一下,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不不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住在外面,我自己坐地铁很方便的!”   楚上青也不坚持。   穿上外套,两个人一起推开门走到小餐馆的外面,一阵大风扑面吹来。   楚上青眯了眯眼睛。   “白小叙。”   “嗯?”   “不管你是实习生也好,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只要你是傅氏集团的员工,就会受到傅氏集团在程序上的保护。”   被风吹得一头凌乱的小姑娘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女人。   看见她双手插在兜里。   楚上青并没看向她,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有干黄的梧桐叶飘摇在风里,在路灯下投出影子。   “规章制度也好,花了大价钱投入的监控系统也好,如果不能让员工安心、安全的工作,是没有意义的。”   很快,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很快,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就驶入了滚滚车流,和这个城市里每一辆回家的车没有不同。   留下脸上还有一点油渍的白小叙站在原地。   “剧情”里,白小叙刚进公司实习就被人推荐进市场部,后面更是被推荐去顶楼,市场部私下传言纷纷,有个人以为白小叙是和公司里的其他人有不正当关系,私下里骚扰她,白小叙因为身份是伪造的,十分心虚,让这个人得寸进尺,就算白小叙后来去了其他部门,也躲不过对方的纠缠。   直到有一天“男主”路过看见。   从天而降的拯救是偶然。   一个女孩儿长时间被骚扰是必然。   对面的车灯照在楚上青的脸上,她的脸上是似有若无的苦笑。   至于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她的“情敌”,这本不该在她做出选择的影响因素之内。   因为她是楚上青。   到了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她抬手解开了长发,又下沉了车窗,任由大风激荡在车里。   心里的一切酸涩终于都变成了被风带走的落叶。   第二天一早,前一天还随风潇洒的万能秘书楚上青对着自己的早餐愣了一下。   两片吐司中间夹着煎豆腐和煎鸡胸肉,吃了三年定制早餐,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搭配。   倒是不难吃,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楚上青和往常一样高效地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电梯门打开,穿着新款三件套西装的傅南商大步走了进来。   “楚秘书。”   “老板,今天的行程……”   “今天的行程是你和我一起吃饭。”   傅南商说。   格调很高,台词很少。   说完,他就摆出了自己最帅的姿势。   楚上青暂时收起手里的行程表,面露微笑:“好的老板,请问是午饭还是晚饭?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午饭,和晚饭。”   傅南商傅董事长遵守着“语气单一,不容拒绝”的原则。   “好的老板。”   楚上青照单全收。   “现在我们可以说一下两餐之外的行程了吗?”   委屈了一晚上的傅南商矜持地点了点头。   说是要一起吃午餐,傅南商却没像平时一样定外卖。   到了午餐时间,他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站着。   等电梯的于露露偷偷瞄了几眼,觉得这傻X今天虽然依然是卖相很好,可莫名有像晚饭后站在门口的狗子——就等着主人给它拴上牵引绳出去遛了呢。   “我好了,咱们走吧。”   楚秘书一走过来,于露露立刻发现狗子,啊不,老板激动起来了。   接着,于露露发现自己也有点激动。   她竟然想看见楚秘书再拽着老板的领带?!   哎呀,她这脑子跟社畜属性真是不匹配了。   “老板,咱们吃什么?”   “你决定。”   今天的傅南商是个冷酷的霸道总裁。   楚上青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我们去吃日式烤肉饭吧?”   这个比较快,也离得不远,因为定价稍高,最便宜的一份也要158,在午高峰也不至于要排队。   “好。”   走出了傅氏大楼,傅南商看着走在前面的楚上青,小声说:“你看,别人约着吃饭,都是说说笑笑。”   “要是你给我讲笑话,我也能跟你说说笑笑。”楚上青回头,笑着看他。   傅南商还是满腔心酸。   “你还记得吗?咱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我想请你吃饭可太难了。”   傅南商说的是在普林斯顿的时候,他觉得能和这个狼崽似的女孩儿在普林斯顿重逢是缘分,总想请她吃点什么,毕竟对方请自己吃过两顿肉。   可是穿着整洁衬衣的女孩儿总是挂着很礼貌很敷衍的笑容拒绝。   她很忙,每天跟在教授身前身后,周末别人都去玩儿,她一面主动给老师做翻译工作,有求必应,一面还抽空去图书馆看书。   那时的硅谷经济学家们天天都在说“Spillover Effect”,即“溢出效应”,在傅南商看来,这个狼崽就是“Spillover Effort”——溢出努力。   “溢出效应”会产生外部收益,“溢出努力”在傅南商看来却并不会获得更多的赞美,甚至可能相反。   后来傅南商回国,在中文语境里浸泡了半年多,终于找到了一个短语来代替他当时的这个评价   ——“吃力不讨好”。   十七岁的楚上青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小狼崽。   还不肯和他一起吃饭。   “和我一起吃饭你是会中毒吗?”忍无可忍的傅南商干脆把小丫头给拦在了图书馆的门口。   顶着一头卷发的女孩儿脸色苍白。   傅南商吓到了:“你不会真中毒了吧?”   身在异国,每天承担着巨大压力的楚上青小声说:   “我胃疼,你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你好,麻烦先倒一杯热水。”到了日式餐厅,还没落座,傅南商先点了一杯热水,给楚上青。   拿过菜单看了看,傅南商说:“你胃不好,要不要吃乌冬面?”   楚上青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昨天的困惑。   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不能吃这吃那的“玻璃人”。   因为傅南商。   她甚至忘了自己最早是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说过自己胃疼。   他牢记至今。   “好。”楚上青说,“我要一份乌冬面套餐。”   而她长久地享受着这份偏爱。   她曾经是一个在物质上从小贫瘠到大的孩子,追逐一切能让自己身体获得短暂满足的享受简直是不可控制的本能。   也追逐着这份偏爱。   并可以为之对抗本能。 第20章   昨天的大风吹散了霾, 今天的北京是干干净净的好天气。   价格并不亲民的日料餐厅对面就是某著名集团占地颇广的公园式绿化带,借了晴天绿树的景,橱窗里的枯山水造景反而有了几分局促感。   隔壁桌有人低声讨论炙手可热的中概股, 还有人在满口的中洋混杂说着数字货币,这并不影响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人盯着自己对面的那碗乌冬面旁边的手握寿司。   眉头紧皱。   好像经历了一场股灾跌掉了几百亿的投资似的。   “他们这个套餐怎么还让人冷热一起吃,你可以吗?”   牛肉乌冬面热气腾腾, 酱色的汤很澄澈,连个油花都看不见。   套餐里配的手握寿司倒是摆得如花似锦, 金枪鱼后腹和三文鱼腩油脂细腻。   楚上青从善如流地抬了抬下巴, 神态松弛:“麻烦你替我吃了吧。”   傅南商的眉头松开了。   楚上青刚挑了两根面进小碗里就听见几声很小的响动, 再一看那几块寿司已经不见了, 倒是多了几块烤牛肉和一个茶碗蒸, 是傅南商调换了两个人的小菜。   有时候像楚上青这种聪明人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心细到这个地步的傅南商为什么没发现自己觊觎了他这么多年。   就好像一个烛台照亮了整个房间, 连墙角的蛛网都不放过, 偏偏看不见自己旁边藏了一只瑟瑟发抖借光取暖的小耗子。   “下午两点半的设计讨论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吃饭不讨论工作。”   楚上青挑了下眉:“这也是新的工作要求吗?”   “不是。”   松茸汤送到了, 傅南商给楚上青倒了一杯。   “这是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吃饭,不是工作餐。”   傅南商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其实他更想说“你昨天和刚认识的人一起说说笑笑去吃饭会说什么设计会吗?”   可惜这种说话方式不符合“霸总守则”。   他的话换来了女人的一声笑:“老板, 你说的好像我们是在约会。”   傅南商差点被松茸汤烫到嘴。   他看向餐桌对面, 楚上青的眼睛里有他的样子。   西装革履,一本正经。   谁也看不出他心里一下子乱狗挠心。   他突然想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约……会不行么?”   “不是不行。”把汤一口喝了, 楚上青抓紧吃了几口乌冬面, “如果想要不谈工作,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应该离公司远一点。”   在心里一群小狗的努力之下, 傅南商似乎被刨出来一个心眼儿。   “不管在哪儿……”重点是能和你在一起吃饭。   “楚秘书!好久不见!”楚上青抬起头, 看见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她立刻挂上专业的笑容站了起来,“梁总,好久不见,您是来参加这次设计讨论会?”   中年男人受宠若惊:“只是来看看!年底了嘛,我们这些小承包方得来大公司面前都刷刷脸。真是没想到楚秘书您还能记得我,我这真是,哎呀,上次要不是楚秘书,我这协议还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   “梁总客气了!”   “就是难得看见楚秘书,过来打个招呼,您还没吃完饭吧?您慢用您慢用。”   “好的,谢谢。”   楚上青重新坐下,看见傅南商恶狠狠地吃掉了一块寿司。   “老板你看,你要是早点说我们不谈工作,我们就该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饭,下次提前明确需求。”   傅南商是真的后悔。   他刚刚台词也想好了,连脸的角度都摆好了,结果就被人搅合了。   这可是他约楚上青在外面吃饭!这些人懂不懂什么叫约会?!   “楚秘书?!您也在这吃饭呀?”又是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傅南商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楚上青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是低估了“楚秘书”三个字在这方圆几里地的影响力,挺小的一个日料店,一眼看过去也就坐了十几桌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认识楚上青的,一个接一个地来打招呼。   忍了又忍,傅南商都想要呲牙了,却看见楚上青对他眨了眨眼。   她一个“楚秘书”在这不过是跟人打打招呼,傅南商这个“董事长”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他们这顿饭怕是要么不吃了,要么就得拖半小时。   傅南商低下了头,突然笑了。   他不再烦躁,又提起小壶给楚上青倒了一盏汤。   “我想起了咱们俩在普林斯顿第一次约会。”终于吃完了午餐回公司的路上傅南商走在楚上青的身边,笑着说,“好像跟今天正好反过来。”   楚上青犯了胃病,傅南商不光给她找来了热水,还贡献了自己从国内带来的止痛药。   这样的“救命之恩”后,小狼崽一样的楚上青也不再像从前那么防备他,傅南商再说自己要请她吃饭,她踌躇了好几秒终于答应了。   那时的傅南商也不过是个穷学生,请楚上青吃的德式烤猪肘量大实惠,自然也距离学校很近。   正好遇到了一伙儿人希望傅南商和他们一起去参加赛艇比赛,整顿饭,傅南商也是“迎来送往”。   他一面和其他人应酬,一面没忘了看坐在那吃肉的小狼崽,生怕她又哒哒哒地跑掉了。   慢吞吞摆弄着餐刀的女孩儿恰好抬起头,正和别人说话的傅南商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安抚她。   “我那时候也对你眨眼了。”站在电梯里,傅南商小声说,“你一下就变得很乖。”   四面如镜,楚上青能看见他离着自己很近。   电梯门打开。   久远模糊的记忆扑面而来。   嘈杂陌生的异国餐馆,各种不同发色和瞳色的陌生人,听懂听不懂的语言。   不安让人只能大口吃着面前的肉来获取对抗未知的力量。   抬起头,楚上青看见二十岁的傅南商对自己眨眼。   黑色的头发应该是刚长出来没多久,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是新的。   那时的楚上青在想。   太奇怪了,会有人困顿焦躁至极,把自己关进笼子。   太奇怪了,会有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还记得我。   傅南商真是个奇怪的人。   “楚秘书,林副总打电话来问两点半的设计展示会……”   “好的,麻烦转给我。”   楚上青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   傅南商双手插在兜里,在她背后看着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狼崽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呢?   她怎么就能一点点,一点点,长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心动的样子?   太奇怪了,过去的那些年,他明明一直看着她。   下午五点,傅南商拿到了设计展示会的设计汇总,看着设计院评选出的设计稿,傅南商又看了一眼他冷酷无情的秘书。   “一会儿我们早点儿下班吧?”他突然说。   楚上青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傅南商已经悄悄摆好了他的经典左脸35度,用尽可能简练的断句说:“不是说好了晚上还要继续一起吃饭?我已经选好了餐厅。”   “你是中午没吃饱吗?”楚上青不理解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和提前下班有什么关系。   “餐厅有点远,我们早点去比较好。”   有点远?   楚上青一看见傅南商梗着脖子说话就知道他又进入了脑子有病的状态,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   “老板,你想请我吃饭的餐厅有多远?”   傅南商掏出手机,完美按照“动作要野,姿态要稳”的准则,将手机推到了楚上青的面前:   “我看了一下,景色很好,食材也很新鲜,还有特色鱼肉粥。”   楚上青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餐厅,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看了一下它的具体位置。   是在一处景区内,距离公司直线距离87.5公里。   如果走高速的话两小时十五分钟可以到达。   傅南商有些得意,足够远,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也一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楚上青吃饭。   “老板,这家餐厅有点太近了,不如我们去北极,我一边钓鱼一边看你和北极熊赛跑,去北极之前我们还可以先看一下企鹅。”   没想到楚上青的计划竟然比自己的宏大这么多,傅南商小心提出了一点异议:   “企鹅在南极。”   “对呀,先去南极,再去北极。”   无所不能的楚秘书面露微笑:   “只是这个过程很复杂,中间还要办多个国家的旅行签证,还要规划路线,寻找合适的当地向导,所以,在我做好准备之前,我们就先把一起吃饭这个计划适当延期吧。”   傅南商噎住了。   “其实去你家门口吃也行。”他小声说。   “老板你都要环游世界了,我家门口的餐厅可配不上您的严格要求。”   ……   楚秘书好像又生气了。   明明整个下午看着都挺愉快的,进了一趟董事长办公室,又被惹恼了。   于露露小心观察了一下好像夹着尾巴探头探脑的老板,精准确认了目前的情况。   她真不想这样。   作为一个社畜,就算是畜,可谁又会想精准把控一条狗在想什么呢?   看着老板二十分钟出来三回却不敢去跟楚秘书说话,于露露捧着咖啡杯仿佛捧着老干部的搪瓷杯,心里沧桑无比。   傻狗啊傻狗,追人不行就算了,还逆向发力,背道儿跑出八千里。   于露露摇摇头,颇有些恨狗不成钢的意思。   把一份表格做好,于露露站起身,端起水杯,假装路过,嘴里小声说:   “光看有什么用,想道歉就去倒杯水端过去呀。”   茶水间里,苏芮刚洗好杯子,就听见身后一声脆响。   她惊讶回头,看见于助理在拍自己的脸。   “露露?你……这是怎么了?”   于露露抱头痛哭:“我赚着社畜的钱,还得把爱豆跟傻狗凑成对?亏了亏了亏大了。” 第21章   沮丧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 于露露回家撸了两把狗,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想明白了,如果说“追楚秘书”这件事是一条一百米的路,傻狗老板已经从起点出发反方向跑出了二万五千里, 所以, 她根本不用担心楚秘书爱上一条狗!   第二天上班, 她买了一份小笼来奖励自己的机智。   没想到在电梯口就遇到了楚秘书。   “楚秘书早呀!”   “于助理。”驼色的大衣搭在手臂上,楚上青一边走一边用手把头发挽起来, 招招摇摇的黑色海草似的卷发在她手里乖顺无比, 等楚上青站在电梯门前, 头上已经成了一个蓬松的发髻。   今天又是倾倒在楚秘书风采里的一天呀!   于露露两眼发光, 晃了晃手里的小笼包:“楚秘书要不要尝尝小笼包?”   “不用了, 我早餐已经买好了。”   楚上青对着电梯的镜墙整了整额前的碎发。   镜子里已经成了于露露最常见到的模样了。   于露露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第一眼看见处秘书的时候, 她隐约感受到了一丝紧绷。   像是曾经有一条线,无声地捆在了楚秘书的情绪上。   走出电梯, 楚上青回过头对她说:“大概十点半会有一份处罚通知发过来, 路助理看过没问题之后,麻烦你联系公司的内部网站和新媒体账号, 把处罚结果发出去。”   “好的。”于露露拎着小笼包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心里想着一定是这个被处罚的人让楚秘书心情不好了。   十点半, 忙了一个小时的于露露打开一份收到的文件,看了第二遍才看明白上面写了什么。   集团总公司市场部的一个经理对属下员工猥亵未遂,公司已经报警并监控证据提交有关部门,现有关部门对此人判处行政拘留十日的处罚, 公司依照内部管理规定对其处以开除处分。   妈呀!   原来楚秘书早上一来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于露露偷偷看向楚秘书, 觉得今天的楚秘书真的是身上闪闪发光!   匿名群里, 她又是一阵彩虹屁猛烈输出。   有人回复她:“楚秘书这几年脾气好多了,不然今天咱们会看见两份处分通报。”   两份?   心血来潮,于露露在公司内部公文页面搜索“楚上青”三个字。   然后,她搜出了五份处分通报。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高空抛物,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受伤和公司财产损失,因为行为违法,给予公司内部通报处罚,罚款、扣奖金。   看了一下日期,于露露的眼睛都瞪大了,五份通报都集中在三年前的的两个月内!   群里偷偷去查的也不只于露露一个人,她再次打开手机,看见有人说:   “楚秘书居然这么暴躁过吗?!”   “你们不会以为咱们老板是鲜花铺路来傅氏的吧?当年他只带了楚秘书和外聘财务、法务团队来,老板主内,楚秘书主外。楚秘书在外面手撕了人回来给自己打处分通报,那酸爽……”   “有一份通报是楚秘书打人诶?!”   “是有股东欺负女助理,楚秘书打得是那个流氓,可惜当时号称监控坏了,根本没证据,她就领了处分,扣了半年的奖金。”   楚秘书真的是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感动中的于露露叹为观止。   叹完了,她又在自己的额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别磕!别磕!人狗不相通!   嘤,好想看楚秘书手撕了人回来被大傻狗扑上来欢迎!   正在内心拉锯的时候,于露露看见自己的办公软件跳出了一个提醒。   “升职加薪,感兴趣吗?”   这谁不感兴趣啊!   于露露翻了个白眼就要打内线电话给技术部门说公司办公系统中木马了。   “我今天怎么邀请她一起吃午饭呢?”   “嗯?”于露露放下电话。   因为她看见了给自己发消息的人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   安静的办公室里,没有人知道于露露已经来到了人生选择的重要关口。   一面,是她可以升职加薪顺便磕CP。   一面,是她的良知和一头社畜的操守。   两分钟后,傅南商在办公室里收到了回复: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升职加薪要走公司流程,哈哈哈哈,老板你的台词好像是从什么霸总小说里抄来的一样!   傅南商切出聊天页面,看向陈章涵发给自己的《霸总语录摘抄(beta)》。   默默点了“X”。   又过了一分钟,他的办公软件又弹出了提醒。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很坦率地说自己要请楚秘书吃饭,这是很简单的事,不要搞得很复杂。   看着电脑屏幕,傅南商愣了下,然后笑了。   一墙之隔,于露露锁上电脑屏幕直奔茶水间。   她疯了她疯了她疯了!近在咫尺的升职加薪的机会她就这么放过了!社畜的操守是什么?良知是什么?提出一点微小的建议她拿钱不是应该的吗?!社畜诶!她是社畜诶!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把头顶在咖啡机的壳子上,今年24岁的于露露有点委屈。   她好想哭啊。   她竟然不后悔。   “于助理?”   茶水间的门打开,于露露抬起头,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刚刚还在打电话的楚秘书。   “你是不舒服吗?”   “没有,我就是……昨晚上没睡好,我家狗突然发春了。”   擦了擦眼,于露露笑着说。   确定了于助理没有什么问题,楚上青快步走回工位。   骚扰白小叙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了,可他是不是惯犯?公司里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这都是要有自上到下的敦促才会有更深一步调查的。   又打了两个电话,楚上青打开邮箱开始处理各种邀请函。   第一份邀请函就让她的眉头挑了起来。   “尊敬的楚上青女士,我诚挚地邀请您于今天中午来到你的隔壁房间共进午餐,希望你心情愉快的傅南商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简短的邮件让她的眉头彻底舒展。   “好。”   她摁下发送键。   看着邮件,傅南商笑着打开了办公软件。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于助理,谢谢你的帮助,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   哼,傻狗!   你就接着跟楚秘书玩套路去吧!   你就傻不拉几玩八千年套路你也追不上楚秘书!   人狗有生殖隔离!你和楚秘书有智商、情商、各种隔离!   心里恶狠狠。   于露露的手却很诚实:老板你太客气了嘿嘿嘿嘿。   又是一派社畜本色。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惹她生气?   于露露满脑子问号,不知道傻狗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她生气我也很开心,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对静止很久了,我想要改变,又怕她会远离,只有生气的时候,她会主动靠近我,不考虑距离。   午休时间到了。   于露露抬起手指,默默地,默默地,关掉了自己的显示器。   她要冷静一下。   !!!!   冷静不了!!!   她家金条咬坏家具惹她生气的时候是不是也很想她走过去拎起她的耳朵啊!!!!   傅南商要请楚上青吃的工作餐是从淮扬菜馆定的,一如既往的清淡。   楚上青看见傅南商捧起第二份扬州炒饭往嘴里扒饭,问他:“你是早上没吃饭?”   傅南商放下手里的饭,笑着说:“今天晚上我妈坐飞机去意大利,那边的华人社区里也有民乐团,我给她联系好了她去那边也可以教传统乐器。”   他之前说了要把他妈送走,就真的一直在做这件事。   不仅安排了他妈妈的一应生活所需,也考虑了让她在国外过得别那么寂寞。   楚上青点点头:“阿姨走了之后傅雪辰能打的牌就更少了,你奶奶身边最好也安排一些安保。”   基于“剧情”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剧情”里傅雪辰为了夺回傅氏的种种手段之所以能够一次次规避法律的制裁,跟傅南商的母亲曲玉脱不了干系,最惨烈的一次,曲玉帮助傅雪辰绑架了傅南商的祖母姜卓溪。   虽然楚上青会极力阻止这些事发生,她认为自己也有义务提醒傅南商。   “好。”傅南商从善如流。   他十八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的精神被彻底打垮,原本一家三口对抗着傅成、林小燕和傅雪辰的局面不知不觉变成了他一个人对抗其余所有人,唯一能帮他的奶奶也因为儿子的去世病倒。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人生只有“胁迫”和“放弃”。   最糟糕的时候,他从家里逃出来,躲在了破旧的民宅里干起了不合法的勾当以求糊口。   却遇到了一只小狼崽。   “楚上青。”   “嗯?”   “我只是叫一下你的名字。”有你的世界可真是太好了。   怕自己的眼神太热烈,傅南商用力扒饭。   楚上青也垂下眼睛,用勺子挖了一勺饭,她看着包装盒的底部。   上面写着“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安静地吃饭。”   “傅南商,我们两个面对面吃饭,你为什么要把道歉的字写在饭盒上?”   傅南商摆好自己的脸:“放纸条不干净,用了热压技术,比较安全。”   格调要高,台词要少。   完美符合!   “下次直接发邮件吧。”无所不能的楚秘书又吃了一口扬州炒饭。 第22章   相较于傅氏集团曾经在全国很多城市修建的那些追求奢华、富丽的高档别墅区, 在北京的聚松公馆反而显得低调内敛,设计风格清朗简单,隐藏在绿化丛之中的别墅从围墙外几不可见, 连大门处也几乎毫无装饰, 只有全球顶级的安防系统在悄然工作。   铁门徐徐打开, 迈巴赫齐柏林缓缓驶入公馆深处,傅南商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突然说:“土豆、西蓝花、虾仁……让小方准备这些菜吧。”   “好嘞老板, 一会儿送你到了地方我就给小方打电话。”   “老韩, 一会儿你把车开走吧, 我走的时候从车库里随便开一辆就行了。”   中年男人担心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只看见傅南商平静的侧脸。   “老板, 今天晚上看着是要下雨,还是让我在这等你吧。”   “不用了, 你早点回去。”   看着自己的鼻息落在车窗上成了一层白雾, 傅南商把声音放缓:“老韩, 有人在等你的家,是个好地方, 早点回去吧。”   几米之外灯火辉煌的宅邸, 在很多人眼里也是傅南商的“家”。   在他心里, 却跟“好地方”三个字毫无关系。   走进大门的时候,傅南商恍惚能听见脚步声回响在自己的心上。   “南商,你回来了?”   与外表的低调沉肃不同, 聚松公馆12号的傅宅里富丽堂皇, 路易十四和维多利亚的风格交相辉映, 明代山水盘踞金框。   曲玉站在大厅中间的水晶灯下, 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   傅南商站在门口, 看着坐在大厅里的人。   那人笑着说:“南商,听说大嫂要出国了,我来送送。大嫂,在国外你也不用担心,我在意大利也有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他们。”   “是我没用,什么都做不好,到哪儿都得让你们关心我,南商,你回来得正好,你小叔叔身体不好,我走了我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小叔叔。你现在虽然是集团的董事长,可说到底,傅氏是你小叔叔的心血,你要用心经营,对得起你小叔叔才行。”   曲玉双手放在小腹处,站姿端庄像个女管家。   傅雪辰安坐在轮椅上,仿佛他才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主人。   这是傅南商看惯了的样子。   “东西收拾好了吗?”他径直问曲玉,他的母亲。   曲玉皱了下眉头:“南商,你小叔叔……”   傅南商索性连她也不问,看向一旁替他开门的中年女人:“吕阿姨,我妈的行礼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吕阿姨面带微笑,“老板你晚上吃饭了吗?厨房还炖着猪蹄尖儿,拌了西芹百合,我再下碗面就行了。”   “你别忙了,我都吃过了。”傅南商自己双手放在大衣兜里,一副不愿久留的姿态,“张叔准备好了我们就走了,您收拾一下厨房也早点走吧,今天晚上有雨,打扫卫生什么的明天再说。”   看见自己的儿子回了家就只顾着和佣人说话都不回应自己的关心,曲玉难过得低下了头。   “大嫂,南商这几年说一不二习惯了,其实还是关心你的。”   “雪辰,你别说了。”曲玉苦笑着摇头,“他是我儿子,他怎么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大了,有钱了,掌权了,也就觉得我烦了。”   谁也不是聋子,彼此说的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吕阿姨小心地看向傅南商,只看见他一脸的冷漠。   曲玉见无人接话,往门口走了几步:“南商,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跟你说说,我去了国外,这个房子就空下来了,你小叔叔现在身体不好,你奶奶又病着,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不如就让他搬回来,这也是他住了三十年的地方……”   “二叔。”傅南商的声音冷冷地砸在地砖上,像是很多年里慢慢凝成的冰,砸出来的声音都是闷的,“原来你是无处容身来乞讨的,聚松公馆的水电费太贵,你恐怕住不起,不如在公司申请一下租房补贴,我之前住过七百块一个月的房子,不仅便宜,还人多热闹。”   傅南商身形高大,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灯下,像是一道嚣张的影子。   曲玉忍无可忍:“南商,你怎么这么跟你小叔叔说话的?!你从小到大,我有这么教你吗?!”   傅南商仍是不看她。   他只死盯着傅雪辰。   傅雪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缓缓说:“南商,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我只是听说大嫂要走了就来看看,俗话说长嫂如母,大嫂对我比我妈也不差什么。我每次来她都给我泡茶,以后不能喝了,我会想的……”   “长嫂如母?你会让你妈蹲在地上捡饭粒吗?还是你会让你妈跟个仆人一样站着跟你说话?你会让你妈下雨天给你擦车?傅雪辰,你能用我妈来伤害我的时候,你就说长嫂如母,你还是傅家小少爷的时候,你说我妈是个来你们傅家骗吃骗喝的乡下女人,你以为我会忘了吗?”   窗外起风了,树影乱摇。   傅雪辰仿佛没有生气。   曲玉已经气急了,声音尖利得像是刀刃:“南商,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有谁被一刀捅在了心脏上?唇齿间血气喷涌?   看着傅南商脸色苍白,傅雪辰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   他用他的笑容告诉傅南商。   “你看,我永远可以这么伤害你,你根本无力躲避。”   ……   秋天的最后一场雨酝酿了很久,从黄昏时就阴云沉沉,到了晚上十点才终于落了下来。   还没开始供暖,楚上青披着白色的羊绒披肩走到客厅给自己调了一杯混着热牛奶的百利甜。   风带着雨水细细地落在厨房的窗子上。   她看了一眼窗外,端着热酒回到了温暖的床上。   在她的楼下,车灯熄灭,有人挣扎着从车上下来,趴在绿化带上抠嗓子。   雨水打湿了他的大衣和头发,最终他什么都没吐出来。   从那个房子里沾染的污浊腐烂的气息好像又被他的身体给吸收了。   抬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窗子,傅南商没有立刻回到车里。   站在这,他可以假装自己是干净的。   风和雨都是冷的,电话响起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已经被冻僵了。   看着来电显示的“楚上青”三个字,他愣了一下,有些笨拙地转身,匆匆忙忙回到了车里。   胡乱搓了搓冰冷的脸颊,他才接起了电话。   “我刚刚看书,看到了很有趣的一节,你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我念给你听?”   电话里,楚上青的声音不容拒绝。   傅南商向后靠在椅背上,对着后视镜露出了自己看见都觉得陌生的笑:“好啊,我正好快睡了。”   “我长大的时候大概是忘了带着脑子一起长的,于是脑子就被我留在了很小的时候,对此,我是有证据的。看见花的时候我会傻笑,看见鸟我也会跟它打招呼,那些威严沉默的人,我总觉得他们与我不是同辈,唯有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哈哈,他们上学的时候怎么忘了叫我?夜深人静,我听见脑子跟我抱怨,你怎么长得这么快?一下子就成了大人?昨天那个人欺负了你,你怎么不让我去跟他打一架,是不是看不起我?人怎么会看不起自己的脑子?我当然是看得起的,于是安抚它说:‘你可是我的脑子,要有大用处,不能打架。’我的脑子就信了,果然是有着还没长大的稚气。”   身上的水汽缓缓蒸腾,没有开暖风的车上,四处玻璃都是雾气。   小小的空间变得更小。   楚上青的声音并不悦耳,她在工作的时候能做到说话不疾不徐,其实也是下苦功练出来的,此时她读得很随性,勉强没有变成毫无感情的产品宣讲,伴随着窗外的雨声,有了些凛冽的清澈。   傅南商终于打开了暖风机。   他怕自己会咳,打扰了楚上青。   楚上青还在继续读文章:“我的脑子太小了,记住的不开心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是得不到的糖果,无法露出的笑容,和父母不耐烦的拒绝,这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呢?明明我在长大的时候遇到了那么多糟糕的时刻,脑子却不肯记住,只紧紧攥着那点小小的不快。‘你可以买糖果,你可以笑,你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拒绝,因为你长大了。’脑子对我说。”   好像是很轻快的字,不应该比外面的雨更有分量,落在傅南商的心上却是沉重的。   傅南商的眼前渐渐朦胧,是雨水顺着他的发丝进了他的眼睛里。   “楚上青……”他轻轻把三个字念出了声。   楚上青对他来说是什么呢?   是那个很轻易地,背对着世界,面对他的人。   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一点点明白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他曾经得到过的,直到她出现。   理直气壮,生机勃勃,成了长在他花园里的花,又成了他的剑与盔甲。   小小的狼崽,有那么温暖的毛,愿意借给他取暖。   “心情好了吗?”   “好了。”傅南商说,“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楚上青却没有说晚安。   而是说:“滚出来吧。”   傅南商愣了下。   他左看看右看看,小心打开车门,看见十米外有人撑着伞,穿着白色毛绒的披肩。   黑色的发在夜晚的湿风里偶尔招摇。   “上去,今晚睡客房。”   傅南商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楚上青的身前,手里撑着伞遮着两个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车:“你怎么知道我在下面?”   拖鞋湿了,楚上青皱着眉头转身往家走:“我出门倒垃圾看见了,心情不好要找人陪着就开口,在我家楼下玩自闭,还淋了雨,你是想明天发烧让我给你重新做行程?”   “不是。”   傅南商看了一眼楚上青露在外面的小腿:   “我怕打扰你休息。”   “按五十倍算加班费,我躺在ICU也会起来的。”   女人的背影很冷漠。   却像是一团火焰。   傅南商亦步亦趋,脚步越来越轻。   收了伞走进电梯,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只隔了一个拥抱的距离。   傅南商有些口干舌燥,他没话找话:“你刚刚读的书呢?”   楚上青表情冷漠:“我现写的。”   用了高考作文55分和优秀毕业论文的全部功力现写来哄他的。   走出电梯的时候,楚上青的脸微微有些红。   男人终于忍不住,他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楚上青的头:“我觉得你脑子挺好的,是长大了的好脑子。”   女人掏门卡的动作顿了下。   她突然很想把这个家伙关在外面,管他去死。 第23章   “衬衣有点薄, 也忘了是你什么时候留下的,裤子应该是你去年留下的,一次性内裤也有, 没有袜子还是小问题,没有大衣, 明天要不要穿我的,去了公司再换?”   坐在餐桌旁擦头发的傅南商看见楚上青找出来的大衣, 头甩的飞快:   “不用,一路都是坐车, 不会冷。”   楚上青眼神嘲讽,把粉色的Oversize大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傅南商脚上的拖鞋手上的毛巾都是之前他用过的, 楚上青翻出新的牙具和漱口水放在餐桌上, 把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   “客房的床单自己铺,柜子里的被子之前晒过了。”   白色毛茸茸的披肩飘来飘去, 傅南商的眼睛一直跟着看。   “楚上青, 你用热水泡泡脚,刚刚光脚在雨里站了那么久,你家我来了这么多次, 你就别操心了。”   楚上青抬头看了他已经八分干的头发一眼,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她泡了脚出来, 傅南商已经不在餐厅了。   看一眼塞了卫生纸的皮鞋, 和已经被脱下来挂起的裤子, 楚上青呼出一口气回了自己卧室。   脱了披肩躺在床上,她掏出手机, 在通讯录上找了一个人名, 发了一条消息:   “卓也, 你有没有认识的搞娱乐八卦的媒体人,给我推荐几个。”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亮了起来。   “好,我这边刚打完比赛,明天回国,这种事我得问问我经纪人,你有空的时候咱们面聊。”   “好的,麻烦你了。”   锁上手机屏幕,楚上青躺在在床上,手指在被子上轻轻点了几下。   她在犹豫……   在几种为傅雪辰设计的死法之间犹豫。   ……   楚上青的这套房子是三年前买的,位置优越适合通勤,主打小户型,适合单身打拼的高薪人群。   也正因如此,厨房和餐厅的功能和区域都简化到了极点。   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傅南商站在灶前,越发显出了这里的逼仄。   单手把鸡蛋磕在平底锅里,傅南商弯着腰找出盐罐,小心尝了一下,才把盐洒进了两个空碗里。   酱油,盐,葱花……   卧室门打开的时候他正在检查汤锅里面条熟了没有,也就没看见卧室的门在打开的瞬间又被关上了。   楚上青后退两步,坐在床上用掌心捂住自己的脑门,只觉得自己的低血压已经被彻底治愈   ——她家没有能给傅南商穿的睡衣,她毫无防备就看见傅南商只穿着围裙在她的厨房里做饭。   也不是只穿着围裙,大概穿了条裤子,她的大脑诚实提供视网膜残留影像,还提供分析结果   ——不用了,谢谢。   她对自己长大了的脑子说。   两碗煎蛋面端到餐桌上,傅南商脱了围裙,穿上了衬衣。   转过身,他看见楚上青打开了卧室门,他笑着招手:   “早啊,我做了早饭,房东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头发梳好穿戴整齐的楚上青已经随时可以去上班,仿佛一切如常。   路过傅南商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甜味:“你用了什么草莓味的东西?”   “草莓?”傅南商左右看看闻闻,想起来了,“你给我的那瓶漱口水好像是草莓的。”   “太甜了。”楚上青自己皱了下眉头,“可能是什么情人节套装里的,我车里应该有古龙水,一会儿撒一点。”   今天上午傅南商约了M集团的CEO见面。   “这么甜吗?”   傅南商自己毫无所觉,他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点煎蛋的香气,   “是不是我漱口水洒到脖子上了。”   他扶着楚上青的后脑勺,让她帮自己闻闻脖子。   毫无防备的楚上青猛地靠近傅南商的胸肌,脑海中立刻浮现几分钟前自己看见的画面。   昨天晚上傅南商说的话是对的。   她可真是有一个长大了的好脑子!   “甜么?”   楚上青抬手撑了下,让自己成功挣出了安全距离。   只是短短的两秒,她的脖子后面已经是细密的热意。   “很甜。”她说,太甜了。   却不是草莓的味道。   楚上青进了卫生间。   傅南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刚刚被楚上青摸过的地方。   笑了笑,他觉得这个早晨都变得晴朗起来。   手机上有新的邮件提醒,他越过椅子拿过手机。   “傅先生,我们团队已经到了米兰,会按照约定接近您的母亲,让她主动到法国接受心理治疗。”   是法语。   傅南商无声叹息。   几年来他一直想让自己的母亲接受心理干预,傅成活着的时候曲玉连离开傅宅都不能自己决定,傅成去了他接掌傅氏,也有几次尝试,可每次都会变成傅雪辰攻击他虐待母亲或者他母亲一系有精神病家族史的“证据”。   这次把母亲送去国外,也是他的又一次尝试。   把最初的目的地设为意大利,也不过是障眼法,某个心理治疗团队会以旅行的名义带着他母亲去别的国家进行治疗。   手下意识抚过还带有楚上青手指温度的地方,仿佛汲取了足够多力量,他用另一只手回复消息。   “如果治疗成功,我会向贵研究所再追加五百万欧元投资。”   ……   于露露隐约觉得这两天办公室里的气氛和之前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傻狗老板那种“受气小罪狗”的紧张感好像没了,他又是一只撒欢的快乐狗了。   可狗撒欢就是要拆家的。   明明是深秋,老板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一堆草莓来请整个办公室吃,又搞了一堆草莓味香薰。   当然,香薰是在楚秘书的铁腕镇压之下被封存箱底成了她们带回家的小礼物,草莓倒是可以在办公室敞开吃。   于露露一面拿捏着自己摄入的卡路里,一面在网上搜了“草莓越吃腰越细”之类的帖子来麻痹自己,吃得欢天喜地。   关于年会的各种流程已经完全定了下来,于露露整理好文件,看见自己的办公软件又弹了出来。   “我找了四家餐厅,能不能给一下建议?”   一看就知道是傻狗老板发的,于露露翻了个白眼儿,拨冗看了一眼,嗯……不如不看。   “如果你不是想求婚,就找一些价格不太高,环境比较舒服的餐厅,最好饭菜还有点特色,不要有商务氛围,深秋适合吃羊肉,你请楚秘书吃火锅也挺好。”   说着,于露露自己也有点儿想吃火锅了。   “谢谢。”   傻狗老板还挺礼貌。   说实话,要不是傻狗老板还每天穿着三件套凹造型耍帅,只看他和自己的对话,于露露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过了几秒钟,“几乎”是正常人的老板又发来一条消息:   “如果我是想要求婚的话是不是就应该提前预订最好的餐厅?”   你可拉倒吧!   你还沿着北回归线逆向而行环绕地球呢你想什么想!   于露露几乎要从工位上弹起来。   正好楚秘书走了过来,于露露立刻凑了过去。   “楚秘书,年会最终流程已经定好了,接待部希望您彩排的时候去看一眼。”   “好的,让他们把时间发我。”   楚上青拿过于露露整理好的流程看了一眼,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下午行政部有个总结会,于助理你和苏助理一起去开。”   “我?”   于露露指了指自己。   楚上青点了点头。   这种年度总结会一般都是楚秘书去的,突然天降大任,于露露有点紧张。   “就是个很普通的总结会,你去听一下,明年年初我打算让你去卓南建筑调研两个月熟悉一下基层工作流程,在那之前你得把公司的各种规定再学习一遍,苏芮过年之后要去驻美国分公司调研,也一样要多学一些规定。”   “好。”   于露露一阵气虚。   楚秘书虽然年轻,做事却踏实,公司上下都说她能当傅氏集团大半的家,却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么重流程和细节,于露露听到让自己去熟悉流程、学习规定,心里已经猜到自己怕是要“升官发财”。   心里已经成了一只尖叫鸡,她努力保持着表情的冷静。   楚秘书!天女下凡!女娲在世!仙女怎能配傻狗?!她于露露要在楚秘书身边摆满洪七公!   重新坐回到工位,于露露看见傻狗老板发给自己的内容已经到了“我看见有人把求婚戒指藏在蛋糕里,他们是把蛋糕抠开一个洞放进去的吗?你觉得她会喜欢这种吗?”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呵呵,老板,你如果累了就早点休息。   不要大白天做梦啦!   楚上青还不知道自己又把某个人心里摇摇欲坠的天平给狠狠砸了回来,收拾好工位,她卡着下班时间离开了顶楼。   她没去停车场,而是穿过公司的大厅走了出去。   傅氏集团的大门外,一个穿着棕色皮制夹克戴着墨镜的瘦高身影正在等着她。   看着她逐渐走近,那人摇了摇头,口中啧啧有声:   “不愧是傅氏集团的半个当家人,可真是越来越酷了。”   “谁能酷得过你这个世界冠军?”   楚上青脸上难得是毫无矫饰的笑容。   那人一头利落短发,上前两步,竟然把楚上青直接抱在怀里,轻松地像是拎起一只猫。   “楚上青,你怎么不多长点儿肉啊!”   “你在国外打比赛是打到脑子了?放开我。”   “哈哈哈哈!”方卓也笑着松开了她。   “呼——”下班时间,一阵风吹遍了整个傅氏大厦。   “楚秘书有男朋友了!”   “长得好帅啊!”   “两个人在公司门口就抱上了!天啊好甜!”   集团顶楼,吃着草莓看别人怎么求婚的傅南商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24章   “这家牛肉还不错, 盛罗罗那个男朋友推荐的,我上次回来吃了两趟。”号称来过了两次的方卓也对着地图在小巷里转了两圈,最后在楚上青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预订的那家私房菜馆。   端上来的牛肉是完整的一大块, 据说是先低温烹饪到五分熟再进行烤制,服务生现场切开之后肉是粉的,汤汁很丰富却没什么血水。   入口是会融化的口感。   味道上是很中式的酱香,微微有点香辣。   “好吃。”楚上青难得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方卓也吃饭的时候极少说话,几乎是闷声不吭地光速进食。   看她的样子, 楚上青迅速把一部分肉夹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环境极好的私房菜馆, 门外是流淌的小河、冷雨刚洗过的松柏, 门内是名家字画、竹制屏风、檀香幽幽。   可惜吃客不解风情,大啖牛肉、豪饮果汁, 中间方卓也又让人添了两碗米饭,把肉汤都一并拌了下肚。   饭量正常的楚上青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最后吃了几口秋葵就放下了筷子,只捧着水杯看方卓也一个人狼吞虎咽。   终于,把所有碗盘都扫荡干净的方卓也抬起头, 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   “难得能吃个正经饭,在国外我教练天天给我喝那个‘李小龙同款高能饮料’。”方卓也一脸的后怕。   个头不低于一米七五的方卓也颈部修长、长相有点像混血儿,却是清俊柔和的样子, 乍一看让人觉得高瘦,现在脱了夹克,手臂上全是肌理清晰的肌肉线条, 手上关节粗大有力,坐在餐桌旁, 也像是极有威慑力的猛兽。   楚上青摩挲着茶杯:“你这次回来打算回去看方老师吗?”   “肯定得回去, 不过得等两天, 在北京有几个广告,年底了么,我也冲冲业绩,多点钱回去孝敬我姑姑,我想今年过年让我姑姑来北京,你也一块儿来过年呗,顺便带着你那个男朋友给我姑姑看看,省得她再念叨我。”   男朋友?楚上青低头笑了下:“我们还没在一起。”   “还没有?!”方卓也掏出了自己的两只手,扒拉着数了下,“楚上青同学,你跟我说了已经五年了!都够你从大学考到博士了,一个男人,你怎么还没拿下?”   楚上青挑了下眉头,抬起头又低下。   方卓也手臂一抱,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酷模样:   “楚上青,你说吧,你是不是不行?”   见楚上青沉默,方卓也说:“当年我刚回国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我姑姑管不了我,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在家里关了五天五夜!你逼着我学拼音!你连我的拳头都不怕的。你有这本事怎么对付不了一个男人呢?楚上青,你可是楚上青啊!”   “楚上青”三个字,对于现在已经功成名就的方卓也来说,也意味着从不屈服和从不妥协,意味着自己年少以来的尊敬。   是的,她很尊敬没她高没她壮的楚上青,因为对方才十二岁就让她知道一个人为了在生活里不妥协可以坚持到什么地步,哪怕是没有拳头和能踢断树的腿。   “是啊,我是楚上青。”楚上青看着面前的果盘,“所以我也知道傅南商是傅南商,因为我很喜欢他,所以我希望他能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这个人不是我也可以。”   如果没有,那有一天,傅南商觉得他们两个足够默契,可以在一起,她也可以。   这就是她所说的,她让自己活成了傅南商的Plan B。   “所以你就等了这么多年?”   “你为什么说的我好像苦情剧女主一样?”楚上青笑了,她很诚实地说,“这些年我的目标没变过,赚钱是才主要的,作为一个老板,傅南商的投资意识、经营策略都没问题,七年,我的年收入增长了十倍,提前很久获得了我想要的生活质量。”   方卓也沉默:“喜欢一个人很多年,这难道不值钱吗?”   “可我没有为我的喜欢做出任何付出和表示。在我意识到我喜欢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不对感情这件事花费心力去经营,只想赌一个概率,赢了算赚,输了,也不是输。”   楚上青叫住了服务生,点了一瓶价格中等的干红。   方卓也是不沾酒的,也不愿意让她自斟自饮,干脆给自己点了一壶黄瓜汁。   两个人一红一绿对着喝。   方卓也讲了讲她在国外比赛遇到的趣事,比如滴在八角笼里的汗和血,在比赛之前对着她示爱的各国粉丝。   楚上青听得津津有味。   刨除工作之外,她的交际圈并不大,能被她称作朋友的,除了几个现在埋首故纸堆的大学同学,也就是和她一起从那个破败的煤矿大院里走出来的方卓也和盛罗,盛罗去当兵之后几年也难出来一次,方卓也又是在全世界比赛,虽然不说,但是每一次见面,她都很珍惜。   方卓也其实不是很会聊天的人,过了不到一小时,她把自己攒的段子都讲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东西。   楚上青笑着问她:“你说得这么辛苦,要不要再吃点儿什么?”   方卓也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说:“楚上青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只是因为你太喜欢那个男人了。你爱他。所以你连握紧手也不敢。”   澄澈的酒液飞溅挂杯,是有人的手轻轻动了下。   “也有这个可能。”楚上青承认了。   微不可查的停顿之后,她笑着转了转酒杯:“我最近也在反省,可能也到了该换份工作的时候,一方面是最近有了可能让我进一步获取足够财富的机会,我应该考虑自己下一步的人生,另一方面……”   紧闭的窗外,还没结冰的河水缓缓流淌,北风徐徐吹过,可能下一刻冬日就要来临。   那时,河水会凝固成为冰。   “比起一段感情,我更怕我真的为了这份感情变成我讨厌的样子。”   被嫉妒所扭曲走向自我毁灭的那个“女配”,存在于“剧情”里,也存在于楚上青的记忆里,她只是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楚上青必须要先是楚上青,做自己的人,走自己的路,不然哪配爱别人。”   方卓也没说话,为她痛饮黄瓜汁一杯。   ……   “你让我看婚礼策划干什么?是你终于放弃你家楚秘书,要找个喜欢你脸和你兜儿里钱的人当老婆了?”   听见耳机里传来陈章涵的声音,傅南商一面操作着他的迈凯伦P1赛车,一面笑着说:   “要是我和她在一起,半年内我要向她求婚,提前准备起来也不算早。”   他是真的心情很好,好了两三天了。   听他这么说,陈章涵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傅老板,你别跳流程啊,先说你俩啥时候能在一起啊?”   “结婚这种事提前三四年看也不算早。”   陈章涵:……   不说什么八字没有一撇了,但凡你要写“八”字儿开始磨墨了他也不会接不上话啊!这可真尴尬!   突然有了新的通话邀请,傅南商看了一眼是宋沁雅,直接转成了多人通话。   “傅小南你在哪儿呢?”   “我在赛车场。”   “我的天哪!”宋沁雅笑了,“你还在赛车场赛车?!你跑道还没找着呢,小楚楚她男朋友那边儿都快到站了吧?”   “什么男朋友?”   “你看我在群里发的视频!这是我从人家别的投资人那看见的,人家跑来问我咱们家的楚秘书是不是好事将近了,我哪知道呀?再一问,几家关联公司都传遍了!”   黑色的迈凯伦缓缓驶入停车区,傅南商掏手机的时候听见宋沁雅的声音已经转为安抚:   “傅小南,你看开点儿,你只要身段儿摆的低,小楚楚结婚了姐也能教你小三上位一百零八式,谈恋爱我不在行,打小三我可是跟我爸那真刀真枪十几年了,更不用说现在小楚楚这还没真结婚呢,区区一个男人,也就是脸蛋长得不错,没你高没你帅没你有钱……你千万别钻死胡同,你要是刑事犯罪了,咱们这边多少人得喝西北风啊!”   刑事犯罪?谁?我么?   傅南商看着手机里的视频,随手摘掉了耳机。   拍视频的人有些小心,站得很远,视频里,楚上青穿着浅棕色的大衣快步走向等在门口的男人,然后被轻轻搂抱住。   “傅小南?!你还好吧?!”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是宋沁雅在声嘶力竭。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别人自己没事,可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在属于他的宇宙里,两颗行星缓缓地平行异动,其中一颗的轨道开始偏离,却并不是要与另一颗行星的轨道相交。   而是要离去了。   宋沁雅被他的沉默吓着了,大声说:“等会儿,傅小南,我先去查查这人是谁,知己知彼,再说了,万一是误会呢!”   傅南商结束了通话,将手机关机。   他想见她。   迈凯伦P1马力全开,飞速离开了赛车场。   ……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楚上青和方卓也一起下了车。   “你也差不多赚够了,该在北京买套房了。”   “社保没交够呢。”方卓也说,“我手续办来北京才三年,五年才能买房吧?”   “明天我找人问问,你应该有什么人才引进的优惠吧?”   “不知道,没留意过。”方卓也某些方面也是随性至极,拿一包行李路边长椅也能睡,就算在北京买房也是为了让姑姑安心。   楚上青也习惯了。   幸好能让她操心这种事的人也不多。   “过年的事你别忘了,我可提前跟我姑姑说了你和我们一起,不然我还真怕她又要去哪个山里给孩子送衣服。”   “好,我也好久没见方老师了。”   一路走到家门口,楚上青看见了一个不该在这出现的人。   “老板?”   看见楚上青,坐在门口的傅南商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我想起来我前天晚上落在这的大衣里有个硬盘需要用。”   他掏出了屏幕黑掉的手机,有些无奈的样子:“结果来了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站在楚上青侧后方的方卓也挑了下眉头。   “上青?这就是你老板?”   楚上青掏出门卡:“我都到家了,你赶紧回酒店了。”   今天才说了要放弃傅南商,接着就让方卓也看见了本尊,就算是沉稳如楚上青,也觉得有些尴尬。   方卓也却没动,只眼睛看向身形高大的傅南商,笑了笑,说:“咱俩这么久没见,你都不留我住一晚?”   下一瞬,男人的脊背直了起来。   “你的行李不是都在酒店吗?”楚上青打开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后的刀光剑影。   “我要什么行李啊,有你就行了。”说完,方卓也就作势去搂楚上青的肩膀。   却被人拦住了。   看了眼自己被挡住的手臂,方卓也无声冷哼。   “这位大兄弟,你这身板儿不错,练过搏击?”   傅南商没说话。   两人仿佛僵持住了。   楚上青将挂在门口的大衣拿出来,扔到傅南商的怀里:“我忘了给你们俩介绍,方卓也,我发小,傅南商,我老板,行了,你们俩都回去吧。”   方卓也对着傅南商伸出手:“幸会。”   却有人挡住了那只手,是楚上青。   “阿卓,不要惹麻烦。”她用警告的眼神看向方卓也。   方卓也放下了手,看着傅南商的表情,脸上又是笑的。   “那我先走了。”   转身,毫不留恋地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方卓也就笑得停不下来。   暗恋??   现在的暗恋都是成双成对批发的吗?   那互相喜欢的谈恋爱叫什么?   她学了个假的中文吗?   “阿卓从小在越南长大,十二岁才回国,国内很多礼节和客套话她都不懂。”楚上青对傅南商说。   傅南商低头看着楚上青。   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给我。”   “什么?”楚上青觉得今天的傅南商怪怪的,“是没找到硬盘吗?”   不是,你刚刚握了他的手。   你还叫他阿卓。   傅南商的耳朵都快垂下来了。   突然,一阵钢琴声响起,是楚上青的手机响了。   楚上青看见是宋沁雅的电话,立刻接了起来。   宋沁雅立刻说:“小楚楚,傅小南在不在,你赶紧把手机给他,我有急事!”   语气急得仿佛美股跌停,国际油价突破二百美金。   楚上青把手机放到了傅南商伸出的手上。   “傅小南,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别让别人听见!你先后退两步!我跟你说,那个人叫方卓也她是女的,她不是小楚楚男朋友,你要是得罪了人家你赶快跑!她是世界女子轻量级拳王,最近转战了无限制格斗,你这样的她一拳打死十个!”   “快跑!!!!”   傅南商:……   “你爱他。”   “楚上青必须要先是楚上青,做自己的人,走自己的路,不然哪配爱别人。”   快步走在花坛边的方卓也突然停下脚步,今晚的对话不经意浮现在她脑海,她轻声喃喃: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一直在努力做好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能爱他?”   北京的风干涩凛冽。   新晋MMA冠军搓了搓自己的手背。   她被自己酸得牙疼。 第25章   把手机还给楚上青的时候, 傅南商觉得自己脸有些热。   楚上青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记得五点的时候, 你的手机电量还是满的。”   九月刚换的最新款手机,电池最大容量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续航时间应该相当不错。   现在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在这四个半小时里傅南商拼命玩游戏也未必能把电池的电量耗光。   何况他本身非常注重电子设备保养。   “拿来吧。”这次是楚上青对傅南商说的。   傅南商乖乖将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   楚上青又没有接。   她不需要真的给手机开机,来证明傅南商撒谎。   那件大衣她本想今天回来就送去干洗,早上已经检查过里面没有东西。   “老板。”她抬起头,带了一点醺然的脸上是笑容,“我不是与世隔绝,公司的各个群里在私下传着什么我不会不知道。”   她随手解了发绳用手理了下长发, 发绳套在手腕上,她没有再绑回去。   所以,看见傅南商等在家门口的那个瞬间她很高兴,可是下一秒她就要清醒过来,就像过去的很多年、无数次一样。   “我现在是二十五岁, 不是十九岁,我也有了辨别一个人的能力,不会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像是陈章涵只想榨取我的剩余价值。”   她直视着傅南商的眼睛,看着里面的楚上青。   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的楚上青,不会让人觉察到这个人在剥离妄念、品尝失去……在难过。   她想离开,除了许多的原因之外, 也有一条微不足道的理由,就是她不想再在傅南商的眼里去寻找和重建那个永远冷静的自己。   “我来, 不是因为觉得你年纪小, 我也不觉得你不会看人。”傅南商低声说, 语气小心翼翼, 他看得出来,楚上青喝了酒。   “没有吗?”楚上青皱了下眉头,“那你是来看看我新交的男朋友?抱歉,让你失望了,方卓也就是方老师从越南找回来的那个侄女,你见过方老师,她是个很好的人,她把方卓也也养得很好。”   不知道哪一层安全通道的窗是开着的,风涌进来,毫不留情地穿过楚上青的头发。   她用手拢了一下。   “我已经交代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傅南商动了动手指,他想替楚上青把头发整理好。   可他已经做不到了。   十九岁的楚上青瘦骨伶仃,只有头因为蓬乱的头发而显得很大,那时他知道陈章涵对楚上青的心思,直接骂自己的合作伙伴是混蛋。   风很大的下午,他在破旧的楼道里堵着陈章涵。   “当个人吧!”他叼着烟说,“我真没见过比她更努力活着的小孩儿了,你但凡是个人就别惦记了,没了你帮衬人家本来就能活出个人样儿来,倒是你,非要觉得她的努力应该装裱在你身上,这可太不是东西了。”   “咱就算都是牲口,仗着年纪大去勾搭不经世事的小孩儿,也是不是人的。”   陈章涵悻悻走了。   他转身,看见毛茸茸的楚上青站在上面的楼道里。   那时的傅南商自以为是英雄,还冲着小丫头招了招手。   抱着文件的小丫头穿着脏兮兮的运动鞋快步下来。   他毫不顾忌地去揉那一头柔软的卷发。   小丫头眉头紧皱,却没躲开。   仿佛小狼崽真的被他养熟了似的。   “老板,傅南商,谢谢。”哎呀呀,竟然还会害羞。   “唉,楚上青啊楚上青,为了你我可真是得罪人了,你呀,一定要好好当你的楚上青。”   那时候的傅南商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大义凛然,他以为自己是英雄。   短短三年后,再回头去翻阅过往,他只觉得自己私心暗藏。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好像都是藏了见不得人的心思,骂陈章涵的“混蛋”、“不是东西”、“不是人”,都成了骂他自己。   他甚至连陈章涵也不如。   陈章涵没有自以为英雄。   于是,他把很多东西一股脑儿关进了匣子里,再也不敢碰。   比如随意去碰楚上青的头发。   “你好好休息。”他攥紧了没有开机的手机,越过楚上青,走到了电梯门口。   在他摁下电梯按键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叹息,楚上青又开口了:   “傅南商,虽然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我们之间应该也有距离,我不喜欢别人约束我的感情生活,以后不管我找了什么样的男朋友,我不希望你再像今天这样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看着傅南商的背影,楚上青还是在笑。   电梯门开了,傅南商却没有直接踏进去。   “那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呢?”只有十一个字,他想说出口。   胸口里紧紧锁住的那个匣子,他想打开它。   “好。”他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突然,一股力量突然拖住他了的后衣领。   他后退了一步,转身看见了楚上青。   松开了傅南的后衣领,楚上青毫不退缩地看着傅南商的眼睛:“你听见了吗?”   傅南商被逼到墙上,楚上青的手从他的腰际穿过抵在墙上,挡住了他。   “听见了。”傅南商听见自己这么回答,他举起两只手,做出了毫不反抗的姿态。   “你听见了什么?”楚上青笑着问他。   傅南商想笑,却没有笑得出来:“你说,朋友要保持距离。”   风把楚上青的发丝送到了傅南商的指间。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摸摸它吧,让它成为你的。   说你不想再等在这么一个有风的夜里,看她和别人说说笑笑相伴归来。   说你喜欢她。   说你爱她。   心跳得太快了。   傅南商觉得只要楚上青的头离他再近一厘米,他的心跳就会把一切都说清楚。   就像是太阳表面的耀斑,喷发出的能量无可掩盖。   “嘶!”   楚上青想强吻笑着说什么朋友要保持距离的傅南商。   可是酒精在影响她长大的脑子。   她明明看的是那张嘴。   最后她一口咬在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大脑说,那里是甜的。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又亮起来。   因为风在呜呜作响。   男人忍着疼,摸了摸在自己胸口的柔软的长发。   今晚的酒一定很好喝。   因为能让楚上青醉了。   他笑着想。   “我想当你男朋友。”他俯在她耳边说。   无声无息,怕惊扰她。   ……   “楚秘书请了病假?”一到公司就惊闻噩耗,于露露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她们的傻X老板精神奕奕地来了公司。   脖子上贴着非常显眼的纱布。   她们几个助理交换了一下眼神,于露露带着老板今日的行程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老板,今天楚秘书不在,项目审查会是苏助理和路助理去做记录,您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   于露露的眼神忍不住跳了一下。   “老板,今天下午有两个报告会……”   “我下午不在,你们配合项目部安排做记录就好。”   于露露的眼神已经要飞出去了。   这只傻狗什么毛病!为什么一边说话一边还要歪头?!他是显摆自己脖子上的伤吗吗吗?!   深吸了一口气,于露露决定当一个能满足老板需求的打工人:“老板,您脖子上的伤……”   “哦,这个呀。”   傅南商用手轻轻抚了下:“这不是伤,是我今天造型的一部分。”   于露露:……我就知道我问了也是多余!三件套西装什么时候跟纱布能搭配出造型了?你是把纱布的两个首字母给绣到脖子上了吧!   “老板,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今天楚秘书不在,您有什么事还请联系我们几位助理,让楚秘书好好休息。”   “我知道,开完项目审查会我就回医院去陪她。你先等一下。”   傅南商叫住了于露露。   他现在觉得于助理是相对可靠的感情咨询师。   “于助理,你怎么看待……嗯,你怎么看待,一个人突然喜欢咬人这件事呢?比如说,我、我有个朋友,他喜欢的人突然喝醉了,然后就会咬他。”   “啊。”养狗多年的于露露经验丰富,“老板,你……朋友打了破伤风针和狂犬病疫苗了吗?”   傅南商眨了眨他今天格外有神的眼睛:“好,我没事了,辛苦你了于助理,麻烦你把门从外面关上。”   大脑终于处理完了所有信息,于露露发现自己已经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了。   老板的意思是……楚秘书咬了他?   用手捂住嘴,于露露一半脑子开始画本子,一半开始尖叫要打110。   躲进茶水间,她飞速地拨打了楚秘书的电话。   “喂?”   听见楚秘书有些慵懒沙哑的声音,于露露的耳朵热得发麻。   “楚秘书,听说你请了病假……”   “于助理,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楚上青是真的感冒了。   昏昏沉沉到现在,她看着挂着的液体软包,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好像之前傅南商一直在,被她赶走去开会了。   挂了电话,楚上青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南商开完了项目审查会匆匆忙忙赶到地下停车场,看见一个人正徘徊在电梯口。   是个穿着白色羽绒外套的女孩子。   “你还记得我吗?前几天我还和楚秘书一起吃饭的!我叫白小叙,我等了一上午没看见楚秘书,你能带我去找她吗?我有重要的事跟她说!”   傅南商当然记得这个自来熟的陌生女孩儿。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她生病了,如果是公事你跟我说也一样。”   “不,我要见楚秘书。”白小叙仰着头,“我只信任楚秘书。” 第26章   傅南商终究带上了白小叙, 不情不愿。   毕竟,虽然这个小姑娘自来熟的让人讨厌,她也是能跟楚上青一起吃饭的人。   白小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是一看就很贵的车, 司机是一看就惹不起的大叔, 她却只想着一会儿见了楚秘书要说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车停了下来,傅南商下了车,她匆匆忙忙要跟下去,却被拦了下来。   “坐着,还没到地方。”司机大叔对她说。   白小叙仰头看向外面, 看见的是一家饭店。   不一会儿, 她看见傅南商提着一个保温桶回了车上。   司机大叔继续开车, 这次走了半个多小时。   车一停, 白小叙立刻开车门,这次司机大叔没拦住。   傅南商大步走在前面, 她连忙跟着,却发现自己跟到了一家很豪华的商场里。   “傅先生,整个华北地区符合您要求的款式和楚女士平常喜欢的款式都已经调拨到店。”胸前戴着店长牌的干练女性迎了上来。   “好。”   傅南商看了一眼时间,坐在了沙发上。   五六个穿着各种衣服的女销售开始走来走去,另外几个服务人员则推来了一个移动挂架,上面全是成套的衣服。   白小叙根本不懂这些人是在干什么,傻愣愣也坐下,只觉得这店里一泡就开花的茶很好喝。   傅南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奢牌女装,惜字如金:   “太紧。”   “她不喜欢这种紫色。”   “这件和那件没区别。”   “她有一件和这个一样的。”   看着傅南商挑剔了足足五分钟, 白小叙突然反应过来, 那些穿着不同衣服走来走去的女销售们就是活的衣架子。   有钱人居然可以这样?!   傅南商看来看去觉得每一件都和楚上青有差距, 看见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毛衣,他突然停住了。   那天晚上楚上青穿着羊绒披肩,披肩在她身后飘来飘去的样子很可爱。   “要这件毛衣,搭配一下。”   接着他又看中了一套黑衬衣加格子裤的装扮。   “这两身照着尺码包起来,和这两身同系列的所有男装。”他摆了摆手。   店长点头,刷了下他手上的皮带:“好的傅先生!都会按照之前的旧例处理,”   看着销售们一路把衣服送到了车里,白小叙静静跟在后面。   有钱人真的是太讨厌了。   “衣服也买了,我们可以去找楚秘书了吧?”   坐回车里的傅南商没理她。   开车的大叔笑了笑,对着后视镜说:“老板,你去看楚秘书吧,剩下的东西我去取了送到医院。”   傅南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纱布,点了点头:“老韩你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一口天津腔的司机大叔乐呵呵地将车开进干道,“刚刚一直有车跟着咱们,老板你下车了,他们要是还跟着,我带他们上环路上玩玩去,在北京这么堵的地方玩跟着,真不够他们堵的。”   傅南商看了一眼保温饭盒,说:“也不用理他们。”   都是他二叔玩惯了的套路,不过是想从他身上抓到什么把柄。   到了医院,他左手提着两大包衣服,右手提着保温饭盒,大步走到了病房门口。   “她得吃饭换衣服,你……先去吃饭,吃完等着。”   看着打开又关上的病房门,白小叙愣了一下。   “不对呀,楚秘书是女的,就算是换衣服,为什么他一个男的进去了,把我关在外面?”   进了病房的傅南商皱起了眉头。   楚上青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打电话:“建材报价必须再压低三个百分点,参照今年一季度的走势,未来四个月的伦敦交易所铜的离岸期货价格会有较大波动,这里面会有百分之五以上的活动空间,只压低三个点已经是我们的诚意了。另外,关于之前的全钢架结构项目……”   傅南商轻手轻脚打开保温盒,支起床桌,把热腾腾的粥放在上面。   等到楚上青结束通话,他笑着说:“你先把饭吃了,再换衣服。”   “好。”楚上青倒是不饿,她打了一上午的点滴,现在身体里感觉什么都不缺,但是配粥的凉拌藕带和咸蛋黄焗鸡丁都很不错,她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口,还吃了两个牛肉蒸饺。   “知道明年傅氏会上几个重点项目,几个供货商都在趁机提价。”吃着饭,楚上青看着自己手机上接受的文件。   傅南商脱了外套在吃他的烧鹅饭,说:“要不就换几家。”   “也不是不行。”楚上青想了想公司后续的计划,“公司甚至可以再考察收购几家加工厂,尤其是水泥厂和砖厂。”   到了傅氏的这个发展阶段,收购上游生产线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单纯地降低某一项成本,而是稳定的规模化和标准化生产,现在整个大的市场环境比较震荡,需要的是稳定供货。   时间,工期,质量对于一个建筑公司来说往往是最大的成本。   之前傅南商有过类似的计划,可惜那时候傅雪辰积威犹在,凡是傅南商提出的,有那么一些人都坚决反对。   现在三年过去,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傅南商点点头,把自己烧鹅饭里的咸鸭蛋也放在了楚上青的面前。   楚上青看了一眼,用筷子另一端夹着送了回去:   “我已经吃饱了。”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飞腾邀请你参加他们的年度大会。”   “不去。”傅南商把咸鸭蛋拌进米饭里大口吃,“给陈章涵,他喜欢那种地方。”   “可飞腾对陈章涵不感兴趣。”楚上青说,“他们想要的是TMW编辑器的合作,甚至是LK语言。”   TMW——the Milky Way,很多中国程序员更喜欢叫她银河编辑器,基于LK语言基础上设计的文本编辑器,深度简化了软件设计流程,具有可成长的语言AI模块,用了它,哪怕一个从没学过英文的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母语来设计软件流程。   七年前,21岁的傅南商正是因为搞出了这个东西,才决心退学创业,其实一开始他是想做金融软件的,可惜在硅谷拉不到投资,最后才回国从搞游戏开始积累原始资本。   在硅谷精英眼里过于傻瓜的编辑器在一片蓝海的国内游戏行业里碰撞出了可怕的火花,让整个中文游戏行业成了“能打字就能搞”的一锅滚油,不仅乐海互娱能够靠一百个一年搞出十几个成规模的游戏,在开源的情况下,TMW编辑器催生了无数的小型游戏创业公司和独立游戏制作人。   这个编辑器的意义可不止是在游戏上。   等到语言AI足够强大,她甚至可以自行补完自己在中文编纂中产生的漏洞。   这也是飞腾真正感兴趣的部分。   “我对寡头不感兴趣。”傅南商说。   虽然身家已经是以亿来计数,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傅南商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表现出一点属于理工男的特质。   比如,他认为游戏应该和电影、音乐一样,是属于产业的,也是属于个人的。   “那还是让陈章涵去吧。”楚上青没有异议,“让他带着他的上市计划去吹牛。”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楚上青的眸光从纱布上划过,没有任何的停留。   吃过了饭,傅南商拎着垃圾出了门,楚上青拿出了他带来的衣服。   白色的毛衣是某种绒织成的,柔软而舒适,可是病房里的温度很高,楚上青还是穿上了新的衬衣。   白小叙吃了饭回来,溜溜达达,探头探脑,没发现傅南商的踪影,她立刻敲了敲病房的门,获得一声“请进”之后,她终于见到了楚秘书。   傅南商一个人,怎么让她硬生生体验了一把关云长千里走单骑?   “楚秘书,谢谢你。”   她说。   楚上青脸上是微笑:“你已经谢过我很多次了,我说过,这是傅氏的制度应该做的。”   “不是的!”白小叙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努力地想说出楚上青有多好,却被自己贫瘠的语言困住了,“楚秘书你特别好!我长这么大,只遇到了几个好人,你是最好的!”   被骚扰的时候,被威胁的时候,白小叙还记得那时的绝望和无助,把她弄进傅氏的人不会帮她,刚认识没多久的“同事”也不会。   “小时候,外婆给我讲了个故事,她说有个神仙死了,天漏了,闹了很大很大的洪灾,需要有人去当神仙,最后人们想出来一个办法,让神鸟带人飞到天上去当神仙,人们站在山上,水把田和房子都淹了,他们选出了最有钱的人,最有知识的人,最有力气的人,可神鸟带着他们三个上去之后,他们都没有变成神仙,最有钱的人洒下很多银子,他没有变成神仙,最有知识的人在思考怎么堵上洞,他也没有变成神仙,最有力气的人搬了一座山那么多的石头补天,他还是没有变成神仙。神鸟继续往天上带人,很多很多人。突然,有金光洒了下来,有人成了神仙,雨停了。”   说起外婆给自己讲的故事,白小叙的整张脸都神采奕奕,像是一个在显摆自己宝藏的小孩子。   “那个人,他只是把一根绳子从天上垂到了人间。”   “我外婆说,能救当下的人,哪怕只是一根绳子,都比什么都好。”   “楚秘书,你是给我垂下了绳子的那个人。”   楚上青一直没有打断她的话。   门口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特别重要的事?来给我的生病的秘书讲故事?”   白小叙转头怒视了傅南商一眼,又看向楚上青,她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   “楚秘书,过几天会有人说青瓷街旁边有个明朝大官的古墓,其实是假的,M集团要开发的地方就是青瓷街。”   楚上青看着白小叙。   这是“剧情”里出现的内容,傅雪辰让人弄了一批清人仿制的明代古董碎片,在距离青瓷街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假造了一个“明代古墓”,通过媒体造势让“男主”误以为M集团的改建计划里不会再有青瓷街。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低下头,低声道谢。   她知道“剧情”,也知道白小叙是多么真情实意地想要“保护”属于她外婆和外公共同记忆的故居。   尽管她并不认同这种“保护”的价值。   但是这个女孩儿选择了说出真话,甚至背弃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看着楚秘书对自己真诚道谢,白小叙嘴一咧,她想笑,却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白小叙抱住了楚上青,“楚秘书!我好难啊!”   女孩儿的头发很细软,楚上青摸了摸她的头。   站在门口的傅南商眼巴巴看着,突然,他捂住了自己的纱布的位置。   他身上贴纱布的地方可不止脖子,解开两颗扣子,白色的纱布从胸口一路网上。   “楚上青,我伤口好疼啊!”   楚上青:……   她记得自己明明只咬了三口!   他为什么贴的这么不堪入目?!   “你……处理过伤口了吗?”   “我买了药!”晃着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傅南商身后仿佛有个尾巴在摇。   塑料袋里只有一瓶消炎药膏。   楚上青想叹气。   “你坐下吧。”   傅南商愉快坐下,虽然皮都没破,一点血没有,他去问了医生,最后只能去药店买点这种药膏,可他好疼呀,真的好疼啊。   楚上青还抱着白小叙,空出一只手摁了呼叫按钮。   “您好,我这边想要预约一下狂犬疫苗,是什么流程呢?”   傅南商:…… 第27章   傅南商是个不愿意占用医疗资源的好公民, 所以他直接帮楚上青扣了电话。   看着楚上青脸上似笑非笑,他抬手,把她被白小叙压住的头发给掠到了后面。   一瞬间觉得不自在的人就成了白小叙。   “哭累了吗?要喝水吗?楚上青你还病着呢, 抱着一个人累不累呀?”   哭得泪眼朦胧的小姑娘瞪着傅南商, 这个男人,怎么狗里狗气的?   “我们在说青瓷街的项目,这可是影响你赚钱的大事!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傅南商用一包纸巾隔开两个人,顺便摸了一下楚上青的额头,还好, 没有发热:“他敢假造古墓,真闹大了是M集团出面处理, 跟我们这些要竞标的承包商没关系。”   说着,他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楚上青的手边。   楚上青看了他一眼, 评估了一下, 确认他的脑子在处理工作的时候还算是运转正常。   在“剧情”里,因为已经开始向青瓷街做先期投入,傅南商差点就要直接破坏所谓的“古墓现场”, 手段之粗暴无脑,让楚上青叹为观止。   她立刻提出了自己的Plan B:   “我们介绍几位文物专家给杨董,到时候他会很需要, 碎了的文物也是有价值的,让杨董捐赠出去,也可以给整个项目提高一下知名度。”   送上门的隐形社会收益, 不要白不要。   傅南商点了点头。   白小叙又沮丧起来, 青瓷街是她外婆等外公等了一辈子的地方, 马上就要被毁掉了。   “小叙, 刚刚你外婆告诉你的故事很有趣, 还有其他的吗?我觉得这种小故事放在游戏里做文案也不错,也可以做成游戏推广集。”楚上青看向傅南商,“老板,之前我们做问卷调查的时候就发现玩家对于传统神话世界观的兴趣开始降低,白小叙刚刚讲的故事符合游戏文案更轻量级的要求。”   “嗯。”傅南商点头,“可以。”   白小叙看他的脸色一点都没看出来哪里“可以”,可是有楚上青在,楚上青对她说:“小叙你先整理几个故事,明天我上班之后联系乐海的游戏文案跟你对接。”   小姑娘瞪着眼睛点头。   “文字是很有力量的东西。”手机弹出提醒,楚上青拿过来看,嘴里轻声说着,“可以做刀剑,也可以用来做纪念。”   可以用来做纪念。   白小叙突然用手捂住了嘴。   “我可以、我可以把我外婆的故事做成书吗?”   “当然可以,只要游戏做的好,文案做得好,单独出设定集,或者推广集,都会用上你的文案。”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白小叙的眼睛里滚落出来。   “我一定做!我一定做好!楚秘书、楚上青!我!你!你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呜呜呜呜!”   傅南商眼睁睁看着白小叙又把楚上青扑倒在床上,撕都撕不下来,差点儿动武。   幸好老韩来送水果,他让老韩立刻马上赶紧把这个粘人精一起带走了。   关上病房门的时候,傅南商神清气爽,脸瞬间扭成了左脸35度展示自己最帅的样子。   可惜楚上青正在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看他。   新买的衬衣,被眼泪糊的不成样子。   拿出那件白色的毛衣,她一抬头,傅南商梗着脖子退了出去。   看着关上的房门,楚上青一边脱掉衬衣,一边回想刚刚所见。   傅南商对白小叙确实是不一样的。   明明是没见过几面的小女孩儿,却总能挑起他的情绪,让他气闷或者无奈。   看了一眼被傅南商放在角落的消炎药膏,楚上青垂眸一笑。   说好了要放弃,就应该干干净净地利落放手。   她却还是会在频繁且不可控的心动里生出妄念,仿佛只要她伸出手,就能得到傅南商的回应。   其实都是错觉。   就算她咬了傅南商的胸口和脖子,对方也只是以为自己喝多了在跟他开玩笑。   甚至都不会对她生气。   病房外,傅南商拍了拍自己的脸,给于露露发了条消息:   “除了打针之外,你还想对我那个被咬了的朋友提出什么建议吗?”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可靠的于助理回复:   “没有,老板,我连狗的咬都没挨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您……的朋友提出建议。”   傅南商并不知道他的助理先后删除了如下的几条回复:   “要么求婚要么滚。”   “要求咬回去然后左转成人频道。”   “男人被咬两口有什么了不起?”   “老板你可以十年八年后带着养大的孩子让楚秘书负责。”   ……   再次回到房间,看着穿成毛茸茸一团的楚上青,傅南商用手摸了下脖子上的纱布,坐在了和她有点距离的沙发上。   楚上青侧坐在病床上,没有电脑,她现在处理工作靠的全凭手机和脑子。   “今天的会议记录于助理已经发给我了,卓青设计有项目审核没通过,老板你还发了火。”   “拿去年没过审的项目来搪塞,我打算把卓青设计的人也换一下。”   楚上青把这件事也记了下来:“我们之前的大型项目都是跟P大或者Q大设计院合作,不如和他们接触一下,设立一个项目实习点。”   “好。”傅南商点了点头,“也可以跟国外的大学接触一下,做成国际联合项目也可以。”   说完了项目审计的事情,楚上青又看了一眼工作软件。   她低着头,绒绒的白毛衣让她看起来仿佛被虚化了一样,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又仿佛是让她在发亮。   这就是楚上青。   傅南商看着就想露出笑容。   “你在医院还忙成这样今天也不能算请假了。”   “本来就不能算。”楚上青随口说,“我的全勤不能断,我已经跟于助理说了,今天算我是居家办公。”   傅南商拿起一个橙子,用瑞士军刀切成了八份。   “楚秘书辛苦,楚秘书吃水果。”   虽然还是在办公,甚至地点丧心病狂地变成了医院的VIP病房,可离开了傅氏大厦的顶层,就算是在做着和之前一样地工作,两个人看起来都更放松。   楚上青拿起一块橙子吃了,傅南商让她再吃一块。   “感冒了要补充维生素。”   楚上青抬眼看他。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楚上青的眼眶微微有些红,加上衣服太软,竟然显出了一点孩子气。   傅南商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了,差点把橙子喂到楚上青的嘴边。   接过橙子,楚上青继续看手机。   “好像没什么要我处理的,于助理做的不错。”   七个助理中,楚上青最看好于露露,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奇怪,可于露露总是能最快地恢复冷静,这是身为秘书最重要的素质。   作为最靠近集团大脑的传输环节,秘书的工作往往是是一连串流程的开始或者终结,冷静不仅会换来高效,还会换来安全。   又开始给苹果削皮的傅南商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楚上青是要走的。   “我对于助理不是很满意。”   傅南商突然说。   楚上青看向他。   “于助理家里好像养了条狗。”傅大董事长说,“我不希望我的秘书养狗。”   楚上青愣了一下:“您能说说说原因吗?”   “狗,太爱撒娇,牵扯人的精力,我需要我的秘书全神贯注投入到工作上。”   傅南商义正辞严地瞎编乱造。   “于助理在工作上的投入是有目共睹的。”楚上青坐直了身子,声音柔缓又坚决,“这种对员工私生活干涉的行为不应该出现在老板你的身上。”   “她当助理我不干涉,当秘书不行。”傅南商说,“万一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她家的狗……”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觉得哪里不对。   “反正,于助理不能提成秘书。”   虽然没有逻辑,但是他还是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结论。   “路助理家里没有养狗。”   楚上青觉得路一瑶也不错,稳重踏实,吃苦耐劳,在流程上深耕细作。   “她太严肃了。”   “苏助理呢?性格活泼大方。”   “资历不行,没办法压制办公室。”   “林助理呢?算是有资历的。”林语,常年负责与各个外联部门的对接,虽然对内说的话比路一瑶还少,但是也已经在傅氏工作了五年,工作上没出过纰漏。   傅南商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很干净。   “我们走在一起她会很辛苦。”   傅南商摇头皱眉,林语和他有接近四十厘米的身高差,走在一起的效果基本类似德国牧羊犬遛吉娃娃。   楚上青挑了一下眉头。   傅南商稳稳坐着,坚持着自己的“霸道总裁”姿态。   “好,我知道了,我会再物色新的人选,同时加强对目前几位助理的培训。”   傅南商已经打定主意,楚上青选的秘书人选他完全可以一概否决,这是最无赖办法,可也是个办法。   除非他确认了楚上青离开他之后真的是会过得更好。   更好。   在傅南商出神的时候,楚上青已经拿起了他买的那支消炎药膏。   “我给你看一下伤,毕竟是我咬出来的伤。”   楚上青把玩着药膏,要负起一点上药的责任。   “不用了!”   傅南商飞速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纱布。   楚上青昨天咬出来的痕迹很快就消了,他用纱布遮盖的根本不是伤口。   “我身上没有伤,不用你麻烦了,你赶紧休息!”   傅南商要是说自己有事,楚上青当然能笃定他没事。   可他这么遮遮掩掩,反而让楚上青觉得奇怪。   “我看一眼。”   “不行!”   傅南商死死捂住。   这下面都是他赶在痕迹消失之前用红笔描出来的纪念款牙印,不能给楚上青看!   突然,他感觉到他胸上的一块纱布随着他的动作被蹭了下来。   趁着护士进来给楚上青量体温,傅大董事长捂着胸夺门而逃。 第28章   虽然一度发烧到38度, 楚上青还是只在医院打了一天的针就继续上班了。   老板连着两天没有作妖,楚秘书回归岗位,顶楼的工作氛围堪称平静祥和, 于助理蹲在茶水间里趁机摸鱼都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这样的清静日子可真是太美好了。   就算傻狗老板依然在脖子上糊着纱布丢人现眼,看着也没之前那么糟心了。   路一瑶抱着她新买的菊花茶和枸杞走进来,就看见她一副仿佛要平地飞升的表情。   “露露, 你怎么了?”   “我在悟道。”于露露斜靠在消毒柜上, 一脸的空明。   笑着给自己泡茶, 路一瑶问:“你悟出什么道了?年会能抽到大奖吗?”   年会最大的奖品是价值接近七万的金条, 下面依次是新马泰双人十日游、带薪假一周、某大牌笔记本电脑、大牌手机……还可以直接折现,各个非工作群里都已经开始拜锦鲤求转运了。   “那倒没有。”于露露瞬间回到现实,看了一眼自己印着“暴富”两个字的手机壳,“能中个两千块购物卡也不错,我正好多买点狗粮。”   她家金条一天天大口嚼的可不是狗粮, 那是钞票!   两千块购物卡也就只比一千块的阳光普照奖好一点, 看于露露胸无大志,路一瑶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可惜办公室的狗粮不能搬回去,不然你家狗就够吃了。”   “嗯。”于露露点点头, 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狗粮?”   路一瑶也愣了下,接着,她脸上露出了“年轻人你真是太年轻”这种意味深长的表情:   “哎呀,天气真好。”   于露露:……你背对着窗子怎么知道天气好的啊?!   只有两个茶水间里的气氛突然暗潮涌动起来。   于露露有点想出去, 又有点儿不想出去。   在这个办公室里除了楚秘书之外, 下面几个助理看着一团和气, 其实彼此间关系也是有亲疏的, 她和苏芮差不多是一起进了傅氏的, 毕业院校也都是211名牌大学,家庭背景也都属于小康,能说得上话来自然走得比较近。主管法务文书的路一瑶和主管外联的林语在傅氏的资历比她们老,工作经验更丰富,总是透着一种对傅氏更熟稔的气质,对她们俩亲切却不亲近。   就像她们两个看去年刚招进来的几个小助理一样。   现在,路一瑶好像露出了什么奇怪的破绽。   喝了一口咖啡,于露露听见路一瑶说:“楚秘书真好看。”   竖着耳朵的于露露暗暗点头,没错没错没错,楚秘书真好看。   “楚秘书脾气也好。”   对对对!   资历深厚的路助理品了品她的枸杞菊花茶:“楚秘书小虎牙也很好看。”   嗯?   嗯嗯?   于露露懂了。   她又没全懂。   不对!   脑海中的灯泡“chua”一下亮了!   脾气好的楚秘书只会咬一个人。   那个傻狗老板!   于露露她终于悟了!   楚秘书喜欢傻狗!   云淡风轻的路一瑶饮茶微笑,一脸的看透世事。   “于助理,老板要去乐海看一下新项目的测试进度,你和我一起去,十五分钟后出发。”   茶水间门打开,穿着深蓝色西装裤的楚上青快步走了进来。   看见路一瑶也在,她说:   “路助理,老板要求卓青设计最近五年和集团里的所有设计委托合同都要重新审议,通知会在明天发给法务部门,你提前准备一下,这件事交给你去对接,每三天汇报一次进度。”   “好的楚秘书。”   路一瑶顿时从仙界回到了人间,端着茶水杯仿佛端着壮行酒,吨吨吨喝了下去。   两位助理快速走出茶水间。   对社畜来说摸鱼磕CP是短暂的,只有干不完的工作是长久的。   ……   在离开傅氏大楼之前,楚上青最后一次问傅南商:“老板你真的不用换一下衣服吗?”   傅南商摆手拒绝。   衣领整齐,西装革履。   作为一个有细腰的“霸道总裁”,他就是要把三件套焊在自己身上。   乐海大厦从规模上还是比不上历经数十年的傅氏集团,只有区区十六层高,从外表看却是非常精致漂亮。   不仅地脚不错,距离高校云集的“宇宙中心”非常近,走得快一点,不到一个小时就能靠双腿抵达P大或者Q大。   通勤条件也挺好,下楼走五分钟就是地铁站,因为附近都是大学,外卖也丰富又实惠。   站在楼下,傅南商说:“说实话我每次回来都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他这话当然是对楚上青说的。   楚上青抬头看了看这座高楼,进进出出,左右走过,都是背着书包穿着夹克的IT从业者或者大学生,说实话,傅南商这一身此时更像是来做成功学演讲的。   加上脖子上的纱布,应该说是试图演讲然后被人赶出来的。   可惜某人自己毫无自觉,大踏步走进了大厦。   电子门打开,安保主管看见傅南商就先愣了下,看见楚上青表情才恢复到了应有的热络:   “楚秘书,好久不见!”   “刘主管!老板回来看看测试结果。”   “啊,老板,啊。”   语气抑扬顿挫,一波三折。   比起老实巴交的刘主管,其他人就更不客气了。   技术主管柳悦音撸着袖子露着手臂,本来正在骂运维,一看见傅南商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运营主管张运更夸张,以为傅南商是来做拉赞助的,直接把会议室门给关上了。   与乐海深度合作的蔷薇画室负责人顾小姐今天也在,她径直问楚上青:“这位是你们为新乙女游戏请来的男模吗?不是说要做传统水墨向风格?三件套加金丝眼镜加战损纱布的形象,素材也太堆砌了。”   楚上青能听见自己于助理在自己身后哼哧哼哧偷笑。   她面带微笑:“顾小姐,这是我们老板。”   顾小姐作恍然大悟状:“傅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您不仅跨行建筑行业,还搞起了视觉系。”   就算被人损了一路,傅南商还是开心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他还是一脸很酷的样子。   一起走向大会议室,顾小姐又对楚上青说:“楚秘书,之前你们发给我的策划案内容比我预期的要多。”   楚上青微笑回答:“顾小姐,《黎歌》新的人设形象市场反应非常好,明年一季度新的版本更新我们打算在推广上增加预算,相信您高超的美术造诣一定能让我们的推广活动更进一步。”   顾小姐低头轻笑。   两个人在谈生意,傅南商反倒是像是个外人,路过直饮机,他突然说:   “有锈,要换。”   于露露立刻记了下来。   堂堂董事长,仿佛是来专职检查后勤服务的。   大会议室里各部门齐聚,有人在看着屏幕上的动态数据。   也有人的手里拿了个测试手机开始玩游戏。   “不行。”十分钟后,傅南商摇了摇头,把测试机放下,看向游戏的主策划:   “你在项目书上写的,我几乎没有看到,排除新手引导,玩家十五分钟都没有发现你这个游戏有什么特别,他们为什么还要玩你的游戏?不去找市面上的那些同款?”   游戏策划有些紧张:“我们是先把好实现的功能都做了出来……”   “最好实现的东西是别人做过的东西。”傅南商打断了他的话,“我要别人做过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让别人来,还要你这个策划做什么?”   不管换了一副什么样的外表,格子衫也好,三件套也好,傅南商在面对游戏的时候永远是一样的态度。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这个组拆了。”他双手做了个打X的动作,“程序美术和执行策划全部分配到别的组,执行策划降薪一等,你,走人。”   楚上青已经在用办公软件联系乐海的人事和行政部门。   “我在乐海做了四年!”策划急了,“我……”   傅南商冷笑:“你在乐海做了四年,你做出这种东西?我栓一条狗放在大厦门口,过了四年它也不会做花了四个月做一个项目就做别人三个月前刚推出的跟风作。你在乐海四年你干了什么?”   楚上青打通了安保部刘主管的电话。   “你不就是嫌弃我抄了别人?!”主策划看看其他人,脸色涨的通红,“一会儿说要上市催着别人出项目,一会儿又要什么独立品质游戏,要不是……”   “李先生,陈章涵总经理负责的是公司的有效运转,整个乐海的游戏设计理念从来秉持‘独立创新’的原则。”   温和又清晰的女声响起,头发挽成发髻的年轻女人站在傅南商的身边面带微笑。   “违背公司的设计理念,拿出了会损害公司商誉和企业形象的作品,公司会根据合同向您追究法律责任。”   “公司四年来的培养没有让您的才华走上应有的轨道,对于您和公司,都是损失和遗憾。”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   门打开,安保部门的人等在外面。   “我操!”   谁也没想到,在局面已经控制住的情况下,这位策划突然端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砸向了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顾小姐。   楚上青连忙去阻拦。   她的动作很快。   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傅南商挡在她的面前,肩膀上生生挨了这重重的一下。   笔记本电脑直接在他的肩胛骨上碎开成了两半。   傅南商一只手撑着会议桌保护楚上青。   另一只手恪尽职守地,护住了自己脖子上的纱布。   在这一刻,他看见了楚上青眼睛里的自己。   衣领整齐,西装革履。   头发可以乱,皮鞋不能脏。   动作要野,姿态要稳。   他都做到了吧?   砸了一下还嫌不够,恼羞成怒的策划举起笔记本电脑的残骸对准了傅南商的后脑勺。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有人用会议室里的钢管椅把男人砸到在地。   这个人是楚上青。   手里握着椅子的靠背站在傅南商的背后,她的双眼里像是有火在烧。   动作极野,姿态极稳。   “《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你再动一下我还能让你四肢完整进局子,我就不是楚上青!” 第29章   动手的要扭送警局。   受伤的要送往医院。   受到了惊吓的合作伙伴应该护送离开并附赠致歉礼品。   楚上青在脑海中将一切需要走流程的事分派的井井有条。   “于助理, 顾小姐交给你,一定要安全护送她回家。”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看被人搀扶着往外走的傅南商。   “顾小姐,不好意思……”   “这世上哪有被救的人还要救人的来道歉的?”顾小姐浅笑摆手,她气质天成, 笑容像是初绽的芍药, “楚秘书你赶紧去忙吧,让于助理送我就好了。”   她一摆手, 不经意间, 手指指向了那个一边往侧门走一边眼巴巴看着楚上青的男人。   楚上青又看向大门处, 安保人员死死地控制着那个前策划现犯罪嫌疑人。   “那我就去警局了。”   乐海互娱的总运营张运拉住了她:“你去什么警局啊?有咱们的律师出面,你就陪着老板去医院吧。我已经打电话给陈章涵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这个CEO还有什么脸在外面跟平台喝酒?”   车门开着没关,傅南商扶着眼镜拧着身子往外看她。   楚上青轻声叹息, 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了车。   “带身份证了么?一会儿要挂号。”   “带了。”   傅南商一直在小心地看着楚上青,声音很轻。   他的狼崽被激怒了。   楚上青微微低着头, 她拿出手机联系了在傅氏的苏助理, 推掉了下午的行程,又打电话给了集团的法律顾问, 然后是媒体联络部门,乐海互娱楼下人来人往, 有警车来不会没人看见,提前下手引导舆论杜绝不必要的猜测也是必须的, 老板受伤的事情也要尽量隐瞒, 毕竟除了乐海之外他也是傅氏的董事长。   医院遥遥在望的时候, 楚上青锁上了手机屏幕。   “楚上青, 我好疼啊。”   她转过头, 看向傅南商。   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随便地遮在金丝眼镜上。   楚上青的目光滑到了纱布上。   她想安慰他,又想惩罚他,早知道他会这么受伤,还不如被她咬得彻底见不得人,   她想咬他,又想吻他。   “你完全可以徒手夺下那个电脑。”她说。   那个人身高体力都远不如傅南商,不然他也不会挑着看起来最柔弱的顾小姐下手。   用的也不是什么管制器具。   “对呀。”头仰靠在靠背上,牵扯了受伤的部位,疼得他龇牙咧嘴,只有一双眼睛还看着楚上青,傅南商的眉目间还是笑,“我怎么这么笨?”   楚上青说不出话来,充斥在她胸膛里的愤怒消失了。   “你没受伤,还能把人打倒,真厉害,不愧是楚上青。”   傅南商被老韩扶着走进急诊,在他身后,楚上青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一直紧握的手。   她的逻辑世界已经重新归于秩序,不必强撑,不必计算,不必依赖于惯性,不必一定要把大部分的情绪牢牢锁住。   傅南商的一个笑容,就能让这个“傅南商受伤了”的世界依稀一切如故。   左肩肩胛骨轻微骨裂,因为没有发生位移,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修养四到六周。   陈章涵和宋沁雅匆匆忙忙赶到傅南商家里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裸着上身左肩臂绷着固定带的傅南商,还有他的生活助理小方。   宋沁雅左看看右看看,皱起了眉头:“小楚楚呢?你都英雄救美了,她怎么不在这儿陪着你?”   “媒体那边还得她处理,再说了,我哪里是英雄救美?昏了头才硬捱一下。”   “昏了头才说明是真爱啊。”宋沁雅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傅南商,口中啧啧有声。   “你看看你现在,八块腹肌全露着,左边脖子上贴着纱布,肩膀上有固定带,下面是人模狗样的西裤,还戴着金边眼镜,你就让你家楚秘书看见,色心大起把你给办了,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傅南商没理她,看向宋沁雅的身后,他说:“你想要乐海上市,不管你怎么运作,你不该去跟研发人员那私下画饼。”   站在门口的陈章涵歪着头,半天不说话。   宋沁雅回身看他,也不说话。   想要公司上市哪有不编故事的?可说到底,乐海互娱能走到今天,跟傅南商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分不开的,这两年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傅氏,把乐海的运作交给了陈章涵,不是没念着陈章涵的苦劳。之前乐海大肆买IP,傅南商也没有公开反对,结果这次出的事儿又能跟陈章涵瓜葛上。   要是这倒霉事发生在宋沁雅自己身上,他陈章涵现在已经抱着行李卷滚蛋了。   “没事儿晚上一起喝酒,我说了几句要是能把游戏深度包装一下也能骗骗老外的钱,也没想到我几句酒桌吹逼的话他都信了……我也没想到那孙贼这么下作,又他妈抄袭,又他妈输不起!”陈章涵一脸的愧疚。   干他们这一行,把整个太阳系一片一片分了那都是嘴皮子功夫,小行星来撞地球了他们都敢说搁上面搞个元宇宙开发,舌头上能并排上跑四十辆复兴号,比郑州火车站还宽一截。   晚上回去睡一觉,都知道昨天是互相闻了半晚臭酒屁。   他是真没想着会有人当真,只是跟那个策划套套近乎。   “傅老板……”左手提着海参,右手提着果篮,陈章涵耷拉着脑袋,“下周一乐海开员工大会,我当众检讨,今年的奖金我自觉扣一半。”   宋沁雅在心里松了口气,陈章涵这个态度还算诚恳,傅小南不至于一直抓着不放了。   “具体怎么处理乐海是有制度的……小方,你早点回去吧,我是骨裂了,也不是瘫痪了。”傅南商坐在了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自从老板开始戏多就被迫穿着西装的小方问自家老板:“老板,那我明天早上还送菜过来吗?”   “送啊。”傅南商看了看房间里运转的星系。   宋沁雅有些奇怪:“你都受伤了怎么还要自己做饭?”   傅南商没理她。   小方也不多话,收拾好了拖把就走了。   傅南商不冲着自己发火,陈章涵越发觉得愧疚:“傅老板,要不你说说我怎么能补偿你?你钱比我多,要不等你好了我给你包个夜场……”   “你可积点儿德吧!”宋沁雅想踹这个没溜儿玩意儿,“傅小南还在这跟小楚楚没个以后呢,你再挑唆这种事儿你是不想他活了是吗?”   宋沁雅坐在单人沙发上,给自己拿了瓶可乐:“我说,傅小南,你这么救人,小楚楚有没有什么表示?”   傅南商不说话。   楚上青生气了,气他莽撞愚蠢,他却觉得高兴,莽撞愚蠢的傅南商让楚上青没受伤。   受了伤的傅南商,会被楚上青愤怒地保护起来。   “我有个事儿让你帮忙。”傅南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给我拍个照片。”   “啥?”   半分钟后,面对拿掉了纱布的傅南商胸口,宋沁雅笑得蹲在了地上:“你这啥呀你?这是小楚楚给你咬的?她是喝多了烧晕了还是馋奶了?”   “少说话,赶紧拍照。”   宋沁雅还是笑得哼哼嗤嗤,好半天才让自己的手别抖。   “这是你自己拿红笔描的?”   傅南商点了点头。   “你这幸好只是被咬了,要是你真和小楚楚睡了你是不是得把自己直接做成标本啊?”   嘴上损够了人,宋沁雅把手机还给傅南商。   “你呀还是想想办法赶紧把小楚楚拿下吧,我看你这样都快发癫了,对了,你那个霸道总裁的计划,怎么样了?”   下一秒,宋沁雅看见傅南商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满意的样子:“进展顺利。”   宋沁雅:……她这嘴怎么就这么多余呢?   傅南商拿出了投影仪的遥控器,调出了之前陈章涵发的PPT。   “基于这个‘六条准则’,我分别进行了一些实践,目前最有效的还是第一条,衣领整齐,西装革履。”   楚上青喜欢看他穿三件套,他是能感觉到的。   “格调要高,台词要少,我进行了一些还算有效的摸索。”   “动作要野,姿态要稳……也算是有吧。”   突然想起楚上青拿钢管椅抡人的画面,被宋沁雅揶揄这么久都没事儿的傅南商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只有一点。   “……目前来看最难的是第五条,人设要有反差,当君子的时候像流氓,耍流氓的时候像君子。”   扶了一下自己的左边肩膀,傅南商表情有些困惑:   “当君子的时候像流氓,耍流氓的时候像君子,这不会让楚上青觉得不舒服吗?尤其是耍流氓……”   说起自己倾尽心血设计的“准则”,陈章涵已经将刚才的愧疚抛到了脑后,他站在屏幕前,仿佛面对的是华尔街投资人:   “这一条才是左右内容里的关键,傅老板,前面这些内容,只是霸道总裁的形式,这一条是霸道总裁的爱情模式能够成功的关键,对此,我们研究了大概四百多本小说,可以发现的是,霸道总裁的内核在于情感的释放,只要采取极具反差的形式,能够在瞬间击穿目标人物的心理防线。”   陈章涵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他今天来之前把自己做的新PPT也带来了。   “傅老板你看,禁欲的他把她摁在墙上亲,高傲的他红着眼睛把她摁在墙上亲,她走了游戏人间的他疯狂地呼喊她的名字……这就是反差,这些人物选择了与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情感释放形式。”   傅南商看得很认真。   坐在一旁的宋沁雅把只喝了两口的可乐放在一旁,她真的很怕,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呛死。   “那你认为跟我形成反差的动作表现形式是什么?”傅南商问陈章涵。   陈章涵礼貌微笑:“傅老板,一个二十八岁的处男是要正视自己的人物属性的。”   “哈哈哈哈哈!”宋沁雅狂掐自己的大腿都没有止住自己的爆笑。   傅南商反而没什么反应,事实上,要不是对楚上青动了心,他并不介意一辈子没有碳基生物的繁衍生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选那个把人摁在墙上亲的研究方向?”   “一开始的难度可以不用这么高。”陈章涵翻动PPT,“老板你可以选择相对基础一点的壁咚,就是用你的手臂,借助墙,把人控制在一个小空间里,产生近距离的交互效果。”   傅南商站了起来,看向家里的白墙。   “这样?”他抬起了自己完好的手臂。   “不对。”   陈章涵点开了一个动图。   “傅老板你看,这个是具体的示范,这个男性演员的动作是很放松的,同时表情很有张力,注意他的眼神,他是缓缓的,从下往上走,与此同时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进。”   傅南商仿佛看懂了。   他对着白墙放松了动作,眼神缓缓地从下往上移动。   “表情,表情要有张力。”   因为怀有愧疚之情,今天的陈章涵比平时还要用心,他再次对照动图看了几遍,然后站在了傅南商的面对的白墙边上。   “傅老板,你就假装我是一个删档测试版本,现在,你的动作放松,好,表情,表情你想象一下,我是楚上青……”   傅南商一瞬间没有了表情:   “就算是测试版本,你跟楚上青之间也有巨大差距,楚上青是LK写的,你顶多是个JAVA。”   陈章涵:……   宋沁雅怀疑今天自己要笑死在这个只值几千块的布艺沙发上。   “你们俩能不能别闹了,我的眼睛都要辣掉了哈哈哈哈哈!”   傅南商比陈章涵是要高的。   相比较身上有伤之后格外有些野性美的傅南商,一身酒肉社畜气的陈章涵油腻得像是在室温下放了三天的猪油。   要多不和谐,有多不和谐,可惜两个人都毫无所觉。   一个敢学。   一个敢教。   “眼神,从下往上走。”   陈章涵贴墙站着,看着傅南商的眼神缓缓从自己的下巴移到嘴上,再往上,移到鼻子……   他自己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无处安放。   “等等。”JAVA写成的测试用陈章涵喊停,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迅速想起了自己硬盘里的各位老师,很好,没问题。   陈章涵调整结束:“测试继续。”   宋沁雅:“咦——惹——”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   单手撑着墙的傅南商看过去,看见了打开密码锁的楚上青。 第30章   傅南商的这套房子知道密码的人不少, 他也只在这睡觉,除了一个全息投影也没有贵重东西。   要说跌打损伤,楚上青认识的人中也没有比方卓也更了解的了, 她打电话问了下, 还真问到了几位医生的联系方式,方卓也还给她推荐了两款外用药,据说是对骨头的愈合有好处,楚上青就是来送药的。   开门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操心都是多余的。   区区骨裂算什么, 傅南商真正有问题的还是脑子。   宋沁雅笑得脱力脑子都缺氧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章涵这时候反而是最着急的那个, 下意识显出了他胡说八道的本事:“楚秘书你可别误会啊!我们在这做游戏设定。”   “我能误会什么?”楚上青笑着将门关上,“误会老板和陈总有什么?”   她露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   “我对我老板审美的底线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陈章涵:……   宋沁雅差点儿笑出鼻涕泡。   看看楚上青,再看看跟自己近在咫尺的傅南商, 陈章涵摇头苦笑:“你咋不说是性向呢, 拐弯抹角只有我一个人被损了。”   “哈哈哈, 就你这猪油做的人间油物,跟你在一块儿洗面奶都得换洗洁精,别人损你不是应该的?”宋沁雅在沙发上拧着身子笑, “你们两个赶紧分开, 我这眼睛直接扔重庆火锅里都没这么辣!”   陈章涵还没动, 就看见傅南商突然后退了好几步。   他:……   把药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楚上青说:“一天三次的外用药, 可以搭配医生开的一起用。”   她看了一眼傅南商:“老板你有一只手是好的,抹药不需要别人帮忙吧?”   “不用。”傅南商终于说出了自从楚上青突然出现之后的第一句话。   就这还想追人?连句人话都憋不出来!宋沁雅在心里连着翻了二百个白眼儿, 连忙开口说:“小楚楚, 听说你今天英雄救美啊!”   “只是自卫行为, 老板不需要我救。”楚上青的目光从傅南商的胸前划过, 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宋沁雅的身上。   宋沁雅下意识坐正了身子。   明明小楚楚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她就觉得自己应该乖巧一点儿。   倒也不是怂。   怎么说呢……别看小楚楚很温柔知性的一个人,有时候宋沁雅会觉得她会在某个瞬间产生一种“你最好按照我的秩序来”的微妙气场。   就像现在。   “这是你们在模拟的游戏?乙女向?”楚上青看向幕布。   宋沁雅立刻看向陈章涵,一双眼左边写着“你来”,右边写着“快编”。   陈章涵看了傅南商一眼。   “其实就是我跟傅老板解释一下现在网上比较红的乙女游戏套路,咳咳,傅老板,这个游戏咱们今天就说到这吧。”   他想溜。   “别呀。”宋沁雅看着傅南商裸着的膀子,心里突然有了想法,就傅南商这么个一到关键时刻就忘了长嘴的,难得这么秀色可餐的样子不能浪费,“你们刚才辣我眼睛,现在看小楚楚来了就想走?那不能够。小楚楚,你上,你和傅小南学着做这个动作我看看,让那个人间油物知道人和人的差距。”   陈章涵看向宋沁雅,俩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还不信了。”陈章涵演技极其浮夸地往旁边一靠,“这玩意儿谁演示不都一样?还能有差距?我好歹也是个,咳,帅哥吧?”   宋沁雅忍着恶心,连忙摆手:“快点快点儿,小楚楚你站过去,让他看看正常人是啥样!”   同时,她又用眼神儿疯狂示意傅南商。   活学活用啊!   务必活学活用!   傅小南你可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追小楚楚,我们忍着尴尬癌晚期化疗无效的气氛给你制造机会,你再抓不住你就真是个废物了!   傅南商没说话,他只看着楚上青。   楚上青却在看PPT上的动图。   “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她转过身。   傅南商听见了自己的心“咚”得跳了下。   刚刚他和陈章涵在那站着他毫无感觉,一想到要换成是楚上青……   眼神,要怎么搞来着?   手、手……   “啪。”是手掌拍在墙上的声音,有人后退一步,背部抵在了墙上。   一只很温暖的手在肩胛后面垫了下。   小心翼翼,像是一根羽毛拂过。   身体是放松的,只有一条腿往前了迈了一小步,做出了一种稍有侵略感的姿态。   背部是笔直的。   肩胛骨后面的手抽了出来,与此同时,垂着的眼缓缓抬起。   那双眼一开始看向的是咽喉。   于是眼神也有了温度,是炙热的。   被注视的人小心地吞了下,是咽喉在感受到压迫的一瞬间做出的无意识的动作。   怕被烫伤,又怕被噬咬,毫无遮掩的脆弱战战兢兢,让人忍不住战栗。   眼神缓缓向上,沿着人下巴的弧度缓缓勾勒,到了嘴唇的时候,压迫性反而降低了。   嘴唇上感受到的温度不再炙热。   只是无限接近体温。   是亲吻的温度。   是想象中,亲吻的温度。   两个人的眸光好像在某一个点有了交错,那一个点产生了巨大的吸力,让他们的距离似乎在另一个维度归零。   不属于三维的世界里,有什么已经密不可分。   背靠在墙上的人轻轻叹息,像是想要抗拒,又像是只是在为自己张开嘴去等待什么提供了理由。   这一点妥协般的变化让对方很愉悦。   投来的目光都变得欢愉,带着蝶翼一般游移在跳跃在眼睛、鼻子和脸颊的附近。   视线短暂交错有分开,嘴唇的存在却变得更加清晰。   更近了,变得更近了。   两个人呼吸的频率都变得同步。   心跳似乎也在同步。   身体所有感知的隐秘开关在频率中被打开。   墙壁是冰冷的。   空气是凉的。   却又都是热的。   一簇一簇的火焰在触觉上燃烧起来。   原来是对方的手抚在自己的发际和耳廓。   小心地摩挲,像是给予某种奖励,又是在引诱。   暗示着有更柔软的甜蜜,更炙热的触碰。   那只手缓缓下移,靠在墙上的人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下,因为无处可去。   对方的手、身体、腿,一切的肢体都是囚笼,更有天罗地网一样的目光。   无处闪躲,只能承受。   心跳的节奏也终于被对方轻易操纵。   那只手却停在了胸口附近,似乎要触碰,却没有。   “老板,你的肩膀可以吧?”   “……没事。”   有事!!!!   宋沁雅在心里怒吼。   反了!!!!!   小小的公寓里此时的情景颇为养眼。   一个人单手撑在墙上让人无法反抗的、无师自通一般用一只手掌握着其他人的情绪。   被抵在墙上的人欲语还休,肉眼可见地不可自拔。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弥合成一体,眼神追逐寻觅,呼吸渐渐同调,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下一次四目相对的时候要么他们接吻,要么地球毁灭。   唯一的问题是,壁咚的人是穿着西装外套的秘书楚上青,被壁咚的是光着上半身肩胛骨有固定带的老板傅南商。   算了,这样也挺好。   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宋沁雅在心里对自己说。   傅南商能勾搭了楚秘书就行,管他是在上面还是下面呢。   她看向陈章涵,指了指门。   这个时候,他们俩灯泡该溜了。   陈章涵点点头。   就在他们两个人悄悄移动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说:   “我刚刚演示的对么?”   宋沁雅悚然转身,看见楚上青已经后退了一步,双手颇为绅士地背在了身后,眼神平静地看向自己。   “啊……对!”宋沁雅机械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失望地要哀嚎。   楚上青对她的失望毫无所察,她问靠在墙上的傅南商:   “老板,我记得公司里已经有一个国风乙女向游戏在运作,是秦晓芯策划主导的,无论玩法还是题材都跟现在市面上的项目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要做现代题材我们是不是要重新做一次市场调查?”   傅南商垂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过了十几秒,他低声说:“不用……现代题材竞品太多,同质化太高。”   听到他声音有些哑,楚上青环顾房间,进了卧室拿了一件宽大的家居服出来。   “老板,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傅南商抓着衣服,自己套上了袖子。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公司了,明天白天要乐海会有一个新闻发布会,傅氏也要出一个公告。”   “好。”   眼睁睁看着楚上青越过自己走了出去,宋沁雅目瞪口呆。   “你们!刚刚!”   就刚刚那个气氛……这就让楚上青走了?!   傅南商停住了在胸口扣扣子的手。   他浑身燥热,根本不需要加衣服。   “没什么,只是演示。”   他说。   在他靠过的墙壁上有几道微不可查的抓痕。   “你们管刚刚那玩意儿叫演示?!”宋沁雅震惊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怀疑傅南商还是怀疑自己。   “傅小南,你刚刚要是主动伸出手……”   傅南商拿起楚上青放在茶几上的药。   没有说话。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又怎么伸手?   “嘭。”车门关上。   楚上青坐在车里大口呼吸着冷冰冰的空气。   只差一点点,她全部的自制力就要毁于一旦。   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自信。   在呼吸中,在目光的梭巡里,在对方放任的战栗里,强烈的占有欲和独占欲冲击着理智的闸门,让她差点忘乎所以。   就像今天看见傅南商受伤的时候,她的自制、自律都摇摇欲坠。   这样的她,真的不会在嫉妒里走向毁灭么。   “你好,我是楚上青。”   电话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是楚上青,也要一直是。 第31章   “楚女士您好, 按照之前的约定在达到固定点位之后将对您的期货账户进行平仓操作,目前盈利金额是四百七十万,您确定吗?”   “我确定今天可以平仓了。”   相较于期货经纪语气的游移不定, 楚上青很坚决。   她根据自己从“剧情”中得来的数据推算出数据模型,用这个模型套用了螺纹钢的期货走向之后加上她自己对期货市场的判断才做出的决定, 她的目的是验证数据顺便赚钱,而不是要赚走每一分利润。   如果自以为自己“先知”进而变得贪得无厌也是很危险的。   甚至比“无知”还危险。   结束了和期货经纪的通话,楚上青从车里出来, 快步走进电梯。   傅南商不在,没人管她是不是在走路的时候看手机, 她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 脸上隐隐浮现了笑意。   “喂,方卓也, 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请你吃炖鱼。”   ……   鲜活的鲤鱼有四斤半重, 在净水池里养了几天去了泥土腥气,在店主挑着的漏网里亮了个相就直奔厨房。   看得方卓也口水直冒。   一脸酷劲儿因为“炖活鱼”三个字儿被消解了一半,没了酷, 只剩了劲儿。   “你搁哪儿找了这么家店啊?”   “朋友介绍的。”楚上青没开车, 点了一大杯生啤, 还搭了几串烤羊肉和烤大虾, 羊肉不能确保肉质来源方卓也是不能吃的,大虾倒是能吃点儿。   方卓也看着她的脸色,抓了一把煮毛豆, 一边磕一边说:“朋友?是不是你那个老板介绍的?”   楚上青点了点头:“这家的碴子粥做的好。”   傅南商给她介绍的餐厅, 总是有很好的热粥, 因为她的胃。   “不过我介绍你来吃这家店是因为这家的鱼做得有点像方老师。”   “像我姑姑?”方卓也愣了下, 笑了,“真像我姑姑这个店开不到一个月就要倒闭,楚上青,在你心里你怕是把我姑姑美化成了仙女,她的手艺……让我一度以为自己之前对中国菜产生了重大误解。”   在方卓也看来,越南人做的中国菜都比自己姑姑做的更像样。   “神仙?”楚上青笑着摇头,拈了两个花生在手里捏开盐水煮透了的壳,“神仙没救过我。”   方老师是真正救过楚上青的,用小碗里装的炖鸡、炖鱼、炖肉,救活了一个每天在饿死边缘的小女孩儿。   “你也别这么说,我姑姑也没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小包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胖乎乎的女老板送了一罐玉米茬子粥进来,热气蒸在玻璃窗上成了水。   软烂的玉米粒化在肚子里,方卓也更饿了。   看她的样子楚上青说:“你等了这么久怎么不先让人把鱼炖上。”   她就算下班再准时,北京的晚高峰也是不可控的,方卓也这么个闲人早早来了竟然只是吃了三盘花毛一体(花生拼毛豆)都没点菜,在楚上青看来真是相当没有效率。   “我也没早来多久。”方卓也靠在椅子背上说,“我迷路了,在周围逛了一个小时。”   楚上青无言以对。   炖鱼上桌的时候方卓也已经吃完了第五盘花毛一体。   看着咕咕嘟嘟的鲤鱼肚子,她又要了两碗米饭。   “我现在觉得那人不错。”   楚上青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卓也含含糊糊说的那人是傅南商。   “你看见他蹲在我家门口就觉得我不错?”   “我是看你,我信得过你,自然觉得你喜欢的人也不错。就像这下馆子一样,你觉得这馆子好吃,我还没吃呢也觉得它不错。”   方卓也毫不客气地把整个鱼尾都夹了下来,尾巴尖留给了楚上青,剩下的部分她拿走。   “再说了,他防我比防贼还离谱,看我的眼神让我瞬间想起了盛罗罗家的陆老狗。”   因为外形的缘故,方卓也从小到大被人误会成男孩子,也不是第一次接收到来自雄性哺乳动物的敌意了。   “不一样的。”楚上青摇头,“确实很多人误会过我们的关系,可我们不是。”   这些人里包括了和他们公事多年的陈章涵、柳音,让她解释了很久,甚至顾小姐第一次来乐海谈合作,也以为她和傅南商有什么朋友、同事之外的关系。   “我刚确定自己喜欢他的时候,我就告白过。”喝了一瓶啤酒,楚上青开始吃起了鱼汤里被炖得快化了的粉皮,“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十九岁的楚上青知道什么是喜欢。   她欣赏傅南商的外表,认同他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在他身边,她能很轻易地去享受一段时光,哪怕是日复一日的繁琐的工作,也让她品尝到了过往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的甜。   于是,在傅南商替她挡住了陈章涵的纠缠之后一个月,傅南商送她回学校的一天夜里,她说:   “傅南商,我觉得我喜欢你。”   走在她前面的男人转过身。   他的头发比之前长了,被晚上的风吹得凌乱。   他理了下头发,表情有些为难。   “小丫头丁点儿大,你见过几个人啊?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我知道。”十九岁的楚上青表现得很坚定,其实内心很忐忑,这是第一次,她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拿出来,希望有人能收下,“傅南商,我想和你在一起。”   红灯亮着,路上车来车往。   十九岁的人生里也经历过有人往复践踏,有人费力拉拔,她知道自己心的厚度,能够承担的是一份有重量的喜欢了。   尤其是傅南商,她把自己人生里积攒下的信任务必艰难地抽出了一份,给予了对方。   是相信那个从一开始认识就主动站在铁门后的大个子男孩子。   二十二岁的傅南商有些无奈地笑:   “你太小了,我刚和陈章涵说了人不能这么畜生。”   卷曲的绒绒头在风里飘荡,楚上青一本正经:“你只比我大三岁,十九岁的傅南商能从美国跑回北京,为什么十九岁的楚上青不能喜欢你?”   “因为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觉得十九岁的自己是傻逼。”傅南商还是笑着说。   绿灯亮了,他拉起楚上青的手臂快步过马路。   风呼啦啦地刮,他的外套鼓了起来。   影子变得很大,一下子就把楚上青的整颗心都盖住了。   “楚上青,你的喜欢,特别特别珍贵。”傅南商的声音从风的方向传来,“太贵重了,是我不敢接。”   这就是傅南商。   他把她的心好好托住,轻轻放下,不忍心让她有一点的痛和酸。   楚上青记得自己弯腰鞠躬,在她的学校门口。   “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温柔地拒绝我。   谢谢你,让楚上青知道楚上青的喜欢很宝贵。   那之后没几天,傅南商创业后的第一个项目夭折,楚上青还是抱着自己的信任走了过去,这次,她的信任不叫“喜欢”,而是叫“鼓励”,她开始为傅南商提供“Plan B”。   到现在六年了。   “六年了,你就告白了一次?”   方卓也吃着鱼头,抽空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惊讶。   “一次就够了,他不会看同一份项目书看两次。”楚上青轻声说,不然,曾经的她也不必把自己当作傅南商选择的“Plan B”。   十九岁的楚上青,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有一份很宝贵的喜欢。   二十五岁的楚上青,觉得世界上最宝贵的还是自己。   “我不懂。”方卓也摇头,“我喜欢一个男人,跟他看几次项目书没关系,跟他拒绝过我也没关系,总得试试……”   “试到什么时候?”楚上青反问,“尝试,然后失败,是会消磨自己的。而且,明知道会失败,尝试的价值在哪里?”   “六年就试了一次你说啥明知道会失败啊?这不就是只试探性出了一拳就收手了?”方卓也皱着眉头,她张开手又握紧,看了看自己布满伤痕的拳头,“再说了,我说要试试,当然是得让对方明白他摆脱不了我,我能压制他,能击败他,能制服他,他得认真考虑要不要配合我、适应我、喜欢我。”   世界女子拳击轻量级拳王、MMA新晋冠军方卓也女士的感情观也是非常有拳击冠军风采的。   如果说楚上青的人生里曾经充满了可望而不可得,让她学会了自律和自制。   那么人生中的大半都是靠拳头来换的方卓也更习惯于争抢和对敌。   此刻,沉默的人成了楚上青。   “你是楚上青,你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   分别的时候,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的方卓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楚上青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终于低下头,一声叹息。   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   有人和朋友聚餐讨论爱情观。   有人深夜梦见了很多年前的过往,却变了个颜色,昏黄的路灯成了粉色,坦率的告白变成了近在眼前的呼吸,拒绝成了邀请……   也有人在网上看着八卦。   晚上十二点半,某个娱乐媒体账号发了一条消息,某四年前成名的女艺人深夜从一别墅中走出。   网友们吃着瓜,看着舆论讨论的方向从这位女艺人转移到了这栋别墅的主人身上。   傅雪辰,前任傅氏集团董事长傅成的次子,曾经的集团太子,外国名校金融硕士,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可惜一场车祸,不仅再也站不起来,也失去了继承人的位置。   可这样的傅雪辰仍然醉心慈善事业,每年捐赠大笔金钱给助学项目。   小说主角模板一般的人生经历被人写得花团锦簇。   吃瓜群众们看得感叹不已,甚至把“言情小说在逃男主傅雪辰”几个字送上了热搜。   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傅雪辰相关仍然在热搜榜首,人们痛惜这样出色的一个人竟然注定与轮椅相伴,天意弄人,让他失去了自己应得的。   这时,新的爆料却出现了。   傅雪辰学历造假   傅雪辰主导时傅氏工程问题频频   傅雪辰始乱终弃   傅雪辰捐赠款从未到账   ……   一个人摔倒,没几个人会去看。   让一个人飞上天再摔倒,才有万人仰头看。   楚秘书心情很好,今天早餐的香菜牛肉三明治好像切得不像以前那么整齐,她也没放在心上。 第32章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莅临我公司今天的新闻发布会。”   接待厅里座无虚席, 扛着各式专业设备的记者们将话筒和镜头对准了站在台上的女人。   “相信大家昨天也都看到了警方的通报,事实也确如警方通报的那样,乐海互动娱乐科技有限公司原策划李某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物, 虚报项目,以已经上市的其他公司项目充作其劳动成果,严重违背了乐海互动娱乐科技有限公司一直以来的工作宗旨和内部要求,也违法了相关法律法规,对此, 我司将保留对其进行民事索赔和刑事诉讼的权利。警方通报所写的李某意图伤人一事也确实存在, 我司一名员工为阻止其伤人, 身体受到了轻微伤害, 该员工将向李某发起刑事诉讼, 我司法务将全程跟进,提供适当帮助, 同时公司也将对该员工进行适当奖励,出于保护员工隐私的原因相关具体内容不会透露。”   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浅灰色双排扣西装,修长的颈间有一条小小的钻石项链,额前两缕卷发垂下显出了知性、璀璨之外的柔和。   媒体人们对着她连番拍照,可事实上他们并不在意她说的这件事。   “您好,我是猕猴桃娱乐的记者,请问你们傅氏的董事傅雪辰诈捐这件事你们会怎么处理呢?”   “你好,我是蓝裤传媒的记者, 你们公司傅雪辰根本没有在NJ大学毕业,却一直营销自己是名校毕业生……”   提问时间记者们一拥而上, 问的全是关于傅雪辰的负面消息。   “各位媒体朋友不要急。”女发言人面带微笑神色坦然, “关于傅氏集团董事傅雪辰先生个人的相关消息, 因为我司并没有获得授权, 所以在傅先生出面回应之前我们也不能代为发言,只能回答关于我们集团的部分。在这一部分请广大股民和关心傅氏的各界朋友放心,四年前的傅氏集团旗下卓南建筑公司出现的‘卓越·繁花’、‘卓越·盛世华府’项目出现了房体开裂问题,当时正值傅氏集团内部人员变动,只对一些受损客户进行了安抚和部分赔偿,两年前,由傅氏集团总部、卓南建筑、当地有关部门、国家建筑科学研究所、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对项目建筑进行了深入调查,确定了项目出现的质量问题是由采购了不符合国家标准的水泥所导致的。相关责任人分别承担了其应承担的法律责任,对于利益受侵害的业主我们作出了赔付房款和等面积置换房屋的赔偿决定,两个项目中出现了问题的建筑则已经推倒重建。”   有个记者举起了手:“您的意思是傅雪辰当傅氏代董事长的时候傅氏确实有房子出了问题,这些问题还都是现在的董事长上台之后解决的是吧?关于这个我想问一下,之前都说傅雪辰是傅氏的继承人,是因为出了车祸才……”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直以来温文尔雅不疾不徐的年轻女人轻笑了一下。   笑意里带着嘲讽。   “关于召开变更董事长的相关股东大会的公告时间在公司的官网上都有据可查,如果各位去看一眼,大概就会知道,傅雪辰先生是出席了那场大会的,还并未遭遇交通意外。”   这就有点儿直接骂傅雪辰之前的营销根本是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了。   接下来,这位年轻却又控场能力极强的女发言人又展示了一下傅氏集团三年来参与的各种慈善公益活动。   整个会场充满了对傅氏集团现任管理层的赞美之声。   发布会一结束,一些有资历的记者拿着车马费差点儿笑出声,傅氏集团的官方态度可真是太有趣了,似乎什么都没说,却把傅雪辰一层层给扒了个干净,一点点遮掩也不给。   这么精彩,他们当然都得写出来给网上等着吃瓜的群众们共赏。   楚上青刚回到顶楼的办公室,于露露已经端着她的水杯迎了上来:   “楚秘书辛苦啦!我联系了几个记者,他们的稿子都没有问题。”   “于助理你也辛苦。”接过水杯,楚上青喝了一口温热的大麦茶,“今天有联系顾小姐吗?”   “早上十点我给顾小姐打了电话,她那边没问题。”于露露围着楚上青团团转,眼睛里都在发光,她们楚秘书是什么人,武能挥动钢管椅,文能高站发言台。   楚上青低头看了一眼工作流程,对于露露说:“下午要麻烦你再去一趟乐海互娱,现场看一下他们的善后。”   “好的楚秘书。”于露露干劲十足。   说完,她看了一眼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轻声说:“楚秘书,老板来了到现在一点关于工作的指示也没有,也没出来过,我们送文件进去看见他在对着电脑发呆。”   楚上青依然盯着电脑屏幕,没说什么。   几分钟后,她拿着几分新打印好的文件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傅南商到没有像于露露说的那样对着电脑发呆,虽然肩膀上有固定带,他还是西服革履一如既往,站在落地窗前,他双眼看向几公里外的大楼,一动不动。   看见楚上青进来,他的眼睛追着映在玻璃上的楚上青的倒影。   “老板,这些人新查出来的一批傅雪辰的亲信。”   “好,赶在年前把他们都开了。”   说话时,傅南商笑了笑,却又垂下眼睛,似乎连楚上青的影子都不敢看。   楚上青也没放在心上,她绕过办公桌,把文件直接塞到了傅南商的手里:   “你先看一下名单,这里面有一些是根据人事部的那条线抓的,有些是最近过度关注M集团项目竞标的。”   认真地看了一遍名单,傅南商抬起头,看见楚上青的额头,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有点想后退,却又舍不得。   楚上青指着最后两页对他说:“傅雪辰特别喜欢自我包装和宣传,用了不少傅氏集团的宣传渠道和资源,这条线也应该做好清查,还有他名下的公司之前从傅氏支取过所谓的慈善资金,这些钱也应该启动追讨程序。”   “好。”   不管楚上青的计划是多么“寸草不生”,傅南商都一并应下。   他知道她是为了谁。   “你这个所谓的二叔这些年依靠所谓的慈善事业不仅敛财,还结交了不少人,如果能查明资金流向,他的这些‘新朋友’也会变成压倒他的稻草。”   “这件事我安排人去做。”傅南商说,“公司内部的人员清查已经很占用你的时间了。”   楚上青当然没意见。   把文件放下,她看了看傅南商的肩膀。   “你身上有伤,应该穿得宽松一点。”   虽然知道傅南商最近时不时处于脑子有病的状态,楚上青还是觉得他在肩胛骨骨裂之后还穿着束缚肩膀的西装这种做法已经接近自虐了。   在她抬手的时候,傅南商突然后退了一步。   手在半空中停了半秒,落回到了楚上青的身侧,她笑了:   “你又在模仿什么?被调戏过的小姑娘?”   被调戏过的小姑娘当然不是,被调戏过的老处男迅速想出借口:“没有……那个,我肩膀上抹了药,味道很重。”   楚上青点点头,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傅南商站在玻璃窗前,松了一口气,倚在了玻璃上。   昨天片刻的亲昵对他的影响比他以为的要大得多,不止让他早早起床把睡裤和床单都扔进了垃圾桶。   他梦见了楚上青,十九岁的楚上青,十九岁向他告白的楚上青。   对傅南商来说,离开大学并不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他大学选择学习物理是因为傅成想让他进傅氏从事研究工作,读研究生的时候他先斩后奏改学天体物理是反抗。   可他终究志不在物理。   所以当他用LK语言做出了TMW编辑器,他立刻决定退学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   退学,在美国碰壁,回国搞游戏。   陈章涵是他的发小之一,家里原本有些钱,却早早被他父亲败光了,可他的身上正有傅南商想要创业却缺失的部分——识趣。   于是傅南商在找到了毕业于普通二本却在编程上天赋卓绝的柳音之后,又拉到了宋沁雅给自己做投资后勤,接着,他让陈章涵也参与了进来。   傅南商不喜欢承诺,从一开始他给予别人的就都是实实在在高于同行业的薪酬,而不是什么空中楼阁一样的股份期权。   起初,傅南商想做一个即时战略类的游戏,陈章涵立刻推荐了当时最流行也最好换皮的三国题材。   “咱们得找个人给捋捋人物和历史吧?”看了三天《三国演义》之后陈章涵决定请历史专业的人来当外援。   傅南商毫无防备地再次见到楚上青。   那个过度努力的小丫头。   十八岁的楚上青衣着简单,一点也不像在北京这种地方呆了好几年的样子。   一看见她,傅南商立刻感觉到她过得很不好。   两年了,她过度努力,却没有让自己从一种困顿中解脱出来。   “文案、人物简介全包,连带后勤,一个月六千?”   “七千。”其实手里紧巴巴的傅南商说,“别人来我给六千,你是楚上青,比旁人金贵。”   小丫头有些意外的样子,本来就不小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然后,她笑了。   那之后的日子忙碌又紧绷,傅南商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还要看着陈章涵那畜生让他别祸祸小姑娘。   他怎么也没想过,小丫头会喜欢他。   他拒绝了,拒绝得特别英雄气概,像是蜘蛛侠或者白眉大侠。   可他不知道自己骂了别人畜生去喜欢小丫头,才过三年,就是他一头栽了进去。   栽进去也就算了,喜欢了楚上青三年,他不仅毫无进展,被壁咚了一下还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他没拒绝楚上青。   然后他被楚上青抵在了P大的校门上。   怎么说呢……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傅南商觉得自己是有点变态的。   变态到他无颜面对楚上青。 第33章   “原来傅雪辰根本不是什么太子爷, 天天靠诈捐给自己立人设。”   “看傅氏的这个官方通报,就差说‘这货只是个等着领钱的股东, 滚远点勿扰’。”   “现在傅氏的老板人家白手起家搞起了乐海,本来吃着火锅数着钱美滋滋,又是长子嫡孙,要能力有能力,本来是名正言顺继承家业结果不仅要给人收拾烂摊子,还得被人贴着炒作这么多年,虽然看看我的账户余额觉得也没必要同情人家一个大老板, 看见这个结果也还是觉得【苍天绕过谁.jpg】”   “根据我的吃瓜经验,一般说自己搞慈善都是为了避税,这种人查一查个税一定很精彩。”   “你们都在吃瓜, 而我在花痴傅氏的这个小姐姐, 三分钟我要这个长腿小姐姐的全部资料!”   “楼上加一,@傅氏集团官方微博你们还招人吗?我211毕业,活泼可爱不要工资自带干粮, 就想去跟漂亮小姐姐贴贴。”   “摸鱼吃瓜的乐海员工冒泡,这个发言人是楚秘书, 乐海元老,老板左膀右臂, 跟老板从乐海去了傅氏,现在也是傅氏的实权人物, 能力超强!这是她和我们老板两个人的照片。”   照片上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三件套的男人微微低着头打开了玻璃门,穿着同色系外套的女人迈步从门外走进来。   “emmm……这是秘书和老板?确定是男老板和女秘书?”   “不好意思, 我想磕。”   “虽然买不起傅氏的楼, 可我决定在这个CP里建房了!”   一部分网友的讨论渐渐转向了奇怪的方向。   在外界舆论的沸沸扬扬之中, 傅氏集团内部悄悄开始了对卓青设计的财务调查, 也没人把这件事跟他们关心的“豪门恩怨”放在一起。   “楚秘书,傅先生那边说这次的年会傅先生不参加了。”   “嗯。”楚上青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手里的文件,转头微笑了下,“记得要祝傅董事身体早日康复。”   “好的,我去跟傅先生、傅董事的助理说。”小助理转身走了。   从今天起,傅氏集团里叫傅雪辰“傅先生”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于露露拿着修改好的董事长发言稿给楚秘书看,就看见楚秘书看着工作流程,脸上显露笑容。   嗯?是有什么特别搞笑的事么?   小助理茫然地看了眼工作流程,没看见有什么好笑的。   “楚秘书,这边有个匿名投票,很多员工都希望明天年会的颁奖人是你。”她掏出手机给楚上青看截图,当然,隐藏掉了自己的投票选项。   “这种不是有司仪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傅南商沉着声说。   于露露转身,笑着说:“老板,这就是个趣味投票,楚秘书不做也没事儿,我就是随便说说,公司里好多人喜欢楚秘书啊!”   说完,于助理也没发现老板的脸色变好看一点。   放下发言稿,她蹑手蹑脚撤退了。   傅南商站在楚上青的桌前,说:“物质惊喜已经足够了,你也是公司的员工,在年会上应该好好享受惊喜,而不是承担给别人提供惊喜的责任。”   “我知道。”楚上青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我们已经支付给司仪足够的薪酬,我没有替她干活的打算,老板你出来了就顺便看看这两份合同,没问题就签字吧。”   “哦。”刚刚还沉着脸的董事长先生拿起文件大体看了看,撑在楚上青的电脑屏幕上签了字。   电脑屏幕轻轻晃了一下,正好站起来的楚秘书扶了一下。   傅南商立刻直起了身子。   很简单而寻常的靠近,因为他的局促反而显出了不同。   “呵。”楚上青低低笑了一声,“老板,如果还没出戏,麻烦你先跟我保持距离,不然影响工作。”   下一刻,傅南商的耳朵红了。   楚上青抬起眼睛看着他,从他的手里慢慢抽走了文件。   别误会,她只是怕纸锋会伤了傅南商的手。   几米外假装自己在看报表其实在围观的于露露激动地手上用力,差点把表给揉烂了。   午饭时间,她坐在工位上假装勤奋,其实两只爪子都快把手机摁冒烟了:   “看见了吧看见了看见了吧!才一天,他们怎么突然就这样了?!F是肩膀上受伤了吧?!只是肩膀啊?对吧?”   冷冷清清的群里只有小猫两三只,仿佛好几天都没什么人说话。   才进群两天的于露露疯狂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刚刚你们看见了吗?F他好甜啊他还会脸红!他一个资本家他居然脸红!C好A啊好A啊,绝世A姐是我C了,她慢慢把纸抽出来的时候还对F笑啊啊啊!”   匿名A:“我在微博收了新的CP图,现在的人真是有糖吃什么都不挑,只是开个门就能激情产出这么多!好容易满足哦!”   匿名B:“刚才抽纸的样子拍照发网上,他们就不会再喊开门CP了吧?”   匿名A:“无知真幸福,像咱们这些入坑早的,该看的看太多了,现在除非他们现场热吻,不然我都心如止水。”   匿名A:“昨天F受伤的时候听说C发飙了,大概回去好好教了教吧,唉,可惜没有直播,你们谁跟乐海的人套套话,昨天谁看见C怎么发飙的?”   于露露:你刚刚不是还说除非现场热吻不然心如止水吗?你家的止水是止在了100度吗?   匿名B:“我昨天去问过了,听说C英雄救美,不然F的脑子就别要了,我好像找人给我产出啊,我想要产出。”   于露露有些无语,自从她被路一瑶拉进这个群,感觉自己看见的都是些咸鱼老粉,居然没人跟她这个新人激动在一个点上。   这时,匿名B突然发出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你们看这张图!!这张《怒意》是不是画的C和F?C抡起了椅子,对吧?!这个画面张力!好香好香好香,这是绝世大手子进圈了?!是不是藏在乐海的自己人?谁?哪个主美?!”   图片上穿着三件套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头发有些凌乱,神情有些狼狈,却面带微笑地回头,在他的视线终点,群光之下,一个女人扶着钢管椅仿佛扶着能抵挡千军万马的武器。   于露露吞了吞口水,秒速保存了那张图片,然后关掉了聊天软件认真赏图,五分钟之后,她咬咬牙,还是没有把图设成手机的屏幕背景图。   她还是更爱她家金条的。   她还是更爱钱的——年会上抽到了带薪假一周的楚上青愉快地打算把这个奖折现。   以她每个月的薪资收入来看,折现之后换来的钱倒比那个金条的价值七万还要划算。   坐在台下的傅南商看着楚上青神色轻松地向自己走过来,小心地松了松脖颈的领带。   自从那个说不出口的梦之后,他对楚上青的感觉跟之前还不太一样,如果说之前是他想触碰却不敢,怕的是冒犯。   现在他想触碰却不敢,怕的是《刑法》   他的身体好像不再属于碳基生物,而是变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物质,这种物质的燃点是楚上青。   被她一碰,就会燃烧。   “老板,折现之后公司包税对吧?”   “是。”   楚上青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傅南商身子微微向另一侧偏,眼睛却忍不住跟了过去。   “楚秘书楚秘书,我来蹭蹭喜气!”   公司里大部分员工因为畏惧他们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老板不敢靠近,董事长办公室的助理们却不在乎,围着楚上青排队要跟她握手。   傅南商看得心烦,却看见楚上青在对她们笑。   看了几秒钟,傅南商移开了视线。   “水换成热的,再上一份海鲜粥。”   嘱咐完了,傅南商再转过头去,就看见楚上青身边的人渐渐散了,只剩下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的小女孩儿。   那个姓白的小女孩儿。   “这个是外婆教我的做法。”白小叙向楚上青热情推荐自己做的炒面,炒过的面粉加上了香喷喷的白芝麻,用水一冲就成了芝麻糊一样的东西,“要是饿了直接冲一杯,特别管饱,还方便,早上上班来不及可以直接喝一碗。”   哼,高碳水。   傅南商对白小叙的殷勤不屑一顾。   楚上青的早餐可比这个好太多了!   看着楚上青收下,傅南商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这个叫白小叙的小姑娘调去傅氏在东帝汶的分公司。   什么?傅氏在东帝汶没有分公司?没关系,他可以现开一个。   白小叙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善的眼神,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趁着楚上青不注意对他做了个鬼脸。   等她把外婆的故事都整理下来她就离开傅氏,才不怕这个又狗又凶的老板呢!   两个人“争风吃醋”,视线交汇,画面被一部藏在暗处的手机拍了下来。   这天夜里,这些照片就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手机里。   除了在年会上被偷拍的,还有一些照片是傅南商和白小叙一起从餐厅里走出来,傅南商两手提着满满的打包袋,白小叙两手空空。   还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出商场。   白小叙从傅南商的车里走出来。   “我们找的这个‘间谍’很厉害啊,项目标书没有偷出来,倒是把咱们傅董事长的心给偷走了。”   轮椅往前走了几米,苍白的手指捏着死死捏着手机。   “傅南商,你以为你把曲玉送走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手指的主人傅雪辰冷冷地笑了。   在他身后,他的助理说:“先生,只是有这些照片恐怕也不能证明什么,傅南商和他秘书的照片更多……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   傅雪辰抬手阻止了他助理的发言。   “如果他喜欢的是楚上青,这么多年他们早在一起了,你以为傅南商是傻子吗?” 第34章   年会结束就是两天的周末假期, 今年整个顶楼办公室的手气都不错,苏芮抽中了手机,路一瑶抽中了电脑, 于露露则抽中了五千元的消费卡, 她打算趁着商场年底搞活动的时候去扫荡狗粮。   此外,于露露和苏芮还得了专门给公司五年内新人的“部门进步奖”,每人五万现金奖励还是税后,这就纯属是意外之喜了,于露露奖励了自己一双新鞋,又给金条买了一箱挺贵的狗罐头,剩下的钱都存了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 周一上班, 于露露看着傻狗老板都觉得他比平常眉清目秀。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我选了几个餐厅,麻烦你给个建议, 哪个可以用来给她过生日?   看着工作流程里发来的整整十八个餐厅的名字, 于助理一张生机勃勃的社畜脸缓缓龟裂。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 楚秘书还有几天就过生日了,这里面有些餐厅应该已经约不到了。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告诉我哪个是最合适的。   哦,我倒是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于露露在工作的间隙一家家餐厅看过去, 选出了四家她认为气氛比较合适的。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 要是打算向楚秘书告白,这两家比较合适,另外两家更适合单纯过生日。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告白?给她过生日,为什么要告白?   于露露双手放在键盘上, 她忍不住去看楚秘书。   楚秘书!你看看这个傻狗!你过生日诶!你过!生!日!诶!他都不想告白!!!   深吸一口气, 于露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有一只金条要养,她如果冲进去把傻狗手刃了,金条就变成流浪狗了!   冷静!冷静!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是这样的老板,人类在谈恋爱的时候会想追求一个“仪式感”,在特殊的日子进行表白会给这个日子赋予更特殊的意义,也算是你把你的爱意当作了礼物送给楚秘书呢,这样万一成了,以后纪念日加生日,就是俗称的双喜临门呢!。   在摁下回车键的那一刻,于露露觉得自己是深夜档抒情主播附身,数十年来看言情小说积攒出的浪漫细胞火速燃烧,上千条情感段子凝结出的力量在支配着她的语言表达能力。   她升华了。   正好两个部门发来的年终报表,于露露迅速埋头工作,很快就把那条傻狗抛诸于脑后。   午休时间,想想那十八家餐厅的长长名单,她端着水杯跟在她们家楚秘书的身后进了茶水间。   当然,探口风是次要的,她主要还是想跟楚秘书贴贴!   “楚秘书,我之前核对档案的时候发现你的生日要到啦。”   “好像是这几天。”   整个大厦的供暖系统全面启动,号称恒温控制的顶楼还是比之前热了几度,楚上青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还没等喝就眼睁睁看着于助理又给自己在杯子里续了四分之一的热水。   楚上青接了回来。   她是真的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这大概也是傅南商让她养成的“坏习惯”。   喝过了温水,楚上青整理了一下额发,垂着眼睛说:“卓悦给出的项目书做得比之前好多了,我问了一下,他们说是于助理你给了建议。”   于露露“嘿嘿”傻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是随便说了说,他们之前给的东西太不明确。”   项目书说白了就是要资源要钱的东西,跟上面要什么,自己能给什么,说得清楚明白才是最重要的,卓悦之前的项目书全是表决心的空话和数据罗列,别说老板了,她这个做助理的都不想看。   楚上青笑了笑:“最近很多人都反映于助理工作上很细致,你既然都教会别人别说空话了,自己也不要太谦虚。”   上学的时候老师总是教学生们要谦虚谨慎,却没说明白谦虚谨慎是为人,而不是做事。   在本质是贩卖劳动力的职场上“谦虚”在很多时候不是优点,而是失去机会。   尤其是面对傅南商这种老板,他想要的是能高速运转的体系,而不是一群谦谦君子。   于露露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楚秘书教她东西诶!楚秘书人真好!   楚秘书这么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喜欢上一条傻狗叭!   一颗心在“傻狗配不上楚秘书”和“他们两情相悦我是哪来的妖怪”之间反复横跳了七八下,于露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我之前看见好几家餐厅都在搞什么生日特惠,楚秘书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呀?我记得你在傅氏工作满三年了。”   在傅氏工作超过三年生日当天有半天的生日假。   不过这一条对楚上青来说不成立,因为她在乐海互娱也有这个假期,只不过是一直都折现成了双倍工资罢了。   “和朋友一起吃饭吧。”楚上青想了想,“我有个朋友好几年没见了,正好最近在北京,我本来想和她一起过生日,可惜她有个表演赛得去国外,那就还跟以前一样,请能聚一起的朋友们一起吃饭。”   平平无奇的生日计划,对生日稍有期待的人都会觉得毫无新意,对照起来,傻狗老板小心翼翼连告白都不敢想的做法就让人觉得傻的可怜了。   楚秘书25岁的生日就应该有点儿仪式感嘛!   咂咂嘴,于露露端着咖啡回了工位上。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用你的告白让楚秘书25岁的生日变得与众不同吧!   临近年尾的工作多得像是一个漩涡,让整个大厦的人都无力摆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出错,楚上青打回了几分报表之后拿着新出炉的年度产业分析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最近钢材价格的波动比较大,整体上还是大幅上涨。”   傅南商看了一眼数据:   “一个月上涨了8.7%,幸好你之前就做了预案,我们一直在低价购入。”   这还是得感谢那个《迷糊淘妻:冷清霸总别爱我》的剧情。   楚上青把另一份文件放在了傅南商的面前。   傅南商看了一眼,抬起头看向楚上青:   “建宁实业在卖商业地产……和我们有关系吗?”   这几年因为政策面的调整,房地产企业躺在地皮上就能赚钱的好日子已经结束了,不良资产暴雷和资金链断裂的问题在曾经赫赫煌煌的行业里四处爆发,建宁实业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解开了一粒扣子的楚上青站在傅南商对面,笑着说:   “建宁实业在今年年中买了一万吨的螺纹钢,应该在年后到达宁波港。”   “年中。”傅南商对数字的记忆力很好,“买入价格是在3500附近?就算在3300买进,对傅氏的意义也不大。”   通过这段时间在期货市场上不停地精准调仓傅氏的钢材持仓价格也很低。   “不是傅氏。”楚上青看了一眼时间。“午休还有三分钟结束。”   傅南商看着她的眉目,又移开了眼睛:“你是想私人介入这批钢材?”   “对。”楚上青点头。   在“剧情”中,建宁实业的一万吨螺纹钢会在年后分批出手,平均价格在4400上下,期间国际钢材一度价格大跌,建宁实业摇摇欲坠之际差点将钢材以3200元每吨的价格出掉。   楚上青想要赚的是这一笔差价。   如果她愿意,“傅氏集团楚上青”这七个字就能从一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渠道换来她想要的本金,楚上青并不想那么做。   在她离职之前,她既然是在傅氏赚工资奖金,也就要有相应的职业操守。   “我这些年攒了大概一千七百万,如果出掉我手里乐海互娱和兴何资本的股份应该够了,老板你有兴趣接手那些股份吗?”   她所说的股份相比较已经百亿体量的两家公司实在是微乎其微,是之前她在乐海的时候抽到的“年终奖”。   随着两家公司的发展,那点股份现在一年也能给楚上青带来几十万的收益。   她的手气倒是一直很好。   傅南商沉默了片刻。   “不用,这笔钱我借你。”   偌大的办公室里很安静。   窗外的风很大,越发显得房间里有某种静谧。   楚上青突然笑了,站在投资者的角度,她想出掉手里的股份也算不上是明智的选择,某种意义上,她也算是为自己的“离开”在寻求某种“仪式感”。   可惜傅南商这个家伙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老板,你不光要做我老板,还想做我的债权人?”   轻轻挑着眉头,她双手扶在办公桌上,弯腰看向傅南商。   颈间的钻石项链垂了下来,与她那一点浅淡的笑意交相辉映。   “借钱给我做投资,这可不是健康的商业行为。”   傅南商微微坐正了身子,眼神还是飘开的。   “你的投资眼光我当然是相信的。”他说。   楚上青没有说话。   一面是无动于衷。   一面是让人难以挣脱。   傅南商这个男人。   眼神游移,看到了电脑屏幕,傅南商说:“你后天生日……”   “老板,三分钟时间到了,现在是工作时间。”   楚上青直起身子,将手边的一摞文件夹放在了傅南商面前。   “这是各公司四季度的财报,在股东大会之前您最好都看一遍。”   ……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于露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枯萎了,脑子里晃一晃会发现大脑沟回都还是表格的形状。   关电脑,下班!   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消息,于露露的手顿了下。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在她过生日的时候,她才应该是主角,而不是我的告白。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不管多平淡的生日,是属于她的每年只有一天的日子。   关机键已经摁了下去。   已经拿起了包的于露露愣愣地抬起头,看见了正低头收拾东西的楚秘书。   楚秘书啊。   有条傻狗他好傻啊!   他用傻乎乎的方式爱你! 第35章   25岁生日这天一早, 楚上青的手机就收到了各种消息轰炸。   所有她登记过个人信息的品牌像是赶着拜年一样组团发来消息,并且热情提醒她要是最近愿意到店会有小礼物赠送。   楚上青坐在床上小心从各种花团锦簇里面选出亲朋好友的消息进行回复。   忙忙碌碌走出家门,她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白, 铺天盖地,洋洋洒洒的白。   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早上无声地来临。   站在楼道口看着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 楚上青深吸了一口气。   “25岁快乐,楚上青。”   这样的天气当然是尽量避免开车, 楚上青坐着地铁到了公司,在自己的工位上看见了一个热腾腾的早餐。   细长的龙须面、带着罗勒香气的番茄肉酱、橄榄油炒过的蔬菜、煎蛋分开打包, 放在一起搅拌就是一份红彤彤的杂蔬鸡蛋面。   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小卡片: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小店的支持, 祝您生日快乐。”   这么大的雪, 竟然能把早餐这么及时地送到, 楚上青觉得这家自己吃了好几年早餐的私厨很快就可以在北京城做打出自己的招牌了。   拿起手机, 她给一个叫“A早餐预订”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收到了今天的早餐和卡片,谢谢。”   很快, 对方回了消息:   “生日快乐!【鲜花表情包】”   “楚秘书,生日快乐!”   “谢谢。”   公司的行政部门员工送来了例行的小礼物和卡片, 除此之外楚上青没有收其他同事的礼物。   就算她不收礼, 也拦不住整个顶楼办公室的同事们笑盈盈地送上生日祝福。   整个办公室里的热情烘得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高了不少。   老板就是这个时候从电梯里走出来的。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 严严实实包裹着全身, 只有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点缀在他胸口的纽扣之间。   像是一块冰砸进了水里, 在他出现的瞬间,顶楼的温度降了下来。   “你来一下。”   楚上青快步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看见傅南商关上了门。   “老板, 是出了什么事么?”   傅南商面无表情, 只看着她:   “把手伸出来。”   楚上青挑了下眉头, 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白皙的掌心透着粉红的色彩,她刚刚吃完早餐,身上仿佛还带着酱汁的温暖。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大衣下面伸了出来。   一阵冰冷落在了楚上青的掌心。   两个雪团挤在了一起,是个小小的雪人。   “这是你生日的雪。”   衣角沾着碎雪,头发上还有残留的水渍,这样的傅南商脸上露出了笑。   “二十五岁了,楚上青。”   25岁的楚上青静静端详着小小的雪人。   “谢谢,我很喜欢。”   傅南商脸上残存的冷意都成了笑,他顾不上脱掉大衣,立刻打开了办公室的水吧。   “你喜欢就好,把它冻在里面怎么样?你想它就可以来看它,能看一整天。”   楚上青看了一眼窗外的漫天飞雪。   今天有无数人祝福她,如果她说她喜欢,一定能够得到无数雪人。   偏偏只有这一个,在她的意料之外,又比她今天早上得到的一切都让她更开心。   “好。”带着不为人知的珍而重之,楚上青将小雪人护送到了冰箱的冷冻层里。   “我是不是应该给这个冰箱起个名字?”她问傅南商。   “什么名字?”   “雪人幼儿园。”   楚秘书一本正经。   傅南商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不错,那只做一个就太少了。”   他看看自己还没挂起来的大衣:“我再去做十个吧!”   整个大厦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一个董事长在外面快乐玩雪,这个画面想想就让人觉得窒息。   无所不能的楚秘书露出微笑:“那老板你身上也得挂一个牌子——世上只有妈妈好。”   傅南商悄无声息地去挂衣服。   妈妈就算了。   虽然小雪人是他造的。   回身一看,冰箱还开着,楚上青还对着小雪人在笑,傅南商也笑了。   “晚上我约了餐厅,还和以前一样叫上老宋他们一起吃饭吧?你的几个同学和朋友能来吗?”   “方卓也在国外赶不回来,我那几个同学现在都在外地跟项目。”   傅南商订餐厅的时候约了个大包间,说是有七八个人,可惜最后能叫来的人很少。   柳音那边有个项目要跑测试,忙完了得九点,考虑到雪后的路况,她拒绝从西四环往北五环赶。   其他人也各有各的情况,一场大雪让这些北漂们出门约饭的意愿无限降低。   他们干脆找了跑腿,花了一笔钱让人把礼物给楚上青送到了傅氏大厦。   最后傅南商问宋沁雅。   这位富贵闲人一听说除了这俩人之外只剩自己了,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傅小南,你能不能就当我死了?多好的机会啊!就你俩一块吃饭!你这时候叫我是想干嘛?我不想当这个电灯泡!你就当我我死了!埋了!”   电话被挂断了,傅南商一脸的无奈,   中午的时候楚上青为了躲源源不断的生日祝福,带着午饭进了他的办公室,傅南商看着窗外的雪,一脸失落。   “我居然一个人都叫不出来。”   外面的雪还在纷纷扬扬下得欢快,路上积雪看着已经有十厘米厚了。   楚上青捧着自己的午餐说:“说实话,这样的天,你过生日我都未必会出来。”   傅南商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二头身小雪人:“下这么大的雪,如果我们不是在一起工作,我肯定不叫你了。”   低头吃了一口茄子条,楚上青垂下眼帘。   等她离开,他们就会变成那样的关系,就算身在同一个城市,因为一场雪,就是很遥远的距离。   是不愿接近的距离。   是没必要接近的距离。   “老板,你把预约取消吧。反正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   “那你想吃点儿什么?要不我给你做?”   楚上青转头看了看傅南商受伤的肩胛骨。   “老板,你没忘吧?你的骨头还裂着呢。”   傅南商抬手摸了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天,感觉适合吃火锅。”楚上青说,“老板,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吃火锅吧。”   突然想起了之前傅南商的丰功伟绩,楚秘书又补充了一句:   “在五公里以内。”   要是傅南商还敢搞什么八十公里外的餐厅,她真的会直接去南极出差。   一去不回的那种。   下雪天真的很适合吃火锅,热气蒸腾,有滚烫的肉和菜,人可以隔着火热的温度去看窗外的冰天雪地。   正因为太多人这么想,附近的火锅店反而订不上桌。   看着全部变灰的订桌页面,楚上青挑了挑眉头。   傅南商抬起头看她:   “要不还是再远一点?”   “我们去我家吃吧。”楚上青说,“买点蔬菜和肉。”   全北京十八家备选餐厅,人均两千起步,环境全部完美无缺,又从其中优中选优选了最合适的两家……傅南商突然觉得那些准备都平平无奇。   去楚上青家吃火锅,肯定没有比这个更棒的选择了。   “要不咱们这就走吧。”傅南商双眼发光,“买菜还需要时间呢!”   楚上青:“……老板,放了半天生日假的人是我,不是你。”   跃跃欲试的男人又安静了下来。   楚上青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又看向装着小雪人的冰柜,再看向傅南商。   今天是她的生日。   是属于她的一天。   “我问一下今天下午还有多少需要你处理的工作,早点汇总起来做完,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吧。”   傅南商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楚上青移开目光,也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笑意。   今天是属于楚上青的一天,楚上青希望这一天的傅南商能更高兴一点。   很多从小困苦的孩子是很讨厌生日的,因为看见了别人的生日,看见了别人的富足和拥有,越发显出了自己的窘迫。   楚上青却不是这样。   从小,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糟糕,不会因为过生日就更糟糕,也不会对生日有什么期待。   直到她七岁那年遇到了方老师。   方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在老旧的煤矿厂区里,她穿着驼色的大衣,像是一幅在动的画。   在初中教书的方老师是在书店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儿的。   因为楚上青总是在书店蹭书,尽管她努力让自己的衣服干净起来,水管被冻住了,她还会用收集积雪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脸,可到了冬天,她只有一件棉衣,忘了是谁给她的,宽宽大大,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进了书店总是立刻找到自己想看的书,然后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不打扰任何人的眼睛。   可那一天,有人在书店里丢了钱,她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你一直在都市小说和青春读物这里看书,她看的是教材教辅,从来没靠近过你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小孩子偷了你的钱?”   方老师把她的衣襟从别人的手下抢了回来。   “没有证据就污蔑小孩子,你们这些大人还有社会责任感吗?”   文绉绉的女人,说着楚上青似懂非懂的话。   “你说她看什么就看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啊?你有证据啊?”   丢了钱的男人还是盯着楚上青不放。   方老师气得脸颊涨红。   “我有证据的。”楚上青抬起头说,“我一直在看初中语文,我把里面的内容都背过了。”   说完,她随手翻开一页,看了一眼,就立刻背了起来。   每次回忆起那一天,方老师都双眸发亮,说她捡到了让她最骄傲的学生。   楚上青却觉得那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晦暗、苦涩、贫瘠的人生终于能看见终点。   从那以后,她每次过生日,方老师都会给她做一碗寿面,番茄、猪肉、鸡蛋、白菜……一碗很有东北乱炖风格的面,分量够多,能让她吃饱又取暖。   后来考上了大学,她靠着自己高考得的奖金在北京生活,努力养活自己,生活从一个轨道又跳到了另一个轨道,在这个轨道里只要她够努力,她就可以不再饿肚子。   生日成了另一种东西,就是别人有,她也有。   前两次遇到傅南商都是夏天,和傅南商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那一年楚上青已经十八岁了。   “楚上青,你怎么给自己点了面条的外卖啊?”   “因为今天我过生日。”擦擦嘴,头发像个蘑菇的小姑娘抬起头。   傅南商或许只是正好路过。   因为楚上青根本没有留意。   晚上忙到了八点半,楚上青要回学校了,傅南商拎着件羽绒服出来送他。   “哎?今天是你生日吧?”   下楼的时候傅南商突然说。   楚上青用手扶住了楼梯的栏杆。   声控灯熄灭,又亮了起来。   “啊,对,今天我生日。”楚上青有些赧然,她总是号称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其实之前一直没有真正的十八岁。   大男孩儿从她身后走到前面,一口气跳下了五六级台阶,像个终于得到了释放的多动症儿童。   “你早点说啊,这个给你。”   楚上青接过了小小的塑料盒子。   “去年那个书签,我正好让我同学给我寄了个过来。”   傅南商说的是发生在普林斯顿的事,楚上青跟着导师去借阅文物,对方学校招待得很热情,还送了他们作为纪念的银制书签。   所有人都有,除了楚上青。   因为学校准备的时候少了一个,也可能是因为在发的时候有人错拿了,总之,所以最后是只楚上青没有。   楚上青有过很短暂地失落。   她能吃饱,能穿暖,能养活自己,接下来,她努力追赶着别人,却似乎总还有距离。   已经过去了一年零四个月,她没想到这件事傅南商竟然还记得。   “那什么,生日快乐。”   傅南商说。   楚上青是记忆力极好的人,毕竟她能在十四岁考上大学,凭借的就是自己的过目不忘。   可是那一天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总是有着不确定的印象。   她不确定那天是不是突然下了雪。   絮絮簌簌,缓缓飘落。   有银色的光点被路灯或者月光照亮。   一切都很模糊,傅南商的背影也很模糊。   只有温暖是很确定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楚上青才确定,在那个她没有记住一切的夜晚,她的心记住了如何跳动。   是心动。   从那一天起,她对傅南商心动了,从此那个有时候很糟糕,有时候很美好的男人,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不确定,而她开始感觉到快乐。   看见楚上青蜷缩在沙发上睡了,傅南商小心翼翼地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了那个被冻硬了的小雪人。   “我们把她叫醒好不好?你趴在她手上。”   他对小雪人说。   小雪人大概也觉得太过幼稚,所以没理他。   傅南商毫不气馁。   他挟持着小雪人,一步步走近楚上青。   “我们得叫醒她,然后去买菜,吃火锅,到时候把你扔进锅底!”   睡着的楚上青安静得像是一朵雪花。   傅南商拿起小雪人,缓缓凑近她的手指。   小雪人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到最后,傅南商无声地叹息。   他轻轻碰了碰那只手,用的却不是小雪人。   而是他的嘴唇。   在楚上青25岁生日的这一天。   他舍不得只给她一点点的冰冷。 第36章   下午三点, 雪还没停。   没完没了的纷纷扬扬让整座城市似乎都被迫寂静下来。   从地铁出来,傅南商撑开伞, 大半遮在了楚上青的身上。   “幸好我没让老韩去公司,不然真不知道他怎么回来。”   全市平均降雪已经到了一厘米以上,暴雪黄色预警、道路结冰黄色预警、大雾黄色预警的消息一连串地发到了手机上。   有关部门已经发了建议明天采取居家办公、弹性工作制或错峰上下班的通知。   楚上青看着手机,安排傅氏在降雪区域的各个部门明天尽量居家工作。   路上零星停着几辆无人问津的共享单车,拉着小车子出来买菜的老人感叹着雪真大,有麻雀从积了雪的树枝上一跃而起。   傅南商轻轻拉了拉楚上青的袖子,让她稍微变更了一点前行路线, 不要碰到障碍物上。   他有一条手臂行动受限,动作着实笨拙。   发完消息的楚上青抬起头, 看了一眼前面的白雪皑皑, 才注意到傅南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只有一只手,把伞给我吧。”   傅南商却停住了脚步:“你看!”   楚上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见一个穿着棉衣的女人骑着三轮车缓缓经过,在她的车上的纸箱里窝着一黄一白两只猫,都肥嘟嘟的的, 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漫天的雪。   “好肥呀。”傅南商由衷赞美,“它们也在看咱们。”   楚上青相信, 如果不是路上有雪,身上有伤, 傅南商已经跟着人家车后面去逗猫玩儿了。   “它们俩可能在想, 那边两个人,在雪里站着不动好傻呀。”   听见楚上青这么说, 傅南商笑了。   有雪落在他有伤的肩上, 一只手替他拂了下去。   “先去超市买东西吧, 然后回家吃火锅。”   “好。”   想起这是自己曾经偷吻过的那只手, 傅南商的耳朵变成了粉色的,像是白猫的鼻子。   牛肉片、羊肉片、牛肉丸、鱼籽福袋、可以直接挤进锅里的虾滑,蔬菜也有洗净后分装的小份,超市甚至有手切的牛肉各个部位,带回家就是潮汕火锅,看着电磁炉上可以试喝的“火锅汤底”,很少进超市采购的楚上青忍不住为现代服务业的发展程度叹为观止。   傅南商却像是到了自己的主场一样,不仅挑了可以直接下锅的肉,还买了去骨的鸡腿肉。   “这种腌好扔进烤箱拿出来就能吃,明天早上可以做三明治。”   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了车里的吐司面包,楚上青抬头看了一眼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一开始连一份蛋炒饭都要吃外卖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居家的?   在她走神的时候傅南商拿了一辆铁架的小推车放在购物车的下面。   “有了这个咱们回去可以学刚刚的老太太。”傅南商跃跃欲试。   楚上青低头确认了那辆小推车可以折叠,最终没有反对。   一分钟后她就后悔了。   因为有了运输工具,傅南商又买了两口锅。   “你再买下去一辆小推车是肯定不够用的……我没有要买两辆小推车的意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要折回去拿小推车的傅南商拽了回来。   ……   25岁的生日,是一个在以后岁月中偶尔回忆起傅南商,也可以拿出来回味轻松与愉快的一天。   吃饱喝足看着傅南商在厨房里洗碗,楚上青突然觉得一种轻飘飘的满足感充斥着自己的四肢百骸。   六年、七年,她把自己的喜欢放在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不会因为眼下后悔,不会因为未来憎恨。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楚上青又想起了自己午睡时候的那个梦。   银色的星星落在她的掌心。   她想要抓住,梦却醒了。   没有星星,只有头和身子一样粗的小雪人挂着一滴没流下来的水。   “坏了。”穿着围裙的傅南商突然转身来看她,“我们没买蛋糕。”   “幸好没买。”非常务实的楚秘书很庆幸,“根本吃不下,买了也浪费。”   “那不行,过生日怎么可以没有生日蛋糕?”傅南商一边说着就要出门。   楚上青连忙叫住了他:“我早上已经吃了面条,足够了。”   傅南商顿了下,回过头来看她:“面条好吃吗?”   “好吃。”楚上青实在不想他在这样的天气里为一个蛋糕奔波。   男人一瞬间有些愉悦的样子,又转回了一点身子。   “甜品对胃也不友好。”楚上青又找到了一个拒绝蛋糕的理由。   傅南商看向窗外。   大学纷纷,有放了学的孩子在打雪仗。   “要不我给你做个雪蛋糕吧!”   楚上青:……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能确定,傅南商的“热情”里有几分是因为想去玩雪。   至于到底有几分,就要看他的心理年龄在三岁到十岁之间如何游走了。   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穿着大衣冲了出去,楚上青站在窗前,看见对面的大楼里有一条哈士奇在雪堆里欢快地打滚。   目光转去看傅南商,再去看那条哈士奇。   楚上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十几分钟后,顶着一头雪的哈士奇,啊不,是傅南商敲响了楚上青的门。   “看,小鸭子蛋糕!”   用纸板托着的圆型“雪蛋糕”上有三只活灵活现的雪塑小鸭子,胖乎乎,圆滚滚。   “我跟外面小孩儿借的模具,太好玩了,比我早上做的小雪人精细多了。”   傅南商甩掉头发上的雪,眉目间都是赞叹,语气里是意犹未尽。   让楚上青忍不住怀疑起来,如果他早上就有那种模具,整个傅氏会不会被他用雪鸭子搞出阅兵式现场?   “楚上青,祝你生日快乐!”   傅南商端着雪蛋糕笑着说。   他映着白色的雪,像是映着星星。   星空下的雪地,被他注视的人身在其间,没人会不快乐。   享受这种快乐的人,名字叫楚上青。   穿着衬衣长裤的女人垂下了眼睛。   下一刻,又抬了起来。   不管以后如何,这一刻,星夜和雪都是她的。   端着一盘雪的傅南商听见了楼道里风的声音。   风自然是冷的。   肃然决绝。   也柔软。   并温暖。   是一双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   “你不冷吗?”   “不冷。”   那双手却停留在了那。   于是傅南商端着蛋糕一动也不敢动,仿佛那双手也是被雪用模具塑出来的,碰了就会碎。   “吃蛋糕之前是不是要许愿?”楚上青看着傅南商的双眼。   这是她的。   “是,要许愿。”陌生又熟悉的热意在发根和后颈流窜,傅南商说话的能力开始消失。   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双手交握做出要祈祷的样子。   楚上青的手指插在了傅南商的发间,她所注视的正是这世界上除了钱和自我之外最想得到的。   在她的指掌间。   在她的眼前。   “我的愿望是……傅南商。”   隔着几只围观的小鸭子,他们四目相对。   “你明白吗?”楚上青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声音放轻。   珍爱她的人把她当成了雪塑。   她的心里却已经要生出铁制的荆棘,把“注定”要离开她的紧紧束缚在她身边。   荆棘上的每一朵花,都要是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而生的红,不能不纯粹。   手指的拇指轻轻下移,划过傅南商的下颚摩挲着他的喉结。   “你懂么?”   她又问了一遍。   “我想要一颗星星,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的星星,能不能落在她的掌心,不再离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傅南商问她,“是艾森偷偷告诉你的?”   愣住的人成了楚上青。   “我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发通报。”傅南商说,“想给一个惊喜,结果我查了一下,最快也要今天晚上小天体命名委员会才会出公告。”   傅南商是真的要送给楚上青一颗行星。   和那些在网站上购买实际上并不会被广泛承认的“命名权”不同,傅南商是真的靠自己的计算和与他大学同学的合力观察发现了一颗新的小行星。   他也因此获得了给这颗行星的命名权。   他给这颗行星取名叫“25岁生日快乐”,作为楚上青25岁的生日礼物。   缓缓放下了双手,楚上青静静听着傅南商向自己说这颗行星的轨迹有多么有趣。   她看向了那一盘雪蛋糕和三只雪鸭子。   “我们第一次捕捉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适合作为一个礼物送给你,以后人类探索太空,发现这颗行星,每一次说出她的名字,他们都会祝福25岁的楚上青生日快乐。”   说完,傅南商又有些害羞。   人类探索太空的脚印里,也会记住他对楚上青的爱。   他为此窃喜。   “谢谢。”楚上青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就像这三只雪鸭子那么冷静。   “很棒的礼物,我也会记住我的25岁生日。”   她深深地看了傅南商一眼。   终于让自己能够有几分真诚的喜悦。   她本来就该高兴。   雪蛋糕被留在了窗外,三只小鸭子看着漫天飘雪,很快就沧桑起来。   傅南商洗过澡,看见楚上青穿着式样保守的青色家居服坐在桌前看书。   黑色的长卷发披散而下,在灯光下像是无数细小的钩子。   “你在看什么?”   傅南商倒了一杯温水送过去,忍不住问。   “刑法。”   楚上青淡淡地回答。 第37章   “楚上青生日快乐啊, 我这儿现在刚下午,你那是不是已经要睡觉了?”   远在英国曼彻斯特的方卓也打来了电话,让楚上青终于放下了她手里的书。   披上羊绒披肩走到阳台上, 楚上青笑着说:“你不是已经赶着零点给我打过电话了吗?”   “那不一样。”穿着运动文胸的方卓也身上披着一层薄汗, 倚着训练场的墙壁,她身上麦色的肌肉纹理被灯光照得如裹星辉。   侧着脖子固定手机, 她空出手来调整手上的绷带, 脸上是笑着的:“二十五岁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遥远的大陆的另一端, 楚上青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很好。”她是这么回答的。   “这可不是很好的语气。”方卓也观察着自己的指关节的灵活度,“如果真的过得很好,现在你的手机应该已经关机了。”   “差一点。”楚上青说, 她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在警局里接受询问的时候手机是应该关机。”   方卓也:“你们那个老板又做了什么?”   “他送了我一颗行星, 方卓也, 如果不是他用这个行星打断了我的告白, 我会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摇摆,不确定,和失序。   楚上青在感受着曾经长久支配着她的不确定感。   一直到现在, 她的心都依然分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想继续谋求确定, 另一部分已经开始警惕。   开始警惕在向傅南商索取确定感的那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一直以来在坚持着的楚上青。   那个“楚上青必须要先是楚上青, 做自己的人, 走自己的路, 不然哪配爱别人。”的楚上青?   摸着傅南商咽喉的“楚上青”真的在做自己?还是被大雪覆盖了本心?被对星星的渴望支配了情绪?   “方卓也, 我得到了一份很好的感情, 可我依然感觉痛苦,对方的一点变化都能让我的秩序感消退,与其这么情绪失控,倒不如和以前一样,我无声无息地喜欢,再无声无息的走。”   这是楚上青冷静下来后的思考,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决定,不应该因为傅南商而动摇。   她的人生本来就不该有动摇。   曼彻斯特的训练场,方卓也缠好了绷带,握了握拳头:   “楚上青,你的确定感不是放弃了爱情就会获得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靠祈求交换来胜利的拳击手,也没有放弃了爱情从而变得美好安宁的人生。你在拳台上,命运在向你出拳,这一拳恰好是爱情,下一拳也许是伤病,也许是战争,也许是饥饿,闪躲,还击,锁住它的咽喉,把它打倒在地,是我们到死都在做的事。你一直都在胜利,只不过这次命运打扮成了傅南商的脆弱愚蠢和不确定,你就心生不忍想要退赛。”   结束通话,有人用英语喊着方卓也的名字,她转身,戴上了拳套,走上训练台。   围观的人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北京雪后的夜晚却很安静。   楚上青放下了手机。   傅南商已经睡了。   她的生日过完了,对傅南商心动的第八年开始了,也是属于她楚上青的人生的第二十五年。   去他的“剧情”,她是楚上青。   坐在楚上青家客房的床上,号称自己要睡了的傅南商在黑暗里对着搜索页发呆。   “摸我的脖子是喜欢我吗?”   搜出来的答案是:“他喜欢你,对你有意思,但是他很在意你的态度,不敢对你动手动脚,怕伤害到你,也怕你因此不喜欢他了。”   这个页面已经开了很久了,他说要洗澡,在卫生间里就搜了这个,那之后一直舍不得关。   如果楚上青当时去看看手上端着的纸板,会看见他几乎要把那个纸板给扯烂了。   他怕会错意。   他怕自己一冲动就把楚上青的生日给毁了。   他也怕楚上青是一时冲动,以后想起自己的生日只剩下尴尬。   但是现在,他又开始后悔。   “我的愿望是,傅南商我想要一颗星星。”   “我的愿望是……傅南商。我想要一颗星星。”   会不会,那个,其实楚上青说的不是真的想要一颗星星啊?   缩在被子里的傅董事长打了个滚儿。   从床头滚到床尾,他打开了一个星空图标的APP。   “输入变量:楚上青摸了我的咽喉。”   半分钟后,APP上出现了一行字:“经过计算:轨道重叠概率为37.97%,增加4.56%”   屏幕的光照亮了傅南商的脸,他无声地傻笑了两声,又滚了回去,压到了之前受伤的肩胛骨。   “输入变量:楚上青在生日的时候想要我当生日礼物,她喜欢我。”   又是半分钟后,APP上又出现了一行字:“经过计算:设计者请不要酒后操作系统”   傅南商:……   看一眼时间,傅南商突然有了个主意。   还有半个小时,楚上青的生日就结束了,他是不是可以去告白?!   如果楚上青睡了,他可以改到明天早上。   要是她没睡……   “要是她不喜欢你,你有想过吗?你让她跟一个自己拒绝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接受得了她的拒绝吗?”   “你确定你被拒绝之后不会失控?”   他自我拷问,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给自己所有的情感表达都设定了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让楚上青觉得绝对安全。   这个夜晚,显然并不存在这个条件。   沸腾的情绪归于强制的冷淡。   最后看了一遍搜索的结果,傅南商强迫自己关掉了手机的屏幕。   肩胛骨的疼痛变得明显起来,他却庆幸自己受了伤,他受了伤,行动受限,在此时对楚上青来说更安全。   傅氏安排了大部分的员工居家办公,这些人里当然不包括身为董事长的傅南商和董事长秘书楚上青。   毕竟公司里还有一部分员工会去承担打扫积雪的工作。   距离像是忽然之间产生的。   从早上傅南商把溏心煎蛋放在楚上青面前那一刻开始,他迟钝的神经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   因为楚上青没有看他。   她道谢,接过去,就是,没有看他。   “鸡肉三明治你要配牛奶么?”   “好的,谢谢。”   傅南商脱掉围裙,拿起了酱油瓶:   “煎蛋上要酱油吗?”   “我自己来就好。”   手指交错,傅南商看着楚上青接过了酱油瓶。   她还是没看他。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今天早上有个会议改成了线上,上海的苏总想谈一下她们酒店的项目,大概十点半开始,九点半的时候我会把一些资料给你。”   “好。”   一些温暖和暧昧的东西被留在了昨日,今天楚上青家的餐桌上像是在开一个早餐会。   傅南商吃着早餐,静静听着,偶尔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   正好他们两个人都穿着衬衣长裤,是随时可以出席会议的模样,格外肃穆。   吃完早餐是八点,楚上青已经开始换外套。   “你也把衣服换了吧,不用洗碗。”她对傅南商说。   “还有点时间。”傅南商低着头,刷完了杯子和盘子,把它们放在沥水架上,又把水池周围都擦干净。   楚上青走到餐桌旁看着他。   高大俊美的男人眉目低垂,很和谐又很矛盾。   “傅南商,现在是八点零七分,即使是再拥堵的情况,我们八点二十出门也能在九点十分之前到达公司,所以现在我有十三分钟可以用。”   傅南商扔掉了手中擦手的纸巾。   “傅南商,我喜欢你,我十九岁的时候喜欢你,除了钱,我最喜欢你,现在我二十五岁,除了我自己和钱,我最喜欢你,我本以为我不说出口,就可以一边抱着喜欢你的心情,一边等你,就算一辈子不说,当你的朋友也很好。现在我想明白了,去他的朋友,我不会跟我得不到的男人做朋友,赚完了建宁实业的那一笔之后我就离开傅氏。我不会追求别人,也没兴趣让别人爱我不爱我这种事消耗我的情绪,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们以后连个拜年短信也不用再发。”   一步。   两步。   三步。   楚上青一直向前,走到了傅南商的面前。   “你当初说我才十九岁,没见过几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二十五岁的楚上青已经足够成熟,知道是什么是喜欢了,六年来一直都很认可自己当初的眼光。”   就像在做一份年度报告那么坦然自若。   又像是在面对一个竞争对手那么极具压迫。   一只手穿过傅南的身体放在料理台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傅南商的领带。   “你懂了吗?”   “我自己来拿我想要的生日礼物,你给不给。”   微微后仰着身子,脸却被楚上青欺近。   傅南商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肘顶在了窄窄料理台后的墙面上。   楚上青的眼神并不炙热,是冷的。   她用极度的冷静让自己表达自己的情感。   不冲动。   不随性。   正如她一直以来面对自己命运中的每一次重击。   “还有七分钟。”   她轻声说。   “七分钟后走出去,我们要么只是同事,要么……”你属于我。   “我”愿意。   傅南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挣扎着用嘴只说了一个字,唇上突然落下了一片冰冷。   是楚上青嘴唇的温度。   她在等傅南商洗碗的时候喝了一大杯凉水,很凉,能帮助她冷静。   这个三维的世界上要是真存在灵魂这个东西,那傅南商的灵魂大概是这温度被冻住了。   只能感受到楚上青亲了一下。   又亲了一下。   很轻的吻,很坚决,又有深藏的,被埋在层层冷静之下的不确定。她想听他的答案,又有点,只有那么点,怕。   二十二岁坚定地拒绝她的那个男孩儿长大了,更加高大,她想让他变成她的。   “不愿意就该立刻拒绝我。”她的声音轻得像呼吸,亲吻落在傅南商的唇角,扶着料理台的手抱住了男人的肩膀。   灵魂在战栗中一点点恢复了力量,傅南商的手终于有了一点行动力。   让他能扶住了楚上青的发丝,手指穿梭在其间,他心中无数苦苦压抑的想法在喷涌。   这是楚上青,就该是他的。   他也可以变成她的。   人的所有感官在瞬间分崩离析。   视觉、听觉、触觉各自为政,不再受大脑的操控。   嘴唇在寻找嘴唇,却找到了耳朵,轻轻咬了上去。   眼睛在寻找眼睛,又流连脸颊,看着每一点的肌理,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终于,属于傅南商的视觉捕捉到了楚上青的双眼,那双明亮冷淡的眼睛里像是藏着阳光下的冰雪。   他的声音终于活了过来。   “我、喜欢你。”   就算只有百分之三十七点九七的概率我们能在一起相守一生。   楚上青我喜欢你。 第38章   气氛有些不太对。   于露露坐在办公室里,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又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老板。   她在心里缓缓划了一笔。   第十次了。   还不到中午,傻狗老板已经是第十次从他办公室里出来了。   而且, 怎么讲呢……   “你怎么又出来了?是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你呢?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楚上青挑了下眉:“我这会有什么问题?十分钟后视频会就要开始了, 老板你应该去准备了。”   于露露看着老板被楚秘书“驱赶”,像是看见了一条试图靠近主人的狗。   可惜主人在忙。   眼神飘啊飘, 于露露突然听见楚秘书说:   “于助理,一会儿的会议你带人做会议记录。”   “好的, 楚秘书。”   于露露立刻调出了会议的资料,昨天楚秘书发给她之后她就抽空看了,今天果然能用上嘿嘿嘿。   到了小会议室, 她就看见老板手里拿着文件,抻着脖子往外看。   于露露在心里“啧”了一声, 笑着说:“老板, 跟远竹酒店的会楚秘书让我来跟。”   “嗯。”   老板坐正了身子。   远竹集团想要和傅氏合作在上海建造一座六星级酒店, 整个项目预估投入金额高达十六亿美金, 如果项目能够做成,会是这几年里傅氏在国内投入最多的商业性项目。   目前项目还在意向讨论阶段, 于露露边听边记,心里还是为动辄几亿美金的投资规划惊叹不已。   傻狗老板正经谈生意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 对方找了个什么国外的设计大师来说酒店的设计理念, 他全程和对方英文交流, 还能给傅氏自己的设计师做翻译,各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精英范儿拿捏了个十足, 把那位全程半中不洋, 一口一个“International”的苏老板团队给怼得不轻。   “这人不行。”会议结束, 老板瞬间恢复嘴毒常态,“脑子只有概念没有实务,想要傅氏出钱又来端架子,比陈章涵还虚。”   于露露实在不知道自己老板这是在夸陈总还是骂,真没看上这位苏总是真的。   会议结束的很快,刚好到了午饭时间。   外面积雪遍地,外卖不方便,公司里人又少,于露露打算去楼下餐厅吃饭,抱着文件,她看见老板突然狗狗祟祟地拿出了手机。   楚上青在办公室里丝毫没闲着,国际住房和住宅保障大会在国外召开,傅氏虽然没有派高管参加,也是一直持续关注的,现在各种会议资料都要汇总出来。   另一方面,临近年底,关于明年一些城市发展的方略也都有风声传出,这些也要总结出来为明年的公司发展规划做参考。   乐海砍掉了几个项目,新的项目也得年前定下,秦晓芯牵头做的乙女向游戏脱颖而出,进入了公司内部评级的第一批次,她跟秦晓芯联系了一下,现在对方要考虑是不是真的确定从卓南建筑转调到乐海互娱。   工作告一段落,楚上青看见自己手机上弹出了消息。   Revolve:“中午吃什么?”   楚上青:“订餐不方便,去餐厅吃吧,你呢,需要订餐吗?”   过了半分钟,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句话。   Revolve:“我们刚确定关系不到半天,你就不想跟我一起吃午餐吗?”   楚上青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傅南商现在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早上八点确定关系,到现在还不到四个小时。   楚上青:“我们吃饭的时候应该会讨论乐海的新项目,暂时忘记我们的新关系比较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   “不然我们以男女朋友的关系吃的第一顿饭都要用来骂陈章涵。”   傅南商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男女朋友”四个字上反反复复摸了好几下,转身问自己身后跟着的于助理:   “今天是几号?”   于露露不明所以,告诉了他今天的日期。   接着,她听见傻狗老板问了一个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能确定这个世界上真实的吗?”   这咋还整上哲学了?   “那个,老板,你要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呢,不如在自己腿上掐一下。”   下一秒,于露露瞪大眼睛看见老板真的在腿上掐了一下。   于露露:……   老板还感叹:“疼,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真好。”   于露露:……   几分钟后,在餐厅看见楚秘书,下一秒,她就看见老板大步走了过去。   步伐十分欢快,姿态非常蹦跶。   于露露几乎要在他身后幻视出一条在飞速狂甩的尾巴。   “于助理,今天咕咾肉不错,你可以点一份试试。”有认识的同事正好路过,向她推荐今天的菜色。   “我最近控糖。”于露露将视线转向琳琅满目的自助菜色,“我还是吃麻婆豆腐吧。”   磕糖磕到欲生欲死的于助理这一天都过得很快乐。   傻狗他给楚秘书开门!   傻狗他给楚秘书端水!   傻狗他奔向了楚秘书(第十九次)!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办公软件弹出傻狗老板的消息,吃糖吃得需要注射胰岛素的于助理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推荐餐厅?   没问题!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你想要什么类型的餐厅?适合告白的吗?我之前有看到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也不错哦!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不是告白,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于露露:……   这一天,傅氏大厦顶楼办公室,有个年轻的助理满面笑容的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于助理,你没事吧?!”   “没事。”于露露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她看着扶着自己的楚秘书,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我就是……腿麻了。”   用手撑着办公桌,于露露仿佛一个木偶一样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开始异动,几秒钟后她终于站了起来。   “我去趟卫生间,楚秘书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好极了,我马上就起飞,微笑在天上飞,飞啊飞……”   号称要去卫生间的于露露差点进了茶水间,又差点进了电梯,终于进了洗手间,她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他妈!   磕到了真的!   傻狗你居然追到了!   楚秘书你收下了那条傻狗!   “啊!”一个字和一个感叹号充斥着于露露的全部思维,她内心的小人已经扭曲成了蒙克的世界级名画《呐喊》。   狗子你何德何能!   楚秘书你看看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是有其他人类的不一定要跨物种啊!   啊啊啊啊他们在一起了!   看着镜子里双眼仿佛镭射灯一样的自己,于露露双手用力拍自己的脸。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吧!   是吧!   脸好像疼了,那就是真的吧!   “他好爱她啊。”   “她会幸福的。”   于露露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了两句话,十个字。   下一刻,镜子里的她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要是楚秘书不开心我就把傻狗剁了送去狗肉馆!”   “于助理,你需要止疼药吗?”   冷水拍在脸上,于露露飞速整理自己的脸。   磕一对CP,一个亲自告诉她他们在一起了,另一个还这么关心自己。   于露露决定回家就给自己订做一个锦旗,上书几个大字——“磕糖之神”。   下班时间,楚上青走进电梯,下楼到停车场,又走出电梯,转身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傅南商,忍不住笑了。   “你是要跟我约会?”   做了很多约会计划的傅南商心里乱狗点头,面上还很冷静的样子:“如果你晚上没有别的安排……”   “今天工作很累,我不想在下班后再看见我的老板的脸。”楚上青说。   傅南商立刻闭上了嘴。   他们站在有些空荡的停车场里,傅南商的心也一下空了。   也许他就不应该生出期盼,他对自己说。   太低的几率必然会导致反复,比起做好约会计划,他更应该准备好楚上青随时可能抽身离开。   他要让她自由。   隐隐的空气流动的声响里,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细微的温暖透过发丝传来,这只手的主人笑着说:   “所以,拿出男朋友对女朋友的态度来对我,放松一点。”   过分整齐的头发被抓乱,金丝眼镜被拿掉,修长的手指轻巧灵活,一路向下拉松了领带,顺便解开了傅南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好了,男朋友,我们去约会吧。”   楚上青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她穿着和早上一样的衣服,也是和傅南商第一次接吻时一样的衣服。   也许是手,也许是这笑容,得到了鼓励的傅南商握住了那只手,像是握住了一个温暖的崭新的世界一样。   “我查过了,有个餐厅离这里不远,能看见雪后的公园。今天都居家办公,应该没几个人会跟你打招呼。”   傅南商还是对上一次一起在外面吃饭时的遭遇念念不忘。   没让老韩来,傅南商打开了车的后门,让楚上青坐进去。   “你开车的话,我不是应该坐在副驾驶?”楚上青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   “后排中间。”尽管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楚上青坐在副驾驶上和自己说说笑笑的画面,傅南商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安全。”   “好吧。”   楚上青从善如流地坐进车里。   下一秒,傅南商被人拽着领带拉到了车后座上。   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男朋友,你真可爱。”   呼吸交叠在一起,楚上青用鼻尖蹭了蹭傅南商的脸颊。   “想和我一起吃饭很可爱。”   “想和我约会也很可爱。”   “想让我更安全,非常可爱。”   “如果你能叫我一声女朋友,我会更高兴。”   傅南商看见楚上青垂着眼睛,用视线描摹着自己脸颊的轮廓。   他像是干渴到了极点做出了吞咽的动作,然后缓缓地说:   “楚上青,你是我的女朋友。”   “轰!”一整天的如梦似幻支离破碎,傅南商终于意识到,这个真实世界开始变得美好。 第39章   作为这个国家的首都, 北京处理紧急事件的能力在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大雪纷纷扬扬两天,刚过不到四十小时整体道路交通就已经恢复。   陈章涵走进公寓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我晚上跟摩根大通那边约了饭局, 傅老板你要不要去露个脸?”   抬眼一看,他抓着公寓门的手一紧,差点退回去。   “我没走错地儿吧?傅老板你这是要唱戏啊?”   一套西装连着衬衣板板正正地挂在当中, 旁边放着鞋子、袖扣和领带。   价值好几万的名牌套装这么放这么一看还算正常, 可是……这外面做了个玻璃展柜就太奇怪了吧?   “临时的。”傅南商站在展柜旁边, 用手小心敲了敲边缘, 表情不是很满意, “我定了个防弹的, 还在路上。”   陈章涵也凑了过来:“你这衣服上是有什么外星射线?还是那俩袖扣是什么外星陨石做的?”   以傅南商的财力,陈章涵觉得就算这一整身衣服是用钻石编出来的,他也不会这么珍而重之。   跟在陈章涵进来的宋沁雅也吓了一跳,这套衣服她眼熟啊, 傅南商让她找三件套西装,她把各大国际品牌在国内的现货都挑了一圈紧急送过来, 这一套的马甲是格子料双排扣,她还在心里吐槽说傅小南穿着就能去演英剧了呢。   这又是咋了?   “这套衣服是被小楚楚给夸了?那我再给你弄几套一模一样的你混着穿?”   “不用。”傅南商摆手拒绝, “总是穿一样的衣服会缺乏新鲜感。”   行啊,知道新鲜感, 宋沁雅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有种看着孩子回归正途的欣慰。   “对呀,你就好好穿衣服保持新鲜感,每天花枝招展……”   “直接把这个设计买断吧。”   宋沁雅:……   傅南商的语气很欢快:“这个设计师有没有申请各国的版权法保护?要不我们雇一个律师团队把……”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 宋沁雅连忙打断了他:“你有种把这些本事往小楚楚面前使啊, 也不是那说不出话来的样儿了。”   “说到楚上青。”傅南商转过身, 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眉梢眼角都有深深的得意,就好像一只狗子叼着骨头,它的脸上是不会有笑容的,可你就是能感觉到它很得意。   “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背着手,傅南商微微抬着头,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真的是一只很得意的狗子。   “卧槽!”   “不会吧!你怎么突然给力了?你在告白前嗑药了?还是楚上青先发制人把你睡了?”   傅南商看着自己两个损友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他忍不住更得意了。   “是楚上青说她喜欢我。”   那么好的楚上青,她喜欢我,我们是彼此的。   傅南商觉得自己后半生每次说起这件事都会得意。   他已经被楚上青赋予了比别人更骄傲的权力。   “我就知道,霸道总裁,楚秘书她就喜欢这个!女人啊,就逃不过这种,甭管是多能干的女人,你把她往墙上一怼……”   连忙冲出来表功的陈章涵突然顿了下。   他想起来,被怼在墙上的是傅南商。   坐在沙发上的宋沁雅斜着眼儿看他:“你吹啊,我看你再怎么吹。你倒是说小楚楚是把傅小南往墙上一怼,怼得她自己动心了。”   “那也差不多!我一开始也没说那‘霸总六条’是给谁的,互联网逆向思维法,把旧式方法更换事件主体和客体,依然有效,这更证明了我这个方法的灵活性和可塑性。”   “可拉倒吧!”宋沁雅也是真服了陈章涵这瞎掰的本事,“我那天从这儿走就想说了,傅小南,小楚楚是不是早就对你有意思啊?我之前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傅南商没说话。   楚上青说她一直喜欢着他。   在他最好的梦里都没有这样的场景。   因为太美好,他不敢说出口。   “我找你们来,是有新的问题。”傅南商看着玻璃展柜里的西装,“虽然我现在是……现在楚上青……”   两个单身狗看着刚刚脱单的家伙说话说一半突然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啥样,同时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种人啊,居然也能有女朋友。   傅南商打开了投影仪。   “如果说之前我是在‘让楚上青喜欢上我’这个区间内寻找位置,那现在我的区间已经改变了。”   激光笔指了指图上的区间。   “我需要一些建议。”   相比较楚上青迅速进入到了“男女朋友”的状态,傅南商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被动。   他和楚上青就像是两个到了陌生博物馆的参观者,楚上青在1秒内阅读完了所有的参观手册,变成了导游。   傅南商并不介意楚上青在感情中充当相对强势和主动的那一方,可这并不意味着这种状态是对的。   楚上青和他一样,都是游客。   “如果我不能迅速找准自己的定位,就意味着楚上青会在这段感情里付出更多。我必须找到定位,然后和楚上青一起共建我们新的关系……”   穿着格子衬衣的傅南商拿出了自己难得的敏锐和激情,将这一份报告做得相当精确。   宋沁雅和陈章涵两个人一起看着,也仿佛是当年的运营策划和投资人兼后勤。   小小公寓里的三个人颇有了几分昔日创业时候风采。   几分钟后,傅南商讲完了他的具体需求。   “你们听懂了吧?”   “懂了,你就是要找定位嘛,定位这种东西不就是市场需要什么,咱们就搞什么?说起来和之前一样啊,楚上青喜欢什么,你就当什么。她喜欢你有钱,你就疯狂往她身上砸钱,之前你们俩是同事关系,你砸的矜持,现在你们两个关系变了,你就多砸十倍!”   “楚上青喜欢钱,可我给她花钱,与我和她的具体关系没有关系。”   听傅南商这么说,陈章涵笑了下。   “行,那我换个说法,她喜欢把你怼在墙上,你就制造机会让她把你怼在墙上,之前你们俩是几年怼一次,以后你就一天让她怼你几次,这不就是你的定位了吗?”   一旁的宋沁雅笑出了声:“老陈,照你的说法那小楚楚也不该找傅小南当男朋友啊,她找个人一天怼墙上八百回,答应她的人能从这排到长安街东头。”   “也对,在适应市场的时候还得显示出咱们产品的特殊性……”陈章涵左右看看,“傅老板你除了有钱还有啥特殊的?”   傅南商手插在裤兜里没说话。   宋沁雅也打量着他:“傅小南,你是得想清楚小楚楚是图你啥,她是图你闷骚三年不说话?还是图你不说人话给人添乱?再不就是图你傻了吧唧只会找我们俩加起来块八十岁还单身的出主意?哈哈哈哈哈!要我说你也就一副皮相加个身板儿还不错,就你这性子……孤独终老那才是应该的,小楚楚喜欢你我都觉得那是她人生唯一的缺点。你就赶紧找点视频学学,然后洗净了躺平在床上,完事儿抱着让小楚楚负责赶紧把你牵回家就完了!你还在这想定位,你有啥定位啊?”   傅南商:……   “哎呀,你女朋友来电话啦!”   怪异的响声突然在公寓里响起。   只见傅南商掏出了手机,接起了电话。   “我在公寓,好,我知道了。”   从震惊中醒悟的宋沁雅看向陈章涵,两个人同时龇牙咧嘴。   这电话绝对是楚上青打来的。   就看傅南商这表情,谁能看出来他是跟自己女朋友打电话呢?   就这种人?凭什么有女朋友?还是楚上青?!   “就按照你的计划执行好了,安排我后天和银行的人见面。”   傅南商拿着电话,听着楚上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里面传出来。   “行程安排上你最近的空余时间是周三下午两点之后,就安排在周三吧。”   “好。就安排在周三。”傅南努力想多说几句话。   楚上青是他女朋友!   他要对楚上青多说点什么才能又亲昵又不冒犯?   “你的复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没有问题,再过半个月就不会影响运动了。”   目光转向卧室里星系的全息投影,两颗行星仍然平行在不同的轨道上。   电话里的楚上青在确定他的行程。   傅南商张了张嘴,声音突然小了一点:   “我在想我女朋友。”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   他身后,宋沁雅瞪大了眼,接着做出了仿佛干啃了柠檬一样的表情。   “抱歉,于助理麻烦你复核一下这两份文件。”   “苏助理,行政部的表格发过来之后你先看一下。”   “剩下的工作我十分钟后回来处理。”   拿着手机的楚上青面不改色地拎着自己有一半水的水杯走进了茶水间。   “好了,我给了自己十分钟休息时间,我的男朋友还要对我说什么?”   傅南商的声音很轻,有着她能懂的小心翼翼:“我能接我的女朋友下班吃饭吗?”   “好啊,不过我今天下班会晚一点,毕竟花了十分钟来谈情说爱。唉,不知道我的老板会不会觉得我因私废公,希望他别扣我奖金。”   我的女朋友在跟我谈情说爱!   楚上青在跟我谈情说爱!   我的女朋友楚上青在跟我谈情说爱!   傅南商的心里万狗奔腾。   “不、不会。”   “真的吗?”楚上青垂着眼睛,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脸上是轻轻的笑。   “真的!你是楚上青,从来都做到最好,我只怕你太辛苦……”   “我的男朋友在夸我。”   “我是在心疼你。”男人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原来这就是给人当男朋友的感觉,可以把心疼说出口,却不唐突。   十分钟到了。   傅南商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要去接他女朋友下班!   然后一起吃饭!   哦对,他还要继续讨论他的定位问题。   “关于我的定位,你们两个还别的建议吗?”   听了他甜言蜜语听了整整十分钟的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个玩手指头,一个捂着腮帮子。   “傅老板,你下次找我来,还是说说纳斯达克敲钟的事儿吧。”陈章涵拔腿就走。   宋沁雅火速跟上,到了门口才扔下三个字:“……早点睡。” 第40章   “乐海的几位友商在寒假都陆续推出了新的大型活动, 这一份是目前的总结,这一份是乐海各个游戏的寒假活动安排,其中有三个游戏会在寒假前进行迭代,现在陈章涵希望在游戏里增加氪金内容把流水做的更好看一点, 被柳音和张运两位主管给联手压了回去。”   楚上青将两份文件放在了傅南商的面前。   “柳音和张运的意思很明确, 乐海上市这件事他们没意见, 之前陈章涵向新项目那样伸手他们也可以支持, 但是老项目不行,如果你有时间, 希望你最近抽空回去看看, 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下周四上午。”   傅南商点了点头,他先拿起了乐海自己的游戏活动安排, 看了一遍, 说:   “从数据来看和往年的规格差不多, 这个寒假老游戏的活动带动性又会降低……《深海世界》的日活数据现在怎么样了?”   楚上青一边检查被傅南商签了的合同看有没有遗漏, 一边说:“上周之前是整体平稳上涨,运营联系了一些相关领域的网红和up主希望能在寒假带动一下, 这几天的下载数据比之前更好一点,好像是因为之前的社会事件带动, 乐海的一些游戏下载量都有小幅上涨。”   每个平台每款游戏的单日下载较往常增长了多则几万,少则数千, 加起来多了几十万,相对于单平台一个月数百万的下载量来看仿佛不多, 可是账要往精细了算,用户的每一个下载都是有运营推广成本在其中的, 高运营成本的游戏分摊到每个下载差不多要上百块, 乐海一直牢牢控制运营成本追求游戏的资金独立周转, 平均一个下载也要三十左右的运营成本,多出来的几十万下载可以理解为平白节省了上千万运营成本。   “这说明你和公关部门的应急处理是很得当的。”   “傅氏和乐海两边的公关一直以来各行其是,这次的事情倒是一个让两边在公关上一起调整步调的好机会。”   过去的很多年傅氏集团的公关风格和很多老牌企业一样——冷硬顽固,有还不如没有。   这种风格在傅雪辰当权的时候还被发扬光大了,留下了不少现在依然让人诟病的黑历史。   自从傅南商上台,楚上青就开始着力扭转这种风格,目前已经初见成效。   乐海互娱的公关则完全是另一个画风——游戏运营的经典孝子贤孙风。   玩家就是游戏公司的妈,不仅花钱养着孩子,还天天操心孩子长得不好。做孩子的不仅平日里要对妈妈嘘寒问暖,逢年过节更要让妈妈开心。   随着乐海互娱规模的扩大,整个公司需要一个整体的对外企业形象,展示出公司在游戏之外的稳健、可靠和专业。   “这件事还是主要交给两边的公关去做,要不就两边对调一下,你身上的工作已经很多了。”   一个建筑为主的传统集团和一个游戏娱乐公司,两边的公关团队对调……在这种事情上傅南商想出来的办法总是这么简单粗暴。   “不需要这么极端,这件事交给我去跟两边沟通就好。”   楚上青整理了一下手里的合同就要离开。   傅南商却抬起头看着她。   一秒。   两秒。   房间里没人说话。   “好,我让苏助理跟进两边公关协调的整个流程,我只看结果。”楚秘书有些无奈,但是脸上有一点笑容。   傅大董事长满意了,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中午来我这吃饭吧,我们顺便看一下FAY新游戏引擎的宣传片。”   “好的老板。”   楚秘书答应了。   午休的时候,楚上青坐在沙发上刚吃了一口茄子烧豆角,就看见一双筷子夹着杏鲍菇烧肉悬在半空。   她转过头,看见自己的新任男朋友看着自己。   “筷子,干净的。”支支吾吾,犹豫试探,“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可以吧?”   只有夹着筷子的手指头很用力,杏鲍菇和肉都要抖起来了。   楚上青把碗往前送了送,解救了可怜的食物。   “你之前也总是给我夹菜,生怕我少吃。”看着自己的饭碗,年轻的女人说,“怎么现在这么紧张?”   傅南商抬手用手背遮了一下脸又放下,声音有些沉:“感觉不一样。”   一想到是在和楚上青谈情说爱,连筷子的重量好像都变了,夹着的也不是菜,像是把一份轻飘飘的心夹了起来送了出去。   “感觉?”楚上青因为这两个字笑了。   杏鲍菇撕成了条先炒过再和被腌渍调味过的肉条一起炒,味道是鲜香的。   很淡的笑,却一下子给了傅南商一些奇怪的勇气。   “因为在谈情说爱,所以感觉不一样。”   说完,他差点头把埋进饭碗里。   楚上青停住了吃饭的动作,好像回味了一下:   “嗯,是比之前好吃。”   傅南商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红了。   投影仪还在兢兢业业地播放着视频,他的心已经开始飘忽起来。   楚上青在看着视频,他在看着她。   原来这就是和楚上青谈恋爱的感觉。   距离“告白”明明已经过去了几天,傅南商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叹。   他想过无数次,无数次告白,无数次自己虔诚又激动地把楚上青拥抱进怀里的样子,可真的在一起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过和楚上青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一定会让她很幸福。”   在这样的决心之下,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给予快乐。   不是被楚上青给予,楚上青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那。   他自己就能从这段“关系”里感受到快乐。   有个词叫得意忘形,形容的大概就是现在的傅南商。   “楚上青,我能坐在我女朋友旁边吗?”   “好啊。”楚上青往旁边挪了一下,傅南商立刻坐了过去。   哇!   太开心了!   傅南商如果屁股上有尾巴,现在已经能甩成螺旋桨带他上天。   “楚上青,我能给我女朋友夹菜吗?”   “好。”   楚上青配合他把碗放得更低了一点。   不光是被男朋友夹菜会让人感觉菜更好吃。   给女朋友夹菜的时候也觉得每一样菜看起来都很好吃。   茄子烧豆角,杏鲍菇烧肉条,百合西芹虾仁……   半分钟后,楚上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饭碗:   “塞不下了。”   快乐给女朋友夹菜的傅南商立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狗子。   被堆得像座小山的饭碗:……   “我太高兴了。”某只狗子放下了自己筷子里的虾仁。   楚上青看着他,看着看着,又笑了:   “太多了我吃不完,你夹给我的菜就浪费了。”   某只狗子从她碗里夹了根豆角回来咔嚓咔嚓吃了。   “唉,没有力气,吃不下。”楚上青还是摇头。   傅南商看了看自己还没打开的米饭:“要不咱俩换换吧。”   “不行,这是我男朋友夹给我的。”楚上青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视线回到楚上青的脸上,傅南商说:“那怎么办呢?”   之前还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董事长,现在对着一个饭碗都在真情实感地发愁。   楚上青觉得这样的傅南商真是超乎寻常的可爱。   如果他不是自己男朋友,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会这么可爱。   暗恋的时候,以为喜欢就是喜欢。   真的在一起,有了一个确定的关系,才知道相比较暗恋那种从蛛丝马迹里得到的安慰虽然很美好,也就像是屋檐上的残雪,只是一点会消失在时光里的遗迹。   现在,一整个冬天都属于她,每一丝风,每一片雪,都属于她。   她可以招来风,也可以引来雪。   将手里的筷子翻转过来,楚上青把自己碗里多余的菜夹给了了傅南商:“好了,这是你女朋友夹给你你的,快吃吧。”   就这么简单?!   傅南商愣住了。   “这就行了?”   “行了呀。”楚上青面带微笑。   “我以为你会说我亲你一下你就有力气吃饭了。”男人有些愤愤。   楚上青:“……那这顿饭是不是有点太油了?”   饭吃完了,视频还没放完。   让楚上青坐着别动,傅南商自己清理了餐余。   坐在沙发上,楚上青看着脱了外套穿着马甲衬衣的傅南商走来走去。   今天的马甲是灰色的格子款式,后背是一片银灰色的真丝质地,显得傅南商的腰愈发的细。搭配着银色的有链眼镜,让身材高大气质冷淡的傅董事长身上有了些许易碎的文质彬彬。   楚上青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天,就在这个办公室,傅南商的身后噼里啪啦地掉小夹子。   “你不用小夹子了吗?”她问。   傅南商诚实回答:“这些马甲都是改过或者订做的。”   “哦。”   看着细腰,食指和拇指搓了几下,楚上青拿起遥控器暂停了投影仪。   傅南商扔掉了擦桌子的湿巾,一转身,差点撞到楚上青。   “怎么了?”   楚上青一言不发地抱紧了他的腰。   所谓的腰细,只是相较于傅南商一米九的肩宽腿长和臂壮,真的抱住,能感觉到坚实的筋骨和富有弹性的肌肉。   看着抱住了自己的楚上青,傅南商忍不住笑了,轻轻低头,闻了闻楚上青的头发。   是柑橘的香气。   和他在楚上青浴室里不小心闻到的气味一样。   这一刻,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谈恋爱可真好,想要触碰的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不再是雾气里的影子,而是她(他)的。   过了几分钟,楚上青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三分钟午休就结束了,我该走了。”   “……再抱两分钟吧。”傅南商舍不得。   楚上青却冷酷无情地松开了手。   给自己的男朋友整了整衣领,她语气有些无奈:   “有几家意向合作公司的报价表需要董事长过目,我不能陪你了,下班的时候再见吧,男朋友,好好工作,别想我。”   几秒钟后傅南商看着关上的房间门,有些茫然。   楚上青十分钟后就会带着文件再回来。   刚刚,她是不是跟他玩了个角色扮演? 第41章   “大手下场真的不一样, 这么多天了开门CP还是好红啊,昨天那个手书视频你们看了吗?”   “在地铁里看了。”   “霸道女总裁和她的男秘书,太萌了哈哈哈哈!”   “这几天里面那个感觉总是一脸荡漾, 他俩是不是有情况了?”   “虽然我磕CP, 现实就算了, 里面那个一看就不会谈恋爱。”   “说实话我想不出来我们楚是怎么谈恋爱的。”   啧啧啧。   没想到吧,人家现在已经交往了!咱们磕的CP成真了!只有我知道!   摸鱼结束, 于露露美滋滋地收起手机。   “这个计划书不对, 于助理你发回给财务部重新做, 还有,之前财务部门出了问题要他们写的检查,今天上午上传到工作流程里, 设置权限让全公司都可以看。”   “好的楚秘书。”   年轻的女人利落又挺拔,高腰裤和衬衣都是很平常的OL打扮,要是去了建国门或者陆家嘴还会让人觉得实在太过朴素, 可平底的皮鞋也不耽误她彰显本身优越的身材比例,一头被束起来的卷发总是蓬松而优雅,再加上她不算精致却生来有点秾丽的眉目, 相处久了会让人觉得她之所以打扮简单, 是因为内在已经足够丰富和精彩。   这样的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要是像那天扯傻狗老板领带的样子,或者那天举起钢管椅的样子, 她只想请求直播三千六百五十集,她可以追十年!   于露露拉住自己跑远的思绪, 把楚秘书交代的工作全部上传在工作流里。   再抬起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敲了敲后侧颈的肌肉, 于露露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往洗手间走去。   刚转进去她就看见楚秘书在大镜前解了长发重新整理发型。   披着卷发的楚秘书可真好看啊。   于露露心中赞美着, 小心蹭了过去:   “楚秘书,我记得你之前查过人事部副部长李先石经手过的人事调动,前几天我在食堂吃饭,听见有人说看见李副部长下大雪居家办公那天和之前的刘董事在公司外面的廊桥下面说话。”   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楚上青透过镜子看向于露露:   “我知道了,谢谢于助理。”   于露露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胸口。   楚秘书最近偶尔的眼神都好有压迫感啊!   傻狗你这是什么福气啊?!   那个霸道女总裁和男秘书的视频她回去可以磕一晚上!   于露露晕乎乎地回了工位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上厕所的,又转身回了洗手间。   楚上青和她擦肩而过,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手机上有一行字:“查一下李先石和傅氏前股东刘信有没有金钱往来,或者共同投资。”   ……   坐在办公室里,傅南商着电脑屏幕,神情严肃到让人会误以为大盘指数下跌击穿了三千点大关。   “没有惊喜、不深刻的表演,只能算是一门手艺,只有在达到这二者时,表演才能称之为创造。”   黑底白字映入他的眼帘,他迅速记在了脑子里。   “表演必须要惊喜和深刻……跟现在的陈章涵摆弄的营销学其实也差不多。”   是的,大白天在公司里,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只有傅大董事长躲在办公室里学表演理论。   那天楚上青的神来之笔可以说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他女朋友喜欢这个!   楚上青喜欢,傅南商自然要深入研究,他一深入就直接从理论入手,试图像是编程一样建立起一个随时可以投入应用的体系。   为此他还专门请教了某两个人。   当然,他是不会说楚上青是怎么调戏他的,这也导致了某两个人都产生了巨大的误会。   陈章涵误以为他要投身演艺事业,立刻说可以为他牵线好莱坞,顺便也能提升乐海互娱的海外影响力,吸引外国投资者。   宋沁雅的建议就更实在一点,让他买点西地那芬、汇仁肾宝之类,接着又为他介绍了几家“嘴严、东西好、说明详细”的店铺。   傅南商还以为是现在的表演行业已经发展到了可以量化生产的地步,宋沁雅给他的链接他兴致勃勃点进去,屁滚尿流跑出来。   这才开始自力更生,用专业的理论来武装自己的头脑。   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傅南商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看见的小兔子尾巴,这种东西之前也不是没有看到过,但是现在有了具体的对象可以代入,就让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里是不是只有一些废料。   门被敲响的瞬间,傅南商切换了电脑页面。   “老板,股市大盘一路抬升,已经突破了三千五百点,因为年底的量化宽松和房贷政策利好,整个地产板块都在拉升,卓南建设涨停,包括冯董事在内的几位股东想要减持手中股份,他们手中加起来的股份累计有百分之三。”   傅南商看了一眼打印出来的数据,笑了笑:“刘信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自从刘信将手里的股份都卖给傅南商,卓南建设的市值已经增长了百分之十七。   因为不想抵押也不想抛售,这些股份如何涨跌傅南商并不在意,可卖掉了股份的人就未必这么想了,如果他把涨上去的每一分钱都看作是“他本该赚的”,现在应该已经难受到夜不能寐了。   别人不高兴,傅南商自然就高兴了,手指点了点文件,他笑:   “老冯一直自称自己是傅成的托孤之臣,诸葛孔明在世,这些年手里的股份越托越少,我还真没听说过诸葛亮还从蜀国撤资去做P2P。”   楚上青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在青瓷街假造古墓,同时几个股东联合减持,这是要做出傅氏摇摇欲坠的样子,制造市场恐慌,做低股价趁势吸入。”   “会想出这么多损招的只有我那个二叔了。”傅南商摇摇头:“这个大盘年前还会往上走一走……我二叔会不会也趁机减持?”   “他是持股超过百分之五的重要股东,如果要减持是要公开披露的。”楚上青低头,脸上有一点浅笑,“现在他的个人公众形象已经岌岌可危,如果能够抛售股份离开傅氏,对于傅氏的长远发展来说是好事。”   傅南商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时间,他说:“下班了,你今天晚饭想去哪里吃?”   “回家吧,明天还要陪我们董事长去深圳开会,得早点儿休息。”楚上青的脸上微微有点倦意。   又开始了。   这次,傅南商迅速地捕捉到了一个点。   “我女朋友好辛苦……”他强行说出了一句硬邦邦的台词,舌头又开始僵硬。   “嗯?对呀。”长出了口气,楚上青抬腿坐在了傅南商的办公桌上,懒散地弯下腰,双手已经越过整个桌子搭在了她男朋友的肩膀上,在这一刻,她就是要带人进入她的游戏里,“给我们那个董事长当秘书好难啊。”   温热柔软的呼吸就在耳畔。   傅南商抬起手,最后去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他他他该怎么能做到惊喜和深刻?   他的角色是什么?   “那、趁着你男朋友还没回来,我们一起吃饭,我再送你回家?”   他在说什么?!   傅南商为自己的临场发挥震惊了。   他为什么一下子给自己找了个类似第三者的角色?!   这时,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声音很低,像是一阵软风:“玩儿这么大呀?”   于露露从洗手间出来,办公室里已经空了,苏芮最近在跟公关部的事,今天去了乐海互娱还没回来,她得自己回家。   检查了一下同事们的电脑都关了,她穿好羽绒服背好了包。   羽绒服是她妈给她买的,又厚又长,穿在身上让她像个毛毛虫,也就是顶楼办公室不攀比穿着,不然一定会被人笑。   “毛毛虫”最后环顾四周,随手开了一下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确认关好了没有。   手上一动。   门开了。   接着,于露露就看见她们楚秘书斜坐在办公桌上,越过办公桌把玩着傻狗老板的耳朵。   她没看见楚秘书的表情,但是老板这条傻狗已经成了麻辣傻狗!   毛毛虫关上了门。   毛毛虫消失在了顶楼。   毛毛虫一口气憋着走出了公司大门。   “楚秘书耍狗!!!不对,是楚女王!楚总裁!就是这个味儿!”毛毛虫原地蹦圈儿。   因为过于激动,于露露这天晚上十一点踩着她家金条的狗头取暖,手上点开了某位她圈大佬的私信:   “大大,打扰一下,我有一个关于开门CP的脑洞,就是我的宝贝女儿斜躺在宝座,手放在傻狗的狗头上,然后傻狗的脸都红了……”   靠一幅画成功提升了她们圈热度的绘画大手很快回复了她:   “露露鱼?于助理?”   于露露:???!!!   微博ID为“长刀与芍药与小兔子”的大手回复她:“我姓顾,之前我们在乐海见过。”   好家伙!原来是你!   近在咫尺遇同圈!   当日风景谁记,千里同襄盛举!   “顾、顾小姐,我没想到,真的不好意思。”   “没什么。”对方发来了一个微笑的图片,“我不会告诉你董事长你叫他傻狗的。”   于露露:……   因为不小心拿了个第三者的人设导致自己死机,傅南商深以为憾。   当天晚上他就开始在网上搜集各种资料来丰富自己的角色储备。   在大量的数据采集之后,他还抱着看开普勒纪录片的心情观摩了《XX的诱惑》的经典片段。   看完之后,他愣了几秒,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格式化到几分钟之前,然后他给陈章涵打了电话。   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是交给搞市场的人来做比较好。   半夜三更听傅南商问自己如果做好男性第三者,陈章涵的第一反应是楚上青其实有男朋友了。   傅南商不是有兴趣给他解释来龙去脉的人,只是警告他:“这不是道德层面的问题。”   “你都给人当男小三了,说不定就是法律层面了……道德可不敢碰你的瓷儿。”陈章涵打了个哈欠,开始对照着网上的“如何当好男小三”的各种网友的头脑风暴,半小时后他再次总结出了几条守则:   “1、性格包容体贴,不让对方有罪恶感。   2、持续性提供感官刺激,可以借助环境和身份。   3、可以耍脾气,不能耍戾气。   4、男性沙文主义是反面教材。   5、持续保持良好的外在形象。   6、和原配的行事作风形成鲜明对比。”   第二天一早,傅南商带着刚出炉的“男小三六守则”登上了去往深圳的飞机。   而陈章涵中午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了宋沁雅。   “老宋,楚上青是不是之前就有男人了?”   “啊?!”项目会间隙的宋沁雅差点把自己的手机从三十楼扔下去。   “昨天晚上傅老板问我怎么当男小三……”   “你别瞎说,就傅小南那个情商,如果楚上青真的之前就跟别人好了,他让自己站死在楚上青的门前也不会想着去当什么男小三的。”   “他站死也得先让乐海在纳斯达克敲钟!”   宋沁雅:“……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要我说呀,傅小南他嘚嘚瑟瑟估计又在搞什么瞎嘚瑟呢,你和我都别操心了。”   陈章涵笑了笑:“我操心还成了错了,唉,傅老板天天拿这种事儿问我,我都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当年是喜欢过楚上青的。”   这话让宋沁雅的脸色一变。   “老陈,你实话告诉我,你对楚上青就是当年那一阵吧?”   “那肯定啊。”陈章涵站在卫生间拿起剃须刀,“倒不是说她不够好,那我是谁啊,当年我野心勃勃那劲儿,是个天仙我也就喜欢一阵儿。”   放下手机,陈章涵刮完胡子,左右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男人雅痞成熟,也只有这些多年的老朋友觉得他是个不着调的。   在陈章涵的眼里,他跟当年刚创业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就是人更成熟了一点。   对着镜子自以为酷帅的邪魅一笑,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楚上青。   还没到十八的小姑娘,肩胛骨支棱着,像是撑不住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人却极聪明,极有韧性,别人说起她,都说她是那个“父亲坐牢了的年级第一”。   陈章涵站在二楼,看着她背着书包从大学的教学楼里走了出去。   他来学校是来找人替他当廉价劳动力的,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个八卦。   天才少女,教授的宠儿,刚刚跟着导师从国外考察回来,保研名额到手了。   却突然爆出来她父亲还在坐牢,经济犯。   对着要被绿植淹没的石头道,陈章涵吹了个口哨。   女孩儿回过头,遥遥地看向他。   “他们是一样的人。”   二十五岁的陈章涵忍不住这么想。   “好巧啊。”他说,“我爸也坐牢呢,贪污。”   他是贪污犯的儿子。   所以,在傅南商第一次创业失败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自谋生路,又在半年后夹着尾巴求傅南商收留。   所以,他失去了那个女孩儿。 第42章   相较于北京冬日让人难耐的干冷、大风还有让人期待的温暖室内, 到了深圳人们感受到的是从里到外的温暖,快步走在飞机场的VIP里,傅南商突然停了下来。   “老板, 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楚上青搭在手臂上的大衣, 傅南商要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他这次来参加经济论坛带了一个九人的团队和他同机抵达,除了身为秘书的楚上青还有市场部经理、卓南建设的总经理,现在都在VIP通道里站着看他。   “没问题。”   他转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下午有什么安排?”   “下午两点,您要和讯俱实业的蓝董事长见面,他想和您谈一下恒海的开发项目, 晚上六点是主办方的欢迎酒会,和几位与会供货商的见面安排在了明天上午,下午有参观活动。”   楚上青步履轻盈,搭在手臂上的大衣丝毫不影响她跟上傅南商的步伐。   傅董事长行走如风, 神情冷酷,其实心里只是想给自己的女朋友拿外套拖行李,因为做不到,心里委屈得像个狗子。   派来接机的工作人员也很有深圳的城市特色,热情务实, 举着的名牌, 开着的车都恰到好处,既不浮夸又不失礼。   看着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接过了楚上青手里的行李箱,傅南商的脸色更难看了,坐在车上懒得说话, 只摆弄着手机。   车里安安静静, 没人敢说话。   “深圳的机场好大, 拖行李好辛苦。要是我在你身边, 一定不会舍得让你自己拖行李的。”   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楚上青挑了下眉。   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她的男朋友开始了他的表演。   “可惜我去不了,只能在这里想着你。”   傅董事长牢牢抓着那个男小三剧本,这些套话都是他昨晚上准备的,现在他一股脑都砸向了楚上青。   楚上青放下放在车里的宣传手册,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   “是么?你有多想我?”   傅南商抬手摸了下耳朵,他其实想回头看看楚上青,又怕大脑会再次死机。   “很想你。”   这句话不是套话。   是傅南商想说的话。   成为男女朋友之后感情仿佛应该名正言顺地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仿佛水到而渠成。   可他的暗恋却并没有结束,汹涌的感情长久地积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时常陷入和从前一样的失语之中。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天体的轨迹,世界上迄今没有发现共享轨迹的天体,就像一个人永远没有办法把自己关于感情的一切彻底分享给另一个人。   “我也很想你。”半米外,她的女友用文字告诉他,“你感受到了吗?我在用手敲击胸口,因为我在想你。”   傅南商转头,看见楚上青正看着自己,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轻轻敲打在肩胛骨的下面。   视线交汇,下一刻,女人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了窗外。   唯有手指还放在原处。   仿佛是个无意中做出的动作。   炙热的火焰一下子席卷了傅南商的耳朵。   有什么从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扩散至全身,是快乐。   “我好笨啊,我想不出来可以用什么动作表示我在想你。”   “我无论在做什么都在想你。”   坐在车里想。   走在路上想。   你近在咫尺,还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都想你。   傅南商想起自己看见过一句话,狗问神为什么自己要长尾巴,神说当它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人,它就知道了。   他也以为自己的心是多余的,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很多很多年里,他的心是在宇宙中游荡的陨石,被引力牵拉,却毫无价值,直到他喜欢上楚上青,他明白了人是要有心脏的,才能在看见了喜欢的人之后告诉一个人他还活着。   深圳的天气不错,有阳光照进车里。   楚上青看向道旁的景色,脸上是浅淡的笑。   隐晦的快乐像是阳光一样亲吻着她的脸庞。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是都能感觉到车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好像傅董事长的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狭小的、属于地球某个国家某个城市某个街道的角落里,发生了一个关于陨石和阳光的故事。   讯俱实业的蓝董事长年纪今年五十三岁,上世纪他是山西无数煤老板中的一个,本世纪初山西搞煤矿整合,政府鼓励他们这些煤老板投身制造业,他和他的妻子拉拢了十几个同行“抱团转行”,投身锻造行业,不到十年就成了当地的制造业龙头。   “之前我老婆跟我说傅董事长年轻,我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戴着玉石扳指和金丝楠手串的手腕充分彰显了这位董事长的品味风格,楚上青记在了心里。   傅南商在对外社交上属于在及格边缘徘徊的水平,这种场合他一般只是在一边坐着当吉祥物,往来细节都交给了同行的傅氏孙副总和卓南的金总经理。   偏偏在他打完招呼觉得自己可以当吉祥物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   “傅董事长您好,我是蓝佩怡,讯俱实业的市场部副经理。”   蓝董事长笑呵呵的:“这个是我女儿,蓝佩怡,今年二十六,在国外读了几年书,傲气的很,总嫌弃跟我一起做生意的都是些老家伙,我今天就带她来见见世面,省得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傅董事长,你们年纪相当,有空可以多交流。”   话里话外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来。   楚上青站在傅南商身后面带微笑。   “蓝董事长太客气了。”傅南商垂着眼睛,没看伸到自己面前的属于年轻女孩儿人的手,“大气层的平均厚度是12千米,地球的直径是12752公里,查一下高中地理课本就知道了。”   会客室里寂静无声。   “哈哈哈。”蓝董事长拍手笑了,“傅董事长您可真会开玩笑。哎呀,我说实话,我连高中都没怎么上过,原来现在的小孩儿都学得这么多呀?”   说笑声里,有人抬手握住了蓝佩怡的僵在半空的手:“蓝副总您好,我是傅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负责人楚上青,之前在上海和徐经理见面的时候就听她说起过您。”   讯俱实业的财务主管徐女士是蓝佩怡的母亲、蓝董事长的妻子。   “您好。”年轻的女孩儿勉强露出不那么尴尬的笑容,却看见了一张显然比自己还要年轻的脸庞。   “原来你就是楚秘书。”   蓝佩怡的笑容变得真诚起来:“我妈很喜欢你。”   负责会议记录的助理林语坐在一旁偷偷看一眼董事长,又看一眼楚秘书。   然后她扶了扶眼镜。   对建筑、建材行业来说,才二十八岁的傅南商确实太过年轻了。   坐在欢迎酒会的现场,高大年轻俊美的年轻董事长鹤立鸡群。   在深圳举办的大会自然是广东人居多,和没事儿总要谈谈自己跟某某长有关系、某某部委能攀亲的“京圈”,张口闭口都是摩根大通、普华永道的“沪圈”都不同,这个既古老又年轻的商业中心把一切价值都赋予给了“搞钱”两个字,只要是能搞钱,一个人就会获得他应得的尊重。   比如横跨网络、地产两个行业的傅南商,就因为他身后的庞大的财富而成为了不同人视线的焦点。   在这样的氛围里,傅南商就算脸色比长沙臭豆腐还臭,还是会有人蜂拥而至,楚上青身为他的秘书,不止要负责关心他的吃喝、为他引荐仿佛已经作为档案存储进她CPU的与会者名单,还要负责调整他的情绪。   “老板,有几个人是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你要拿出点态度。”   傅南商“嗯”了一声。   在酒会这种场合不化妆反而会太显眼,楚上青下午抽空约了化妆师上门做了造型,现在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过膝连衣裙,脸上画着淡妆,象牙一般的颈项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钻石项链。   傅南商偷偷看她。   其实他并不是因为这个环境而感觉到烦躁。   只是……   “你好,我是澄西科技……”   楚上青是没发现吗?有些人根本不是冲着傅氏来的,是冲着她来的。   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有着和年纪不同的游刃有余又舒展大方,一颗行星穿过了小行星带,被恒星的光芒照亮,观测的人会感叹她竟然这么美。   她竟然这么美。   他想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女朋友,他们互相属于彼此。   不需要什么蓝副经理。   也不需要各种莫名其妙的名片。   助理林语在一旁看着,偶尔低头在手机上写了什么。   蓝佩怡远远就看见了楚上青,快步走了过来。   “楚秘书,我这边有几个朋友想认识你,傅董事长,我先把楚秘书借走一会儿好么?”   旗袍和翡翠把蓝佩怡装裱得温文优雅,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挽住楚上青的手臂。   傅南商没理她。   只看向楚上青。   他委屈。   楚上青也在看他。   水晶灯的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比钻石还要亮。   千狗挠心的傅南商很想拉住她的手跟她说别去。   又怕是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公开了他们的关系。   “不好意思,蓝小姐,我今天跟我男朋友约好了要早点结束然后打电话。”楚上青笑着拒绝了蓝佩怡的邀请。   “男朋友?”蓝佩怡有些惊讶,又有些惋惜。   “是的,我男朋友太粘人了,我答应了他会早点回去。”   说话时,年轻的楚秘书低头轻笑,手指拂过胸口。   刹那间,傅南商只觉得神清气爽。 第43章   “后天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 如果没有其他特殊安排,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返回酒店的车里很安静。   傅南商轻声问楚上青。   “嗯?好呀,我正好约了朋友, 你们可以一起见面。”   楚上青静静地靠在车后座上,姿态慵懒。   见、见朋友?   根据傅南商对于谈恋爱这件事极其有限的认知, 他也知道这是恋爱过程中的一个新的课题。   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扶住了楚上青的头, 他低声说:   “你这样颈椎压力太大, 靠在我手上吧。”   原本仰靠在车座靠背上的楚上青转动眼眸看向他, 直接枕在了他的手上。   “傅南商。”   “嗯?”柔软的温度从楚上青的脸颊和耳朵上传到了他的手上,让傅南商的头脑又开始过热。   “你今天是在吃醋吗?”   楚上青随口问, 表情轻松又愉悦, 在酒会上傅南商盯着她的表情像是一只到了陌生街道生怕被主人遗弃的大狗,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主人的位置。   真是……让人不得不生出一些妄想,妄想这个被动地接受她的男人其实也对她患得患失。   和她别无二致。   “是。”傅南商轻声说,他转头看着楚上青的发顶。   “刚见面的人, 都能挽住你的手臂。”   他小心翼翼, 自以为是把一腹的陈醋倒出来了,一滴。   几乎要闭上的眼睛睁开, 楚上青拿过了傅南商的另一只手。   在这个瞬间她想问他,是不是比她所以为的要更喜欢她。   一颗叫“25岁快乐”的行星是他的喜欢, 却在无数光年之外, 她是个伪装得很好的俗人,只想要一切更确定的东西来让自己确信这个她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是真的属于她,所以她玩弄着各种把戏, 从各种细节里得到证明。   “刚认识的人可以挽着我的手臂。却只有一个人可以吻我。”   说完, 她笑了。   车窗外是漫无尽头的车河, 在遥远高挂的卫星上也能看见成片的璀璨。   黑暗的角落里,男人摘掉眼镜启动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档,然后缓缓低下头。   他的手从单纯的托变成了缓慢的摩挲。   这是属于他的。   嘴唇、笑容、明亮的眼睛,举世无双的楚上青。   ……   “输入变量:楚上青说她想我,用小动作安抚我,让我吻她,接吻的时候我们有了进一步接触,让我去见她的朋友。”   “经过计算:轨道重叠概率为41.33%,增加0.2%”   看着手机上的数据,傅南商皱起了眉头。   “Sole,为什么概率的增加越来越小?”   之前楚上青摸他的咽喉增加的概率都是4.56%,现在做了这么多,居然只增加了0.2%。   “经过计算:热恋时期行为计算需要引入特殊系数。”   傅南商沉默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我们这是热恋阶段?”他对着手机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嘿,热恋。   “经过计算:操作者操作频率增长434%,输入变量数量增长709%,系统判定为热恋阶段。”   傅南商又看了热恋两个字好几眼,终于舍得放下手机。   热恋!   嘿嘿嘿!   又拿起手机,他开始搜索“热恋的时候应该和女朋友做什么。”   网友们对于谈恋爱的话题总是很有话说,傅南商看着各种整整齐齐的“热恋”攻略,不禁叹为观止。   一起看最新的电影,讨论剧情?他们五年前就做过了。   一起野营吃大餐?傅南商可以确定楚上青和自己一样对于满是绿植的大自然保持着只可远观的观赏心态。   一起完成拼图?对楚上青来说哪有一起完成项目更刺激?拼图又不值钱。   一起看烟花?少说也看过七八次了。   一起逛超市?从创业时候就逛过了。   一起去过生日准备生日礼物?傅南商在心里算了算,从楚上青18岁的生日以来,他们好像年年一起过,年年都为彼此准备生日礼物。   一起做菜……傅南商有些心虚地Pass掉了这一条。   一起规划未来的事?他们已经规划了六七年了,最近还规划了一笔价值一个多亿的买卖。   ……   按照这上面的标准,他竟然已经和楚上青热恋好几年了。   傅南商失望至极。   翻来覆去地看,他在里面只找出了一条算是有用的——做一些从前没做过的事,保持新鲜感。   可这不正是他在做的?那个“男性第三者”的表演难道不是正好符合这个条件?难道他还能说自己挺会谈恋爱的?   大概是陈章涵和宋沁雅听见都要笑死的结论。   抛弃了网络信息的辅助,傅南商在总统套房的大床上坐了一会儿,又猛地站了起来。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楚上青还拿着手机。   她随手去开门,然后,我们无所不能的楚秘书愣住了。   “想我么?”   楚上青:……   “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来了,还穿着他的衣服。”   衬衣解开了两颗口子,失去了一贯的笔挺,头发也被抓乱,金丝边眼镜被他换成了无框的。   对着镜子练了几十遍的男人微微垂着头,有些油腻地撩了一下头发。   楚上青还是愣愣地看着他,倒是那个被举在手里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我靠!楚上青!你们居然玩儿这么大!”   这下呆住的人轮到了傅南商。   “我在和朋友视频。”楚上青说,“你认识的,是方卓也,和……方老师。”   傅南商双手抱住门把手试图关门。   他好慌!   “别呀,你们别管我们!”方卓也在手机里大喊,“楚上青,是个女人你就让你男人继续,让我们看看他为什么穿着别人的衣服!”   楚上青调转手机镜头:“方老师,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过年的时候我在北京等您,你可千万别再跑没影儿了。”   视频里的中年女人优雅得体,面带微笑,一看就有极高的涵养。   她正是方卓也的姑母、楚上青的恩师方雪瑶。   “好啊,既然你都来劝我了,今年过年我就去北京,正好有些老同学也很久没见了,等你看见盛罗,记得跟她说,让她有空回来一趟,这几年一直有海外来的信寄到她之前的住处,因为她现在身份特殊,我也不敢贸然处置,也不敢寄给她,还是让她回来自己看吧。”   “这件事我记下了,方老师你放心。”看着方雪瑶,楚上青的表情是极乖巧的。   “还有……”方雪瑶顿了顿,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个。”   整个挤在门边不敢说话的傅南商一动不动,生怕再被镜头拍到,又不敢真的落荒而逃,只希望楚上青赶紧结束通话,然后他们一起假装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   幸好和楚上青通话的还有方老师,不然他大概会被方卓也那个家伙嘲笑一整晚吧。   “那个……小傅说的别人的衣服,是谁的衣服呀?他穿着是要干嘛呀?”可靠得体温柔知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养出了楚上青、方卓也这种孩子的方雪瑶一本正经地问。   方卓也又是一阵爆笑。   傅南商想驾驶宇宙飞船逃离银河系。   “是他在哄我开心。”楚上青的声音传入了傅南商的耳朵,“我们刚刚确定关系,都还在摸索着定位,努力把和从前的自己不同的那一面展示出来,希望能增加对方的新鲜感,维持感情的升温状态,大概是每对情侣都会做的事。虽然有时候会很笨拙,但是也觉得很幸福。方老师,我现在很快乐。”   视频里,方雪瑶看着楚上青的脸,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快乐就好,楚上青,老师很高兴,你能够享受快乐。”   通话结束。   傅南商已经忘了刚刚让自己想要远遁银河外的尴尬。   幸福,快乐。   他真的把这两件宝物带给了楚上青吗?   “楚上青,我很幸福,很快乐。”   张开手把笑着看她的女人抱在怀里,傅南商轻轻亲吻卷曲柔软的长发:“这些都是你给我的。”   这个世界拥有楚上青,可真是太好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傅南商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爱。   深夜,有匿名聊天记录流传在傅氏旗下的各个公司员工的私人群里。   “爆料:现在的实习生可真是了不得!学历作假进公司,直接攀上了董事长。”   题目很劲爆,内容看着也有理有据,几张照片把两个当事人的脸都拍得清清楚楚。   “难怪一来就进了市场部,接着调去项目组,现在还在跟乐海的项目,原来是勾引了董事长。只是不知道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实习生’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进入傅氏的。”   下面的照片依次展示了白小叙真正的高中学生证、还有她在路上送外卖、在餐馆里擦桌子的照片。   “董事长女朋友学历造假,董事长是被骗了吧。”   “身家这么多的董事长,连自己女朋友的身份背景都查不清楚?他身边不是还有那个楚上青吗?”   “楼上你说清楚董事长有女朋友关楚秘书什么事?”   “呵呵,看破不说破,就董事长那个德行,楚秘书要不是对他有意思怕是早就走了。”   “同进同出一起买衣服一起吃饭一起去医院,才来了傅氏三年就敢给女朋友造假学历弄进公司里,好low。”   “这是以权谋私吧?”   看着舆论被自己的人引导,傅雪辰得意一笑。   操纵舆论,他也是高手。 第44章   “哈哈哈哈哈, 你们看见那个帖子了吗?我一早上起来真的爆笑,坐在马桶上差点shi都拉不出来。”   “从饭店和服装店出来都能算是绯闻的证据,那我是不是可以单方面宣布宣布楚秘书已经和老板生二胎了?”   “楚秘书未必生二胎, 我坚决支持楚秘书已经干掉老板夺取傅氏出任楚董事长了!”   “……哇塞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某个群里人们的讨论逐渐跑题,比起单纯的磕CP,有时候她们的口味好像更倾向于某些更多元的方向。   于露露昨天晚上甚至看到了楚秘书身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多年最后霸占傅氏顺便把老板给绑在床上的同人。   虽然……也是非常精彩了。   抬手拍掉脑子里的废料, 于露露趁着摸鱼的时候进了别的公司聊天群。   这些群都是同事们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组起来的,比如团建、培训,又或者是一百米外的那家奶茶店的会员群, 进去一看全是自己的同事, 各个部门的人都有, 称得上是鱼龙混杂。   现在是工作时间, 群里零星有人说话,于露露翻了十几个群, 几乎没看见有人讨论老板的绯闻。   可越是这样, 她越能感觉到在虚假的平和下有什么在涌动, 倒还不如让她看看有什么人在里面捣鬼。   悄悄改了自己的昵称, 于露露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看见老板的绯闻。”   没几秒钟,立刻有人回复:“当老板的有几个干净的?”   哟, 手这么快, 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于露露激动了,从她大学毕业从人变畜之后她修身养性,可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在网上大撕了。   “老板那还叫绯闻?那家饭店就是老板经常点外卖的淮阳菜, 老板还天天点了外卖和楚秘书一起吃呢, 照这么说老板早和楚秘书谈恋爱了吧?”   于露露字才打了一半就有人冲在了她的前面。   她删了自己要说的话重新打, 群里却又有人说话了。   “老板总是点鲁菜、淮扬菜和粤菜, 因为楚秘书胃不好, 按照昨晚上的爆料,咱们老板已经和楚秘书结婚八百遍了。”   “也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在那带节奏,堂堂一个身家百亿的老板交个女朋友居然还要给她伪造学历让她来当打工人?这不就跟那些皇帝越是爱就越不敢宠的傻X脑残小说一样好笑吗?人有钱有地位不就是为了宠自己爱的?”   “年度笑话,千亿老板爱人的方式是让她假造学历来给自己打工。”   “造谣的人要是长了眼看见老板怎么对楚秘书的也知道自己有多好笑了。楚秘书过生日老板可是给全公司放过半天假。”   “楚秘书过生日老板还亲自带头在游戏里加彩蛋,我们都下班了老板自己熬通宵。”   “老板去马尔代夫参加活动看见一片海很漂亮,为了让楚秘书看见把酒店连海一起买了下来过户给楚秘书。”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呀,当时我本来在跟楚秘书交接工作,电话听得清清楚楚。”   “咱们老板前一阵抽风,每天上班要铺红毯,其实每次都是要等楚秘书下楼他才下车,不然能在车里等半个小时。”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老板去了傅氏之后的,你们是没见过他们两个在乐海的时候,那时候楚秘书还没买房子,就住在公司旁边,一旦加班超过八点老板都是先送楚秘书回家再回来接着加班。”   “我的妈呀,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觉得老板在追楚秘书呢,要是从他们还没来傅氏的时候算起来,这已经多少年了?”   “我也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老板对楚秘书图谋不轨。”   “我也……”   捧着手机从钓鱼转成吃瓜群众的于露露内心嘶吼:谁不是呢!这些陈年老糖!你们都给我多撒点!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内部办公系统里的名字,我记得楚秘书以前是‘董事长秘书楚上青’,老板是‘老板’,结果过了没多久,先是楚秘书的名字成了‘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然后老板也改成了‘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   “噫——”   群里的人们迅速开始刷起了表情包。   于露露也一脸兴奋地跟着刷,她已经忘了她本来是要干嘛的了。   她就是来吃糖的!   “光说老板对楚秘书,那楚秘书对老板呢?”   “我觉得楚秘书最爱工作。”   “老板爱咋地咋地,楚秘书是大家的。”   “楚秘书不是有男朋友?上次那个帅哥?”   “那是方卓也,女子轻量级拳击世界冠军,女的。”   “性别是问题吗?”   “不是吗?”   眼看这个群的讨论又歪了方向,发现自己又是唯一知道老板已经和楚秘书在一起的于露露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磕CP的小群。   “你刚刚是去别的地方看舆论导向了吧?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在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那些小臭虫早就被淹没在了磕糖的人民群众里了!   于露露目光有些呆滞,糖吃多了人确实是会反应迟钝的。   “直接把昨天的聊天截图转给楚秘书吧。”   傻狗忙着解释的样子一定很好笑!   ……   手机亮起来的时候楚上青看了一眼,关上了屏幕。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说:“是有工作吗?”   “不是,一点闲事。”   女人点了点头,转向楚上青身侧坐着的男人:“傅先生,那我们可以继续聊了吧?”   “当然。”傅南商点头示意。   看起来和楚上青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生得极白,瞳色偏浅,下巴尖俏,脸上有一种美好的精致感,这种精致和她挺直的脊背、稳健的气质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面对这个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裤的女人,傅南商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慎重态度。   因为这个女人叫盛罗,如果说方雪瑶是楚上青的恩师,方卓也是楚上青的好友,那盛罗对于楚上青来说就是更多种身份的集合。   只比楚上青大两岁的盛罗是她的朋友、亲人,和年少时的保护者。   傅南商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盛罗,楚上青勤工俭学在他们公司做兼职的时候,盛罗就趁着放假来看过她。   那时也还年轻的女孩儿头发极短,气质锋利,和酷帅的方卓也不同,她身上的气质更接近一些传说,会让人想起小说里看到的极有性格的武功高手。   她也确实是个武功高手,一推一拿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一个成年大汉弄到摔在地上。   让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在国外每个月都要跟别人说两次并不存在什么中国功夫的傅南商几乎重塑了世界观。   后来他才知道盛罗用的是八卦游身掌,属于专门攻击人关节的“中国功夫”。   盛罗会的武术甚至不止这一种,她的昂拳也打得极好,是能给方卓也当陪练的水平。以刚猛凶悍杀伤力享誉世界的泰拳传说中就是从昂拳演化来的。   这样的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很坦率地说:“傅先生,楚上青骨子里就犟,最拿手的就是逼自己,我看你是个好人,看着点儿这个小丫头,算我承了您的人情。”   如果对方觉得是坏人,傅南商毫不怀疑这个盛罗会为了楚上青干一些写在《刑法》上的事。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他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那种“江湖义气”。   几年后的盛罗稳重了很多。   稳重地用一种仿佛父亲的口气问傅南商:“傅先生年收入大概有多少?”   “去年的收入是……”   “你问这个,我知道的比他清楚。”   楚上青打断了傅南商的回答。   “你要是很好奇,我回去整理一个表给你,他自己说不明白。”   “楚上青,我是在以你亲属的身份问你男朋友,你能不能搞清楚你的立场?”   “我的立场是你们讨论的内容在我的工作范畴。”   “吃这个干炒牛河,吃完之前你不准说话。”   楚上青:……   她看向傅南商,发现他变得比刚刚还要郑重其事。   为什么和朋友聚会搞得仿佛是在见家长?   “傅先生喜欢楚上青多久了?”   暂时镇压了楚上青的盛罗眯了眯眼睛。   傅南商却在一瞬间想起了盛罗是怎么把人的腿关节卸去力气的,让人跪在地上的。   他看了楚上青一眼,小心回答:“如果是以欣赏一个人来确定‘喜欢’这个概念的话,大概是八年,如果是说以因为喜爱这个人喜爱到想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一生来界定‘喜欢’的概念,那大概是三年。”   他说完,看向他的人多了一个楚上青。   “三年?”楚上青问他,“你不是最近……”   傅南商:……   虽然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追求”都没被发现,但是被楚上青直白地说出来,他还是有点伤心的。   更惨的是,就像答题一样回答别人,对傅南商来说很容易。   看着楚上青说自己是怎么喜欢她的,好难啊。   “真的。”他看着楚上青的眼睛,“三年。”   在一瞬间,楚上青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   看着这俩人的盛罗笑了:“你俩连这事儿都还没整明白呢就让我来?来干啥啊?瞅恁俩咋在我这‘你喜欢我几年我咋不知道泥’?”   她一放松下来苞米碴子味儿从盛罗的嘴里喷薄而出。   傅南商更紧张了:“我真喜欢你三年了!我!”   一群狗子在他心里转着圈儿想把自己的喜欢表达清楚,到处扒墙却找不到门。   “你过生日,我给你做了个彩蛋。”傅南商拼命举例,“《闪烁异时空恋爱》那个游戏里面,还有前年新年,我在《超炫跑酷》里给‘看书的蘑菇头’做了新造型……”   楚上青:……   盛罗暂时忘了自己这“女方家长”的身份,吃了口蒜蓉虾,眼睛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我居然是在这种场合知道这件事的。”楚上青低头,笑了。   看着她的样子傅南商有些慌。   “我……”   胸膛里心脏像是被狗给挠坏了,跳起来都漏风。   傅南商沮丧地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暗地里喜欢你这么久。”   没有被楚上青发现的喜欢,好像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自私自赏。   “以后学着告诉我。”楚上青叹了口气,“你要告诉我你喜欢我,这对我很重要。”   哗!阳光灿烂的狗狗脸立刻出现在了餐桌旁。 第45章   一直想要的一直在手边。   你渴望匣子里的钻石, 你以为它在高山之巅,在深海中的某处凹陷。   可它就在你的洗手间里,你每天放下牙刷的时候都可能有水滴在上面。   这世上最灿烂的渴望,仿佛是太阳那么远。   可世界上那束最美的光早就入住了你床头的灯, 你打开又关上。   它都在。   这大概就是楚上青的心情。   虽然她从来没有为“傅南商不爱她”这件事失眠, 可她真的, 真的因为喜欢而被折磨。   但是被喜欢, 本身,已经是一件让人很快乐的事了。   楚上青决定享受这份快乐,而不是去纠结过去错过的时光。   她毕竟是楚上青。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她看着傅南商, 脸上带着笑。   欢欢喜喜的高大男人脸颊涨得极红。   他坦白了自己喜欢了楚上青已经足足三年,仿佛是自己把一件衣服从身上扒了下去。   当然,他身材很好, 凝视他的人是楚上青, 所以扒了衣服只是觉得害羞而不是耻辱。   “我说不清。”他努力让自己凝涩的舌头动起来。   是那个煮着面,两个人一起看向窗外的雨天。   也可能更早。   是一个春天,杨絮飘在北京城里, 烟熏火燎的饭馆门前,楚上青指着鸡腿说:“老板, 这个饭里加个鸡腿,放在炒饭下面, 这份钱我单独付。”   无意中看见,他就开始为这个鸡腿的归宿紧张起来, 掰筷子的时候左右张望, 生怕有别人会突然多出一个鸡腿。   筷子一戳, 他的心就跳乱了。   油乎乎的鸡腿藏在蛋炒饭里。   他看向楚上青, 看见了浅浅的笑。   那天是他的农历生日。   他爱上了自己的生日。   是一个冬天, 大雪纷纷扬扬,楚上青新买了一件羽绒服。   米色的,看起来很柔软。   那天项目赶工期,楚上青九点半才下班,他走在女孩儿的身后,看见女孩儿差点摔倒。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抬了起来。   他的心真的很想抱住那片柔软。   “我一直、一直想说,又怕说了,就没有以后了。”   站在他面前的楚上青。   将他的感知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的楚上青。   他深深地爱着她。   这样的感情像是原子核在他的心里挤压在一起,说出口的瞬间他的身体会产生人类不能想象的高温和高压,一瞬间引爆一场聚变。   他不怕自己会毁在爆炸里,却怕爆炸会脏了楚上青的衣服。   于是他的舌头变得很笨拙。   “我以后都告诉你。”他小心翼翼。   楚上青还是在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不自觉扣在一起的手指。   她垂下眼眸,又抬起来。   “首先,你要知道你的喜欢,是一件很宝贵的东西。”楚上青对他说,“是我以为,我会望而不得,所以不敢碰,不敢问的宝贝。”   不敢碰,不敢问。   心动七年,喜欢六年,楚上青把她的酸涩放在垂眸一笑的六字之间。   傅南商抬起手,手指勾住了楚上青的发丝,他的声音很轻,又很确定:“都是你的,我的喜欢都是你的。”   变着花样换衣服、演什么“霸道总裁”、做着很多自知或者不自知的蠢事,他想让她知道的不过是这一句话。   他们坐在餐厅里。   小小的隔间窗外就是人来人往的深圳街头,118层高的经济中心矗立在对面,这个城市到处流淌着人们搞钱的野心。   除了此时的此地。   这里流淌着“喜欢”,生涩,浓郁。   楚上青揽过傅南商的脖子,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   “质量合格,数量也对,我盖章验收了,都是我的。”   “好,都是你的。”傅南商轻轻在她的额头啄了下,“交易成立。”   比起因为种种原因饮食清淡的楚上青和方卓也,盛罗一直保持着大碗吃肉快乐干饭的好习惯,之前一不小心连东北腔都爆出来了,她索性也不装样了,叫来服务生加点了一份豆腐火腩碟头饭。   什么虾饺、烧麦,她吃这些吃多少都吃不饱。   对面腻腻歪歪,她吃得若无其事。   楚上青松开了傅南商的脖子,坐正了身子。   “先这样,剩下的回去再谈。”   楚秘书已经在心里规划好了时间表,她并不打算在这个粤菜馆里和傅南商互诉情衷,毕竟旁边还有个盛罗。   “没事儿,你们继续,当年我谈恋爱你也没少看笑话。”   盛罗很淡定地又点了一盘咕咾肉。   “你们两个都谈恋爱了还感觉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就应该趁早说明白,谈恋爱谈恋爱,不谈哪来的恋爱?要不这样,正好有我在这儿,你们俩想问对方的平时又不想说的,就当是让我转达了,间接着好好聊聊?”   楚上青抬眼看她:“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有人在里面当中间商。”   “其实我也就是想看个热闹,不给看就算了。”盛罗对楚上青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像是一个温柔看着妹妹的姐姐。   下一秒,她看向了傅南商。   “傅先生,你现在很想去洗手间吧?”   傅南商:……   高大的男人拿起腿上的餐巾折了下放在桌边,站了起来。   盛罗也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卫生间。   “傅先生,咱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你会跟楚上青在一块儿。”   傅南商有些心虚。   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保护楚上青的家伙监守自盗,英雄气概都成了狗屁。   盛罗不笑的时候身上总带着几分煞气,让人以为她在生气,看着傅南商,她说:   “你们的感情,别人不能搀和,但是当初的话到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记得。楚上青是我见过的最会逼自己的人,你既然想和她在一块儿处,你要比她更快地知道她会疼。”   离开了楚上青的傅南商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刚刚的那种藏在羞涩下的热烈消退不见,只勉强留了几分诚恳在那张习惯了没有表情的脸上。   “我懂你的意思,谢谢。”   “真的懂么?”盛罗看向他们来的方向,长大的楚上青坐在那。   “我们勉强算是长大的时候做了个伴儿,楚上青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有些东西旁人都是理所应当的,到了她这,就得拼,得争。”   说着,盛罗闭上了眼睛,又睁开。   “虽然我也没爹妈,好歹还有姥姥姥爷,那时候我姥爷开了个小饭馆,我就请她来饭馆里教我英语,我家老太天看她又瘦又小,给她端了油脂渣让她沾糖当零嘴吃,她吃完了跟我说一节课便宜我十块钱,因为她吃了我家东西。我肯定是不乐意的,让个比我小的给我补课,给她零食吃不是应该的?我就把钱原数给了她,第二天再来,她就不肯碰吃的了。她心里有本账,账上本金是零,所以连别人给了些许点儿好都怕。”   傅南商也看向楚上青所在的方向。   他说他知道,是真的知道。   在普林斯顿的时候他就知道楚上青是“Spillover Effort”,溢出努力。   起初他以为是这个小姑娘来了国外太紧张。   后来经过了更长久的相处,他才意识到楚上青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   她不信任这个世界上被人类歌颂的虚幻,不信任勇敢、热爱、炽烈,所以他们每次做项目有进展,她都当理所应当,她表现得仿佛是个唯价值主义者,如果她在硅谷,她会比所有人更硅谷,如果她是华尔街,她会比任何人都更华尔街。   其实她只不过是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能够固定自己的锚点。   变色龙改变自己的颜色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它有利爪和獠牙,它会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   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长大的小狼崽,也是这样。   “我会让她安心。”傅南商说,“我会让她知道这个世界有个地方很安全。”   刹那间,盛罗看向傅南商的目光变得极其锋利,像是凝成了一柄黑色的短刀直接指向了男人的额间。   “你要记住你的话,因为我也记住了。”   她对这个男人说。   坐在温暖的阳光下,楚上青神色是难得的懒散,她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于助理发给自己的帖子。   如果是今天之前,她的心中大概会有一分忐忑。   是的,只有一分。   曾经横亘在她心里让她担忧的“剧情”,她一直以来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一直做好了在这份感情里退步抽身的准备。   只不过这份警惕总是会消散在傅南商看向她的目光里。   渐渐浅淡到只剩了这一分。   现在,一分也没有了。   至少眼下,她相信傅南商是她的。   以后……以后也会是她的,因为她是楚上青。   这一天下午下班时间,傅氏集团办公室发布了一条公告。   “经查,近期有公司内部人员以偷拍的照片捏造事实诽谤董事长傅南商先生,诋毁集团形象,公司法务部门将进一步追查提起刑事诉讼。”   死气沉沉的各个群里立刻到处转发起了这条公告。   一个奶茶群里,有人发了个叉腰大笑的表情。   “哈哈哈,我就说这是假的,这造谣的人下次能不能别编这种皇后娘娘用金锄头似的小气段子了?咱们老板这种人真要追人怎么也得是买一座岛送人吧?”   群里哈哈哈笑成了一片。   大部分人倒不是对傅南商这个资本家有什么感情,只是觉得这事儿真是太好笑了。   在傅氏这种公司工作,好歹眼界得高一点吧?   这时,群里有人发了一张图片。   “没有送过岛,只是送过一颗行星。”   照片是一个邮件的截图,内容全是英文。   有人翻译成中文发现上面说的是:   “尊敬的傅南商先生,您于XXXX年XX月XX日发现的编号为VM-7829 B的行星经过认证,现已经取名为‘25岁生日快乐’,感谢您对国际天文事业做出的贡献,您的发现将永远铭刻在人类走向太空的脚印中,在未来,‘25岁生日快乐行星’将成为人类对外探索新的起点,向您的探索致意。”*   25岁生日快乐。   有人注意到了邮件发来的日期。   那个发图的ID叫:“逐渐适应谈恋爱”。   整个群炸了。   这个夜晚,整个傅氏的交流软件全炸了。   深圳的天空和北京一样,在层层光污染之下几乎看不到星星。   楚上青拉着傅南商的手。   她走在前面。   他走在后面。   前面就是他们住的酒店。   傅南商第八百次低头看自己被握住的手。   终于,他勾了勾手指,在楚上青的手心挠了挠。   “天气这么好。”他说,“我们回酒店看星星吧。”   楚上青停住了脚步。   “哪种星星?我在你身上咬出来的那种吗?”   她回身看他。   “你再用笔描下来?”   傅南商:……   知道了傅南商喜欢了自己三年,很多点滴过往,在楚上青的心里已经成了另一幅模样。   她毕竟是楚上青。 第46章   路过一家酒店门口的便利店的时候傅南商停住了脚步。   “要不要买点零食?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蛋黄酱虾仁的饭团。”   楚上青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九点四十分,刚吃完晚饭一个小时。   “好啊。”她还是笑着说。   男人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点耳朵仿佛被霓虹灯照红了:“我自己去买吧, 你在这等我。”   “好。”楚上青还是在笑。   两分钟后, 傅南商空着手出来。   “饭团卖完了?”楚上青问他。   “嗯。”傅南商摸了摸鼻子, “要不我们回去叫果盘吧。”   “都可以啊。”楚上青没意见。   走进酒店大门的时候, 她突然回头问:“是酒店给的太小了吗?”   身家千亿的傅董事长差点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抬头一看,楚上青已经步履轻快地穿过酒店的大堂。   电梯里,她突然把手放在了傅南商的裤兜上。   “只买了一盒, 够用么?”   一、一盒有十个!   “大、大概够吧?”说完,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想把楚上青的手拿开, 又舍不得, 最后成了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走。   不知道为什么,傅南商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安装过程不需要测试吗?”   楚上青又突然问他。   电梯里不只他们两个人。   其他人都没把楚上青的话放在心上, 还以为他们是在讨论商业问题。   傅南商吓了一跳之后觉得自己快熟了。   他抬手想解开衬衣的口子,却无端觉得不好意思, 手又放下了。   “安装过程……”   电梯停在某一层,两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一看就傅南商和楚上青,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   “傅董, 楚秘书。”   楚上青笑着向二人致意:“刘总,鲁总。”   这两个人也都是来参加活动的老板, 只不过比起傅南商被主办方邀请、被安排顶楼总统套房的待遇, 这些小企业老板都是努力搞票自费参加, 对他们来说, 到这种场合就是找找路子、长长见识。   “两位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啊?真是家大业大, 公务繁忙啊!之前听说傅氏最近对钢材有兴趣,我有个多年的老朋友……”一个男人笑着,试图跟傅南商搭上话。   楚上青的脸上还是微笑,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刘总,没什么公务,只是出去约会。”   她的手反过来握住了傅南商的手。   “啊……”两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点头,笑呵呵地转了回去,电梯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他们笑呵呵地离开,就是脚步有点快,好像电梯里有个叫“尴尬”的妖怪在追着他们。   傅南商看向她。   他之前无声无息地僵在了原地,现在好像终于解脱了。   “应该没有人打扰了。”楚秘书抬头看着自己的男人,“我们可以继续说安装测试了。”   傅南商张了张嘴。   他的语言能力好像退化成了草履虫。   见他不说话,楚上青松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兜。   傅南商立刻隔着自己的裤子把那只手摁住了,楚上青笑着看他,下一刻,他的手又松开了。   楚上青只是抽出了他的房卡。   电梯停下又启动,要上到顶楼的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女人的目光徘徊在他的下巴附近,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   说话却还是一本正经:“安装测试,之前做过吗?”   “独……立封闭测试阶段,有过安装过程。”   楚上青满意了。   她将房卡夹在了两指间。   “叮——”   顶楼终于到了。   傅南商松了一口气,跟在楚上青身后往自己的房间走。   “傅南商,你有多少事瞒着我呢?”   解开发绳,楚上青随手展了展卷曲像海草一样的头发。   傅南商抬手帮她整理了下她的发尾。   “我都告诉你。”手指拎起长发,男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一步,“我只是没想过有人会想听。”   他的声音轻轻的。   穿着蓝色长裙的楚上青微微低下头。   深圳的夜晚有风,却绝对称不上是凉爽,一点薄薄的汗在她的后颈,让那里变得冰凉。   又被傅南商轻轻掠过的手变成了温暖的。   她轻轻叹气,抬起手,抓住了那只手。   “傅南商,我们两个既然是相爱的,那我们对彼此的喜欢就是这段关系里最珍贵的东西,你喜欢了我三年,这件事非常重要。”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说相同意义的话。   每一次,她的语气都变得更低沉。   傅南商的手臂绕过楚上青的肩膀,两个人的影子投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仿佛相拥。   因为八字很硬所以连累全家不得自由,父亲被逼着放弃物理专业学金融,母亲失去了她的舞台。   生活在傅家,傅南商用十几年学会的是用沉默面对一切。   越是激动,越要沉默,不然他不仅要面对愤怒的傅成、阴阳怪气的林小燕,还要面对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眼泪。   傅雪辰想要看他愤怒、嫉妒、自卑从而获得优越感。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情绪早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越是正向的,越被打压。   “我以为我喜欢你,就像是……一个观测者,在观测太空里的一颗星球。”   是窥探。   是冒犯。   星球在它遥远的轨道上旋转,不需要无数光年之外的注视。   楚上青用门卡打开了傅南商的房门。   灯亮起的瞬间,她回身一把抓住了傅南的衣领。   “我天天在你的身边对你心动,你却把我当一颗星球?”   肩胛骨撞上了墙壁,男人笑了。   下一刻,仿佛生气的楚上青也笑了。   “我是星球,你是观测者,现在这颗星球喜欢你,你怎么办?”   是梦里也不敢妄想的回应。   仰望太空的人对着太空呐喊,然后他看着遥远的星为了他闪烁。   站在海边的人吹响了海螺,深海中有巨鲸的鸣叫在回荡。   傅南商不知道,在数千年前,是不是这样的妄想诞生了最初的宗教,可他的一切都已经被楚上青拿走。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灵魂,那灵魂皈依于她。   如果这个世界属于神明,楚上青就是他的神明。   这些话过于狂热,让他的身体内炙热到生出了痛感。   “我将走向宇宙深处,走向你,活着走不到,我可以为自己打造一个‘新地平线号’。*”   实在笨拙得不像情话。   楚上青却听懂了。   这个喜欢了她的三年的男人,用他笨拙的无望的方式在靠近她。   “你喜欢的星球,也在奔向你。”   四目相对,楚上青说:“我们终究近在咫尺,有无数的机会抱紧彼此。”   傅南商笑了:“真的太好了。”   宇宙宏大无垠,他们这么渺小,却可以紧紧地挨着对方。   他的手抬起来,轻轻擦过楚上青的眼睫。   “我可以吻我的星星吗?”   他问。   这双眼睛是他今天一直想亲吻的。   楚上青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   “只是想吻?那你为什么要去便利店。”   她抬起腿,用膝盖顶了下傅南商的腿侧,那个装了东西的口袋。   下一刻,楚上青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蹬掉脚上的鞋子,她一直抓着傅南的领子。   “你这是什么?火箭吗?探索号?”   傅南商的脖子上渐渐生出了汗。   沿着他的鬓角和下颌缓缓成了一条线。   楚上青拿掉了他脸上的眼镜。   “你去过卡纳维拉尔角,火箭准备发射的时候要做什么?”   “检查。”   空气变得稀薄又黏稠,傅南商低下头,因为他的回答,他获得了一个吻作为奖励。   “检查之后是什么?”   “是倒计时。”   “好。”楚上青凑到傅南商的耳边,“你开始倒计时吧。”   “10”   扣子从扣洞里跳了出来。   “9”   人的指甲和手指是有两个不同的温度的。   “8”   发丝作为一种蛋白质构成物,具有特殊的香气。   “7”   他吻到了他的星星。   “6”   他吻到了他的星星。   ……   “1”   酒店大床的弹簧被二百多斤的重物挤压,回弹,成功通过了一次压力测试。   黑色的卷发盖住了傅南商的眼睛。   汗水在眼睑,被他眨掉。   他的星星那么美。   火箭成功飞向太空。   “楚上青。”   “嗯?”   “我以后会学习怎么对付裙子拉链的。”   他被咬了一口。   疼得他揽住了楚上青的腰。   他的胸口更疼了。   手指在床头摩挲,抓住了一支笔。   女人笑着说:“这次我帮你做记号。”   她俯视着自己的“画布”。   笑得像是一头吃到了肉的幼狼。   ……   楚秘书和老板成了一对儿,楚秘书还在某个奶茶群里公开承认并且晒了老板给她的生日礼物——一颗行星。   作为这次的陪同人员,助理林语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受到同事们的信息轰炸。   对此,她保持了沉默。   直到她在上午十点十二分见到了老板和楚秘书。   “楚秘书,今天下午的参观活动延期到了明天,几家在深圳的钢材供应商负责人想要约老板见面。”   “定在明天晚上。昨天我给路助理和于助理发的关于处置诽谤的工作流程也抄送给了你,如果行政部门要找我,你先负责对接。”   “好的楚秘书。”林语把事情一板一眼地记了下来。   她全程面无表情,好像看不见脖子下面全是牙印和描画痕迹的老板。   也看不见一直想给楚秘书揉腰的老板的爪子。   退出总统套房,林语一脸冷静地打开了手机。   一脸冷静地点开了微博。   一脸冷静地点开了某个超话。   一脸冷静地发内容:   “我们可以吃红豆饭了!!!!!!!!” 第47章   傅南商不知道离自己很近又很远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在高喊着红豆饭。   眼巴巴地看着楚上青,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坐在桌前的楚上青在用电脑处理工作。   “回去之后就是M集团的招标,项目书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招标成功之后的报告也已经做好了, 你要不要看看?”   当然,楚上青这么说的同时也已经把招标失败后的计划也做好了。   “你是项目顾问, 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处理。”   傅南商嘴上说得仿佛是个董事长,只有眼神狗里狗气。   楚上青点点头,又打开另一份文件:“负责跟这件事的李助理说警方那边已经追踪到这次事件的造势方,是某个知名水军公司, 还摸到了几个私人的住址IP,需要进行排查,如果确定了里面有傅雪辰的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   “该抓了就抓了,能开的就开掉,他要是能多吐点股份,我也可以多收一点。”   “我有个想法,李先石这条线可以拉出来了,白小叙身份造假进了傅氏集团这是事实,用这个做理由开掉李先石是足够的, 至于白小叙, 这个是秦晓芯上周上传的工作报告, 白小叙的《外婆童话》系列确实创意很好,在明年二季度的拟开发项目上内部投票第二名,让白小叙作为文案或者故事架构师正式进入乐海也不错。”   傅南商没有立刻答应。   他还记得那个叫白小叙的小姑娘。   像个粘人的兔子。   还是一个讨人厌的小章鱼怪。   楚上青转头看了他一眼:“她虽然是因为其他原因进入了傅氏, 从实际来说并没有对公司造成损害, 反而还有贡献。要不我们就以稿酬计算买她的故事版权, 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格,就算是委托创作,也得支付她最少三十万,如果合同中签订有分成收入还要另算。当年你没有让顾小姐成为乐海的一员,可是后悔了很久。”   为乐海的大型架空历史向卡牌游戏《黎歌》做美术顾问的顾小姐当年带着故事框架和自己绘制的游戏概念图找到乐海的时候才只是个建筑系的大学生。   现在不提顾小姐在建筑设计方面的声名鹊起,只说她在绘画上的成就已经是足够光辉璀璨,上次不过是请她绘制一副宣传原画,乐海就要支付二十多万作为酬劳,这不包括在《黎歌》游戏的分成里。   作为乐海董事长的秘书,楚上青考虑问题是站在乐海的角度,那个所谓的“剧情”里只说了“女主”最后和“男主”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标准得像个童话,可事实上她并没有看到白小叙在个人业务能力上的进步,她能给福利院的小孩子们讲许多故事,那些故事只存在于她自己的心里。   楚上青甚至没有想起任何一副画面是她给“男主”讲属于她的故事。   实在是资源的浪费。   “你是不是对她太照顾了?”傅南商突然开口,“好像你们只见了几次,但是你对她就像是对待于助理。一个毫无写作经验的新人,就算是写出了故事,三五万我们也可以把全版权拿到手,虽然秦晓芯很看好那个故事,但是童话风格的游戏在几年前已经流行过了,市面上没有可靠数据可供参考,把这件事交给乐海的相关人员去做,那个白小叙很大概率只会获得不到十万收入,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可你想让她在乐海有一份工作。”   傅南商一口气说了许多,心里的醋哗啦啦地往外倒。   楚上青自己没有察觉,她其实很容易给别人造成自己在被偏爱的错觉。   因为她总是很冷静很条例地在维持这某种秩序,却又很温柔地让别人也进入秩序之中。   她是秩序里的温柔星辰,并不是一个维持铁律的暴君。   “好像是吧。”楚上青竟然点头。   “咣!”什么倒了?哦,是傅南商心里的醋坛子被倒扣过来了。   楚上青阐述自己的理由:“乐海每年都在给很多年轻人机会,社招条件是业内出名不在乎学历的,白小叙具备让人给她一个机会的条件,她能够给乐海创造价值,从她的生活经历来看,她缺乏进入安稳生活的通道,给她提供这样一条通道对于乐海来说是并不需要额外成本又符合公司理念的事情。”   傅南商却还看着她。   “老板,你还有什么需要我说的吗?”   男人低下头又抬起来,继续看她。   过了几秒钟,他说:“我在吃醋。”   楚上青从前学历史的时候能准确地背出《资治通鉴》每一个译本里面同一句话的注释的页数,能背却不代表能理解。   就像她不理解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的宠妃都有“善妒”的属性,容易嫉妒难道不会给喜欢她的人增加很多情绪负担吗?为什么那些皇帝还是那么喜欢她们呢?   她一度把自己的困惑归结于历史的局限性——人们无法解释一个男人的反复无常和狭隘偏执,于是给承受这些的女人们一个“嫉妒”的属性来解释一切。   因为女人嫉妒,所以男人对其他女人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残忍。   又或者因为女人嫉妒,所以仁慈的皇帝看穿了她的面目,将过去的山盟海誓全部抛弃。   这一刻,楚上青开始觉得“嫉妒”这件事也许也没那么负面。   因为她被取悦到了。   “老板,工作时间,请不要勾引你的员工。”   傅南商:……   他低下了头,悄悄打开了一个手机程序:   “输入变量:楚上青在偏爱别人。”   半分钟后APP上出现了一行字。   “经过计算:设计者正处于脱处第二天的易感期,输入变量缺乏参考价值。”   这谁做的AI?弱智兮兮!傅南商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坐在沙发上看着楚上青的侧影,傅南商轻轻笑了笑。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楚上青会是这样的性格。   一个从小在失序状态中长大的女孩儿,坚强到了极致,却又不失善良,所以总是无意中去偏爱需要保护的人。   比如好像总是咋咋呼呼的于助理。   又比如白小叙这个很早就失去亲人靠打散工维持生活的女孩子。   可能也有他傅南商。   就算他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受到尊重,在楚上青的眼里他大概都是那个落魄到破旧老楼吃着三四块一碗蛋炒饭度日的那个红发倒霉蛋。   所以他过去几年很少会生出“楚上青依然在喜欢我”的妄想。   她的偏爱有那么多。   谁能想到宇宙深处的星星真的在回望你呢?   察觉到自己盯着楚上青看了太久,傅南商移开了视线,隔着屏风看到了三米宽的大床。   楚上青住的总统套间是中式装修风格,和他住的简约商务风完全不同,只有床是一模一样的。   耳朵变得有些热。   傅南商扶了一下眼镜腿,换了个坐姿。   他昨晚交代的事情很多,今天穿衣服前数了数,身上还剩被楚上青描出的十六对牙印,因为上次牙印留了好几天,今早洗澡的时候这些牙印又被重新描了一遍,并且今天一天都不能洗掉。   黑色的卷发湿透了披在身前,坐在盥洗台上背对着镜子的楚上青像是个赏玩自己国土的皇帝陛下。   她低下头咬他的时候,傅南商能看见在她颤抖的后背上瘦削的肩胛骨如同生出的双翼。   有些事一旦开始回忆就停不下来。   低头透过白衬衣看见自己身上指印的瞬间,他的耳边有昨晚的气息拂过,让他忍住或者放纵。   窗边的风景很好,修长的手指上有筋清晰地暴起,他可以一边和窗上的眼睛对视,一边拂开黑发亲吻他的信仰。   细高的跟腱与他的手掌意外契合,他甚至开始相信人体的参数意味着某些命中注定。   摘掉眼镜,傅南商决定去洗个脸,不然他一定会腻到楚上青的身边去——最终被冷酷无情的楚秘书赶出房间,并且因为骚扰员工而被惩罚数日内不能靠近。   说不定会被砸一本《刑法》。   他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楚上青正在打电话。   “好的,等你去北京我们再见面……注意安全。”   电话对面说了什么,楚上青突然一笑:   “我记得你136分的语文是我教的,怎么分不清楚我是在客套还是在真心叮嘱你?”   挂掉电话,楚上青对傅南商说:“盛罗有急事先回去了,过年的时候她应该回北京看方老师,顺便和陆序登记结婚。”   傅南商点点头。   接着他的耳朵又竖了起来。   登记结婚!   他是不是应该求婚了?   想象力如脱缰的野狗一路狂奔,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去哪里度蜜月。   楚上青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傅南商的表情比之前好懂了很多,就像现在……他一定又在畅想什么暂时无法实现的事。   男人的脸上还有点湿润,一点水点在了胸前,衬衣下面的被描过的牙印隐约可见。   手指在电脑键盘上轻敲了两下,腹斜肌下一直隐约的酸胀感好像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晚饭我们吃完之后出去散步吧。”她说,“明天下午就要回北京了。”   “好。”傅南商连忙答应。   楚上青打开了另一个文件,表情愉快地说:   “你还可以再去看看虾仁蛋黄酱的饭团是不是有货了?”   傅南商:……   无所不能的楚秘书在骚扰她的董事长!   可他没有证据!   ……   “废物!废物!四百个ID刷了两千评论,结果一共才两千一百个评论!他们在刷的是什么数据?!”   本以为能造成舆论漩涡的中心,甚至能威胁到傅南商的影响力,到时候加上自己的抛售可以拉低傅氏的股价,结果呢?   完全没有人应和,他连买水军的钱都白花了!   傅雪辰的手狠狠地砸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傅先生,主要是,傅氏的人都不信傅南商和白小叙在交往,反而是楚上青……”   “对了,楚上青。”傅雪辰抬起头,“楚上青有什么反应?”   “楚上青秘书晒了傅南商给她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现在傅氏的员工大多在讨论这件事。”   “她是什么意思?”   过了许久,傅雪辰笑了,语气玩味:“她居然喜欢傅南商?喜欢一个……废物!”   “如果楚上青背叛了傅南商……”   助理小声说:“傅先生,您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楚上青秘书和傅南商在一起这么多年,想要她转到我们这边太难了。”   “不难,女人嘛,都会嫉妒。”   双手控制着轮椅,傅雪辰看向墙上自己一家人三口的照片。   “只要添把火,她就会变成疯子。” 第48章   一场巨大的八卦风浪在整个集团的内部暗涌了好几日, 在很多很多的私人群里,有些人回忆过往,发现很多细节都成了两个人的糖。   同时各种阴谋论在不同的平台爆出。   比如……   “楚秘书不这么着急出来, 我还觉得那几张照片是造谣,现在看说不定老板真的是找了别人呢。”   “谁不知道秘书就是给老板擦屁股的?为了给老板掩盖丑闻连自己都搭上去了。”   “老板给钱什么不能干?”   “说不定是吃醋了争宠呢哈哈哈哈。”   甚至有人连夜杜撰了一个董事长与他的秘书和“新欢”的爱恨纠葛。   这些故事倒是在社交平台吸引了些眼球, 尽管傅氏集团的法务立即组织了各种取证和发函,各种谣言还是层出不穷。   于露露越看越火大, 她要是看不出有人在里面捣鬼也就白费了这些年网上冲浪的网费了。   傻狗!废物!   不是很会作妖吗?怎么连这些小人都对付不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了,算算时间, 楚秘书他们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   可于露露还是觉得委屈。   楚秘书精明能干热爱工作, 如果没有喜欢傻狗,大概就会刀枪不入地活着,像很多小姑娘渴望而不可得的那样,偏偏她谈了恋爱, 还是跟一个社会地位比她高、物质条件比他好的人, 很多人的非议自然倾泻而下。   虽然被傻狗老板感动过很多次,于露露看着那些恶言,还是由衷觉得男人不值得。   “别生气,楚秘书自己能把事情处理好。”   看着同事发这样的消息安慰自己,于露露更生气了。   为什么是楚秘书来处理啊?!   她又更进一步的想到,当一个女人和更高阶层的人谈恋爱,没多少人会觉得她是足够优秀, 只会觉得她很有手段。   其他员工就算磕了糖、感叹了几句, 也不会这样为楚上青忿忿不平, 大家都是打工人, 八卦归八卦, 工资归工资, 反正老板谈恋爱又不会给他们发红包。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的男朋友:@总公司财务部这个月各公司在京全体员工发1666的奖金,这笔支出直接和我对接。”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的男朋友:@乐海互娱财务部这个月全体员工发7777的奖金,从我个人收入里走账。”   “嗯?”   在办公软件里看到这个发送全体的消息,员工们傻眼了。   他们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震惊于“老板谈恋爱他们真的有红包拿”这件事,还是震惊于这个新ID。   于露露也看见了,一激动,她差点儿从工位上跳起来。   傻狗!   干得漂亮!   这才是霸总的官宣!   嘿嘿嘿!   对着屏幕傻笑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见路一瑶也在笑。   嗯?不止她们俩呢。   也是,毕竟是发钱,一千多块能买好多狗粮呢!趁着打折买件不错的羽绒服也可以!   兴高采烈的于露露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上,过了一会儿,她又笑了起来。   傻狗虽然是傻狗,也是能护主的。   从机场回五道口的车上,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的男朋友——傅南商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正在睡的楚上青,轻轻笑了笑。   小狼崽刚会吃肉还真是贪心,可惜,胃口大,体力不行。   傅氏集团在京员工两千四百人,乐海互娱作为一个科技企业人数不到二百,两边加起来四舍五入就是六百万的支出,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为了“官宣”。   各种发小道消息的财经博主们连忙转载,取得题目一个比一个劲爆。   等楚上青在乐海互娱大楼门口下车的时候,“董事长苦追秘书七年终成正果,改名示爱,给员工狂撒数百万现金红包”的微博内容加上几张对他们员工羡慕嫉妒的聊天截图已经获得了上万转发。   “求问我怎么能让我老板看见这条微博?”   “求问我怎么能用这条微博激发我老板的攀比心理?”   “老板,麻烦你往这里卷一下好嘛?”   “我家老板谈恋爱给自己买游艇,别人家老板谈恋爱给员工发奖金……救命,一样是霸道总裁,为什么差距这么大,你们公司缺看大门的吗?我想跳槽!”   有在网上摸鱼的傅氏、乐海员工还顺便冒泡科普了一下自家企业的员工福利。   这时又有博主发了照片出来:“哈哈哈哈我是乐海隔壁学校的,我必须要给你们看一下乐海门口挂的横幅,哈哈哈!”   楚上青站在注定会在今天火出圈的横幅下面,表情有些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恭喜痴情傅老板成功成为楚秘书的男朋友!”   痴情……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傅南商,看见他一脸的骄傲,楚上青又把脸转了回去。   如果背后有尾巴,傅南商能把尾巴摇成直升机的螺旋桨,他当然希望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楚上青是互相喜欢的,只不过楚上青没有表示,他就一直忍着罢了。   其实他更想雇一个直升机,挂着横幅从房山飞到延庆,再从三河飞到门头沟,再把喜讯做成红底金字儿贴满北京的地铁。   穿过以陈章涵为首来夹道欢迎的“闲杂人等”,楚上青面不改色地走进了乐海的大楼。   “老板来看一下寒假活动的预热,再看看《深海世界》的新版本计划。”   “好的,我、我给您做汇报……”《深海世界》的主策划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不然也不会在整个行业都过热的时候潜心死磕一个项目整整五年,本来就精明干练的楚秘书一下子升级成了“老板娘”,她显然有些慌。   楚上青站在小会议室门口看着她:“莫主策,是给老板做汇报,我是秘书,只负责消息的对接、分类,不负责做评估和决定。”   一如既往的冷静,却让人安心。   看看楚上青,再看看站在楚上青身后的自家老板,莫主策冷静了下来。   楚秘书就是楚秘书,大概世界末日了,楚秘书也会是这个样子吧?   可真是太好了。   莫主策调出了表格开始讲新版本的细节,傅南商一边玩着测试机里的游戏,一边听她解说。   小会议室外有人对楚上青挥了挥手。   是新从傅氏调来乐海互娱的策划秦晓芯。   楚上青看了一眼在做会议记录的林助理,自己走了出去。   “乐海的人事要跟你补一个给白小叙内部推荐的流程,我也在上面签名。”秦晓芯看了一眼跟在自己侧后方的小姑娘,“她觉得不好意思,我就带着她过来了。”   楚上青接过送到自己面前的内部推荐表,目光看向白小叙。   几天不见,叽叽喳喳自来熟的小姑娘消沉了很多。   “对不起。”她说,“给你们添了好大的麻烦,我真的就像他们说的一样,本来就是个到处蹭活儿的,我不配在这。”   该交代的她都向秦晓芯交代了,现在心里只剩了愧疚。   身份是假的,学历是假的,来傅氏她并无好心,接近楚上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混进董事长办公室偷标书,尽管因为她太废了所以什么坏事都没做成,她也是个存了坏心的坏人。   楚上青是好人,衬得她更坏了。   “你的故事讲得很好。”楚上青没有安慰这个小姑娘,只说,“在乐海,你的故事能给乐海制造价值。”   抬手在推荐表上签了字,她把表格递给了秦晓芯。   “到处蹭活儿不是你的缺陷,抓不住向好的机会才是愚蠢。”   九岁就会用雪水洗干净自己手和脸去书店蹭书的楚上青这么说。   “填个表怎么这么多人。”小会议室里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   白小叙撇了撇嘴,她当然也知道了这个狗里狗气的老板成了楚上青的男朋友。   心里更觉得不服气了。   她从小混在街头巷尾,见多了不要脸的有钱人,仗着有钱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来,这条有钱狗也配不上楚上青。   “楚秘书,我有点事想私下跟你说,是正经事。”她瞟了傅南商一眼。   “好,我们去隔壁,老板,你该回去开会了。”   眼睁睁看着楚上青和白小叙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傅南商转身问莫主策:   “你刚才说想要加一个新的boss,我觉得章鱼就挺好,在团队副本里会抓人,还特别黏……还丑,一定要丑,越丑越好。”   莫主策:……   好家伙,她今天回家吃饺子都不用另倒醋了。   空办公室里,白小叙掏出手机给楚上青看:   “你看,这个李副经理让我要当着你的面多去找傅南商。”   手机上的内容很明确,对方用白小叙外婆留下的房子威胁白小叙让她继续接近傅南商,让楚上青嫉妒。   白小叙都要气笑了,谁要去跟那个有钱狗接近啊!?为什么还要让楚上青嫉妒啊!?   这些人把她当什么了?   “我觉得,他们是想对付你,之前还有人说你坏话的,说了挺多,别人看了都会生气。”看着楚上青,白小叙很谨慎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楚秘书你要小心。”   “……谢谢。”楚上青对着白小叙点了点头。   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楚上青想起自己曾经误以为傅南商喜欢的是有这样双眼的女孩儿。   “你也要小心。”她说,“目前我们对他们的目的不明确,他们很可能继续要挟你和纠缠你,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   “好的!”白小叙的眼睛更亮了,她拿起手机,说,“我一定找你,你不嫌弃我就好。”   只要不影响工作,楚上青也不会嫌弃。   有人很嫌弃。   离开乐海看见白小叙居然阴魂不散地来送楚上青,傅南商的脸又黑又长得像是煤堆里刨出来的哈士奇。   明年情人节,可以设计一个任务是让玩家杀死五百个章鱼怪!   坐在车上,傅南商又高兴了起来。   他是楚上青的男朋友。   楚上青是他的女朋友。   他下了班也可以和楚上青在一起!   “送我回家就好。”楚上青说,“我不想下班之后还要看一个一天内花掉了税前七百四十万额外支出的老板的脸。”   楚秘书还顺便加上了税。   傅南商:……   过了几秒钟。   “对呀,这种老板太讨厌了!我和你一起骂他!”摘了眼镜抓抓头发,某人自觉变身。   老板是谁?   他是傅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的男朋友! 第49章   “你们老板真烦人, 总是出岔子让你的活特别多。”跟在自己女朋友的身后,男朋友的语气很不满。   女朋友没说话。   男人又说:“害得你连跟我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他抱怨得嘟嘟囔囔,手指头也不老实, 往自己女朋友的肩膀上爬,像个笨拙的小蚂蚁。   女人突然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他。   男人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别垮掉,手指也悻悻地往回收,收到一半, 被人抓住了。   “我会痒。”他的女朋友说。   知道她不是不愿自己靠近,男人立刻开心了。   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女朋友的肩膀上,然后, 又挠了一下。   “嘶——”他女朋友缩了缩肩膀又看向他。   他的男朋友却突然笑了,轻声问她:“你这里怕痒,他知道吗?”   他又换了个剧本。   “你怎么总在问他知道还是不知道?是吃醋了?”一只手撑在男人的腹部,年轻的女人倾身玩味地看着容貌俊美的男人。   男人看向女人的发迹,又转向鼻子和嘴, 最后看向眼睛。   “我能吃醋吗?”   车窗外的灯光照进来,他的眼里仿佛有水浸出来的微光。   戏太多的傅南商最后被楚上青摁在车后座上咬了两口。   隔着中间的挡板, 坐在开车的老韩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腻腻歪歪的小两口可真让人稀罕。   最终,两个人在商场门口下了车,傅南商冲去超市买食材和日用品,今天明显体力不足的楚上青被他安放在了超市门口的奶茶店铺子。   穿着大衣西装马甲踩着高档皮鞋的男人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里,动作又快又熟练。   今天都累了,楚上青也不想吃很复杂的, M9的牛肉片不错, 可以做个牛肉乌冬面, 再做两个蛋白质高又方便的配菜。   停下来看去骨鸡腿的包装时间,傅南商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傅小南,你可以啊,终于和小楚楚官宣了。”   一听这不正经的强调就知道是宋沁雅,傅南商把鸡腿放回去,拿着电话说:“嗯,她先选择了公开。”   宋沁雅不在意他的冷淡,兴致勃勃地说:“我前几天还和老陈打赌,他说肯定是你先公开,结果他又输了哈哈哈哈!”   挑了一个卷心菜,傅南商说:“这种事肯定是要按着她的节奏走。”   “我就知道,你跟她在一起肯定被她吃得死死的,连这种事儿都得听她的。”宋沁雅还在笑,她和陈章涵打赌赢了一瓶五粮液,虽然也算不上贵重,可赢来的酒那肯定是比买来的香啊。   傅南商看了一眼时间,转向了水产区。   “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由限制更多的人做决定。”他一边打量水箱里的鱼一边说,“是楚上青跨过了各种阻碍走向我,我们的感情进展的节奏就应该由她来把握,她认为合适的才是合适的,她认为恰当的才是恰当的。”   “哎哟?这才几天,小楚楚就教的你会说人话了?她可真是功德无量!”   宋沁雅的语气里有些欣慰,毕竟看了三年的戏,没人比她更了解傅南商这货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有多么不靠谱。   那可真是——内心惊天动地,行动纯属放屁。   “不是她教的。”傅南商纠正宋沁雅,“楚上青没有教我提升情感感知的义务,你的潜在逻辑是楚上青有更好的情感感知和应对能力,所以我的变化来自于她,同样,你也认为我更有钱,如果楚上青未来在事业上有了更好的发展,也是因为我的帮助,这种潜在逻辑对楚上青是不公平的。”   宋沁雅哑了。   终年看热闹,她终于成了被教训的那一个。   傅南商买了一条活的海鲈鱼,请工作人员帮他处理好。   “从物质和所谓的社会地位来看,我在很多人的眼里更具有优势,楚上青选择了我,也就是选择了去过一种更容易被人非议的生活,可她还是愿意选择更麻烦的这条路,这是她为感情做出的牺牲,我不能对她可能面对的舆论风险视而不见。你是我们共同的伙伴和朋友,你的很多态度不仅会影响到我们,还会影响到更多人如何看待我们的感情。”   在宋沁雅的记忆里,这是傅南商第三次这么郑重地跟她说话。   第二次是傅南商告诉她自己喜欢楚上青。   第一次是傅南商在第一次创业失败后决定第二次开始。   “好,我知道了,从始至终,楚上青是盏灯,引着你这个幺蛾子硬扑。”   接过处理好的鲈鱼,男人笑了笑,挂掉了电话。   他对感情的认知是有很大缺陷的,不然也不会在追楚上青这件事上总是失败,可是他知道他和楚上青之间的底线是什么   ——是他们作为楚上青和傅南商相爱。   不是被社会属性定义过的某个人和某个人。   当楚上青不再被当做楚上青的那一天,她会收回她给予的一切。   当傅南商不再是傅南商的那一天,他也不再值得楚上青的爱情。   走出收银通道,傅南商突然笑了。   穿着米色大衣的楚上青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杯饮料正看着他。   刚刚还一脸冷漠的男人笑了起来,眼镜也变亮了,竟然提着购物袋一路小跑到了她的面前。   像一只欢快的大金毛。   楚上青看着他,觉得可以买几件休闲款的衣服放在家里,至少画面不会像现在这么奇怪。   “给我一袋。”她说。   傅南商看看自己两只手的袋子,换到了一只手上,另一只手空了出来伸过去。   楚上青很自然地把手里的饮料插好吸管递给了他,然后拿过了一个袋子。   “我能和我女朋友牵手吗?”   “可以,但是不能在这。”楚上青说,“这周围有不少街拍和自媒体,你今天花的七百多万已经很惹眼了。”   傅南商被安抚了,他和楚上青一起往楚上青的住处走去,很快就喝完了饮料,进了小区就把楚上青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快乐地握住了她的手。   看他得意洋洋,楚上青也笑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因为握住了你的手就高兴,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觉得快乐的事。   一周之后,在M集团改造项目招标会上,卓南建筑成功中标,拿下了包括青瓷街在内的一大片土地的改建项目。   楚上青作为项目顾问拿到了一大笔奖金,个人资产也有了新的突破。   前有董事长为“官宣”恋情豪掷数百万、后有卓南建筑成功中标了M集团价值数十亿的改造计划,傅氏集团旗下的股票在各种消息面的刺激下又拉升了十几个点。   傅雪辰决定出掉自己手里的股份,等到傅氏相关的股价跌下去的时候他再接回来。   因为他是持有百分之五以上股份的重要股东,抛售股票需要通过股东大会通过。   股东大会当天,坐在轮椅上的傅雪辰久违地出现在了傅氏大厦,虽然和他关系密切的刘信已经离开了傅氏,他依然确信在傅氏自己拥有绝对的影响力,毕竟他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傅董事,会议即将开始,请您前往会议大厅。”接待部的工作人员温和有礼,傅雪辰却觉得不舒服。   他上次来,人们还称呼他是傅先生。   傅先生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意味着他拥有“傅”这个姓氏,意味着他超脱于整个傅氏集团的结构,意味着他的影响力。   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服务人员,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这些底层的工作人员显然是听命行事,指使他们的人自然是傅南商,这么做纯粹是不想让他好过罢了。   “我想先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工作人员笑着说:“对不起傅董事,您要见董事长需要预约,今天董事长的会见时间已经约满了,您有什么问题不妨在股东大会上提。”   竟然是根本不让他上楼的意思。   傅雪辰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独属于顶楼的电梯,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哽住了。   三年前,他才是傅氏的主人,就算父亲去世,他只有那么一点股份,傅氏也是他的!本来就该是他的!   傅南商算什么?一个被他从小玩到大的废物罢了。如果不是他出了车祸!   “你让人把那些照片发给楚上青了吗?”   “发了。”   推着轮椅的助理小声说。   那些照片有些是真的,比如在乐海的门口傅南商看着白小叙,有些是P的,这些真真假假的照片混在一起,就是傅雪辰精心设计要让楚上青“嫉妒”到发疯的计划。   怎么说呢,从助理的语气来看,他都觉得这个计划不是很靠谱。   花费数百万官宣了和楚上青的恋情,这样的傅南商你说他只是为了“掩盖”白小叙学历的事情,实在是说不通。   毕竟让各个平台删帖封号也不需要这么大的一笔花费。   还是给了全体员工。   这位助理的工作合同签在了傅雪辰的另一个自有公司之下,并不隶属于傅氏,也就是说傅南商大手笔发奖金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说实话,他也是隐约有点小羡慕的。   这时,电梯门突然打开,穿着一身灰蓝色西装套装搭配了长丝巾的楚上青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楚秘书!”   傅雪辰敏感地意识到,这些人对出楚上青比对他要更尊敬。 第50章   楚上青, 跟在傅南商身边的狗。   傅雪辰看着她在傅氏备受尊敬的样子,忍不住就会想起傅成生前跟他说过的话。   “傅南商他性格骄狂, 不通人情,可他身边有那个叫楚上青的小丫头,能给他补上心窍,他在看人上就是比你更高明。雪辰,过得太顺了,听惯了好话,身边跟着的全是对你说奉承话的小人, 你这样,我怎么能把傅氏交给你?”   说了这句话之后不到半个月, 傅成就突然召开了董事会,要把自己手里的股份都转给傅南商。   “傅董事, 您是许久没来不知道会议室应该怎么走吗?”   楚上青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仿佛是真的出于人道主义在关心着傅雪辰。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笑:“大概还记得, 倒是楚秘书,现在是会议前最忙的时候, 怎么你反倒清闲下来了?”   这时, 一个穿着制服年轻人走进了大楼的门口。   “您好我们客户有一份文件要转交给楚上青。”   “是我的,谢谢。”   楚上青走过去接过了文件袋。   转身, 她依然是微笑的:   “傅董事,我是负责给老板提供辅助工作的秘书,不是负责会议现场布置的会议服务人员,有时间还是应该多在外面走走, 您就不会产生这样的认知混乱了。”   说完, 楚上青顿了顿, 她抬手理了下发丝, 又说道:   “对不起傅董事,我忘了,您之前是一直在走动的,是最近才不好意思出门,毕竟被您以公益为名骗取钱财的人可真是太多了。不出门也是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吧?”   说完,她对着其他工作人员点点头,转身回了傅雪辰想坐却不能坐的顶楼直通电梯。   傅雪辰几乎要气死。   恶狠狠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夺回傅氏,他一定要让这条狗哭着滚出北京!   坐在董事会上看着傅南商坐在属于董事长的位置上,傅雪辰面带微笑,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恨。   “各位股东,在开会之前,董事长傅先生有个消息要代为宣布。”   几位助理将文件副本发到了所有在场的股东代表面前,   “卓南建设、卓西文化的股东姜卓溪女士决定用她手中的股份和多年来的分红所得用来成立‘溪流助学基金’项目,姜卓溪女士希望这个基金能帮助更多有困难的女孩子获得接受教育的机会。”   有人偷偷看向傅雪辰。   从他掌管傅氏时起,傅氏对外的各种公益都是他的母亲林小燕操持,傅成去世,傅氏改朝换代,傅雪辰虽然被赶出了傅氏的核心,自然也不能再掌握傅氏对公益事业的捐赠,他还是以傅氏的名义、以公益的名义四处敛财,直到这次诈捐的事情爆出来,人们都知道这对母子贪婪成性,说好的捐赠几乎没有一毛钱落在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头上。   站在众人目光汇集之处的女人笑着继续说道:“姜卓溪女士作为傅氏集团创始人之一,这些年为教育事业做出重大贡献,值得傅氏上下学习,为此,董事长决定每年拨款给‘溪流助学基金’项目,以向社会展示傅氏集团整体建设家园、回馈社会的决心,也能洗脱之前不良的社会形象。”   楚上青说的每个字仿佛都是扇在傅雪辰脸上的耳光。   让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什么不良的社会形象?   不就是他么?!   他看向楚上青,只看见那个女人的脸上还有微笑。   “姜卓溪女士也是临时决定这件事的,就在开会前几分钟,我才刚把她的授权书拿到手。”   就是刚刚的那个文件袋。   这个女人在那个时候下楼来就是故意要羞辱自己!   “跟建宁实业打招呼,等我的钱一到位立刻签合同,七万吨钢材,我全部都要了。”   助理连忙表示自己会去做。   楚上青最近在做钢材期货赚了不少钱,这在期货业内不是什么秘密,傅雪辰认识的人都知道他和傅南商这对叔侄是死敌,楚上青前面以个人身份联系了建宁实业想要买他们在船上的钢材,后脚就立刻有人告诉了他。   商业信誉、商业机密这种东西在这些富二代眼里不过是让拦住别人方便他们更好攫取财富的工具。   楚上青一个给人当秘书的居然敢真的把手摸到大宗商品的行情上,在他们眼里根本是自不量力的小把戏。   傅雪辰最初是想要出手搅黄这笔买卖,作为楚上青竟然敢羞辱他的惩罚,可知道傅南商竟然还借钱给了楚上青,傅雪辰就动了心。   既然他们都很看好未来的钢材市场,他就要抢在他们之前吞下建宁实业的螺纹钢。   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   投资顾问则有些犹豫:“傅先生,七万吨钢材总价最少两亿七千万,您现在的资金情况……”   “既然钢材要涨价,我自然要做的大一些,我已经决定把我在傅氏的股份全部都出掉,等傅氏被我做空,我再买回来!”   傅雪辰狠狠说道。   “可是您的质押……”   楚上青伙同娱记来扒他搞的那些“公益”,让他的资金链一下收紧,因为各种项目投资不利,傅雪辰其实之前已经把自己手里的傅氏相关股份都质押了,他这次是先抵押了自己和他妈林小燕名下的房产和珠宝换了钱才解除了部分的股份质押。   如果想要拿出两个多亿来买建宁实业的钢材,他恐怕得把自己手中的全部资产都砸进去。   “我有的是钱,你只要给我好好操作!”傅雪辰说得霸气侧漏。   为了夺回傅氏报复傅南商和那个楚上青,他已经孤注一掷。   傅雪辰在心里如何想,楚上青并不关心。   下班时间到了,她的男友从老板火速变身牛皮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几个红红的灯笼,就在后备箱里。   “马上就要过新年了,咱们回去挂灯笼好不好?”   “灯笼……”楚上青眨了眨眼,根据她的经验,红灯笼是马上要过年的时候才挂,比如盛罗就是在腊月二十九的时候给盛外公和秦外婆家的川菜馆子挂灯笼的。   今天是公历十二月二十三,距离“元旦”还有一个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傅成和林小燕当家的时候傅宅里明明传统腐朽到让人喘不过气,却非常崇洋媚外,总是过洋节,什么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傅成总是带着林小燕、傅雪辰去香港、上海这些地方混迹交际圈,力图洗掉自己身上的泥土气,春节这种日子傅成又会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回家祭祖,对傅南商来说这种日子都是受难日,他从来不屑于去记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好好过春节还是到了美国读书之后和同学去了唐人街。   回国之后这些年他也是一年从头忙到尾,能记得红灯笼本身代表喜庆已经是难得了。   以为楚上青不知道红灯笼是什么意思,他指着后备箱说:“红灯笼代表好运,我那时候冬天路过唐人街,一看见红灯笼就知道有好事,餐厅老板会做年糕和鱼,还有舞狮,我在北京没看见过,宋沁雅说她们那过年有舞狮,要不咱们也找人来公司表演,怎么样?”   “舞狮表演可以安排在下次的公司年会上。”楚上青说,“至于舞狮表演和红灯笼应该出现的时间……我觉得你应该补充一下传统知识。”   傅南商立刻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把元旦和真正意义上的新年给弄混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笑了笑:“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教过我,北方吃饺子的是春节,这个灯笼也是春节的时候挂吧?”   他完全没有感伤,只是笑着说:“我记得咱们两个第一次在一起过春节的时候,我还买了一个神像。”   “……是关公像。”   四年前的春节,旁人该回家的回家,该旅行的旅行,正好公司赚了钱,傅南商又大方地给了每人一笔过节费,同事们都欢欢喜喜地走了,楚上青本来也该回家的,偏偏方卓也比赛受了伤,方雪瑶也去照顾,她就留在了北京。   然后在公司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傅南商弄了一尊关公像回来。   “唉?楚上青你也在?这样正好咱们三个过年了。”傅南商指了指他们两个和“关公”。   看着关公的红脸,在那一刻,楚上青觉得自己不应该轻易拒绝宿舍里温暖的床,跑来公司写论文。   傅南商的表情却很欢快,傅成威胁不了他了,他可以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来度过自己的假期。   “我在唐人街看见他们都是和关公一起吃饭的。”傅南商对楚上青解释自己的行为。   “那个行为应该叫祭祀。”历史专业的高材生忍不住纠正他。   傅南商挠头:“我不需要他保佑我,他能不能把我请他吃的饭带回去给他的兄弟还有他的那个羽毛扇子同事?”   楚上青知道他说的分别是刘备、张飞和诸葛亮。   “不考虑任何超现实的问题,如果他有意识,现在应该正在和兄弟们聚会,从桃园结义开始回忆他们的一生。”   那天是腊月二十九,那一年没有大年三十。   没有春晚,也没有热闹,楚上青给傅南商讲了三国时期的一些故事,她本来想煮一点速冻饺子,可是傅南商买了饺子皮、肉馅儿和青菜,并且在尝试了三次之后就成功包出了漂亮好看的饺子。   遥远的地方祭祖一如既往。   在医院,方老师和方卓也争论以后要不要继续比赛。   冰天雪地的小城,川菜馆里香气滚滚,人们在一起过年。   离家当兵的孩子在不知地点的远方。   偌大的北京城,简陋的办公室,他们两个相对坐着讲故事,吃饺子。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相爱,都是孤身一人,却因为彼此而不孤独。   时间回到现在。   “又到了楚上青老师给我讲历史知识的时候了。”男人怀念地说,“那个周瑜打黄盖的故事,真好。”   P大历史系硕士一本正经地对自己男朋友说:“傅南商同学,你这次的历史考试成绩不及格,老师要对你进行单独的课后辅导,今天你父母在家吗?我想进行一下家访。”   傅氏集团董事长懵了下,突然有些慌张地说:“老师,我历史学的不好我会努力的,你别告诉我家长了。”   老师拒绝的义正辞严:“不行,傅南商同学,老师要对你的学习成绩负责。”   勾唇一笑,手指在坏学生傅南商的领带上勾了勾,一路往上最后抓住他的领子,认真负责的历史老师楚上青牵着他进了车里。   今天傅南商没让老韩来开车,他一路控制自己不要超速,带着来“家访”的老师回了家。   好吃好喝之后,“补课”很快就开始了。   先是楚老师对傅同学进行了细致又深入浅出的教导,教导内容不仅有深度,还有广度,让傅同学的身心都留下了深刻的历史烙印。   接着,被勾起了学习兴趣的傅同学又向楚老师进行了一些追问,历史笔记东一点西一点地记录在了柔软的纸面上。   反复教授。   反复提问。   被遗忘在后备箱里的红灯笼委委屈屈,大概要到真正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才会被挂起来。   第二天,楚上青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某些原因,她在前一天并没有提前打招呼说自己不需要今天的早餐。   可她三年来雷打不动的早餐并没有送到。 第51章   下班之后就是圣诞夜, 公司里的气氛有些浮躁。   董事长办公室的助理苏芮去楼下送盖完章的报表,回来的时候摇头晃脑,手里拿着几支郁金香。   市场部一个女同事的男朋友在国外回不来, 给她送了九十九支郁金香, 现在是见者有份。   “我想去逛街。”她说, “老板发的1666我还没花呢,去做个头发也不错。”   于露露把郁金香插在笔筒里, 她的手机屏保上是一只戴着圣诞帽傻笑的大金毛:“我查了下没有好看的电影,不然我就看电影了。”   “平安夜诶,看电影的都是情侣, 你一个人去看啊?”苏芮觉得于露露简直是个勇士,“你就不怕狗粮吃撑了。”   于露露笑笑没说话。   苏芮小声说:“要不你和我一起逛街?”   “你们要是去逛街, 要不要带我一个?”路一瑶正好打着哈欠路过,她一直在核对合同, 眼睛都涩了, 就差把枸杞当饭吃。   苏芮当然没意见,于露露对逛街这事儿也有点儿心动。   “那咱们这就叫平安夜单身聚会!等等我看看啊, 之前我看见有个西餐厅搞活动,平安夜的双人套餐挺好,要不要再加一个人, 咱们四个人点两个套餐?”   平常人均三四百的西餐厅, 有两份经典雪花牛排的双人套餐288一份,相当于打了三四折,于露露也觉得很合适。   “要不要问问……”   “这家西餐厅我吃过, 不错。”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的楚秘书站在苏芮旁边, “如果你们缺一个, 加上我怎么样?”   怎么样?   于露露像是被炸了屁股一样看了一眼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一定会被傻狗在梦里追杀八百条街!   “楚秘书, 平安夜是不是……还是应该和男朋友一起?”   楚上青脸上带着微笑:“既不是情人节,也不是法定假期,就算是谈恋爱了也不需要什么时候都黏在一起吧?”   可是跟你谈恋爱的是那条傻狗啊!   于露露内心震动得整个人都要碎开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楚秘书走回了办公桌,她们几个也该补水的补水,该分花的分花,只有一直坐着的于露露胆战心惊,生怕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突然大开,里面冲出来一只红着眼的傻狗。   可她也没有胆量跟楚秘书说不希望她和她们一起聚会。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傻狗老板,她是很想和楚秘书在平安夜贴贴的!   “楚秘书和咱们一起过平安夜真的没事吗?老板不会发疯吧?”   她把她的担忧发在了小群里。   “谈恋爱了也不代表所有时间都要交给对方,会有什么事?说白了,老板没用,连平安夜都没想办法让楚秘书和他一起过。”   对哦,于露露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也是傻了,楚秘书就算谈恋爱了也是楚秘书。   楚秘书爱干嘛干嘛!   傻狗得让路!   这么一想,她又骄傲了起来,自觉自己也算是楚秘书的娘家人了。   傅南商在办公室里与海外的合作方视频通话,听到对方说起“Silent night”他才意识到今天到了平安夜。   兴冲冲地要挂红灯笼过元旦,居然连平安夜这种日子都忘了。   不用别人说,傅南商自己都觉得自己傻。   再一看手机上楚上青发的消息说她今天要和朋友聚餐,让他自己回家,傅南商就更难过了。   于露露埋头工作了一个小时,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家老板哀怨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她又火速把头低下了。   楚上青拿着新的日程表走过来说:“老板,明天下午……”   傅南商眼巴巴地看着她。   无所不能的楚秘书说完了日程安排,又拿出了一份文件给他。   “重要股东傅雪辰要把自己手里价值两亿多的股份出手,和他之前在股东大会上说的五千万不一致,这是几位股东联署的抗议,他们希望能尽快召开股东大会阻止傅雪辰售出股份。”   接过文件,傅南商说:“价值两亿……就是卓南的百分之三,他找好下家了吗?他有那么多钱解除质押?林女士的那点家底都要被他败光了。”   重要股东持有的股票被称作是限售股,想要出售是有种种限制的,傅雪辰想要将手里的股份尽可能出手,在卖掉股份之前资金流应该已经近乎枯竭。   楚上青只是微笑:“关于傅雪辰想要出售的股份,有人已经提出了购买意向,想要买入一百二十万股。”   这几天傅氏的股票接连上涨,各个机构都在疯狂买入,把一股的价格提到了24元左右,一百二十万股差不多接近三千万。   说少是绝对不少的,也算不上是多大的股东。   可这个人能让楚上青单独提出来,就让傅南商有了兴趣:“那这个人是谁?”   楚上青没说话,只笑着摇了摇头:   “老板,卓南建筑今年在27座重点城市拿下了35个项目,新增土地储备超过600万平米,剩余可开发土地超过3000万平方米,轻债情况也很不错,之前的高负债情况基本缓解……这样业绩优良的公司吸引什么样的股东都是正常的。对于傅雪辰这样为公司带来不良商誉影响的股东,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他离场。”   离场。   并且,再也没有能力回来。   合作了这么多年,傅南商当然明白楚上青的意思。   “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路助理在对照卓青设计之前的合同的时候发现他们在三年前设计的项目无论是产品还是预算账目都有问题。考虑到建筑行业的特殊性,我建议老板你报警对这些项目的相关人员进行清查。”   在当时能授意卓青设计这么做的也只有傅雪辰了。   如果从这条线上真的查出了傅雪辰涉嫌侵占公司资产,他卖股份所得的资金也会被冻结。   资产冻结的时间点,楚上青希望能控制在傅雪辰与建宁实业签订了钢材购买协议、缴纳了预付押金之后。   尾款被冻结,不仅合同作废,他还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这就是楚上青为傅雪辰设计好的死法。   斜阳夕照,照在楚上青的脸上。   傅南商想吻她。   不是因为她替他报复了傅雪辰。   而是因为她此刻是那么动人。   遥远的星球,它不仅会回应你,奔向你,还想要保护你。   浩瀚宇宙,你是多幸运,才能与它相遇?   抬起手,傅南商想要轻轻碰一下楚上青。   一下就好,因为巨大的幸福让他产生了虚幻感,他想要确定一下楚上青是不是真的。   看了一眼自己被捏住的衣角,楚上青的脸上还是微笑:   “老板,我说的是公事,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不要职权骚扰。”   工作时间可实在不应该产生过多的身体接触。   两根手指捏着那一点衣角,傅南商小心翼翼凑近了楚上青的耳朵:   “楚秘书,我想请你吻我。”   在某个瞬间,傅南商的嘴唇几乎要擦到楚上青的唇角,却终究没有。   他只是感受到了一点温度,让他知道这个人是切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男人垂着眼,轻轻靠近,像是亲昵,又像是膜拜。   楚上青看着他的的眼睫、脸颊和颈项。   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相爱。   “不可以。”楚上青说,“我不完全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我也是为了钱,要是因此向你彰显我有多爱你,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半是情、半是钱、三分情、七分钱、一份情、九分钱……她和傅南商之前的感情不能在这样的衡量里前进。   所以工作和爱情必须在她的心里泾渭分明,像是流淌在两个血管中的血液。   “平安夜快乐,老板,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   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四个女人并肩而行,穿插在各种男男女女之间,格外的热闹。   苏芮放弃了做头发的计划,打算买件西装外套,挑了一件黑色带蓝色条纹的,却又觉得太重。   她有些娃娃脸,穿着太郑重很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在扣子这里拼一条蓝色系的长丝巾会好一点。”看她对那件西装依依不舍,楚秘书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苏芮还是摇了摇头:“穿着坐地铁会怕脏。”   身为社畜,方便也都排在了喜欢的前面。   路过饰品店,于露露看中了一条小狗的手机链,她说那条狗特别像她家的金条。   苏芮拿起了一个白毛盖着眼睛的卡通人物。   路一瑶对手机配饰没兴趣,倒是很喜欢毛茸茸的帽子。   手放在衣服兜里,楚上青觉得自己和这个温暖又可爱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于露露笑着说她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和闺蜜一起逛这种小店铺。   楚上青思考了一下,然后被方卓也或者盛罗满脸欢喜拿着小物件的样子吓到了。   她的两个能称得上“闺蜜”的朋友好像都更喜欢拳套、绑带、指虎之类的。   方卓也抓了条蛇能玩很久……   盛罗似乎喜欢猫,但是那个猫很凶,绝对称不上可爱。   在货架前面晃了晃,穿着灰色西装的女人路过了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玩具,是个胖乎乎头很扁的狗子玩偶。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眼熟。   结账的时候,这只玩偶被于露露塞进了她的怀里。   于助理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狗狗和楚秘书你有缘呢!”   其他两个人也都表示认同。   抱着狗子玩偶,楚上青和她们一起往顶楼的餐厅走去。   于露露看见了一家私房菜馆,苏芮连忙说这家店规矩多脾气大饭还不好吃。   于露露又扭头问楚上青:“楚秘书,我记得你的早餐外卖是一家私房菜做的,他们是自订菜谱还是让你点菜啊?”   “可以点菜,不过我懒,从一开始就提了要求,在范围内随意发挥。”   说起那家给自己提供早餐的餐馆,楚上青又想起了自己之前感觉到的不对劲。   一整天了,那家餐厅的老板都没发消息问她早餐的事。   相比之前的亲切周到,这个表现是极为反常的。   “楚秘书你这样的顾客也太省心了。”苏芮啧啧称赞,“我看那家店每次送来的包装都很仔细,不知道东西做得怎么样?”   “挺和我口味。”楚上青说。   她不喜欢纯粹的西式早餐,这家店每次都是中菜西配,到处都能看出用心。   三年,刨除假期也有几百天,每天都给她做着与众不同的早餐。   每天都很用心。   如果不是回头去想,都没办法意识到居然会这么用心。   在餐厅坐下的时候,楚上青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北京市工商局的官网,输入了“行星私房菜”,看到里面出现的营业执照信息,她挑了下眉。   各种执照一应俱全。   法人代表韩明和。   巧合的是,楚上青认识一个人和他同名同姓。   是傅南商的司机,老韩。   正在跟服务生对着团购信息的于露露突然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楚秘书笑了。   “楚秘书?”   楚上青笑着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我没事,就是突然得到了很有趣的礼物,今天你们想吃什么随便,我结账,服务生,麻烦给我来两瓶葡萄酒。”   两瓶?!   于露露瞪大了眼睛。 第52章   因为楚上青直接点了这家店的招牌战斧搭配吉拉多生蚝和松露野菌汤, 其他人也不再客气,点了店员推荐的海鲜沙拉和佐巧克力的力娇酒冰淇淋。   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了酒,大口吃肉, 小口喝酒, 聊天的气氛也渐渐热烈。   年纪最大的路一瑶说起了自己之前的相亲对象:   “一见面,介绍人就说我是新时代独立女性,你们知道吗, 独立不独立这种事, 你不能让别人来说,你以为的独立女性, 是你有独立的爱好、独立的生活圈子、你不指望花男人的钱,也不希望别人对你指手画脚, 对吧?我们是用自己的社会性来对抗传统把我们作为一个家庭的附属品。可是在别人的眼里, 你是独立女性,要么就意味着你能养家、能带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天塌了你都能抗, 而且你还不要彩礼。”   彩礼两个字一出口,于露露和苏芮都笑了。   路一瑶摆摆手:“别笑, 我说真的,男人鸡贼着呢,有人拿‘独立女性’四个字去哄着女的,不就是因为软饭香么?做梦都想空手骗个老婆回家呢!”   吃了一口牛排, 路一瑶看向嘻嘻哈哈的苏芮,又看了于露露一眼:“还有一种人, 一听见‘独立女性’四个字, 眉头就皱起来了, 独立女性你还相亲?独立女性你还结婚?独立女性你怎么还用家里的钱买房子?好家伙,你不过是想有一点自己的生存空间,别人把你当成了外星来的超人。偏偏有些小姑娘也被忽悠了,天天喊着不结婚,也不给自己积累资产,天天给纸片人、给男偶像打工,这是独立吗?这不是当冤大头吗?转头看见别人相亲或者从家里拿钱买了房子还觉得不独立,她们怎么不想想,照这个标准看世上有几个独立的男人?男人都不独立,凭什么让女人独立?为什么总是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女人?!”   苏芮瞪大了眼睛,举着叉子问于露露:“我怎么觉得路一瑶在骂我?”   于露露连忙摁住她:“怎么可能,你追男偶像也不花钱啊。”   “对呀。”苏芮吃吃笑了,“我是白嫖的!”   两个年轻的女孩儿隔着餐桌笑成了一团。   路一瑶喝了一口红酒,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楚上青。   楚上青正在给自己倒酒。   红酒从醒酒器缓缓倒在玻璃杯里,飞溅的酒液挂在杯壁上,要被轻晃之后才能融入杯底的红。   注视着酒的目光清醒明亮,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是已经喝下了大半瓶瓶红酒的人。   “楚秘书,这是我第三次看见你喝酒。”路一瑶笑着说,上一次就是楚秘书犯胃病的年会。   楚上青眸光转动,看向她,笑着举起了酒杯。   路一瑶又跟了一口。   第一次一起喝酒,是在新任董事长傅南商的欢迎酒会上。   站在傅南商身后的女孩儿年轻得过分,尽管举止干练,也让人以为她很好拿捏。   路一瑶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儿想要在傅氏混下去很难。   “你好,我是楚上青,老板的秘书。”   女孩儿走过来,对她说。   路一瑶受宠若惊。   “你的脚后跟出血了。”   新买的高跟鞋磨破了路一瑶的鞋,她疼到麻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流血。   人来人往,只有年轻的楚上青看见了她的脚。   在路一瑶扶住墙壁想要看自己鞋的时候,又有人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傅氏对女性员工有着装要求吗?为什么所有人都穿着高跟鞋?”   路一瑶听见楚上青反问后来的男人。   “……这么弱智?那明天开会的时候说一下吧,让人穿高跟鞋怎么干活?”   只是个小文员的路一瑶被这话的语气吓了一跳,等她抬起头,她连跳都不会了。   跟楚秘书说话的是新来的董事长。   而楚上青点头:“好,我把这事记下了。”   市场部的经理小心说这点小事不用董事长操心,新董事长说:“这脚是长在你身上的?你就知道是小事了?”   楚上青不知道去哪儿取了一双拖鞋,拎着那拖鞋,她横穿了整个酒会现场。   过了几分钟,有会场的服务人员提着拖鞋来问她们现场每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士要不要考虑把鞋换下来。   几天后顶楼董事长办公室考核助理,路一瑶第一时间报了名。   “楚秘书,你太好了,其实你和董事长谈恋爱,真的是他的福气。”   多好的楚上青啊。   看了他们暗恋着彼此这么久,路一瑶的心里总是在感叹着,楚秘书太好了,永远稳妥干练,永远生机勃勃。   被这样的人喜欢,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事。   楚上青笑了。   于露露和苏芮也都在点头。   尤其是于露露,她对于楚秘书突破物种限制的目光永远致以崇高的敬意。   楚上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觉得,我是独立女性吗?”她问路一瑶。   路一瑶还没说话,于露露和苏芮已经看了过来。   苏芮说:“楚秘书,我心里独立女性的标杆!”   于露露也跟着点头。   楚上青低头一笑:   “除了赚钱,我对很多事都没兴趣,也没有什么爱好。你说的独立女性是在人生能够做出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让自己更有自主空间的生活方式。我不是这样,如果想要活下去,我是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的。所以,我根本算不上什么独立女性。”   战斧牛排被一块块地切成长片放在持续加热的骨瓷盘上,楚上青用叉子取了一片,却没吃,只是转动着叉子看着它。   “我十四岁考上了P大历史系。”   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天才少女才能说出的台词,于露露和苏芮震了下,已经情不自禁抱在了一起来抵御精神攻击。   楚上青看见她们的表情,摇摇头:“我学历史是因为在上大学之前以为最体面的工作就是当老师,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是在小县城长大的,只有这么点见识。”   方老师曾经是楚上青最想成为的人,所以她学着她学过的专业,想要让自己离她更近一点。   所以,就算陆序和盛罗告诉她经济、金融甚至法律如何如何能赚钱,方卓也告诉她外语专业当翻译也非常体面,她还是选择了历史专业。   这和她想要赚钱的理想是相悖的,却让她有一种能触碰到自己理想人生的幻觉。   十四岁的楚上青拒绝不了这种幻觉。   更何况,经济、金融,会让她想起那个人   ——她在法理上应该叫父亲的男人。   因为在煤矿改制时候侵占公有资产而逃走的男人。   抛弃了她和她妈妈的男人。   在十二年后回来彰显自己对子女控制权的男人。   连考上了P大的奖金都被夺走,揣着方老师给自己的五千块到了北京,看着别的同学被喜气洋洋的家长送来学校,楚上青恍然大悟,之前她只是短暂地拥有了朋友和理想,可事实上这些东西依然离她很遥远,她要继续往前走,让自己活下去,先活得像个正常人。   她迫不及待想在北京打工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可是她身上的“不正常”太多了,她没办法进入有成年男人作主导的狭小空间给孩子当家教,也没办法从中年男性的手里接过报酬,她只能寻找孩子跟着母亲的单身家庭。   敏锐又疲惫的母亲们,也会用挑剔的眼神看着这个过分单薄和瘦小的女孩子。   楚上青只能让自己拥有更多的技能,她和小时候一样进书店背过了北京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全部教材和教辅内容,才获得了和别人一样的工作机会。   这是“独立”吗?   这是“求生”呀。   同学们觉得她敏感,以为她是傲慢,可她只是没有办法做到很坦然地和她们说笑。   方卓也赢了青少年拳击比赛,得了几千块奖金,给她转了一半,她发短信跟她说自己过得很好。   盛罗家的秦外婆给她快递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腊肠,别人觉得土气,她却喜欢得不得了。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怎么才是快乐。   更好的成绩,更多的钱,让别人因为她的学校而对她露出羡慕的眼神,让别人夸她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她快步奔跑,坚信这些东西能够组成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没有族群的狼游荡在草原,就算侥幸杀死了一只兔子,就算占据了一个洞穴,也要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这就是她很长久的人生。   “在你们眼里或许给我我身上加了很多的光彩,觉得我能做很多事,我没有多少负面的情绪,其实,这些都是我的求生技能。既不代表我有很好的教养,也不代表我是个值得被信任的同伴。”   善良是很昂贵的东西,她只是从很多善良的人身上学了一点皮毛,并不代表她是善良的。   “我很骄傲于自己能全力以赴地活到今天,可我不是善良的,也不是独立的。独自求生不是独立,独自求生是被激发的本能,独立是选择幸福的途径,我和傅南商在一起,不是我选择了幸福……”   灯光里照耀。   服务生送上了赠送的圣诞蛋糕和火鸡肉做的小三明治。   “是幸福走向我。”   这一年的平安夜,北京下起了雪。   无数情侣走到街头,对着灯光照耀下的雪花欢呼。   傅南商坐斜靠在房间里,看着他的行星缓缓运转。   “Sole,现在轨道重合的概率是多少?”   寂静的房间里,一个电子音突然响起:   “经过计算,轨道重合概率为47%。”   “唉。”傅南商叹了口气,“还没到50%,我现在求婚要是成功了,能增加多少概率?”   “经过计算,增加概率在2%到4%之间,求婚失败,轨道重合概率降低7%。”   傅南商:……   “Sole,我好想她呀,外面下雪了,我带着小雪人去等她好不好?”   “室外气温零下7°,经过计算,设计者感冒的概率为64.78%。”   傅南商叹了口气。   “现在这么忙,我要是生病了她的工作量会增加。”   好像起了一阵风,有雪粒拍打在了床上。   傅南商还在看他的行星。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就突然闻到了一股酒气。   “谁?楚上青?”   从沙发上翻身起来,傅南商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人一把摁在了窗上。   “楚上青,你喝酒了?”   裹着一身酒气的女人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要问我,是我来问你。”   冰冷的手指轻抚在脸颊上,傅南商愣了下,没有继续说话。   楚上青的脸很热,鼻尖却是冷的,蹭了蹭傅南商的耳朵,她说:   “行星,是你给我的,对不对?不只是天上的那一颗,还有每天给我送早餐的那个私房菜。”   掩盖了三年的秘密竟然暴露了。   傅南商的后背抵在冰冷的窗上,除了呼吸声,他又听见了雪粒在拍打着玻璃。   “是,你的胃不好,早餐总是……”   他的嘴再次被堵住了。   虽然只交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们却已经很会接吻,仿佛他们的身体在漫长的等待里已经自动变成了最契合对方的样子。   可这个带着酒气的吻还是让傅南商觉得身上发麻。   好像他也要醉了。   “三年,我的早餐都是你做的?”   “是。”傅南商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为什么?”   楚上青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在一起之后也没告诉她?   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寂寞不安地走了这么久,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她自惭形秽,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她的价值观在崩溃,她承受不了她偿付能力之外的好!   “我想你好。”傅南商说完觉得自己应该说的是“我爱你”,可他没有去选择“应该”。   “我想楚上青,身体好,心情好。”   十六岁的楚上青要快乐。   二十岁的楚上青要快乐。   现在的楚上青要快乐。   以后的楚上青也要快乐,不会被胃痛折磨,会因为合口的早饭有个好心情。   “我们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   因为我们能在一起一生的几率太低了。   到现在还不到一半。   “因为,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还是想让你,身体好,心情好。”   窗外的光照进来,让傅南商看清了此刻的楚上青。   他小心翼翼,吻去了那些晶莹。   是化开的雪。   绝不是眼泪。   很快,试探的吻被楚上青小狼崽一般的撕咬所替代。   他们离开了冰冷的窗,撞在了沙发上,又顶在了门上。   房间里行星缓缓转动。   楚上青抬起头,看着那颗行星。   “傅南商,你是我的吗?”她用手扣住男人的脸颊,让对方抬起头。   男人笑着看着她:“我是。”   “你是我的吗?”   “我是。”   荒芜的原野。   无垠的宇宙。   他都是她的。   于是她在这个世界有了可以停驻的地方。   楚上青拥有了傅南商。 第53章   楚上青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有明晃晃的光照进来。   她怔愣了下, 突然想到自己要迟到了。   连忙坐起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看着冷灰色的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自己家里, 而是在傅南商的公寓。   “才八点一刻,外面那么亮是雪映的。”   带着厨师帽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   “蜂蜜水, 你先喝一点。”   低下头用被子裹了下身前,楚上青抬手去接水杯,男人却往后避了下:“行星私厨厨师长傅南商很高兴为您服务。”   楚上青抬手理了下头发,笑了:“傅厨师长很习惯招待没穿衣服的客人?”   长长发丝披垂在没有遮掩的肩背上, 像是黑色的落雪。   这下不好意思的人变成了傅南商。   端着蜂蜜水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楚上青已经抓住了傅南商的手腕把水送到自己的嘴边。   半杯蜂蜜水喝下去,她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   “吃了你家三年的外卖, 还是第一次到店,厨师长有什么推荐的拿手菜吗?”   说话的时候, 她的手指在“厨师长”的手背上轻敲, 敲得傅南商的心跳声都比之前大了。   “昨天有新鲜的冬笋, 我做了笋片和牛肉面……”   虽然头上是戴着厨师帽,可傅南商在围裙下面只敞穿着睡衣,健硕的沟壑上还有昨晚留下的牙印。   如果不是昨晚真到了体力的极限,她现在最想吃的其实是厨师长。   果然, 一天晚上五次还是太勉强了。   下次可以考虑做一个计划表,在规划了时间之后再调整一下节奏和频率。   被觊觎的厨师长内心倒是十分纯洁,十分纯洁地在念经:“耽误了工作楚上青会生气,耽误了工作楚上青会生气, 耽误了工作楚上青会生气……”   十五分钟后, 当他看着洗过澡的楚上青穿着他的衬衣出现, 大脑瞬间死机。   明亮的天光,湿垂的长发,还有明显宽大能遮挡大半上腿部的衬衣……遭受暴击的傅南商智商直线下降,成功地把鸡蛋打进了沙拉碗里,又把蛋壳扔进了汤锅里。   尝了一口蛋壳做的番茄汤,他成功地烫到了嘴。   “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健康证……”楚上青弯腰看着茶几上的各种证件,全是属于“行星私房菜”的营业资质,非常齐备,甚至有一个店面,位置就在这个公寓后面的那条街上。   “资质齐全,你这边的厨房不会也是按照餐厅的标准打造的吧?”   抬起头,她看见自己的男朋友捂着嘴像一只在尝试直立跳舞的傻狗。   楚上青:……   房间的天花板上行星默默转动,一圈,又一圈,像是一双在喜悦窥探的眼睛。   傅南商小口啃着冰块,趁机说:“你要是亲我一下,大概就不疼了。”   他的女朋友冷酷无情:“嗯,伤口感染的风险也很大。”   男人安静了下来,开始吃早餐。   安静竟然会让他觉得幸福。   问题得到了解答的人明明是楚上青,傅南商却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很轻松,可以很容易就感觉到此刻静谧里在流淌的是让人愉悦的氛围。   趁着楚上青换衣服的时候,傅南商往手机里打字:   “输入变量:昨天晚上你看我们两个的概率增加了多少?”   Sole很快就回复他:“经过计算:设计者并没有为软件设计添加摄像头相关程序和硬件,请重新输入变量。”   傅南商沉默了下。   “输入变量:可你能听见啊!”   Sole:“经过计算:系统未开启场景语言分析能力,只记录设计者说了27次‘我爱你’、15次‘我是你的’、9次‘我永远是你的’、6次‘我把一切都给你’,2次‘我还可以给你更多’。1次‘我看着你’以及276次无意义语气词和78次无法分辨与事件相关性的短语……可以为设计者进行内容调取,请设计者自行分析有多少次告白。”   傅南商:……   “输入变量:不用了,内容全部删除。”   和傅南商一起出门上班的时候,楚上青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公寓,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两颗在平行转动的“行星”上。   傅南商一定还有很多隐藏的秘密,是关于她的。   可她现在开始相信,每一份秘密的后面都是他在努力爱她的小惊喜。   她可以慢慢等待,愉快发现,然后享受她的惊喜和快乐。   如同每一个被珍爱着的人一样。   ……   因为雪不大,今天有关部门并没有发建议居家办公的短信,傅氏上下也照常上班,只有公司的保洁部门加班加点清理了道路上的积雪,确保不会有人发生意外。   于露露能明显感觉到今天顶楼办公室的气氛格外好,大概是因为楚秘书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今天是圣诞节,对于傅氏旗下的卓南等上市公司、乃至于傅氏整个集团来说也是个大日子。   影响了傅氏十几年的重要董事傅雪辰以竞价和大宗交易的方式出手了自己在几家上市公司的全部股份,价值两亿四千万,其中部分由国内著名投资公司接手,大部分由包括董事长傅南商在内的股东们接手,还有小部分在竞价时由市场投资人买下。   同日,傅氏集团针对本集团旗下卓青建筑设计公司的往来账目存在大量问题而报警。   这个时间点卡得过于精妙以至于即使没长脑子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公司在针对谁。   一直参与清算卓青建筑合同的路一瑶坐在工位上缓缓出气然后痛饮一杯枸杞水。   她本来以为公司会内部处理,没想到居然真的报警了。   “天降瑞雪虫豸将死,今天真是好日子。”   她去茶水间的时候,于露露听见她在哼着歌。   可见今天心情好的人不止楚秘书。   报警的相关自然有公司的法务出面,卓青设计的原负责人被警方带走,出面应对媒体的是卓青设计的现任负责人,身为集团秘书的楚上青甚至还不需要。   因为上层很稳定,一切都是在走流程,公司的流言和猜测也在一天内转换了方向,尤其是到了下午,公司突然给他们每人配了一份下午茶算是圣诞小礼物。   股东变动是老板该管的,犯罪案件是警察叔叔该管的,他们这些每个月拿工资的社畜只要享受这份小惊喜就够了,虽然区区蛋糕和饮料一份也就七八十,她们自己也不是消费不起,可能薅公司的羊毛,他们也算是圣诞快乐超级加倍了。   下班的时候,人们更多讨论的是收到或者送出的圣诞礼物和将要到来的元旦假期。   在这种时候,傅南商少不了向宋沁雅和陈章涵征求意见。   “温泉!小情侣就要泡温泉!懂得都懂!皮肤好气氛足!”这个自然是宋沁雅。   “还是应该滑雪,去最好的雪场,不仅刺激还能增加交际圈层,你带她多见见人不也挺好的。”已经跑去美国考察顺便放假的陈章涵刚在朋友圈里连发了自己在雪场的九张自拍,每张自拍里都有某某著名投资人或者著名经济学专家的身影。   “带她见见人?外面认识楚秘书的人可比认识傅董事长的多多了,傅小南你们那公司楼下方圆十公里都认识她不认识你吧?”   宋沁雅发了个“愚蠢的人类”表情包。   “到时候是谁带谁还不知道呢,反正谁会泡进醋缸里哭我是已经猜到了。”   傅南商瞬间想起了之前自己和楚上青在公司楼下吃饭的局面。   醋泡小狗瞬间划掉了去滑雪的选项。   顺便把所有会产生商务交际行为的娱乐活动都扔进了黑名单。   陈章涵在微信群里恨铁不成钢:“傅老板啊,到底你俩谁是董事长谁是董事长的小情人啊?你再这么下去把董事长让给楚上青做算了!”   看着手机屏幕,傅南商眨了眨眼睛。   只有三个人的群里几秒钟都没人说话。   宋沁雅的手几乎把手机摁出火星儿,她私聊了陈章涵,发了个表情包——“闭嘴吧你!”   然后切回群里的界面:“要不你还是问问楚上青元旦想干什么吧!你俩都谈恋爱了,你得把握她的喜好,问我们有用吗?一个是追她追了个屁的,一个是不谈恋爱的,这么一比现在都还不如你呢!”   私聊里陈章涵还发了她一堆问号,宋沁雅觉得自己比谈了个三十亿的投资还心累。   楚上青和傅南商的同步协调性太高,他们两个在傅氏携手打拼了三年,对于傅氏集团来说楚上青就是傅南商。   或者说,楚上青已经足以代表傅南商。   就傅小南这个脑子,陈章涵这个傻X再说下去整个傅氏就真的要姓楚了!   为了打岔她连自己都损了!   两个卧龙凤雏都不顶用还内讧,傅南商悻悻地关上了手机,想了想,又在办公软件上骚扰社畜小助理。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元旦假期有什么建议吗?   贵圈大手又出了新图,是开门CP的雪中漫步。   配的文字是今天早上于露露嗷嗷叫着发在CP超话里的那句“对于一个独自求生的人来说,不是我拥抱幸福,而是幸福走向我。”   于露露的摸鱼时间全用来磕得欲生欲死,哪里顾得上去应付她的傻狗老板?   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老板,你不如先问问楚秘书有没有什么计划?   很好,继卧龙凤雏之后连刘伯温也不管他了。   晚上下班一起回家的路上,傅南商问自己的女朋友:   “元旦假期我们怎么过?”   楚上青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对过节这种事没什么想法,上学的时候她忙着打工写论文,工作之后她在家里喝喝酒看看书,偶尔的兴趣爱好比如骑摩托、打拳击、射击也都是比较孤僻的。   “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会做什么?”她反问傅南商。   傅南商想了想:“赛车、打游戏……就算是去了塞班或者马尔代夫也是晒着太阳打游戏。”   自己就算去了澳大利亚也是在海滩的太阳伞下面看财经周刊,他们还真是一对毫无对外社交性的情侣。   楚上青在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的。   看见傅南商的手放在他自己腿上,她拿过来在手里捏着玩。   “我们去看你奶奶吧,你都见过了盛罗,我也该去看看你奶奶。”   !!!这是楚上青以自己女朋友的身份去见奶奶!她要去见自己家人了!   傅南商神色如常。   心里已经火箭升天、火星探索、航天器飞出太阳系。   他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把结婚场地选在法国的古堡还是夏威夷的海岛。   于助理、宋沁雅必须安排位置最好的一桌!   陈章涵扔去北极给北极熊表演滑雪! 第54章   傅南商的奶奶姜老太太楚上青曾经见过好几次。   在傅南商第一次创业失败, 打算从头开始的时候,这位老太太曾经挎着一个缀了珍珠的黑色丝绒小包进了他们那个汗气冲天的创业团队所在地。   “这张卡里有三十万,不要拖欠别人的工资,现在还能帮你做事的都是你背运逆时的时候都愿意帮你的热心人, 决不能让他们冷了心, 该给他们的,按时按份, 决不能少。”   找出一瓶矿泉水烧热了给老太太送来的楚上青印象最深的除了这句话就是老太太当时穿的衣服。   正紫色的罗做成的旗袍, 上面有手工绣的蝴蝶, 衬得老太太一头银丝也是端丽大气。   姜老太太并不富有, 她退休前是个教英文语法的大学老师,除了工作收入,也就只有翻译外国著作这点副业。   离婚四十年, 傅成当年费尽心机不断压缩、稀释、分化给她的那点傅氏集团的股份也已经非常值钱,可她从来没有碰过。   到现在, 姜老太太还住在她退休前学校分给她的房子里, 只有七十多平的老式板楼,她住在一层, 外面有个小院子, 天气太冷, 没有红花绿树,倒是有几个装着猫粮的不锈钢碗和几个整整齐齐的垫了毛巾在里面的纸壳, 一看就是给挨饿受冻的猫提供了避难所。   今天北京刮着七级的风,老太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绣花大衣站在门外笑着等他们。   楚上青远远看见, 连忙加快了步伐, 却被傅南商挡了下。   “你走快了她还得担心你摔了碰了, 几秒的事儿, 别着急。”   老太太耳聪目明,听了个清楚,等傅南商走到近前,她抬手虚点了下傅南商的脑门。   “好容易得了别人喜欢,怎么说话做事还是毛躁的?”   高大的男人微微低头,脸上有了丝笑。   “姜奶奶。”   听见楚上青唤她,老太太立刻笑得灿烂,细看和傅南商傻笑的时候有些像。   “楚上青,小南生了一根筋,总有些憨傻,好在眼光不错,喜欢上了你。”   这一句话,就让两个年轻人都定了心。   作为傅南商唯一亲近的血亲,姜卓溪是认可楚上青的。   老太太并不是独居,有个高大壮实的阿姨给她做保姆,一看见楚上青她就笑了:   “小楚博士,早听说你们要来,老太太一大早就和我一起去了菜市场,还专门烧了条鱼。”   看见她,楚上青想了起来,之前傅南商想给老太太改善居住环境,可是老太太不愿意离开旧宅,祖孙二人各退一步,傅南商给老太太重新装修了房子、房子太老,几乎是重建了保温、隔热和防水,傅南商又安排了一位保姆。   这位阿姨是东北人,从前和楚上青一起在小饭馆里打过工,家常菜做得不错,人也利落,就是家里遭过火灾脸上有伤,在小饭馆的工作也不顺利。   听说要找保姆,楚上青就想起了她。   没想到她和姜老太太很投缘,一直做了七八年。   “小楚博士”就是从前饭馆一些人对她的称呼,P大出身的高材生,在他们眼里是一定会读博士的。   “宋阿姨,好久不见。”   “好好好!”宋阿姨也笑得很慈爱,额头上狰狞的疤痕都很温柔。   小小的房间布置的温暖简单,大量的空间都留给了各式各样用透明防尘袋装起来的布料。   这些都是姜卓溪多年来的珍藏,她喜好不同的布料,苏州的妆花缎、南京的云锦、广州的香云纱……都是她的心头所好,除了布料,她还喜欢自己动手做衣服,不仅喜欢做旗袍,甚至也喜欢做A字裙、短外套,现在她身上这件棉衣就是她自己做的,很大方的长款,领子上一串灰绿色的松柏纹刺绣。   老太太脱了外套就拉着楚上青显摆自己最近的珍藏。   “上次我过生日你挑的云锦我做成了衣服,你要不要看看?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也做一件,你看小宋身上的就是我做的。”   宋阿姨特别配合地给楚上青显摆了下自己的丝质小褂子,又去端菜了。   “好看的。”楚上青说。   银灰色的布料非常干练,很符合宋阿姨的气质。   她夸得真心实意。   姜卓溪更高兴了。   宋阿姨端了自己拌的小菜出来,看见她们两个说说笑笑,也跟着笑。   傅南商插不上话,抱着自己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过来的一卷复刻的汉锦傻坐着。   楚上青说的好像是……带她回来见奶奶。   为什么到了奶奶家,好像只有他不是亲生的?   “小南,你之前说小楚胃不好,我用不用把肉炖得再烂糊点?”   专业范围突然出现,傅南商连忙抬起头说:“要不我去厨房看看。”   “那可好。”宋阿姨递来了围裙,“老太太年纪大了,总嫌弃我菜做的淡,你来看着我做,咸了淡了我也有数。”   楚上青抬起头,看见傅南商步伐轻快地进了厨房。   “他从小就是这样,一碰到高兴的事就欢喜得遮掩不住,偏偏还以为自己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呢。”   是姜老太太也在看自己的孙子。   楚上青又垂下眼睛。   “所以呀,当初我第一次去你们那儿,就知道他喜欢你。你给他递一份文件他都欢喜。”   这是姜卓溪思来想去,自己应该告诉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儿的话。   楚上青看向她,笑着说:“我也喜欢他,很喜欢。”   姜卓溪笑了:“喜欢就好,世上难得有情人,人总是把自身的自私和软弱包装成爱情,可真正的爱情依然宝贵,能遇到总是好的,就像中彩票,中过彩票的人总比别人的人生更丰富一些。”   说起情爱,她这种微妙的冷酷仿佛与她一贯的形象不符,可联想到她的人生经历,又让人觉得她这样也无可厚非。   一个被婚姻折磨过的女人又失去了孩子,她的感情观是在被摧毁的废墟上重建起来的,谁能要求废墟上繁花似锦香风阵阵呢?   老人的手轻轻拍在楚上青的手上,像是很郑重地托付,却不是托付了自己的孙子,而是一种观念:“好好相爱,爱自己和这个人,别爱爱情。”   楚上青听懂了。   “谢谢。”她对老人说。   看了一眼厨房的门,楚上青笑了笑,重新看向姜卓溪的时候,她抬手理了一下额前的长发:   “其实我来,也是想向您交代一下我的家庭背景,我是有和傅南商结婚的打算,因为我对他和他的家庭背景很了解,所以我把情况对您说清楚,做到双方信息透明,这是互信的基础。”   “好。”老太太本来就很端正的坐姿又正了几分,“你说,我听着。”   “我算是半个孤儿,两岁的时候我父亲因为在煤矿公司改制的时候侵占资产,携五百万外逃,留下我和我妈妈,我妈妈一直抚养我,直到我十岁那年,我妈妈生病去世了。我运气很好,遇到了一位老师叫方雪瑶,她一直照顾我,十二岁那年我父亲回来了,他在外地出了车祸,伤了一条腿,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我十八岁那年,因为他诈骗勒索一千两百万,他再次进了监狱,判刑十二年。”   楚上青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这些都是可以查到的我的个人资料。”   老太太握住了楚上青的手:“这些,说实话,我大概都知道,楚上青,小南每次说起你的时候,都特别骄傲,你挣扎成长,成了个很好的人,你应该高兴,喜欢你的人也都会为你高兴。”   傅南商端着一盘西葫芦酿虾仁出来,就看见自己奶奶握住了楚上青的手,楚上青还在笑。   他脸色臭臭的放下了菜。   “奶奶,你该放我女朋友去洗手吃饭了。”   姜老太太假装嗔怒:   “小南,你是不是在厨房里把醋瓶子打碎了?”   傅南商低着头又回了厨房。   厨房的油烟机下面,宋阿姨一看他的样子就笑了:   “马上就吃饭了,要不小南你先去坐着?”   “不用。”   傅南商说:“奶奶有话要对楚上青说。”   客厅里,老太太又拿起了一匹罗,黑色的底色上面绣着白色的仙鹤。   “现代人总觉得咱们古代大红大绿,其实古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撞色配色,什么马卡龙、莫兰迪,都是古人玩过的,我见过一套上红下黑的嫁衣,裙子就黑底白鹤,好看得不得了,要是你不嫌弃,我现在都动手做,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当礼物,好不好?”   看着老太太神色温柔,楚上青的心里有些沉。   她不希望自己的过去为自己和傅南商之间增加不确定性。   所以比起掩盖和客套的避而不谈,她更希望能通过交流获取更多的互信。   面前的老人太温柔了,让她有些无从招架,甚至会怕她因为自己难过。   “姜奶奶,我还有一点要说的。”   “楚上青。”老太太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年纪大的人,什么没见过?”   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楚上青听出来了。   她抬起头。   还是只能看见老人的笑容。   “敢于面对生活中一切苦难的勇士,应该被尊敬,而不是被质问。”   姜卓溪把黑底白鹤的绫罗比在楚上青的腿上。   “白鹤振翅上青天,这个意头也好。”   楚上青确定了,姜卓溪是知道的。   也许,乖乖在厨房里而没有探头探脑的傅南商也是知道的。   他们都知道,十八岁的楚上青亲自检举了自己的父亲,送他进了监狱。   他们也知道她今天来是希望他们安心。   可最终,是他们让她放下,让她安心。   “谢谢。”有几分罕见的无措,楚上青小心捏住了柔软的布料,“我很喜欢,白鹤。”   她也很喜欢这个新一年的第一天。   轻柔的喜悦在她的心里,像是很多的泡泡。   她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回家。   家门口摆着一个大箱子。   傅南商拍了拍:“我让宋沁雅搞了些玩具,我们假期在家可以一起玩。”   从小辛苦的楚上青自然也没怎么玩过小孩子的玩具,这是傅南商想出来的新年礼物。   “有些挺复杂的,玩起来会用很长时间,我们可以研究一下。”   两千块拼图能拼很久呢。   以为自己会看见拼图或者乐高的傅南商毫无防备地打开了箱子。   他呆住了。   站在一旁的楚上青挑了下眉头,看了看自己的男朋友,她弯下腰,捡起了箱子里一个毛茸茸的兔尾巴。   “你觉得这个够我们玩多久?”   男人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想自己钻进箱子里。 第55章   “楚秘书, 元旦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吃什么好吃的?”   刚到顶楼的于助理的神色有些萎靡,一上班就直奔咖啡机给自己续命。   放了三天假,她白天出门去买要给父母带回家的新年礼物, 晚上就徜徉在CP超话里不问世事, 物质和精神双满足, 就是人比较虚。   “过得不错,挺开心的。”   楚秘书的脸上带着笑。   “吃的也很好。”   “嘿嘿嘿, 那可真好。”于助理对着咖啡机吃吃地笑,“我去吃了东北菜馆的炖大鹅,198一只,用大铁锅炖的,里面土豆可好吃了。楚秘书吃了什么好吃的?”   “冷吃兔。”一贯冷静又正经的楚秘书缓缓说,“又香又辣,还很滑。”   于助理心向往之, 打算买点真空包装寄回家, 可以当下酒菜又可以当零食,不错不错。   楚上青端着温水走出茶水间,看见傅南商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她对他笑了笑。   反倒是傅南商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扶了扶眼镜。   对于很多人来说,新的一年是从一个令人愉快的假期后第一天开始的。   对于傅雪辰来说却不是。   新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他被警方找上了门。   “根据举报和调查,我们怀疑你挪用多个建筑的投入款项造成数起建筑工地事故, 并且行贿受贿……”   卓青设计刚传出被查的时候,傅雪辰就疑心是不是傅南商要针对自己,可他又想到自己是傅雪辰,曾经执掌过傅氏的傅雪辰, 傅南商如果要动自己, 不仅会造成股价震荡, 只怕整个傅氏都会陷入混乱。   他不认为傅南商会冒着这样的风险。   那可是价值数百亿上千亿的傅氏集团!   当年的傅南商连保护自己的狗做不到,他根本没有这个魄力和胆量。   可惜,现实给了傅雪辰一记耳光。   傅南商他敢,或者说,是楚上青,她敢做。   一直以“正统”自居的傅雪辰住的地方是著名的“豪宅区”,左右邻居也都是有钱人,警察出现在在这样的小区已经是足够令人惊讶,看见被带走的傅雪辰,自然有好事者将这件事传了出去。   在事情闹大之前,傅氏集团的管理层已经积极做出了应对。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傅氏集团的各位同仁大家好,现针对傅氏集团前代理董事长、前旗下公司独立持股人傅雪辰先生牵扯卓南建设、卓青设计等多家公司多起安全事故进行相关说明……傅氏集团四十年来深耕建筑行业,一向以安全为先,质量为本,广袤的国土上建起的一座座高楼为傅氏带来的财富,为人民带来安居,这是傅氏所追求的社会效益,与此同时,傅氏集团也有责任和义务保护我们的每一位员工,任何违背这一基础原则的行为不仅违法,更是为集团所不容。集团将配合警方认真取证、积极调查,也欢迎知情者为我们提供线索。”   “针对前代理董事长、前独立持股人傅雪辰先生配合警方调查一事,傅氏集团董事长傅南商先生告各位股东书……”   “关于傅氏集团独立持股人傅雪辰先生已经转让全部傅氏相关股份的再次相关公告……”   这种时候高层的态度越是积极,其他人就越会想到是“侄子杀叔”之类的斗争戏码,反而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揣测和阴谋论,更不会有人觉得傅氏集团会如何如何,傅雪辰以为的“动荡”并没有产生。   “他一直以来都很笃定自己在傅氏的影响力,甚至认为自己就算出清了所有的股份,只要他回来再振臂一呼,其他人也依然会听他的。”   对于这种过度自信到膨胀的人,楚上青完全不想去理解。   把一些文件放在傅南商的面前,她说:“这是我之前整理的傅氏集团旗下所有项目的致死致伤致残数据。”   傅南商拿过来看了一眼,如果做成一个数学模型,能发现傅雪辰掌管傅氏的时期傅氏急速扩张的同时安全事故也是数倍地增加。   “我的建议是抽调一笔钱出来做一个基金,对这些人和他们的家属进行更进一步的帮扶和赔偿。”   傅氏之前也有这种项目,看起来做的不错,如果负责人不是林小燕和傅雪辰的话。   傅南商点头:“这个是必须要做的……”   他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楚秘书一眼。   毫无疑问,这种项目都应该交给最信任的人,傅成就交给了林小燕。   对于傅南商来说,最信任的人毫无疑问是楚上青。   可这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   楚上青在董事长办公室的工作内容已经足够多了,她显然不会像林小燕那样当个家中贵妇,再把“公益项目”当做自己对外的事业顺便经营形象。   而且,两个半月前,楚上青说她想要离开,这句话她至今没有收回。   楚上青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她笑了:“这种项目我们可以跟一些成熟的公益项目合作,一来是能学到经验,二来在管理上也可以作为正式体系内的部门进行对接,查账也更容易。”   “嗯。”   傅南商点了点头。   他其实很想知道楚上青是不是还要走。   他记得她说她不想再给别人做PlanB,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她想去找。   傅南商却并不想问,他想等她告诉自己,在某个安静的傍晚,她轻轻说着自己的未来,而他笃定那个未来里有自己,不是作为“董事长”存在,而是作为“伴侣”存在的他。   “楚上青。”   在她快要离开的时候,傅南商突然叫住了她。   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的门后,轻轻地抱住了楚上青。   “每次坐在这那看你离开的时候,我都想拥抱你。”   楚上青侧过头,发丝擦过他的脖子。   身高一米六七的楚上青绝对不矮,只是比起一米九二的傅南商来说,真的是会被衬得有些娇小。   “老板,现在是工作时间。”出于职业素养,楚秘书给出了提醒。   “我不是在抱我的女朋友。”傅董事长的拥抱温柔而有力,“我是在拥抱我的朋友,和战友。”   在他的心里,在工作上永远支持他的楚上青实在具有太多太多的意义。   他们是朋友,第一次创业失败的逆境里,他得到过楚上青如挚友一般的安慰。   他们是战友,尤其是到了傅氏的三年,他们一起在群狼环伺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到今天,他们终于算是将傅雪辰从傅氏里拔除。   每一种意义,在独立于他们的性别和性吸引,独立于他们的相爱之外。   “谢谢。”他说。   楚上青微微低头,脸上是笑容:“真是,极高的认可。你也应该谢谢自己这些年决断准确、工资及时、奖金到位。”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这些钱,她早就走了。   傅南商把她抱得更紧了:   “你这么好,一定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更好、收入更多、工资更及时、奖金更到位的工作。我希望你知道,楚上青,你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在工作,但是……你给了别人很多工作内容之外的东西,你让人安心,让人有勇气,让人更乐意坚持,你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美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不是你的爱人。”   曾经傅氏的整个顶楼都是傅雪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与助理都在下一层工作,每次送文件都要跑楼梯。   仿佛看着别人一脸疲惫地强撑着为自己工作能够满足傅雪辰的某种癖好。   傅南商来了傅氏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了顶楼,加了玻璃墙和工位,让助理和秘书都能够在这一层工作。   顶楼装修的时候傅南商就带着楚上青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头对头地工作。   顶楼巨大的落地窗,他分了一半给出楚上青,从此在同样的光里,他们相邻而坐奋斗至今。   在他们日益澎湃的爱欲中,有个坚毅而专业的身影也在他的心里举足轻重,这不应该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而变化。   楚上青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傅南商的手臂。   “老板,你这样,我会以为你要送我股份来感谢我。”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于助理仿佛没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态度平常地说:“老板,德国科隆的招商会主办方发了邮件过来,想要跟您确定行程。”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   利落干脆地像是老式钟表里的报时鸟。   又或者是雪地里叼着麦粒就头也不回的麻雀。   飞、啊不,是回到工位之后,于露露飞速把自己刚才看见的画面用文字记了下来。   她们有顾小姐这个大手子在,分分钟她就能和大家有粮同吃!   从后面抱住了楚秘书的傻狗老板!   低头微笑的楚秘书!   光线也很棒!   年度温馨时刻!   更重要的是傻狗老板看起来超级有情商的样子呢!   几天后,傅雪辰被保释,他刚刚卖了傅氏股份所得的资金账户被冻结。   想要从建宁实业买钢材的钱拿不出来,之前为了“截胡”楚上青,他早早付了订金签下了合同,现在自然是违约的,已经付出的几千万订金也打了水漂。   他再次到了傅氏集团大厦想要见傅南商,却被告知董事长已经去了德国开会。   站在大厦顶楼看着隔着落地窗看着楼下小小如蝼蚁一样的傅雪辰,楚上青目光沉沉。   早就七零八落的“剧情”已经没有多少参考价值,还能用的经济局势部分还在被她反复榨取价值。   因为傅雪辰违约,建宁实业为了早点出手那批钢材,报出的价格更低了。   楚上青在此时从容出手,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定下了那批钢材中的一万吨螺纹钢。   此时,她想到了“剧情”里傅雪辰的结局——“男主”在“女主”的劝说下饶恕了他,他痛改前非大彻大悟,卖掉了傅氏的股份,带着自己的母亲林小燕去了国外。   真是和谐美好。   这种草菅人命中饱私囊的垃圾竟然还能带着钱走?!   这让爱钱的楚上青怎么能忍呢?   就算穿得依然衣冠楚楚,傅雪辰还是有些形容不出的狼狈,被人推着轮椅送上车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厦的顶楼。   什么也没看见。   因为临近年底,事务太多,楚上青没有和傅南商一起去德国,下班的时候她从电梯出来走到停车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某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男朋友,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楚上青。”白小叙叫住了她。   本该在乐海工作的白小叙竟然出现在了傅氏的地下停车场,表情有些焦急,楚上青皱了下眉头,她有些不好的直觉。   “我遇到了一个大叔,他跟我说,你们在青岛的一个项目,出事了。” 第56章   飞机落地的时候,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是好友发来的短信:   “晚餐约会取消了,我去青岛出差。”   “晚上七点才确定要出差?”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人站在机场的传送带上,左手抬起来摸了摸下巴。   她的脸部骨相十分精致, 乍一看像是画上去的, 只是脊背笔直叉腿站着动作十分不羁,反而消解了五官上如琉璃般的脆弱感。   “看来事儿不小。”   把耳朵上的耳机随手摘下来扔进裤兜,她打开了手机软件开始订票   ——能最快去青岛的票。   订好了票,她想了想, 又打了个电话:   “我去看看楚上青, 咱俩结婚的事儿再晚两天。”   说完她就挂了手机揣回兜儿里。   电话对面的男人甚至来不及表示支持或者反对。   “盛罗女士,您已成功购买山东航空……”   手机弹出短信提醒的时候她已经快步走向了安检区。   大概是因为城区比较小, 繁华区域依山蜿蜒, 又有漂亮的海岸线, 清朗夜幕下的青岛看上去像是一条在海里畅游的发光水母。   飞机即将降落的提示音响起, 楚上青收起了电脑。   路一瑶转头对她说:“楚秘书,到了青岛我们现找地方吃饭吧, 我大学有个同学是青岛人, 她跟我说青岛的鲅鱼饺子比别的地方都好吃。”   一听说要吃饭,在飞机上东张西望的白小叙抬起了头。   “饺子?在哪?”   她还真饿了。   “住的地方我已经订好了,既然你想吃鲅鱼饺子,我们一会儿看看有没有评价比较好的店,突然让你们陪我出差, 自然要把你们照顾好, 放心,回去都是公司报销。”   路一瑶笑了笑, 她倒是不担心这个, 自从老板接了傅氏, 她们就没在差旅待遇上被克扣过。   看了一眼白小叙,她笑着“嗯”了一声。   这个小姑娘之前和老板传过绯闻,不过她们内部分析了一下,比起老板,小姑娘明显对楚秘书更亲密。   在青岛要找一家好吃的鲅鱼饺子还是挺难的。   按照出租车司机的话来说,从团岛到沙子口到处都是好吃的鲅鱼饺子。   选了酒店旁边的一家,一群年轻女孩儿在晚上十点终于吃上了今天的晚餐。   鲅鱼饺子对于喜欢吃海鲜的人来说确实好吃,汤汁丰沛,鱼肉里加了猪肉泥和韭菜,鲜香都被顶到了极致。   就算不喜欢吃海鲜,讲究食材原味,调理咸鲜的鲁菜也能满足她们的脾胃。   白小叙吃得两眼发直,路一瑶也有点儿撑,几个人慢慢悠悠往酒店走,白小叙忍不住一直回头看向楚上青。   海上的风穿过了干净的街道,贴着山坡上上下下,终于震动了她们身上的冬衣。   楚上青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对于游客来说,这里大概是一个会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的城市,可惜她们并不是来旅行的。   楚上青很清楚,她的身体里有一根筋一直在绷着。   和她之前处理过的“职务侵占”相比,这次的事涉及规模更大、情况更复杂,她说不定要将傅氏在青岛乃至整个山东的分公司连根拔起。   这几年“长租公寓平台”成了新的行业热点,年轻的、到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在互联网的时代开始了他们在互联网上解决一切生活需要的生活状态,租房也不例外。   只要一次付几个月到一年的租金,手机上轻轻点几下,他们就能在这个城市拥有一个落脚之地。   租房平台收到他们的钱之后则会按月将租金交给提供房源的房东。   为了聚拢房源,平台给予房东的租金高于市场价,为了抢占市场,平台又在租金缴纳时给了租客们相当让人眼热的让利空间,这样“高收低租、长收短付”说到底就像是发生在各个民生渠道行业的“乱战”一样,不过是为了用“市场份额”和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讲故事,融资、上市。   无数专业人才又将“泛互联网金融”也引入其中,在“一月一付”和“无押金”、“半押金”的诱惑下,很多年轻人在租房的时候会开通平台提供的金融服务。   事实上,与这些租房平台合作的金融产品会一次性地把一年或者半年的房租打给平台,租房者每个月缴纳的房租实际上就是在偿付贷款。   实际上只有“资金池”却并没有利润的商业模式完全是资本的游戏罢了,与互联网金融的深度合作更是竭泽而渔完全在享用年轻群体的发展红利,既不能打下口碑,也不能稳定客户群体,刚红火了一两年,各个“长租公寓平台”就纷纷因为故事讲不下去、没有新的资金进入而破产清算。   过去一年,每半个月就有一个“故事家”消失在行业里。   这种事本该跟傅氏这种传统建筑公司没有关系,可因为青岛的旅游城市定位,卓南建设在青岛的分公司开展了公寓租赁业务。   白小叙认识的那位“大叔”只是一个在北京工地打拼的农民工,和白小叙是在她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他有个同乡在卓南青岛分公司的工地上做水泥工,往年都能如期发放的工资,今年已经到了年底却还在拖欠。   知道白小叙在傅氏工作,大叔就打了个电话想问问白小叙是不是傅氏现在资金困难。   曾经在各种地方打工谋生的白小叙有些慌,他们这些人眼里一个企业是好是坏,就看它能不能让他们这些干活的吃上饭。   吃不上饭是真的会死人的。   她去问秦晓芯,在傅氏做到了营销部经理的秦晓芯立刻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有问题,让她提前下班到傅氏找楚上青。   楚上青查了这几年青岛分公司的往来账目和资金情况,发现大量的“租金”是来自同一家当地地方银行的直接打款。   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她立刻就联想到了这家公司可能在和某家长租公寓平台合作。   多年来瞒着总公司与租房平台合作、现在连农民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可以想见这家资金流已经摇摇欲坠的分公司在过去这些年是如何的上下齐心、沆瀣一气。   山东分公司甚至卓南总公司里也一定有他们的保护伞。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农民工的欠薪问题,其次是其实清理账务……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楚上青看了一眼时间,接了起来。   隔着一整个亚欧大陆,有人轻声问她:“下飞机之后吃饭了么?”   “吃过了,饺子的味道不错。”楚上青说,“海鲜这种东西还是要在原产地吃,和别的地方味道完全不一样。”   手机屏幕上傅南商轻笑了下:“你说的我也想吃海鲜了,我中午吃了黑色的香肠,据说是血做的,还有弄成了泥的土豆和苹果,晚上应该会吃到烤肘子。”   他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的楚上青一起吃饭就是吃的德式烤肘子。   楚上青笑了笑。   男人扶了下眼镜,似乎是想把站在路灯下的楚上青看得更清楚一点:“明天晚上我就回国,要不要给你打包一个正宗德式烤肘子?”   “你是想来青岛吗?”   “我是想见我女朋友。”傅南商斜靠在椅子上,举着手机,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我想我女朋友了。”   楚上青又被他逗笑了。   傅南商看着她的笑容,也笑了,他笑着唤她的名字:“楚上青。”   “怎么?”   “作为男朋友,就算明知道你能把事情做好,我还是……很心疼你,作为你的同事,明知道你很辛苦,我又很信赖你。”   隔着手机的信号,他们四目相对。   傅南商叹了口气:“我现在只能恨自己在国外。”   “我也是。”楚上青低头摸了下自己的卷发,为了坐飞机方便,她把头发披了下来,发丝在带着咸味的风里轻摇。   “我也恨你在国外。如果可以抱着我的大白兔,我现在一定很开心。”   有一点微红从傅南商的脸颊下面泛上来。   楚上青又笑了。   爱与信任,她是拥有着这些的楚上青。   通话结束的时候她早就走到了酒店的门口。   轻吸一口气,她抬脚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楚秘书!”   包括卓南山东分公司的负责人、财务主管等等在内的二十多人也在今晚到了青岛,已经坐在酒店大堂等了许久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连夜赶来青岛。”   “不不不。”带头的中年男人也是省级分公司的负责人,对着年纪差不多是自己一半的年轻女人,他赔笑,“是我们在工作上有疏忽,让楚秘书连夜赶来青岛,关于这次的事情……”   楚上青打断了他的话:“拖欠的农民工薪资明早拨付,能做到吗?”   “楚秘书。”男人的笑像是焊在了脸上,“目前我们还没有查清……账目上……”   “没有查清就现在立刻查,查清一笔,发放一笔,查出来的欠账不能过夜,能做到吗?”   “可以可以。”省级负责人连连点头,“欠薪这种事情我们也是从来没有意识到……”   “青岛到济南三百五十一公里,距离北京六百五十四公里,听钱总的意思,你们还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传信全靠跑,三百多公里的距离,隔绝了这么多年。”   这话可实在是接不了,负责人立刻开始用职场万金油——表决心,来表示自己一定能完成这份任务。   楚上青只是看着他,看得他冷汗直冒。   “钱总,本可以不挨饿的人现在饿着肚子不知道自己的年能怎么过,你还以为这是你的任务?他们不是在等着你们解救,他们是你们无能、无知的牺牲品。”   “我希望各位明白一件事,你是在纠错,不是在邀功。”   这个夜晚,酒店的一个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唯一帮不上忙的白小叙一觉睡到天亮,她走到会议室,看见他们还在开会对核对数据。   “……这是真熬了一晚上?”   “如果只是为了公司业绩,楚秘书是不会这么拼命的。”   在枸杞水里加了两颗桂圆的路一瑶路过白小叙的身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白小叙不解:“那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啊?”   “大概是因为有人在被牺牲?”路一瑶轻声说,“这就是楚上青。” 第57章   在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调度之下, 一大早就陆续有各地、各部门精于审计和项目审核的人员被调度到青岛参与对卓南青岛分公司的审核。   楚上青包下了一层酒店给他们住宿和工作。   “楚秘书,你先去歇会儿吧。”   路一瑶把早餐放在她的面前,是她专门从西餐厅点的三明治外卖, 也是楚上青这一整晚到现在唯一的一点特权。   看了一眼,楚上青笑着拿了起来:   “谢谢。”   “味道是肯定没有你平时吃的好,只是尽量找了样子相似的,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路一瑶这么说。   楚上青身上的压力她们都很清楚, 这次的事情盘根错节, 又牵扯到了租房平台炸雷和年底欠薪两个舆论雷区, 一不留神就会把整个傅氏灰头炸的土脸。   老板在国外,楚秘书打了个招呼直接来了当地,不仅直接把集团的处理态度升级, 抓牢了“稳准狠”三个字, 更是一力担下了所有的责任。   别说她只是个二十五岁的秘书,就算是当年的老董事长在这,压力也不会小。   “其实还好。”楚上青打开三明治的包装, “我是有退路的。”   路一瑶惊讶地看见楚秘书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什、什么退路?”   退下去当个豪门阔太太?虽然老板一看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但是楚秘书这种人退下去当阔太也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吧!   “回学校读个博士。”楚上青说, “工作几年觉得读书也挺有意思的, 除了历史,还想学点经济学理论。”   说完,她啃了一口三明治。   路一瑶:“……哦。”   她为自己心里对学霸的冒犯深感羞愧。   “楚秘书, 这边的资料已经基本查清了。”   刚啃完早餐,楚上青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好, 我看一下, 一会儿我去青岛分公司见见他们的负责人, 你们联系承包商, 也过去。”   “好的楚秘书。”   楚上青看着面前电脑上的资料,随手将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仿佛将她的疲惫和松弛也都约束起来,让人看不出一丝痕迹。   ……   山东年味儿重,还有二十多天过年,广播里都是各个地方为了过年在做什么准备。   听得王佳静很烦躁。   从公交车上下来,看着挂了“卓南建筑青岛分公司”牌子的大楼,她打心眼儿里不想进去。   卓南是响当当的大企业的下属公司,搞得又是建筑行业,在青岛有十多个楼盘,有钱、待遇好,她当初校招的时候进了卓南当文员,一个宿舍的舍友们都羡慕得不得了,毕竟她只是二本的中文系毕业,英语也只过了六级,能在青岛当地找到一份还算安稳的工作已经是运气很好的了。   进卓南两年,偶尔加班,五险一金和年假都没有克扣,公司福利也不错,就算遇到了很多新人遇到的问题,王佳静偶尔和大学同学聊天的时候也是一派淡然,把四分的好表现成十分。   可惜,这份让人艳羡的工作最近却变得不那么好了。   公司出事儿了,每天都有人找上门,有的是租客,问自己为什么是按月付的房租,现在却背上了要还一年的网贷,也有合作的承包方来问为什么尾款还没有付讫,再就是银行……   外线电话永远是爆满,拦不住的访客叫骂声能突破三层楼……主管让她们只管安心工作,这样的环境下她们怎么可能安心?   从侧门走进大楼,王佳静夹着包小心看看左右,生怕有人突然冲出来。   昨天有个合作的承包方带着十几个工人来堵门,是公司打了报警电话才处理的,一度发展到几十号人对峙的场面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嫚儿,你是这家公司的?”   怕什么来什么。   被人拦住的时候王佳静慌了,她小心抬起头,看见了两个粗手粗脖子、脚上穿着解放鞋的中年人。   一看就是工地上摸爬滚打的工人。   “你们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在这上班儿的!”   “嫚儿你别急,俺不是要为难你!俺们就问问,嫩老板在不在!”   一上来就问老板在不在可就更吓人了,王佳静脖子都快缩进羽绒服里,大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路让人拿手拦着,她看公司进不去了扭头就往外跑,结果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   被她撞了的反倒扶住了她。   “没事吧?”   王佳静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看她。   “我、我就是在这儿的打工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向在王佳静身后有点无措的两位汉子:   “你们是来找卓南建筑负责人的?我带你们去吧。”   女人明明说得很冷静,慌的反而成了两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问:   “你是谁?”   “我是来帮你们算账的。”   女人拿起手里的文件:“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给这边搞建筑的?跟的哪个承包商?工头叫什么?最后一次发你们钱是什么时候?保险给交了吗?”   一个汉子吞了吞口水:“俺叫刘国建,跟着天原姓孙的包头儿工……包工头儿干,俺、俺干了半年,就给了俺两千块钱,俺还有两个孩子得上学,俺……”   “你和天原签的合同还是和包工头签的合同?”   “俺……”   有人从自己身边走过走到那女人身边,王佳静抬起头看过去,那个女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身后带了十几个人,还有人陆续从商务车里下来,不出声地跟在她身后。   浩浩荡荡,比昨天来闹事的人还多。   王佳静看傻了。   她至少认出了两个济南那边省公司的主管!她去年去省公司培训的时候见过的!   都在那个女人的身后。   “俺老婆也在工地上揍饭,一分钱都没给,那俺俩孩子……”   汉子说的磕磕绊绊,女人却听得很认真。   “你妻子在工地工作有合同和保险吗?”   汉子摇头。   卓南的保安们这段时间早就是草木皆兵,看见一群人都在公司旁边,连忙出来驱赶他们。   女人却没走,而是带着人直接进了公司的一楼大厅。   “您好,我是楚上青,傅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负责人,这次受董事长傅先生的全权委托处理卓南建筑青岛分公司的各项违规问题。”   带头的女人说。   过了一会儿,王佳静看见自己平时都见不到的老板和主管们屁滚尿流地从电梯里出来。   “楚秘书!张经理!你们怎么过来了?咱们先上楼,有事情去上面谈。”   “许经理,我没记错的话,楼都是从地基开始建的,你急着让我们上去,是根子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楚上青看着卓南建筑青岛分公司的负责人,一上来就语气不善。   人群里有人冷哼:“可不是见不得人嘛!欠了我们工程款欠了几个月,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跟工人交代,你们是总公司来的?你们告诉我,你们卓南也是大公司,平时就是这么做事的?”   “我们为什么会有网贷?不想租你们房子了还要先把网贷还上?你们这不是抢劫吗?”   “俺们就要工钱,恁说清楚了俺们的工钱能不能给俺!”   一看见姓许的,很多人都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就把这些日子遇到的龌龊事都吐了个干净。   群情激奋,场面甚至开始向失去控制的方向发展,有人在愤怒之下开始推搡维持秩序的保安。   保安立刻回击。   就在人们要打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东西砸在了地上,响声惊动了所有人。。   是一个保温杯。   “各位,你们别着急。”   自称叫楚上青的女人环顾所有人,她迈过玻璃保温杯的碎片,朗声说:   “我们就是为了来解决问题的,今天之内,我们先解决工程款的问题,然后卓南建筑青岛分公司和网上租房平台、网上银行合作诱导用户使用网贷缴纳租金的问题。我不是一个人在这对你们承诺空头支票,这几位是卓南山东分公司的负责人,这几位是我调来帮大家算账的财务管理人员,这几位是傅氏总公司的法务……如果要演戏,我也不必带这么多人来,对不对?你们可以看看他们身上还有机票的存根,都是昨天半夜,今天早上从北京、济南、南京赶过来的。   “我有两点可以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第一,卓南建筑有足够的财力和诚意来解决所有的拖欠款项,也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来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依法依规的处理。第二,我也是从饿着肚子讨生活的时候走出来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冻硬了的生地瓜啃起来是甜的,我也知道低头借钱过日子有多难受,我知道各位现在的艰难和痛苦,我个人会一直留在青岛,一直到这个事情彻底解决。所以,希望大家能够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把事情一件件地处理清楚。”   明明是那么年轻的样貌。   也不像电视剧里那些厉害的女老板什么红唇高跟鞋。   可楚上青站在那,就是让人觉得信服的。   “嫚儿,你真的是说到做到?”刚刚在门口拦过王佳静的刘国建隔着几个人问楚上青。   “是,我说到做到,没有说到做到的本事,我十岁就被冻死了。”   说完,楚上青解开了衬衣的袖子,露出了左上臂上一片几厘米见方的斑驳。   “您能看出来吧?这是连着好几年反复冻伤留下的疤。”   刘国建看看她,又看看那块伤。   “行吧,俺信了恁。”   他一解衣服扣子,灰扑扑的大棉袄落在了地上。   露出了藏在衣服的几根细长的东西。   有人人认了出来,尖叫出声。   是雷管。   王佳静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她想起刚刚这个男人问自己老板在哪儿,顿时觉得心头被人压了一块冰。   站在人群里的白小叙看看混乱的人群,再看看镇定自若的楚上青。   突然明白了早上路一瑶那句话的意思。   也许,正是被牺牲过的人,也知道人被逼到了极点会做什么。   卓南的大楼外面,有个也很年轻的女人长出了口气。   “看来是没事儿,小楚上青也长大了。”   一个穿着长大衣的男人把围巾解下来要给她围上,她笑着说:   “你还生我气呢?”   男人没说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楚上青这小孩儿虎着呢,她那天也是说好了去看我姥姥,结果发了个短信就没影了,她跑去警察局把她爸给告了。”   想起往事,盛罗叹了口气。   实在不是她草木皆兵。   “楚上青她一直装着自己跟个人事儿似的,年纪越大,对着旁人越周到,什么时候周到都不顾了,发个短信就没影了,我就知道,是当年的楚上青又藏不住了。”   是那个死里逃生豁出去不要前途、不要以后,只要玉石俱焚的楚上青。   是让盛罗想起来就心有余悸的楚上青。   把盛罗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兜里,男人叹了口气:   “幸好,以后有人操心她。”   盛罗笑了:“反正咱俩也就结一次婚,咋地都能结,也算不上耽误。”   男人:……   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德国柏林时间下午三点,傅南商推掉了剩下的一切接待活动赶到了机场。   在机场,他遇到了一个女人。   不,应该说,在机场,有个女人在等她。   曲玉,他的母亲。 第58章   “您好, 要两杯卡布奇诺。”   “一杯咖啡就可以了,请给我一杯苏打水。”傅南商用德语打断了曲玉磕磕绊绊的英文。   服务生离开后,他转回中文对自己的母亲说:“我不喜欢喝咖啡。”   曲玉愣了下,继而苦笑:   “作为一个母亲, 让孩子总是在自己的面前说不喜欢什么……好像还真是很失败。”   “没有。”傅南商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脸上没有表情, 几秒种后,他接着说, “你的失败并不是作为一个母亲,我也不是因为有一个怎样的母亲才觉得痛苦。”   他还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趁着放学坐上了地铁去看奶奶。   爸爸和妈妈总是跟他说要跟奶奶说他们过得很好。   他们确实过得很好,豪车、豪宅、有保姆有司机。   只是不快乐。   也不允许快乐。   决心去找奶奶的那一天,傅南商其实是想逃跑的,因为那天他的“小宇宙”死了。   “小宇宙”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程序, 它的功能就是反复地建模推算,一次次地去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喜欢计算机, 喜欢未知,于是十岁的傅南商把二者结合起来,搭建了概率推算模型。   有时候会导出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比如小宇宙会告诉他明天下雨。   如果真的是下雨了, 他会高兴很久。   虽然也知道不过是概率学的问题而已, 已经能够让他感觉到快乐。   那天,没有去上学的傅雪辰进了他的房间, 等到傅南商回去的时候,他的电脑和硬盘都已经被格式化了。   “你天天在你这电脑上鼓捣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学着当黑客呢?”   林小燕质问他。   傅南商张了张嘴, 他想说“没有、不是”, 那只是“小宇宙”, 它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电脑里, 给他一点微薄的快乐,这是他的一点游戏。   可他说不出口。   林小燕骂完了他,又骂曲玉不教孩子学点好。   等到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他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南商,你能不能让妈妈省点心?天天挨骂你觉得好受吗?”   十岁的傅南商没有再试图张嘴说什么。   一直逃到了奶奶面前,他还是说不出口。   好像憋了宇宙爆炸又重生那么久,他只说了一句话:   “妈妈在家的……”   妈妈也在家的,为什么没有保护他的小宇宙?   为什么妈妈也要说他?   傅家的大宅那么大,可以放得下傅雪辰装模作样时候才会用到的钢琴,可以放的下让傅雪辰带朋友来玩游戏的五台电脑,唯独放不下他的“小宇宙”,这是为什么?   太多的困惑塞住了他的嗓子。   奶奶摸了摸他的头。   “小南,你妈妈和你一样,只是个会觉得痛苦的普通人……”老人说了一半,哽住难言。   那一天,她选择告诉了自己被夺走的孙子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一家三口是各自独立的,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护他。   不要对同样在痛苦中的人怀有期待,因为期待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十岁的傅小南记住了这段话,他记了很多年,每当他痛苦到极点的时候,无论是父亲去世还是母亲一步步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用这些话来让自己坚强。   坚强在很多时候等同于绝望。   绝望也会成为保护一个人内心的铠甲。   他成功保护了自己。   “我记得爸爸还在的时候,你还会放二胡曲给我们听,你做回那时候的曲玉就好了。”他说,“不是作为一个怎样的母亲,而是作为一个怎样的曲玉。”   听见他的话,曲玉笑了。   她的五官柔和美丽,只是长久黯淡,在国外的几个月她显然过得不错,脸色比从前好了很多,笑起来很好看。   用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轻声说:   “南商,你已经赢了,为什么不能表现得大度一点?”   傅南商突然笑了:“什么是赢?什么是输?变成像你这样,讨论着自己赢了之后应该如何表现得大度,那赢了的只会是傅成、林小燕和傅雪辰。”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   从别人手里夺走他们拥有的就是胜利吗?   那他是在什么时候输的?面对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孩子剥夺他获取快乐的能力,这个孩子就输了吗?   那所谓的胜利是什么?有什么意义?   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走入这个“战场”去争夺胜利?   “我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谁,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傅南商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他站了起来。   “你所谓的记得自己的方式,就是找了个把自己父亲送进监狱的女朋友吗?”曲玉猛地提高音量,“南商,你还是在报复我,对吧?”   男人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异国他乡的天空也有夕阳。   照过了复古的彩色玻璃窗。   微微斑斓的光线里,男人弯下腰。   他俯视着曲玉。   “妈,楚立诈骗了一千多万,你知道那些钱是哪来的吗?在国企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手里只有一点退休金,一个月几百块一千块,一点点涨的多了,楚立骗他们说这些钱能换了聪明药,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吃了能让孩子变得聪明,八万块一颗药。那是一百多个老人的晚年身家,楚上青是为了他们!”   傅南商的眼睛是红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一个穿着青色衬衣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来公司找楚上青,楚上青却不在。   叫陆序的男人递了烟给他,被他拒绝了。   “其实有点东西,盛罗和方老师辛辛苦苦弄好了,让我给楚上青带过来,听说她在学校里被欺负了?”   傅南商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楚上青的父亲在坐牢,可他没有问过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希望别人过问的秘密。   陆序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绸布包裹。   “这是一面锦旗,这是感谢信,这是居委会开的证明信。”   陆序展开锦旗,上面有八个大字:“有志不缀,正道不孤。”   是“10·22特大诈骗案受害人”赠给楚上青的。   感谢信也是这些人联名发的,几十个签名还有手印。   证明信是证明了楚上青一直被楚立虐待,没有从诈骗案里获得一点利益。   “我们老家多得是奇奇怪怪的小姑娘,楚上青也排前三,总是把钱啊钱的挂在嘴上,却又总是一根筋地做傻事。”陆序轻叹。   那时候傅南商已经知道楚上青为了这个“一根筋”付出了代价,她本来想读博士、当老师,因为这一件事已经不必再提。   青云长路,刚刚开始,被她一刀斩断。   陆序走了,傅南商先把锦旗收在了架子里,怕别人看见,他把游戏要参考的手办都堆在了架子上。   外面要下雨,让同事们都走了,只有他自己坐在了电脑前面。   “Sole,从你现在掌握的数据看,一个从小被虐待的人,有多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楚上青’?”   Sole没有回答。   因为这是个无效的输出请求。   傅南商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楚上青。   他终于明白了楚上青是如何成为“楚上青”的。   是他渴望的勇气。   是他挚爱的孤绝。   一头卷毛,一腔孤勇,这是楚上青。   “我看见外面在下雨,你还没吃饭吧?楼下的餐厅人太多了,我去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   大雨倾盆,带着一身水汽的女孩儿走进了公司。   她语气轻快,湿哒哒的鞋子走路吧嗒吧嗒响。   不怎么好吃的紫菜虾皮粥有柔软的香气,楚上青的声音也很温柔:   “我已经决定不继续读博了,你去哪儿都行,你还要我给你继续当秘书吗?”   她的眼神明亮,闪烁着能支撑别人的勇气,傅南商忍不住想,她决定为了那些老人讨回公道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她决定帮他,当然她说是为了钱,可傅南商知道她将自己最宝贵的那一份孤勇,给了他。   这样的楚上青,傅南商为她心如擂鼓,灵魂战栗,从此不可自拔。   “妈,傅成用傅氏和乐海逼我的时候,我差点就变成了另一个你,不对,我差点,就变成了另一个傅成。是楚上青救了我,所以,你还能在德国好好修养,傅氏还能好好运转,林小燕还能活着躺在医院里,傅雪辰还能活着蹲他的监狱。”   摘下眼镜,直起腰,擦擦眼镜重新戴上,傅南商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转身离开,他没有说再见。   ……   “我的天,我一想起那些‘雷管’就后怕,楚秘书,咱们要是晚来一个小时,恐怕就要出大事儿。”   “也不一定,携带了器具和具体实施中间还是有差距的。”楚上青把一份签好字的文件递给白小叙,“你把这个交给那边的李律师,确定没有问题就再给山东分公司那边,让他们立刻付款。”   白小叙点头:“好的好的,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下?”   “还剩两笔尾款,都对完了我再休息。”说着,楚上青伸了个懒腰。   算起来她已经来了青岛差不多四十八小时,中间只睡了五个小时。   陆陆续续来了越来越多的帮手,她却一直不肯退下来。   “答应了那些租户工人还有承包商的人是我。”   就因为这一句话,所有人都看着她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楚秘书,你这也太辛苦了。”   “忙完了有奖金。”楚上青对着白小叙笑了笑,脸上是说到钱的愉快,“给公司挽回了重大损失,我怎么也能拿到一笔七位数的奖金。”   又对完了一份合同,楚上青察觉身边有人,随手递了出去:   “给李律师。”   “好。”   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傅南商。   “老板?今天你要在北京总公司主持……”   男人轻轻抱住她,轻抚她的长发。   “楚秘书,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先暂时休息,剩下的交给我,等你睡醒了我再对你汇报。”   乱糟糟的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老板双手抱着楚秘书走了出去。 第59章   楚上青睁开眼的时候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刚刚睡醒。   抱着被子坐起来, 她看看自己身上清爽的睡裙,恍惚想起来她在傅南商怀里就昏沉起来,连洗澡都是让他帮忙的。   手机在床边充电, 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算一算,她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 大概是精神紧绷的关系, 竟然比平时睡得还要少。   打了个哈欠, 她躺回去打算继续睡, 却听见房间的门响了。   一阵窸窸窣窣,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那人没有开灯,一点点摸进了套间的卧室。   楚上青躺在床上没动, 她能感觉到被人渐渐靠近,然后,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额头。   是一只她很熟悉的手。   “还好,没发热。”傅南商轻轻出了口气, 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人用手捏住了裤子。   这么做的人当然是醒着的楚上青。   傅南商俯身看她:   “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   “我开灯啦。”   “嗯。”   男人打开灯, 看着头发有些乱的楚上青因为灯光睁不开眼睛,忍不住笑了:   “你凌晨的时候稍微有点发热,医生说是累着了,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还是再睡会儿?”   “如果没有需要我处理的事情, 我就再睡一会儿。”楚上青说。   傅南商点头:“早上十点我约了公关和法务开会,需要你参加, 你可以睡到九点, 我跟酒店的厨房说了, 早上用番茄牛腩给你做汉堡。”   “嗯。”楚上青打了个哈欠。   傅南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明明只是短暂分别了不到四天, 他却觉得过去了很久。   楚上青又做了很多事。   而他自己。   只是去了一趟德国, 见了见曲玉,他的心就成了一颗流浪在星系边缘的陨石,他坐着飞机穿越了北冰洋,也穿越了宇宙中无尽的寒冷和孤寂,终于回到了他的幼狼星系。   努力让自己不要依依不舍,他说:“那我走了,我的房间在你对面……”   楚上青看着他,轻声说:“在这儿睡吧。”   傅南商低头看了看楚上青的手,还捏着他的裤子。   男人突然笑了,笑容傻乎乎的:“好!”   嘿嘿嘿,他的女朋友想他了!   他要抱着他女朋友一起睡觉了!   楚上青,他的女朋友!他、他的爱人!   弯下腰,在楚上青的额头上大大地亲了一口,他傻乐着说:“我先去洗澡。”   “嗯。”楚上青松开了那两根捏着他裤子的手指,“我行李箱里有一包男式的一次性内裤。”   傅南商又在她的头上亲了一口。   像是被主人召唤了的一条傻狗。   从德国回来根本没办法倒时差又熬了一个通宵,傅南商也累得狠了,快速洗了个澡出来,灯还亮着,楚上青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只是身子往另一边缩着,让出了一半的床,   轻轻躺在床上,关了灯,傅南商突然觉得怀里一沉,是楚上青又靠了过来。   抱住她,过了几分钟,傅南商小声说:“楚上青,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轻的像是海上的晨雾:   “从相对论的角度来讲,我的人生分成了两部分,有你的时间,和没有你的时间……”   知道楚上青入睡总是很快,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是在练习,当年那个被夺走了语言的小男孩儿已经长大了,他不仅长大了,他还遇到了楚上青,他不能总是沉默,总是让楚上青来靠近他,他要告诉她,自己到底多爱她。   就像一个有担当的爱人那样。   “我知道。”在他怀里的楚上青突然开口,“快睡吧,房间里没有适合你尺寸的套子。”   傅南商:……   过了几秒。   他:?!?!?!   ……   晚上九点,宋沁雅在一家酒吧找到了陈章涵。   “你这天天不是这个投资人就是那个四大行的,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   在陈章涵对面坐下,宋沁雅挥了挥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雪莉酒。   一贯话多的陈章涵有些沉默,他面前放了两打啤酒和七八个空酒瓶,又打开一瓶,他喝了一口,才对宋沁雅说:   “老宋,你觉得,傅老板还想让乐海上市吗?”   宋沁雅笑了笑: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老陈,你跟傅小南是从发小儿过来的,他是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吗?”   陈章涵仰头灌了半瓶啤酒下去,勉强盖住了嘴里的苦。   “清高。”   他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傅南商。   小学时候的傅南商就长得好,就是性子阴沉,陈章涵爱热闹,要不是傅南商确实长得好,他才懒得打理那么个呆小孩儿。   可他真的长得太好了。   冲着他的那张脸,陈章涵就比平时多了几倍的耐性。   陈章涵的年纪比傅南商大,因为家里的关系,从小看多了迎来送往,也一贯是看不起同龄人的,总觉得他们天真,比如那个傅雪辰,陈章涵就顶看不上。   旁人都说傅雪辰的妈会做人,对前面的孩子也好,陈章涵却觉得好笑。   要是给口饭吃就叫好,那他养狗都比林小燕母子俩有人味儿。   至少他给狗骨头,不是逼狗吃素。   因为傅南商长得好看,因为看不惯傅雪辰,陈章涵就在傅雪辰带着人嘲笑傅南商的时候帮着解围了几次。   傅雪辰被他怼走了,陈章涵转头看向傅南商:“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傅南商没说话。   一双极黑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是一下就把他这个人给看透了。   看着傅南商背着书包的背影,陈章涵对着自己的朋友笑:“逗这小孩儿还不如养条狗,狗都知道我好呢。”   过了几年,他父亲因为贪污进去了,陈章涵一下子消沉下来,从前的狐朋狗友都没了踪影。   家里的别墅没了,豪车也没了,借住在舅舅家的杂物间里,他咬着手发着狠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却又茫然。   傅南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十六岁的傅南商声音都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隔着一个太平洋给他打电话。   “缺钱吗?我这有五百美金,我自己赚的,你要我给你转回去。”   五百美金不到三千块钱能顶个屁!   陈章涵想骂人,从前对他卑躬屈膝的现在对他趾高气昂,他没想着骂人,从前对他阿谀奉承的现在当面说他是狗杂种,他也没想着骂人,有人相隔万里要给他送钱,他觉得这人就是个傻逼!   他都成了这德性了,怎么这死小孩儿还从个旮旯里跳出来要给他钱呢?!   “要。”陈章涵说,“我给你打欠条。”   “行啊,国际邮递太麻烦了,你把欠条寄到我奶奶家吧。”傅南商也随着他。   五百美金,七百美金,有一次是两千美金,傅南商说是他弄了个小专利。   陈章涵靠着这些钱折腾了几家小公司,好歹让他妈体面地住在医院里。   再后来傅南商中断学业回国来创业,陈章涵大包大揽:“各种渠道交给我,别的且不说,这些道儿我能给你趟得跟溜冰似的!”   傅南商的第一次创业却失败了。   陈章涵知道不是他搞出来的东西不好,是有个傅老爷子在中间使了绊子。   几乎不需要思考,陈章涵就走了,他跌到过一次,一次就够了,总不能陪着傅南商再跌一次。   其实他不光跑了,在乐海的时候他跟各个游戏平台和渠道商都混熟了,从傅南商手里拿来的一笔又一笔“公关费”养出来的路子,他也带走去了另一家游戏公司。   几个月后,那家游戏公司也黄了,不止如此,陈章涵之前靠着各种小道消息倒腾的小公司也渐渐烫手起来,他连拆带卖,没多久手里就折腾得不剩什么了。   反而是乐海,在他离开之后又活了过来,除了月流水破千万的游戏,游戏圈里也都知道乐海的老板概念好技术好脾气不好,幸好他身边有个能干的小姑娘。   灰溜溜回去那个老民居楼,陈章涵想了一肚子的话,他早就习惯了低头,跟谁低头又不是低头呢?   偏偏,傅南商摆摆手:“安卓那边的几个游戏平台你赶紧去搞定,天天打电话他们不烦吗。”   所以陈章涵说傅南商清高,傅南商他不是不在乎钱,他就是不在乎别人的“坏”,什么背叛、什么欺负,根本进不了他的眼里。   他只记得别人的好。   哦,他还在乎楚上青。   嗐,这不是更显得他清高了吗?   宋沁雅啜了一口酒,叹气似的说:“老陈,我觉得你要不就跟傅小南说说,上市的事算了吧。你看看现在的局面,那个长租公寓炸雷炸到了傅氏,要不是楚上青反应得快,说不定是要出人命的。傅小南他不缺钱,也不乐意从别人手里骗钱,乐海的资金流这么健康,不上市也能一直安稳。”   “那些空壳讲故事的是骗人的买卖,乐海又不是。”陈章涵还是不甘心。   他不止是不甘心钱。   手机响了,宋沁雅看了一眼,又看向陈章涵。   “傅小南又找咱俩了……你说他一天天的咋这么多事儿,我上次买的兔子服不够他穿?我记得还有猫耳朵的呀……”   耷拉着眼皮看着手机,陈章涵笑了声:   “他问咱俩怎么能把一份惊喜送得让人满意……这是要干啥呀?”   宋沁雅一拍大腿:“他是要求婚吧?这傅小南之前不就说他跟楚上青在一块儿之后很快就会结婚?”   求婚!?   陈章涵喝了一半的酒又吐回了瓶子里。   同样收到了消息的于露露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也觉得这是傻狗要跟楚秘书求婚了。   火速开始搜索“求婚的注意事项”,同时记忆储备高速运转,调取韩剧日剧美剧俄剧里的求婚场面。   嗯?这个是国产剧?国产剧不配。   总结了从语言到道具到气氛到场地的七八条要点、五六个案例发给傻狗老板。   于露露气沉丹田,抱住了自己家的大金毛儿。   “金条!!!!!你远方表哥要求婚了!!!!!!”   大狗歪了下狗头,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发什么疯。   ……   听说,经过这十多天,租户、承包商和工人三方面与卓南青岛分公司的纠纷终于都处理干净了。   至于分公司与长租公寓平台的私下合作,好像已经启动了法律诉讼程序。   王佳静和往常一样顶着北风从公交车上下来,走进位于闹市区的大楼,看着和自己印象中一样的卓南建筑,听见别人说那个很厉害的楚秘书已经走了。   走了?   “是啊,走了。走之前还做了个新的规定。”说话的同事一脸唏嘘,“以后要跟咱们卓南合作的承包商得提供他们给女工人缴纳社保的记录。”   这跟王佳静这个底层的文员没什么关系。   她走进电梯,抬手去摁楼层号。   “俺老婆也在工地上揍饭,一分钱都没给,那俺俩孩子……”   那天那个身上藏着雷管的农民工是这么说过吧?   “我是楚上青……”   “我说到做到……”   王佳静的手停了下,才摁在了准确的楼层上。   真好啊。   她忽然有些高兴。   青岛分公司,山东分公司,北京总公司,傅氏总公司……在一层一层一层的上面,有那么个人,是说到做到的楚上青。 第60章   傅氏大厦的顶楼繁忙如昔。   助理于露露整理完了一份表格, 抬起头左右看看,楚秘书还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已经十几分钟了吧?   傻狗老板咋回事儿?不会又在趁机撒娇吧?   马上就要求婚的狗了, 还这么不稳重。   在心里啧啧了两声,她低下头打开手机,打算摸两把鱼:   “学生是不是都放寒假了,咱们的开门CP超话里好热闹啊。”   匿名A:“应该是放假了,我前几天居然看见有人喊她老公。”   于露露没看懂:“喊她老公什么?”   匿名A:“我是说,有人喊咱们楚秘书是‘老公’。”   于露露:“……”   “给咱们楚秘书当老婆怎么也得有个门槛吧?也不是一定要求身家上千亿, 那好歹得……”   于露露回忆了一下自己吃过的糖,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防止自己流出口水。   匿名A:“至少得身高一米九有六块腹肌?这是不是把性别卡的太死了?”   匿名B:“和楚秘书站在一起要有CP感!氛围是底线!”   于露露想起了,在手机上快速地敲字:   “要小心翼翼, 把她当做珍宝……”于露露想起了那个一行在普林斯顿写下的字,每一个都安静温柔地落在了明信片上——他想她快乐。   “要陪伴又纵容……”于露露想起了那个被拉住领带时候的温柔微笑——他要她放肆。   “要有占有欲,却又知道自己不可占有。”于露露想起了每一次选择约会地点的慎重——他要她不会被拘束。   群里很安静,看着自己敲下的字,于露露叹了口气, 努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果然, CP滤镜这种东西戴上之后看什么都变了样,她居然觉得傻狗作为一个狗子其实很不错。   她简直要怀疑这是资本家对她这个社畜打工人进行另类腐蚀的阴谋!   关了手机屏幕, 于露露又调出了一份刚接收的表格。   磕糖当然是让人愉快的。   前提是工资到位奖金多多!   想到那些喊楚秘书“老公”的可爱学生粉,于露露在心里摇了摇头。   孩子们啊, 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就算是老公也没有工资重要!   与于露露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 气氛却没有她想的那么甜美和谐。   “从下载量和流水数据来看《深海世界》的表现在整个寒假档的预热活动里都是很亮眼的。不仅跟乐海自己的游戏比较, 是整个市场。还有两个平台的分成数据没有汇总, 现在一月的流水已经突破了三千七百万,总计月流水应该突破了五千万。”   把一份报表放在了老板面前,穿着粉灰色裤装的楚秘书又拿起了另一份报表。   “国风乙女向游戏《云州风月》刚一上线就数据亮眼,半个月流水破了四千万,预计寒假期间单月流水破亿是没问题的,因为这个游戏算是《黎歌》的IP衍生,又带动了《黎歌》的下载量,《黎歌》的一月流水已经突破了四亿,加上因为寒假效应流水重新破三亿的《枪斗之城》和流水稳定在两亿的《闪烁异时空恋爱》,再加上其他项目,乐海单月营收超过了三亿,陈总经理想要办个庆功会,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两份报表递到桌上,又附赠一个口头邀请。   “没兴趣。”老板依然看着电脑,显然让很多人激动的营收数据并不能触动到他。   “好的我会转达给陈总经理。”楚秘书低下头又看向手里的文件:“在题材和数据上有所突破,《云州风月》的主策划秦晓芯按照规定应该有奖励……”   “顶格给她,税后两百万吧。”   “好的老板。”   干练的楚秘书立刻把这件事记下了。   “年前傅氏旗下所有建筑公司查账的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   “哒。”老板把手里的钢笔放在了桌子上,抬起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另一边的秘书。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如果老板是想了解一下卓青设计前负责人的案件调查情况……”   “不想了解。”   办公室里的气氛僵持。   楚秘书仿佛有些无奈,她将手里剩下的文件都放在了老板的面前:“老板,请不要拖慢我们的工作进度,下午还有个审计总结会。”   四目相对。   老板先退开了目光。   “我这个做老板的去开会,你去见公司的前股东?”   楚秘书弯着腰看着坐着的老板:“老板,傅雪辰先生虽然已经是前股东,但是他也是公司的前任代理董事长,种种举动对公司的商誉影响极大,他既然提出了邀请,我作为董事长秘书应该去和他面谈。”   老板的表情冷硬,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傅雪辰的厌憎。   “我不希望你搭理这种人,不管是公还是私。”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   楚秘书却笑了,一缕弯曲的长发在她的额前轻晃:“作为老板不要过分担心下属。你也应该有些信心。”   “我当然对你有信心。”   “不是我。”用文件的尖儿轻轻挑了下老板的下巴,楚秘书轻笑着说,“你应该对人性的懦弱、卑劣、狂妄和胆怯充满信心,傅雪辰先生作为这些特质的集大成者,他伤害不了我。”   老板没有立刻说话。   楚秘书慢慢收回了文件,放回到办公桌上。   老板看了一眼那些文件。   总觉得刚刚,好像气氛不知不觉就跑偏了。   “咳,就约在公司见面,给安保部门发通知,让他们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老板又看了一眼那些文件。   楚秘书微笑:“好,我知道,老板放心。”   “嗯……”   傅南商心里还是七八只狗子一起乱蹬腿。   他女朋友说话的样子太帅了!说的话也帅!动作也帅!能用那么多负面的词汇来形容傅雪辰,明显是站在了偏爱他的立场上!   “能不能提前午休?”   老板问自己的秘书。   楚上青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午休,老板你是要有什么安排吗?”   “午休提前开始,再提前十分钟结束。”   说话的时候,傅南商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楚上青。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刚刚好像又暗恋了你一次。”   楚上青低头笑了下: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傅南商:……   笑着坐在了办公桌上,楚上青仰着头眉头微皱,又说:“很抱歉,我和他有七年的感情,不是随便什么暗恋就能拆散的。”   虽然一直在努力学习要把自己的喜欢说出口,可在这一刻,傅南商清楚地认识到,不管他怎么学,大概在撩人这一方面,他永远比不上自己的女朋友。   不过普林斯顿的退学生比不上P大的历史系高材生好像也是正常的。   “而且,我也觉得我的男朋友突然更可爱了。”说完,楚上青勾住了他男朋友的衣领,给了他一个吻。   ……   在傅氏大厦的会客室里,傅雪辰面带微笑。   他这些天过得着实狼狈,从司法检查到税务各个机关都找上了他,甚至连环保部门都在查他当年的材料造假,他不出门不见人,都知道人们都在看他的笑话。   可这里是傅氏。   这是本该属于他的傅氏!   傅雪辰决不允许自己在这里丢人现眼。   所以他穿着今年最新款式的西装,戴着钻石袖扣,连香水都用的是他母亲的珍藏。   这些东西让他感觉自己依然是傅氏集团的主人,既没有那场该死的车祸,更没有傅成临死前的突然发疯。   看着走进来的楚上青,他忍不住挑剔地打量了下。   说实话,他一直看不上傅南商的品味,从小就喜欢什么计算机、什么物理,一脸的穷酸相,长大之后搞的什么游戏,身边混的人要么是暴发户的孙女,要么是贪污犯的儿子,包括这个楚上青,他也一直看不上,一个女人,既不温顺,又不体贴,更没有美貌和教养,总是穿着一身毫无女性气质的装扮,如果是他的下属,他只会让她滚进杂物间管仓库。   就这么一个女人,傅南商却堂而皇之地让她跟在身边,还给了她越来越多的的权力。   那些权力太多了,多到他今天不得不来找她。   “傅……”楚上青似乎斟酌了一下该怎么称呼,“傅雪辰先生,您突然要见我,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傅雪辰先生,连名带姓。   傅雪辰用手扶了下轮椅的扶手。   “楚秘书,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要一直辅佐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吗?”   傅雪辰摆摆手,他身后的助理拿出了一个信封。   “你在青岛为傅南商出生入死,他却和那个叫白小叙的女骗子同进同出,楚秘书,听说你以傅南商的女朋友自居,你知道你其实是个笑话吗?”   如果可以,傅雪辰并不想自己来送这些照片说这些话,可是时间不等人,随着资金链的断裂,他现在每天都有新的现金窟窿要去填补,再加上有关部门的各种调查……他已经要喘不过气来了。   楚上青接过了信封,抽出几张照片看了看。   要么是白小叙看着傅南商,要么是傅南商看着白小叙,这些照片里有很多都是在青岛拍的,甚至有他们在酒店大堂和会议室里的场景,可见傅雪辰为了弄到这些照片也是想办法利用了各种途径。   将照片收好,楚上青平静地看着傅雪辰:   “在您看来,我、傅南商、白小叙三个人之间的故事是怎样的?”   傅雪辰到现在还坚信傅南商喜欢的是白小叙,让她不禁想起了“剧情”。   她还记得那个故事叫《迷糊淘妻:冷清霸总别爱我》,借助于剧情,她通过对经济形式的预测和把握,在三个月多月的时间里赚了大概八千多万。   她和傅南商相爱,和白小叙的关系也算是友好,更是避免了很多不良局面的产生,她也一直好奇,那天突然降临的“剧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傅雪辰见她有了兴趣,还以为是她故作镇定,他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地笑了:   “这要从白小叙作为商业间谍被我派进了傅氏开始说起,楚秘书,你要知道,你在他们两个人相爱的故事里,只是个配角……”   一边听得认真,楚上青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傅雪辰承认自己聘请商业间谍陷害傅雪辰破坏公司投标项目,这些可都是证据。 第61章   傅雪辰坚决认为傅南商喜欢的人是白小叙, 而不是傅南商身边陪伴多年,已经公开承认的楚上青。   在这个底层逻辑之下,他所以为的一切在楚上青看来都是臆想。   总结一下就是:   傅南商在他的心里狂妄冷酷又莫名自卑, 最经常出现的状态是精神分裂, 要么一声不吭像是声带发育不健全,要么就暴躁易怒动辄触犯《刑法》。   白小叙在他眼里是个智商水平不超过70满口谎话的无知女人, 除了给傅南商拖后腿之外没有什么用处。。   楚上青在他的眼里则是个愚蠢恶毒到非人的形象, 每天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带着自己的拥趸对白小叙进行可以写入《刑法》的职场霸凌。   就算通读过人类史, 傅南商的一席话还是让楚上青增加了些许对人类品种多样性的认知。   不过他的认知倒是真的和《迷糊淘妻:冷清霸总别爱我》里男主、女主、女配的三人纠葛十分相像。   傅雪辰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曾经把傅南商控制在指掌之间的手:“楚秘书,你陪了傅南商这么多年, 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你难道就甘心吗?你甘心看着傅南商和白小叙双宿双飞, 而你被彻底赶出傅氏?只要你跟我合作,扳倒傅南商, 我掌控了傅氏,你就可以带走他。”   他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向面前的年轻女人描绘着美好的前景。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愚蠢的女人总是这样,只要给她们一些并不重要的东西,就能从她们的手里交换理智。   就像他给了曲玉一点示弱,曲玉就洋洋得意的觉得自己过去那些年所受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的“扬眉吐气”, 还自动自发地站在了他的这一边。   坐在一个椅子上的楚上青有几秒钟没说话, 她已经拒绝去理解这个人的想法。   “傅雪辰先生, 你讲完了你的认知,我也想讲一讲我的认知。”   女人的声音亲切柔和, 彬彬有礼。   “我在傅氏一年的工资和分红都是百万级别, 这还是没有计算各种奖金, 傅雪辰先生你拿走了傅氏只给我区区一个傅南商, 听你的口气,你还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摇摇头,她站了起来。   “另外,说到掌控傅氏这件事,现在我手里有大概价值三千万的傅氏集团的股份,如果我愿意,明年就可以进入傅氏的董事会,而你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枯竭的资金流、臭不可闻的名声和不被市场与股东信任的决断能力……相比较你,我来掌控傅氏,应该容易多了吧?”   她穿着粉灰色的休闲式西服套装,裤子下面搭配的是短靴,一头黑色的卷发被固定在头上。   这是整个傅氏上下所熟知的标准的“楚秘书”的样子。   “傅雪辰先生,不管你在心里把我想得多么……愚蠢。”她面带微笑地低下头,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至少在谈交易的时候要拿出诚意,要把你可能的合作伙伴看作是个和你一样有利益诉求的人,这是求人和你合作的基础。”   傅雪辰愣住了。   修长的手揣在裤子兜里,楚上青关掉了录音笔。   她微微抬头,看向傅雪辰,随后,她挑了下眉头:   “你以为你把我看成了一个从品性到智商都低贱到极点的人,我还要感恩戴德地跟你合作?傅氏集团七万六千四百九十二名员工,一千九百七十九家往来单位,我从里面找任何一个人合作他都不敢像你这样冒犯我。你拿走傅氏?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在你用你狭隘自私偏执到可悲的目光去看别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先照照镜子?还是你这么多年一直躲在你的父母身后,习惯从他们的手指缝里看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丧失了一个人应该有的正常思维能力?”   她笑容轻蔑,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专业的、可靠的、温柔又帅气的楚秘书,终究是个能靠自己从破败小城爬到北京,也能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的狠人。   向前走了两步,她随手拖着一把钢管椅。   会客室的大理石地面被椅子腿拖出了长长的杂音。   楚上青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么凛冽又坦荡,傅雪辰的助理想起关于她用椅子砸翻人的传说,脚下动了动想拦住她,却被她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她看着傅雪辰。   “说到底,傅雪辰先生,你太不了解我楚上青了。我爱傅南商,我就不会伤害他,无论他爱我还是不爱我,我给出去的爱都是好的,是珍宝,是他错过之后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遇到的好东西,我的爱会让人变得更好,因为我是楚上青。”   这是属于楚上青的骄傲。   她喜欢一个人,是那个人的幸运。   是那个人一旦错过会后悔一生的幸运。   她竭尽所能地走到今天,就有着这样的自信,她的爱意可以收回,却不可践踏,可以转瞬即逝,却不能贬低。   更不是傅雪辰这种人心里的那种扭曲的占有、疯狂的愚蠢、卑劣的自贱可以与之相比的。   她的爱,她的人,都可以坦然光下。   被楚上青轻蔑态度激怒的傅雪辰此时瑟缩了下,竟然忍不住回避了她的目光。   楚上青发出了一声轻笑:   “爱与自爱,这大概都是你理解能力之外的东西,你不懂,没见过,你爹你妈教你的那些以践踏人格为目的的下作手段你误以为是能畅行天下的规则,其实什么都不是。你之前一直顺风顺水不是因为你们的手段好用,只是因为傅成有钱,他构建了一个小小的规则体系,让你以为这个世界都能随你的想法运转,可事实上被你们各种打压长大的傅南商无论是道德、能力、心智各个方面都非常优秀,他才是这个世界所期待和需要的人,在这个世界更广泛的规则下,他才是胜利者你才是失败者。   “傅成为什么要让他来继承傅氏,就是因为他发现了他的那套规则体系摇摇欲坠,他只能亲手摧毁那个体系,他妥协了,他认输了,他连你都抛弃了,在临死前当了个逃兵。   “这才是属于你的真相,傅雪辰先生。”   松开椅子的钢管靠背,楚上青想起了之前那个下着雨的夜晚。   那天起,她在心里勾画的就是傅雪辰的“死法”。   让一个自负自大的人死去是何等容易的事,只要像这样,让他知道自己才是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抛弃的人就可以了。   “傅成先生当时拥有那么多身家,依然认输,傅雪辰先生,你可是已经经济上破产,连构建一个小规则体系的能力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呢?”   楚上青敲了敲桌子,几个安保人员立刻打开门走了进来。   “送傅雪辰先生出去。从今天起,各部门增加一条规定……”   女人施施然转身,笑着说:   “傅雪辰先生道德败坏、违法犯罪,禁止踏入傅氏集团旗下的任何一个公司范围,另外,凡是与傅雪辰先生有任何商业往来,将一律被傅氏剔除出合作备选名单。我会以董事长办公室负责人楚上青的名义加入这一条新规,麻烦你们现在立即执行。”   要被人强制送出傅氏大楼的时候,傅雪辰还是茫然的。   他的语言逻辑系统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刚刚楚上青说的话他竟然都没听懂。   又或者说,是他不愿听懂。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傅雪辰,整个傅氏都是……”   有人迎面走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下属员工。   扭送傅雪辰的安保人员暂停避让。   看见那个人,傅雪辰冷笑:“傅南商,是你让楚上青羞辱我的是吧?你……”   戴着金边眼镜的高大男人皱眉听着一份数据汇报,径直路过了他的身边,竟是看也没看他一眼。   傅雪辰推着轮椅要去拦他,被人死死拉住了。   “傅南商!你不过个算命……”   人群突然停了下来。   傅雪辰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刺痛了傅南商,双眼却从众人身体的缝隙之间看见傅南商笑了。   “审计会议结束了?”   “都结束了。”傅南商看着从会客室里走出来楚上青。   这是,他的爱人。   楚上青也面带微笑:“是数据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明年还要想办法继续降低负债率。”   对于地产商来说有片地就能发财的大开发红利期已经要走到尽头,行业投资的风险将逐渐大于收益。   在时代的浪潮中,傅氏能做的就是降低负债、提升自身的抗压能力,同时用心经营品牌口碑,维护商业形象   ——这些都是楚上青和傅南商一直在做的。   只是两句话,两个人之间仿佛就有了一个罩子,将他们包裹进了另一种别人难以插足的氛围之中。   傅雪辰看着这一幕。   那不是他记忆里的傅南商,傅南商不会这样既不暴躁又不冷漠,仿佛是个被爱着的正常人。   被爱着的,正常人……   “……我的爱会让人变得更好,因为我是楚上青。”刚刚听到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傅雪辰微微低下头。   “不可能的。”   他说。   却无人在意。   过了几天,傅雪辰再次被警方传唤,也没人在意。   因为要过年了。   傅南商对过年这件事表现出了异乎寻常地热衷,他甚至在网上查了民俗,打算从“二十五磨豆腐”开始每天都践行一下民俗。   这个想法自然被楚上青镇压了,她有幸活在现在社会,就是要过所有生活物资都能在商场超市一站式购齐的便利生活,傅南商像是仓鼠一样一点点地积累年货在她看来低效又无趣。   当然她没拦着傅南商做豆腐,甚至在他动手的时候帮了忙。   结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做出来的豆腐非常松散,根本没办法切块下锅炒,两个人只能蘸着酱油葱末把大概三斤自制豆腐一点点吃干净。   豆腐吃完,也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   傅氏集团正式开始放春节长假。   同一天,方雪瑶乘坐飞机来北京过年。   傅南商为楚上青所准备的“惊喜”也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 第62章 正文完结   楚上青的肩其实很薄, 傅南商每次揽住或者握上去,都会想起自己第一次把陨石握住的感觉。   那是一块浓绿色玻璃陨石,厚度约有六厘米, 重量有六百克,对着光看过去, 那块陨石像是一块被锁在了玻璃体中的湖泊, 它仿佛是易碎的, 可所有人都知道是上千度的高温和极其猛烈的高速冲击才成就了它。   握着陨石的时候,傅南商会觉得自己和遥远的宇宙相遇。   揽住楚上青的时候,傅南商会觉得自己在和自己的人生重新相识。   轻轻用手拨开了楚上青有些凌乱的发丝, 他看了一眼时间, 恋恋不舍地把手臂从楚上青的肩膀下面抽出来。   随着被子的震动, 一个有猫耳朵的发夹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轻响。   他弯腰捡了起来,把它和一条黑色的猫尾巴一起放在了脏衣篮里。   地上还有两个小夹子, 他看了一眼, 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小夹子上的小铃铛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声响,垃圾桶里还有昨晚换下来的床单。   路过楚上青的化妆镜, 他看见了自己上半身的斑驳, 又回头去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楚上青。   宋沁雅送来的这些“玩具”, 怎么讲呢, 在楚上青眼里好像是让他变得更好玩儿了。   摇摇头,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戴上围裙去厨房做早饭。   楚上青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傅南商光着上半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床边坐着用电脑。   他们两个人各有住所, 每天几乎是随机去其中一方的家里, 东西自然也到处乱放,傅南商这幅备用眼镜就是专门放在楚上青家里的。   当然,傅南商家里也有了楚上青的衣服、鞋子,还有一大盒发绳。   “我做了粥和青菜,你去洗洗脸,我给你做牛肉馅饼。”   “嗯?我睡了多久?”楚上青有点茫然,她觉得自己要是再打个瞌睡傅南商就能搞出满汉全席。   “没多久。”   傅南商看楚上青在被子里坐成一团,放下笔记本把她连人带被子抱住。   像一只扑了主人的大金毛。   楚上青眨眨眼,探头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口。   傅南商又蹭了蹭。   楚上青又亲了一口,然后说:“下午还要去看房子。”   这句话听起来是提醒,却也有警告的意思。   小狼崽胃口是真的是很大。   到了连大狗都觉得他们这两天真的是过得过分糜烂的程度。   傅南商依依不舍地在她头发上亲了好几口,才终于松开了她。   “下午去看房子,没有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就在那过年吧?请方老师和方卓也一起?”   楚上青点了点头。   傅南商转身要站起来离开,突然被人拉住了手。   “怎么了?”   楚上青仰头看着他,一脸的正直单纯:   “你的尾巴呢?”   傅南商瞬间四肢僵硬,没有看向脏衣篮,他说:“天亮了,收回去了。”   “哦。”楚上青松开了手。   牛肉馅饼的做法很偷懒,牛肉馅儿是调好的牛肉洋葱,饼皮用的是半成品的手抓饼,把手抓饼适度融化之后包上馅儿煎透就能吃,倒也挺方便。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楚上青穿着一件杏色的羊绒大衣,傅南商穿的是驼色,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两件衣服是同品牌同季的搭配款,不用说,这都是某个有钱董事长的小心机。   坐在车里,楚上青看着手机,宋沁雅发来了一条消息。   “楚上青啊,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是要约饭的意思吗?   楚上青看了一眼在开车的傅南商。   透过后视镜都你能看到他的眼睛在发光。   挑了下眉头,她回复宋沁雅:“会有什么安排吗?”   几公里之外,宋沁雅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嘴里嘟嘟囔囔:   “不行不行楚上青太敏锐了,我要是给傅小南漏了底他能全球追杀我。”   坐在一旁的陈章涵哼哼笑了两声。   宋沁雅摸了摸手上的翡翠镯子,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傅小南要求婚就是今天吧?不然不会昨晚上半夜让人又去改了窗子。”   陈章涵点头。   傅南商为了那套房子忙了那么久,捣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连他们俩都不让进去,除了求婚也不至于这么神神秘秘。   宋沁雅神色有些忧愁:“说实话,我觉得吧,傅小南就穿个比基尼,把楚上青迷得意乱情迷,然后把戒指一套,齐活儿,他越是这么搞三搞四,我心里真的是不太平。”   “这你不用担心。”陈章涵说,“我已经下载了八百多个霸总小说和影视作品的求婚桥段给他当资料了,俄式、英式、意大利式、土耳其式……他就算搞成大杂烩也能搞出求婚氛围。”   宋沁雅:……   她更慌了。   看她这么坐立难安,陈章涵翘起了二郎腿,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他没跟宋沁雅说的是,半个月前傅南商通过他找了一个财产管理团队整合了傅南商自己的全部财产,还做了各种分类。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是在求婚之前搞自己财产……   身家上千亿的男人确实不一样了,就算嘴上说着多么喜欢楚上青,在求婚之前也要想着怎么保护自己的钱。   叼着烟笑了笑,他把烟点燃了。   “陈章涵,你想要的不是个爱人,而是能和你一起报团取暖的同类。”   最后一次拒绝他的时候,楚上青是这么说的。   陈章涵还记得自己那时候也是抽着烟,隔着烟气他看着那个算不上多漂亮、头发总是随风飘摇的小姑娘。   他喜欢她的聪明敏锐,喜欢她的孤独感,喜欢她的拼尽一切,喜欢也可以替换成“需要”。   “确实,我是想要个同类,你呢?你不需要吗?”   他笑着问那个小姑娘。   在他们的身后是全国人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他们要走向一个老旧的街道,那里是他们的“现在”,至于这座城市的深处那些繁华与高楼,他们的“梦想”,巧合的是,他们有相似的、别人总是在看着的“过去”。   “我不需要。”女孩儿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的目光很亮。   让陈章涵想起了傅南商,还很小的傅南商,在他偶尔兴起帮了他一把之后,也用很亮的眼睛看着他。   这世上多少人活得迷迷糊糊、随波逐流,偏偏有人要清醒地活,像是一棵树、一把刀,又或者一匹狼。   河流经过他们的身边,万物众生奔涌而去,他们不屑一顾。   陈章涵讨厌这种人,可他又总是遇到这种人。   “你现在觉得你不需要,是因为你还年轻。”陈章涵对那时的楚上青说,“总有一天,等你要弯下腰的时候,你会发现没人等你了,你也找不到自己的同类了。”   “没关系。”女孩儿语气坚决,“我会努力往前走,我已经努力了十六年,我会努力赚钱,越来越好。”   天真、单纯、可笑!   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陈章涵转身离去。   过了一个月,傅南商的创业项目被所有的平台拒绝,陈章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乐海。   那之后,在楚上青和傅南商这两个人的故事里,他就只配当一个看客。   “老宋,你说,楚上青,她会不会有一天后悔?”   陈章涵忍不住问宋沁雅。   那个倔强地让自己变好的小姑娘,如果有一天她后悔,也就意味着堕落,失败和低头。   宋沁雅沉默片刻,也抽出了一根烟。   “要是她后悔了,傅小南咋办啊?”   陈章涵:……   手机屏幕又亮了,楚上青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于助理给她发了微信。   “《养狗指南》?《决定养狗之前你一定要知道的几件事》?《不看会后悔!天使狗狗也会变恶魔!》?”   看着莫名其妙发过来的书目,楚上青又确认了一下微信上金灿灿的狗头,确实是于助理。   手机的对面,于露露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之前傻狗老板让她查过今天各个高档饭店的排期,求婚大概也就是今天了。   她很矛盾。   没有人愿意看自己的爱豆结婚。   但是傻狗老板对楚秘书又真的很好。   楚秘书也很喜欢傻狗老板。   她也很喜欢磕糖啊。   所以,于露露最终决定把整理一堆养狗理论发给楚秘书,如果楚秘书问她,她就说她手滑发错了。   因为太过激动,她在匿名群里发了一堆“啊啊啊啊……”   群里的匿名群众路一瑶看了一眼手机,低下头继续用平板电脑看同人文。   同样是匿名群众的林语还在进行年前大采购,拿出手机戳了戳,放回包里继续看购物清单。   最后一名匿名群众看见了林语发给自己的消息。   林语问她什么时候于露露会发现她也在群里。   苏芮放下手机,继续写同人,这次她写的是傅老板丢了万贯家财只能任由楚秘书巧取豪夺,无奈只能跑路,结果发现自己身体被实验改造过,其实人工孕囊里已经珠胎暗结。   房子是现成的,傅南商没有从傅氏自己开发的新楼盘里选出一套精装房,而是买了一套已经有了些年月的老房子,在一个有着高大梧桐树的老式小区里,从外面看很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味,生活气息很足。   只有二层的小楼其貌不扬,仿佛只有院子大这一个优点。   “我们可以种一点花。”楚上青看着还空荡的院子说,“我记得顾小姐很会种花,她的工作室有一整墙很美的蔷薇。之前她要送我几盆芍药,我因为没时间打理就拒绝了,以后可以种在这儿,墙上也可以种蔷薇。”   傅南商连连点头:“我可以做早饭的时候顺便浇花。”   楚上青抬头看他,看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   “其实我想在这做一个秋千。”傅南商说,“你可以坐在春风里看书。”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他看见楚上青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一边看着书,一边晃着脚,又轻松又悠闲,一点都没有平时“过分努力”的紧绷样子。   让他一下就记住了。   午后的阳光不错,楚上青眯了眯眼睛:“好。”   傅南商于是得意起来。   “你的车停在哪?这边应该能做两个停车场,或者后面有没有空地?”   作为一个有钱人傅南商的爱好实在不多,赛车算是一样,自然也就喜欢收集好车,已经绝版的迈巴赫就算是伤了一条油漆都得整车送回原厂喷漆,自然要考虑停放问题。   “小区里有车库,我打算买几个,你不用担心。”   嘴上说着不让楚上青担心,傅南商还是好开心,唇角真是努力压着不要过分翘起来。   和楚上青说的一点一滴,都是他梦想中都不能存在的生活。   终于站在房门前,傅南商让楚上青站定,然后他说:   “Sate,我回来了。”   “欢迎设计者回家。”伴随着电子音,门应声而开。   楚上青看向傅南商。   “这个是Sate,我给你设计的AI。”   傅南商快乐地向楚上青展示自己准备的惊喜。   “你总是会准备PlanB,它可以帮助你,它直接连接TMW的行为参考模块,目前能够模拟大概四千多种行为模式。”   说完,傅南商说:“Sate,站在我身边的楚上青。”   “楚上青”三个字让整个房子的灯都亮了起来。   “楚上青,你好,我是Sate,从今天起,我是您的随从,管家,您的参谋者,我期待与你一起面对未知,挑战已知。”   楚上青看向房间里的投影仪,看见上面正在投放Sate的文字版说明。   她转身,看向傅南商。   然后,她笑了。   “Sate不是你做的第一个辅助型AI吧?”   她问。   “不是,我还有Sole。”   有个东西比傅南商回答得更快:   “楚上青,你好,我是Sole,我的主要作用是通过设计者输入的变量推导未来,诞生以来已经计算了78236次楚上青和傅南商一生都在一起的可能,78237次正在计算中……”   傅南商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Sole自曝了,他抬着头,目光在寻找房子的电源。   这样突然卖人的AI是必须要断电的。   “输出结果:概率69.32%。”   “一生都在一起?”楚上青问傅南商。   男人鼓起全部勇气回看她。   “对。”   他想和她一生都在一起。   长久陪伴。   欢笑和叹息,清晨和日暮,无论是太阳的施瓦贝周期还是海尔周期更或者是格莱斯堡周期,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就再也不分离。   在一个哈尔斯塔周期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是宇宙里的尘埃,也不会分离。   “……还……还差点儿。我努力多跟你说喜欢你、爱你,就会增长。”男人用尽自己的力气说。   楚上青看着他。   “78237次……能输入什么变量?”   是她对他笑了吗?   是她长久的压抑?   是她爱他的却不被捕捉的眼神?   还是他笨拙的爱?   人还可以怎么更幸福呢?   “够多了。”她对傅南商说,“在这个瞬间,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在一起一辈子。”   傅南商还没来得及感动,就抱住了扑过来的楚上青。   “其实还有一点小事。”他说,他还搞了点别的想做新春礼物的。   女人的手指点在了他的鼻子上。   “接吻要认真。”   傅南商不再说话。   他抱紧了他的楚上青。   他的。   楚上青。   动作很野。   姿态很稳。   完美。   至于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在新年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终于大白于天下。   “关于傅氏集团更名为‘青南实业集团’的通知……”   “关于傅氏集团重要股东股份变动的通知……”   同日,一家名为“CSQ宇宙”主打智能化的科技公司在乐海互娱的旁边宣告成立,创始人是傅南商。   上班第一天,换了牌子的大厦顶楼一切如旧。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各位同事新年好,我是楚上青,因为个人人生规划的原因,我将暂时离开青南集团,回学校深造学习,从今天起我将逐步转交我的秘书工作,由青南集团原董事长办公室助理于露露担任董事长秘书一职。   董事长办公室楚上青:作为公司的新任最大股东,我会支持董事长傅南商先生的相应决定,希望未来能够和大家一道携手让青南集团的事业蒸蒸日上。   董事长办公室傅南商:鼓掌!撒花!   狗尾巴在心里摇啊摇,他从今天起是楚大股东的男人! 第63章 番外1 金条的暂住狗生   作为傅氏集团这样的行业巨擘即使只是更名也是足以让行业内震动的巨大动作, 更何况还直接进行股份转移,很多业内金融专家从各个角度分析的商业行为,并且纷纷表示自己不看好更名后的青南实业集团。   原因很简单, 第一,这几年集团发展良好是与新任董事长傅南商的决策是很有关系的,他交出了大半股份不再是集团的最大股东,是否意味着他不看好集团的未来发展甚至要交出经营权呢?   第二, 将原有的家族型企业转型,不经历阵痛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了傅雪辰在其中作乱, 也不意味着没有其他内在抵抗力量, 在失去了大半股权的情况下傅南商真的能够把握好未来的集团走向吗?   第三条就是宏观方向上的发展了,地产行业的红利期基本结束, 各个地产相关的集团都身陷高债困局, 也陆续有地产企业因为资金链断裂而清盘跑路, 连行业领军企业都深陷危局,乱流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在内动荡将起, 在外形势严峻,怎么看,新生的“青南实业”都很难向好发展。   北京投资圈儿里甚至一度有了傅南商卖掉了地产股份去跑路搞科技产业的传闻。   只可惜, 专家意见也好,业内传闻也罢,终究不是现实。   傅董事长虽然不再是公司的最大股东, 却一直和之前一样把握着青南的发展方向, 比起依稀带着“家族”特色的傅氏, 青南似乎更年轻, 在做事上更有冲击性,在选择上却又更稳健。   随着青南集团陆续拿下两个重大扶贫民生工程和几个眼见可以获得正向利润的商业改建项目,在当年一季度卓南建筑的股份就上涨了百分之十五,在整体市场低迷的情况下领涨整个地产板块。   五月末,青南大厦下面的月季花开成了粉色的簇,楚上青正式从青南离职。   接过她名牌的时候,于助理,啊不,是于秘书哭了。   “楚秘书,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尽管已经准备了三个月,于露露还是觉得自己的那颗心现在就是被拔走了定海神针、撞倒了不周山,天翻地覆,洪水滔天。   “没事的,我相信你可以。”楚上青面带微笑。   于露露还是哭得很伤心,本来天天都能看到摸到的爱豆、她好好的一个那么大的楚秘书突然就没了,她哭上一个礼拜都不过分啊!   楚上青看向办公室里的其他助理。   整个顶楼办公室在她在的时候是有总共八个助理,在她决定离开之后公司人事部门针对她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进行了评估,随后经过各种筛选和招聘,现在顶楼一共有十六个助理,到了八月,这里大概会剩下十二个人。   乐海那边也增加了三个负责与傅南商对接的助理。   也就是说,两边的人事部门用七个人来顶替了楚上青自己当初一个人的工作。   即使如此,现在的顶楼工作效率还是不如她在的时候,这是必须靠互相磨合和助理们的专业技能提升来达到的。   作为继任者的于露露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忙成狗的命运,可她没有为自己哭。   开玩笑,这是升官发财耶!搏一搏,金条的狗粮说不定能换成和牛呢!   就在于露露换了一张纸巾要接着哭的时候,她看见她们那个傻狗董事长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出来,把一个鎏金铭牌放在了楚秘书之前的办公桌上。   “这个位置以后是大股东专用,明天叫人来把我的办公室改建一下,这张桌子搬进去。”   于露露:……   对哦,楚秘书以后是大股东了,至少股东大会是要回来的!   更不用说她还有个傻狗男主被抵押在公司了!   傻狗老板!你把我的眼泪还回来!   抬头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助理们,楚上青低头在交接确认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楚上青”。   挥挥手,她和她们告别。   又看了一眼明明面无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不舍的傅南商,她说:   “老板,别忘了把签好名字的报表交给于秘书。”   电梯门关上,玻璃墙上是她自己的脸。   楚上青看着镜子里神采飞扬的女人,低头笑了笑。   “楚秘书,辛苦了。”   一楼大厅,有人站在电梯门口。   有各个部门的资深管理,还有刚进入公司的新进职员。   楚上青看过去,看到了一张张的笑脸。   带着不舍的笑脸。   “谢谢。”   女人挥挥手,脸上是真切的笑容。   “再见!”   走出集团的玻璃大门,风是暖的。   楚上青笑着解开了头上的长发。   正适合她骑着自己那辆黑色的R1穿过车流和阳光。   “楚秘书”她做的还不错。   “楚上青”她会做得更好。   ……   于露露没想到的是她很快就再次看见了楚上青,甚至不是在公司,而是在一个小院子里。   银灰色的铁艺秋千椅上楚上青收起了书。   “这就是你的狗?真好看。”   于露露看着穿着长裙的楚上青,笑得仿佛是个傻子:   “嘿嘿嘿,楚秘书、不不不……那个楚股东……这是我家金条”   “楚上青。”   “嗯?”   “又不在公司,又不是开会,叫我楚上青就好好。”   说话的时候楚上青已经打开了院子的门。   “啊啊啊!好好好!楚楚楚……楚上青。”   于露露拉着牵引绳,觉得自己仿佛电流不稳的喇叭:“那个,我出差,这个金条就拜拜拜托了!嘿嘿嘿嘿!”   “我知道的,电话里不是都说好了?”   楚上青弯下腰摸了摸金毛的脑袋。   披着一身金色毛发的大狗歪了歪脑袋,黑漆漆的小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楚上青。   楚上青恍惚觉得这狗有点眼熟。   于露露还不放心:“金条,妈妈一个礼拜就回来,你在你楚阿姨家一定要好好的!”   另一只手上推着的行李箱她也放在了楚上青的面前。   “这些……是狗粮狗罐头和狗玩具,早晚狗粮,晚上遛弯回来给一个狗罐头,没有狗罐头钓着他能在外面浪到半夜。”   “嗯。”楚上青点头,又摸了摸狗头,“这些我会跟傅南商说清楚。”   自从天气暖和了,傅南商怕她每天都忙着学习,晚上经常拉着她在外面散步的,附近住了很多老人,晚上的时候有抱着健身球的,有在路灯下面下棋的,还有用拖把蘸了水在地上写大字的,两个人在商场上的刀光剑影见多了,这种乐哉哉的养老生活真是少见,每天都看得有滋有味。   傅南商想学着用拖把写字,转头一看他那个历史专业出身的女朋友已经和老爷子老太太们侃成了一片,她正史通顺,很多名人的生卒年份都记得准,又知道不少野史,说着说着她就成了一群人的核心,很快,附近的老人都喜欢上了她这个温和大方的年轻人。   反倒是傅南商,成了“楚上青家那个傻乎乎的壮小伙儿”。   这样奇奇怪怪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戳中了傅南商的心,导致他晚上更想出门了。   决定帮于露露养狗,楚上青是和傅南商联系过的,某个特别懂事的男朋友立刻表示遛狗这种事儿交给他,捡狗屎也归他。   于露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刚刚还蹲坐着任由楚上青摸狗头的金条呜咽了一声趴了下来。   “你舍不得呀?”楚上青从行李箱里找了个玩具出来,“要不要玩球?”   大狗还是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花园里新移过来的芍药花开得正艳,隐隐有一点香气,名字叫金条的大金毛抽了抽鼻子,动也不动。   傅南商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他一进院子就看见一条金色的大狗趴在楚上青的脚边。   “这就是于秘书家的狗吧?”   “嗯,离开主人了心情不太好……”   楚上青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刚刚还很沮丧的大狗突然跳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傅南商。   傅南商和金条四目相对,问他:“你想干嘛?”   金条也没干嘛,就是看着他,歪了歪头。   楚上青在一旁看着,又感到了奇怪的熟悉感。   家里来了个小客人,两个人自然而然决定在家里吃晚餐,傅南商拿出了在冰箱里冻的法式牛肉高汤调了一个红酒汁,做了牛排搭配芦笋和口蘑炒饭。   肉的香气吸引了金条,穿着围裙的傅南商一低头看见脚边多了个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狗,发现人类在看自己,狗子又歪了歪头。   傅南商突然明白了这是在卖萌。   “你能吃牛肉吗?要几分熟呀?”   狗狗换了个方向歪头,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傅南商没辙了。   牛排没有新鲜的,冰箱里有他之前学着做给楚上青的牛肉干,怕她一边看书一边吃会忘了喝水,就没放盐,掏了两块递到了狗嘴边上。   “只有两块,你再卖萌也没有了!”   金条叼起牛肉干甩着尾巴一路跑到了楚上青的面前,放下了肉干。   楚上青正在Sate的帮助下分析最近的期货大盘,看见放在自己面前的肉干,再看看金条突然在自己面前卧倒一边用鼻尖儿点在肉干上一边用圆眼睛看着自己,她忍不住笑了。   “这是给你的,你吃吧。”   她说完,金毛立刻直起身子咔嚓咔嚓吃了起来,大嚼细咽,香得不得了。   傅南商端着晚餐出来就看见楚上青在对着狗子笑。   吃饭的时候他把一大块西冷牛排放进嘴里,用眼睛看着楚上青嚼啊嚼。   楚上青问他:“是这个牛排的筋的太多了吗?”   傅南商把头歪到一边很快就把牛排咽了下去。   正好又看见那条金毛大狗在看自己,他立刻瞪回去。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出去遛狗,走在梧桐道上,有大妈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小楚,哟,这是哪来的狗呀,长得可真精神。”   “刘阿姨您是要去跳舞吧?这是我们的朋友出差,送来寄养两天。”   傅南商拉着金条的狗绳子,默默拽着让它不要到处乱窜。   不能到处跑,金条就一直往楚上青的身边蹭,它仿佛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那一个,面对楚上青的时候总有几分谄媚。   傅南商越看越生气。   很快就遇到了同样出来遛狗的,看见是一条小狗,金条立刻迎了上去,没想到小不点儿的白狗居然很凶猛,又是呲牙又是叫,吓得金条又溜回到了楚上青的腿边。   傅南商轻蔑一笑。   “白长了这么个块头。”   金条似乎听懂了,转头看他。   傅南商又对它做了个鬼脸。   不知不觉,一人一狗开始较劲。   有个老大爷叫住楚上青让她去看看棋局,楚上青走开了,傅南商还跟金条僵持着。   路灯把人影狗影一并拉长,仿佛在演着什么默剧。   金条要去找楚上青。   傅南商不让。   它用狗眼瞪傅南商。   傅南商面无表情地回瞪。   棋盘边上,楚上青看着老爷子从棋谱上扒下来的残局,试着挪了下卒子。   老爷子在旁边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小楚啊,这条狗你比着小傅的样子买的吗?”   楚上青茫然抬起头,看见了人和狗的对视。   一样的面无表情。   真是……一模一样。   傅南商有这么像狗么?   “吃了我的牛肉干,离我的女朋友远一点,懂?”   “呜——”   看见楚上青回来了,金条的眼睛又湿漉漉地看过去。   傅南商气得喘了口气,也瞪圆了眼睛看着楚上青。   楚上青:……   她突然有点好奇,于秘书每天上班的时候是怎么看待她老板的?   “别吵架。”   楚上青说。   说完她捂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   傅南商问她。   金条也歪头看她。   楚上青看着这一人一狗都有些困惑的眼神,笑得蹲在了地上。   完了,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男朋友很像一条狗,她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夏夜的晚风吹拂着楚上青的卷发。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笑到脱力被人背回了家。   背着楚上青,牵着金条,傅南商还不忘跟狗显摆。   “看,我能背她。”语气很得意。   金条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有些嫌弃。 第64章 番外2宋沁雅的富婆人生   自从楚上青和傅南商搬了家, 有个人就像是多了个新窝点儿似的天天往这二环里奔。   这人就是有钱又相对有闲的兴何资本大老板宋沁雅。   让司机找地儿停车去,她踩着自己刚买的鹿皮凉鞋哒哒哒走到院门前,就看见楚上青也刚回来。   “咱们的楚博士是去哪儿忙了?”   楚上青回头看了她一眼, 打开了院门。   “去锻炼了一下身体。”   宋沁雅看见了她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拳套, 忍不住“哦吼”了一声。   再看看楚上青发际的薄汗, 宋沁雅的姿态都端庄了很多。   楚上青自我管理的能力宋沁雅是佩服的,也自认是做不到的,要不然人家是从小县城考上了P大,她是普普通通一国内二本, 后来跑国外去镀金呢?   “我今天带了个佛跳墙来蹭饭,一会儿我助理就给我送过来了。”宋沁雅熟门熟路地在门口换好了拖鞋, 跟着楚上青进了屋里。   她就是来蹭饭的,虽说傅小南做的饭跟她常去光顾的各种名店不能比, 可胜在用心,她打包个大菜一周半月地来蹭一回也算吃了个旁处没有的滋味儿。   “楚上青,Sate欢迎你回家, 今天的晚餐菜谱已经确定为西芹百合、香草烤鸡和罗宋汤,金条共出门两次,第一次时长32分21秒,第二次时长53分09秒,期间排泄两次,已经在花园地图上标注。”   “发消息告诉傅南商宋沁雅来吃饭,带了一个佛跳墙, 罗宋汤不用做了。”   “好的,消息已经发送。检测到你体表温度略高, 已为你打开空调, 设定温度为26度, 二楼浴室模块已启动。”   “谢谢。”   “不客气,Sate很乐意为楚上青服务。”   在楚上青和AI进行信息交换的时候宋沁雅已经被一条金毛狗给吸引了注意力。   “卧槽,楚上青,傅小南怎么把本体露出来了!”   正要去洗澡的楚上青看看宋沁雅,发现她是真的是在着急。   “这是我们朋友家的狗,来借住的。”   宋沁雅摆手:“你可别骗我了,我能不知道吗,电视小说里都把套路演完了,哎哟,傅小南你是咋了?殚精竭虑、精疲力尽现在没精打采就变回本体了?”   扑上来欢迎楚上青的金条被陌生人一把摁住狂rua狗头,也不敢使劲儿挣扎,只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楚上青。   楚上青有点心软,把它抢了回来。   “冰箱里有葡萄和橙汁,你要来点儿么?”   “你去洗澡吧,我在你家还能让自己渴了?”笑够了的宋沁雅一边隔空调戏金毛,一边催楚上青去洗澡。   楚上青给金条喂了一点零食才上了楼,宋沁雅从冰箱里拿出橙汁给自己倒了一杯。   看看左右,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谁也想不到,傅南商和楚上青在一起竟然这么快就正经过起了日子。   这倒不是说着俩人都不是正经人。   相反,就他们俩的出身背景,能长成现在的正经模样那概率都是夕阳产业天降独角兽,梦里都不敢想。   让宋沁雅觉得惊讶的是,这俩人喜欢了对方这么多年,从朋友、同事、伙伴转成男女朋友,竟然不需要什么磨合期,很快就找好了自己在彼此生活中的位置。   又薅了一把狗头,宋沁雅试探:“你真不是傅小南?”   原本在玩玩具的金条叼着自己的小骨头玩具默默走开了。   楚上青还没洗完澡,房子的门打开,是西装革履戴着金边眼镜的傅南商回来了,宋沁雅看着他拎着各种蔬菜和肉,又是一声长叹。   看看,这居家好男人居然是她那个大脑回路拧巴得像上海地铁交通图的学弟。   真是,人不可貌相,狗子不可……   “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带着菜来凑局儿!没白吃你的!”宋沁雅确定了,这情商不超过负数的还真是那傅小南。   傅南商卷起袖子洗了洗手,走到厨房系上了围裙。   “兴何要收摊儿了?你天天这么闲?”   宋沁雅在傅南商身后直翻白眼儿:   “你们青南好好的,我们兴何只会蒸蒸日上,谁收摊儿?倒是你,小楚楚她今年一次要拿两个学位,眼看越来越忙,你这家里真不用再找个人帮忙?”   “不用,有每周的打扫阿姨,我忙不过来有小方帮忙买菜,照顾楚上青没问题。”   宋沁雅又想翻白眼,傅小南是忘了自己还管着青南、乐海、CSQ科技三摊子事儿了吧?他搁这儿当考生家属呢?   “你那些助理干的还行?”   傅南商没说话,显然是夸不出口的。   他本来就不是会口头表扬别人的人。   当然,楚上青不是别人。   被楚上青带着一点点交接的助理团队是绝对不能说不合格的,但是她们承接的工作中并不包括能当了青南的半个家。   见识过了最好的,其余的也就是将就。   “要不你再找个大秘?”   要是谁说秘书这个工作不重要那真是被小说和作品里的花瓶秘书形象给影响了,好的秘书不仅至关重要,甚至比很多专业岗位的大牛更难找,各个行业最顶级的大秘都是长年累月在岗位上磨砺出来的,想要挖来一个好用的也是难事。   “用不着。”傅南商摇头,“先这样用着,于秘书虽然不够稳重但是心细有原则,也能分得清轻重,其余几个助理楚上青也喜欢。”   宋沁雅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吃饭的时候宋沁雅嚼着鲍鱼听着楚上青和傅南商讨论起了最近的菜价。   对,不是国际燃油期货价格,也不是最近闹得甚嚣尘上的稀土管控,就是最普通的菜价。   胡萝卜涨了一毛,西芹跌了一毛,两个人从汽油价格说到了最近的交通网络建设。   说着说着楚上青让Sate打开了投影仪查新闻。   一个卷发披垂穿着麻制家居服,一个换了眼镜脱了衬衣穿着背心,整个画面实在不伦不类。   夹在两个牛人之间,钱财上富有但是学历麻麻的宋沁雅战战兢兢埋头吃海参。   离开小房子的时候,宋沁雅摸了摸肚子。   一不小心吃撑了。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有话想私下问一下楚上青。   傅南商把自己手中大部分青南的股份给了楚上青,她想知道等楚上青读完了她的金融硕士和历史博士之后会不会回青南出任董事长。   可她一直没问出口。   楚上青的状态很松弛,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在享受着她人生中新的开始。   说别的仿佛都是打扰。   当然宋沁雅更怕的是自己被傅南商那个狗东西咬死。   狗东西!   狗东西!   “姐姐,你回家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听着电话里年轻男孩儿的声音,宋沁雅笑了:“不用,你好好休息,我们周末见。”   到了周末,宋沁雅开着一辆香槟色的跑车到了某个理工大学的门口。   一个高大的男孩儿穿着T恤和牛仔裤站在路边,一看见她就笑了。   宋沁雅也笑了。   这个男孩儿名叫辛奇,今年大三,是宋沁雅在前一阵一个商业峰会上认识的。   宋沁雅作为一个过分有钱的女人,长相是有些普通的,前一天又熬了一夜跟美国的投资方对骂,她懒得打扮,穿着平平无奇,脸上的保养也只做到了防晒,头发更没有经过造型师的打理,随随便便扎着。   承办企业是做新媒体的,希望与会的各位大佬都衣冠楚楚,正好现场直播一场座谈。   看见宋沁雅这样,公关赔笑送来了一个化妆师。   宋沁雅拒绝了。   她打扮是打扮给自己看的。   瞄过几个投资方的啤酒肚,她笑着说:   “不管一个女人多有钱,人们总想让她去装饰环境。”   “比起用我装饰钱,我更希望钱在装饰我。”   她那天就穿着一双很舒服的半新运动鞋,白色和黑色T恤运动裤,再加上绑起来的头发,像是会议结束她就要直接去打网球。   辛奇那天穿着西装系了领带,他接了一份临时的工作,给一个公司的会场做服务。   宋沁雅从洗手间出来迷了路,他把她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服务生,带着她去了女生更衣室。   看着一群二十多岁小女孩儿,宋沁雅:“……”   她意外地觉得自己被讨好了。   半小时后,宋沁雅坐在聚光灯下被人介绍是业内最有名的投资人之一,投资人三个字前面没有加性别,目光扫过辛奇的脸,她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那一刻,男孩儿脸红了。   宋沁雅挑了下眉头。   晚春好时节,她也有点躁动。   准确来说,宋沁雅是个矿三代,上世纪末,她爷爷一口气承包了五座山,承包了五十年,本来是想学刘老根搞农家乐,结果山下全是矿。   各种转让和入股,让老爷子那点儿家业迅速到达了八位数。   钱多了,事儿也多了,不过那时候跟宋沁雅也没什么关系,她是个女孩儿,以后一点嫁妆嫁出去就完了。   她爸她大伯为了家业打破头,说到底跟她也没几毛钱的关系。   她那个从镇政府辞了职的爸还在外面包了年轻女孩儿,憋着劲儿要生个儿子。   她妈说那是包了“七仙女儿”。   男人和男人斗,女人和女人斗,宋沁雅连斗的资格都没有,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自备瓜子儿就够了。   第二年,她堂哥飙车死了。   宋家这一辈儿只剩了她。   又过了两年,她爸、他大伯因为酗酒和玩女人也都没了。   宋沁雅的爷爷从来很有老辈人朴素的智慧,与其把钱给两个守寡的儿媳,不如给他唯一的孙女。   虽然过去那些年他都没正眼看过她。   于是,大四最后一个寒假回家,还在为校招焦头烂额的宋沁雅拿到了她这么多年来第一份来自爷爷的礼物——88万。   她母亲让她在想办法北京买几套房当大房东,宋沁雅揣着存折坐着公交在北京城里晃了一圈,最终投资了自己,她决定出国读书。   在美国,她认识了傅南商。   第一眼,宋沁雅就知道傅南商跟自己是完全两种人。   这个世界上有人活着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随波逐流。   有的是人是为了让世界围着他转动。   傅南商是后者。   当然,那时候的宋沁雅还没想出这么矫情的台词,傅南商是赛艇队里仅有的中国留学生,宋沁雅接近他是想通过他认识几个金发碧眼大帅哥。   过了几年宋沁雅混完了学历回国,她爷爷为了催她找人入赘给宋家续香火,又给了她188万。   就在宋沁雅觉得生个孩子也行的时候,退学回国的傅南商找到了她。   “我记得你有钱,投资我吧。”   现在,宋沁雅手里的兴何资本是六家科创板上市企业的股东。   她爷爷还活着,手里还拽着的那一笔钱早连她资产零头都不如。   老人以为自己的财产是驴子眼前的萝卜,却没想到驴子自己已经成了农场主。   “年纪也不小了,早点结婚有个孩子。”他自认这是语气和软的话,给钱没用了,他打起了感情牌。   宋沁雅只笑着听,从她小时候大人就夸她乖巧,她到现在也能笑得很乖巧。   却没人觉得她乖巧了。   她年纪越来越大,她妈反而不急她,大概是因为深知一个有钱又没有男人的女人日子是有多滋润。   宋沁雅好享受,喜欢吃,喜欢玩儿,喜欢睡在上百万的床上,上次她看见楚上青有一条宋锦的裙子,实在喜欢,干脆弄了几套宋锦的床上七件套让自己瘫得舒服点儿。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及时行乐四个字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大概是为了弥补自己无人问津的前半生,她是要对自己好的。   和男孩儿第二次见面是在那一个平台的活动上。   宋沁雅是那个平台A轮融资的时候入场的股东,这次她依然穿着随便,静静地坐在嘉宾席第一排,听着台上慷慨激昂,既没有频频点头也没有故作高深。   她有点困。   男孩儿站在一旁,眼神总是忍不住飘向她。   四目相对,男孩儿把上次的眨眼还给了她。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宋沁雅请男孩儿吃饭,知道了这男孩儿的名字叫辛奇。   “跟我在一起吧。”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宋沁雅对男孩儿说。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打了粉底,擦了口红,甚至穿了高跟鞋,昂贵的翡翠环绕她的颈间,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就绝不像一个大学生了,岁月留了痕迹,在她的装裱过的眼眸里。   男孩儿答应了。   比宋沁雅小十三岁的辛奇就成了她的小男友。   陈章涵见过他,对宋沁雅挤眉弄眼竖起了大拇指。   “老宋会玩儿!养小狼狗儿呢你!”   “好看吧。”宋沁雅美滋滋地夸。   小男友长相俊朗,明明也是个理工男,经常被人以为是电影学院的,身高腿长,在宋沁雅身边,宋沁雅就是个绿叶。   很多人都以为养这么神骏的一匹小马,宋沁雅要死赖着这男孩儿才对,可事实上两人相处是男孩儿贴着女主。   亲亲热热的时候,他叫她姐姐。   宋沁雅从来不在乎自己的长相,从童年经历来讲,她如果要自卑,长相还排不上号。   从春天到了夏天,两个人的感情更好了,宋沁雅比以前打扮得更仔细,白色黑色的商务车不喜欢开了,搞了一辆香槟色的限量跑车,催着辛奇学了驾照陪她玩儿。   辛奇脾气好,什么都答应。   辛奇这长相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   有女同学洞悉了两个人的关系,当面说她是吃嫩草的老女人,宋沁雅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过几天拿了点钱给男孩儿的学校搞了个奖学金。   “我喜欢他,才希望贵校的学生们能多点机会。”   当着学校领导的面,她也毫不避讳。   从傅南商的身上她学了个道理,喜欢一个人,就得对他好。   她学不会楚上青漫长隐忍的陪伴,砸钱可就轻松多了。   几百万砸了个奖学金,宋沁雅在男孩儿的学校一下子出了名,一掷千金博校草一笑的富婆,连学校门口那辆常来的香槟色豪车都被人记住了。   她还是坦然,砸钱给学校,告到天皇老子那儿也没人挑她的毛病。   辛奇也很坦然,就算半个学校都知道自己和宋沁雅的关系他也没有不自在。   他的眼睛很亮,澄澈而坦率。   他喜欢抱着宋沁雅站在高高的酒店顶层,俯瞰半个北京城。   浓情蜜意雨都浇不透似的。   知道他快毕业了,宋沁雅问他怎么打算。   他说想找个工作。   宋沁雅笑了:“年轻真好,有那么多打算。”   她年轻的时候没什么打算。   她是有钱之后才知道了什么是打算的。   “是姐姐好。”   辛奇抱紧她。   “我的姐姐又帅又可爱,是我的。”   夜色作镜底,宋沁雅透过玻璃的反射看着他的眼睛。   真好看。   让人很容易就想到了很多很美好的东西,又让人觉得那些美好的东西轻易可得。   “姐姐,我爱你。”   真是直白。   宋沁雅低头笑了。   她喜欢的就是这份没什么心思的直白。   雪一样,看起来干干净净。   要是有一天不那么干净了。   ……   就再换一个。 第65章 番外3创业时候的那点事儿   外面的蝉吱哇乱叫, 傅南商穿着个背心走到门口把破铁门开到了最大。   代码上有点小问题,在他的心里遇热膨胀,他烦得慌。   “别杵那儿, 我重新做了下你看看这个逻辑对不对。”   电脑风扇的呜呜声里, 柳音喊他一声跟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知道了。”   傅南商回头, 一脚踩在了一个塑料袋上。   他叹了口气,拿起扫把把门口的地给扫了。   “让陈章涵找个人来打杂,他是想拖去明年?”   坐在一边儿玩手机的宋沁雅笑:“一个文案一个月三千,一个打杂一个月一千, 你这跟劳务市场淘垃圾似的,谁理你。”   小破出租屋里热得跟蒸笼似的, 宋沁雅旁边有个手持小风扇孜孜不倦地带来一点点清凉,已经是这里的至尊VIP待遇了。   其他人都热得发蒙, 对着电脑露出了类似精尽人亡的表情。   傅南商冷着脸不说话。   要是能拿出更多的钱来让他给人五险一金十三薪他都没问题,这不是没钱么。   不创业,谁也不知道一张卫生纸都是大支出。   “对, 就这,三楼……”陈章涵一边往门里走一边回头说着什么,看见傅南商和宋沁雅,他“哟”了一声,“两个老板开会呢?我带了个人来,傅老板你不是要找个文案么,P大历史系高材生, 最近正好有个家教的活儿结课了……”   傅南商直起身子,看向门口, 穿着学校T恤的女孩儿一头卷发显得乱蓬蓬, 还是那么瘦。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楚上青?”   楚上青也看向他, 眉头轻轻皱了下。   “你也回国了。”   女孩儿的脸上并没有见到故人的惊喜。   傅南商笑了:“你是想找份什么样的工作?”   “一天六个小时,最好是从下午开始,工作的内容无所谓,收入要稳定,最好能先给我结一个月的工资。”   坐在后面的宋沁雅嘴里啧了一声。   傅南商没理她。   陈章涵干笑了一声,当着两位老板的面跟楚上青说:“我们做的是历史向卡牌游戏,需要一个懂历史做人设的文案,你要是愿意,就把后勤的工作一起做了,文案、人物简介全包,连带后勤,一个月六千?”   傅南商突然说:“七千。别人来六千,你是楚上青,比旁人金贵。”   陈章涵哽住了。   宋沁雅抬起了头。   所有人都看见刚刚还表情冷淡的小姑娘脸红了。   楚上青就这么留了下来。   当天中午她就从楼下的餐馆拎了所有人的饭上来,平常他们七八个人稍吃个菜就得一百四五十,楚上青给他们带了四菜一汤米饭管够竟然才花了八十多。   之前下去买过饭的傅南商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小声问她:“你是不是自己添了钱?”   “没有。”楚上青说,“我以前在那打过工,我跟老板说好了的,以后每天中午和晚上提前定菜,分量就是这些,两荤两素,菜价得打八折,老板同意了。”   跟傅南商一起创业的不算陈章涵和宋沁雅最差也是个交大本科,这些天之骄子们这些天抠抠搜搜地节约着卫生纸,还真没想到自己能从饭钱上再省出来一笔。   吃完饭,楚上青收拾好了垃圾,又开始打扫整个办公室。   她生得干瘦,干活却不省力气,把抹布用塑料袋系在腰间,走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就干净了。   最后门口堵了能没过人小腿的垃圾,她弯下腰收拾,傅南商抬头看见,拖着陈章涵一起去帮忙。   “不要直接扔,有些可以卖的。”   楚上青还嫌弃这两个人碍事,一边收拾着废旧的耳机线一边把他们两个赶走了。   清瘦的女孩儿就守着一堆垃圾蹲成一团,宋沁雅看了又看,对着傅南商和陈章涵使眼色。   就这?P大?高材生?什么时候还有这种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款式了?   傅南商又看了楚上青一眼,低下头继续搞代码。   实际使用面积不到七十平的房间里几乎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就算是周扒皮来了都得说傅南商多花的钱值了。   楚上青又要了一份游戏的策划案开始看,毕竟她的主要工作还是公司的文案策划。   傅南商找了个暂时用不上的电脑给她,他们这种小公司里最好的电脑用来跑程序,好一点儿的给程序,显示器能看的给美术,这个电脑的配置就要更差点儿,光开机就得一分半,是傅南商去二手市场淘电脑的时候要来的添头儿,本来想着到时候哪个电脑换了直接从上面拆零件儿下来将就。   键盘和鼠标也不知道是谁换下来的,鼠标上的logo被磨的都看不出来了。   在心里算着弄出点钱买套新的,傅南商对楚上青说:“你先将就用。”   楚上青就用这套配置花了一个半小时搞了一个卡牌游戏的文案大纲出来。   “主要是设计了一下时代背景和情节框架,我之前没有做过游戏策划,估计要改上一段时间,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给我提一下具体的要求,我给你出几个方案选一下?”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还没有名字的小小游戏创业公司,所有人都记住了楚上青。   靠谱!   除了看过楚上青身份证的傅南商,没人知道她还有半年才到十八岁。   楚上青上午要忙课业和论文,每周也有两天下午得上课,她已经是研究生,跟着导师开始了研一的课程学习,课程也不轻松。   其他的兼职都被她安排到了周末和平常工作日的上午。   毛茸茸的小姑娘忙得像是个飞舞的陀螺,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一天刚吃完中午饭,傅南商看见楚上青走到了自己面前。   “老板,楼下有个架子,能帮忙搬上来吗?”   搬上来是没问题。   傅南商整了整裤子下楼,搬了一个一米七高的架子上来。   看着一层一层又是三角直立,有点像个梯子,却不是。   楚上青把之前收集的干净的纸袋子用图钉一个一个固定在上面,这个有点粗糙的木架子就成了一个文件架。   之前傅南商他们开会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会议记录她把能找到的都打印了出来,贴上日期放进了文件架里随时可以翻阅。   打开一个“公司财物登记表”,她把这个自制的文件架记在了上面,计价写了个0。   隔壁单元有人搬家被她拦下来的东西,没花钱。   她把财物登记表也放到了文件架上悬的袋子里,神色轻松。   傅南商刚好写完了一段代码,抬起头,看见她在笑。   低下头的时候,他也笑了。   初创的游戏公司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蚁巢,要在代码上进行深度地发掘和建构,才能让做出来的游戏变成所有人期待的样子。   公司本身也是一样。   总有人觉得IT相关的创业不过是电脑和桌椅就足够,却忘了一个公司应有的规章如果不建立,哪怕这个公司只有两个人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麻烦。   宋沁雅只管掏钱,陈章涵只管拉关系,其他人忙着赶工期,楚上青搜了些公司架构的材料,每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很快除了财物登记表还有了各种其他的管理用表格。   傅南商之前用自己的脑袋记录各项支出,现在都变成了清晰明确的账目。   “收支表?咱们现在只有支,哪有收?”月末,楚上青拿着收支表让傅南商签字,他先笑了。   “有的,卖废品一共是28.32。”   楚上青从口袋里拿出了有零有整的钱给傅南商交账。   接过那些钱放在兜里,傅南商想了想,从微信上转了两百块钱给楚上青:   “你抽空儿买点儿零食放在公司,谁觉得饿了就自己拿着吃。”   比如某个未成年人。   楚上青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公司的置物架上就多了两袋速溶果汁、一袋奶粉和一盒速溶咖啡,还有一些饼干。   傅南商看了一眼,看见了两条打开的士力架。   下午两三点,有个程序员饿了,摸到了零食柜:“谁的士力架?能吃吗?”   楚上青连忙说:“可以的,放在零食架上的东西都可以吃。”   程序员拿着士力架走了,另一根也很快被来去匆匆的陈章涵给顺走了。   第二天,零食架上又有了两根士力架。   也都是打开了包装的。   这种东西高糖高热量饱肚子,忙晕头的年轻人拿起来就啃也方便,昨天吃过的程序员摸过去一看就剩一根了,跟自己旁边的同事一人一半儿分了。   就这么过了七八天,傅南商听见宋沁雅说:“怎么今天只有一根士力架?”   还年轻的宋富婆嘴馋了一下,倒不好意思拿了。   正在写文案的楚上青抬起头:“今天手气不太好,这边有曲奇饼干你需要吗?”   没有士力架,还有饼干当楚上青的PlanB。   宋沁雅不解:“这跟你手气还有啥关系啊?你打麻将赢回来的?”   准确地说,是楚上青抽回来的。   一条70g士力架6块钱,最近在搞活动,打开之后有概率获得“再来一条”,楚上青把傅南商给自己的二百块钱算在了一个月的零食支出里,买了咖啡奶粉果汁饼干之后就剩了一百,楚上青想出来的解决办法靠手气抽奖补上资金缺口。   她的手气还真的不错,让公司里连着八天都有两根士力架可以吃,一共才花了四条士力架的钱,真正以小博大了。   宋沁雅听楚上青说完人已经呆了。   她可从来没想过这种办法。   “那你要是没抽着?”   “就抽一次试试手气,也真的没想到能一直续上,一开始是在我朋友给我的拿一条里看见了‘再来一条’。”   楚上青说得很坦率。   “好家伙,你这还是零元购啊!”   宋沁雅看向傅南商,又指了指楚上青。   她的意思很明显。   这个小丫头真的了不得!   傅南商也很惊讶,却不意外。   毕竟这个小姑娘是楚上青,她付出多大的努力她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走!”宋沁雅拉着楚上青下了楼。   作为整个公司最有钱的那个人,傅南商毫不怀疑宋沁雅一会儿会让人搬着三箱的士力架上来。   没想到过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回来。   宋沁雅美滋滋地端着一盒士力架,里面每一条都是打开了包装的。   “小楚楚,拼手气这种事儿你以后叫我跟你一块儿,我手气可是不错的,打麻将出天胡!”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宋沁雅就跟楚上青亲近了起来,她来的时候经常会带一些零食和吃的过来,倒是极大地缓解了楚上青管理零食架的窘迫。   “给。”有一天晚上开会开到了九点,楚上青要回学校了,傅南商送她。   两个人走出小巷子,走在路灯下,傅南商看着楚上青的手,拿出了一副手套。   “这是买一赠一得的,宋沁雅不要,柳音一年四季连袜子都不穿,你经常提东西,就给你了。”   买一赠一。   楚上青接过手套,左右看了看。   “质量不错,应该是一次不错的采购。”   她低着头评价,灯光从她的后颈上划过,傅南商第一次发现她的后颈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老板,要是项目赚钱了,你会给我发奖金吗?”   戴上了手套的楚上青双手背在身后,问起了自己的待遇福利。   “有的,肯定有,只要这个游戏的三个月内盈利超过两百万,能让咱们接着做出下一个游戏,我就给你发奖金。”   “发多少?”   “一万起步。”   傅南商觉得这是楚上青应得的,她的努力让小小的公司变得稳定。   “一定可以!”楚上青说,“老板你可真大方。”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做完了demo之后又经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测试调整,傅南商把游戏测试机交给了陈章涵。   陈章涵先把游戏送去给大平台做定级,如果是A以上再跟小平台谈分成和推荐也就容易了。   可是,游戏送过去,再也没了消息。   一家是这样,两家也是这样。   接着,陈章涵就没有出现在公司了。   过了十来天,楚上青和往常一样走进胡同里,看见主程柳音站在楼下。   “小楚,咱们公司要散伙了,老板发遣散费呢,就剩你了。”   昏暗的楼道里黑色的痕迹仿佛是上个世纪留下的。   楚上青一步一步往上走,转了一层又一层。   “老板?”   傅南商站在铁门里面,神色晦暗。   “老板……”   “我不打算干了,这个月的工资我全额给你,再补给你一个月的,你现在也满十八岁了,P大的研究生,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兼职。”   说话的时候,傅南商是笑着的。   笑完了,他的表情更冷了。   他跟所有人说是他对市场的预期有问题,其实是他对人的预估还是不够精准。   隔着铁门,楚上青看了他一眼。   “老板,我做文案的时候对照了一下,如果把时代背景换到英法战争时期,只要修改一点关卡、替换美术资源就可以了。”   “嗯?”   傅南商皱着眉打开了门。   “这是我自己想的PlanB,要是国内不行,我们可以试试卖给海外市场,之前有一家海外公司对你们的游戏开发语言感兴趣,可以跟他们聊聊,就算是卖个壳子,大概也能收回几十万……”   “游戏挺好玩儿的。”也被拉去当过测试员的楚上青说,“我觉得你该再试一次。”   傅南商看着头发卷曲的女孩儿。   内心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真的已经决定放弃了。   却又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要是这个PlanB不行我再想想别的,你再试试吧,老板。”   窗外下起了雪。   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场雪。   几个月后的春天,一款小游戏力压各个大厂王牌挤上了各大平台的销售排行榜。   楚上青拿到了奖金,将其中的十万块钱转给了一位律师。   “还剩五万,一个月三万工资,就算没有奖金,再有三个月就能还清了。”   十九岁的楚上青高高兴兴地去上班。   她喜欢春天,春天来了,她不光加薪,还多了一个新的称呼   ——楚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