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狗血的一家》 作者:穆幕   作品简评:末世大佬穿成了古代猎户人家的一个傻闺女。普普通通干饭囤物资的小日子过了大半年,大佬发现事情不简单。大哥说他是重生的,他们家有皇位要继承。二哥激动自爆,他是穿越的。大佬:巧了她也是。此后兄妹三人就打开了神奇的大门,新朝皇太子爹不稀奇,旧朝公主娘,妹妹和开国皇帝弟弟一起直播。   本文讲述全员铺满狗血的神奇一家人,文风轻松诙谐幽默,人物在一路爆笑中各自成长,由浅入深讨论人心和人性,值得细细品味。 第一章   秋意渐深,即使是位处南方的清凉镇这时候也真的开始清凉起来。   前些日子刚下过一阵秋雨,又阴了两天,好不容易今日出了太阳,忙完秋收秋种还没有多久的清凉镇村民们终于找到机会出门唠嗑了。   这个说还好自家动作快,要不然就像谁谁家一样,眼看着谷子都要进仓了还要被雨淋上,这会儿出太阳也不得闲,忙着把谷子铺开晾晒。   那个说,可不是,不过今年年景总算不错,自家多收多少谷子,明年再拉紧裤腰带说不得就能把家里的老二老三一起送到沈小夫子那儿去认几个字。   也不求孩子能像沈小夫子一样去考个功名回来,别做睁眼瞎,以后要是能到城里寻个体面的伙计就好了。   “当初沈老头那么穷还要养着天赐,大伙都说他傻,谁知天赐养好病反过来就让沈老头享福了。”   “是呀,是呀,就是可惜沈老头早年坏了身子骨,这才享几年福人就没了,不过身后有人烧纸有香火也算给老沈家留了根。”早年兵荒马乱的,老沈家死的死病的病,等到安顿下来就只剩下沈老头孤苦伶仃一个了。   一把年纪爹娘婆娘儿子都没了,那时候可惨了。   “天赐这孩子长得好,人心也好,是个好孩子,如今这日子是彻底起来了。”   “那可不,天赐家的几个孩子都有出息,连三姑都懂事了。”说的人忍不住感叹。   当时天赐家的婆娘大着肚子摔了一跤难产,小闺女生了三天三夜才出来,孩子好不容易哭出来,结果养了几个月就发现这孩子双眼发直,一点没有机灵劲儿。   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结果在娘胎里憋傻了。   “说是早前发烧烧好了。”说的人一脸不可思议,“还只听过发烧烧傻的,还没听过烧好的。”   “这发烧既然能把好人烧傻了,自然也能把傻子烧好了。”说话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天我可也跟着去救人了,我婆娘来留下来帮着做了饭呢,听我婆娘说,三姑醒过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话也不会说,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吓到了。”   “这傻子烧好了,可不就跟前十几年都白活一样,谁也不认识,话也不会说才对。”其他人立刻附和。   “说起傻子,河东村子里的刘傻子你们知道吧,他们家里上个月给傻子买了个媳妇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见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他,说的人顿时因为自己消息灵通得意上了,“结果前儿个晚上,那小媳妇跟着外地的货郎跑了!”   众人一阵惊呼:“这有卖身契都能跑了?”   “人小媳妇儿厉害着呢,卖身契早偷拿回来了,老刘家去府衙报官的时候才知道,人小媳妇早就削了卖身契,这会儿正经的良籍不说,老刘家给傻子成亲的时候怕花钱也没有去村长去衙门写婚书。”说的人啧啧有声,“这老刘家怕是想学天赐,结果也不看看自家傻子是个什么样,还特意挑了漂亮的机灵的姑娘,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说那老刘家就活该,说是要给新媳妇儿一个下马威,刚买回来就关了起来饿了两天,说要磨一磨性子。”这时刚过来的人中也有人知道一些内情立刻补上大家不知道的八卦。   “老刘家造孽哟!”   “那可真是报应!”   “都想学天赐买个聪明漂亮的媳妇儿了,怎么不学天赐疼媳妇儿呢?”   “就是!本来刘傻子就够寒碜了,老刘家人又是这副嘴脸,人小媳妇肯定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的。”   “是老娘,老娘也跑。”旁边扎鞋底的大娘用力哼了一声。   “花大娘你就是想留,人老刘家也不敢留你呀,哈哈哈哈哈……”   大伙儿一看花大娘那魁梧的身材和厚实的臂膀,顿时跟着哄笑。   “笑个锤子,信不信老娘用针帮你们的嘴都缝上!”   随着太阳的升高村口的大树下面唠嗑的人越来越多,山上的沈家一直是大家话题的中心,不为别的,只因为山上的沈家确实和大家不一样。   沈家男主人沈天赐是村里孤寡老人沈老头捡的,结果养好了身子居然是个打猎的好手,再加上长得好有能耐,村里的大姑娘都馋他,结果去了一趟城里送猎物,回来就领了个病怏怏的漂亮媳妇回来。   病怏怏的漂亮媳妇病养好了,不但识字还会一手好绣活,如今村里还有不少小姑娘被家里送到她手里学伙计。   后来两人生了双胞胎儿子,四五岁就送去读书,这不大儿子十三岁就考了个秀才回来还开了个私塾给村里的孩子启蒙。   老二读书上差一点,今年也要上场了,这要是考上了虽然不能和老大比,但十六岁的秀才也是顶顶能耐的。   本来他们家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娘胎里憋傻的小闺女,结果落了一次水,烧了三天,结果人没烧死反而把傻子烧好了,如今都能跟着他老子进山打猎了。   这一家子别说在清凉镇里家喻户晓,就是城里的县老爷那儿也是有脸面的。   如果不是天赐要带着闺女进山打猎,大家都觉得他们一家早搬进县城里去了。   而众人口中的八卦中心沈家,这会儿也在忙碌。   深秋初冬正是猎物囤膘的季节,当然也是打猎的好季节,今年春天的时候沈天赐在隔壁两个山头发现了熊瞎子的踪迹,找了两天才找到因为争夺□□权而大打出手的两只熊瞎子。   后来沈天赐蹲了那只被打败的熊瞎子两天才捡到了漏,这不,算算时间如果那只打赢的熊瞎子成功□□,那小熊也差不多能独立生活了,那大熊不就可以收拾了嘛!   而且时隔十多年妻子再次怀孕,如今已经四个月了,等到生产估计天还没有暖,坐月子多重要啊,熊掌分一分,给妻子进补的进补,余下的另外换些补品留着月子里吃,皮子揉一揉当垫子,加上年头弄到的那张皮子,正好坐月子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一人一条,万一小家伙尿了拉了还能替换。   还没有进山,沈天赐已经把熊瞎子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我给你们多摊几张饼子,饼子干耐放,吃的时候烤一烤,别吃冷的。”容氏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挺明显的了,有过怀双胞胎经历的她,心里觉得这一次可能又是两个,“你记好了,大夫说了囡囡落水受了寒,虽然现在说是养好了,但是吃用都注意,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食……要不囡囡还是别去了吧,留在家里陪娘?”   容氏说着看向正在给自己绑裤腿的小闺女。   沈天赐无所谓,他一个人也是有把握的,但是小闺女怕是不同意。   沈家的房子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块缓坡上,,屋后有山有树,屋前是一大块算不上多肥沃的田地,正屋三间虽然不是青砖墙面但顶上是铺了瓦片的,这三间屋子就是一家五口的起居室。   东边前半间是两个儿子的书房,后半间就是两个儿子的卧室,中间用一人高柜子做了隔断,让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中间的屋子前面是待客的厅堂,后面则是夫妇俩的卧室。   西边前半间是小闺女的闺房,后半间是家里的仓库,收到的粮食,不用的被褥之类的家当就放在这里。   除了这三间屋子,隔着一块菜地的东边是前两年新盖的两间厢房,这会儿厢房里还有蒙童们朗朗的书声,那里是家中大儿子沈风开的私塾。   紧挨着三间正屋的西边则是一大一小两间茅草屋子,大的是厨房,小的是浴室,浴室和厨房背后又是一块菜地,隔着菜地的另外一边就是靠着山壁圈起来鸡圈和猪圈。   这会儿容氏在厨房烙饼子,厨房朝东的木窗户用一根杆支撑着,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做准备的父女俩。   沈清鸾听到容氏的话,动了动脚感受了一下绑带的力度,这才抬起头,目光有些冷淡,话也不多,直蹦出两个字:“要去。”   听着女儿如今完全和他们一致的口音,沈天赐扯开嘴角,依然年轻的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抬起手就要去摸小闺女的头,沈清鸾眼皮都没有抬但却精准的捕捉到自家老爹的动作,抬起手里的棍子架住了朝她脑袋过来的手。   沈天赐遗憾地收回手:“没事,就让她跟我一起去。”   小闺女清醒过来也差不多半年了,什么性子夫妻俩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但凡涉及到食物,不管是主食蔬菜还是肉,小闺女都格外执着,找到了就要扒拉回家,绝对不放过一点一滴。   为了这事儿夫妻俩都还挺纳闷的,虽然他们家并不算什么富裕人家,但是比起村子里的人家那条件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最起码饿肚子是不存在的,肉也是不缺的,这琢磨着他们也没有在吃这方面亏了小闺女呀,怎么自家小闺女这么喜欢囤东西呢?   夫妻俩哪里知道,清醒过来的闺女是从缺衣少食,人口骤减,天灾频发,丧尸横行的末世后来的呢。,,,,。,,,。:?,, 第二章   因为不可能当天赶个来回,所以沈天赐算了父女俩的脚程后就定在午后出发,等到晚间正好在隔壁山脚的山腰落脚过夜,明儿个一早就去蹲熊瞎子,运气好明天就能做好准备,后天凌晨天刚亮就把熊瞎子解决了,这样后天下午就能到家。   丈夫一个大男人在外面露宿也就算了,带上闺女容氏总是有些忧心,不过小闺女的脾气她知道也不多劝,只能给两人多准备一些东西,要不是沈天赐拦着容氏,容氏能给父女俩收拾出两大筐东西来。   最后好说歹说没有带厚实的被褥,只带上一条缝起来皮褥子,这还是家里的老二让这么弄的,用的是狼皮和兔皮,把狼皮和兔皮修整成两块一人高宽的大小,像个袋子一样缝起来,外面再包上一层厚实的粗布做外皮,晚上睡觉的时候找个平整的地方一铺,被子褥子就都有了。   老二说这叫睡袋,沈天赐就觉得这名字可真是形象。   晚上露宿的时候下面找些树叶枯草垫上就更好了,容氏则更讲究一些,用稻草杆子编了和睡袋差不多长宽的草席子,卷在睡袋外面一起塞在父女俩背的箩筐里。   中午了,沈风摇了摇铃,教室里马上跑出几个大孩子,几人来到垒在课室外面的石头灶台边忙起来,烧火的,到井边提水的,等到把水倒进大陶锅之后,几人合力把一抽屉饼子架到陶锅上。   完了之后孩子们把旁边箩筐里一叠刻着名字的竹碗拿到井边冲洗,等到陶锅里的水开了,所有的孩子都骚动起来。   要知道这年头大家都是一日两顿的,孩子们因为要上私塾所以起得早,等到半下午回去的时候各个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有大人舍不得就让他们带些干粮,但是天热的时候还好说,天气一冷,又硬又冷的干粮小孩子哪里受得了,于是沈家这边干脆在中午加了一顿饼子,每个人按照人头交粮食,要是家里窘迫的也可以用柴火之类的其他垫付。   于是本来沈天赐打猎的时候还要砍柴,有时候两个儿子也要放下手里的书帮着种菜砍柴,现在全家的柴火和蔬菜都有了。   至于说孩子们吃的粮食,那才多少一点,沈天赐有那时间浪费在砍柴上面,随便打几个猎物就能换了,同样的有了更多空余时间的两个儿子,多抄一本书就什么都有了,妻子也是,有那种菜浇水的时间还不如休息休息,随便绣上两针就有了。   所以看着沈家也有菜地,有鸡有猪和村子里其他人家没多大差别,但是他们家的菜地都是私塾里孩子的家长们过来帮着种的,柴火猪草也是他们送过来,连鸡吃的谷壳麦麸都是他们送过来抵束修的。   反观村子里的人,猪草柴火满大山都是,不就是自家弄的时候多弄一些嘛,这算什么事儿?翻地种菜这些更是做惯了的,谷壳麦麸也是不值钱的。   这些东西就能让孩子去认字,沈家就是在做善事。   他们可是知道,二十里外的县城里,上私塾最便宜的都要二两银子。   地里刨食的人一家子一年都攒不了二两,更别说还有笔墨书本这些费用,哪像沈家教认字就是教认字,横竖村子里的人也没指望自家孩子真的去考功名,光是认字写字,一个沙盘一块石板,再加一支三个铜板的笔就全部齐活了。   村里人不知道,那是因为私塾里的墙上都被涂黑了,因为有了四块大黑板,所以孩子们可以看着写在墙上的字认字,课本就没有那么必要了。   “爹爹和妹妹要走了吗?”农家的孩子五六岁就是厨房里的好手,更别说学生中还有十一二岁的,中午这一顿饼子都是容氏早早就做好了等中午的时候再蒸的,也一贯都是让孩子们自己来的,根本不用沈风操心,所以他摇完铃之后就抬脚过来这里了。   “吃过午饭再走,你看什么呢?”沈天赐刚回答就见大儿子正低头看他们准备的东西,“你老子都上了多少趟山了,还用你小子瞎操心?”   十六岁的沈风长身玉立,面容俊秀神态温和,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布衣,站的地方有些不对,都要以为他是哪个大世家出身的贵公子了。   “爹爹自然是经验老道,儿子只是看看也好安心。”沈风被自家爹嫌弃也不恼,倒是沈清鸾乖乖的站在边上,为了方便大哥查看,还一样一样翻出来,虽然态度依然是冷淡的,但对比自己,小闺女明显更信服大儿子。   沈天赐:气抖冷!这是他闺女还是老大的闺女呢!   “爹爹没有带金创药吗?”沈风抬头看沈天赐。   “带了,带了!”沈天赐啧了一声,拍了拍随身的腰带,“你次次都要嘱咐,哪里敢不带。”   “儿子担心你,你还阴阳怪气!”容氏白了沈天赐一眼,“进来端菜,我们吃饭了。”   “是我不好,你快歇着,我们来。”沈天赐疼媳妇是真的疼媳妇儿,要不是家里除了媳妇儿个个都是厨房杀手,这会儿根本轮不到容氏进厨房。   吃午饭的时候在书房温习功课的老二沈华也出来了,和沈风有六分相似的沈华同样是一个俊秀少年,只不过和双胞胎哥哥那副矜持公子哥儿不同,沈华就活泼很多,举手投足也没有那么规矩,看着肆意很多,只能算不粗鲁。   “妹啊,你二哥读书读到精疲力尽,你要是上山弄到好东西一定要给二哥留着补补啊!”沈华从耳朵里掏出耳塞塞进口袋里。   明年就要准备下场考秀才了,县城里的私塾已经不用天天去了,每三五天去一次交一下功课,和同窗讨论一下问题,请教一下先生就行了。   不过沈华这边有现成的学霸哥哥在,所以他很少需要跑到县城里去请教,倒是有两个住在附近的同窗常常会上门,和他一起讨论功课顺便在他这儿蹭个学霸的小灶。   沈风为人谦和脾气很好也很乐意为人答疑,不管是自己的昔日同窗还是弟弟的同窗,他基本都是来者不拒的,所以在这一片的读书人中沈风的风评是极好的,倒是有人疑问当初他十三岁就考取了秀才为什么不继续考。   沈风的回答很简单,一是因为爷爷过世所以守孝一年,第二是因为自己年纪还小,读书也好做人也好都需要更多的沉淀,在加上也不愿意离开父母太远,更想趁着年纪小报答一下乡亲的照顾,所以打算开几年私塾,过几年再继续往上考。   这一番说辞谁听了不说沈家大郎是个谦逊明理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果然沈风真的开了私塾,只收取很低的费用,并且也不是以科考为目的的,所以和其他私塾没有冲突。   之后还传出沈风的父亲曾今猎杀过隔壁县伤人猛虎的事迹,在进城的路上抓过拦路抢劫的劫匪,追过城里偷东西的小贼,更甚者还抓到过元宵灯会上偷小孩掳姑娘的人贩子。   所以现在的沈家表面看着不显山不显水的,但要说这名声在这一片可谓是家喻户晓。   其实一家人都知道这名声是沈风特意经营的,但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再说这些事情也确确实实是他们做的,所以享受这些名声的好处时倒也没有心虚。   “……”沈清鸾看了沈华一眼没搭腔,不过这不影响沈华的热情,“妹啊,回来的时候带条鱼呗,鱼补脑!”   沈清鸾这会儿有反应了,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闭嘴吃你的吧,老子和你娘哪里亏了你了?考个秀才还矫情上了,别一天到晚扒拉你妹妹。”小闺女找东西是真精,老二是真吃货,自从小闺女好了之后,老二就扒拉着小闺女,一天天的光琢磨着小闺女弄点啥好吃的回来。   偏偏小闺女在吃这方面和老二还很合拍,对于什么东西能吃好不好吃,怎么吃才更好吃,更是信服的不得了,妻子对此更是纵容,于是这兄妹俩更是无法无天,弄得他都怀疑这两娃是不是饕餮转世。   沈天赐作为一家之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小闺女那里,他就是个底层存在。   沈清鸾:大哥是个白切黑,心脏,惹不起,要听他的话。二哥会吃,点子多,是一起干饭的好伙伴。娘手艺好还怀着幼崽,为了能好好干饭要对娘好。至于爹……是她打猎囤物资的竞争者,必要时可以合作,日常可以无视。   一家子在沈清鸾心里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妹妹乐意,我乐意。”风华对着沈天赐做了个鬼脸,那样子哪里像是十六岁,分明只有六岁!   沈天赐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这倒霉儿子,转头看向小闺女,但是小闺女忙着干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行了,吃饭呢,都消停点。”容氏也是无语,丈夫一直抱怨老二长残了,也不知道像谁,难道他不知道老二做鬼脸和他翻白眼简直是一脉相承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嫌弃儿子长残了。   沈风从头到尾没有吭声,但是脸上一直待着暖洋洋的笑容,和平时不一样。   沈清鸾若有所觉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平时微笑的他就是个假人,这会儿倒是像是突然鲜活了一样。 第三章   清凉镇是大回朝西南方的一个小镇,能被其他大回朝人知道名字的地方是清凉镇上头的落霞城,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县城,但以落霞山绝美晚霞闻名遐迩的落霞城,可比大回朝其他的大城有名多了。   每年都有数不清的文人墨客富贵豪绅来落霞山看晚霞,为此很是带动了地方经济的提升,同样的因为来的大部分都是讲究人所以这一块地方的风气就相对比较好。   很少听说有贪官污吏和恶霸混子的事情,总体生活的大环境还算是不错的。   也是托落霞城的福,清凉镇因为靠近落霞城,即使体量只能算是一个大点的村子,也有了镇的名头,有了正经巡逻的衙门衙役和正规的镇子市集,让清凉镇附近的村民生活方便了不少。   沈天赐和沈清鸾父女俩要去的地方位于他们所居住的南边,和最佳观看晚霞的落霞山遥遥相对,虽然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山谷相连着,但来看晚霞的人和他们其实离得并不近。   落霞山因为总是人来人往,所以台阶亭子修了不少,也日常都有官府雇猎手进山猎杀驱赶猛兽。   而和落霞山相对的长凉山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高耸的树木,厚厚的枯枝腐叶,满地的藤蔓纠结,凹凸不平的大树树根,再加上会遮挡视线的高高低低的灌木,别说跑跳,就是不摔倒好好走路都不容易。   沈天赐带着沈清鸾上山,一开始还能看到其他猎人长年累月踩出来的小径,等到了后面就看不到人踩踏的痕迹了。   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脚下,会绊倒你的藤蔓和树根都是最无害的,最怕的是蛰伏在这些枯枝腐叶中的毒物,被咬上一口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不过父女俩都有经验,所以上山来不但穿的是厚底的皮靴,还用皮子做的护腕护膝将小腿小臂都绑得密密实实的,不落一丝空隙给虫子钻空子。   “春天来的时候前面不远有一个大蜂巢,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沈天赐才说完,一点不意外小闺女瞬间双眼闪亮,有些好笑的抬手摸了摸小闺女的头,这次没有遭到拒绝,立刻就美滋滋了,“这一路上你看上什么东西先做了记号,我们先把熊瞎子弄到手,之后回转的时候再收。”   这话说的就跟长凉山是自家后院似的。   不过对于艺高人胆大的沈天赐来说,这在长凉山里搜刮也并不比自家后院难多少,就是麻烦了一点。   “好。”知道大蜂巢消息的沈清鸾没有计较自家爹撸脑袋,痛快的点头答应,但是很快她就后悔刚才没有拒绝,因为大蜂巢不见了。   看得出来是最近才不见的,附近还有几只蜜蜂在徘徊,但沈天赐口中的大蜂巢确实没看见。   沈天赐也很尴尬,这么大的蜂巢肯定不是新的,不知道在这一块多久了。这里人迹罕至,附近的动物也大部分知道厉害,正常来说大蜂巢肯定会好好的呆在树杈上,谁知道怎么就被霍霍没了呢?   再看小闺女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最后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冷冰冰的,沈天赐哆嗦了一下:“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在附近找找?看痕迹应该不超过两天。”   沈清鸾的眼神回温了一些,点点头,连搭腔都懒得搭腔了。   父女俩开始在附近寻摸起来,这一找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些痕迹,顺着一些被新鲜折断的嫩草枝叶,父女俩一路摸到了一个斜坡。   往下一看,好家伙,那么大一个蜂巢就砸在斜坡下的草丛里,还有一大群蜜蜂嗡嗡嗡围着蜂巢。   父女俩对视一眼,默默靠近斜坡观察起来。   这个斜坡要想下去对于父女俩来说都不算事儿,但是下去了再上来就不太好上了,因为斜坡的最下面有一个抛出去的弧度,和下面的落脚地中间是往里凹的。   但是这么大一个蜂巢要是不捡实在不甘心。   最后还是走惯了沈天赐拍板:“我们下去捡了蜂巢之后就直接从下面走,从山谷这边上山。”虽然这一边比之前他们上山走的要陡很多,但这对于父女俩来说都不算事儿,反而是石头较多的山谷这一边视野更开阔一点,也更能放开手脚。   “行。”沈清鸾完全没有问题,并且一马当先滑下斜坡,找了个离蜂巢不近不远的地方落脚,也不等沈天赐下来就开始翻自己背后的箩筐。   先用小铁锹清理一块地方,然后拢上附近的枯枝和杂草,点上火之后撒上驱虫粉,然后找准角度拿出小扇子刷刷刷几下就把厚重的黑烟送向了大蜂巢。   浓烟滚滚对于蜜蜂来说简直是一场大灾难,蜂巢的意外坠落已经让蜜蜂们损失了一部分成员,之后又有一部分外出采蜜,一部分出去寻找适合的地点以便重新筑巢,如今剩下这点就是看家的。   结果留下看家的这一群遭到了沈清鸾的黑烟攻击,并且这黑烟还不是单纯的烟,里面还有她自己配的药粉,所以很快那群围绕着大蜂巢飞舞的蜜蜂们就跟喝醉了一样全部坠落了下来。   等到沈天赐下来正好带上头套手套过去捡蜂巢。   用特意带的油纸将蜂巢包起来然后放进粗布缝制的袋子里,最后放进……小闺女的背箩里。   沈清鸾晴转多云的脸色让沈天赐的手又蠢蠢欲动,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领着小闺女沿着山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估算距离,免得不小心走过了头。   沈天赐是不怕在深山里迷路的,这座长凉山还困不住他,但是带着小闺女上山结果却迷路了,实在有损作为父亲的威严形象,要不得要不得。   “前面是一线天,是长凉山和落霞山次峰最靠近的地方,长凉山这边是陡坡,落霞山那一边就直接是悬崖了。”沈天赐抬手跟小闺女指着两侧的山岩陡坡介绍地形,还有山体走势,以及附近几处大型猛兽的地盘。   “因为落霞山常年驱赶大型猛兽的关系,不但是落霞山的主峰,就是次峰这里也没有大型猛兽,也有不少喜好清净的游客会避开主峰的人群来次峰赏景,也因此隔壁的长凉山这里住着不少觊觎落霞山猎物的猛兽。”沈天赐说到这里停下脚步,“等等,前面有动静。”   沈清鸾跟着停下脚步,紧接着快走两步,回头看了自家爹一眼,沈天赐一个眼神就明白,立刻上前低头一看:“这是个放糕点的木托吧。”圆形的盘子样式,精致的花纹雕刻,下面还镶嵌着磁石,一看就是那种豪华马车里,吸附在小几上,用来放点心零嘴的木托盘。   沈天赐捡起木托就见小闺女就在前方发现了新东西,这一次是一个扁了一侧的银质酒壶。   之后父女俩就像是寻宝鼠在前后距离不远的这一片地方发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像什么皮质水囊,绣着精致花纹的垫子,还有一个破烂的书箱,里面的书倒是保存的完好,另还有散落的点心盒子和茶具盒子,只不过里面的点心和茶具都是散的散碎的碎了。   “这是直接在高处从马车里甩出来的,”沈天赐看了几样之后,神色变得严肃了,“看这些东西还都新鲜的很,我们去前面看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还有没有活人。”   沈清鸾自然没有意见,默默记下这些东西的位置,就跟上沈天赐快步往前走。   不得不说在这山谷里行走确实要比在深山里走方便很多,虽然也有很多地方有密实的杂草藤蔓,但是没有厚实的枯枝烂叶也没有树根挡路,甚至很多地方因为石头比较多的原因都没有多少植被。   “在那儿!”沈天赐出声的同时,沈清鸾也看到了被蜿蜒曲折的山壁挡住的景象,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垂直的悬崖山壁凸起处长着两棵斜斜往上的大树,大树的上方还有一丛密实粗壮的藤蔓,这会儿一辆只有一个轮子的马车正被藤蔓兜着卡在悬崖凸起和两棵大树之间,而明显已经被勒死的马半个身子挂在外头,正好跟马车车厢形成一个一个微妙的平衡,没有因为哪一头过重而往下坠落。   父女俩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马车卡住的地方和下面山谷的垂直距离得有上百米,没有意外下面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比一路上他们父女俩看到的都多,另外还有一个穿着粗布薄袄的青年躺在一块石头附近,石头和那青年头上身上都是血,并且血都已经凝固,看了是死了有一段时间。   很明显这个青年应该是坠落的时候从马车上掉下来了,结果砸下来砸死了。   父女俩面对尸体都是一脸平静,除了沈天赐一开始上前查看了一下,确认是否死亡之外父女俩没有任何表示,反而两人都默契的看向头顶卡着马车。   “马车里有人。”沈天赐说的很是笃定,沈清鸾闻言点点头表示肯定:“还活着。”   既然有活人那肯定是要救的。   沈天赐观察了一下陡峭的悬崖山壁,卸下身上的箩筐和其他东西,找到结实的长绳环在腰间,手上套上攀爬需要的铁爪绑牢:“爹上去看看,等等要是能行就把人捆了放下来,你在下面接一下,要是不行咱们到时候再说。”   “嗯。”沈清鸾点头答应也把身上的东西放到一边,然后就看她家爹动作灵活的攀爬悬崖壁,左右腾挪,几乎不怎费力的爬了一半。   沈清鸾露出微微的惊讶,虽然在饭桌上常听她家爹自夸自己多厉害,但沈玉鸾其实是不怎么信的,因为她没见过。   在沈清鸾的认知里,她家爹在五感上确实比较优秀,身体素质也很不错,反应也相对灵敏,力气也比普通大,但也仅此而已,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练家子。   但是现在看看这攀爬悬崖陡壁的样子,这和传说中的飞檐走壁其实也没差多少了吧。   原来是没有难度的生活环境让她低估了她家爹的本事了。 第四章   有些破烂的马车厢里一个身穿锦缎薄棉长袍的老人躺在车板上,头上凝着血痂,脸色通红,面色痛苦,嘴里还有细碎的呻*吟声。   虽然看上去也不太好的样子,但好歹还活着。   沈天赐松了一口气,小心的攀爬进马车箱里,期间马车还因为重心的移动晃了几次,让沈天赐丝毫不敢轻举妄动,慢慢的把人往自己这边拖,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四肢身体,然后动作小心轻柔的轻轻摸索了一遍才拿绳子把人往自己身上捆。   就在沈天赐捆好人准备出马车的时候,底下的大树发出咔擦的一声,顿时心下一惊,也不顾什么了,立刻窜出马车贴着山壁攀着藤蔓离开马车,还不忘朝下喊着:“囡囡闪开,树要断了!”   事实上哪里需要沈天赐特意喊,在他听到大树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时,沈清鸾同样也听到了,紧接着就往旁边闪开了,还不忘顺手将地上的尸体拖着一起退后。   这掉下来摔死就够惨了,要是被掉下来的马车和马的尸体再砸一下,那可真就糊成一坨了,倒也不是沈清鸾在乎对方的什么死后体面,只是单纯的不想恶心自己。   这个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动物,没有变异植物,没有各种天灾,物资充足的世界,她已经生活了大半年了,再次看见尸体也就罢了,横竖人活着就是注定要死的,但她不想再看到太过恐怖的死相,因为这难免会令她联想到上辈子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蝼蚁生活。   马匹的尸体和破烂的马车随着断裂的大树一起从上面砸下来,四散的木块和石头仿佛利箭向四面溅射而来,上头的沈天赐身上绑着一个人扒拉住最上面的粗藤蔓的根茎,脚下踩着被折断大树的树根倒是还算稳当,反而是下面的沈清鸾拖着一具尸体并没有退到足够远的距离。   不过沈清鸾五感出众,反应也是常人难及的迅速,所以唯二朝她飞溅过来的一块石头一根残破圆木,前者被她侧头躲过,后者则被她抬脚踢掉了。   “囡囡没事吧。”沈天赐往下看都是烟尘,拧着眉大声急问。   “没事。”沈清鸾避开烟尘又往后退了两步才拉高声音回答。   等到激起的碎石尘埃都散尽,沈天赐才背着人往下滑。   将绑着两人绳子的另外一头,捆在脚边稍高的那一根大树跟上,然后拽着绳子蹬着山壁往下滑,比刚才他爬上去可快多了。   沈天赐背上的老人家虽然看着狼狈倒是并没有大碍,只是他们父女既然救了人总不能扔在一边不管吧。   “看来我们这次只能先回去了……”沈天赐刚说出口就见见小闺女一下子难看的脸色,知道小闺女非常想要去摸熊瞎子,但人命也不可轻忽,小闺女在人情世故,或者人性这方面又着实认知薄弱,并没有从小到大养成的认知,所以解释起来颇为困难,脸上顿时有些为难,索性把问题扔给小闺女,“囡囡说说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清鸾面无表情的看着脚边的尸体,皱着眉盯着自家爹正在给清洗伤口上药的老头,似乎很痛苦地做了决定:“你进山,我送回家。”   要是她知道熊瞎子的窝在哪里,她就自己去了!   等明年天气转暖,她一定要把这方圆的几座山摸个清清楚楚。   “这……一定要如此?”沈天赐居然一点不意外小闺女两手都要抓的想法。   这一具是尸体一个是老头,又都是男的,让他家小闺女送回去总感觉不太好,但总比小闺女要把人扔在山谷里自生自灭好太多了。   沈天赐心里满意:可见他们老沈家的闺女,就算没有从小开始教,那根子也是正的很。   “嗯。我送。”沈清鸾说着打量了一番有些狼狈,还有些发烧,但总体还挺鲜活的老头,“死不了。”   “我之前粗略看过了,这老伯运气不错,虽然脑袋上磕了一下,但身上其他地方的骨头没有问题。”沈天赐把人拖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上手摸的那一遍,就是确认伤势,怕万一哪里骨头断了,自己救人的时候不知道反而让人伤上加伤。   “嗯。”沈清鸾点头,然后卸下了背篓拿出薄被子给沈天赐,“捆了,我背。”说完也不管转头去那一大堆马车残骸那边,捡了箱子一样的大盒子,应该是马车里安置的矮榻,这种矮榻都是箱式的,上面可以放上垫子睡人,下面则和箱子一样可以放各种东西。   沈清鸾动作很快的找了两个断掉的木辕,将尸体扔进箱子里,用藤蔓将木辕绑在矮榻箱子的下面,免得箱子的底板直接在地上拖给拖散架了。   “要不然蜂窝就等我带回去?”沈天赐看着小闺女把包好的蜂窝塞进箱子里和尸体搁在一起,即便中间垫上了一层睡袋,还是觉得牙疼。   他家小闺女也太不讲究了。   “我自己带回去。”沈清鸾让沈天赐,把已经上好药还灌了温水的老人扶到她背上绑好,一只手拖着箱子一只手拿着根棍子转身拖着就走,走了两步回头见沈天赐还站在原地,拧起眉头催促,“进山去。”   “行,我这就进山,你下山小心。”沈天赐将小闺女留下筐子里的一些必需的东西转移到自己的筐子里,然后把筐子找了根藤蔓绑在附近的大石头上,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而沈清鸾背着一人拖着一尸早就不见了踪影。   ………………   日头渐渐西斜,清凉镇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开始冒炊烟,沈家的私塾也放学好一阵子了,沈风坐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剥花生,身上的书生长袍早就换上了方便行动干活的长裤和短褂,同样换了衣服的还有在灶门口一边烧火一边背书的沈华。   容氏用锅铲慢慢搅着锅里掺了碎玉米的米粥:“也不知道你们爹和囡囡到地儿了没有。”知道丈夫闺女有本事是一回事儿,但出门担心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应该已经到地方了吧,爹和妹妹本事大着呢,娘别担心。”沈华被打断索性从头开始背,坐在门口的沈风斜了弟弟一眼,也不打算拆穿弟弟。   他是没有想到的,弟弟背书可以短时间强记,但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这不,今天下午写完了策论之后让他放松放松,复习一下一直以来学的经文,谁知道这小子居然背的七零八落,好在读了两遍之后就能重新背起来,不然明年也不用上考场了。   “过两天阿章去私塾我陪他一起去城里,然后买两个婆子回来。”沈华小名阿章,本来家里都叫他老二,但是他死活不答应,于是就直接叫了小名。   “这,会不会太过招摇了?”这村子里谁家也没有买下人的,他们家也不算特别富裕,突然采买下人实在有些过于突出了。   沈天赐和容氏上没有父母长辈照拂,下没有兄弟姐妹照顾,虽然日子过的清净,但很多时候也确实艰难,需要人的时候很难找到凑手的人帮忙。   如今容氏大着肚子操心一家饭食,偏偏家里其他几个都是厨房杀手,全都有心无力,总不能容氏临产了也要煮饭烧菜吧。   “怎么会呢!娘你和村子里的其他妇人又不一样。”沈华不说家里没有帮衬免得他娘感伤,这个时代都讲究多子多福,没有父母公婆和兄弟姐妹是很容易受人欺负的,也是他爹立得住有出息,他家大哥更是学神转世,要不然他们家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您可是秀才的娘,也是我们没有想到,不然早该让您使奴唤婢了。”   “尽胡说八道。”容氏嘴里斥责沈华,脸上却带着笑容,她丈夫能干儿子们出息,闺女也好了,马上她又要给家里添上两个小家伙,到时候沈家就热闹了,再也不是当初谁都能欺上一嘴的独户了。   容氏刚来沈家的时候,可没少听人家酸言酸语,再看如今,人还是那么些人,但是嘴里的话全都掉了个个儿,所以,人啊,还是得自己硬气。   “阿章说的对,买两个婆子,侍弄饭食照顾牲畜都让她们来,娘只要吩咐她们就行。”沈风也跟上了一句,心里想着娘生下弟弟妹妹之后,不管是月子里还是小孩子也有人帮着照顾。   “大哥说的不错,娘怀孕辛苦,其他的事情我们还能搭把手,这灶上的事情实在天赋所限。”沈华说起这个就有些气苦,枉他一肚子菜谱,怎奈居然是手残。   “还说,我就不明白了,这侍弄饭食想要的弄得好弄得精致确实不容易,但弄个家常能吃有多困难?你们父子四个愣是一个不行……”容氏生沈风沈华和小闺女的时候,公爹还没有过世,也好在有公爹在,不然她都不敢想自己月子里会吃些啥了。   兄弟俩:……   “这以后给你们兄弟俩挑媳妇,必定要挑个灶台上的好手,不然小夫妻俩不得把自己饿死。”说到这里容氏就有些愁。   两兄弟默契不吭声,很显然容氏也没想听兄弟俩的想法。   眼见着两个儿子将来都不是地里刨食的,那这媳妇儿也不可能挑村子里的姑娘,毕竟若是小夫妻俩话都说不到一块儿还怎么过日子?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姑娘家但凡能断文识字的必定家里富贵,他们家这以后就算两个儿子都考上了,短时间哪怕不用种地打猎,也不可能大富大贵,时人又都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的,他们家这不尴不尬的,村子里大字不识的姑娘进了门不好过日子,真的富贵人家的小姐也看不上他们小门小户。   诶——   完全不知道两个儿子的婚事早就被大儿子挡掉,怀着孕没工夫张罗也不见媒婆上门的容氏一直觉得自家两个儿子在婚姻市场上是滞销货,所以忍不住就愁啊!   而更让她发愁的还不是两个滞销货儿子,毕竟两儿子确实出色,总是能娶到媳妇儿的,区别不过是好点差点,她愁的是她家本事大的闺女可咋办哟!   “你们妹妹眼看着也要及笄了,及笄之后按规矩就可以议亲了。但别说我们清凉镇了,就是整个落霞城稍微打听一下都知道囡囡之前是病着的,如今更是见天跟着进山,哎——难不成好好的大闺女就要砸在手里?”也不怪容氏捉急,但偏偏又心疼闺女,要是拘着她看她不高兴又心疼,可愁死了。   “……妹妹都要快及笄了……”沈风似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沉吟了一会儿,“倒是有那么一个人,身世人才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家里也自有风骨,这样一算倒也不会辱没了妹妹。”   沈风兀自琢磨了一番真的觉得不错,抬头就见自家娘和弟弟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怎,怎么?”   “大哥,你都觉得样样俱全的人,你就不怕妹妹辱没了人家?”沈华刚说完被容氏一巴掌拍在后脑:“有你这么埋汰妹妹的吗?”   沈华捂着后脑勺:还有没有天理了?都不让说实话了?   “老大啊,虽然你弟弟的话不中听,但说的是事实,这样四角俱全的人家能看上囡囡?”容氏承认自家闺女好看是好看的,但是做了十多年傻子不是瞎说的,虽然说现在好了,但是缺失了十几年的成长,如今闺女对人事物的认知都还和正常人有不小的距离,实在是难得良配。   结亲也不是结仇。   他们沈家可不兴骗婚的。   沈风看向远处背着拖着什么,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而来的沈清鸾,笑着站起来迎了过去:“娘不用担心,会愿意的。”   毕竟他们可以挟恩图报嘛! 第五章   夕阳最后的余晖隐入落霞山的西边副峰之下,清凉镇的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十几骑从青石板的大街上飞掠而过。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入夜了还有人出城?”清凉镇就在落霞城外不远,小镇大街的前方直接连通出城的官道,街上的人只要抬头一看就知道来人是从哪里来的。   这会儿从北边过来那肯定是从落霞城出来的。   “谁知道呢,不过肯定是大事儿,这得有十几匹马吧!”几个好奇的百姓来回张望。   这些人猜测的没错,确实出了大事了。   北渊谢家的大名士谢子衡谢老在落霞山上失踪了。   据说是带着一个车夫驾着马车上的山,但是眼看太阳落山了还没有下山,留在山下的人就上去找人了,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才叫喊出来,当晚就有不少人把落霞山这一块翻了个底朝天。   但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人。   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把整个落霞城都惊动了,听说谢家长孙收到消息连夜赶到落霞城,今儿个下半响到的落霞城,水都没有喝一口就上了山,两个时辰后又下来出城了。   不但是落霞城里的官府,还有不少富贵人家也派了人出来找人。   不过这些都是跟着谢老一起过来的老谢管家张罗的,至于那位传说中的谢家长孙,他们是一根毛都没有看见。   夜晚的山谷山风呼啸宛若鬼哭,脚下的路并不好走,举着的火把也因为山风而飘忽不定,所有人的视线都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大郎,按照次峰上的痕迹来看,应该就在附近了。”谢五的语气有些沉,神色并不好。   其实不单单是他,一行十几人的神色都不太好,除了差不多两天一夜没有休息的疲惫之外,更多的是对谢家这位极有声望的六老爷的担忧。   按照他们在落霞山次峰上找到的痕迹,马车应该是连人带车一起翻下车道外侧的悬崖了,而出事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六老爷已经年过花甲,还是从这么高的悬崖上翻下来,实在是希望渺茫。   “靠着崖壁走,小心点。”谢砚的声音有些嘶哑,脸色有些发白,但依旧冷静沉着的神情让心里忐忑惊慌的众人稍稍安稳了一些。   没事的,一切都有大郎在。   “是。”一行人小心的往前走,突然最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众人原本只注意自己脚边和四周,这一停下意识的抬头,结果就和远处五六双绿油油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大郎,是一小群狼。”开口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这里虽然和落霞山离得近,但是人烟稀少,遇到狼群很正常,只要不是大股狼群,这种还不满十匹的狼群,他们完全游刃有余。   “嗯……”谢砚应了一声,突然眼眸一缩,喝道,“上前赶走它们!”说完已经率先拔出长刀冲了过去。   这里确实人烟稀少不错,但是离人类活动的地方还是太近了,如果是独居的猛兽还好说,像狼这种群居的猛兽绝对不可能会到这么靠近人类的地方走动的。   除非这里有……食物!   谢五等人被谢砚发紧的声音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大郎为什么特然变脸,就已经下意识遵照命令跟谢砚冲了上去。   五六匹狼看到这么一群拿着刀剑举着火把的人,完全没有正面刚的意思,在谢砚一行人冲过来的同时就直接往后退去,只不过可能还想捡个漏,所以没有退得很远,只是在远处守着。   谢砚才不管狼群还在远处虎视眈眈,只管接过火把上前查看,其他人留下几个和狼群对峙,其余的也上前翻找起来。   一开始离得远,又是藤蔓又是树枝的,再加上光线问题,马匹和马车在里面还真的不显眼,这会儿靠近一看,不说一目了然,但确实一眼就能看清楚。   是他们谢家的马和马车没错。   看清楚的同时,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横卧在地上,马脖子耷拉,半个身子已经被狼群啃掉了,摔烂的马车,断掉的树干枝叶藤蔓堆在下面,旁边还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大郎没有找到六老爷,也没有看到谢强。”谢五等人翻找了已经散架的马车,还有树干藤蔓的里里外外,都没有发现人。   声音依然惊慌但却忍不住带上期盼,没有发现人说不定还有希望。   “嗯。”谢砚举着火把对着悬崖往上看,可惜夜色太浓,火把照明有限,他看不见悬崖上头的情况,不过看树干断裂的痕迹,就可以看出树干不是一下子断裂的,他甚至可以想象长在悬崖山壁上的大树突然被马车压住,维持了一段时间后再彻底断裂。   “大郎这里有块大石头,上头绑着一个箩筐。”谢十一本来就落在最后面,这会儿举着火把就想把周围转一转,结果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物件。   谢砚立刻过去打量绑在石头上的箩筐,筐子编的很紧密,看得出来编筐子的人手艺非常好,手往上一压一摇,纹丝不动,很结实,再加上筐子上两条用薄皮缠绕,中间还另外缝了一层厚皮垫子的背条。   谢砚一直紧绷的心神突然松了些许。   “谢五你带两个人回去镇上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好猎户,或者本事不错的采药人,家里境况应该也还算富足的那种……算了,都打听一下。”谢砚转身看向不远处还没有走的狼群,“其他人跟我继续找,这群狼也别留下了。”   “是。”谢五立刻应声,点了两个人跟他一起往回走,其他人则跟着谢砚纷纷转向不远处的狼群。   ……………………   沈家   额头上过药包着纱布的老人家被安置在沈华的床上,至于箱子里拖回来的死人则被沈风叫上村子里的几个大汉,一起抬着停在了山脚的土地庙里,花了钱请庙祝张罗酒菜招呼抬尸的几个大汉一起守夜,另外将事情告知了镇长。   镇长消息灵通,立刻想到什么,动作飞快的跑来沈家,比沈家请的大夫来的都快。   老人家的伤势并不复杂,随后赶到的大夫一通的望闻问切,很快就得出结论:总体来说人没有大碍,就是老人家伤到了又受了惊吓还有些发烧,所以暂时醒不过来,等等灌了退烧的汤药发了汗,大概到明天中午就能清醒过来。   “昨儿个城里传来消息,说是有贵人在落霞山游玩的时候失踪了,只不过具体是谁老朽也不得而知。”镇长对着沈风拱了拱手,“这如果就是那位贵人……不知秀才公的意思?”   “镇长多礼,风年纪尚小,父亲进山还没有归来,此事便托于镇长张罗,老人家受伤失踪家人必定忧心,还需速速将人请来认一认。”沈风态度温和的对着镇长回了一礼。   镇长立刻眉目慈和,他自然知道沈风口中的年纪尚小父亲没有归来的话都只是说说的,人是沈家救回来的,沈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夫,人家秀才公完全可以自己一手包办。   但人家没有,人家找了个借口让他往城里跑一趟报信,这就是把救人的功劳送了一份给他。   别管床上躺着的这位到底是不是贵人,他这个镇长都领这一份情。   “老朽听秀才公的,明日一早老朽就进城将事情报于曹县丞,免得老人家家里人担忧着急。”镇长连连答应,又请大夫留下,又说回家让两个儿子过来守夜这才离开沈家,走的时候心里还在感叹这沈家秀才公不过才一十六岁,人情往来已然熟练老辣,再想想自家快三十岁的憨憨儿子……   算了,儿子是自己的,还能扔咋滴!   不过两个儿子眼见着是不成了,他还是看看几个孙子孙女吧。   特别是在沈秀才这里启蒙的两个小孙子,希望能多学到点东西。   一通忙活沈家几个都还没有吃饭,于是等到镇长家的两个儿子过来之后,沈家一家人才聚在厨房里吃完饭,沈华被指使着往自己被征用的房间里送了热水,这才回来加入干饭的行列。   沈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不过说话也会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说话。   于是努力干饭的沈清鸾就断断续续的把事情告诉了容氏和沈风沈华。   “原来是在那里……”沈风点头,嘴里低声说了一句,“运气确实不错。”   “嗯?谁运气不错?”沈华没听清楚,问了一句。   沈风微微一笑:“没什么,是说这位老人家运气不错,如果不是遇到爹和妹妹,恐怕就危险了。”   “确实。”沈华立刻点头,“得亏妹妹要捡蜂巢,不然谁知道他掉那儿了。”   “……嗯。”沈风微笑点点头,没有说,人家家里人最后也会找到的,只不过这位可是受了不少罪,而找人的也会遇到危险。   “这估计是上落霞山赏景的,以后你们出门在外可要万分小心。”容氏听闺女一说就知道这马车八成是落霞山那边翻下来的,“这赏景怎么跑到悬崖边上了呢!”   不过很多喜欢附庸风雅的人都爱去那种地方作死,赏景跑到悬崖边上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容氏对于孩子们读书是万分支持的,但是对于一群书生附庸风雅,上酒楼花楼画舫之类的还请妓子陪着吟诗作对什么的是十分反感的。   于是双胞胎兄弟的后半顿饭都在容氏的叨叨中进行。   兄弟俩对视一眼,低头扒饭,不停点头应是,半点不敢辩驳。 第六章   因部分小天使情绪激动反应较大所以我在这里敲一下重点   文中一开始关于上辈子的所有描述,都是以大哥的主视觉出发,是他以为的真相并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大家让子弹多飞一百章,别着急下结论。   ……………正文………………   烈火熊熊,火光照映着火场外面带讥笑的两张脸,沈风手里握着滴血的长剑,他已经被烈火包围,但是冰冷的目光依然盯着远处的一男一女。   “陛下就是被太子殿下气死的,太子殿下羞愧难当懊悔不已,故而选择自焚跟着陛下一起去了。”那女子一身素衣三十多岁的样子,捏着手帕哀哀而泣,“太子殿下怎可如此,你们父子情深可让本宫和你皇弟如何是好啊……”   “太子哥哥快出来,不要做傻事啊!”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嘴里说着万分动容的话,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却喊着,“你们不要拦着我,让我去把太子哥哥带出来!”   “娘娘和三殿下不要冲动,臣等定会护佑娘娘和殿下。”旁边的男子身穿盔甲,曾是死去的陛下最看重的左右手,也应该是太子可以依靠的后盾,更是守卫整个皇宫禁军的大统领。   烟尘和窒息蔓延,沈风有太多的不甘心,他和父亲一路拼杀才夺回一切,但却没有防备身边最亲近的人。   父亲以为知书达理的继室,常年给自己这个原配嫡长子下毒,让身体渐渐赢弱的他油尽灯枯且没有没有子嗣留下,将他母亲拼死生下的龙凤胎弟弟妹妹捧杀,彻底养歪,最后双双横死不算,死时更是一身污名。   父亲不知道,跟着他们一路并肩过来的女人,早早算计好了摘桃子,不知道他颇为怜惜的小儿子根本是继室和他所谓好兄弟的儿子。   今日他们设计逼死他这个太子,所有人都以为是天家兄弟反目,其实是谋朝篡位。   一直以来帮扶父亲夺位的继室岳家,早就因为父亲看中他原配长子而心生不满,知道了自家女儿欺君,立刻调转立场帮着拉拢朝臣袖手旁观不算,还出手拦截宫内外消息。   到底还是他们父子太过天真,扫干净了外面的所有威胁,却没想到身边就藏着毒蛇。   沈风的视线逐渐模糊,呼吸也变得困难,他在漫天火光中躺了下来,隐隐约约听到喧哗声,抬眼看过去似乎来了很多人,领头的黑衣年轻男子被人一路抬过来,金属刀兵的响声越来越远……是谢相国来了……   “……”沈风脑中一阵晕眩,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道【老大啊,其实这个皇位为父是真的不想坐,但是不坐我们父子都要死。】   是父亲……   父亲是曾今战功赫赫的太子,如果不争就会被想要上位的人彻底踩死。   【等老子坐稳了皇位就把皇位让给小谢,反正他算半个熟手……】   【老大,这是传位诏书,你和小谢一个没孩子一个不想生,真是愁死我了,你以后一定要压着小谢生个太子给你,到时候你传位给小谢的儿子,这江山也算完璧归赵了……】   父亲最后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这时候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有谁闯了进来,有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冲出了火海。   “太子,太子,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太医!”谢相国的声音微微颤抖,“太子挺住,你要挺住,你听到没有!太子,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你一定要挺住你听到没有!”   “谢……相国……”谢相国其实只比他大三岁,按说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但是这些年为了帮他们父子竭心尽力,如今头上更是早早有了白发。   “臣在,臣一直都在,太子别说话,我们有话等好了慢慢说……”   “来不及了,我知道的……”不但是火场的毒烟,还有长年累月的毒,早就已经败坏了他的身体,这场大火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谢砚容貌秀丽俊逸,出身世家大族谢家,此时的他鬓发凌乱,一脸病容,父皇的逝去最伤心的就是他们俩了,这也是被钻了空子让身边人背刺自己的最大原因,“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才送走你父亲……”一双清凌凌的眼眸中水光闪烁。   “父亲让你生个孩子给我做太子……”沈风看着谢砚没有丝毫讶异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他父亲和谢相国之间果然有大故事,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探究了,“不过我来不及了,父亲留了一封传位诏书就在……”沈风用气音说完,已经感觉自己两眼发黑,拼着最后的力气也要调侃一把堪称完美君子的谢相国,“父亲常遗憾妹妹清鸾年幼夭折,不然若是配给相国倒也年纪相当,也听你叫他一声父皇。”   谢相国:……   “若有来世你来我家,我把妹妹许给你!”不但父亲对做谢相国的岳父感兴趣,他对做谢相国的大舅哥也很感兴趣。   “……好。”谢砚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有一颗当他爹的心,也不知道自己看顾的子侄一门心思要当他大舅哥。   看着沈风闭上的眼睛,谢砚脸上带着泪光的笑容慢慢收敛,发红的双眼看向被杀的节节败退的禁军,以及在一边惊恐万分完全没了刚才样子的母子俩:“太子殿下舍不得三皇子殿下,本相感念两位殿下兄弟情深,就请三殿下下去陪太子殿下吧,本相也不愿见娴贵妃娘娘遭遇丧子之痛,就请娴贵妃娘娘也下去和三殿下团聚吧。”   谢砚的声音刚落,原本只是被围着的母子俩,就在惊叫声中被一刀割喉送走了。   …………   “大哥,哥?”沈风眼睛酸涩的被人推醒,眯了眯眼睛对上沈华透露着担心的双眼:“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呢,做什么梦呢脸色难看成那样,推了老半天都不醒。”沈华看到沈风清醒立刻松了口气,“我差点就要到去外头喊姜大夫了。”   沈风和沈华兄弟俩住的是东间,因为沈华的那间被让给了救回来的老人家,所以兄弟俩就久违的躺在了一张床上。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沈风想起梦中的一切,然后突然弯唇一笑,惹得沈华一脸莫名其妙:“做噩梦你开心啥?”   “哦,可能是好妹夫的人选马上就要来了。”沈风觉得这或许也算是他们父子的执念了,只是之前他是真的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如果不是娘刚好提起的话。   沈华想起来之前在灶屋里自家大哥对他和母亲说的话,还是觉得不可信,但是他也知道自家大哥那是从来不说瞎话的,于是将信将疑道:“大哥从哪察觉出来的?”   沈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弟弟朝着他房间轻轻抬了抬下巴。   沈华眨巴了一下眼睛猛然瞪大眼,用惊喜又期待的眼神看向沈风。   沈风也没有让弟弟失望,颇为矜持的点了点头。   沈华立刻跟着了然的点头,然后忍不住朝着自家大哥竖起了大拇指。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那简直是天经地义!   没有英雄救美没关系,不是美救英雄也无所谓。   救了老的,可以让小的以身相许嘛!   妹妹背回来的老人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那种大家族为了救命之恩,贡献出一个看得过去的妹夫绝对没有问题。   沈华点头觉得这主意真是在妥帖不过了,他们家也不会要求人家太过金贵的长子嫡孙,但是这种人家出来的最起码能读会写,眼界也开阔,再加上救命之恩,可比把他妹妹嫁到别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多了。   说起来也是这可恶的时代。   明明妹妹才十四岁,刚上初中的年纪,居然要担心嫁不出去了!   沈华: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操碎了心的沈华并不知道他家大哥想要的妹夫,不但是人家金贵的那一波子嗣,还是其中最金贵的那一位嫡长孙。   沈华的房间虽然是东间的三分之一,但是当初房子盖的时候就比较大,所以隔开后的房间其实也不算小,把病人安置在这里不过是沈华房间里多了一张竹榻,正好让镇长的两个儿子窝着陪床。   至于晚上也被留下来的姜大夫则睡在书房里的竹榻上。   当初做竹榻还是因为沈华闹着想要,后来沈天赐就给兄弟俩一人整了一张,今年夏天的时候又给清醒过来的沈清鸾整了一张。   沈华的那张摆在自己屋里和床相对而放,沈风则觉得这样子安置让房间太拘束了,就把竹榻安置在了外面的书房。   但其实沈风不管做什么事情,要么站着要么坐着,除了夏天太热很少上竹榻,倒是沈华仿佛长在竹榻上的,夏天也就罢了,到了冬天铺上垫子毯子也要窝在竹榻上,最近还想要把竹榻换成木头的,又说木头的太重还是竹制的好,反复无常。   大清早大家都醒过来了,兄弟俩起得早,早早烧好了水给大家洗漱,虽然不会做饭,但是隔水蒸一下昨晚剩下的饼子,切个咸鸭蛋和咸菜做早餐是没有问题的。   兄弟俩在厨房里忙,容氏起来熬粥,这当口镇长家的媳妇过来了,不但拿了不少菜过来帮忙做饭,还带了消息,说镇长四更天就起身往落霞城去了。   再看沈清鸾,也早早就起床了,先是在菜园子里巡视了一遍,将成熟能摘的菜搜刮了一篮,把菜拿到厨房后,一手提着煮好的猪食,一手端着鸡食到后院喂食。   趁着猪和鸡吃食,沈清鸾先是扫了鸡窝,然后又打水冲了猪圈,全部弄好之后满意的点头。   她最喜欢囤食物了,这让她非常有安全感,当然像是照顾猪仔,鸡群什么的更是乐意,特别是每天母鸡们咯咯咯朝她报告下蛋的时候,那感觉……就跟听了仙乐差不多。   不过今天不能陪猪仔和母鸡们了,今日她要去镇上一趟。   镇上聚仙楼里有位大厨,非常擅长制作糕点,之前跟着爹去送猎物的时候就听说想要蜂蜜,沈清鸾打算把蜂窝整个给送过去,卖给这个大厨,换一些好的点心给娘,然后再添些钱买头骡子回来。   以后往镇上运东西就方便多了,虽然她力气大没错,但是猎物什么的难免血呼呼的弄脏了她娘给她做的漂亮裙子。   吃早饭的沈清鸾这么一说,容氏微微皱眉:“囡囡,要不然下回去吧,这会儿家里脱不开身,正好你大哥也说要去买两个婆子回来做活,到时候一起。”   “……好。”沈清鸾想说自己去没关系,但是看着另外母子三不放心的神情只能点头:哎……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甜蜜的负担?   不过没办法,不管是厉害的大哥,会吃的二哥,还是怀着幼崽的娘,她都拒绝不了。 第七章   镇上来人比沈家想的要快得多,几乎是他们刚放下饭碗就听到了马蹄声。   一辈子都没有骑过马的镇长被人带着一路从城里飞奔过来,那张布满皱纹的黝黑脸都白了好几个度,等到在沈家院子门口停下来的时候,要不是有带他的侍卫扶着怕是要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沈家开着私塾所以白日里院门是不关的,等到沈风沈华出来被人扶着的镇长已经带着一群人进了院门,另外还有早上过来上学堂的大大小小孩子们,这会儿也都聚在一边,各个都盯着那一匹匹高头大马,兴奋的小声嘀咕。   “夫子早!沈二哥早!”孩子们看到兄弟俩出来立刻高声问候,沈风点点头:“你们早。”也没有说让他们进屋早读,毕竟这时候这些小孩子也没心思念书,而且这么多高头大马,孩子们在一边也是长见识的好机会。   “你们早。”沈华跟在兄长后面回应,然后也想孩子们一样目不转睛盯着那几匹高头大马,暗暗吸口水: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么漂亮的马,特别是最中间那个年轻男人刚才骑的,那叫一个风神俊秀……   等等,卧槽!!!   这是哪里来的帅哥?   沈华的灼灼目光一下子就从马过渡到了人身上,然后就看着他家兄长微笑着上前和对方寒暄,那眼神那神态,对于不熟悉兄长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沈华只觉得毛骨悚然,脑中灵光一闪眼角正好瞥见坚持吃饭后点心才出来的妹妹。   觉得自己get到兄长想法的沈华:不是,大哥,真不是他嫌弃自家妹妹,但你不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   “沈秀才,这位谢家的大郎君,来看看你们救的老人家是不是他们的亲人。”镇长气都还没有缓过来立刻介绍道。   “沈秀才,冒昧上门还请见谅,不知可否让在下见一见你们救下的老人家?”谢砚见到沈家兄弟俩的第一眼就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不过也没有多思多想只是把这个印象放在心里,他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再是铁打的人这会儿脑门也是嗡嗡发晕,如果不是天亮前眼睛闭了半个时辰他这会儿怕是马都不能骑了。   昨天后半夜他就带着人从山谷回到了城里,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不过让下属们调查的事情倒是有了不少眉目,只不过这四周本身就群山缭绕,不管是以打猎采药还是砍柴为生的人都不算少,最后勉强圈定了十几个人,打算天一亮就一一去探访,谁知他们刚安排好就有人来报信了。   来的还是他一开始就觉得最有可能的那一家。   沈家,一家和普通猎户非常不一样的人家。   这会儿到了沈家见到了沈家的两兄弟,就越发觉得这个沈家有些神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要确定的是沈家救的是不是六叔祖,如果是,那么六叔祖此刻情况如何。   “当然可以,谢郎君无需在意这些细节,这边请,老人家暂时歇在我二弟的房间。”沈风脸上带着堪称如沐春风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人往兄弟俩的东房过去。   “多谢。”谢砚也不再多话,跟着沈风几步进了东房,目光掠过外面书房在已经开始煎药的小炉子上停了一下,然后脚步不停的进了可以说非常狭窄的卧室。   好在谢砚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声响比较大,东房里陪着的兄弟俩和姜大夫都听见了,早早就从卧房里让了出来,不然两个大男人进去都没处下脚了。   浑身虽然依然狼狈但明显看出来小心打理过的老头就躺在床上,谢砚再看见人的第一眼就狠狠松了一口气,沈风很有眼色的避让到了边上让谢砚凑近查看,只见他伸手搭上老人的手腕,不过一息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   “这位正是我家长辈,砚先谢过沈家对长辈的救命之恩,等事情安顿之后砚再前来正式拜谢!”谢砚对于医术并不擅长,因为一些原因尝试过学医,但学了十几年也就能通过把脉确定一下有没有生命危险,至于具体的病症并不能确定。   他家六叔祖此刻的脉相比较虚弱,但确实没有生命危险,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谢郎君严重了,老人家身体要紧,敝舍简陋怕是耽误老人家的身体。”沈风压根不接谢砚谢不谢的话头,反而是一副我家穷,你们赶紧带着人走的架势。   “……”谢砚脸上的感激几不可察的凝固了一下,顺势点头接话,“沈秀才说的是,在下先前就已经差人请了城里的大夫,只是马车要慢上一些,恐怕还要打扰府上一两个时辰。”   “谢郎君周到,时辰不早,在下要去开课了,谢郎君可自便。”沈风面上带着微笑:即使年轻十多年,也还是那个熟悉的谢相国。   “不敢打扰主人家。”谢砚和沈风互相拱手,接着一个出了门,一个招了人进去吩咐。   镇长很有眼色的领着两个儿子离开了,容氏大着肚子压根就没有出厨房,谢家一群人得了谢砚的吩咐后全部撤出了院子歇到了外头。   孩子们也因为沈风出来一股脑跟着进了学堂里,倒是沈华到了东房,不过他压根没进去房间和谢砚寒暄,就是拿着书在外头背,跟出去下令后又进来守在门口的谢五大眼瞪小眼。   至于姜大夫则被谢砚叫进了里面,细细询问谢家六老爷的具体情况。   整个沈家只剩下沈清鸾非常悠闲地坐在厨房门口啃零嘴,目光幽幽盯着院子外面那几匹高头大马。   果然只想买骡子的她实在是太没有出息了。   买什么骡子,就应该买马!   看看这体量,看看这肌肉……跐溜……   沈清鸾脑门被布置完功课出来的沈风,用手指敲了一下脑袋:“马肉并不好吃。”   “大哥吃过?”沈清鸾疑惑,他们家看上去并不像是能买马来吃肉的人家。   还真就吃过马肉的沈风顿了一下:“有没有听过俗语,驴肉香马肉臭?医书上更是记载马肉有毒。”   “……”沈清鸾面无表情摆明了不信,但是在沈风的目光下还是点点头,“那我们买头驴。”不拉车了还能吃。   “可以吃的肉很多,没必要惦记着拉车的,而且牛马之类的大牲畜本身就稀少,除非老死病死,否则是不允许宰杀的。”沈风知道自家小妹常识缺乏,所以和她说话就比对别人多了很多耐心。   “好吧。”想想后院的鸡和猪,还有这半年来吃的各种肉,沈清鸾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到了哪儿就遵守哪儿秩序的规矩,勉强点点头。   “囡囡真乖。”沈风抬手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有些不经意的,似乎是无意的开口问道,“囡囡看到刚才的谢郎君了吗?”   “嗯。”沈清鸾往嘴里扔了一块锅巴,点点头,沈家可是她的地盘,这么多陌生人进来她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只不过没有察觉到恶意所以还是安稳吃完了饭后点心才出去。   至于大哥说的什么谢郎君,作为外来人群中领头的那个,她当然是第一眼就观察过了。   “囡囡觉得他怎么样?”沈风是非常想要当这个大舅哥的,但妹妹是亲的,总要妹妹能看上才行。   “太弱了。”沈清鸾撇撇嘴,一个照面判断了对方对自己完全没有威胁之后,就没有再在意了。   沈风脸上的微笑微微裂开:……   是他大意了!   他妹妹现在看人事物的角度完全和正常人没啥关系。   “其实……他的整体实力应该算是还可以的。”毕竟是谢相国,沈风觉得还是要在妹妹面前为这位好友挽回一些尊严的。   然后沈风得到了妹妹的喵咪震惊脸,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瞪得大大的,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写着:难以置信!   正巧此时载着大夫的谢家马车来了,谢砚听到声音出来迎人,结果一出来就迎上沈清鸾的震惊脸,谢砚脚步一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年轻女孩子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那眼神仿佛在说:【就这?就这?】   谢砚不是没有被审视过,但是这种眼神很少,大部分来自于长辈,但从来没有年轻平辈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若单单如此那就是冒犯,但是对方自己的情绪更加激烈,就像是因为他对方失去了对世俗的欲望,立刻就要去看破红尘一样……   谢砚有些僵硬地对着沈家兄妹俩点点头,转头快步出了院子。   看着谢砚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妹妹那一脸的生无可恋,沈风抬起手按下自己上翘的太厉害的嘴角,最后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名满天下的谢相国居然也会被人看得失态,真不愧是他妹妹!   不会是生来就是克他的吧!   真是……真是太好笑!   他可以笑一辈子!   只是……沈风收敛了笑容,这样一来妹妹很明显看不上谢相国了,但连谢相国他家妹妹都看不上,那还有能看上的人吗?   沈风在心里笑完开始发愁……难不成他不但要在妹妹面前给谢相国挽尊,还要变着法吹嘘?   啧!   堂堂谢氏麒麟儿也太不争气了! 第八章   谢家请来的大夫是落霞城最大医馆仁心馆的馆主,相对于小镇上姜大夫只敢保守治疗,这位出手就利落多了,几针下去,本来说要到中午才能醒的谢六老爷就睁开了眼睛,之后上手一把推拿。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之前还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不但清醒了过来,甚至能在旁人的搀扶下下床了。   尽管心里早就知道这位姓司徒的老大夫,是整个太元首屈一指的名医,沈风还是忍不住心里惊叹。   心里又可惜老大夫年岁已高,他们家谢相国当年没少为他那副破烂身体操心,常常惋惜司徒先生的几个徒弟都太过一般,否则不会看着他一天天衰败下去。   但他也知道要不是身边有那几位司徒大夫的徒子徒孙尽心尽力,他哪里能又生生熬上好几年。   其实他记起上一世的时候就想到这位老大夫了,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担心时隔十多年还怀有双胞胎的母亲,上一世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说到底主要原因还是母亲已经过了最好的生育年纪,生的又是双胞胎。   若是能得到司徒先生出手,母亲一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生产完没多久就过世了。   而若是母亲没有过世,就不可能有那个毒妇什么事儿。   沈风面上带着微笑,但是眼中带着只有他知道的幽深。   “沈秀才,救命之恩谢家绝不敢怠慢,待砚回城安排好事宜之后再行上门道谢。”谢砚确定自家六叔祖能移动了立刻就过来向沈风道别。   作为已经清醒的伤患谢子衡谢六老爷,动作不便也在边上对着沈家兄弟俩颔首道谢。   “谢郎君严重,老人家身体要紧,诸位请。”沈风依旧不接茬,谢砚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沈家是真的不在意他们谢家的道谢,还是另有所图。   不过不管谢砚心中怎么想,也不管时间多仓促,谢砚还是打算先付出一些表明一下态度:“这位是城里仁心馆的馆主司徒先生,先生医术卓绝,只是到底上了年纪,也受不得连续来回奔波,还烦请沈秀才照料一二,让司徒先生稍稍歇脚,砚回城之后再派遣马车过来接人。”   谢砚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把司徒老大夫留给沈家半天,不管沈家有没有需要,这都是他的报酬之一。   “久仰司徒先生大名,谢郎君放心,沈家必定好好照料司徒先生。”沈风没想到自己打算后面借谢家请司徒老大夫的想法,谢砚现下立刻就帮他实现了,立刻上前拱手一礼,那神情可比刚才谢砚道谢的时候真诚了不少。   谢砚回礼,抬起头的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就达成了某种共识。   确认过眼神,是一样的人。   跟着大哥一起拱手行礼送人的沈华,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但前后琢磨了一遍也没想明白。   直到谢家人全部离开,只留下司徒老大夫和随身的药童,然后他家大哥上前请人家老大夫给自家母亲妹妹诊脉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来这两人客气的一来一回之间就已经沟通好了。   沈华抬手擦汗:好在他穿的是普通人家,这要是豪门皇室,他既没有他哥心脏,也没有他妹的武力值,整一个大写的废物,定是活不过头三章的。   司徒大夫也是毫不推脱,马上就点头给母女俩看一看。   沈清鸾的身体不但没有丝毫问题,她还比普通人都要健康,可以说目前在家的人中她的身体是最健康的。   倒是容氏身上问题不少,除了早年大病身体留下的病根之外,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不妥,只是这个不妥很隐秘,司徒先生皱着眉很久也没琢磨出来,对着容氏没有提,只好好安抚了一通大着肚子的容氏,然后开了些针对性强又不妨碍胎儿的药方。   等到容氏招呼去而复返的镇长媳妇准备午饭后,司徒老大夫才对察觉到他未尽之语的三兄妹道:“你们别担心,这点不妥是在其他地方并不影响身体,之后你们随我进城拿药,先给你们母亲调理身体,至于其他待老夫回去细细琢磨。”   容氏的身世底细除了不怎么和别人谈话的沈清鸾不知道之外,沈家兄弟俩都很清楚,就一句话很神秘。   对于沈风来说上辈子是没有机会探查母亲的身世,这一世他是觉得没有必要,无牵无挂没有亲人的母亲就是最好的,没有助力的同时也代表了没有牵绊,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有些许改变。   他们父亲的身世就够让人震惊了,若他们母亲的身世也另有玄机……那可就真是太巧合了,巧的就跟老天爷在戏弄他们家一样。   但他都能重来一遍,他家二弟也性情大变,小妹都从傻子烧成正常人,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大哥你想什么?妹妹跟你说话呢。”兄妹三人出了司徒老大夫休息的东屋,沈清鸾就问沈风,下午一起去城里她要不要把蜂巢带上,然后他们直接把驴牵回来?   “我在想你十岁那年落水,那一次你烧了三天,大夫都摇头了,好在你熬了过来,现在也没有落下病根真是太好了。”沈风想起上一世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谁都不知道他看见还活着的双胞胎弟弟时是如何震惊,一度以为上辈子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恶梦。   只是后来他提前救下差点被毒蛇咬到的妹妹时,他才慢慢相信上一世是真的存在的,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除了他性情大变的二弟,又烧回来不傻的妹妹,所有的事情都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在走。   “哈哈,是啊,没留下病根真是太好了!”完全没有十岁前记忆的沈华心虚地笑了笑,立刻岔开话题,“对了大哥,妹妹说的你觉得怎么样?要不然婆子也顺道买了?”   “不急,今日下午你们在家,我跟着进城先把驴车和母亲的药带回来,等明日你去私塾我们托了人照料母亲再一起进城。”沈风说到这里看向弟弟,“你书背到哪儿了?”   “……我立刻就去背。”沈华随身带着书,也不敢留在前面碍他家大哥的眼睛,麻溜的跑到后院找个避风的角落开始背书。   沈风打发走弟弟,看妹妹不怎么高兴的脸,弯起嘴角:“囡囡,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大哥给你讲讲关于联姻的事情如何?”   “啊?”沈清鸾确实对现在这个世界的规则有些认知不全,但是简单的婚姻和联姻还是知道区别的。   就他们家需要了解联姻是怎么回事吗?   而且她虽然因为那什么谢郎君,突然意识到这整个世界的武力值水平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为此安心很多,但她再安心物资都还没怎么囤,哪里有心思管其他。   一想到如果结婚,就会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能够理直气壮地共享她的物资,沈清鸾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但是没用,沈清鸾还是被自家大哥拖走了。   然后震惊了:“谢家真的有那么多土地吗?”   “对,谢家是太元最顶尖的世家大族之一,在前朝战乱前还有谢半山的叫法,就是当初的整个太元有一半的江山都是谢家的。”沈风点头,也就是因为当初的谢家太过繁盛,以至于乱世开始的时候被群起而攻之,为此谢家沉寂了二十年,如今才开始再次抬头。   不过当年受损再重,谢家的底蕴都在,如今沉淀二十年谢家更是人才济济,还有谢家麒麟儿在,所以依然可以算独占鳌头。   谢家当年失去的迟早都是要夺回来的,另外他也了解谢砚,谢家在他的手里绝对不会成为皇权的掣肘,所以不管如何他都是要将谢家捞进他们这一边的。   而且这时候京都的皇位争夺正要进入白日化,谢家长子嫡孙的婚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是不知道上一世谢砚是怎么推脱的,但对于他们谢家来说,这个婚事应该算是正中下怀,至于以后他家回去京都,他妹妹也绝对辱没不了他们谢家。   是的,这一次沈风是打定主意要尽量晚回京都,让他们去争去夺,让他们狗咬狗,万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父亲的身份,他们一家子一入京就成了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   毕竟如今的太子也好,几位成年势大的皇子也好,对比他父亲来说,不管是身份还是功绩上都差远了,没有一个是名正言顺的。   至于现在坐在皇位上的爷爷,就让他多舒坦几年,免得向上辈子一样,被战功赫赫在两朝朝臣间都有名望的儿子压得喘过气来。   若是可以,最好等到他父亲恢复记忆,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契机。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把他父亲藏好了。因为作为当年声名赫赫的太元双骄之一,他父亲这张脸就算时隔二十年,也有的是人能认出来。   “哇哦——”沈清鸾很难得表达了她的兴奋,但很快她就皱起眉头,“大哥,你说那个人是谢家最好的联姻对象,但他那么弱,谢家能不能起来不说,他最后能成为做主的人吗?”   谢砚也算文武双全,文在沈清鸾这里用处不大,至于另一个武她真觉得不怎么样。   “……他真的不弱……囡囡觉得什么样的才算不弱?”沈风必须把妹妹对于强弱的观念掰过来。   “大哥不弱。”心脏玩不过,“二哥不弱。”行走的菜谱非常有用,“母亲不弱。”能生育的都是种族的希望,“司徒大夫不弱。”奶妈是生存的希望,“我厉害。”沈清鸾很骄傲,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爹就勉勉强强吧。”寻找物资的时候勉强可以搭把手,这还是看过他上悬崖壁救人之后才给的一点认同。   沈风:依旧是没能弄懂妹妹分类依据的一天。 第九章   沈风将谢家和谢砚的情况掰碎了揉匀了给沈清鸾一一解释,当然最重要强调这桩婚事对她的好处,然并没卵,沈清鸾只是丢下一句【我还小,再看】就把沈风扔在了家里,至于她当然是四处溜达收集物资了。   现在可是金秋时节,万物都到了收获的季节,她就算不能自己跑去长凉山霍霍,但在附近周边小山丘上晃荡晃荡也能弄到不少东西。   没人能采到的临水高处的山果,她可以采,跑得贼快的灰兔子她用石头徒手就能砸,机敏漂亮的野鸡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水潭深处的游鱼随手掰的树枝就能插起来。   上山不过两个时辰沈清鸾已经满载而归,但实话这些东西就在附近的山上,本身就是她地盘上的东西,和她放养的也差不多了。   在自己的地盘里抓东西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意思,把别处的东西扒拉回自己的地盘,那才是囤物资的正确打开方式。   但这不是没事干嘛,她又不想听大哥叨叨,一直待着她又明显不乐意谈论联姻,万一惹恼了大哥就不好了。   所以尽管满载而归,但从隔壁小山林下来准备回家的沈清鸾的兴致并不高。   好在她一直都不怎么搭理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所以经过村子的时候,日常和她打招呼的村民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沈三!沈三!”村子里的长辈都叫她沈家囡囡,小一点的叫沈三姐,只有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平辈叫她沈三,据说以前都是叫沈三傻的,现在她不傻了,直接就叫她沈三,至于和村子里女孩子一样叫什么姑娘是不存在的。   面对一巴掌拍烂村口老树桩的人,他们实在叫不出姑娘这两个字。   沈清鸾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回头看过去,是几个面熟的年轻小伙子,普遍比她大上五六岁的样子,以前没少趁没人戏弄她,后来她好了被她揍得哭爹喊娘,之后看见她都是绕着走的,今日主动喊她倒是稀奇。   对上沈清鸾冷冰冰的双眼,一群大小伙子哆嗦了一下,终于刚才喊人的那个吞了吞口水道:“这是谢家谢我们帮着抬尸守夜的谢礼,我们都听说了那死人是你给拖回来了,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谢礼应该分你一份,这是分给你的那一份,都,都是三两银子。”说着也不靠近就将手里捏着的那一小锭银子扔了过去。   沈清鸾抬起手接住扔过来的银子,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应了一声:“嗯。”她都忘记了他们家不但救了个老头,还帮着捡了个尸回来。   “就,就是这样。”   “走,走了……”三两银子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有些人家一年到头手里都只有铜板,银子的星子都看不到更别说拥有了。   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他们也不想过来送钱,但是想到可能会被发现他们占她便宜,他们就害怕。   还记得三个月前,他们偷偷捡了她陷阱的猎物,结果几个人第二天出门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她拖到了树林子里,他们被绑在林子里整整一天一夜,要不是隔天沈家秀才公随着沈三找过来,他们还不知道下场呢。   太可怕了,只有那些不知道内情的才觉得沈三不傻了只是会打猎力气大而已,他们在她手里吃过亏的,都知道沈三的恐怖,但是秀才公说的对,他们平日里风品不好,就算说出来除了被说他们污蔑沈三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再说偷捡猎物也好,几个大男人被一个丫头绑在林子里吓唬也好,说出来都实在是下面子。   于是这事儿就是他们一伙人的秘密,都决定烂在肚子里。   沈清鸾并不知道自己有大哥在背后给她打补丁,挽救她零零落落的名声,心情还算不错地捏着银子回家了,回到家发现大哥和司徒大夫已经进城了,心情就更好了。   容氏坐在堂屋门口低头做针线,如今怀了孕家里人看的紧,她自己也注意,就这下半响的时候缝上几针,没一会儿就抬头或者起身走一走。   这不,她刚想放下手站起来走两圈,才一抬头就看见自家闺女背着个箩筐进了院门。   沈清鸾把筐子从肩膀上卸下来:“娘,我回来了。”   “囡囡怎么不带些吃的出门?这都什么时候了?锅里给你温了饭菜快去吃。”容氏倒是不担心闺女在周边晃悠,只是不赞同闺女错过饭点,“下次可不兴饭点在外面瞎晃悠了。”   “嗯。”沈清鸾乖巧点头,至于下次那就下次再说。   “小滑头。”容氏哪里听不出闺女的小心思,笑骂一声,“把东西搬到石台上,我来收拾,你去吃饭。”   沈家院子里靠近厨房的地方用石头搭了一个半人高的石台,是沈家专门用来收拾猎物的。   这石台还是沈天赐以前搭的,起因是已经过世的沈老头,年轻时打猎伤了腰,上了年纪后就不能总是弯腰,但是又不服老,要给年轻的小夫妻俩搭把手,于是就有了这个石台,后来发现站着石台边处理猎物确实比以前他们蹲在地上轻松很多,就连大着肚子的容氏洗菜切菜洗衣都能更省事一些,于是一直用着。   “嗯。”沈清鸾弄的猎物都比较好收拾,容氏也是弄惯了的,所以沈清鸾帮着搬好又把水提满就洗手洗脸进了厨房吃饭。   饭吃到一半二哥偷偷摸了进来,沈清鸾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自家二哥一眼低头继续认真干饭。   “妹妹,我上午都听见了。”沈华因为自家大哥对谢砚的态度所以有些猜想,但是猜想太过夸张所以他心里有些纠结,结果窝着背书,就被迫听了大哥和妹妹的墙角,理所当然的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他们家大哥当真丧心病狂,居然肖想人家谢家的长子嫡孙,问题他听着听着还被他大哥说服了,觉得他妹妹凭借着对谢六老爷这一桩救命之恩,还是很有希望拿下这位谢氏麒麟儿的。   沈华觉得他大约也是疯了。   然作为联姻的关键人物,他妹妹明显对谢氏麒麟儿没啥兴趣。   “哦。”沈清鸾咽下口中的饭菜应了一声。   “其实吧,我也是来劝你试试的。”沈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来到这世界六年,深切的知道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要嫁的好是多么的不容易,而像谢砚这种四角俱全的人选又是多难得。   这不是现代,大环境就是这样,他虽然不想自家妹妹变成这个世界中以夫为天的卑微女子,但是也不想妹妹变成挑战整个世界风俗的先驱。   所以难得有这种极品好夫婿的人选,自然应该抓紧试一试,最后能不能成功不去管,就这样放过才是罪过。   “……没兴趣。”沈清鸾对沈华说话要比对沈风要直接很多。   “……”沈华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他也不像自家大哥分析的头头是道,而是换个说法,“妹妹你觉得我们家缺什么?”   沈清鸾微微一愣,仔细想了想:“好像不缺什么。”物资囤的不多,但是周围大山物资丰富,慢慢囤并不着急,他们家吃的用的也似乎不缺。   “你说的没错,表面上来看我们家似乎什么都不缺,但其实我们家缺关系亲密的盟友,如果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开私塾打猎自然是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但是你觉得我们大哥像是埋没在这种乡下小镇上的人吗?”   沈华又不傻,他家大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是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会被察觉。   外人看不明白,家里人仔细一点轻易就可以发现。   比如他们家的名声,如果没有太大的野心,做到持正己身已经足够,特意经营家里人的美名就实在多余,毕竟看起来大哥也不像是要家里人当选乡绅的样子。   这样一一安排,力求整个家里一点黑料都不给人挖的大哥,实在不难让他多想。   最重要的是,今日他大哥跟妹妹分析时,话里话外都是将他们家和谢家是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的,一点也听不出他想要帮妹妹拿下谢氏麒麟儿,异想天开到堪比登月碰瓷。   而根据他对大哥的了解,他大哥不是那种乱来的人。   这就很值得琢磨了。   但他的脑子他自己知道,活不过三章的废物不配琢磨大佬的想法,于是他决定跟着他家大哥一条道走到黑。   事实上在这个什么事情都连坐的时代,他也是没有选择的。   从他听到对话一直到妹妹回来,他把这六年穿越生活翻来覆去的倒腾了几遍,最后说服了自己:说不定他就直接躺赢了呢?   反正穿越过来也是赚了,有这六年打底他都不亏。   综上所述,总总原因让他跑过来想要说服妹妹。   “大哥不简单。”上一次见到类似的那个人,是最大基地的二把手。   “我们家底子单薄,想要爬上去就要利用一些资源,不但是你的婚姻,我和大哥的婚姻同样是。”这个时代婚姻就是最牢固的契约,“谢家是太元的顶级大世家,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妹妹你要放弃吗?”   “……”沈清鸾沉默了,和大哥口中对她的好处不同,他家二哥说的更直白,口中也是最直观的利益权衡,这反而是她所熟悉的方式。   确实她对谢家不感兴趣,这种关系繁杂的大家族和以前势力交错的大基地没多大区别,都只会让她敬而远之,但和以前她可以独来独往不同,她现在有爹有娘,有两个明显前途远大的哥哥,还有即将出世的弟妹,她现在可是有一大家子。   那么她想远离复杂人心和纷乱事物的想法,就变得不合时宜了。   大哥和二哥的话其实本质都一样,只不过大哥的侧重点在她,而二哥的侧重点则在大哥或者说他们家的未来上,但对于谢家他们的想法都一样,殊途同归。   “那二哥对你的联姻对象有什么想法吗?”沈清鸾的思考方式开始发生转变。   “我?”沈华闻言还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着妹妹摸摸自己的脸,“妹妹,你觉得二哥这张脸能不能尚个公主?”   沈清鸾:……亲兄弟! 第十章   黄昏时分驾着新买的毛驴和驴车的沈风回来了,原本身上那股子矜贵的气质这会儿因为这辆简朴的驴车多了一些出世的味道。   只是驾车的他自己神态坦然,看着他的其他人就觉得变扭得很,很想把他坐着的驴车换成高头大马拉的富贵香车。   坐在院子里整修弓箭的沈清鸾是家里第一个看到沈风的人,在他还没有看到她的时候,居高临下的她就看见他了,独处时无意识的状态和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同,尽管心里有所意料,但她依然震惊于这股气势。   而这股气势在他抬眼看过来露出微笑的瞬间消失无踪。   回了一个乖巧浅笑的沈清鸾握着弓身的大拇指轻轻搓动,忍不住去回忆自己的十六岁是个什么样子。   末世里十六岁的她在做什么?   生存。   那时候人已经很少了,只有在大的基地才能看见成群的人,要是离开了基地,外面的一切都很荒芜。   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这在实力为尊的末世里是那么让人烦躁又不得不接受,所以她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外面,十六岁的她已经能长时间离开基地在外面生存了。   那时的她可以面无惧色的斩杀各种可能要她命,和她生存需要的东西,对于不熟悉的哪怕是同类也很冷漠,但那只是生存的需要,撇开这些,十六岁的她好胜,脾气火爆,做人做事都格外的直白又简单。   如果换个相对和平的世界,她可能只会剩下简单。   只不过在末世,她的实力允许她如此简单又直白。   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正是因为这份自知之明,所以她才不愿意靠近繁琐纷乱的东西,不管是上辈子的大基地,还是如今的谢家。   而大哥的十六岁……   然而不愿意更多的是不耐烦,末世里高手如云,她有顾忌,这个世界倒是真不用在意这些了。   沈清鸾突然低头一笑,放下手中的弓起身迎了出去:“大哥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沈风在院门口拉停了毛驴,下了车将驴车拉进院子,见妹妹一过来就紧盯着驴子笑着把拴绳递过去道,“囡囡牵着,我把板车卸下来。”   “好。”沈清鸾接过拴绳慢慢靠近毛驴,看得出来这头驴子很亲人也歪着头看她,是一头看着挺眉清目秀的驴子,“它长的好看。”   “嗯,确实好看。”沈风解开板车上的绳索,低笑了一声,他还以为妹妹会来一句【它好吃】呢。   堂屋后半间的房门打开,容氏一边整理衣裙一边抬脚出来,抬眼看见兄妹俩和驴车立刻笑了起来。   “老大回来了。”下午处理好猎物就被闺女儿子催着去午睡的容氏,到了这会儿才睡醒,正好赶上准备晚餐,“这毛驴老大买的好,模样秀气,看着也结实。”   “娘会看?”沈风没想到母女俩见到毛驴,第一句夸的都是这头毛驴长的好看。   “这有啥,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清凉镇还算富裕,马是很少见不错,但牛,骡子和驴这三种大牲口可不算少,“下午囡囡带回来了新鲜的猎物,我腌了一半,剩下的今晚炖上一锅可好?”   “听娘的。”沈风在吃食上几乎不挑,只要能吃就行。   “娘做什么都好吃。”沈清鸾也一样,只要好吃都行。   “小马屁精。”容氏笑着睨了闺女一眼,刚踏进厨房就听二儿子从东屋出来,人还没见到声音先到:“娘,我看见妹妹挂了一串小辣子回来,晚上酸菜鱼吧。”   “什么酸菜鱼?”容氏手还没有伸出来,屋檐下挂着的一条大鱼就被沈华取了下来:“就把鱼片成薄片,然后和酸菜豆芽一起煮,哎呀,您听我的,我跟您一步步说。”   “不早说,都什么时候还鱼片?”容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阳都快落山了,白了二儿子一眼,“费事儿,明天再做,鱼还有好几条呢。”   “娘,鱼片我来片,我来!”说到吃沈清鸾一下子就把眉清目秀的驴子抛到脑后,立刻上前要求出力。   “来来来,娘和妹妹一起,我跟你们说,要这样……”鱼被放到外面的石台上,沈华去捞酸菜,容氏先去蒸饭。   厨艺不咋滴的沈清鸾,那刀工确实没得说的,那叫一个快狠准,沈华在旁边拧酸菜,嘴里对妹妹猛夸:“妹妹厉害!这手艺绝了,哎哟这鱼片都是半透明了!”   将毛驴牵到后院回过来的沈风听到弟弟这毫无文化内涵的直白夸赞,叹口气道:“等会儿吃完饭阿章就着酸菜鱼写一篇赋给我看看。”   把酸菜递给妹妹切的沈华:……   这和学校组织看电影,看完之后要求写观影作文有什么区别?   QAQ!!!   他一点不想写。   但他不敢!   “哦。”原本满怀期待的酸菜鱼似乎也不怎么香了。   ……………………   尽管有饭后作业压着,但当一大盆酸菜鱼端到饭桌上的时候,沈华还是立马恢复了吃货本质。   这酸酸辣辣的味道简直让母子四人欲罢不能,就连每次吃饭前必要念叨丈夫的容氏也把日常念叨放到了最后。   “娘不必担心,按照爹之前的说法,最晚明日入夜前就该到家了。”沈风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子,转头看明显吃撑的弟弟妹妹,有些哭笑不得,“碗筷娘就放着,等我们回来收拾。”   “你们要去哪儿?”容氏有身孕在身,在饮食上一直比较克制,不会一顿吃很多,所以今晚虽然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一点,倒也不到十成饱腹的状态。   “我带阿章和妹妹走走消消食。”沈风站起来帮着容氏将脏的碗筷放进锅里,然后扶着容氏回堂屋,顺道还把另外一个锅里烧的水提上一桶,让容氏洗漱。   “那你们不要往太远的地方去,走走就回来。”容氏还记得一个月前,二儿子和闺女去消食,结果消到在外面逮了野物吃了夜宵才回来。   出门的时候撑着,回来还撑着,也是没谁了。   “娘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沈风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事情,笑着应承。   “嗯。”容氏对于大儿子那是一百一千个放心的。   厨房里还瘫在凳子上的兄妹俩被自家大哥招呼着出了院子,两个人不约而同揉了揉肚子,然后跟上沈风的脚步。   秋天已经过去大半,入了夜已经有了凉意,院子外面除了上山的坡道就是不远处的林子,这会儿接近满月的月亮已经升起,夜路也能看清。   接过沈风不知何时拿的粗布披风,各自披上。   “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三兄妹中话最多的就是沈华,跟着哥哥妹妹沉默了一段路后第一个没忍住。   实在不怪他这么猜,之前他和妹妹也不是没有出门消食过,因为消食最后变成夜宵事件,他和妹妹消食之旅被迫只能在院子里兜兜了。   这会儿自家大哥带他们出来消食,还是在白天说过谢家的事情后,沈华怎么看这都是大哥是特意避开母亲要和他们兄妹说悄悄话。   沈风停下脚步转身借着月光看向身后的弟弟妹妹。   上辈子早在回京前弟弟和妹妹就已经没了,如今还都活生生在他眼前,他没有一刻不感恩老天让他重新回到年少时。   阿章虽然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和他长得也像,但气质迥异绝对不会让人认错,看着很多事情大大咧咧又直白,但又出乎意料的敏锐。   囡囡明明长得可爱乖巧却总是面无表情,她却不知道这样她更让人喜爱,总想着要揉她一把。她看着对吃食之外的东西都兴趣缺缺,但其实最为通透,对身边人的感知也格外准确。   她有一套自己对待人事物的标准,虽然他还不太清楚。   白日的时候他和妹妹说了很多,但他看出来了妹妹的抗拒,这个抗拒不是源于她不懂,而是源于她看得清楚。   他们和谢家差距甚大,齐大非偶谁都知道。   再说弟弟,和他相处的他知道,这个弟弟其实很是聪慧,除了在人心世故上有少许欠缺之外,才智绝对不属输于别人,但是他也能看出他在学业上并没有尽全力,就算有他督促也一样,哪怕知道科举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内心也存在着天然的抗拒。   他抗拒这种改变命运的方式,或者说他抗拒的是他手里拿的书,以及这些书所代表的规则。   “嗯,是有些话要跟你们说。”沈风一开始是不想将事情告诉弟弟妹妹的,但是未来他们一家注定会被卷进去,一个都不能逃脱,那么让弟弟妹妹们做好充足的准备更好。   他如今得了先机也不代表就能面面俱到,他的弟弟妹妹也注定当不了暖房里娇养的花朵,既然如此坦诚一切又何妨。   “大哥想说什么?谢家的联姻?”沈华说着看向沈清鸾,沈清鸾眨了眨眼睛:“我听大哥的。”那态度虽然不至于和白天截然相反但也差距甚大。   “……”沈风没想到半天时间,自家妹妹就突然转变态度,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道,“谢家不急,我要说的是其他,是关于我们,关于爹,或许还有娘的。”   “我们?爹娘的身世问题?”沈华的话脱口而出,一看哥哥妹妹都看向他,立刻摆摆手,“我就那么一说。”   毕竟穿越都穿越了,谁还没幻想过自己是个主角啊!   沈华自然也不可免俗的琢磨过,但是沈家人口简单,既没有极品亲戚也没有偏心眼的爷奶,甚至连外婆家都没有,种田逆袭不太符合流程,真假少爷真假千金,特意抱错什么的也没有多大发挥的余地,倒是什么走丢的少爷千金还能期待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大哥所支配的他一头扎进科举的大坑,把所有狗血都抛诸脑后了。   今天自家大哥一说他难免再次想起。   主要是这个家里,除了爹娘的身世,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做文章了。   “是。”沈风知道弟弟敏锐,点头肯定,反而是听到他肯定的弟弟妹妹有些懵逼。   “我就是瞎猜猜。”沈华喃喃自语,猛然想起白日里自己察觉到的大哥对谢家的态度,吞了吞口水,“爹娘的身世很厉害?和谢家差不多?”   “……嗯。”沈风再次点头。   “妈呀……”沈华捂住胸口,头脑里在这一刻刮起巨型风暴发:既然自家大哥用平等的态度对待谢家,甚至觉得自家妹妹完全可以配谢氏的麒麟儿,那么他爹肯定不是什么私生子或者庶子之流,至于为什么不猜他娘,主要这个时代,除非他娘是走丢的皇室公主,否则外家再显赫,照拂到外嫁女及其儿女身上的也有限。   所以他们爹应该是太元某个顶级大世家的长子嫡孙,那种名正言顺继承家业掌控家族的那种。   就特么离谱!   就他爹?   凭他那一手打猎的本事?   沈华回想自家老爹妻奴女儿奴的样子,回想他在大哥面前也父纲不振的样子,觉得自己刚理顺的逻辑瞬间死亡。   “什么样的身世?”沈清鸾见自家二哥已经失去语言了,想了想直接问道。   “我们姓沈。”沈风深吸一口气,“太元新朝皇室就姓沈,我们爹就是新朝的第一位太子,太元双骄之一的熙隆太子沈阔。”   那个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熙隆太子沈阔。   沈华&沈清鸾:……需要速效救心丸! 第十一章   王朝的更替总是伴随着诸多战争和苦难,破而后立必定是痛苦的,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掩埋一个千疮百孔的末路王朝,新王朝也能在这个灰烬中重生。   新建王朝的崛起通常会替换掉旧王朝的一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偏偏太元的两代王朝更替,在这个常规中狠狠打了个折。   虽然新王朝覆灭了旧王朝很多东西,但同样的很多东西都被继承了下来,甚至连太元的国号都一并继承了下来。   只是因为新朝的皇室原本是旧朝太子的坚固后盾,旧朝和新朝因为旧朝太子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旧朝的末代皇帝的前半生就是一个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幸运儿,原本一个不受重视的宗室之子,不但最后捡便宜登上了皇位,还因为娶了个好老婆,收获了威震太元的沈家军全力支持,也因为老婆的关系白得了算尽天下的大军师辅佐。   在一片乱局中以碾压之势压服前面的夺嫡者和后来的觊觎者,成为整个太元皇室萧家的最大赢家。   但一路躺赢上位的皇帝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子,于是他坐稳皇位之后打算干一个皇帝该干的事情了,然从小就没有接受过政治教育的皇帝,他的所作所为除了给自己的辅佐者们添乱,没有任何意义。   与此同时皇后嫡长子出生,小小年纪就展现了惊人的聪慧,品行更是受朝臣大儒称赞,所有人都觉得萧家皇朝要迎来中兴之主了。   至于皇帝在朝政治上挫败后转而沉迷后宫广纳美色也不太重要了。   怡承太子十二岁就开始接触朝政,成为众望所归的未来的帝王,所有人都在等太子大婚成人,可惜太子十五岁议亲那年皇后突发重病过世了。   当一个皇帝手下最厉害的文臣和武将都在等着他下台,就为了让他从来不看重的长子登基的时候,原本就是被捧上皇位的皇帝彻底疯魔了。   皇后的死亡让整个朝堂都震了三震,满殿朝臣第一次清晰明白后宫对前朝的影响,更让所有人都恐惧的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皇后的死异常突兀,但除了几个宫女太监什么都查不到。   后宫的刀光剑影和防不慎防让所有人绷起了神经。   而后宫的主人皇帝也让太子身后的所有人警惕。   也正是因为这位皇朝明面上主人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即使他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傀儡,也止不住人心的贪婪,荣华富贵和九五至尊之位足够他们拿着全族的命陪这位疯魔的皇帝去赌去博。   因为新帝登基才摆脱混乱的朝堂在时隔十多年后再次暗潮汹涌起来,没有下限的皇帝拿自己皇后的名誉去给自己的丞相泼脏水,为了砍断太子身后的沈家军支持,不惜暗地里联络外敌,就是要将沈家的男儿们从京都逼到鞭长莫及的边境。   皇帝占着名分和大义让所有人都如鲠在喉,但没有办法,敌国大军压境沈家军不得不奔赴边关,有底线的那一方只能被国家大义绑架,京都太子一派只能蛰伏下来忍着。   然而正常人无法预料一个疯狂嫉妒儿子的皇帝会做什么,陷害泼脏水训斥儿子是日常操作,最后更是疯狂直接在东宫囚禁了太子。   当沈家军大捷奔袭几千里解救太子的时候,到底是晚了一步,太子一派死伤惨重,太子自己更是被铁链锁困在自己的宫殿里好几个月,最后还被皇帝身边的几个太监在宫门破开的时候先一步压着灌了毒。   惊才绝艳的太子死在了自己的父君手里,死在赶来救人的发小怀里,死前写下了禅位和立发小为太子的诏书,让沈家名正言顺的接过了萧家的皇位。   也正因为沈家得到皇位的方式必要记恩这位旧朝太子,原本只在京都有盛名的太元双骄,伴随着改朝换代传遍整个太元的每一个角落。   关于前朝怡承太子萧长卿和新朝熙隆太子沈阔的种种美名功绩,就这样传遍整个太元,特别是当沈阔失踪之后,太元双骄就成为了整个王朝所有人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但已经死了的朱砂痣和白月光,除了缅怀感概还能做什么?什么都不是。   他们的存在只会证明旧朝皇帝是多么的疯狂,旧朝覆灭是多么的应当,而新朝得位有多天命所归,沈家称帝是因为被怡承太子托付了江山,还为了平定江山折了熙隆太子,沈家不管是作为旧朝家臣还是新朝主宰都付出了良多,多么的伟光正。   当世之人也好,后世子孙也好,谁能说出沈家一句不是?   “父亲是怡承太子的发小,两人并称太元双骄,不但是皇帝的嫡长子还有前朝太子指定亲托江山,是无可争议板上钉钉的未来帝位人选,他不但有攘外安内的战功,还有原怡承太子留下的声望人脉……若是父亲好好活着,不管是谁都没有机会染指皇位,所以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活着,父亲兄弟尤其。”沈风见弟弟妹妹都没有反应释然的低笑一声,“是不是很震惊?”   上辈子他知道父亲身份的时候也是懵了半天。   “呃……”沈华想要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抬手扶住身边站得稳稳当当的妹妹:他有些腿软。   “嗯。”倒是沈清鸾开口了,问题直指核心,“大哥怎么知道这些的?父亲失忆了。”   “对,大哥你怎么知道的?”沈华也跟着问道,他是真的觉得吓人,他真的要活不过三章了,“这么吓人的事情大哥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如何会拿这些同你们玩笑……至于我如何会知道,不过是因为这条路,我已经陪着父亲走过一遭了。”沈风晒然,眼中都是苦涩,“我和父亲一路走得鲜血淋漓,最后依然把我们全家的命都填了进去。”   “重生!”   沈清鸾一惊还以为自己说出口了,侧过头才发现说话的是双腿有些发抖的二哥,一双猫眼微微眯起,然后别开眼只当自己没听懂。   “重生?”沈风咀嚼弟弟口中的两个字,“重获新生,重新来过吗?很是贴切。”   沈华空着的手抬起捂住脸,谁管词贴不贴切,他只心疼自己以后怕是不能好了:他们家这失忆加穿越和重生,已经把狗血拉满了。   “那在大哥的上辈子,大家都是怎么死的?”沈清鸾问完,身边的二哥已经开始忍不住自暴自弃开始不管嘴了:“我该不是就十岁那年发高烧死的吧……很好……看来我猜对了。”   “嗯。”沈风点头,沈华摸了把脸:“那我再猜猜,妹妹应该是两年前差点被毒蛇咬到那次是吗?”因为自家大哥一惯八风不动的样子,那次却抱着当时还傻不愣登的妹妹哭了一场,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不行,实在印象太深刻了。   “是。”原本这一双弟弟妹妹都没有活到成年,如今都在他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娘本身身体底子也不好,接二连三丧子丧女之后更是心中郁结,生下龙凤胎没多久就病故了。父亲被认出来回京都的时候,身边只剩下我和还在襁褓里的龙凤胎。”   “龙凤胎?”沈华可算知道了,为什么自家大哥开口说起自家娘肚子里胎儿的时候,总是称呼弟弟妹妹,原来是龙凤胎。   “是我和父亲的疏忽,等到察觉的时候龙凤胎已经被彻底养歪了,他们死的时候不到十五岁却已经满身污名。”沈风脸上难掩心疼。   沈华和沈清鸾同样不太好受,虽然龙凤胎还在肚子里,但每天他们都看着,听到这个结果怎么能不难受。   沈风缓了口气,既然说了就不会藏着掖着,慢慢的将上辈子的事情一点点说给弟弟妹妹听,包括目前京都的那位太子和几位势力不错的皇子,当然其中不可避免提到父亲最后会恢复记忆,同样的也提到了他们父子的贵人谢砚谢相国。   “妹妹,看来这桩联姻是没有疑问了,人家上辈子就答应了!”沈华到底也是经历过穿越捶打的坚强人,缓过来后拍了拍沈清鸾,“只是可惜二哥本来还想要尚个公主躺赢,如今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都成了皇帝嫡亲的孙子,公主那就是他的亲姑姑,哪里还有戏!   “嗯?”沈风神情一顿眼露疑问,沈华作为好弟弟立刻得吧得吧,把自己和妹妹的对话全部倒给了大哥。   沈风这才知道不过半日的功夫妹妹为什么态度大变,原来……   “放心,有大哥在,这一次我们都会好好的!”沈风伸手一手一个将弟弟妹妹圈进自己的怀里,“大哥保证,会护好你们和我们的家。”   沈风为人矜持,虽然对弟弟妹妹温和纵容,偶尔也有亲密的小动作,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克制的,就拿拥抱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我们信大哥,再说我们也会帮大哥的。”沈华内心作为一个成年人,很少再会从别人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但此时此刻他真的破防了,于是嘴巴一个秃瓢。“不瞒大哥,其实我也是有上辈子的……”   “……巧了。”沈清鸾挨着自家二哥,在自家大哥怀里抬起清泠泠的双眼,面无表情地对着眼神有些懵的大哥道,“我也有。”   抱着弟弟妹妹的沈风:……    第十二章 【谢砚前世番外】   天阴沉沉的,曾今是整个国家最繁华的京都城如今到处都是大火烧毁的残壁断垣,平民百姓的,士兵的,还是昔日不可一世的达官贵人的尸体,此刻都伏倒在大街小巷里无人理会。   飘着沈字的黑色大旗刚刚插上京都的南大门城楼之上,黑衣黑袍银色盔甲的沈家军从南大门入城之后一路直奔浓烟滚滚的皇宫,一马当先的年轻将军还不满二十岁,满身的血也不去理会,只是抹了一把脸后俯下身子贴近马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一点!太子殿下!你一定要等我!   身下骏马仿佛明白主人的意思加快了速度,犹如一柄利箭朝着皇宫射去。   皇宫东宫   杏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安坐在空旷大殿上,脚腕上套着一个厚重的黑色铁环,链接铁环的链子拴在旁边的柱子上,禁锢了他的自由。   他是太元的太子萧长卿,曾今是这个日渐衰败国家所期待的中兴之主,但奈何他有一个肆意妄为昏庸无道的父亲,早年不过耽于美色不理朝政,近两年随着年岁的增加疑心病越来越重,先是任由妖妃毒死他的母后,之后居然往他母后身上泼脏水,用母后的名誉逼迫助他登位的相国,他的太傅年纪轻轻就要辞官乞骸。   边境不稳算计走了他身后最大的倚靠沈家军,为了避开锋芒他不得不远避江南治水,一直到沈家军边关大捷他才能赶回京都。   虽然一路上也是刀光剑影,但这一趟他着实做了不少事情,也拔了不少毒瘤,声望空前,就算是他的好父皇要找茬,跟在后面的人也要忌讳天下悠悠众口。   但他和身边的人还是错估了他好父皇的疯狂,几乎是他一进京都,就被直接被押入了天牢,名义是不侍君父大不孝。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他三日后才从天牢里出来回了东宫,还是因为大半朝臣在宫门口跪了三日,他的父亲和妖妃怕无法收场才暂时放过了他。   他的父皇和妖妃没有拿下他,东宫又是他的地盘,朝臣又半数拥护他,所以短时间内他的安全是无虞的,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在出天牢的第一时间就派人传令给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侍读,大将军沈兰之子沈阔,让他暗中带精兵先行回京驰援。   一直以来沈阔都说他心太软,这是好事但也不好,他不曾在意,他不是乱世君主,他是长子嫡孙,名正言顺的储君,无需杀伐果决,千疮百孔的太元也经不起。   但很显然他错了,错的离谱,他的母亲和太傅就是他心软的祭品。   那样的父亲他早该让他颐养天年,不然也不会近些年处处受他掣肘。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他的父亲比他想象的更为疯狂,居然不惜以最宠爱女儿的性命为代价也要毒杀他。   三岁的小公主满口的毒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他虽然第一时间回了东宫解毒,但依然在之后昏迷两个月之久,等到他再次醒来他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大殿里,他的父亲借着他中毒的事情诛杀了他东宫大半亲随,对外宣称他重病静养安抚人心。   而一个月前沈大将军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率沈家军奔袭京都。   “吱嘎——”大殿的门被推开,被阴云遮挡的光线照入昏暗的大殿中,一个脚步稍显蹒跚的身影走了进来,紧跟着还有两个粗壮高大的人。   萧长卿微微眯眼等人走近了才认出来人:“高公公……”   “是奴婢,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了。”高公公的脚边还淌着血,看起来似乎被刺伤,不过对方一点也不在意,满脸的笑意,“奴婢有两个消息要告知太子殿下。”   萧长卿皱着眉看着明显不对劲的高公公没有说话,高公公也不在意径自道:“陛下和贵妃娘娘已经在荣华宫殡天了。”   “什么?”萧长卿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和疑惑,难道是沈阔进宫了?但以他对沈阔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直接要他父亲和妖妃的命的,而他的父亲和妖妃更不可能自尽了。   “太子殿下不用猜了,是老奴亲手送走陛下和贵妃娘娘的,现在老奴来自然是为了送殿下走。”高公公朝着身后的两人挥了挥手,“沈小将军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了宫门了,我们要是动作慢点怕是要来不及。”   “……”萧长卿对自己的生死这些天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所以在破开宫门前有人来送他走,他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来人是对他父亲忠心耿耿四十年的高公公这一点他都有所预料,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高公公会对他父亲下手,“为何?”   “太子殿下好气度,只是可惜了太后娘娘太造孽。”高公公依然笑着就像往常一样,“若是当年太后娘娘手下留情,说不得殿下要称一声奴婢十七叔。”   萧长卿乌黑的双眸紧缩,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你是先祖皇贵妃的十七皇子泰王?”   后宫历来都是腥风血雨的代名词,他的父亲不过宗室之子,最后却能登上地位,这一路上除了太傅和沈家军的支持,也伴随着正统皇室嫡支的鲜血,而这一路上最大的阻碍,无外乎和父亲年岁相当,母族又强大的先祖十七皇子泰王萧明贤。   大约四十五年前,盛宠一时的皇贵妃包括其母族卷入了巫蛊案中,先祖受惊大病之后两年后就病逝了,这场大案里皇贵妃被赐死,皇贵妃娘家男子皆被斩首,女子流放,连十七皇子都被贬为了庶人。   当初他父亲登基前另一个呼声最高的就是被贬成庶人的萧明贤。   当时谁都知道有沈家军和太傅扶持的父亲必定会赢,所以根本没人去在乎一个被贬的庶人,反而想要把人找到恢复宗室之名压一下别人的口舌,但是最后没找到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看来是他的好祖母做了多余的事情,当真是蠢得一脉相承。   毒酒被灌进嘴里的一瞬间萧长卿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发小朝着自己狂奔而来,披着一身霞光恍若神人。   初初听到高公公的话他是震惊的,但是这会儿看到沈阔突然就释然了,所谓乱世将至妖孽横行,他们萧家或许真的是到了尽头了。   “殿下!”沈阔一脚踢开架住萧长卿的太监,一剑砍断铁链,扶住他无力的身子,声音嘶哑地喊道,“太医,快去找个太医来,殿下微臣来了!微臣来了!”   “天赐……”萧长卿忍着腹中剧痛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天赐是沈阔的小名,长大后已经少有人叫,也只有父母和太子私下里还会喊上一声,此时此刻这一声称呼生生让这个在边关摸爬滚打好几年的钢铁男儿瞬间崩溃,凤目赤红:“殿下,微臣该死,微臣太慢了!”   “不晚……刚刚好,还能让我见你最后一面。”萧长卿抓紧沈阔的手,压低声音,“我的寝宫床下暗格里留了三份诏书,都已盖过玉玺,第二层里就是传国玉玺,还有留给你的信,我……恐怕不能和你多说了……”   一大口鲜血呕在沈阔的手上,萧长卿咽下第二口血紧紧盯着沈阔:“西大街包子铺左手边第二家,容容……”萧长卿一大口黑血喷出来,垂下了头,满是血的手也从沈阔的手中滑落。   “殿下……”沈阔垂下眼握住萧长卿滑落在地板上的手,沉默良久弯腰将萧长卿打横抱了起来往太子的寝宫而去。   “小将军!”灌太子毒药的太监已经被赶来的士兵当场刺死了,高公公也被捆了起来,刚才谁也不敢打搅沈阔,毕竟太子殿下和他们小将军是打小的情分,两人在东宫同吃同住好几年,一直到十二岁上小将军去了边关才分开,但每年小将军都会回京都看太子殿下,去年太子殿下更是做主将亲妹妹泰昌公主萧长容许给了他们小将军。   谁知不过短短一年就物是人非。   “你们好好打理东宫,我为殿下洗漱。”沈阔抱着萧长卿跨过大殿的玉石门槛,一瞬间阳光拨开阴霾,就像这座到处都是血腥死亡的都城迎来了新生。   天赐:   见信如晤。   天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我八成是不好了,我希望你不会看到这封信,但世事无常,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所以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也希望你把我接下去的话放在心上。   我这次从天牢里出来后想了很多,发现你说的不错我是心太软了,所以我做了如下安排。   若是你赶回来时我依然完好那自然是什么都不必多说,但你都看到这封信了,说明我估计完好不了了,诶……我还那么年轻……   首先是暗格中的三份诏书,一份是我父皇的退位诏书,一份是册封你父亲为新帝的诏书,最后一份是册你为太子的诏书,要是有人不服就将这三份诏书扔到他们脸上。   这第三封诏书说老实话,要是真到了这个份上,也容不得我做主了,不过这封诏书其实就是一个信号,有了这封我的亲笔诏书,我原来手里的那些东西你就都能顺利地接过去了。   另外信里的钥匙看到了么,我给你留了些东西,那可是我多年做太子的心得,万一要是你以后真做了太子那可如何是好哟!   你老是说我心软,你又何尝真的心狠。   对了,也不知道你赶不赶得上和我见面,我跟你交代一下,就前两日我就将容容送出去了,西大街包子铺左手边第二个宅子,你可要好好待容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还有,这两个月我昏迷着丢了不少人,虽然大部分都已经遣人去照顾了,但时间长了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情来,你要早早翻案把活下来的人都召回来。   好像差不多就这些了,至于其他的世事变化无常我啰嗦太多难免强求。   诶,真希望你看不到这封信!   最后再多说一句:天赐,这江山我托付给你了!   萧氏太子长卿   拿着信的沈阔双手都在发抖,喉间难以抑制地溢出一声哽咽,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拿着诏书和玉玺出了太子的寝宫,关上大门后吩咐身边亲随:“你带上人去西大街包子铺左手边第二个宅子迎泰昌公主回宫。”   亲随微微瞪大眼反应很快的低头拱手,然后去钦点人手出宫,沈阔则拿着诏书和玉玺前往上朝的大殿,此时此刻他的父亲应该已经率军抵达了。   沈阔半路上还遇到了被人搀扶着的张公公,他本是太子萧长卿的近侍,也正是因为皇帝想要从他口中知道太子手中的筹码,这才让他活到了现在。   “小将军,我们殿下呢?我们殿下呢?”张公公原本还绷着脸,一看到沈括立刻涕泪纵横。   “……”沈阔一双凤目里依然血红,身上那股悲伤恍若实质,他甚至连去见泰昌公主都不敢。   张公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沈阔抿住唇,抬头也不能将眼泪逼回去,只能任由他淌下脸颊,在满是血迹飞灰的脸上冲出两条沟渠。   太元163年四月京都城破,旧朝末帝与王贵妃被勒死在荣华宫,泰昌公主失踪,怡承太子在东宫被毒杀,死前留下亲笔遗诏和传国玉玺,将江山社稷托付于沈大将军,同年五月新帝登基,遵怡承太子遗诏册封嫡长子沈阔为皇太子,七月皇太子前往西南镇压叛军,与凯旋回程途中坠入江中,从此再无音讯。 第十三章   夜风吹起三人的粗布披风下摆,月光在这一刻正好被挡住了一些,不太明亮的月光在沈风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这一刻空气都变得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弟弟妹妹的沈风松开了手臂,转而一手一个搭着两人的肩膀,清冷平静的脸上缓缓牵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沉静又柔和,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来,跟大哥好好说说,你们的也有上辈子和好巧也是,是怎么回事儿?”   沈华和沈清鸾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点头,心里已经给自己甩了无数耳光,让你冲动!让你跟风!   不过,若是这种时候不爆,以后被发现那后果简直是想不敢想。   而兄妹俩有没有在以后的亲密相处过程中,捂住自己马甲的自信呢?   兄妹俩:绝无可能!   特别是在一个拥有重生经历,自身又心思缜密的人面前,他们会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那我先说?”沈华深吸一口气,他其实没比沈风少多少震惊,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妹妹也有上辈子,但这时候面对大哥还有些懵逼的他毅然选择做个有担当的好哥哥。   沈风看了沈清鸾一眼,然后对着沈华点头,就差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上辈子和这里不太一样,那是一个衣食住行都非常便捷的世界,我出生的国家很强大也就比较和平,内外没有什么大的战争,至于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按部就班上学工作,喜欢看看书然后四处找找好吃的店。”沈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上辈子我是因为一次野外探险,吃错了东西死掉的。再睁开眼睛我就是十岁的沈华了,十岁前的记忆对于我来说很是模糊,不过我发现十岁的沈华很多习惯和我一样,生日一样,名字也一样,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什么借尸还魂,而是发烧烧的太厉害让我记起了上辈子的记忆,也同样因为烧的太厉害,上辈子记忆又太过冲击,所以十岁前的记忆才会变得模糊。”   沈华说的是实话,也是他琢磨了不少时间才得出的结论。   比起半路穿越,他更觉得自己是转世投胎,或者说,这就是前世今生,不然不能解释这么多的巧合。   这也是他在很短时间内就【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因,知道都是他自己,自然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接受了所有。   沈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弟弟这个结论,可能也正是弟弟本质上没有变化,所以他从来都只觉得弟弟性情大变,从不曾想过没有在十岁死去的弟弟是不是被人取代了的原因。   沈华说完,兄弟俩一起把目光转向一脸平静的妹妹,沈清鸾抿了抿嘴角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上辈子生活在末世。”   “丧尸,变异兽,变异植物,异能者的那种末世?”沈风还在琢磨末世这两个字,沈华已经激动求证。   “差不多。”得到妹妹点头肯定的沈华,忍耐住向妹妹深挖真实末世的欲望,很有眼色的线转头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末世的概念,解释给自家大哥,这个两辈子都在同一个世界打转的纯正古人听。   可能是有着重生的经历,所以沈华口中充满血腥黑暗的末世,沈华也能在第一时间理解,只是:“你和囡囡似乎并不是一个世界,那你为何如此清楚囡囡的世界?”   “这……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看小说……话本。”沈华尴尬一笑,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被大哥没收的那一打话本。   “倒是不曾想过,你对话本如此执着……”沈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略过不提这一茬,“你的意思是囡囡所在世界和你看过的话本一致?”   “末世文话本是灾难幻想话本中的重要分支。”沈华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整个人都格外兴奋,掰着手指给自家大哥科普,“末世文可以从主角状态分,穿越,本土,重生,全部交杂在一起也可以,其中还有更多的细分,另外还可以从灾难类型来分,什么天灾末世,丧尸末世,甚至还有外星人入侵,只有读者想不到,没有那帮脑洞大开的作者想不到的……”   眼看着谈话被自家二哥越带越偏的沈清鸾整个都很安静,就这样默默看着兄弟俩一个说一个听,还有问有答。   和自家二哥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前世今生不一样,沈清鸾来之前原主就是个很纯正的傻子,谁知道她是捡了自己前世原本的壳子,还是直接占了别人的壳子。   同样都是穿越,她和自家二哥也是两回事情,虽然选择说出来,但她并不想被当成外人,所以此时此刻她选择沉默。   当然若是他们不问具体那便就这样顺其自然过去,若是问了,她也不肖于撒谎。   大不了就是回归原本独自一人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如今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顾忌的存在了。   “妹妹有异能吗?带过来了吗?厉害吗?”沈华说着说着突然侧头询问沈清鸾。   “有,不是带过来了,是重新觉醒的,等级太低。”沈清鸾摇了摇头,她的异能目前只能稍稍改善四周的环境让自己的行动更加便利,能起到作用微乎其微,差不多就是叠了个小buff。   “烧了三天的时候觉醒的异能?”沈华猜测道,见妹妹点头拍了拍胸口,“我就说妹妹壮得跟头牛一样,怎么就这么容易发烧呢?还烧了三天!”   在沈华的记忆里妹妹脑子是不太好,但是身体那是倍儿棒,十二月隆冬下河摸鱼之后灌一碗姜汤就OK的猛人,怎么可能回在初夏时节的河里下个水就发烧到那种程度,完全不科学。   “什么牛不牛的,怎么说话的!”沈风低声呵斥沈华,摸了摸沈清鸾的脑袋,“别听你二哥胡说八道,身体好是好事。”   沈华当初的疑问沈风自然也是有的,但那时候的他一度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日夜都在恐惧自己是否改变一家人的结局。一直到妹妹不但病好了还清醒了才彻底松口气。   “是我胡说八道,妹妹天生丽质,身体倍儿棒。”沈华拍了拍嘴跟着自家大哥上手一起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   “嗯。”沈清鸾面无表情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盘脑袋,没得感情地应了一声。   “那妹妹你就不是发烧之后才记起前世的,是吗?”所有人都以为妹妹是烧了三天才变聪明的,但现在根据妹妹的说法并不是如此。   “发烧前几天。”沈清鸾没有隐瞒,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在睡觉,很平常的,没有任何生死之类的情节。   她上辈子也没有任何不对劲儿,就是睡一觉睁开眼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地儿。   “是那一天,那天开始囡囡身上的衣服突然变干净了。”沈风也想起来了,就在妹妹那惊心动魄发烧的前几天,总是把自己玩成头插草身粘泥的妹妹,似乎对出门不感兴趣了,只坐在厨房门口等开饭。   “……嗯。”刚来的时候她满身警惕,但那声吃饭了让她卸下所有戒备,此后她就一日三餐等着开饭,自家娘的喊声简直就是仙音,更别说自家娘还会给她做各种零嘴点心,一连几天都沉迷吃白饭的沈清鸾,以为自己正做着一个万分清醒的美梦。   后来她出门看到了河里的大鱼,一个激动就下河去捉鱼了,再然后异能觉醒了,也是那三天烧得昏昏沉沉让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末世里通常吃不好睡不好,妹妹上辈子一定过的很苦,心疼妹妹。”沈华真情实感的把妹妹按进怀里揉脑袋瓜子,只不过才揉了一下就被自家大哥推开,转头一双猫眼大大的妹妹就到了大哥怀里,然后自己也被自家大哥按住。   沈华:好吧,和妹妹一起跟大哥贴贴也可以。   “囡囡放心,大哥必然让你此生无忧无虑,阿章也是。”沈风非常认真的承诺,拍了拍怀里眼睛闪亮的弟弟妹妹,沈风收起煽情恢复了往日样子,同时松开手招呼道,“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娘该急了。”   兄妹俩自然没有异议,今晚上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确实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三兄妹安静地回了家,沈清鸾打水回房间洗漱的时候,听到另外一边二哥生无可恋的哀嚎:哦,对了,二哥今晚还有一篇酸菜鱼赋。   好惨一哥哥。   有些小幸灾乐祸的沈清鸾第二天跟着两个哥哥,坐着驴车一起前往城里,然后手里的零食荷包被大哥拿走,一本启蒙三字经塞到了她手里。   “原本我打算再缓一缓给你开蒙的,不过现在倒是不用再等了,对了囡囡原来识字吗?”沈风和沈华坐在前面,沈清鸾则背靠着他们坐在后面。   “……认识一些。”小时候在基地里上过扫盲班,学过一些常用字,毕竟就算是末世里也是需要一定文化的。   “那你先看看,等会儿我一句一句教你自己比对着来,可行?”沈风能教导家里那么多小孩子启蒙,耐性是十足好的,更别说现在要启蒙的是他自己的宝贝妹妹了。   “好。”沈清鸾皱了皱眉头翻开手里的三字经,应了一声。   “人之初,性本善……”正是因为知道沈清鸾不是真的刚刚恢复认知的懵懂傻子,也不是不懂事没有定性的孩童,所以沈风教起来就是长长的好几句,连着背了两遍就让妹妹自己对照着读,也算摸一摸妹妹在认字上的底。   “妹妹认字,你很高兴?”沈风转头就见弟弟偷笑。   沈华立刻整了整表情:“当然高兴,这是好事儿。”   “多学些东西确实是好事儿。”沈风说着把手里的鞭子塞到弟弟手里,“先熟悉熟悉赶驴车,以后学骑马驾马车也不至于一点基础也没有,顺便想一下以【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为题怎么下笔。”   “……”QAQ!!!   “先背一下原文出处,让我看看你昨天复习背诵的如何。”沈风对妹妹有多少耐心,对弟弟就有多魔鬼。   “此句出自【中庸】,原文是: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是仲尼阐述君子和小人在做人做事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沈华认命开始背诵解读,整理策论思路,“可以从两者行事的结果不同来着手……”   拿着三字经的沈清鸾,看着满眼的端正的繁体字,之前微微拧起的眉头松开了: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第十四章   落霞城附近的物产很普通,放在整个太元可以说是一点水花都没有,如今的人口和繁荣完全是靠着风景名胜带出来的繁华都城,也正因为繁荣的原因单一,所以稍稍远离落霞城的地方就还是很贫穷。   清凉镇完全是靠着地利才有了相对比较好的生活,但这个有些小繁华的镇子别说和落霞城比了,就是旁边的小县城都比不上,一条街就已经囊括了所有。   在看落霞城里除了东西南北的十字大街,还有十几条比镇子上的大街还宽阔的街道,其中大部分的大街都是挨挨挤挤的酒楼茶馆和客栈,还有一些带有功能性质的店铺也都有自己独立的一条街,比如昨日沈风买驴车去的长行街,那里专门售卖大型牲口,还有各种和车马相配套用具的店铺。   当然今日他们要去的人市也有单独的一大块地方。   若是外地游人进来摸不到地方,可以在城门口找专门的人带路询问,那些人都是各家牙行挂着腰牌的跑腿,不管你有什么需求总有一个能够满足你,并且全部都是在官府挂了牌的正经官牙。   沈家兄妹作为本地居民,对于落霞城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大概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是知道的,所以去的时候先选了南门,这里也是沈家人走惯的,把需要回城里私塾的沈华放在南城门口,约好午后在门口等之后,驴车载着沈风和沈清鸾转了弯去往西市。   西市就是落霞城城西最大的集市,连着几条街几个坊都是商铺。   驴车可以进城门,但是在进坊市的时候必须停在外面,兄妹俩交了看车钱之后背着背篓一路穿行,直接就到了西市最中心的街道。   街道两边有好几家全城有名的大酒楼,沈家兄妹要去的聚仙楼就在这里。   沈家是附近有名的猎户,出手的猎物不但稀有,通常皮毛还完整,所以不管是在市场上还是在酒楼之间都非常受欢迎,城里的几个大酒楼基本都和沈家打过交代,后厨的管事更是混熟了。   才刚转到聚仙楼的后巷,就有在后面打扫搬东西的学徒进去喊人了,没一会儿脸上挂着笑褶子的管事就出来了:“哎哟,小老儿今儿一大早就看到枝头有喜鹊叽叽喳喳的,原来是沈秀才和沈小姐来了,快快请进,给沈秀才和沈小姐上茶和点心。”   “徐管事客气了,今日我们兄妹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打扰徐管事了。”沈风面带微笑对着徐管事拱了拱手,然后卸下背后的背篓,“这次过来主要是听说管事这里要蜂蜜,所以带着新的来的蜂巢问问。”   “是是,确有此事。”徐管事立刻点头然后上前查看沈风打开的背篓,然后猛吸一口气,“嚯!这可是真是个大家伙!”   “是父亲和妹妹刚进山的时候寻到的。”沈风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蜂巢,这么大一个家伙可全身是宝。   “沈大爷好身手,沈小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徐管事上下嘴皮一磕就开始夸了起来,沈风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沈清鸾全程微微垂着头乖巧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徐管事谬赞了,还劳烦徐管事估个价。”不用沈风多说徐管事已经招呼人将蜂巢捧出来放到了后门边的石台上看起来。   这么大的蜂巢不但个子大,还完整,蜂蜜金黄粘稠,没一会儿整个后院就都是蜂蜜的香味,徐管事眼睛也毒辣的很:“这蜂蜜取走过一部分了?”   “徐管事好眼力,家里留了一些给家母补身体。”沈风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的蜂巢一点不留全卖了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太多了放在家里怕吃坏了,所以才把大头拿出来换钱的。   “嗯,应该的应该的。”熟悉沈家的徐管事自然是知道,沈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还真不怎么缺钱,于是又看了一遍垫了垫分量之后给了个价钱,“沈秀才,小老儿也不跟您弄些虚的,这这么大的蜂巢确实罕见,但蜂蜜被取走了一部分,这蜂巢也有些变形了,所以我们楼里愿意出80两银子,不知沈秀才意下如何?”   80两也是他能做主的最大数字了,再高的价就要请东家过来了。   “可以,顺便请徐管事给我们包两盒四季酥,钱就从里面抵偿吧。”徐管事不玩虚的,沈风也很干脆,和心理价位差不多就点头了。   “秀才公客气,两盒点心而已,小老二做主赠给沈夫人和沈小姐当个零嘴,秀才公可千万别跟小老儿客气。”徐管事立刻喜笑颜开的招呼人放蜂巢,自己写了条子盖了章让人去前面柜台上取银子。   “那便谢过徐管事了。”沈风也没有推辞,两盒点心而已,拿的一点不虚。   “客气客气,以后沈大爷和沈小姐再得了好东西,可千万要想着我们聚仙楼,小老儿绝对出价公道。”徐管事才说了两句取银子的学徒就回来了,一同跟过来的还有柜台那边的账房,80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无关信任不信任都要过来看一眼做到心里有数,之后东家查账他也好回答。   沈家兄妹俩才不会管人家楼里管事之间的事情,拿了钱拱手道别之后就出了后巷。之后穿过后巷就到了城西位于西南的两条街,人市就在那里。   谁知才穿过一条竖街准备转出来就迎面碰到有人狂奔而来,沈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身边的沈清鸾一拉一拽才避开。   “大哥没事吧?”沈清鸾松开手拍了拍被她抓皱的衣袖。   “无事,多亏了囡囡,不然就撞上了。”沈风两辈子在武学上的天赋上都是平平,尽管有了上辈子的经历,这辈子他花了些时间好好琢磨了一番。   但,有时候天赋这种东西,真的不是光努力就能逆转的,自允聪明人的他在武学一道上确实不怎么开窍,别说一个月就赶上他学十年的妹妹了,就连学什么都不怎么上心的弟弟也比不过。   如今的他只能说比不会武的普通人在各方面好一些,但真要轮到了什么事儿,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抓贼啊!”沈风被沈清鸾拉开了,但是对面的男人没有人拉,被拐弯出来的兄妹俩吓了一跳,停步不及撑住了旁边的院墙才停下,一双三白吊梢眼凶狠地瞪着兄妹俩开口就大骂道:“不长眼睛啊!”   等到看清沈风和沈清鸾之后气势矮了一些,但依然一脸戾气,等听到后面的喊声还朝两人呸了一声,这才准备往前跑。   结果男人刚抬脚,就被沈清鸾身手拉住了后衣领,轻轻一提,手腕一转往后面喊声过来的地方扔了过去。   这一扔最起码十几米,正好就砸在追来的人面前,那男人应该是被砸狠了,别说爬起来了,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抽冷气哀嚎,沈清鸾却仍完就算,多一眼都没看:“大哥走吧。”   “好。”沈风面带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见男人被人围起来,街上巡逻的衙役也跑过来了这才不再关注。   落霞城游人多,这种宵小自然也多,这城西因为酒楼瓦肆林立所以惯常龙蛇混杂。   他们家以前过来多走南门,这西边的一片还真没怎么来过。   不过瞬息兄妹俩就把刚才的事情扔到了脑后,讨论起找了婆子之后的事情了。   “挑两个婆子,到时候让她们住在囡囡那边西房的南屋可行?”沈清鸾住的房间和两个哥哥的房间是一样大的,只不过后半间没有另外隔开,“等村子里秋收都结束了,再在厨房前头盖两间屋子让她们搬过去。”   “行。”沈清鸾点头没有不乐意。   “今年就盖两间屋子,挨着厨房的那一间和厨房开个门,到时候娘可以在那里坐月子,暖和,要热水弄吃的也便利。”沈风考虑的很周到,将自己想到的一一安排,“中间垒个长炕连通两个屋子,娘坐月子的那间前后隔开,前面先布置成产房,到时候娘生产完让爹抱去后屋,等前面清理了,两个婆子陪着龙凤胎睡外面,爹陪着娘,这样两边都能听到动静又不会太过吵闹,也方便婆子进出照顾。”   “嗯嗯。”沈清鸾只管点头就是了。   “……”沈风低声笑了一下,笑自己真是被吓怕了,龙凤胎才四个月,要出生怎么也还需要四个多月呢,低头看没有任何不耐烦听他叨叨的妹妹,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梳着双丫髻的脑袋,“我家囡囡真乖。”   沈清鸾:莫得感情的点头,被摸头工具人。   落霞城的人市很大,占据了整整一个坊,以中间的主道为界限,东边是买断的贱籍奴仆,西边是花钱雇佣的良民帮佣,包括乡下农民跑来打短工都是到这里,只不过这时候地里正忙所以看不到等活的农民,反而都是城里靠雇工做活的人。   沈家住在乡下,所以雇佣这些需要每日回家的城里帮佣是不现实的,只能寻那些可以买断身契的奴仆。   而这种能买断的奴仆,通常这边还没有入市,好的就已经被城里的富贵人家挑走了,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好在沈风也不是要寻什么厉害的奴仆,不过是普通做家务的人,至于照顾月子孩子这种,但凡上了年纪生养过的女人都有经验,再有自家娘育儿经验也是丰富,只是缺个搭把手的使唤,所以没有啥特别的要求。   “不知公子小姐需要什么样的,婆子丫头,管事小厮,我们这会儿都有,就是那识字会手艺的也有。”沈家兄妹俩刚进去就有牙人迎了过来,一点也没有因为两人穿着的普通而怠慢。   人家牙人眼睛毒着呢,虽然兄妹俩穿的一般,但看看那相貌和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而且他们做买卖的就只管买卖,银货两讫,谁管买家到底咋样,跟他们的生意有啥关系。   “我们需要两个婆子,一个要灶上伙计好一些的,另外一个只要做活利索就行。”沈风的目标很明确,“最好年纪大一些,自己有生养照顾孩子的经验。”   “有,有,公子小姐这里歇着,小的立刻就去把人叫过来。”牙人最喜欢这种目标明确的买家了,想要啥样说得一清二楚,免得他琢磨来琢磨去都不满意。   牙人动作很快,或者说奴仆们本来就时刻准备着被人挑选。   十几个妇人跟着牙人过来,年轻的三十多岁,年纪大的头发都花白了,进来后小心地看了沈家兄妹俩一眼就低下了头,样子都有些忐忑。   这要是换了沈华在这里恐怕心情就复杂了,说不定还会生出很多感概,但纯古人的沈风却没有觉得哪里不适,至于沈清鸾,末世里更加不堪的事情多得是,人类对于同类的恶意超乎人类自己的想象,眼前这点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第十五章   沈风选人的要求不高,特别是能干家务活的婆子,很容易找到,那是一个消瘦的女人,牙人介绍说是因为婆婆要吃药,她本身又没有生养,娘家也没人帮她撑腰,于是夫家人就没有丝毫顾忌的把她卖了。   刘婆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和容氏差不多,却看着像是两代人。   身上穿着的布衣很旧很薄但洗得很干净,破的地方也都好好缝着补丁,看缝线的平整度也还可以,日常裁衣缝补应该不是问题,头发也是盘好包好的,双手手指粗大带着明显的茧子一看就是能干活的,指甲都有剪过,整个人露出来的脸脖子和手都很干净,尽管神色之间很是怯弱,但总体第一眼看着就挺顺眼。   刘婆子辗转过几户人家,被退回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她太过沉默,主人家嫌弃她死气沉沉不会来事儿。   牙人也很苦恼,他手里这批本来就是挑剩下的,价钱也比较便宜,会买这一类型的都是很一般的富裕人家,常常买一两个人要当四五个人使,又要婆子当粗使干活,又希望婆子嘴甜会来事儿会哄人,简直离谱。   喜欢听人哄为什么不直接买个嘴甜的漂亮丫头?   哦!那个太贵,他们买不起,就算咬咬牙花了钱买回去,那种副小姐一般人家也养不起,早晚磨搓成粗丫头!   “就她吧,会干活不多话挺好的。”沈家开着私塾,还有学生家长跑来帮忙干活,一天天热闹得很,他家娘每天都有不少人过来陪她唠嗑,根本不稀罕谁陪说话哄她。   再说哄人,他们兄妹可以自己来,不需要别人。   干活的选好了,会灶上手艺的也有几个,但沈风把几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后都摇了头,有的婆子眼神太活泛,有的不太干净,有的看着身上似乎带病,还有一个各方面都不错,但太过年轻,长得也过于出挑了。   他倒不是担心这么个清秀的厨娘放在家里他爹会怎么样,但村子里人想的比较多,要是有了什么风言风语就很麻烦,弟弟曾说过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索性一开始就把谣言的诱因掐死在萌芽。   “不瞒公子,灶上手艺好的婆子小人这里还有一个。”有了第一笔买卖,牙人也看得出来沈家兄妹眼光有些高,但合了心意后一切好说,这么好的客人他不想放过,于是试探的道,“他们家原来是开食谱的,可惜后来家里出事了,婆子的儿子媳妇都死了只留下个小孙女,婆子怕族里吃绝户,索性就带着小孙女卖了家当自卖自身,因为小孙女才两岁需要她照顾,所以就一直在这儿没走。”   就是因为这一桩是一老一小一起的,所以一开始牙人才没有将人叫出来。   若是合心意倒也不在乎多一个孩子,于是点头同意牙人叫人出来。   牙人说的婆子姓杨,四十多岁,收拾的很干净,出来的时候抱着她的小孙女,小女娃养的白白净净的,也不怕人,见人就乐呵呵的,一看就养的特别好,杨婆子本人更是精神气十足。   看到这么机灵的小姑娘,沈风就知道杨婆子养孩子有一手了,在打量了一下人更合心意,刚才的刘婆子木讷老实,杨婆子则明显有见识的多,两相搭配倒是刚好。   牙人一看沈风满意立刻把杨婆子夸了又夸,然后给杨婆子使眼色。   杨婆子放下小孙女给沈家兄妹见了礼,然后听牙人把沈家兄妹的要求说了一遍,杨婆子考虑了一番之后点头答应了,牙人立刻露出微笑看向沈风,等到沈风点头马上就开始写契约。   这杨婆子祖孙俩在他这里住着是另外给了钱的,还想要挑好一点的主家,但是整个落霞城里会买奴仆的就那么些人家,高门大户多用家生子,就算采买奴仆也喜欢年纪小的,好从小教导。   杨婆子又不打算单独卖孙女,买得起她的人家也不会愿意再买一个拖油瓶孩子,所以牙人虽然收着杨婆子的钱,但也怕最后人砸在自己手里,如今沈家兄妹的出现对大家都好。   等到契约上写地址的时候牙人惊了:“公子原来是清凉镇的沈秀才?小人失礼了,失礼了。”   “掌柜的不必客气。”沈风提起笔写下名字,牙人立刻拿着契约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可是他们落霞城最有名的天才,沈秀才的落款,他毕竟要回家供起来,让儿子多拜拜,说不定儿子就开窍了。   人市离衙门并不算远,牙人拿着牌子和双方契约很快就从衙门里盖了章,还拿了红契回来,刘婆子,杨婆子祖孙就正式将户籍迁到了沈家的名下。   沈家兄妹带着两个婆子和一个小女娃,在牙人的热情中离开了人市,转到了边上的布店,给两个婆子各买了一身成衣,另抱了几匹布出来。   出了布店之后转到前面街上的小客栈里,沈风开了一间房让两个婆子进房间洗漱换衣,至于他们兄妹俩就在大堂叫了午饭。   两个婆子动作很快,也很懂规矩,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没有再要,就连小女娃都换了一身衣服。   沈风叫人一张桌子上吃饭,两个婆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坐了下来,尽管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但不管怎么说,不管是温和的沈风还是不吭声一心干饭的沈清鸾,都让两个对着自己前程心有迷茫的婆子安心不少。   吃饱喝足之后,沈风见和弟弟约定的时间还早,就让两个婆子留在客栈休息,顺便看行李,他和妹妹难得一起来城里,就出去逛逛。   “大少爷,奴随身带着针线,可以先开始裁衣吗?”杨婆子见沈家兄妹好说话,低声上前询问。   买布匹的时候她听这位新主家的大少爷说了,这些布料里有两匹半是给她们做秋冬衣裤的。   “大少爷,奴手里也有针线。”身上穿的结实厚实的薄棉秋衣,让刘婆子欢喜的同时也难免忐忑。她一生活得艰辛,年幼失了亲娘,之后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穿的从来都是后娘亲闺女落下来的衣服,后来亲爹死了,后娘闺女嫁人,带着她弟弟改嫁给了她父亲的族兄,从此之后她就成了孤儿。   夫家看中她会干活,彩礼要的少,而族里则贪夫家不要嫁妆,于是一条被子一身衣服就把她打发出了门。   她以为嫁人之后日子好歹能好点,但事实上似乎更难了,被丈夫卖掉的那天,她甚至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之后遇到的几户人家再难,也只是干活累点,主人家嘴里骂两声,但不会打她也不会饿着她。   而新的主家明显更加好,这种好让觉自己除了会干粗活的刘婆子心生惶恐,听到杨婆子开口,一贯都闭着嘴不说话的她忍不住跟上一句。   “那两匹布就是给你们买的,棉花家里有,你们自己看着分,只是别铺得太开不好收拾。”沈风估算了一下,“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回去了。”   “哎!奴晓得了。”杨婆子和刘婆子立刻应声,等沈家兄妹俩出了客栈才相偕回房间,两个年纪相差十岁的女人互看了一眼。   “刘妹子,我们以后要过好日子了。”   “杨姐说的是。”   …………………………   走出去的兄妹俩,自然不知道两个新买的婆子,心里对他们已经有了很大的好感,这会儿正有目的往前走。   沈风作为男子,两辈子除了亲人就没有怎么注意过其他的女性,所以对一直梳着双丫髻的妹妹并不觉得哪里不对,还是出来的时候母亲特意叮嘱才想到,自家妹妹似乎没有几件像样的头饰,整个头上光秃秃的不算,连耳朵上也只有两个小线圈。   倒也不是家里不给买,只是之前年纪小不说,还是傻的,天天弄的泥猴草人一样,什么首饰能往身上戴?   而好了的这半年,沈清鸾一门心思捞河穿山,又恰逢容氏时隔十多年再次怀孕,于是关于给闺女打扮的事情就一直耽搁下来了,现在眼看着要及笄了,容氏的胎像也稳了,于是就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如果不是大着肚子不方便颠簸,容氏必定是要亲自来城里给闺女选上一选的。   如今也只好将事情拜托给靠谱的大儿子。   对于这方面没啥研究的大儿子沈风:……先看看吧。   从来不觉得有戴首饰必要的沈清鸾,被自家大哥领进一家首饰店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反而兴致勃勃,毕竟在这个世界金银宝石都是硬通货,若是有钱囤一些也是不错的,只是他们家有钱囤这些吗?   还是说暂时先看着?倒也可以。   只是这个世界的贵金属直接可以当作货币,那有特意囤积的必要吗?   有钱直接囤金块银锭不是更好?   因为上辈子在末世里形成的一些观念,贵金属和宝石首饰本来用于佩戴装饰的作用,沈清鸾下意识的否认了,在她的认知里这些只是可以囤积的,物资的一种罢了。   “公子,小姐需要些什么,小店有各种材质的头面首饰。”小店里的小二立刻迎了过来,不过在看清兄妹俩的穿着后,脚步顿了顿,“若是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若可先看看我们的成品,若是没有喜欢的小店还有图样可以定制。”   小二口中说着小店,但其实这家店并不算小,出了分左右的大堂之外,还有二楼,而小二引沈家兄妹俩过去的是大堂的右边。   只一眼就可以看出左边架子上的要比右边精巧的多,不管是用料还是样式都不是一个档次。   沈风不太关注这些,但不代表他没见识,毕竟也是当过好几年太子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年他身体烂成这样,也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太子妃之位,换着花样偶遇他的千金闺秀更是多不胜数。   只不过刚想换地方的沈风被身边的妹妹喊住了。   “大哥,你要买什么?”沈清鸾倒是完全没有在意小二的区别对待,他们穿的普通,人家小二估算他们的购买力引导没有丝毫不对,反而若是引他们去看贵重的珠宝首饰才是用心险恶。   “是你要买。”沈风松开眉头微微一笑,“是要给你买首饰。”   “?”沈清鸾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是要花钱给她囤贵金属,只是,“没必要吧。”直接囤金块银锭不行吗?   “很有必要。”沈风不知道自家妹妹的想法,“娘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的,你先看看这边,等会儿我们再看另外一边。”   沈清鸾听见是容氏叮嘱的,虽然依然觉得没必要,但也不再拒绝,转头打量了一遍架子上的首饰,最后抬手指着其中一个道:“那就这个吧。”   沈风和小二的视线都随着沈清鸾的手指过去,然后两人的表情一起愣了愣,因为沈清鸾指着的是一副银手镯,没有任何花哨的花样,就是简单的圈圈,只是这圈圈特别粗,大概有沈清鸾的食指那么粗。   一般来说这种手镯都是小富之家买给家里老人的,至于其他人,别说年轻小姑娘了,就是稍年轻些的妇人也不会看上,太过笨重,带着不好看不算,还不方便做事。   “小姐真的要这个?”小二笑容都有些僵硬,“要不小姐看看这个,这个适合年轻的姑娘。”说着立刻捧了另外一个架子上的盒子,里面是八副银镯子,虽然都细细的,但上面不但雕刻有花样,有些还是绞丝,轻便精巧。   这八幅镯子合起来才够得上刚才那副粗手镯。   “这个好。”沈华也怕妹妹真的要把那奶奶镯买回去,别到时候自家娘指着他鼻子训斥他眼瞎,连美丑都不分,给十四岁的妹妹,买四十岁婆子都不喜欢的镯子。   “也行。”沈清鸾估算了一下份量,倒是不觉得有多大区别,反正在她看来没啥区别,“那就包起来吧。”   “诚惠……”小二欢快的应了一声,反身打算回柜台拿荷包装镯子,但是拿荷包的瞬间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小姐说包起来?全部?”   “……你们还限购?”沈清鸾同样震惊,古代首饰店就已经玩得那么潮了?只是这种银镯子,有这个必要吗?   “不,不限。”小二立刻否认,吞了吞口水生怕自己听错立刻算账道,“这盒一共八幅镯子,其中两幅细镯一两五钱,两幅绞丝二两五钱,其余四幅刻花都是二两,诚惠十六两。”   沈清鸾皱眉眼中露出疑惑,看向自家大哥:“这镯子一共有十两吗?”居然要十六两银子,这是上赶着赔银子?   这会儿才察觉出妹妹想法的沈风,不好在店里当着别人的面,给妹妹掰扯这些常识性的认知,索性直接付钱。   不管怎么说,这八幅银镯子换着戴,也总比那副手指粗的银镯子好,更是比把十六两银子绑手上要好。 第十六章   八幅镯子份量还真不轻,全部装进荷包放在袖袋里也好,放在腰带也好,都挺沉的,沈清鸾从小二手里接过之后在自己身上几个口袋犹豫了一下,到底十六两银子呢,干脆直接戴上。   放在哪里都可能弄丢,套在她手腕上绝对安全,而且对于别人来说,一只手腕八个镯子或许会显沉重,但在她这里就无所谓了。   “……”沈风在边上眼看着自家妹妹一个一个镯子往手腕上套,一会儿就叮叮当当一大串,一开始他觉得这个戴法简直就是胡闹,但全部戴上后发觉还挺好看的,有一种浓浓的异域风情。   罢了,妹妹力气大,只要她乐意,浑身上下挂满也不算啥。   只是可惜了家里现在家底还不厚,还没有办法让妹妹随心所欲的买买买。   “好了,我们回去吧。”首饰也买了,沈清鸾实在心疼材料和成品之间的差价,于是一反之前默默跟随,主动开口要求走人。   “那不行。”沈风摇了摇头,他可是带了任务出来的,大概知道自家妹妹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喜好,于是直接对小二道,“帮我们寻一整套银头面,适合我妹妹带的,精巧一些,份量重一些也无妨。”   其实金饰宝石更加贵重一些,但这些在落霞城还算好,到了清凉镇就太过扎眼了,不符合他们家现在的身份,再说妹妹年纪到底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佩戴。   “好嘞,公子小姐请稍坐喝茶,小的马上给两位拿过来。”整套的头面并不会摆在架子上展示,都是用专门的盒子装好的,一般也都摆在二楼或者后堂,小二招呼另外一个给沈家兄妹泡茶,自己转去了后堂,没一会儿手里就捧着三个盒子出来。   兄妹俩坐在大堂右边的小茶几边上,小二将盒子在茶几上一字排开:“整套头面大多是客人定制的,银饰全套也比较少,小店目前只有一整套现成的,是一个大套,包含首饰在内,也可以拆分成三个小套,公子小姐可以看一下,若是不喜欢,我们这里还有全套的图样可以选择,重新打一整个大套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得了。”   三个盒子打开,一整片银光闪烁,从簪子发梳步摇到耳环手镯戒指,再到头冠花钗,应有尽有,整体基调是蝶恋花,配有如意云纹和翻浪水纹,不管是分开戴,还是整套一起都非常漂亮。   手镯,手链,戒指,项链和臂钏这是一小套,沈风看了一眼妹妹手腕上的八幅镯子,最先把这一盒排除,另外两盒就比较实用了,其中一盒是头冠花钗步摇和流苏耳坠,适用于正式场合,另外一盒则多是各种簪子发梳和小巧的耳环,适合日常穿戴。   沈清鸾还没有问,沈风就直接拍板买下后面两盒,然后非常利索的付钱,全程不给妹妹挑剔的机会。   出门的时候沈风看了一眼店里那几位客人,从他进门的时候就在挑了,结果他们要走了还在原位挑,心里真是庆幸自家妹妹那奇奇怪怪的认知。   沈清鸾的目光还停留在沈风手里的两个盒子上,这两盒一共花费了八十八两银子,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整个人都有些怏怏的。   这些东西如果捏成银块最多不超过四十两,结果价格翻一翻还多,就算上面有几颗红色小宝石,那大小也不值钱,都是大块宝石磨下来的料子……   “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钱,但市面上其实可以换到一千两百钱,普通吃的大米十五文一斤,白面二十文一斤,如果是糙米八文就能买一斤……那一两银子就可以买80斤大米,60斤白面,150斤糙米,还能买……48斤肉……”沈清鸾脑子转得飞快,那八十八两可以买多少大米?   7040斤?   O-O!!!   等等,是不是哪里算错了?   这两个盒子里的东西能换七千斤白米?   “大,大哥,我刚刚算了算,八十八两银子似乎可以买七千斤白米?”沈清鸾双眼有些懵,她是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世界金银的购买力,这未免也太过夸张了吧。   “……差不多吧。”沈风见妹妹瞪着他手里的盒子,哭笑不得的侧了侧身,“囡囡不用担心,我们家并不缺大米,至于银钱,虽然不能挥霍,但是日常花用也尽够了。”   “……我不信!”一想到把七千斤大米戴在头上,沈清鸾都难以接受。   这是何必呢?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妹妹不知,京都那边的贵女千金,一根宝石发簪都要超过百两,一整套头面通常在几千两,若是品质极好的玉石宝石,更是价值连城。”不过不满百两的一小套银饰头面,这才哪到哪儿呢!   “……”沈清鸾脑子里疯狂计算几千两等于多少大米,等于多少肉,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果然都是吃饱了撑的。”大概只有衣食无忧的时代,这些和生存无关的东西才能有如此夸张的价值。   “能吃饱是好事儿。”沈风嘴角勾着温和的微笑,“这些东西后面也有很多倚靠它吃饭的人,挖矿的,押运的,店家大师傅,延伸的更广一些还有养牲畜的,制造工具的,很多很多……”   沈清鸾:果然是做过太子的人,这想的可够远的。   妹妹明显没有再逛街的想法,沈风便顺从地带着她回了客栈寻杨婆子祖孙和刘婆子,等两个婆子将东西收拾好,杨婆子背着小孙女提着包裹,刘婆子则背着背篓装着她们的一些日用品。   一行四大一小出了西市,寻了看车马的人交了对牌,坐上驴车出了落霞城的西大门。   驴车的拖车并不算大,但坐下一行人也是绰绰有余,沈风一边赶车一边给两个婆子说说家里的情况,还有之后怎么安置她们,以及冬日里家里加盖房子的事情,刚说到容氏怀了双胞胎,路边就跳出十几个大汉拦在了驴车前面。   杨婆子和刘婆子一惊,倒是沈家兄妹没有多大反应,沈风是真的稳得住,沈清鸾则是早就发现路边有人了,就是没想到这些人是要拦他们的。   看了一眼似乎都不认识,所以应该不是寻仇,那么难道是单纯的打劫?在城外不足一里的地方?脑子没毛病吧!   沈家兄妹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城外的一条沿着护城河的环城官道,主要就是在四个城门之间来往的人走的。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进城回家的人也都准备要出城了,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从哪里进从哪里出的,所以和早上的不一样,这时候的环城官道上的行人不多,但不多又不是没有。   而且不说行人了,这里还时不时就会经过一队巡逻的士兵。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适合做一些大动作。   “两位,之前是我们兄弟不懂事冲撞了公子和小姐,但是大家混口饭都不容易,我们那兄弟肩膀和手臂都骨折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两位看是不是多少给点汤药费?”十几个大汉领头的对着沈家兄妹抱拳,开口说道,“我们也不要多,公子小姐是贵人,看着给个百八十两就差不多了。”   百八十两?!   沈清鸾听到这个数字就感觉要窒息了,这些人突然跑出来让她给他们七千斤大米?   是在想屁吃!!   “不知诸位的兄弟是哪位?”沈风拍了拍神色有些狰狞的妹妹,“我们兄妹不记得和谁有冲突,诸位是不是找错人了?”   “沈秀才大名鼎鼎,我们怎会找错人呢?”那个领头的大汉带着客气的笑容,“至于我们那位兄弟,就是差点跟您撞上,然后被令妹扔出去的那个。”说到最后目光看向眼神冰冷的沈清鸾,微微缩了缩脖子移开目光。   哦……是那个做贼还骂他们不长眼的。   沈风嘴角的笑容不变,眼神甚至有了些兴味:“你说的是那个在西市偷钱袋被人追差点撞到我们兄妹,然后口吐秽言,最后被我妹妹见义勇为,送回苦主和差役身边的贼子?”   一众大汉:……   “诸位人高马大颇为英武,如何会与这等贼子称兄道弟?”沈风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诸位就不担心被连带名声有损,牵连家族亲人?”   一众大汉面面相觑,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觉得这沈秀才说的不错,本来他们也觉着那货是自作自受,而且也确实丢人,但大家认识多年,也不说报仇什么的,就是想着能不能给要点汤药费,而且那货去蹲大牢,他那老娘也还是要生活的。   当然他们走这一趟最主要的还是那货的老娘是个老泼妇,一个午后撒泼打滚让他们给他儿子讨公道,要是不去就天天搁他们门前闹腾。   还说人家沈秀才名声大好面子,不管怎么说人都是因为他们才骨折的,人家读书人一定抹不开面子选择撒钱了事。   也就是说,要从名声方面道德绑架沈秀才,让他花钱消灾。   但人家沈秀才明显不走寻常路,反而问住了他们。   是呀,为了这么个泼皮来要钱,是因为他们抹不开面子,也是他们怕被老泼妇没完没了的闹腾,但他们的面子怎么办?他们的名声怎么办?   有几个人想到要是回家被家里的老娘媳妇儿知道,他们帮那老泼妇去拦人家秀才的车,怕不是要拿扫帚抽他们。   “诸位好汉听在下一句劝,兄弟情义确实重要,但是有些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但有些兄弟却是□□两刀,那贼子让你们过来到我这里讨钱,不就是让你们和我这个秀才公对上,若是今日在下误会了诸位,诸位可想过后果?”沈风的笑容让十几个大汉后背发凉。   他们光想着人家秀才公好面子,很大可能会花钱消灾,但却忘了如果被沈秀才记恨了该如何。   老泼妇臭泼皮,真是狠狠插了他们两刀!   老泼妇就算天天闹,还能比被人家秀才公恨上更可怕?   被人情和情义冲的上头的十几个大汉这会儿真的怕了,齐齐对沈风抱拳赔罪,然后直接散开,一会儿就跑的没有人影了。   沈风的目光在这些人颇为灵敏的动作上停了一瞬,回头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南门。”   杨婆子和刘婆子脸上的惊慌还没有彻底消失,转而变为喜悦,他们的主家大少爷貌似不但长得好,脾气温和,还相当的厉害,光是说说就把人说跑了。   围观的沈清鸾:“他们很傻。”   “不傻。”沈风笑着解释道,“不过是碍于情面,来我这里碰碰运气,不过也可能真的没有想过后果。”   日常人生活,谁没事儿会琢磨那么多,多是当下本能的抉择,至于结果那就是运气问题了。   “还是傻。”沈清鸾才来这个世界半年,都知道这个世界读书人地位高,更别说像她大哥这样有盛名有功名的读书人了,十几个人难不成还打算法不责众?还是干脆是分摊伤害? 第十七章   落霞城的南边这一片相比西市来说就文雅有秩序多了,落霞城里最大一家书院和最有名的几个私塾都在城南这里。   沈华现在读的章华院是落霞城最大的一家民办书院,能够与之匹敌就是官家的鹿鸣书院,只不过和交学费就能上的章华院不同,鹿鸣书院的学生限制比较多,普通学生最少也得有童生资格才能上,然后就是官员和乡绅的子弟。   虽然鹿鸣书院感觉更上档次,但事实上因为很多商户子弟无法进鹿鸣书院,最后都上了章华院,所以根据事实来讲章华院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鹿鸣书院更好。   但鹿鸣书院依然让人趋之若鹜,因为进去了就等于拥有了人脉。   沈家兄弟作为普通人家子弟,上的自然是章华院,沈风三年前得了秀才功名之后就慢慢脱离了书院,沈华则还在甲班,也就是传说中的预备秀才班混着。   甲班的班主是一位姓柯的举人老爷,曾经做过几任县丞,后来接连碰上大丧,守丧之后眼看起复无望就来书院做了先生。   柯先生本身就是落霞城人,如今在亲眷遍地的落霞城里教书,好处多多,麻烦也不少。   这些日子正逢柯先生的千金柯小姐定亲,柯先生除了要招待远道而来的新亲家之外,还有来道贺的各房族人,忙得晕头转向。   和自己手里带的学生也没能说上几句,交代好功课约定了下次交功课的时间就将学生们送走了,自己也匆匆回家待客。   沈华在书院里蹭了一顿午饭之后,看时间还早就回了自己原本的课室开始写功课,进门和几个同窗打了声招呼,就开始摆笔砚写功课,等他写完两篇策论抬头一看天色,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城。   “沈二哥,柯小姐来书院了。”大概是刚才沈华写得太认真,所以同样在课室里的其他人没有打搅他,这会儿看他准备要走立刻低声通风报信。   “!”沈华微微一愣,疑惑道,“不应该啊。”这位小姐这几天定亲不应该呆在家里吗?跑书院里来干什么?   章华院的占地面积很大,除了左边的书院右边还有专门给先生们准备的院子,柯先生自然也在书院常驻,只不过先生们的院子和学生上课的地方各有各的大门,平日里先生们的家眷并不会跑进书院里来。   但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书院也没有很严格的规定,再加上一些先生和学生都有私心,于是不但每日门口会有很多学生的年轻家人来送饭,先生家里的年轻家眷也会过来送送东西什么的。   懂得都懂,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要是真的成了也是一段佳话,所以作为柯先生的千金,柯小姐可是书院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过来晃上一圈。   然后这位当年只有十四岁的柯小姐,看上了嫩芽一样漂亮出众的沈风。   沈风年少有才名,不但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还没有他那个年纪气盛,不但在学生中很有威望,同样也是很多人看重的有前途的好苗子。   柯先生自然也喜欢沈风,对于女儿的心意是乐见其成,可惜沈风对于风花雪月一点想法都没有,委婉的拒绝了几次后,以专心备考为由不来上学了。   之后他考上了秀才,又逢祖父丧期,紧接着自己办了蒙学,除了逢年过节的礼貌性节礼,沈华这里就彻底和柯先生这边冷淡下来。   柯先生这里虽然对沈风有些埋怨,但他手底下教出一个这么年轻的秀才,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倒也不会说什么,教起沈华来也是尽心尽力。   沈华本身就心大,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之类的。   若是一直这样倒也相安无事,两年前沈华过来继续上学的时候,沉寂了一年的柯小姐支棱起来了,她开始和沈华搭话了,不但如此原本在哥哥的光芒下苟着的人被大家发现了。   沈华很是享受了一把当年他哥桃花满天飞的盛况,并且沈华还没有沈风那种让人不可亵渎的气质,真是每次出书院都步步小心,而在书院里也要注意躲着狂蜂浪蝶。   沈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从懒懒散散变得格外勤奋,就想着能早一日考上秀才然后回家躲着。   后来还是沈风让人放出了消息说他们兄弟俩早就定有娃娃亲,这才消停下来。   但想跟他搞暧昧的小姑娘没有了,围观的却还是不少,其中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柯小姐,一来是因为对方是柯先生的千金,不好直接无视不理睬,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这位柯小姐实在变扭。   沈华是心大又不是傻,这位柯小姐看他的眼神和别人完全不一样,那就是一种虽然看不上但将就的眼神,后来连将就都没有了,就是单纯看不上。   但看不上你别看啊!   诶,她偏不!她依然晃过来围观偶遇搭话。   沈华很少那么厌烦一个人,听到这位柯小姐定亲他真是狠狠松口气。   毕竟这边是有规矩的,定了亲的姑娘就开始不出门了,因为从定亲到结婚这段时间里,姑娘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为了防止婚事有变,姑娘家要和外男避嫌。   所以沈华对这种时候柯小姐出现在书院非常奇怪,但奇怪归奇怪,时间不早了,沈华确实要走了,于是问了一下看见柯小姐的同窗,对方在哪个方向,在知道她就在出书院的必经之路上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章华院的环境很是清幽,路边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一样不少,沈华远远就看见路边竹林里的小石亭中坐着几个人,沈华再看看不远处的书院大门,深吸一口气脚步飞快的往大门冲。   “沈二师弟!”身边传来的招呼声沈华只当没听见,但是人家柯小姐却不打算放过他,拔高了声音,“沈二师弟见到师姐都不知道问好的吗?”   沈华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原来是柯师姐,是小弟失礼了,只是天色不早,小弟着急赶路所以没有注意其他,柯师姐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喊你了?”柯小姐已经十七岁,早不是三年前的黄毛小丫头,面容清秀的她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既然柯师姐无事,那小弟就告辞了。”沈华直接略过了对方的问题,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你!”柯小姐气了个仰倒,旁边另有几位年纪相仿的姑娘,要笑不笑的抿着唇,见柯小姐气得厉害开口道:“这沈二虽然长得不错,但也太气人了,他那哥哥和他是双胞胎,该不是也这样吧?”   “我听很多人谈论沈秀才,若是他和他这弟弟差不多,那可担不起这盛名。”这几个姑娘都是柯家的族亲,但都不住在这附近,又都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不但他们家里长辈关心,她们自己也关心。   章华院里那么多读书郎就是现成的好夫婿人选,柯家有人在里面做先生,那简直太便利了,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沈家兄弟,只是可惜听说这兄弟俩早就定了娃娃亲。   但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于是柯小姐就这样被表妹堂妹们怂恿着到了书院里来。   作为曾今的近水楼台但没有得到月亮的柯小姐,对于沈风那可真是白月光朱砂痣,本来就因为沈华和沈风长得那么像却差那么多看不太上,如今觉得沈华耽误了沈风的盛名,心头更气了:“当然不一样,他们只是长得像,可惜沈秀才不常进城你们见不到。”   “我听人说沈家住在清凉镇那块,这沈华不会是要走回家吧?”一个姑娘眼珠子转了转,“表姐不如让马车送他回家?我们也还没去过清凉镇,跟着转一圈也是不错,就当透透气?”   “我看可行,清凉镇不远吧。”另外两个跟着赞同道:“听说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回来还能赶上迎客楼的灯会。”   “那就让人回去说我们去迎客楼用晚膳,等参加完灯会再回去。”三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走!”柯小姐想了想立刻招呼堂妹表妹们出发。   自以为逃过一劫在南门等候的沈华还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在城门口等人的沈华就被偶遇了。   “沈二师弟怎么还没有走吗?”一辆马车哒哒哒的停到了沈华的旁边,熟悉的声音让沈华瞬间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我在等人,柯师姐先请。”沈华虽然没有挡着马车,但还是往边上让了让,一句话都没有多寒暄。   “……该不是等沈师弟吧。”柯小姐眼睛一亮,回头看了马车里的妹妹们一眼接着道,“我和几位妹妹去城外的迎客楼用饭看灯会,这会儿时间还早,不如我们一起等等,我也很久没有见过沈师弟了,也该打个招呼。”   落霞城的环城官道,沿着南北门对分就是两个极端,西边那半条道除了几个茶摊之外再没有其他,虽然也一直有人行走但还是略显荒凉。   东边的那一条则完全不同,主要是东边地势开阔,不管是做什么都摆得开场地,一开始就是几家客栈杂货,专门供错过关城门时间的人休息补充物资,后来因为城里到了晚上是会宵静的,城外这个可以闹腾的地方就被人看重了,接着就迅速繁华了起来。   如今的东边半条官道俨然成了这外城主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更因为来落霞城的游人比较多,所以这边也是各种文会灯会庙会,你方唱罢我登场,永远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这柯家小姐们要去的就是今晚会举办的,相对名气较大的一个灯会。   “我和兄长不曾约定时间,若是耽误了柯师姐和诸位小姐就不好了。”沈华还没说完就听柯小姐一句:“不耽误,时间还早。”   沈华还能说什么?沈华选择闭嘴!   柯家的马车往边上靠了靠,几位小姐撩开了马车帘子,当真就在边上和沈华一起等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边很少有人过来的官道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很快沈风所驾的驴车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第十八章   上一次柯小姐见到沈风还是去年过年,沈家兄弟过来给他父亲送年节礼的时候,她当时躲在远处,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的他,明明身边的人也多是年轻出众才子,但沈家兄弟就能一眼就让人看到。   而对比更加外向的沈华,沈风显得更加矜贵。   她曾跟着父亲一起去过京都,有幸跟着父亲同窗的女儿,参加过一个京都门槛比较高的游园会,当时的场景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那一场游园会是熙元长公主举办的,作为陛下和元后唯一的女儿,还是嫡长女,熙元长公主的地位可以和如今的太子比肩。   这位长公主举办的游园会,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能去参加游园会的都是京都有名有姓的贵族宗亲,就算是寒门子弟也是底蕴深厚或者正得重用的。   柯小姐能进去完全是运气,也是那一次她长了见识,也让她之后在看人时的眼光拔高了很多,但自己家中什么情形她也知道,就算抬头嫁女,这抬起的程度也是有限的。   直到她见到沈风。   一个乡下猎户的儿子,就算撇开容貌不谈,一言一行都让她好像再次见到了京都那些贵族宗亲家的贵公子,更别说对方还生的唇红齿白面容俊秀精致。   这合该是上天在可怜她,特意送到她身边来的。   更让她高兴的是,父亲也有那个心思。   只是谁曾想到沈风婉拒了,她不明白,是她哪里不好吗?她父亲做过县丞,还有不少同窗为官,若是成了,不管是钱财还是人脉都可以给他,她不介意低嫁,人家却不愿意。   柯小姐是真的被气到了,想要甩手又不舍得,就在她要想法子再问一问的时候,沈风中了秀才,再然后他在家守丧了。   再之后沈华回到书院读书,沈风却不来了,而是在自己家办起了蒙学。   期间父母给她挑过不少人选,但是有沈风珠玉在前,哪里还能看上别人?   最后母亲说,既然哥哥不愿意,那弟弟呢?   沈风年少就身负才名,沈家对于他的婚事待价而沽很正常,柯先生这个做过县丞的举人老爷在乡下确实了不得,但往大的地方一走就啥也不是。   沈风这个年纪等到京都考进士估计可能都不到二十,到时候别说什么举人的千金,就是公主娘娘都能娶。   而作为弟弟的沈华虽然和双胞胎哥哥长得像,但总体来说各方面就差得远了一些,举人都不一定能考上,但他有这样一个哥哥前途不会差,倒也是一个好人选。   柯小姐伤心难过了几天,就听了母亲的话尝试去接触沈华,结果她还没嫌弃他,他已经对她避如蛇蝎。   后来更是传出消息说其实沈家兄弟早就定了娃娃亲,父亲还特意询问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拘束她不让她再进书院,并且催促母亲赶紧挑人给她定亲。   柯小姐不知道自己哭闹了多久,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跟着母亲去了外祖家散心,然后与舅父的一位好友家的儿子定了亲。   未婚夫的大伯是京都永康郡王的一个管事,未婚夫和他堂哥从小就是跟着郡王世子读书的,虽然不是正经的京都贵公子,但是相貌气度都属上佳,虽然不能考功名,但是下一代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育有三皇子和三公主的吉淑妃就出身永康郡王府,若是二皇子有那一天……   这门亲事看着她一个举人的女儿,嫁了一个才放良的管事之侄,似乎低嫁低到离谱,但内里是绝对实惠的。   未婚夫一直跟着郡王府世子,她嫁过去后也会跟着去京都住进永康郡王府,而她能读会写,未婚夫家透露出一个消息,郡王府的小乡君明年就要三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到时候送她去试一试,就算不能留下来给小乡君当先生,也能留在小乡君身边当管事媳妇子。   等到小乡君再大一些,开始出入京都各种宴会的时候,身边必定有她的位置。   曾今想都不敢想的场合她也有机会去了,若是小乡君有个好前程,那她被京都的公子小姐们称呼一声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柯小姐很敢想,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等到真的订婚了她又想到沈风了,不过这次不是念念不忘,不是执着,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他是否惋惜后悔……   但是很可惜,什么都没有,甚至沈风第一眼似乎都没有认出她是谁。   “沈师弟!”沈风驾着驴车过来,身边坐着沈清鸾,后面还有两个婆子一个小女娃,尽管坐着驴车但气度相貌都引人注目,别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另外三位小姐了,就是柯小姐都愣了一下才开口打招呼。   沈风远远就看见站在城门口等他的弟弟,当然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他身边停的马车以及马车旁边的四位年轻姑娘,以为是自己弟弟的爱慕者,一眼扫过压根没注意,结果还没靠近人家就开口喊他了。   喊他师弟的还是姑娘,那就只有书院里先生的女儿,还比他年纪大依然做姑娘打扮的……除了前不久同窗说到的要订婚的柯先生的千金,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大哥,妹妹。”沈华快步迎了上去,给了自家大哥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沈风拉住缰绳从驴车上下来,沈清鸾有些好奇的跟着从驴车上下来,后面的杨婆子和刘婆子也跟着下了车。   沈风拍了拍沈华,对着跟在沈华身后走过来的四个姑娘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拱手道:“柯师姐。”   “沈师弟好久不见。”柯小姐仔细打量沈风的神态,“这是进城有事?”   “是有一些事情。”至于什么事情沈风一点没有接话头寒暄的意思,“多谢柯师姐照看舍弟,天色不早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叨扰柯师姐和几位了,这就告辞了。”   这迫不及待就要远离的姿态,真不愧是亲兄弟,简直一模一样。   柯小姐真是憋气得厉害,本想就算了,但是身后的几个表妹不停拽她衣服,只好厚着脸皮道:“沈师弟不忙,这位姑娘我似乎没见过,是你家妹妹吗?”   “正是舍妹。”沈华嘴角往下压了压,招呼沈清鸾,“妹妹,这位是章华院柯先生的千金柯小姐,我和你二哥考秀才之前都跟着柯先生上课。”   “沈妹妹好。”柯小姐终于抓住了机会,微微侧身,“这是我的三个妹妹,来我家做客的。”   “沈大公子有礼。”沈清鸾都还没有回应,那边三个姑娘就已经上前一步行礼了,只不过是对着沈风的,等抬头之后看到沈清鸾才又福身和她见礼,“沈姑娘有礼。”   “几位姑娘有礼。”沈华拱了拱手回礼,转头看向沈清鸾,就见自家妹妹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样犹豫了一下,最后学着他拱手:“几位……姐妹有礼。”再抬头直起身子的时候,没有让他丝毫意外,妹妹的眉头已经打了一个结,平淡的眼中带上了不耐烦。   也不知道她不耐烦的是眼前几个人,还是行礼本身。   沈清鸾自然都烦。   但主要还是后者。   今日还只是和陌生人见礼,就经历了用什么礼的纠结,怎么称呼对方的选择,想想未来一家子进了京都后,那得遇上多少人?   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很烦。   沈清鸾第一次这么郑重的思考起来,她家爹和大哥未来要做的事情,如果要尽可能的加快进程,她能做些什么事情,比如直接干掉所有比他们家大的存在之类的。   这样她就不用琢磨用什么礼仪和怎么称呼对方了,因为那时候只有别人朝她行礼的份了。   想想就很心动。   “那么柯师姐,我们兄妹就告辞了。”沈华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颇有些失礼的直接侧身,对着驴车旁边的大大小小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沈华都这样了,包含柯小姐在内的四个姑娘虽然羞恼,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干巴巴地说了两句,一路小心之类的话,看着毛驴拉着板车和上头的人越走越远。   “表姐知道和沈大公子定了娃娃亲是哪位吗?”等到人都看不见了四人才收回视线回到马车上,招呼马车往前之后大家都不怎么有兴致说话了,原本很期待的灯会也怎么提得起兴趣。   柯小姐捏着手里的帕子,一下子被自家三个妹妹盯住了,低头想了想才皱眉道:“这倒是没有听谁提起过,只说兄弟俩都定了娃娃亲。”   “沈秀才那么有名,但偏偏和他们兄弟定亲的两位什么消息都没有。”柯小姐的三个妹妹中有一个格外机灵,“该不是兄弟俩都准备要去京都攀高枝吧……”   “这……我不知道。”柯小姐一个闺阁小姐,父母宠爱,做人做事透着一股随性,有什么事情父母都会叮嘱她,自己自然就没有怎么深想过,而这个表妹和她不同,从小就在后娘手底下长大,行事小心谨慎之外,也格外会多想。   多想的表妹歪头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她这个表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爹疼娘宠,连婚事都由她折腾那么久。   “好了,别管人家怎么样,我们也就是见识见识,人家沈秀才兄弟俩是不是要去京都攀高枝和我们姐妹也没关系。”另一个圆了个场。 第十九章   天气转凉之后太阳落山就变早了,再加上兄弟俩都被人耽搁了那么一阵,驾着驴车回家的时候光线已经暗下来了。   容氏已经做好了晚饭在院门口翘首以盼了,看到三个孩子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等到看到驴车后面的人笑容顿住,直到沈华大声招呼喊着【我们回来了】才猛然回神,恢复了笑容:“回来就好,收拾收拾吃饭了。”   “娘先进去,外面风凉,”沈风拉停驴车,一行人大大小小全部从板车上下来,“我们收拾好就过来。”   “行。”容氏又看了神色有些拘谨的两个婆子一眼,转身回了厨房。   沈风抬手要解开驴子身上和板车连在一起的绑带,结果沈清鸾先一步弄完了。   “囡囡带她们去你房间先安置好行李床铺,然后再带她们过来用饭。”沈风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然后将手里的缰绳递给沈华,“阿章把驴子牵到后院拴好,给添上一些草料和水。”   “好。”沈华这往返一个来回也算和驴子建立一些友好互动,摸摸驴子的脖子就牵着往后院走了。   沈风掀起垫在板车上的草席子挂在院子围墙上,用扫帚划拉两下这才把板车挨着边上的墙根盖上一条竹帘子才算完事。   这时候沈华也安顿好驴子过来了,两兄弟互相用掸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打水洗漱。   沈清鸾领着刘婆子和杨婆子一起往西屋过去,屋子里已经点上了油灯,并且南边的屋子已经整理出来了,连床铺都已经铺好了。   很显然关于家里要添人的事情,容氏是放在心上的,白天就已经大概弄好了。   两个婆子心下感动,放好自己的包袱就出门去拜见家里的女主人。   同样是在外面掸了尘土洗完手脸,这才进厨房。   容氏已经坐在桌子旁等着了,兄弟俩则在跟她说两个婆子的身世。   “这是我们兄妹的母亲,也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你们来家里最重要的就是照顾母亲,日常需要做什么你们听母亲的就行。”沈风招呼两婆子进来,然后给她们介绍容氏。   沈家兄弟长得好,沈清鸾也长的好,作为母亲的容氏自然也是姿容出众的,只是和儿子女儿的风格有些迥异。   大概就是三个孩子的长相更加仙气一些,就连长相偏向可爱甜美的沈清鸾,也恍惚是仙人座下的仙童。   容貌偏向艳丽的容氏妩媚动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更是浑身都是风情,不过因为眼神清正,姿态端庄和衣着朴素,倒也不会让人生出亵渎之意。   “奴杨氏见过夫人。”杨婆子只在进厨房门的时候看了里面的女主人一眼,进来后就抱着小孙女给容氏磕了头。   “奴刘氏见过夫人。”刘婆子从来没有这么正式的给主人家见过礼,慢了两拍后才跟着给容氏磕头。   “都起来吧,我们家里也没有多规矩,也不用称呼我夫人,叫我大娘子就行了。”容氏面带微笑地让两个婆子起来,“等孩子们的父亲回来,你们称呼他大爷就可以了,家里的孩子也不用少爷小姐的叫,在村子里不合适,老大老二你们称呼大郎二郎,囡囡你们就叫她三姑娘。”   “是,听大娘子的。”杨婆子和刘婆子立刻应声,很顺从的改了称呼。   “以后我就叫你们杨嫂和刘嫂了。”容氏定下了两个婆子对自己一家子的称呼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兄妹三人,“你们以后也这样叫。”   容氏看着只是在规定双方的称呼问题,但事实却是在家里确立初步的主仆规矩。   以前家里都是至亲,家里人之间都比较亲密,容氏的表现就是一个开明智慧的妇人,日常言行举止除了看得出她识字懂礼之外并没有其他更多了。   如今有了外人对比着,一下子就显出了她的不同,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是村子里普通的妇人若是家里买了奴仆,绝对不是她这种驾轻就熟的样子。   “……听娘的。”沈风看着自家娘从容的样子,有些意外又有些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他没有忘记,之前他们兄妹讨论自家爹身世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也顺带提了娘的,只不过关于外家的信息实在太少,娘也从来不主动提起,所以他们后来就没有再提。   但是现在看他娘这个处事方式,倒是应该好好探一探。   “饭菜在锅里温着,杨嫂和刘嫂摆饭一起吃吧。”容氏招呼一屋子人吃饭。   沈家厨房其实挺大的,但厨房大不大和吃饭的桌子关系不大,饭桌就是很普通的,四四方方的桌子。   以前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坐着非常宽敞,孩子们大了也不算拥挤,但是如今添了两大一小就有些碍手碍脚了。   等到沈天赐回来后饭桌上必定更加拥挤,而且原本宽敞的厨房也因为人多显小了。   在清凉镇沈家的厨房都是独一份的,别人家的厨房就单单是厨房,大点的能塞进去三四个人,小点的两个人就要转不开。   大家吃饭通常不是在堂屋就是在院子里,并不会和他们家一样,直接就在厨房里摆开桌椅。   两个婆子动作麻利,只是端菜盛饭拿碗筷的事情很快就弄好了,还顺便熟悉了一下厨房各种用品的摆放位置。   杨嫂的小孙女也乖巧,被她放在灶边的板凳上,就安安静静坐着,沈清鸾摸了一块白糖糕塞到小丫头手里,小家伙捧着白糖糕啃的专心致志,很快就满手都是口水,就在大家以为她定然啃了不少的时候,她似乎啃累了松开嘴喘口气。   然后只啃掉指甲盖大小一块的糖糕也落进了一屋子人的眼中,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亏她宛若猛虎一样啃的奶凶奶凶的,实际成果就那么点。   果然人类幼崽就是快乐的源泉。   开始吃饭了,桌子上摆的菜并不算多,但是每一个都是用盆装的,分量十足,沈家兄妹三个哪怕是不重口腹之欲,人比较克制的沈风,也能在吃饭的时候化身无情的干饭机器,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可不是说笑的,更别说另外两个一个吃货一个真饭桶。   有菜有肉,油水丰富,白饭管够,杨嫂倒是还好,刘嫂直接就红了眼眶。   沈家没有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的规矩,只不过大家都专注干饭,谈话都放到用餐的后半段。   不管是生产还做月子,主要还是要照顾容氏的喜好,沈风对于加盖房子的打算自然要参考她的想法。   容氏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大儿子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点头赞同之后转而道:“明日你和阿章把放在橱柜后面的另外一张桌子支起来,靠着东北角放着,以后我们家也需要两张饭桌了。”说到这里转头对杨嫂和刘嫂道,“你们别多想,来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也不是高门大户,一家人没有吃两样饭的道理,不过人多了,分桌吃饭也舒坦。”   “大娘子说的是正经。”杨嫂和刘嫂立刻点头应是,和主人一起吃饭确实体面,但对于仆佣来说其实并不一定能吃好。   特别是像沈家这种,本就是一锅烧的菜,她们自己一桌吃起来还自在。   “你们明白就好。”容氏的目光在杨嫂脸上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转而询问孩子们在城里的其他事情,听到沈华说柯先生的千金订婚的事儿,颇有些发愁的看着两个儿子,最后又看看女儿……罢了,这事儿也急不来。   一屋子人吃完了饭,收拾的事情就由杨嫂和刘嫂接了过去,容氏似乎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沈风拿出来的银头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打发了两个儿子回房间,自己拉着闺女在堂屋里坐下,摆开盒子后又让闺女去房间里把铜镜拿了出来。   沈清鸾被容氏按在了铜镜前,双丫髻拆开后,一头长发就散在容氏的手里:“我们家囡囡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不像村子里同岁的姑娘,都还是黄毛丫头。   容氏心中忍不住攀比一番,但却绝对不会说出来,踩一捧一实在是没品的事情。   “像你。”沈清鸾不是瞎说,她的头发就和容氏一样,黑亮浓密并且柔软顺滑,不像她爹那头发,黑是黑的亮也是亮的,就是硬得很,说不定还扎手。   “确实,娘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娘这一头长发呢。”容氏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只不过很快就收敛了笑容,转了话题,说起首饰盒里各种头饰用法,完了还点了点闺女的额头,“谁家手腕上戴八幅银镯子的?瞎胡闹!”   “不是银的就行吗?”沈清鸾明显听出了容氏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差不多吧,需要的话带个两三幅,金镯子和玉镯子比较多。”容氏挑了一只发簪在沈清鸾头上摆弄着,“那都是备着的礼物,若是遇到意外之外需要送礼了,直接从撸一对下来,或者从头上拔一根簪子都行。”   “哦。”沈清鸾的目光停在盒子里的大小簪子上,容氏笑了一声:“你哦啥,这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有没有机会还要看你大哥二哥能走多高了。”   “很高很高。”沈清鸾肯定点头。   “借我们囡囡吉言了。”容氏放下手里的簪子,“这梳头可实在太麻烦了。”特别是要梳花样的时候。   “就是,直接绑了盘了就可以了。”要不是不可以,沈清鸾都想把这一头长发直接剪了。   那得多省事。   “又胡说,姑娘家怎么能那么朴素。”容氏让闺女坐好,招呼了正在安顿小孙女的杨嫂一声。 第二十章   过了一会儿杨嫂安顿好小孙女,和刘嫂一起提了热水送过来,顺便给堂屋这里的炕烧上。   容氏这会儿坐到了沈清鸾的旁边,手里拿着并不算精致的银饰,挑拣了一番招呼杨嫂:“杨嫂会梳头吗?”说的时候还指了指两盒银饰,这里问的就不是村子里普通人那种日常的辫子和盘发了,而是花样比较多,可以佩戴头面的发型。   杨嫂低头看了一眼两盒子的银饰,点头道:“奴会梳头,年少时特意学过一些。”   只是可惜遇到了乱世,只不过出门一趟就被裹挟着四处逃难,虽然她后面机灵躲了起来,但是等到事态平稳出来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只能跟着被新朝安抚的流民一路回了老家,之后她在村子里寻个老实人托身,谁知丈夫短命,儿子媳妇也走的早,临到这把年纪还要把自己卖了才能求个活命。   “你给三姑娘梳一个试试。”容氏指了指花冠和发钗步摇的盒子。   杨嫂接过盒子见是花冠步摇,手顿了一下才拿起梳子给沈清鸾梳头:“奴很久都没有见过像三姑娘头发这么好的了。”   “……确实不容易遇到。”容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喃喃自语了一句,除了沈清鸾并没有其他人听见。   花冠和步摇发钗一般是正式场合才需要的。   若是生活在城里,有机会参加大的宴会,或者去富贵人家做客,戴上花冠步摇是常事。   但是在小镇乡下,别说带花冠步摇了,一般姑娘能有一根银簪子就够好了。   在刚来的杨嫂眼里,沈家无疑是一个好主家,生活条件在村子里也算富裕,并且还有一个那么年轻的秀才,绝对的未来可期。   但再可期也是未来的事情,最起码也要等沈家大郎考上了举人,家里的条件才会有明显的改善,所以就目前来看沈家女眷是没有戴花冠步摇的机会的。   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不合时宜,不符合身份。   但再是知道不合适,杨嫂现在作为新进的仆佣也不会多半句废话,就是心里琢磨这沈家当真是有些奇怪的。   沈家兄弟不像村子里的人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读书人,但是这位女主人也完全没有她认知中村中普通妇人的样子。   特别是安排她们改口时的样子,一点没有生疏,像是见惯了的。   杨嫂突然想起那场改变她一生的新旧朝交替,猜测这沈家该不是二十年前落难的旧朝富贵人家吧。   这样一看倒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她自己不就是活生生例子,好好一个公主奶姐落到这个地步,真是时也命也。   杨嫂心里感概,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专心致志的给沈清鸾梳头盘发。   额前细小的绒发轻轻捻在一起一点一点细细藏进细细的辫子里,再把辫子盘起来绕过去塞进后面的长发里,既收拢了碎发又省却用假发直接垫高了发髻。   因为沈清鸾还年少所以碎发绒发很多,光是要把上半部分的头发梳成光滑结实的发髻就花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是下半部分,分开后拧成环状用发梳和一把花朵小簪子固定好。   最后戴上花冠插上发钗固定,再在两边插上两支步摇,这个头才算是梳好了。   这时候若是换身衣服再上个妆就可以直接去赴宴了。   “杨嫂手艺真好。”容氏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是三姑娘生的好,梳这种头发要压得住才好看。”杨嫂夸的一点不违心,她会的发型不算多,但每一个都精巧大气,是宫里喜欢的那种富丽堂皇的样子,长的寡淡或者弱势一点就会被首饰发型压得人都看不见了。   “她呀,好在脸还能看。”容氏看了一眼闺女,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能看出一股生无可恋来,忍不住笑着问道,“囡囡不觉得漂亮吗?”   对着镜子歪着头照了照,沈清鸾闻言放下了镜子:“挺好,就是麻烦。”   确实是她没见过的漂亮,而且也不用什么定型,全靠这些头面就把她所有的头发都拢的服服帖帖,这手艺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但让她每天坐着一动不动一个小时就为了梳个头发,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存在的。   “自然麻烦,谁家日常梳头也没有这么多事儿。”容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首饰盒子放自己屋里去,让杨嫂帮你把头发拆了,梳通了再睡。”   “……哦。”沈清鸾无奈点头,真是够折腾的。   不过能怎么样呢?自家娘只能纵容了:“那我回房了,娘早点休息。”   杨嫂微微躬身主动上前捧起了首饰盒子,然后跟着沈清鸾一起回了西房,刘嫂见她们回屋立刻去厨房给沈清鸾提热水。   杨嫂跟着沈清鸾进了里间,南屋只有她的小孙女睡得小呼噜不断。   小小的女娃窝在被子里,旁边还有一圈包裹着皮子的小围栏,是专门做来防止小孩子不小心摔下炕的。是之前吃完饭容氏让沈风拿过来的,沈家兄妹三个,小时后都用过,上个月从后面杂物间翻出来修正好,准备要给未来的双胞胎用,这时候正好先给杨婶的小孙女用上。   杨嫂离开后容氏坐到了闺女刚才坐的位置,看着镜子里已经熟悉的脸,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发鬓下颚,似乎想找什么东西,但最后只有徒劳,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曾以为那或许就是一场梦,现在的样子才是她的真实,但身上从小就带着胎记依然存在,除了脸她还是她自己。   二十年了,虽然最初的两年她过得艰苦,但是来到沈家之后日子就快活了很多,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吃穿不愁,男人体贴疼爱,儿子更是争气,如今连闺女都好了,以后的生活眼看着会越来越好。   那梦一样的年少时光,她的母亲她的哥哥,还有那个曾藏在心底的少年,恍若隔世。   她一直把过去都当成上辈子的事情藏在深处,但孩子们和她完全不像的容貌,又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她长着一张本不属于她的脸。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二十年前的国破家亡让她失去了一切,她本应该仇恨的,但是该恨的人早就死透了,惦记的人也找不到了,不论是爱还是恨她都没有了。   她觉得她也算是新生了。   若是真心为她好的人,一定会希望她能好好过日子,而不是沉溺在过往。   她想着说不定这辈子还有机会用完全不同的样子重回京都,看看当初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结果京都还没有去呢,就先在自己家里遇到了熟人。   容氏不知道自己在镜子前坐了多久,等到她准备起身回里间上床的时候,隐隐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容氏自己都没有注意,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明亮温柔了,披了一件外套就出了房门,果然看到厨房里外都已经灯火通明,院子里都点起了火把。   二儿子和小闺女正披着衣服,在厨房外就着火把查看地上的大家伙,厨房里杨嫂和刘嫂一个打水一个烧灶,另外一边是进山几日的沈天赐正在洗漱,旁边站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儿子,正在将这几日家里的事情一一告知。   “天赐哥你回来了。”容氏抬步出了堂屋,还没进厨房就笑着喊道。   沈天赐回头立刻放下手里的布巾,一边走过来一边脱掉自己身上又是血又是尘土的外套:“回来了,容容怎么还没有睡,是我回来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手臂被托住,容氏顺势被沈天赐扶着一起坐到了长凳上:“今日白天睡得多,所以还醒着。”目光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没有伤到吧,我刚才在外面看了一眼,好大一只。”   “没事,多亏了囡囡的药粉,第一次猎大家伙这么轻松。”沈天赐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等会儿回房我跟你细说,厨房里大,烧火也不暖和,你先回房,我等会儿就回房了。”   “嗯,等会儿另外打一桶水回房,我给你放个药包,你好好泡泡脚去去乏。”容氏点头也没坚持要在边上看着,由着沈天赐帮她拢好外套后自己先回了房里。   沈风正想接着说房子的事情,就听他家爹道:“回头把正屋往前加一圈,免得天气冷了你娘想在屋子里转几圈,都因为地儿小转的头晕。”   沈风捏了捏手里墨迹刚干的图,无奈一笑:“明日我先去镇上定砖瓦,房子到底怎么加盖我们之后再说。”索性让家里人多琢磨几天,省得他不停改图。   “行,有事儿明日再说。”沈天赐摆摆手打发大儿子,端着满满一盆面条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在外面看熊瞎子的沈华和沈清鸾也进来了,两人一进来就看见自家爹一脚踩在边上的长凳上,整个人埋在大碗里毫无形象地稀里呼噜嗦面,目光停顿了一下互看了一眼,然后再看向自家大哥:他们爹真的是传说中的太元双骄之一,新朝的熙隆太子?   实在是难以想象。   要不是话是从他们家靠谱的大哥嘴里出来的,他们是打死也不信的。   沈风哪里看不出弟弟妹妹在想什么,不然他上辈子为什么这么难以置信呢?还不是他家爹是真的深藏不漏,叹口气道:“时间不早了都回去睡了。”   “对,都去睡。”沈天赐有些含糊地摆摆手,一口面没吃完,筷子已经接着捞了。   沈风率先捂脸出了厨房门,他两辈子都觉得,他爹失忆的时候,一定把自己世家贵公子的那一部分忘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他当兵打仗时的糙汉习惯。 第二十一章   昨晚上太晚了,匆匆洗漱的沈天赐也没有怎么打理自己,钻了山里几天头发胡子都杂乱的很,特别是他这人毛发旺盛,几天的时间胡子就已经和鬓角连城一片了。   这不一大早,沈天赐就洗头洗脸准备对着自己的胡子下手了。   只是刮胡子的小剃刀刚拿出来大儿子就进来了,接过了他手里的剃刀:“爹,我帮你剃吧,正好昨天我才和你说了一半。”   “你成吗?”沈天赐眼中带上怀疑。   大儿子虽然一贯稳重老成,但十六岁的小子胡渣都没怎么开始冒呢,哪有什么剃胡子的经验。   “成不成爹试试不就知道了?”沈风也不说什么保证,只是面带微笑地坐到了沈天赐对面。   “好小子你是要拿你爹练手是不是?”沈天赐到底是知道一点大儿子肚子里有些焉坏的,不过自己的儿子能怎么办,大手一挥,“行,动手,爹舍脸陪君子。”   在宠孩子这一块沈天赐仅次于妻奴女儿奴。   “儿子先谢过爹栽培了。”沈风像模像样的拱手一礼,不知道的还以为父子俩达成了什么大事呢。   “就知道你个坏小子。”沈天赐撇了撇嘴,“动手动手,利索一点,那熊瞎子还要收拾呢。”   “爹放心,儿子有数肯定乱来。让爹做个风度翩翩的美须公。”沈风拿起剃刀的手被沈天赐握住:“啥美须公?我是要剃干净。”   “爹……你到了留胡子的年纪了。”沈风似乎有些无奈,“若是换了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但儿子估摸着就这几天那谢家就要上门了,到时候会面一看爹眼看着就要四十而立了,还没有续上胡子,心里恐怕有想头。”   沈天赐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他是不太习惯留胡子的,倒也不为别的,就是打理起来麻烦,而且还扎人,他家娘子皮肤嫩稍稍碰一下就蹭红了,他心疼,然后习惯了就一直没有留胡子。   但想想其实却是对外形象不够稳重,儿子不提也没有注意,乡下人也不在意这个,但来起来他也确实到了该留胡子了的年纪了。   而且他胡子长得快,两三天就能长上一圈,平日刮干净,有什么重要的会面就留一留倒也便宜。   “而且,不瞒爹说,儿子看好那谢家大郎,想要弄来给爹做女婿,爹作为未来岳父,第一次见女婿总要显得稳重一点。”沈风的话让沈天赐微微瞪起了眼睛:“什么,什么女婿?你个坏小子打什么主意?”   “爹说的什么话,救命之恩不得以身相许吗?”沈风一脸理所当然,“错过了这个地儿就没这个店了。”   “……”沈天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家大儿子打量了一个来回,“你小子在这里给老子耍心眼呢?”   “……”沈风面带微笑,眼中都是无辜清白,嘴里的话却不是,“北渊谢氏的麒麟儿,就问爹想不想吧。”   沈天赐猛抽一口冷气,有些牙疼的看着自家的倒霉儿子,抬手虚点了他几下,缓过一口气转而勾了勾手指:“来,爹的好大儿,你给爹细细说说,你都有什么筹码?就那一桩救命之恩可不够分量。”   他也是昨晚才得知救的是赫赫有名的北渊谢家的老爷,但就这一点想要个普通的谢家子弟还能想想,若是要人家的麒麟儿,完全没有可能,而且他也没有把女儿送去做妾的想法。   “自然,这只是一部分,是可以用来给别人看的理由,至于其他儿子给你细说。”沈风嘴里低声给自家爹分析目前谢家的形势,以及京都那一边的影响,然后就是他另外知道的一些消息,“爹觉得可能性大不大?”   “要是真的,那我们家就是给谢氏送枕头了。”沈天赐任由大儿子打理他的胡子,“只不过你这些消息确定靠谱?”   “自然,爹以为儿子会带上全家去得罪北渊谢氏?”沈风低声一笑,“再说了我们到时候就是一提,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买强卖,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妹妹进门是他们报恩,是给谢家解决危机的,可不是我们不知好歹挟恩图报。”那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沈天赐看着眼前还有些稚嫩的少年郎,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老子从来没想过能生出你小子这么厉害的。”   “我和爹长得不像,说不定是像外家,万一外甥像舅呢?”沈风上辈子接触过沈家的几位叔伯,包括坐了皇位二十多年的爷爷。   怎么说呢?   政治眼光是有的,谋略也不缺,但习惯于大开大合,行事也多是简单粗暴,不愧是传承数百年的武将世家,但是在其他方面真的是略有欠缺的。   半路出家做皇帝的人家,得位还名正言顺,这就导致了沈家没有经过各种政治危机,同样的也缺少了必要的历练。   如今的皇室子弟虽然也有大儒教学,但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终究是浅薄。   要不然上辈子,那么多形势大好的叔伯兄弟也不会栽在他手上,只是可惜他虽有城府心机,奈何到底还是天真了一些。   从小家境简单的他,忽略了身边,以至于最后差点被摘了桃子。   “倒也有可能。”沈天赐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然和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但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就稳重牢靠很多,像一家之主了。   “哦?”沈风在边上清洗剃刀,闻言有些好奇地道,“我们兄妹从来没听你和娘提起过外祖家。”   “你外祖家没人了,老子是怕你们提起让你们娘伤心。”沈天赐和妻子只能缘分天定,他那天就是路过,不过是遇到了熟人搭话停了一下脚步,就撞见了跑出来的妻子,他当时打猎伤到的腿还没有好全,这一撞一扑,两人就直接滚下坡砸进了沟里。   当时那么多人在,他把人捞起来的时候免不了肌肤相触,在加上人本身就病着,这一落水看着就不好了,那牙婆子怕人砸在手里赖上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在牙婆那里有不少人看上她,即使她病了他们也愿意花钱给她治,出价最高的是最大的花楼,她不愿意流落风尘就想办法逃了出来,想着能逃就逃,逃不了就一了百了。   结果撞到了他落了水,被他抱上来,失了清白不算,还病情加重,原来那些买家就不乐意了,牙婆不想降价又怕她直接死了砸在手里,又认识他沈猎户,知道他刚打了老虎领了赏钱,这才赖上了他。   “那真是爹娘的缘分。”沈风知道自家娘是爹去城里领回来的,自然也能猜到一点娘的身世,爹看着也不像是能拐人家小姐私奔的人,那么只能是爹花重金买回来了的,村子里的说法也是差不多。   “可不是。”沈天赐从儿子手里接过洗干净擦干的剃刀放回盒子里,“后来你娘养好了病,我就询问过她家里人的消息。”   “娘怎么说?”沈风有些猜想。   “你娘说她出身富贵,只不过新旧朝更替,家族落败,你外祖和你大舅都死在了乱军里,至于其他族人都是自顾不暇,不然也不会让她在出门时被流民裹挟,后来还被拐卖了。”沈天赐说到这里叹口气,“据你娘说,你那外祖人品不咋滴,运气好才继承家业,结果自己不中用还不乐意放权,本来你大舅带着家里的管事们说不定能重振家业,结果你那外祖宠妾灭妻,打压嫡长子,想要扶植庶子上位,这家里就乱了。”   “这样……”倒也和他猜测的相符合,沈风点头,“想来当时舅家确实乱的厉害,否则也不至于让当家人死在乱军之下。”沈家当初大军压入京都,其实遇到的抵抗很少,只在京都的时候战况激烈了一些。   当时死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打压太子的皇帝一派,以及想要浑水摸鱼的其他几个皇子一派,普通富贵人家的话,更有可能是被趁机作乱的匪徒冲击了。   但如果家里人机灵早早关门闭户,受到的损失并不会大,只有家里本身管束不严,下人先乱起来的,才会被人趁机冲开了门。   “听你娘的意思,你那大舅可是个人物,就是心太软,想着给他们老子体面没有直接夺权,结果没想到他们老子不做人,据说还给你大舅下毒!”沈天赐见儿子猛然瞪大眼,有了一种被人理解的感概,想当初他听说的时候也是这么难以置信,抬手拍了拍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好了,你知道就行了,你娘面前别提,免得她想起你大舅难过。”   “……哦。”沈风确实挺震惊的,但也不至于到震碎三观,就是觉得他外祖家的事儿有那么一点耳熟,仔细一琢磨发现,这不做人的老子和被毒杀的嫡长子,有点旧朝末帝和怡承太子的感觉。   巧了,他记得他父亲在旧朝时是定过一门婚事的,对方是怡承太子的亲妹妹,旧朝末帝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公主,泰昌公主……泰昌公主好像是叫萧长容。   他娘姓容……   沈风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放松了。   大概是巧合,毕竟他娘若真的是旧朝公主,他爹恢复记忆后不会子字不提,当初可有不少人在他爹耳边嘀咕,说他和双胞胎母亲身份不上台面,建议他爹休了母亲,别让他们兄妹三人占着嫡出的身份。   再说了他爹是失忆了,但他娘似乎没有,现在是二十年过去了,他给他爹留着胡子修一修就能瞒过旧人,但十多年前他爹那会儿和年少盛名的时候可不差多少,没道理他娘认不出人来。   沈风把自己刚才一瞬间的猜测彻底扔出脑海,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爹和他娘虽然小时候见过不少面,但是后来他爹跑去打仗了,常年都不在京都,大小伙子十几岁一天一个样,战场又是让人脱胎换骨的地方。   在加上他爹娘还有四五年的年龄差,中间隔了七八年再见面,记忆里京都灯火下的盛世翩翩美少年沈世子,带着时间的滤镜,在记忆里简直天人谪仙一般。   而失忆后的沈天赐……就,能认出来才有鬼! 第二十二章   沈天赐自从有记忆以来就跟着义父开始学打猎,如今已经二十年了,处理猎物的手法熟练老辣,一个人一把刀什么都能收拾了。   当初两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了,结果不管是打猎还是武艺,两个儿子都没看出来有什么天赋,大儿子这么个聪明的小子在这方面居然是个木头疙瘩,还不如懒懒散散的老二。   他一度发愁自己这门手艺该传给谁,好歹也是门吃饭的手艺。   当然了,读书确实是好,但先不说什么时候能吃上皇粮,就算吃上了,自家这小门小户的也不一定安稳,若是子孙争气那还能靠着读书继续吃饭,但万一后代后继无力呢?   最后说不定还是要灰溜溜回清凉镇来,那到时候这打猎武艺就是养家糊口的本事了。   而且学了这些以后出门在外家里人也比较安心。   谁想养的儿子在这里一窍不通,女儿倒是一点就通。   看了几日他晨练之后小闺女就跟着他一起练起来了,还像模像样,三个月不到就能跟他喂招了,简直是天纵奇才。   再说这打猎也是,不管是观察猎物动向,分别各种痕迹,还是抓到后收拾,都是一说就懂,上手就会。   沈天赐不知道多稀罕他家小闺女呢!   就是吧,这女猎户他就没说过,也不知道闺女学了这一手本事后能做啥。   如今大儿子看上人家的麒麟儿了,他家小闺女一把打猎好手,总不能去谢家打猎吧。   沈天赐第一次觉得大儿子有些不靠谱,但,机会在那里,别说大儿子,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溜走,总要试上一试。   私塾今日之后就放秋假,让孩子们回家给家里帮忙,所以沈风这会儿已经在给孩子们布置功课,顺道做训话,沈华则一大早揣着热包子和水壶上对面山丘上背书去了。   容氏带着杨嫂和刘嫂,领着小女娃在后院收拾菜地,家里人多了,冬天也快了,要多囤一些菜,这会儿村里人都开始忙了没人有空过来帮忙,家里的活计就要自己动手了,估计要弄上几天。   院子里挺安静的,只有水声和割肉的声音。   沈天赐往外头一看就知道自家小闺女已经开始收拾他带回来了熊瞎子了。   走进了一看,闺女握着刀的那个利索劲儿,真……不愧是他闺女!   就是有些发愁。   沈天赐过去上手帮忙,不意外接触到小闺女略带嫌弃的眼神,有些憋气:“你这丫头,这可是你爹我从山里拖来了,还不让我碰了?”这护食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你想多了。”沈清鸾别开眼继续剥皮大业,她是嫌弃他过来收拾熊瞎子吗?她是觉得她爹这个样子,那京都沈家那边的亲戚是不是也都这个德行?   也是,她爹这样,大哥都能拖着夺嫡成功,京都那边能有什么货色。   则!也就遗传自沈家的大力有点作用了。   今天也是嫌弃老爹的一天,哦,现在可以顺带嫌弃沈家了。   “……”沈天赐决定不和小闺女争论这个话题,毕竟要是惹了丫头心情不好,她能几天不搭理你,于是挑了自家闺女可能感兴趣的事情开口,“爹这次进山里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东西,可惜要拖着这个大家伙,好多都只能看着它们从眼前溜过去。”   沈清鸾瞬间抬头看向自家老爹:“有些什么?”   “在熊瞎子的西边发现了一窝野猪,大的两只,小的得有十几只,东边还看见了狍子,边上还有一群野鸡,那儿还有一棵很高的柿子树……”沈天赐不愧是二十年的老猎户了,在他嘴里那危险重重的大山里就跟菜市场似的,好东西多的是,还能随便挑。   “什么时候再去?”那么多东西要说放过去,别说沈清鸾不愿意,就是沈天赐也不乐意,回应道:“过几天,等谢家来过了就进山,过冬前的最后一趟,把你大哥二哥都带上。”   两个儿子虽然武艺打猎学的都不咋滴,但是大小伙子身体好力气大,帮着背东西足够了。   “谢家什么时候来?”沈清鸾觉得这谢家做事情似乎不太利索。   “估摸着就这几天了。”沈天赐想到自己刚才和儿子的谈话转而问道,“囡囡你哥跟你说过了吧,那个谢家大郎,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沈清鸾说这话的时候还挺真心实意的。   “哦?”沈天赐语气不太对劲儿,若是小闺女看不上他有些发愁,但是小闺女答应的这么痛快他又感觉不舒服,,“你觉得他哪里好?”   哪里好?   自然是帮大哥夺嫡的一把好手,不然光大哥一个,这一大家子就算带的动也累得慌。   但,上面的理由显然目前还不能说。   沈清鸾微微皱眉有些为难的沉默了半响才给出一个理由:“他长得好看?”   沈天赐:……不是,你自己给的理由,为什么用那么不确定的口气?   “对,他长得好看,我看脸。”沈清鸾见自家爹一脸的难以表述,神色自若的重复了一遍,还点了点头企图加大自己话语中的肯定。   这看上去颇为认真的敷衍让沈天赐无奈:“虽然我和你大哥都觉得是个机会,但婚事是一辈子的大事,日子以后也是你在过,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我愿意。”沈清鸾没有犹豫,她已经充分了解过这个世界的武力值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她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若是有什么不顺心,打到顺心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沈天赐脸色不怎么好,“难道说那谢家小子就这么好看?比你大哥二哥还好看?”不是他吹,虽然两个儿子不怎么像他,但长得那叫一个好,就是挺奇怪,虽然相似度不大,但和他站一起仔细瞅瞅还能看出来是一家人,但是和他家容容,那真是毫不相干。   不过看容容没什么惊讶的样子,估摸着应该是像外家。   被大儿子说准了,说不定真就是外甥像舅。   “差不多吧。”沈清鸾也不确定,她就没注意人家长什么样。   “那倒是还行。”沈天赐啧了一声动手割熊掌,“收拾好了要进城一趟,囡囡要一起去吗?”   “不去。”沈清鸾昨天被七千斤粮食顶头上打击到了,一点购物的欲望也没有了,“帮我带些药就行了。”   “行,那我就和你大哥一起去。”沈天赐想了想点头昨天大儿子说了要去镇上订砖瓦,正好顺路,“对了,囡囡你那些药从哪学的,挺好用的啊。”   “有用就行,你管我哪学的。”沈清鸾真的不擅长编故事,也不肖说谎,沈天赐的问话不是她不能说就是不想说的,忍不住翻了白眼,但好歹还记得面前是自家爹,于是补上一句,“你问大哥。”   正好熊瞎子的皮剥好了,沈清鸾索性收手,在旁边水桶里洗了手,接下身上的粗布大围裙,转身去后院给她娘帮忙去了。   “诶?”沈天赐看着女儿利索走人郁闷的嘀咕,“养个厉害的臭小子,我这老子就成了摆设,啧!”儿子闺女有啥事儿都只想着先跟大哥说,至于他这个老子就直接扔在脑后。   幸好他家容容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   沈天赐在家里从来不摆大家长一套,至于话语权这种东西,从儿子十三岁考了秀才回来后就彻底没有了,虽然以前也不咋滴。   哎——世风日下,做老子的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家大小子厉害啊!   生了个妖孽,他能怎么办?   自然是宠着呗!   私塾里上了半上午的课就放学了,沈天赐和沈风用完了午饭就赶着驴车去了城里,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家里房子加盖的事情,最后决定厨房旁边就加盖一间,但是要宽敞一些,到时候好盘炕做隔断,另外就是三间正屋外面再加上一圈,也不是屋子就是类似于回廊的东西,不过更加宽一些,比起回廊更像是棚子。   倾斜的棚子顶上铺上席子,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把席子卷起来,放下来的时候可以挡风遮雨,棚子盖的宽大一些,这样席子放下来的时候,从正屋到东西两边的厨房私塾之间走动都不用露天。   到时候地上铺上石板,下雨天也不会湿鞋。   “可以在棚子两边加上两根轨道,用绳子一拉就能放开收拢席子。”说到这个沈华就来劲儿,虽然上辈子他没有专门学过机械,但简单的齿轮滑轮是完全没有难度的。   记得上辈子家里那种用绳拉的一片式窗帘卡住了,他还拆开了修过,东西很简单。   “回房了你画给我看看。”沈风挺感兴趣。   “行。”沈华立刻点头。   “……二哥会做肥皂吗?”专心干饭的沈清鸾突然开口,见兄弟俩看过来,“收拾熊瞎子腻,皂角洗不干净。”   “我想想……”沈华仔细回忆自己看过的数不清的小说,“大概材料和步骤我应该记得,但没有实际操作过,得多试验几次。”   “那水泥呢?玻璃呢?”穿越三大法宝的名头,她这个末世里挣扎的人都知道。   那个时代多少人想要逃避现实,想要逃离末世,甚至真的有机构研究穿越时空的可能性。   “大概,需要实验。”沈华不太确定,毕竟谁会想到自己会穿越,尽管他看的小说多,但真正详细写的并不多,只有那些用资料菜谱水字数的大大写文才会有大段大段的硬核内容,其他就是听个响,能写出具体的材料和步骤就不错了。   “六年。”沈清鸾只说两个字已经是满满的嘲讽了。   “厄……”沈华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爹娘,最后看了一眼自家自家大哥,默默低头扒饭,“我读书呢。”文言文都早就还给老师的人,短短六年就通读四书五经,这会儿都要考秀才了,他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 第二十三章   沈清鸾通常干饭的时候就专心干饭,很少主动开口说话,所以她一开口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更别说此刻她虽然面无表情语气也淡,但明显嘲讽拉满的样子,大家都稀奇,下意识的大家都把刚兄妹俩的话拿出来琢磨了一下。   然后……   “老大,你弟弟妹妹在说啥?”沈天赐发现小儿子小闺女说话每个字都能听懂,但组合到一起就不太明白了。   “肥皂是什么皂?皂角做的吗?洗的更干净吗?”什么水泥玻璃容氏完全没听说过,当然也就无从问起,但刚才闺女说收拾熊瞎子腻洗不干净她听明白了,作为家庭主妇对于清洗能力好的东西自然比较感兴趣。   “爹娘别急,等东西出来了就知道了。”沈风知道弟弟妹妹的底细,能猜到他们是在说他们上辈子知道的东西,并且听意思他家弟弟可能还知道配方。   “对,等东西出来了再说。”沈华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操过,还不知道成不成呢,说到这里看向妹妹,“那妹妹你会啥?”大家上辈子的世界科技水平都差不多,总不能逮着他一个人薅羊毛吧。   “我会打小怪兽。”末世十几年的时候丧尸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人类的敌对方变成了数量庞大并且各种变异的动植物,可不就是小怪兽嘛。   “妹妹是凹凸曼还是超……”沈华的吐槽被沈风的轻咳声打断,立刻闭嘴扒饭。   “他们在说新的话本。”沈风看了弟弟妹妹一眼,两个小的缩了缩脖子低头干饭,这才抬头笑着对茫然又无辜的爹娘解释,“他们以后一定少说这种别人听不懂的话,你们说对吗?”侧头看向弟弟妹妹。   “对,不说。”沈华点头,满满的求生欲。   “不说。”沈清鸾也乖巧的跟上一句。   “没事,你们想说就说。”沈天赐倒是无所谓,孩子们有自己的话题很正常,只是听不懂有些心塞。   晚上要睡了忍不住问身边的妻子:“容容,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   “嗯?”容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听不懂孩子们的话了?”   “嗯。”沈天赐没有大家长的架子,很容易就和自家孩子们打成一片,突然发现了这么巨大的代沟,心里有些郁闷。   “孩子们说孩子们的,我们说我们的不就行了。”容氏好笑的拍了拍沈天赐,她这个男人非常可靠,像是天塌下来都可以帮她顶住,但很多时候又挺孩子气的,让人发笑。   “……容容说的对,我们不带那三个小崽子。”沈天赐心大,转头就把郁闷放下了。   ………………   一夜无话第二日依旧是一些日常的活计,不过和往日心无旁骛背书写文章不同,今天的沈华拿出了一叠纸,这是他昨晚睡前绞尽脑汁回忆起的点点滴滴。   光是肥皂的配方就有四五个,材料大体相同,做法大概分冷热两种,细节决定成败,在没有具体的比例可以参考,没有实践经验的情况下只能多做几组实验。   当然玻璃和水泥的大概配方也有,不过比起肥皂,那两个还需要煅烧这类麻烦的操作,所以暂时先搁置,或许等以后找相对专业的人来研究。   “这几样材料家里倒是都有,那就试试。”容氏看着二儿子写的单子和制作程序点点头,“杨嫂今儿就别跟我们去后院收拾了,你和二郎留在厨房试试这个肥皂。”   “是,大娘子。”杨嫂自然没有异议,相比在地里收拾,厨房里的活计要省力不少。   “刘婶收拾家里,我们去后院。”昨天猎物都收拾好了,私塾也彻底放假了,今天后院虽然少了杨嫂和刘嫂,但多了沈天赐和沈风父子俩,效率依旧是杠杠的。   做肥皂最重要的就是皂化反应,还分冷热,这一次沈风是冷热都做,只不过一种隔天就能看到成果,另外一种则需要一个月才能使用。   各种比例,搅拌的时间都是仔仔细细一一记录。   好在是实验,每一个量都不大,还能两只手各搅各的。   杨嫂:活不算累,就是有些费胳膊。   一上午做了十几组的比例成品做观察,杨嫂收拾了厨房就开始准备午饭,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沈家的院门。   当然沈家的院子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来的一共两个人,一个面带笑容看着很好亲近的中年男子,另外一个是年轻小厮,站在中年男子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见厨房里的沈华走了出来,两人立刻一前一后迎上来。   “这位莫非就是沈秀才?果然是一表人材。”中年男子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一个照面就开始夸。   “厄,请问老丈是?”沈华记性其实还可以,仔细搜罗了一下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   “哦,失礼失礼。”中年男子立刻拱手行礼,“小老儿是落霞城【晖凌斋】的大掌柜谢忠,主家是北渊谢氏。”   晖凌斋是落霞城最大的书斋,各种类型的书册,笔墨纸砚,读书人需要和喜欢的全都有售卖。   “谢大掌柜有礼。”沈华也拱了拱手,“我是沈华,谢大掌柜口中的沈秀才是我大哥,两位先请屋里坐,我去喊父亲和大哥。”   “是小老儿失礼,沈二公子少年俊才,还有沈秀才这样的大哥,贵府当真是福运连绵啊!”谢忠被派来沈家是有好好做准备的,也曾听过沈秀才大名,但盛名之下多有造势夸张的成分,所以第一眼见到沈华的时候,就觉得这就应该是沈秀才了,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却也称得上一声俊秀才子。   谁知道这居然还认错了,等到沈华转身出堂屋,谢忠立刻抬手摸了一把额角的细汗。   在谢家爬到这个位置,出这样的差错,真的已经算是奇耻大辱了。   谢忠想了想临行前大郎和六老太爷的嘱咐,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于是沈天赐和沈风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过来的一照面,就发现这位谢大掌柜格外的热情亲切,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在夸人的,而且虽然热情但不显得谄媚,语气那叫一个真诚,神态那叫一个自然,当背景板的沈华简直叹为观止。   这位是个人才啊!   “这是拜帖,三日后我家大郎亲自上门道谢。”谢忠笑眯眯地道,“若是沈爷和大郎君有事,也可以再商量时间,一切以沈家方便为好。”说着又让小厮递上手里的盒子,“这是送给沈夫人的送子观音和沈小姐的夜明珠花盏,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巴掌大的白玉送子观音在红色绸布上熠熠生辉,蜜桔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一盏琉璃荷花之上,两样东西对于谢家来说都不算贵重,但礼物选的精巧还贴心,这就让人知道是用了心的。   “谢家费心了,我代拙荆和小女收下了。”沈天赐一点也没有客气扭捏,转头对背景板一样的二儿子使了个眼色,沈华立刻悄悄退了出去,“三日后我们就在家恭候。”   谢忠还是第一次遇到收谢家礼,收得这么清纯不做作的,惊了一下之后笑着继续寒暄,等到一盏茶喝尽就起身告辞,至于沈家招呼他用午饭当然是不能留下的。   走的时候沈家也递过来一个大盒子,说是给谢家的回礼,另外还有一个小包裹,说是让他们路上吃。   出于礼貌谢忠没有打开礼盒,只是拆了包裹,里面是六个鲜肉饼子,和跟着的小子分着吃了,发现味道还真是不错。   一路颠簸回到了城里,谢忠立刻带着礼盒去给自家大郎君谢砚回话。   书房里脸色有些苍白的谢砚披着一件大氅,一眼就能看出来抱病在身。   其实是之前不眠不休几个日夜,等到将六老太爷带回城里安顿好,自己就撑不住了,当时洗了澡吃了饭睡下去好好的,谁知半夜就烧起来了,一直到第二天晚间才退烧,今日里才好些立刻就挑了礼物打发谢忠去沈家送帖子。   这会儿谢砚刚用过清淡的午饭,喝了药,一手撑着额头,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倦字。   “大郎,这是沈家送的回礼,老奴还没打开看过。”谢忠声音平缓的将他到沈家的见闻一一道来。   “打开看看是什么。”谢砚脸上带着点微笑,苍白脸色让他比平日多了一份脆弱感,看着也似乎亲和不少。   “是。”谢忠带回来的盒子还挺大,大盒子打开里面还有几个分离的稍小一些的盒子,其中有一个长条的木盒,另外两个都是比较大的瓷盒,或者叫瓷盅。   “……怎么有股腥味?”谢砚微微皱眉。   “哟,这瓷盅里似乎有冰,冻手。”谢忠一大一小两个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惊得瞪大了眼,“这,大郎,这看上去像是一对熊掌……这个……”   谢砚抬手拿起放在盒子边上折好的纸条,一手端正的馆阁体映入眼帘,是一份非常正式的礼单,虽然只有三样礼品,却每一样都算得上稀罕:“熊掌一对,熊胆一个,还有人参一株。”   熊掌和熊胆只要肯找也是会有的,但这么新鲜现成的却是稀罕,另外就是这株人参,人参谢家多的是,但上千年的人参也是有数的。   沈家这回礼重的有些让他看不懂了,事实上沈家的行事一直都让他有种迷惑感。   此刻的沈家,抠门护食的沈清鸾阴沉着脸,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有多不高兴。   “囡囡,咱们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知道吗?”沈天赐把那个夜明珠花盏递过去,“看,这个也值钱,我们也不算很亏,再说三日后他们还要送谢礼,那才是大头。”   “呵。”沈清鸾一把夺过花盏,冷笑一声,她知道和她生气有关系吗? 第二十四章   两日的功夫,沈家把后边的菜园子全部收拾了出来,家里也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沈华的肥皂也有了成果。   一共十几个不同比例的皂液分别用了冷热两种反应,目前明显看出来成功的只有两种,因为比例不同,一个味道稍微大一点,但是清洗能力更好一些,另外一个味道比较淡,清洗能力没有前一个好,但也算能用。   反正不管哪个都比家里原来的皂角好用,沈天赐和沈风虽然也很稀罕,但容氏和杨嫂刘嫂就是爱不释手了。   别说,鉴于肥皂出众的清洗能力,沈天赐那张糙汉脸似乎都细腻了一些。   “娘,等冷皂出来我再琢磨琢磨做些香皂,那些才是用来洗脸洗澡的,这些还是太粗糙了,洗多了伤脸。”沈华想起妹妹嘲讽他不作为还有些不高兴,但偏偏妹妹说的很对,虽然读书确实挺占用他的时间,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得过且过,想跟着自家大哥躺赢的心态也是有些问题的。   特别是在尚公主这个美好愿望彻底沉戟之后,他就应该支棱起来了!   抱大哥大腿还是要抱,但除此之外,他也要拿出本事来帮忙才行。   这两天看着肥皂渐渐成型,沈华也想了不少,最后他决定最适合他的就是拿配方做东西赚钱。   怎么说呢,比起大哥和妹妹,他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了,还没有那个玲珑心窍跟人玩权谋,放在普通人家明明能成一声少年才俊,却因为身边的人过于妖孽而生生被衬托成了废物点心。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所以此时此刻就要挖掘自己最大的优势和潜力,综合他多年对于各种小说话本的研究,最适合他的道路就是在这个时代把各种相对便利的东西搞出来。   鉴于他并不懂经营这一块里的门道,让大哥给他找个靠谱的大掌柜,然后两人合作赚钱就是正经。   以后无论大哥要做什么最起码钱不能缺。   钱就是人的胆气!   昨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自家大哥说了一下,大哥当晚就拿了一块成品的肥皂让人送了信出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家大哥收拢了一批人在身边了。   厉害厉害,果然是当过太子的人。   “确实看着粗糙了一些,若是能更通透一些,带些香味,入手也更温润一些那必然更好。”容氏拿在手里的肥皂总体还是有些浑浊,表面颗粒感也强,就显得很粗糙很廉价。   “娘真是眼光毒辣,真不愧是我们家最有见识的人。”沈华马屁拍的直响。   “油嘴滑舌。”容氏笑骂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也止不住,小儿子是真会哄人。   沈天赐在边上有些牙酸挥手打发比他还会哄人的小儿子:“去去去,看你的书去。”   “啧啧,老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沈华一点也不怕沈天赐的冷脸,对着他家大哥腆脸笑了笑,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其实不太想读书了,以前还存着好歹考个秀才免免赋税徭役啥的,以后成家立业也能安生一点,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结果他大哥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笑容。   手指点了点书房里他在十三岁那年写下的【进士及第】四个字。   弟弟:那不是大哥你写出来激励自己的吗?   哥哥:你想多了,那是写给你看的。   弟弟:QAQ!!!!   也对,知道身份变化和前途目标改变的只有他和妹妹,大哥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定的目标自然也是早就确定好的。   看着【进士及第】四个字,连秀才能还没有考上的沈华:道阻且长……   沈华挥一挥衣袖扎进书房背书,留下气歪嘴的老爹吹胡子瞪眼:“这臭小子,好好一个人……”   “可惜长了张嘴。”旁边面无表情的小闺女幽幽来了一句。   沈天赐一愣转头看向小闺女,沈风和容氏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沈清鸾。   沈清鸾抬眼脸色平淡神情漠然,就好像刚才那句吐槽不是她嘴里出来的一样,还很无辜的看过来的三人仿佛在问:咋了?   “囡囡说的对,你二哥就是嘴欠。”沈天赐立刻同仇敌忾。   “嗯。”沈清鸾点头,目前来说她对沈华的意见是最大的。   这事儿要从之前吃晚饭,沈清鸾开口询问沈华会不会穿越三大神器开始说起。   当然,她本来只是感觉手上有些黏腻,抱着随意的态度询问沈华,谁知道沈华还真的知道,就说这肥皂,虽然目前成品还粗躁,但这前后才不过三天而已。   然而她这二哥已经穿越了整整六年,但是她在这个家里大半年除却私塾里的黑板粉笔,什么都没有发现,而黑板和粉笔也不是她知道的那种,黑板就是简单的在墙上刷了黑漆,粉笔更是不怎么需要加工的滑石矿石。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家二哥就跟白活了上辈子一样。   不会也就算了,明明会却一动不动,这该是什么样一个奇葩。   沈清鸾这大半年来确实对于这个世界的安定和丰富的物资感到满足,但是也同样为各种落后的生活条件头秃。   肥皂什么的都可以另说,你说你怎么不知道改造改造后院里,和猪圈建在一起的旱厕呢?   她原本很庆幸自家厕所用的不是厕筹,而是一种相对柔软有韧性的树叶厕纸,结果就在二哥手里看到了可以用各种草茎树皮浸泡制作的厕纸配方。   妹妹:按耐不住手中的40米大长刀!!   更别说上个月她这个身体长大来初潮,用草木灰和清洗晒干的玉米包衣,这都还是好的,最起码他们家还在外面缝了好几个薄棉布袋子,更多的还会用软一点树皮和树叶垫着……真的,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她当时的奔溃。   以上种种原因,让沈华取代了沈天赐,成为这个家里沈清鸾最嫌弃的存在。   在东房南屋读书的沈华还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这几天他家妹妹似乎活泼了很多……这是好事儿。   十四岁就要有十四岁的样子,至于上辈子的年纪就直接扔掉好了,调整自己的心态符合自己的年纪才不会穿帮呀!   你看看他这六年做得多好!   沈华相当自满。   …………………………   第二日就是谢家上门来道谢的日子,沈家人早早就整理好了屋里屋外,也筹备好了食材,毕竟是打算拿下谢家麒麟儿做女婿的,自然是要表现出家里最好的一面。   一大早沈风又帮自家爹好好打理了一遍胡子,力求无论哪个旧人都认不出来才送开手。   容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也是要在边上,另外家里一大两小三个男人也不能缺席,反而是沈清鸾作为未婚少女,还可能谈论到她的婚事,今日这桩事情她只需要在最后告别时出来露个面就可以了。   于是无所事事的沈清鸾也不在家里看家里人忙活了,领了买新鲜食材的任务,一个人溜达去了镇上。   沈家住在半山腰上,下面的就是清凉镇,普通人的脚程过去大约就是半个时辰,沈清鸾虽然不赶时间但她本身脚程就快,所以不到一刻钟就站在了清凉镇的街面上。   因为离清凉镇不远就是落霞城,所以清凉镇的集市一直不尴不尬的,不过好在镇上摆摊做买卖既不用交进城的费用,也不用付摊位费,价格比起城里也更加便宜,只要不是遇上大事操办,日常生活所需也尽够了。   赶巧今日是清凉镇的大集,除了街面上本来就有的店铺和附近村子里的人之外,远一些的村子里也有不少人过来赶集。   然而今日的镇头却比别的日子更加热闹,原因是因为昨晚上不知从哪里滚了一块巨石下来,虽然没有砸塌什么东西,但却将清凉镇大街的入口和外面的官道都堵了大半。   赶集的人过来买卖东西还不忘看热闹,镇长一大清早被人从床上喊起来,这会儿头疼的围着巨石转了几圈。   石头挺大,需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围起来,用绳子捆了请了数个大汉拉动,倒是可以拉动,但是巨石滚下来的时候在地上直接砸了一个坑,这会儿巨石陷在坑里,能拉动也没法把石头拉出坑啊!   “这不行啊镇长,我们这里是和官道直通的三岔口,没时间慢慢琢磨这块石头。”说话的人就住在街口,巨石旁边那一块地都是他家的,只见他状似发愁其实兴奋地道,“不如咱们先收拾收拾旁边,好歹让人家车马能过不是?”   这是就差没有明说,直接拐个弯改道了。   府衙里是有规定的,要是因为意外占用了土地,是会给一笔不错的补贴的,哪怕这三岔口附近的土地都是碎石荒草,压根不是长庄稼。   边上的人一听,看这人的眼神都不对了,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这石头倒是让这家这块地变废为宝了。   镇长能不知道这人什么心思,但这事儿确实难办,不过改道可就太过麻烦了,还是要试试别的办法,突然镇长环顾人群的眼神一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人上前几步就热情喊道:“这不是沈三姑娘嘛,这是下来买菜?”   篮子装着几块豆腐的沈清鸾点点头:“今日有客。”   “对对对,昨日你家还来人让我早些上去呢。”昨日沈天赐就下来邀请镇长和镇上的乡绅老人,今日中午上沈家陪客。   “嗯。”沈清鸾点头,这是很多乡下地方的规矩,谁家来了贵客摆宴席,都会请周边有见识,有名望或者有才名的人来自己家里陪客人,若请的是亲戚熟人还好,若是不怎么熟悉的,还要带着礼物上门请人来做客。   因为这时候的人们大多困于一个地方见识有限,很需要有见识有名望的人在讨论大事的时候把控方向,也是让客人看看主人家在地方上的人脉。   而通常情况下这种客人都不是什么特别熟悉的亲戚。   当然沈家有沈家父子在,本来就算不请陪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种在村子里刷好感和存在感的事情,怎么可以不错?   人情来往可是必须的。   “老朽听闻沈三小姐天生神力,不知可有办法将这块巨石移开?”镇长很是期待的看着沈清鸾,别人不知道村子里那粗树桩是谁砸烂了,他这个镇长难道还不知道吗?   沈清鸾:…… 第二十五章 【入v公告】   谢砚命谢忠去沈家递拜帖之前就开始筹备谢礼了,除了简单的金银布匹这些财物,还有几箱从落霞城这里的找到的孤本腾抄本,另有常用药方药材,更有一些有价值的古董。   所谓世家,除了钱权粮,最根本的就是底蕴,其中包括知识,配方和各种收藏。   谢砚列的礼单不可不谓不丰厚,沈家若是真的只是小富猎户之家,得到这一笔酬谢礼物,不用几年就能成为一个小世家。   然而沈家之前的回礼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透,甚至有一种沈家图谋甚大的感觉。   但是沈家能图谋他什么东西呢?   若说是想要请谢家搭个梯子让他们往上爬,这点沈家不说谢家也会这么做的,只要沈家有这个本事,谢家十分乐意扶持这种和自己关系近的小家族。   谢砚从没有想过沈家敢狮子大开口图谋他,所以一时之间想不透,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因为那份回礼,在礼单上又加了一颗成□□头大的夜明珠。   看到礼单的六老太爷都呆住了:“大郎,这可使不得。”这颗夜明珠就是在谢家也是稀罕东西,拿出来都能当成国宝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命不值钱,但也不至于让谢砚把这东西都拿出来啊!   “六叔祖无妨。”谢砚抬起手,脸上已经恢复血色,年轻小伙子病一好,隔天就能重新生龙活虎,“此后沈家就在我们谢家的眼皮底子了,若是沈家能起来,这颗夜明珠也不算明珠暗投,若是起不来,我们谢家难道还能看着它流落到别人手里?”   六老太爷看着面甜心黑的谢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大郎想的长远。”   “这个沈家实在有些不一样,侄孙自然是希望它能争气一些的。”谢砚想到这几日拿到的关于沈家的更详细的资料,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更大了一些,“普通农家可养不出武艺高强的猎户,断文识字的村妇,以及十三岁的头名秀才。”   “确实,这沈家确实有些奇异。”六老太爷点头,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怕不是曾经落败的富贵人家吧。”   “八*九不离十。”谢砚也是这么想的。   书房外一阵敲门声,身型矮小灵活的谢十六快步进来,将一封书信放到了谢砚的案桌上就退了出去,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京都来的消息?”谢家有自己一套收集消息的系统,消息到谢砚手里之前都是已经经过删选的,紧急地一般用信鸽密语或者直接快马送过来,不那么紧急的就会每隔几日汇总好派人专门送过来。   “嗯。”谢砚并不避讳六老太爷,打开信封就看了起来。   信中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京都皇室大臣的消息,很多东西谢砚早早就跟着日常的消息推算出结果了,此刻看这些消息就是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并且看看自己的一些布置有没有妨碍,又或者有些什么收益。   不过这次的消息有些特别,信封里有专门的一叠是说同一件事情的。   那就是关于他的婚事。   就跟沈风推测的一样,谢砚作为北渊谢氏的长子嫡孙,已经明确的继承人,从小就被称作谢氏麒麟儿,盯着他的人家不知凡几。   因为这个时代孩子夭折率高,谢家内部也不是什么一点争夺都没有的,所以谢砚这种靶子一样的存在,被看重的同时也意味着危险重重。   谢家也对他足够重视,并不会小小年纪就给订下婚事,但是如今十九岁的谢砚已经掌握了半数谢家的话语权,还有一年就可以加冠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谢家家主了。   整个太元多少豪门世家盯着这位谢家麒麟儿,眼睛都红了。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此刻的谢砚要比京都皇室的太子和皇子们,还要受欢迎。   然而太过受欢迎也很是为难。   就像谢砚,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定然是一桩家族联姻,只是此时的谢家还不到无所畏惧的地步,当势均力敌的几方同时盯上他的妻位的时,是危机也同样是机遇。   这几年他着实靠着吊在前头的正妻之位,给谢家铺了不少路,但同样的也差不多到了耗尽那些人耐心的时候了,若是明年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这些人怕是要翻脸了。   “又是催促婚事?”六老太爷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家里几个老头子一开始都不赞同大郎这样玩火一样的行为,“你的婚事到底怎么解决,你心里可有章程?”   只是大郎自己确实出色,各方势力平衡的不错,谢家也在短短几年脱胎换骨,现在已经隐隐有了当年煊赫的样子,所以尽管不赞同大家也都闭上了嘴。   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当年默认的人也都开始发愁,这可咋收场啊!   “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就出一场事故。”谢砚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困境,“过个几年谢家彻底站稳了,再寻位神医治好就行。”   “……”这样?这会不会太不要脸了?六老太爷忧心忡忡,“这事儿可经不起推敲,那些人能善罢甘休?”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猜到又如何,左不过使些小手段恶心恶心我们,就当给下头的人练练手。”谢砚笑容不变,“话说回来,这些年我们谢家确实得了好处,莫非他们没有?互利互惠的事情有何可恼?”   “那你什么时候出事?明年?也是,今年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想必不用那么着急。”六老太爷想到明年他们家麒麟儿就要【废】了,就是一阵心塞,这个名声可不好啊。   也就他们家这个黑心面团子完全不当一回事儿,说不定还能借着这次的事情,在家里淘一遍……   六老太爷猛然瞪大眼,看向低头看信眉头微微拧起的谢砚:这黑心肝的小子该不会就是在打这个主意吧,借着外面的压力好好清理一下谢家内部。   嘶——好小子,这是要上天啊!   “来不及了,就下个月吧。”谢砚看到最后那张纸上的消息,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什么下个月?”六老太爷惊呼,“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三日前皇帝在朝会上提起我了,有意将公主下降……”谢砚就防着皇室宗亲进来参合,所以他都没怎么在京都露面。   毕竟其他世家还需要顾虑差不多的竞争者,皇室宗亲那边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若是皇室争夺皇位的众多势力这时候已经明朗了,对于谢砚来说,这赐婚来的也还算是时候。   但现在京都还是一滩浑水,这婚一赐谢家就只能被绑上夺嫡的大船,这可不是准备带着谢家稳扎稳打的谢砚希望看到的。   “皇室二公主去年就下降到了林大将军府上,后面的公主还年幼,那就只有……三皇子那边?”六老太爷想起三皇子有些脑壳疼。   太元现在的皇帝算不上喜好美色,称帝前只有一个正妻和几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有生育的也只有后来的元后,膝下一男一女,就是熙隆太子和熙元大公主。   元后过世正是新旧朝交替的关键时刻,后来陛下娶了旧朝曹国公府的嫡女当了继后,之后又陆续迎娶了大小数个嫔妃。   登基二十年成年的皇子也只有继后所出的太子和吉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另外继后所出的四皇子也十五岁了。   乍一看夺嫡势力很是明朗,似乎只有两派,但其实不然,皇帝还不到六十岁,武将出身千秋正盛,四皇子下面十岁左右的皇子有十来个,他们完全等得起,还不会因为年纪大早早被壮年的皇帝忌惮。   而且上头三个皇子资质都很一般,各有各的毛病,大部分朝臣势力出于谨慎,都愿意将目光投向下面小的。   所以这会儿京都,上头看着是三皇子和太子相争,但其实和太子同母的四皇子小小年纪也不是省油的灯,上头不但争得厉害还要打压下面的,而下面的则忙着搅浑水,还要给身边没有成气候的同龄竞争者使绊子,最好上面下面一波带走一大波。   谁都想当最后得利的渔翁,谁当鹬蚌?   目前适龄的公主只有吉淑妃所出,和三皇子同胞的三公主。   谢家是疯了才会在这时候选择站队,还是站在既不占名分又不占年龄优势的三皇子身边。   “不然呢?四公主才八岁。”谢砚的手指慢慢敲着桌面,“我就怕皇帝铁了心要让我们谢家给他的宠妃垫脚。”继后有两个儿子,而且还能生,不管是名分还是年纪都有优势,所以不但别人不看好三皇子,就连皇帝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三皇子性子傲,他和太子同岁,母亲出身永康郡王府,皇帝还更宠爱吉淑妃,他和太子相比什么都不差,怎么可能会不争。   争了必定要得罪死继后一脉,那怎么办?就要给找后路。   皇帝这是要借谢家的势力让以后的皇帝忌惮,好保住吉淑妃一脉。   谢砚:他看着像是给人当奶婆子的吗?   “也不是不行,毕竟皇家公主不讲究,大郎你身体好不好确实没什么关系,只要谢家未来的主母是三公主就行了。”甚至联姻的人都可以随便换,皇帝只是想把谢家给三皇子一脉做后盾。   要是皇帝还活着的时候,看到下一代家主是公主的儿子就更好了。   谢砚被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大不了到时三公主抵死不嫁好了,十四岁的小丫头还不是随着人哄。”那说话的口气堪称温柔。   六老太爷:这黑心的小子可真是一肚子坏水。 第二十六章   约好去沈家上门道谢的一大早, 谢砚就起来收拾妥当,六老太爷年纪大觉少起得更早,接过就是东边天刚亮不久, 位于落霞城的谢家宅子就打开了。   老管家和六老太爷差不多的年纪, 依旧身子硬朗,一边叮嘱身边的谢忠,一边指挥随行的侍卫奴仆, 那中气十足的样子让出来的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大门口又高又重的门槛被卸下, 台阶也搭上了长长的厚木板,一辆马车从大门口驶出,两边跟着十几个骑马的护卫, 后面跟着几十个手捧礼盒的仆佣, 挺直腰板精神抖擞的一行人从落霞城浩浩荡地出发了。   谢家六老太爷在落霞城赏景失踪是大事, 当时整个落霞城的人都惊动了,现在六老太爷被人救了,谢家要上门感谢那也必须让大伙都知道,这是一个刷谢家知恩图报名望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让所有人看看,就算对方只是乡下一家猎户,谢家也是正正经经礼仪周全地上门道谢,这么大的排场, 可谓诚意十足,一点也不糊弄人。   看的人不管什么身份, 都会想,若这事儿在自己身上发生, 那该多好啊。   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后面在推波助澜传上一传, 谢家平白就会得到很多助力。   这些助力或许平日里看着微不足道,但关键时刻却能起死回生,逆风翻盘。   谢砚对于人心这一块一贯把握得当,只要是正常人,他绝对是一个善解人意知人善用的上位者。   不管什么时候,但凡到了他手里的人,哪一个最后不是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马车里谋划人心的谢砚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边上的六老太爷睁开了眼睛。   六老太爷虽说身体已经大好,但到底年纪大了,这次跟着上门道谢其实已经也不容易,所以在马车里就歪着闭目养神,等快到地儿了,在收拾仪表。   “为何叹气?你既是心里早有章程,还有何愁绪?”六老太爷看向还不及弱冠但性情手段一样不缺的谢砚,可真是他们谢家祖坟冒青烟了,“莫非是良心难安?”   “……”谢砚知道六老太爷说什么,抿唇露出一个微笑,“皇帝打算绑我们谢家上船都不会良心不安,我又有何难安?”   公主作为皇帝的女儿,享受了公主的尊荣,自然也有她必须承担的责任,她的父皇拿她联姻是她的责任,承担针对她的算计阴谋自然也是责任。   谢砚自己身上担着谢家几百口族人的生死荣辱,怎么可能面对皇帝的算计束手就擒?   不过是你来我往罢了。   关良心何事?   “那你做甚这副神态?”六老太爷就是随口一说,他们这种大世家的掌权人,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有良心也要藏起来,更别说大部分早就扔了。   “想到一些事情。”谢砚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整理宽大的袖摆,一派温文尔雅,“例如,像旧朝末帝那样的疯子京都多不多。”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六老太爷眼神有些怪异,旧朝末帝那样疯魔的人谁会无缘无故想到他。   “侄孙,这不是,不擅长和疯子打交道嘛。”谢砚的语气似乎还有些懊恼,惹得对面老头子翻白眼:“为何要担心这个?谁还擅长和疯子打交道了?”   “胡乱想想。”   “老头子劝你少想这些,这疯子之所以叫疯子,就是因为正常人琢磨不明白,要是哪日你想明白了疯子在想什么,那你和疯子也不差什么了!”六老太爷赶忙阻止自家侄孙的危险想法。   人都说聪明人就喜欢多思多想,万一他们家的麒麟儿钻了牛角尖,把自己想疯了,那还得了。   他这个就待在边上的老头子,还有何面目到地下见列祖列宗?   “也对,我听六叔祖的。”谢砚笑了笑,主动转移了话题,“等从沈家回来,六叔祖就该收拾收拾回北渊了,六叔祖母已经连着催了三封信,您再不回去她老人家怕是要让七郎过来接了。”   “妇道人家就是瞎操心,这落霞城多好的地儿,景好文风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早让她跟我一起来还不乐意。”六老太爷摆摆手一脸不想提,“七郎家的小子都会跑了,有啥好不放心的。”   谢家一辈都是统一排行,谢家七郎是六老太爷的长孙,今年十八,儿子刚满一周岁,已经会走路了。   “谢家事多,劳烦六叔祖母的地方也多,六叔祖母心疼小辈自然难离北渊。”谢家六叔祖母那一辈年轻的时候正好赶上谢家大难,养尊处优的女眷受不了打击,前前后后病死的和离的几乎掏空了那几辈的谢家媳妇儿。   之后再排除性子不合适掌家的,年纪太过稚嫩压不住的,人不怎么聪明的,最后就只剩下六叔祖母在谢家内院支撑门庭。   那时候谢家真是风雨飘摇,后面一辈谢家儿孙能娶到的媳妇不知掉了多少档次,就算是精挑细选的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能接过这么大一个谢家的管家权。   谢砚的母亲就是谢家矮个子里拔高个儿挑选的当家主母,进门二十年,又要生育子女还要跟在婶娘身边从头学习世家里面的歪歪绕绕,这么多年也才刚刚能上手。   六叔祖母心再大,也不可能侄媳妇儿刚接手就直接丢开,少不得要在后面支应个几年,等人办事老辣没有问题了才能彻底丢开手。   另外,就算那些个大世家里养出来的千金,也多有拎不清的,更别提谢砚母亲那一辈质量堪忧的媳妇儿了,要是没有六叔祖母镇着,说不定乡下村妇骂街扯头花都能给整出来。   爷孙俩同时苦笑了一下,甚至六老太爷都觉得其实坏小子尚公主也挺好,最起码公主镇宅啊!   谢砚手里的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急,慢慢来,好在上一辈女眷不怎么样,但他这一辈能用的有不少。   因为随行的人有捧礼盒徒步随行的,所以马车走得很慢,快到了清凉镇的时候,路上行人已经很多了,六老太爷被吵的没法索性坐了起来,抬手撩开他那一边的马车帘子问道:“今儿这镇上怎么这么多人?”上次他从沈家回城也路过清凉镇,一路上即便不能说冷清,但也确实没多少人。   “回六老太爷的话,今儿个是清凉镇赶集的日子,周边村子的人很多都到这儿来了,所以人才格外多。”谢忠和马夫坐在前面车架上,笑眯眯地道,“大郎和您上沈家酬谢不得热热闹闹的?”   看来是特意选的这个日子。   六老太爷看了谢砚一眼,没错了,是坏小子手底下能养出来的人。   “六叔祖不必担心,我们出门早,不会误了时辰。”谢砚啥也没说,一脸纯良的微笑。   “这些村民也是奇怪,这落霞城也没多远,多走个半个时辰便是,何须按着日子来赶集?”六老太爷说完自己就给了自己答案,“哦,进城还得交钱。”只是有必要省那两个铜板吗?   还真就有必要。   “城里物价比这小镇上贵,若是没有大事,这小镇上赶个集也尽够日常所需了。”谢砚每到一个地方习惯性摸清周边的环境物价。   “大郎所言极是,不过这里面还有另外几桩事儿。”谢忠点头赞同谢砚的话,见一老一少对他的话有兴趣,就权当解闷接着道,“落霞城的落日整个太元都有名气,来的文人墨客多,悠闲的达官贵人也不少,这人多了自然是是非多,当然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哦?可是出过事儿?”谢砚大概有些明白了。   “那可不,陆陆续续出过几桩事情后,这村子里的人没事儿就不爱往城里去了,就怕招了无妄之灾。”谢忠列举了几桩事情,有好色的路上强抢民女的,有富家纨绔子弟争吵打架被殃及池鱼的,还有纯粹贵人心情不好被莫名其妙打残的。   “尽管如今落霞城好几年都没出过事儿了,这乡下的村人也不愿意赌那个万一。”谢忠口才好,讲那些事情跟说故事儿一样,“这清凉镇就不同了,里里外外都是这十里八村的老乡,镇上最大的镇长也都是本地人,在这里七拐八歪都是亲眷,不管啥事儿都有个说道的地方,自然让人放心。”   一老一小虽然出生富贵,但各自都有经历,倒是有些同理心。   太阳稍高一些的时候谢家一行人就看见了清凉镇的牌坊,同时也看清了镇头和官道相交的三岔路口围满了人。   已经有好几辆驴车牛车堵在那边,谢家的车队一时半会儿连靠近都不行。   “六老太爷和大郎稍等,老奴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谢忠被吓了一跳,今日这日子可是他挑的,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那可真是罪过了。   “你带上几个人,人多容易出事。”谢砚眉头微微拢着,这场面可不是他想要的热闹。   “是,是。”谢忠立刻招呼身边几个骑马的护卫下马跟他一起挤进人群。   谢砚撩了帘子弯腰站在前面的车架上,刚才在马车里面看不见,现在站得高了一下子就能看见前面人群正围着一块巨石。   好巧不巧那块巨石就砸在进镇的入口,行人倒是能过去,但车架就过不去了。   “大郎,这昨夜不知道从哪里砸下来一块巨石,挡住了进镇的入口,这会儿镇长正在那儿想折,也安排了人在旁边清出一条道来,只不过那块地方荒的时间长了,啥东西都有暂时不好下脚,想要勉强能走车得再过一个时辰。”谢十三被谢忠打发过来回事儿。   谢砚一听眉头是真的皱了起来,转头看向马车里的六老太爷,老太爷摆摆手:“多大事儿,顶多咱过去了在镇上找辆车,要实在没有就让人抬我上去。”   老太爷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这个身体,想自己走上位于半山腰的沈家是完全不可能的。   “听六叔祖的。”谢砚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大喊着散开散开。   不单单是谢家,所有人都朝着人群看过去,果然前面聚集的人群被镇上的衙役和一些壮汉推搡着往边上躲避。   谢家离得远自然无需躲避,那些近的驴车牛车纷纷往后退,倒是把谢家马车前的地儿清了个干净。   谢忠也带着几个侍卫退了回来,还不等谢砚问,谢忠就自己利索的开口:“大郎,那镇长找了个小姑娘不知道要干啥,把周围的人都驱散了给腾地方。”谢忠指着前面巨石旁边一个粉色的身影,“就是那姑娘,身量挺高,但脸上还有稚气,看发型应当还未及笄。”   谢砚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系着藕色腰带的姑娘侧对着这边,他眼力不错,谢忠形容的也没差,确实是一个身量比较高挑但还显稚嫩的小姑娘,那脸还圆嘟嘟的,大眼睛跟猫儿似的。   似乎在哪儿见过……   等等,这姑娘不就是沈家那个小闺女吗?当初在沈家还和他对上过一眼。   因为只见过一次头顶和一次正脸,而且谢砚也不会去琢磨人家女眷的长相,所以单看侧脸他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   “这是作甚?”谢忠看到镇长带着好多绳子和席子过来,忍不住问。   谢砚也想知道。   一群人看着镇长带着人用席子把巨石盖起来,然后用绳子绑上,都是一头雾水。   “变戏法?”六老太爷也忍不住从车厢里出来了。   没人能回答他,于是大家就只能接着看。   就见镇长又招呼人抬了好多冒烟的木桶过来往巨石上浇,都是滚烫的热水,紧接着再往上浇河里的冷水,离得远的人听不见,离得近的人似乎能听到巨石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沈三姑娘,你看现在可行了?”镇长抹了抹头上的汗,这个深秋的季节还能出一身汗,足以见他东奔西跑多累人了。   “嗯。”沈清鸾点点头,其实不浇热水冷水也行,但她从来都懂藏一把底牌的道理,所以还是让镇长忙活了半个时辰。   “那就好,那就好。”镇长松了口气,再看小姑娘,发现人家已经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手指还泛着微微的红,那手腕和手指让人感觉力气大一点就能折断一样。   看着这样一只手,镇长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毕竟那次是沈天赐一边喝酒一边跟他说的,万一他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呢?   可若是假的,那眼前这沈三又为啥差遣他要这要那的,总不至于好玩吧。   说不定就是好玩呢?   毕竟这沈三以前可是个傻的!   镇长一秒绝望,就看着那只手一拳打在被席子包裹的巨石上……毫无动静。   镇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人家把手收了回来,甩了甩,然后轰的一声,眼前被席子盖着的巨石就直接塌了。   “好了。”沈清鸾重新拎起自己的篮子,掀开看看完好无损的豆腐点点头,“我走了。”   “啊?啊!”镇长呆滞半响才回神,“好,好,三姑娘您忙。”   而此时四周远远围着人也哇的一声炸开了。   “天爷,这戏法厉害!”六老太爷目瞪口呆,身边的谢砚不知何时打开了手中的扇子遮住了因为惊愕微微张开的唇,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笑:“应该不是戏法。”   回过神来的镇长已经带着人清理塌下来的巨石了,揭开席子绳子,原本的巨石都碎成了小块,不但直接填平了砸出来大坑,上头的直接往边上铲铲堆堆,一盏茶功夫就能让马车过了。   “那就更厉害了!”六老太爷啧啧有声,转头问谢忠,“你知道那姑娘谁家的吗?这么彪悍?”   “这……”谢忠为难,他还真没听说过,这附近谁家有个这么不得了的姑娘。   “那是沈家的姑娘。”谢砚看了一眼自家六叔祖,“侄孙算是知道她为何能背着您下山的同时还能把谢强的尸身一起拖回来了。”   事实上一开始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谢砚是真的不信的,只不过人家救了六叔祖是事实,只要沈家没有额外的问题,这些细节他也不会去深究。   “当真是厉害。”六老太爷这把年纪也算见多识广,但依然忍不住惊叹连连。   “确实。”谢砚瞧了一眼清理的差不多了,立刻让谢忠带着人过去开路,“好似能走了,时间不早我们进镇吧。”   “走走走,可别误了时辰。”六老太爷立刻点头由着谢砚搀扶着进了马车,马车哒哒哒开始前行,谢砚对着谢忠道:“送些茶水钱给镇长。”   谢忠立刻应声,也不用特意停下马车,直接跳了下去,三两步到了镇长身边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镇长,眼神瞥见旁边的衙役和民夫,笑着又拿出一个大的荷包:“幸苦诸位差爷和乡亲,这是我家大郎的心意,买碗茶水喝。”   镇长认得这位管事,当初他报信的时候,这位就站在谢家宅子的老管家身边,再一看那一队长长的捧着礼盒的队伍,哪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推辞,人家谢家给的幸苦钱你推了那不叫客气,那是不识抬举。   等到谢家队伍走得远了一点,镇长也把钱交代心腹发了下去,这才急匆匆回家洗漱,从后面小路直接横穿小镇,赶在谢家之前到了沈家。   而这时候沈家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了,都在等着脱不开身的镇长,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过来立刻上去搀扶着进了院子,沈华眼疾手快的给倒了一碗茶水,镇长灌下去后缓了口气。   “年纪大了,走惯的山路也是撑不住了。”镇长对上沈华一拍额头道,“快告诉你爹和大哥,谢家来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山脚下准备上山了。”比起早前的客气,经过了前面的事情后,镇长和沈家也有了来往,这说话行事就随意亲近了不少。   “好,我爹他们正收拾着呢,我去告诉他们,镇长先坐着歇歇。”沈家今日本来就叫了几个机灵的小子在山道上站得高高的候着,见着人来就上来说一声,果然镇长前脚上来,后脚等候着的小子远远看到山脚下的人就上来报告了。   沈家立刻严正以待,杨嫂和刘嫂在容氏的指挥下开始准备烧水和茶点,沈家父子三人各个长身玉立收拾的人模人样的站在院门口等人,旁边的镇长和乡绅祖老也互相帮着看看有没有哪里没有收拾不到位,免得等会儿在贵人面前失了礼数。   只有无所事事的沈清鸾牵着杨嫂的小孙女小露水,在后院看半大的鸡崽子吃虫子。   至于虫子哪里来,自然是沈清鸾和小露水在菜地里捉的。   天冷了,估计也就这最后一茬虫子了,沈清鸾琢磨着后面得给大鸡小鸡搞些其他什么荤腥补补,不然天冷了母鸡不爱下蛋,小鸡也不愿意长,岂不是浪费粮食?   就在她琢磨去河里搞些小虾小鱼成不成的时候,前院谢家的那队人终于进了门,六老太爷在谢砚和谢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对着上前接待的沈天赐很是珍重的拱手一礼:“老朽多谢沈壮士救命之恩。”   “谢翁无需多礼,不过人之常情,岂敢居功,外面风大,谢翁快请里面坐。”沈天赐没有让老人家拜下去,双手托着六老太爷的手肘搀扶着人往堂屋让过去。   六老太爷被沈天赐和镇长乡绅这边的人围了起来,谢砚则微笑着和沈家兄弟见礼。   沈风和谢砚相差两岁,身高基本相当,容貌虽然不同但同同样亮眼又属一种风格,就连脸上那温和矜持的笑容都如出一辙,此刻跟在众人身后并肩而行,互相微笑寒暄,那场面真是让看得到的人觉得三生有幸。   只有沈华在最后面不着痕迹地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没来由的发毛。   谢砚和沈风只有上次过来寒暄了两句,对于对方的性格行事稍有猜想,盖因当时顾着六叔祖所以也没有仔细观察,如今把所有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只小他两岁的少年身上后,谢砚突然觉得很有趣。   对着这位沈秀才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对方很熟悉他一样,甚至有时候只是话语间的一个停顿,对方似乎都能察觉出他另有想法,话题虽然大多都围着书本和日常见闻转,但奇异的是,他们的观点和想法几乎完全相同。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就像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更为贴切。   谢砚:有趣,这可太有意思了。   确实是谢相国手把手教出来的沈风:谁教的像谁有问题吗?肯定没问题!   除了一开始,后面两人的谈话就有听没有懂,或者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的沈华:不装了,摊牌了,我就背景板NPC! 第二十七章   谢家的礼盒堆叠在东屋沈家兄弟俩的书房里, 礼单则递给了沈天赐。   说实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谢家的谢礼必定是丰厚的,毕竟救命之恩不是别的, 谢家六老太爷又是目前谢家最负盛名的大名士, 若是这位没了,那谢家绝对算得上损失惨重。   但包括沈家都没有预料到,这谢礼能丰厚成这样。   若说沈家父子三人惊讶归惊讶总还端得住, 镇长和那几位请来的乡绅族老就直接恍惚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沈家怕是真的要跃龙门了!   当初那个孤寡的沈老头子不知在哪里的祖坟上一定青烟直冒, 不然怎么就让他捡了沈天赐呢?   看看这一家子出息的样子,沈老头子怕不是在地下笑得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真是!   当年捡到沈天赐怎么就不是他们自己呢?再不然是他们自己的族人也好啊!   当真让无亲无故的沈老头子占尽了便宜,死了也让活着的人眼红。   礼单从沈天赐的手里最后过到背景板沈华的手里, 然后由他收好交到厨房里指挥午饭的容氏手里。   容氏打开礼单一看也是懵了一下, 再看他们家准备的菜色, 就有些逊色了,本来想着不要那么出挑,免得太过扎眼,所以二儿子那些新菜一个没有准备,现在看来不行了。   好在二儿子的那些新菜只是做法搭配新奇,食材方面并不算非常稀罕,用现下的食材也能搭配不少,容氏立马决定调整菜单, 另外翻到礼单里的菜谱孤本,双眼眯了一下对着沈华道:“找本像样的现成折子来, 娘也在回礼里添上一本菜单。”   沈家是打算要和谢家做亲家的,可不是受恩惠的上下级关系, 而是尽量平等的关系, 所以少不得就要拿出足够的东西震住对方, 不能让这位谢家麒麟儿轻视他们家囡囡,要让他知道,若是和沈家联姻他并不亏。   沈家打算的很好,中午是请镇长乡绅族老陪客,用过午饭则送走外人,然后再私下里讨论沈谢两家的婚事,所以容氏有的是时间准备新增添的回礼。   至于做菜,杨嫂和刘嫂这两天可没少被沈华追着做新菜,反倒是容氏的那些精致的大菜她们有些忐忑。   于是菜单一改,杨嫂和刘嫂反而游刃有余起来,容氏在边上写她的,都不需要时刻盯着。   说到这里就要说说刘嫂。   沈家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相比买回来专门收拾灶上活计的杨嫂,刘嫂在厨艺上更具天赋,只不过不论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刘嫂都过的苦,连吃饱都难,更别论琢磨厨艺了。   到了沈家之后帮着杨嫂烧火择菜,各种杂活上手极快不算,鼻子和舌头还特别灵敏,让杨婶大为惊讶的同时,也让沈华惊为天人,这也是沈华这两日一到饭点就追着要试新菜的原因。   杨嫂刀工好见识广博还通食材药理,配上嗅觉味觉极好,领悟力也极高的刘嫂,两人就是强强联合,小小山间猎户家的厨房整出的菜色都要赶上宫廷御厨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开饭的时间还没有到,那厨房的香味就跟有勾子一样将堂屋里的男人勾得躁动不已。   大家不约而同开始喝茶,一直顾不上的茶点也终于被拿起来,然后第一口就让人眼前一亮,这松松软软带着浓郁奶香的茶点真是让人惊艳,特别是里面还非常滑嫩。   “这是……用鸡蛋牛乳烤出来的点心。”沈华别的不上心,吃的可是上心的不得了,后院早早就垒了一个面包窑用来做西点烧烤。   没见过实体面包窑的沈清鸾一直以为是这个时代的古老烤炉,根本没把这个往自家二哥身上想。   “这个点心很特别,可有名字?”谢砚笑着询问开口解释的沈华。   “是意外做出来的,吃着不错就慢慢试出了配方,倒是不曾取名字。”沈华倒是很想说这叫蛋挞,但要是说这名字有什么讲究,为什么这么取,他可怎么解释?换成双皮奶这种就好解释多了。   像蛋挞,慕斯蛋糕,奶油泡芙,曲奇饼干等等西式名字的点心,沈华就算后面在这里还原出来也不准备用它们原来的名字。   和其他的不相干,纯粹就是名字由来不好解释。   别说什么海的那边传过来的,西域传过来的。   他们一家住在这里怎么也够不到这两个地方,而且如今的时代文化饮食交流非常匮乏,外国人几乎是不存在的,更别说这时候外面可能还是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这话说出来完全圆不过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   “沈家娘子本来就厨艺了得,如今又得两个新的厨娘,可是有口福了。”镇长笑着接过话头,“前几日上来和沈贤侄小酌了几杯,那几个下酒菜到现在还馋人呢!”   “不错,不错,沈家娘子确实整的一手好饭食。”几个乡绅族老纷纷附和,“这周边的姑娘家可多亏了沈家娘子调*教。”   沈家在这一片不但名声好,受他们家恩惠的更是多不胜数。   谢砚微笑听着,六老太爷见的人多,是个擅长交际的人,早就和自己年纪上下不大的镇长乡绅族老们打成一片了,从十里八乡的传闻到地头庄稼都能接上话,从天气雨水到四周山川走势,什么都能侃。   这谢家大名士真不是盖的,举手投足之间人格魅力杠杠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那么多人推崇了。   谈话很愉快,午饭自然也是非常愉快,一个接着一个菜,很多都是从没有见过的做法,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味道也是足够惊艳,另外沈家还从后院大树下挖出了二十年的陈酿。   等到酒足饭饱,镇长乡绅和族老,包括沈天赐都晕乎了,六老太爷倒是想痛快喝,奈何身体不允许,沈风和谢砚则都是比较克制的人,小酌了几杯浅尝即止,倒是沈华有些大舌头,但这绝不是他喝多了,纯粹就是酒量浅。   也不用招呼家人过来接,自有小子用过午饭过来侯着,本来是沈风用驴车把人送回家的,这回谢家这边接过了差事,让几个小子在前面带路,然后驾马车的车夫驾起了沈家的驴车,另外跟了几个仆佣一起下山把人一一送回家去。   至于沈家,沈天赐回房躺着,谢家六老太爷身体没有好全,也不用另外安排,就还在沈华的床上歇上一会儿。   杨嫂和刘嫂利索收拾了堂屋里饭桌上的残羹冷炙,沈风领着谢砚在沈家四周转了一圈,这才回来,两人相对而坐,杨嫂给重新上了茶和茶点。   两人都知道真正的谈话这才开始,至于为什么这么说,这大概是属于同类人的直觉。   “沈贤弟。”一顿饭之后称呼就升级了。   “谢兄。”沈风同款微笑点头颔首。   “六叔祖虽然已经道过谢了,但愚兄还是要再次谢过令尊令妹的救命之恩。”谢砚再是天纵奇才,谢家这一辈再是能用的不少,也掩盖不了谢家目前青黄不接的现状。   谢家年轻的这一辈起来还需要时间,上一辈被打压的太过厉害,能守成就不错了,所以明面上只有六叔祖这位谢家大名士撑着。   若是这位大名士有个什么意外,谢家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是崛起的速度最起码要被拖慢五年以上。   所谓一步慢步步慢,家族发展是需要和其他家族争夺的,平白没了六叔祖的名望和人脉,谢家想要到达预想中的位置必定要比原本付出更大的代价。   所以谢砚感谢沈家的救命之恩是真心实意的。   “谢兄不必如此,救人是顺手为之,若是别的人家也就罢了,救了堂堂北渊谢氏的大名士,我若说一声施恩不望报,就显得虚伪了。”沈风笑容温和,这明打明准备提条件施恩望报的样子居然意外的不让人心生恶感。   大约是他说的更符合人之常情。   “贤弟无需客气,但凡谢家力所能及,必报之。”只是若是太过分的话,谢家也不是泥塑的菩萨任人施为。   “谢兄安心,并不算什么难为谢家的事情,或者说,还是能帮谢家,帮谢兄了却烦恼的好事。”沈风笑容不变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谢砚。   谢砚也同样挂着温和的笑容,接过信后轻巧的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等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谢砚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一些,上头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京都皇帝想要将公主下降谢砚的事情,“贤弟的意思是?”   “吾有一妹,姿容出众,谢兄可愿聘之?”沈风笑容满面,比刚才的客套可真诚了许多。   “……”谢砚的双眸微微睁大,是个人都可以看出的震惊。   说实话在镇口看到沈家姑娘那彪悍的一拳之后,谢砚立刻就有了想法,非常想非常想把这位沈姑娘聘回谢家,也不用其他,纯粹就是用来震慑谢家那群脑子不是很清楚的上上下下。   来的路上他就把他们这一辈拿得出手的谢家子弟从头到尾扒拉了一遍,要让沈家满意,谢家和他也要完全放心的,还真的挺难挑,他还在斟酌选哪个比较好,到时候他要怎么说起这桩婚事比较好。   结果沈家显然胃口奇大,居然想的是他的妻位。   谢砚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有些荒谬,但是手里拿的信纸实实在在,这个消息可不应是一个秀才该知道的,最起码京都三天前的事情,这里就不应该有渠道知道。   皇帝的赐婚怎么解决他已经想好了,虽然办法有些损,但他并不在乎这些,除了麻烦一些没有别的为难,等事情了了之后,他的妻位自然该是一个对谢家有帮助的世家大族嫡女。   这个他早就定下了,沈家提出联姻倒是还在情理之中,甚至是他乐于见到的,但联姻的对象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是,沈家怎么就觉得他谢砚能娶一个猎户的女儿呢?   “我家太穷了,让我妹去吃你家大米吧!”沈华突然站起来高声道,“等我赚了很多很多钱,我再把妹妹接回来!”   沈风和谢砚都被吓了一跳,实在是沈华在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迷糊了,之后一直窝在堂屋角落的圈椅里,所以大家默认他是喝醉睡过去了,大小伙子在椅子上窝一会儿又不会怎样,还是在角落也不碍事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沈华就真的成了堂屋的背景板。   谁能知道他突然就睁开眼睛,还无缝连接的插*进沈风和谢砚的谈话。   沈风起身把站起来的弟弟按回椅子上,对着同样惊了一下的谢砚笑着道:“谢兄见笑了,弟弟比较活泼。”   “无妨。”谢砚只回了两个字,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沈风的提亲。   “谢兄不必为难,愚弟并不准备挟恩图报定要谢兄应下婚事,毕竟联姻是结两姓之好可不是结仇。”沈风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郑重的道,“愚弟只能告诉谢兄,我妹妹绝对不会辱没了谢兄你这个谢氏麒麟儿。”   谢砚也收起了笑容,看着站在他面前气势一点不弱的少年,无端就相信了他的话,但是谢砚从来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于是沉吟了一番之后:“贤弟可容愚兄考虑一些时日?”   “自然。”沈风本来就没觉得谢砚会立刻答应,他家谢相国也不是那样的人,“婚姻大事自然该思虑周详。”反正京都那边看着挺急,谢砚就算要考虑也没有多少时间。   沈风的话说得很明白,他们沈家提出这桩婚事不是一拍脑壳跟谢家闹着玩的,是经过反复思考的,并且非常清楚两家的差距,自然对于人选也是深思熟虑的。   所以沈家的依仗究竟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沈家提出这桩乍一听荒谬,并且只要开口就肯定会得罪谢家的婚事的呢? 第二十八章   沈家是准备留谢家晚饭的, 但天色一暗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沈家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安顿谢家这一队人,于是谢家人告辞也没有过于客气地挽留, 不过把准备的点心和已经花长时间料理的菜品给一老一少带上。   沈风骑着毛驴代表沈家一路将谢家这一队人送到了自家山脚下, 等到一行人拐上清凉镇的大街彻底看不见之后,沈风才回转回家。   马车里下午歇了一个时辰的六老太爷精神不错,看着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的谢砚有些奇怪:“大郎, 可是出事了?”他家坏小子历来八风不动, 很少有人和事情能惊动到他,但下午他醒过来就发现这小子眼神有些微微发飘,虽然别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还瞒不过他。   在别人家里六老太爷也不好问, 憋了好久, 终于马车里只有他们爷孙了,见对方还是这个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是有一件事情。”谢砚的大拇指摩挲着手里的扇子,“我有些猜不透。”   “除了疯子,还有你琢磨不透的事情?”六老太爷立马来了兴趣,还不忘调侃一句。   “六叔祖过誉了,侄孙是人并非鬼神,如何能看透所有世事。”谢砚和六老太爷之前猜测过, 沈家或许是旧朝的富贵人家,所以就这一下午他表面看着和之前一样, 与沈家寒暄来往,但内里已经把他所知道的旧朝富贵人家都过了一遍。   特别要挑选的就是那些曾经门庭煊赫的大家族, 也不拘是新旧朝更替才败落的, 可以是在旧朝的时候就销声匿迹的。   而且这个大家族还是要有能与北渊谢氏齐肩的。   这个范围圈下来, 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但明显都不符合条件。   不会辱没他,那沈家这一家也定然是长子嫡孙一脉。   而众所周知,世家高门就算落败了,也极少会出现主家嫡支流亡在外的,更多的是回到祖地蛰伏起来,就像谢家曾今做的那样。   有一个猜想曾今划过谢砚的脑海,那就是这个沈家会不会是旧朝皇室宗亲后人?   但很快这个猜想就被他推翻了,新旧朝更替的战火并没有烧到几个皇室宗亲,除了当时被杀的,其他的人都好好的活在京都荣养着,只有……   谢砚闭上眼睛,他说不上来自己当初是不是多此一举,可是后面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另外他今日还有些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沈家的人都给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并不是之前那一次,应该是更早以前,甚至可能是在他还不是谢砚的时候。   “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难以琢磨?”六老太爷的话打断了谢砚的深思。   “沈家希望和谢家联姻,将沈三姑娘嫁进谢家。”谢砚见六老太爷微微一愣,之后露出【还有这好事儿】的表情,微微一笑,“然后沈家看上了我。”   “……”六老太爷一时没反应过来,摸着胡子的手就那么顿在哪里,好一会儿才瞪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坏小子,“莫要和叔祖说笑。”   谢砚没有接口,但那样子很明显就不是开玩笑的。   沈家真的狮子大开口,想要扒拉他们谢家的麒麟儿呢!   “荒,荒谬!”六老太爷胡子都要气歪了,难以置信,“简直荒谬至极,荒谬至极!”   “六叔祖,冷静。”谢砚给六老太爷倒了一杯茶,“喝杯茶缓缓气。”   “缓什么气?”六老太爷一巴掌拍在马车中央的茶几之上,“这沈家……这沈家简直不知所谓?他们是如何敢提出这种条件的?中午的饭菜莫非有毒,把这一家子都药傻了?”   “六叔祖也觉得沈家不傻是不是?”谢砚见六老太爷这么生气,反而笑了,“也觉得他们知道这个条件一提,别说什么救命之恩了,都要和我们谢家结仇了,但……沈家偏偏提了,还提得理直气壮。”   谢砚说到这里把自己和沈风的对话告诉了六老太爷,原本脸色都有些狰狞的六老太爷缓下了怒气,撸着自己的胡子,瞪了谢砚一眼:“你这坏小子故意的吧,人沈家就是提一嘴,也说了就是一个提议也没有准备挟恩图报……虽然光是提着一嘴就胆大包天了。”   “是侄孙不好。”谢砚勾了勾嘴角,这种震惊到差点失态的心情,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六老太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道:“这沈家是真的有我们不知道的依仗底气,还是真的就是提一嘴赌个运气?”   万一他们谢家脑壳一抽答应了呢?   那不是意外之喜?就算不答应沈家也没啥损失。   “……侄孙觉得是前者。”沈家这几人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都不像是那种赌运气的人,“那沈秀才说到沈三小姐不会辱没侄孙时,言辞灼灼并不像是玩笑话。”   “不会辱没了你?”六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怎么,这沈三姑娘莫不是哪个皇室的公主娘娘?”   “皇室倒是真的姓沈。”谢砚说到这里微微后仰靠在马车壁上,郁沉的眼神一闪而逝,见六老太爷一脸不以为意,笑了笑,“罢了,这事暂时先放着,这里的事情也了了,今日一早出门的时候侄孙就已经吩咐留下来的人收拾行李了,今晚六叔祖好好休息,明日就和侄孙一起回北渊。”   “这么快就走?”六老太爷脸上明显不乐意,“我这老胳膊老腿都没养好呢,用得着这么着急走吗?”   “六叔祖放心,我们路上走慢一些,不耽搁你养身体。”谢家的马车做工精细,坐在里面稳得很,再加上回去走的大部分都是水路,根本不影响六老太爷养身体。   反而拘着老爷子之后,还能让他早日养好伤势。   “无趣,真真是无趣!”六老太爷能怎么办?也只能抱怨抱怨。   “六叔祖莫恼。”谢砚笑着道,“不管侄孙之后怎么做,这婚事总要回去和父亲族老们商议的,您说可对?”   “……罢了,正事要紧。”六老太爷再是留恋落霞城的美景和人文,也知道轻重,只不过想到自己年纪到底大了,这次出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回去后老妻会不会将他关起来,再不放他出门。   就兴致不高。   另外一边沈家,沈天赐也在询问沈风和谢砚谈得如何,期间被妻子容氏拧了好几下:“大事当前你怎么能把自己喝醉呢?囡囡是不是你闺女?一点不上心?”   “哎呀,容容你误会我了,事关囡囡的终身,我怎么可能不上心?”沈天赐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腰侧,“我这不是怕弄巧成拙嘛,这事儿如果我出面就没啥回转的余地了,让老大和那谢家大郎提一提,要是能成我再出面说,要是不成也不至于和谢家结了仇怨。”   “当真?”容氏不信,觉得这男人就是馋酒了。   二十年的陈酿呢,早前就琢磨着什么时候有机会拿出来喝,这次可不就逮着机会了。   “真,绝对真的,我哪里会在你面前说胡话糊弄你呢?”沈天赐说的话自然是真的,他们父子早就讨论好的,但面对二十年的陈酿没有刹住喝高了也是真的,但这绝对不能认啊,不然今晚还上不上炕睡觉了?   容氏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身边的男人,扫过对面神色各异的三个孩子,最后目光停在微笑的老大沈风身上:“老大你说,你们谈得如何?”   沈风没有隐瞒,除了隐去那句不会辱没了谢砚的话之外,前前后后都交代了清清楚楚。   “那谢大郎当时没有恼?”容氏还挺惊讶的。   “有些惊讶……似乎被吓到了。”沈风脸上的笑容加深,“倒是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   “不错,当真不错。”沈天赐本来就高看谢砚,如今更是,“这谢大郎明年才弱冠,年纪轻轻稳重的很,当真厉害。”   “确实。”容氏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见过的少年,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气度的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既然我们已经提了,对方也说考虑之后给答复,那便暂且先放一放吧。”沈风侧脸看向一脸平静事不关己的妹妹,和似乎就还没有完全醒酒,整个人有些懵的弟弟,低头笑了笑,他记得弟弟那句让妹妹去吃谢家大米的大喊,真是……   “确实,横竖囡囡明年才及笄,咱们不着急。”沈天赐抬手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明年你们兄弟俩好好考,到时咱这也是书香门第了,要是你们俩都中了进士,你妹妹别说十五,就是二十也能找到好人家。”   “说的什么胡话?二十岁了好的都被挑走了!”容氏白了沈天赐一眼,转而对着两个儿子道,“不管谢家成不成,都不妨碍你们兄弟先寻摸起来,看到年纪相当的,人品相貌好的就好好看看,说不定就能挑到那好的。”   “听娘的。”沈风点头,沈华看了自家大哥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他家娘这一大段话,跟着点点头,一声不吭满脸无辜茫然,看得人发笑。   “虽然有了谢砚这个珠玉在前,估摸着其他都会变成将就,但咱也不能一根歪脖子上吊死,是吧?”容氏说着看向自家小闺女,“囡囡觉得呢?”   “我?”沈清鸾脑子里还在琢磨谢家送来的礼单,果然是条大鱼,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怎么走心的点点头,“我听大哥的。”   容氏:……   “你自己的婚事,你就没有点想法?”容氏看着明显不上心的小闺女疼头。   “……长得好看的吧。”沈清鸾沉吟了一下,也不打算另外想借口了。   容氏:…… 第二十九章   乡里的秋收还没有结束, 不论是私塾还是加盖房子都暂时没戏,于是在沈清鸾的催促下,沈天赐拉着三个子女一起进山了。   原本上一次就打算是今年的最后一次进山, 但是因为熊瞎子弄得格外顺利,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连一个擦伤都没有,也不用修生养息。   这样干等着冬日来临显然浪费时间, 于是趁着秋收结束之前, 在短暂的进山一趟。   走之前沈华将他想到的,用来改良肥皂的改良方法一一记录好后交给容氏,另外还有皮蛋的配方, 厕纸也在沈清鸾的强烈要求下找好了不少材料, 用竹篱笆在了离后山不远的河沟浅水处围了个圈, 什么树皮草茎破麻都浸了进去。   进入大凉山的前半段路沈清鸾已经走过,大约是天气比上次寒凉的缘故,这回也用树枝敲着探路,但能敲出来的东西很少,地上的落叶倒是厚了一层,踩上去咔呲咔呲,偶尔遇到绊脚的树藤也因为枯黄而少了韧性,有时候人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但树藤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直接就断裂开了。   “上一次我和囡囡就是从这里走的。”沈天赐往边上一指, “那山谷这会儿怕是比上一次更好走一些,不过……”沈天赐有些嫌弃的看着因为长时间爬山已经开始脸红的两个儿子, “你们俩个也走不了, 下次我和囡囡两个人可以走那边, 快很多。”   沈风总是瓷白的俊脸泛着微微薄红,呼吸有些重,旁边沈华要比他好一些,再看自家爹和妹妹,就跟刚出门差不多。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这摆在眼前的差距还是让人挺无奈的。   “行了啊爹,这人都有擅长不擅长,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华扶了扶肩膀上的背篓带子,“说话就说话,老是含沙射影的,多没意思啊!”   “嘿!你个嘴欠的臭小子,我是你老子还说不得你了?”沈天赐啧了一声,“你大哥武是不行,好歹占了文,你呢?还不能说了?”   “那怎么样?”沈华耸耸肩,“这不是像你嘛。”   “狗屁!你哪点像老子?”沈天赐呸了一声粗话都出来了。   “文不成武不就像你啊。”沈华被身边的妹妹抬手一扯,躲过自家老爹劈头一棍子,虽然不躲也不会被敲得多疼但还是嚷嚷开了,“你怎么还动手呢?你不讲武德!”   “老子跟你讲武德?”沈天赐指着沈清鸾,“囡囡不许拉偏架,老子一身武艺方圆百里无敌手,哪里武不就了?”   “老头子不要脸皮,你几岁,你儿子我几岁?二十年后你咋知道我的武艺不如你?”沈华直接躲在沈清鸾身后,明明可能会被追着打还要叫嚣。   “……”沈天赐书里的棍子一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他记忆缺失,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十六岁时武艺是个什么水平,提着棍子点了点藏在闺女身后的二儿子,“这次放过你。”   沈华回他老子两个白眼,沈天赐又手痒,就听小闺女面无表情道:“大哥休息好了吗?”   “嗯,我们继续走吧。”沈风看了一会儿父子俩闹腾,摇了摇头,他家弟弟总是没啥心思,很容易吃亏,看来他要额外看顾一些,不过这一次就让他自己吃点教训。   果然沈华就是一个喜欢闹腾的性子,还喜欢撩拨自家老爹,偏偏沈天赐和沈华的性子差不多,每次停下休息的时候就是父子俩你来我往的闹腾。   几次下来,体力最差的沈风因为每次好好休息到还能撑住,倒数第二的沈华不行了,等到再次休息放下背篓整个人都趴在了上头,再次上路两条腿重若千斤,没一会儿就落在了最后面,喘息声就跟个破风箱似的。   其他三人都停下转头看他。   沈华:……很想用脚趾抠个地下宫殿拥有居住,但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让你平日里偷懒,行事也没个成算。”沈天赐将自己身后的背篓背到了前面,走到沈华面前背对着蹲下,“上来,爹背你。”   沈华扭捏了一下,幸福的趴在老爹背上,还不忘大喘气着拍马屁:“谢谢爹,有爹的孩子像块宝。”   “可闭上你那张嘴吧。”沈天赐也不管儿子已经十六岁了,抬手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原本死于一条的沈华差点跳起来:“爹你咋还打我屁股呢?妹妹还在呢!我不要面子啊!”难为他喘着粗气还能一口气说完,就是说完了几乎缺氧把自己憋过去。   “你在你妹妹面前还有面子?”沈天赐切了一声,侧头看向另外一边同样喘息颇重但还能撑住的大儿子,转头对脚步依旧轻快的闺女道,“囡囡帮你大哥那个筐提一下,马上就到地方了,再坚持一下。”最后一句是对着大儿子说的。   “嗯。”沈风知道自己的能耐,不会逞强,应是之后就把背上的箩筐卸了下来。   “哦。”沈清鸾也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提起沈风卸下来的箩筐,朝着自家大哥示意先走,她走在最后。   “谢谢囡囡。”沈风握着手里的棍子继续往前,抬头就可以看见背着弟弟的爹,这会儿弟弟似乎已经缓过气来了,又开始嘴欠了,他家爹正在威胁要把弟弟扔下来。   身后是帮他提着框脚步轻快,沉默少言但绝对可靠的妹妹。   家里还有兴致勃勃摆弄各种配方,等着他们回家的娘和她肚子里的双胞胎。   真好!   沈风嘴角的弧度变大,原本脸上的沉稳退去不少,倒是显出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此时此刻离清凉镇数百里的某个都城中,一个盒子有人在看看天黑之前送到了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中,一身风尘的大汉虽然疲累,但是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在杂货铺关门之前下马踏进了门槛:“掌柜的,有没有大凉山的人参。”   “哪里来的莽汉找茬,咱们这是杂货铺,你找人参你不去药店来杂货铺做甚?”掌柜目光一闪,一脸刻薄的翻着白眼,手里的算盘打的噼啪直响。   “不敢不敢,是我嘴瓢说错了,是找从大凉山那边来的皮毛。”大汉立刻笑着改口。   “那倒是有,兔皮狐皮狼皮都有。”掌柜抬眼仔细打量来人,似乎在评估这人买不买得起皮毛。   “掌柜有没有虎皮?”大汉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同时将手里一块小巧的木牌露给掌柜的看。   “……巧了,别看咱这店小,还真有一张虎皮,就怕你买不起。”掌柜点了点头,“你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若是觉得够就跟我往后头去看看。”   “掌柜的安心,我带钱了。”大汉拍了拍胸口的钱袋。   “跟我来吧。”掌柜抬了抬下巴示意大汉跟上,一边往后走一边扯开嗓子,“小六子,死哪儿去了,过来看店!”   旁边店铺的人听到喊声不以为意,这家杂货铺子东西不错,就是掌柜的有些刻薄,小二有些懒,不过也有些生意,倒是一直能支撑着不关门。   “壮士稍等,小老儿去前头请东家。”掌柜把大汉领到后头的厢房,那张刻薄的脸已经变了个模样,脸上带笑,“可是巧了,东家这几日正好来这里查账。”   “那自然是最好。”大汉闻言也露出笑容。   掌柜的离开没多久,就转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身量并不算高的少年。   “公子有何事吩咐?”来人是个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秀丽俊雅,身材纤细匀称,但大约是常年主事,所以神态从容不迫,很有一股气势。   “见过童当家。”大汉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少年行礼,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这是公子让我送到这里的,既然遇到童当家,那便直接交给童当家。”   “无需多礼,辛苦你了,明叔你安排这位壮士去休息。”被称为童当家的少年接过盒子笑着做了安排,也不多问就转身进了另外一边的房间,然后打开盒子将东西拿出来。   盒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块手帕包着的不知名东西和一封折好的信。   拿出信打开手帕,少年看着手帕里有些浑浊的粗躁玩意儿,带着疑惑看起了信……   “肥皂?”少年看完信和夹在里面的配方,然后拿起摸着有些滑腻腻的肥皂,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是摸又是闻,最后环顾四周,将目光扫过桌子上的砚台和屏风后的净室。   很快一双原本细白,现在却占满了黑墨的手伸进水盆里,再然后拿过肥皂搓搓,黑色的泡泡在手中浮现,肥皂滑得很,一不小心就从手心里溜走,又捞又搓了几回,少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是要干什么,换了水清洗干净手上的泡沫。   刚才还都是黑墨的上手此刻在灯光下干净莹白,似乎比没沾黑墨之前还要干净一些。   等等明日天亮了再试试衣服裤子和鞋,还有多换几种料子,要是都有不错的表现,那这个叫肥皂的就是一宗大生意了!   不愧是公子。   少年点点头,转而坐到桌前开始写回信。   等到沈风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六天之后了,一大三小已经从山中满载而归了,村子里秋收也结束了,家里准备加盖的棚子和房子终于开始动工了。   还有沈华琢磨了两天,又和木匠铁匠抓头了好几天的帘子轨道也开始制作了。 第三十章   太元新旧两朝对于商人来说还是比较友好的, 虽然税收比较重,但并没有商户不能读书科举的规定,在穿着和佩戴的服饰上, 除了皇室特有的纹样和颜色, 也没有特别严格的限定。   男女之间也相对开明,不管贫富都有年轻女子上街,只不过富贵人家的女子上街大部分都会带上能遮挡容貌的帽子纱巾。   但要说在男女之上最不讲究规矩的, 还要数江南首富童家。   别的人家一般都是长子或者嫡子继承制, 但是童家不是,童家是能者居之。   在童家不论出身不论男女都可以竞争家主之位,这就导致童家每一代的家主更替都是充满腥风血雨, 但同时,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杀出重围力压众人的, 那必然不是俊杰也是枭雄了。   童家就是在这样一代又一代养蛊一样的培养人才方式之中,慢慢扩张壮大,最后成了太元江南一片的首富。   而这一辈年轻的家主竞争者中有不少好苗子,特别是其中一个分家的女儿,不管是眼光和见解都要比同龄的竞争者们强上好大一截,但做童家的继承人光是会做生意还不行,还的让童家其他族人顺服,还要能挡住从其他继承人那边而来明枪暗箭。   毫不夸张地说, 童家继承人的夺位之争,比皇室夺嫡更加血腥残酷。   很不幸那个被童家不少人看好的姑娘, 在十五岁那年没有躲过暗算,虽然后来挣扎着爬了出来, 但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怎么能做家主呢?   她只能隐于人后, 最后成了童家的话事长老。   最后因为旧疾复发过世了, 短短三十年的人生就为童家创造了难以想象的财富。   “童绾是被她丧夫大归的继妹毒死的。”沈风握着手里的信,白天家里有不少盖房子的人,只有到了晚上才安静无人。   接到信后,沈风在用过晚饭之后把弟弟妹妹叫到院子里的避风处,三人围着烧柴的小炉子,小心的将新收上来的红薯埋到下面的碳灰堆里。   “为什么?”沈华膝盖上放着一个盘子,旁边篮子里放着一篮水煮花生,他剥了一些之后递给大哥和妹妹,“按照大哥所说童绾在童家的地位应该很高,那他们家也应该因为童绾在童家过得不错,这把顶立门户的姐姐毒死算怎么回事儿?脑子进水了?”   “……”沈风把信放进自己怀里,“阿章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做事情都会事先衡量得失利益的,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损人损己。”   “确实。”沈华一听自家大哥的话就知道,这童绾的妹妹确实是个有毒又蠢的,“要是每个人都有脑子,那天下哪还会有那么多破事儿。”   “大概十五年后,咱们家皇帝爷爷大病一场,这时候前头太子已经废了,爹也恢复了记忆,后面那一串小的也都是已经二十多岁成了气候,现在的三皇子到了那个时候除了钱一样不占,并且这个钱还是拐个弯的,他琢磨着怎么把身后的钱袋子直接揣身上,于是他以侧妃之位聘双腿残疾的童绾。”   沈风说到这里,还给弟弟妹妹重新捋了一下三皇子那边的势力。   “我之前说过,三皇子娶了寒门之光的户部尚书嫡次女为妻,这位户部尚书出身江南,他的妻子就是童家的,作为童家撒网捞到的一块金子,童家人自然是愿意给予支持的,包括和他有姻亲关系的三皇子。”沈风伸手拿了几粒花生米,又拨弄了一下柴火。   “但童家做生意自然是明白三皇子这夺嫡之路风险极大,所以支持也是有限,而作为话事长老的童绾更是反对在三皇子身上投钱,因为她觉得这钱百分百就是白扔。”沈风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我只听说过童家这位极具魄力的女长老,倒是没想到她会暗中和我搭上线,那时候我身体已经不好了,爹和谢砚为了我的身体没少头疼,童家通过她送来了不少稀罕的药材和药方,倒是让我又多活了好几年。”   “有眼光,有魄力,有手段……”沈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三皇子都知道把这样的人往自己碗里扒拉,大哥你就没点想法?”   沈清鸾闻言也从盘子里抬起头看向火光照映下的沈风。   面对弟弟妹妹直白又期待的目光,沈风嘴角抿了抿,似乎有些不自在,抬手清了清喉咙:“我那个时候都没几年好活了……”   “哦。”面无表情乖巧的妹妹。   “哦~”意味深长且荡漾的弟弟。   “我当时的妻位吊着不少人呢。”沈风瞪了挤眉弄眼的弟弟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贴着火炉比较近,白瓷一般的脸红了不少。   “啧!”沈华撇撇嘴,追问道,“那她那个妹妹呢?”   “……爹登基之后,我追封童绾为一品夫人,之后露出想要聘她做太子妃的消息。”沈风脸上带出些许浅笑。   沈华和沈清鸾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似乎还不明白自家大哥什么想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皆是瞪大眼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华竖起大拇指。   沈清鸾乖巧点头,难得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被原来的夫家接回去给亡夫祈福修行去了。”至于怎么个修行法沈风没有细说,但可以想象,面上带笑的少年捻了捻手里的花生米,说得相当轻巧,完全看不出得知童绾死讯的时候吐了好几口血,“她折我左膀右臂,我自然也会原样报答,还要报答她一辈子。”   很多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否则怎么会有生不如死一说呢。   “然后大哥你现在是把女财神扒拉进自己碗里了?”沈华想起了汉朝很有名的戚夫人,不着痕迹的哆嗦了一下。   “童家那个浑水坑,何必去趟?”沈风也没有瞒着弟弟妹妹,他回来的时候十三岁,经过半年的准备,他去考了秀才并且跑了个长途,把在童家分家还没有崭露头角,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可怜原配嫡女童绾给忽悠了回来。   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很精明了,要不是他知道她的性子,提前悄咪咪扒拉了一处隐秘的金矿,以此为筹码,小姑娘还不搭理他呢。   “咦~”依旧是荡漾的声线,弟弟的表情那叫一个欠揍,沈风抿着嘴角看着胆大包天敢调侃自己的弟弟,果然这小子不单单只是做表情,还要叭叭两句,“大哥这是心疼了?那怎么不早点把人弄回家呢?趁着现在成婚事儿少……”   “我自有考量。”沈风摆了摆手不打算再说,但没有眼色的弟弟显然不会放过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震惊道:“大哥不是还想要留着妻位当胡萝卜吧?”   沈风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弟弟的猜想。   “卧槽!我哥竟然是渣男!”沈华花生也不剥了,抬起双手揉了揉脸,对上自家大哥有些黑的脸,颇为忧虑地道,“大哥那我是不是也要这样?”   “你说呢?”兄妹仨个袒露了身份之后,在外人面前还稍稍遮掩一下,到了私底下那真的是啥都说,特别是嘴巴特别能叭叭的沈华。   拜唠叨的弟弟所赐,渣男这个词沈风也是了解的很透彻的。   “……不~”沈华戏精上身仰天长叹,还知道压低声量不打扰已经睡着的,“我居然要被迫渣男!”   “那我……”沈清鸾刚开口就被两个哥哥同时侧目,顿了一下,“没我的事儿就行。”还好她不用,不然也忒麻烦了!   “大哥,一定要这样吗?”沈华其实压根没有谈过女朋友,但本能排斥渣男行为。   “你有心仪的姑娘了?”沈风叹口气无奈地问道,见弟弟利索地摇头,干脆不再说话,给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让弟弟自己体会。   体会深刻的弟弟立马认怂:“我错了,是我想太多了。”   压根没有互相喜欢的女孩子,妻位空着那不是理所当然的,那人家想要这个联姻的机会竞争也是正常,至于期间他得到的好处就只是顺带结果。   “那要是被人挖了墙角呢?”沈清鸾啃着花生米,很随口的问了一句。   沈风:……   “对呀,这辈子女财神不会断腿,就算现在跟着大哥你,也只能算是属下,这样有能力有手段的姑娘肯定很抢手,要是长得再漂亮点,那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沈华点头还不忘问一句,“女财神明面上还在她继母手底下吧。”   “十五岁,及笄了。”沈清鸾补了一句。   沈风手里的花生米掉进了火炉里,抿着唇抬手揉着额角。   “十五岁可以定亲了,就算继母再忽视等她妹妹要嫁人了,她肯定要先出嫁啊。”沈华坐下后又开始剥花生了,完全没有刚才的激动样,稳坐钓鱼台看他大哥皱眉,“差几岁?”   “……两岁。”沈风此刻脑子转得飞快,想要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出来。   “那明年那个蠢妹妹就要准备及笄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相看了。”沈华抬眼看着火光照耀下的自家大哥,“怎么办?”   沈清鸾嘴里嚼着花生米也看向自家大哥。   “让我再想想……”沈风没想到会遇到这个问题,本来接到信之后只是告诉弟弟妹妹,他们有自己的一些势力,弟弟那些配方在家里试验成功后会拿出去妥善处理,为他们以后积攒金钱,虽然明面上不能拿出来,但不必在这方面担心。   谁成想……   兄妹三人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沈清鸾把放进去的红薯扒拉出来,三人一人分了一个,开始巅着手指剥皮。   突然沈华抬头提议道:“要不然大哥我牺牲一下?”面对大哥和妹妹的疑问目光,咧嘴一笑,“我把女财神娶……唔。”   沈风拍了拍手上的黑灰,滚烫的红薯正塞在倒霉弟弟的嘴里。   被烫到的沈华直接跳了起来,吐掉红薯对着嘴巴直扇风,控诉的看着自家大哥,嘴里的话含含糊糊:“说好的兄弟似手足,女人如衣服呢?大哥,你是要当太子的人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闭嘴。”沈风到底怕烫坏了弟弟,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含着。”也知道自家弟弟就是嘴欠,但他刚才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些。   沈华就是口嗨,委屈巴巴的含着水,烫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有事儿明天我们再说。”沈风站起身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有些抱歉,“下次大哥会尽量控制的。”   沈华看着提起炉子和水壶往厨房走的沈风,更委屈了:还有下次!   捧着红薯快速吃完的沈清鸾,面无表情的拍拍手端起放花生米的盘子,跟上沈风的脚步去厨房准备打水洗漱然后回房睡觉。   “呜呜呜【等等我】!”含着水的沈华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杯子快步追了上去。   一刻钟后沈家院子终于安静下来,只是黑夜里还有人睁着双眼盯着帐顶辗转反侧。 第三十一章 【上榜加更】   乡下地方盖房子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再加上秋收过后大家都想在猫冬之前再找点钱回家,这沈家搭棚子加盖房子的工作就非常让人高兴了。   离家近不说,工钱给的也不低, 包一顿饭, 你要自己带饭或者回家吃还给贴饭钱。   所以白日里来沈家做工的人不少,前头有沈天赐这个一家之主招呼,厨房有杨嫂子, 刘嫂子和两个村里的婶子帮忙, 大肚子的容氏和三个孩子都避到了后院。   等过了年开春的时候沈华就要去考秀才了,要是过了,到了秋天就能和沈风一起考举人试, 若是也过了, 待后年春天兄弟二人就要去京都考进士了。   对于现在的沈华来说, 秀才功名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上头有学神大哥盯着,下头还有自己的题海战术,问题在于时隔半年的举人试。   从秀才到举人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这也太操了。   大哥沈风显然也知道弟弟的重点其实不在秀才试上,而是之后的举人试,所以最近被压着一本一本反复复习典籍不算,还需要通读各种课外典籍, 名臣文集,还要研究各试前列学子的文章。   考秀才的时候, 考的就是典籍内容本身的理解,考举人的时候不但要知道典籍中内容说了什么, 还有当时的语言环境, 涉及到的人文地理都要知道。   等到考进士的时候, 除了上面这些该知道的,还要知道这些典籍中的内容都被怎么解释运用过,怎么和现下朝廷对上联系,还得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解。   沈华:别问,问就是头秃!   沈华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曾经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接受度也好,联想脑洞也好,就转得特别快。   毕竟曾经的网络时代,同样描述一件事情用上几个版本推导出完全不同的结果那都是基操,那种反转反转再反转,把所有网友玩弄在鼓掌,变成一群疯狂吃瓜猹的不在少数。   “项臣询文帝,罗氏何以居后位……”沈风刚开个头,那边吃到瓜的沈华立刻双眼一亮:“项臣的老婆是贵妃的姐姐,文帝要立罗氏后和项臣商量?果然不太聪明。”   “……嗯。”沈风点头,“这一题要说的是罗氏兵权的问题,文帝想要罗氏兵权巩固皇位,所以要立罗氏为后,项臣是文臣之首,不愿意看到罗家成外戚,认为外戚拥有兵权是乱国之始。”   “难道是怕罗家弄死皇帝拥立外孙为帝?那项臣九族就凉了。”沈华啧了一声,“说到底都是利益之争,还搞的自己心怀天下,一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样子,虚伪!”   “……”沈风手指敲了敲手里的书本,也不阻止弟弟在那里吐槽现在他们看的这本名臣录了,反而觉得弟弟这张嘴以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还有这个,宋氏巡游里写湾溪路翁七十高龄娶十六少女为妻,何等恬不知耻,这个湾溪路翁不就是喷惠帝高龄选秀女充盈后宫劳命伤财的那个路御史?!”沈华还不忘征求在旁边专注做皮绳的妹妹的意见,“妹妹,你说是不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沈华最近看的书很杂很多,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各种文集游记典籍构架的宇宙,就跟看系列小说似的,很容易就能把不同文章典籍中提到的人物联系起来,再结合他自己喜欢的野史传说,真是分分钟就能把自己变成瓜田里的猹。   “……见过”沈清鸾手里动作不停,撇了一眼自家二哥,上辈子生活在和平的国家,生活相对安定简单,这辈子上头有心脏的大哥顶着,确实很难接触到阴暗面,这种言行不一的人才哪儿到哪儿。   “这路老不死七十岁了,怎么好意思娶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沈清鸾显然误会了,沈华的关注点其实不在言行不一,不过很快他似乎从记忆里挖出点什么,沉默了一下,“好像确实见过。”十九岁小姑娘要嫁给七十岁老头,还上了报纸引起全国热议,不过人家那是娱乐圈,那种地方只要你想,多的是没底线的事情。   “阿章是觉得干出这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人,既不配做御史,更不配上名臣录?”沈风觉得这个弟弟,对于很多人事的接受度很高,但在有些方面的要求却也异常的严厉。   特别是对于那些为官的人,无论是人品还是行事作风,方方面面都要求堪称苛刻。   沈风有些感概,在看待官员这一方面,能养出这种相对苛刻的审视习惯,他是真的有些好奇的弟弟上辈子的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   “可怜的垃圾惠帝被当成了他刷名望的工具人。”沈华点头,虽然惠帝的风评也不咋滴。   “阿章的这个标准挺好,只是现下不行。”沈风特意强调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会帮你注意,你自己也谨慎一些,文章里不要带出来,还有日常交际也是。”   沈风知道他弟弟不傻,也没有那么愤世嫉俗,只怕他日常叭叭习惯了,在外面嘴一秃噜就出来了,到时候被有心传扬出去后变得麻烦。   “我知道。”沈华看了另外一边正在看小鸡仔的容氏,努了努嘴,“我又不傻。”   “那我们接着往下……”沈风见弟弟已经收回了散发的思维,指着接下去一段继续讲。   沈清鸾手里搓着皮绳,张嘴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一半的注意力在大肚子的容氏身上,另外一半的注意力在人声鼎沸的前院,突然眯起的眼睛张开了,转头看向听二哥讲读后感的大哥。   “囡囡怎么了?”沈风注意到妹妹的视线看过来问道。   “前几天送信的那个来了,在山脚下的林子里猫着。”这人已经来过家里三次了,虽然每一次都没有进门,但气息已经很熟悉了。   “嗯。”沈风点头,这是来拿回信和他们实验的第二批肥皂配方的。   “大哥你上次说再想想,你现在想的怎么样了?”沈华吃完历史瓜,立刻无缝连接身边的瓜。   沈清鸾也不打哈欠了,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家大哥。   沈风:……   “我们晚上再说……”沈风刚说完,就听到过来的脚步声,转头就见查看小鸡仔的容氏走过来,然后在他们旁边的软椅里坐下,笑着问:“晚上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大事儿,说阿章的文章呢。”沈风微笑,还不着痕迹看了弟弟妹妹一眼。   沈清鸾面无表情不吭声,沈华则有些激动但明显在忍耐,容氏狐疑的看着三个孩子,慢慢的直起身子:“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和你们爹什么事情?”   显然没想到自家娘这么敏锐,兄妹仨都愣了一下,不过对比岁月静好的老大和万事不入眼的闺女,老二脸上【没错!我们瞒了好大一桩事情,你怎么猜到的?快来问我们】的表情实在太过显眼。   容氏的目光在傻儿子身上顿了顿,颇为一言难尽的移开视线,也不打算从连自己婚事都极尽敷衍的小闺女嘴里问出什么,直接看向大儿子:“什么事儿还不能让我和你爹知道了?”   “少男心事!”沈华没忍住,暗示意味极强的小小声嘀咕,然后得到自家大哥杀人的眼刀。   沈清鸾放下手里的皮绳,默默端起新炒好的瓜子,关注事件发展。   “啊?”容氏怎么也没想到孩子们隐瞒的居然是这事儿,惊讶的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爹娘是那么古板的人吗?只要你真的心仪,只要对方是个人,爹娘还能不同意?”   “开明!大气!”沈华立刻马屁拍起来,“娘以后一定是天下第一好婆婆!”   “娘好。”沈清鸾跟上一句,毕竟【只要是个人】这要求也太低了。   沈风抬手捂脸,在自家娘期待的目光中先转头瞪了弟弟一眼,然后才认命地道:“儿子还没她达成一致,等有了信再跟爹娘详说。”   “也成。”容氏知道大儿子一贯靠谱,于是也不再多问,就轻轻放过了,但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欢喜。   沈华:等等,这就结束了?这明明还没开始啊!   沈清鸾放下瓜子重新开始搓皮绳,耷拉着眼皮恢复要睡不睡的样子。   盖房期间因为前院来往的人多,所以沈家先在后院搭了一个靠着围墙的棚子,用来让大肚子的容氏休息,棚子靠在后院最北边的院墙,那还有好几棵新栽的矮树排成两排。   容氏进了棚子里休息之后不但前院的声音被树挡住小了很多,就连另外一边牲口棚子的味道也不会传过来。   等到容氏走开,沈风微笑着看向弟弟:“今天讲那么多阿章也累了,下午就背书放松一下吧。”   沈华:他并不想要这种放松,真的!   时间在沈华背书的痛苦中不断流逝,等到厨房南侧的房子盖好,炕盘好,棚子和帘子都装好,远在东南越城的童绾也终于收到了沈风的信。   这次的童绾和上次男装的时候不一样,穿着一身七八成新的藕色袄裙,一头乌发盘了简单的发髻,下头垂了两根辫子,两根银簪子插在头上,简单的衣着首饰将十五岁的少女衬得格外清丽脱俗。   “小姐您要的茶来了。”茶楼的小二送上热茶,转身之际低声道,“三日后此时此地回应,公子好做安排。”   “嗯。”童绾和沈风之间的通信并不频繁,对方基本就是只给钱不管事儿,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帮她办妥,是个非常合心意的主公。   三年多来还是第一次催她回信,童绾挺好奇的,出于谨慎她在茶楼厢房里查看了一番,开推开窗子,看了一遍下面热闹的街道,这才靠着点燃的茶炉拆开信封。   信封被第一时间扔进茶炉里化为灰烬,信纸则展开,熟悉的字体展露在眼前。   童绾快速的从头看到尾,茫然的眨了眨眼又看了第二遍,之后合上信纸缓了缓又打开看第三遍。   这……   童绾对于沈风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在湖边微笑着把她拉上岸的少年,俊秀儒雅温和清朗。   身在童家她见过不知多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其中不乏天资聪颖的佼佼者,但从来没有谁像他这样给人印象深刻的。   尽管他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猎户的儿子。   但她是不信的,她又不是没见过猎户。   在她的猜想里,沈风定然出身世家大户,说不定是哪家惊才绝艳但必须蛰伏起来的庶子。   太元对于商家宽容,童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但她只是童家一个不起眼分家的女儿,还是爹娘都死了,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可怜虫。   再怎么样她也不曾想过,沈风会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做妻子。   做妻子,不是妾,是正妻。   童绾想不太明白,难不成沈风真的就只是个猎户人家的儿子?   那这不是更不合理吗?   他的妻位不留着联姻攀高枝吗?   童绾再次打开信纸看第四遍,脸慢慢浮上些许红晕:总不至于公子是心仪她吧……   一刻钟后童绾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走出茶楼,从后门回到自己的小院,正常的应付院子里麽麽的唠叨和小丫头埋怨,保证自己下次不独自出门后才回了房间。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童绾仔细打量了半响:她好像也长了一张不错的脸,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又站起来转了转,好像身段也不错,她还会赚钱。   公子若真的心仪她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第三十二章   梅三娘是越城边缘小巷子里一户铁匠家的三姑娘, 这铁匠家在那一片也算是比较出名,原因是因为铁匠娘子能生,并且生的都是闺女, 一连生了六个闺女, 眼瞅着就要集齐七仙女了,终于生了个带把的。   一开始别人家看梅铁匠家都觉得惨,二十年了才得个儿子, 从小如珠如宝养着, 却不怎么争气,眼看着也拿不起铁匠的锤子,这门手艺怕不是要断了, 等到年纪大的梅铁匠一蹬腿, 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可咋整哟。   结果梅七郎在爹娘死后的境遇直接跌破所有人的眼睛, 究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有六个姐姐,并且六个姐姐都长好,嫁的也好,六个姐姐每月给点零花,一个人给的可能不多,但是拿六份就很可观了。   再说梅七郎小毛病很多,要命的事儿却乖巧的一样不碰, 日子过的不知道多舒坦。   而梅七郎最亲近的就是嫁去童家做继室的梅三娘,一直急三姐之急, 忧三姐之忧。   而如今要说他家三姐最烦恼的,便是死鬼姐夫留下来的那个原配的女儿。   嫁的好他家三姐膈应, 嫁的不好于名声有碍, 他外甥外甥女还要说亲, 自然不好给人说嘴,反而要做出一副好后娘的样子来。   梅七郎有些愁啊,若是那大小姐是个闹腾的那倒也罢,自己的问题说不到好人家也不好怪罪他三姐,偏偏那大小姐乖得很,连门都很少出,确实没有什么美名传出来,但同样的也没有什么恶名。   倒是想要在名声上做些文章,但这东西可不好操作,万一传偏了最后还是他三姐没有教养好。   来到熟悉的酒楼,熟悉的包厢,灌了几杯自己喜欢的酒,梅七郎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压低的惊呼声,喜欢看热闹的梅七郎自然的靠了过去,隔着一扇薄薄的木墙听那边说什么热闹。   那边明显压低了声音,很显然是不想被人听到的,说话的人口音还很重,应该不是这东南一片的人,倒是像西边过来的。   他记得他曾在童家遇到过那大小姐的外家人,那几个人说话就带着这种口音。   “我就是恰好想到,就问问,没想到还真能对上。”那人小小的声说起自己在往落霞城贩货的时候恰巧看见一件事情,说的是有那县城富户姓林,林家表姑娘掉河里被一个书生从河里捞了起来,那林家不但没有感谢反而把事情压了下去,只是那会儿看见的人多,所以还是有传言流出来。   说是那表姑娘是林家看中要准备姑血还家的,又说表姑娘自家首富童家的,林家早早死了闺女,就等着把表姑娘娶回家,不但当年送出去的嫁妆能全回来,还会带来大笔额外嫁妆,林家和童家的联姻也不会断。   都是做生意的,但凡童家指缝里漏一点出来,林家就有得赚了,最重要的是搭上童家的人脉。   童家的小姐,母亲姓林已经死了。   这不就是他三姐家吗?   梅七郎一个激灵,再想听什么那边已经不说了,似乎是另外一人阻止了,败坏了童家姑娘的名声,一个分家是不算什么,但这越城可是童家的祖地,姓童的满地都是,要是被听到别管你说的是哪个都要被打的半死。   梅七郎听了这么一会儿,好像听到了不少,但关键的东西含含糊糊的,他直觉很重要,但人家不说他也不好直愣愣去问,拿起桌上的酒杯灌下去,结了帐出门直奔童家,还不忘留了小厮让对方盯着隔壁出来的人。   大概半个时辰后,隔壁厢房打开,出来几个大汉勾肩搭背,喝得醉醺醺的下楼,小厮小心地跟在一众人身后,一直到摸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和落脚点才跟上自家少爷进了童家。   而此时的童家,梅三娘有些怀疑的看着自家弟弟:“这一片知道你的都知道你惯常往那酒楼去喝酒,人家是不是专门说给你听的?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三姐,我也觉得巧合,但我今儿个本身是要去听戏的,票都买好了,可惜戏台子昨夜塌了,我才临时改道去酒楼的。”梅七郎也不是傻的自然也是怀疑的,“而且是不是真的,三姐让人去查查就知道了,听那人的意思,那县城里知道的人怕是不少,只是没有传到这里来。”   “倒也是。”梅三娘点点头,“若是林家上门求娶,我这个做后娘的还真不好说什么。”而且听说那林家出了两个读书不错的子弟,就算她不愿意,童家族里也会让她愿意的。   “三姐你想啊,这林家没让这事传出去,怕的就是你家大小姐和那书生扯上关系,断了以后林家和童家的关系。”梅七郎急切道,“要是林家再狠一点,等到定了亲了再把这事儿传过来,那童家必定要把嫁妆一加再加才行。”   梅三娘眼神一凛:“弟弟提醒的是,说不得林家就是这么想的,而且故意不在今年过来提亲,还能说是因为这事儿再三思虑才耽搁了,到时候林家做足了好人,那有情有义的脸面一摆,好处还只多不少。”   “没错,定是如此。”梅七郎点头认同。   “哼,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儿,我必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人财两空。”梅三娘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就像弟弟所说,打探一番又不算什么。   等到小厮过来一五一十把自己打听的告知姐弟俩之后,姐弟俩更加相信了几分。   越城到落霞城不赶路的话骑马大概需要七日,那文安县就在两城之间,是前朝一位文学大家的故乡,这里还有他的庙宇,被奉为文仙,很多不是文安县的学子也会在考试前后过来拜这位文仙。   越城到文安县一来一回加上打探七日足以,来的人这趟打探还挺顺利的,不但是三年前的事情看到的人多,还有就是林家在县里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另外就是他打听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位书生正好认识另外一位主人公。   “还当他有运气娶林家外孙女呢,结果破落户就是破落户,装的再好,人林家也看不上。”那书生说的时候嗤笑声不断,“猎户的儿子就好好去学打猎,念什么书啊!粗鄙!”   于是落霞城旁的小镇猎户的儿子,一个家里粗鄙的穷秀才形象就到了梅家姐弟眼前。   “我派人去落霞城打探一下那沈秀才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梅三姐想了想又要招呼人。   赶来听消息的梅七郎皱了皱眉:“三姐,这还有什么好打听的?猎户出身的穷书生,能考个秀才就顶了天了,你不也听到了嘛,三年了,那沈秀才再没有进益,怕是就到这儿了。”   “……我还是不放心。”梅三娘犹豫了一下,但眼看快过冬了,再派人出去确实不太好,而且大过年的跑到文安县还能说给儿子求慧根符,跑到落霞城找什么理由?   梅三娘是家里的主事不错,但外面盯着她这个年轻寡妇的可不少,童家可没有什么善男信女,要是被抓到把柄编排她迫害原配嫡女,怕不是要把她赶出去,那自己一双儿女可就都落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童家人手里了。   “那三姐不如直接问一问大小姐?”梅七郎琢磨道,“若是那沈秀才真的落魄,大小姐必定心虚恳求你别张扬,若是比林家好,那大小姐恐怕巴不得你为她做主呢。”   梅三娘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她家的大小姐虽然看着乖乖巧巧不声不响的,但也滑不溜秋的,若那沈秀才真是个好的,她早就帮自己打算开了,还能三年不声不响?   童家后院梅七郎作为外男,哪怕是舅舅都不好随便进去,但是看到他姐姐大步走出来,大小姐焦急地在他姐身后追,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果然这大小姐三年前落水被人捞起来是真的,而大小姐看不上捞人的沈秀才也是真的。   “母亲,母亲,你是想要女儿去死吗?”童绾绊了一跤跌坐在地,清丽的少女用袖子捂脸低声饮泣起来。   “绾儿说的什么话,这事儿都能传到越城来,迟早会被所有人知道,若是现在瞒下来,将来被人知晓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让别人家指着我们童家的脸骂我们骗婚?”梅三娘也没有压低声音,颇为畅快的呵斥,“你光为自己考虑你可曾为你妹妹考虑?为童家所有的姑娘和出嫁的姑奶奶们考虑?”   “母亲,那你让女儿如何?”童绾被扶了起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外祖母早为女儿打探过了,那就是一个乡下猎户人家,若不是运气好哪里能有秀才功名,母亲是要推我进火坑啊!”   “不必再说,扶大小姐回院子去,这事儿自有族里做主。”梅三娘既然确定了也不耽搁了,很是利索的往主家那边过去了,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请童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做决断的。   ………………   童家虽然是商家,但是建筑却相对古朴,只不过家里头的一砖一木都不是凡品。   作为主家的宅子更是如此,梅三娘每一次来都羡慕的很,别看她家里好东西到处都是,但真要算算,她那博古架上的东西全部打包,说不定都抵不上这院子里的一块石头。   童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姓马,也是越城的大户人家,很典型的家族联姻,自己年少的时候就帮着父兄打理商铺,可惜马家可不像童家,她做的再好,到了年纪还是要嫁出去。   而嫁人之后就要窝在内宅,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转,最后她索性主动搭上了当年还没有当上家主的丈夫,私下里达成了协议。   后来丈夫在马家的扶持下一路力压众人成了新的家主,而她也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帮着丈夫一同打理家业,并且丈夫也遵守承诺,除非他年过四十无子,否则绝不纳妾生子,他的儿女都得从她肚子里出来。   不得不说马氏这婚后的日子是让人羡慕的,就算后来她不想生了丈夫也没有什么异议,就连她准备的通房丫头丈夫也甚少理会。   按丈夫的说法,除了她,其他女人只会影响他赚钱的速度。   生活各方面都愉悦的马氏是同情年纪轻轻就守寡的梅三娘的,但同样的也很看不起梅三娘的小家子气,所有的心眼都用在了内宅的一亩三分地上,家里的产业还是托族人照看才能勉强保住,真是没用至极。   “是六弟妹,怎么得闲上我这儿来?”马氏让人把梅三娘请进来后又上了茶。   “不瞒嫂子,我这真有一桩为难的事情,想请嫂子做主。”梅三娘把事情前前后后一说,当然自己派人打探的事情也没有瞒着,毕竟也瞒不住。   “竟有这事儿?”马氏倒是诧异的很,诧异童绾居然能让梅三娘抓住这么大的把柄,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就想请嫂子和家主帮我们大小姐打探打探那沈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若是可以便索性结了这门亲事,总不能因为大小姐一个人影响到童家其他的姑娘。”梅三娘的话说得非常漂亮,只说打听到这么件事情,至于那沈家是个什么样她不知道。   但是今日她上门和马氏说起此事,一没有压低声音,而没有清场,不出半日童家这边其他人就能知晓个七七八八,就算童家御下有道,这人多嘴杂也是早晚会传出去的。   所以这嘴里的话虽然说得并不肯定,但做的事情已经是把这桩亲事砸实了,若是再艰难一些,人家沈家那边已经定亲或者娶亲了了,那童绾就只能远嫁低嫁了,并且谁也说不出梅三娘一个不好来。   总不能送人去做妾吧。   马氏哪里看不出来梅三娘的心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点头:“放心,这是大事,嫂子立刻就让家主去探,你放心家去,也好好安抚绾儿。”   “听嫂子的。”梅三娘心情不错的回了家,听说童绾关了院门闭门不出也不在意,只是吩咐一日三餐不要少了就完事儿了。   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把这碍眼的大小姐嫁出去,她就心情愉悦。   马氏这边等晚上丈夫回来就把事儿一说:“绾儿倒是可惜了。”   “落霞城那儿的沈家?猎户出身的沈秀才?”童家主四十左右的年纪,面容端正严肃,此时却眉梢一挑显出几分兴味。   “怎么?有哪里不对?”马氏见丈夫这副表情立刻明白里头还有别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童家主笑了一下,“上个月落霞城那边传来消息,谢家的那位大名士在落霞城赏景时遭了难,后来被乡下一户姓沈的猎户所救,谢家那位麒麟儿可是带着重礼大张旗鼓上门道谢的。”   “……这也,真不是巧合?”马氏惊呼一声,双眼都是神采,有些激动的看向丈夫,“这要是真的那可是大好事儿啊!”   “六弟家的大丫头什么能耐?”童家主将外套递给妻子,“就梅氏自己觉得把她握在手心里了。”   “那这事儿……能成?”马氏对这事儿那是十二万分的赞成。   童家特殊的上位方式,让儿子资质不错的马氏早就开始观察家里那一帮子同辈了,童绾再是聪明有能耐到底瞒不过有经验的成年人,所以童绾是早早就进入了这对夫妇的眼中。   只不过对方一直藏拙没有竞争继承人的意思,夫妇俩自然不会去拆穿鼓励对方,甚至还希望她高高兴兴嫁出去,免得后面回家里崭露头角,不做家主做长老,到时候他儿子玩不过人家,少不得就要变成傀儡。   这可不是夫妇俩想看到的。   “等我遣人问过那丫头之后就派人去落霞城打探一番。”家主摸了摸下巴,“若是真的能搭上谢家,那可是大功一件,对了那丫头的嫁妆你帮着看顾一下,梅氏那眼皮子浅的,别到时候丢了我童家的脸面。”   “夫君放心,我知晓的。”马氏点头答应,童家主握住了妻子的手:“果然娶妻就要娶夫人这样聪明又大气的。”   “那是夫君怜惜我。”马氏笑了笑,夫妻俩又说了些生意场上的闲话才安歇。   第二天童家主就让已经开始帮自己打理生意的大女儿派去确认童绾的意思,答案自然是他想要听到的。   “夫君,既然沈家对谢家有了救命之恩,不用问过六弟妹,我们也会答应,何必如此迂回?”马氏觉得既然沈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童绾直接越过她继母往族里递消息,难道族里还会拦着不让?   “你忘了林家?”童家主叹口气,“若是没有梅氏扛上林家,就算我们族里有心,这事儿也麻烦。”   若是知道沈家是个好去处,梅三娘能不拦着,到时候在加上丫头的外祖林氏,他们族里还真不好插手,倒不如现在这样让梅氏拦着林家,事儿就简单了。   “这林家还真有那个意思?”马氏想起梅三娘口中推测的林家的野心。   “应该差不离,否则要是林家点头和沈家结亲,梅氏能说得上什么话?”有肌肤之亲在前,还有外祖家支持在后,童绾完全可以不管梅三娘什么想法。   就怕林家盯着自家外孙女这块肥肉呢!   “这孩子也真是命苦。”马忍不住感概。   “放心,以后会好的。”童家主倒是不怎么在意,“聪明人总能过好日子的。”   这天下午,两匹快马带着礼物从越城童家出发,往落霞城奔驰而去。 第三十三章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沈风, 终于把自己的终生大事,在当天晚上用过晚饭后告知了沈天赐和容氏。   容氏是期待已久,听了两人相识的过程, 更是喜不自胜:“这么能干的姑娘合该来我们家, 老大果然一贯靠谱。”说完还看了在边上吃瓜的沈华一眼。   沈华:?   倒是作为一家之主的沈天赐完全被蒙在鼓里:“等等,合着这事儿只有我现在才知道?”说着抬手指着沈风点了好几下,转头深吸一口气, “臭小子你知道啥叫父子伦常不?你知道啥叫祖宗规矩不?”   “说的好像你记得自己祖宗是谁一样。”沈华说完被边上的妹妹一拉成功躲过来自自家老爹的爱的巴掌。   “你们兄弟情深是吧, 行,老子今天成全你们。”沈天赐撸起衣袖,指着沈华道, “先收拾你, 再收拾你哥, 一个都跑不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沈华缩了缩脖子,但是嘴上是不肯认怂的,特别是对象是自家老爹的时候,毕竟家里只有老爹最好怼。   “你再说!”沈天赐本来没啥火气,就是嘴上说说,但二儿子那嘴当真是欠抽, 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这小子还敢硬刚, 怎么着,仗着人多打量他不会抽他是吧?   还真是, 毕竟其他人会拦着。   “好了。”容氏笑脸一收对着父子俩沉下脸, “嚷嚷什么呢?家里添丁进口是大喜事, 都闭上嘴。”   “容容你说这臭小子到底像谁?”沈天赐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很是顺当的重新坐下,脸变得那叫一个自然,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多突兀。   容氏瞥了丈夫一眼:“就你爱陪着他闹,你看他还能招惹谁?”说完看向乖巧坐对面的沈华。   沈天赐这样一想,还真是,更气了:“还会柿子挑软的捏是吧。”   “软柿子?你们父子俩不是一唱一和,日常唱大戏吗?”容氏摆摆手压根不给这父子俩说话的机会,转而看向沈风,“老大再具体说说,娘也好做准备。”   至于准备什么,当然是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定亲的礼物,还有后面的聘礼之类的。   他们家三个孩子中第一个说亲成功的,自然要漂漂亮亮妥妥帖帖的。   “是儿子考虑不周,爹莫要生气。其实事情也就最近这些日子才确定,爹在家里忙里忙外,儿子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先理出来了。”沈风先给自家爹陪了不是,然后才把童绾的具体情形告诉了家里,以及童家族里和童绾继母外家可能的态度。   “我们家绾绾可太不容易了,不然我们速度一点过年前把人娶回家吧。”容氏怀着孕本来就比较感性,听到童绾的身世直接眼睛红了,连称呼都直接变了。   “娘莫着急,赶在过年前时间太短,准备不急太过仓促了,而且娘现在怀着弟弟妹妹,怎好让娘如此操劳。”沈风立刻安抚有些激动的容氏,“过年前就先定亲,明年走剩下的礼节,等到明年过年前再挑日子成婚,到时候母亲精神了,弟弟妹妹也能脱手了,更好一些,爹说呢?”   “老大说的没错。”沈天赐握住容氏的手,“我听着老大的意思,未来的儿媳妇是个聪明的姑娘,到时我们给童家家主夫妇送上一份重礼,人家自然会帮着看顾的,明年兄弟俩出去考试,正好还能上门拜访,不会有事的。”   “带上妹妹一起,妹妹行动方便。”外男上门,尽管是定了亲的未婚夫,那继母若要拦着也不是不行,但换了婆家小姑来拜访,就没有理由了。   “阿章说的对,到时候让囡囡跟着,我们在家里也好安心。”沈天赐立刻赞同,小闺女话不多,但架不住武力值高啊,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有了小闺女跟着两个儿子出门,他也不怕半路儿子被人抢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当年大儿子十三岁去考秀才就被人绑走了,后来跑出来,还是跟着拜文仙庙的人才找到路回来的,只是没想到过程中还能和未来儿媳妇儿结了一段缘分。   真是天赐良缘!   沈天赐的话打开了沈华已经有些遗忘的记忆角落,确实有自家大哥被绑走这么回事儿,但父子俩都是全须全尾无病无伤回来的,所以当时提了一嘴之后就没有再提起,之后家里的阿公重病过世,全家守孝,时间一长就忘记了。   那个时候大哥已经重生了吧?是故意去文安县扒拉女财神的吧……所以爹是被蒙在鼓里了?   沈华经历过当年的事情,很容易得出结论,沈清鸾虽然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但直觉她家大哥不可能被人绑架。   沈风面对弟弟妹妹了然又意味深长的眼神,抬手掩唇清了清喉咙。   当初刚恢复前世记忆,还没来得及布置,文安县之行迫在眉睫,难免手段粗糙,也只有他爹天然信任他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罪过!   黑心肝的大哥难的在心里忏悔了一下。   ………………   两日之后果然有两人骑马而来,不是别人正是童家主派来打探沈家的人。   来到沈家之前,他们已经把沈家所有在外能知道的都打探清楚了,当然也确定了沈家在当地是很有声望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猎户人家,沈秀才也不是什么靠运气才考上秀才的穷书生。   相反人家县试府试院试皆是同届头名,妥妥的小三元,并且考上秀才功名的时候只有十三岁,简直就是天纵奇才,据说明年秋天要下场考乡试了,家里还有个弟弟明年也要考秀才了。   当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沈家救了谢家大名士,谢家带着一队人捧着谢礼上门道谢的事情,落霞城里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绝对做不得假。   两人在落霞城耽搁了半日功夫跑到清凉镇又打探了半日,到了这里又多了沈家姑娘天生神力能开山石的传闻,说得玄之又玄,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不管他们听见多少传闻,都没有什么不好的话,除了明显眼红的人说的酸话,但凡进他们耳中都是好话。   心里不禁感概:这沈家真会做人啊!   这两人中有一个人是童家主身边的心腹,很多事情童家主都放心交给他做,可想而知童家主对于这桩婚事是有多重视了。   心腹想着来之前家主的交代,立刻带着人在清凉镇的客栈里换衣梳洗,然后租了一辆马车,除了从家里带来的礼物,另外又采买了一些点心果子之类的,正正经经地上门了。   两人上门的时候外面正好看着要变天,杨嫂和刘嫂正在厨房准备午饭,沈华正在东屋背书,沈天赐在后院加固牲口棚,容氏也在后院坐着,沈风则在私塾,没错秋收结束后小孩子们又来上课了,之后要一直上到冬月二十才放年假。   于是两个人上门的时候只有沈清鸾一个人在院子里,正把棚子上卷好的帘子往下放,免得等会下雨了院子里没一块地方是干的。   一个不算大的轱辘随着沈清鸾的动作慢慢转动,上头响起金属和木头咔咔咔的机括声,青竹编制的帘子一点点放下来,顺着棚子上倾斜的轨道最终盖住了大半个院子。   “贵主人可在?越城童氏冒昧拜访。”两人在门口就下了马车,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院子里的少女摇轱辘放帘子,才回神敲响院门。   早在这两人的马车到山脚的那一刻沈清鸾就知道了,大概也能猜出这个时候驾车来他们家的会是谁,绑好手里的轱辘上前两步:“请进,稍等。”   对着来人点了点头,扔在四个字沈清鸾先转去后院:“爹,娘,嫂子家来人了。”话落脚步一转,“我去叫大哥。”   沈风正在课堂上查看学生们的课业,感觉到门口的光线一暗,抬头看过去,就见自家妹妹站在门口看着她,放下手里的课业起身过去问道:“怎么了?”   他家妹妹对于小孩子的态度似乎很纠结,她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有小孩子玩闹摔倒伤到她必定第一个察觉,并且赶过来处理,很多时候比他这个做夫子的都积极。   但除此之外,她绝不和孩子多接触,私塾学堂这边更是少有踏足。   沈风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妹妹上辈子形成的习惯。   “大哥,嫂子家来人了。”沈清鸾的声音不轻不重,沈风一愣,课室里原本的读书声都停了。   沈风转头看了一眼全部瞪大眼的学生们,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们继续读书,课等午饭过后我再给你们讲。”   “是夫子。”学生们立刻齐声回答。   沈风点点头,将前头桌子上的课业书本收拾起来,才带着沈清鸾离开,走了几步低头问妹妹:“是有人惹你了?”   “烦。”外面虽然有沈家兄弟都订有娃娃亲的传言,但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特别是清凉镇这一小片的地方,对沈家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只不过人家沈家明显和村子里的人家不是一个档次了,也不好意思上门说亲,那些乱来的也怕被沈猎户直接打出去,等到沈家买了两个婆子后,附近的媒婆越发不敢动了。   再加上沈家也从来没有透露出要在村子里找亲家的意思,所以关于婚嫁这方面沈家人耳边一直很清静,一直到有个大胆的村里姑娘上门邀请沈清鸾去山坡竹园挖笋。   一时之间村子里的姑娘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过来找沈清鸾的大姑娘不计其数,后面发展到小媳妇儿也来了。   毕竟好看的小伙子谁还不愿意过来看两眼了?更别说这一看就是两个。   沈清鸾一开始确实跟着去了,收集物资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时间一长她就不乐意了,主要是这些女孩子叽叽喳喳还一定要她回应,真是妨碍她收集物资的速度。   还不止一次被她听到暗地里说她坏话,虽然沈清鸾懒得和这群蝼蚁计较,但不爽是肯定的,烦也是肯定的。   这私塾里的孩子全是住在这附近的,他们听到了什么,今晚上整个清凉镇就都能知道,明天开始她应该就清净了。   “难为囡囡了。”沈风好笑的抬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不愿意搭理她们就不要搭理。”   “娘让我跟她们玩。”沈清鸾撇嘴很委屈,玩个球,这群渣渣玩的起吗?   “直接跟娘说不喜欢她们就行。”沈风见妹妹一双猫眼凶光一闪,配上她这张脸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但他知道,他妹妹是真的凶。   “娘希望我像个正常人。”沈清鸾这话说的非常无所谓,她对于自己的不正常有着非常明确清晰的认知,一点也不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种可怜兮兮特别凄惨的味道。   “娘还希望我像个正常人呢!”同样一句话从探出窗口的沈华嘴里出来就透着一股搞笑的味道,“我刚听到妹妹说嫂子家来人了?”那口气兴奋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媳妇儿家来人了。   沈风看了弟弟一眼,抬手把探出窗外的弟弟按回去,手指点了点就贴在窗子边的【进士及第】然后给予一个温和的微笑。   沈华:QAQ!!!   生无可恋的沈华趴回桌子上继续背书。   “囡囡天生神力,永远不可能是正常人,所以也无需用正常人的条条框框限制自己。”沈风低声一笑,“妹妹忘了,我们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沈清鸾:……日子太悠闲,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 第三十四章   临近中午的沈家厨房传出来阵阵香味, 让奔波了好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的童家两属下,忍不住暗暗吞了吞口水,等到被沈家人请到饭桌上之后一边热情续话一边努力干饭。   童家是大商家, 能做童家主的得力手下那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特别是嘴皮子定然是贼利索,鼎鼎有名的童家二掌柜古二爷更是其中翘楚,他带着自家族兄一唱一和把沈家上上下下都夸了一通, 又是感谢沈风对童绾的救命之恩, 又是夸赞他救人施恩不望报。   想要对谢家挟恩图报的沈家人:……误会,真没那么高尚。   “当年我们大小姐吓坏了,消息又被林家阻隔, 否则我们家主定然早早就过来感谢沈秀才的救命之恩了, 而不是时隔三年, 惭愧惭愧。”古二爷举起酒杯对着沈天赐和沈风,“临近年关家主是在分*身乏术,这才遣我兄弟二人上门道谢,实在是我童家失礼了,在此给沈大爷和沈秀才赔个不是。”   “哪里的话,童家实在是太客气了。”沈天赐笑容满面地举起杯,“到是我家大郎年少不知事,做事不知迂回, 损了童大小姐的清誉。”   “事急从权,沈秀才何过之有。”古二爷立刻双眼曾亮, “不瞒沈家大爷,家主这次遣我兄弟二人过来, 一来是感谢沈秀才三年前对我家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二来也是想探问一番贵府可有意与我童家结一段两姓之好?”   古二爷这话说的格外好听, 咱们谈婚事不是因为要掩盖三年前童绾落水而产生的流言蜚语,也没有要逼迫沈家因为善意救人而被迫负责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觉得沈家是好人家,愿意和沈家做亲家,结两姓之好。   就算本质上怎么回事儿大家都知道,但花花轿子众人抬,谁还不爱听好话呢?   “这,童家乃是江南首富,我沈家不过一小小猎户,如何高攀?”沈天赐虽然因为儿子之前打过招呼,心里是很满意未来儿媳妇儿的,但还是要试探一下童家的态度,他的宝贝儿子可不会上赶着给人家作践。   就像刚才人家的言下之意一样,总不能做了好事还要被赖上,本朝可没有严苛的风气,这童家大小姐就是没了他们沈家,最多不过就是无法高嫁了,总不会被逼死或者青灯古佛。   “沈大爷谦虚了,什么首富,我童家不过一商户尔,倒是沈秀才少年英才,若是能得沈秀才为姑爷,那我童家才是面上有光。”古二爷深怕沈家心里有疙瘩,立刻举例说明,说的还不是别人,就是之前沈风给弟弟妹妹说过的,那位三皇子的岳父,吏部尚书刑大人。   “当年我家三姑奶奶嫁给刑姑爷的时候,刑姑爷连秀才都还没有考上,但我家三长老深感刑姑爷人品贵重学识扎实,家人更是十里八乡的善人,便遣人上门提了婚约。”那心腹说到这里郑重其事道,“我童家行商起家,最重信誉诚信,做人做事只看人品风骨,并不讲究门第富贵那一套,沈大爷尽管放心,我童家是诚心诚意相与沈家结亲的,绝非妄言。”   一段话看似在夸刑尚书一家,何尝不是在夸沈家也如刑家一般人品贵重,同样也夸耀童家有眼光。   “既如此我也便安心了。”沈天赐似乎真的被对方说服了,完全看不出来人家一早就同意了,两人饮了一杯之后,沈天赐还特意看了一眼和闺女默默干饭的二儿子。   一样嘴皮子利索,看看人家的嘴,再看看自家儿子的嘴,糟心!   以后可咋办哟,少不得他和大儿子好好盯着,还需小闺女也帮衬一二,不然早晚被人套麻袋打死。   如今大儿子有着落了,二儿子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最好未来能给这小子寻个能打的,家里能管住他,外头还能护着他。   想想就发愁!   刚好抬头的沈华:?   接下去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用过午饭古二爷和族兄带着沈家年前将到越城提亲的消息,以及给童家主夫妇和童大小姐的礼物离开沈家返回东边的越城了。   与此同时沈家未来大儿媳妇是江南首富童家的姑娘这事儿也在附近传开了。   落霞城晖凌斋   谢忠收到消息的时候可以说是大吃一惊,怎么都想不通,这沈家怎么能和江南首富童家扯上关系,虽然打听到的消息是,对方并不是家主的亲生女儿,但那来沈家的人可确确实实是童家主身边的左膀右臂,在江南赫赫有名的童家二掌柜古二爷。   就从这古二爷亲自奔波上沈家的门,就知道童家对沈家的重视了。   谢忠懵逼归懵逼,消息还是如实且详细的送回了北渊谢家,等到谢砚拿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此时沈家请的媒人正带着礼物坐在了童家的花厅里,主家那边马氏一直关注留意着,一听到消息立刻就遣人上门,将梅三娘和媒人一起请到了主家这边,半点不给梅三娘发挥的机会。   两家本来就说好了的,马氏也是个擅长交际的,两边夸了又夸之后顺利交换了庚帖,这桩婚事就算是正式定下了,媒婆还不忘说上一句,一个月后沈秀才亲自上门给未婚妻家送年节礼。   马氏想到自己榻上那两条品相出众的红狐皮子就眉开眼笑,直夸沈家行事周到。   双方友好交谈之后,客气地送别,从头到尾梅三娘都没插上一句话,但这事儿是她自己过来请主家做主的,现在被当家主母马氏全权揽过去自然也无话可说。   她也是收到消息,说是沈家送了礼物给家主夫妇,好大一个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到了她这里一看就是随手置办的果子点心,就连那丫头都收到了布料皮子,看着也不便宜。   不过一个猎户家,怕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借了钱送礼吧!   梅三娘虽然心里不得劲儿,但想想总算把家里的继女订出去了,不但低嫁了,还没人能说她的嘴,心情就挺好。   只是很快好心情就消失了,因为林家听到消息上门了。   童绾因为要帮沈风打理生意,一年到头就有不少时间在外面,去外家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出门离开车队,等到了再回来,一路上走慢点,她能得到两三天的空档,所以这三年她除了每年去庙里给父母各祈福一个月,就是外家跑得勤快。   为此林家这边心态一直很稳,觉得外孙女是向着林家的,早前也探过童绾的口风,大概知道梅三娘并不重视她的婚事,恐怕要等继妹定亲了才会匆忙给她相看。   谁知不过一个错眼,梅三娘居然就给他家外孙女定下了婚事。   可恶,后娘手底下可怜的外孙女,订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有问过他们外家,简直岂有此理!   林家大娘子带着丫头婆子家丁打上门去,结果被心里憋着气的梅三娘轰了出去,最后灰溜溜回了文安县,连外孙女的面都没有见到。   而在后宅的童绾,对着一把沈家送来的金算盘,陷入了沉思……公子还是这么实在,以前出手就是金子从来不玩虚的,现在连订婚礼都送的那么坦坦荡荡。   她喜欢,值钱又实用。   “金算盘?”另外一边沈家,得知自家大哥送给新嫂子的订婚礼是金算盘的沈华,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   就连沈清鸾也难得皱起了眉头,她喜欢实在囤金银不错,但她也知道她这个只是末世带来的习惯和下意识,并不是什么主流,怎么大哥之前知道阻止自己买那对粗银镯,自己就能做出送金算盘这种事情呢?   “我自然知道送什么最合适。”沈风抬起手,阻止弟弟妹妹吐槽,“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哦。”沈华想到沈风口中上辈子的女财神,干脆换了个感兴趣的话题,“大哥送年节礼的时候,我能一起去吗?我还没出过远门!”   沈清鸾跟着看过来,眼中也是满满的期待,她想去看看外面,说不定见到更多的物产,更清楚认识这个世界的富有之后,她就能稍稍控制一些自己囤物资的行为了。   “想去?”沈风见弟弟妹妹乖巧点头,也不吝啬一口答应,“好,带你们去。”   沈华立刻欢呼,即使之后因为要出门要负担更重的课业也不抱怨了。   北渊谢家   谢家东院书房里谢砚坐在案几后陷入了沉思,目光落在落霞城前两天送来的关于沈家的详细资料。   这是第三次拿到沈家的资料,第一次沈家只是符合他要寻找的目标,和好几户人家的粗略资料一起送到了他手里,后来接回了六叔祖后他第二次拿到沈家的资料,因为当时与他交际的是沈家那个秀才,所以下头的人资料的侧重点也多在这个才名出众的少年秀才身上。   若不是他亲眼看见,下头的人都没有打探出来沈家姑娘身负怪力的事情。   这第三次的资料是沈秀才透露出要和他联姻之后,他要求留在落霞城的人将沈家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探查清楚后送来的。   可能是花的时间比较多,所以花费了不少时间才送到他手上,只不过年关将近家里要他忙的事情太多,这厚厚一叠资料就一直搁置着,今日京都那边和谢忠的信都来了,就拿出来一起看了。   时下人称呼彼此很少直呼名字,多是带上职业排行甚至家宅地址,究其缘由不过是识字的人少,取名字多半是随口取的,讲究一点的就按个排行。   所以你在落霞城里问一声清凉镇的沈猎户是哪个,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但你要是问一声沈猎户叫啥,那还真没有人知道,就连沈家山下镇上的人也多半沈猎户沈猎户的叫,亲近一点的长辈叫一声沈家小子,年纪小的叫一声沈叔。   所以当谢砚打开资料第一眼看到沈天赐的名字和妻子容氏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他周遭的名字,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那些深埋在心里的记忆翻涌上来。   他本是这太元旧朝的皇太子萧长卿,被父亲囚禁被太监毒杀,死的无奈又憋屈,好在他还有发小挚友托付一切,但世事无常,妹妹失踪,发小没过多久就落江也失踪了。   而他眼睛一闭一睁成了谢家家主还在襁褓里的嫡长子,幼儿时期关于萧长卿的记忆模模糊糊,等到长到十岁一场高热彻底想起来的时候,外头早已物是人非,妹妹也好,发小也好都再难寻觅。   他消沉了很久,但看着今生父母担忧的神色只能振作起来,不负所望,成了谢家众望所归的麒麟儿。   他想要带着谢家恢复往日的荣光,等他拥有了左右这太元的权势,才能真正弄清楚当年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虽免不了各种波折,但最后都照着他的预想而去,四十岁之前他必定站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谢砚想起在沈家看到的沈夫人,陌生的没有一丝熟悉的面容,将他陷入回忆的心神拉了回来,抿了抿唇憋着一股气低头看资料。   这次的资料比较齐全,连二十年前沈老头把沈天赐捡回来的事情都从清凉镇老人家嘴里探了出来,当然关于容氏的来历也查到了一些。   谢砚一边看资料,脑中一边回忆蓄着胡子的沈天赐,然后再想到沈家的双胞胎兄弟,最后想到沈家打算和他联姻的沈姑娘。   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闪现,但那个念头太快没有抓住,谢砚的目光落在资料旁边的信封上。   这两封信,除了谢忠的信,还有京都过来的,皇帝再次提出想要给三公主选驸马的意思,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直接说他,而是说过了年开春要招各世家青年才俊齐聚京都。   皇帝这个意思一出,各世家适龄的儿郎必定要停下议亲婚嫁,特别是像他这种曾被皇帝点名的。   谢砚没想到皇帝吃相那么难看,三公主明年才及笄,今年就迫不及待找人进京选驸马,属实打了不少人一个措手不及。   谢砚本想过年前重伤废一次的想法也被迫搁浅,毕竟意外虽然被叫做意外,但要是太过凑巧就过于明显了,若是谢家被迁怒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候沈家的联姻居然变成了一个绝好的选择,只是,若沈家的这个沈天赐真是他发小沈阔的话,那他不就是要做发小的女婿?   并且这个发小还差点成了他妹夫。   谢砚一贯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抬手揉着额头的谢家麒麟儿只觉得自己脑壳疼,牙酸,浑身都不舒服。   那小子娶了别的女人不算,他还得娶……   再看一眼谢忠的信,不由自主想到沈风的话,微微皱眉忍不住喃喃自语:“资料上的结果,沈天赐是没有二十年前的记忆的,若这个沈天赐当真是沈阔那臭小子,那么沈风口中的不会辱没了我倒是说得通了,这也反证了沈天赐确实就是失踪的沈阔,只是沈风是从何知道沈天赐的身世的?”   再想想沈风曾今递给过他的消息,总觉得这小子有些邪乎。   谢砚沉吟了好一会儿,又把那一叠资料过了一遍,目光在资料列举的沈家在落霞城的各种好名声上停顿了一下,抬手翻到前面又看了一遍……这看着似乎是特意经营的名声。   沈天赐打虎猎熊为民除害,沈夫人教授周边女眷理财绣花之类的内宅技艺,沈风守孝后开蒙学惠及乡亲邻里,沈华都有热心仗义执言的好名声。   就连之前一直心智不全后来恢复的沈家姑娘,除了自身力气大相助邻里之外,还被说成沈家一贯心善助人为乐,上天不忍心才让她恢复神智。   这么用心的经营要说没有图谋必然不可能,那么图谋什么?   自然是图谋他托付于沈阔的万里江山了。   本就该是他家的东西,怎能拱手让人?   而且就算沈家不图谋,只要沈阔还活着就可能随时被送上夺嫡的风口浪尖。   谢砚放下手里的资料往后靠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守门的小厮进来点灯,谢砚才醒过神来,默默吐出一口气,再次拿起谢忠的信,心中已经有了抉择,嗤笑一声:“倒是被拿来当筹码使了一回。”不过沈家到底是怎么和童家搭上线的他还挺好奇的。   沈风这小子倒是一点不像沈阔,反而像他。   “砚儿为父收到消息,皇帝陛下开年要招各家青年才俊上京都选驸马,你心中可有对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家现在的家主,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守成之君。   尽管这位父亲在为家族开拓崛起上能力不足,但是族中庶务却很有一手,谢家全族有如今和谐抱团的现状,谢家主功不可没,是一位稳定后方的绝佳人才。   “父亲莫慌,儿已经有了决策。”谢砚的笑容有些艰难,但为了以后能名正言顺站在发小那一边,做自己前世兄弟的女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该不是你六叔祖口中的办法吧?”谢家主心疼的看着儿子,上前两步道,“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   “父亲莫急,并不是六叔祖口中的办法,明日儿子出门一趟确认一桩事情,若是顺利,儿子应该会和沈家结亲。”谢砚说着将谢忠的信递给谢家主。   “……童家?”谢家主本来听到沈家有些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此事当真?”   “所以儿子才要亲自确认一番,毕竟是是婚姻大事。”谢砚没想到谢家被沈风当了一回筹码,转头他就把童家当了一回筹码。   “话是这样说。”谢家主犹豫了一下,“可为父想到我儿最后要娶一个村姑就……要不然我们还是娶公主?”   “父亲,你听儿子说。”谢砚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和谢家当皇帝宠妃家奶妈子的,撇开沈家大概率是他发小一家不说,就算最后不是,他对现在的一众皇子也没有任何好感,这些人都可能是他发小失踪二十年的幕后推手。   他的万里江山托付的是沈阔,不是他沈家,如若不然他何必留下册立沈阔为皇太子的诏书?   二十年前的他也不曾想到现在的皇帝,以前的沈大将军,还能给沈阔生那么多有竞争能力的兄弟,甚至那些女人刚进宫可能连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就想着先把拦在前面的皇太子拉下去。   谢砚说的谢家主不是不知道,但看着自己这么出色的儿子最后配个村姑就难受:“为父知道,只是苦了我儿了。”自家的水灵灵的白菜就要被乡下土猪拱了啊。   谢家主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绪难平。   “父亲或许不知道,这沈家的姑娘也不是平常人。”谢砚尽力开导父亲,毕竟等等自家母亲那里还要父亲去安抚。   “我知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谢家主吸了吸鼻子,“那姑娘去年之前还是个傻的。”   “呃……她已经好了。”谢砚见父亲神色更加难看,更加缓和声音,“父亲误会了,儿子不是要说这个。”   “哦?除了之前是傻的之外,莫非还有非常人的地方?”谢家主更加崩溃。   “父亲冷静。”谢砚将父亲扶着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父亲知道那一天我和六叔祖去沈家看见了什么?”说到这里推开了窗子,一阵冷风吹来让谢家主捧紧了手里的热茶,见儿子脸上的笑容下意识的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父亲看到可看到前院那块假山石了?”谢砚伸手越过窗棂指向位于前院,隔着一重院落依然能看到三分之一的假山。   “……”谢家主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假山上来了,不过还是点点头。   “那天有一块巨石,和我们家这座假山相差仿佛,正好砸在镇门口,堵住了三岔口。”谢砚依然记得那天的震撼,那只雪白纤细的手和巨石的差距有多大,他的震撼就有多大,“沈家那位姑娘抬手,看着毫无力道的一拳,那块巨石就碎了一地。”   “……啊?”谢家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实那时候我就想了,若是这么个天生神力的姑娘能被我们谢家聘回家,那必定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镇得住。”谢砚见自家父亲还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笑容突然变大,“父亲不必觉得委屈了儿子,沈家并不辱没我。”   书房里安静了好一阵之后谢家主脚步匆匆,出了门还不忘回头指着跟出来的儿子:“我去问你六叔祖,要是让我知道你小子胡扯,我,我让你母亲好好收拾你!”说着提着长衫下摆走得飞快,留下站在门口摸摸鼻子有些无奈的谢砚。   不就是小时候忽悠过他几次嘛,至于忌惮到现在吗? 第三十五章   谢砚这一趟走得很急, 一来是心里迫切想知道答案,另外一方面也是年关将近,作为长子嫡孙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除了过年的各种家族事物统筹, 还有祭祖等一系列绝对不能缺席的场合。   为此,谢砚在骑马跑了两天后,到了还没有封冻的河段, 果断选择乘船南下。   正是北风呼啸的时候, 河面上谢家大船高高的桅杆升起风帆,巨大的船身在北风的加持下不过瞬息就往南飞驰数里,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缩短了整整一半。   腊月初一午后谢砚再次来到了落霞城, 路上船上颠簸了七八日的他是真的很疲惫, 还好这里还有办事还算靠谱的谢忠在, 于是写了帖子让谢忠遣人送去沈家,至于他自己则要好好休息一晚收拾收拾。   不管沈天赐是不是沈阔,他都不可能这样风尘仆仆,神情倦怠地上门。   另外一边沈家容氏正忙活,至于忙什么,当然是忙要送给亲家的年节礼了。   本来沈风的意思就是等二十私塾放假了再出门,到时候路上赶一点也能在除夕赶回来,但是容氏心疼三个孩子, 坚决不同意这么赶时间。   从落霞城骑马到越城最快差不多五天能到,只不过这样跑半道上就顾不上歇息了, 脚步放缓一点大概需要七日,之后送节礼再约未来儿媳妇儿出门逛逛, 算一算怎么也得在越城停留个三四天吧, 再加上回来最少也要大半个月才行。   容氏索性放宽时间, 给兄妹三人二十天的时间,除夕前回来就行,这样一来腊八早上喝完腊八粥出门正好。   至于私塾,明年开始两个儿子都要考试了,肯定没有多少心思顾着私塾,但帮衬着村子里孩子启蒙也不能说丢开手就丢开手,最好还是过年前聘一个先生来,开了春跟大儿子交接一下就能继续教。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让你爹和镇长去商量,你们兄弟总不可能一直在这村子里的,这镇上早晚都要另外备一个蒙学。”容氏提着笔将自己存的好东西一样样写出来,然后再让杨嫂刘嫂帮着一一规整,看看哪些是可以用得上的。   “娘说的是。”沈风也握着笔坐在桌子的另外一头,容氏让他把谢家童家上次送来的东西规整好,按照类别一一登记,“儿子想着以后出钱买下山脚那个山坡和附近的荒地,然后请乡亲们重新盖上一座学堂,周边的荒地则佃给地少的乡亲,得到的收益正好可以给村里的孩子们请夫子。”   “那现在就买,荒地前三年都不用交税,山坡也不值钱,正好冬日里也没多少事情,落霞城这里再冷也就那样,不可能会全冻上,乡亲们知道这地是做什么的,定然乐意收拾。”若是以前容氏是不会这么干脆利落砸钱的。   那时候小闺女在吃药,每年往药店里砸的都是真金白银,两个儿子读书写字也都是钱,私塾的收益只能稍稍补贴。   那时候的沈家日子过的不算紧巴,但绝对算不上宽裕,哪像现在。   小儿子今年下半年已经不去镇上书院了,虽然还需要给先生一些束修,但书院里的日常花费就省了大半,最大的改变就是小闺女好了不吃药了,省了好大一笔开销,只是大半年家里就攒了不少银钱,之后谢家来酬谢除了礼物外另有满满一盒酬金,前不久童家送来的谢礼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的,但是酬金也十分实在。   沈家一下子从可以温饱的小户人家,变成了颇有家底的小富之家。   “好,听娘的。”沈风笑着点头,一边写着单子,一边计算着时日,前些日子他又收到了京都的消息,若是没有意外,说要考虑的谢家麒麟儿应该已经做好决定了。   按照他对谢相国的了解,这几日他就要遣人上门提亲了。   “娘定然给你办妥了,你安心便是。”容氏说着就放下了笔,站起身挺着六个月却已经很夸张的肚子就要出堂屋。   拿着一本三字经在边上耷拉着眼皮打瞌睡的沈清鸾,立刻放手里的书搀扶走路看不见自己脚尖的容氏。   “容容怎么出来了?外面冷。”沈天赐正在做新屋子最后的修正,这两日就要让杨嫂和刘嫂搬过去,后半间以后要用来给容容做月子就更是要仔细了。   “坐累了走两步,天赐哥你来我跟你说个事儿。”容氏伸出的手被沈天赐握住,顺势把身体一大半的重量交给了丈夫,摆摆手让小闺女回去,然后把刚才和大儿子商量的话说了一遍。   “这事儿简单,我先陪你走两圈,等你去歇了我在下山。”沈天赐没有什么意见。   容氏第一次怀孕就生了沈风沈华兄弟俩,这一次肚子那么大,心里也有准备,估计又是一对儿,前头已经生过两次了,虽然时隔十多年再次怀孕她也并不慌乱,更别说她身边现在还有在这方面专门学过的杨嫂在。   但心里慌不慌是一回事儿,身上累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但凡怀孕了哪有不累的,特别是怀了双胞胎,她的腰背就一直酸痛着,每日里杨嫂给她热敷按摩,晚上还有丈夫帮忙按揉,也只是稍有缓解,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都累得慌,甚至晚上睡觉都沉重的难受。   如今她只要起身走动,身边就都有人搀扶着让她借力缓解自身的疲惫,但谁都没有丈夫在她身边让她全身心的放松,比如刚才,哪怕知道小闺女力气大绝对不可能摔着她,但她也无法完全放松。   随着她肚子月份越来越大丈夫明显也有了疲惫,被她一天天折腾的够呛,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崽子不折腾他,折腾谁呢?   “那你下山的时候给我带些酸甜味的果干点心上来,不要太酸倒牙,也不要太甜腻味,最好酥一些。”容氏说完,“多买一份让杨嫂和刘嫂尝尝,要是能自家做出来,那必然更可口。”   酸甜口味的不能太酸,不能太甜,还要酥的。   “好。”沈天赐利索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容氏高兴了,就觉得没那么累了,整个人刚有点起来的莫名的脾气就散了。   容氏被沈天赐陪着在棚子下走了几圈之后扶回去歇了,杨嫂抱着也在睡的小孙女在里面看着一大一小,刘嫂则开始收拾食材准备午饭,重新拿回三字经没多久的沈清鸾将手里的书一放,主动到厨房帮忙烧火去了。   沈风停下笔看了一眼被扔在桌边的三字经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妹妹不那么抗拒认字,一边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一边琢磨,妹妹不是弟弟也不用考科举,也不能死盯着,若是妹妹一天到晚丧着脸他也心疼,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真让他想到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东屋里背书背得头昏脑胀的沈华放下书本正在提笔写策论,注意到自家大哥进来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喊了一声后继续写自己的,沈风倒没有直接走开,反而上前两步站在弟弟身后看了一会儿弟弟写好的那部分。   再一看旁边的稿纸上,是弟弟对策论题目的分析,除了最简单的出处之外,还有很多细节,草稿上的重要观点也抓得很准确,点点头弟弟对于文章的分析更加细致了,破题也更加顺畅了,走到边上取了一支笔一张纸沉思了一番另外写了一个题目。   正好写完一个段落的沈华还没放下笔就看到自己手边多了一道题:……   转身幽幽看向从房间里搬着厚厚一叠书出来的沈风:“大哥你就不怕你弟弟过劳死吗?”   “不过五百字策论哪里就要生要死了?”沈风无奈提示道,可能和弟弟上一世的经历有关,弟弟破题论述起来的观点想法总是很特别,只是之前他对于怎么表述有些磕绊,如今虽然顺了很多但应该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而想要写得顺手,唯有多写,不存在捷径,不过他作为大哥还是可以个一点善意的提点:“写之前看一看最近的抄送来的邸报。”   沈华日常生无可恋的认命低头继续写,总得先把手里这篇写完再说其他,只是在转头的时候目光不小心瞥过沈风手中那叠书册最上头那本的封面,等等……有些眼熟啊……   “哥,这不是我以前的话本吗?”沈华前前后后被自家大哥没收了几十本话本,一直以来都以为按照自己大哥那个性子,这些书要么直接销毁,要么送回书店算旧书折钱了,没想到自家大哥居然就收在自己房间里。   他怎么从来就没想着要找过呢?里面还有不少他都没看完呢!   “嗯,我拿给囡囡打发时间,还能顺便认字一举两得。”沈风说完就离开,留下泪两行的沈华:这操* 蛋的世界,为什么女生就不用读书考科举呢?他要是穿成女孩子该多好……   然而下一秒沈华想到这个时代大部分女性的现状,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男人更好一些。   从自家大哥手里拿到一大叠话本的沈清鸾一开始是不在意的,但很快就沉迷话本不可自拔了,还因为话本里很多行文理解有难度,主动开口问沈风。   沈风很欣慰,更高兴的是,下午他一直等待的事情有消息了,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他以为的谢家差人过来商讨婚事,而是谢砚亲自从北渊过来了,并且明天约他进城详谈。   拿着帖子当即就写了回帖表示自己一定按时到达,等送帖子的人带着他的回帖离开后,沈风还有些想不明白:这都快年底了,谢家不忙吗?他家谢相国怎么还能抽出空南下呢?   莫非是谢家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沈风调动上辈子的记忆,从头到尾细细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当然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毕竟上辈子的这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身边也没有什么人手,对于谢家的事情也并不关心,只和爹照顾身体不好的娘,一心苦读准备来年的考试。 第三十六章   吃过午饭好容易歇一歇放空一下自己的沈华, 蹭蹭蹭,蹭到了看话本的妹妹身边:“妹妹好看吗?看了几本?哪本好看?”   “还行……看得累。”沈家可能是因为有一个话痨沈华的缘故,大家的说话方式多多少少都被沈华带歪了, 和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日常用语并不太一样, 所以沈清鸾来了大半年都没有感觉日常对话有哪里不顺畅。   但是现在看这些号称用白话写的话本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书面白话也不是光识字就能看得懂的,更别说里面还有很多字她并不认识。   虽然书面白话和日常白话还是有区别的, 但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吃午饭前那一点点时间她就已经问了大哥好几个字好几个成语典故了。   二哥除了菜谱和各种配方, 爱叨叨也是一个长处。   “……”沈华似乎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看话本的艰难了,赞同地点头, “确实看得挺累的。”但他硬是挺了过来, 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这本最简单。”沈清鸾拿到书的时候大概都翻了一翻, 只有手里这本颇具分量的书,光看开头就看得很顺畅的,她打算晚一点看,现在白天有精神先琢磨别的。   沈华看到妹妹手里的书一愣,突然别开脸清了清喉咙:“那你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看了开头,可以。”沈清鸾给予了肯定,沈华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不是看着特别容易,只要认字就能看懂?我跟你说, 故事也是集各种狗血桥段于一体,主角被退婚, 武功被废,跌落悬崖遇到大能传功, 一路保驾护航, 主角各种打脸, 谁知一路护佑他当作师傅的大能其实一开始就是要夺舍他!最后他丝血反杀,后面魔族来袭,他一战封神,自己创宗立派……巴拉巴拉……”   沈华很是激动,就像每一个安利自己喜欢小说的人一样。   沈清鸾默默把这本【再世龙傲天】翻到最后,最后一页断在保驾护航的大能露出真面目说了一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所以二哥口中的后面情节哪里来的?   翻翻刚才看的那一本,再翻翻这一本,沈清鸾抬头对着还在叨叨的沈华开口道:“这本二哥你写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沈华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妹妹把最后一页翻给他看脸更红了,“嘿嘿嘿,主要是后来被大哥压着读书,没有那个时间写了,你怎么猜到的?”   “我就诈你一下。”沈清鸾面无表情的把书塞给沈华,“还你。”   沈华一愣:“妹妹不看吗?我写的简单看起来肯定顺畅。”   沈清鸾送了两个白眼给自家二哥:“没写完。”才写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剧情,并且短时间内也没有时间续写,还要她看,这是有多缺德。   “呃……也是哦。”沈华自己喜欢看小说,追连载的那种痛苦与快乐并存的感觉再明白不过,但读者界会遭遇到的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跳大坑,还是那种都在他审美上的小说,突然就断掉了,那种蹲在坑底的无望他可太了解。   而驱散这种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利更多的人来跳坑。   “原来如此。”窗子那边沈风的声音把沈华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里的书往背后一藏:“大哥,你在啊?”   “不是一直在吗?”沈清鸾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二哥,窗边那么大个人一直没看见吗?歪着头看了两眼紧张的沈华转头对着沈风道,“眼睛不好,早看不耽误。”   “囡囡说的对。”沈风绕过来进门走到弟弟面前伸出手,沈华一脸麻木地把背后的书拿了出来,沈风接过翻开,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我就说你哪来的钱买那么多的话本,我一直以为这些话本你可能是问别人借的,所以一直没有处理,等着你来坦白还回去。”   沈华震惊:可恶,这些年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其实也没有花钱,就是用这本抵的,然后淘人家折旧的话本,挑好的拿一些。”沈华那时候才几岁,要功名没功名,要名气没名气,写的话本还和一般的不同,压根不可能有什么高价,他也不敢让自家大哥知道,索性就用来和店里换一些旧话本看。   “嗯。”沈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挺有主意的。不过近期不要想这个了,等你考上了进士,你想写就让你嫂子给你出书买书。”   这!这不就是自带出版社和书店吗?   还有这好事儿!   沈华双眼一下子就亮了:“当真?”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沈风要弟弟考上进士,只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兄妹一个都不差,也不想以后有人看轻弟弟,什么母族身份都比不过实实在在的实力,但证明实力之后弟弟想做什么他都支持。   “大哥,亲大哥!”沈华一把抱住自家大哥,被嫌弃的推开也不撒手,反而抓住自家大哥的双臂很郑重的道,“大哥放心,我会帮你哄大嫂的,我最会哄人了!”   沈风一秒脸黑:“不用你,我自己会。”   “哎呀,大哥,咱们谁跟谁啊,客气啥!”沈华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亲兄弟就要两肋插刀!”   沈风:……只想插弟弟两刀怎么办?   沈清鸾放下手里的话本:“我和二哥去消食。”话落抬手拖走作死的沈华。   沈风看着还在叨叨的弟弟和面无表情的妹妹,突然低笑了一声,完了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我看着就不像是会哄人的么?”回想两辈子好像还真没有怎么哄过谁,难得有些不自信的大哥陷入了沉思,然后低头看到妹妹丢下的那一堆话本。   弟弟那么会哄人难道是因为话本看得多?   也罢,反正无事,就看看吧。   ……………………   午后到落霞城的谢砚用饭洗漱之后歇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人依旧有些疲惫但比睡前要好很多了,怕下午睡多了晚上走了困,谢砚特地撑着精神上了大街,上了【晖凌斋】对面的茶楼,要了一杯热茶醒醒神。   这时候不早不晚,只不过天冷太阳落得早,城里不少摆摊做生意的都开始收拾摊位了,路上也有不少进城的人提着东西准备出城回家了。   “倒是热闹。”谢砚坐在二楼,低头正好看到街对面的【晖凌斋】。   “大郎不知道,这条街上咱们【晖凌斋】这一片是最热闹的,这对面的茶楼和两边的铺子可没少受恩惠。”说话的是落霞城中宅院里的小厮,行事倒是麻利,只是开口说话不太对。   “不可妄言,能做成生意的必然都是有本事的,店铺在一处自然是互相受益的。”谢砚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是心里已经记下了回去让谢忠好好注意家里仆佣是怎么调*教的。   这种矜骄的口吻就是在北渊本家的家人都不敢这么开口,倒是外头一处宅子的仆从飘起来了。   “是,大郎教训的是,是小的失言。”小厮脸一白立刻低头认错。   “无妨,我坐一会儿,你去大堂喝碗茶吧。”谢砚没有亲自调*教仆佣的精力,摆摆手让人退下,目光始终落在外面的大街上。   难得悠闲的下午,谢砚被冬日的晚阳照地越发懒洋洋了,突然放空的双眼一凝,视线落在【晖凌斋】旁边的糕点铺子出来的人身上,忍不住放下茶杯扶着窗棂站了起来。   刚从糕点铺子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清凉镇没有找到合心意点心跑来落霞城的沈天赐。   若是平日里沈天赐一定不会这么费事儿,但自家媳妇儿这会儿正难受呢,他也不好让她失望,于是就全速赶到了城里,骑马都要一个时辰的路程他硬是半个时辰跑了过来,好在这城南进城门不远的大街上就有这么一家大的点心铺子。   也不知道媳妇儿喜欢哪一种,索性所有酸甜口味的点心果干都买了,还挑了不少能放一段时间的存着。   不得不说,人家开在城里的铺子就是有本事,一样的点心,城里的就是要比镇上的更可口一些。   “沈伯父。”一声呼喊声在头顶响起,沈天赐抬头就看到站在对街二楼窗口处对着他笑容满面的谢砚。   “谢郎君?”沈天赐一愣,他之前听大儿子的意思,这谢家麒麟儿应该早早回北渊了呀,怎么在这儿呢,“这时候怎么在这儿呢?”   沈天赐三两步跨过街道到了茶楼门口,谢砚也急匆匆从二楼奔了下来:“沈伯父进城来?”   “嗯,给你伯母买点点心。”沈天赐看着谢砚脸上喜悦的表情,也扬起笑容,“倒是你,怎么这时候在这里?”   “……侄,侄儿特意过来上门拜访沈伯父的。”谢砚咬了咬牙,对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了好久才没有失态,“已经让人送了帖子上门,倒是没成想能在城里遇见沈伯父。”   “哦,帖子大概是我家大小子收的,我倒是没注意。”特意来拜访,还是这时候,沈天赐又不傻立刻意识到怕是联姻有有望,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我说贤侄也太客气了,我们家不讲究这个,还送什么帖子,随时可以上门,不如这样,今日已经晚了,免得你跟着奔波,明日伯父等你上门,我们好好喝一杯。”   贤侄……   谢砚刚才欣喜地笑容微微僵硬,想到自己伯父都叫出口了,最后还是撑住了表情,拱手行礼:“恭敬不如从命,那小侄明日就打扰了。”   “没事没事,不打扰,我明日等你啊。”沈天赐说着抬头看看天,“天色不早,家里还等着,我就先走了。”   “好。”谢砚说完就上前两步,“不如小侄遣马车送伯父?”   “不用,又没多远。”沈天赐说完摆摆手,“你回去吧。”话落心情不错地转身走人了,很快就消失在出城的人流中。   谢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回茶楼了,招呼小厮回去,等回到房间一个人了才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沈阔,真是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收拾好心情,然后想到刚才在街上他和沈阔两人用侄儿伯父相称,再想想以后,没忍住纠结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定然是不知哪一世造了太多的孽,以至于两辈子都这么难以言述。   不过,真的是那小子,活的好好的,还有儿有女了!   真好!   就是好的有些过分了,他都要给当他女婿了!   谢砚又想要捏眉心了。 第三十七章   从自家老爹那里听说谢砚明日上门的沈风没有说什么, 但是在用晚饭的时候听老爹说起两人在城里见面时,谢砚比上一次看起来要热切很多,沈风就开始琢磨了。   “这是知道要当老子女婿了, 那言谈举止就变了一个模样。”沈天赐一边吃一边点头, “一口一个沈伯父的,这么个天之骄子,我应着还挺心虚的。”   沈天赐知道自己家是什么底子, 和谢家的婚事, 虽然有各方面的原因,但他们沈家当真是捡了大便宜,这一点不可否认。   他可不就心虚吗。   “爹不用觉得占了便宜, 谢家若是吃了亏也是京都给他吃的, 跟我们沈家可没有什么关系。”明日要正式谈婚约了, 作为岳父,他爹可不能虚了。   沈风将自己之前收到的消息细细掰碎了解释给家里人听,沈天赐总算没有那么心虚了,倒是容氏看着很稳当的样子,弟弟妹妹除了一开始听了一耳朵之后就凑在一起,不出意外是在说话本的事情。   倒是另外一桌,杨嫂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心中多少有些感概, 叹一句时也命也,相比起杨嫂心情的复杂刘嫂就简单多了, 就是纯粹的主家要和高门大户结亲的高兴。   等到回到各自的房间沈风才再次细细思索自家爹和谢砚之间的微妙。   很明显按照他对自家谢相国的了解,就算决定要联姻了, 也不会出现什么热切的态度, 和别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 而是谢砚这个人骨子里就清冷的很,表面看着温和有礼,但其实透着一股对世事的漠不关心。   他就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再明白不过。   但这样一个人对他们父子却异样的亲近,几乎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恢复记忆的父亲和他相处起来也更加亲近默契。   甚至连皇位相让都可以说出口。   沈风上辈子就觉得谢砚和他爹之间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只是可惜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相差二十岁的人会有什么深刻的羁绊,以至于互相之间可以身家性命相托不算,连皇位也可以相让。   但现在的沈风最起码知道,谢相国一定是知道他爹的身份了,还是看了相貌立刻就认出来的。   这个疑问上辈子就被沈风放在了心底,这一想起来了,一时半会儿还真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披了衣服往院子里站一会儿。   晚上汤喝多了的沈华迷瞪着眼睛披着衣服哆哆嗦嗦爬起来起夜,出去的时候没在意,回来的时候隐约看到院子里一个黑影杵在那里,差点没被吓死。   “是我。”沈风在弟弟惊叫之前出声。   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沈华直接吓清醒了,拉了拉长长的棉外套,有些腿软的上前两步,埋冤道:“哥,你干啥呢,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   “想一些事情。”沈风抬头看着棚子外漆黑的夜空,“有件事情我上辈子没有想明白,这辈子恐怕要等到爹恢复记忆……也不一定愿意告诉我。”   “……”沈华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很重要吗?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没有。”沈风摇头,“但我想知道。”   沈华不理解,但大为震撼: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大佬都这么拼的吗?一个无关成败的问题都要纠结两辈子,半夜还要爬起来琢磨?   果然大佬就不是正常人能当的。   “大哥不如跟我说说。”沈华倒是有些好奇了,并且他了解自己,绝对不会死磕了,听听就算了,纯粹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弥补一下半夜差点被吓出心肌梗塞的自己。   沈风在黑暗中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外面冷,我们回屋。”   “哦,好。”沈华搓了搓手臂,进了腊月再是南方半夜也冷的很,跟上自家大哥的脚步回屋,然后点上灯。   兄弟俩在小炉子上烧了一壶热水,各自捧着茶盏面对面窝在铺着厚厚皮毛的竹榻上。   沈风语气淡淡的将自己不理解的,关于谢砚和自家爹之间的事情一点点说给弟弟听,同时也在心里再次整理。   “这……还真挺奇怪的。”沈华摸着下巴,满是脑洞的脑袋一阵风暴卷过,瞪着眼睛道,“这谢砚该不是咱们爹的私生子吧!”   “你以为我没想过?”沈风当初第一个想到也是这个,“年纪对不上不说,上辈子爹还不止一次可惜妹妹早夭,不然定要谢砚叫他一声岳父,谁会让私生子和女儿结亲?”   “也是哦。”沈华掐断一个狗血脑洞,立刻就开一个,“难不成是爹做太子的时候对谢家有恩?”   “那如何爹也不该说出让谢相国给我生个太子的话,还说什么完璧归赵……”沈风突然停下话头,整个人陷入了沉思,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逝。   “那总不能是谢砚上辈子就和爹是生死之交,皇位还是因为他……卧槽!”沈华陡然瞪大眼,再看自家大哥同样一愣,之后转变为意味深长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能吧……”   “阿章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吗?”沈风眯起了眼睛,心中有了笃定,“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再是不可思议,也定然就是真相。”上辈子他想不到,怎么这辈子自己和身边那么多离奇的事情了,他还完全没有往那个地方想呢?   看来,以后要多注意了。   “我,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沈华表情零落,嘴里说着不信,但其实心里已经肯定,这大概就是答案了。   “若谢砚就是怡承太子萧长卿,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沈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突然低笑了一声,在弟弟惊愕的表情中不但笑声没有停下,反而压着声音越演越烈最后都笑出了眼泪,“若是怡承太子当真已经认出了爹是谁,那他们……不行,让我缓缓……”   沈风捂着脸,压着声音,笑得十分痛苦,但真的忍不住,他只要一想到他家谢相国此刻有多么纠结,但不得不屈服现实,低头和他们家结亲,他就……   怪不得怪不得,上辈子他死前说想让他当妹夫的时候,他表情那么奇怪。   “大哥,你还好吧。”沈华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大哥,他家大哥也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吗?   “……很好。”沈风硬撑着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但时不时忍不住噗呲笑一声,“好的不能再好了。”   “真的?”沈华有些担心,觉得自家大哥怪怪的,虽然给好兄弟当女婿什么的确实挺狗血尴尬的,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真的。”沈风点头,“我现在就去睡了,明日……为了明日也要养好精神。”说着低声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华:……   一夜无话,第二日精神饱满面带笑容,心情似乎格外好的沈风把昨晚折腾许久才睡的弟弟从床上拉起来,招呼同样早早起床的妹妹,迎着还有些晦暗的晨光跑了一圈。   跟在哥哥妹妹后面的沈华丧着脸:自家大哥不做人,半夜吓唬他不算还砸下那么大的雷,之后自己没事人去睡了,倒是让已经完全清醒的他折腾了好久才重新入睡,结果这么冷的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就把他拖了出来。   “这么早就起来了。”闺女一向起得早,倒是两个儿子难得起那么早,沈天赐是直接就在院子里拎着一根棍子舞的虎虎生威,跑了一圈回来的沈清鸾也不多话就拎着棍子上了。   想回答自家爹招呼的两兄弟闭上了嘴。   冬日的清晨,阳光散着淡淡的光晕,明亮又冰冷,落在院子里对练的父女俩身上,仿佛镀了一圈神光。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形如鬼魅,腾挪之间只听见他们手中棍棒克制的相击声,落地之时更是无声无息,恍若两片白云轻浮虚空。   沈华看得目瞪口呆,沈风也难掩震惊。   以往起床的时候自家爹和妹妹的晨练早就结束,这还是沈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旁边围观,幼时倒是看到过几次爹独自一人晨练,但他们兄弟天赋不高,自家爹也不强求,只要他们平日里注意强身健体就好。   沈风自然是知道自家爹就算是失忆了,但那一身本事还是在的,从小学武锻炼,就算脑子不记得了,身体也依然记得。   自家爹有一身勇武,十二三岁少年时就能和成年人一同驰骋沙场,他也知道。   这些他都知道。   但他的记忆里却没有多少关于自家爹武力有多高的概念,他的记忆里很少有人会对自家爹用武力,就算用了也多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从不曾见他爹放开手脚过。   上辈子调查他爹被人算计坠江的时候,沈风心里还曾有些许不满,觉得他爹实在是有些缺心眼,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   其实现在想想,谁又会对一起征战好多年,可以性命相托的袍泽生出防备呢?   沈风反思,是不是不论上辈子的自己,还是这辈子重生的自己,都一直在用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他爹呢?   他曾不明白二十年前怡承太子萧长卿,为何能将万里江山托付于他爹。   如今想来,是一直以来的他太过自以为是了,是他狭隘了。   自家爹对身边人从来都是赤诚而坦然,所以不管当年还是后来他们回京都,都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   他爹,新朝的熙隆太子沈阔,从不曾愧对天骄之名。 第三十八章   谢砚上门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 即使是在冬日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洋洋的意味。   这一次上门和上次的高调不同,谢砚表现的非常低调,只带了两个人随行, 一个当然是会交际的谢忠, 另外一个是日常都跟在身边的谢五。   谢五驾着车,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旁边的谢忠则是双眼放空, 一脸的恍惚, 眼瞅着要到沈家住的山脚下了,谢五推了推谢忠让他回神。   谢忠恍然如大梦初醒,看着谢五, 对方回他一个冷淡的眼神,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终于感觉到自己这一路吃风有些受不住了,但还是忍不住无声的问谢五:真的?   他们家大郎真的要娶一个村姑?   谢五点头,没有吭声连嘴都没有张一下。   谢忠突然就红了眼睛,掩饰地抬起袖子掩了掩,说不出地心疼他家大郎。   都是京都那个不要脸的皇帝老儿,肖想他们家麒麟儿!   “这是要到了?”谢砚把帘子撩开了一点点缝隙往外看。   “过会就到了,大郎别吹了风。”谢忠立刻回答,还帮谢砚把帘子盖严实, 弄的马车里的谢砚哭笑不得,这是被他上次病倒吓坏了。   马车哒哒哒停在沈家的院门口, 沈天赐已经带着沈风和沈华兄弟俩在门口等着了。   谢五和谢忠跳下马车然后给谢砚撩了帘子,厚重的帘子拉开后先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冷白如玉的肤色让人在冬日里不但不觉冷, 反而有些暖融融容。   今日出门的时候谢砚是特意收拾过的, 当然平日里他也是很注重自己仪表的人,但是今早他是花了心思搭配衣衫配饰,不会显得非常华贵扎眼,但细节处透着郑重,最重要的是给人感觉一定要温和好亲近。   月牙白的加棉长衫显得干净又不会给人冰冷和高不可攀的感觉,外面的浅色大氅滚着一圈灰色长毛,上上下下都没有用什么繁复的绣纹,只有袖口和腰带上用同色的线绣了一圈祥云纹。   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拢着,只插了一支乌木簪子。   今日的谢砚没有丝毫攻击性,一身服饰不会失礼也不会显得刻意,就像去关系亲近的亲戚家一样,让人没有一丝紧张的感觉。   沈天赐见过谢砚不是一次了,昨日还见过呢,但是今日见他撩帘子出来,笑着对自己拱手行礼,还是愣了一下。   这样俊秀的儿郎估计不管见几次都要真心赞叹,莫怪小闺女说他好看,这是真的好看。   以后就算两个人有了什么矛盾,就冲这张脸闺女下手也会轻些……甚好!   “沈伯父,小侄打扰了。”比起昨日谢砚今天已经完全调整好心态了,下车后就和沈家父子三人行了礼,沈天赐眉眼带笑:“不打扰,不打扰,外面冷,贤侄快进屋快进屋。”   沈风带着微笑走在边上:“谢兄一路辛苦,里面请。”   “两位贤弟请。”谢砚和沈风互让了一下,跟着沈天赐进了堂屋,沈华跟在后来招呼谢忠和谢五进厨房喝点热汤暖暖身子,还不忘转头看向堂屋里神态自然正在互相寒暄的三人。   除了他爹是真的啥都不知道外,他哥和这个未来妹夫可都是心知肚明的,但看看这神态举止当真是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   沈华:这就是大佬的世界?   果然不是他这种三章就了结的废物点心能参与的,反正去了也是做背景板插不上话,沈华索性做起了端茶小弟,给堂屋里的三人送了热茶点心之后,就回了厨房和杨嫂刘嫂琢磨午饭。   爹的好兄弟又或者是新妹夫,不管哪个身份都要好好招待的。   容氏就谢砚刚进屋的时候露了一下面,互相行礼问了个好,之后就被身边的沈清鸾扶进了进去。   这也是谢砚和沈清鸾的第三次见面,和他印象中的一样,是一个看上去乖巧柔弱的小姑娘,虽然身量高了一些,但脸上还有稚气,光看五官面相是非常讨喜乖巧的类型,但见过她真面目的谢砚一点不敢小看。   而厨房里喝了热汤缓过来的谢忠端着碗,看着比厨娘还来劲儿的沈华有些疑惑:“沈二郎君怎么不去堂屋,沈家大爷大郎君和我家大郎君都在堂屋续话呢。”   “我刚去了。”送了茶和点心,沈华转头指点杨嫂,“这个要压的够碎才行,我记得柜子上头是不是有个小磨盘?来来来,我来磨。”沈华找了小磨盘就着刘嫂打得热水冲洗干净,然后把巴掌大的小磨盘往桌上一放,一边磨一边对谢忠道,“他们说话有啥好听的?厨房里不香吗?”   沈华问完十分期待地看着谢忠还有旁边面无表情的谢五。   “香。”谢忠还记得上次来沈家吃的那顿饭,回去后还回味了很久,后来在家里也让婆娘尝试了,但总感觉缺点,不对味儿。   “香就对了。”沈华立刻扬起笑容,“我今天就没别的事儿,就是得让你们吃撑了扶墙出门。”   沈华和沈风是双胞胎,五官长得大概□□分相似,但因为两人完全迥异的性格神态,只要见过兄弟俩的就没有人会认错。   “沈二郎君善庖厨?”谢忠更奇怪了,他记得这位沈家二郎君明年要考秀才了呀。   读书人大都有点清高的毛病,能进厨房就不错了,更别说还欢喜到亲自上手了。   “那不能。”沈华立刻摇头,“我是那一说就会,一做就废的。”   “沈二郎君说话真有意思。”谢忠呵呵一笑。   “我也就嘴皮子还算利索了。”沈华一点不介意笑着道,“不过谁让我命好呢,会投胎,家里人都厉害,我可不就能躺赢了?”   “何为躺赢?”谢忠不太确定哪两个字,旁边似乎对两人对话不感兴趣的谢五,这时候也侧头看了过来。   “就是躺着啥也不干也能成为人生赢家的意思。”沈华很是来劲儿,一张嘴叭叭叭不停,“人生赢家知道吧,那就是衣食无忧一生富贵的意思,每天只要想着吃啥,穿啥,玩啥就行的人生,有啥事儿都有人操心,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给你顶的那种。”   “……哦哦哦。”谢忠顿时露出赞同的表情,还不忘赞叹道,“沈二郎君这个词用的精辟。”谢五也忍不住点头,这种日子听着废物是废物了点,但不得不说当真是美得很。   “过奖过奖,这种躺赢的感觉我估计也就你们能跟我有相似的感受了。”沈华将磨好的食材递给杨嫂,端过来一篮子冬笋扒皮,很是自然的递给谢忠谢五一人一个,“你们看啊,我有我哥我妹,你们呢有谢氏麒麟儿,万事有他操心,你们只要跟着往前,啥事儿都不用担心,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定然是他给你们顶着,日常只要做些自己能力内的事情,一天天的也不用绞尽脑汁辛苦筹谋,是不是就是躺赢?”   这个时候的主家和仆佣的关系可比前世老板员工的关系紧密多了,要是碰到好的主家,那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啥都有主家撑着,自己万事不用操心,所以才会有下人哭着喊着不愿意放良的。   当然话分两头,有好的主家,就有不好的,不过这都是少数,大部分都是那种不好不坏的,所以一般来说奴仆忠心归忠心,但大部分有能力的还是会想着攒钱赎身做良民的。   谢忠和谢五手里生疏地剥着冬笋皮,听了沈华的话都忍不住点头赞同:“谁家不指望着能出个好家主,我们谢家有大郎可真是全族都跟着躺赢了。”谢忠立刻活学活用了。   “可不是嘛!”沈华立刻赞同,“你看我哥我妹厉害不?”   谢忠在谢砚那里听过一耳朵,说是这个沈家小秀才是个人物,至于沈家的姑娘,亲眼所见,简直非人,自然是厉害的,果断点头。   “是吧,我也觉得,可你看我们家才多大点事儿。”沈华伸出手指划了一圈,“我们家连着还在我娘肚子里的也就十个,这点地方这点人哪里需要我哥操心啊。”   “确实,沈大郎君大材小用了。”谢忠顺着沈华的思路一想,可不就是嘛。   “不过没关系,这以后我们两家成了亲家,你家大郎君成了我妹夫,我大哥我妹也能帮衬你们大郎君了。”沈华说到这里感概一句,“谢家可是太元最顶尖的世家大族,这么多人全指望着你们家大郎君躺赢,别说,我这个外人都要心疼你们大郎君了。”   “可不是,我们大郎君还没有及冠呢,小小年纪操心这么多事儿,我们这些个人也没有多少本事,就只能眼巴巴干着急。”谢忠说到这里是真的真情实感,边上的谢五也低下头沉思起来,“若是以后能得亲家大郎君帮衬,那我们这些人可是松口气了。”   “瞧你说的,外道了吧。”沈华擦了擦手拍拍胸口,就差【是兄弟就□□两刀】了“我虽然没啥本事,但我哥我妹厉害着呢,你家大郎君是我们家女婿,说什么帮衬,那都是应该的,不然结亲是为啥?还不是就是互相帮衬扶持嘛!”   “亲家二郎君说话真诚!”谢忠连称呼都改了。   “你也是个忠心耿耿的,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也是你们大郎君的福气。”沈华立刻顺着嘴就夸了。   “不敢不敢。”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和刚才一进门那副隐隐不愉快的样子判若两人,“亲家二郎君你才是个实在人,敞亮!”   可惜饭桌上没有酒,不然就要感情深一口闷了。   不知何时堂屋里的谈话已经停下来了,屋里屋外都听着厨房里沈华和谢忠叨叨,没一会儿两人就开始互相吹捧起来。   沈天赐嘴角抽了抽,光听二儿子吹嘘哥哥妹妹,怎么没有他这个老子呢?臭小子欠抽!   而沈风本身就带着微笑越发灿烂:“谢兄见谅,我二弟比较活泼。”   “哪里。”谢砚也有些哭笑不得,他记得谢忠交际周旋起来挺厉害的一人,怎么这才多久就被人忽悠成这样了,但要真说忽悠,偏偏对方说得还挺有道理,“沈华贤弟倒是相当的风趣有才。”   “贤侄可别夸他,就这样他就不得了,要是夸了,他能立刻上天给你看。”沈天赐吐槽,“以后你们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了。”   谢砚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对面上辈子的发小,想到那些年两人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他这个发小可一点不比这位沈家二郎差,从来都是上串下跳,一天天的使不完的劲儿,也似乎从来没有伤心事儿,总是精神气十足。   沈阔不但是他小时候快乐时的玩伴,也是长大后面对后宫朝堂各种险恶时,背后紧靠的良心。   他上辈子虽然死得憋屈了点,但到死也浑身磊落,虽身处深渊,但心中始终有敞亮。   他没有沉沦在阴谋诡计中,成为自己不齿的存在,还要多谢这位发小。   知道发小是个赤诚磊落的人,他怎么好意思变得满身污秽,他还想着他们朝里朝外并肩扛起这万里江山的。   上辈子的结束他很惋惜,但并不后悔,只是难免遗憾。   好在还能重来,这一次他定然不会再留遗憾。 第三十九章   今日谢砚上门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但只要不挑明再是互相热切那都是隔靴搔痒,到不了点上,但时间实在仓促, 本该由双方家长先沟通再提亲的流程, 只能谢砚自己直接上了。   通常情况下,媒婆上门的时候就代表,双方定然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 有了结亲的意愿, 然后再请媒婆在两家之间来回送礼传话,各方面协商最后结成婚约。   这要是人家啥也不知道,就带着媒婆上门提亲, 那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而谢砚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初的那一步, 之前双方寒暄说了不少话, 互相问候了家里的情况,特别是对比沈家,谢家实在庞大,要人家嫁闺女,总要跟对方说清楚自家家族的一些大致情况。   然而谢家麒麟儿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还不好请媒婆一起上门,当然其实还可以请相熟的女眷上门探问,但问题又来了, 沈家和谢家的交际圈完全不重叠。   就……相当的手足无措。   一直不知道从哪里挑明的谢砚听到厨房里沈华一口一个妹夫亲家的,虽然有些变扭, 但好歹有了机会,原本坐着他站了起来, 对着沈天赐认真一礼:“沈伯父, 此次冒昧上门打扰其实是侄儿有事相求。”   谢砚绝口不提上一次沈风和他私下提的婚约, 就当这桩婚约是他主动提起的。   “贤侄客气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伯父不讲究这些。”沈天赐已经开始笑了,本来就觉得格外合心意的年轻人,此时此刻更是顺眼。   “伯父容小侄行礼。”谢砚说完暗暗深吸一口气,一揖到底,沈天赐只当他年轻人脸皮薄紧张,沈风倒是知道内情,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感概和感动。   “好,好,你说,你说。”沈天赐没有在拦着,受了一礼。   “小侄敬重沈伯父高义,佩服两位贤弟的人品才华,仰慕三小姐姿容出众。”谢砚行完礼直起身子,神色郑重道,“小侄愿聘三小姐为妻,一生不二色,还望沈伯父应允。”   沈天赐一愣,就连沈风的表情都顿了一下,然不单单是外头的父子俩,就是里头的容氏也忍不住动容,伸手握住了神情淡淡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闺女。   “贤侄可莫要说大话,这一生不二色可不是能随口说的。”虽然清凉镇周围的人家都是一夫一妻,一生不二色的。   但这是平民百姓,只要再往城里走走,但凡手里有点钱财的少有守着一个婆娘的,更别说那些高门大户世家贵族了,但凡没有有名分的妾室,那家的男主人就已经算是对妻子深情厚谊了。   但妾室只有男主人除妻子外有名分的女人,更多的还是通房丫头之类的,毕竟在很多世家贵族里,妾室也是需要出身良好娘家给力才能当上的。   谢砚是北渊谢氏未来的家主,而谢家是太元世家最顶尖的那一波,连皇帝想要嫁公主也要慢慢来,而不是不管不顾直接下旨赐婚。   也就是太元比起前朝世家势力被削弱了很多,否则皇室公主,世家子弟都不愿意娶,觉得那是暴发户的女儿,没有底蕴不够格。   这样一个人,沈家父子想到的两家婚姻的最优解,就是谢砚能答应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这也是一般有规矩有风骨的高门大户家通用的联姻契约。   沈天赐是大惊喜立刻笑着答应了,还把谢砚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沈风在边上看着相差二十岁的两人相谈甚欢,一直保持着微笑。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明白谢砚何至于作出这种承诺,但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这个承诺最明白直观的结果就是他们全家上下的态度,从此以后谢砚必定是被全家当作自己人了,这对于此时的谢砚来说定然是非常便利,也是最需要的。   另外一个,等以后他爹的身份爆出来,甚至最后登上帝位,那他谢砚就是公主驸马,本来就不能纳妾蓄婢。   至于其他的,可能是他家谢相国对女色上本来就不上心,证据就是上辈子他到死的时候他家谢相国都是一个人,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那种。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承诺是实实在在的。   谢砚趁机提出明日遣媒婆上门提亲,之后尽快定亲,毕竟他还要在年前赶回北渊的,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谢家主和夫人会亲自上门拜访新亲家。   沈天赐当然没有意见,谢砚着急回北渊,沈风还着急去越城给未婚妻送年礼呢。   “小侄久仰童家财神大名,贤弟去拜访的时候还请帮愚兄带一份节礼,以后谢童两家同为亲眷,也该时常走动才是。”沈天赐不过几句话就把沈童两家结亲的缘由倒了个干净,谢砚听完笑着对沈风道,“若不是年终将至,愚兄倒是想和贤弟同往,一起上门拜访名震江南的童当家童财神。”   “愚弟定为谢兄带到,谢兄也不必遗憾,以后必定有的是机会。”沈风微笑着回应。   谢砚回了一个微笑:“那便先谢过贤弟了。”   “谢兄客气。”   “好了,自家人不用这么多客套。”沈天赐拦住了两人谢来谢去,高声招呼厨房里的沈华,“阿章过来换个茶水。”   那一边正叨叨带劲儿的沈华意犹未尽的停下话头,提起厨房里搁在小炉子上的水壶就要往堂屋走,谢忠在后面立刻跟上:“哎哟,这哪是沈二郎君您该做的事,让小老儿来。”   “嗨,这有什么能做不能做的。”沈华拍了拍谢忠的肩膀,“今儿你们上门就是客,以后可就是自家人了,我们家不讲究这个,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干活。”说着越过谢忠进了堂屋,对着屋里的三人笑着道,“要不要四处走走,光坐在屋里唠嗑有什么意思?等转一圈回来正好可以用午饭了。”省的三五不时就要使唤他换茶水。   “也是,老大你带贤侄四处走走,若是累就去你们那屋歇会儿。”沈天赐也觉得该让年轻人熟悉熟悉,“也让你妹妹出来见见贤侄,你们年轻人才有话聊。”   “听爹的。”沈风起身,谢砚也跟着起身对沈天赐拱了拱手,这才跟着沈风出了堂屋,也没去别的地方,就打算往外面山道上走走,两人在院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回头等着,没一会儿面无表情但看着很乖巧的谢清鸾从堂屋出来,看了两人一眼:“大哥,谢大哥。”   “……”今日上门见礼的时候是沈三姑娘,这会儿婚事八字已经有一撇了,不好再这么生疏,但也不能太过亲密,否则会显得轻浮,谢砚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称呼,“三姑娘。”   “你二哥呢?”提议的人不跟着吗?沈风还以为是弟弟想要往外溜达呢。   “他不去,说要顾着厨房。”沈清鸾其实也不太想动,沈家附近她都转遍了,但容氏的要求不好拒绝,只能出来。   沈风:……   是要和人家谢忠叨叨吧!   也难为弟弟了,这么个话痨,家里真没有谁能畅谈的。   沈风转头看向谢砚:“既然如此,谢兄我们走吧。”   “好,贤弟请。”谢砚自然点头,于是两人并肩缓步而行,后面的沈清鸾耷拉着眼皮双眼放空地跟在两人后面。   一路上其实并没有多少风景可以看,反而大部分都是一副冬日衰败的景象,但胜在安静,沈风和谢砚神态举止相似度很高,互相之间都是微笑说着话,语气温和清浅,让在后面跟着的沈清鸾险些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好在随着三人往山下走动,远处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热闹声传来,这点子声响到了沈清鸾耳中已经很响了,完全够提神。   “明年我和二弟都要开始考试了,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给村里的孩子们启蒙,所以重新选了地方盖一所蒙学,到时候另外聘一位夫子过来任教。”沈风指着远处村子里人正干得风风火火的山坡,“周边的土地也开垦出来,正可以用来供养夫子和私塾的日用。”   也就是说,以后凡是镇上的孩子启蒙就都不用钱了,村子里的人可不就万分热情,镇长更是大包大揽,不用沈家操一点心,还说要给蒙学挂上牌匾就叫【沈氏蒙学】。   “这是贤弟家出资的吧。”谢砚直觉这种攒名望的事情,沈家,或者说眼前这个少年是不会错过的,特别蒙学本来就是他开的。   见沈风笑着点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沈家高义。”   “是借了谢兄和童家的花,才献的佛。”沈风倒是没有什么遮掩,这种事情也没必要在谢砚面前遮掩。   “那也是沈伯父和贤弟仗义出手,救命之恩岂是区区金银可以衡量的。”谢砚说完看向那处热闹的山坡,“不知可否前去看看?”   “自然。”沈风率先领路。   这时候热闹干活的人遇到了一个难题,一块大石头和树根卡在一起了。   镇长第一时间想到沈家力大无穷的沈三姑娘,不过今天沈家好像有客上门就歇了请人的心思,招呼着大家先试试能不能撬起来,要是撬不起来就放一放他再想办法,至于所谓的办法,自然明日等沈家空了再去请人了。   几个大汉手里拿着硬木撬棍,来回试了几次,倒是听到了下面树根断裂的声音,但树桩子依然一动不动,没办法只能先放着,转头把已经清理好的地方,用滚子压平整压结实,之后才能在上面盖房基。   “你们看那是谁?”突然有人抬头看到远远有人过来,“看着是不是沈秀才和沈三,哟,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郎君,长得可真俊!”   “这么远你能看见啥样啊?就说人家长得俊。”旁边的人立刻吐槽,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呸,老娘眼神好不行啊!”之前一直在捡石头挖草根的大娘直起身子叉腰道。   “大娘眼神好是镇子里有名的,我们快看看小郎君是有多俊,和沈秀才比如何?”见大娘生气,就有人圆场,“我们沈秀才可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小郎君。”   “那可不,听说前些日子,沈秀才的未婚妻家来人了,说是越城那边的,也不知道是谁家门第。”话题很快歪掉。   “我知道,我二姨夫家侄儿在衙门里头做事,听人说了一嘴,沈家去衙门写了功名文书和庚帖一起送去越城的。”一个年轻的妇人颇为得意的享受着众人热切的目光,也没有太过吊胃口接着道,“据说对方姓童。”   “越城童家?童财神?”落霞城这里虽然偏西但也算江南一波,对于居住在越城的江南首富童家,自然是如雷贯耳。   边上竖着耳朵听的人纷纷发出惊呼声,那叫一个羡慕。   “定然是了,越城除了这个童,还有哪个童。”   “那可真是一门好亲事,配得上我们沈秀才。”   “可不是。”   大伙正讨论的激烈呢,就听到上面有人惊叫了一声,然后就有高喊着散开散开,下面的人都愣了一下才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块大石头从上头滚落下来。   ……………………   谢砚两辈子除了幼年时期就没有怎么放松过,不论是当太子的时候,还是如今,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处理各种事务,连偶尔出门赴宴郊游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这种悠闲的,在乡间小路上溜达的体验还真的没有过,更别说看一大群乡民热火朝天的干活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难得的一次放松还会遇上事故,当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往他砸过来的时候,他差点没反应过来,好在也算从小练武,即使资质一般,身体的反应还在。   只是在他想要躲开的一瞬间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迅速往边上一捞,同时视线里扬起一角裙摆,人被移了位置的同时腰上的力道也松开了,下一瞬肩膀被按了一下,谢砚下意识侧头转过视角。   细腻白皙还带着稚气的下巴和脖颈近在咫尺,呼吸间还能闻到对方身上干净清爽的皂角味道,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在他右侧的肩膀上交错旋转,带动半空中翻飞的人影,砸下来的石头被一只踩着绣花鞋的脚止住了落势,在空中停顿了瞬息后,另一只穿着同样绣花鞋的脚往侧面一踢一勾。   等到谢砚脚下站稳,石头已经落在上山坡小道拐外处的角落里,并且下半部分完全进了土里,而刚才扶着他肩膀的姑娘,轻飘飘的从石头上跃下来,悄无声息就像从台阶上跨下来一样轻易简单。   “谢兄可好?”比起妹妹的八风不动,沈风是有些被吓到的,再看谢砚有些愣神的样子,“等回去给谢兄煎一帖安神汤。”   “……无妨。”谢砚猛然回神,脸上露出微笑,“贤弟莫急,虽然确实惊了一下,但没有大碍。”说到这里对着沈清鸾拱手一礼,“方才多谢三姑娘出手。”   “你自己躲得开。”沈清鸾看的一清二楚,谢砚的反应虽然并不快但比起他家大哥还是好多了,这块石头要是在他家大哥头上还真不一定能躲开。   她出手只是怕石头滚下去砸到下面的庄稼和路人。   “还是要多谢三小姐的。”谢砚乌黑的眼眸微微弯起,温和的笑容显得异常真诚。   沈清鸾微微抬头,目光在谢砚脸上停顿了几秒才转开视线,恢复刚才双眼放空的状态:“不客气。”   谢砚微微低头笑容更大了一些。   沈风:刚刚那个对视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感觉有些微妙?   “没砸到人吧?”“没事吧?”“沈秀才!”山坡上头干活的人火急火燎地冲下来,远远就在呼喊,看到完好无损的三个人顿时松了口气,有那胆子小的吓得腿都软了。   “沈秀才你们没事吧?石头呢?有砸到吗?”镇长一把年纪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风立刻迎了上去:“镇长莫慌,没有人伤到,石头在那里。”说着指了过去,沈清鸾挪动了一步让开身子,让所有人都看到那块一半按在土里的石头。   镇长:……   村民:……   这是刚才滚下来的那块?怎么像是一直就立在路边的?   沈风微笑着解释了一番,镇长先是对着谢砚好一通赔罪,之后又是对着沈清鸾夸了又夸,一直到沈风打圆场说时候不早了要回去了才放过三人,就这样一大群人目送三人离开后在原地站了许久。   回去的时候和来的时候差不多,沈风依旧和谢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清鸾依旧百无聊赖的跟在后面,只是和过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沈清鸾偶尔会有视线落在前面身形修长,举手投足优雅矜持的男子身上。   谢砚对视线非常敏感,但对于身后的视线也是好一会儿才发现,实在是若有似无仿佛错觉一样,只是恰好说话侧头的时候对上对方正好抬起的双眼才确定,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盯了他一会儿,后来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沈家三姑娘突然注意到他了。   作为一个从不曾被忽略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感在沈三姑娘眼中为什么那么薄弱,又为什么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过未来的妻子眼中看得到自己总是一件好事。   既然提了婚约,那么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他的妻子,他必然会珍之重之,尽到为人夫的责任。   谢砚对着沈清鸾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清鸾垂下了眼眸移开了视线,从头到尾眼神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谢砚觉得自己在沈三姑娘眼里恐怕不是个大活人,更像是路边一棵比较感兴趣,可以多看两眼的树。   一直关注的沈风眉梢一挑,谢砚对妹妹的关注很合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妹妹的态度虽然变化不大,但确实挺稀奇的。   就这样三人回到了沈家,谁也没有提起刚才在山坡下的惊险,热闹愉快的用了一顿午饭,等到谢砚三人要告辞的时候,镇长带着一群人过来,手里提着老母鸡拎着鸡蛋,还有人提着腊肉和鱼。   沈天赐立刻迎了上去,镇长立刻说大家是来赔罪的,这一堆东西都是送给沈家和客人的。本来有惊无险过去了就过去了,但镇长认出了谢砚是谁,当时脸都吓白了,要是谢家的长子嫡孙在他这儿被砸个好歹,整个清凉镇都要倒霉。   只不过村子里的人也拿不出什么金贵东西,只能表个心意,看着这位谢家大郎君也不是苛刻的人,很可能看在他们有诚意的份上就计较了。   其他人一听还有这事儿都惊了,谢忠和谢五更是后怕,然后向沈清鸾道谢,至于责怪什么的可不敢。   谢砚直言无妨,即没有伤到也没有惊到,让大家无需介怀,至于礼物就更加不用了,只是最后还是抵不过村民的热情,到底是收下了东西,只不过等村民走了就把东西都转赠给了沈家:“小侄独自在落霞城,一日三餐甚是孤单,接下来几日不知小侄可否常上门打扰沈伯父和两位贤弟?”   “自家人什么打扰不打扰。”沈天赐哪有不同意的,“你要是不嫌弃,来家里小住几日都可以,正好新加盖了房子还没有住过人,你来住就给你当客房,你再带两个人也住得下。”   而且沈家不办蒙学之后,东边原来做课室的两间房子也空了出来,一直使用都不用特意修缮,把桌椅规整一下就又可以收拾出一个大屋子出来,还是一间并不比堂屋和后头房间加起来小的大厢房。   “那小侄就厚颜叨扰了。”谢砚又何沈家人寒暄了两句才再次告别离开。   下午让杨嫂和刘嫂趁着还有些日光,把前几日晒好的被褥再拿出来吹吹风,然后在新盖的那间屋子炕上铺好褥子被子。   “我们以后也是有亲眷来往的,得多准备些房间,以后老大和阿章成亲生子也总要房间。”沈天赐说着感概道,“我虽然没有去过京都,但也知道居大不易,以后不管去哪里想要个宽敞的住处都不容易,自家的地方就尽量宽敞一些,舒坦!”   “天赐哥说的是。”容氏第一个点头,京都的繁华已经很遥远了,说是想要回去看看,也只是看看,若要回到那里居住,以现在他们家的底子,想要住的舒心还真不简单,至于靠亲家这种事情夫妻俩一个都没有想过。   “爹娘安心,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会住的舒心的。”沈风认真的说了一句,但在沈天赐夫妇耳朵里就是一句宽慰。   到了晚上吃了饭,沈风终于得了空拉着妹妹询问,当然奔走在话题第一线的沈华也凑了过来。   “今日我看囡囡对谢砚似乎有些不同。”沈风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囡囡现在觉得谢砚如何?”   “清爽冰凉的雪松味道。”沈清鸾想了想点头,“能吃。”   沈风:……   沈华:是不是哪里不对? 第四十章   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天拉开了人类的灾难纪元, 此后几十年丧尸和丧尸动物,变异的动植物,持续不断地吞噬者病毒爆发后存活下来的人。   等到末世三十年左右的时候丧尸和丧尸动物终于被彻底清除了, 人类和变异动植物也有了相对稳定的生存状态。   但可能是上天并不愿意放过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的人类, 外太空陨石撞击月球,稍稍偏离的月球轨道在蓝色星球上引起了一系列灾难性的极端天气。   从突然掀起的海啸到爆发的火山,末世后反而澄澈的天空被烟尘雾霾重重覆盖, 即使原本的夏天时节, 太阳的光芒都微弱而冰冷,整个蓝色星球都进入了极寒的冰河期。   沈清鸾就出生在冰河期到来之前,极少的食物和险恶的环境, 还有来自同类的恶意, 慢慢带走她能依靠的成年人, 一直到六岁她激发异能,能应对极端天气前,她整整两年都缩在远离集聚地的一处地下洞穴里,靠着母亲生前留下的那一株变异雪松存活。   雪松矮矮小小,看着非常不起眼,但是它可以帮她净化洞里浑浊的空气,厚实的针叶可以保证她最基本的生存。   再后来人类花了八年的时间,把偏离轨道的月亮轰烂了, 沈清鸾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后来听说那场行动废了两个人类的顶尖异能者, 等级倒退的更是多达十多个人。   大自然是神奇的,不过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 蓝星的环境就开始恢复过来了。   沈清鸾也早就离开了那个地下洞穴, 至于那棵她相依为命的变异雪松, 她重新找了个大缸种了进去。   那时候,她的异能已经可以影响很大一块地方的环境了,所以尽管外面的大环境已经变得适宜人类生存了,只在极寒天气里生存的雪松依旧在她的身边长得好好的。   她走到哪儿都会把它带到哪儿,她总是满世界转也是想找个适宜的地方给雪松安个家,可是好几年都找不到满意的。   她觉得要么还是要跑到寒冷的两极去看看,但距离太远了,她以后想要看看雪松就不容易了,所以就一直犹豫着。   一直到她睁开眼睛到了这里,她还没有给雪松找到好地方,也不知道离了她雪松还能不能活着?   不过作为一棵高阶变异植物,功能还多,又没有危险性,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把它当宝贝供起来吧。   她可没少遇见想跟她要雪松的人。   马车哒哒哒在山下头响起,坐落半山腰的沈家后院里,正在喂鸡的沈清鸾抬起头:她那个带着雪松味道的未婚夫来了。   今日谢砚上门比起昨日要稍微高调了一些,不但用了两辆马车,还带了好几个骑马的贴身侍卫同行。   落霞城里口碑最好的冰人穿着一身鲜亮,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还来不及揉揉有些发麻的腰腿,看到门口的沈家父子立刻就甩着帕子笑着上前:“这位就是沈大爷吧,哎哟,大喜,大喜啊!”   头上戴着红花,脸上笑容灿烂的冰人,一张银盘圆脸,眉眼都是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嘴皮子得吧得吧一个照面已经不重样地把沈家夸了个遍,声音明亮不刺耳,言语之间节奏明快,抑扬顿挫。   那职业素养真叫杠杠的,不愧是附近的业界扛把子。   跟在后面的谢砚陡然就感觉轻松了很多,有了冰人在场,那就不存在冷场,夸完沈家夸谢家,时不时嘴里还能蹦出诗词成语,既能跟你说风花雪月,还能跟你说茶米油盐。   “请喝茶。”沈华看着一口气不停歇说了快一个小时,没人搭话都不冷场的大佬,默默递茶。   冰人客气一笑泯了一口茶水,抬眼一看沈华,再一看坐在边上□□分相似的沈风,眼睛一亮,逮着沈华开始夸,顺着又夸到沈风,最后夸到她都没见过面的沈清鸾:“要我说啊,这就是天赐的良缘,沈大爷听小妇人一言,这良缘天赐不可轻负,您说咱这太元多大啊,这得有多少男男女女,您家在这西南边,谢家在北边,隔着多少山山水水,那必然是前世修的缘分,命中注定要结两姓之好的,您说可对?”   沈天赐听冰人这么一说,还确实觉得这缘分难的。   早一时晚一时就是错过,可不就是天赐良缘。   沈风端着茶杯轻轻抿起嘴角:可不是么,上辈子离得那么近,他家爹都和谢砚碰上了也没有相认。   因为上辈子没有妹妹,早早进山的爹挂心怀孕的娘,匆匆从山里回来,正好遇见进山寻人的谢家人,帮着搭了把手。   没有这辈子爹和妹妹换路早发现谢家六老太爷,老人家着实受了不少罪,一路快马送回城里之后不久就直接乘船回了北渊,之后谢家也只是差人送来了谢礼。一直到两年后谢家六老太爷和好友故地重游,意外想起沈家。   那时候娘生下弟弟妹妹已经缠绵病榻一年多,爹从谢家六老太爷那里求了司徒老大夫出手。   但娘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即使是司徒老大夫出手,也不过拖了不到三个月。   而那时候他正在京都考会试,等他从贡院出来,迎接他的不单单是丧母,还有他爹突然变成了失踪二十多年的熙隆太子沈阔。   之后的事情恍若一场噩梦。   沈风从回忆中回神的时候,两家已经约定明日正式上门交换庚帖。   用过午饭之后冰人被谢砚用马车送了回去,他自己则带着谢五留了下来,一个下午都在和沈家兄弟俩一起读书。   谢砚身上有举人功名的,也打算后年春闱下场。   一贯懒散更愿意一个人呆着的沈清鸾,带着她的话本加入了读书小组。   沈风和沈华看着妹妹就想起昨晚她对于谢砚的评价,再看她这会儿主动靠过来的举动,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所以,这是馋的?   清爽的雪松味道若有似无,若不是昨日靠的那么近她还不曾注意,但一旦注意了就会发现这个味道一直存在,但大约是上辈子习惯了,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目光落在和自家大哥讨论文章的谢砚脸上,停了两秒之后移开,雪松的味道让她感觉干净安全,没想到这里还能有个差不多的,真是难得。   视线又忍不住飘了过去,对上对方含笑的双眼,沈清鸾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和之前一样看了两眼又移开了目光:要是和雪松一样,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就更好了。   不知道沈清鸾心里想法的谢砚收回视线继续和沈家兄弟俩说话,主要还是他说,毕竟谢家的底蕴摆在那里,很多他习以为常的典籍,很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过。   已经读了六年书,还有一个开挂的大哥在身边,沈华依然能感受这个时代世家对于知识的垄断,特别是此时此刻,真的非常清晰。   “我要改进印刷术,然后在每一个地方都盖上一座图书馆。”   知识无法普及只能被世家垄断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读书的成本太高了,不但是高昂的束修,还有必须的笔墨纸砚,当然最昂贵的就是书本。   一套完整的四书五经,最便宜的都要上百两银子,而一户普通的农户人家,一年风调雨顺省吃俭用都不一定能存上五两银子。   山下清凉镇嫁娶聘礼都在十两上下,这样一比对就可以知道一百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天文数字了。   沈家如果不是他爹能干,他大哥入书院没几年就早早考了秀才,还真负担不起两个读书人。   谢砚听到沈华低声嘀咕,但是没有听清:“阿章对印刷术感兴趣?”   “嗯,最近在研究。”其实就是绞尽脑汁回忆,有没有哪里看到过油墨的配方,其他的倒是没有很大的问题,重点给他大哥提了标准化和流水线,据说他大哥已经把事儿写信给未来嫂子琢磨了。   啧!   他家大哥果然是拿着开挂剧本的大佬……面前这个妹夫似乎也是。   诶?   说起来他们家现在都三个太子了。   这可太牛叉了!   “不是说这些费心力的东西以后再说么?”   沈风从弟弟那里拿到那一叠配方之后,就挑相对简单的,短时间能出成果的交给了童绾,至于其他肯定要等他们回了京都,到时候有了身份很多事情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弄,而不惧怕别人的觊觎。   特别是他们还打算蛰伏几年,若是京都那边能弄残一波,那才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偶尔想一想。”沈华立刻把头埋进书里。   沈家兄弟俩的对话肯定有其他东西,即没有瞒着谢砚的意思,也同样没有和他细说的想法,谢砚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   他才刚刚开始和沈家相处,他知道沈风似乎有些神秘,现在听了这一耳朵似乎沈华也不怎么简单,就连他的未婚妻也格外与众不同。   但是他不着急,他们都是沈阔的亲生儿女,再是神秘都是自己人。   而且来日方长。   当天晚上谢砚和谢五留在了沈家住宿,至于谢砚的庚帖,回去的人自然会办妥,果然第二日一大早谢忠就带着媒婆和订亲礼上门,交换了庚帖不算还约定了开春谢家主夫妇亲自上门下聘。   因为谢忠来的路上没有遮掩,有人问也毫不掩饰地回答,所以很快整个落霞城和清凉镇都知道了,沈家和北渊谢氏结亲了。   沈家那个曾经痴傻的姑娘,居然要聘给北渊谢氏的长子嫡孙做正室!   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齐大非偶,这两家联姻,跨越的距离,不亚于公主招了个乞丐当驸马,简直让所有知道的人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啊!   直到有人把沈谢联姻的事情,和之前谢家大名士在落霞山遇险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再有人说起京都皇室要选驸马的传闻。   一下子就有不少人觉得自己真相了。   这不就是谢家不愿意尚公主,正好沈家以救命之恩挟恩图报,然后谢家就半推半就同意了。   反正世家大族嘛!   又不是和什么大族联姻,不管是娶回家当个摆设,再聘一个高门贵妾,还是干脆进门就让人家病逝都不是什么难事,也不一定真要沾上人命,到时候多补偿一些,比如给沈家两个儿子多一些仕途的帮助,沈家还能为了一个女儿翻脸?   原本关于沈谢两家联姻的纷纷攘攘,因为大家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反而安静了下来,倒是还有不少人羡慕沈家。   多的人家愿意舍一个女儿和谢家搭上关系。   怎么就不是自己家救了谢家大名士呢?   明明事情就出在身边!   落霞城的不少人家纷纷扼腕。   和落霞城里那些见多识广的大户人家不同,清凉镇中没啥见识的村民们就是纯粹的羡慕,起先沈风和童家联姻还有人说酸话,毕竟对方也只是一个不起眼分家的女儿,如今却是连酸话都不敢说了。   万一被人听到,捅到谢家面前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和沈家正式交换了庚帖的谢砚在沈家用了午饭之后,就和沈家众人告别回了落霞城,都没有进门直接就换乘了事先准备好的快马直奔北面县城码头,乘小船绕出狭窄的内河转道南北大运河,到时候乘之前南下的谢家大船北上。   而沈家这一边也开始收拾行李,本来还打算雇一辆马车的,结果谢砚听说了沈家兄妹的出行计划,立刻友情赞助了两辆马车并且还自带人高马大经验丰富的车夫。   自家女婿的好意沈天赐自然不会拒绝,笑眯眯地从自己的收藏里抱出了一坛虎骨酒和两张色泽艳丽的鹿皮给谢砚带了回去。   女婿走后沈天赐看着自己收藏里还剩下的几坛虎骨酒:本来还想着自己喝的,现在看来都要送到亲家那里了,也不偏心,到时候一家一坛。   还有这些本来就是他打算留下来给他家容容的皮子,恐怕也不会有剩了。   沈天赐摸了摸后脑勺,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们家能攀上这样的高门亲家。   不过两家亲家送来的东西也不含糊,特别是谢家那颗夜明珠,差点他就给送回去了,现在想想还好留下来,到时候都给小闺女添在嫁妆里,也是大体面。   明年两个儿子就要开始考试了,若是考上了,以后说不定全家都要去京都呢,到时候可没有地方给他打猎了,眼看着后面还有娃娃要出生。   这一样样的。   沈天赐顿觉亚历山大。   他家小闺女说的对,他还是太懈怠了,明年要更努力,现在家里有杨嫂和刘嫂照顾了,他就可以走得更远一些,再带上小闺女一起,定然能猎更多的猎物,采更多的山珍。   沈天赐在心里规划好明年要去哪哪哪之后,就到了沈家兄妹要去越城的日子。   腊月初八,宜出行。   一大早兄妹仨喝了腊八粥就上路。   两辆马车装上行李和年节礼依然很宽敞,再加上熟悉路途的车夫,一路上虽然稍显颠簸,但总体没有出什么差错。   离开家之后的第三天下午,兄妹仨到了文安县,也就是童绾外祖林家所在的县城。   沈家兄妹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明日再启程,倒没有想过去拜访林家,只是沈风打算带弟弟妹妹去看看有名的文仙庙,还有在路上虽然不着急但也折腾了三天,是时候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   现在这个时代出行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单单是因为交通工具和道路的问题,还因为离开了城镇乡村很多地方就是一片荒芜,遇到下雨之类的天气半路找不到地方避雨也就算了,就是正常行程能到的落脚点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一般来说就是靠着驿站开的一家脚店,大部分都是大通铺,一家店只有一两个单独房间的那种。   要是更偏远一点的地方,那真可能走上几天都遇不到一个像样的落脚地,只能借宿在路过的农户家中,或者经典的野外破庙之类地方。   之前的几个落脚点虽然也能吃口热乎有盆热水,但只能说一声凑合,根本不能消除多少疲累。   沈风让两个车夫找了家离文仙庙近的客栈,兄妹仨和两个车夫要了三个房间,都要了热水好好洗刷泡澡,等解了疲惫才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文仙庙,至于两个车夫则让他们留在客栈吃饭休息。   比起他们兄妹坐在马车里,一直在外面的两个车夫那才是真幸苦。   ………………   毫不夸张地说,文安县能在四周这么多小县城中独占鳌头,主要就是归功于这座文仙庙。   也正因如此,对于文仙庙整个县城的人都很重视,每年的修缮维护从不曾懈怠,还会做一些扩建和修整。   沈风上一次来还是三年前,和上一次比,文仙庙的一个正门四个侧门都明显重新刷了漆,脚下的石板桥也整修过了,边上还立起了一人高的石灯,石灯和石灯之间有半人高的围栏相连,定然不会再有人失足从石板桥上滑到两边的长河里。   原本只有零星几棵柳树的河岸,如今都种满了,虽然现在是冬日,但也能想象,到了春日柳条春芽冒出来,柳枝随春风荡漾的样子,必定能引无数人驻足。   文仙庙里不但有那位文圣的雕像,还有很多他流传下来的文章诗词,都雕刻在庙里的墙上,另外过了正殿后面还有一片竖立着很多石碑的碑林,这些碑林大部分都是名家文豪的名作。   这座文仙庙与其说是庙宇,倒不如说是一个诗词文章的陈列馆。   兄妹三人随大流上了香,又去后面的碑林走过,最后登天路。   所谓的登天路就是照着地势修建的一道台阶,从左边第一个台阶【三字经】开始往上,一直到右边【荣归故里】结束,一路上有很多对于读书人的警世名言,也有对读书人来说非常期待的【蟾宫折桂】之类的台阶。   在上面走上一遍,就像跟着走过了一个读书人最期望的一生,十分让人有代入感,也让人很有感悟。   沈清鸾站在下面没有上去,倒也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或者有人拦着,只是看着女眷都等在下面没有上去,她就也不上去了。   绝对不是她懒得动。   沈家兄弟身身姿俊秀挺拔,长相八#九成相似的两个少年人即使穿着棉袍也挺拔如小白杨,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也有很多过来的读书人上前攀谈,倒是花了不少时间才从登天路上下来。   逛完文仙庙兄妹仨又在两边柳树河岸溜达了一圈,在妹妹逐渐暴躁的目光中,兄弟俩才宣布时间不早可以回客栈了。   路上沈风还特意买了文安县很有特色的状元饼和状元糕。   松软甜美的糕点很好的安抚了沈清鸾的不耐烦,一夜舒坦的睡眠让所有人都心情不错。   大早上收拾了行李下了楼吃早饭,谁知刚吃到一半埋头干饭的沈清鸾,突然放下粥碗看向客栈门口。   没一会儿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冲进了客栈,把上前准备说话的小二和掌柜一推,目光扫过大堂里的所有人,然后目光在沈家兄妹这一桌停下,高声道:“就是这两个小白脸,昨天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我家小姐,给我打!”   原本坐在另外一桌的两个车夫立刻放下碗,站到了三兄妹身前。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我谢家的舅爷一表人才年少俊美,满城的姑娘哭着喊着要嫁,你家小姐什么货色也配我家两位舅爷光天化日调戏?当自个儿是天仙下凡?怕不是倒贴不成恼羞成怒了吧!”两个车夫一个张口就骂了回去,另外一个没有吭声却抬起手里的马鞭对着半空中就是一击响鞭。   原本要扑上来的人顿时一愣,而这时候客栈里的人不管是坐在大堂里吃早饭的还是没有起来的都看了过来,大街上路过的听到声音也围了进来。   那群人闯进来的时候大家虽然听了一耳朵,但事情发生太快,就怕打起来,倒是对方说了什么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听了那车夫高声嚷嚷了几句,倒是弄清楚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依然坐着的兄妹三人,这一看,明显是一对年长的双胞胎兄长和一个乖巧的妹妹组合。   而且就像那车夫口中说的那样,这一对双胞胎长得可太好了,此刻面色冷淡的看着来人,那仪态举止看着就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就这样还需要大白天调戏?   怕是随便笑一笑就有的是姑娘追着跑。   “我呸,空口白牙也敢污蔑我家小姐清誉。”   “我才呸!你要是不出来嚷嚷,哪个知道你家小姐是谁?你怕不是使得那后宅里的阴私手段专门败坏人家小姐名声的吧!”车夫呸了回去,“不要脸皮子,专门做下贱营生的玩意儿,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瞅瞅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用你们这一帮子歪瓜裂枣,街面上上蹿下跳的过街老鼠,充什么大尾巴狼!”   “这嘴皮子可真利索。”沈华微微侧首低声感概了一句。   沈华虽然在家里那是一点形象也不要的,但是到了外面可是一个很端的起架子的读书人,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事礼仪都是特意学过的。   当然一开始是刚来这个世界下意识跟着同年的沈风学,之后是被特意盯着教过。   所以在外人看来,沈家兄弟虽然因为气质迥异很好分辨,但却都是容貌仪态出色的少年郎。   “你话搭子家的儿子。”沈风看着那群人,脸上的浅笑冷冷的。   沈华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家大哥说的应该是谢忠。   原来这是谢忠的儿子吗?都怪不在一辆车上,他都没发现。   天知道前面三天,车里是大哥,车外是高冷车夫的日子多难受了。   而且因为路不好,即使是冬日也免不了尘土飞扬,除了背书就是凭空解析文章,简直是无聊他妈给无聊开门,无聊到家了!   “别废话,给我打!”十几个人还怕两个人?至于坐在那里的三个小白脸加姑娘,人家压根没放在眼里。   眼看着群殴一触即发,别的客人害怕被殃及都纷纷往边上让过去,沈风和沈华也站了起来,还坐着的沈清鸾抬手握住桌上竹筒筷笼子里的一把筷子,就这么轻飘飘的甩了出去,哆哆哆一整排筷子钉在客栈的木地板上,拦在了那群人脚下。   “赔钱。”沈清鸾见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面无表情的丢出了两个字,抓起手边的纱帽往自己脑袋上一扣,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客栈里一时只剩下抽气声,直到一群穿着黑红色相间衣服的衙役冲进客栈,安静的场面才被打破。   沈风走上前主动搭话,把事情从头到尾告知了衙役,旁边还有火大的掌柜作证。   能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开客栈的,哪个背后没点人撑腰,这么明显跑来客栈找客人麻烦的事情,掌柜的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等到跟着衙役一起把这群人拉进衙门,回答完询问签完字,掌柜的已经和沈家兄弟很熟稔了,得知沈家兄弟要赶路立刻拍胸脯保证,他会时刻关注衙门对这群人的判决,到时候沈家兄弟回来还来他们客栈住。   原本应该一大早就赶路的,结果硬生生拖到快中午了才出门,以至于不但路上赶了很多,就连午饭都只能在车上啃干粮完事儿。   兄妹三人这会儿坐在一辆马车里,相比沈清鸾对刚才那事儿的不在意,沈华就不能释怀了,忍不住询问自家大哥,到底为什么找上他们?   至于调戏什么的肯定是不可能的。   “应该是林家。”沈风倒是心里有数,“昨日路上遇到一个人,一晚上就找了十几个人,还敢冲进这么大的客栈打人,也只有林家了。”   “遇到什么人?”林家沈华知道,是未来大嫂童绾的外祖家,他大哥破坏了人家的计划,半路截胡,人家想要报复很正常。   “一个看我不顺眼的人。”那人是三年前就遇到的,一开始就有些气场不合,后来因为他捞了童绾对方就阴阳怪气,他也没有惯着还了回去,梁子就结下了。   之前和童绾一起谋划婚事的时候还利用了这人一把,也是没有让他们失望。   昨日遇到这人,沈风就觉得可能会出些幺蛾子,只不过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也就没有做什么,没想到对方是一刻都不愿等待。   沈风其实挺奇怪的,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盯着他不放呢?   “哦。”沈华倒是一点意外都没有,像他大哥这种天之骄子,若是出身显贵那必然追捧者众多,就算有些嫉妒的声音也因为差距过大会被深埋在心底。   但偏偏他家大哥不过一个乡间猎户之子,别说富豪乡绅高门贵族了,就是在一群平民读书人中出身都算差的,但偏偏这样一个人,起点比自己低,最后却轻易超越了自己,并且也不是自己够不着的那种。   再加上自家大哥相貌仪态一等一,很受长者和姑娘们的欢迎,怎么算都是最拉仇恨的配置。   不眼红他眼红谁?   “地板让他们赔钱了么?”沈清鸾因为是女眷就没有跟着去衙门。   “掌柜的说不关我们的事,就算是要赔钱也是他找那群人赔。”沈风摸了摸沈清鸾的头,“囡囡当真是厉害。”   “对对,刷刷刷,大侠本侠了。”往地板墙壁和柱子上插筷子这种事情,沈华只在上辈子的武侠剧里看过,简直是装b经典场景。   “那就好。”沈清鸾只是关心需不需要她赔钱,其他并不关心。   这一天哪怕路上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比之前预计的晚了一个时辰才抵达落脚的小镇,而本来他们打算的落脚点是一个时辰路程外的县城。   小镇小归小但五脏俱全,唯一的一家客栈条件虽然一般,但比起驿站旁的脚店可好多了,并且刚进客栈就已经有人给他们提前准备了热水晚饭,倒是没有再浪费时间在等待上。   “这,莫非是未来嫂子准备的?”沈华凑到自家大哥身边挤眉弄眼。   沈风瞥了怪模怪样的弟弟一眼,微微一笑:“我们现在已经进了她的地盘了。”   越城和文安县中间的这个小县城就是童绾的大本营,周边的几个小镇当然也在她的势力辐射范围之内。   沈华听了这话咂巴了一下嘴:“等见到嫂子,问问有没有和她一样厉害的姑娘介绍给我,就算不能尚公主,也能找个厉害的姑娘躺赢吧。”   “你不是要跟着我和妹妹躺赢么?”沈风看着总想吃软饭的弟弟,连生气都懒得生气,就是一言难尽。   “这不是,也不冲突嘛。”长期饭票谁还嫌多啊?沈华理直气壮,还不忘转头问喝鸡汤的妹妹寻找盟友,“妹妹你说对吧?”   沈清鸾半点犹豫都没有点头:“对。”   沈风:……算了…… 第四十一章   有人安排好一路行程, 保证住宿饮食的质量,连马车里的垫子都有人给更换好新的。   接下去的两天沈家兄妹包括两个车夫都舒服了很多。   其实前面几天的旅程按照如今人的出行标准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谢家两个车夫是非常有能耐的, 沈风也提早就做了规划安排, 准备的东西也很到位。   但这事儿怎么说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等到一行人达到越城的时候,别说沈华和沈清鸾,就是谢家两个车夫都对沈家这位未来的长媳充满了好奇。   哦, 因为兄妹三人说话没有避人的关系, 两个车夫也知道给他们安排行程食宿的是沈家大郎君订了亲的未婚妻。   光着一件事情就能看出这位沈家未来长媳的能耐了,更别说人家还出身童家。   两个车夫对视一眼,快快记下来, 回家这个是要上报的。   如今沈家是谢家正儿八经的姻亲了, 沈家的所有家庭成员都在谢家的关注之中, 不管是未来还是过去的。   毕竟这可是一个讲究九族连坐的时代。   自古以来无数惨烈的灭门灭族事件告诉后人,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谢砚主动送过来两个车夫,未必没有想要顺带探一探童家这边的情况,无需太过深层的情报,只要大面上的事情就可以。   同样的沈风和弟弟妹妹说话没有避着两人也是同样的意思。   这是不用说,就能有的默契。   ………………   越城是童家的祖地,是童家掌控力最足的地方。   在这里童绾反而不好发展势力, 早早就让人留了口信进了越城她的人就撤了。   不过童绾撤了,童家主却无缝连接了上来, 沈家的两辆马车一进越城童家主那边就收到了消息,只不过正在忙也抽不出空, 好在早早安排好人专门盯着, 见到人就非常热情的上前迎接。   来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去过沈家的那位古家族兄, 有出色的兄弟在前显不出他的能耐,但其实也是一个人物,接人待物也非常有手腕。   安排食宿都是最基本,热情招待的同时穿插介绍越城各处可以游玩或者值得一看的地方,最后卡着时间带着拜帖离开,让一路过来的一行人好好休息。   童家后院   一个麽麽脚步匆匆来到偏僻的小院子,进了门后等到里面通报才进去,行礼的时候看了一眼面容清丽脱俗的童绾,才笑着开口说话:“二娘子让奴过来跟大小姐说一声,沈家郎君和姑娘已经进城了,本来是想安排来家里住的,不过沈家郎君想要收拾好再来正式上门,所以最后安排住进了自家的客栈里,明日沈家的郎君姑娘就直接上主家那一边了,二娘子让大小姐明儿辰时前收拾好就过去主家。”   麽麽口中的二娘子就是童家现在的主母马氏,因为童家主在族里排行行二,所以家里人都叫她二娘子。   “劳烦麽麽,还请替我谢谢二伯母操持,明日一早我定然不会误了时辰。”童绾笑着示意身边的丫头递了荷包过去。   那麽麽也没有推辞:“这可是大小姐的欢喜钱,麽麽就先恭喜大小姐了。”   “胆子不小,竟还敢调侃大小姐起来。”童绾身边的麽麽笑着上前,招呼小丫头,“快快把桌子上那碟枣糕端过来,让我塞住了老姐姐的嘴。”   “哎哟,一句话就偏了大小姐的点心,奴可真是赚大了。”麽麽满脸笑意地拿着赏钱和包好的点心被送了出院子。   “大小姐,你真的要嫁那猎户家的沈秀才?”小丫头心不坏但藏不住事儿,所以尽管在一个屋檐下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知道也并不多,她只记得家里娘子上院子里来问的时候,大小姐伤心哭求了很久,看着就很是不情愿。   只是后来主家那边插手之后,大小姐仿佛认命了一般,倒是琢磨起了正经未婚妻该琢磨的事情了,比如未婚夫家过来送年礼,自家要回礼的事情。   大面上的回礼都有家里大人准备,但有很多还是需要姑娘家自己准备的。   一般来说姑娘家会给未来夫家人做些小东西当回礼,像是荷包手帕,腰带抹额之类的小东西。   当然她家大小姐的女红是一塌糊涂的,但是大小姐会自己画漂亮的花样,院子里麽麽和丫头,包括最近新来的几个丫头绣工都算不错,大家齐心协力,倒是准备了不少东西。   若是光看这个,她家大小姐倒是对这桩婚事似乎很期待。   小丫头并不算聪明的脑袋如今已经彻底糊涂了。   “瞧瞧都说的什么胡话。”方麽麽是童绾母亲留下的人,但又不是林家带过来的,所以早前对于林家的想法是非常不喜欢的,只是童家这里有个嘴甜心黑的继母做主,林家已然是最好的去处了,如今被童绾暗地里透了一些消息,再看主家那边的态度,她是绝对不会让这桩婚事出一点差错的。   “奴就问问。”小丫头叫金儿,只有十二岁,一直以来小院子里就人少,童绾也不是个脾气大的,所以养的她格外简单。   “问问也不能胡说。”方麽麽横了金儿一眼,“这亲事都定下了哪还有反复,可不兴乌鸦嘴。”   “哦。”金儿见自家小姐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就知道方麽麽说的没错,只能呐呐应声,只不过心里已经决定,她会保护好大小姐的,要是那沈家不讲理她就和他们拼了!   金儿小时候也是在乡里长大的,见多了斤斤计较的村妇婆子,若是沈家人像记忆里的那些村妇一样,金儿真是想想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童绾面上八风不动,但心里真是轮到谁谁知道。   未来在幕后掌控童家的女财神,如今才刚刚十五岁,因为沈风的出手,她既没有参加继承人的竞争也没有因为太过出色受到继母弟妹挤兑刁难,在做生意上虽然不能说完全顺风顺水,但也确实少有坎坷。   这也就导致,如今十五岁的童绾比起上辈子这时候,少了一点从容和稳重,多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和少年气。   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公子送的金算盘她也很喜欢,但毕竟已经三年不曾见面了。   还记得三年前,公子都还没有她高,如今她都长高了好些,也不知公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过她记得公子长得很好,三年前就像仙童一样,如今……   童绾深吸一口气,越想越撑不住,转身回了房间,一个人捧着自己发烫的脸,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但是想自己的未婚夫和女儿家的矜持似乎也没有关系。   明天就要见面了,自己现在这个好吗?   二伯母让她好好收拾?那就不能像平时那样了?   怎么收拾?要怎么收拾?   “麽麽,麽麽快来,金儿过来帮我把新做的衣服拿出来。”童绾猛然站起来,高声招呼人进来帮忙。   金儿是懵懂的,倒是方麽麽笑着进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了一些,但自家大小姐谈起未婚夫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很淡然的样子就让她很担心,谁家姑娘说起定亲的对象是这个样的?   如今知道紧张知道急了才对。   这边的童绾有些坐立不安,另外一边洗漱好躺在床上歇息的沈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上辈子的记忆和这辈子的记忆在脑海里不停交错,沈风其实这辈子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童绾做妻子的意思,倒也不为别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而见过上辈子即使断了双腿依旧能够为童家指点江山的童绾,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将她放到自己的后宅。   他上辈子都没有为子嗣着急,这辈子有两弟弟,更是一点不着急。   在他的计划里,他的后宅里每一个有名分的位置,都是需要用来联姻稳固人心的。   而那种地方注定不会干净,他不愿也不能将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女人困在这样一个注定污糟的地方。   但是弟弟妹妹的话提醒了他,他舍不得将人放进自己的后院,那他舍得让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吗?   不愿意!   他如何能愿意,他自己舍不得折断翅膀的人,怎么会让她被别人折了翅膀?   别说什么嫁人后依然能经营,他自己是男人,太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了。   而且别人又不知道童绾能站到什么地方,只有他见过她以后的样子。   他也曾想过,等大事定了,他遣散了后宅再求娶她。   但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她有什么理由等他?别人也不会让她等。   这辈子的她不会经历人生巨变,不会断了双腿,自然有的是人想把她娶回家。   他护的好好的姑娘,最后被别人摘桃子?   呵!   那天晚上他想了一夜,将两辈子的开局仔细比对,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反复推敲,各方权衡之后发现,他似乎无需将自己逼的那么紧。   和上辈子不同,这一次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父子俩带着两个奶娃娃,对上京都的群狼环伺。   这一次他才是狩猎者,爹娘都安好,弟弟妹妹都安好,双胞胎也会安好,童绾也会安好。   甚至若是童绾成了他的妻子,他都没有必要去强迫自己联姻。   联姻为了什么,不过是权钱的助力,他都把女财神抱了回家还用操心什么?   隐约有些明白弟弟一天到晚想吃软饭躺赢的执念……   沈风扔掉脑中离谱的认同感,转而想到上辈子他和爹几乎什么都没有,最后虽然惨烈但依然赢了,这一次做足了准备没有道理反而更加束手束脚。   再说了,若真的需要,这不是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弟弟嘛。 第四十二章   容氏的肚子现在已经很大了, 晚上睡得不是很好,不过有白天补觉倒也不觉得累,就是早上往往很早就醒了, 今日也是外面天还黑着就醒了, 只是有些奇怪,往日里还在沉睡的丈夫却已经醒来。   “天赐哥,你今儿怎么这么早醒了?”容氏问这话的时候, 沈天赐已经起身点了灯, 灯火下沈天赐的脸色有些发白,吓了容氏一跳,“怎么了?脸色看起来那么难看?”   “也不知怎么的, 从昨日开始就有些头疼。”沈天赐抬手揉了揉额头, “倒也不是很厉害, 就是睡起来不安稳。”   “你昨日怎么不说?”容氏忧心忡忡,“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孩子们又都不在家,这样,我们现在就起床收拾收拾,我让杨嫂跟着你去城里医馆看大夫。”   “我就是怕你瞎操心,我身强体壮,头疼也不是大事儿, 你莫非忘了,早些年时不时就会来一阵。”沈天赐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那时候还当能想起些什么,结果就是瞎疼疼过后啥事儿都没有, 等会儿天亮了我自个儿上城里抓几副药喝上两天就好了。”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这十年来你何时再有过头疼?”容氏想要帮忙, 沈天赐反过来给她按摩双脚和腰背:“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自个儿的身体还不清楚。”   沈天赐这倒不是瞎说,他自身武艺高,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可比普通人好多了,这次头疼虽然时隔十年,但力度比起原来温和很多,直觉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有事儿可不能瞒我。”容氏靠着沈天赐的肩膀,这个男人早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她生命的每一处,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能有啥事儿瞒你。”沈天赐伸手拖着容氏的后背把人拥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减轻她腰背的压力。   “那就好。”容氏往后靠着舒适,一会儿就问一句,头疼减轻了吗?还是更厉害了?   “没事,时间还早,你靠着我在闭一会儿眼睛,别担心,等天一亮我就进城看大夫。”沈天赐耐着性子回答。   夫妻俩总算等到天亮,杨嫂和刘嫂也起来了,一出来看到主屋里亮着灯都是一愣,立刻过来询问,听说了沈天赐头疼要进城抓药,立刻麻利的收拾起来。   沈天赐和容氏先后起来,用了早饭之后,杨嫂把自己裹严实后坐上驴车跟着沈天赐进城去了。   容氏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驴车下山最后不见,再回头看向现在的家,还记得二十年前刚来的时候那三间茅草屋,也还记得自己当时豁出命孤注一掷的决心,最后在丈夫笨拙的呵护中慢慢康复过来也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决心。   毕竟死都不怕了,活着还有什么可怕的?   容氏一手轻轻抚着七个月已经赶上别人快生产的肚子,希望这次的两个孩子能稍微像他们爹一点,不然那个男人又要郁闷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亲生经历,她也不信这世上居然还能有给人完全换一张脸的本事。   第一次看见这张陌生的脸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传说中□□或者易容术,但不管她怎么一点点找也没有找到□□的痕迹,更是把脸搓得通红也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回想一下,她被关起来那几年,屋里连块镜子都没有,未必不是怕她看出什么端倪。   可是那是她连生死都不能自主,要是被她看到脸被换了又怎么样呢?   莫非这换脸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怕她闹腾?   容氏想不太明白,只知道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奇怪。   说不好吧,被关了好几年总算被她找到机会放了火溜了出来。   说好吧,溜出来没多久就被人打晕拖走了,之后更是一度病入膏肓。   但就算这样还是被她找到机会跑了出来,那时候她整个人昏昏沉沉,身后都是嚷嚷着抓她的人,然后她听到一声【天赐】下意识看了过去。   那时候昏沉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巷口外大街上,立在阳光下的年轻男人,那个背影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记忆里的长大后少年的背影隐约重合。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怎么想的,也可能是临死前觉得最后一搏,哪怕心里知道对方不可能是他,但她那是太需要抓住什么,死前最后一眼,哪怕是假的也无所谓,所以她无所顾忌的扑了过去。   就是没想到这么个看着挺结实的年轻男人直接被她扑进了街边的河里。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打猎伤了脚还没有好,被她这一扑,最后两人一个炕头一个炕尾生生养了三个月才缓过来。   容氏想到那时候就忍不住想笑,花了一笔钱给她赎身不算,还平白多躺了三个月养伤,那会儿刚二十出头的沈天赐看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天天黑着脸,让她必须把那口气给吊上来,以后给干活还钱,否则他就亏大了。   之后不咸不淡的处了一年多,突然有人上门提亲,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把上门提亲的赶走了,然后哼哼唧唧问她愿不愿意给他当媳妇儿,还保证一定会对她好,以后一定不会嫌弃她啥都不会。   呸!   到底谁嫌弃谁!   她虽然不像兄长那样天纵奇才,也是天资聪颖的好不好?   不过是家务和厨房伙计罢了,有什么难度,还不是随便学学就会了?   她想了几天,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鲜花锦簇的年少时光,已经随着哥哥的逝去,和梦里少年的消失彻底埋藏起来了,之后的她就是沈猎户家的媳妇了。   “大娘子外面冷,快进来喝碗热汤。”刘嫂见容氏站了好一会儿立刻过来搀扶。   “好,去看看小丫头醒了没?别是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容氏回过神应了一声,笑着顺着刘嫂子的力道进厨房。   “那不能,小家伙乖着呢。”刘嫂子嘴里这样说,等到容氏坐下盛了汤就进了屋子去看孩子。   另一头驴车在冷风里折腾了一个时辰,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到了落霞城,也不往别出去,直奔仁心馆。   这几日天气冷,城里也有不少人着了凉吹了风,仁心馆里一大早就已经有好几个病人过来看病抓药了。   招呼病人的药童曾经跟着司徒老大夫到过沈家,那一次倒是没有见到沈天赐,但是后来沈天赐过来给容氏抓过药,那药方可是他看着老大夫开的,他记得清楚,再一听姓氏就知道是谁了。   “沈家大爷,可是来给家中大娘子抓药?”药童有些奇怪,上次的药也是他抓的,他记得还没到时候啊。   “不是,是我有些头疼,过来看看。”驴车停在外头,他和杨嫂是走进来的。   “可是天冷着了凉?”药童立刻迎了过来,“您跟小的上里头来,老大夫正好在。”   仁心馆和谢家可是有大渊源的,沈家和谢家的联姻,这落霞城里是个人都知道,不管内里如何,但表面都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了,更别说谢家大郎君早前就说过,要他们看顾一下沈家的。   平日里不是重症难症,司徒老大夫都不出来坐诊了,这些天因为天冷了,徒弟们实在太忙了,他就过来医馆这边帮着看顾一下还住在后院里的病人,以防万一。   “老大夫,清凉镇的沈家大爷过来了。”药童让沈天赐和杨嫂在外间歇着,自己去里间找看书的司徒老大夫。   “外头冷,你让他进来。”司徒老大夫放下手里的书,想了想把另外一本拿出来,书里夹的那张纸也拿了出来。   里间点着灯盘着炕,司徒老大夫让药童带杨嫂去煎两碗姜汤过来去去寒,然后招呼沈天赐上炕,沈天赐也坦然上炕,想当初他的腿就是老大夫看的,只是后来老大夫出门了,后面是他家徒弟上门看的他和容容,生生躺了三个月,躺得骨头都快瘫了。   他觉得当初若是换了司徒老大夫,那必定要好的更快一些。   “怎么回事儿?哪儿不舒坦?”司徒老大夫仔细一看沈天赐,发现他脸色确实不是很好。   “昨儿个起有些头疼。”沈天赐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而是把当年的脉案和药方都带了过来。   老大夫一看前头那几张脉案药方眯了眯眼睛:“是你呀!”   原来当初沈天赐被沈老头救回来的时候就是司徒老大夫出的手,一直到把人稳定下来才让徒弟接手,所以开头的几张脉案药方都是他写的。   他这一辈子看了不少病人,那么危险的也是少数,所以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只是看着如今的沈天赐,再想到那时候还给他看过腿,顿时皱起眉头:“你这小子我记得一开始长得挺细致的,怎么越长越糙了。”   沈老头刚救回来的沈天赐,在京都养出来的世家子弟精致还没有丢干净,毕竟先是大将军之子,后来更是太子,再是行军打仗也不会和真的军汉一样糙,但这之后短短三年。   司徒老大夫愣是没认出断了腿了年轻人,就是三年前自己救的那个还挺精致的少年。   沈天赐一愣听到老大夫的吐糟咧嘴一笑,他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开始的样子了。   “算了,不说这个,手先伸出来,我看看。”老大夫随手从炕头抽屉里拿出一个脉枕,示意沈天赐把手放上去。   把脉用了很长的时间,老大夫又用了一些时间对比以前的脉案,才斟酌道:“你这头疼应该不严重。”见沈天赐点头才接着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十年又开始疼了,但这其实是好事,俗话说不通则痛,若是痛都感觉不到了,那就是彻底堵死了,你又身有武艺,身强体壮,年轻的时候感觉不到,等到年纪大一点,说不得就端茶喝水那一点功夫人就能去了。”   司徒老大夫不知道自己说得准准的,上辈子的沈天赐刚到六十岁,就突然有一天不省人事了,根本没有等太医拿出什么办法就咽气了。   沈天赐心下一沉:“那老爷子您说的是好事是指?”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原本堵死的经络又活络了过来,所以你才又开始头疼了。”司徒老大夫想了想提笔写药方,“我给你开一剂疏经通络的方子,等会儿我给你再扎上几针辅助,之后先每隔十天你过来我给扎一回针再看看后续怎么给你调整。”   “听您的。”沈天赐还是很相信老大夫的医术的,虽然仍有担心,但总体还算轻松。   “放心,有老夫在,不会有事的。”老大夫低头一边写一边安抚,不过抬头一看忍不住啧了一声,“老夫忘了你是个心大的,那就最好了,放宽心,啥事儿都没有,这人呀,最忌讳的就是自己吓自己。”   “您说的对。”沈天赐点头应和,老爷子说啥都对,他从来不跟上了年纪的人争辩。   “你的事儿就说到这会儿。”正好杨嫂进来送姜汤,老爷子就把药方给她让她去前头抓药,示意沈天赐喝了姜汤之后才接着道,“我们现在来说说你媳妇的事儿。”   “容容怎么了?”沈天赐对于自家媳妇温补的事情是知道的,也知道自家媳妇底子不好,如今有司徒老大夫看着,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些日子药吃着,食补也不停,容容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还有别的事情。   “当初给你媳妇看诊的时候,就发现你媳妇的脉象里有些奇怪,但又不碍着什么。”似毒非毒,偏偏又不碍着健康,司徒老大夫一下子就琢磨上了,“之后我回来查了不少医术,倒是找到一些类似的。”   “很多世家大族都有专门的秘方给家族的女子调养身体,好的不但可以改善体质,甚至能改变肤色,修整体型,若是再配上别的,花个几年能直接换张脸换身皮。”司徒老大夫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见沈天赐瞪大眼哼了一声道,“前面那种老夫倒是接触过不少,但后面那种直接换脸的也只听说过,不过根据老夫现在手里有的那几张方子看,你媳妇八成是被这么养过的,只不过方法粗糙激进了些,所以你媳妇底子差和现在身体里还留有痕迹都是因此而来。”   “那,那该如何?”沈天赐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找到了原因,想要解决并不难,就是花的时间长一点。”本来世家养闺女都是从小调养的,花个几年都是少的,“人体内自有自然规则,人为改善本该适可而止,想要从根子上扭转必须小心翼翼并且花费大量的时间,如今想要重新拨乱反正同样如此。”   “我明白了,我回家后会跟我媳妇商量的。”沈天赐还有些懵,他媳妇或许不是长他现在看见的这样……   “不着急,不管治不治都要等你媳妇生完孩子养好身体才开始。”   “好,我知道了。”沈天赐突然想到,容容知不知道自己换了脸?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家容容是不是吓坏了? 第四十三章   腊月十六 大吉   南方的冬天很少飘雪, 但是常下雨,很多时候还会有雨夹雪,西北风会像刀子一样割在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伴随着湿气将寒意送进骨髓。   所以往往河里都还不曾结冰, 人们却已经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了。   一大早起来的沈家兄妹就感觉到了明显的温度降低,不过比较让人高兴的是,今日的天色比起昨日的阴郁晴朗了好些, 是一个上门拜访走亲戚的好日子。   兄妹三人出门的时候, 行李都是容氏收拾的,带的也都是今年新做的冬衣……十五六岁的孩子,去年的放宽一段可以在家里继续穿, 但出门那肯定是要好好收拾的。   沈风正准备梳头的时候, 房门被敲响, 打开门一看是披散着头发,衣服随意拢在身上的沈华站在外面。   “怎么没有穿好衣服就出房门?”沈风把弟弟让进来,看到弟弟一声不吭抖落身上的外套背对着自己,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啊,就突然被缠住了,我又不敢用力,就怕不小心把衣带子给弄断了。”沈华对于穿衣打扮一贯都是以舒适为主, 漂不漂亮的能过得去就行,脸长得好就是任性。   只不过今日跟着大哥一起来拜访未来嫂子家, 代表的是自己家的脸面肯定要正式一点,又正好是冬日衣服繁琐的时候, 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衣带子就和腰带的绑绳缠住了。   “倒是没把自己整个捆结实了。”沈风叹口气低头给弟弟解带子。   “那也要衣带和腰带够长才行。”沈华从自家大哥手里接过腰带, 自己低头系衣带, 嘴里不忘无赖道。   “回你房间穿好了再出来。”沈风赶走闹心的弟弟,自己坐下拿起梳子梳头,还没有及冠的他将上半部分的头发拢好束好,下面的头发则在末尾往上一点束成一束,仔细打量了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妥了,这才披上滚着灰色长毛的薄棉披风。   另一边终于自己努力着收拾妥当的沈华也出了房门,往下一看发现妹妹早就已经坐在大堂里等着了。   “大哥还没有下来吗?”沈华见自家妹妹依然和家里差不多打扮,有些奇怪,“怎么收拾的那么简单?”   “配角的觉悟。”沈清鸾对着光鲜亮丽的二哥扯了扯嘴角,觉得他家二哥迟早要被大哥打得下不了床……哦,忘了,大哥打不过二哥。   莫非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这么喜欢玩心跳?   “有道理!今天的主角是未来大嫂,妹妹确实不能抢了她的风采。”说完还特意转了个圈,“我特意搭配收拾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风流倜傥?”   沈清鸾眯起双眼,有些看不懂自家二哥了,和着你也知道今天的主角是未来大嫂,那你知不知道另外一个是大哥?   兄弟俩本来就是双胞胎,容貌上的优劣微乎其微,平日里哥俩都是一身朴素,主要就是看气质,但今日都要好好收拾,这气质方面的区别就缩短了。   到时候去了童家,你让人家看谁?   “嗯。”但二哥自己要找抽她还能拦着?当然不拦,反正大哥也不会打死他……又忘了,大哥打不过他。   沈清鸾怜悯大哥一秒钟,这么个糟心的双胞胎弟弟真是难为他了。   “你说未来大嫂看我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会不会给我介绍厉害的小姐姐?”沈华拉了拉衣襟一脸自信。   沈清鸾:……   刚下楼就听到弟弟这句话的沈风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带上温和的微笑:“你们叫了早点嘛?”   沈华和沈清鸾回头看向楼梯上下来的沈风,然后同时一愣,另外一桌的两个车夫更是咋舌,客栈里零星几个早起的客人也都懵了。   “大哥你这也……就刚那一会儿,你就得道成仙了?”本来三兄妹的长相就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仙气儿,今日收拾好,沈清鸾倒是没有特意打扮,沈华是往人间贵公子方向努力的,结果也是喜人的,沈华一身装扮并不华贵却因为容貌气质加成真的有点富家活泼贵公子的感觉。   而沈风则是往截然相反的努力方向,对比沈华的高马尾,沈风那头发都束得仙气十足,换个环境直接就能当个下凡的谪仙了。   “大哥这样很好,好区分。”沈清鸾不由自主想到那棵雪松,阿不是,是谢砚,若是他这样装扮应该是和大哥差不多的感觉,只是可惜谢砚似乎穿深色的衣服多。   “那就好。”沈风笑着点点头,平日里无所谓,今日他并不想和谁看起来像,哪怕是双胞胎弟弟也一样。   “……”沈华惊叹的表情一收,他只是不怎么用心思,又不是智商有问题,妹妹不说他还没有察觉到,这会儿一听立刻就咧开嘴角,用着荡漾的声线,“哦~~~心机~~”   沈风微笑的嘴角抿了抿难得有些不自在,瞥了口没遮拦的弟弟一眼,又见总是面无表情的妹妹也脸上带了一丝微笑,没有忍住跟着低声笑了出来:“何人何时何地不耍心机?又不是禽兽只讲本能。”   “诡辩。”沈华切了一声吐槽,他又不是泛说。   沈风扬了扬眉,难得调皮:你奈我何?   沈华啧了一声:“看看,马上要见未来大嫂了,我们家大哥整个人都活泛了。”   沈清鸾闻言点了点头:“确实。”   沈风直接无视了弟弟妹妹的调侃,坐了下来。   很快早餐上来了,童家的客栈,来人还是童家未来的姑爷,厨子也是拿出了浑身本事,早餐花样十几个,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然后一桌子被沈家兄妹全部干完了。   掌柜的看着胃口奇好的沈华和沈清鸾琢磨着,之后的三餐还是要再加上一些分量才是,十五六岁半大小子可真是吃死老子的年纪。   他们童家的姑爷可不能来了家里还不给吃饱,那多失礼。   谢家的马车拿出来走亲戚是一点不丢面子的,昨晚上两个车夫就把两辆马车都收拾了一遍,两匹马也刷洗了一番,北边的马本来就生的高大威武,这会儿打理好了那叫一个风神俊秀,确实是很拿得出手的样子。   童家早安排了管家过来候在客栈外,热情的引着沈家兄妹的马车往童家主宅而去,童家门口更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不是别人,都是童家自家的族人,有些是纯粹看热闹的,有些则是想要看看让家主等在家里的未来姑爷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样子。   三头六臂是没有的,但神仙有。   马车帘子撩开,沈风微微低头从马车里弯腰出来,直起身子后抬脚下马车,对着周围的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原本就有些呆滞的人们立刻猛抽一口气。   神仙下车了,神仙没走,神仙站那儿了,然后后面的马车帘子也掀了起来,下来一男一女,虽然没有前面的神仙让人震撼,但同样让人惊叹。   “沈大郎君?”原本候在门口的小厮都有些结巴了。   “大姑爷,老奴给你领路。”去接人的管家有了些年纪,冬天又穿的多,动作就有些慢,又是跟在后面的,所以落了几步,不过下地之后动作就很利索了,快速上前拉开人群挤过来,推开门口愣神的小厮,笑着道,“大姑爷请,亲家二郎君,三姑娘请。”   “有劳。”沈风对着管家点点头,往里走,沈华也面带笑容点头跟上,就连沈清鸾都面无表情的颔首点头之后才跟上。   “不敢,应该的,应该的。”尽管今儿去接人的时候已经受过一回了,但管家还是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口,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样的刺激,真是活久了什么好事儿都能遇到。   童家之前远远看到马车过来就进来报告了,这会儿童家家主夫妇都在待客的花厅里等着,在场的还有婚约的另一位主角童绾,当然作为童绾继母的梅三娘也在,一起的还有想跟着一起来看热闹的继妹童绢,另还有几位想看看童家这一辈第一位姑爷的几个族中长辈。   此时正是冬日云开阳光洒落的时候,披着素色薄棉披风从阳光中走来的少年眉目如画,神情温和矜持,一直到人由着管家领着跨进了花厅的门槛,里头的人才回过神来。   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过比沈风容色更出众的人存在,但是看一个人第一眼或许会被容貌震撼,但之后肯定会更注意一个人的整体感觉。   沈风不但容色出众,最重要的是他仪态端庄,气质也出尘,再是找不到谁可以同时在这三方面和他同时比肩的了。   “小侄沈风,见过童家伯父伯母和各位长辈。”沈风微微弯腰拱手一礼,跟在他身后的沈华和沈清鸾也跟着行了一礼。   “沈家贤侄当真是一表人才,快坐,快坐。”童家主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招呼沈家兄妹坐下,“沈贤侄的弟妹也是人品出众啊,哈哈哈,这可真是便宜了我老童家了。”   童家主其实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毕竟他侄女童绾也不是什么普通小姑娘,能被她看上的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多半还很出色,但他没想过会如此的出色,这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几个族老也反应过来,听家主这么一说立刻跟着笑了起来,坐在旁边的马氏更是眉眼弯成了月牙:“绾绾过来,快和你沈家哥哥见个礼。”   童绾被马氏从自己身后喊了出来,脸上有些红,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沈风,对上沈风含笑的双眼脸更红了些:“沈大哥有礼。”   “绾妹有礼。”沈风站起来回了个礼,只是一声绾妹让原本就脸红的童绾差点直接冒烟。   惹得一群长辈哈哈大笑,谁还不喜欢看漂亮的小儿女羞答答呢?   马氏更是拿着帕子捂着嘴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哎哟,这两个站在一起可真是金童玉女!”   虽然残酷,但是生的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特别是像沈家兄妹这样的,谁会不喜欢呢?   所以不管是互相问候家人还是互送礼物都异常的和谐欢喜,气氛是相当的好。   只有梅三娘母女像是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不知道怎么融进话题也融不进去,不管是哪一边都将母女俩忽视的彻底。   梅三娘倒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马氏时刻盯着她,第一次想开口的时候,马氏一个眼神过来,梅三娘就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之后马氏更是直接做主让梅三娘母女回去了,以至于中午的饭桌上都没有看到母女俩。   不说回到家的梅三娘母女多难受愤怒,只说主家这边倒是宾主尽欢。   下午沈风兄弟俩又被童家主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在沈风的坚持下放兄妹仨离开,同时也约定了明日沈家兄妹来接童绾一起出去走走。   童绾带着满面笑容的方麽麽和晕乎乎的金儿回了家,只让人给梅三娘带个话,至于本人自然是不可能去的。   她现在心情正高兴,才不想去看继母的臭脸。   梅三娘这边本来听说童绾回来,正等着她过来问安呢,结果就是随口吩咐了个粗使丫头过来传话,不喜欢继女来问安回话是一回事儿,她不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梅三娘气得心口疼。   作为后娘能拿捏继女的无非就是婚姻和银钱,如今主家全权接过了婚事,至于银钱方面她本来就没有给过她,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以奈何童绾的地方,不由更生气了。   “娘你别生气,我找她算账去!”十三岁的童绢还没有张开,但任谁也看得出未来定然姿色不错,又出身童家,虽然没了亲爹,但亲娘掌家,下头的继承人也是自己亲弟弟,童家这一代姑娘不多,在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中,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好的。   但今日,她彻底懵了!   她那个从不放在眼里的姐姐,居然有了这样一个未婚夫,什么猎户家的落魄秀才,简直都是胡说八道!   她本来是和娘去看笑话的,没想到她们娘俩倒成了笑话。   童绢越想越气:那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姐姐,一直可怜着不好吗? 第四十四章   童家   被嫉妒和怒火冲昏了头的童绢冲到了童绾居住的偏僻的小院子, 但是在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四小姐,大小姐正在休息,若是四小姐有要紧的事情, 可说与奴婢听, 奴会为四小姐转达的。”童家所有拥有继承人资格的子嗣都是统一排行的,尽管童绢从来没有想过去竞争家主之位,但是有排行在童家是一种证明。   证明自己还没有沦落成童家附庸, 还属于本家一脉。   “你是谁?为何我从来不曾见过你们?”童绢长这么大主动来童绾小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只记得她的姐姐身边有个母老虎一样的凶麽麽,一个脑子不太好的小丫头,至于其他的仆佣压根不知道。   但是眼前拦住她的两个丫头无论容貌规矩还是言行都是一等一的, 就是她娘院子里都没有这样的, 她姐姐院子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丫头。   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 很多事情都需要人力来完成,如果家大业大那么主人要操心的事情就多了,这时候就需要得力的助手。   大家族在培养子嗣上会花大力气,同样的在培养这些助手的时候也是不遗余力。   每一个贴身的大丫头和贴身小厮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存在,且基本都是从小培养,不但要培养业务能力,还要培养忠心, 更要磨合主仆的性情。   在很多家族,身边人的重要性和亲密性, 是比夫妻子女更亲密的存在。   不怪童绢疑惑,这两个丫头的气派就不像是他们家该有的。   “回四小姐, 奴是上月从主母处领了差事来伺候大小姐的。”漂亮的姐姐带着微笑, 另外一个也跟着应了一声:“奴也是。”   居然是主家派过来的!   童绢愣在那里, 双手垂在身侧捏得紧紧的:“我要见大姐,我有话和她说。”   “回四小姐,大小姐正在休息,您有什么话奴可以为您转达。”两个漂亮姐姐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眼神温和,笑容依旧,但是拦门的动作丝毫不变。   “我要亲自跟她说。”童绢双眼微红,瞪着两个丫头。   “回四小姐,大小姐正在休息……”两个丫头一点没有不耐烦,来回就这两句,一副可以和童绢耗下去的样子。   倒不是她们真的乐意,而是她们无聊。   院子里头的大小姐当真是她们见过最省心的童家小姐了,整天都非常消停,仅有的一点事情都有方麽麽和金儿包揽了,院子里的粗活也有专门的粗使丫头,她们几个一天天真的啥事儿都没有,骨头都懒散了,好不容易碰到点事儿打发时间,可不就乐意奉陪嘛。   “闭嘴!”童绢厉声尖叫,终于让一直微笑的两个丫头皱了皱眉头,只听她又急又怒道,“既然你们要传达,就帮我问问,大姐什么规矩?为什么从外头回来不来娘这里问安,这样不知礼数不孝顺的人,就不怕那沈家嫌弃……”   “四小姐!”门口两个丫头越听越不对劲儿,还不等她说完立刻拉高声音打断,“还请慎言!”   一直在旁边应和的另外一个也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童绢:“四小姐,童家和沈家的婚约是家主同意的,还请四小姐言谈慎重。”   “至于规矩不规矩的,四小姐,你忘了我们童家可不是那些讲规矩的世家大族。”漂亮姐姐嘴角带出一个冷笑,“而且真要说规矩,大小姐也不会住在这么个小院子了,而四小姐跑来嫡出长姐的院门口,口出狂言又是什么规矩?”   “放肆!”童绢毕竟只有十三岁,一贯是被宠爱的,家里谁也不会对她大小声,哪里被人这样说过,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知从哪里反驳。   “四小姐,莫不是忘了六娘子是铁匠家的女儿了吧。”因着年轻貌美,母亲能生才进的童家做填房,进了门才认得了自己的名字,就这样倒是将讲起规矩来了。   谱摆得比主母二娘子还大。   一击绝杀!   十三岁的童绢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扑到床上就是痛哭。   梅三娘不知道具体什么回事儿,急得团团转,问女儿只知道哭,只好审问跟着的小丫头,奈何小丫头路上绊了一跤,一瘸一拐到了童绾小院的时候,只听到了后半段。   现在梅三娘审问起来,结结巴巴学了出来,梅三娘听完就差翻白眼撅过去了,整个人气的直哆嗦,但偏偏有气没处撒,毕竟人家丫头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她一个铁匠家的女儿在最不讲规矩的童家讲规矩,那就是一个笑话!   不说梅三娘直接气病了,就说童绾回了院子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一直在尖叫!   她一直知道公子长得好看,也想过三年过去了必然长得更加男子气一些,但从来没有想过,她家公子直接长成了神仙。   这是她这个成日里金银铜钱俗气的姑娘该有的未婚夫吗?   她不会是要折寿吧?   童绾抱腿窝在自己的大圈椅里,脑子里啪啪啪一阵风暴:折寿也是合算的吧。   啊——公子还叫她绾妹!   他叫她绾妹!   还笑得很温柔,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今天还一直偷偷看她!   她看见了!   童绾圈椅里也不待了,扑到床上用力翻滚了几圈,爬起来招呼方麽麽:“麽麽,把过年还没核对的账册搬过来。”   “不是说这几天不算了吗?怎么又要了?”方麽麽刚才还看自家姑娘一副小女儿情态在那里折腾,怎么转眼就又要开始拨算盘了?   “我冷静冷静。”童绾拍了拍脸颊。   神仙可不是好养的,还有沈家的弟弟妹妹,一个个都是浑身冒仙气的样子。   要想把这群神仙养得白白胖胖的,她要更努力才行!   年前的时候还对着现在手里的产业沾沾自喜,如今一看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今日看了沈家兄妹身上的衣着配饰,不算普通,但实在算不上精致贵重。   这能行?   当然不行!   她童绾不允许!   童绾拿出金算盘:稳住!我能算到天荒地老! 第四十五章   约好出门的这一天天空有些阴, 还有些零星的雨丝飘落,只不过罕见的没有风,所以倒也不冷, 披上斗篷再戴上帽子倒也不影响行动。   今日的行程主要在越城主街附近, 因为越城是童家的大本营所以对于越城的经营童家是很上心的,除了越城一般的商铺土地属于童家之外,童家在越城周边做了很多基建工作。   拓宽道路方便童家车队进出, 挖掘拓宽河道修建码头, 架水车挖水渠引流灌溉等等,虽然主要是为童家的业务,但也让越城包括其周边乡镇都受益匪浅。   同时越城是太元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 同时也承担着和海外南部外族交易的重担, 所以在这里可以看见很多外族人。   不过大部分都是南边陆地小国或者边缘外族的人, 海外的人倒是没有看到。   “我们出海的水手回来说过,那些地方物产很丰富,但里面的人大部分还都是野人的样子,穿着兽皮拿着石刀石斧,一开始还想抢我们的商队,最后被打怕了才知道用东西来交易。”面对沈华问海外的外族人,童绾笑着解释,“布料和陶瓷是最受欢迎的, 可以换回很多宝石黄金,他们还想要换武器……我们商队自然是愿意的, 一把普通的匕首可以换一箱子的红绿宝石。”   这种事情沈风早就知道,沈华在很多小说中听说过类似的, 惊叹归惊叹倒也还好, 只有沈清鸾耳朵竖起听得很入神, 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和童绾对上视线才眨了眨眼睛别开视线……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   “妹妹是想说什么吗?”大概是沈清鸾眼中的渴望太过明显,以至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没有掩盖住。   “真好。”沈清鸾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扔了两个字就转开头看别的,很明确表示不继续话题了。   童绾不熟悉沈清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有些无措的看向沈风。   沈风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抬手,在宽大的袖子下捏了捏童绾的手,童绾一愣马上脸红,僵着手动都不敢动,至于刚才的事情……刚才什么事儿来着?   “阿章和囡囡是不是饿了,你们去前头茶楼吃点东西,我和绾妹去别处逛逛。”沈风拉着脸红低头呐呐不吭声的童绾转了身往另一边去了。   被留下的沈华和沈清鸾:刚吃完早饭出来,饿什么饿,又不是饭桶!   “大哥这是老房子着火了?”沈华摇了摇头,抖了抖鸡皮疙瘩,“啧,这恋爱的酸臭味!”   “啧!”沈清鸾稍稍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吐槽之情,转头看向刚才自家大哥示意的茶楼,“香。”   “……我也好像闻到了,应该是新出炉的点心味道。”沈华跟着妹妹也看了过去,闻言点头,“妹妹,我们去尝尝味道。”   “嗯。”沈清鸾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不承认自己是饭桶的两个饭桶本桶,高高兴兴地跑去茶楼尝新出炉的点心了。   这边沈家兄妹各自找到了自己高兴的事情,另外一边沈天赐也回到了家把自己头疼的病情如数告诉了容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司徒老大夫的话跟容氏说了。   容氏当时就愣住了,她有些慌张的看向沈天赐:“天赐哥我不是有意……”   “我知道,我知道,容容别怕,我不介意这些。”沈天赐将人拥在怀里,安抚惊慌的容氏,“我只有更心疼你,你是不是很害怕?”   沈天赐一直迷糊自家三个孩子怎么一个都不像他们夫妇俩,后来觉得或许是外甥像舅,但就算如此也没道理和自家容容一点不搭边啊,总不至于容容和他大哥一丝一毫不像吧。   现在他心里有答案了。   说不得三个孩子就是长得像容容。   这样一琢磨,容容原本的容貌就很出挑了,完全没有必要用药花个几年换一张脸,那其中必然是有缘故的,再联想容容曾经说过的关于家族败落的事情,说不准这换脸就是被迫的。   “天赐哥。”容氏埋在沈天赐怀里,双眼发红,似乎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自己现在这张脸的时候,“我怕的,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换我的脸,他们关了我好几年,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容氏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后来她逃了出来,再回想过去几年的经历,隐约也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她一个旧朝太子妹妹,新朝太子的未婚妻,换她的脸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皇室破天的富贵!更甚者可能还有些其他的谋划,但肯定是围着皇位皇权和富贵转的,不会有别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在她哥哥死了,未婚夫又失踪后还没有停下,最大的可能是这种药不能半路停下,她毕竟曾经是太元最尊贵的嫡公主,很多事情都听说过。   不过她只听过很多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修正身体的方子,都必须连续不断,否则不但会影响药效,还会对身体出现妨碍。   所以她猜测换脸也是如此,甚至更加苛刻,或许他们还用了什么别的非常手段,否则直接弄死她不是更干净,何必换她的脸这么麻烦。   至于后来她逃出来,与其说她找到了空子,不如说那些人有些不想管她了,似乎只要保证她活着就行,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但这些她却不能说,她只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她什么都不应该知道。   “别怕,不会有事的,司徒大夫说了,他能治,他能把脸还给你,只不过需要的时间长了一点。”沈天赐说着笑了起来,“这样要是你肚子里的出来长得也不想我们,我就不会想不明白了。”   “那是像我。”容氏早有猜想还是被沈天赐的宽容,挖出了一部分心底的隐秘反而安稳了很多,“谢谢你天赐哥,你从来不怪我。”   “说什么傻话,我怪你什么?”沈天赐摸了摸容氏的头发,“我就怕等你以后换回了自己的脸,我该怎么解释我没有另娶的事情。”   “……那到时候搬家?好像也不至于。”容氏想了想低声笑了起来,有些无赖的说道,“没事,这么麻烦的事情让老大去想。”   沈天赐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容容说的对,老大肯定有好办法。”   远在越城约会的沈风:……   ……………………   茶楼门口吃了一肚子点心茶水的兄妹俩总算舍得放下吃的正经逛街了。   面前走过一群穿着藏蓝色棉袄,鲜艳花色绣成大块图案的人,还有用步包着头的外族人,沈华瞧了两眼捅了捅旁边的妹妹:“你看这像不像上辈子云南那一片的少数民族?”   沈清鸾跟着看过去:“在旧画报里见过,我们已经没有那个讲究了。”就算有些人真的留了一些传承的东西,也不会轻易给别人看见。   “也对。”沈华差不多能想象,“这边不知道有没有这些外族人开的店,我们那时候女孩子可喜欢那些镯子项链额饰什么的,亮晶晶一大片,走出去拉风的很。”   “银饰?”沈清鸾对这个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实在太闪了。   “应该是苗族吧,特别闪,特别扎眼。”一套行头穿好走出去就是这条街最靓的崽。   “找找。”沈清鸾还挺想看看实物的。   “走走走,我们找找。”沈华拉着妹妹就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知道小说里吧,凡是写到用毒用药的时候,十有八*九就是苗族登场了,概率极高。”   沈清鸾不知道这里,也不是很感兴趣,但自家二哥爱叨叨,就随他叨叨:“什么教派呀,圣女呀,还有蛊。”   “蛊?”沈清鸾捕捉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字。   “养蛊的蛊。”沈华压低声音,“简单点来说就是养虫子,各种各样功能神奇的虫子,至于着各种各样的功能那可多了,还有什么子蛊母蛊的说法,什么痴情蛊把子蛊下给另外一个人,那人就会对身怀母蛊的人痴情不悔,什么忘忧蛊,下了之后就能忘记所有,还有绝情蛊,动了情就会吐血死掉……巴拉巴拉……”   整整一个小时嘴巴都没停,估摸着刚才茶水喝多了一点不嘴干。   “还挺详细的。”沈清鸾乍舌,她家二哥这到底是看了多少小说。   “这小说写得好必须得有逻辑得靠谱,但小说好看总得有点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怎么办?就造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背锅。”沈华手一挥,见多了都是这个套路,“据说会养蛊的苗族就是稀奇古怪的最大背锅侠,还有什么会巫术的巫族,什么会秘术的教派,都一样,有时候还要兼当反派,也挺忙碌的。”   “确实。”沈清鸾随意应和了一声,“所以苗族到底会不会养蛊?”   “……南方草木繁盛,林子密实,毒虫毒草很多,要说生活在这种地方的本地人会拿毒草毒虫做点啥是一点不意外,但这养蛊我可说不好,还真没有琢磨过。”沈华仔细想了想,“说不定真会,但肯定没有小说里的那种那么夸张。”   “万一真的会呢?”沈清鸾倒是更相信真的会,“不是还有丧尸异能?”   “啊这……”沈华难得迟疑了,上辈子他生活的环境是相对比较正常的,即使到了这里,一家子有穿越有重生有失忆,但总体来说生活还是相对正常的,就算妹妹天神神力也还在可以正常理解的范畴之内。   但就像妹妹说的,她上辈子丧尸和异能都能有,这辈子怎么就不能有各种各样功能的蛊呢?说不定还有什么下降头巫术秘术呢!   “怎么?”沈清鸾看自家二哥脸色都变了,有些疑惑,他们兄妹三个都这样了,自家二哥不至于经不起这点冲击吧,更别说这还不确定。   “虽然穿越又重生,还有前世今生,失忆之外还有借尸还魂,但我一直以为哪怕开头再玄幻,过程和结果总是科学的,万万没想到还有可能过程和结果都是玄幻的。”沈华觉得自己被误导了,他被前世小说的标签限制的想象,“妹妹,你说咱们这儿会不会还有修仙的?对了你好像还有异能是吧,那你知不知道咱这有没有灵气?”   “……谁借尸还魂?”沈清鸾经过沈华的科普早就能细分穿越和借尸还魂的区别。   “……你不知道?”沈华一愣,猛然反应过来,好像是没有另外说过,“哦,你好像确实不知道。”   “所以,谁?”沈清鸾皱眉,“娘?”   “不是。”沈华和沈清鸾离得近,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就算有人听见了一句两句也听不懂,这会儿更是把声音压到极低,“你未婚夫,谢砚。”   沈清鸾双眸睁大:“你……你和大哥怎么知道的?”   “猜出来的。”沈华颇有些得瑟,毕竟是他的灵光一闪,“你绝对想不到他之前是谁。”   “……”沈清鸾白了自家二哥一眼,“谁?”   “你猜呀。”沈华贱兮兮的摇头晃脑。   沈清鸾冷哼一声,她虽然没有自家大哥的七窍玲珑心,但又不傻,他大哥嘴里的谢相国千好万好,若是有前世,那前世必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再加上大哥说过谢相国对他们父子忠心耿耿,那很大可能谢砚前世就是他们爹的至交好友。   沈清鸾对于沈天赐的信息基本都是来自于自家大哥,从头到尾真的能被父子俩放在心上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哦,既然借尸还魂,那么必定前头已经死了的。   这么圈下来,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旧朝太子?”沈清鸾想了想觉得这个答案比较靠谱。   “你怎么这么快猜到的?”沈华不解,这不应该这么好猜啊!   “既然是借尸还魂,那能猜的就只有死人了。”死前和他爹非常好,借尸还魂了时隔二十年还能靠过来帮着夺嫡尽心尽责的,除了能把江山托付给他爹的旧朝太子,不做他想。   “被你占便宜了。”沈华切了一声,突然话头一转,“那你以后要嫁给爹的好兄弟做老婆什么感觉?”   “应该有什么感觉?”沈清鸾奇怪。   “有没有一点变扭?”沈华抬起手比了一个指节的大小。   “没有。”她爹和旧朝太子又不是亲兄弟,再说了,哪怕是亲兄弟,她一个穿越的,谢砚一个借尸还魂的,能有什么关系?   “唔……也对。”沈华点头,其实他是有一点点感觉奇怪的,但是吧,家里和他最接近的妹妹上辈子都是在末世里生存的三观伦常都跟他不同,家里其他人更是百分百纯古人,还都是皇室中人。   古时候本来就喜欢亲上加亲,为了什么高贵的血脉,说白了就是利益不被分散出去,人伦什么的都可以靠边站,皇室里更是乱七八糟,别说有血缘关系的,差辈分的都比比皆是。   想多了就是庸人自扰。   兄妹俩跳过了这个话题,走了那么长的路也累了,没找到外族人的店也打算歇歇,主要是前面传来了熟悉的香味,沈华眼睛整个都亮了:“妹妹,是海鲜的味道!”   兄妹俩踏踏踏跑到前面一看居然是海鲜的烧烤摊子,虽然看着很简陋,调料也不多的样子,但真的是烧烤摊子。   兄妹俩嘴里瞬间口水泛滥,两人就这街边的小桌子小板凳坐下,刷刷刷点了一大堆,至于吃不完什么的,完全不存在的!   “好吃,就是不够辣,没有孜然,不过也很香。”沈华一边吃还一边评价,孜然是更西边传来的,至于辣,这边人似乎不怎么吃辣。   沈华琢磨过,他们这一片的地理位置有点类似于上辈子的两广,但又不完全一样。   沈清鸾从兜里摸出两个小瓶子:“辣椒,胡椒。”孜然粉暂时是没有的。   沈华立刻拿过来给妹妹比了大拇指,想了想递给烧烤老板让人家给他们烤的时候撒。   辣椒胡椒一撒,本来就香的烧烤就更香了,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老板不好意思的过来想要付钱买下这两瓶调料,沈清鸾无所谓,沈华更是慷慨:“老板你请我们吃这一顿,我还告诉你这香料是啥,省的你费心思琢磨了。”   老板能在这越城主街摆摊不但有能耐还有魄力,只犹豫了两三秒就答应了。   沈华自然高兴,不但说了辣椒和胡椒,还给人科普了孜然和其他香粉。   老板高兴,沈华也很高兴,这可是未来嫂子的娘家,这两年怕是他家大哥要跑上好几趟,他肯定是要跟着来玩的,到时候就可以吃到好吃的烤串了。   至于秘方不秘方的,人家在越城,他们家在落霞城,中间的距离马车都要走七天,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走那么远,就算以后他要用到也不会妨碍什么。   “我也是造福百姓了。”沈华给自己点赞。   沈清鸾埋头干饭没有任何意见。   就在兄妹俩埋头苦吃的时候,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沈清鸾猛然抬头转过头去,抬腿就跑,沈华嘴里还咬着烤串,立刻跟上,还不忘扔下一句:“老板别收拾,我们等会再回来。”   老板手里拿着烤串高声应答,支棱着脑袋往前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华没有自家妹妹动作快,等到他到达现场,刚刚的喧哗吵闹已经停了下来,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拉车的马倒在前头口吐白沫,眼看着就快不行了,至于他妹妹正在给自己的裙子拍尘土,完了也不看别的就转身往回走。   沈华上前两步:“怎么回事儿?”   “疯马。”热闹的地方人多事多,沈清鸾会把自己的感知尽量收拢,免得自己被吵到,但听到声音还是第一时间放出了感知,然后就发现了在街上横冲直撞的马车,要是不管眼看着就要冲到烧烤摊子来了,于是她第一时间跑过去一个手刀把发疯的马劈倒了。   “哦。”沈华见妹妹头也不回地走了,也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马车里有几个外族衣着的女人被人搀扶出来,“没人出事吧。”   “没死人。”沈清鸾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没有重伤。”   兄妹俩又回到了烧烤摊子上,愉快的吃了起来,等到兄妹俩回到客栈的时候,别说疯马了,连自家大哥都扔到了脑后。   “啊,舒坦,小吃真多。”沈华一脸幸福。   “嗯,明天还去。”沈清鸾也眯着眼睛,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等到沈风送了童绾回家,再回客栈的时候就看到吃饱喝足的弟弟妹妹,很不见外的窝在他的房间里一起看话本。   所以为什么是他的房间?   “大哥回来了。”   “大哥好。”   看起来是因为等他,但是,沈风叹口气:“你们洗漱好了么?就把自己塞我被窝了?”   十几岁的弟弟妹妹窝在一个被窝里,还是哥哥的被窝,这要是放在别的人家估计绝对不可能出现,但是他们家弟弟妹妹不一样,在这一方面特别不讲究。   沈华和沈清鸾无辜地摇摇头,当然没有洗漱,所以才来塞大哥的被窝。   一下子就看懂弟弟妹妹想法的沈风:……糟心!   把糟心的弟弟妹妹赶回房间洗漱之后,沈风忍了忍最后还是让人给重新换了一床被褥,这才安稳的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沈风打算继续去接童绾出来玩,沈华和沈清鸾则精神抖擞打算今天去吃另外一条街,只不过还没有出客栈,兄妹三人就被堵在客栈里。   原来是昨日那辆马车主人找来了,说是要酬谢沈家兄妹,并且还想请沈家兄妹去寨子里做客。   “举手之劳贵主人不必挂念,谢礼我们就收下了,至于去贵府做客就不必了,不瞒几位我们兄妹是过来走亲戚的,眼下年节将近,我们回家还有好些路程,明日就要启程了,故而无法上门做客,还请贵主人谅解。”沈风这趟出来时间紧,主要就是来看童绾,顺带培养感情的,根本不想节外生枝。   更别说去陌生人家里做客了,还是外族人,实在没有必要。   对方显然也是打听过一些消息的,知道沈风说的是真的,也没有歪缠,留下谢礼之后就离开了。 第四十六章   又一日的相处让沈风和童绾这对新订婚不久的未婚夫妻, 在离别来临之时多了更多的依依不舍,至于又吃了一条街的两个饭桶也不太高兴,但他们主要是越城实在呆得实在太过巴适, 有点不想走。   但是已经腊月二十了, 再不启程路上就太赶了,再说现在是一日冷过一日了,往西走更是直面西北风, 万一再碰上下雨什么的, 路上可能会耽搁更长的时间,所以时间必须放宽了,不能卡那么紧。   一大早沈家兄妹收拾好行李, 童绾也早早就到了客栈坐上沈风的马车一路送到城门口。   城门口沈风和童绾道别, 童家主是个大忙人, 要过年了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他倒是真的想来送人,但一来忙,二来作为女方长辈实际代表岳父的角色,总是要些庄重和矜持的,不过回礼是吩咐管事送了整整一马车,嘱咐连着马车车夫一起让沈风带回去。   大家都是亲家,谢家出两辆马车, 他们童家不好跟谢家比,那就出一辆。   沈风自家知道自家事, 童家跟沈家结亲现在就有了谢家的渠道,以后更不会亏, 所以不管是谢家还是童家, 只要两家敢送他就敢收。   等到太阳升起天空完全放亮的时候, 城门刚开启时的人潮已经散了,沈家兄妹不得不走了。   “等开春我陪阿章考秀才试的时候,我再来看你。”沈风握住童绾的双手,手指摩挲着她指尖上因为写字算账留下的薄茧,“照顾好自己,明年秋天我考完举人试就来娶你回家。”   童绾被沈风看着只觉得心慌脸红,除了会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沈风究竟说了啥。   “给我写信?”沈风低头凑近了一些,童绾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沈风见人没有反应轻轻嗯了一声,“嗯?”   “……写。”童绾耳朵脖子全红了,她感觉空气稀薄,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好。”沈风直起了身子,笑着捏了捏童绾的手才慢慢放开,“那我走了。”   “……嗯。”童绾见沈风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下一瞬又把跨出的脚收了回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开口说了四个字,“路上小心。”   “绾妹也是,保重自己。”沈风其实更想直接把人抱了上马车带回家,但很显然这不行。   后面一辆车上背景板的兄妹俩,相对而坐磕着瓜子,车帘子撩着,围观自家大哥和未来大嫂深情款款的离别。   “这恋爱的酸臭味!”沈华刚来那天还知道要收拾收拾,让未来大嫂给介绍厉害的小姐姐,但是之后和妹妹从街头吃到街尾,什么厉害的小姐姐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时候要走了突然又想起来了。   “嗯。”沈清鸾点头应和。   越城有一家炒货老店,他们买了不少准备当年货带回家,不过不妨碍他们一路吃回去。   来的时候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增加到了三辆,越城四周的路都好走,虽然早上耽搁一些时间,但赶一赶还是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越城西南的一个小县城。   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回去当然也是如此。   小县城作为童绾的势力范围之一,沈家兄妹理所当然的受到了非常妥善的招待。   不过在进客栈的时候沈家兄妹又被人堵了,还是熟人,就是昨日一早想要请他们去寨子做客的外族人,这回过来的还是那几个人,知道沈家兄妹要赶着回家,没有再说要请人回家做客,只说晚上在隔壁酒楼设宴款待沈家兄妹。   “我们夫人非常感激几位的相助,知道贵兄妹赶路也不过多打扰,只今晚在【醉仙楼】叫了一桌席面,还希望三位公子小姐能让我们夫人尽尽心。”说话的人虽然是外族人的打扮但是说的是一口非常正宗的太元官话,连口音都听不出来,要是换一套衣服,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外族人。   沈华和沈清鸾齐齐看向沈风,这种事情他们是无所谓的,大哥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   “那便先谢过你家夫人了,等我们兄妹洗漱之后就上【醉仙楼】赴宴。”沈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主要是晚饭本来就要吃,赴宴的话就是耽误一些时间,人家既然诚心邀请了,又是在童绾的势力范围内,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沈风答应了,请人的也不多逗留,说了酒楼的厢房号就行礼走人了。   “公子,你们认识玉龙寨的人?”问话的是这个县城接待沈家兄妹安排他们食宿的人。   “玉龙寨?”沈风微微一愣,“他们是西疆玉龙寨的那个玉龙寨?”   “对,就是南疆最大的外族玉龙族的那个玉龙寨。”管事的点头。   “前日我家弟弟妹妹在越城街上搭了一把手,并不熟悉。”沈风让三个车夫自己安顿休息,然后领着弟弟妹妹跟着管事去客栈的二楼,随口问道,“这个玉龙寨就在这南边吧,平日里可好相处?”   管事以为对方是担心等会儿的见面,立刻开口道:“公子不必担心,玉龙族人还是很好相处的,他们人多忌讳少,不比另外几个寨子,人少还事儿多,我们这县城里有很多玉龙族人居住做生意。”   “……”沈风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动了动,“那他们有些什么忌讳?”   “玉龙族是女子主事的,和这边风俗有些不同,他们的穿着在冬天看着还好,包的严实,等到天暖了,不管男女衣服都是没有胳膊,女人的裙子更是短到这儿来,腰这儿也能露出来一大截。”管事一边说还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有些人管不住嘴说他们有伤风化……基本上若是起了冲突就是为这事儿,其他就没有了。”   “这样。”沈风点点头。   “那些人也是多事儿,又不是自己的婆娘,你管人家穿什么衣服,还有一些婆娘自己男人眼珠子转不动就怪人家穿的少,这是什么道理,公子您说对吧?”管事得到了沈风的点头赞同笑道,“不过现在冬天,玉龙族人家也过冬,包的严实,起冲突的时候多半是夏日里。”   沈风又和管事的聊了几句才停下,兄妹三人各自要了热水洗漱,等到沈风洗完澡换好衣服开房门,就见自家弟弟妹妹齐齐站在房门口,两个人还各自包着头发还没有擦干,也就是他们三人的房间是包房样式的,虽然各自有房间但外头还套着一个小客厅,不然这一个个的就站在门口,还是人来人往的客栈,像什么话啊!   “怎么都站我房门口?”沈风把弟弟妹妹让进房间,让两个围着烧茶水的小炉子坐下,自己将头发披散下来,然后抬手给妹妹擦头发,至于弟弟,自然是自己擦。   “看大哥说的,我和妹妹就是过来吃瓜的。”沈华压低了声音,“这个什么玉龙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沈清鸾头发在自家大哥手里脑袋不能动,也就不发表意见了,不过既然来了肯定也是想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沈风手里不停,一点点细细给妹妹擦头发,一直擦到不滴水了才停手,然后给自己擦头发。   “要是没有问题,大哥你还会特意问上好一会儿?”沈华切了一声,他们家大哥虽然很细心,但是对于不相关或者不要紧的事情压根不会浪费精力,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操心,下面的人养来干嘛。   别说他大哥现在没有养人,沈华才不信!   “你说的没错,确实有些问题,可和我记忆里的有些对不上。”沈风眯着眼睛,“上辈子玉龙族的主事是个男的,还闹出了不小的事情,据说是拥护旧朝皇室打算夺回江山,还有不少人拥护响应,时间大概就在明年春天。   这一场叛乱着实持续了好长时间,后来爹回朝了,声势才没有那么浩大,毕竟比起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旧朝皇室继承人,沈阔才是有圣旨遗命为证的皇位继承人,但就算这样这场叛乱前后也持续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最后是谢相国出手平息的。”   现在管事却说,玉龙族一贯是女主主事的。   那么那个男人哪里来的?   沈风还没有去京都的时候只是听说了一个大概,后来进了京都也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朝堂上,南疆这一块地方再乱京都也没人放在心上,他一个没有什么人脉的前太子儿子自然也不知具体。   再后来事情就被谢相国来南方治水顺手解决了。   “就这样?”沈华觉得这个瓜不怎么样,沈清鸾同样如此。   “不然你们还想怎样?”上辈子他别说越城,就是文安县都没有去过,后面光是防范着京都那群豺狼虎豹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琢磨离自己那么远的东西。   “哦。”沈华有些失望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这个请客的夫人是在玉龙族是什么身份,不过应该挺高的吧,要不然也不能开口邀请我们去做客对不对?”   “应该是。”沈风点头,“好了,都回去收拾,时间差不多了。”把弟弟妹妹推出门才自己换衣服。 第四十七章   【醉仙楼】是这个小县城里最好的酒楼, 这会儿二楼的厢房里已经坐了好些人,为首的是一对相貌非常好的中年夫妇,另外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另外还有几个男女,连着厢房外面站的人一共有十几个。   “阿妈你还头疼吗?”前日要不是她闹着要上街玩也不会出事,如果不是疯马被人拦住了, 母女俩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没事, 只是小小磕了一下,已经不疼了。”女人五官长得极美,脸上画着玉龙族人正式的妆容, 深蓝色的眼影拖得长长的, 还点着银色的亮片, 就像翘起来的孔雀尾羽,让她整个人带上了一股野性,再加上上位者的气势,冲淡了因为受伤而带上的那一点病弱之感。   “留了那么多血还不疼,你就是太惯着阿珍了。”身边的男人瞪了女儿一眼,同样长着一张好脸的男人和周边人的穿着打扮都不同,其他人是玉龙族的妆容和服饰,而他是正宗的太元服饰。   “阿妈, 你看阿爸,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叫做阿珍的小姑娘和自家母亲一样画着妆容, 只是眼影短一些亮片少一些,微吊的眉梢下是一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 还没长开就可以看得出未来的妩媚妖娆。   “还说, 好在你弟弟睡着了没有跟着去, 若不然你阿妈都护不过来。”男人脸色是真的不好。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嘛。”女人皱眉,明明应该是温和的双眸却带着一股凌厉,“等下客人就来了,莫要再吵闹。”   “是,阿妈。”阿珍对着自己父亲嘟了嘟嘴,不再吭声。   男人虽然还是没有好脸色但也不再开口。   至于其他人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很显然这一整个包厢里做主的就是坐在主位的女子。   沈家兄妹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安静的样子,来客栈邀请的人站在厢房门口给他们开门,然后引他们进去给他们做介绍:“夫人,这几位就是沈家兄妹,当日劈晕疯马的是这位沈小姐。”   “几位恩人来了,快坐快坐。”被称作夫人的女子立刻露出笑容站起来招呼兄妹三人,神态大方一举一动都异常大气,在三兄妹眼里真是又美又飒,“先给三位倒茶上点心,告诉掌柜可以准备上菜了。”   沈家兄妹先和这位夫人行了礼,然后又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小子姓沈,这是弟弟妹妹,夫人称呼我们排行好。”沈风自家底细在那里,对方还是一个明年不知道会不会叛乱的玉龙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并不打算和对方深交。   对面的夫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她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而且对外族人有警惕之心是理所当然的,她同样如此,只不过毕竟是救了她和女儿两人,她这边当然要热情一些。   “两位沈公子坐,沈小姐也坐。”那夫人向兄妹三人介绍自己,“我姓唐,唐双双,是玉龙寨现在的寨主当家人,这是我女儿唐秋,这几位是我玉龙寨的长老。”一直到介绍完右边才介绍左边的父子俩,“这是我丈夫周珉,和你们一样是太元人,这是我儿子周冬。”   唐双双也说的一口地道的太元官话,甚至还带着很明显的京都口音。   这波就没有再站起来见礼了,只是点了点头。   “前日在越城,我和女儿的马突然发病,若不是沈小姐出手,我和女儿恐怕此时都不知怎样。”唐双双举起茶杯站起来,“我以茶代酒敬沈小姐,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   沈清鸾放下手里拿起的茶点,端起茶碗也跟着抬了抬,停顿了几秒才回了一句像模像样的客套话:“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喝了茶坐下,唐双双接着道:“这事儿对沈小姐来说是举手之劳,却是攸关我们母女性命的大事。我们玉龙族人向来讲究恩怨分明,沈小姐对我们母女有恩,自然该受到玉龙族人的报答。”   “没错,这位姐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小名阿珍的唐秋是唐双双唯一的女儿,没有意外就是玉龙寨未来的当家人,虽然现在还年少,但说话已经有分量了。   唐双双从怀里拿出一个古朴的铜牌朝沈清鸾推了过去:“这是我玉龙寨的寨主令牌,还请沈小姐收下,若是以后有需要我玉龙寨的地方,只需遣人带着令牌上玉龙寨来,我玉龙寨必定出手相助。”   沈清鸾一愣,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但是代表的意义有些不一般,没看到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吗,特别是寨主的丈夫脸都黑了。   这是接还是不接?   沈清鸾看向沈风,沈风的手指搭在茶杯上极轻的敲了一下,朝着妹妹点了点头。   “多谢寨主,那我也不跟你客气,我就收下了。”沈清鸾见大哥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伸手接过令牌。   “不谢,你愿意收下就好。”唐寨主显然很高兴,正好小二过来问可不可以上菜,就招呼着上菜。   内地难得一见的海鲜摆了好几盘,另外的一些也都是南方的名菜,陆陆续续摆了一桌子,虽然总体口味偏向清淡,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兄妹三人都不是挑食的人,吃的不错。   一顿饭也圆满结束。   除了脸色一直不太好的周珉,不过连他妻子唐寨主似乎都不怎么在乎他的脸色,沈家兄妹就更加不在乎了。   回去的路上沈华还在暗搓搓猜测,这个看上去像是抱大腿躺赢吃软饭的前辈,和他的妻子之间是不是有啥不得不说的故事。   结果回到客栈就从管事的嘴里收获了玉龙寨唐寨主的八卦。   玉龙寨现任寨主唐双双,上任寨主的独生女儿,别看现在的寨主威武霸气,年少的时候也曾做过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情,比如跟着路过的外族人私奔,比如后来闹翻了回来继承了玉龙寨,还让人把男人绑了回来。   “玉龙寨都不怎么待见这位姑爷,不过他毕竟是玉龙寨大小姐和小少爷的爹,唐寨主虽然不重视他但也没有虐待他,很多人说大概是唐寨主放不下当初年少轻狂的自己。”管事说的啧啧有声,沈风是若有所思,沈华和沈清鸾则是纯天然吃瓜群众。   回去了沈华还在感概:“果然初恋难忘,这样也挺好,管初恋怎么样,喜欢就摆在身边养着。”说着还不忘竖起大拇指,“果然富婆姐姐永远滴神!”   在唐寨主心里他现在这个丈夫本身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年少的执念,就像年少时倾慕的偶像突然塌房了,但这不妨碍自己曾经的感情是真挚的,管他塌不塌房,要是有能耐把偶像绑在身边养着,谁不乐意?   与其说是丈夫,更像是不择手段弄到手里后发现不是宝物,但花了心思的就搁着吧,也不好扔。   沈清鸾赞同的点头:“脸好看。”   “对,得亏这个周珉有一副好相貌,不然估计富婆姐姐也不会想着再捡回来了。”沈华觉得妹妹发现了华点,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个姓周当真是一个美男子,就是现在看着年纪大一些也同样容貌出众。   “小白脸。”沈清鸾想了想,“大哥好看。”说完很用力点头,惹得正在想事情的沈风低笑了一声,并收获一个来自大哥的爱的摸头。   “确实年轻时应该是一副小白脸的长相。”沈华也伸出手跟着摸摸妹妹的脑袋,“和大哥自然是不好比的,估摸着年轻的时候应该和咱爹差不多吧,别看咱爹现在一脸粗糙,仔细看五官还是非常精致的,估摸着年少的时候还是个嫩生生的漂亮小公子。”   “……没注意。”沈清鸾被两个哥哥揉地晃来晃去,也不耽误表达自己对沈爹的不重视。   “咳咳咳。”沈风清了清喉咙,引起弟弟妹妹的注意,“你们有没有觉得唐寨主的女儿有些面善?”   沈华和沈清鸾同时一愣,两人同时皱眉回想,半响后摇了摇头。   一来是他们并没有盯着人家小姑娘仔细看,甚至沈清鸾一个人的脸没有仔细看,二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五官还没有完全张开,脸上还画着妆容,妆容还这么浓,能看出来才奇怪吧。   “大哥觉得她像谁?”沈华好奇的问,“是不是上辈子的谁?”   “……想不起来,就是第一眼感觉有些面善,不过也可能是错觉。”沈风自然也没有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只是拐过去的一眼,有哪一个瞬间似乎有些眼熟,但真要他说像谁也说不出来,“应该是错觉。”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自信的,既然对不上那就是看错了,或者纯粹是巧合。   “行吧。”沈华一脸兴趣缺缺的准备回房睡觉了,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想到什么双眼一亮,转过头又进门对着沈风道,“大哥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上辈子这场疯马车祸也发生了,但是没有人救唐寨主母女,所以她们母女可能出事了,然后这个周珉就上位成了主事?”   沈清鸾听到自家二哥的话也跟着转了回来,很自然地坐到了小茶炉边上拿出一把瓜子开始嗑。   “我刚才就在想这件事情。”沈风点头,“最大的可能就是唐寨主死了或者重伤不能主事,小寨主年幼也可能受了伤。”   “后宫干政啊!”沈华忍不住鼓掌,“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手段,这样就说得通了。”   “旧朝皇室血脉。”沈清鸾吧嗒磕了一个瓜子,扔出主要焦点。   如果没有这个皇室血脉,造的哪门子反?好好的谁跟你造反?   “这确实是个问题。”沈风想起周珉一顿饭都细心照看的儿子周冬,都是唐寨主的孩子,“说不通。”   玉龙寨也好,周珉也好,似乎都和旧朝皇室扯不上关系,更何况旧朝皇室死的死伤的伤,旧朝末帝自己就是捡漏上位的,可想而知皇室血脉正统这个说法有多离谱,难道是旧朝末帝之前的皇室血脉?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若是我们猜测的不错,那么玉龙寨的反叛就不会再起了。”沈风沉吟了一下,找出了纸笔,“我让你们大嫂关注一下这个周珉,若是一切都是意外和巧合那自然无碍,若是处心积虑的圈套,那就留不得了。”   沈风的意思是怕前日街上的疯马不是意外。   “真可怕,我以后一定要做个有良心的小白脸。”沈华拍了拍胸口,脑中已经上演了几百集凤凰男与富婆姐姐的恩怨情仇。   沈清鸾点点头。   沈风……沈风把嗑瓜子的弟弟妹妹赶出了他自己的房间。   七日之后沈家兄妹终于回到了家,而此时已经腊月二十七了,谢家麒麟儿谢砚订亲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京都,在京都沸沸扬扬传了几天之后,终于有人把消息悄悄透给了三公主。   三公主当然不信,双眼发红的跑去问自己的母妃吉淑妃,吉淑妃也是刚刚听说,正好晚上皇帝过来吉淑妃就对着皇帝泪眼朦胧的哭诉:“陛下,这谢家何曾将您的话放在心上,京都凡是有耳朵的人都知道,您想让谢家尚公主,结果转头谢砚就订亲了,我儿金枝玉叶莫不是还会辱没了他谢家麒麟儿?”   “爱妃莫哭,这事儿朕也是才听说,正让人去查,若是谢家无理朕自然要他们付出代价。”只是再是付代价也不能让谢家怎么样,毕竟他又没有下明旨,“你也不要多想,朕本来就更看好韩家,他们家的小子一直长在京都,什么性子我们更清楚,不是更好吗?”   “……陛下说的是。”什么更好?韩家看着是不错,说起来也是旧朝传承下来的世家大族,但真正发达就是这二十年的时间,哪里比得上谢家这种几百年的顶级世家。   世家大族和世家大族之间也是有很大差距的!   吉淑妃憋屈的厉害,但还不能说,家里已经警告过她好几次了,只能装出一副笑脸,仿佛真的被皇帝说服了。   皇帝安抚好了吉淑妃,用了晚饭,心里也不舒坦,不想对着吉淑妃一张不懂掩饰的愁眉苦脸,说了几句就走了,转道进了新进宫的年轻小妃子宫里。   本来就憋屈的吉淑妃再听这个消息更是气得发抖,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做了皇帝的女人,就拦不住也不能拦着皇帝宠幸其他女人。   她倒是想闹,但她每次闹腾陛下就要好几日不理她,家里也颇多怨言。   而且这后宫每过几年就会进一茬嫩生生的小姑娘,她们这些老人只会越来越老,而新人永远都有更新的人。   她就是要闹,也闹不过来。   和年轻有活力的妃子闹腾了一晚,皇帝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许多,更别说武将出身本来就身强体壮,人七十岁老将还能领兵作战,更别说他才六十,依旧龙精虎猛。   皇帝早上的心情还算不错,尽管谢家的事情确实让他有些恼怒。   “陛下,按您的吩咐昨日连夜差人去查了谢家的事情,今早宫门刚开,消息就送进来了。”大总管在皇帝身边轻声说道。   “哦?怎么说。”皇帝整了整袖口,走在前面,到了该上朝的时候了。   “徐统领说,谢家订的这门亲事是为了报恩。”大总管心里是不信的。   “报恩?”皇帝也不太信。   “等早朝过后你让徐寿等着给我详细说说。”皇帝吩咐完就大步向前,大总管立刻对着边上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人去通知徐统领。   年关将至,除了关注北方可能会出现的大雪灾害,朝堂里主要的焦点就是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互殴,没什么新意,皇帝一般都是各打一顿然后各扶一把。   等到热热闹闹的早朝结束了,皇帝见了徐寿。   徐寿把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禀,但时间有限实在查不到具体。   反正就是谢家的那位大名士被沈家救了,然后出于报恩,谢家就和沈家订下了婚约,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知好歹。”皇帝冷哼一声,“罢了,既然谢家是为了报恩,那朕也不能强拆了人家知恩图报的美谈。”皇帝只能这样说,难不成还大大咧咧说,人谢家看不上他的公主?   皇室不要面子的吗?   气抖冷!   皇帝肯定是不怎么待见谢家的,但是人家借口完美,台阶给的也不错,在不能撕破脸的情况下皇帝也只能暂且按耐下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吉淑妃母女气得要死,皇后和太子却是喜气洋洋:“你看看谢家多狠,情愿娶个村姑也不愿意跟着你三弟掺合,也就你父皇的那个心肝宝贝母子三个,还觉得自己炙手可热烈火烹油,真真是一家子的蠢货。”   相比吉淑妃皇后可拎得清多了,也是因为她端庄大气,是个明白人,所以当初明明两家地位相当,陛下也更喜爱吉淑妃,最后却立了她当皇后。   俗话说得好,爹熊熊一个,娘蠢蠢一窝,脑子糊涂的吉淑妃怎么可能生得出聪明的儿子。   要知道陛下的原配就是个能帮着他运筹帷幄的厉害女人,看看人家长公主多受陛下和朝臣喜欢,要不是长公主的女儿芳华郡主和太子差着辈分,她都想把人聘进来当太子妃,可惜了。   不过长公主的夫家小姑也还算可以,最重要的是和长公主搭上关系。   只要长公主在,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就稳稳当当的,也就那母子三人看不清楚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看着腻歪。   “母后小心隔墙有耳。”太子倒是看着沉稳,只是整个人有些阴郁,“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吧。”皇后点头,还不忘叮嘱一句,“少进别人的屋,你父皇是个什么性子你知道,你的长子若不是从太子妃的肚子里爬出来,还不如没有。”   “儿臣明白。”父皇越是敬重怀念逝去的原配嫡出就越是注重正统和规矩。   原配嫡出四个字是他们母子的依仗,也同样是他们母子的不甘。 第四十八章   去年过年的时候小闺女还傻兮兮要容氏帮着洗澡换衣服, 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张罗,虽然丈夫和两个儿子都能做事情,但总没有女子那么细心。   今年大着肚子容氏反而万事不操心了, 家里家外杨嫂和刘嫂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每次看到杨嫂安排家里的事情, 再询问她的时候,容氏也要忍不住感概命运,当真是神奇。   这兜兜转转的, 曾经给她培养的内宅大管事, 最后又回到了她身边。   沈家院子前棚子放下一半,院子里亮堂又挡风,厨房的两张桌子被搬了出来并排放在院子里, 沈清鸾拿着剪刀站在一边裁红纸, 沈风沈华一左一右站在桌子的两边, 一个写对联,一个写大大小小的福字和横幅。   堂屋里堆满了山下人家拿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些农户家里自己产出的农家物产,手里紧巴一点的送来的就是各种冬菜,腌菜,菜干,稍好一点的送一上鸡蛋红糖, 家中相对富裕的送的腊肉,咸鱼, 还有活的老母鸡。   这些东西大半是过来沈家启蒙的孩子家里送的年节礼,还有小半是村里人拿过来请沈家兄弟俩给写春联的。   给的也不多, 一副春联两三个鸡蛋, 几把菜, 还有自己做的豆腐,二合面馒头,一兜炒豆子都可以,沈家也不挑,也有带了红纸过来了,拿了对联剩下的红纸就给留下了。   不过虽然看着一个人给的不多,但是连着两三天除了饭时都有人过来,人多的时候还在院子里排起了队。   收到的东西也就堆了起来。   往年沈家供着两个读书郎,小闺女还要吃药,日子不算苦但确实也不富裕,村里人送的东西让沈家不但可以好好过一个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能补贴一点。   但今年不同了,家里最大的开销没有了,反而还有不少进项,他们自己就置办了不少年货,村里人送的东西就变得太多了,并且很多像是馒头包子这种,哪怕是冬日里放的时间长了也不好。   等到二十九的下午一家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吧东西理一理然后舍出去,谢谢老天让小闺女清醒过来,也为容氏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双胞胎祈福。   当然这种事情最先惠及的肯定是清凉镇附近的村民,赶着时间理了东西还放了不少对联福字,用马车直接拉到了镇长家里。   镇长自己就在和两个儿子盘点东西,每年过冬那些孤寡老弱病中的人家,镇长都要去送一些东西,也没有多少,就是一个心意,这附近就那么几个姓氏,随便扯扯大家都是亲戚。   镇长送这些东西一来是做一些功德,二来也是给自己刷政绩,三来嘛也是收买人心。   每年镇长送温暖的时候还有镇上的商家富户掺一脚,倒也不是别的,就是要一个好名声,修桥铺路弄不起,过年了舍出去几袋子粗粮就能让自家在周边十里八乡赚个好名声,有啥不好的。   沈家这一马车的东西来得正好,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都是实在的,能让人吃饱的,红薯豆子粗粮还有做好的馒头包子,镇长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让过来送东西的沈天赐和车夫回去,就拉着一起照着自己拟的名单去送东西。   做了好事就要留名,让人知道感谢,心里嘴里念叨着,明年才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杨嫂和刘嫂之后又理出来一堆,打算等主家回来再拉出去。   这一车也是已经商量好的,也不送到别处,就送到落霞城北边十里处的一座寺庙里。   这座寺庙一年都要布施好几次,落霞城里不少富户贵人不愿意自己麻烦设粥摊送东西,就直接把东西送到寺庙里,在送上一些香火钱,寺里的和尚就会帮着在城里城外布施,每一次布施还会抄经供奉,这些经书后面还有布施的人家名字。   这些经书会随着布施送出去,也把这些名字一起散布出去,很得城里富户贵人的心意。   沈家东西都整理好了,结果镇长家的孙子跑来说人被镇长拉着一起走了,那怎么办?   就在沈风打算用驴车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谢家送年节礼的马车过来,谢忠看见院子里堆的东西一问,立刻拍胸脯表示这事包在他身上,谢家也要往寺庙里送东西,等等他把这些东西拉回去,送寺庙的时候一起就行了。   容氏一听自然愿意,这样可就省事多了,大过年的不好留人下来吃完饭,又已经过了午饭,谢忠几个也赶着要回城,于是招呼杨嫂和刘嫂两个人把自家过年做的点心卤肉这类的吃食装了满满一盒让谢忠带回去。   谢家送来的年礼里有不少点心果干这类小吃,沈家自家也买了做了,所以也没有打算留着慢慢吃的意思,就直接让杨嫂整理一下,把这些不好放的东西拿出来随意放在堂屋,想吃自己拿就行。   沈华和沈清鸾这对吃货自然是这些小吃的消耗大户,也不知道之前的午饭吃去哪儿了,兄妹俩搬了一堆小吃窝在沈清鸾西房的南屋。   这里之前是杨嫂祖孙和刘嫂的住处,前几日她们搬到了厨房南边新盖的那间厢房去了,这间屋子就空了出来,容氏让村子里的木匠打了一个大门的大柜子,柜子好几层里面还有好些抽屉,专门用来放家里贵重的东西。   平日里柜门锁着,从上到下盖着一块粗布,再顶上放着家里不用的罐子筐子,一点不显眼。   这间屋子不算大,这个大柜子一放就放不下其他东西了,这间房的炕是和沈清鸾里面的连在一起的,平日里也不能放其他什么东西,就被沈华和沈清鸾兄妹俩占领了。   “这里以后可以当起居室,这个冬天我就在这儿读书了。”沈华比起铺了皮毛的竹榻,还是铺了褥子的火炕更加舒适,“话说回来,为什么我和大哥的房间没有炕?”   一家子一大一小两张炕,怎么他和大哥就没有呢?   “我们小时候就是睡这里的。”沈风进来正好听到弟弟的疑问,知道他对于十岁前的记忆很模糊,于是开口解释,“那时候爷爷睡在堂屋后头,我们兄弟俩谁在西屋后头,爹娘带着妹妹睡前头,东屋是第二年才盖的,本来就是盖了给我们两个大一些分房的时候睡的,炕也打算是要搬进去之前在盘的……对,你应该忘记了,是你自己吵着要睡床的,嫌炕太硬。”   呃……作为一个上辈子生活没有炕地方的人,想要床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这里冬天还没有上辈子冷,要床不要炕还真可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说起来刚恢复记忆,意识到自己穿越并弄清楚自家大概位置气候的沈华,在这个家里第一件不理解的事情就是,家里居然有炕!   十岁那年的冬天沈华又期待又害怕,期待是对冬天烧炕的好奇,害怕是也不知道会冷到什么程度,不知道他习不习惯。   结果:就这?   就这也值得盘炕?   不过后来想想又觉得很正常,这又不是上辈子有很多取暖手段的现代,这个时代只要有心人愿意推广,火炕在南方流行起来其实也很正常。   沈风也上了炕喝了一杯热茶,跟着弟弟妹妹磕了两粒瓜子后,就给他们讲旧朝萧家的开国皇帝,以前他只觉得听这位开国皇帝的发家史犹如听神迹,如今再回过来看,这位开国皇帝八成也有些特殊经历。   “玉米,红薯,土豆,辣椒这些都是那时候传过来,远洋航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当然火炕也是,香料虽然依然贵,但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用来做菜的,以前那就真的只是香料和药材。”沈风顺了一些他曾今读到过的旧朝开国皇帝本纪,“至于其他方面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女子可以随意出门,家奴不得随意打杀,商户匠人也能考科举应该也是。”   毕竟在太元之前商户匠人都是贱籍,只有良民才能读书识字,但考科举还需要人推荐,整个朝廷九成官员都是来自大大小小的世家。   那时候的女子哪怕是在乡下也不能随意出门,更别说大户人家了,像现在一样外出逛街做活更是天方夜谭。   而那时候的奴籍也是很严格的,一旦入了奴籍那就再没有放良这回事了。   现在的奴仆虽然也算主家的私人财产,但是有明确规定奴仆伤亡是要到官府报备的,奴仆买卖也只能走有凭证的官牙,杀奴虽然不会死,但是要赔一大笔银子还要坐牢,严重的还要流放。   本纪上说皇帝说:虐杀生命,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命都是恶鬼所谓,谁家要是养出这种恶鬼,让旁人如何安心生活,人生在世世事无常,你是想跌落深渊后被恶鬼□□,还是能有机会重新爬回来?   当时太元刚立朝,站在朝堂上的世家大族不少,但是在战乱中跌落淤泥的世家同样很多,而世家之间沾亲带故的也不在少数,谁也不想看着过去的亲眷为奴为婢被人随意掌握生死,再说唇亡齿寒,这些人的今天谁说就不能是他们的明天。   开国皇帝手里握着军权,还有那么多例子在眼前,再说随意打杀虐待奴仆,本来有规矩的人家也是不允许的,只是把这些默认的规矩直接白字黑子落在律法上而已。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后面同样因为战乱人口锐减,青壮更少,那么女人不出来抛头露面怎么办?百姓全都关在家里等着饿死吗?   同样的原因,基层小吏紧缺,皇帝还提议要用女人,那简直是戳了朝堂上男人们的肺管子,于是皇帝主动退一步,那就用寒门百姓,面对皇帝这进一大步退一小步的手段,朝臣们最后妥协了。   至此之后科举就面向所有平民百姓,只要你能考上,也不再需要依附贵族请人推荐了。   “没错了,肯定是和我生活在差不多时代的,而且还是聪明人。”没有彻底掀翻贵族富户的利益,只是稍作修改。   开国的时候皇帝手里的权利最大,世家再强势也不敢和皇帝撕破脸,只能看着皇帝一点点瓦解属于他们的优势,但能怎么办?只能看着。   除了回家好好培养家中子嗣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别自家那么好的条件结果养出来的还考不过人家泥腿子,到时候还有什么脸皮跟皇帝扯皮。   “筛子的天空。”沈清鸾吃着点心点头,“挺好。”   “确实挺好,不然我这开局该多惨啊!”沈华是最知道玉米红薯土豆对于靠天吃饭的平民的意义。   要是他过来的时候,地里只有亩产一百斤两百斤的稻子小麦,一年忙到头累死累活交完税连肚子都糊弄不饱,他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叫啥名?”这个时代想要读史书并不像上辈子可以随便查,有个看过皇帝本纪的人在旁边不还是随便问。   “单名一个仪字。仪态的仪,萧仪。”沈风似乎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也不吝啬分享给弟弟妹妹,“据说这位小时候体弱,偏偏又容貌姝丽,所以从小是被当作小姐养着的。”   沈华和沈清鸾再想不到还有这种八卦了,立刻感兴趣的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有趣的?”   “唔……有一个野史记载也不知是真是假。”沈风沉吟了一下,“西凌程家听说过吗?出了很多武将的那个程家。”   “我知道,不过据说现在已经落魄了。”沈清鸾一脸茫然,沈华倒是真的听说过,“前朝是就很有名气,后来跟着太元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   “萧仪的皇后就是程家的大小姐,据说是程大小姐为了弟弟把萧仪当街抢了回去。”那时候虽然总体上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这对于生活在经常和别族发生冲突的边陲地带的女性而言是不现实的。   边陲地带的女子不但出门还特别彪悍,程大小姐当街抢漂亮少年虽然轻狂胡闹了一些,却也没人会觉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然后呢?”沈华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是不是从此就抱上了漂亮勇武小姐姐的大腿?”   沈风低声清咳了一下:“正史记载,太元太*祖程皇后确实是一位悍将,不但为太*祖打下了大片江山,还给太*祖生了四子三女,各个都是品行端正,资质出众。太*祖夫妇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也之隔三日相继离世……我一直心向往之。”   “懂了!这是绿江穿越男主!”沈华双手合十,认真祈祷,样子非常虔诚,“请老天爷也赐给我一个漂亮厉害的小姐姐,信徒相貌出众,人品端正,家世出众,家中的皇位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是我大哥宠我,以后肯定有王位要继承,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能做到,为了小姐姐,我可以弃点就江!”   沈风有些听不懂,但听懂的部分让他又气又好笑:“你怎么知道皇位和你没有关系?”   “……”沈华震惊的看着自家大哥,“不,大哥停止你危险的想法,别想破坏我想要混吃等死,躺赢吃软饭的美好未来生活!”   沈华是真的被吓到了,直接双手交叉横在胸前:不要,不干,再见!   都知道做皇帝很爽,但爽了之后呢?   只要不想做昏君,爽完之后就是惨!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有巨量的工作,想想就超可怕。   他大哥的品性他完全相信,有这样的哥哥顶在前头,他只要不作上天,想怎么爽不行?何必去当苦逼的皇帝?   “我上辈子夺嫡其实多是迫于无奈,爹的身份在那里,不争也要争,但其实我并不喜欢,对太子之位和皇位也没有什么执念……”沈华从来没有放弃过为他爹夺回太子之位,但他自己其实本来就不喜欢那种布满阴谋诡计的生活,“所以我想……”   “不,大哥你不想。”沈华坚决反对,就在这时沈清鸾低声清咳了一下,兄弟两人都看向门口,果然没一会儿厚厚的帘子被掀开,容氏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说什么呢?光听你们在屋里叽叽咕咕的。”   “大哥给我们说了几个典故。”沈华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立刻往里挪了挪让了个位置给容氏,而外侧的沈清鸾则伸出了一只手需需拦在一边,等容氏踩上脚踏在炕沿坐稳了才收回手。   “娘喝杯热水。”容氏坐下之后,沈风将小桌子往她身边推了一下,然后到了一碗热水推了过去。   沈华立刻半路接过小心推到了容氏的面前。   三个孩子护着她跟护着易碎的花瓶似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妥帖的不得了:“跟你们说一声,今晚上我们就简单吃一点,明日要做好几个大菜,厨房里现在都放着做了一半的菜,大锅也都不空,所以就简单吃点面,你们爹说想吃炸酱面,配菜有今日炸的好几种丸子,也拌了两个凉菜解腻,问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浇头没?”   “我和爹一样就行。”   “我等会儿要多吃几个炸丸子,面就这样吧。”   “都可以。”   沈家三兄妹都不挑嘴,喜欢吃,但也同样很好养活。   “那行。”容氏喝了一碗热水,从小几上拿了一把瓜子,“你们玩,别去外面吹冷风,就呆屋里,要是闷就把帘子拉一条缝出来。”   “好。”沈风刚答应,沈清鸾已经快一步下炕,扶着站起来的容氏出了屋子,一直送到热火朝天的厨房才回来。   一口水没喝完沈清鸾就回来了,刚才的话题没有继续,沈风索性说起了开春后的安排。   这个春天是很忙的,首先便是谢家要过来下聘,然后就是沈华要考秀才,接着就是沈风要去童家下聘,而且看他们娘这个肚子,估摸着最多两个月两个小家伙也要出生了:“干活的人还是少了一些。”他们家现在不只有两个婆子还有一个车夫,就住在新收拾出来的私塾里,没错就是童家送的连车带马一起送的那个车夫,名字叫连顺。   “但在买人回家就住不开了。”特别大哥明年准备把大嫂娶回家,东边的屋子说不好就要被修正成新房,沈华倒是可以搬到这里,但再多人家里就挤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现在说话就不太方便了,要是人多了不是更不方便?”   “那就再看……后年要进京都,到时候去京都定居更好。”沈风心里早早就打算好了。   “这么早就去京都吗?”沈华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也没两年呀,“不怕爹被认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沈风微微一笑,“二十年了,你以为随便是谁都能认出爹吗?”   “……也是哦。”沈华点点头,磕了几颗瓜子,不知怎么又想到刚才自家大哥不想当太子的事情上,目光在刚才容氏喝过的茶碗上停顿了一瞬,突然直起身子一拍手掌,对着自家大哥道,“大哥,你看你不想当太子,我更是不可能,但没有关系啊,我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嘛!”   沈风下意识看向沈清鸾,沈清鸾无辜的回看自家大哥,沈华一见两人的动作立刻摇手:“不是,我没有说妹妹,太女太过麻烦了,我说的是娘肚子里的弟弟。”   “小仪?”沈风一愣,沈华和沈清鸾同时歪头:“什么?”   “龙凤胎上辈子出生在一个下雪天,小弟叫雪仪,小妹叫雪见。”沈风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小几上写下名字。   沈华,沈清鸾看到名字忍不住点头,还挺好听的,然后沈华酸了:“这不对呀,为什么妹妹叫清鸾,龙凤胎叫雪仪雪见,到了我哥大哥就是风和华?虽然也很不错,但为什么我们的名字就是一个字?”   就是叫清风,清华不是更好?   雪风,雪华也是可以接受的是不是?   “这个我听爹说过,说是没想到是双胞胎,早早的就琢磨了一个名字,不管男女都叫沈风华。”沈风也挺无奈,听爷爷说,那时候一下子出来两个小子家里三个大人肯定是高兴,只不过风华这个名字他家爹琢磨了好久,倾注了很多感情,再琢磨一个却怎么都不满意,干脆把两个字直接拆了,兄弟俩一人一个,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沈华:是他爹能做出来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大年三十这一天, 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冬日的晴天在南方和北方是完全两回事儿。南方的冬日大晴天,只要没有风, 或者说避着风, 那这体感温度就蹭蹭蹭的往上升,中午和下午那段时间再穿着棉袄能热出汗来。   这天一大早沈家兄妹就被容氏叫起来收拾自己的房间,其实就是做个样子, 大扫除前几天就完成了, 兄妹仨的房间也大体清扫过,现在就是让他们把自己原本随手摆的东西理一理,该扔的该清的今天就统统处理掉。   过年习俗里就有大年初一不扫地, 初一到十五不开后门的。   等到三个孩子收拾完就跟着自家爹, 搬了之前盖屋子铺院子多到的石板, 沿着西屋侧面的屋檐下铺了一条小路,不需要多规整的,只是以防之后下雨上冻又开化之后,让往后院的路变得过于泥泞。   “之前怎没想到呢,这上头也该靠墙扎一个棚子。”沈天赐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侧面光秃秃的墙壁和才突出一个手掌长的屋檐。   “就像那种回廊一样的?”沈华跟着抬头,“我记得后院还有多的帘子。”是之前弄前院棚子多下来的,当时不知道哪种帘子装上齿轮比较好用,所以就买了竹篾的, 草秆的,细芦苇杆还有细竹杆的, 最后还是细竹杆的最好用,至于其他的就先放在后院里, 反正这些帘子也不值钱, 以后家里晾晒东西修整牲口棚子都能用到也不会浪费了。   “等过了年初三我就开始扎棚子。”沈天赐在西侧走了两个来回, 估算了一下棚子需要的竹竿长度,做到心里有数之后才接着把兄妹仨放好石板小心的敲实,再在石板缝隙填上泥土细沙和柴灰,“我先看看后院里竹竿还够不够。”   “应该够用的。”沈风路过的时候目光扫到过那些靠着山壁放置的长竹竿,估摸了一下数量,觉得不但够用,说不定还多不少。   “大爷,大娘子问你这儿好了没,灶上水开了,让郎君姑娘们准备洗漱换新衣了。”大年三十全家都要从头到脚洗干净,然后换上新衣服,吃年夜饭守岁。   “差不多了,你们先去洗澡,剩下那一点我一个人弄就行。”家里等着洗澡的人多,锅里的水一锅接着一锅烧,动作慢一点耽误了,浪费时间浪费水。   “好嘞!”沈华一大早出来吹冷风,先是跟着打了一套拳,然后就是搬了半个时辰的砖,累是不累,但冷也是真的冷。   这可是西屋的西侧,再往西就是一片开阔,上面蓝天白云下面绿树林海,但架不住没有遮挡西北风呼呼直吹啊。   再是晴天也顶不住西北风。   “阿章和囡囡先洗,我马上就来。”沈风看了下进度,估计自己留下搭把手自家爹的速度更快,也不耽误后面的热水。   “我帮大哥和爹提水。”沈清鸾拍了拍手,一大三小中就她最轻松,看不出累也看不出冷,要不是手上沾了灰,她现在这样子和待在炕上嗑瓜子的时候也不差多少。   “囡囡真孝顺。”沈天赐乐呵呵摆手示意兄妹俩先走。   “谢谢囡囡。”沈风也没有要妹妹提洗澡水的尴尬。   沈清鸾应了一声之后就跟着脚步轻快的沈华转回了前院,后头的父子俩还听到沈华围着沈清鸾,企图让妹妹也给自己提洗澡水,然后被前面听到的容氏笑骂了一句才闭上嘴。   一上午是沈家主家五人洗漱换衣,到了下午,做饭的杨嫂刘嫂,劈柴打理牲口的连顺,以及杨嫂的孙女小露水都好好泡了热水澡。   等到所有人都换上新衣服之后,正式进入年夜饭的最后制作步骤。   其实这两天把需要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把需要上蒸笼的都上蒸笼。   今日和平时不同,一桌子基本都是大菜,也多是蒸的和炖的,唯一红烧的就是桌子最中间的那条大鲤鱼,不过那个不能吃得留着。   “今年我们家过的不错,特别是囡囡病好了,你们娘又怀上了,家里也来了帮手,还订了两门好亲事。”堂屋里两张饭桌上的菜是一样的只是份量有所区别,沈天赐端起了酒杯,脸上有些感概,但更多的是欢喜,“来年我们家也还有不少大事,老大和阿章都要考试,两个亲家也要下聘礼,还有你们的弟弟妹妹要出生,希望来年我们家也顺顺利利。”   大家长做完陈词总结后,大家纷纷应声祝福,然后就开始吃吃喝喝,沈风和沈华,一个本身比较克制,一个是酒量浅,所以最后只剩下沈天赐拉着连顺喝酒。   连顺一开始还放不开,后来几杯酒下肚之后就和沈天赐一起开始侃大山了。   作为曾经江南首富家的马夫,那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各种八卦传闻也是信手拈来。   等到大家都吃好了,这两个还在那眯着小酒聊的正起劲儿。   “话说那玉龙寨啊,那叫一个神秘……”连顺大着舌头讲到一半,已经坐着等了一会儿的容氏催促两人速度吃完一起去守岁。   “娘,不然这样,爹也是难得有人陪他喝酒唠嗑,就让爹和连顺叔在东房南屋的炕上支个小桌继续,有我和弟弟妹妹陪着也不会出事,娘就和杨嫂刘嫂在自己屋里,堂屋里没有炕,坐的时间长了点着火盆也冷,娘觉得如何?”沈风笑着对容氏道,“也不用另外弄下酒菜,桌上还有不少菜,弄几个小碟子拨一些就行,在炕上坐着吃,下酒菜凉些也没多大关系。”   “也行,就你心疼你爹。”容氏哼了一声,招呼杨嫂和刘嫂收拾酒菜端到东房南屋的炕上,然后沈风和沈清鸾一人一个把两个喝酒的拉着上了炕,之后沈风坐在边上给两个喝酒的人用小茶炉温酒,沈清鸾则回去把已经有些迷糊的沈华扛上,然后往炕上他爹身后的角落里一塞完事儿。   “连顺叔刚才说玉龙寨神秘,怎么个神秘法?”沈风端着茶碗开口问道,旁边坐着的沈清鸾已经捧着瓜子开始嗑了。   “嘿,我也是听说。”连顺喝得眼神有些呆滞,但不影响他想要和人八卦的欲望,“这玉龙寨有秘法会诅咒,他们那里都是女人主事,若是丈夫在外面有了人就会被妻子下诅咒,据说会死的很惨。”   “死得多惨?”沈天赐下意识地问道,喝酒有些晕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只不过不太清晰。   “被抛尸山林,死无全尸,听说那一处地方常年遍布鬼火,阴风阵阵……就算那些个丈夫死后化为厉鬼也会被玉龙寨的祭司打得魂飞魄散。”八卦一转眼就变成了鬼故事。   沈风喝茶的动作一顿,见妹妹若有所觉地向自己看过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摸了摸妹妹的头,罢了,是他想当然了,就当听故事也不错。   “我也听说这种……嗯,我想想我在哪里听到的……”沈天赐眯了一口小酒,嘴里嚼着花生米,“想不起来了,不过没事儿,故事我记得,说是前朝末年皇帝不做人,相信神鬼之术,遇事从不问苍生只问鬼神,还把公主嫁与神棍,期望好女婿带他白日飞升。”   沈风原本无所谓的眼神一凝,看向拿着酒杯有些迷糊的自家爹。   “不问苍生问鬼神,昏君!”连顺牙齿狠狠咬断酱香味的软骨。   “对,是昏君,后来自焚升天了。”沈天赐也夹了一个软骨,咬了几下点头,“这骨头味道不错,下酒。”   “昏君自焚只能下地狱,升不了天。”连顺压根没听清沈天赐的话,突然压低声音,“你别跟别人说,我那边有传说,我们那儿也有公主,南边山里……住着,住着被鬼附身的公主,公主要长生不老,专门让人晚上抓小孩来吃,后来……吃小孩的公主跟着外乡人跑了,我爷爷小时候跟我说的。”   一听就是没有逻辑用来吓唬小孩子不要乱跑的鬼故事。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公主可爱乖巧才不吃小孩。”沈天赐抬起手在炕沿笔画了一个高度,“公主这么高,自己还是小孩……还是这么高?这么高?”比了好几个高度都不满意,沈天赐皱着眉满脸的为难,在沈风和沈清鸾微微睁大的双眼中收回了手,转头眼神朦胧的看向连顺,“对了,刚说谁吃小孩来着?”   沈风&沈清鸾:……   “我吃!”连顺用筷子费力夹住一个圆滚滚饱满的韭菜盒子,“看,小孩!”   “……嗯?”沈天赐把脑袋凑过去,然后皱眉,“好吃吗?我也来一个!”   “好吃,肉嫩。”连顺用筷子拨了一下那个个头最大,“这个肥!”   “好吃,肥!”沈天赐咬了一大口,“吃了真的能长生不老?”   “肯定的,多吃点,别客气,大家一起长生不老。”连顺抬起酒杯,“为长生不老干!”   沈天赐举起杯和连顺干杯,嘴里忙着吃韭菜盒子,就没有应声,然后他肩膀上一重,一个脑袋从他背后冒出来搁在他肩膀上,满脸通红的沈华咧着嘴角:“爹,吃什么长生不老?唐僧肉?给我来一块。”   沈天赐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嘴里咽下韭菜盒子之后才道:“唐什么肉?我们正吃小孩呢。”   “哦。”沈华根本神智不清,闻言似乎还思考了一下,但很明显,非但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似乎还更晕了,索性直接放弃,“我不挑,我都可以,给我来一个。”   然后沈天赐就夹了一个韭菜盒子塞到了沈华张开的嘴里。   沈华半闭着眼睛一边嚼一遍含糊:“这小孩是韭菜变的?”   “韭菜变得?莫非是精怪变的小孩?”   “□□怪能长生不老吗?”   “吃唐僧肉才能长生不老。”   “谁说的?吃小孩长生不老。”   “不对,□□怪才能长生不老。”   然后三个醉鬼就吵了起来。   “怎么了,说什么这么热闹?我们在那边都听到声音了。”帘子撩开容氏是刘嫂扶着进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看到炕上的几人,略过还在嘟嘟囔囔吵架的三个人,询问边上喝茶嗑瓜子的沈风和沈清鸾。   “他们在争论,小孩,精怪和唐僧肉,哪个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还没等沈风开口,嗑瓜子的沈清鸾难得兴致高昂地抢先回话。   容氏把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两遍才明白在说什么,看向大儿子,大儿子抖着嘴角忍着笑朝她点点头。   容氏:……   “老大,别给他们倒酒了,换上蜜水解酒,不然再喝下去到了不了子时就都醉过去了。”容氏抬手指着沈风手边的小茶炉。   “听娘的。”沈风利索的把酒壶换成了事先兑好的蜜水。   “刘嫂给他们再端一盘韭菜盒子过来,几个凉透的也换了。”容氏不想再呆着听三个醉鬼讨论吃小孩了,摆摆手和刘嫂一起出去,没一会儿刘嫂就端着托盘过来换菜。   灶上还留着火,锅上还架着蒸笼,晚饭之后好几个菜都放进蒸笼里温着,等到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做配菜。   三个醉鬼眯瞪着眼睛盯着换上来的韭菜盒子,立刻嚷嚷了:“有小孩变出来了。”   让旁边的沈风压着嘴角拼命耸肩膀,沈清鸾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瓜子嗑的飞快。 第五十章   大概是蜜水解酒的效果真的不错, 三个醉鬼喝着蜜水吃着小孩……韭菜盒子,反倒清醒了一些,虽然看着还是迷迷瞪瞪的, 但不再为吃什么长生不老争论了。   时间也临近子时, 山下开始响起爆竹声。   杨嫂的小孙女小露水早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杨嫂安顿好小露水就和刘嫂一起上灶下饺子端菜,也不往别处去, 就在东房的南屋, 两个小炕桌合在一起,勉强能放下配菜,至于饺子就是象征性一个人几个, 多了也吃不下。   沈风和沈清鸾在院子里放鞭炮,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 大家都端起自己的碗吃饺子。   沈家的饺子没有放铜钱,而是在每一个饺子里都包了刘嫂捏的指甲盖大小的小元宝,面捏的小元宝裹了鸡蛋液炸到金黄再一个个包进饺子里,好吃好看也吉祥。   当然还有压岁钱和过年的红包,每人一个,连睡着的小露水也有。   吃完之后杨嫂和刘嫂收拾,洗下来的水就放在厨房后面的旧缸里,大年初一不能扔东西扫垃圾, 往外泼水也是不可以的,所以大年初一早上起来洗漱的水也全部倒在那口旧缸了, 等到初二就倒进后院的菜地里。   也就是冬天,这要是换成夏天准臭了。   吃完饺子大家都已经很困了, 也不再耽搁都收拾收拾各自回房去睡了, 然后一大清早再被山下的爆竹声和狗叫声吵醒。   大年初一家里人自己互相拜了年, 沈天赐就领着兄妹三个和连顺驾着马车下了山。   沈家在这里是独户没有什么亲戚,大年初一拜年就是去镇上镇长家和几个有名望的族老乡绅家里拜年,转了一圈还没有半个时辰,兜了一兜的瓜子糖花生回家。   然后就等在家里等人来拜年。   大概半上午,镇子上的人近的亲戚都拜好年了,一群孩子浩浩荡荡的上山来给沈风这个夫子拜年了。   “沈夫子新年好,万事如意合家健康,科考顺利,状元及第!”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站在前院齐声拜年,还是很壮观的。   “新年好,祝你们今年平安康泰,学业有成。”沈风也站在院子里认认真真的回了礼。   之后又是小孩子们给沈家其他人拜年,什么师祖,师祖奶奶,师叔,师姑的。   杨嫂和刘嫂拿着筐子挨个给抓花生瓜子糖果点心,等把这群学生送走都要大中午了。   之后还有跟容氏学刺绣,算账,理家的姑娘们上山拜年,陆陆续续接待了不少人,等到下午的时候谢忠驾着马车来了,礼数周到的来替谢砚给沈家拜年。   沈风看到谢忠来拜年,顿觉自己想的还不够周全。   年初二是小媳妇回娘家的日子,这和沈家没有什么关系,年初三沈天赐就开始在院子里忙活起扎棚子了,看看天上阴沉沉的,若是动作不够快,说不定等不到棚子架好就要下雨了。   果然棚子刚扎好架起来天上就开始下雨了,帘子还是冒着雨盖好的,虽然爷几个淋了点雨,但这之后走来走去可就便利多了。   刚开春暖了两天又开始冷了,下着雨吹着风更是冷到骨子里了。   沈家一家子一个新年都安稳待在炕上吃吃喝喝,等到十五元宵节下山去落霞城看灯会的时候,穿上出门的衣服,才发现一个个腰都粗了一圈。   落霞城的游客在这个时间段是一年中最少的,但是城里住的人本身就不少,所以尽管没有其他时候人多,但一整条主街的灯会还是非常热闹的。   容氏大肚子不方便,沈天赐也没什么兴趣,杨嫂从不带小露水去这种热闹的场合,刘嫂更是胆小不喜欢热闹,于是灯会出门的只有驾车的连顺和沈风他们兄妹三个。   去的时候天还亮着,先找了个客栈当今晚的落脚点,让连顺自由活动,然后三兄妹稍稍用了一点晚饭就上了街。   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四周挂着灯笼一个个被点亮,相比于沈风感兴趣的猜谜,沈华和沈清鸾对街边灯下的小吃更加兴致勃勃。   但为了自家柔弱的大哥不被狂蜂浪蝶冲击,有良心的弟弟妹妹决定小吃只买能随身带的。   然而弟弟妹妹没有注意,比起自家大哥,他们两个引人注目的程度也不小,更别说三兄妹在一起了,在这一大片朦胧的灯火中,简直是惊为天人。   “大哥,那是啥?前两年没见过。”大街一处酒楼前的开阔处搭了很高的架子,架子上头挂着一个绸缎扎的红球,酒店二楼屋檐下还挂着一盏半人高的宫灯,“抢红球吗?”   “各位父老乡亲,今年我们【鸿运楼】立了高架夺彩和大家同乐。”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酒楼的二楼,就站在宫灯旁边的围栏上,“大家看到这个高架了吗?今晚谁能最先抢到上头的红球,就可以赢得我们【鸿运楼】给的彩头白银五十两,另外还有这盏价值白银一百两的牡丹国色花灯。”   管事的话一落,立刻引来无数起哄声,好几个小二拿着锣鼓沿着街一边敲一边喊,鸿运楼前顿时有许多人涌了过来。   沈风看着挨挨挤挤的人群微微皱眉,等看到好几队街上的巡逻过来才松开眉头。   兄妹仨都觉得这个挺有意思的,虽然没想要参加但看看也是不错的,于是互相对视一眼就不走了,直接上了【鸿运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比赛。   半个时辰之后,有十几个人陆陆续续爬到架子所在的高台上报名,其中一个人格外引人注目。   原因是其他人都是高高大大看上去就是身强体健的样子,只有这个人瘦瘦小小的,矮了一大截不说,还穿的破烂,比起街边乞丐来大约就是稍微干净点,但也只是稍微,惹得其他参赛者都离他远远的。   鸿运楼里已经挤满了人,也就沈风三个反应快,早早占了一扇窗的位置,其他人只能远远透过窗子张望。   就在楼上楼下众人的期待中,二楼花灯边的管事敲响了手里的铜锣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所有参赛者都一下子涌向高架,一个个爬起来就像是猴精转世,只有一开始那个瘦小个儿没有上前,而是站在下面观望,等到上头有人开始互相扯后腿了才朝着高架而去。   很快第一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虽然下头有大汉拉着鱼网兜住了没有摔伤,但也让围观的人狠狠倒吸一口气。   这要是没有网拦着,摔下来定然是要半身不遂的。   但也恰恰是下面有网拦着,上头参赛的人下手格外狠,反正摔下去也不会出人命,根本不留手。   于是就不断有人被踹下来,推下来,拉下来,等到上头只剩下三个人了,各自都奈何不了对方,就一股劲儿往上爬。   一声惊呼响起,高架上一个瘦小的黑影直往上蹿,因为下面已经没有人了,所以她一点没有受到阻拦,很快就接近了上头三个人的位置。   而上头的三个人则遇到了难题,那就是架子太高,三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在上头你来我往,架子就晃得厉害,别说再往上移动了,能紧紧抓住别掉下去就不错,而且越往上越晃。   很明显,架子的最上面根本只能容纳一个人上去,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必须淘汰掉所有对手。   就在三人虎视眈眈盯着对方的时候,一道黑影跳到了他们的头顶上,灵活瘦小的人在架子上爬的飞快,最重要的一点是架子不晃。   三个大汉脸一黑,发现自己给人做了稳住架子的墩子,顿时心里冒火,也不再废话,都到了这里总要拼一拼的。   于是安静了一小会儿的三个人又打起来了,并且非常有默契的伸手去拉上头那个瘦小子。   瘦小子一个不慎还真被他们扔了下去,只不过半路上他自己挂住了,转身继续往上爬,只要不砸进网里就不算淘汰。   不过这次的瘦小子明显学乖了,他就默默在下面看着上头三个壮汉,想要再次趁机上位,结果还真的被他抓到一个空隙,原来有两人联手先把另外一个人送了下去,就在这当口瘦小子蹿了上去,动作飞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顺着刚掉下去那人的竹竿越过了两个大汉,然后在所有人的呆滞中顺利拿到红球。   下一瞬整个酒楼下头都是欢呼声,而就在这时,一声吱咔声伴随着前面人的惊叫,像是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也不知道是谁开始推搡,人群突然骚动了,开始疯狂往外涌,叫骂声哭声此起彼伏,巡逻队的人高声厉喝但收效甚微。   沈风猛然站起来就想要翻窗出去,却被沈清鸾一把拉住了,开玩笑,自家大哥就比普通人稍好一些,哪里敢在这种地方放出去。   紧跟着站起来的沈华,沈清鸾就没有拦,二哥身手要好很多,就算有事她出手也还来得及。   沈风和沈清鸾看着他从窗子翻了出去站在外头围栏上,抢过有些吓呆的管事手里的铜锣哐哐敲响,接着一边敲一边高声喊道:“挤什么挤,我看谁敢挤,身边的差大爷看到没有,谁再敢挤就送衙门里蹲大牢!”   在这个时代,蹲大牢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下头基本都是小老百姓,第一时间被吓住了,也是这时候大家突然就注意到,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有好些巡逻官差在高声厉喝,原本只想往外冲的人突然就怂了。   但是这时候第二声吱咔声响起,众人回头,明显看到高架最上头扎在一起的粗竹竿脱离开了,而这时候上头还吊着两个大汉一个瘦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热闹比命更重要,真有不少人不急着走了,张望着架子上头的人,也不怕架子倒下来砸到自己。   还好下头原本拉着网的几个大汉机灵,马上反应过来扶住了下头的竹竿,然后招呼上头的赶紧下来。   两个大汉蹭蹭蹭下来一点没有顾及动作,这可苦了最上头摇摇晃晃的瘦小子,想要找个落脚点都晃的够不到,好容易等到下头两个大汉落地,终于可以往下爬了,却听到中间的竹竿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原来是刚才激战的时候不知被谁踹裂了竿身,那瘦小子正好就挂在那根竹竿这一侧,这晃了这么久终于撑不住断了。   断裂的粗竹竿带着上头的瘦小子直接朝着酒楼迎面砸过来,在一阵惊恐尖叫声中,沈清鸾拎着一条长凳探出窗外,在竹竿砸到屋檐围栏之前恰恰好架住,而沈华则扔掉了手里的铜锣探身朝外头一伸一捞,正好把掉下来也不忘紧拽着红绸球的瘦小子捞了个满怀。 第五十一章   鸿运楼前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但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终止了所有混乱。   断裂的粗竹竿没有砸到屋檐房子,更没有砸下来伤到下面的行人。   除了上半部分断裂的,下半部分还算绑得比较结实, 再有下头那几个大汉反应快及时扶稳了下头, 也让高架虽然受到影响向酒楼那一边倾斜了一些,但并没有倒下来。   下面原本被吓到的人群看着二楼上一个顶竹杆,一个捞人, 还有两人身后站着的人, 一时被三人容貌所摄,一时又惊叹现下两人的身手,也不知道谁率先鼓掌, 很快下面的人群就一边鼓掌一边叫好, 至于刚才的惊吓后怕在安全后全都变成了刺激。   沈华本身就是一个活泼热闹的性子, 那么多人叫好,立刻扬起笑容朝着下头的人点头,完全忘了自己怀里还兜着个人,兴致勃勃转头对着沈清鸾道:“妹妹不如帮他们把这节断竹插回去。”   沈清鸾一只手臂伸直,酒楼厚重的长凳在她手里就像一根毫无重量的细树枝,被她轻飘飘的笔直朝外斜插,长凳岔开的两个凳脚正好卡住倒下来的半截竹竿,底下还和外头高架连着一部分, 但一直这样举着显然不是个事儿,于是听到自家二哥这么说, 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沈风。   沈风点点头,目光从下头的高架底座上收回来, 最后落在乖巧安静待在自家弟弟怀里的瘦小子。   那小子这会儿正瞪大双眼直愣愣看着自家弟弟, 有些脏兮兮的脸和破烂的衣服都说明了对方的境况必定十分糟糕, 但他总觉得这小子似乎有点面善,但同样想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碰到这种情况了,沈风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悠闲了,以至于脑子木了。   这边沈清鸾得到了自家大哥的认同,收回长凳的下一瞬,跃出窗棂旋身一脚将倒过来的竹竿直接踹了回去,原本已经断裂的竹竿居然就这样,稳稳靠在高架上头之前用来和它交叉捆绑的横杆上,没有重新绑回去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固定,居然就这样靠得稳稳的没有丝毫晃动。   只有二楼几个眼神好的人才看了连接处,被当作钉子深深扎进去的筷子。   下头又是一阵鼓掌和叫好声,这时候酒楼里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本来就站在二楼的管事立刻请兄妹三人去三楼包厢,当然也包括站在沈华身边的瘦小子。   是的,沈清鸾踹完竹竿,沈华终于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抱着个人:“你倒是乖巧,是吓到了?看你刚才不是莽得很?”不怪沈华忘记了,实在是瘦小子是真的瘦,就没几两肉,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会喘气还当抱着一床薄被子呢。   瘦小子等沈华放下来后就乖乖站在一边,仰着头目光专注看着沈华。   沈华脑袋一歪:“盯着我干什么?莫非觉得我好看?”本来就是皮一下,谁知道瘦小子一点没有犹豫用力点头,这让沈华哈哈一笑,“那么大一副眼睛果然没白长,有眼光,走走走,跟着一起,你不是还要拿彩头的嘛。”   瘦小子咧开嘴角,没有啃声跟在沈华身后,酒楼管事的在前面带路,沈风和沈清鸾走在前面,往三楼包厢的路上到处都是人群的瞩目,不过因为沈风满身的神仙气息和刚才沈清鸾的那一脚,倒是没有多少人再把目光落在后头的沈华和瘦小子身上了。   这让沈华有了更多注意力停留在身边的瘦小子身上:“你叫啥名?几岁?怎么这么瘦?家住哪里?身手真不错,动作灵敏的很……你怎么不说话?”   瘦小子仰起头对着沈华笑了笑,但依旧没有吭声,沈华一愣:“不能说话?”   瘦小子立刻点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了摆手。   “喉咙受伤了不能说话?”沈华也不是没有见过身有残疾的人,有想得开的,但大部分都有些敏感,特别是谈及自己缺陷的时候,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就是人之常情而已,就像秃头不喜欢别人提头发,胖子不喜欢提减肥一样。   但是像瘦小子一样一双眼睛中完全没有阴影的人绝对是少数,不是看得格外开,就是隐藏的深,再不然就是全然的无所谓,并不觉得不能说话是什么大问题。   “那这就是后天的了,那你看大夫了吗?”沈华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脸上也同样带着笑容。   瘦小子拍了拍手里的红绸球,然后用力点头,最后扬起一个笑容。   沈华眨了眨眼了然的回了一个微笑:“你是说你赢了彩头就可以看大夫了,并且一定能好起来?”   瘦小子立刻抬起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又对沈华举起大拇指。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其实挺聪明的。”沈华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下巴往走在他们前面上楼梯的沈风后背示意了一下,“但没办法,脑子好不好是对比出来的,我家大哥是个妖孽,我再聪明都显不出来。”   瘦小子闻言立刻重复了一番刚才的动作,还比划了一个大圈,摆了摆手,最后做了一个打哈欠的动作。   “……可不是嘛,太聪明了,做人累得慌。”沈华深以为然,抬手拍了拍瘦小子的肩膀,“都说能者多劳,天塌下来都是高个子顶着,还是当个普通人舒服,我就想啥也不干躺着就能吃喝不愁,要是有个厉害有钱的小姐姐愿意养我就好了。”   瘦小子微微张嘴,目瞪口呆的看着有着宏大吃软饭愿望的沈华,微微皱起眉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绸球,又看看灯火下满脸笑容的漂亮少年,纠结了一番后,伸手扯了扯沈华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你也有这样的愿望?!”沈华惊喜道,瘦小子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沈华哈哈一笑,“可算找到志同道合的人,那就祝愿我们都能实现愿望。”   瘦小子双眼亮晶晶的点头,抬手拍了拍沈华的胸口,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再次比划了个大拇指。   沈华给了个认同的眼神,回比了个大拇指。   瘦小子咧开嘴一笑,一双大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样。   找到志同道合朋友的沈华,也很高兴,两人一高一矮并肩走进了包厢。 第五十二章   鸿运楼今日做这么大的活动, 自然也是给了平日里几个贵客送了帖子,还给留了三楼的包间让人看比赛,而作为鸿运楼的东家自然也早早在这里看着。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这种比赛也不是他们第一家弄, 他还特别规避了可能出现的伤亡,在下头让人拉了网。   这么喜庆的日子里见了血伤了人,哪怕比赛再好也总是会让人心生不喜。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当时他就站在窗口看着, 那隔断了的竹竿要是砸实了,就算没有伤到人,光是之后修理酒楼的费用就是一大笔钱, 更别说还要安抚这些受到惊吓的贵客了。   只是老天保佑, 不但有人拦住了断竹救了人, 还最后耍了一手,就这一手谁还记得刚才根本没有砸到身上的竹子,并且他下去请这两位救他于水火的大恩人时一看……   嚯!   这不是沈秀才嘛!   那这后面两个就是沈秀才的双胞胎弟弟和那位跟谢家麒麟儿定亲的沈家三姑娘了?   这是什么?   这是运气!   这人运气来了简直是挡都挡不住!   鸿运楼东家脸上堆满了笑,不停感谢沈家兄妹,并且招呼围过来的贵客,给人家介绍沈家兄妹,就连平日里一眼都不会看的脏兮兮宛若乞丐的小子,也能笑得和善无比面对, 还一叠声的吩咐管事的去把彩头的五十两拿过来,当然那盏半人高的花灯也摘下来送过来。   沈华是很喜欢和人唠嗑的, 但是并不喜欢和不感兴趣的人做无意义寒暄,这种表面客套寒暄他完全不感兴趣, 但这些却正好是沈风擅长的, 至于沈清鸾则低着头双眼放空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心神不知道飘儿去了,那些搭话的夫人还当她小姑娘害羞。   于是一群人围过来搭话,基本都是沈风在招呼,沈清鸾在自家大哥身后做人形活体立牌,沈华则跟身边的瘦小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当然是他一个人说。   一直到瘦小子把半人高大花灯的提杆塞到沈华手里。   “……我帮你拿着?”沈华看看瘦小子的身板倒也没有拒绝,确实让他这个矮个子拎着估计走路都困难。   瘦小子闻言摇摇头,对着沈华咧嘴一笑,抬起细瘦的爪子对着沈华比了三根手指。   “三?”明明刚才还挺心意相通的,怎么这会儿沈华有些看不懂了,“三什么?”   瘦小子没有回答,把手里的红绸球拆了,一头扎在花灯上头,另外一头扎在沈华提花灯的手腕上。   沈华看着瘦小子的动作陷入了沉思:这是怕花灯被偷吗?   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对方接下去的一个动作却让他直接懵圈了,只见瘦小子从那五十俩的彩头里挖出一个小银元宝,应该是五两一锭的银子,然后塞到他另外一只手里,并且拍拍了他胸口,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再然后就动作迅速的从人群里窜了出去,没两下就没影了。   “诶?”沈华一手提灯笼一手捏银子,都不好挤出去就怕挤坏了灯笼,退后几步到了三楼窗边往下看,夜晚灯火朦胧的街道,哪里还能找到那道瘦小的影子。   等到他从窗户转过来,歪着头思考的时候发现,自家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边,还用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怎么,怎么了?”沈华被看得有些发毛。   “没。”和沈华还一脸茫然不同,从第三者的角度全程围观两人交流的沈清鸾已经大概能弄清楚什么事情了,所以才忍不住审视一番,看看自家这个二哥到底有啥魅力。   不得不说自家二哥虽然和大哥比似乎是差一点,但个人喜好是有差异的,就有特别喜欢二哥这种开朗爱笑的,并且很多,而且二哥这个人和他们家爹有些像,身上有股特别纯粹干净的特质,最容易吸引身处深渊苦难的人。   就像她,这个家里她第一个放下防备的就是二哥,第二个就是自家爹,大哥是最后一个,毕竟那样一个人在身边时时警惕才是正常的。   “奇奇怪怪。”沈华嘟囔了一句立刻转移了话题,“妹妹,你说刚才那个小子把灯和钱塞给我,还给我比了个三字是啥意思?让我帮他保管三天?三个月?”   “三年吧。”三天或者三个月,要变成厉害到能让自家二哥吃软饭的地步估计不太可能。   “你怎么知道?”沈华皱眉,“三年的保管费五两?好像也差不多。”   不,花灯和红绸估计是信物,五两银子应该是让你买点好吃的,人家已经开始养你了!   沈清鸾抿了抿嘴角,最后都没有吭声,这种事情还是让大哥去操心吧。   于是等到兄妹三晚上拎着鸿运楼东家和其他人家塞过来的谢礼回到客栈的时候,沈清鸾找了个沈华不在的机会,凑到沈风耳边一阵叽叽咕咕。   沈风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到最后微微瞪大眼:他想起来!   那个瘦小子不就是以后漠西十三镇的马场扛把子苏梅香!   难怪他看着眼熟却压根想不起来对方是谁,连性别都不对,哪里能在记忆里找到符合的人选。   “大哥你认识她?”沈清鸾看到沈风脸色变了立刻意识到什么,有些好奇的问道。   “见过几次。”沈风点点头,并且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   “你们在说什么?”沈华放好灯笼红绸和银子才过来了,晚了一会儿,进门先接过沈风递过来的热姜汤,皱着眉一口闷了下去,整个晚上在外面感觉到的寒气似乎瞬间就离他而去了,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才开口询问。   沈清鸾摸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沈华一看立刻来精神了,从妹妹兜里抓了一把瓜子,还不忘倒了杯茶推给自家大哥,示意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沈风看到一秒进入吃瓜状态的弟弟妹妹都要被气笑了:“你们把我当什么,说书的?”   沈清鸾别开视线装死,沈华眨巴了一下眼睛腆着脸笑道:“大哥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哪是说书,我们就是在听你预言呢!”你这可比说书有意思多了!   “……”沈风一点不想理这对糟心的弟弟妹妹,但既然想到了,而且看样子自己的傻弟弟似乎还和人扯上关系,总是要说一说,叹口气开口道,“我刚看到马,想到了漠西十三镇的马场扛把子苏梅香。”   “女的?”沈华一愣立刻点头表示欣赏,“厉害啊!”在这个时代女子要坐到领导地位那可要比上辈子难得多的多。   这已经是从大哥口中听说的,第三个彪悍的姑娘了,一个在过去,两个是未来。   “对,是个姑娘。”沈风在记忆里寻找关于苏梅香的片段,“我和谢砚帮着爹上位的过程中发生过几次不算小的战争,为了重新把兵权握到手里爹就请战出征,爹的军功摆在那里谁也拦不住,也没有那个理由拦,不过让爹重掌兵权那些人谁也不想看到,前头有爹的威望在,他们插不进手,后头我和谢砚也防的严实,他们就朝朝廷北边的马场下手。”   沈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难得想骂人:“真是一帮子丧心病狂的蠢货,专干些损人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等爹到了阵前开打了,发现后头没有马可以补上了。”   军马和普通的马是不一样的,普通的马还没有上战场可能就吓瘫了,所以当时他和谢砚急的嘴上都燎泡了,沈风放下茶碗:“后来还是你大嫂送来的消息,说是漠西十三镇那边有马场,那边除了普通马也有一批专门供给猎场的马,不多只有三百匹,但好歹能救救急,而且那边马场还和草原上那边有生意来往,可以弄到草原上的高头马。”   高头马是这边的称呼,草原上叫原野马,是那种敢冲击狼群的高头大马,很受草原游牧族的喜欢,同样的也受太元这边人的喜爱,也是战马的最优品种。   至于所谓猎场就是那种骑着马围猎猛兽的地方,可以面对猛兽的马,就算没有高头马那么优秀,到了战场上也可以用。   “那时候谢砚要稳住我们这一边的世家和势力走不开,倒是我这个没有职位的王世子得闲,我就亲自跑了一趟漠西。”沈风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看着期待的弟弟妹妹避重就轻的说了第一见面,“和苏梅香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后面两次也很冷淡,她似乎很讨厌我这种人,觉得虚伪不爽快,后来听说我是给爹买的马才同意的,至于后面的高头马也愿意帮我牵线,就是让我付了正常佣金的三倍。”   不过那时候没有要他十倍佣金,苏梅香已经算是心地善良了。   “她和爹有什么渊源?”沈华好奇的问。   “她爷爷曾经被爹救过。”沈风说到这里打算说一下苏梅香跌宕起伏的身世,结果弟弟妹妹只对他们第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感兴趣,板着脸好一会儿才妥协:“那时候苏梅香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她手下不少人担心她变成老姑婆,于是满大街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   “然后大哥你就被抢去做压寨夫人……呸,夫君了?”沈华和沈清鸾同时瞳孔地震。   “只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正愁怎么见到苏梅香,沈风就没有反抗挣扎,跟着一群年轻男子一起过去了。   哦,还是排在头一个,因为苏梅香的手下们觉得他最出色,苏梅香一定喜欢。   “哇哦~~刺激!!然后呢?然后呢?大哥不是一直很欣赏这种厉害的女子吗?”沈华手舞足蹈激动吃瓜。   沈风无言看着沈华,沈清鸾看他更像是看傻子。   后知后觉大哥妹妹眼神不对的沈华放下激动挥舞的手:?咋,咋了? 第五十三章   过了正月十五, 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沈风和沈华算虚岁都已经十七岁了,至于沈清鸾虚岁也十五了,之前已经和谢家商量过了, 二月二龙抬头沈清鸾及笄, 谢家正式南下过来下聘,到时候下聘和及笄宴就一起摆了。   正月里一家子窝在家里没事,杨嫂手艺好, 已经开始给沈清鸾做那天要穿的礼服了, 另外正宾就由谢夫人担任,赞者则的名额则被沈风要了去,也是想要自家爹娘提早见一见童绾, 至于赞礼则请了镇长夫人, 另还有执事则是由跟来的谢家小姐们担任。   没错, 二月二沈家过来下聘的时候是全家出动的,若是没有意外,这个时候谢家就差不多要收拾收拾上路了。   沈家人猜测的没错,只不过谢家比他们想的还要早上路,都没有在家里过十五,刚过初十谢家就启程了,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这还只是谢家这边收拾出来的聘礼, 另外一些吃的东西都要到落霞城再由随行的大厨们置办。   和上次谢砚一个人南下不同,这一次谢家连人带马车装了两艘大船。   前头相对精致的大船船尾厨房里飘着一股药味, 谢砚的两个妹妹谢诗和谢语隔着好几间船舱就听到咳嗽声了,互看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为难和无奈, 十六岁的谢诗带着十三岁的谢语推开门往后头走, 一抬头就看见小丫头站在外头抹眼泪。   “大夫不是说了好好吃药很快就会好的吗?抹在门口抹什么眼泪?”相比姐姐的温和, 谢语的脾气可要火爆很多。   “二姑娘,九姑娘。”那小丫头似乎被吓了一跳眼泪都吓了回去,胆怯的低头给姐妹俩行礼。   “表姐好些了么?”谢诗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小九不是凶你,只是生病的人本就容易多想,你再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要是让表姐看到了,难免伤心忧虑。”   “是奴婢错了,多谢二姑娘九姑娘教诲。”小丫头小声道谢行礼。   “倒也谈不上教诲,我们都是为了表姐好。”谢诗笑了笑,“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小九进去看看表姐。”   “是。”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另外一边的厨房。   谢诗正准备敲门,就见自家妹妹一脸丧气,怪嗔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让她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才抬起手。   “表姐,我和小九来看看你,可好些了?”谢诗抬手敲门。   “咳咳,你们进来吧。”咳嗽声伴随着有些气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谢家姐妹听见回答才推门进去。   因为是谢家人自家坐的客船,所以舱房比一般客船都要大,也更加舒适一些,铺着厚厚软垫的床上挂着轻纱床幔,此刻床幔挂起,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姑娘,正看着门口,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谢夫人袁氏的娘家侄女袁淑。   看到姐妹俩进来,袁淑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这个样子就不爬起来和你们见礼了,我知道谢家重规矩,但你们可不能挑我的礼。”   这话说的好像谢家规矩重于一切,死板不知变通,连人病躺床上了也要拉起来行礼问安一样。   谢诗年长面色不动笑着道:“别在意这些虚礼,你且好好躺着,等身体好了还愁少了行礼的机会?”   “是啊,表姐可要快点好起来,你不是还要和我们一起去沈家,给我们未来嫂子做执事的嘛。”谢语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根本不惯表姐袁淑这个说话喜欢阴阳怪气的毛病。   袁淑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双眉拧起眼眶瞬间就红了:“九表妹如何能这样挖我心肝……”说着就呜咽哭起来还时不时伴随几声咳嗽。   谢诗瞪了妹妹一眼,上前两步:“表姐快别哭了,你这样哭对身体不好,小九就是嘴巴讨打,你别和她计较,也放宽心,别想那么多,你要是坏了身体舅舅舅母该多难过呀。”一边说一边倒了杯温水给袁淑,然后在床尾的桌边坐下。   “表姐是我不好,你别和我计较,我就是说话不过脑。”总是瞎说大实话。   谢语言不由衷地道完歉在自家姐姐身边坐下。   “你们有听过……那位沈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吗?”袁淑喝了水见姐妹俩不再说话才期期艾艾的开口询问。   “现在家里只有大哥见过,但大哥是男子哪里好说女孩子的事情。”谢诗其实是从自家大哥口里听说过一些的,但并不想和袁淑掰扯,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所以我也不清楚。”   “我倒是听谢五说,我们未来嫂子长得漂亮极了,据说她还有一对双胞胎哥哥长得跟神仙似的。”谢语脸上有些期待,“神仙的妹妹,应该是长得像仙女吧。”谢五还说未来嫂子天生神力,一拳头就能把他们家前院假山那么的石头直接砸碎了。   不过这些压根不用说,只要让表姐知道对方长得漂亮极了,就行了。   “那是表哥的福气,表哥一定很高兴。”袁淑说这话的口气十分哀怨。   谢诗抬起手捏了捏额角:“沈谢两家结亲,跟沈家三姑娘长得好不好可没有关系,我大哥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一个人。”当然了,同样的条件,自然是长得好更好了,这不是肤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娶媳妇的时候也是要看看脸的。   他们的母亲作为袁家一个庶女能成为谢家主母,除了母亲本人品行过关,最重要的就是长得好。   而事实证明谢家没有挑错媳妇,虽然在理家管事上母亲略有些不足,但这种事情只要有能干的管事辅助就行,母亲坐稳主母之位最大的依仗不是别的,就是她给谢家生了四个相貌出众的孩子。   特别是大哥。   对一个家族而言,人品过关相貌出色的子嗣,无论男女都是非常重要的。   “二表妹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袁淑嘴里道歉,脸上却写着【没错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谢诗也不想再和这个表姐废话了,反正每天来一趟表现一下,安一下母亲的心就行了,至于其他就太过强求了。   “无妨。”谢诗站起来,“我们也坐了一会儿了,就不打扰表姐养病了,等明日有空了我们再来陪表姐。”说完对着袁淑点点头,带着一脸解脱的谢语出了舱门。   袁淑看着姐妹俩的背影,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菜干,一直到小丫头进来,才压低声音骂道:“死哪里去了,刚才那姐妹俩挤兑我都没人帮我!”   “……”小丫头不敢说就算她在这里也不敢跟谢家嫡女顶嘴呀。   另外一边谢家姐妹回了自己的舱房,谢语没有形象的瘫在自己床上:“真是的,她为什么要跟我们去沈家?她就不能干脆点回她自己家去吗?那副阴阳怪气的作态,万一到时候未来嫂子误会我们对她有意见怎么办?”   “小傻瓜,你都担心,大哥能不担心?”谢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明日会在前头江临停上半天,到时候……你知道吗?江临到陵阳袁家可只有大半日。”   “……”谢语瞪大眼:这群一肚子坏水的人! 第五十四章   谢家这一辈主事的在面临婚嫁的时候正是谢家最低谷的时候, 也不是没有以前的亲眷好友愿意结亲,但是拿出手与谢家联姻的都不是资质好的子嗣。   那时候谢家不止一次庆幸自家早早定下了陵阳袁氏的嫡支嫡女,虽然陵阳袁氏在以前的谢家面前根本排不上号, 但这已经是当初六老夫人可以条件最好的了。   谢家是报了很大的希望的, 希望袁家精心教养的嫡女能接过六老夫人身上的重担,成为一个谢家下一位出色的主母。   但是临到婚期,袁氏嫡支却后悔了, 不愿意将自家嫡女嫁到谢家, 婚期一拖再拖,最后还打算暗地里以庶充嫡,想将家里不被主母待见, 资质差长相也一般的庶女嫁到谢家做主母。   六老夫人当时是通过自己娘家促成这桩联姻的, 也是袁氏的态度让她不放心, 派了心腹的麽麽和娘家人一起袁家,结果被他们打听出来,他们谢家看好的媳妇儿居然另外根人定亲了。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六老夫人这边还没有上门算账,她娘家那边就去袁家骂上门,毕竟不管是一女许两家还是以庶充嫡都是世家大忌,六老夫人的娘家作为媒人被女方耍的团团转,在出嫁的姑奶奶面前丢了面子可不是要找回来。   若是娘家连这点事情都搞砸了,这让家里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奶奶怎么看待娘家?   这么没用的娘家还怎么成为姑奶奶们的底气?要是让姑奶奶们和娘家有了芥蒂, 那还得了?   只是那时候谢家势弱也是事实,弱者哪里来的话语权?   袁氏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 但是也硬着头皮就是不嫁嫡女,而且人家已经找好了另外的亲家, 谢家得罪了就得罪了, 没得再得罪新亲家。   最后在六老夫人娘家的劝和下, 这桩联姻依然继续,只不过变成袁家待嫁的姑娘,除了嫡支嫡出谢家可以随便挑,要是需要袁家还可以安排分家庶女当滕妾,并且承诺正妻嫁妆比肩嫡支嫡女。   谢家憋着气讨论了几日,咽下了这口气,最后也没有像袁氏想的那样挑选嫡支资质比较好的庶女当正妻然后再挑分家庶女当滕妾,而是出乎意料地挑了一个资质平常的分家庶女当正妻,至于滕妾根本没有提。   谢家再是落魄底蕴还是在的,能做谢家的主母对于分家嫡女还说都能算是一桩好亲事,结果人家挑了一个庶女,难道是看脸?   若真是如此,完全另选正妻然后把人当滕妾一起娶了不是更好?   谁也不知道谢家为什么这样选人,反正最终袁氏和谢家两家的联姻定了下来。   袁氏倒也没有食言,确实十里红妆送了新娘子出门,看起来就和前一步出嫁的嫡女一样,但也只是看起来,这嫁妆里的学问大着呢!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谢家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又爬了起来,问袁氏什么感觉,那就是后悔,特别是出嫁的嫡女日子过的并不愉快,再看看曾经连自己一个眼神都不配得到的分家庶妹活的那么舒心,可想而知后悔加倍。   于是最近几年袁氏都忙着和谢家修复关系,交往就变得频繁起来,更是常常送家里的郎君姑娘到谢家小住,特别是嫡支格外积极,想要亲上加亲的愿望就差写在脸上了。   唯一可惜的是嫡支中与谢砚年龄合适的嫡女只有一个,并且资质并不出众,最要紧的是相貌也很平常,只不过袁氏觉得,作为袁氏嫡支嫡女还是可以配得上谢家麒麟儿的。   可是随着谢砚越来越出色,袁淑就越发显得配不上了,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作为亲戚每年去谢家小住,袁家和她本人都希望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事与愿违,谢砚作为继承人忙得很,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不算,就算回来了也是在前院,袁淑每年小住最多遇到两三次,有时候一次也遇不到。   奔波谢家好几年,自己耽搁到十八岁,也不过和谢砚混了个脸熟。   袁家也曾试探让谢夫人撮合婚事,谢夫人直接拒绝,直言谢家未来主母都是家里家主长□□同决定的,她根本说不上话。   袁氏气得要死但也不敢得罪谢夫人,万一人家来一句,谁叫你们当初不肯嫁嫡女,不然作为当家主母在谢家还能没有一点话语权?   那就扎心了。   本来去年京都透出意思想要谢砚做驸马,袁氏觉得机会来了,还跟谢夫人说了,就算是名声有些瑕疵也没有问题。   这是说,可以借口谢砚与袁家表妹早就私定终身,用来回绝京都的公主。   结果谢家完全不搭腔,转头就定了西南小镇上一家猎户的女儿。   袁氏:这谢家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别说袁家觉得谢家有大病,其他的世家也都是差不多的感受,就算是报救命之恩好了,就算对方挟恩图报好了,谢家难道还摆不平这种事情。   拒绝公主的办法又不是没有别的,何至于?简直是疯了!   身为当事人的袁淑更是憋屈到差点被气死,她生病有一半是假装的,但另外一半确实是心情郁结才导致风寒迟迟不好。   谢家大船船头甲板上,谢砚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看着大运河波浪起伏的河面,两岸不停掠过的山林田野。   “大郎,你要知道这次我们若是下了聘就绝对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们谢家做不出悔婚这种事情。”谢家主还是打算再唠叨一遍。   “自然不会。”谢砚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父亲当初是怎么选中母亲的?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劝你?”   谢家主抓住自己的胡子有些顺不下去了,当初别说别人家不懂,就连谢家都有很多人觉得他晕了头,但他还是坚持,最后还是自家六叔六婶点头同意,这桩婚事才结成的。   “呵,你母亲长得好看!性情温和品行纯良。”自然是第一眼看脸。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第一眼惊为天人之后,眼睛里哪还能看见别人。   反正袁家不嫁嫡支嫡女,那么其他姑娘,对他根本没有区别,还不如娶一个家里简单还没有姨娘的庶女来的干净利索。   当然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其他袁氏的姑娘在她面前都被衬成了丫头村姑。   “我和父亲的原因差不多,沈家不但三姑娘长得好看,他们全家都长得好看。”谢砚笑得人畜无害。   谢家主:……这么讨厌的儿子想扔但又舍不得,只能自己忍了!   “那性情呢?你母亲性情温和,从来不发脾气。”谢家主用力哼了一声。   “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三姑娘发脾气。”谢砚挑眉看了一眼自家父亲身后有些脸红的母亲。   “是看见她发脾气的人都坟头长草了吧!”谢家主开始和儿子抬杠,“你敢让她发脾气,别到时候被媳妇儿打得喊我和你母亲救命。”   谢砚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远处的谢夫人抬起袖子捂住嘴,她身边跟着的麽麽也死死抿住自己的嘴。   “怎么?无话可说了?”谢家主难得噎住儿子一脸洋洋得意。   谢砚袖子里的手指捏了捏,调整了一下表情才笑着道:“父亲说的什么话,沈三姑娘如何会舍得打儿子?”说着伸手整了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襟,然后看向后头的谢夫人,“母亲觉得儿子说的可对?”   谢家主转身就看到自家妻子双眼含着笑意看着他,难得老脸一红,用力瞪了儿子一眼。   “我儿俊俏非常,哪家的姑娘舍得下手打我儿。”谢夫人放下袖子抿了抿嘴角终于忍下了笑意才上前,走到谢家主身边不着痕迹的伸手捏了丈夫一把,斜睨了丈夫一眼:这倒霉男人在跟儿子攀比什么呢?   她这个做婆婆的样样跟未来媳妇比,她要脸不要?   谢家主最后被谢夫人拽着回了舱房,谢砚带着微笑目送小动作不断的夫妻俩,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羡慕和期许。   站在船头的谢砚突然想到自家父亲说的话,谢砚抬手摸了摸脸,他记得上次他看到三姑娘看了他好多次,应该是对他的长相满意的吧……应该舍不得打吧……   “表哥怎么独自在船头?”脸色有些苍白的袁淑不知何时也到了船头,守在附近的谢家侍卫都是认识这位表小姐的,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拦着人靠近。   他们只负责大郎君的安全,可不负责烂桃花。   “……”谢砚转过身看到袁淑,眉头动了动,脸上一直带着的微笑收敛了不少,“正要回舱房,船头风大,袁七姑娘不要久站。”说着就抬脚往里走。   袁淑苍白的脸都憋的红了,喘息了两下才压着声音质问:“谢砚,我不信我这些年,年年来谢家小住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砚离开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看向袁淑:“那么袁姑娘可知道我的意思?”   袁淑当然是知道的,谢砚被叫做麒麟儿自然聪慧异常,他自然知道袁家的意思,明明知道袁家的意思,这么年他却毫无回应,就已经把态度摆的很明白了,他不愿意。   若是他当真有和袁氏联姻的想法,哪里会耽搁这么多年,定然一早就定下了,就像这次和沈家的婚事一样,还特意在年前那么忙那么短的时间内挤出时间,亲自奔波去谈下婚事。   可是……   “为什么?”袁淑实在不能接受,“我到底哪里不好?难道我堂堂袁氏嫡支嫡女还不如一个猎户家的村姑?”   “比你袁氏嫡支嫡女更好的多的是,我又为什么一定要选你?”谢砚毫不留情地回答。   “那沈家的村姑呢?”袁淑气得双眼通红,今日她一定要一个答案。   “……”谢砚微微一笑,“她比你年轻,比你长得好。”   袁淑目瞪口呆:这是大世家的继承人能说出来的话?   “很意外吗?”谢砚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是说出的话却说不出的嘲讽,“我们谢家看脸,你们袁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倒是袁家奇怪,明明知道了还送你来,可见袁家也不是真心想和我谢家联姻。”说完也没有再看袁淑转身就走。   袁淑呆滞了几秒终于理解了谢砚的意思,两眼一翻直接晕在了甲板上,旁边立刻有孔武有力的婆子涌上来将袁淑抬着送回了她的舱房。   本来察觉袁淑出来想要跟过来阻拦的谢诗和谢语,在不远处的拐角默默围观了自家大哥嘴毒袁淑的全程无删减现场。   姐妹俩互看一眼,忍不住啧啧出声,这话不但骂袁淑长得丑,还骂袁家当初不地道。   毒还是她们家大哥最毒!   这之后袁淑就闭门不出了,似乎病得更重了,正好一夜过后临江到了,谢家派了管事和麽麽送袁淑下船到临江镇上看大夫,等到袁淑主仆发现管事离开了只留下两个麽麽陪着她们的时候,谢家的大船早就起航了,而袁家来接她的人也到了临江。   袁淑本来还想去看看谢砚口中漂亮的村姑到底怎么个漂亮法,谁知道直接被扔在临江,回家这一路哭了一路不说,到了家更是伤心埋怨。   若是当初自家没有把姑姑另嫁,那她和谢砚就是嫡嫡亲的表兄妹了,哪里还会被人这样嫌弃!   袁家和谢家联姻的可能是彻底没有了,但袁家显然不想放弃和谢家搭上关系,当然别的家族也同样如此。   沈清鸾可不知道有人要在沈谢两家的联姻之中插上一脚,这会儿她正面无表情的听杨嫂给她讲及笄那天的流程,还有各种礼仪也需要恶补。   总觉得杨嫂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就像这种及笄礼,这边镇上不少人家也会给自家姑娘办,但是流程都是很简单的,有些甚至就是请亲朋好友吃顿饭,然后姑娘穿上礼服出来让家里长辈盘个头发插个发簪就完事儿。   而不是像她这里,还有各种祝词训诫,她家娘大着肚子还在那里很认真的背训诫词。   再被杨嫂灌输繁琐礼仪的日子里,沈清鸾终于盼到了二月初二,她及笄的日子,也是谢家下聘的日子。   这一天天空放了个大晴天,沈家人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特别是准备要用来放谢家聘礼的东边另外一间房间,刘嫂又麻利的请扫了一遍,地上铺上了干净的草席子,力保不会弄脏放聘礼的箱子。   这间屋子还是前不久才收拾出来的,主要是山下山坡上的私塾终于盖好了,沈家留着这些桌子椅子也无用,就全部让镇长的人过来搬到了下面私塾里,还能剩下一笔钱,镇长都说不出感谢这种话了,就让人在山坡小道边的那块石头上刻上【沈家私塾】四个字,背面还把私塾怎么来的写了个清楚。   今日镇长更是带着村里好多人过来帮忙,天还没有亮就安排人把清凉镇的大街和过来的这一条山路都清扫了一遍。   沈家可以算得上大的厨房和外头的石台,更是被村子里过来帮忙的大婶大妈挤得水泄不通,好多人挤不下都跑到后院去了。   总之今日整个沈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人。   不知谁在下面呼啸了一声,院子里里外外的人都支棱起了脑袋,嘴里喊着:“来了,来了。”   今日全部换上新衣的沈家父子带着镇长和几位族老乡绅站在院子门口等候,容氏的肚子太大了,院子里人又多,谁也不敢让她出来,就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于是今日站在沈家父子身后准备接待谢家女眷的是沈清鸾和收拾利落的杨嫂还有作为陪客的镇长夫人。   谢家的车队,前头两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开道,后面是一队敲敲打打放鞭炮撒糖果糕点的乐队。   乐队后面跟着一长串挑着箱子的挑夫,这些挑夫都是谢家从北渊那头带来的自家人,有些是侍卫,有些是家里的小厮,挑的都是五官端正高矮胖瘦差不多的,都穿着黑色的夹袄腰上扎着大红腰带,一长串望不到头。   最后面才是谢家人坐的三辆马车,旁边还有骑着马的侍卫随行。   清凉镇上的人何时见到过这种下聘的场面,不少人在那数聘礼,沉甸甸的礼盒压弯了漆了红漆的扁担。   “八十八台聘礼!八十八台!”不知道是谁惊呼,然后就是热闹的议论,还有道喜的声音混在里面。   八十八台,是谢家在规制中能用的最高级别了,在往上就是王侯家嫁娶的规格了。   沈天赐知道谢家要下聘礼了,自然也会去了解这些东西,毕竟这之后沈家也要往童家去送聘礼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开怀,谢家拿出这么多台聘礼,说明看重他家闺女,在这场联姻里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真是太好了!   沈华引着抬聘礼的人将八十八台聘礼送进收拾好的屋子,门口围了很多人看热闹,一个腰上扎着红腰带的高大男子站在门口拿着礼单,进去一台聘礼他就高声将礼盒里的东西念出来,引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安静下来,都在听他念礼单。   沈华:这波被谢家装到了!不急,稳住!早晚他们要装回来!   等到聘礼全部进了屋子,外头的三辆马车终于也在院门口停了下来,马车帘撩开,谢家一家六口人先后从马车里出来,最后一辆马车里出来两个麽麽和两个丫头,谢夫人母女三个在加上谢砚的小弟七岁的谢墨,正好一人一个,多一个都没有带。   谢家人来之前在谢砚口中大概了解了一番沈家的家境,但沈家依然出乎他们意料的简陋,但就是沈家这一片都不算两进的宅院,在他们过来的一路上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然而谢家人对于房子的惊讶压根没有掀起波浪,就被站在前头的沈家几个人的容貌震住了,平日里就够出彩了,更别说今日还特地收拾过了。   而这边的沈家人也一样,一对亲家都被对方家人的颜值惊艳到了。   沈家&谢家:这是什么神仙亲家?这也长得太好了一点吧!果然女婿【媳妇】的好相貌不是凭空长出来的。   男方这边有沈风和谢砚相视一笑互相照看介绍家里人,女方这边谢夫人拉着沈清鸾的手笑得十分矜持,跟着前头寒暄搭话的杨嫂到了西房南屋,里面大着肚子的容氏已经等着了,看到人进来搭着杨嫂和沈清鸾的手慢慢站起来,然后和谢夫人互相见礼,双方介绍自己的闺女,然后让三个女孩子见礼。   不熟悉的亲家一时之间的谈话有些不到点子上,这时候终于让一直在边上隐身的媒婆找到了存在感,立刻跳出来接过话题,把在场的挨个夸了一遍,又夸今日的场面多么热闹,又夸沈清鸾生在二月二龙抬头,定然是个富贵旺夫的好命格,又夸谢家两位姑娘好相貌,未来定然也是婚姻美满儿孙满堂。   被媒婆这来回车轱辘话一说,气氛就好了起来,尽管容氏和谢夫人还陌生,但陌生感正在慢慢消失,大家又都是当娘的,有的是儿女经可以聊。   谢诗和谢语也好奇地看着表情颇为冷淡的沈清鸾,虽然未来嫂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奇怪的是这个样子的未来嫂子让人更想招惹,特别是试探的搭话后发现对方会回答之后,姐妹俩就开始话多了起来。   如果谢家姐妹俩知道奶凶和反差萌这两词就懂自己的感受了。   屋子里热闹起来后,又站回背景板的媒婆:咱也是对的起谢大郎君给的银子了!   谢家人来得早,但光是唱礼单就用了好一会儿,所以两家寒暄了没多久,沈清鸾及笄的吉时就到了。 第五十五章   吉时到了, 一众人中仪式的参与者们全部集中在了堂屋,而其他看人闹的人则都围在外面的院子里。   沈清鸾首先穿着简单的素色窄袖长裙走了出来,头发也只是简单的在脸侧束起。   裙子很单薄, 一开始容氏是不答应女儿这样的, 她觉得完全可以像原本流程里那样进里间换了衣再出来,时间长一点就长一点,但沈清鸾本人却不同意。   按照杨嫂规划的及笄礼流程, 全套礼仪下来最短也要半个时辰,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如今的容氏来说负担实在太重了,但若是划掉进屋里换衣服的时间, 流程就可以缩短三分之一, 到时候杨嫂梳头的速度再快一点, 就能节省一半时间。   沈清鸾的意思,整个过程最好能在半个小时内结束,而且今日还有谢家过来下聘,并不会让请来的客人觉得仪式过于简单敷衍。   再说冷暖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微弱,甚至她对于及笄礼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她不可能为了一个自己心中无足轻重的仪式,让容氏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招呼宾客,更要陪着站上一个多小时。   尽管容氏想要给自家女儿一个正统一点的及笄礼, 但是家里的其他人都不同意,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大的肚子经不起折腾, 偏偏又不想错过女儿的及笄礼,所以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为了省去换衣服的步骤, 沈清鸾一开始才穿了这么薄的裙子出来。   作为沈清鸾的母亲, 容氏先是开口说了一段开场, 表明请客的理由:“小女于垂髻幼儿长成,今鸳盟已定,来日便可为人妻母,传承血脉香火,延续宗族祭祀,特今日宴请亲朋好友邻里,敬奉鬼神,告慰先人……”最后请众位宾客作为自家女儿成人的见证者。   就在容氏被杨嫂扶着吐字清晰的将一大段开场缓缓道出的时候,一个身影不着痕迹的缓缓从谢夫人身后挪了出来,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站到了谢家姐妹的旁边,那脸上一副自然,仿佛一开始就站在那儿一样。   谢家姐妹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眼观鼻鼻观心,不过眼角还在打量这个脸色有些发红的清丽姑娘……这是沈家这边请的赞者?好像听说是沈家那个神仙一样的大郎君的未婚妻,是越城童家的姑娘。   见到人出来,一直提着心的沈风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特别是看到童绾那一副自然从容的态度,悄悄抿了抿嘴角:可真会装相,估计谁都想不到这姑娘是一盏茶前才赶到的。   容氏的开场说完,在场的宾客齐齐道:“荣幸之至。”   “留发,加礼。”镇长夫人站在容氏边上开口道。   童绾立刻伸手从谢语手里的托盘上捧起一件粉色交领礼服长裙,谢夫人伸手拿过来抖开给已经站起来的沈清鸾披上,然后帮着系上腰带,童绾则在边上帮着理顺长袖和裙摆。   “跪。”沈清鸾重新跪下,杨嫂看了旁边的刘嫂一眼,上前一步手指利索的解开沈清鸾脸颊两侧头发的绑带,同一时间童绾已经将另外一侧也解开了,杨嫂手里没有停顿,以最快的速度给绑了一个成人前女孩子最常梳的双丫髻。   谢夫人从童绾手里接过小姑娘使用的两个蝴蝶小发钗,分别插在双丫髻上头。   “祝。”   容氏再次开口:“敬谢先人护佑,敬谢鬼神护佑,敬谢亲朋好友邻里看顾,小女免于水火,免于疾病,康健长成……”多谢祖宗保佑,多谢老天保佑,多谢在场亲朋好友乡亲父老帮忙看顾,我家姑娘没有因为水火和疾病夭折,而是长成如今现在健康的样子,还希望接下去大家继续帮忙。   在场宾客齐声回答:“不负所托。”   “梳发,加礼。”   还是一样的流程,但是这次谢夫人和童绾给沈清鸾披上的礼服是厚重的,更为正式的正红色成人礼服,快速地整理好之后,沈清鸾再次跪下。   杨嫂再次上前拆发髻,童绾一边帮着拆,一边将谢诗托盘里的梳子递给杨嫂,还不忘把拆下来的小发钗收好放回托盘里。   杨嫂不愧是曾经专门受过训练的,繁复的宫廷发誓都能信手捏来,更别说一个成人礼发髻了。   一般成人礼上为了不耽误时间,也为了能突显及笄时的那根专门准备的发簪,通常盘的发髻都比较简单大方,杨嫂手里的这个发髻也同样如此。   十指交叉几乎舞出残影,手腕几个拧折,杨嫂只用了两个小夹子就梳了一个带着三条长辫子的发髻。   环绕在头发边上的发辫将沈清鸾的碎发尽可能的收拢了进去,露出饱满的额头,莹白的耳垂和修长的脖颈,发髻固定在头顶,圆润没有棱角倾斜,虽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下,梳出这样一个毫无槽点的发髻,可见杨嫂这手上的功夫多么厉害。   一众宾客,特别是女眷们都被这一手惊艳到了,心里更是羡慕。   每天晚上被撸着头发梳上十几遍的沈清鸾:我说什么了吗?   衣服换好,发髻梳好,谢夫人从谢诗捧着的托盘上,拿起那个众人早就瞩目异常的精致雕花木盒。   木盒有巴掌那么宽,两只手这么长,谢夫人请身边的童绾托着盒底,然后缓缓打开,青金色的丝绒垫子上躺着一支簪体为赤金,簪头由红宝和珍珠组成的发簪。   发簪的造型没有什么特别,甚至称得上单调,就是十颗珍珠组成的花瓣和红宝石镶嵌的花心,除此之外连片叶子都没有。   但在场的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珍珠和红宝石非常大,而且红宝石剔透晶莹也就算了,这种极品红宝石一个大世家能拿出来并不稀奇,稀罕的是围着红宝石的那十颗珍珠。   如今这个时代想要找大小差不多的珍珠是非常困难的,更别说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了,但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十颗珍珠都是粉中带着细金流光的。   “这是我谢氏主母传承的十株红宝赤金发簪。”谢夫人看到所有人都瞪大眼,很满意的拿起发簪,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插上沈清鸾的发髻。   “敢问夫人,可是传说中前朝武帝聘谢皇后时的那支发簪?”问话的人是沈风曾经的同窗名唤骆行舟,如今又和沈华同窗,这回是要一起去再考秀才,本来今日过来是打算问问这哥俩啥时候出发,到时候大家好结伴通行,结果正好遇到这样的大喜事,那当然是留下来凑个热闹了。   骆行舟读书一般般,但是对于野史传说游记之类的格外钟爱,再加上家中颇有资产,经常请人帮着收集各种有意思的书籍记录,涉猎之广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他当初和沈风一起读书的时候交情倒是很一般,但是后来沈华升班和他一起后,那简直是相见恨晚。   在书院里沈华和他算是关系最好的一个。   这不,由于他知道的多,别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就立刻联想到了,还很勇的直接问了。   这发簪要不是那一根这样问简直是得罪人,但架不住它就是呀,所以谢夫人很高兴有人识货,毕竟她也不能亲自跟人吹嘘谢家曾经的辉煌,显得轻浮。   “正是那一支。”谢夫人笑容更加矜持了,在场的人抽冷气的声音却更大了。   前朝皇后的聘礼?   现在插在了沈家曾经的傻姑娘头上?   大部分宾客和外头看热闹的人: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但都知道光是这件事情就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他们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了!   前朝皇后娘娘的聘礼!   天爷!   沈华:这波又被谢家装到了,以后一定……算了,实惠是自家的,让他们装!可劲儿的装!   不同于弟弟妥协于实惠,沈风此刻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妹夫不做人,这个发簪拿出来让他给他家绾绾准备什么才好?   沈天赐和容氏没有别的想法就是高兴,随着容氏最后的训诫词说完,镇长夫人一声礼成,夫妻俩不约而同的变得更加热情招呼谢家几口人。   不管怎么说,谢沈两家联姻,沈家都是高攀,虽都说抬头嫁女,但这差距太大了,沈清鸾嫁进谢家他们夫妻俩难免有些担忧,不单单是谢家人的态度,还有往后女儿交际做事时别人的态度想法。   哪怕知道女儿不在乎,最差也能用武力碾压,但儿行千里母忧心。   如今谢家把这样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足以证明谢家人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是非常积极的,同样的这也是给其他人看的,证明谢家十分看重这位媳妇儿,但凡以后遇到,言行举止就要注意,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理由,得罪这位新媳妇,同时恶了谢家。   一上午就解决了下聘和及笄的全部流程,沈家就招呼帮忙的乡亲们把借来的桌子都支起来,里里外外包括后院在内,足足摆了五十五桌,山下大部分常来往的村民都带着礼物过来凑热闹了。   为了不让人觉得在后院吃饭对着牲畜棚子恶心,沈家用竹竿打了桩子,将后院那一块空地和后面的牲畜棚子隔开,再加上本来中间还种着一排树用来遮挡,中间距离也够,对于习惯乡下环境的乡亲们来说,沈家的后院比自家日常吃饭的环境还更讲究一些。   除了主要的客人留在堂屋之外,女人小孩和上了年纪的都尽量安排在屋内的桌子,至于那些身强体壮的汉子,热菜吃着,酒喝着,西北风里都能吃他半个时辰,更别说前院有棚子后院有帘子了。   在外头吃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家都坐在一起,很是方便男人们侃大山喝酒敬酒。   沈家今日里里外外那叫一个热闹。   谢诗和谢语作为谢家嫡女,往日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宴会,但哪里见过下乡这么热闹朴实的宴席。   她们这一桌都是年轻小姑娘小媳妇还好说,大家脸都比较嫩,吃饭吃菜还是比较矜持的,特别同桌有这么几个明显贵人家的小姐在,连平日里在街上可以和泼辣老婆子对骂的彪悍姑娘说话都不由放轻了音量。   但是隔壁桌就不同了,好多大婶大妈都在外头做帮工,坐在桌上的大多数都是活了大半辈子上了年纪的婆婆带着一群孙子孙女。   这些婆婆们大部分掌控者家里的实际资金,不说各个精打细算,但都是那种喜欢想尽办法往自己家扒拉东西的人,这就造成了吃饭跟打仗一样,有时候夹到了同一块肉还要眼神厮杀力量比拼,最后一分为二一人一半还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也亏得沈家在这边名望比较大,大家都知道今日是沈家的大喜日子,桌上的肉菜也是足够多,所以尽管吃饭凶得很,但没有人真的闹起来。   不然换一户人家,一桌一两盆肉菜,怕是要吃的直接打起来,并且此后好多年面对面遇到都要阴阳怪气跳脚叫骂一通才罢休。   谢语小嘴微张,谢诗稍微好一些,但也看得目不转睛。   “普通百姓生活贫苦,饭桌上荤腥比较少,所以格外珍惜,都希望自己或者自己家的孩子们多吃一点。”沈清鸾不怎么开口,童绾就自然而然帮着招呼谢家姐妹,“都是一片怜爱之心,家里长辈总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够得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   明明在那些贵族富人眼中称得上粗俗不堪的场面,在童绾口中说出来却是满满的人间真情,特别是年纪还小又比较感性的女孩子,更是能感同身受,想到若是自己也是普通农户家的姑娘,自家的长辈怕也是会这样不顾体面帮着自己争抢,就为了让自己能多吃一口肉。   最起码谢家姐妹是挺为这【舔犊之情】感动的。   沈清鸾看了童绾一眼,默默在桌子下给未来大嫂比了个大拇指。   “确实,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谢诗感触更多一些,“若是我太元百姓皆能吃饱穿暖,必然都会知礼节知荣辱。”   现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想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清鸾想到自家大哥和二哥,还有雪松……谢砚,说不定在座的人有生之年还真的能见到也说不定。   “这个愿望总会实现的,你看我们太元比起前朝可已经好太多了。”因为太元旧朝开国皇帝从海外带了好几种高产的作物,又改进了不少的农具,所以现在只要有块田,基本不存在饿肚子的可能,区别就是吃得好点差点,能不能沾点荤腥。   家家有存粮是夸张,但在太元因为天灾人祸绝收而饿死的情况是很少的。   所以说太*祖萧仪当真是功德无量。   “确实,多亏了萧氏太*祖。”很显然历史方面谢诗也是有所了解的,这就要归功于谢家传承的数不清的经典书籍了。   午饭吃过之后,大部分人都走了,就连借的桌子碗筷也收拾收拾都给带走了,不用沈家再跑一趟送还。   跟着谢家一起过来一大堆人吃完午饭也先回了落霞城,谢家主夫妇带着两个依依不舍的女儿和玩疯了已经睡过去的小儿子也离开了,至于儿子,当然是留下了,正好村子里不讲究这些,儿子留下来和岳家多相亲相亲才是正理。   普通人家定了亲,要是住的近,男方三五不时跑到女方家里帮着干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还是谢夫人吃饭的时候听隔壁座两个大娘说八卦说起的。   她一想,虽然他们世家没有这个说法,但是既然儿子要娶村里的姑娘,那么自然是要入乡随俗的,而且他们和沈家离得远,一年也不知道能来几趟,必然不能让自家未来媳妇被村子里的邻里说他们谢家不重视,对未来亲家不上心。   村民:今日都长了见识了,还真不会有人说了。   正好她还听说仪式上的赞者是沈家大儿子的未婚妻,人家会留在沈家住上几日,那她儿子身份差不多,自然也该留下来住几天,顺带跟未来媳妇多培养培养感情。   自己婚后生活很舒心的谢夫人太知道夫妻感情好不好,对于一段婚姻对于一个人的影响了,自己这方面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自然也希望自己儿子能顺顺利利。   比起谢夫人的开明,沈天赐更加放纵,他百分百信赖自家三个孩子不会乱来,所以免得有长辈在孩子们不好说话,吃饭也不香,干脆让杨嫂跟刘嫂在西房南屋摆上炕桌矮几,让五个孩子自个儿在那里吃晚饭。   杨嫂他们还留在厨房里吃,至于他则陪着他家容容在自己房里吃,今天一天可把他家容容累坏了,孩子们自己的未婚夫未婚妻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免得自家容容还要挺着大肚子招呼。   这样随意丝毫不规矩的未来公婆是童绾没有想到的,但却是在谢砚意料之中的,沈阔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难免想起妹妹长容有些失落。   晚上的菜色比起中午来说简略了不少,但也足够丰富,只不过一门心思干饭的大概只有沈清鸾和沈华两个。   “这一趟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一直找不到机会问,这会儿沈风终于住到机会低声询问童绾了。   沈风一边问一边挽起袖子,给童绾剥了一只虾。   大概是童绾越城那边口味比较轻,沈家的饭菜则口味重一些,所以童绾对胃口的菜并不多,这道清蒸大虾是她夹的比较多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离桌路过的时候看的很清楚,晚上特意让杨嫂多蒸了一些。   “嗯。”童绾不好意思的瞄了一眼其他三人,见大家都没有注意才红着脸夹起了沈风剥好放到她碗里的虾仁,然后低声回答道,“半路上遇到一位夫家姓程的夫人突然生产,偏偏马车坏了,我就用马车先把那位夫人送到了城里,也不能就丢下那位夫人和她身边的小丫头就走,只能我自己陪着,让人去通知她家里人,因为是往回送的,就这样耽搁了一日路程,我不是故意这么匆忙的。”   童绾觉得自己还是自以为是了,应该在时间上再多宽限两天了。   “没事,救人是大功德,就算真的赶不及也无妨。”沈风笑着安慰,“更别说你最后还赶上了,还做的很好。”   “……嗯。”童绾被夸的满脸通红,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被认可肯定的兴奋,嘴里吃着沈风给她剥的虾仁,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精神气十足,一看就是一个元气满满不惧挫折的姑娘。   相比沈风和童绾,沈清鸾和谢砚的互动就少的可怜,别说谢砚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话,就是沈清鸾在干饭的时候也是不搭理人的,于是两人最多的交流就是沈清鸾咬了一口什么,然后一边嚼一边就把眼神落到了谢砚脸上,嚼完低头再来一口,然后继续看过去,周而复始。   谢砚:这怕不是拿他下饭吧!   默默计算着未婚妻吃下去的饭菜,最后谢砚得出结论:他还似乎挺下饭的。 第五十六章   天气刚刚开始回暖, 晚上家里依然烧着暖炕,厚厚的褥子垫在下面,再一人放下一个厚厚的垫子, 手里端着热茶或者甜甜的果酒, 面前放着松软的点心,酸甜的干果和各种炒制的干果瓜子。   吃完晚饭后五个二十岁以下的少男少女坐在炕上,吃着零嘴点着油灯, 说话的说话, 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   沈风这个通常意义上兄妹之中的主导者,这会儿不再关注弟弟妹妹, 只管低声和自家未婚妻说悄悄话, 沈清鸾只管啃自己的点心, 谢砚从沈清鸾手边一大叠话本里拿了一本慢慢翻着,只剩下沈华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突然发现好像兄妹仨就他还是孤家寡人。   这……什么时候事情就突然变成这样的?   沈华后知后觉,一脸震惊的反思:他怎么就突然就这样被剩下了?这不对呀!   “妹夫啊……你看你认识什么厉害的姑娘吗?”沈华的目光一一看过去,最后选择了应该世面见得最多的那个。   “……”谢砚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等身边的沈清鸾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心中一凛,面上没有变化,心里却开始审视这个常常被双胞胎哥哥衬成隐形人的沈华, 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很抱歉, 我对于女眷并不熟悉。”   “这样啊。”沈华闻言没有如谢砚心中预想的那样再追问什么,而是非常干脆的结束了话题, 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停下谈话的自家大哥和大嫂, 双眼一亮, “大嫂,有认识的厉害的姑娘吗?你看你们成双成对的,只剩下我一个,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童绾:为什么会和良心扯上关系……   谢砚:原来没有试探的意思……   “不会。”沈风一点犹豫都没有。   “没有。”沈清鸾更加干脆利落。   “你们!”沈华捂着胸口,颤抖的手指指着淡定的大哥和面无表情的妹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转头就趴在墙上嘤嘤嘤,“你们无情,你们无耻,你们无理取闹,说好的一生一世血脉相连的好哥哥好妹妹呢?”   “……”沈风嘴角抖了抖,他还是小看他家弟弟了,不知道他除了写话本居然还会唱戏。   “没说好。”沈清鸾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冷酷无情,“滚。”   “切——”自己利索从墙上下来的沈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袖子,态度自然的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感概了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还顺手拿了一本话本来看。   谢砚&童绾:沈家兄妹就是这样相处的……不是很懂,但大为震撼!   “绾妹不用在意,阿章惯常爱玩闹。”沈风见童绾微微瞪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在炕桌底下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当真。”   沈清鸾眼光掠过沈风和童绾,拿着点心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转头看向不知道想什么的谢砚:“你需要我安慰吗?”   “……”谢砚一愣,低头抬手抵住唇清了清喉咙,“多谢三姑娘关心,我还好。”   “哦。”沈清鸾颇为冷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把吃到一半的点心重新塞回嘴里。   竖着耳朵从头到尾的沈华,从话本里抬起头:“妹妹你啥意思,为啥要安慰啊?”   沈清鸾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一副想要作妖的二哥:“被你吓到。”妖气冲天。   沈华一秒愤怒,捏着拳头对着沈清鸾:“你!”   “嗯,我。”沈清鸾有些懒洋洋的回应。   谢砚和童绾心口一提,看着宛若一冰一火对峙的兄妹俩。   然而下一秒沈华愤怒的脸瞬间变成委屈,转身扒拉自家大哥的大腿:“大哥,妹妹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你少作点妖……”沈风见自家弟弟人来疯的样子,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你要是觉得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呆着难受,就回书房背书吧。”   “不,什么孤家寡人,大家一起多热闹,我一点不难受,我高兴得很!”沈华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反正都要当自家人了,以后相处的机会多的是,早点适应自己家的相处风格,大家都自在。   “吃好了。”沈清鸾喝完一碗茶水,转头看向谢砚,“你和我出去走走,消食?”   谢砚眨了眨眼睛合上了手里的话本,微笑着点头:“好。”   沈清鸾对着童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直接下炕撩帘子出了屋门,谢砚则礼仪周到的和三人道别才跟着出去。   出了屋门就是堂屋,踏出堂屋就是盖了帘子的前院,院门前那一块并没有帘子盖着,一支火把扎在高处,正好到棚子的高度,所以盖着帘子的前院一点不黑。   谢砚披了一条滚毛的薄棉披风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上前两步将手里的披风递给沈清鸾:“晚上夜风凉,披上披风吧。”   沈清鸾接过披风披上:“谢谢。”   “应该的。”自己的未婚妻,自然该自己用心思照顾。   沈清鸾系好了披风,率先往外走,谢砚人高腿长轻易就能跟上沈清鸾的步伐,但是往外走,越走越黑,还是他不熟悉的道路,速度就难免慢了下来,沈清鸾都看在眼里立刻就停下来等他。   但依然阻止不了谢砚不知踢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还是沈清鸾伸手一把托住谢砚的双手才避免谢家麒麟儿直面大地的可能。   带着清甜糕点香味的气息瞬间缭绕自己的呼吸,谢砚感受到自己手肘处稳稳的力道,难得有了一丝无措。   “谢谢。”谢砚耳根有些红,迅速的站稳身子,与谢清鸾拉开距离。   “是我考虑不周。”沈清鸾估摸了一下,她这位未婚夫的武力值应该和她家大哥不相上下,就算多也不会多多少。   “是我急躁了。”谢砚的声音有些窘迫,这是一种很难得的体会,有些奇怪,但并不排斥。   “我们往回走。”沈清鸾带着谢砚往回走,脚步更慢一些。   “好。”谢砚应了一声,跟在后面,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有怎么和女眷相处过,单独相处就更没有了,更别说对方还是未婚妻,特别是这位未婚妻好像不怎么善于沟通的样子。   谢砚有些愁,他看沈风和童家姑娘就一直有话说。   “三姑娘没有去过北渊吧。”谢砚放弃了不熟悉的女眷这一概念,转而把沈清鸾当作亲近的友人亲眷,所以立刻就找到了可以聊的话题。   “没有。”沈清鸾下意识的丢出两个字,想想觉得不能这样简单生硬,又补上了几个字,“没有去过。”   “北渊比这里冷一些,现在还在飘雪,要等到三月才进入春天,一年中春天和秋天都很短,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夏天虽然长一点但九月冬天就开始了。”谢砚缓缓述说着,“冬天雪会下的很厚很厚,河面上的冰可以跑马,有好吃的冻梨和围炉,院子堆上雪堆,来不及吃的食材直接埋进雪堆里,吃的时候拿到屋里解冻就可以。   我们那里不但有炕还有壁炉,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穿着软底的棉履踩在上面很软,外面连绵山头种满了梅花,等雪停了还能去林子里打猎……”   “有烤全羊吗?”沈清鸾记得看过自家大哥的地图,北渊和西边广袤的草原只隔着一座边关要塞。   “有,各种烤肉,奶酪,奶糕很多很多。”谢砚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未婚妻的关键喜好了。   西边草原那头先前就被沈家军打怕了,后来听说沈大将军直接做了皇帝,西北大军变成了皇室直属的军队,关外那些部落除了一些世居的杂胡还在附近放牧之外,陆陆续续都开始往西迁徙。   理所当然原本那些部落的地盘全部被太元这边接手了,目前应该已经建成了好几个有规模的马场,以备西边遗留的部族和更北边越夷族有异动。   “北渊和草原那边靠的比较近,所以有很多草原上过来的东西,再过两个月还有西域诸国的商队也会过来。”因着太元和西域诸国之间隔着一片沙漠,所以西域诸国的商队大部分都是从草原这里绕路过来。   以前这些商队来往就怕碰上草原部族抢劫,如今倒是安心了不少,就是西北边的那几个诸侯国因为原本草原部族西迁遭了殃。   “哦。”沈清鸾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谢砚,见他微笑看着自己似乎还等自己说什么,沉吟思考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不怕冷。”   “呵——”谢砚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   他可以感觉到身边的姑娘正在尽自己所能地跟他沟通,但不知道性格使然还是怎么回事儿,她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关键点,好像在她眼里就不存在什么特别需要关注在意的事情,对身边的人事物的关注度也很低,总是带着一种冷眼旁观漫不经心的态度。   正因为她一直都是这个态度,现在她明显有了想要跟他说些什么的意向的时候,他心里是真的很高兴的,尽管她尝试了半天好像也没有能说成什么。   那种好严肃一本正经找话聊,但是努力半天也憋不出什么的样子,真的让人忍俊不已。   “……”虽然雪松笑起来很好看,但沈清鸾不太懂雪松的笑点,很努力的琢磨了一下之后,再次强调,“我真的不怕冷。”   “……我知道了。”谢砚声音里都是压都压不住笑意,肩膀颤了颤。   沈清鸾眼带疑惑缓缓歪头:麻爪了!我家雪松脑子坏掉了! 第五十七章   西房南屋中, 即沈清鸾和谢砚出去走走之后不久,沈风也带着童绾出去走走了,留下沈华和放在柜子顶上扎着红绸的大花灯大眼瞪小眼:这该死的恋爱的酸臭味!   抱紧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沈华愤愤不平的一个人埋头苦干, 然后把自己彻底吃撑了, 托着肚子扶着墙也要出去走走。   谁会没人爱?我就深爱我自己!   哼哼唧唧的沈华顺着墙绕过西侧往后院去,借着他家爹娘堂屋后卧房后窗透出来的一点点灯光,沈华摸索到了厕所门口的火折子, 点燃了油灯, 盖好罩子,转身关上门,安稳坐上了新改好的厕所。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过修整厕所呢?”沈华想起以前和猪圈连在一起的厕所, 对于自己的耐受能力也颇为震惊。   他猜想应该是自己一开始过来的时候胆小警惕所以没有敢做什么改变, 至于后来, 大概是习惯了。   果然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习惯!   解放了一波的沈华拿起旁边堆叠好的厕纸,再次感概习惯真可怕。   收拾好自己吹灭了油灯,正准备离开后院,突然听到他家爹有些紧张的询问:“容容你怎么了?”   沈华一僵下一秒拔腿就绕到了前院,他还没停下脚步,就看到有什么东西飞速接近,然后有什么东西塞进他怀里,下意识扶好, 再低头一看,这不是他新出炉的妹夫吗?   看谢砚头发凌乱一脸呆滞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沈华知道了,刚刚闪进去的人必定是妹妹了。   远远的自家大哥和童绾也正在往这边跑, 两人脸上还带着疑惑, 应该是看到妹妹带人闪现, 这才跑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沈华扶好谢砚:“妹夫稳住不慌。”   “……多谢。”谢砚深吸一口气,先道了谢,然后想要问什么,就被从里面出来的沈清鸾打断:“娘要生了,我去请稳婆。”   刚过来就听到消息的沈风双眼一黑,用力咬了咬舌头才勉强稳住心神,不被上辈子所影响,立刻阻止沈清鸾:“不,我去请稳婆,妹妹去城里请司徒老大夫。”说着转头看向谢砚,谢砚立刻接口:“我马上写一封手书给三姑娘带着。”   门口的动静把厨房里三个大人引了出来,不需要再吩咐什么,连顺自发往后头去套马车,杨嫂则让刘嫂收拾厨房点火烧水,自己先进去看了容氏的情况,然后去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做最后的收拾。   谢砚的动作很快,借着沈家兄弟俩的纸笔,快速写下书信,盖上自己的私章,然后吹干墨迹折好交给沈清鸾。   “多谢。”两个字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沈清鸾已经消失在原地,这让谢砚拿令牌的手顿住,那一句【这时候落霞城城门已经关了,你拿令牌叫门】这句话也梗在喉咙口。   行吧。   谢砚把令牌塞了回去,他估摸着他这位未婚妻要想进城压根无需开城门,就是不知道是直接翻城墙,还是干脆一拳头轰了城墙。   要是翻城墙还好,这要是直接轰了城墙……   谢砚眼皮一跳:落霞城新上任的守备将军是谁来着?   这时候沈风坐上了连顺驾的马车直奔下山,早前就说好的稳婆就住在镇上,本来过几日就要把人接上来住着,没想到容氏突然发动了。   沈华也进去看了一眼,然后就被自家焦躁的爹赶了出来,没办法就窝在了灶后面烧火,没一会儿谢砚也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这时候刘嫂已经收拾好了碗筷,也已经把两个锅反复洗了几遍,沈风和谢砚帮着提水倒进锅里准备开始烧热水。   “里面收拾好了,你看着准备一些吃食简单好克化的,生孩子是个费力气的伙计,接生看护的也是,大娘子是双胎估计时间要长一些,到时候大家都要吃一些。”杨嫂捧着一套衣服往外走,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让容氏生产和月子里穿的,裙衫没有缝严实,躺着也能穿脱。   “哎。”刘嫂自己没有生产过,周边的人也因此不待见她,觉得她晦气,谁家媳妇生孩子也不会要她帮忙,所以她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真的有些手忙脚乱,现在听到杨嫂吩咐,立刻找到了主心骨。   杨嫂脚步稳当的走出厨房,进了堂屋后头的房间,沈华还能听到她指挥自家娘换衣服,指挥自家爹把早前准备的那些药材收拾出来,特别是人参就放在随手,好方便需要的时候用,一会儿后杨嫂给阵痛并不密集的容氏裹上厚厚的披风,搀扶着出了门在院子里慢慢绕着圈子。   生产前走动可以帮助胎儿更好的调整胎位,也能帮助产道更快地打开,让生产过程变得更为顺利。   容氏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虽然时隔了十多年,但是怎么对生产更好她是清楚的,所以她看似娇弱,但从怀孕到生产都保持一定量的运动,哪怕最近两个月肚子大的夸张,天气又寒冷她也没有停下每日的散步,要不然今日上午她也不能稳稳站了快半个时辰。   整个沈家都没有想到,容氏生产最冷静的居然是杨嫂和产妇自己。   大概是杨嫂和容氏太过从容淡定,原本心慌慌的几人都稍稍安定了下来,特别是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异常焦躁的沈天赐也缓了过来。   没多久沈风就把产婆秦氏请了回来,秦氏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她两个儿媳妇来的。   秦氏接生的本事是当年她婆婆手把手教的,而她婆婆则是上头太婆婆教的,可以说接生是他们家媳妇代代相传的手艺。   正因为要传承这门手艺,他们家挑媳妇也是有讲究的,要么胆子大,要么力气大,要么索性懂些药性。   她带来的两个媳妇儿,大媳妇儿是隔壁县城屠户家闺女,生得高壮,胆子大敢见血,还很有一把子力气,一直是她的好帮手。   至于二媳妇儿则是刚进门才半年的新媳妇儿,长得瘦弱娇小了些,但人家是赤脚郎中家的闺女,从小跟着他爹采药,□□一番必定也是一个伺候产妇的好手。   这次接了个双胞胎,沈家又没有什么亲眷,秦氏就把两个媳妇一起带过来了,免得到时候人不够手忙脚乱。   从马车上下来的秦氏已经知道了容氏的大概情况,和沈风口中的猜测,心里有了数,看到容氏正被搀扶着在院子里溜达,看起来面色不错,精神也很好,顿时心里就松快了。   做这行的,不知道要见证多少生死,她做了几十年,可以说见惯了人世百态,心底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是见到健康鲜活的孕妇还是从心底高兴:沈家果然是十里八乡有名望的人家,光看人家家里的孕妇养的那么好,就知道不但心好还很有见识,不像村子里什么都不懂的婆媳,一个劲儿地折腾。   要么觉得生孩子没啥好稀奇的,是个女的都会生,一点不知道进补修养。要不然就是啥好的都往嘴里塞,整日躺着养肉,动不动要死要活。   多少人不懂装懂也不知道问,别人说了也不信,最后遭上一场大罪,好的还能养过来,倒霉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秦氏立刻上前细细询问容氏,现在什么感觉,然后和杨嫂把人扶进产房:“我先给你看看胎位,可能有些疼,你忍忍。”秦氏让容氏躺下,然后双手用热水泡了泡擦干净才伸进裙子里直接摸上容氏的肚子,“别慌,放轻松,你绷得太紧我可不好摸了,别紧张,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养的好,你也不是头胎,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秦氏一边安抚容氏,一边用手指细细触摸按压,仔细感受腹中两个孩子的状态,好一会儿秦氏额头都冒出了汗才笑着对容氏道:“胎位很正,虽然时间是早了些,但没有关系,双胎本来就会提早生产,另外你也是养过双胞胎的,我就多嘴再提醒一句,孩子出来会比一般的孩子小一些,前头几个月精细些养着,很快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了。”   “多谢秦婶子,这次要劳累你了。”容氏记得自己之前三个孩子都是秦氏的婆婆接生的,那两次秦氏都被接到别出去接生了,所以这还是秦氏第一次帮她接生,不过这说话做事的方式倒是和她婆婆如出一辙。   “不劳累,你放宽心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就是我老婆子的功德了。”秦氏笑容亲切和蔼,很容易让人放松有好感,和杨嫂一起再次把容氏扶了起来,还不到生产,那就继续在外头兜上几圈,一直到羊水破了才把人扶上产房的炕上。   秦氏指挥者自家大媳妇往上头屋梁上挂长长的布巾:“等会儿把布缠在手上,方便你借力使劲儿,免得不小心掐坏了自己的手,还有我这里也准备软木,一会儿开始生了就要咬着,免得你咬到自己的舌头或者咬坏牙齿。”   秦氏一样样条理分明的安排着,还问了沈天赐,家里有没有人参,若是没有她们是有带的,结果看到沈家的人参立刻笑着点头:“这可是好参,到时候真的用也不用多少,只要一点根须就行。”   “哎哟可要冻死我这老头子了。”   秦氏正在和沈天赐说话呢,就听到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出去一看,惊讶道:“司徒老大夫……这是把您都请来了?”   “是你呀,郭家的媳妇。”司徒老大夫早些年的时候日常坐诊,附近十里八乡的产婆他都认识,手艺最好伙计最仔细的就是郭家婆媳,还会私下里带着礼来医馆请教。   “是,我带着两个媳妇一起来给沈家夫人接生。”秦氏不等司徒老大夫在厨房里坐稳,就开始噼里啪啦讲容氏的情况一说。   司徒老大夫一边听一边点头,知道情况不错也没有那么着急了,等喝了热茶暖和了身体才和谢砚见了礼,这洗了手脸去了外头的罩衣进产房给容氏把脉。   谢砚则倒了热水递给脸色微微发红微微喘息的沈清鸾:“外面冷,喝热水。”   沈清鸾闻到清爽冷冽的雪松气息,因为担心容氏和一路奔回来的浮躁慢慢缓和下来,接过碗在桌边坐下。   热流顺着喉咙缓缓流向全身,沈清鸾舒出一口气,看向坐在旁边明显神色不稳的自家大哥:“没事的。”   沈风的目光对上沈清鸾冷静的双眼,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转向另外一边是童绾担忧的眼神,沈风整个人缓缓放松下来,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童绾跟着露出了笑容。   而这时候产房里也终于发动了。   离着清凉镇七八天路程的玉龙寨里,原本好好的唐双双突然喷了一口血,把身边的所有人都骇了一跳,只有唐双双自己抬手摇了摇表示没事:“大概是那个人出了事情,没有关系,对我影响不大,少许内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到那个人,几位长老都没忍住将目光落到了周珉的身上,周珉低垂的眼眸晦暗不明。 第五十八章   太元南疆那一片生活着不少的外族人, 其中人数最多和中原交流最多的就是玉龙族。   玉龙族很早很早之前还不是女子主事的,而是由族长和大祭司共同掌权,一直到有一日某位大祭司不满足在这小小的宅子里逞威风了, 再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 大祭司离开了玉龙寨。   这之后玉龙寨族长独自掌权好些年,有一天大祭司突然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太元女子回来了。   族长面上欢迎大祭司回来,但实际上心里是不高兴的, 但是祖宗规矩在那里他不得不分权给大祭司。   有一日族长喝多了独自出寨子, 谁知遇到大祭司拉着漂亮女人在外头林子里乱来,族长皱着眉头正要离开,结果却看到那漂亮女子拿起了发簪捅进了大祭司的心口。   他可以阻止的,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动, 然后就和杀了人的漂亮女人对上了视线。   那女人吓得什么都顾不得扑过来哀求他。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是玉龙寨里从来没有过的妩媚娇俏,白得晃眼的皮子上还有些青青紫紫和血迹,一双勾人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看着人心肝乱颤。   “族长,你或许不知道,妾身本是中原公主,那恶贼哄骗我父皇,说需要血脉相连的纯净女子做法好为他炼长生不老药, 却不想……呜呜呜……后来事情败露他慌忙逃跑还迷晕了我带着我一起,我,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族长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没有想到大祭司这么胆大妄为居然偷了个中原公主回来。   “求求族长发发善心放我离开, 只要回了中原, 定然厚报族长。”公主实在动人, 此时就跪在他脚边求他,这样一个尤物难怪大祭司舍不得,就是他也很很心动了。   但族长胆子没有那么大,所以最后族长留人处理大祭司的尸体,做成意外死亡的样子,然后亲自将公主送出玉龙寨,他倒是不想什么厚报,只要中原那边不因此找他们玉龙寨麻烦就行。   结果公主送到外头府城将军手里才不过三天,公主就自己跑回来了。   原来中原皇帝被人杀了,现在外头乱成一锅粥,那个接手的将军正打算着把公主当投名状送给不知哪个枭雄。   放在公主眼前的只剩下两条路,第一条比较好就是被不知哪个造反的收进后院,以后要是成了还有好日子过,要是失败了,第一个死的就她。第二条路就是直接被人拿来祭旗。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活的可能性太低了,于是公主又自己跑回了玉龙寨,她早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了,那族长看她什么眼神她再清楚不过,在玉龙寨她还能求个活命。   果然丧妻两年,还身强力壮的族长听到她现在无依无靠,愿意委身于他,只求衣食有继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中原的公主就成了玉龙寨寨主的外族小娇妻,慢慢的寨主老去,小寨主还年少,公主拿捏了寨中的权力,并且在太元新皇帝过来时主动交好,还借兵给对方,并且还给了对方原来皇宫的地图密道之类的资料。   太元立朝稳定之后第一个册封的外族藩属诸侯,就是玉龙寨。   之后玉龙寨和太元也一直保持着友好的来往,比起别的外族而言简直太过安分了,所以太元的每一任皇帝对玉龙寨都非常宽容,每年都会有赏赐送到玉龙寨。   玉龙寨在公主到来之前虽然说因为人多就比旁边几个外族过的稍好一些,但条件也是很艰苦的,吃不饱饿不死是常态。   但自从公主掌权之后,玉龙寨生活的越来越好了,带着他们才要打猎换取粮食,玉龙寨慢慢富裕起来,若是有人想要通婚下山定居公主也赞同。   久而久之公主的声望越来越盛,玉龙寨的族人虽然有老顽固,但更多的很单纯,谁让他们活得好他们就信谁,于是当公主将自己的女儿推上寨主之位的时候,虽然也遇到了反对,但最后还是成功了,更因为一位周姓太医入赘玉龙寨,让玉龙寨受益匪浅。   一百多年过去了,玉龙寨就成了彻底的女子主事,喜欢外族入赘的寨子。   一直到二十多年前,唐双双遇到了据说来看望太叔祖后人的周珉。   周珉是那位周太医的后人,家里也是世代行医,他的父亲就是太医,但是遇上脑子不清楚的皇帝,太医的折损率就有些高,然后周珉年纪轻轻就没了爹,为了怕被牵连周家名为探亲实为逃亡。   在玉龙寨周珉接触到了只在书里看到过的巫术和蛊,哄骗着娇蛮天真的表妹唐双双学习着这些神秘的东西,他心里有个疯狂的计划,希望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然而不等他报仇,沈大将军反了。   皇室也没空追究他们这些小虾米了,于是周家探完亲决定回去了,唐双双被哄得非周珉不嫁,周家人一走,唐双双随后找了个机会也跟着偷偷跑了,玉龙寨遣了人在后面追,也没把人强硬带回来,只要保证大小姐的安全就行了,至于大小姐本身,等她玩高兴了自然会回来的。   周家人想的很好,但是没想到他们前脚进京都后脚沈大将军就攻城了,一家人慌乱不知所措,后来城门大开,好多人都逃了出去,周家人又往外跑,半路上周珉与一行人擦肩而过,那惊鸿一瞥让他猛然想起来和他擦肩而过的人是谁。   那是前几年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微服的太子和泰昌公主,父亲悄悄指给他看的。   泰昌公主?!   周珉想到死去的父亲,心底念头纷杂,他暂时拿不定想要做什么,但先把人弄到手总是不错的。   他废了不少力气才弄晕了所有人带走了泰昌公主,然后出去就撞到了来找他的唐双双。   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出现,随着太子被毒杀,沈大将军称帝,和泰昌公主有婚约的沈世子成了皇太子,那个念头慢慢成型,谁知道没多久情况急转直下,新的皇太子居然失踪了!   未婚夫都失踪了,谁还会为这个前朝公主买单?   周珉都要气死了,本来他想着直接把人卖掉算了,结果听到唐双双感叹这么快又换皇帝,还说她太□□母是中原的公主,他看着身边和泰昌公主年龄相近,身材相近的姑娘,他突然笑了。   泰昌公主还有用,就养着吧。   周珉想了很多可能,就是没想过那个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唐双双,居然因为区区一张脸皮就要和他一刀两断,他哄了好久依然不得好脸,跟了他都几年了还这样任性,他决定冷她一冷。   正统的公主都在手里,不是非要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公主,实在不行就不要公主了,只要孩子像公主也可以。   结果转头唐双双自己跑不算还把泰昌公主放跑了。   两头落空的周珉起的心肝疼,很是颓废了一阵子,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被连人带被子一起带回了玉龙寨。   “我要继承寨主之位了,只有成了亲才能真正掌权,你就入赘我们玉龙寨吧。”这时候的唐双双已经生下女儿,不但脸变成了泰昌公主的脸,就连性子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女儿也需要一个婚生子的身份,就便宜你了。”   之后周珉就成了玉龙寨的上门姑爷。   周珉面对整个寨子虎视眈眈的眼神,自然蛰伏下来,拿出本事哄着顺着唐双双,好容易唐双双让他近身,才有了儿子周冬的出生。   玉龙寨长时间女子主事,那是不是谁都服气呢?自然不可能,那么多身强力壮的男子哪里愿意。   他都想好了,后续李代桃僵都安排好了,但是唐双双命大被人救了……   周珉垂下眼眸,现在更是,没有想到泰昌公主居然到现在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这回会不会直接死了。   希望她死了,这样能更加干净利索一点。 第五十九章   黎明时分, 朝阳刚刚撕裂黑夜,整个天空染上深深浅浅的橘红,一点点雪白细小的飘雪跟着春日并不算大但却依旧冷冽的风, 缓缓打着旋落下来。   “下雪了。”沈风一群人坐在厨房里已经大半个晚上了, 屋里的灶台一直不曾熄灭,手里捧着热茶,周边还有炉子倒也不冷, 就是有些焦急和坐立难安。   终于当那声落雪落下的时候, 旁边的产房里传出嘹亮的哭声,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通红,张着嘴哭嚎的小猴子被裹严实了送到了产房隔壁, 秦氏的大媳妇稳稳端着一盆带着血腥味的水出来, 刘嫂立刻接过, 又换了新的热水端进去。   原本坐在厨房里的一众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特别是沈天赐几乎要趴到产房的门框上,倒是沈风请了在西房南屋炕上歇息的司徒老大夫过来,先给刚出生的孩子看一看,毕竟是早产儿,让老大夫看一看他才心安。   产房隔壁沈清鸾和童绾守在那里,本来想要把小露水移到沈清鸾房里去,但是小丫头睡得熟, 产房那里声音也并不大,倒是新出生的小娃娃的哭声把小姑娘吵醒了。   小露水一点不认生, 醒来没有见到杨嫂也不哭,就是有些委屈, 被童绾抱在怀里拿一碗糖水就哄住了。   “出来了, 出来了。”刚出来的老大哭声消停, 产房又响起哭声,但和老大不同,这个就是一开始哭了两声,之后就不哭了。   “容容怎么样?”沈天赐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至于两个孩子压根没心思顾及。   “沈大爷别着急,沈夫人没事,就是累极睡过去了,两个孩子虽然早产但也很结实。”秦氏让小媳妇把老二抱到隔壁房间,然后指挥老大媳妇换水,“等我们先给沈夫人收拾擦一下身体,换了被褥,等会儿你再进去。”   产房里昏睡过去的容氏先是让秦氏和杨嫂将身上的汗水脏污统统擦干净,然后该上药的上药,这才让秦氏的大儿媳妇把人托起来,用干净的被子把人裹好轻手轻脚安置到炕的另外一头,然后一群人将上头的布巾拆掉,枕头和下面垫的褥子之类的全部收拾起来,捧出去。   秦氏拿出艾草点燃后稍稍熏了熏,杨嫂重新铺到了褥子和垫子,再把容氏抱回炕上。   “恭喜沈大爷,大人小孩都平安。”秦氏这才让沈天赐进门,“老婆子讨人嫌多嘴一句,沈夫人虽然这一次生产还算顺利,但到底有了些年岁,生的又是双胎,损耗了元气,最好能做个双月子,第一个月就不要下床了,第二个月也不要频繁走动,双月子后半年内最好不要有房事,至于怎么进补沈大爷都请了司徒老大夫来了,老婆子就不多嘴了。”   司徒老大夫这时候看完两个孩子,也除了罩衣进来坐在炕边给容氏把脉,听到秦氏这么说点了点头:“老夫给沈夫人补个身子没有问题,产后要注意些什么,郭家的媳妇们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毕竟司徒老大夫这辈子都没有给妇人接生过,学到的也都是书上提到的,而郭家的产婆一年手上不知道要接生多少孩子,她们经验丰富,对于产妇孩子很有一套办法。   “您夸奖了。”秦氏非常高兴,然后笑着道,“天也亮了,我就和两个媳妇儿回去了,三日后老婆子过来给沈大爷你家龙凤胎洗三,若是想要问什么,随时可以上家里。”   “多谢秦婆婆和两位嫂子。”沈天赐哪里能听见别人说话,他光顾着心疼自家容容了,秦氏也不觉得有什么,产房外傻兮兮的男人多了去了,还有媳妇才刚开始疼,自己倒先晕过去的男人。   沈风拿了一大两小三个荷包放到秦氏手里,秦氏高兴地收下了,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才坐上马车让连顺送下了山。   “弟弟就叫雪仪,最小的妹妹就叫雪见。”沈风在产房门口问了自家爹一声,听到一声似是而非的应声,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就拍板,“爹同意就好。”   从头看到尾的谢砚:沈阔这做父亲的威严也是荡然无存的。   “大哥,最小的是弟弟,先出生的是妹妹。”沈华不知何时混进了龙凤胎的房间,听到外头自家大哥这么说,轻手轻脚出来说道。   沈风微微一愣:“先出生的是雪见?”不对呀,先出生的应该是雪仪才对啊……   “对,雪见先出生,哭得老大声了。”沈华往旁边让了让,沈风进了房间看向已经过来照看新生儿的杨嫂,只见她点头道:“确实是姑娘先出生,我们一开始听到哭声也以为是个小郎君。”   “这个是雪见。”沈清鸾指着明显白胖一点的,然后指向小了一圈的,“这个是雪仪。”   沈风的震惊大概只有沈清鸾和沈华懂,其他人只以为沈风有些不可思议才反复确认。   “嗯。”沈风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好了几位郎君姑娘都吃点东西回屋里去睡吧,都熬了一个晚上了,孩子由我和刘嫂看着,司徒老大夫让连顺送回城里。”杨嫂眼看着外面天都亮了,劝着等了一晚上的少男少女们回去休息。   外头厨房里刘嫂已经下好了鸡汤面,雪白的面条细细的鸡丝和碧绿的小葱,还一人给卧了一个荷包蛋,每人都有一碗,产妇则另外有小炉子砂锅小火炖着鸡汤,好喝了下奶。   “对了大郎君,小郎君和小姑娘一开始胃口小大娘子还能奶得过来,等稍大一些怕是不够,大郎君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快要生产的母羊,买上两头,到时好填补填补。”其实沈家之前早就打听好了母羊,但现在提早生产,时间就对不上了,就要另外再找。   杨嫂想了想道:“要是有产奶的母牛那就更好了,牛奶虽然也腥,但比羊奶味道好多了。”   “这个我知道,煮的时候放上杏仁或者茶叶好像能去腥味。”沈华立刻从面碗里冒头,“具体怎么样我也没煮过,就是一个方子,等买到了试试看。”   “若是能行自然是最好的。”杨嫂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位二郎君平日里在哥哥妹妹的衬托下,看着不怎么出挑,但她可是亲眼见过那一大叠菜谱和配方的,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光是那肥皂和厕纸就够让人惊喜的,前头弄出来的皮蛋虽然坏了一半,但剩下的那些用酱油醋和芝麻油拌了,当真是一道好菜。   “应该能行。”这是小说里处理牛奶羊奶的常见手段,应该不至于都瞎说。   五个少男少女吃完了面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倒在了炕上睡个天昏地暗。   沈家兄弟俩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就和谢砚三个躺在西房南屋的炕上,童绾则和沈清鸾睡北屋,隔着一堵墙,下头联通的两张炕宽敞的很,足够他们施展。   五个人一直睡到半下午才爬起来,各个饿的肚子咕咕直叫,这时候容氏也睡醒过来了,喝了鸡汤吃了面精神也不错,两个小宝贝也被抱过来就睡在她边上,喂饱换洗干净的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香。   外头厨房里沈天赐压低声音对着沈风咆哮:“臭小子能耐了,你给龙凤胎取名字问过你老子了没有?”火气很大,但偏偏压着声音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我当时问了爹,爹你也同意了。”沈风言辞灼灼。   沈天赐才不信,看向沈华和沈清鸾,但是看了一眼就已移开:“老子都不用问你们,你们就跟你哥一个鼻孔出气。”   沈华&沈清鸾:……   “沈伯父,早上您确实答应了。”谢砚给上辈子的好兄弟挽了挽尊,“当时您关心沈伯母,所以记忆不深忘记了。”   “我们都听见了,沈伯伯你答应了。”童绾也在边上小小声的附和。   沈天赐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但看着一桌子晚辈,特别还有未来的女婿和儿媳妇,到底没有再追究,点了点头,憋屈的回了里间,对上双眼都带着笑意的妻子,顿时委屈:“容容你不知道,老大那臭小子多过分,老子的儿子闺女取名字要他多事儿,有本事以后自己生,他想取啥名就啥名。”   “好了,老大取的名字挺好听的,这两个小的出生的时候就落雪了,又是黎明破晓,所以叫雪见雪仪挺好的。”容氏的声音轻轻的,显得中气不足,但整句话说下来还很顺畅,说明睡了一觉之后身体就恢复了不少。   “本来我想闺女跟囡囡叫清凤,儿子就叫沈珏,以后要是再有儿子就叫沈玳,和两个哥哥和一起就是风华绝代,姐妹俩是鸾凤和鸣,多好!”沈天赐还是不咋高兴。   “我都几岁了,还有儿子?”容氏翻了个白眼,“好了,既然大名老大取了,你就给取个小名吧。”   “嗯……”沈天赐陷入了沉思,就在容氏以为丈夫要取凤儿,珏儿来弥补遗憾的时候,男人开口道,“就叫小四小五吧,按着排行最简单。”   容氏:……   “也行。”乡下地方取个贱名好养活,“那就叫沈小四,沈小五吧。”   两个大人谁都没有看到,旁边瘦瘦小小的娃娃张开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哭不闹就这样直直望着房梁,好像那一双眼睛能看到东西一样。 第六十章   婴儿时期成长的变化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三天大变样。   刚出生还是红皮猴子的小四小五,到了洗三的那一天都变成了白白嫩嫩的模样,小四作为姐姐依旧大了小五一圈, 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大哭了一场之外, 之后就没有听到什么哭声,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   极少数醒着的时候都在咧开嘴笑, 也不知道这么丁点的小家伙在乐呵个啥。   和姐姐弥勒佛和睡神附体不同, 小五醒着的时间多了不少,也一样不爱哭闹,或者说就不搭理人, 不管谁逗他都面无表情。   “刚出生的小孩子都这样。”就在沈华叨叨小五长大后该不会是个面瘫的时候, 杨嫂哭笑不得的解释道, “有些天生就会笑,有些是头几个月压根不会笑,小孩子刚出生,喜怒哀乐都在学呢。”   “哦,这样啊。”沈华不太懂这个,“所以小四先学会了笑,小五学会了面瘫。”   “二郎君尽胡说,小郎君一看就是个稳重的性子。”杨嫂拍掉沈华蠢蠢欲动想要戳小五脸颊的手, “二郎君若是再闹,奴就去告诉大郎君了。”   沈华收回手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传话的:“杨嫂, 大哥说了,小四小五的洗三家里就从简了, 之后满月估计我和大哥都不在家了, 所以也一样从简, 等周岁的时候再热闹热闹。”   一个乡下人家,短短时间就大规模宴客了数回,实在太过扎眼。   “本来就该如此,咱们家又不是那些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若不是要招待贵客,哪里需要之前那样破费。”杨嫂帮着容氏一起筹办宴会,自然是知道其中花费的巨大,后面两个郎君要考功名,娶妻生子,姑娘要嫁人,再厚的家底也不够这么造。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大家族,都讲究个你来我往,婚丧嫁娶红白喜事都是有来有去的,但是在这个地方沈家的生活条件已经明显高出普通家庭太多了。   沈家办宴会请村里人上门,无论席面回礼都要符合自家的条件,但收到的回报是根据村子里普通人情来往来定的。   这样一来,沈家每次请客办宴会都是疯狂往里面贴钱,还是可以预见绝对收不回本的那种。   杨嫂一边帮着容氏发愁,一边又觉得没有办法可想,总不能在席面上克扣,那可太失礼了,也不能指望村里的人能多送多少礼金礼物……只能当和睦友邻,加点名望了。   虽然沈家打算小四小五的洗三满月简单一点,但再简单,该请的人还是要请的,比如镇长夫妇和乡绅族老,再比如还在落霞城没有离开早早送了洗三礼过来的谢家夫妇。   村子里的人之前二月二过来吃了席面的,听说容氏生了孩子也过来送洗三礼,鸡蛋腊肉红糖老母鸡什么的都有。   沈家还无法推脱,人家放下就走,都是差不多的东西,这么多总不能一家一家送回去吧。   还是沈风让沈清鸾一一记下来人的住处,之后家里蒸了点心煮了鸡蛋花生染了色,并着红枣凑了四样,一份一份给村里的人送去。   洗三的时候沈家最后还是摆了三桌席面才把客人全部安置下来,秦氏早早就过来,给小四小五一一洗三,吉祥话成串成串的出来。   期间还有个好笑的事情,小四小五都是不爱哭的性子,但是洗三的时候就需要小娃娃哭几声,越响说明身体越好,元气越足,也不容易生病夭折,结果小四乐呵呵就是不哭,小五则全程面无表情也同样不哭。   倒是让说吉祥话的秦氏都差点卡壳,把边上看的人都逗笑了。   洗三结束后,谢砚跟着谢家夫妇回了落霞城,隔天他们就要回去了,谢家主夫妇带着女儿和小儿子直接回北渊,谢砚则转道先去京都,因为天一亮他们就从北门出城,所以也不愿劳烦沈家送行,就提前一日和沈家道别。   童绾这边就和谢家一起回落霞城,沈风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到了城里,打算第二天送童绾和她身边跟过来后一直在下头镇子上落脚的人出城门,连顺驾着马车也一起跟去了城里。   之前还挺热闹的沈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落霞城谢家住的园子里,后半夜就开始忙碌起来,天还没亮所有人都收拾好上了马车,谢家姐妹和最小的谢墨窝在马车里继续睡,来的时候长长的马车队,这会儿少了一小半,整个车队都轻省了不少。   谢家来的早,出城的时候排在了前面,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北城门缓缓打开,车队缓缓向外移动,骑马走在前面的谢五一眼就看见城门外不远处站着的人,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错觉立刻掉转马头,凑到在最前头的马车旁边,对着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谢砚道:“大郎君,三姑娘在前头。”   谢砚睁开眼睛,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臂,有些惊讶有些懵:“谁在前头?”   “三姑娘,沈家三姑娘。”谢五要不是看见了人,也不敢信。   “马给我,你们继续走,不用惊动父亲母亲。”谢砚一撩车帘就弯腰出了马车,也不用本身就走的不快的马车停下,直接跳下去,接过谢五手里的缰绳,跨上马背,哒哒哒小跑着朝着不远处沈清鸾站着的林子边跑过去。   谢五自然不会让谢砚一个人留下来,于是转身吩咐身边的人,又牵了别的马落后两步跟着,也不靠近就这样远远看着。   “三姑娘怎么过来了?”谢砚翻身下马,眼角瞥过身后,知道谢五就在身后,就随手将手里的缰绳丢开了手,谢五果然上前两步拉过缰绳,然后将两匹马都往远一点的地方牵过去,不去打扰两人的谈话。   “送行。”沈清鸾本来是没有想到这一茬的,毕竟之前都已经道过别了,没必要一大早从被窝里爬起来再过来送行,虽然她不怕冷,但她喜欢睡觉,没有必要她并不想要离开房间里铺的软软的炕。   只是看到自家大哥跟着童绾一起去了落霞镇,第二天一大早还打算送行的时候,沈清鸾就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做些什么才对。   这都是未婚夫妻,自家大哥需要送别未来大嫂。   那她是不是也要特意过来送一送她家雪松比较好?   沈清鸾第一次处理这种复杂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关系,颇有些不知从何下手的无措。   但是没有关系,沈清鸾察觉到这个问题之后,并没有费心思琢磨然后自己思考。   抬眼看看她家大哥这个绝对聪明人怎么做的,她跟着怎么做就可以了。   别的不说,作业都摆在面前了,自己抄还是没有问题的,哪里还需要自己想答案。   于是她凌晨就从家里出来进了落霞城,然后很随意的经过了自家大哥大嫂和连顺他们暂住的客栈,很随意地扫了一眼自家大哥给大嫂整理的送别礼物,再然后照着准备了一份。   为此还特意回了家一趟,从厨房柜里翻到了杨嫂和刘嫂做的点心和照着自家二哥的配方做的下饭菜。   沈清鸾拎起身后一个颇大的包裹,往谢砚手里一塞:“这是送别礼物。”   谢砚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双手猛然往下一沉,然后手肘被沈清鸾托住。   谢砚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沈清鸾就皱起了眉头,虽然语气很淡淡听得出来似乎有些懊恼:“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沈清鸾想着自家大嫂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饭就吃那么一点,自家大哥就准备那么多东西,她家雪松这么大个儿,自然要翻上两三倍才差不多,完全忘了她家雪松娇弱,怕是拎不动这么多东西。   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沈清鸾在懊恼什么的谢砚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地道:“无妨,让谢五和我一起拿就行。”   沈清鸾看了一眼三四十米远的谢五,点点头,这个人武力值应该在自家二哥之上,在普通人中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三姑娘特意赶来送别,我很是高兴。”谢砚手里的包裹到底还是被沈清鸾拎着放在了边上,“只是……”想说早上冷的很,但又怕面前的姑娘再来一句我不怕冷,于是谢砚转了话头,“等我到了京都就给你写信,京都是太元最繁荣的地方,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好看的话本,好吃的点心,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可好。”   沈清鸾原本咸鱼一样打卡上班的姿态陡然转变,整个人看着都支棱了起来:“好,你说话算话,我等着你送点心好吃的过来,话本也是……信也是。”最后三个字似乎是因为前头忘了,最后急急补上的。   从沈三姑娘的话中就可以看出她的喜好,真是简单明了,坦坦荡荡的。   谢砚没忍住低笑了一声,不愧是沈阔的女儿,当然也不止是女儿,沈家人中哪怕是看上去心眼最多的沈风,为人也很坦荡,前几天住在沈家就领教过了,这一家人真的就和沈阔一个样。   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很难不心生欢喜。   沈清鸾:所以怎么又开始笑了? 第六十一章   一大早杨嫂和刘嫂就忙开了, 原来还算悠闲的两人,现在多了两个小家伙照料,哪怕两个小家伙再乖巧, 事情也多了很多, 于是压根没发觉沈清鸾不在家。   等到准备好早饭,沈华过来敲门喊妹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炕上没人。   沈华:怎么回事儿, 一家子兄妹就剩下自己和两个还在喝奶的了?   担心是一点不担心的, 妹妹的武力值摆在那里,去哪里都可以。   “怎么没叫我呢?”沈华嘟着嘴不怎么高兴的从堂屋出来,就看见连顺驾着马车哒哒哒的上山来, 沈华立刻迎了上去, “大哥回来了?”   然后掀开帘子下来的是妹妹沈清鸾, 后面才是自家大哥。   “你们拉帮结派排挤我!”沈华一脸悲愤,“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有了对象的人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不愿意和我这个单身狗玩了!”   沈风一下马车就遇到弟弟作妖,叹口气抬手拍了拍蠢弟弟的肩膀,不发一言往厨房走。   沈清鸾跟在后面也叹了口气,拍了拍蠢二哥另一边肩膀,踩着自家大哥的脚步进了厨房。   沈华:……   “不是,你们俩什么意思?叹什么气?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欲言又止个什么?”沈华跟着进了厨房压低声音,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早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了!”   沈风在门口和里头的容氏说了话,沈清鸾也打了个招呼, 然后兄妹三人就坐下等早饭。   “阿章你想太多了。”沈风刚和童绾离别,心情很一般, “我觉得最近两年你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考功名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 还有一个月就要考秀才试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考完后回来就能去童家下聘了,最多两个月又可以见面了,沈风这样一想心情又好了些。   沈清鸾日常不啃声,不过和平日里的发呆放空不同,这一次她在猜想,她家雪松会给她送什么吃的,话本……哦,还有信。   等等,那是不是她要写回信?   “我不会写字。”沈清鸾后知后觉,颇有些震惊的突然冒出来一句。   兄弟俩齐齐看向沈清鸾,沈清鸾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毛笔字。”   “然后呢?”沈华奇怪,“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不会写字,你之前不是还不认识很多字嘛。”能认读那么多字还多亏了那一叠话本。   “那我怎么写回信?”沈清鸾以前从来不觉得不会用毛笔写字是大问题,但现在她发现,这还确实是大问题。   “……谢……妹夫说要给你写信了?”沈风本来谢砚的名字都要脱口而出了,结果舌尖一转,学了自家弟弟的称呼。   沈清鸾点头,颇为期待的看着自家大哥,寻求问题解决的途径。   沈风:……现在开始学写字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匆忙了。   “妹妹会写硬笔吧。”沈华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对着软软的毛笔痛苦的那段时间,这还是他学过几堂毛笔课,并且还有身体记忆的情况下。   “会一些。”简单的读写都是没有问题的。   见到沈清鸾点头沈华咧开嘴:“那就好,软笔字慢慢学起来,先给你弄一支硬笔。”   沈华十岁得到上辈子记忆之后,也苦恼于脑子和身体不匹配,毛笔字写的时好时坏,时快时慢,在加上那时候每天都在上课,努力消化文言文,沈华很多时候都反应不过来,只能记笔记,自己课后慢慢消化。   然而还不熟练的毛笔制约了他记笔记的速度,一整个下来简直是恶性循环。   于是没有办法他先给自己做了几支细竹杆刻的硬笔,专门用来在课上记录笔记,课后自己则练字慢慢消化,整整一年之后毛笔字速度和质量都提上来了,他才把硬笔收起来。   沈清鸾刚点头就听到站在另外一边打开柜子的杨嫂一声惊呼:“甜青瓜的坛子呢?牛肉酱也少了两坛,杂酱也少了一坛,肉松也没了……”一边清点一点打开柜子的其他门,然后发现少了一堆东西。   沈家值钱的东西多了,也没有谁会偷东西就偷这些东西,再加上这些东西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份量,沈风下意识的看向沈清鸾。   沈清鸾摸了摸鼻子:“我拿来做送别礼了。”说完支起脖子很坦荡的看向沈风,“跟大哥学的。”   沈风:合着还是自己的锅?   怀疑遭小偷的杨嫂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然后跑回厨房对着沈清鸾道:“三姑娘你炕上的床单呢?”   坐在旁边的沈华突然了然:怪不得自己进屋里喊妹妹起床的时候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呢,原来是炕上褥子上头没有床单!   所以床单呢?   呃——   沈清鸾眨眨眼,无辜地回望杨嫂:“我拿它当包袱皮了。”   杨嫂:……   很好,知道东西是谁拿的了。   也是,这么多坛子,除了三姑娘也没有人能在不惊动家里大爷和二郎君的情况下搬走了。   对于沈清鸾第一次自主的人情交际行为,全家都表示出了极大的肯定,但作为父亲和哥哥,沈家父子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家里水灵灵的小白菜都会给外头的猪送回礼了,心梗!   只有容氏是纯粹的高兴,还拉着闺女细说礼物人情的作用,未婚夫妻之间互送礼物不在价值,在于心意和意义,最好能让人看到这样东西就想到你,而且送的也最好是每日都能接触看见的东西。   然后沈清鸾跟着容氏做些简单的女红,一个月后沈清鸾扔掉了狗啃一样的荷包,拆了一把自家二哥用来装叉的折扇,削了一堆木片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做了一把全木片雕花的扇子。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沈家兄弟俩去了落霞城东边的县城参加秀才试,没错,清凉镇虽然就在落霞城边上,但是清凉镇只是个村镇,上头并不是落霞城,而是落霞城边上的广泉县。   考完试的兄弟俩也没有留下来,稍稍歇了一天之后就坐着马车回来了,而这时候谢砚的信和包裹也从京都送来了,话本有不少,点心倒是不多,但有两张小吃的方子。   信有两封,一封是寄给沈风的,问候了沈天赐夫妇和龙凤胎,另外还询问了沈华的考试情况,最后又说京都书院繁忙脱不开身,所以龙凤胎的满月礼就不亲自送了,而是让人和送给沈清鸾的东西一起送过来,另外还带了好几本京都那边的时文和近些年比较重要的邸报手抄稿。   礼物除了上头提到的,还有送给沈天赐的一把漂亮匕首,容娘的养颜方子和药材,龙凤胎每人一个玉牌一对带铃铛的小金镯子。   礼物可以说送的面面俱到了,一看就非常用心了。   没过几日童绾也从越城送来了满月礼,除了龙凤胎的金锁和一堆拨浪鼓之类的玩具之外,送了沈天赐两坛好酒,容氏是阿胶燕窝这些滋补药材,沈清鸾是两把双面绣团扇,还有一匣子宫廷式绢花,沈家兄弟俩是上好的笔墨纸砚,作为未婚夫,沈风单独收到了一条腰带和一块打好络子的玉佩,就连杨嫂三个都收到了擦手的一大盒膏脂,小露水也收到一个小木马。   沈清鸾拿着一把光秃秃的扇子反思了一秒,将童绾的礼单拿过来照抄。   优秀的作业都可以抄!   不久之后谢砚果然收到了一大箱子的东西,他爹的好酒,他娘的补品,他两个妹妹的团扇和绒花,他弟弟的笔墨纸砚,至于他则是一把扇子和一块玉佩,都挂着并不精致的络子,还有好几盒擦手擦脸的膏脂,说是让他分给身边的人。   谢砚一开始拿到礼物的时候就觉得,考虑的那么周到不太像三姑娘的作风,毕竟他之前问起送别的礼的时候,她直言是跟沈风学的,所以这一次……   “回大郎君,沈三姑娘,是拿童家大小姐送到沈家的礼单照着准备的。”虽然说各家人情来往都有【依照旧例】这个说法,但是像这样不打一丝折扣几乎全抄的,并且速度如此之快,一点不耽搁,转手就抄的真的很少见。   哦……他还听见了,沈三姑娘为自己不会缝腰带为了难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找到了折中的办法,这才使得这份礼物看上去和童大小姐送到沈家的稍有不同。   送东西的人自然是没有隐瞒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一告知谢砚,谢砚拿着那把唯一不同的扇子,没忍住,差点笑得直不起腰来。   并不知道又把她家雪松逗笑的沈清鸾,吃着零嘴点心,看着新到手的话本,顺道围观家里一样样整理装箱。   没错,他们家要去越城童家下聘了。   正好容氏的双月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沈天赐也能抽出空来带着沈风亲自走一趟,至于沈华和沈清鸾这一次就没有跟着去了,家里小的小弱的弱,老的老,留沈清鸾在家里沈天赐才能安心出门。   至于沈华,秀才是成功考上了,但是名次名不前,失误的部分还是最基础的背诵默写,诗赋也太过一般以至于没有加分。   于是就被留在家里从头开始背书,还要定时定量翻看大量诗集,以达到开窍的作用。   沈华:允悲!   三月底的一天,原本看着话本有些打瞌睡的沈清鸾,猛然抬起头,过了两息后又低下头继续打瞌睡。   一刻钟后,背完一本书起来伸懒腰的沈华快步走到自己窗台边,歪着脑袋看着窗台上突兀出现的一锭五两银子,伸出脑袋看了看天上,有抬手搭在额前看了看远处,最后扯开嗓子:“杨嫂,我窗台上多了五两银子,你们谁忘在这儿的?”   “二郎君尽会说笑,我们哪里来的银子?”他们身无分文卖进来,就算杨嫂有些积蓄也没有五两银子这么多,在沈家是有月钱,但每月只一百文这都算多的,虽然平日里他们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但五两银子差不多等于五千五百文。   他们三个不可能有的。   “娘还在坐月子没出来,妹妹身上不带钱……”沈华打量了好一会儿,拿起银子,“行吧,那就注定是我的横财啦,多谢多谢财神。”   另外一边围观全程的沈清鸾,目送着瘦瘦小小的身影欢快的下山,想了想站起来,拿出一个软毛刷递给走动休息的沈华。   “干嘛?”   “花灯上落了灰,去刷刷。”   沈华捏着刷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奇怪的看了妹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就真的跑去刷花灯了,毕竟是自己帮人保管的东西,结果过去一看,花灯不知何时被杨嫂拿布盖好了。   沈华:……刷布上的灰吗? 第六十二章   沈家如今的身家, 娶个长子长媳,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和童家谢家这样的比,而且沈清鸾是高嫁沈家更不可能扒拉她的聘礼来填补儿子, 不然他沈家成了啥人了。   童家主看好新亲家, 心里也知道沈家的身家,但人家童家在乎的是沈家送来的聘礼吗?当然不!   童家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沈家对谢家的救命之恩,如今沈谢两家结了亲, 他们再和沈家结亲, 那童家和谢家不也成了姻亲吗?   所以尽管沈家送的聘礼和童家以往嫁女不能比,但架不住童家主和家中长辈老人高兴啊。   摆了宴席请亲戚好友邻里吃不算,童家所有的酒楼还都送菜和父老乡亲同喜,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舍了菜之后的酒楼居然收益不少反多, 人气更是望了不少。   这一下子就给童家财神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沈天赐和沈风被留在童家好几日才得以告辞回家,走之前沈风悄悄塞了一个小箱子给童绾还带着一张地契一张官契和几十张身契。   也不是别的,就是沈风用先前小金矿里的产出,转手买了另外一块地,然后这块地里头发现了一个小铜矿,铜铁金银这些矿产一旦发现是不允许私采的,但是在谁的地头发现,谁就有优先和官府合作的开采权。   这个小铜矿就被沈风落在了童绾的名下, 和之前偷偷开采的小金矿不同,这个小铜矿是正正经经的过了明路的。   沈风没有说的是, 这个小铜矿虽然表面上看着小,范围又很窄, 别说官府就是但凡有点家底也不怎么瞧得上, 但谁也不知道这小铜矿下头深的很, 除开上头杂质比较多的,下头的矿石纯度很高。   也是因为这个小铜矿具有如此的欺骗性,沈风才能不动声色的拿下开采权,又因为纯度不好杂质多,开采需要花费的人力财力多,所以和官府那头订的是五五开的收益。   至于以后,恢复了身份自然是不管什么纯度都能保下来的。   童绾有多感动就不说了,沈风手里的产业大半都是她在打理,沈风手里大概有多少产业她心里更是一清二楚,除了那不可说的小金矿,这个能放在明面上的小铜矿恐怕就是沈风最值钱的家底了。   如今却落在了她的名下。   可见她虽然还没有嫁进沈家,但沈风已经私底下开始贴补她了。   作为童家人哪里需要别人来贴补?   童绾感动之余,对于自己手里产业扩张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沈风其实就是被谢砚送妹妹的那根簪子刺激了一下,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个极具欺骗性的小铜矿,妹妹手里的那根簪子虽然说价值不可估量,但他这个小铜矿怎么也应该能比肩了。   完全不知道这个小铜矿,让未来媳妇在成为印钞机的路上,打了一把鸡血,狂奔向前。   父子俩回家的时候天气转暖,容氏也从双月子中出来了,两个月不见日头不见风,原本长得就好的容氏,完全没有因为高龄生产有哪怕一丝憔悴,倒是看着比怀孕前更加容光焕发了。   小四和小五如今都是白白胖胖的样子,个头的大小也不再和之前一样区别那么大,就是性子依然没什么变化,小四是个整天乐呵的弥勒佛,小五依旧是不爱搭理人的高冷。   家里也买了两只母羊,一只小羊还没生,一只刚生了两只小羊,羊奶也已经供上了。   按照沈华说的,试了试,用杏仁也好,用茶叶也好,都能有不错的去腥效果,只不过小孩子吃不得茶,所以暂时就买了杏仁来去腥。   倒是沈风和沈清鸾爱上了茶叶煮羊奶。   “也就现在小四小五胃口还小,每日羊奶还能剩一些,等再过一个月我们的奶茶估计就要没了。”沈华珍惜的吸溜着奶茶,砸砸嘴,“不过也没事儿,最多断个十天半个月,另外一只母羊估计也要下崽了,到时候就又有的剩了。”   “等他们吃辅食。”沈清鸾拿起杨嫂炸的肉条放进嘴里,眯着眼睛直点头。   “确实,等小四小五吃了辅食,这羊奶就省了,不过到时候现在这头母羊也差不多要不产奶了。”沈华一边翻着手里的诗集,一边道,“妹妹,你说我们家多买几头羊,补钙养生,全家都可以喝,这羊奶还能做奶糕,奶油,冰激淋……”   沈清鸾吸了吸口水,低头又喝了一口奶茶:“买。”   一年四季都有奶制品吃,那可太棒了。   今天没有风,两个小家伙被抱了出来放在摇床里,就搁在院子里兄妹俩脚边,这会儿正醒着,听到兄妹俩的对话不约而同的把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转了过去。   小四的脸上还带着笑,这会儿笑得更加欢乐,小五面无表情,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看着上头的蓝天白云放空。   “妹妹,你说小四她一天天乐呵啥呢?”沈华歪头打量摇床里的白胖小婴儿,伸出手指想要去戳小四的笑脸,结果就听到门口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立刻放下手指抬头,就见他家爹和连顺坐在车辕上,连顺脸上带着笑,他爹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沈华心虚的笑了笑,迎了上去:“爹,你们回来了?”   “再看到你想用手指戳小四小五的脸,爹就用手指头戳你的脸。”沈天赐瞪了手贱又嘴欠的二儿子一眼,转头下了马车洗漱好和容氏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出门了,说是再去寻几头母羊回来。   孩子骂归骂,该宠还是宠。   晚上沈天赐回来了,母羊没有买到,但是寻到了一户专门养羊的人家,和人家说好了,多给几个钱,让人每天送一桶新鲜的羊奶过来。   不用自家照看过多的牲畜,还有新鲜的羊奶,那自然是最好的。   晚上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完饭,杨嫂刘嫂在厨房那头收拾,连顺跟着奔波多日,收拾了一遍牲畜棚子就回屋呼呼大睡,兄妹仨好些日子没有聚在一起,就在西房南屋的炕上盘腿坐着闲啃牙。   沈天赐和妻子好些日子不见,虽然顾着身体不能做啥,但难免要在一起黏糊粘乎,于是两个暂时还没睡的小家伙被抱到了兄妹仨身边,等杨嫂和刘嫂收拾好之后,再把孩子抱过去。   至于半夜那一顿,就给俩小的喂隔水温在炉子上的羊奶,这样晚上容氏能睡好,杨嫂和刘嫂离厨房近,半夜本来就要拉小露水起来把尿,倒也方便。   容氏晚上睡得好了,白天就有精神照顾两个小的,杨嫂和刘嫂才能腾出手来干别的。   南屋炕上兄妹三人正说到京都世家子齐聚,皇帝准备选驸马的事情。   “没了妹夫,我们这位皇祖父就准备把韩家的嫡长孙选了当驸马。”沈风给弟弟妹妹说京都的情况,但每一次都感觉被当作是说书的,“奈何吉淑妃和韩家都不大愿意。”   “韩家早前一直不温不火,二十年前借着沈家军的东风才站直了,如今正烈火烹油,哪里愿意让长子嫡孙尚公主。”太元虽然没有驸马公主不干政的说法,但是大家都有默契,做了驸马那前途就差不多到头了,皇家是不可能让你掌实权的,不管是兵权还是相权都捞不到。   试问哪个家族不想拥有实权,只有拥有了实权家族才能更好。   京都是个很现实的地方,看看那些只有爵位挂个虚衔什么权利都没有的人家,再看看那些品级不高但能和皇帝面对面的人家,谁过的更好更体面一目了然。   “然后呢?”沈华追问道,“韩家自污了?”   “差不多吧,韩家有意吉淑妃有心,韩家嫡长孙就被曝出了未婚生子,有个通房给他生了一个三岁的庶子,之前一直偷偷藏着,韩家把长媳送去了庙里给公主祈福,又把嫡孙打的半死,然后亲自去给皇帝请罪,这桩还没有赐婚的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个三岁的庶子,谁知道呢。   反正人家嫡长媳都送庙里头了,长孙都被打得下不来床了。   皇帝还能怎么着,他赐婚圣旨都没下,就不算抗旨,最多就是韩家辜负了皇帝的期待。   但皇帝也不傻,自认为韩家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事情被爆出来肯定里面还有事儿。   “结果这一查就查到了吉淑妃,皇后和太子也在里头插了一脚。”沈风说到这里扬了扬眉,“皇后和太子被骂了一顿,到底他们只是顺水推舟,吉淑妃和三公主则直接被禁足了半年,三皇子也在朝堂上被皇帝当着朝臣的面斥责,骂他整日不做正事,转和不知所谓的人混在一起,不堪重任,不过最后倒也没有撸他的差事,反倒是太子一系丢了几个官。”   “所以这又是各打五十大板?”沈华啧了一声,“我们这皇祖父上辈子是端水的吧,手这么稳。”   “不端怎么行?太子和三皇子身后可都是不小的势力,要是直接掀翻了其中一个,那另外一个还不趁着下头皇子还小,直接把我们这位皇祖父拉下来自己上位?”沈风嗤笑一声,“另外最近这些日子,太子和三皇子下头不少官员被挖出犯事儿,两头都可以算得上是元气大伤。”   “下头的皇子们现在就支棱起来了?”沈华惊讶道。   “当然不是。”沈风笑了笑看向沈清鸾,“自然是妹夫出了大力。”   谢家站起来了,原本不少在皇权之下走下坡路的世家难免也跟着蠢蠢欲动。   谢砚不着痕迹的交好自己世家圈子里的人,若有似无的放出了要为世家谋利的信号,那些世家们就算不信也不会阻拦挖坑,必要的时候还会搭把手,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谁能想到,谢砚表面上是为世家谋利,但其实是在提前铺路清除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   至于以后,谢砚都成了皇家的女婿了,自然转头支持皇权收拢,没毛病,谁叫他一无所知被人家挟恩图报,还能娶个真的金枝玉叶回家呢?   都是天意弄人!   “奶茶方子寄过去给他补补?”沈清鸾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沈风。   沈华闻言啧了一声:“不是,这奶茶方子不是我的吗?”   “你的?”沈清鸾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二哥。   “……好吧,不是我的。”沈华没那个脸,他只是站在巨人肩上而已,而且他只是提了一嘴用料,最佳的配比都是杨嫂和刘嫂一点点试出来的。   “行,那就送。”沈风没有意见,“到时候我给童家也送一份。”   到时候两家若是拿来做什么生意,一南一北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沈华:不管男的还是女的,有了对象,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第六十三章   春去秋来, 时间过得飞快,前几日还热的打扇子,这两日吹过来的风就开始凉了, 天上的云层更是常常堆成乌黑的一大片,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就会更凉一些。   沈家如今安静的厉害,大家做事说话都轻手轻脚的,连以前偶尔还会扯着嗓子喊两声的小四也不喊了, 最多学着身边躺的弟弟哼唧两声。   两个小家伙一个乐呵呵满地爬, 一个面无表情躺平,无论你是抱还是推,想让他爬, 不存在的!   就在家里人急上火的时候, 不爱动弹的小五慢悠悠的爬了几步, 然后接着躺平。   这明显是被烦得要死,才敷衍至极地爬了两下。   但就这两下也让整个沈家都松了口气,就连沈华和沈风都松了口气。   至于让整个沈家都保持安静的原因,那就是,秋日的到来,意味着举人试就在眼前了,沈风和沈华兄弟俩整日埋头书本功课,若是说话也多是讨论文章功课。   一直喊着读书累, 想要偷懒想要躺赢的沈华也完全改了态度,刷题刷到飞起, 一直比自家大哥稍稍圆润的脸颊都消瘦了。   为此杨嫂和刘嫂那是使尽浑身解数,每晚夜宵不断, 各种花样轮番着来, 誓要把两个读书郎的身体喂得结结实实。   沈风和沈华有没有喂胖倒是看不出来, 沈清鸾确实是胖了一圈。   沈清鸾:简直难以置信!   但是裙子不但短了,还绷紧了,确实穿不下了。   容氏却很高兴:“我们家囡囡终于也开始抽条长大了。”天知道她心里其实一直挺担心。   她家囡囡看着在同龄人中高挑些,但这脸上一直滚圆,前后都没点起伏的,以后可咋整啊。   人家十五岁的女孩子就是大姑娘了,哪里像她家这个还是一团孩子气,光看脸谁看得出来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不以为才只有十一二岁?   “疼不?”容氏把沈清鸾拉进房里,让她脱了外头的裙子只穿里头的宽松的衬裙让杨嫂给量尺寸,还不忘指了指沈清鸾才鼓起来的胸前,“有没有觉得涨?”   沈清鸾:原来不是胖,而是开始二次发育了!   “有一点。”沈清鸾难得有些尴尬。   “没事的,不要怕,是正常的。”容氏安心了,按理来说来了月事之后这身上也会跟着变了,谁知道迟了大半年才有动静,“正好天气凉了,娘给你缝几个小衣穿在里头,这样不会动不动就擦到碰到,待过了这段时间就不疼也不涨了。”   “嗯。”沈清鸾点点头,这里的小衣她见过,有点像短背心,不过很多都是抹胸款式的。   “大娘子放心,三姑娘底子好,奴保证该长肉的地方长肉,不该长肉的地方,一点肉都不会长。”杨嫂一一记下尺寸,还不忘自己斟酌着放宽一些,见容氏脸上仍有担心,笑着保证,“再说大姑娘每日晨起跑跳练武,哪里可能会有什么不好。”   “也是。”容氏闻言也释然了,自己当年就是杨嫂跟着奶么么一手调理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确开始二次发育的不但有沈清鸾,还有正在用功读书的沈风沈华,说起来他们也算晚的了,但也不算离谱,这在家里的大半年,喉间的喉结从看不清楚到如今的明显,原来清亮的声音更是低沉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的关系,兄弟俩的声音也从之前□□分相似到现在完全不一样。   沈风的声音低沉柔和,只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和包容,非常有安全感。   沈华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虽然少了以前那点属于童音的清亮,但依旧明朗干净,一听就让人觉得他元气满满精神头十足。   等到新的秋衣裁出来做好的时候,兄弟俩也准备启程前往江南省府参加举人试了。   这一次本来沈是天赐想要跟着去的,但最后被沈风说服留了下来,兄弟两人带上连顺和保镖妹妹一辆马车往省府而去。   然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未来大嫂的两辆马车中途加了进来。   “怪不得自家大哥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不让爹同行呢。”沈华啧啧两声,这未来大嫂来了,要是自家爹在这里,哪怕他们爹一向开明,但有长辈在,哪里能自在。   现在这样,都是他们兄妹做主,自然便利。   沈清鸾看着大包小包过来的童绾摸了摸下巴:“我要不要也跑一趟?”   “啊?”沈华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想什么呢?妹夫是要回北渊那边考试的,从我们这儿就是坐最快的船也要十来天,还不一定就正好有船,更别说我们现在已经离大运河远了,你这一趟跑到北渊怎么也要大半个月,到那时候人都进考场了,你去关心照顾个什么?”   “其实我跑很快的。”沈清鸾虽然是询问沈华,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好的作业自然要学会主动抄写。   正好时间也到了黄昏,一行人打算在就近的小镇上落脚,等到明日就能到省府了。   “大哥,你快跟妹妹聊聊。”沈华一下马车就跳下来跑到刚下车的沈风跟前。   “怎么了?”沈风伸手从车厢里扶出童绾。   “这不是看大嫂来找看你了嘛,所以她觉得,她也应该去给妹夫送温暖。”沈华无力吐槽。   刚落地在沈风身边站定的童绾闻言一下子脸就涨红了,颇有些不知所措。   沈风拍了拍童绾的手安抚道:“没事,和你没有关系,我去问问她怎么想。”   “她能怎么想?”沈华无语,“她压根啥都不想,只管跟着学。”第一次学童绾的礼单沈家人没有注意,但是很快随着童绾和沈风联络频繁,沈清鸾这边也次次不拉。   不但如此,她照搬还搬出经验出来了,学会自己调整了。   当然沈家所有人对于沈清鸾学习未来嫂子的人情来往是保持鼓励态度,但是吧,千里送温暖什么的就大可不必学了。   “大嫂你别担心,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是妹妹她脑子不拐弯。”沈华可不想自己过来找大哥反而让未来嫂子有了心理负担,“偏偏能耐着,我估摸着大哥也是没有办法的。”   更何况,说不定大哥压根不会劝。   “在外面不能随意出手,我写封信,你到了北渊第一时间找到妹夫,然后把信给他。”沈风只是确认了沈清鸾想要跑一趟的想法之后就没有劝了,一是妹妹武力值摆在那里,真没有什么好担心,二来妹妹这趟他家谢相国必定感动得很,这对不善表达的妹妹和心黑的妹夫之间相处有好处。   所以沈风没有阻止的意思,但话还是要说清楚:“路上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停留,等妹夫进了考场你自己估摸着时间回来,别我们回家了你还在半路,要是被家里爹娘知道,你知道好歹。”   “以后不给我出门。”沈清鸾真的不傻。   “你知道就好。”沈风一行人进了客栈,将安排入住事宜交给了童绾,然后自己张罗给沈清鸾买干粮点心,好让她路上吃,“马车要给你一辆吗?”   “不用,太慢了。”沈清鸾毫不客气的在点心铺子里包了一大堆。   沈风又领着她回客栈,让她自己洗漱换衣服,然后借了厨房,遣小二买了肉菜,让刘嫂做了两大包肉馅儿烧饼。   等到沈清鸾收拾完自己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大堂里准备吃晚饭,烧饼也做好了不少,还买了油纸四五个包一包扎起来,沈风把写好的信递给沈清鸾,当然还有随身要带的银钱,另外从外头买了一个结实的带盖背篓。   “真要去啊?”沈华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去。”沈清鸾肯定点头。   “为什么呀?”沈华不懂,他家妹妹不是不太喜欢动弹的嘛,这么远跑个啥呢?   “我很久没有看见他了。”想念雪松的味道了。   沈华:……这恋爱的酸臭味!   “我就不该问!”沈华悲愤:单身狗就不配!   沈清鸾背好背篓,把自家大哥给她画的地图放回兜里,也不等天亮,踩着夜色就走了。   站在门口的沈华张望了一会儿,回头凑到沈风身边:“大哥,妹妹真的走了。”   “嗯。”沈风点点头,“好了,妹妹不用你担心,你该担心的是接下来的考试。”   沈华皱起眉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家若说谁最不用别人操心,那就是妹妹了。   那是在末世里活下来,并且看着活得还算不错的大佬,在这个时代,那就是个无敌的存在。   怪不得大哥劝都不劝。   得,废柴如他还是担心自己吧,吃完饭回到客栈房间看了会儿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睡觉,然后就发现他的窗台上多了一锭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沈华没有丝毫犹豫地拿起银锭子,头探出窗子看了看,下面是客栈的后巷,借着一楼窗子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可以看见空无一物的后巷,然而他这里是二楼啊!   这是他第四次在他的窗台上发现银子了,每次都是五两,中间间隔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不等,头两次他问了家里人,后来干脆不问了,因为妹妹压根不告诉他。   家里有什么事情是妹妹不知道的?但她说不知道你能奈她何,他就奇怪了,他想知道这钱谁送的,怎么就不告诉他呢?   “自己猜。”这是妹妹扔给他的答案。   沈华:猜个毛线!他哪里知道?   握着银子抛了抛,沈华撇了撇嘴,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如若不然妹妹也不会让他猜了。   那既然不是坏事,那就再看呗,总会知道是谁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见童绾换了一身衣服的沈风突然抬手拍了拍额头。   “怎么了?”童绾和沈华一起看向有些懊恼的沈风。   沈风抿了抿嘴:“我忘记给囡囡收拾换洗的衣裙了。”   “……”对沈清鸾已经有比较清晰认知的沈华和童绾都愣住了:这等那两人见面,他们家妹妹不会都臭了吧!   “但好歹钱带够了,应该会想起来自己买衣服换的……吧。”沈风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懊恼自己昨晚上怎么就没有多说一句。   “妹妹也不傻,这总该自己知道的。”沈华摆摆手,索性摆烂,“安心安心,就算妹妹臭了,妹夫也不敢嫌弃。”   沈风瞬间被说服了:“也对。”   三天后谢砚就见到了满身灰尘,背着一个背篓,嘴里啃着肉馅烧饼的沈清鸾。   谢砚:…… 第六十四章   北渊谢家的祖籍居住地就在北渊这块地方省城的近郊。谢家最鼎盛的时期, 这北渊九成的土地都是谢家的,居住在此的人都依附着谢家生活,赫然就是一个国中*国, 谢家就是这一片地方的土皇帝。   不过世家煊赫的时候, 几乎每个世家都是如此,只是随着改朝换代,连年征战, 和后来世家内部的腐朽衰败, 外部寒门的崛起,世家已经一步步走向末路。   看得清像谢家之流都在努力适应转变一直以来的家族生存之道,崛起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弯道超车, 实现和皇权寒门的共存。   看不清的还在做着白日梦, 妄想有一日世家能重回前朝的辉煌, 踩在所有人头上,连皇室都要礼让三分。   很显然看得清的人很少,而有魄力改变的更少。   谢家曾经的跌落虽然元气大伤,但同样把臃肿庞大的枯枝烂叶都扒了个干净,如今宛若新生,而不是像有些家族,就算掌权人看得明白又如何,家族中的既得利益者绝对不会允许让出手中的利益, 为了自己,哪怕裹挟着家族一路向着深渊狂奔也在所不惜。   如今的太元虽然可以通过科举进入官场, 但世家子弟依然还有一些推举的名额。   寒门虽然崛起但底子薄,能有的不少, 能大用的却不多, 相比而言世家子弟拉垮的却是也不少, 但是人家培养出来送进朝堂准备出将入相的也确实都是难得的人才。   皇帝要集权就要少用世家子弟,但在寒门还不堪大用的时候,皇帝只能用世家子弟。   这也就给了很多世家,一切一如往昔的错觉,完全没有想过等到寒门真正成长起来,就是世家的末日。   所以世家子弟从小进学,虽然不说各个饱读诗书,但能考科举的绝对一抓一大把。   但他们不会考。   他们试科举入朝为耻不愿与寒门子弟为伍。   那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世家子弟参加科举呢?   倒也不是,有也是有的,只是看不到大家族的子弟,或者受到家族器重的哪一波精英子弟而已。   毕竟推举名额有限,总要紧着那些嫡支嫡脉和天纵奇才的,资质一般的,或者说不上话的分家旁支和没有门路的小家族,则只能舍下脸和寒门子弟一起参加科考。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总要比大部分寒门子弟的条件好的多。   因着以上的情况,其他地方没人知道但是整个北渊只有谢家让自家的子嗣参加科举了。   不但是上半年的秀才试,下半年的举人试更是家中麒麟儿谢砚亲自带头来参考。   谢家这一举动别说在整个太元的世家之中造成了很大的非议,反正北渊这块地方是吓到了很多人。   不光一同考试的学子和周边的小家族,就是老百姓也议论纷纷,不知道谢家唱的是哪一出。   上半年秀才试的时候谢家有人来参加,大家虽然议论了一下,但也没太当回事儿,就像上头说的,大家族竞争也很激烈,推举名额就那么几个,剩下的要么做幕僚,要么打理家中庶务,想要仕途的只能考科举。   但谢家就是再落魄,昔日名望还在,如何让家中长子嫡孙,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跑来考科举呢?   这不是在胡闹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谢家是不为所动的,问就是家里孩子年轻气盛想要摸摸自己的水平。   也正因为如此谢砚的一举一动非常受人关注,每每出门总能遇到很多人,这让谢砚不胜其扰,后来索性闭门不出。   今日是一个寒门中比较有威望的学子送来的帖子,只少少请了几个人,地点就在近郊的园子,还是包了一半的场地,尽可能的减少遇到无关人士的可能。   谢砚看了文会的发起人和被邀请的人,里面不少都是他原本就想要观察和试探交往的人,于是就应下了邀约。   正好考试的日子就在眼前,出门一趟权当松散松散。   近郊的这处园子一半种了红枫,一半种了桃花,如今不是桃花的时节,枫树倒是正红火的时候,说是包了一半的园子也是指红枫林的一半。   谢砚的马车在园子门口停下,谢五拉着马车牵去园子外头专门划出来的场地,那里有准备好的拴马桩和草料饮水。   至于谢砚身边则有小个子的谢十三跟着,每次出门需要小厮,就是他上。   门口有请客的主家安排的小厮接待,一路热情地引着谢砚和谢十三往里走,刚走几步就有学子上来寒暄,谢砚也面带微笑和人谈话。   很快谢砚就到了一群学子聚集的地方,大家纷纷互相见礼,然后就是一波自我介绍,再见个礼,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今次北渊的考官,对方的官职,文风爱好,甚至对方在京都住哪儿,家中妻妾儿女什么情况,也有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愚兄托大称一声谢贤弟。”有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学子对谢砚一礼,谢砚立刻回礼:“向兄客气,钟兄请讲。”   “陆大人据说曾在太学任职,教授过课业,谢贤弟在京都可曾听说过一二?”钟姓学子一开口就问出了大家都挺关心的问题。   对呀,谢砚一直在太学读书,如果不是要回原籍考试,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回北渊。   “陆大人确实在曾在太学任教过,只是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愚弟并不曾有幸听过陆大人的课。”谢砚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有些失望,毕竟是三年前了,就算留下什么也早被后来的人替代了。   “愚弟曾有幸在太学中看过一份陆大人任教时的例文,若是诸位不嫌弃,愚弟这便默下来让诸位一观。”谢砚此话一出身边的人纷纷拱手道谢。   一众人赶忙将谢砚让到了红枫林中的亭子中,那里就有铺好纸笔的几案。   谢砚也不迟疑提起笔蘸墨就写。   谢砚的字体是大家都熟悉的馆阁体,字体圆润饱满又整齐,看着似乎没有一丝锋芒,但笔锋转折之处却又重若万钧。   一开始众人看的是谢砚写的内容,后面就是看他的字,大家考科举都是写一样的字体,怎么人家手里写出来的就格外的出挑呢?   谢砚一丝停顿也没有的默下了整篇文章,放下笔后让开身子,让后面的人上前观看,正想要和已经看完的几人讨论些什么,突然就有了些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下意识的抬起双眼,谢砚的视线扫过十几步外火焰一般的红枫林,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很突兀的站着一个人,一个和现场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人。   穿着颜色有些斑驳的长裙,肉眼可见的沾染满尘土的鞋子,背着一个背篓,一个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的姑娘正双手捧着一张大烧饼啃得专心致志,从谢砚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发髻有些凌乱的头顶,和对方下垂的双眼。   突然那双眼睛抬了起来,熟悉的眼神让原本要说话的谢砚梗在当场,目光急急把人上下打量,这时候因为啃烧饼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一双清冷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他,双手托着烧饼也没有耽误她继续啃。   谢砚:震惊!懵逼!惊喜!以及……被当下饭菜的哭笑不得。   不过,不管如何,谢砚还是第一时间走出凉亭,脚步飞快的站到了沈清鸾的面前:“三姑娘?三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是和谁一起过来的?是有什么事么?”   这个时候举人试就在眼前,沈家兄弟都要考试,沈家就这么几个人,谢砚实在无法判断沈清鸾是和谁一起跑到北渊来的,并且还弄成这个样子。   沈清鸾看着谢砚一声不吭地啃烧饼,一只手伸进宽腰带的隔层里拿出沈风写的信递了过去。   谢砚接过信的时候,视线掠过拿着信的手指:很干净,很好,不怕未婚妻因为手脏吃坏了肚子。   书信只有短短一页,寥寥几行字,但信息量巨大。   沈清鸾是一个人来的,并且是三天前的晚上出发连夜赶过来的。   原因是因为他要考试了,所以过来看看他。   谢砚不说得知未婚妻三天跨越千里的震惊,他惊讶的是沈家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过来的?   “三姑娘过来伯父伯母知道吗?”谢砚觉得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沈清鸾啃完一张烧饼,这才开口搭话,“大哥大嫂和二哥知道。”   “……童大小姐从越城过来了?”谢砚联想到此前未婚妻的礼物,大概知道了原因。   “嗯。”沈清鸾点头,看着很乖巧,但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出挑。   “肚子饿?”谢砚见沈清鸾没有再摸什么东西吃,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饿,都吃完了。”沈清鸾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谢砚。   谢砚抿了抿嘴角,没忍住笑了:“我们先回去洗漱,然后带你吃好吃的?”   “嗯。”沈清鸾点头,样子看着更加乖巧了。   但谢砚知道,那都是错觉!   乖巧的小姑娘能一个人从南到北,独自一人三天跨越千里吗?   “谢兄?这是怎么了?”凉亭里的人还有在讨论文章,但也有先看的人已经退了出来,这不发现谢砚不在身边,转头就看到对方在不远处似乎跟人说话,好像还是个姑娘……   “十三,你领着三姑娘出去,我随后就来。”谢砚招呼离他们只有三步远,神情有些呆滞的谢十三。   震惊的谢十三:他居然没发现三姑娘是什么时候站到那里的!!   “是。”谢十三立刻上前,“三姑娘请跟我来。”   沈清鸾转身背着箩筐就跟上了前头引路的谢十三,只是转身的那个瞬间,箩筐的盖子震动了一下,然后谢砚看到了一点红色。   谢砚转身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好容易才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往凉亭走了几步:“非常抱歉,家中突然来人愚弟要回去陪同,两日后愚弟设宴款待诸位,到时还望诸位不吝前来。”   人家家里突然来人,说不定有什么事情,大家虽然觉得可惜却也不好强留谢砚,于是一通道别之后,谢砚得以脱身。   等谢砚走到门口的时候,谢五已经驾着马车等在那里了,谢十三在下头撩了帘子让谢砚进车厢,自己则和谢五一起坐到了车辕上,两人互看一眼,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   自家大郎君要考试了,未婚妻独自一人跨越千里过来看望。   啧!羡慕嫉妒!   两个单身汉酸溜溜的,但又忍不住想笑:这大概就是吃完狗粮后开始磕cp的状态。 第六十五章   马车里沈清鸾靠着放下来的背篓, 双眼轻轻一扫就能把马车暗格里抽屉里放的茶点和零食找出来,但是沈清鸾没动,等到谢砚上了马车, 才伸手指敲了敲案几的角落:“能吃?”   谢砚拉出抽屉拿出常备的茶点:“能, 不过我口味比较淡……”话还没有说完,一块小巧的茶点已经消失在沈清鸾嘴边,索性也不说了, 拿起茶壶给沈清鸾到了一杯茶水, “喝点水。”   “嗯。”沈清鸾点点头,四块茶点眨眼之间就解决了,然后又伸手敲了敲另外一边, 这次没等她问, 谢砚已经拉开了抽屉:“这个不能填肚子, 我们吃一颗好么?”   沈清鸾光闻就能感觉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清凉,似乎是用来提神的。   想着等会儿吃饱了还想好好睡一觉,有些遗憾的看着一整盒晶莹剔透的褐色糖果,点了点头。   谢砚见她点头松口气,就怕这姑娘饿慌了,要一股脑把这些醒脑提神的糖全塞嘴里。   因为只能吃一颗,所以沈清鸾就吃的很珍惜,含在嘴里没有直接嚼了吞下去。   “大哥没有给你准备干粮吗?”怎么能饿成这样?   谢砚琢磨着沈风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纰漏, 自己妹妹能不能吃不知道么?   “准备了,跑得快, 消耗大,不够吃。”沈清鸾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回答,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打开背篓的盖子, 然后从里面抱出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没时间打猎,烧饼给它们吃了。”   沈清鸾手里抱着的是一对身上皮毛火红四肢黑色的小狐狸,两只小狐狸都只有两个巴掌大,趴在沈清鸾的臂弯里一动不敢动,四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砚。   原来他看到的那点红是这两只小狐狸的皮毛,他开始还以为是血迹,还以为背篓里装着什么野兽尸体。   “这是?”两只小狐狸被塞进谢砚的怀里,让他有几息的手忙脚乱,狐狸他也猎过,但是活的没有弄到手过,红狐本身就稀少不说,就算遇到也很难活捉,这些野物野性十足,想要养只活的,不但需要花大力气去寻,还要讲机会。   但他现在怀里被一塞就是两只,还乖巧的不可思议。   “养大剥皮吃肉。”沈清鸾又从筐子里掏了掏,拎出一株手臂长的人参就这样大大咧咧放在茶几上,“给你补身体。”   还没从未婚妻嘴里的【养大了剥皮吃肉】反应过来的谢砚,看着茶几上连五官都很明显的人参忍不住惊愕的张开了嘴……这怕不是要成精了,这……   “这个给你零花。”沈清鸾端出一个红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金色的元宝,沈清鸾数了十二个,“一月一个。”剩下放回筐里带回家上交给娘买肉。   谢砚愣了好一会儿,咽了咽口水:“三姑娘,这些金子是……”小狐狸没有意外是三姑娘自己捉的,人参全身上下还有泥巴,应该也是自己挖的,但这一整盒的金元宝总不能是自己挖的金子捏的吧!   “黑吃黑。”沈清鸾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抬起眼看着沉默的谢砚,迟疑的追加了一段解说,“土匪杀人抢钱,我路过顺手。”   “你遇到土匪杀人抢钱了?”谢砚吊着一口气又把对面的姑娘上下打量一遍才放下心。   别问,问就是日常心脏骤停。   确认沈清鸾真的连一个擦伤都没有,谢砚才低头把注意力落在面前的十二锭金元宝上,一只手圈着两只小狐狸,一只手伸过去脸上带着笑拿起一个细看。   只不过等谢砚看到元宝下头烙印的时候,笑容就收敛了,眼神都凝住了,几秒之后谢砚抬头高声询问外头的谢五:“谢五,半个月前你是不是提过漠西十三镇的苏兰芳苏少主往南边送马去了?”   “回大郎君,是有这回事儿,苏少主这次出门一是送马二是听说西南那边弄到了南边过来黑头马,去和那头的商队商谈合作。”谢五回忆了一番立刻应答,“因为从我们家船队定了船运马所以我们知道比较清楚。”   “三姑娘,那被杀的人还有活的吗?”谢砚心中狂跳,谢家和苏家现在的少家主交情还不错,这要是苏家少主出事了,绝对也是谢家的损失。   “有三个人活着……漠西十三镇,是马场吗?姓苏?”沈清鸾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起听到那三人的两三句对话,这三人里确实有一个被另外两个叫少主,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那少家主有女儿吗?”   “呃?”谢砚还真不知道,不过好在外头的谢五知道:“回三姑娘,苏家主有一个女儿,今年应该是十三岁,和北渊知府家的小郎君定了亲。”   “只有一个女儿?那苏少主有兄弟吗?”沈清鸾追问。   “苏少主是独子,没有第二个孩子,但苏少主有堂兄弟,至于这些人家儿子有不少,女儿就不是很清楚了。”谢五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清鸾眉头皱到了一起,她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按照大哥的说法,未来二嫂苏梅香是以后漠西十三镇马场的扛把子,那就是家主了,那现在雪松说这个少主也姓苏,那应该就是未来二嫂的家人,很可能还是直系血亲,难道是那些堂兄弟家的女儿?   也不对,那些堂兄弟家有不少儿子,哪里会让女儿做家主。   沈清鸾对于这个世界的主流继承制还是知道的,毕竟也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人,这个地方,除了未来大嫂家,什么爵位家主之位,在有儿子的时候,统统都和女儿没有关系。   “三姑娘,苏家的事情,我让人给你去查。”谢砚见未婚妻五官都愁得要皱到一起了,立刻提出解决方案,然后才问道,“你还记得那三个活着的人在哪儿里吗?你知道他们有受伤吗?”   “那个苏少主活着,三个伤得都不重。”就在谢砚松口气之后,沈清鸾接着道,“天坑没食物,爬不出,十天吧,不能活更多了。”沈清鸾回忆了一下自己随意扫过的那一眼,和自己扔的那一袋子烧饼还点了点头,“地方记得,想知道?”   “嗯,我想知道。”谢砚额头都冒出了细汗,他不敢想要是沈清鸾没有过来,那是不是谁都不知道苏少主出事了?而等到这头知道消息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沈清鸾从腰带的另外一个隔层里摸出沈风给画的地图,回忆了一下,然后手指一点:“在这儿,往里走……五里就能看到悬崖,下头就是天坑,悬崖边有一棵好大的松树,地上有松果,可以回去的时候捡。”   沈清鸾要不是扫到那颗大松树就不会特意停顿下来,如果不特意停顿下来也不会注意到悬崖下头好几百米的天坑里有动静。   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天坑里的三人和前头遇到了那些尸体挂着相同的腰牌,也不会注意到那些尸体里还混着几具不一样的,也就不会多看再之后遇到的那一队刀上带血,身上带了好多的财物的人,也不会想到这些穿着打扮和那少数几具尸体差不多的人是土匪了。   对于发现细节得出结论后,可以下手黑吃黑这件事情,沈清鸾很是自得。   大哥说了不能随意出手,但这种顺手的事情,不干岂不是亏?   沈清鸾这边话落,马车也停了下来,是一栋坐落在巷子里并不算大的两进小院子。   谢砚一只手抱着两只小狐狸,速度极快的下了马车,想要转身扶沈清鸾下车,发现人已经下来了,手里还拎着人参,金元宝则兜在袖子里,连背篓都背回了背上,保证不遗漏一点东西。   “我让人带你去洗漱,等你出来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谢砚用眼神示意谢五赶紧通知人,谢五立刻牵着马车就去喊人。   “嗯。”沈清鸾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谢砚的马车刚停到门口,门口就有小厮迎了出来,虽然没有搞清楚状况自家大郎君怎么出门才一会儿就回来了,不但如此还带着个不修边幅的姑娘,但还是迎了上去,还准备从谢砚手里接东西,结果手伸出来,沈清鸾就把人参往他手里一塞。   那门口的小厮立刻抱住,低头一看吓得整个人都僵了,夭寿哟!这看着怎么像是人参啊!他第一眼还以为是一根长得奇怪的大萝卜呢!   谢十三从谢砚手里小心地接过两只小狐狸,然后引着沈清鸾往宅子里走:“三姑娘里面请,这是大郎君的私宅,地方不大,但胜在清净,知道的人少。”一边说一边招呼院子里扫地的婆子:“快去烧水准备沐浴的热水,再给三姑娘准备一套衣裙。”   婆子把扫帚一放跑得飞快,等沈清鸾和谢十三穿过前头一进,到后面的院子里时,已经有人往净室里提热水了。   原来后院里一直都有热水准备着。   “三姑娘见谅,大郎君这个宅子里并没有丫头,您看院子里打扫的婆子伺候您沐浴行吗?”谢十三特意给自家大郎君证个清白。   不过沈清鸾似乎没有注意,而是把视线都放到了院子的东厢:“让厨娘给我煮碗面,就要上头柜子里的肉酱,下头的那半只鸡也切给我行吗?”   谢十三对上沈清鸾淡淡的眼神,没敢问为什么她刚进院子,就知道的厨房在哪儿,还知道什么肉酱和半只鸡,他都不知道,只下意识点头:“行,那沐浴……”   “我自己可以。”沈清鸾把背篓卸在门口,看谢十三还抱着两只小狐狸,提了一句,“它们不敢跑。”   谢十三看着走进净室的沈清鸾的背影,低头看怀里两只一动不敢动的小狐狸,眼前还有沈清鸾最后看两只小狐狸的眼神,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一种出于练武之人的直觉,让他和两只小狐狸感同身受。   这位沈三姑娘总在不经意间,泄漏出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骇人气息,那么个瞬间会陡然感觉到一种压迫感,气都喘不过来的那种。   而可怕的是他可以确定,这位三姑娘似乎已经很收敛了。 第六十六章   从沈清鸾那里得到了消息之后, 谢砚第一时间就让谢五喊了人过来,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去苏家知会消息, 另外一路则先赶去天坑救人。   但是在谢五带着人来的那一刻, 谢砚按下了这个想法。   苏兰芳是独子不错,但他只有一个养得娇滴滴的不可能撑得起家业的女儿,同辈没有亲兄弟, 但却有数个儿孙满堂的堂兄弟在边上虎视眈眈。   而苏家家主曾在战场上受过伤, 儿子能担事后早早就退居幕后修养了。   若是苏兰芳这个少主有个什么意外,漠西十三镇瞬间就能被那些堂兄弟吞了,这些就算是他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楚。   这次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的意外, 还是针对苏少主的阴谋, 所以他这边若是透了消息过去, 不能救人不说还可能成了苏少主的催命符。   而且他怎么给苏家解释他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呢?   他并不想把三姑娘除了大力之外的奇异表露给他人。   谢砚不傻不呆,反而心思细腻,自己又有奇异经历,在加上沈家兄妹几个一点没有对着他掩饰的意思,所以他虽然不能明确这三兄妹奇异的缘由,但摆在眼前的就是他的未婚妻不但天神神力,还似乎有类似千里眼顺风耳的奇异能力,速度也异于常人的快, 不是谢五他们武功高强者的那种快,反而更像是神异传说话本中写的那种非人的能力。   怕么?   倒也没有。   一开始是没有发现, 后来知道了,也知道了他们是沈阔亲生的, 他对他们都有着天然好感, 之后的数次相处, 虽然不到亲密无间但也算得上亲近。   他们的从不遮掩,加上他自己本身的经历,可能就是他很容易接受这一切的原因。   但是他能接受不代表别人能接受。   天生神力,古来有之,军中大将大多大力威武,三姑娘最多不过夸张一些。   但她能清晰知晓自身方圆数里的人事物,仿若亲耳听见,亲眼所见,还不是像那些术士一样是算出来的一个大概,而是确确实实的看见听见。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但真的有这样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神明,谁能容忍?   还没有准确认识到,自己未婚妻是这个世界顶级猎食者存在的谢砚,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忍不住埋怨沈风,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不知道叮嘱妹妹稍稍收敛。   和妹夫差不多武力值,察觉不到压迫感,只是对于自家妹子的认知稍稍清晰一些的菜鸡沈风:还别说,他还真叮嘱了。   奈何家里的小白菜不把外头的猪当外人。   谢砚不再犹豫提起笔写下一封信交给谢五:“三姑娘已经安全到达,你带着人将信送去沈家大郎君手里。”说到这里摊开自己的地图用朱笔画出路线,重点圈出了苏兰芳遇险的地方,“你们从这里走快一些,只是需要注意,听闻这块地方有土匪,若是遇到了也不用避开,为民除害即可。”   谢五和身后站着的七八个人不同,他是赶着马车听着车里自家大郎君和沈家三姑娘对话的,也知道苏家少主遇险等着救的事情,所以听到自家大郎君这看似毫无关系,但又处处意有所指的命令,很快明白了自家大郎君的意思:“大郎君放心,属下定会把信送到沈大郎君手里,至于土匪,属下兄弟几人若是碰到必定给料理干净,免得祸害百姓路人。”   “嗯,去吧。”谢砚将地图折起来也交给谢五,谢五接过后立刻招呼等在书房外的七八个人出门。   大家都是惯常出门的,睡觉的地方日常收拾着随身的小包袱,谢五过来喊人说可能要出门的时候,大家就把自己的小包袱揣上了。   至于其他路上要带的干粮药品银钱,这些另外会有人备好,等他们九人来到门口的时候,早有管事将准备好的大包袱一人一个递过去,带上大包袱上挂着的防风毡帽,一人一马一路朝着城外官道奔出去。   谢砚坐在书案前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谢三。”   “在。”书房里并看不到人,但却突兀出现了人声应和。   “去探一探苏家。”谢砚倒不是对苏家内部的利益争夺感兴趣,这次他这么果断的出手,只不过是苏少主来回坐的都是他们谢家的船。   若苏家主出事,表面上和他们谢家船队的关系不大,但难免影响名声,当然救人之后肯定是对谢家有好处的。   不过现在因为未婚妻明显奇怪的态度,他倒是对苏家好奇起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她要帮着查苏家,自然要兑现承诺。   “是。”书房的窗子极轻的颤动了一下,谢三已经闪身离开。   里头净室中趴在浴桶里的沈清鸾睁开眼皮朝着东南方向看过去,但也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继续舒服的泡水,外头厨房已经有香味传出来了,她的面应该要好了吧。   而脚尖轻点叶尖在墙边檐下避人穿行的谢三,有那么一个瞬间被钉在原地,后背汗毛都竖了一遍,只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快得就像是谢三的错觉。   但谢三知道这不是错觉。   比起谢十三那只三脚猫,谢家护卫排行一到四都是平日里不被人发现的暗卫,而既然能排在最前头自然也是身手和隐匿功夫最高的那几个,他们比谢十三感触更深。   甚至第一次到沈家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了。   别问,问就是特么离谱!   果然应了他家大郎君那句话:若是将这位沈三姑娘聘回家,什么妖魔鬼怪压不下去。   不过也有让他们自得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隐匿功夫确实是到家了的,这次怕是这位三姑娘第一次发现他们。   想想还有些小骄傲呢。   等到谢砚来到后头的时候,沈清鸾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已经捧着一大碗面在愉快的嗦面了,面前石桌上还放着厨娘临时凑出来的肉菜,原来在院子扫地的婆子这会儿正小心拿着棉布,擦着她那一头湿哒哒的长发。   满是灰尘斑驳的裙子和鞋子都换了,不过显然是临时到成衣店里买的,稍稍有些宽大,但看着做工颇为精细,款式也飘逸,鞋子也是缝了珍珠绣了祥云纹的。   谢砚满意点头。   这样的沈清鸾,若是不看她手里捧着的,用大汤碗装满的面条,和堆起来的肉,倒也很像普通人家闲散在家里的姑娘。   “今日我外出,所以小厨房没有补食材,难得给你凑出这么一大堆。”谢砚这个私宅有里外两个厨房,大小厨房除了米面,其他食材都是上午采买,下午则让人送,然后吃一天,这会儿正上午呢,采买的人都还没有回来,送菜的更是要到下午。   还有剩菜不过午的规矩,所以这么短时间给沈清鸾凑出那么多肉还真的不容易。   厨娘才痛苦呢:那是她在早上的剩菜里悄悄留着的,准备晚上带回去打牙祭的,让拿出来的时候管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沈清鸾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的嗦面吃肉,当然还不忘看看坐到她边上的谢砚。   下饭菜谢砚:“这些吃下去等会儿去外头,还有好多好吃的,可还吃得下?”   沈清鸾立刻咽下面条,目光灼灼盯着谢砚:“吃得下。”   “好,等你吃完,梳了头我们就走。”谢砚答应后,沈清鸾点了点头又埋头干面。   这时候看两人的对话似乎告一段落了,一直候在不远处的谢十三才靠近小声问道:“大郎君,两只小狐狸养在后头小园子里了,那只人参您看……”   这么大只的人参当真是夸张,谢家收藏的最大的人参也没有这么大个儿的。   “洗干净用红线绑了送回老宅,让瞿老收拾。”瞿老是谢家自家供奉的大夫,是司徒老大夫的同门师弟。   “是。”谢十三立刻跑路了。   等到沈清鸾吃完,婆子给擦干头发梳好头,候在门口的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和谢十三差不多的年纪,但是比十三要白一点秀气一点。   “大郎君,十五已经在徳仙楼订好了包厢。”谢十四笑起来一口白牙还有两个小酒窝。   “嗯。”谢五带着人走了,驾车的就变成了谢七。   坐到了马车里,沈清鸾嘴里含了一块糖,才开口问谢砚:“你身边有好多人。”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   “不多,贴身的十七人,另有侍卫五十人。”谢砚是真的觉得不多,哪个大家族继承人出行身边不跟上上百人,都不好说自己受家族重视,就是最普通的世家子弟,一个人连着贴身丫头在内也要配上七*八个人。   而他贴身有十七人,是因为他是继承人,除了身边贴身的侍卫,另外还有暗卫,替身各种职能的人存在。   谢砚以自己为例给讲解这些人的职能:“一到四是暗卫,不管我去哪里他们都会交替跟在我身边,谢五你见过,外头的是谢七,还有谢八,他们的职能就是明面上的贴身护卫,也管着下头的五十个侍卫。   谢九谢十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这是专为了以后的当家主母培养的,谢六和十一,一个是专管内务的一个是专管外部事物断后收尾的,他们也有权利调动下头的侍卫。   十二是我的替身平日里见不到他,十三,十四和十五年纪还小日常跟着处理一些杂事,十七帮我统筹着所有的消息渠道,十六负责我和十七联络。”   沈清鸾:……   沈清鸾闭上眼睛趴在了茶几上,拒绝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   “呵。”谢砚确实想要给沈清鸾介绍自己身边的人,但也有故意绕晕逗她的意思,让她吓唬他。   “我把谢九谢十叫来先让你看看喜不喜欢可好?”反正说到这里,谢砚索性询问起来,“虽然她们两个是精心培养的,但是也总要讲究个眼缘,以后等你来了谢家,她们会帮你处理内务,你要是不喜欢她们,那还可以趁早把下头的提上来。”   也就是这两年谢家才能如此奢侈的挑剔人才,往前他父母亲那一代,有人用就不错了,日常说一声捉襟见肘都不算埋汰,不然也不至于让两代主母这么辛苦。   当然以前谢家还强盛的时候,娶的都是大世家的嫡女,那些媳妇要么自己有本事,不然娘家也会给配备辅助的人,谢家就算培养了送到内宅的也多是武婢,而那些管家的能手多是选择了聪慧机敏的,从小送进内宅学规矩再由各房媳妇身边老资历的麽麽□□。   到时候不管是从小跟着姑娘,跟着姑娘出嫁,还是留在各房媳妇身边做事都便宜。   各大家族基本都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个姓氏,各房内宅里头的丫头婆子都是自己□□出来的,毕竟内宅里不可言说的事情多了去了,别人□□的人哪里放心?   当初谢家跌落太快,各大世家那时候就怕引火烧身,娶回家的谢家女若是退回去难免失了仁义,但自家的女儿接回去确实有情义。   而人家接回去也不可能就接一个人,那时候谢家也负担不起这么多人,于是就让那些媳妇们把要的人都带走了,其他的能散的也都散了,只剩下落魄的自家人回祖籍,这才让当时的皇室停下手,免得太过了遭到世家们的反弹。   最开始那几年谢家人少事少没有交际,一家子都低调,倒也没察觉什么。   至于后来则是攒着家底要先紧着外头,内宅就只能撑着,后来上一代嫁娶的媳妇没拖后腿已经算好的了,其他的就是强求了。   近十年谢家有了余力,有了人有了钱,不能指望上一代媳妇儿自己有本事调*教,索性谢家自己在外头另外培养一批。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才算成了气候,倒是也有了不少其他的惊喜。   至于以后再娶了世家女做媳妇儿,那也不怕浪费,人才还没有地方用吗?   沈清鸾一听立刻支棱起来,点头同意。   这就是二哥说的,想要当一个潇洒的甩手掌柜,那就必定要挑一个能力出众的执行总裁吧。 第六十七章   徳仙楼里, 谢砚让掌柜的把楼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道,因为还没有彻底入冬还没有上菜单,但沈清鸾心心念念的烤全羊也加钱给上一只。   沈清鸾坐在大圆桌前, 直直朝下看着东北角的方向, 时不时还舔舔嘴唇,一双明亮猫眼闪闪发亮,就像一只在等鱼上钩的狸奴。   谢砚就坐在边上看着她, 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但不知为何就又想笑了,而且她那么期待的样子,自己都好像有些饿了。   说起来也确实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突然, 一直坐着不动的沈清鸾眼神动了, 还拿起了手边的筷子, 一双眼睛不知跟着什么缓缓移动,等到她目光落在包厢门口,门口那里传来脚步声,之后就是十四让人进来的声音。   谢砚微微坐直身体,自家未婚妻,那看似无序的目光……所以他刚才就是看见了她的类似千里眼的神异?   没有什么发功施法或者异象?就是和平时看东西一样的吗?   谢砚的眼神落到沈清鸾一开始长时间逗留的地方,按照他们包厢的位置,那个方向正好是后厨, 而她刚才看似无序的目光移动,现在一看, 不正是后厨到楼上包厢的路径么?   所以她的视线是跟着人家上菜的小二?   位于自家未婚妻使用这么神异的能力,只是为了看盆菜, 谢砚真是毫不意外呢。   等等, 这个神异的能力真的会像门窗一样开启关闭的吗?   谢砚的目光落回沈清鸾身上, 之前她似乎说过太饿是因为一路上消耗太大。   三天从南到北跨越千里,怎么也不可能是正常人能达到的速度,所以她必定是使用了神异所以才消耗巨大,才特别饿。   这样说来,她会特意在很饿的情况下再消耗自己,就为了看一盘一定会送到自己桌上来的菜?   谢砚捻了捻搁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搓动,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除非这个神异就是一个一直开启的常态,最多可以稍稍收拢甚至关闭,但和原本想的不同,收拢和关闭或许也是一种消耗。   就像眼睛不管睁开还是闭着,只要没有睡着依然是在耗费精神。   这也就解释了他这位未婚妻总是很能吃的原因,必定是因为她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巨大的消耗。   “葱爆牛肉。”小二端着木托盘,里面放着两个大盆子,进门先报菜名,“八宝烧鸡。”   十四帮着小二一起上菜,很有眼色的把两盘菜全部放在了沈清鸾面前。   沈清鸾看着菜放到她面前,下意思吞了吞口水,然后拿着筷子抬头看谢砚,催促的意思很明显。   “吃吧。”谢砚笑着抬了抬手,沈清鸾立刻眯起了眼睛,拿着筷子夹起了牛肉,然后就开始埋头苦吃。   沈清鸾吃的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小嘴动起来飞快,不过眨眼之间一盘牛肉就下去了一半,看着站在边上的谢七和包厢门口的十四都馋了。   “这么好吃?”谢砚的问题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   “我能尝一块吗?”谢砚接着问,意料之中的他家未婚妻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没搭理他。   好吧,看来是不给尝的,护食的很。   终于一盘牛肉只剩下一块了,沈清鸾手里的筷子顿在那里,眉头都攒了起来,抬头看向谢砚,最后抿着嘴把最后一块牛肉夹到了谢砚碗里,只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委屈。   谢砚都愣住了:“三姑娘不必……”话还没有说完,碗里又多了一个烧鸡腿。   沈清鸾看了谢砚一眼后转开视线,没再看给出去的牛肉和大鸡腿,低头吃她的烧鸡。   烧鸡肉又酥又嫩,表皮还脆脆的,一口咬下去带着微辣的口感,油脂都能在嘴边滴落,不过旁边有配菜合着吃一点不腻,鸡肚子里的笋干菌类吸饱了鸡汤,每一口都是满足。   “多谢三姑娘慷慨。”谢砚拿起筷子夹起最后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似乎比往常吃到的更好吃一些,烧鸡腿也格外有滋味。   沈清鸾没有开口回答,但是却空出一只手摆了摆,就当给雪松浇水施肥了。   之后整个包间除了吃饭的声音外就没有别的,谢砚前面的碗里时不时就有沈清鸾投喂的菜,虽然每一盘都只有一筷两筷,但架不住菜多,才吃到一半谢砚就摆手表示吃不下了。   沈清鸾很愉快的点头,不用把食物分出去她肯定高兴,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别的问题,她家雪松这么大个子会不会吃的太少了?   然后想到饭量差不多的自家大哥,又觉得或许就该是这个量,于是抛开了这个问题,专注于干饭,最后期待已久的烤全羊终于被抬了上来了。   北渊这里的烤全羊和外头草原上不同,因为不能一边吃一边烤,所以选的羊都是还没有长成的稍大的羊羔,但就算如此也是两个小二抬上来,放到桌上后,小二们顺道把空盘子端了下去。   两个小二走的时候,还下意识的看了一圈包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   实在是大四十道菜,还都是大菜,这会儿都空了盘子,这要是没有十个大汉放开了吃实在说不过去。   别说人家小二了,谢砚也重新刷新了自家未婚妻的饭量,怪不得那时候沈二郎君说沈家穷,要让人来吃他家大米,这一般二般的人家还真不一定养的起。   至于谢七和十四从一开始的口水泛滥,到后面已经彻底麻了。   外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这沈家三姑娘,出来前刚把一汤盆的面条和两盘子的肉塞进肚子里。   两人互看了一眼,默默给自家大郎君那些家底默哀。   这怕是娶回来个饕餮主母。   他家大郎君要努力攒家业,一刻都不能懈怠才行。   要不然以后连自己婆娘都养不起,那就太丢人了!   说起来沈家是怎么把人养到这么大的?   当真好本事!   然而真正本事更好的还在后面呢。   沈清鸾拿起和烤全羊一起送过来的,割肉用的匕首和叉肉的大铁叉,握着铁叉固定住烤全羊,然后右手里的匕首在手指间转了两圈,接着匕首就直接被舞出了残影。   在谢七和十四的目瞪口呆中,沈清鸾不过瞬息就把一只烤全羊剔得干干净净,剔下来肉一片片稳稳落在旁边的盘子里,垒得高高的,还不忘给谢砚的碗里投喂一片。   “三姑娘好刀法。”谢砚抬手给沈清鸾鼓掌。   沈清鸾脸上表情很淡,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矜持地朝着谢砚点了点头,然后又挑了一片小点的羊肉放到了谢砚碗里。   谢砚:这是他有眼光的奖励?   很荣幸,但真的吃不下了。   谢砚吃不下没有关系,沈清鸾不嫌弃自家雪松,统统装进自己的肚子。   当最后一口烤羊肉塞进嘴里后,沈清鸾终于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眯着眼睛靠在了椅子的椅背里,就差一只手上去顺毛撸两下了。   谢砚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让十四和谢七叫小二过来收拾桌子,上茶和茶点,让他们也去吃饭,顺道看看下头谢九谢十来了么,要是来了就让她们上来。   十四和谢七领命下楼,没一会儿两个小二就带着两个婆子进来收拾桌子,顺道还把茶点和热茶及烫好的茶具摆上,虽然全程低着头,但眼角实实在在又扫了一遍包厢,带着疑惑不解和震惊退了出去。   这凭空消失的食物,或者两人吃四十道大菜和一只烤全羊,大概会成为以后流传在徳仙楼的传说吧。   小二和婆子们走后,没一会儿就又有脚步声上来,是两个人,脚步声很轻,停在包厢的门口,然后敲门声响起:“大郎君,谢九【谢十】求见。”   “进来。”谢砚端起一杯茶,应了一声。   沈清鸾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眯起来的眼睛,一双大眼睛就望着关着的包厢门,估计已经把要进来的两个人看了个遍了。   谢砚已经见怪不怪了。   包厢门被轻巧的推开,两个身穿深青色上衣,褐色下裙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几乎一摸一样的脸略微寡淡但很耐看,是很温和没有丝毫攻击性的长相。   姐妹俩前一个推门进来,后一个反手关门,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属于她们的默契。   姐妹俩只在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然后在桌子三四步远的地方站定,朝着两人弯身道万福:“大郎君午安,三姑娘午安。”两人声音柔和,气息平稳,细看就会发现两人手指间都有握兵器的茧子。   看来是文武双修的人才。   “嗯,都起来,跟三姑娘说说你们自己擅长什么。”谢砚抬了抬手,双胞胎立刻站直了,腰背挺直,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听到谢砚的话立刻称是。   “属下谢九,擅长账目。”谢九说着抬眼悄悄看了沈清鸾一眼,见对方没什么表情,详细解释道,“包括盘点日常消耗进出账目,商铺账目,人情账目。”   沈清鸾点点头,这是一个精通内宅外务各类账目的财务。   “属下谢十,擅长统筹。”谢十听到姐姐这么解释,也不另外耽搁接着道,“包括人情来往,宴会筹办,婚丧嫁娶等各种礼仪。”   这是个内宅全能秘书!   “三姑娘觉得她们俩人可行?”这两姐妹是谢砚身边十七人中唯二的两个姑娘,从下头几百个女孩子里拿到排行,足以说明她们能力出众,若是不合未婚妻的眼缘,也有的是另外的大用处。   谢九和谢十都低着头,神态沉着冷静,即使面对这种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也一点不慌张,两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和价值,无论这次能不能被未来的主母留下,未来也定然不会屈居于人下。   但同样的,她们也是非常想留在未来主母身边的,要是成功留下了,她们以后就是谢家内宅的头一份,只要想想掌管谢家这样一个几百年大世家的内务和财务,姐妹俩就觉得热血沸腾。   “我信你。”沈清鸾早早就从自家大哥那里确定了,她家雪松和她大哥是一类人,他们这种人很少会看走眼,更别说是专门从小培养的,必定是出类拔萃。   而她却是恰恰最不耐烦琢磨他人的人,所以她选择信任,信任的人所信任的人。   这就简单了。   反正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怎么样。   沈清鸾在心里感概了一句:和平的世界真好。 第六十八章   北渊坐落在整个太元的西北方, 是北方最繁华的都城的之一,又因为靠近西北边塞,所以这里和位于中部的京都, 以及温暖潮湿的江南比起来, 民风更加彪悍,对于男女之间规矩也更加淡泊一些。   最起码在京都和江南,就算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也不可能单独出门, 总还有其他人会一起, 但在北渊这里不同,不但普通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自己出门的比较多,就连家里规矩比较大的大家族里的姑娘们也会成群结队逛街。   至于未婚夫妻那就更多了, 连没有名分, 只是互有好感的男女只要报备了家里也可以单独出门。   而这种景象在京都和江南是极少的, 就算真的有大姑娘逛街,也就是坐在马车或者轿子里悄悄看看外面,出门去的也都是那种很大的店铺酒楼,只在店铺到马车或者轿子那么几步路的时间才会被外头的人看到。   而就算这样,不少人还都带着纱帽或者面巾。   沈清鸾作为一个猎户女儿,跟着自家爹初入过山林,来往过集市,连勾栏瓦肆都跟着自家二哥去过。   自家二哥跟她说, 一个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往往只有两个,一个是青楼一条街, 另外就是集结各种三教九流人物的勾栏瓦肆,这两个地方比茶楼之类的地方, 消息更加灵通繁杂, 是一个摸底的好地方。   这话还得到了大哥的极力赞同。   青楼不接待女客, 自家二哥倒是挺好奇,但也知道那种地方最好还是不要踏足,所以沈清鸾没有去过,但没去过不代表没有见识过。   沈清鸾:也就那么回事吧,上辈子她也见过不少,没什么兴趣。   而勾栏瓦肆里头的唱戏杂耍斗鸡什么的,她也不怎么很感兴趣,除了一些外头不常见的小吃,这种地方对她而言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吵。   比青楼里都吵。   她收拢领域的时候,最小的范围也有方圆四五米,但在勾栏瓦肆这种地方,直径十米左右的地方就能热闹的让人烦躁。   所以在谢砚询问十四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十四回答西市来了一队会跳胡旋舞的胡姬的时候,沈清鸾拒绝了。   她只对胡饼胡椒感兴趣,对胡姬也好,胡旋舞也罢都不感兴趣。   “我想睡觉。”沈清鸾已经补充完能量,现在的她虽然看着精神不错,但她很想好好睡一觉。   来到这个世界后,异能虽然跟着一起过来了,但是升阶缓慢,日常领域的维持在低阶的时候消耗很大,使用的时候消耗更大。   “是我疏忽了。”实在是沈清鸾人虽然狼狈了点,能吃了点,但一点没有表现出劳累的样子,所以让谢砚都有一种她一点不累的错觉。   怎么可能不累。   这么远的路。   谢砚立刻停下了想要带未婚妻逛逛北渊城的想法,直接就陪着沈清鸾一起回了宅院里,先走一步的谢十跟谢六做了宅子的一个临时内部交接。   等到沈清鸾下马车的时候,谢十已经在谢砚东厢房里收拾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姑娘家闺房。   沈清鸾本来就是洗过澡出去吃的饭,回来之后也没有再洗澡,而是稍作洗漱就窝进了柔软的被窝里,一秒沉睡。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睛的沈清鸾还有些懵,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跑到北渊来看望她家雪松了。   雪松在哪儿呢?   沈清鸾双眼穿透所有建筑扫视了一圈,发现谢砚在书房看书,眨了眨眼:对,雪松要考试了,要看书,那她现在看也看过了,礼物也送了,是不是就该回去了?   “三姑娘醒了吗?”谢十站在门外,“属下可以进来吗?”   “嗯。”想到自己应该要走了的沈清鸾,兴致不太高,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下床。   谢十走在前头,谢九跟在后头,姐妹俩现在算是临时上岗,充当沈清鸾身边贴身伺候的角色,所以两人拿了一堆东西。   一个一手拎着梳妆盒一手提着一个木桶,另外一个一手一个藤箱,两人都有武艺在身,这点东西普通丫头肯定没本事一个人拿,但对于她们姐妹来说就轻松的很。   沈清鸾看着谢十把那个梳妆盒拆开又组装,就拼成了一个有镜子有抽屉有架子的梳妆台。手里的木桶更是可以从中间拆开,下头是热水,上头是装了一些冷水的铜盆,在上面的盖子里还叠放着洗脸的巾子。   谢九那里的两个藤箱,一个是整整齐齐叠放的衣服裙子,另外一个下头是鞋袜,上面是腰带,披帛,荷包香囊之类的挂饰。   “这是玲珑梳妆盒,八宝洗漱桶。”谢十给沈清鸾解释,这些一开始是大家族姑娘出行的时候为了方便携带使用制作的,后来则变为很多大家族姑娘常用的物件了,“大家族里过得好的姑娘自然金贵,一个人就有大几十号人伺候,住的院子也是几进的大院子,自然不需要这些,但更多的是几个姑娘挤在一个小院子里生活的,好一点的能有三间不大的房子,差一点估计就是一间前后隔开的明暗间,这种不占地方的物件便正可以得用了。”   沈清鸾想了想自己好像也只有一个房间,小吗?好像也不小吧……   然后就看谢十笔划了一下人家两间房的大小,还没有沈清鸾的房间大:“贴身丫鬟连个床铺都没有,都只能晚上铺被子睡在床边的脚踏上,白天把被子卷起来放进柜子里,更差一点的连柜子都没有,只有这种藤箱。”   沈清鸾伸着脖子看了两眼藤箱,又歪着头想要看出这个藤箱有什么特别,结果谢十在一边微笑道:“这就是个普通的藤箱。”   沈清鸾:……   她怀疑这个新上任的秘书在逗她,但没有证据。   “三姑娘无需担心这些,大世家传承了几百年,起起落落很正常,好的不好的都有,能让自家姑娘住的那么寒酸的,不是已经落魄了,就是家里男主人好色成性,妻妾通房一大堆,孩子一个接一个往外蹦,但是本身又没有本事,只能住在长辈分给自己一房的那么大一块地方,靠着月例过日子,那就只能挤了。”   “谢家现在的家规里,男子只有四十无子才可以纳妾,通房丫头之类是不允许生育的,所以各房地方都很大,不会出现这种窘迫的情况。”谢十很自然的在未来主母面前给谢家刷好感。   “通房丫头?”沈清鸾抬起眼皮,看向谢九谢十,两人不知为何心下一凛,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摇头:“三姑娘放心,我们大郎君洁身自好,身边连只苍蝇都是公的,院子里连丫头都没有,自然更没有通房丫头。”   “……哦。”雪松没有被别人染指这个消息,让沈清鸾挺高兴。   谢九和谢十给沈清鸾全部收拾好,把人送到饭厅里,看着谢砚过来才退下,回屋子摸摸自己背后,都是一身冷汗内衫都湿了。   互相擦背的双胞胎: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早饭很丰盛,厨娘更是拿出了浑身解数,力求伺候好这位未来的主母,让她高兴了,免得管家看她不顺眼换了她。   沈清鸾吃得津津有味,但是和昨天午饭不一样,今日的早饭她虽然也吃了不少,但也就普通人的三四倍左右。   “吃饱了吗?”谢砚被带着也吃得多了一些,但昨日的午饭实在让他震撼,以至于今天早上沈清鸾只吃这一点,他都担心是不是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日常够。”沈清鸾平日只维持不使用的话,消耗大是大了点,但绝对不会像昨天那么夸张。   “那我让厨房多做一些小吃点心放着,想吃就自己拿可好?”谢砚还记得自己在沈家那两天,沈清鸾似乎也和现在吃的差不多,但是零食小吃基本是不停嘴的。   “嗯。”这个可以有。   “那今日我陪你逛逛集市?北渊这里也有很多特色小吃。”谢砚面露微笑,心里琢磨着自己知道的一些有名的店铺。   “不,你读书。”沈清鸾微微皱眉看着自家雪松了,都要考试了,怎么还想着逛街呢?   “……”谢砚眨了眨眼睛,乌黑的双眼被垂下的眼睫毛盖住一半,“三姑娘难得来一趟北渊,我想陪陪你。”   雪松似乎有些委屈。   “……”沈清鸾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看她的双眼就看得出她似乎有些懵,还有些慌,就像机器人卡住了一样,透着一股可怜兮兮和不知所措。   “三姑娘。”谢砚承认自己恶趣味了,就想逗逗未婚妻,结果看到她这个样子倒是自己心疼了,没事逗什么小姑娘,“是我口没遮……”   “十四买,我陪你读书。”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头脑风暴,沈清鸾终于在自家大哥和未来大嫂的相处方式里,找到了自己可以抄的答案,说完之后更是双眼一亮,觉得自己找到事情做了。   她要陪雪松读书,那暂时就不走了,等雪松考完试再走吧。   “好。”谢砚放缓了声音,“那我便先谢谢三姑娘愿意陪我读书了。”   “好说。”沈清鸾似乎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兴致不错的跟着谢砚进了书房,目光掠过书房角落的时候顿了顿,很快又移开。   角落里的谢四:……   谢砚是一个很沉得下心思的人,沈清鸾同样是一个很沉得下心思的人。   然后书房里就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一个坐在书案前认真读书,一个坐在对面新搬进来的贵妃榻上,看着前面读书的人专心致志啃零食点心。   明明两人做的事情毫不相干,但在一起又莫名和谐。 第六十九章   太元各地考举人试的日子并不统一, 考题也是由京都来的钦差拟定,最后阅卷和关键的前十名录取,钦差也掌握着绝大部分的权利, 另一部分则是当地的官员, 双方互相监督互相制约,尽可能的让考试更为公正公平。   但就在这个当下,比其他地方都提早一个月举行举人试的京都地区, 却曝出了泄题的丑闻, 皇帝震怒不提,更是给各个州府都下达了措辞严厉的圣谕。   直接就告诉下头,老子现在火很大, 你们都给我皮绷紧了, 若是谁撞到了枪口上, 老子扒了他家九族的皮!   各个州府为了给皇帝满意的答卷,纷纷将举人试往后顺延了几日,本来已经理顺的考试监督流程就要再来捋一遍。   至于京都那头也查的飞快,谁也不敢在皇帝的怒火瞎作妖,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软脚虾,或者受朝臣牵绊的人,人家手里掌着太元五分之三的兵权,剩下的的兵权也都在皇帝信任的将军手里。   就算是当年充盈后宫联姻, 也不是惧怕其他势力,只是不想跟旧朝贵族折腾, 也是施恩,更是笼络文官的人心。   就看后宫前朝的对比, 宫中嫔妃武将家出生的寥寥无几, 还都只是品级低的武将家, 高位嫔妃不是出身原本就煊赫的旧朝贵族,就是能力出众的文官家。   整个朝堂贵族,文官和武将三方鼎力,皇帝绝对的端水大师。   而这次的事情说来也是曹国公倒霉,曹国公就是皇后的娘家,太子,二公主和四皇子的外祖家。   要说这曹国公那也是个人物,旧朝的时候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旧朝末帝疯起来实在吓人,他作为旧朝贵族顶尖的那一波没少直面末帝疯狂,又很会做人,对于同僚有难都是能捞一把就会捞一把的人。   而他早年与人为好积累下了不少的人情,这也是他女儿能在条件相同之下力压皇帝的心头好吉淑妃成为皇后的原因之一。   不但如此,曹国公早年养的大女儿当了皇后,大儿子当了世子,两个孩子都是别人家羡慕的出色子嗣,间接的太子的地位也非常稳固。   只是没过几年曹国公夫人老蚌生珠,生了个老来子。   和自家外甥侄儿一样的曹国公幼子,那真是从小被宠到大,要星星不给月亮,结果就有些宠过头了,虽然不至于成为欺男霸女京都一霸,但确实就差横着走了。   而也因为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好话,所以这位小郎君性子有些单纯好骗。   这次举人试皇帝有意补偿上一次三公主和韩家事件中,受了损伤的太子一脉,于是就把这事儿交给了曹国公。   曹国公做人不错,但学识很是一般,关于试题的商议人选也只有大儿子,这正和大儿子商议呢,小儿子也想跑来凑热闹,结果被爷俩打发走了。   小儿子在外头喝酒喝多了,就没憋住对着别人吐槽,自己也是有学识的,怎么就不能跟着听听了呢?   这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有人过来哄他在书房里看见了什么书,听到了什么话,让他猜猜可能会出的试题,若是猜出来曹国公父子一定对他另眼相看。   小儿子喝得晕乎乎的,就把自己看到听到的都跟别人说了,还自作聪明在里头猜考题。   也不知道是小儿子运气好,还是曹国公父子运气差,那小儿子嘴巴里胡乱猜了十道可能的题目,还真有一道出了,还是最后第三天的策论大题。   谢砚在书房里听十六说的时候,一时竟哑口无言。   “皇帝陛下虽然发了大怒,但事有凑巧,所以打算将这件事情重拿轻放,这次京都考举人试的学子都再加了一场策论,前头的成绩也不作废,只是两厢成绩互相比对参考,再择优录入。”十六继续报告,“然三皇子一脉不服,誓要咬下曹国公府,三皇子更是在朝堂上直言太子不配储君之位。”   太子和三皇子之间已经是无可缓和了,但在朝堂上也没有撕开面子对骂过,特别是正主当面指着鼻子骂。   别说太子一脉懵了,三皇子自己这一边都懵了,不知道三皇子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三皇子没有吃错药,只是他得了高人指点,看明白了,他的父皇虽然宠爱他的母妃,也疼爱他这个儿子,但是在他的好父皇眼里,他永远不可能代替太子成为储君。   之前父皇给妹妹寻大世家的长子嫡孙做驸马,他们觉得是父皇偏爱他们,给他们世家的势力,可能是撬动太子之位的机会,但经过高人给他分析,他父皇分明是清楚太子若是继位肯定不会放过他,所以找大世家保他们母子三个的命,是在托孤呢!   可想而知这对一心夺嫡的三皇子是多大的打击。   自家父皇表面对他们母子宠爱无度,结果明知皇后母子肯定会对他们痛下杀手,也没有想过动摇太子的位置。   怪不得前面是谢家订婚了村姑,后头韩家爆出庶长子,感情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得罪未来的掌权人。   可笑他们母子还挑三拣四,千方百计折腾掉和韩家的婚事,说不定人家半夜睡着了都要笑醒。   高人说了,要是这样下去,没有意外他们母子就是必死的结局,至于死在什么时候,他的好父皇什么时候升天,他们母子三人肯定后脚就跟上,而他们的其他亲人也必定逃不过。   三皇子信吗?当然信啊!   他的太子好二哥有多睚眦必报他再清楚不过了。   “齐先生,那小王该如何是好?”说到底三皇子夺嫡的底气都来自皇帝的偏爱,但是在清楚这个偏爱只是表面之后,三皇子无法不慌。   “三殿下稍安勿躁,虽然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殿下要夺太子之位不太可能,但陛下毕竟还身强力壮,时间还很充裕,殿下下头还有那么多弟弟,他们不可能对皇位没兴趣,只要殿下没有了夺嫡的意思,您下头的弟弟们就都将是您的盟友。”齐先生看着四十岁的样子,但是头发已经全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我不夺嫡了?”三皇子瞪大双眼,心里充斥着巨大的不甘。   “殿下听老朽一言,猛虎尚未老,幼虎已长成,两虎相争,幼虎哪里来的胜算?”齐先生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格外怜惜,“殿下若是要争这个皇位,那么你和太子之争,得益的就是陛下和太子,您只能成为磨刀石,但您若不争,那么朝堂上就是陛下和太子之争,得益的可能是您下头的弟弟,但世事无常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谁说您不能最后得利呢?”   三皇子和太子不一样,太子从小接受的就是储君教育,所以对于朝堂的大势三皇子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凭本能的扩张势力拉拢交好朝臣,但是现在被齐先生一说,简直拨开云雾见青天。   “不争就是争,若是争本王便是必死的结局,还压了太子的风头正好让他避开了与父皇的相争,但我若是不争,太子就只能和父皇争,等以后下头的弟弟们上来,我不争弟弟们都要卖本王这个兄长面子,而若是运气好,本王说不定最后还能捡个漏。”三皇子听明白了。   “三殿下聪慧,您不争才是进可攻退可守。”齐先生微笑的点头。   “那本王就什么也不干了?”三皇子觉得不甘心,他要是不争,朝堂上不就是太子的了吗?   想到太子得瑟,三皇子坚决摇头不干。   “殿下误会了。老朽怎可能让殿下憋着气呢?”齐先生脸上带上一丝狡黠,犹如老顽童,“殿下您要知道,一旦您放弃了夺嫡,您其实就已经无敌了。”   齐先生低声细细跟三皇子分辨,三皇子的双眼越听越亮,不禁抚掌大笑:“先生真乃神人也,不错,不错,一直以来都是本王魔怔了,痛快,哈哈哈哈哈痛快!”   三皇子到底才十九岁,虽然后来被齐先生安抚住又找到了求生的办法,但一直以来的信念被摧毁还是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当夜就发烧,足足在家里躺了三天才能起身上朝,而这时候举人试泄题案正好准备完结,三皇子几乎把从小到大的火气都憋着用在了今日,对着太子一派一顿输出。   到底也是大儒教出来的,那骂起人来不带脏字但也气得人吐血,谁都当三皇子吃错了药,就连皇帝都懵了。   “看什么看?太子你可知道本王最厌烦你什么?就是这幅阴沉沉,全天下都欠你钱的表情!”三皇子转头就开始喷太子,“不过好命投了中宫的胎,你有什么资格做着太元的储君之位?”   “老三!”皇帝瞪大眼高喝,但一贯听话的儿子不搭理他。   “三弟是觉得你有资格?”太子阴着脸,压着怒火。   “弟弟我有自知之明,我当然也是不配的,但奈何太子你也就这点水平,所以一直以来弟弟我都觉得,我这样的也是能和你一较高下来着。”三皇子哈哈两声,双手一摊,“这话怎么说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山中没了老虎,你这个猴子要称王,我这个同样的猴子怎么就不能试一试呢?”   “三弟这话好笑,什么老虎猴子,你怕是魔怔了吧!”太子深吸一口气,默念自己是太子才压住了想要上手抽弟弟的冲动。   “瞧太子说的,你怕是忘了自己排行第二了。”三皇子一脸嘲讽,丝毫不掩饰,“弟弟说的老虎,自然是咱们没见过面的大哥,熙隆太子了。”   绝杀!   熙隆太子四个字一出,整个朝堂都安静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到这位失踪了二十年的太子了。   “父皇,太子乃储君,关系整个太元的未来,二哥文不成武不就,就因为会投胎就能做储君,这不是拿太元数万万百姓和万里江山开玩笑吗?”三皇子一下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道,“有大哥这位战功赫赫的太子珠玉在前,我们这些弟弟想要做到大哥那样确实不容易,但也不能这么不讲究,能登储君之位,必资质出众,凌驾于众皇子之上,若是父皇不想在未来看我们兄弟骨肉相残,还请父皇和诸位大人挑选一位能服众的储君出来。”   三皇子看着太子发白的脸,笑得轻蔑:“若是如二哥这般也能做储君,我们兄弟又有谁人不能做?都是父皇的儿子,谁当储君都是我们沈家的血脉延续,只要未来的储君资质出众力压兄弟,那儿子自然是愿意做个好贤王,为父皇为兄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皇子挺直腰背站在皇帝和朝臣之间,脸上带笑地看着额头上冒汗,脸色微微狰狞的太子,突然就觉得曾今的自己挺好笑的:太子又怎么样?也不过如此!   齐先生说的不错,只要我不争,我就无敌了!   一众朝臣个个都惊在那里,刚谁说三皇子吃错药了?这怕不是吃了仙药吧? 第七十章   朝堂上很安静, 或者用死寂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在这个皇帝还年富力强的朝堂上,虽然太子和三皇子撕得根乌鸡眼一样,但绝大部分没有直接牵扯的朝臣都是不愿意在这时候站位的, 也就是说, 大半个朝堂的朝臣都还是保持中立的。   他们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趟这趟浑水,也可能是蛰伏着为下头的某个小皇子效力,也有可能就是单纯不怎么看得上储君, 但绝大部分上了年纪的朝臣肯定是最后一条居多。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 不管是当初旧朝时作为怡承太子的伴读发小,一派盛世贵公子的沈世子,还是后来小小年纪就拼杀疆场战功赫赫, 最后帮着父亲一路打下江山的熙隆太子。   现在的中宫太子实在相差太远太远了。   熙隆太子失踪的时候可还不到十九岁, 那是跟随沈家的那些大将和元老们心中最大的痛楚, 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眼看着从稚嫩孩童长到伟岸男儿,人品出众,性子坦荡,待人真诚的未来少主。   当初有这样一位待下属真诚坦荡,重情重义的少主,他们有多欣慰,后来就有多遗憾。   更别提现在太子这个看上去就阴沉沉不好相与的性子, 想到未来自己或者子孙要活在这样一位君王的手底下,眼前就是一黑。   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三皇子真是说出众多老臣的心声:可不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嘛, 自己没本事还怨怪兄弟要和自己争!   “放肆!胡闹!”皇帝心里有被提起早逝嫡长子的悲伤,也有暗中心思仿佛被窥探的痛恨, 更有对太子不争气的愤怒, 还有对三儿子嚣张跋扈的气恼, “这是你对兄长该有的态度?这是你对储君该有的态度?你的大纲伦常,你的礼孝仁义呢?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父皇说的对,可不就是大纲伦常!”三皇子已经不是以前的三皇子了,现在的他是三*钮钴禄*皇子,“父为子纲,兄为弟纲,君为臣纲,儿臣倒是要问问,太子他这个储君,这个兄长有什么本事能为纲?德不配位如何服众?有本事就让儿臣心服口服!”   “好你个臭小子,居然敢在朝堂上和朕顶嘴了!”皇帝仿佛一个被别人看笑话的老父亲,气得几乎翻白眼,随手抓过案几上的奏折就朝这个倒霉儿子砸了过去。   三皇子:我闪!   众朝臣:……   “父皇为何生气?”三皇子还要撩拨老头子,“这偌大的朝堂,儿臣堂堂龙子凤孙,都不能说句实话了!”   “来人,给我把三皇子拖下去。”皇帝要不是还顾着最后一丝体面,就要从龙椅上下来,自己亲手上大耳刮子,抽这个泼皮儿子了,“三皇子言语无状,冲撞父兄,罚奉三年禁足半年,拖下去。”   “禁足我也要说,我不服就是不服,德不配位就是德不配位!”三皇子还在反复横跳,“咱们太元有这样的储君还有什么前途?朝臣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皇室各个才智平庸不堪调*教呢?江山社稷的未来和皇室血脉的传承,就让如此平庸的储君承接?他接的住吗?也不怕断了手折了腰!”   “沈澜你放肆!”太子一而再再而三被骂资质平庸德不配位,即使是个圣人都要气出毛病了,更别说太子实际上的脾气并不好。   “还等什么,给朕拖下去!”皇帝一看太子的神情眉头就狠狠拧在了一起,高声打断太子的发作,呵斥侍卫把三皇子拉出去。   “我放肆怎么了?我就放肆了!你能怎么样?长大成人的兄弟你就我一个,就一个,你都没有本事笼络压服,你好意舔着脸坐着储君的位置,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三皇子一路骂骂咧咧地被拖出了勤政殿。   留下满堂尴尬和深思。   众朝臣:三皇子活泼是活泼了点,口没遮拦是口没遮拦了点,也是众所皆知的城府浅,没什么大的心机,这也是皇帝宠爱这个儿子的原因,因为能在这个儿子身上体会普通人家做老子的感觉。   三皇子不适合做储君也是肯定的,毕竟缺点实在太过明显。   但有句话三皇子没有说错,如今明面上以长大成人的只有太子和三皇子两个,下头的皇子都还没有冒头,但就这么唯一的竞争对手,还是如此心思浅显好懂的一个,十九年的时间既没有笼络住,也没有彻底压服。   这太子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储君都太让人失望了。   就算是普通人家,作为兄长也大部分都在弟妹跟前拥有绝对话语权。   这,这可真是……   一众朝臣心里当真复杂。   皇帝心里也很复杂,看了一眼脸黑的滴墨的太子,心中叹气,堂堂储君居然被弟弟骂得哑口无言,连反驳都找不到地儿,也是让他失望至极。   而到了外头的三皇子则挥挥手:“行了,别拖了,还拖上瘾了是不是?本王自己走。”   以前的他最害怕被禁足,因为一旦禁足他就被彻底困住了,但是现在他怕吗?   怕个锤子!   禁足就禁足!   培养势力?无所谓!   拉拢朝臣?不在乎!   老子现在无敌!   老子可以不做太子,但沈深必须拉下来。   就算他拉不下来,也要给弟弟们创造条件拉他下来。   就算谁都拉不下来,他也要恶心死他!   他们的老子身体倍棒,少说还有二十年可以活,他要能像今天这样恶心沈深二十年,他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三皇子是在朝堂上当着一众朝臣闹的,所以没两天这事儿就传得整个京都大街小巷都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家一点不意外。   所有听过三皇子言论都是一声好家伙!众人直呼好家伙!   三皇子一贯嚣张胡闹,名声就那样,好是不可能好的,烂也不能再烂了。   但是太子曹皇后甚至包括四皇子在内,再加上这次出了事的曹国公府,那原本还算可以的名声,真叫一个一落千丈。   很多京都老人不禁感叹,当初怡承太子多么让人称颂,当初熙隆太子多么让人爱戴。   “天妒英杰,上天不佑我太元啊,夺我双骄啊!”还有年纪大的书生老头,在京都大街上跪地仰天悲愤大哭,字字泣血!   一时之间,明明啥事儿都没有,就搞得好像立时就要亡国了一样。   皇帝朝臣忙着想办法安抚民众,疏导舆论,压制流言,那是忙得一个焦头烂额,太子……太子也被禁足了,让他好好反省自身。   听到消息的三皇子给齐先生亲自端茶:先生大善!   北渊   谢砚听着十六的禀报,最后听到十七安排人上街大哭,嘴角勾出一抹笑:“做的不错,这一次十七时机掌握的恰恰好。”   “属下会把大郎君的夸奖传达给十七。”十六说到这里,又说起另外一个消息,“三皇子府上的那位齐先生,应该是旧朝的那位齐丞相。”   旧朝末帝时期和沈大将军一文一武,扶持怡承太子萧长卿的那位齐恒齐丞相,他年纪轻轻就成了文官之首,和沈大将军是好友,与沈皇后也是挚交,最后被末帝用过世沈皇后的名誉胁迫,不到四十岁就辞官归隐了。   本想是等怡承太子登基再出山,结果太子被毒杀,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打算辅佐沈阔,结果沈阔失踪,齐恒大病一场彻底淡了再出山的心思,如今的皇帝也曾命人请他出山,但他拒绝了,如今却隐姓埋名在三皇子府上当个幕僚。   谢砚一愣,低头看着十六递过来的颇为详细的资料:“你们是如何查到的?”   “呃,是沈大郎君身边的人送来的消息。”十六说到这里还有些脸红,他们想要探查这位齐先生的时候,被人拦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把消息送过来了,很详细的那种,至于如何知道的,自然是人家告诉他们的,说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什么自己人?当时别说十七,他都是一脸懵逼。   结果人家自家的消息干脆不见外的从他们这里走了,当真是一点不见外!   他们试探着帮忙送了一回消息,最后送到了沈大郎君手里,这不就都知道了么!   “所以这位齐先生是沈大郎君请出山的?”   “是。”   齐丞相是肯定要请出山的,只是谢砚以为可能需要他亲自去请,没想到沈风居然能把人请出来。   谢砚这回是真的好奇了,沈风是如何说服齐恒的。   目光落在对面专心致志吃点心,好像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的沈清鸾身上,正好沈清鸾抬起双眼看他,平静的眼神很是清冷,就这样看着他,好像能看穿他的所有。   谢砚露出一个笑容,移开目光,沈清鸾也垂下了眼皮,把目光放到了手里的话本上。   “三姑娘知道齐丞相吗?”谢砚让十六出去后,随意找了个话题,主要还是想和未婚妻说说话。   “嗯。”沈清鸾应了一声,自家大哥和手下人商量写信的时候,她就在隔壁,这和在她眼皮子底下没有区别。   “哦?”谢砚扬眉,他真的就是随口问的,“那三姑娘知道大哥是如何请齐丞相出山的吗?”   “……买卖吧。”沈清鸾抬起双眼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雪松,难得大方的拿了一盘点心起身放到他的案几上,“别想太多,好吃好睡。”   反正她家大哥卖的也不是她家雪松一个,他连他们家老子也一起打包卖给了齐恒。   好兄弟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第七十一章   相比被卖了还毫不知情的谢砚, 更加一无所知的是沈天赐,没了三个好大儿在身边,这心里肯定担忧三个孩子在外头的生活起居的, 虽然他相信老大的脑子, 老三的实力,但做老子的担心孩子和这些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没有阿章叨叨叨还挺不习惯的。”沈天赐如今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投放到,已经会爬, 并且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四小五身上。   只是这小闺女和小儿子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整天乐呵呵,一眨眼就满屋子爬,是个撒手没。   另外一个还是那样高冷, 日常面无表情寡言少语, 不管你在哪里, 反正他就在这里,往前往后,向左向右,他永远都在原地等着你。   沈天赐:……   老父亲不太懂,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两个,就算性格各异,也都能算正常。   怎么到他们家就这么让人发愁呢?动则就要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生了妖孽或者傻子。   老是在这种两级来回横跳,对老父亲的心脏绝对是个大考验, 但好在前头已经经过锻炼了,老父亲经受住了考验。   于是日常就是到处逮小闺女, 以及和小儿子对话【自言自语】。   虽然不是跟着小闺女一起鸡飞狗跳,就是和小儿子一起修闭口禅, 但所谓日子, 不就是这么互相折磨着过么的嘛, 习惯了就好。   沈天赐除了颇为考验老父亲的小闺女小儿子之外,也还是有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的。   比如最近妻子已经开始服用解毒的第一张药方,而他也进入了针灸的下一个阶段,妻子这个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暂时看不出什么,但他这里就很明显了,首先就是头不疼了,连记忆力似乎都提升了,精神变得更好了。   比较让他困扰的是,晚上老做梦,常常会惊醒,但是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司徒老大夫的意思是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等到他脑中淤血彻底清除的时候,他应该就可以彻底想起前尘往事来。   沈天赐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小四小五,低头从脖子拽出红绳来,红绳上挂着一块质地普通的玉牌,上头刻着【天赐】二字,这是他失忆后名字的由来。   也是他唯一和过去有联系的东西,据说老头子见到他的时候,他人就剩一口气了,身上的衣服都破的不成样子了,当时他伤口发炎红肿的厉害,怕衣服上有脏东西,再加上又破又烂就被医馆直接处理掉了。   毕竟那时候谁又会想到,他会失忆呢。   这块唯一留下的玉牌他曾经让首饰店里的老师傅看过。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玉料,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买得起,而且看雕刻的手法是绝对的新手,最大的可能就是亲朋好友买了料子自己刻了送人的,属于意义大于价值的那种。   他贴身带的玉牌不值钱,但是他却又偏偏有一身好武艺,所以关于他身世最大的可能是某个世家或者贵族养的侍卫,更甚者或许是暗卫杀手一类的角色。   这样他身上的那些刀疤箭痕也就有了解释。   一直以来这都是对他自己身份最合理的推测,连他识字会画舆图懂品鉴这些都可以解释。   他一定是暗卫杀手中最顶尖的一波,这一点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为什么会受重伤掉进水里,肯定是在执行极其危险的任务时失败了,或者是最后收尾跑路的时候拼死一搏跳的水。   想到这里沈天赐其实很抗拒想起过往,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这种暗地里的无趣生活,他应该喜欢更热闹更热血的生活才对。   如今时隔二十年,他有娇妻爱子,还在这清凉镇有了一份家业,实在是不怎么想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自己。   但若是不彻底清除淤血,等年纪上来不但可能会有中风的风险,还可能突然暴毙。   沈天赐现在都是硬着头皮请司徒老大夫施针。   生活不易老父亲叹气。   今日家里只有他带着小四小五,因为镇长家的小闺女马上就要出嫁了,容氏带着杨嫂和小露水一起去镇长家里添妆去了,也不单单是今天,这几天容氏都很认真的每天都去给镇长夫人帮忙。   毕竟再过两个月她自家就要娶新妇了,就算有杨嫂这个熟手在,容氏依然觉得现场学习会更好。   杨嫂倒是不反对,反而陪着容氏一一讲解嫁女娶妇的流程有哪些不同,倒是意外的受山下妇人们的欢迎,一天天跟在边上听得比容氏还认真。   于是沈天赐这几天就呆在家里自己带孩子,小儿子不用管放在哪儿就长在哪儿了,主要是小闺女,趁她睡着用绳子轻轻缠住她的一只脚,另一头则勾住他的手指,只要小闺女一醒他立刻就能察觉动静。   实在不是他有毛病,主要还是小闺女话都不会说就会偷摸偷爬了,还好那一次他本来就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要不然就被小奶娃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她现在都会睡醒后不哭不闹,连哼唧一声都不发出来,轻手轻脚的从席子上爬出去,还会自己绕开凳子,然后肚子贴着门槛直接滚出去。   沈天赐把她从门槛边上拎起来的时候,原本干干净净的小闺女就成了泥猴子。   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老父亲躺在两个孩子边上闭上了眼睛,本来只是想养养神,没想到真的就睡着了。   梦里到处是模糊的人影,最多的就是血,有别人的,也有他的,有吵闹,也有死寂。   “天赐,娘给你在玉牌里塞了平安符,你要好好的回来。”有人这样跟他说。   “好,娘你等我回来。”   “天赐,等你回来,你就是我妹夫啦,先叫我一声大哥听听。”   “一声大哥而已,看你得瑟的。”   “天赐哥……”   “天赐,容容就拜托你了……”   “殿下!”沈天赐猛然睁开眼睛,抬手轻触自己的双唇,刚刚他是喊了【殿下】是吗?   为什么他会喊殿下呢?莫非他是为皇室做事情的?   梦里看到的听到的,沈天赐醒来后依旧不太记得,但这次梦里的最后一句话还留在他耳边,那个声音说【天赐,容容就拜托你了……】   而他喊了殿下!   整个太元都知道怡承太子被毒杀后,他的亲妹泰昌公主萧长容也不知所踪了。   所以他或许是怡承太子的暗卫?被太子托孤照顾公主?   这样他一身重伤还落水倒是更合理了,他定然是在保护公主的途中被围攻所致。   那么最重要的公主呢?   沈天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到自己醒来时的伤势,若是公主没和他在一起还有生还的可能,若是当时两人在一起,那公主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这……   沈天赐记不清梦中,也无法体会那种被托孤时的感受,但是他觉得既然他都推测到这里了,怎么也该做些什么。   于是容氏带着杨嫂和小露水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发现沈天赐正在摆弄木头,好想要做什么东西。   “这是在做什么?”容氏嘴里问着,看了一眼安静发呆的小儿子,和难得安分坐在老父亲身边围观的小女儿,觉得稀奇就多看了小闺女两眼。   “一些小东西,你们今天回来的挺早。”沈天赐没有停下手。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镇长家亲戚这会儿全来了,乌压压都是人,挤得慌就提早回来了。”容氏也没有问丈夫到底做什么,看了看天色,“今天就早点做晚饭吧,正好晚上给老大他们写信,明儿个你去城里送出去。”   “行。”沈天赐完全没有异议。   晚饭后写写信准备一些家里的酱肉什么的,一晚上就过去了。   第二天沈天赐先到城里的驿站寄了信和包裹,然后揣着自己准备的小包袱,去了城北的寺庙。   “这位施主有何需要本寺帮助?”引路的僧人双手合十询问。   “我想在贵寺供奉两位已经故去的故人。”沈天赐拿出自己连夜制作的牌位。   “施主请跟贫僧来。”在寺里供奉牌位是寺庙很日常的工作,一套流程非常快就完成了。   沈天赐亲自写了牌位盖了红布遮住了名字,然后听老和尚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文,目光扫过最前头的那个牌位,又看了看自己让供奉的两个牌位,当真是巧了。   拜了三拜之后,沈天赐离开了寺庙。   晚间有老和尚日常清扫做供奉,帮着擦洗牌位点烛上香,掀开红布看到牌位上【怡承太子萧长卿】和【泰昌公主萧长容】的名字面上有些惊讶。   旧朝太子公主,这兄妹俩活着的时候就有老百姓给他们供生祠,死后自发给供牌位的多了去了。   毕竟这兄妹俩不是自家祖宗不能放进宗祠,放在家里也不合适,于是大部分都会送到庙里供奉。   但怎么说也是旧朝的太子公主,不能大大咧咧供奉,所以都是把名字写在纸上,然后塞在牌位的里边或者底座里,外头都不写名字,像这样就盖块红布的倒是第一次见。   只是这兄妹俩如今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当初那么多无字牌位早就已经断供撤掉了,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两位的牌位,老和尚还挺意外的。   擦完牌位后老和尚把红布重新盖上,想了想,把这两个盖着红布的牌位,挪了个位置,放到了最前头那个牌位的两边。   再看最前头那个牌位上,赫然写着【熙隆太子沈阔】。   “诶——”老和尚带着淡淡的遗憾轻叹一声,轻轻的带上了门,落好了锁。   觉得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后,沈天赐一身轻松的回了家,路上还不忘给他家容容带点心头花,还有据说能给小孩子磨牙的零嘴。   沈天赐觉得自己以后不管想起什么,都一定会过着现在这种安稳平静又美好的生活。   “算算日子两个小子应该要进考场了吧……”沈天赐心里把京都的皇帝太子都骂了一顿,“不然这时候两儿子和闺女都回来了,什么玩意儿尽不干人事!” 第七十二章   被推迟的举人试终于要开始, 别的人紧不紧张她不知道,反正在沈清鸾看来她家雪松是一点不紧张,听闻她在他进考场之后就要回去了, 给她细细分析了一大堆, 主要就一个意思:等他考完陪她一起南下。   “不行,爹娘要知道了。”沈清鸾是很想留下的,比起南边, 北渊这里很符合自己大块吃肉的喜好, 待在雪松身边也特别舒畅,但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自家爹娘可啥都不知道呢。   “我之前不是写信给大哥了吗?”谢砚说道沈家人, 开口称呼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纠结了。   他如今对于自己两世的身份认知越来越清楚, 分得也越发明白。   虽然他想起了属于萧长卿的记忆, 但萧长卿已经死了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可以留有一些执念,为不甘遗憾的萧长卿完成夙愿,却不能让萧长卿牵绊住谢砚。   谢砚有谢砚的人生和责任,他可以在萧长卿的夙愿和谢砚的责任中寻找平衡,却不可为了死去的萧长卿困住活着的谢砚。   所以他一开始那种要娶好兄弟女儿的复杂心情越发淡了。   沈家是萧长卿和谢砚最好的平衡点,这一点没有丝毫疑问。   就算单纯作为谢砚,想要带着身后的谢家转变家族延续的模式, 还要重回谢家的辉煌,沈家也是最好的通天之路。   谢砚见未婚妻乖巧点头, 笑着问道:“那三姑娘就没有看我写了什么?”   “……不礼貌。”沈清鸾总不能说她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所以也懒得特意看仔细。   “三姑娘礼数周全, 是我不好, 突兀了。”谢砚点头接着道, “我给大哥的信上写了,是他们遇到了谢家北上的船队,你才跟着一起来北渊看看,之后我也会陪你南下,到时还正巧能赶上大哥的婚期。”   也就是说不存在她一个人三天跑到北渊的事情了?   “这样可以吗?”沈清鸾不怎么确定,抬头看着谢砚的脸上没有什么大的表情,但莫名有些可怜巴巴。   谢砚身侧的手指张开又收紧,目光落在沈清鸾软乎乎毛绒绒的头顶,最后侧首低咳了一声:“当然可以,等我们南下的时候正是伯父伯母最忙的时候,不会有心思细究这件事情,等到你大嫂进门紧接着就到过年了,年后不出意外就都要去京都了,到时会更忙,等一切尘埃落定谁还会想起今日之事?”   闲人沈清鸾震惊:他们家这么忙的吗?   “而且等我出了考场,苏家少主应该会上门道谢,三姑娘没有兴趣吗?”谢砚话落果然见小姑娘一下子眼睛发亮,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好,我不走。”   谢砚:虽然是自己拿出来当作留人筹码的,但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要不是苏少主年近四十夫妻恩爱,他都有别的心思了!   这头谢砚终于留下了自家未婚妻放心进了考场,那头后知后觉得到消息的谢夫人骂了儿子两句,派了马车让谢诗和谢语姐妹俩过来私宅接人了。   沈清鸾……沈清鸾无所谓,完全没有什么丑媳妇见公婆,或者第一次上夫家门的紧张和忐忑,有两个漂亮小姑娘来接她走,她就带着谢九谢十去了。   马车里两姐妹一个温和一个活泼,对着沈清鸾叽叽喳喳。   沈清鸾吃着点心喝着甜汤,时不时的哼唧两声算是回应。   姐妹俩一点不觉得被怠慢,早就清楚认知这个未来嫂子是个看着非常高岭之花,但其实只是单纯懒的人,反而兴致勃勃逗她说话,然后就说道后头马车里的谢九和谢十。   “双胞胎好好哦,长得也好看,三姑娘是从哪里弄到的?”谢语一瞬不瞬盯着吃起东西自带乖巧的沈清鸾。   “你大哥给的。”沈清鸾没有隐瞒,“叫谢九谢十。”   “诶?是大哥身边的!”谢语心中一喜,“不知道大哥那里还有没有,娘让我择定未来帮我主事的贴身大丫头,我还没有挑到好的呢。”作为一只颜狗,谢语喜欢各种漂亮的小姐姐,但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头,难看的肯定是没有,但大部分也只能说一声清秀寡淡,就没有一个让她特别惊艳的。   她也不是傻,知道家里给姑娘挑贴身丫头的时候,肯定忌讳那些可能会艳压主子的丫头。   谢语长得好看是肯定的,但她的好看更偏向于喜庆讨喜,和哥哥姐姐弟弟那种惊艳都不是一挂,不属于第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的长相,这要是身边跟了非常漂亮的小姐姐,她压根压不住。   日常只能眼馋母亲姐姐身边漂亮小姐姐的颜狗,悲伤逆流成河。   “三姑娘,清鸾姐姐你喜欢漂亮的丫头不?”谢语挨近沈清鸾期待的问道。   沈清鸾点头,长得好看的谁不喜欢看,谁还会特意为难自己的眼睛?   “是吧,是吧,我长得不够好,身边就不能有太漂亮的丫头,我的眼睛可受罪了。”谢语就算哀怨起来也让人看着欢喜。   “……不重要。”沈清鸾放下手中的荷花酥,端起手边的热茶。   “啊?”谢语没懂,边上正在小心敲核桃的谢诗也抬起了眼睛。   “凌驾众人容貌不重要。”沈清鸾不否认如果长得特别漂亮,肯定会更吸引人,但一个人真正想要当一个不被忽视的存在,容貌只能往后排,“气势才重要。”   “气势?”谢语歪头不是很明白,她们这些小姑娘能有什么气势?   沈清鸾看了姐妹俩一眼,将放松的身体直起,头微扬,半垂着的眼眸轻轻扫向姐妹俩。   就简简单单两个动作,沈清鸾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动用自己的领域,手里捧着茶的姿势都没有变,但此时此刻谁还会在意她到底长什么样,只那一个眼神就让人忽视所有,只余下满身的鸡皮疙瘩和一同竖起的寒毛。   谢语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然后就看见前一秒还让人心下骇然的沈清鸾,后一秒就变回了之前慵懒无所谓还带着乖巧的样子,刚刚那一瞬间就像是错觉一样。   “我认同三姑娘的话,但我们姐妹应该学不来吧。”这位未来嫂子什么武力值姐妹俩心里是有点数的,她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这种气势。   谢诗将敲好的核桃挑在小碟子里推给沈清鸾,谢语赞同的点点头。   其实大世家的贵女从小被金尊玉贵的养着,大部分就算有礼貌懂规矩,但身上就是有那种高人一等的骄矜之气,这也是一种基于家族给予的气势,那种姑娘下巴一抬就是【尔等都是凡人蝼蚁】,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态,绝对让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   而谢家经历过落魄,如今虽然说已经爬起来了,但时间到底还短,那种自信还有些飘忽,很容易被影响,再加上谢家的教养方式因为家族转型所以总体比较温和,更偏向于寒门,注重学识涵养的培养,舍弃了那些对于天生血脉高贵的洗脑。   所以谢家现在这一辈的姑娘,比起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显得少了攻击力和唯我独尊的气势,就很容易被别人的气势压过去,露了怯。   “过些日子跟我一起南下吧。”沈清鸾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这种给人洗脑增强自信的事情她只是大概知道一些,上辈子小时候在基地里学认字的时候被灌输过一阵子人类必胜,重回盛世的信念,但她觉得两者情况有差,而且就算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转述才能达到洗脑的目的。   毕竟她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打烂脑子。   综上所述,比起她这个生活在末世里的人,自家二哥那个上辈子出生盛世,有着绝对信仰的人,更容易影响别人。   若说她的平和从容源自自身的实力,那么自家二哥身上的自信和勃勃生机,就是与生俱来的,和他是谁,在哪里,生活的好坏都没有关系……一种无法描述的,嗯,强大优越感。   沈清鸾语法准确形容,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正巧是谢家姐妹所缺少的。   “好啊,好啊!”比起在谢家循规蹈矩的日子,在沈家可太好玩了。   姐妹俩立时点头答应,说是就算家里不同意,她们磨也磨到同意。   姐妹俩好奇的问沈清鸾日常在家里做什么,得到除了吃饭睡觉看话本,最有趣的大概就是打猎了,听说她这次过来给自家大哥带了两只小红狐,两人羡慕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你们也想要?”那两只小狐狸真的是她顺手抱回来了。   红狐并不算稀罕,但是这种幼崽没了大狐狸根本无法生存,再加上它们的皮毛红的特别好看,她就顺手塞进了背篓里。   “想!”两个姑娘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清鸾。   沈清鸾环顾了一下四周,马车已经出城来到了近郊附近,离谢家祖宅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群山:“可以。”说着放下手里的茶杯,撩开马车帘子,回头还不忘加一句,“继续走。”   谢家姐妹愣了愣点头,再定睛一看已经没了沈清鸾的身影,姐妹俩立刻把脑袋探出马车,正好看到远处似乎有个黑影闪过,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到是后面马车里有所察觉的谢九和谢十跳了下来,一看马车向内没有沈清鸾立刻询问:“二姑娘,九姑娘,我们姑娘呢?”   “去,去捉狐狸了。”谢家姐妹俩还满脸都是震惊,毕竟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她们家未来大嫂这么,这么厉害的吗?   突然觉得安全感爆棚,这是不是说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娘家只要有未来大嫂这为主母,就什么都兜得住摆得平?   谢诗&谢语:大哥干得漂亮!   谢九和谢十想到私宅后院里的两只小狐狸,也没再吭声,回了后面的马车。   于是在祖宅里千盼万盼未来媳妇儿上门的谢夫人,就看到自家去接人的两个姑娘,回来的时候怀里一人抱着一只小白狐,而跑的飞快要自己去门口接人的小儿子更加夸张,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有他一半大的小老虎,正咧嘴兴奋道:“母亲,快看,沈家姐姐送我的大猫!”   谢夫人:说什么才能不失礼还能和未来媳妇拉近关系呢?   “清鸾,你光是想着他们,怎么伯母没有吗?”谢夫人用那双和谢砚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沈清鸾。   沈清鸾整个人卡顿了一下,最后从宽袖子里拎出一只雪白的大兔子塞到谢夫人怀里……算了,夜宵就再找别的吧。   谢夫人抱着兔子:还真有自己的! 第七十三章   沈清鸾到谢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特别是谢夫人去过沈家,知道沈家家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所以她不管是安排食宿还是参观谢家祖宅, 都尽量把四周无关的人遣走, 就是把人领到了自己院子里,也只让几个心腹留下。   “是大郎不懂事,你来了北渊怎么不知道迎到家里来, 在外头私宅里住着像什么话!”谢夫人约莫知道一点儿子的心思, 不然儿子要是真的不想让她知晓,她怕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未来媳妇儿来过北渊。   所以这是儿子自己进了考场,横竖没时间和未婚妻相处了, 所以才漏了消息, 让她把人接回来帮他招呼未来媳妇儿呢。   “……”沈清鸾真的不太擅长应付, 她跟差不多年纪的还能勉强说上几句,这种不能无视的长辈,就挺让她头疼的,卡壳了一下才勉强说了几个字:“他很好。”   自家雪松确实很好,她住的舒心,吃得也开心,话本也很好看,也很安静, 还有财务和秘书随身携带。   谢夫人看着一脸乖巧,但是眼中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未来媳妇儿, 拿着帕子的手掩住唇噗呲笑了出来。   沈清鸾:……原来雪松傻笑是遗传的……   “好,好, 我不说了, 你觉得他好就行。”谢夫人一双漂亮的眼睛都是笑意, 一副有些上头的模样,“今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明日你和我一起去给大郎六叔祖母问个安,之后也不会着你,让她们姐妹俩陪着你,要是出门就带上人,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好。”沈清鸾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想去哪儿,不过之前走了一趟,这里的山上比起南边的更加原始,山也更高延绵也更宽广。   倒是可以去逛逛。   谢夫人亲自拟了菜单,还问了沈清鸾的喜好,得到一个非常坦荡的【肉】字,又没忍住笑了几声才继续写菜单。   至于另外姐弟三个,在院子里围着给狐狸老虎洗漱。   被猛兽幼崽包围的大兔子:不敢动,不敢动。   三只幼崽特别乖巧,任人随意摆弄也没有脾气,院子里帮忙的下人们一开始还很紧张,后来都啧啧称奇。   等到晚一点谢家主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夫人抱着只大白兔子,两个女儿手里各一只小白狐,母女三个正小声不知说什么,很高兴的样子,时不时还要和抱着的毛茸茸来一个贴贴。   然而这还是好的,母女三人边上摆着一张很宽的矮榻,小儿子正抱着一只黄黑斑纹的小老虎翻滚,看起来快活极了。   最后目光落在一点不引人注意的矮榻边上,有些眼熟的小姑娘正在吃吃喝喝看书,他踏进门的时候小姑娘也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似乎不太感兴趣,但很快又抬起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什么,放下点心书本,从矮榻上站了起来。   对,出门前妻子说过,沈家三姑娘来了,她要接人过来,所以这就是未来的儿媳妇了?   大半年不见,倒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所以刚才第一眼是压根没有意识到他是谁吧!   “沈家侄女来了,快坐快坐,自家家里不用拘礼。”谢家主笑着说了一句后,见那个一脸乖巧的未来儿媳妇真的就这样坐下了,表情似乎空白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结果就看到枕边人捂着嘴闷头笑得双肩直打颤。   “夫人。”谢家主不像谢夫人跟沈清鸾之前就打过交道,大概知道一些脾性,所以就当作普通晚辈客气对话,结果……把自己给整不会了。   “回来了,那正好,就上菜吃饭吧。”谢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清了清喉咙,找回了自己端庄的仪态,将自己手里的大白兔递给身边的丫头,又指示三个孩子都把手里的毛茸茸交给下人。   抱着毛茸茸的下人们出去了,早就候在耳房里下人端着盆,捧着香皂布巾走了进来。   “快快都来洗漱。”谢夫人湿了手拿起香皂,“说起来这香皂方子还是清鸾你家送来的回礼,可真是太好用了,周边不少人见了追着问我要东西,我就让人做了家里人用的,谁有多的给她们。”   谢夫人说到这里可得瑟了,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人明里暗里笑话她谢家金尊玉贵的麒麟儿,最后聘了一个村姑,自降身份,自甘堕落……呸,她特意办了一场宴会庆祝,用的就是沈家过来的菜谱,还有就是这香皂。   当时她告诉她们,这些都是沈家回礼过来的东西的时候,她们的脸色可真是太好笑了。   谢夫人想到就觉得浑身舒畅。   村姑怎么了?他们谢家就是聘个村姑也比他们聘十个世家贵女强。   谁家的亲家这么大方,女儿还没有嫁过来,菜谱都送了一整本了,还有各种秘方好几张,搞得她觉得送的那些聘礼都嫌少了。   毕竟比起那些能花钱买到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啥的,这些菜谱秘方什么的才是真的价值连城呢!   就这还只是回礼,那等成婚后儿媳妇带过来的嫁妆呢?沈家这个亲家当真坦荡真诚的很,不像很多人家嘴里说的多么多么厉害,到头来自家闺女却防得紧,家里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一点都不让带走。   就拿她自己来说,都知道袁家会养茶花,一株珍稀的茶花动则几千上万两银子,但是谁听说过袁家嫁出去的闺女会养茶花的?他们会手把手教嫁进来的新妇,对自己骨肉血亲的女儿却吝啬到极致。   她嫁进谢家的所有嫁妆里,最有价值的不是袁家那表面好看的十里红妆,而是她自己姨娘留给她的一张卤料方子,据说当年正是因为这张方子她姨娘才进袁家当的良妾,不过她姨娘生了她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与其便宜袁家不如瞒下来,最后死前塞给了她,让她收好,这就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比任何金银珠宝都可靠。   “卖给他们。”沈清鸾自然不知道谢夫人有那么多的感概的,只是单纯就事论事。   不管是个人还是家族想要立世,必须要有两样,钱和权,两者之间可以互相转换却缺一不可,末世也好,还是现在这个世界也好,都一样。   自家大哥说了,谢家如今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   “啊?”谢夫人拿着擦手巾的动作顿住,她倒是真的有想过,但沈家送来的方子,他们转头就做起了买卖,这也,“不太合适吧。”本来就觉得占了儿媳妇家的便宜,这要是再用来赚钱,那可就太没有分寸了。   “合适。”沈清鸾不是很明白谢夫人的顾忌,转头就把自家大哥和大嫂卖了,“我大嫂家也有,作坊已经开了三处,酒楼也已经开了四家。”   谢家主和谢夫人面面相觑,童家这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南边是童家的,北边留给了你们。”沈清鸾才是比较惊讶的那一个,谢家拿到菜谱方子都是去年的事情了,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哥自从猜到雪松是那位怡承太子后,对于北边的关注就减少了很多,特别是细节方面,对于雪松的本事放心的很。   倒是二哥随口问了一句,猜测谢家是不是正在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结果人家大世家顾着矜持,不好意思占便宜呢!   “这,这倒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谢家主心情挺复杂,他还真没想到这亲家这么耿直坦荡的,送菜谱方子过来就真是让他们赚钱的。   他和夫人作为现在谢家内外的主事人,最是知道谢家如今的投入有多大了,不管是各种产业还是扩大人才的培养,都让谢家在金钱方面很紧绷,若不是儿子有魄力一早就花大价钱组了一支船队,谢家哪里能爬那么快。   “这可真是受用大了。”谢夫人拉着沈清鸾的手,更加欢喜了,她本来想着,这些东西要真的拿来赚钱,恐怕要等媳妇儿进门后,自己亲手弄出来,也可能压根不会动,就自己家里用一用,然后作为传家的其中一份一直传承下去。   “别想太多,赚钱吃好喝好。”沈清鸾对于谢家主的感概和惭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按照她的想法安慰。   “清鸾说的对,人生在世就要吃好喝好,赚钱攒家业就是为了自己和后代子孙一起吃好喝好。”谢夫人拉着沈清鸾上桌,招呼下人把端进来的几道大荤菜都放到沈清鸾面前,“我们不说别的,有什么都吃好喝好的了再说。”   沈清鸾立刻点头赞同,看到谢家主笑着举筷子,马上开始了专心致志的干饭之旅。   谢家到底是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家中的菜肴比起外头专门的酒楼只好不坏,这还都是临时上的,相对用时比较少的大菜,这要是能提前几天开始准备,怕是佛跳墙都能给端上来。   谢家的饭菜虽然讲究但算不上奢侈,一般他们一家六口人就八个菜两个汤足够了,日常也都是分餐,多的就端下去给院子里的人加餐,这次招待沈清鸾,特意多加了四个大菜,惯常的八道菜里,原本只有一两道的大菜也加到了四道,还临时多了四道点心。   怕未来媳妇若是用分餐吃,不好意思要太多,所以今晚是合餐的,也不用丫头婆子在边上伺候,要吃什么自己用公筷夹。   然而谢夫人显然错估了自家未来儿媳妇,什么不好意思吃太多,根本不存在的。   小姑娘低头开始吃饭之后就一直专心致志,用餐动作不粗鲁,但,是真的很快,长长的公筷使得非常顺手,自己吃得嘴不停,还能照顾身边短手短脚的谢墨和公筷使得不是很顺手的谢语。   两个小的被投喂的不亦乐乎,另外三个饮食一直挺克制的,被这三个小的一带都吃得有些撑。   最后桌上的盘子全部清空时,谢家主和谢夫人已经从懵逼,震惊到最后都直接麻了。   这沈家特意送这么多菜谱方子过来,还让他们赚钱,是不是怕他们谢家养不起这闺女? 第七十四章   用过晚饭之后, 谢家主还要去书房加班,当然本来可以不用的,但这不是要规划新生意了嘛, 能给现在的谢家加码的东西, 谢家主一点也不想耽搁。   睡什么觉!起来卷啊!   谢夫人也稍稍消食之后就开始在灯下看帐,写一些家里未来的大事的准备,大的家族很多事情都不是临到头了才去做准备, 都是早好几年就开始计划好的, 旁边还有心腹婆子丫头拿着本子一件事一件事情禀报。   什么三老太爷家的八老爷家里头的二房媳妇和四房媳妇吵起来了,今儿来过被挡回去了,估计明儿一早还要来找评理。   什么七老太爷家的十三老姑奶奶回来砸了九老爷的书房, 七老太爷跑去跟六老太爷哭诉, 被六太夫人让人送了回去, 说是十三老姑爷在外头包了小星,还是因着九老爷才搭上的。   谢夫人额角跳了跳:“九夫人在干什么?”虽然她是这个谢家的主母没错,但是各家也都有各家的女主人,如今在谢家这一代内宅里主事的都是谢夫人一辈的妯娌,没道理什么事儿都要报到她这里,她这里更多的只需要知道一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不是要亲自来处理。   这九夫人就是七老太爷这一房的掌家长媳。   “九夫人被十三老姑奶奶吓到了,请了大夫, 正在喝药。”婆子也很无奈。   谢夫人:意料之中……这个弟妹就没几天身体是爽利的,但偏偏人一直病着既不好也不坏。   “那八夫人在干什么?”三老太爷是谢家老一辈中少有比较放荡的, 碍着祖宗规矩,纳妾是没有纳妾, 通房也没有生孩子的, 但是人家外头有私生子啊, 还老大了,四个孩子比谢砚这个大郎君年纪还大。   不过谢家就算把私生子接回来也不会放进排行,所以称呼起来就很繁琐,不能直接称排行。   “八夫人老子娘病了,回娘家探病去了。”婆子叹息,八夫人自己没有生育儿子,在重新给丈夫纳妾和接私生子回来这两个选项里,她选了后者,最起码她那一房不会有第二女人,四个私生子一同接回来养着,至于孩子的生母全都养在一个庄子上。   八夫人才不管庄子上四个女人是不是鸡飞狗跳,四个年纪都老大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谢家之后安生不安生,八老爷也是个甩手掌柜啥都不管。   那一家子就是八老爷早出晚归在外面混着,八夫人带着闺女日常回娘家,家里四个庶子媳妇一天到晚争得跟乌鸡眼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八老爷那一房有千万银钱等着继承呢。   “很好!”谢夫人都要端不住翻白眼了,“明儿个敢来找我评理,正好也让我泄泄火气。”   “还有……”   围观了一小会儿沈清鸾:这就是未来的谢家主母的工作?   恐怖如斯!   大约是沈清鸾太过震惊,即使面上变化不大都能看得出来了,谢诗悄悄凑过来安抚道:“三姑娘不用在意,这些人都是看我大哥考试在外头脱不开身,平日里大哥在家的时候他们可安生了。”   毕竟别看她家大哥一脸笑眯眯的,心可狠着呢。   上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的,一个被送回了娘家现在还没有人去接,另外一个还被关在西边破庙里挑粪种菜呢。   “他们也就这种小打小闹,不敢闹出大事。”谢语点头赞同,“主要还是那些婶娘管不住事儿。”   在谢家,一房的女主人权利还是很大,当家主母也不会没事管到各家房里头,但哪怕一个爷爷一个爹,有了利益就有了冲突,大家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日积月累的矛盾就多了,自然冲突也多,再加上谢家族人多。   这就导致了,每天都有各种乱七八糟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   “你把各房的事儿都记下来捋清楚了,过年的时候各房年礼有多少就看他们自己。”谢夫人前几年就想这么干了,但早几年还不完全她说了算,去年她要准备南下,年底事儿特别多,平日里看不见人的妯娌,到了时候全都过来哭穷,她嫌弃她们晦气就花钱消灾了,但是今年就没有那么好的事儿了。   这个规矩一定要立起来,不然一天天的尽会给她作妖。   “清鸾可别怕,都是一些小事儿。”谢夫人可不想吓到了未来的媳妇儿,把人招过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年纪还小,大郎和你的婚期,我们和你爹娘的意思都是再过两年,到时候谢家这一辈肯定是要去京都扎根的,这些个会作妖会闹腾的必然是不会放出去丢人的。”   沈清鸾点点头,其实她就是有些惊叹,害怕倒是没有,秘书财务都准备好了,要是不听话那就打一顿,还是不听话那就再打一顿,打得疼了总会听话的。   不知道她想什么的谢夫人笑着道:“大郎是谢家这一辈的嫡长孙,不管你什么时候进门都必定是这一辈第一个进门的媳妇儿,后面的都是弟妹,没有一个能越过你去,未来谢家男儿们结亲你也要跟着一起掌眼,至于大郎这一辈的兄弟你更不用担心,除了那长在外头的,家里头的早就被大郎收拾服帖了,等你在京都掌家的时候,定然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儿,放心。”   “我不怕。”沈清鸾点点头,“不听话就好好收拾。”   谢夫人:……对,差点忘了,儿子说过,这个媳妇儿聘了回家,下头什么妖魔鬼怪都镇得住。   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惨是怎么回事儿?   时间一晃好几天,在第三次看到谢家主出门偷偷摸小老虎脑袋的时候,沈清鸾总算后知后觉的,这一家子她就没给这位伯父带毛茸茸当礼物。   失误!   “九歌,十里我出去一趟。”沈清鸾这边听了谢夫人的建议,给谢九谢十改了名字,主要是她们以后跟了沈清鸾就不好再参合谢砚身边的贴身近卫排行了,至于以后,自然还会有人上来补上谢九和谢十这两个排行。   “我们陪三姑娘一起去吧。”相比十里作为秘书,已经开始处理沈清鸾生活的方方面面,九歌这个财务这会儿是相当的闲。   “……不用。”沈清鸾对增加自己的负担没有兴趣,她要去的地方不是普通猎户们进入的山林,而是原始森林,若不是她近来异能等级有所提升,领域又能洞察周边的一切,还能掌控全局,她也不敢贸然跑进去。   九歌&十里:被嫌弃了。别问怎么看出来,三姑娘跑太快一副怕被追上的样子,谁看不出来。   这一次沈清鸾出门的时间比较久,回来的时候背后背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背篓,裙子有些破破烂烂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大家伙正窝在背篓里,而她手里还抱着一只黑白配色的团子。   等到沈清鸾把箩筐卸下来之后,大家才发现,箩筐里背的是一只虽然瘦骨嶙峋但个子很大的大老虎,她手里的则是一只小食铁兽。   别人都没反应过来,谢墨的那只小老虎已经扑了过来,对着侧趴在地上身上腿上绑着布条的大老虎嗷呜嗷呜一边叫一边蹭,看来是一家人,至于小食铁兽则是一条腿绑着树枝布条,也是一副很瘦弱。   这新来的一大一小浑身脏兮兮的,毛发都打结了,看着就过得不太好,要是没被沈清鸾带回来,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这是怎么了,快快去拿药。”小食铁兽不像大老虎一声不吭,看到人会小小声地嘤嘤嘤,把出来的谢家母女可心疼坏了。   “断腿了,被丢掉的。”野兽的世界单纯又残忍。   沈清鸾把小食铁兽递过去,然后又指着身后让人不敢靠近的大老虎:“小老虎的母亲,小老虎是我从狼群里抱出来的,这次去看到狼王被咬死了,狼群散了,母老虎也只剩一口气了,就带了回来。”   大老虎不像小老虎,它本身是有野性的,哪怕现在这样奄奄一息的样子对普通人而言也是具有危险性的,所以沈清鸾很是废了口舌,将她为什么把大老虎带回来解释了一下。   虽然依然说的不是很清楚,但足够谢家母女脑补一出,母老虎为子复仇,最后差点和狼群同归于尽的感人故事。   “没事,没事,看它挺乖的,我们庄子上有结实大笼子,到时候送过来就让它在里头养伤。”她们养毛茸茸是真的喜欢,并没有专门要驯养这些野兽的意思,小的还好说,大的实在不必,“这后头一片山都是我们谢家的,到时候就把它放到山脚下的庄子里,愿意就呆在庄子里,不愿意回山里头也便利。”谢夫人一瞬间就已经考虑的很周到了。   “它不会伤人的。”沈清鸾敢保证,就算她走了,从她手里过的野兽也依旧乖巧。   “那是再好不过了。”谢夫人点头招呼把下头庄子上给牛马羊看病的兽医找来,先给这一大一小重新上药包扎,另外也要洗刷一下,再给弄些吃的。   “给伯父。”沈清鸾指了指手里的小食铁兽,至于那只大老虎,她从来都没觉得留在人群中会合适。   “……”谢夫人想到晚上丈夫小小声说也想养只啥,最好是狼老虎鹰这种猛兽,男子嘛,谁小时候还没有想过要养一只猛兽威风威风的?   现在再看怀里这只嘤嘤嘤的小家伙,谢夫人噗呲笑了,不知道丈夫看到这么会撒娇的小家伙是个什么表情。   对食铁兽的本质一无所知的谢夫人,以为怀里的小家伙就是一个和她的白兔子差不多的乖巧小宠物。 第七十五章   沈清鸾在谢家除了第二日跟着谢夫人去拜见了六老夫人, 平平无奇的互相寒暄了一把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其他的事情。   不过她在跟着谢夫人离开之后,听到六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一边给六老夫人捏肩, 一边惋惜谢砚和自己定了婚事。   六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 只是很平淡的看了那个婆子一眼,那婆子就闭上了嘴。   至于沈清鸾听到这话看到这个场景是什么想法……最大的想法就是没想法,她根本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听到谢夫人说给她中午做几只窑鸡, 注意力都在中午饭上了。   雪松都已经是她的了,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不成?   上辈子人家偷不走她的雪松,这辈子同样也不可能。   之后的日子就是吃吃喝喝, 逛逛原始森林, 摸些好物回来, 送给谢家人一些,再自己收一些留着回家当礼物,很快举人考试就要结束了,熟知儿子性子的谢夫人虽然舍不得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未来儿媳妇,但毕竟小姑娘和自家儿子相处更重要一些,所以早早就吩咐人收拾好东西,还是让谢诗和谢语送她回城里。   因为还从沈清鸾这里知道了儿子要送她南下,顺道参加沈家大郎君的婚礼, 所以又开始收拾起到时候要一起带过去的贺礼。   至于未来儿媳妇想带两个闺女一起的事情,谢夫人一开始不同意, 但是两个闺女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让她心疼,小闺女不说了, 大闺女过了年就十七了, 明年后年就要出嫁, 以后到了夫家一大家子的事情,哪还有机会跟着到处跑。   这样一想,她就点头同意了,至于丈夫比她更宠孩子,哪里有不同意的。   于是来的时候两辆马车,走的时候就变成四辆马车,多了两个姑娘的行李和谢夫人收拾的贺礼。   沈清鸾要离开的时候,六老夫人遣人出来送了一副珍珠头面,三大盒的那种,沈清鸾也没有推辞就让九歌十里收下了,然后从自己要带着走的箱子里翻出一颗紫黑色的灵芝,让十里回礼。   十里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灵芝吞了吞口水,那出来送头面的婆子和丫头也瞪大了眼睛。   一直到沈清鸾她们的马车走远,捧着灵芝的婆子才哎哟出声:“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宝贝,哎哟,老婆子手上没力,快快帮着一起托着。”   身边两个小丫头立刻摇头喊着不敢,还是谢夫人身边的婆子已经见惯了世面,从门房拿了个放杂物的竹筐子,袖子里的长手绢往下头一铺递了过去。   捧着灵芝的婆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拿竹筐婆子:这么个大宝贝你就用这东西装?   拿竹筐的婆子面无表情:任谁见过人参灵芝之类的名贵药材,跟不要钱的萝卜白菜一样,整筐被拎回来之后,谁还会因为这种小场面吓到。   见人不动,婆子直接放下筐子就转身回去了:她还赶时间喂老虎,翻晒狼皮熊皮呢,谁有空在这儿为了一颗灵芝折腾。   不得不说,自从沈清鸾这个bug来过之后,谢家家主这一房上上下下的认知阀值都被大幅度拉高了。   什么东西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这都是小场面!   最后到底还是把灵芝放进了竹筐里,然后小心着抬了回去。   六老夫人院里上下对沈清鸾回礼的震惊就不说,反正沈清鸾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因为要回城,以后离原始森林远了好些,来往不方便倒是让她挺遗憾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四辆马车很快就进了北渊城,明日就是考场开门的日子,今日街上的人就已经开始多了起来。   沈清鸾她们的马车怕碰了撞了人就走的比较慢,但就这么慢,在拐弯的时候还是和对面的马车撞上了。   好在驾车的谢十五,年纪不大本事不错,她们的马车没有大问题就是车轮那边被蹭了一下,对面那辆车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后面的马车隔得远一些倒是都及时停了下来,就是中间隔着人来人往不好过来,沈清鸾索性在后窗朝着九歌十里摆摆手,原本打算过来看情况的九歌十里和谢家姐妹的丫头就没有下马车,只是撩着帘子观望。   “你们没长眼睛啊!怎么驾的马车?撞坏了我家姑娘你们担待的起吗?”对面马车里冒出来个虎着脸的丫头,一开口就让人皱眉。   沈清鸾在这这种闹市里一贯都是收着领域的,所以发现的时候慢了一步,索性她来得及伸手拉住了谢家姐妹俩,所以马车看似被狠狠擦了一下,但车里的三个人都只是很轻的晃了晃。   而对面马车里她听到惊叫和撞击声,再一看果然发现发车里一个丫头正在将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扶起来,再加上外面叫嚣的丫头,一共主仆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确实受了惊吓。   还都吓得不轻,但关她什么事儿?   沈清鸾收回视线,给也被吓了一跳的谢家姐妹一人到了一杯热茶。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谁眼瞎了?你们从巷子里出来驶那么快是要赶着投胎啊?你家姑娘撞坏也是活该,我还担心我们家姑娘被你们牵连遭了无妄之灾呢!”十五没见过这么贼喊捉贼的,瞪着双眼叉着腰,“你家姑娘这么金贵就好好呆在家里,跑出来做啥?想讹人啊!”   “你!你胡说八道!谁要讹你了!”小丫头被十五一口气怼得差点上不来,带着哭腔道,“我家姑娘堂堂漠西十三镇苏家正房嫡女,用得着讹你?”   十五一愣,这是苏兰芳苏少主的女儿?   “怕了吧!还不快快过来道歉,我家姑娘心胸开阔,定不会跟你们计较!”小丫头见十五愣住立刻得意道。   “怕你个熊!就你苏家正房嫡女金贵?”十五双手叉腰,一把茶壶状跟对面丫头互怼,“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谢氏正房嫡女,我谢氏麒麟儿的两个妹妹和未婚妻都在车上,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小丫头瞪大眼哑火。   苏家确实厉害,但再厉害也是在漠西十三镇的地界上,这里是北渊,北渊是谢家的地盘!   “春兰退下。”一声娇喝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帘子被撩开,一个十三四岁,身量刚刚开始抽条,相貌清秀,整个人都嫩生生的姑娘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谢家两位姐姐可安好?苏氏桂香有礼,今日是小妹我的马车行驶不当撞了姐姐们的马车,还请两位姐姐见谅,不如今日中午就由小妹做东宴请两位姐姐以示诚意吧。”   谢诗作为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咽下热茶早已稳定下心神,让十五撩开了车帘子,表情温和中带着疏离:“不必了,我们并没有伤到,苏姑娘日后叮嘱车夫小心些便是,家中有事只能辜负苏姑娘的美意了,还请苏姑娘让你的车夫让开车道。”人都没有下来,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对面苏姑娘一时僵在那里,气得眼睛都红了,转身上了马车。   很快苏家马车就被车夫调整好方向,让开了车道,十五早就坐下,等车道一让出来就一抖缰绳,四辆马车很快就拐进了巷子里。   “姐姐,那苏姑娘定然在骂你。”谢语嘻嘻一笑。   “随她。”谢诗最看不上这种做派的大家女儿,今日这苏姑娘道歉是因为认识到自家驾马车的错误吗?很显然不是的。   只是因为在这北渊城里她们谢家势大,她不好得罪交恶,若是今日换了普通平民百姓,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妖好凸显自己的金贵呢。   最让她不喜的是,十五说了未来大嫂也在车上,但是那苏姑娘开口闭口两位姐姐,什么意思?看不起她们谢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吗?   什么玩意儿?还想她下车和她寒暄再一起吃饭?   这苏姑娘怕是脑子不好吧!   小小年纪怎么一团子污糟的毛病!   “诶,我刚听到那苏姑娘的丫头好像叫春兰吧。”谢语突然发现了华点,不解地道,“那苏少主不是叫苏兰芳吗?怎么这家里丫头都不知道避讳的吗?”   谢诗倒是没有注意,沈清鸾则是没有这个概念。   “我只听说苏少夫人有些不着调,具体谁知道。”毕竟是长一辈的人,谢诗【不着调】三个字就已经很出格了,再多她不知道也不想讨论。   “苏少主样样好,就是眼睛瞎。”谢语说完见另外两个都看过来,一摊手,不小心听到父亲跟母亲说的。   “跟我们没关系。”谢诗不在意,谢语当然也不在意,苏家正房就这么个宝贝疙瘩,还养成着一副娇滴滴一身毛病的样子,这正房怕是迟早玩完儿。   至于沈清鸾,她对苏兰芳挺感兴趣的,至于这个苏桂香,看了几眼后,就转开了视线。   她觉着这姑娘不太能处的样子,也不太有趣,看着就挺让人烦躁的。   三人继续在马车里嘻嘻哈哈,没一会儿就把苏姑娘遗忘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一直到晚上收到知府之女三日后金秋会的邀请。   “姐姐认识吗?”谢语拿着帖子翻看了两下,转头问谢诗。   “在城里的几个聚会上见过,打过招呼,不熟。”最重要的是,谢家为了避嫌,一直都和北渊城里的几位大人保持着距离,根本不可能有交情,而人家也担心被人一本参奏与地方豪强氏族勾结这类皇室很忌讳罪名。   所以姐妹俩都很懵,完全不知道这知府家的闺女为什么要邀请她们姐妹,是不是吃错药了?   “嗯……苏姑娘好像和知府幼子定亲了。”沈清鸾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之前十六和谢砚之间关于苏家的对话。   “……”谢诗倒是不知道,拿着请帖微微一笑,“所以这到底是想和我们当面道歉,还是往未来夫家告了状,指望知府家能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谢家虽然和官府里的大人们没有直接联络,但是大家都是有默契的,我呢不针对你,你呢也别搞事,大家和和气气维护一方的安稳。   所以……   “这苏姑娘是不是傻?”不管是道歉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知府家和她们谢家只要有联系就会受到上头的猜忌,比起收拾谢家,皇室收拾一个知府可就简单多了。   “小姑娘嘛,难免爱娇一些受不得委屈。”谢诗放下手里的请柬,“也天真了一些。”   “那我们去吗?”谢语好奇的问。   “去啊,怎么不去,不去还当我们怕了她呢。”谢诗脸上的神态表情在这个瞬间和谢砚高度重合在了一起,“受不得委屈又天真,吃点教训就学乖了。”   “那倒是正好,之后三姑娘有大哥陪了,我们正闲……”谢语突然双眼一亮,“这帖子可以带人诶,我们把大哥和三姑娘都带上怎么样?”   反正北渊这边少男少女的聚会,按规矩除非特意写明,不然都是男女都可参加的,恰好这金秋会上什么都没有写明。   “三姑娘去吗?”谢诗也觉得不错,“大哥考试幸苦了,也让大哥过去松快松快。”   “欺负他们放松吗?”谢语捂着嘴偷笑,“姐姐都和大哥一样焉坏了!”   等等这个提议不就是你提的么?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坏?   沈清鸾:走眼了,果然这兄妹仨是亲生的。 第七十六章   谢诗和谢语想的挺好的, 知府家的闺女发帖子也确实没想那么多,但人家知府夫人坐在北渊城官府夫人第一把交椅上,脑子还是很拎得清的, 给闺女掰扯了道理, 又把差点坑爹的小儿子叫过来指着鼻子骂了一顿,问清楚了原因之后心里对未来儿媳妇的感官直线下降。   但不管如何帖子已经发出去了,追回来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知府夫人熬了一整个晚上做安排, 第二天又撒出去上百张帖子,还花大价钱将往常小打小闹的金秋会所在的大园子全部包了下来,另外预留了一大包帖子让送给这次来参加考试的学子。   不管考上没考上都有帖子, 名头也有现成, 就是突然推迟了考试, 虽然是短短几天但也可能有些学子就恰好没有状态,或者意外等等,没有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所以借着金秋会安抚激励学子们。   要想隐藏一片树叶,那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   官府和世家的关系,也可以借着这种机会更加融洽一些。   总之知府夫人掏的是自己的嫁妆钱,大办金秋会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但内里的肉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此又把小儿子训了一顿,还扣了零花钱, 让他好好反省。   第二天考场的门还没有开,谢诗姐妹俩就收到了金秋会大办的消息, 那眼神别提多失望了。   “有个厉害主母的重要性。”谢诗总结陈词, 然后姐妹俩陪着沈清鸾一起在考场门口等人。   辰时正, 考场的大门准时打开,被关了九天的学子们总算考完出来了,大部分都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恍恍惚惚被人搀扶着走的还是好的,有些还是半路就要倒下被巡逻的士兵抬出来的。   这时候能自己走出来的就格外引人注目,更别说那种衣着整齐,精神状态还很不错,长得还好看,仪态还优秀的人了。   拎着考篮出来的谢砚不但引起了外头等候学子的普通人的侧目,就是守门的士兵都多看了他两眼,还有认识谢砚的学子,一个个都露出了佩服的眼光。   这就是曾经顶级大世家继承人的素养吗?这么非人的吗?   “大哥,这里这里!”远远的谢砚就看见了远处有人上蹿下跳,定睛一看是自家小妹,几日不见似乎更……活泼了一些。   顺着不停摆手的谢语,谢砚看到在她旁边笑盈盈的大妹谢诗,还有靠在后面马车车辕上,正在往嘴里塞什么的未婚妻。   谢砚:这个画面,嗯……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   这次来接的马车很大,十五和谢八坐在车辕上赶车,谢砚四个都上了马车,和谢语的叽叽喳喳不同,谢诗只是偶尔说两句,沈清鸾则只是看着谢砚不吭声,也没有继续吃东西。   谢砚听着小妹描述这几天的快乐生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支着额头垂着双眼,好一会儿才应上一声。   九天的考试还是非常耗费心神的,吃不好睡不好只是一个,旁边还有学子脚臭打呼说梦话,有突然情绪崩溃大哭叫喊的,更有半夜惊叫的。   相比考试写文章本身,考试的环境和这几天的经历才是对学子真正的考验。   别看谢砚走出来的还挺像个人样,但其实他这会儿很是嫌弃自己,连进马车的时候都坐在门口的下风处,和对面的三个姑娘都隔了好长一段距离,特别是沈清鸾,离得最远。   谢语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说到一半的话也被打断,谢语回头发现自家未来大嫂正好收回手,眨了眨眼,看到姐姐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才后知后觉,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大哥已经撑着额头睡着了。   谢砚的私宅离考场不算远,没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小院的门口,谢家姐妹俩看着自家堵在车门口人高马大的哥哥为难。   “我叫醒大哥吧。”谢诗刚要伸出手就被后头的沈清鸾拦住了,然后就见坐在最里头的人弯腰避开旁边的谢诗,靠近坐在马车门口已经睡着的谢砚,调整了一下自己伸出的双手,很轻巧的把一个比她高一个半头的大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然后也没有用外头的十五和谢八的搀扶,沈清鸾抱着谢砚就像没有重量一样,从马车上飘然落地,在门口管事小厮,以及迎出来的九歌十里的目瞪口呆中跨进了大门。   马车里剩下的姐妹俩也七手八脚下来,两个人互相眨了眨眼捂着嘴放轻脚步跟了进去,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两位姑娘大白天要做贼呢。   开房门的吱嘎声惊醒了谢砚,有些恍惚的谢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节雪白的脖子和一段线条柔顺的下颚线,以及小巧的下巴和浅粉色的双唇。   谢砚瞬间就清醒了,在确认了自己的状态后,整个人都僵住了,难得一见的说话有了一点磕绊:“三姑娘,多谢三姑娘,我可以自己来,还请三姑娘放我下……”   “你很累,不重。”沈清鸾低下头,整张脸都和谢砚靠的异常近。   “考场里头不好洗漱,我身上不洁……会,会有不好的味道……”谢砚耳朵尖都红了,他发誓他两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没有不好的味道。”沈清鸾立刻否决,见谢砚双眼都要放空了,强调道,“你一直都很香。”闻起来很好吃很舒服的味道。   你一直很香!   谢砚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整个人也莫名燥热起来,抿了抿干涩的双唇有些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和矜持:“多谢三姑娘的夸奖,我真的可以自己……”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好了,睡吧。”沈清鸾放下谢砚,还安抚得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别担心,你真的不重。”   谢砚……谢砚拒绝说话。   沈清鸾很贴心地给他拉上了被子,然后没事人一样出了房门,跨出去的时候,看了蹲在门边的姐妹俩一眼,在姐妹两拼命摇头摆手比嘘的动作下,沈清鸾只是歪了歪头就当没看见她们俩,脚步轻快地转道回了自己房间,去考场接人之前她还留着半盘子梨黄酥在桌上,正好配着考场边卖的甜汤一起吃。   谢诗和谢语轻轻扒拉着外头的房门小心地站起来,还不敢站直,就这样猫着腰,踮着脚尖往外头走,才走了两步,就听到房门口传来她们家大哥人畜无害的声音:“脚麻吗?”   姐妹俩猫着腰的动作一顿,慢慢站直身体,整了整衣服,轻咳两声才转过身来,对上自家大哥有些黑的脸,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脚不麻,我们就是关心大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是啊,我们也不像沈家姐姐力气大,就只能跟在后面看看。”谢语笑得十分欠收拾。   谢砚仿佛被一下子噎住了,不想跟姐妹俩说话,直接摆手。   姐妹俩立刻转身就跑,活像后头有鬼追。   谢砚关上门抬手盖住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的走进房间隔壁的净室洗漱。   等到他洗漱完毕出来,外头已经放好了一大碗好消化的鸡汤面。   “谢一帮我把头发弄干。”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立刻多了一个人,刚要靠近谢砚时突然整个人僵了一下,一阵寒意袭上背脊,瞬息之后那股压迫感消失才重新活动开手脚,摊开手掌用内力给谢砚烘头发。   谢砚吃完面,头发也正好干了,谢一重新隐匿身形气息,谢砚则爬上床,立时就陷入了沉睡。   另外一边吃着梨黄酥的沈清鸾,抬起自己的手,碗里的甜汤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从茶碗里跳跃到空中,然后再回落到茶碗里。   沈清鸾捂住突然空虚的肚子:果然等级还是低了,这种领域内多元素操作,就这一点点都消耗不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以前末世里的实力,在她的领域里不但能掌控到全部事物,还能多种元素一起操作。   而不是只能给自己本身加成。   虽然这样想,但这个和平的世界,她一点不着急。   沈清鸾一口喝掉甜汤,吃掉最后一口梨黄酥,转身从之前放甜汤的食盒下头拿出一叠焦香四溢的葱油煎饼继续填肚子。   等到谢砚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还是怕他饿坏了把他叫醒的,吃了饭之后就接着回去睡,一直到第三天早上真正睡饱,才恢复精神。   而这时候谢诗和谢语都准备出发去赴金秋会了,正好谢砚醒来,姐妹俩就怂恿着他一起去。   “我今天有客人,你们俩去吧。”谢砚说完,姐妹俩又看向沈清鸾,沈清鸾直接拒绝:“我不去。”   她家雪松都不去,那么多人的地方她去干嘛?不嫌闹腾吗?而且所谓的客人八成是她很想看看的苏家少主。   她当然要留在旁边围观了。   谢家姐妹俩兴致不是很高的出了门,然后房里就留下了谢砚和沈清鸾……哦,还有没有存在感的谢一。   考试考了九天,谢砚手边堆了一堆的消息事物要处理,但是对面未婚妻的视线实在让他定不下神,整个人说不出的躁动,这种感觉很陌生,两辈子都没有过,他想着是不是不让沈清鸾陪着会好一些,但一想到自己独自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心中又不太情愿,他贪恋现在这种安稳静宜的状态。   有人陪着,但是很安静不会打扰他,而他无论何时抬眼都能看到她,就在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七十七章   漠西十三镇并不是位于漠西的十三个镇, 而是那边的一座大城名叫十三镇,它在太元的最西边,比北渊的地理位置稍稍靠南但东西距离却很远。   漠西十三镇的东边是太元, 西边就是茫茫草原, 作为太元最西边的一座要塞,由于其独特的环境复杂的人文,和其他的都城设知府之类的朝廷官府机构不同, 它的最高政治和军事是统一由大司来掌控。   这个大司有些像南疆那边的土司, 也相当于一方诸侯。   漠西十三镇的大司是整个太元唯一实质上的诸侯,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城所在的地方不管内外都易守难攻,而且世代都是各种族杂居, 他们压根不相信太元内地过来的官员, 同样也不相信西边只知道烧杀抢掠的游牧族。   所以很早很早以前开始这个城就一直作为太元和西边游牧族的缓冲地带, 类似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一直到太元开国时,太*祖亲自过来收拢,给钱给粮给工作,让原本都是混日子的杂胡们过上了好日子,也不许太元内陆的人歧视他们,给了很多方便和优惠政策,允许他们来往太元和草原做生意,这才让漠西十三镇和太元的联系越来越深。   而太*祖身边的大将军苏哲本来就是一个胡族混血, 恰好就出身漠西十三镇,干脆就留下建设家乡了, 之后苏家就在这里扎根了。   这里语言多样,习俗繁杂, 民风彪悍, 实在是一个非常难以管理的地方, 太*祖仔细斟酌过后就决定让漠西十三镇自治,按照胡族那边的习俗,册封大司。   至于里面的百姓要是遇到不好的大司受欺压怎么办?   在想什么呢?   以为漠西十三镇里住的是那种平日种地,看见当官就缩着脖子的小老百姓吗?   十三镇里一小半的成年人都在大司的卫队中,平日里就在草原上养马养羊,然后贩卖给太元内陆,另外一大半除了不能出门的老弱妇孺,基本都是来往走商的。   而这个时候的商队,特别是能够来往荒漠草原的商队,那都是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的,而就算留在城里生活的人也大部分都是能上马提刀的。   整个漠西十三镇说一声全民皆兵也不差什么了,这种地方掌权者要是没有威望或者不做人,分分钟就能让人砍死。   说不定就大司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而这些争斗只要不出现殃及普通人的大伤亡,太元这边是不会管也不能管。   开玩笑,以为它东边的太元第一关【兴同关】里的驻军是只用来防备西边游牧族的吗?   当然不是,漠西十三镇也在它的防备名单里,就是没有那么紧要而已。   两百多年来,苏家一直稳稳坐在大司的位置上,除了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威望人脉和实力,也是因为苏家确实会管理会做人,从来吃肉喝汤都带着全城百姓一起,所以一直以来苏家在漠西十三镇的地位都很稳固。   二十多年前还是沈家世子的熙隆太子沈阔,和老家主少主合力一举扫平西边对着他们草场蠢蠢欲动的游牧族,虽然那场大战老家主受了伤提早卸任修养,但是从那以后他们的草场比原来的扩大了四五倍。   少主掌事开始就从各地引进好的马种,马场建了好几个,整个城里的人都得了好处,苏家的地位越发巩固了,只是可惜这么优秀的少主没有一个像样的继承人。   苏家也不是没有旁支,但都资质平平,这一次苏兰芳这位少主传出重伤的消息,外头的人还没咋样呢,苏家里头倒是唱起了大戏,结果根本没有受多少伤,被谢七他们救回来后修养了两日就恢复的苏兰芳狠狠发作了一通。   跳得最厉害的那几个,更是被苏兰芳发城内告示直接除族。   苏家剩下的人立刻安静如鸡,这之后趁着谢砚在考场里头,苏兰芳安抚了家人把城里城外都清理了一遍,这才带上礼物直奔北渊城而来。   谢砚也早早等着了,双方友好的寒暄,苏兰芳则是连连感谢,然后说起这次南下的目的,苏兰芳微微叹息:“我收到消息太迟了,赶过去的时候商队已经回转,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   “那真是可惜了,恕小侄冒昧,不知这商队是外来的还是南边哪家的?”谢砚确实不知道这个商队的信息,但是那地方离越城实在有些近,他就有些猜想,会不会……   “是我们这边过去的商队,打着【元】字旗,只知道过来的东西是从童家走的……瞧我说的废话,那边就没有哪个商队的货不是从童家走的。”苏兰芳笑了一下接着道,“至于商队的主事人,我这次去的匆忙也没有时间逗留,倒是没有细细探问。”   “原来如此。”谢砚点头,这才解释道,“小侄冒昧询问苏伯父不为别的,只是小侄未来的岳家大舅哥定了一门亲事,是越城童家的姑娘,小侄对南边的东西也感兴趣,若真是我们这边的商队,说不定可以请未来的大舅哥帮着搭一搭线。”   “这,这可是太巧了。”苏兰芳哪里不明白,这是谢砚有意思帮他和童家牵线呢,立刻笑得眼角都有了纹路,“伯父就厚着脸皮请贤侄捎上一程了。”   “苏伯父说的哪里话,漠西十三镇的当家人,谁会拒绝,倒是小侄占了您的便宜了。”苏兰芳掌着一城民生军事自然知道和童家这个江南首富搭上线意味着什么,至于童家要什么,无非是他们这里的马牛羊。   要是童家真的有意派商队往西北过来,他们自然也愿意花大力气送牛马羊到江南,大家互利互惠嘛!   这不比他们从别人手里在倒腾一遍便宜?   在自己屋子里的沈清鸾已经看过苏兰芳了,也听到了他们准备绕开中间商直接厂家对接直销的计划。   沈清鸾仔细回忆大哥口中的未来二嫂苏梅香,黑黑的瘦瘦的,和这个苏兰芳,你要说像吧,还真有些像,但要说有多像吧,好像也不是很像。   抓了抓头发沈清鸾决定不为难自己,这种事情还是回去让大哥去琢磨吧。   苏兰芳身份有些敏感,若是没有提前报备是不能在城里停留的,于是和谢砚又谈了一些具体之后就告辞了。   谢砚则带着苏兰芳送过来的礼物全部搬到了沈清鸾这里:“我不好跟他说是三姑娘发现的他,所以就冒领了三姑娘的功劳,但礼物我肯定不能拿,都是三姑娘的。”   苏兰芳的礼物很实在,什么宝石香料珍惜花卉,甚至还有一对蓝色眼睛的波斯猫,另外城外还安置着两百只羊一百头牛和十匹马。   谢砚打开一个小箱子,打开就是扎扎实实一箱子的金条。   沈清鸾看着礼单点头:苏少主大气!   谢砚低笑了一声,看着扒拉金条的沈清鸾,目光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转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伸出手放在她的头上。   沈清鸾没有拒绝摸头,还歪头乖巧地蹭了两下。   谢砚:……要命!   谢砚猛然转身:“三姑娘慢慢看礼物,我回书房了。”说完捂着口鼻跑路。   “哦。”沈清鸾应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向离开的谢砚,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对,然后就看到他指缝里有血溢出来。   沈清鸾下意识站起来,那边管家已经喊出来了:“哎哟我的大郎君,老奴早就跟你说秋干气燥容易上火,让您改喝清火的茶,您还偏偏嫌弃味道,这味道再奇怪总比药好喝不是?”   “我喝,我喝。”谢砚难得讨饶。   “……”原来是上火流鼻血了。   沈清鸾又坐了回去,翻看了一遍礼物之后就让九歌十里帮着全部收拾起来装箱,之后通通带回去。   啊!还有城外的两百只羊,一百头牛和十匹马怎么办?能带走吗?   谢砚这里刚刚止了血,喝了药,连书房里的茶都换了,沈清鸾就抱着她的点心盒子过来了:“羊牛马怎么办?”   谢砚为了自己脆弱的鼻子着想,只看了沈清鸾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听了她的话回答道:“无妨,谢家有专门运牲口的船,只不过并不大,这些倒是刚刚好装得下。”   “哦,那上了岸?”沈清鸾点头,又想到运河到他们家也是有段距离的。   “这次苏少主会和我们同行,他的手下个个都是放羊牧马的高手,正好也让他们练练长途运输牲口,你的这些羊牛马交给他们就好。”这是苏家的一次练手,何尝又不是谢家的一次练手。   以后要是苏童两家搭上线,那么不管是往南运牲口还是往北运货物,都是谢家船队的好生意。   “很好。”还带售后服务。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既然谢砚跟着她一起走,沈清鸾就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她想念大哥和二哥了,没有人给她叨叨各种有趣八卦的日子,就算有话本也不能补偿。   “后天。”谢砚手里还有事情要交代下去,苏兰芳那边也要安排,还要以大司的身份正式从官府渠道那边提前报备出行事宜,所以就要耽误一些时候。   “哦,谢诗谢语和我们一起。”沈清鸾还不忘提醒一声。   “好,我知道了,我会妥善安排的。”谢砚点头回应也不说自己早就知道都交代的差不多了。   “哦。”沈清鸾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漏掉什么了,就抱着点心盒子很自然的坐到了之前一直坐的贵妃榻上,十三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机灵的给泡好了茶放在了旁边。   书房又静了下来。   一直到谢家姐妹意兴阑珊的回来。   “这是怎么了?”谢砚有些奇怪,沈清鸾也有些好奇。   “还能是什么事儿,遇到宗政拓了呗。”谢语一脸无语,“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没眼力见的人存在呢?”   “好了,不过一个蠢货罢了,理他干嘛!”谢诗其实也挺烦的。   “但真的好烦啊!”谢语气呼呼地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真是……”   “心里没点数?”沈清鸾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谢语眨了眨眼睛,立刻凑到沈清鸾身边拍手赞同:“可不就是心里没点数嘛!”   “他谁?”沈清鸾期待的看着谢语。   “我未来大姐夫虞国公世子的……弟弟。”谢语说到弟弟两个字真的十分艰难。   沈清鸾立刻把期待的眼神投向谢砚。   谢砚低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来:“旧朝虞国公有一个弟弟,曾今以战功封侯,宗政家就有了两个爵位,可惜后来弟弟因伤早逝了。新朝分封功臣的时候皇帝想起了这位年纪轻轻就人没了的下属,于是让虞国公给弟弟寻个嗣子继承爵位。”   然后虞国公就把自己的小妾扶正为二房,以兼祧的名义让自己的庶子继承了弟弟的爵位。   啊,这……   沈清鸾微微皱眉,也不能说这位做的事儿不对吧,毕竟他是真的给弟弟寻了嗣子,还是嫡亲血脉,但是扶正小妾为二房兼祧什么的。   说不出其中的具体,但沈清鸾就是觉得这弟弟在地下怕是要恶心吐了,还不如直接绝嗣来得清净。    第七十八章 【正文+沈雪见前世番外】   虞国公宗政家的事情, 说简单点,就是一个家族联姻,表妹真爱, 又不敢彻底得罪妻族又想宠妾灭妻的男人, 最后啃了亲弟弟的人血馒头,扶了真爱和心肝儿子上位的故事。   但凡是个人听到这事儿都恶心的不行。   最恶心的就是虞国公夫人了。   不过虞国公已经被她赶到隔壁骁勇侯府十几年了,她在国公府里带着世子孝顺脑子拎得清的婆婆独霸一府, 至于隔壁那一家子, 她都懒得看一眼。   虞国公头上虽然有爵位,但是也就一个爵位,一开始的时候还因着妻子娘家给力的关系有一个五品官的职位, 后来犯了错, 自家不给力, 妻舅不捞他,他就只能带着真爱一家子灰溜溜的回了老家。   虞国公原本是镇守北渊东北大镇的武将出身,京都也有国公府,但是京都居大不易,老家的产业都在国公夫人手里,靠着骁勇侯府那一点上头赏赐的产业压根支撑不住他们一家子在京都的生活,反而回了上风城活得更滋润。   但是随着孩子们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婚嫁迫在眉睫了, 虞国公和真爱表妹发愁了。   虞国公世子宗政珏的婚事自有两代国公夫人张罗,本人又出色, 两位国公夫人的娘家也给力,最后就和北渊谢氏正房的嫡长女定下了婚约。   早年订婚的时候北渊谢氏还没有如今的风头, 这桩婚事两位国公夫人主要是看中谢家的家风, 现在随着谢家越来越好, 婆媳俩简直睡着了都要笑醒,每年都热情的让世子送节礼去谢家。   一来二去两家倒也处的很不错。   而隔壁骁勇侯府一开始还觉得这婆媳俩眼睛瞎,看上一个破落户,谢家再是辉煌那都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跌了下去哪里就是那么容易爬起来的?   谁知才不过短短十年,谢家已经站了起来,而且眼看着越来越好了,而她这边虽然当着老夫人,但是根本没人跟她交际,来往的都是一些溜须拍马看不上眼的,至于虞国公来往的也都是些不着调的。   眼看着儿子都十七了,爵位也拿到手了,但媳妇儿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也不是说没人上门,但上门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她哪里看得上,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她就看上了谢家正房的嫡次女。   她觉得她儿子和隔壁世子怎么说也是亲兄弟,都是虞国公的儿子,甚至自家儿子都已经承爵,他们谢家既然愿意把女儿嫁给做世子的大哥,那么把女儿嫁给做侯爷的二哥不是也很合理?   于是谢诗和谢语姐妹俩就开始频频在各种场合偶遇宗政拓了,可把姐妹俩烦的不行。   这次举人试世子宗政珏也参加了,自家亲爹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他虽然有了世子之位,但想要真的承爵不等老头子蹬腿是没可能的,所以想要等承了爵去京都谢恩的时候,再到皇帝面前谋划前程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也不想什么都靠着舅公和舅舅们,听说了未来大舅子一直读书打算考科举,他马上就找到了前路,读书正是他擅长的地方。   通天大道不就摆在眼前。   北渊城举人试红榜贴出来的时候,谢砚和宗政珏都在上面,一个榜首,一个第二名。   一张红榜从头到尾两百八十五人光谢家就有二十三个。   谢家这次考举人试的一共二十五个人,除了两个年纪最小的就是来长见识的,其他人全部榜上有名,可谓是大丰收。   其中有一半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差不多到顶了,而且有了举人功名就可以做正式官员了,所以这些人就不会上京都再考了,而是会留在北渊想留在家里的也可以,但大部分都会去官署学堂学习。   等到以后族里有人出去做官了,他们就会被族里安排跟着一起上任,然后熬资历,一点点往上爬,运气不好就一辈子做幕僚专注培养下一代,运气好,自己后头也能坐上县令县丞的位置。   另外十几个都是要去京都再试一试的,有些年纪大一些的家中事多就留在家里过了年再上京,有些年纪轻的就要跟着谢砚一起顺路过去京都。   所以谢砚和沈清鸾出发的那天,不只有谢家姐妹俩,苏兰芳和他的手下,还有五个二十上下没有娶妻的谢家子弟,甚至还有谢诗的未婚夫宗政珏。   当然还有一船的牲口。   谢家这五个别看年纪不大,但辈份都挺大,都能算谢砚的长辈,只不过关系比较远,不属于嫡支的七房,有自家的排行,也不敢在谢砚面前摆长辈的款。   谢砚称呼他们的时候也是带上名字的,不然有时候分不清喊谁。   就比如里面就有两个都在自己家里排行第八,还都是谢砚的叔叔辈,要是喊一声八叔,估摸着两人都要抬头。   “阿玉,这是我子蒙叔,等到了京都下了船,还请阿玉安排送他们去三井胡同。”谢砚虽然在京都安排好了人,但这五个族人都是第一次上京和他的人手也不熟悉,自己找过去不现实,让人在城门口接也麻烦。   索性他知道宗政珏定然会跟着一起,那么有个常年来往京都的熟人引路送一程,那就最好不过了。   “放心,我会安全送他们过去的。”宗政珏为人处事都很能拿得出手,除了脸上少了些笑容,看着比较严肃难以亲近之外,没啥缺点。   之后谢砚还安排他们一起讨论功课,美其名曰到了京都好互相来往读书切磋。   宗政珏冷着脸:他蹭船只是想和未婚妻多些接触,并不想整天和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   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人较真的宗政珏还是每天准时准点督促其他五人读书写文章。   好不容易考完,只想稍稍放松一下的其他五人:……求放过!   一身轻松的谢砚陪着沈清鸾偶尔站在船头看看来往船只和运河两岸,有时候靠岸还能下船两人走走逛逛,给未婚妻买买零食,要是读书也有人陪着。   原本行船的枯燥日子一下子就悠闲愉悦起来。   宗政珏:……这糟心的大舅子。   …………插播番外…………   破烂的庙宇形容猥琐的乞丐,一脸血污的少女直直盯着屋顶的大窟窿,漫天的星河让浑身冰冷刺痛的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过往十五年的记忆在脑中走马观花一一浮现。   那个人是她吗?   好像真的是她,但又好像不是她。   她不应该那么笨,那么蠢的,她应该……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应该是快乐的,高兴的,每一天都欢欢喜喜的。   不应该如此的暴躁蛮横无理。   那不是她!   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她会变成那个样子?她怎么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父王,大哥,小哥……   为什么让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才清醒过来?   少女在悔恨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恍惚中她看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从自己的身体里浮现出来,似乎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感概了一句【总算是作死了】然后高高兴兴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或者说那是什么东西?   少女眼前一黑,猛然开始下坠,一阵窒息和挤压之后喘过气来,耳边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很杂乱。   这是地狱吗?   没有人回答她,困倦让她陷入沉睡,梦里一个奇奇怪怪的声音问道【请主播选择您的直播人设,S作死女表,A心机绿茶,B圣母白莲,C作精花瓶,D开心傻白甜。人设关乎收益,S收益最高,依次递减。】   她茫然了一会儿,她不是听得很懂,但她想要开心:我选开心傻白甜。   【人设生成成功,直播开启,请主播维持人设,若有差错,系统将强制导正人设。】   睡眠更沉了,一直到她睁开眼,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一大块光幕格外清晰,就飘在头顶上方,零零星星的文字在光幕上闪现:   ——傻白甜主播诶,现在居然还有选这么无聊的人设。   ——是不是打算反其道而行?   ——很好,主播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哎呀,主播这是才刚出生吧?现在主播界已经这么卷了吗?   ——这刚出生的傻白甜是个什么样的?   少女不由自主的咧开嘴,弯起眉眼露出婴儿的无齿笑容。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天赐哥你快看,雪见又笑了,她这是在乐呵什么呢?” 第七十九章   ……上一章补了八百字小妹妹的番外, 大家可以往前翻一下……… 正文:   太元现在的京都原本叫澜江城,不过现在都称呼它京都。   太元定都澜江城的最大原因,是为着它的地理位置在交通水运发达的同时还易守难攻, 自古就是横断南北方第一大要塞。   京都的东边距离海边不远, 但那块海域的海岸线既没有浅滩方便上岸,下面还遍布暗礁暗流,别说从外头上来了, 就是从陆地出去都没人敢。   而这样危险的海岸线还很长, 只有东南边的大江入海口那一块可以上岸停船,偏偏那里围着两个不算小的岛屿,正好方便驻军, 谁要是从海上过来, 必定要被两面夹击。   南边就是太元水流速度最快的青江, 这条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为天堑的大江因为太元发达的造船业也被征服。   至于京都的西边就是澜江城得名的由来。澜江是青江的一条南北支流,只不过中间有一大段曾经是暗河,后来花了几十年开了运河,拓宽挖深了澜江,成了现在的大运河。   大运河修的时候两岸修了不少码头,这让南北货运更加便利频繁,也让原本穷苦的地方跟着船运迅速富裕了起来。   京都的北边是一座依山势而建要塞,因到了时节就满山落英得名落英关, 若是北方失守,落英关一关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谢砚他们的船队先从澜江往南, 然后拐道往东南方向进入大运河,最后在京都西南方最大的码头靠岸,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宗政珏和早就想下船的五个族人, 船队再往南进入青江, 之后一路往西,大约两天之后往南拐进,青江的一条支流明江。   明江是一条不很长的西南方向走向的大河,大约往南一天的航程之后就进入南边大运河的河段,落霞城就在大运河的西边。   而大运河最后会和一条长的像小于号的河流楠河接上,一同奔流到大陆最南端的大海。   登霞县就是大运河和楠河相交的地方,也是南边大运河最大码头的所在地,就位于落霞城的东北方向。   以前谢家的船队到了登霞县就到头了,现在他们和童家搭上了之后,拓宽了南边的客户,就可以顺着楠河一路往东南,一直可以跑到越城东边。   “我们在这里下船,已经和你大哥约好了在落霞城碰头。”谢砚不知道沈清鸾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但看她满眼陌生的样子,想来应该不是走的这里。   “好。”沈清鸾上次北上的时候确实没有走这边,而是直接从东边直接往西北插过去的,有路走路,没路爬山涉水都不成问题。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肯定是没有毛病的,如果不是要横渡青江坐了一下船,她可能更快到北渊城。   “这些羊牛马是就在登霞县这里售卖还是……”赶回去也不定有地方养。   谢砚帮着把这些牲口运过来,不是真的让沈清鸾把它们都带回家,这么牲口没有专门的场地根本不能养,带过来只不过是这些牲口在北地很常见,出手也买不上价钱,但是在南边不一样,价钱就能翻上一翻。   “等等。”沈清鸾轻拍了谢砚一下手,总是很平静的声音里难得听到一丝兴奋,“我去找个人。”话落人就不见了。   “……”谢砚伸出的手抓了个空,看着码头的人山人海,环顾了一下四周,微微叹息,转头吩咐十四,“我们先去悦来楼歇一晚,明日再去落霞城。”   “是。”十四立刻吩咐早早候在码头接人的马车脚夫搬东西前往悦来楼。   悦来楼是谢家在这登霞县码头附近开的一家大客栈,坐北朝南的大客栈有前后两座楼,前后都是三层楼,底楼呈回字形,是大大小小的大通铺,专门给脚夫和普通商队准备的。   二楼是单间上房前后楼有走廊相连,三楼则是前后四个套间。另外两栋楼两边还有大大小小数个院落,适合一家人长时间入住落脚。   谢砚他们入住的是悦来楼预留的一个大院子,前后两进还带大通铺倒座房,通常都是为谢家船队的船员管事们准备的,而第二进的三间正房则一直给谢家本家人留着。   只不过谢家在前头落霞城里有宅子,除非时间来不及,不然都会再坐上两个时辰的马车进落霞城休息。   就在谢家兄妹三个和苏兰芳带着各自的人入住院子的时候,沈清鸾跑到了登霞县东头的马市。   一个熟悉的矮瘦小子一手拽着缰绳,一手熟练的掰开马嘴看牙齿,转头对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开喷,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有一股老江湖的味道:“你瞎啦!人家说这马才一岁你就信它一岁?你看看这牙口,都烂了,养得再好也是一匹老马!”说完摸了摸手下高头大马的马脖子。   “小六爷,是我眼瞎,你说怎么办吧,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你的!”大汉眼看就快哭了,自己兴高采烈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匹据说刚长成的好马,结果居然是一匹养的比较好的老马。   “这么着吧,你这马年岁大了养得再好也受不得重力了,放在你手里也是糟蹋粮草。”被称呼为小六爷的人只到高个汉子的胸膛,但气势很足,“你折个价给我,我给倒个手试试还能不能做种马,不管怎么说你眼力还是有的,这匹马要是年轻一些你怕是买不起。”   大汉就怕砸在手里才来求人的,能够脱手补回一部分损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于是交易很快就达成了。   转头小六爷就牵着马溜达到马市里头一个商人那里,将手里的高头大马一顿夸:“我小六爷从来不说虚的,这匹马确实年纪大了,但用来配种却还是能够的,就算只配一两胎老板你也绝对是赚的,你看看这马这个年纪了还有这个体态,简直是马中的老当益壮!”   那商人被小六爷夸的非常心动,而且这马确实漂亮,年岁大了依然精神奕奕,可以看出来养的很好,底子更好。   再说马市小六爷很是有口碑,最后商人点头花钱买下了这匹老当益壮的骏马。   就这一转手小六爷就到手了二十两,很快又有人找过来,说是有头牛不爱吃草让去看看。   小六爷在这个马市里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仔细一看虽然现在依旧瘦瘦小小的,但是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个子已经高了很多了,肤色也白了很多,收拾得也干净了,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五官精致,比南方人眉眼要深邃一些,显得很是英气,再加上年纪小,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少年。   按照大哥的说法,她未来是漠西十三镇马场的扛把子苏梅香。   现在已经能看出来她对于牛马牲口很有一手了。   沈清鸾站在角落远远看着苏梅香蹲着给一头大牛摸肚子,似乎突然摸到了痛处,大牛嘶叫了一声,抬脚就踹向弄疼的人。   苏梅香惯常和牛马打交道,可以说是时刻警惕着,牛蹄子踢过来的时候,她立刻一个翻滚避开,站起来反手就握住牛角按住了狂躁的大牛:“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肠子堵上了,我给你开个方子煮水喂它,要是不喝就往里头搁点盐,今晚先给它清清肠子,等明天它拉干净了,喂上两顿净水就差不多了,要是再不好你就再给牵过来。”   “诶,好好好。”那人接过苏梅香从兜里拿出来的方子,千恩万谢的付钱牵着大牛离开。   苏梅香拿了五百文诊费还在后头嘱咐:“等好了之后,喂草喂水的时候多注意一些,不要什么脏的烂的都往它嘴里喂,也不要一顿喂太多,牛马和人也没差多少,吃得不干净吃得太撑都要生病的。”   “是是是,都听小六爷的。”   苏梅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铜钱往自己兜里一揣,然后隔着老远看向沈清鸾的方向,仔细看了两眼犹豫的抬手抓了抓脸,快步跑过来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沈清鸾:“沈家妹妹,你是找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熟呢,其实这就是第二次见面,而第一次见面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的那种。   “两百只羊,一百头牛,十匹马。”沈清鸾歪了歪头,“去看看?”   “……”苏梅香眼睛瞬间就亮了,恨不得马上就走,但刚踏出一步,立刻意识到什么,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抬头道,“我回去换个衣服?”   “我二哥不在。”沈清鸾淡淡的道。   “……”苏梅香虽然白了不少,但依然不算白净的脸红了一瞬,只不过很快那股燥意就被压了下去,很是随性的一摆手道,“那就走吧。”   沈清鸾:倒也不必做的如此明显。   两人一高一矮往前走,一开始都没有开口,最后到底还是苏梅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我啊?”问完努力观察沈清鸾的表情,妄图从她那张看似乖巧实则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点什么。   苏梅□□夫很好,对强大的气息也很敏感,所以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了沈清鸾的不同,不过那次她的注意力主要在漂亮小哥哥身上,所以没有多在意。   第一次到沈家送钱的时候,她就知道,人家注意到她了。   所以刚才察觉到沈清鸾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的看过去,结果就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她直觉沈清鸾就是来找自己的,所以只是犹豫了一下她就主动走了过去。   “我和大哥知道。”沈清鸾看了苏梅香一眼,“你送了这么多回钱,什么时候跟我二哥明说?他一直以为财神爷眷顾他。”   “嘿嘿。”苏梅香笑了两声,每次她远远看着小哥哥四处张望,最后低头琢磨手里的银子,就觉得很欢喜,“再等等,我还不厉害,也没有很多钱。”   “……”沈清鸾沉默了一会儿,“万一我二哥看上别人了呢?”   “抢回来。”苏梅香毫不犹豫地抬起下巴,脸上都是自信,“我以后一定会很厉害很有钱,到时我会准备很多很多聘礼。”   “……我家也会出很多嫁妆的。”沈清鸾沉默了一瞬有些犹豫的回应,她觉得婚姻大事,她作为男方的妹妹在女方许诺的时候,总应该说点什么。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八十章   谢砚一行人住的院子并不从悦来楼正门进入, 而是从旁边的巷子中过去,沈清鸾找苏梅香,一来是正好看到了对方在马市, 二来就是单纯的想看一看, 苏兰芳对苏梅香会不会有类似于故人的感觉……   大约用明确一点的说法,就是……促进剧情?   沈清鸾记得自家二哥就是这么说话本里的配角的,促进剧情的工具人。   为了当好工具人, 沈清鸾掐好了时机, 她带着苏梅香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是苏兰芳带着几个人打算出门看看这里的马市的时候。   “苏伯父。”这可是沈清鸾第一次主动打招呼,苏兰芳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沈家侄女,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苏兰芳随口问道, 目光落在沈清鸾身边的少年身上, “这位是……”   “马市。”沈清鸾回了两个字,让苏兰芳扬了扬眉,倒是没想到她会在上岸的第一时间就跑去马市,这可真够积极的,比他们干这行的还用心。   “沈家侄女别担心,我们这会儿就去马市看看,你那一船牲口定然能谈个好价钱。”苏兰芳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只不过这里到底不太熟悉, 恐怕要耽误些时间打听消息。   “这是马市的小六爷。”沈清鸾给苏兰芳介绍,然后对着苏梅香道介绍道, “漠西十三镇苏家少主。”   “苏兰芳少主?!”苏梅香一开始还在猜测,莫非这几个人是她这笔生意的竞争对手, 没想到对方来头那么大, 居然是……这小姑能处!看着不怎么擅长人情交际, 结果这么会来事儿!   “小六爷?”苏兰芳看着这个矮个子的小少年,莫名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隐姓埋名混迹于马市,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不敢,不敢,少主叫小子小六就行了,哪里敢在少主面前称爷啊!这不是在祖师爷面前卖弄嘛!”苏梅香双眼晶亮,抬头看着高大的苏兰芳,脸上是纯粹对行业强者的崇拜和仰慕,“少主要去马市?小六可以带路啊,不说别的,这附近几个县城的马市我可都熟!”   “哈哈哈,这小子可真会说话。”苏兰芳的下属也喜欢嘴甜又会来事儿的苏梅香,“有前途,哈哈哈。”   “哪里,哪里。”苏梅香咧开嘴,“做我们这一行的,谁不想跟着少主走一遭马市,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好小子,被你捧的我都要找不到北了。”苏兰芳见面前的小子个子小小,但眼神认真,表情也诚恳,倒也不吝啬指点后辈,“沈家侄女有一船牲口想要在这里抛售,我便想看看这里的马市。”   “走走,少主请,我给您带路。”苏梅香立刻转身就在前头引路,苏兰芳本来就要寻当地人打听,有现成的人选自然更好,于是和沈清鸾道了别,就真的带着人跟着苏梅香走了。   沈清鸾远远看着苏梅香朝自己竖大拇指,歪了歪头:所以这是有了什么剧情推进吗?   “那是谁?”谢砚一直在前院的房间里坐着,门口来了谁他都能看得到,沈清鸾带着一个矮个子少年过来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之后两人和苏兰芳相遇攀谈也全程围观。   一开始谢砚没啥感觉,单纯第一眼觉得少年不错,虽然矮矮瘦瘦的但年纪还小,人看着精神五官也长得好,等以后长成了也必定是一个出色的少年郎,而且看样子还很会来事儿,这种人无论到哪儿都会过得很好。   但是人都走了,自家未婚妻还目送了好一会儿,他就琢磨着有点不对味了。   没有犹豫立刻走了出来,站到人旁边直接问。   跟他家未婚妻说话不能说虚的,和弯绕的,她会懒得搭理你。   “我家未来二嫂。”沈清鸾看了一眼谢砚,“大哥点头了,二哥还不知道。”   什么叫大哥点头了二哥还不知道,那不是你二哥未来的媳妇吗?   谢砚听到这句话,都没有空去惊讶,这个被叫做小六爷的少年居然是个小姑娘。   大概是谢砚脸上的茫然费解太过明显了,沈清鸾微微皱眉,试图解释:“二哥收了定亲信物,每月还收了钱,但他不知道,大哥知道二嫂后觉得般配……这样?”   更绕了。   “……”谢砚沉吟了一番,自己在脑子里捋了几遍大概的逻辑,最后直接点到了关键,“大哥看上你二嫂哪里……不是,是大哥觉得你二嫂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这下轮到沈清鸾沉默了。   怎么听着自家大哥好势力啊,婚姻都是利益放在前头的,事实仔细一想吧……好像只有大哥自己娶了爱情,二嫂是未来漠西十三镇马场扛把子,她家雪松是未来的谢相国,哦,现在还多了个上辈子旧朝太子的身份。   是不是还不会走路的双胞胎,她大哥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沈清鸾:……大哥这心可太脏了!   “不能说就不说。”谢砚是知道沈家兄妹都有些神异的,他并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不过是考虑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地会去探究而已。   “也不是。”沈清鸾看了眼谢砚伸手从后头揽住他的腰,然后两人消失在原地。   从苏家赶回来第一天上值的谢三:……   登霞县北市的无人荒坡上,沈清鸾扶好谢砚然后松开手。   谢砚轻轻摇了摇头,晃掉那股晕眩感,刚刚那个瞬间他怀疑自己其实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而不是能策马扬鞭挥刀拉弓的练家子。   但他虽然身手一般,但也真的是一个练家子。   但奈何未婚妻这身手着实有些偏向鬼神了。   “我们来这里是……”谢砚站稳后环顾四周,别说人了,连个鸟叫声都没有。   “说秘密。”沈清鸾竖起手指,很严肃的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我大哥。”   谢砚见多了未婚妻乖巧式面无表情,第一次看见她这么这么严肃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想笑,抿了抿唇忍住了,也认真点头:“我一定不告诉大哥,这是我和三姑娘之间的秘密。”   沈清鸾朝谢砚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她家雪松就是上道!   “噗——”谢砚没忍住。   沈清鸾:除了动不动就傻笑没有其他毛病,但人无完人,这点小瑕疵她还是可以宽容的。   “我肯定不说。”谢砚收住了嘴角的笑意,深吸一口气,“你说,我听着。”   “大哥说,未来二嫂叫苏梅香。”沈清鸾这话一出,谢砚脑子一瞬间就翻出了苏兰芳的女儿苏桂香,而她接下去的话也验证他没有联想错,只听她凑过来低声道,“是未来漠西十三镇马场扛把子。”   “未来?”谢砚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但没有问,但是之前他的疑问就可以迎刃而解,原来沈风的神异之处是可以预知,或者是类似的本事。   怪不得沈风这个做儿子的会知道沈阔的身份,这么说来未婚妻关注苏家的情况也是因为这个了。   确实,未来的漠西十三镇马场扛把子如果是苏兰芳的女儿那多自然,但偏偏苏兰芳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还叫苏桂香这么相似的名字。   要说里面没有事,傻子也不信。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那就要去翻翻谢三带回来的消息了,或许能找到一些什么。   “……嗯。”沈清鸾迟疑了一下点头,见谢砚没有追问,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她家雪松不但上道,还很有分寸!   “谢三昨日到的这里,苏家的消息也带回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看。”谢砚见沈清鸾双眼晶亮,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弯起嘴角,“要一起去看看吗?我让客栈那头新蒸了糕点,这会儿也应该送来了。”   “好。”沈清鸾哪里有不答应的,直接上手托着谢砚的腰直接走人。   气喘吁吁刚刚赶到山坡下的谢三看着远处山坡上的两人消失在眼前,双手撑着膝盖浑身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累了,毁灭吧! 第八十一章   谢三带回来的关于苏家的资料有一大叠, 但因为谢砚要求查的东西跨度十几年,所以看着有一大叠,但其实只是一些大概的东西, 更细致的东西也不可能容易让别人查到。   不过谢砚和沈清鸾最感兴趣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这份资料写到, 苏少主和他的夫人大约在十多年前去过一次商林城,大概在北渊正对的南方,不用渡过青江, 查到的信息是苏夫人的娘家就在那里。   那一年这夫妻俩在娘家呆了好几个月, 据说是到了娘家查出有孕,之后就想等坐胎稳了再回去,但是苏夫人身体不算强壮, 孕期反应很重, 所以拖拖拉拉一直不能成行, 一直到苏夫人快要生产的时候,苏家却传来苏老夫人病危的消息。   作为儿子儿媳,要是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那就太不孝了,于是苏夫人只能勉强上路,一开始还好,用轿子稳稳抬着到了码头之后,坐上了船, 一路还算顺畅,但是漠西十三镇离澜江就有些远了, 坐马车都要三天。   苏夫人下船第一天坐马车就动了胎气,没有办法最后苏少主只能留下人照顾妻子, 自己先回家见病重的母亲。   结果苏老夫人这口气撑得挺长, 大夫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咽气, 苏少主又骑马转回去看妻子,才知道他走的当天晚上妻子就发动,给他生下了一个闺女,当时把留下的人和客栈里的人都惊动了,有不少人过来帮忙。   之后生完孩子的苏夫人和孩子就被苏少主用马车带回了苏家,苏老夫人是在见了小孙女之后才安心闭上眼睛的。   一直以来苏夫人身体都很差,也不太管事儿,但是因着她大着肚子奔丧,连孩子都生在外面,刚生产完又带着孩子奔波,所以在苏家地位一直很稳固。   而让苏老夫人安心离世的大小姐苏桂香也一直很受苏家的宠爱。   “大概就是这样。”谢砚将这消息稍稍整合,然后一点点说给沈清鸾听,“表面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是既然有了苏梅香的存在,那么我们将事情反推,就很自然能找出问题。”   “客栈。”沈清鸾点头,丈夫不在身边的孕妇突然生产,还是一个一看就很富贵的夫人,若是有心人起了心思,那要换个孩子博份前程,想想办法还是能办到。   “在这里。”谢砚翻到另外一份消息,“当初苏夫人生产的客栈是一家老店,三代人的传承,现在的掌柜不到五十岁,十三年前的事情,又是孕妇生产和漠西十三镇的苏夫人,哪一样都足够他记忆深刻。”   沈清鸾凑过去,是那位掌柜和人吹嘘的话,还有他妻子说过的话。   【那天整个客栈都乱成一团,还好苏夫人运道好,那天入住的客人里有会接生的婆子,还有一户正好带着奶娃娃,这才借了婆子和现成的奶娘。】   【那小媳妇长得白白净净,苏夫人很是喜欢,也愿意让她带着孩子过去帮她奶孩子。】   “应该是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夫人了。”谢砚手指点了点写满字的纸,脑中都能还原当时可能的场景。   刚生产的苏夫人体力不支一直时睡时醒,那小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过来帮着奶孩子,也许还会帮着给孩子换尿布,要等一个苏夫人昏睡,贴身丫头稍稍离开的机会实在是太简单了。   更甚者可能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趁着所有人都紧张大人的时候,小妇人主动提出照看新生儿,那么调换孩子就更加容易还不容易被发现。   “那该往哪里查?”沈清鸾觉得这事儿挺不好弄的,也没有个靠谱的检测办法,要是相貌相似或者有遗传的胎记就好了。   “从掌柜的那里查这个小妇人,从你二嫂那里查她小时候的事情,两相印证便可。”谢砚倒是不觉得很难办,“苏家不是皇亲宗室,大司的位置也可以能者居之,倒是没有那么麻烦,只要苏家人自己认定就可以了。”   “哦。”沈清鸾知道了大概的事情经过之后,就对苏家的事情没有多少兴趣了。   “对了,大哥既然说了苏梅香的事情,那他说了她的身世吗?”谢砚觉得沈风这个人若是能把对方扒拉到自己家里来,对对方的了解肯定不是浮于表面的。   “……没有。”沈清鸾摇了摇头,又或者没来及说。   “明天先问过大哥再说。”谢砚也要和沈风细细说说现在京都的情况,如今的火候差不多了,倒是和他们去京都考进士的时候差不多。   大约是察觉到沈清鸾突然消减的兴致,谢砚将别的地方收集来的比较有意思的消息,说了几个给沈清鸾听,见她还是兴趣缺缺,突然想起上辈子看到过的皇室秘扎上,关于前朝的一段真假太子的秘闻。   沈清鸾果然瞬间感兴趣的支起了脑袋。   “说是一户高门,两个女儿,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皇后年纪轻轻就没了,倒是贵妃身体健康,靠着大姐留下的太子和自己生的皇子,一直过得不错。”   “真假太子呢?”沈清鸾催促道。   “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太子不是真的太子,而是外头落魄勋贵家一个庶子的庶子,而且虽贵为太子但名声极为不好,已经被养废了,而真正的太子则被关在高门内院一直当个病秧子。”   “那是怎么发现的?”沈清鸾觉得这个可能更加麻烦。   “巧合,那户落魄勋贵有个被册封了公主的外孙女,她见皇帝时表现异常,皇帝一问,才知道有人和自己相貌极度相似,皇帝多疑一查,就查到了蛛丝马迹。”谢砚尽量让自己说得有趣一点,但秘扎上记载的更加简洁,就这都是他自己添了很多了。   短短两三行就是一桩惊天皇室秘闻,背后牵连着几个数百人口大家族的兴衰,更是直接关联的几十条人命。   “哦。”好在沈清鸾只在乎故事本身,不在乎讲故事的人是不是感情充沛,讲得是不是引人入胜,只要求讲清楚就行。   没等谢砚再琢磨出一个故事来,苏兰芳带着人回来了,还把苏梅香也一起带了回来,说是要在隔壁客栈叫一桌酒菜好好答谢苏梅香。   沈清鸾:看来相处的很不错。   “沈家侄女,你那一船牲口已经找到买家了,明日人家过来验了货就拉走。”苏兰芳见到沈清鸾先开口报喜,沈清鸾果然很高兴,道了谢,然后看向跑了半天额头隐隐有汗意,但整个人依旧精神十足的苏梅香。   “不用,不用道谢,还要多谢沈家侄女将小六介绍给我呢,这小子好样的,是个吃这行饭的好手!脑子活络,身手也好。”苏兰芳是真的很欣赏身边的这个矮小子,“我挺想把这小子一起带回十三镇的,沈家侄女你可要帮我好好劝劝。”   沈清鸾双眼一亮,立刻点头:“苏伯父放心,我会好好劝的。”   苏梅香脸上带着笑,有被肯定的喜悦,也有些犹豫。   苏兰芳说叫一大桌菜就真的叫了一大桌,还上了酒,为了怕因为身份关系放不开,晚上吃饭的时候就用了矮几分餐,苏兰芳和谢砚一左一右坐在上首,谢家姐妹和沈清鸾坐在谢砚下首,另外则坐在更下面,苏兰芳这边则是自己手下的人,当然还有和沈清鸾坐对面的苏梅香。   酒过三巡的沈清鸾看了一眼上头的谢砚,然后开始提问题了,对着苏梅香道:“你的功夫跟谁学的?”边上谢家姐妹听了也歪过头来。   苏梅香喝了酒,脸有些发红,小声道:“跟我师傅学的,从小跟着老头学,去年老头死了,我一开始啥都不会差点做了乞丐。”   “以前嗓子为什么是哑的?”沈清鸾此话一出,不管喝酒的说话的都停了下来。   “命不好,也不知道摊上了什么倒霉爹娘。”苏梅香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她不喜欢用身世来博取同情,但是别人问了,也不会故意隐瞒,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无所谓,她很坦然,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体意思是,她爹娘在她还没有满一周岁的时候就把她扔在了路过的破庙里,为了怕她吵闹引来人还给当时只有几个月的她灌了一碗哑药。   那时她师傅在角落养伤,那对夫妇以为他没看见,但其实他看见了只是没有力气爬起来阻止,后来还是师傅那个会治病的友人过来,两人把她捡了回来,也捡回了一条命,但那时候她实在太小,嗓子治得及时也只是没有伤到根本。   十几年师傅的友人一直在帮她治嗓子,以前有师傅给钱,后来师傅死了,最后一副药的药材也贵,她不好意思占人家的便宜才要自己赚钱买药的。   “也不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就是特别嘶哑,对嗓子负担也重,所以我通常也不说话。”苏梅香说到这里哈哈一笑,“现在话那么多,大概是以前憋的。”   在场的人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对苏梅香这个人感官更好了。   这样一个可以算悲惨的童年,却长出坦然的性格这么好的性子,谁能够不佩服呢?   “那你有爹娘的线索吗?”沈清鸾的问话不但让苏梅香一愣,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一愣。   “沈家姐姐,这种爹娘还要找他们吗?”谢语瞪大眼,自己说完先摇头。   “就没有想过那不是你亲爹娘吗?”沈清鸾歪头很自然地丢出问题,然后说了两个长句,“要是亲生的,你可以去看看,若是他们过得不好,你不就好了?如果不是亲生的,你更要去看看,不管他们过得好不好,都得让他们过得不好……不是吗?”   其他人:……很难不赞同。   苏梅香摸了摸下巴:未来小姑说的有道理。 第八十二章   登霞县的悦来楼虽然是客栈, 但是自从用上了几个谢家送过来的新菜谱,不住宿的客人也会跑到客栈里叫上几个菜,俨然比一般的酒楼生意更火爆。   几个大师傅也是一点就通的人物, 根据新的菜谱硬是琢磨了十几道新菜, 送到谢砚这边院子里的席面就有不少都是新菜,沈清鸾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之后,就专注干饭, 至于苏梅香和苏兰芳他们说得那些, 她听不太懂也不是很感兴趣,倒是谢砚句句都能说上话。   这个世界牛马是重要的动力,也是重要的军备物资, 说到牛马大概跟末世里大家说到新的代步战车差不多吧。   说来也是巧合……或许也不算巧合, 大约是旁观者清。   沈清鸾往嘴里塞了一块小酥肉, 眼中还留有些许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苏梅香手里居然有父母的画像呢。   当苏梅香说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惊住了,毕竟她被灌药丢弃的时候才不过几个月,根本不能记住那对夫妇的长相,但没有关系,她师傅记住了。   据说那画像就是她师傅让画师改了几十遍才画成的,她只在小时候听师傅说自己身世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   或许苏梅香的这位师傅心中早有怀疑, 只是发现徒弟对于父母亲人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才没有明说。   “这些江湖老前辈历经世事,早就看得很开了, 看到孩子开心活着就很好了,何必去追究这些, 若是他猜错了, 对方真的是亲生父母, 那岂不是孩子无端再难过一次?”晚饭后,送走苏梅香,谢砚对于沈清鸾提出,既然苏梅香师傅保留了画像那又为什么不去找人的问题,做出了解答。   “好像也对。”沈清鸾点头。   “而且说不定她师傅并不好出面。”第一见面就重伤,可想而知要么身份危险,要么有仇家,养了一个孩子肯定格外当心,不愿意随意抛头露面,免得招来危险。   谢砚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是红色粘着糖霜的山楂球,沈清鸾立刻接过拿出一个,塞进嘴里,想了想也塞了一个到谢砚嘴里,然后含含糊糊地问:“为什么?”   沈清鸾问完见谢砚不吭声抬头看过去,发现谢砚也在看她,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脸有些红,嘴巴三两下啃完一个球的沈清鸾眼神不动,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山楂球,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一边问一边还吸了吸口水。   沈清鸾吸口水的时候还不忘把手指上的糖霜舔干净:山楂好吃就是口水多了些。   谢砚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沈清鸾湿漉漉的手指上,和她表现出来的夸张力量不同,她的手纤细白嫩,指尖微微泛着红,看着又柔又嫩,还很软……   “咳咳咳……”谢砚猛然转过身捂着嘴一阵猛咳,倒是把沈清鸾吓了一跳:“被口水呛了?我去拿水。”   “咳咳咳……嗯……”谢砚艰难的压下喉间的痒意,三两下把山楂球嚼碎吞下去才缓过一口气,有些闷闷的道,摆了摆手,“没事。”话还没落沈,清鸾已经拿着茶壶和水杯回到了他身边。   “喝。”沈清鸾到了一杯水递到谢砚的面前,晚饭后新上的茶水,这会儿正好温热。   “……谢谢。”水既然已经拿过来了,谢砚倒也没有矫情的拒绝,闷声谢过,一杯茶灌下去后,才彻底恢复过来。   “还喝吗?”沈清鸾眼中忧心很是明显,谢砚第一次从沈清鸾身上感受到,一种和她听故事吃东西,差不多强烈的情感波动,心思不由有些纷杂,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起,眼中是真切的笑意:“我没事了,别担心,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也会注意的。”沈清鸾还是很忧虑,她家雪松,并不是上辈子在末世里陪伴她的那棵不会动不会说话的雪松了。   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后来发现会动会说话的雪松似乎更好,只是这些显然是有代价的,会动会说话的雪松太过于脆弱了,连吃个东西都会被口水呛到。   看来以后她要更小心护着才行,不能像上辈子对待雪松一样太过放松了。   谢砚: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谁吃山楂球被口水呛到了?!   ………………………………   因为谢砚被呛到的事情,沈清鸾注意到了自家雪松是需要细心呵护的,于是看天色晚了也不拉着人问八卦听故事,而是主动道了晚安,把谢砚送到了房间自己也回房间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起来,收拾了东西准备前往落霞城和沈风一行人会和。   苏梅香也早早跑了过来,瘦瘦小小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袱跟在苏兰芳身边,看到谢砚还很热情的上前把两幅卷轴递给谢砚:“我师傅说,他是在北渊南边一个小县城外的破庙里捡到我的,北渊是谢家的祖籍,所以想托谢大郎君帮忙寻一寻人。”   谢砚是未来小姑子的未婚夫,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而且她感觉得出来谢砚和沈清鸾似乎对她的身世格外上心,想想也是,以后大家是一家人,确实是要弄清楚出身比较好。   苏梅香想到已经考上举人的沈家兄弟,第一次觉得自己身家清白很是重要,对于自己的身世也跟着上心了。   当然了,都是自家人,请人办事就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了。   “贤侄打开让我也看看。”苏兰芳凑了过来,他是真的挺好奇的,“漠西十三镇虽然在北渊的西边,但说不定呢,我也看看,我帮你一起寻。”   “多谢少主,少主真是仁善侠义之士。”苏梅香嘴里的马屁张口就来,一点没有违和感。   苏兰芳哈哈一笑,抬手摸了摸苏梅香的脑袋:“觉得我好,就快快答应跟我一起回十三镇。”   “这个我要再考虑考虑。”苏梅香昨晚上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虽然有信心能变得很厉害很有钱,但时间上难免长一些,要是漂亮小哥哥看上别人,她到时候就算能抢,也难免麻烦。   但要是她搭上苏少主就不一样了,有了苏少主背书,她完全可以提早光明正大把小哥哥定下来,只是这事总也不能她一个人做决定,万一小哥哥舍不得她离开他太远,不赞成她去漠西十三镇,那她就还是留下来好了。   什么也不知道的沈华:舍不得啥?   画像打开,和想象中的恶人不同,画像上的男女长得还颇为和善,男子五官端正面像老实,女的眉眼秀气自带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   谢砚并没有见过两人,把画像交给苏兰芳,苏兰芳拧着眉头:“我倒是觉得好像有些面善。”   “诶?”谢语在后边探了个头,突然拉了身边的谢诗一把,谢诗顺着她的手指看到画像,眉头慢慢拢到了一起,谢语凑到她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谢诗立刻瞪大眼,然后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姐妹俩面面相觑。   “怎么了?”沈清鸾当然知道这两个姑娘在震惊啥,因为画像上的女人除了年岁不对,和现在的苏桂香最起码有五分相似。   苏兰芳转过头也看向谢家姐妹:“这女的我看着面善,两位侄女见过吗?”那副惊讶的样子要说没见过也没人信。   “少主觉得面善?”苏兰芳的几个下属也好奇围了过来,这一看也是一愣。   “怎么?”苏兰芳见几个属下面色怪异,眉头也攒了起来。   “少主,这女的怎么和大小姐长得有些像啊?”其中一个楞青头大大咧咧的问道。   “胡说什么,怎么可能跟……”苏兰芳下意识反驳,又把视线落在画像上,但反驳到一半却消音了,因为真的还挺像的,这还是在画纸上,人物难免失真,这要是真人就说不定更像了,当然也可能更不像。   “我们也觉得有些像苏大小姐。”谢语和谢诗对视了一眼小小声的说道。   苏兰芳眉头越拧越紧,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也是常年东奔西走,走南闯北的人,说一声见多识广一点不夸张,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听说过。   所以就这一个瞬间,他就已经想过好几种可能,而换孩子是最可操作的。   原本在画像上的目光转而落到了边上面带疑惑的苏梅香身上,苏兰芳突然心下一松,他在想什么,这小六是个男孩,他家闺女是女孩。   就算有人胆大包天换孩子也不能卖通产婆和整个客栈的人,他妻子是听那婆子说了是姑娘才睡过去的,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都知道他妻子产下的是闺女。   “行,这事我放在心上。”苏兰芳转头看向谢砚,“贤侄让人拓印几份,到时候给我两份。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谢砚点头,觉得苏兰芳的变幻的表情有点意思,不过他也没有要在这当口彻底掰扯清楚的意思,点头同意,招呼启程。   只有苏梅香摸了摸脑袋转头问站在她身边的沈清鸾:“这苏大小姐是哪个?少主家的亲戚?”   “他闺女苏桂香。”沈清鸾拍了拍苏梅香,“先上车。”   “哦,好。”苏梅香挺奇怪,这对夫妇怎么会和苏大小姐长得像呢?难道是苏家的亲戚?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这次去落霞城,苏兰芳留了人下来处理沈清鸾那一船的牲口,谢砚身边跟着原本大部分就都是船队的,所以也留了下来。   一行人前往落霞城,能骑马的都骑了马,只跟了三辆车,其中一辆是沈清鸾的礼物,一辆是谢诗谢语带的丫头婆子和行李,另外一辆就谢家姐妹和沈清鸾坐着。   苏梅香虽然也想骑马,但到底个子太矮了,双腿骑在马上短时间还行,长时间很难受,于是背着包袱的她一点没见外的爬上了沈清鸾她们坐的马车,就坐在马车门口和沈清鸾还有谢家姐妹聊得高兴。   “这小子年纪小小也喜欢往漂亮小姑娘哪儿凑,要不是年纪小,我就把他从马车上拎下来了。”苏兰芳骑在马上和谢砚在前头并肩而行,转头看见苏梅香和谢家姐妹这个说的开心,哼笑了一声。   谢砚几乎瞬间就联想到刚才苏兰芳脸色变化的原因,原来是在这里。   “什么小子?”谢砚目光闪了闪,看了苏兰芳一眼,转头看了一眼后头的马车,微笑道,“苏伯父可不要误会,小六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却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家,若真是个小子,就算年岁再小,我也不能让她留在三姑娘和两个妹妹的马车上。” 第八十三章   车队在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 身后马车上还有嘻嘻哈哈的说话声。   苏兰芳坐在马上侧着头直愣愣看着谢砚好一会儿,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很显然, 【小六是个姑娘】这个消息对他而言, 冲击力有多巨大了。   谢砚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有些疑惑的问道:“苏伯父怎么了?”   “她,她是姑娘?”苏兰芳说完自己摇了摇头, 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这哪里像个姑娘?分明是个小子。”   苏兰芳记得自己跟着小六一起去到马市,看她小小的一个人却在各个买家卖家中游刃有余的打招呼寒暄,一路走过还不耽误别人请教她, 让她帮着看一看。   他有意看看她的本事, 所以自然让她随意。   看着她熟练的查看草料和牲口粪便, 在牛马身底下钻来钻去,那时候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心酸。   他看过她手上的伤疤和茧子,还有她明显在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饱睡好穿暖的身形。   “不怪苏伯父看不出来。”谢砚看着苏兰芳陡然有些发红的眼角,加了一把火,“我一开始也没发现,是三姑娘跟我说,小六姑娘是她家未来的二嫂, 我才知道原来小六是个姑娘,只是原来过的苦, 年纪又小所以才看不出来。”   “她还定亲了?”苏兰芳还没来的表现出的伤感瞬间扭曲,回头看了一眼和小子没啥区别的姑娘, 面色古怪, 不是他歧视, 他好歹是男人,就这又瘦又小,放肆小子的样子?   “小六姑娘出身江湖自然不拘小节,是她先看上了沈家的二郎君,不过沈家大郎君已经点头应允了。”谢砚微微一笑,“小六姑娘一身好本事,沈家本身也是猎户出身,不会在乎门第,他们家更看重个人的本事和品行,这也是我们谢家和江南童家看中沈家的原因。”   谢砚说完对着苏兰芳弯了弯嘴角:“所以小六姑娘的身世还希望苏伯父能放在心上。”   所以不管你苏兰芳怎么想怎么做,或追根究底,或权衡利弊,这姑娘的身世都不是你可以轻易糊弄的。   苏兰芳看着谢砚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下一凛,有些事情他心里还没有完全肯定,还在猜测琢磨其中的曲折,而对面的少年郎却像是已经确认了一样。   若当真是如此,那对方是何等的可怕。   双方当事人都懵懵懂懂的事情,他却一清二楚,再想想自己遇到小六的前前后后。   是不是一开始的相遇都是他安排的,而不是他以为的巧合?   是啊,哪里来的巧合?   沈家那位三姑娘一下船跑到马市把人带回来,不就是知道他第一次来这里肯定需要一个熟人吗?   “谢家麒麟儿倒是让我涨了一回见识,是我眼拙了。”苏兰芳作为一个掌权者肯定是不喜欢被隐瞒被欺骗的,但是同样的,面对谢砚,他也生出了一股被愚弄的感觉,心里难免恼怒。   “苏伯父谬赞了。”谢砚仿佛听不出苏兰芳的讽刺一样,反而温和地道,“都是一家人,小侄作为晚辈为苏伯父分分忧是理所应当之事,小侄只是希望以后你我两家的情分能更深一些。”   谢砚:要不是你亲闺女是沈家未来的儿媳妇,以后我们两家就是姻亲关系了,谁管你们家的闺女是真的假的。   苏兰芳那里听不懂的谢砚的言下之意,登时被噎得又是生气又是想笑。   若是沈家的这个未来媳妇儿真的是他苏兰芳的亲闺女,就看她现在的本事,以后这漠西十三镇的大司怕就是她来做了。   到时候作为姻亲的沈家和谢家能少了好处?   臭小子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贤侄说的对,你我两家的情分自然是会越来越深的。”苏兰芳转头又看了一眼坐在车门口笑眯眯说话的苏梅香,转回头开始琢磨若这事儿是真的那他该怎么弄法。   首先那对夫妇是一定要找出来的,此仇不报他苏兰芳就不配为人父,这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出在他现在的闺女桂香身上。   按道理是应该各归各位的,但是他报复完那对夫妇,那对夫妇基本就废了,他精心养了十三年的闺女就这样送给他们了?先不说他和桂香之间的十几年的父女之情,就是光白送他们这么一个大闺女他也不愿意。   而且妻子身体不好,还非常疼爱桂香,知道真相恐怕就要很伤心了,若是把人送回去怕是真的要命。   那该怎么办好?   苏兰芳不过瞬息就考虑了方方面面,最后决定,若是这事是真的,那么两个闺女他都要。   谢砚看着苏兰芳的眼神变换,眉峰微微扬了扬,骑着马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了马车边上:“外面风沙大怎么不把帘子放下来?”   谢家姐妹一脸懵逼看着自己大哥,转而看向盘腿坐在门口的苏梅香,只见她咧嘴一笑:“哎呀,谢大郎君怎么知道的?三姑娘告诉你的?”   “嗯。”沈清鸾点头,“我说的。”为了更好的推动剧情。   “那行,我把帘子放下了啊。”苏梅香就真的放下了帘子,转头看向明显往后头靠的谢家姐妹,哈哈哈笑起来,“别怕别怕,我也是姑娘来着。”   谢诗&谢语:我们出门少,你别骗我们!   “我家未来二嫂。”沈清鸾点点头。   谢家姐妹回忆起那个和笑容热情爽朗的漂亮少年,再看看同样笑容洋溢精神气十足,并且一身少年气的苏梅香:没看出来,这两人……还挺自恋的啊!   “三姑娘不要这样介绍,我也会不好意思的。”苏梅香笑着摆了摆手,完全看不出有哪里不好意思。   沈清鸾摸到最后一颗山楂球塞进嘴里,抬眼打量了一番苏梅香的脸道:“你黑,看不出脸红。”   谢语一下子就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一边咳一边手忙脚乱拿东西擦,谢诗咬着唇,一边抖肩膀一边给自己妹妹拿手帕,然后一起收拾茶杯和水渍。   苏梅香收敛笑容:“三姑娘你这样说话,我还怎么和你做朋友?”   沈清鸾咬山楂球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充满疑惑,她什么时候要和人做朋友了?她和苏梅香不是未来的姑嫂关系吗?   “有二哥。”就可以确定的关系,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   沈清鸾拉开马车车窗的帘子,把手里已经空了的袋子递出去,在马车边上抬着一只手抵唇才没笑出声的谢砚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   苏梅香抬起双手搓了搓深蜜色的脸颊,把五官都要搓到一起了,最后嘟着嘴道:“就算如此,也很容易被人记恨。”   “他们打不过我。”只敢在心里逼逼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沈清鸾从谢砚手里接过另外一袋装满山楂糖球的袋子,她早上看见了她家雪松偷偷藏起了一袋,哼,也想瞒过她的眼睛?   外头的谢砚捏了捏空了的袋子,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就算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不可以放肆或者露出丑态,他家未婚妻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的他的。   也不知道他比较私密的时候……谢砚有些脸热,他是不是要试探的问一下?   但拐着弯问,可能都不会搭理他,直问这也问不出口啊……   马车外谢砚的纠结马车里的人不知道。   谢诗和谢语已经憋笑到快要抱在一起了,而沈清鸾依旧看似乖巧一脸平静,苏梅香纠结了半响,朝着沈清鸾点点头:“算你狠!”   沈清鸾抬了抬下巴还有些小骄傲,她肯定是最狠的!   已经和沈清鸾混熟的谢家姐妹,知道沈清鸾大概的思考和说话方式,虽然她们晓得对方不是故意的,但这两人说话真的逗死人了,明明都讲岔了还能圆到一起,最后居然还能互相赞同。   谢诗谢语:今天也是因为自己脑回路过于正常而笑岔气的一天。   ……………………   早上出发,车队走的并不快,在午时前一刻到了落霞城的北门,候在北城门口的连顺和谢忠老远就看到,激动地迎了过来。   谢忠自然是跑到谢砚身边嘘寒问暖,并且将自己怎么安排沈家两位郎君的事情一一回报,另外还说在宅子旁的酒楼定了席面,沈家兄弟俩和童家大小姐都在家里等着呢。   连顺这里则一下子蹭到了马车的车辕上,叽叽喳喳的问候沈清鸾:“三姑娘,大郎君和二郎君都中了,大郎君还是第一名,二郎君稍稍后一些,三十七名。”不过三十七名在两百多录取的人中也是名列前茅。   “嗯。”沈清鸾点头,除了二哥的名次比较靠前都在意料之中,“回去过了吗?”   “两位郎君都还没有回去过,这边考试推迟的时间比较长,前儿个才放榜,两位郎君也是昨日才到的落霞城,小的倒是回去过一次了,大娘子让拿了一张单子过来,正好两位郎君在城里,让办好东西再回去。”   “嗯。”沈清鸾点头,没回去就好。   “小的回去的时候家里在东西房两侧各盖了一个库房,家里的屋子也重新安排了。”连顺摸了摸脑袋,“主要是把大郎君和二郎君住的那屋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也砌上了炕,墙也重新粉上了,地砖重新铺上,以后东房就是大郎君和大奶奶的新房了,二郎君就搬到东边的厢房,小的住在二郎君房间的外间,东厢房也砌了炕。”   “……哦。”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确实不用再另外盖房子。   连顺之后又叨叨絮絮说了很久,依旧不喜欢动弹的小郎君,和一有机会就四处溜达笑嘻嘻的小姑娘,还没等他叨叨完,位于落霞城的谢宅已经到了。   沈清鸾双眼一亮,从马车上翩然落下,然后几个快步就来到了门口,抬头看着好久不见的沈风,嘴角微微上扬:“大哥!”   沈风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看了一眼下马往这里走过来的谢砚,很好,他家谢相国把他妹妹养的很好:“囡囡回来了?”   “回来了。”沈清鸾点点头,没见之前不觉得,见了才发现自己还挺想这位大哥的,“我想你了。”   “妹妹眼中只有大哥吗?只想大哥吗?不想我吗?”沈华也把手放到沈清鸾头上,“二哥好伤心,我那么想你,你都不想我。”   “……”没见之前还挺想念自家二哥在耳边叨叨的,见了之后一下子觉得嫌弃得很,这该怎么办? 第八十四章   沈家东厢房有两间, 建的都很大,一开始是用来做私塾的课室的,后来其中一间当了仓库另外一间当了临时的房间。   如今两间房里原本摆着的谢家过来的聘礼, 都收拢到了西房旁边新建的仓库里, 房间被重新规划,靠近东房的那一间收拾妥当了用木板抬了一层地板上来,上头铺上了两层草席和一层竹帘, 最后再在上面铺上拼接的皮子。   小四小五和小露水日常就在这里玩耍, 门口除了原本的房门之外还装了一个半人高的栅栏,不管是老是想往外爬的小四,还是来到沈家之后越来越活泼的小露水, 都别想跑出去。   房间的左边小四坐在木马上乐呵呵的摇晃着, 旁边小露水坐着正在专心搭着形状各异的小木块, 而右边则是安安静静躺着偶尔才会翻个身的小五,以及名义上看孩子实际过来找地方睡个午觉的沈天赐。   身边老爹沉重的呼吸声让小五抬了抬高贵的眼皮,翻了个身,面对着睡梦中皱着眉的沈天赐。   小五脸上没有表情,看着也只是看着,偶尔眨下眼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人偶娃娃。   突然紧闭眼睛的沈天赐睁开了眼睛,整个人也瞬间弹坐起来,一只手撑着额头, 双眼环顾着周围嘴里大口喘着粗气,目光从木马上的小四到背对着他的小露水, 最后落到自己旁边侧躺着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看自己的小五身上。   沈天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把一动不动的小五拎上往臂弯里一揣, 然后跨过栅栏对着厨房里的容氏和杨嫂道:“我去外头有点事儿, 你们别等我吃饭了啊,小五我带上了。”   “啊?”容氏手上还沾着腌肉的香料酱汁,三两步探出厨房,“什么事儿大中午的还往外跑?”结果一看人早就跑远了。   “大爷是有什么事儿?”杨嫂抬头看了对面房间里自个儿玩的很开心的两个小姑娘,手里挥舞着锅铲,“大爷不用午饭,下头两个菜就留着晚上再烧吧?”   “行。”容氏点头,双手揉着坛子里的肉,“谁知道有啥事儿,还带上小五。”   “小郎君太过沉稳,多带出去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杨嫂委婉的说道。   “啥沉稳,我怕是生个泥胎菩萨投胎的。”整日里一动不动不哭不笑,要不是逼急了会给反应,还以为又是个傻小子,那她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杨嫂笑了笑没有接话,因为真不知道该说啥好,这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挺……让人意外的。   另外一边沈天赐抱着小五狂奔进了山林,确定周边除了飞禽走兽啥都没有之后,才停下来,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然后就开始发呆,过了一会儿把自己怀里安静的小五举起来看了看,掂了掂最后再抱回怀里。   小五:……   “小五,沈雪仪。”沈天赐的声音比日常说话都来的低沉,“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来我是谁了,时隔二十年就突然想起来我自己是谁了。”   沈天赐又把小五举了起来,一大一小父子俩双目对视:“可是我还不如没想起来。”说完这句之后两条眉毛全部拢到了中间,“我以前的身份可太麻烦了,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想起那些糟心的事情就……啧!”   小五有一双和沈天赐很像的眼睛,但是因为是小孩子所以眼眸不像沈天赐狭长,而是滚圆如两颗大颗桃,大大的眼珠更是像两颗黑珍珠,对视时间长了总有一种莫名的骇然。   “我跟你说,我居然是沈阔你知道吧?”沈天赐跟小儿子吐槽,“我居然是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新朝熙隆太子,我可真是,我怎么就是一个这么麻烦的人呢?”   沈天赐的记忆确实恢复了,但是比起十九岁之前的记忆,之后二十多年的记忆才是他的日常和自我认知,所以尽管回想起来自己是谁,也不可能抹去失忆后的二十多年,他还是那个当了二十多年猎户的沈天赐,只是突然想起来他曾今还是沈阔。   并不会莫名其妙因为一朝记起自己曾今是谁,就整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甚者直接抹掉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   小五:我还是旧朝太*祖呢,我说什么了么?   “发小死了,曾经的未婚妻不见了,我娘也死了,老爹又娶了,还娶了好多,还给我生了一串大大小小的糟心弟弟,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好?”沈天赐也没指望小儿子回答自己,他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身边除了总是很安静的小儿子也找不到别人了。   小五:一觉醒来弹指两百年,老婆没了,孩子没了,连江山都没了,自己还在喝奶连路都走不利索,你说我现在除了发呆摆烂还能干什么?   “你说我要是干脆什么都没想起来多好?”沈天赐抱着小五,整个人都非常丧。   小五:转世投胎为什么就没有喝孟婆汤呢?   一大一小同时叹气。   沈天赐把小五举起来:“傻儿子你叹啥气?你听得懂我说啥吗?”   小五翻了个白眼,眼睛一闭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样子:傻爹还叹气,家里就差众人皆醒你独醉了!   沈天赐被小儿子翻了白眼,第一感觉不是生气而是惊喜:“小五你居然还学会翻白眼了!”   小五:毁灭吧!   ……………………………………   同一时间落霞城里,谢砚也在给沈风介绍苏兰芳:“这位是漠西十三镇的苏家少主苏兰芳,大哥和我一起称呼苏伯父就好。”谢砚微笑着转头道,“苏伯父,这是沈家的大郎君沈风,这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沈华。”   苏兰芳和沈风笑着打招呼,然后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脸上挂着笑容的沈华。   沈风一看苏兰芳的眼神,双眼落在苏兰芳后头,同样一双眼睛盯着弟弟的苏梅香,最后又转回苏兰芳身上:这是知道了?奇怪,从哪儿知道的?上辈子这位苏少主可是早死了,苏梅香是先到了漠西十三镇,成了马场扛把子后,才被老爷子认回苏家的,后面干翻苏家那一群吸血虫才接下大司之位的。   沈风有些疑惑,然后就和他家微笑的谢相国妹夫对上了视线:……   确认过眼神,是自家谢相国妹夫在里面做了什么,没跑了。   沈华完全没察觉苏兰芳的眼神有什么问题,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问候之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苏梅香身上,一脸惊喜的迎了过去:“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呀?你上次留在我这儿的花灯和红绸还有银子我都好好留着呢,对了你嗓子治好了吗?能说话了吗?你叫什么?”   “治好了,能说话了,你叫我小六就好了,银子是给你的,你留着做什么呀,拿出来花呀。”苏梅香咧开嘴一双眼亮晶晶看着沈华。   “哎呀你这声音好特别呀,好有辨识度呀,原来你说话是这样的?”沈华惊喜小哑巴开口后的烟嗓,“你这个声音唱歌肯定很好听呀,哎呀我不缺钱花,倒是你看着挺穷,怎么还给我钱呢?”   “我不会唱歌,你教我,我唱给你听啊?”苏梅香歪着头高兴的说道。   “好啊,我会很多歌啊,就是我唱歌不好听。”沈华说到这里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块正好五两的银元宝,递了过去,“钱还你,你自己留着花。”   “那不行,给你花怎么能要回去呢。”苏梅香摆手不要。   两人旁若无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其他人还好,苏兰芳皱起了眉,但也只是看着,他现在还没有那个权利管啥。   谢家姐妹:感情真好。   沈风和谢砚:相处的好就好。   沈清鸾嫌弃加倍:吵闹程度,已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程度了,这是两个人等于一个菜市场了。   开心聊天的一对菜市场之一沈华,这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把勾住苏梅香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不好吧,咱这虽然是朋友,但也没有要花你钱的理由啊,快收回去。”   “那不行,我说好了要养你的。”苏梅香把沈华拿着银子的手推了回去。   “……啥?”沈华和苏梅香凑得极近,于对方认真的双眼对上后沉默了半响。   后知后觉的沈华猛然回神撒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先是躲到自家大哥身后,最后不安心又躲到妹妹身后,对着苏梅香语无伦次的道:“有话好好说,我是个正常男孩子,只喜欢漂亮厉害的小姐姐,不喜欢兄弟的!”   “我也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只喜欢漂亮的小哥哥,不喜欢姐妹的!”苏梅香一下子就窜到了沈清鸾的面前,笑着又凑了过去,正下意识抬脚要跑的沈华顿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女的?”   “对呀!”苏梅香用力点头,“你接了我的花灯,我还每月给你送钱,你不能反悔。”   沈华放下抬起的脚,皱着眉头回想上一次和人遇到时的事情,还有每过一段时间就能收到的五两银子:啧!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不对,我在想什么!   沈华瞪大眼扒拉自家大哥的手臂,一脸卧槽:“大哥,这是强买强卖啊,骗婚的吧!”   沈风抬手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其实我早知道了,也同意了。”   沈华懵逼。   沈清鸾抬了抬手:“我也知道。”   沈华懵逼X2。   “其实我们都知道。”谢砚从刚才一直在忍笑,这会儿终于也跟着开口了,就刚才那一会儿,他突然就明白自己未婚妻为什么喜欢看这些听这些,他现在也有些体会此间的乐趣了。    第八十五章 【沈雪仪前世番外】   沈雪仪前世番外   骄矜自负的小郡王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的贵气小少年,往日里随便走在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他有勇武的父王和厉害的世子哥哥, 宠爱自己的母亲, 他自己也颇受皇帝爷爷的宠爱,同辈皇孙中只有他小小年纪就有了爵位。   但是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想要这么多人的关注,因为他的马前多了一辆翻到的驴车, 还有几个哀哀惨叫的平民。   “母亲, 母亲,我没有撞他们!”小小的少年吓得脸色苍白,被人扶下大马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父王和哥哥都说过, 他们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 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小心。   他真的很小心的,根本没有跑马,而且还是走的还是只有皇室贵族能走的路中央。   “没事的,不过几个贱民罢了,没有吓到母亲的宝贝就好。”神色柔和的女人心疼的将小少年搂进怀里,“是他们自己撞过来,你看这里还是只有皇室才能走的路中央,所以错的不是你, 是他们。”   “可是……”毕竟撞了人,他们也叫得好惨。   “乖儿子, 是他们错了,既然错了就要承担后果。”女人双目严厉地扫过去, “主道之上岂是他们可以乱闯的?赶到边上别挡了道。”   “母亲?”小少年看着被推到路边的驴车, 还有被推搡的几个男男女女, 微微皱眉:虽然他们确实错了,但好像也不必……   晚上回到家,已经忘了白天的事情,玩得开心的小少年被父兄严肃的脸色吓到,被问及白日的事情时下意思的摇头:“我没有撞他们,是他们走错了地儿,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承担后果。”   “事情的问题不在这里,咳咳咳。”温文尔雅的长兄低声咳嗽了起来,高大的父亲立刻递上茶碗:“你小心一些,你这风寒老是不好,明儿进宫的时候请太医好好诊一诊。”   “不用担心,我没事的。”长兄喝了茶稍稍好了一些,这才看向嘟着嘴的弟弟,“小四,就算是他们错了,你也不应该让人驱赶受伤的他们,我们作为皇室成员应该更宽容一些。”   “我才没有,是母亲让人把他们赶走的,不是我。”小少年瞪大眼,“兄长你怎么可以污蔑我,我还被吓到了呢,他们受伤是他们自己犯了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四,我没有教过你推卸责任。”高大的父亲微微皱眉。   “我没有!父王偏心,只关心兄长,我吓到了也没有安慰我!”小少年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委屈的不得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臭小子还会吃醋啊!”父亲哈哈一笑,拍了拍微微拧眉的长子,“怎么了?”   “小四的脾气这两年怎么如此急躁了?”兄长有些奇怪。   “他这个年纪不就是狗嫌猫厌的年纪嘛。”父亲没有在意摆摆手,“让王妃好好跟他说,长大了就懂事了。”   也没有养过小孩的兄长闻言点了点头。   另外一边小少年在温柔的女人怀里哭哭啼啼:“父王为什么只喜欢兄长不喜欢我。”   “父王也不喜欢我。”另外一个更小的少年瞪着腻在自己母亲怀里的哥哥。   “兄长是你们父王的嫡长子,未来要继承家业的,自然是要倾力培养,事事关心的。”王妃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大家都是这样的,这是没有办法的。”   “为什么,我不也是父王的儿子吗?”小少年难以置信的看着女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会不被父王重视关心。   “这是规矩,大家都要遵守的规矩。”女人颇有些无奈。   “什么破规矩,我才不要遵守!”小少年泄愤的赌气道。   “小郡王,快起床了,时间到了,该去读书了。”   “我不要,让我再睡儿。”   “小郡王,迟到是会坏了规矩的。”   “什么破烂规矩!”   ………………   “王爷好了,好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睡是正常的,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早上起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疼痛让稍稍长成的少年红了双眼:“你除了打我骂我,你还会什么?我们家难道还缺我一口吃的缺我一口喝的?一天到晚的烦死了!”说完一把推开拦在自己前面的女人跑了出去。   “混账,说的什么话!”高大的父亲一把扶着挺着肚子的王妃,“你怎么样?”   “王爷,我,我肚子有点疼……”王妃脸色煞白,很快血迹从腿间蜿蜒而下。   “快来人,快去请太医!”   “这是怎么了?”匆匆赶回来的兄长看着一片慌乱。   “小郡王推了王妃一把,王妃肚子疼都流血了。”下人惊慌的喊道。   “什么?”兄长一愣立刻下命令,“所有人都闭上嘴,我要是再听到谁说小郡王推王妃,别怪我心狠!”   “是是是。”下人被吓得够呛,但是流言还是当天就传了出去。   不知流言已经被漏出去的父子俩焦急地等在门外,看着一大盆血水一大盆血水端出来,太医都没有来,府里的大夫就已经摇头了,王妃身边的婆子哭着出来:“王爷,您和王妃的孩子没了。”   王爷似乎愣了一下,虽然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就和小儿子一样,但他还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   “哭什么?孩子没了以后再怀就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没了呢。”少女一脸刻薄,看也不看父子俩转身就走。   一向面带微笑的兄长恍然惊醒,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妹妹和如今刺头一样的弟弟,心下一凛,等到听见外头传言的时候,居然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来人,去查查小郡王和小郡主日常都接触一些什么人?”兄长脸色很难看,吩咐手下,“再查查外头流言从哪里透出来的。”   小郡主的事情好查,她身边的人几乎都带着左性,连交的朋友都是一言难尽。   “王妃给小郡主换过人,但没什么用。”下属回复的时候比较委婉,就差明着说,有问题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小郡主的性子自个儿有问题,身边的人都被带偏了。   “至于小郡王的流言,是从府里一个采买传出去的,几天前那人就跌下湖溺水死了,家里人也搬走了,倒是推波助澜的人非常多。”这明显就是一个套,但线索直接断了。   “王妃那里……”不是真的怀疑,只是合理的排查。   “太医过来看了,说是这一胎从怀上开始就一直不太稳,所以才这么轻轻一下就……”所以流产是真的,被推也是真的,那就不是王妃那里的问题。   “我找机会好好和他们说说。”兄长长长叹了口气,是他们父子关注龙凤胎太少了。   只是后来出征的出征,筹办马匹的也出去了,父子俩一出门,王妃还在做小月子,原本关在家里的龙凤胎全部跑了出去。   等到留在京都处理事务的谢砚,听到两个孩子失踪的消息再反应已经晚了,撒出去一大波人只在破庙里找到已经被人糟蹋死去,尸体已经僵硬的小郡主,还有在赌场后巷子里被不知道谁捅伤,已经没有声息的小郡王。   ………………………………   ——听说了吗?小郡王把自己亲娘推流产了。   ——什么亲娘!小郡王的娘才不是王妃,据说是乡下一个青楼妓子。   ——我怎么听说世子的娘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   ——那就不是一个娘呗。看看世子再看看那对龙凤胎,哪里像是一个娘生的!   不过是生气喝醉了在酒馆里睡了一晚,怎么感觉醒来整个天都变了?   沈雪仪晃了晃脑袋,被身边跟着的小厮带回了家,然后没有意外他被禁足了,他的好父王和好哥哥打算好好跟他和妹妹谈谈心。   只是他没有等到,他只等到了父王连夜出征,哥哥忙了好几天,然后也出门了。   “沈雪仪你到底在期待什么?”还没有完全长成的少年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砸了一通之后就想照着往常一样跑出去喝一通,只要喝醉了他就忘记所有,所有烦恼都没有了。   喝得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夕后,他终于爬起来跟着小厮回家了,只是……   沈雪仪扶住墙看着自己身处的这条长长的巷子:“这是哪条路……”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在顺着手看过去,就看到哭得凄惨的小厮:“对不起小郡王,我也是没有办法……”说完拔刀反手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没有被捅到要害的沈雪仪因为喝醉的关系,反到没有那么疼,还吊着一口气,慢慢跌坐下来,倒是小厮自己给自己一刀捅得狠直接咽气了。   这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儿?   下意识捂着自己胸口的沈雪仪整个人还是懵的,他真的不明白……   随着血液的流逝身体越来越冷,沈雪仪心中的恐惧慢慢放大,从小到大的回忆一瞬间袭上心头,整个人都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记忆也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喂!你还活着吗?”突然一个身影靠近,一个明明很陌生但是却又很熟悉的脸靠了过来,“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程……程……”沈雪仪下意识的轻喃。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光,也是一把钥匙,打开脑海里所有的记忆。   他应该一出生就拥有前世的部分记忆的,但是他生下时发育不全,等到终于要养好身体了要接收记忆了,结果一碗一碗补品长年累月伤了脑子,于是他上辈子的记忆彻底被封存了。   他曾是现代大家族的继承人,因为一块古玉而意外拥有了灵魂在两个世界穿越的能力。   两个世界他都混得如鱼得水,他感谢这块古玉让他得到这样的机缘,得到挚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们,他的人生事业很圆满,唯一的遗憾就是妻子年轻的时候陪他打天下伤了底子没有和他白头偕老,不到五十岁就离他而去了。   他在两个世界拼命的做善事,就希望好人有好报,终于在他两个世界都要老死的时候,冥冥之中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和妻子还有来生,并且作为回报他还能保留一部分记忆,只要记起关键词就可以想起一切。   他把关键词定为【程程】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谁知道他再次想起一切是和程程的初见,也是生死诀别。   “程程……”沈雪仪伸出手,和他此时年纪差不多的女郎,看着哭着朝她伸手的小郎君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你怎么知道我叫程程?”   “我,我就知道……”沈雪仪流着眼泪露出一个笑容,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都要死了还能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他不能再陪着他的程程了,也不想自己成为她以后人生的困扰。   “那你叫什么?”程程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一贯响亮的嗓音也放低了。   “不,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沈雪仪神志开始飘忽,眼前发黑,“愿你余生幸福安康。”婚姻幸福和子孙满堂实在违背心意,沈雪仪决定不说了。   “那谢谢你。”程程脸上有了悲戚,“你是不是要死了?”   “嗯。”沈雪仪用力握紧程程的手,两人交握的双手因为血渍而变得滑腻,“……对,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早早想起来,对不起我没有早早找到你。   对不起。   若还能再来一次,我必然在降生的第一时间想起一切,想起你,然后找到你!   少年的眼睛缓缓闭上,眼角还有泪水,嘴角却带着笑,无力的手从沾满血的少女手中滑落砸在地上。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茫然的看着已经毫无声息的少年,眼泪疯狂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哭泣,但是她忍不住。 第八十六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能共通, 彼此在意的事情也完全不同,沈华经历了买卖【bushi】之后,整个人都在自我怀疑中, 看自家大哥和妹妹的眼神尤其警惕, 一直到午饭过后,去休息的休息,酒楼包厢里只剩下苏兰芳, 谢砚和沈家兄妹以及苏梅香。   众人的谈话突然从客套进行到送礼环节。   “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苏少主, 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沈风从袖袋中抽出一叠的纸,这是他在过来酒楼吃饭之前特意去行李里找出来的,“关键的夫妻俩也在我手里, 若是苏少主需要, 随时可以带走。”   苏兰芳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叠纸, 而是看了一圈在场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小辈,最大不过是十九岁的谢砚,有一个想法很突兀的出现: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做的局?就等他踩进来?   这是他作为掌权者的警惕之心。   只不过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他就压了下去。   因为不可能,老实说,若是在场的这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或者年纪更大一些他还信, 但是拿十四年前的事情来做局,十四年前年纪最大的谢砚也才五岁, 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苏少主不必担心,这些东西你也可以自己带人去查。我会知道, 并且提前准备好这些, 一来是巧合遇到了, 二来就是习惯的做好准备而已。”沈风做事情虽然喜欢周全,但也喜欢快刀斩乱麻,能马上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拖,拖来拖去早晚拖出大问题。   这是他上辈子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   所以他在认出苏梅香的一瞬间,就已经把自己上辈子记忆里所有关于她的细枝末节都捋了一遍。   查找东西的时候总是这样,从已有的线索往下挖总是比较困难,但是从已经被证实的结果往上推就要简单很多,可以绕开弯路,一击毙命。   不管苏梅香最后会不会成为他沈家的人,这一位都是值得交好的存在,事先准备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可惜,自己不清楚苏少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事的,不然把这位苏少主捞上来,这父女俩一起更是如虎添翼。   谁知他这边刚惋惜完,那边他家谢相国就传信过来了,当然也包括他们救了苏兰芳的事情。   简直是瞌睡来了枕头,顺利的让沈风有时候还以上辈子的艰难是不是他自己在发梦。   沈兰芳伸手接过了那叠纸,然后一张一张的翻看。   这是好几个人的口供,里面甚至还有官府户籍处的记录,不是当事人的周边路人的口供和画押,连当初给他妻子接生的那户人家也找到了,接生的婆子虽然死了,但是给她搭手的丫头却还活着。   还有两户人家是当时入住客栈的,也找到了。   另外还有一件他妻子都不可能知道的辛秘:一直跟在他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居然是他岳父在外头和一个窑姐的私生女?!   “这位很大可能是发现了,但她帮着遮掩了。”沈风点了点苏兰芳手里拿的这张关于岳家私生女的纸,至于原因,左不过同血脉的姐妹因为境遇的天差地别,产生的嫉妒怨恨的情绪使然。   “你怎么查到的?”苏兰芳问完觉得不对,“抱歉,这不是我该问的,多谢沈家贤侄,这个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查探的。”   “苏伯父客气了,以后大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沈风微微一笑。   苏兰芳嘴角抽了抽,转头看向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依然下意识能和闺女一来一回聊天的沈华:这小子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沈华抬起头正好和苏兰芳对上视线,总算想起自己一开始想问的问题了:“苏伯父是漠西十三镇的马场扛把子?”   “不单单是马场,苏家主管漠西十三镇的政务和军事。”苏兰芳没明白这【扛把子】三个字从哪来的,搞得跟土匪寨子似的。   沈风低头喝了一口茶,谢砚也跟着同步抿了一口,两人就看着未来翁婿两人开始彼此的第一场谈话。   “哦。”沈华若有所思,“听苏伯父和我大哥你们的意思,小六是你闺女?”   苏梅香猛然看向苏兰芳:“我是少主的女儿?”   沈华皱眉:“你不知道?”   翁婿第一次对话结束的猝不及防。   苏梅香无辜摇头:“我不知道啊,谁也没告诉我啊。”   沈华抬手拍了拍苏梅香的肩膀:“我懂的,我可太懂了,这种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的感觉,咱们也算知己了!”   “……”觉得漂亮小哥哥的知己找错人了,但有什么关系呢?苏梅香笑着点头,“是吧是吧,太让人惊讶了,都回不过神来了!”   “是啊是啊。”沈华用力点头,“我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我被哥哥妹妹卖了的事实。”   “现实总是伴随着苦涩,但总要学会接受你说是不是?”苏梅香反过来拍拍沈华的肩膀。   “你说的……”沈华正要点下去的头稳住了,撇了撇嘴,“差点被你忽悠了,你这个同伙!”   “哎呀,二哥哥你别生气了,你这么漂亮要是生气了就不好看了。”苏梅香一张嘴皮子贼利索,哄人还不是随口就来。   “你觉得我漂亮?”沈华还是第一次和自家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光盯着他了,“给你机会,你说说我哪儿漂亮。”   “哪哪哪儿都漂亮,你还热情又开朗,爱笑,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像看到了光吧啦吧啦吧啦……”苏梅香双眼亮晶晶宛若脑残粉遇到本命一顿彩虹屁疯狂输出,“这是人间该有的完美少年吗?我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神仙!”   “也,也没那么夸张……”沈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下意识的也夸回去,“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也觉得你挺好的,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人看着就精神,笑起来也让人欢喜,而且你看着像是混血,混血天生就长得好看,你现在就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看多了,再养养长大些肯定会变成混血大美女。”   “真的吗?二哥哥也觉得我长得好看?”苏梅香捧着脸笑得格外开心。   “我从来不说谎的,你本来底子就好,以后会更好的。”沈华点点头肯定的道。   “那我以后还会很厉害很厉害,会有很多很多钱可以养你,你看,我不就是你想要找的很多钱又厉害的小姐姐吗?”苏梅香终于把话题拐了回来,“你说对不对?而且我才十三岁,你可以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会努力学习的,二哥哥,我们订婚的事情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沈华:这是在让他玩养成?   自己养一个媳妇儿?   好像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沈华对上苏梅香期待的双眼,摸了摸下巴前后左右把对面还一副假小子一样的姑娘打量了一番:“你说的好像挺对的。”   “当然对啦。”苏梅香凑得更近了一些,“二哥哥那你是答应了?”   “真的听我的?”沈华又问了一句。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苏梅香用力点头。   “那行,我信你,也信我大哥的眼光。”沈华点头,算是正式应下了婚约。   “谢谢二哥哥,二哥哥你可真好。”苏梅香双手一伸攀住沈华的手臂,晃了晃,这一撒娇就有了女孩子的味道。   苏兰芳:不是,刚刚不是在跟他搭话吗?怎么突然……   谢砚:摆平了。   沈清鸾:……会拱猪的小白菜真厉害。   沈风:虽然结果是自己希望的,但,傻弟弟你可长点心吧……算了,已经看到他未来被媳妇儿捏在手心里的样子了。   决定要带着新出炉的未婚妻去找司徒老大夫的沈华,在临出门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都想到漠西十三镇马场扛把子了,就没想起来苏梅香吗?   沈华还真想起来了,不过是在街上听到有人卖早梅香糕的时候,猛然想起来的,眨巴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小姑娘:“你是苏梅香啊!”   “啊?我是小六啊。”苏梅香茫然了一瞬,转眼又笑着道,“二哥哥觉得苏梅香这个名字好听吗?那我以后就叫苏梅香吧。”   被大哥科普过一次漠西十三镇马场扛把子的沈华: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果然是厉害又有钱的小姐姐呢!   然后等到两人去司徒老大夫那里看完身体配好药回来,苏梅香就笑着对大家宣布:“我以后就不叫小六了,就叫苏梅香了。”   苏兰芳瞪大眼:取名字不该老子来的吗?怎么还带自己取名字的?   “二哥哥给我取的名字,好听吧。”苏梅香歪着头笑眯眯地道。   沈华:……这其实是个误会。   其他三个:没事,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下午的时间出去处理新商铺事宜的童绾回来了,互相见了礼之后,和苏兰芳这个苏家少主搭上了线,两方人说的有来有往,谢砚也留在自己的书房处理这边的事情顺道收一收别的地方的消息。   沈家兄妹俩则先让连顺驾了马车带刘嫂回去,让他带话回家,他们明天回去,当然谢家兄妹也跟着去做客。   那一边沈清鸾把谢家姐妹的事情的事情大概告诉了沈华,旁边的苏梅香也听得认真,然后这两人就去找谢家姐妹谈话了。   沈清鸾拍拍手跟着去围观。   然后就现场观摩了,这两人给姐妹俩洗脑的全过程。   沈华的洗脑重点,就是谢家的未来才是皇权统治下,世家未来的正确转变模式,其他还在旧的框框里出不去的大世家,腐朽只是时间问题,谢家才是时代和历史的选择,他们正是这场世家湮灭和转变的重要见证者和参与者。   “我们要在世家和皇权以及平民三者之间找到绝佳的平衡,为传承几百上千年的大世家,寻找一条可以生存并且能进行良性持续发展的道路。”   “未来必定是属于谢家,属于开始改变生存方式的大家族,至于其他家族只能被淹没于历史长河,消失于世间。”   “他们对于你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弱者,是即将被时代淘汰的一群人,我们应当用悲悯的眼神注视他们在这历史舞台上的最后表演。”   “世界是残酷的,历史的车轮谁都不能阻止,我们最后只能看着他们在陈旧腐朽中挣扎的满身鲜血,依然抵不过消亡。”   “所以我们应该用更宽容的姿态看待他们,让他们尽情绽放最后的精彩。”沈华语重心长,“这是我们作为时代引领者和胜利者的仁慈。”   谢家姐妹:虽然不是全部都能听得懂,但似乎真的很厉害的样子,他们谢家正在做一个壮举,而她们这一辈就是谢家做下决定后,第一次需要验收的成果。   听完沈华的大势所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后,就是苏梅香从里到外给姐妹俩分析自己占有的优势。   这一方面沈清鸾就不是听得很懂了,但谢家姐妹似乎对于家族荣耀和底蕴之类的更容易接受一点。   等到这两人全部输出好,谢家姐妹不管内里怎么样,表面都可以说神采飞扬,一下子底气就十足起来。   沈清鸾:这个洗脑还挺立竿见影的。 第八十七章   秋高气爽, 又是一年的金秋时节,落霞城的旅人迎来了今年最后的一个人流高峰,四辆马车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 在众多一大早赶着进城的人群中一点点挤出了南城门。   沈家兄妹回家, 谢家兄妹一同前往拜访,而作为马上就要到婚期的准新娘,童绾在昨日下午和苏兰芳谈妥之后, 今日就要回越城了。   这一次她出来的太久了, 越城那里积攒了很多事情,这次回去除了自己的婚礼要忙,还要收拢产业, 将已经稳定的产业一一交托信任的管事, 还没有来得及发展好和稳定下来的, 该收拾的就要收拾了,来年她会以新妇的身份陪着沈风一起前往京都。   那里才是她将来要征战的地方。   准夫妇俩在清凉镇的镇口依依不舍的道别后,童绾坐着马车带着那一串高头大马的侍卫一路向南,而沈家兄妹和谢家兄妹则坐着马车驶进清凉镇的街道。   谢家的马车很宽大,拿掉了中间占地方的茶几之后,空间更是扩大了好多,三个姑娘身形都比较纤细,一起坐在马车后头的那张长凳上倒也一点不拥挤。   谢家姐妹第一次这么多人坐一辆马车有些小兴奋, 谢砚和沈风对面而坐,比较靠近马车门口那里, 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要说马车里谁兴致最不高,那肯定是沈清鸾和沈华。   沈清鸾是因为没了茶几, 自然也没有茶和茶点了, 自己手里的零食就显得异常珍惜, 虽然中途已经停过一次,九歌和十里也从后头送过东西来了,但兴致不高还是兴致不高。   “说话。”沈清鸾环顾了一圈,脚尖踢了踢就在边上的沈华。   就说怎么那么无聊呢,原来是自家二哥一路上都没咋说话,怪不得安静成这样。   “不想说话。”沈华双膝并拢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自己的脸,一副少女忧桑的相思做派。   “为什么?”沈清鸾歪着头,这样文艺的画风不太适合她家逗比二哥。   “我心疼我自己。”沈华不忧伤了,双手捂住胸口,“我才和我的小梅花开始互相了解,就被迫分别。而你们呢?一个已经腻歪了一个多月,一个现在还在眼前。怎么?我还不能忧桑,不能心疼心疼我自己?”   “……二嫂要回去继承家业的。”沈清鸾不觉得自家二哥这就突然陷入情网了,所以这大概是新鲜劲刚开始就被迫斩断的无能狂怒。   “哼!”沈华冷哼一声,转头瞄了一眼旁边的沈风,见人没有看他快速的瞪了一眼,要不是他大哥要娶媳妇了,他就跟着小梅花一起去漠西十三镇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望无际的草原荒漠,成群的牛羊,奔腾的骏马……他真的好想去!   更重要的是,他家小梅花是以男子的身份回去的,苏家大小姐的双胞胎哥哥,遗落在外的苏家嫡长子。   小梅花长得雌雄莫辨,简直男女通吃,她又那么热情开朗爱笑,怎么应付外面的狂蜂浪蝶?   不是男人才好色的,女人好色起来更不是人,最起码性向正常的男人很少想要和帅哥贴贴,但是女人哪怕她本质喜欢男的,也不妨碍她会有想要和漂亮小姐姐贴贴的想法。   可恶,以后他要防范的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吗?   还好自己长得好,小梅花最喜欢他了。   沈华摸摸脸:要保护好,仪态也要练起来。看看旁边的大哥和妹夫,一个个长得好看不说,言谈举止还从容优雅,缺点用放大镜都难找。   后知后觉的沈华:一直在这两个人身边,却从来没有丝毫压力的自己也是个人才了。   【地铁,老爷爷,手机】沈清鸾:……开始谈恋爱之后,连最沙雕的二哥都莫名其妙起来了。   落霞城到清凉镇的距离并不远,一行人的马车走得也不快,但是依然在巳时左右到了家门口。   而沈天赐和容氏都已经在门口盼望了许久,见到马车从山道的那头出现,两人都是眉开眼笑,陆续从马车里下来的除了沈家兄妹,谢家兄妹之外还有九歌和十里,另有谢诗和谢语一人带了一个贴身的大丫头,再加上驾车的谢七和十四十五,就是好大一群人了。   沈家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沈天赐夫妇好久没有见到三个孩子了,从一开始的寒暄之后,就围着三个孩子问,连顺招呼谢七和十四十五停马车卸行李,刘嫂有些腼腆的和连顺一起招呼安置东西。   九歌和十里刚下马车就自发转变了身份,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很利索的帮着刘嫂一起安顿今晚所有人的住处。   杨嫂则在边上招呼谢家兄妹,让他们不至于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一众人都是忙中有序,等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该安顿好的已经安顿好了,大家就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了顿饭。   与此同时,往北走的苏兰芳和苏梅香父女俩也回到了登霞县,正坐在一起用午饭。   “梅香,为父没有要送走桂香,你是否心中不忿?”苏兰芳一开始说出提议的时候,反应最激烈的不是苏梅香本人,而是准女婿沈华,那小子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缺心眼了。   苏兰芳都要气笑了,到底谁是缺心眼?   “我懂父亲的意思。”苏梅香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异议,不是说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而是明白很多事情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只有小孩子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长大了就要学会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最好的一条路来走。   “哦?那你说说为父是怎么想的?”苏兰芳示意闺女大胆说。   “很简单,不过物尽其用。”苏梅香的话可谓是直指要害。   “哈哈哈!”苏兰芳一拍大腿朗声大笑,“好丫头,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来继续说,让老子听听你想的周到不周到。”   “我开始接触这一行的时候就知道苏家大概的情况,心里也想着要去漠西十三镇闯一闯,所以也常和来往客商打听十三镇的具体动向,苏家现在的所有资源都在你一人手里,但因为你没有儿子,所以苏家族人早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特别是你还养了个娇滴滴的闺女。”   在漠西十三镇这个外族揉杂的地方,孩子的性别其实并不重要,关键还是看自己本事如何,但作为有爵位要继承的苏家,总体来说还是更看重男性子孙。   而苏桂香既不是男子,自己又立不起来,那么不管她现在在苏家多么受宠爱,最后都只有一条路,为了家族和十三镇的利益联姻。   事实也如此,苏桂香刚到年纪,就和北渊知府的幼子定了婚事。   北渊知府虽然在北渊做官,但本身夫妇俩是京都的大贵族,联姻幼子,既不会戳到京都一些敏感人士的警惕点,也能很好的和京都大贵族攀上姻亲,这是一桩百利无害的好婚事。   “若是苏桂香的真实身份暴露了,那么这桩联姻基本就废了,对于苏家来说是莫大的损失,同样对于以后要继承家业掌管十三镇的我来说也是同样。”苏梅香很冷静的分析着,“而且我听说母亲身体不太好,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就很让人难以接受了,若是再知道对方父母故意调换又迫害我,最后让她在十几年的母女之情和仇恨之间抉择,我,并不想做这种事情。”   “我也是怕你母亲受不了。”苏兰芳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有歹心,那么妻子一直病怏怏的身体就变得让人介意起来了。   “我知道,而且小时候的事情我并没有记忆,我从记事起就是跟在师傅身边的,练武读书一样不落,除了师傅死后那几个月我不小心混得有点惨之外,真的也还算好,并不觉得有多委屈。”苏梅香说到这里,脑袋上一重,被狠狠揉搓了一把。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会说话呢?”苏兰芳眼眶有些红,收回手后抬了抬示意,“继续,你继续。”   “至于你让我以嫡长子的身份回去,应该是要堵苏家其他几房的嘴。”苏梅香抬头看向苏兰芳,“怎么苏家在漠西十三镇扎根了这么久,对于继承人是男是女还这么看重么?”   “总有一些老顽固越活越回去了。”苏兰芳想起那帮老头子就脸黑,“还喜欢倚老卖老,你这个嫡长子的身份就是让他们统统闭嘴,等过几年你把事儿都捏在手里了,你是男是女,他们都不敢放一个屁。”   “我明白的父亲。”苏梅香点头,苏兰芳希望她以最快的速度从他手里接过苏家,捏住苏家的所有势力,成为实权在握的继承人,她也同样如此希望,毕竟到了那时候她才真的是又厉害又有钱的漂亮小姐姐。   “你明白就好。”苏兰芳拍了拍闺女的肩膀。   人往往最难以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好恶,但是作为一个掌权人,自身的好恶是最不重要的,他肩膀上所担负的可不单单是自己那么简单,如何能凭自己的好恶任意行事。   所有掌权人第一步要学的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喜怒,同样的也要学会冷静自持,做人做事都不能光凭喜好。   这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谁知他这个闺女仿佛天生就该成为掌权者的,简直是天才,这要是生在皇室,现在的太子皇子都要被她比成渣渣了。   ……………………   皇帝:你礼貌吗? 第八十八章   对于现在的沈家来说,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长媳进门。   老沈家又要添人了!   作为大家长之一的容氏那是浑身都是劲儿,如今还多了九歌和十里帮衬,一整日都忙上忙下不亦乐乎, 整个人别说比怀孕的时候, 就是比怀孕前都健康不少。   谢砚被安排和沈华一起住在东厢房的南屋,谢七和连顺则一起睡在外间。   谢家姐妹住进了沈清鸾西房的南屋,九歌和十里安排在厨房南边西厢房的北屋, 就是原来容氏用来做月子的房间, 谢家跟来的两个丫头也在西厢房铺了个床位。   反正是睡在炕上,地方大的很,铺上铺盖就能睡。   十四十五三人则在住在三个小孩子的游乐室里, 晚上睡觉, 白天铺盖一卷往旁边柜子里一塞就完事, 方便的很。   一家子住的满满当当,粮食下得有点飞快的同时,人手也多了起来,干什么都只要吆喝一声,多是细心的小姑娘和有力气的大小伙子过来搭手。   谢家姐妹这是第二次过来了,但是上一次真是匆匆吃了一顿饭就走,压根没有好好体会山野农家的乐趣,这回跟着沈清鸾换了衣服上山下水都玩疯了, 大秋天的两人愣是黑了一个色。   看得杨嫂那叫一个糟心哟,晚上调了膏脂给三个疯玩的丫头抹脸。   沈清鸾用惯了倒是没啥感觉, 谢家姐妹那是惊喜连连:“感觉凉凉的好舒服啊,比家里的面脂还要好用, 一点不腻歪。”   谢家在北渊, 虽然风沙没有真正的边关大, 但也是很考验人脸皮的,谢家传承几百年,自然在这方面也是很有讲究的,不过谢家的面脂更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脸本来就好,抹那些带着油脂的面脂就腻的慌,还不如外出的时候乖乖带上面纱呢。   谢家姐妹说起北渊和边关的风沙,路过的沈华探头进来:“有这么好用吗?我试试。”然后在谢家姐妹的目瞪口呆中,从杨嫂手里的小盆子挖了一点,先往自己手上抹开,仔细看了看才往脸上抹,还只抹一边,然后对着铜镜仔细比对。   那一副明显老手的样子让谢家姐妹的眼神非常微妙。   “还真挺不错。”沈华又把自己另外半边脸抹了,然后转头跟杨嫂讨论加点鲜花汁提一下颜色,只要淡淡的,不但有香气还能让人气色更好。   “加了鲜花汁自然是可以的,但这就不好放了,只能随调随用。”杨嫂一般都是趁着空闲准备一些,准备好材料,等到要用了就现场调现场用,这是最好的,再不然就是去掉几样容易腐败的,这样调好的成品也可以放上一段时间。   “没事,我试试能不能蒸个花露出来。”沈华好像还记得蒸馏器的样子,不但能蒸花露还能提纯酒精。   “花露也放不了几天的。”花露在这个时代也是有的,只不过制作方式比较粗糙,所以纯度很低,也很容易腐败。   “没事我想想办法。”沈华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拿出纸笔把蒸馏器的结构形状画出来,在另外一边的谢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一派自然的开口问道:“二哥,这是什么?做何用途?”   “……”沈华手一顿,放下笔拍了拍胸口,差点忘了自己房里还有一个人了,“这是个蒸馏器。”   “蒸馏器?”谢砚微微扬眉,“可是和提纯烈酒的器物相似?”   “差不多,不过这个更好一些。”沈华见过这个时代的烈酒提纯,看得出来已经在现有的生产力下做到最好了,但还是差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烧出来。”   “二哥不如让我试试?”谢砚看着上头注明最好用琉璃来烧,微笑说道,“不瞒二哥,谢家正好在落霞城里有一个琉璃小作坊。”烧制琉璃这个工艺是太元开国时出现的,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制作工艺和手法不知更新了几代,早就不是当初的简陋了。   只是烧制的时候温度材料等不确定性太多,所以产量依然不高,导致价格依旧比较昂贵,普通人家若是能拥有一件琉璃制品就不错了。   富贵人家也多是制成器物用来装饰,真正日用的并不多,自然更不可能用它来烧制改良工具,倒是很多有钱财的人家会特意在窗户上镶上一块玻璃,特别是像书房这种地方。   “行,给你。”沈华没有丝毫犹豫把图纸推了过去,“要是烧成了,再给我添上几个琉璃罐子,我用来放面脂。”   谢砚心思一动:“二哥是要给苏……二嫂送面脂?”谢砚发现自己在称呼方面已经完全被沈家兄妹带偏了,正确的说是被沈华和沈清鸾带偏了。   “对啊,听你俩妹妹说那地儿风沙可大了,我家小梅花的脸皮本来就不怎么白嫩,再在这种环境里,那可太难了,不得赶紧保护起来?”沈华并不觉得谢砚叫苏梅香二嫂有哪里不对,很自然的点头回应。   “二哥说得有理。”谢砚点点头,心里琢磨着给三姑娘烧几个放零食的琉璃罐子,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另一边正好过来的沈风听到了:“若是方便,我想定两个琉璃大罐子,可以用来放钱的那种。”   谢砚除了点头也没有别的选项。   家里收拾的差不多的沈家收到越城的准确消息,童家的嫁妆已经上路了,估摸着初六初七能到落霞城,等到初八正式进沈家门。   九月初八大吉   这一天一大早,落霞城南城门就出来了一长队吹吹打打的乐队,后面跟着穿着黑色短袄,腰间系着红腰带的挑夫,前头几十挑的礼盒,后头还有板车拉的大件家具,有椅子梳妆台这种直接成型的,也有床柜子桌子这种到了地儿再组装的。   一路上都是看热闹的人,特别是到了清凉镇。   都知道今日是沈家未来长媳的娘家童家送嫁妆上门,大家都听过童家江南首富之名,就想知道这位要嫁进来的童大小姐带了多少嫁妆进门。   “这位童大小姐命真好,订婚的时候谁不说她下嫁,转眼只有一个秀才的沈家一下子出了两个举人老爷。”   “可不是,这哥俩可才十七岁,明年去了京都要是考上进士,那沈家就真的上天喽。”让跟着嫁妆队伍的人群里是不是就能飘出类似的话。   沈家考上了两个举人,按照规矩村子里是要给办流水席的,沈家倒是没有不愿意,只是不想乡亲们破费就打算自己来,只是这马上就要娶媳妇儿了,时间实在紧的很,于是沈家决定两场流水席就和大儿子沈风的婚礼一起办。   第一场就是接嫁妆,沈家在家里摆上五桌席面,宴请送嫁妆的童家人,来祝贺的谢家和镇长乡绅族老,当然也送了帖子给曾经教导过沈家兄弟俩的先生,以及同窗,和考秀才考举人认识的同年。   至于外头的流水宴,沈家包给了清凉镇上的两家中型酒楼,不撤席坐上都能吃饱,好饭好菜流水上。   这样一来虽然看着花费巨大,但其实都是些日常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大部分还是直接从镇上乡亲手里买的,根本花不掉多少钱,比起这些材料,场地和烧菜的大师傅,端菜撤盘的伙计反而是花费的大头。   沈家摆在自己家的席面就不同了,先不说材料精挑细选,更有许多比较稀有精贵的材料都是托了谢家的船队才弄到的。   嫁妆进门的时候鞭炮噼里啪啦炸了一地,看热闹的人更是一圈挤着一圈,嫁妆中除了大件家具直接进了新房组装,其他的都整整齐齐放在院子里,挑夫们就站在自己挑过来的大礼盒边上,然后打开礼盒给沈家和周围的乡里乡亲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晒嫁妆了。   童家这次是主母马氏帮着准备置办的嫁妆,本来就挺丰厚的嫁妆,在听到沈家两兄弟纷纷中举之后又往上加了两成,说一句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沈家放不下太多的东西,还要多很多装饰的大件古董摆件屏风之类的东西。   但去掉这些东西,这些嫁妆依然让来围观的人眼睛都直了,上次看谢家送来的聘礼,看的人直抽气,今日看童家送来的嫁妆同样如此,这满满一盒子的是珍珠和金珠?真不是石头?   快数数那盒子上头到底有几块瓦一块土?   三块大瓦代表三座最起码三进的宅子,二十八块小瓦是二十八间商铺?   几块土疙瘩?哦哦哦,只有二十块。   二十亩田,还好还好。   什么,人家一块土疙瘩代表一百亩?   那不就是两千亩?   这哪里是娶媳妇儿,这是娶了个财神婆回家啊!   容氏笑得眉开眼笑,高兴是真的高兴,愁也是有的。   天爷,这个童家可真下血本,其他好说,这么多田地和商铺可咋整哟?   容氏一下子就发愁沈清鸾的嫁妆了。   没办法沈家底子薄也是不争的事实,聘礼全填进嫁妆里,还是远远不够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家闺女才十五岁,她多留两年,尽量多给闺女攒嫁妆。   以前还愁阿章明明和老大同岁,老大媳妇都要进门了,他到好,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传言更是夸张说什么定了娃娃亲,她怎么不知道?   本来她还打算等忙完趁着过年和别人好好唠嗑解释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给闺女攒嫁妆就够头疼了,但总归还能把聘礼往里边塞,这要是给儿子攒聘礼,那是真的从无到有,她怕是急得晚上都要睡不好了。   容氏看了一眼没心没肺抱着小四一起乐呵呵的沈华:阿章……就先单着吧。 第八十九章   九月初八送嫁妆, 九月二十二迎亲,由于越城与落霞城的距离,沈风早早带着迎新娘的马车前往越城童家, 一起去的除了沈华和谢砚这两个一起迎亲的弟弟和妹夫之外, 还有沈风邀请的两个同窗两个同年,另外还有在京都安顿好之后借口来落霞城会友,其实来看望未婚妻的宗政珏, 以及一同而来的几个贵族子弟。   宗政珏:老子是来看未婚妻的, 别人成亲关我什么事儿?要跟着奔波半个月?   结伴而来的贵族子弟:这个好玩,我们还没有去过越城呢,一起一起, 一起去。   于是迎亲的队伍, 最前头的是准新郎沈风, 和身侧并肩骑马而行的谢砚,两人都是仪态端庄,温文尔雅的仙人贵公子的样子,后面跟着面容严肃被逮住赶鸭子上架的宗政珏,再后面就是活泼的沈华和他新的小伙伴们。   没错不管是宗政珏带来的几位小伙伴,还是沈风的同窗同年,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和沈华,相见恨晚, 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宗政珏叹口气,想起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 夹了夹马腹上前抱拳:“沈大郎君,谢兄, 适才小弟听一路过的老农说天上云层有异怕是晚间有雨, 小弟看过一些关于风水天象的书, 确实和夜雨预兆的天象雷同,不知接下去两位作何安排?”   一下雨路就变得难走很多,还多了很多不确定性。   沈风看向谢砚,谢砚笑了笑不开口,沈风也跟着一笑抱拳回礼:“多谢宗政兄提醒,小弟甚少出门,一时也无好的安排,不知宗政兄可有好的安排。”   “……”我就提一嘴,你是新郎啊!问我干嘛?   宗政珏看着和自家未来大舅子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这种预感来的莫名其妙,所以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将自己对于接下来的路程,以及沿途城镇的了解安排大概说了一下。   宗政珏是个严谨的性子,虽然跟着迎亲很不情愿,完全是被推搡着上马的,但是既然跟着来了,那么提前做好安排,并沿路的风土人情物产路况这些,就必定会提前做功课了解,所以这时候说起来条理分明,做出的安排也十分妥当。   “多谢宗政兄,可是帮小弟大忙了。”沈风对着宗政珏拱手一礼,转头就吩咐跟着的人按照宗政珏的安排行事。   “沈大郎君客气了。”宗政珏回了个礼,又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依旧是一脸严肃,只有旁边有人跟他搭话的时候他才会回答几句。   后头看了全程的沈华眨巴了一下眼睛,颇为叹服地转头和新伙伴们聊天:“宗政兄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不过人感觉不错,我倒是想跟他聊聊,你们说我该跟他说什么比较好?”   “说什么都可以的。”小伙伴们纷纷教授技巧,“但不要说废话,宗政兄就是看着严肃了点,人可好了,办事特别稳妥,我们每次出门都会约宗政兄一起,他保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要是你有什么难处请他帮忙,就算他帮不上忙也能给你找到其他稳妥一些的解决渠道或者人。”   简而言之,这人特别认真靠谱!   “哇!”沈华一脸的震惊迅速取悦了想要炫耀小伙伴的新伙伴们,没一会儿沈华就把宗政珏的老底掏得干干净净,但沈华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意识,跟他炫耀的小伙伴们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走在后头的谢七谢八,以及就在边上驾车的十四和十五,已经看了一路了,表情从一开始探究怀疑到后头的难以置信,最后直接变成麻木。   若是他们知道一个词就知道怎么吐槽了:天然!   不是有句话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吗?,可见比起心机深沉,手段多变的聪明人,天然呆和傻白甜才是破坏力最大的。   就在沈家的迎亲队到达越城的时候,差不多的时间,苏兰芳也带着苏梅香晃了一圈回到了漠西十三镇,而在更早之前,关于苏家少主找回了遗落在外嫡长子的事情也早就传了回来。   若说苏家其他人是惊疑,那作为当事人的苏夫人孟氏就是完全的懵逼了。   第一反应就是,她男人是不是在外面抱了一个私生子回来充当嫡子?   但想想不对,她和丈夫成婚多年,既然能充作嫡长子还说和女儿桂香是龙凤胎,那么必定年岁是差不多的,但是桂香出生前他们不是一起在路上就是在她娘家,桂香出生后婆婆过世,丈夫守孝三年。   怎么算丈夫都没有机会搞出一个年岁差不多的私生子来冒充啊!   那……那就是丈夫特意找了个男孩子回来充作嫡子,继承家业,免得家业落入其他几房?   有这可能,毕竟过继这个想法他们也是打算过的……   孟氏身体不好精力尤其不计,稍稍想得专心一些,眼前就一阵阵发黑,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得到消息的苏夫人就两眼一翻倒在了身边健妇的怀里。   至于她是惊喜过度晕过去,还是干脆惊疑悲伤昏厥就谁也不知道了。   倒是从北渊回来的苏桂香刚听到消息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来,就是心情很复杂。   要说家里有个兄弟肯定是好的,但是一直是爹娘唯一女儿的她总是有些小纠结的。   以后她在苏家的利益可以想见的被分薄,但这事儿利大于弊,所以苏桂香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好,就是有些奇怪,怎么自己从来不曾听说过自己还有个双胞胎的哥哥呢?   孟氏醒过来就看到女儿桂香守在床边,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微微嘟着嘴:“娘,怎么我有个哥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她自己都是刚知道的,孟氏虚弱的笑了笑,拍了拍桂香的手,“当时娘是动了胎气才提早生产的,生得也不算很顺利,我都自己糊涂着呢,后来你爹来了,都说我只生了一个女儿,恐怕当时你哥哥就丢了,是怕我刚生产完伤心所以才瞒着我的,如今是找到了才传消息回来。”   孟氏当然是说谎的,她很清楚自己从头到尾只生了一个,但丈夫说她有一个儿子,那她就有一个儿子:“具体怎么回事儿,等你爹回来我们一起问他可好?”   孟氏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也糊涂,但是在听丈夫话这一点上,从来不折不扣。   “好吧。”苏桂香觉得孟氏说话实在太含糊了,但是看她脸色实在太差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好好嘱咐了休息就退了出去。   苏家正房的门槛在消息传回来的几日里都被踩低了好几分,但是一个修养不管事的老爷子,一个身体不好随时都会晕倒的柔弱妇人,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十三岁小丫头片子。   就算有人想要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于是只能翘首以盼,等待苏兰芳带着他的嫡长子苏梅香回十三镇。   终于十三镇的东城门迎来了苏兰芳的身影,城楼上的守将老远就高声喊道:“大司回城了!”   城门两边整整齐齐列着穿着戎装的士兵,原本大街上来往的人群都不需要别人驱赶引导,就自动往两边靠,给进城的苏兰芳一行人让道。   苏兰芳一身挺拔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带着下属和身后的车队往前走,一边和矮他一个马身的苏梅香道:“梅香好好看清楚,这就是苏家现在的权势,也是你要掌握捏在手心的东西。”   “是,父亲。”苏梅香早就换下了以前那种平民穿的麻布短褂,一身绸缎嵌薄棉的衣裤,护腕长靴宽腰带,勾勒属于少年的清瘦挺拔身形,高高的马尾将全部头发都梳起,露出精致深邃的五官,蜜色的肌肤和薄唇边的浅笑,无一不再述说少年的意气风发,肩上的猩红翻毛披风随着边关特有的粗粝大风猎猎作响。   这就是苏梅香?   这就是苏家找回来的嫡长子!   街道两边的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还显得有些矮小,但明显姿态从容控马娴熟的小少年。   “长得像哈克雅的穆勒公主!”不知道谁喊的,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热情的讨论。   “大爷,你见过哈克雅的穆勒公主?”   哈克雅是一个遥远的西域藩国,漠西十三镇的百姓大部分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过,但是五十年前哈克雅的穆勒公主带着黄金珠宝嫁进苏家的时候,年纪大的人还记得那个盛况。   “见过,见过,那时候我还小,没错,没错,确实长得像穆勒公主。”大爷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闻言点头。   五十多年前,老家主曾应朝廷使团的邀请担任护卫工作,带队一路护送使团出使西域各藩国。   这大概是一个藩国小公主爱上异国年轻小将的故事,当时使团回去后就把这事汇报给了当时皇帝,皇帝还特意写信调侃年轻的苏家主。   没想到第二年皇帝过寿,小公主带着使团跑来了,追着来京都贺寿的苏家主好几个月,最后终于被小公主抱得帅哥归。   过了两年,这位哈克雅的穆勒公主就一路热热闹闹,带着一长队的嫁妆嫁进了漠西十三镇的苏家。   这位穆勒公主就是苏兰芳的母亲,也是苏梅香出生那年因病过世的苏老夫人。   苏兰芳长得像父亲,脸上胡族血脉不明显,妻子孟氏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太元人,如今看苏梅香和父母都不太像的深邃五官,可找到出处了。   这个时候苏家正房的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别人看见苏梅什么心情不知道,但是听见传言难得跑到大门口的苏老家主,看见苏梅香的第一眼眼睛就红了:“好,好,好孩子,回家了就好。”说着就把下马的苏梅香招到了身边,声音哽咽,脸上却带着笑容,“真像,像你祖母,比你爹会长多了,好,好,要是你祖母知道还有这么个像她的孙子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苏兰芳日常不被自家亲爹待见已经习惯了,伸手扶了妻子,有些复杂的看了女儿一眼,抬手拍拍苏桂香的脑袋:“我们先进去,你祖父估摸着要霸着你哥哥好一会儿呢。”   “嗯。”苏桂香看着前头扶着祖父的身影,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长得很漂亮,这就是她双胞胎哥哥?   祖父说的不错,果然会长。   苏桂香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样不像爹娘,怎么自己就没有哥哥长得好看呢?   十二三岁刚刚开始爱美的小姑娘有些小幽怨。   送走了看热闹的人,打发走了闺女,孟氏才小声的问丈夫:“相公,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孩子哪来的?”   “你生的。”苏兰芳确实打算隐瞒妻子一些事情,但却没有想过是不是亲生这件事情都隐瞒,作为母亲有权利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什么我生的?相公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孟氏知道丈夫喜欢逗自己,下意识的抱怨,但是见他一脸严肃,立刻懵了,“相公这话到底何意?我怎么不明白?我就生了一个女儿啊。”   “你确实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梅香。”苏兰芳抱住妻子伸手轻拍她的背,“桂香不是我们的女儿,梅香才是。”   “怎么,怎么会呢?”孟氏脑子都空白了,简直无法理解,“不是,不是儿子吗?”   “那丫头从小当男孩养的。”苏兰芳小声的在妻子耳边道,“反正我们缺个儿子,索性就不让换女装了。”   “啊?那,那长大了可怎么好?”孟氏在丈夫怀里抬手捂住胸口,“相公,这种事情如何可以乱来?”   “没事的,梅香天生的苏家家主,小丫头厉害着呢,等她说一不二的时候,她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好,谁还敢说个不字?”苏兰芳把妻子抱得更紧了一些,“你别担心,没事的,我们现在儿女双全了,都会好的。”   “……”孟氏下意识的要点头,但是点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丈夫,双唇微微哆嗦,“那桂香的亲爹娘呢?他们,他们是故意的对吗?”最后两个字陡然把高了声音,结果就是孟氏自己双眼发黑。   “别急,别急,他们早死了。”苏兰芳给妻子顺气,“他们早就死了,我们家梅香是跟着她师傅长大的,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儿梅香也不是很清楚,她师傅也过世有一段时间了,只知道她师傅遇到她的时候,那夫妻俩已经死了。”   “是吗?”孟氏大口地喘着气,见苏兰芳点头,才缓了下来,然后想到苏桂香,“那桂香我们怎么办?这我养了十几年,就是养条狗也舍不得,更别说是养孩子……梅香会不会不高兴?”   “别担心,桂香我们原来怎么样以后还怎么养,最多两三年就要出嫁了,我们好好送她出嫁,就当圆了情分,至于以后就看梅香的态度和她自己的造化了。”苏兰芳想的很明白,宽慰道,“至于梅香你别想太多,我们的女儿眼界高着呢,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这样……”孟氏总觉得对不住亲生女儿,但是桂香也养了十几年,而且那对夫妻都已经死了,他们连送都没地儿送了。   “好了,只要梅香不放在心上,你就别替她担心了,她可不是什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们的女儿是戈壁滩上的狼崽子。”苏兰芳得到妻子两个白眼也不恼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身边的行云是不是前几年死了男人?”   “你问这个干嘛?”孟氏奇怪的看向丈夫。   “我手底下一个小将不知在哪看上她了,也不一定就要成,让她出去见见,万一成了也不错啊。”苏兰芳面上不动声色。   “什么小将?家里怎么样?”孟氏和行云算是一起长大,自然要问问清楚。   “就是那个校尉莫超,前头婆娘死了,只留个闺女都十四了,亲都订好了,上头也没有老子娘,要不是他自己瞧上了行云,媒婆能把他家门槛都踏平了。”苏兰芳心思一转就拎出一个出来挡刀。   “那到确实是好人选。”孟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晚一点我跟她,什么时候出去?”   “就明天吧,正好莫超跟着我回来能歇几天,要是好,干脆把事儿一起办了。”苏兰芳打算速战速决。   “哪能这么急呀。”孟氏抱怨了一句,但是心里也知道,好男儿也确实抢手,若是能快很准的定下来那就最好了。   “行,那这事儿就这样定了。”苏兰芳拍了拍妻子,“你先歇歇,我去爹那儿看看祖孙俩聊啥,等会儿给你把梅香带回来,让你好好看看。”   “哎!”孟氏一听丈夫这么说,哪里还睡得着,送走了丈夫,连忙招呼人开仓库点东西,然后一堆一堆东西往给苏梅香收拾好的院子里送。   苏桂香听说过后跑了过来,拉着孟氏:“娘,你可不能忘了我,哥哥回来你就光想着哥哥。”   孟氏手一顿,慢慢脸上扯出一个微笑:“胡说什么?娘只是心疼你哥哥一个人在外十三年,你在娘身边十三年,娘还不够疼你?”   “我自然知道娘疼我。”苏桂香满意了,“我就随便说说罢了,我还能跟哥哥吃醋不成。我才没有那么不懂事。”   “娘就知道桂香懂事。”   “那我和娘一起给哥哥挑东西?”   “……你就被给我添乱了。”孟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你要真想干些啥,就去问问你爹和你哥哥随行的那些人,看看你哥的喜好口味,你最近不是正学着管家吗?正好今晚上给你爹和哥哥的接风宴就交给你了。”   “娘放心,包在我身上!”苏桂香拿到任务,高高兴兴的走了。   孟氏看着苏桂香离开的背影,整个人都有些阴郁。   “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身边的婆子捧着孟氏特意挑出来的盒子担心的询问。   “大概是高兴太激动了。”孟氏扬起笑容,“来来来,我们继续。”   另外一边苏兰芳已经把苏梅香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了苏老爷子,苏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黑,“那对夫妻呢?”   “已经在儿子手里了!”苏兰芳说完又将自己准备的关于两个女儿的安排说了一遍,就连妻子当年身边的人怎么封口都想好了,对于自己亲爹,苏兰芳一点隐瞒都没有。   苏老爷子下意识去看苏梅香,却发现苏梅香一点介意的神态都没有,心里有些疼。   这种事情都完全不介意,那就是对苏家压根没有感情,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介意。   苏老爷子看着无知无觉,还一脸我闺女真厉害真大气的儿子,再看边上看着懂事明理实际冷漠的孙女,顿觉呼吸都困难了,摆摆手赶走这父女俩。   爱咋咋地,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   “今晚我们家里自己吃个团圆饭,明日宴请族亲和十三镇的各方势力,到时候要在他们的见证下将你写进族谱。”苏兰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现在的族长是我,写族谱的自然也是我。”所以族谱上到底怎么写就是他说了算了,暂时做一点手脚糊弄那些老头子也简单。   “都听父亲的。”苏梅香没有异议,笑着道,“父亲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沈家大郎君和童家大小姐成婚的日子了,我们苏家要随礼吗?”   “放心为父一早就让人送过去了,还特意加厚两成。”苏兰芳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毕竟童家现在是重要合作伙伴,这次他一路带回来的车队里就有一大半都是南边通过童家联系到的商队。   “那我可以收拾一些东西送去沈家做节礼吗?”苏梅香抬头期待的看着苏兰芳。   “……节礼一般都是男方往女方家里送的。”他当初没少送节礼去岳父家。   “我现在是男的呀。”苏梅香眨眼睛无辜地道,“不能送吗?”   “也,也不是不可以,但沈家到时候会不会误会,我们苏家想他们家儿子入赘?”苏兰芳倒是不会强求女儿招婿,只要到时候给他生个继承人就行,其他的不用在意。   “不会在意的吧。”苏梅香想到一心求厉害漂亮有钱小姐姐养的沈华,然后想到沈清鸾,“毕竟小姑说了,他们会给二哥哥准备嫁妆的。”   真的有上门女婿?   苏兰芳:突然狂喜! 第九十章   一阵秋雨一阵凉, 九月下半旬已经进入多雨的深秋,只是南方的雨不管是春雨还是秋雨都格外绵密温柔,除了道路因为踩的人过多有些泥泞之外, 天上的这些细密犹如烟雾的雨丝压根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不了多少的困扰。   倒是谢家姐妹还是第一次看见南方的雨, 就像南方人第一次看见北方的大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清鸾友情提供的碎石将上山的路粗粗铺了一遍,之后还用滚子来回碾压了好几遍, 这样一来, 泥路就不会被轻易踩烂。   但这还不够,长长的竹竿被人每隔一段距离就用草绳编排在一起,从半山腰一路铺到了清凉镇的石板大街之上, 竹竿两边还有用锤子敲下的短竹节防止竹竿路因为踩踏移位。   接着在竹竿路上头铺上两层用稻草粗略编排的简易帘子, 最后再铺上比较精细的横排细竹杆的帘子。   看着似乎挺麻烦的, 但其实相当简单,特别是竹竿路和稻草帘子,竹竿路十个汉子一天半就铺好了。   至于稻草帘子更是简单,村子里有哪个不会这种简易的草帘子,七八岁小孩也能编的像模像样,不需要多美观,只要保证稻草不散开就行,手快的大人一个时辰就能编上十多米, 也不过一天时间就从村子里收到了足够的草帘子。   最费事的其实是最上头的细竹杆帘子,一来并不是谁都有本事编的, 二来对主材料竹竿有了要求,所以花费了七天才凑齐。   不过这路铺了一层又一层之后,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头上细雨纷纷, 一路走上来鞋底都没咋湿, 过来参加的宾客对于马车不能上山,需要自己撑着伞上去也没有什么不乐意了,这细雨蒙蒙山林青翠的山道让不少人感兴趣,特别是受邀过来参加婚宴的秀才举人先生们,差点都不想上山了,他们觉得在这地方开个诗会,赏赏景做做诗再温一杯小酒,就是人间美事了。   看热闹的村民在清凉镇大街的两边屋檐下张望着越来越近的花轿,小孩子们压根不用伞一路奔奔跳跳,前头抢些糖果点心,后头在山路上跑上跑下,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也能咧着嘴笑半天。   等到新郎带着人骑着马领着花轿上山,一路鞭炮噼里啪啦响起的时候,小孩们跟着前头的礼乐队的乐手一起往上跑。   “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快来看财神婆哟!”不知道谁家孩子在一群【新娘子来喽】的喊声中喊了一句财神婆,顿时满堂哄笑。   童绾带着凤冠盖着红盖头,坐在花轿里手捧花瓶,也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   “新娘子笑了,新娘子笑了!”媒婆在外头高声喊道,“笑颜进门,富贵满门,拖泥新妇,平安有福!”   大概是南方多雨的缘故,所以就有【拖泥带水的新妇会给夫家带来福气财水的】的说法。   童绾被媒婆一喊满脸通红,也是有红盖头盖着,否则她怕是连花轿都不好意思出来。   射轿门,先跨马鞍再跨火盆,沈风一把把新娘子抱起来直接大步跨过马鞍和火盆,然后也不撒手一路抱到了堂屋才放下手,累得媒婆在后头一边小跑,一边嘴里还要不停说吉祥话。   简直是对她的挑衅,但那又怎么样?   媒婆颠颠跟着跑到堂屋,顺利上手接过搀扶新娘的工作:老娘可是专业的!   “吉时到!”司徒老大夫受邀而来,客串了一把司仪,老头子头发胡子雪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却做着人间最具烟火的事情,“一拜天地。”   天地为证,此生此世,你我共结良缘,从此我愿为你遮风挡雨,珍之重之。   “二拜高堂!”   父母在上,儿娶佳妇,修身齐家,孝顺亲长,爱护同胞,延绵子嗣,传承血脉。   “夫妻对拜!”   此生此世你我夫妇一体,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不离不弃,约定白首。   “送入洞房!”   司徒老大夫一说完,众人簇拥着新郎新娘进了新房,屋前屋后房门口都围满了人。   “撒账喽!”沈风和童绾被花生红枣桂圆百合砸了满身满脸,“不能躲啊,新郎护新娘啦,那我们砸新郎喽!”   “哦哦哦哦哦”不管年纪大小也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在边上起哄。   “新娘心疼不心疼?心疼我们就不砸了!”   “新娘快说,心不心疼?大声点!”   童绾被沈风护在怀里,感觉盖头都要被自己脸上的温度烧起来了,闭着眼睛喊:“心疼!”   然后如愿一阵哄堂大笑。   “新人恩恩爱爱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媒婆把还要起哄人拦下紧接着下一项,“新郎挑盖头了。”说完递上扎了红绸的秤杆,“从此和和美美称心如意!”   红盖头掀开,脸红红的新娘子看了一眼微笑的新郎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哦哦哦哦!”又是一阵哄笑。   媒婆挤开靠的太近的客人,把站起来的新郎往新娘身边一按,双手利索的给两人的喜袍打了个结,然后端上红绳相连的酒杯,让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慢,这样喝不对。”沈华手一抬,拉过身边谢砚的手,示范了一下交臂姿势,“这样喝才对。”   “对对对。”媒婆眼睛一亮,诶哟,新花样get!   喝完了有点小难度的交杯酒之后,就是生不生的环节。   “生不生?”媒婆高声问。   “生。”童绾小声回答。   “听不见!嫂子大声点,生不生?生几个啊?”   “……”童绾咬咬牙大声道,“生!有几个生几个!”   “哦哦哦哦……”大笑和起哄声伴随着早生贵子的祝贺声在新房里不绝于耳。   “这碗里七八个呢!我大哥还不得心疼坏了!”沈华提高了嗓音舞得正起劲儿,被旁边的谢砚拉了拉袖子:“二哥,你收着点,你看大哥的眼神。”   沈华下意识的看过去,猛抽一口冷气。   “二哥,你可还没成婚呢。”谢砚幽幽地道。   沈华:……   摸了摸小心肝,沈华默默退后两步挤出人群,溜了溜了。   没了沈华这个天秀,闹新房很快就结束了,沈风轻声细语的叮嘱了童绾几句,就被外头喊着出去陪酒了。   而一直没有露面的沈清鸾这时候端着饭菜进了新房,谢家姐妹刚才一直被挤在角落里围观,这会儿看童绾都是一脸佩服,她们想到自己要是被这么闹洞房,那真是要羞死了。   特别是婚期只剩下一年的谢诗心中更是惴惴,以至于后头看到宗政珏眼神都不对了。   被莫名冷落的宗政珏:?   “嫂子吃饭。”沈清鸾手里的饭菜被方麽麽接过,金儿则帮着童绾拆发髻首饰。   童绾嫁进沈家就带了一直照顾她的方麽麽,和很小就跟在她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金儿。   “麽麽和这位妹妹也跟我们去歇歇吃点东西吧,大奶奶这里有我们三姑娘和两位亲家姑娘陪着,不碍事的。”十里笑着和九歌一起招呼方麽麽和金儿出去。   一老一少看了一眼童绾,见她点头就跟着一起出了新房。   因为谢家兄妹今日吃过喜宴之后就会离开沈家,所以原本跟着她们的两个丫头一大早就给姐妹俩收拾好了行李,于是沈清鸾睡的西房南屋就空了出来,九歌十里正好收拾东西一大早就搬了进去,而原本两人睡的西厢房后屋正好腾出来给方麽麽和金儿安置。   婚礼之所以叫婚礼,是因为在黄昏时分举行的。   沈家院子大半都盖在棚子之下,四周挂满了灯笼,外头还有火把照明,宾客们可以敞开了吃喝闹腾,而山下村子里的人则都在镇上的酒楼里吃流水席,等到大家一起闹腾完,路近的就回自己家,路远的就留宿在镇上的客栈里,另外落霞城里来的客人,则由谢家和几位书院的教谕先生们带着一起回城。   守城值班的士兵早就收到了消息,城里的不少达官贵人都跑去喝喜酒了,虽然沈家住在半山腰荒凉了些,家里也简陋了些,但架不住参加的人来头大啊,谁还嫌弃,不可劲儿弄一张请帖凑一凑热闹。   谢家兄妹仨都在,童家家主没来但是他家嫡长子带着好几个得力的兄弟送嫁,就算童家的继承选拔与众不同了一点,但童家的新一代掌权者们肯定是从这些人中出了。另外上风城的虞国公世子和好几个京都来的贵公子也都在,还有好些秀才公举人老爷,连只听说过的漠西十三镇大司苏家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这一个个的,沈家何德何能呀!   路人在羡慕之余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   容氏也同样想不通。   大儿子娶媳妇儿除了谢童两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金贵人过来参加?一开始她还觉得大儿子瞎搞,哪里有那么多人参加,结果还好准备的充分,要不然就有客人坐不上席面了。   沈天赐也不太明白,目前来说他的身份也没有被谁知道啊,他们家从哪儿搭上那么多达官贵人的?   沈天赐想不明白就抱着小五小声嘀咕。   小五,小五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热闹又忙乱的婚礼总算是圆满结束了,沈家终于又安静下来了,但现在一大家子人根本安静不下来,特别是沈华因为作死正被自家大哥压着从早到晚读书写文章。   “大哥,你在新婚啊,你不陪嫂子陪我干嘛?嫂子会吃醋的!”沈华把书都拍到了脸上,“妹妹,妹妹救命啊,大哥欺负我!”   沈清鸾手里拿着新话本,坐在东厢房的门口看孩子,听到自家二哥喊叫,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扔出两个字:“活该。”   “嘤嘤嘤……爹娘,你儿子闺女欺负我!”沈华在东厢房闹腾,容氏拍了拍有些不安的童绾:“别搭理他,这是他们兄妹的乐趣。”   童绾:虽然已经见识过好几回了,但是连婆婆都这么说,就……也挺厉害的。   倒是方麽麽和金儿有些心慌,这姑爷和弟弟不会真的闹起来吧?   但看看身边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好按耐下来。   到了一个新家所有的行为习惯都要慢慢适应,人与人之间也要一点点磨合,好在沈家人都比较随和……或者说随意更恰当,童绾主仆三人也不是有什么怪脾气的人,之前童绾更是有过长时间和沈风兄弟相处的经验。   所以新妇进门后,热闹有了,矛盾冲突啥的倒是一点没见着。   九月二十二参加完婚礼,二十六是出门的吉日,沈家和童家也约定了年前回越城顺道送年礼所以回门就省下来了。   不管谢家还是童家都选在二十六这一日启程回家,一个往北一个往南,还有宗政珏和他的小伙伴们也趁着这两三天把落霞城落霞山兜了一遍,于是大家说好了就一起结伴同行。   沈家几乎全家出动出来给这一南一北两个亲家送行。   山长路远,保重! 第九十一章   送走了南北亲家, 沈家终于彻底进入日常模式,但是很快沈天赐的异常被人察觉了。   第一个察觉的不是别人,而是将整个沈家所在的山头都纳入自己领域的沈清鸾。   沈天赐在和别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很正常, 丝毫看不出哪里不对。   最近他常带着小五外出瞎逛的行为, 其他人倒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毕竟就小五那个死样子,沈天赐这个亲爹,想多带他出门活络活络很正常, 沈清鸾虽然关注着所有人的动静, 但是如今这个关注是被动的。   每个人都是有精神力和生命力,两者可以反映个体的情绪以及生命体征,只是有的人强一些, 有的人弱一些。   在沈清鸾的领域里她的五感会变得很强, 但这种被动的听到看到到底是有一定极限的, 若是要扩散到整个领域,这些声音也好画面也好,都需要她有意识的去看去听。   不像精神力和生命力是完完全全能被动感知的。   比如谢砚的暗卫因为隐匿的功夫极高,所以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沈清鸾就察觉不到这个存在,因为他们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了,但是当他们解除隐匿并且动用武艺的时候,比普通人强烈很多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就会被沈清鸾感知到。   感知到这个不同寻常后, 沈清鸾再看过去就能很轻松的锁定目标。   之前异能等级还低的时候,这种精神力和生命力的反馈不明显, 她常常需要自发的观察领域内的人事物,这样子不但麻烦, 还很容易看到别人的隐私, 十分不方便。   如今异能等级提升后, 感知变得敏*感了很多。   领域里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如果突然出现了比较剧烈的波动,沈清鸾就会像感觉身上哪里刺痛一样,瞬间得到反馈。   这些日子沈家人为了沈风的婚事,所有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起伏都比较大,沈天赐夹杂在中间一点不突兀。   但是婚事已经结束了,几乎所有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都趋于稳定缓和状态,只有他的精神力一直忽高忽低,似乎有什么大烦恼一直纠结不定,有时候小五被他带出去,也会跟着情绪起伏不定,这……就很奇怪了。   沈清鸾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关注,在沈天赐又一次把面无表情的小五带出去溜达的时候,抬眼直直看了过去。   爷俩蹲在林子里,可以看见是他们家爹在对着小五单方面输出,声音很小的嘀咕,小五已经有八个月了,养的白白胖的,这会儿生无可恋地摊在自家爹的膝盖上翻白眼。   “小五,你说爹咋办比较好呢?”沈天赐一脸纠结,“这事儿可太麻烦了,婚宴的时候我就听他们谈论京都的局势,前些日子我特意去城里转悠了一下,听了风声回来,你说我要是回去还不给钉成靶子,谁都想招呼我?”   小五:我不听我不听……   “这么一直自个儿琢磨也不是个事儿。”沈天赐叹口气,“你大哥和二哥来年就要去京都考进士了,要是考上了留在京都,我还能不一起去?要是被人突然认出来,这家里谁遭得住啊!”   暴躁小五:谁遭不住啊!除了你谁都遭得住!   “你说我去跟你大哥商量商量怎么样?”沈天赐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的沈天赐了,他现在有家有业,媳妇合意,儿女争气,长媳都娶回家了,说不定转眼就要当爷爷了。   这要是他一个人当然是说回去就回去,没什么好犹豫的,但这一大家子该怎么接受自己的身份,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他这个有记忆的都接受不良,更别说家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媳妇和儿女了。   小五:你上次就这么说了,上上次也这么说了,你倒是去商量啊!去啊!不怕告诉你,他们都知道了!就你自己是才知道的!   快来个人把他家傻爹带走啊!   你要八个月大的儿子陪你操心夺嫡和皇位,你良心不会痛吗?   小五暴怒,要不是还存着一点体面,就直接拉一坨黄金在他爹膝盖上,好好泄一泄愤!   “七——七——七!”口齿不清的小五憋不住大喊【去】。   “嘘!”沈天赐立刻竖起手指,“你三姐耳朵尖着呢,别给她听见,我再想想。”   小五干脆闭上眼睛:嘘个屁!信不信我脸都不要尿你一身?你等着,等我话能说清楚了,看我不喷死你!   沈清鸾:谢谢夸奖,我已经听见了。   合拢手里的话本,沈清鸾看了一眼揣着小五往回走的沈天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走到东厢房。   沈风自己屋子里也布置了一角小书房,不过现在是童绾在用,于是平日里他就在这里蹭弟弟的书房,正好还能看着点不怎么自觉的弟弟。   察觉到有人过来,兄弟俩都抬起了头,沈清鸾也没走门,就靠在紧贴着书桌的窗子口,很干脆地道:“爹恢复记忆了。”   兄弟俩同时一懵。   “什么时候的事情?”沈风下意识问了一句,但随即抬手捏来捏眉心,“是我疏忽了,恐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毕竟是身边的至亲,时时刻刻相见,没有说破的时候,那一点小异常没人意识到,但,一旦说破了就能从各种细节里察觉出不对劲儿。   特别他们家爹这个人历来敞亮,对身边人更是信任坦荡,就算他有意识想要隐瞒也瞒不严实。   “妹妹怎么知道的?”沈华还真挺好奇的,就算自家爹行为有些异常,谁能想到这个?   “他跟小五诉苦。”沈清鸾扯了扯嘴角。   沈华微微瞪大眼,然后拍着大腿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   可怜老爹,这该是要憋疯了吧,不知道能跟谁说,只能逮着小五嘀咕。   沈风也没忍住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说啥呢?笑成这样?”沈天赐踩着院门进来正好听见两个儿子的笑声,便揣着一脸面瘫高冷的小五走了过来。   沈华停下大笑和他爹对视了几秒,干脆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得都快散架了。   沈天赐:这倒霉儿子傻笑啥呢?   沈风倒是抿住了唇,真的收敛了笑容,抬手清了清喉咙:“我看了好一会儿书,正要出去走走,爹不如和我一起?”   “我才刚回来,你要走带上你弟,你媳妇都成,跟我走啥?”沈天赐觉得大儿子奇奇怪怪的。   “弟弟怕是要笑上一会儿,绾绾正忙不好打扰。”沈风面带微笑,“正好我还有别的事情跟爹说。”伸手从自家爹手里抱过小五,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些日子可辛苦我们小五了。”   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小五一向高冷的脸上仿佛都有了光:你们总算要摊牌了吗?太好了,搞快点!他真的受不了了!   沈天赐看着大儿子的眼眸微微一缩,直觉看向靠在窗边的大闺女。   “爹说的没错,我耳朵尖。”沈清鸾朝沈天赐点点头,是她干的。   今天也是狠狠推动剧情的快乐一天!   沈天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很少见的锐利目光扫过三个已经长大的儿女,然后……不对呀,这三孩子怎么一点不惊讶的样子呢?   他想起记忆的时候都不安了好一段时间,憋得慌了也只敢跟小五叨叨两句,怎么他家这三个镇定的仿佛【早就知道了,就等他自己想起来】一样呢?   “你们知道了?”沈天赐怀疑地问道。   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孩子们的想法了?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怎么还没前两天知道山下镇长家的老黄狗生了一对小花狗惊讶?   他还听到他们讨论小花狗的狗爹到底是镇头那只黑白花狗,还是镇尾那只黑白黄花狗。   他这个身份就这么不值得惊讶吗?   自家老子是太子啊!熙隆太子啊!太元双骄之一的沈阔啊!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那种啊!   沈天赐的脸色和眼神变来变去,挨个儿打量三个孩子。   咋心里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他还不如那对小花狗有意思?   “爹你别乱想,事实上我考秀才那年就已经开始怀疑了。”虽然不知道自家爹脑子里翻滚着啥,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道,“后来两年我一直在查,去年确定的,然后就告诉了阿章和囡囡。”   “你为什么会怀疑?”沈天赐觉得自己没有哪里不对啊,怎么也不能怀疑到太子身上啊。   谁猎户人家的儿子会怀疑自家爹是失踪的太子?这也太敢想了,简直离谱!   “爹,别人只以为你是个好本事的猎户,但我们从小跟你一起学武,你这一身本事是不是猎户该有的,我们不清楚?穷文富武,您这一身本事得是多少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你就从来不觉得自己进山跟逛花园似的,很奇怪吗?”沈华被自家大哥看了一眼,立刻接口。   这些都是他们早就讨论过的。   沈天赐唯一一次受伤还是二十年前,还不是打虎的时候伤到的,而是下山的时候要救别人被连累了才摔断了腿。   “是吗?”沈天赐还真没怎么觉得,猎户嘛,熟悉山林不是很正常的吗?   “爷爷也是老猎户,他还一个人过日子,攒几十年的钱就够给你治个伤,你当猎户才几年,花了钱娶了媳妇儿,金贵药材养着闺女,还供两个儿子读书,你就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哪里格格不入?”沈华当然不能说你三个孩子,重生一个,穿越两个这种事情。   沈风在边上看着弟弟叭叭叭一顿说,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比起由他来说,弟弟说出口更让人相信,这大概也是本事。   沈风又看向自家爹:好在爹除了比较习惯性跟身边的人肝胆相照,显得太过轻信于人之外,其他方面是真的厉害!   要不然他们早知道他身份的这个事儿,他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圆。   像他爹这样一个人,还是失忆的,有心的人都要琢磨琢磨。   也就是正好赶上新旧朝交替,龙游浅滩,虎落平阳的昔日贵族弟子还真不少,所以才没有人过分探究,当然了,别人也没几个有胆子联想到失踪二十年的前太子。   “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沈天赐被变相夸得眉开眼笑,“没办法,你爹就这么厉害,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娘过来了。”沈清鸾看着自家爹得意洋洋的样子,淡淡开口。果然下一刻容氏从堂屋里出来,似乎要去厨房,看到父女俩站在东厢房外头,沈风也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小五,沈华则倚着案几和妹妹一里一外靠着向上打开的窗子。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容氏缓步走了过来,从沈风手里接过小五,对着沈天赐道,“你带他出去也看看时候,该睡午觉的时候你带他瞎溜达啥?”   “是我不好,没注意,下次一定看好了时候再带他出去。”沈天赐立刻凑过去陪着笑脸。   小五:滚!没有下次了!   “行了,你们也别聚在这儿了,要说话就离远一些,三个孩子该睡午觉了。”容氏瞥了丈夫一眼,抱着小五打开栅栏走了进去,然后放下小五,抱起乐呵呵到处爬的小四,招呼小露水一起睡觉。   隔壁父子四人,沉默了一瞬,沈风先开口:“不如,爹和我们兄妹仨一起出去走走?”   “行。”沈天赐点点头,他憋了这么多日子,今日陡然感觉心头一松,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第九十二章   沈家坐南朝北的东房里经过重新刷墙铺地, 之后又有新娘子的嫁妆填进来,可以说对比原来兄弟俩的单人宿舍,简直跟彻底换了房子一样。   东房在新砌的火炕位置做了一个小隔断, 里头是和后院有暗渠相同的净室, 外头就是添柴加火烧水的锅灶,不管是从外头厨房提热水过来温着,还是干脆自己烧水都很方便。   沿着新妇陪嫁来带着纱帐帷幔的架子床, 都无需特意做隔断, 就可以划出一个靠着南边窗子的小书房,摆上架子书桌椅子,旁边还能安置上一张原本就有的竹榻。   童绾坐在桌边摆弄算盘翻看账目, 偶尔喝上一碗茶, 旁边竹榻上方麽麽和金儿两人正在做针线, 偶尔给童绾添个茶,或者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点心零食端上一盘。   “家里别的不说,这点心零食倒是管够的。”厨房那边有个能做大菜的杨嫂还有一个特别擅长新奇点心零食的刘嫂,家里的厨房一天到晚几乎都飘着香味,每次路过都控制不住要进去摸点啥往嘴里填上一点,要不然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大好事儿。   “麽麽说得对,奴从来没像这些日子似的,每天吃饱喝足不算, 还点心零嘴随便吃。”金儿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在长个儿, 以往在童家虽然童绾不会苛刻她,但是一个丫头能吃多好?就算童绾有意补贴她也不好意思, 点心零嘴什么的只能在发到月钱的时候偶尔奢侈一回。   哪里像在沈家, 主人家和他们下人除了不在一张桌子上吃, 饭菜都是一样的,厨房里的点心零嘴只要不浪费,随便你吃。   金儿觉得来了才不过大半个月自己似乎就长高了一些。   “是谁之前怕来了吃苦?”童绾抬起眼皮笑看不好意思的金儿,就连方麽麽也有些脸热,当初她们两个可没少发愁劝说自家姑娘,觉得沈家落魄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谁知道现在脸被打得啪啪啪响,不过这种打脸,不管来多少,方麽麽都乐意。   “大奶奶就会取笑我。”金儿来了沈家愈加活泼了,放下手里的针脚粗糙的荷包,嘟着嘴就从竹榻上垫着的毯子上下来了,“刘嫂说下午做水晶桂花糕,我去帮刘嫂烧火去了。”说着就扭头一蹦一跳往厨房去了。   “这丫头,屁股上长针了,一点坐不住。”方麽麽笑骂了一句,拿起荷包给童绾看,“大奶奶看看这丫头的手艺,六岁我就开始教她拿针,教了六年,愣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针脚都只是勉强平整,更不要说绣花了。   绣朵兰花像鸡爪,绣朵牡丹像揉成一团的旧衣裳,鸳鸯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人家再不济好歹能绣成两只水鸭子。她呢?说不定绣成两只落汤鸡不算还能把自己腰带缝上头。   “我还指望着她穿衣不成?麽麽就别拘着她了,沈家不是童家,让她疯去吧,她自己有分寸。”   金儿平日里看着虽然傻乎乎的,但是不该碰的,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她从来一点不越线。为人更是警觉谨慎,虽然那样子更像是胆小野物的本能,但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这么做不用在意,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当然对于童绾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金儿对她最是忠心。   她是一个掌控欲比较强的人,外头的掌柜她愿意放权,但是她的身边她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听话不自作主张的金儿,作为贴身丫头是正正好好。   “大奶奶你就纵着她吧。”方麽麽其实自己也舍不得苛责金儿。   童绾还小的时候主仆俩过的是真的很一般,虽然不至于凄惨但确实不被人待见,而金儿虽然不算聪明,来院子里的时候才不过四五岁,但是小家伙乐天得很,一天天高兴得很,属实让主仆俩跟着心情都好了不少,从瘦瘦小小一团,长到如今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哪里舍得说她。   突然东厢房传来一阵笑声,主仆俩抬朝着窗外看过去,就见沈天赐和沈清鸾都在东厢房窗子那儿,正不知道说什么。   “二郎君总是很热闹,那脸又漂亮又爱笑,看着就让人高兴。”方麽麽看到笑容满面的沈华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或许更喜欢沈风那个谪仙一样的男子,但是上了年纪的婆婆麽麽肯定是更喜欢沈华这样健谈又爱笑的外向男孩子。   “相公和弟弟妹妹们感情很好。”童绾最羡慕沈家就是这点,家里人感情都很好,特别是兄妹之间的感情,一点没有因为长大或者其他原因有隔阂。   “家里和睦这可是大好事,我们家姑娘也算苦尽甘来喽。”方麽麽笑了笑低头继续做针线,童绾也跟着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看账本,如今她不用羡慕了,因为她也是沈家的一员了。   坐了一会儿的童绾站起来在屋里走上几步,自己揉了揉腰腿,揉着揉着脸就红了,怕被麽麽看到特意转过脸。   眼角瞄到长身玉立一派仙人之姿的丈夫,跟着父亲弟妹一起往院子大门走出去,童绾暗暗呸了一口:什么仙人,分明是只妖精,就是话本里的狐狸精,说什么为了她身子好,太早生儿育女不好,所以要算什么安全期,只有安全期里能放纵一下,平日里不能越雷池。   一个所谓的安全期,她心软被缠得都有些怕他,结果安全期结束她以为能好好歇一歇了,没想到就算那事不到最后,也有那么多花样折腾,成婚至今她都没怎么安稳睡过一个整晚。   实在禽兽。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好的精力,每晚折腾她不算,她睡了,他还给她推拿,第二天还早早就起来读书。   沈风自然不知道新婚妻子心里骂他禽兽,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是练过武的,看着一身书生气,其实比普通男子身体好了不知多少倍,这一遭开荤,还是自己念叨了两辈子的姑娘,哪里刹得住。   老房子着火也不过如此了。   这还是他心疼媳妇年纪还小,自己也有很多事情的关系,否则若万事不管不顾,他能一次缠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定。   童绾:这男人怕是不能要了。 第九十三章   沈家坐落于半山腰的缓坡, 背靠高耸的岩石悬崖,房屋的底座和梯田类似,走出院门就是缓缓往下的山坡, 一条能过一辆马车的山道蜿蜒而下,   山道两边的树林除了鸟雀和兔子野鸡之外很少有其他的动物,地上的灌木杂草也比较少,厚厚的落叶枯草踩上去吱嘎吱嘎响, 这里是沈家人晚饭后日常散步的好去处, 偶尔还能顺手逮只兔子野鸡加顿夜宵。   这会儿沈天赐带着三个儿女,就走进了左边树林里的一个开阔地,离中间的山道大概一百来米的距离, 要是谁要找他们一眼就能从外头看到他们, 但要听他们说话却是听不见的。   沈天赐其实对于京都并没有什么执念, 现在的皇室沈家他一点归属感都没有,他所在乎的人死的死没的没,如今的他对于曾今的身份最多的感触就是麻烦。   只是再麻烦心里到底还有着发小的临死托付横着,这让他非常为难。   若说之前是他一个人闷在心里纠结的话,那在孩子们知道他的身份后,回不回京都,要不要拿回他的身份并且参与到皇位的争夺里,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若是他不拿回自己的身份, 那么他就只能是个猎户,孩子们也只是猎户的孩子, 虽然可能要艰难一些,但也会平淡安稳很多。   若是要拿回身份那就要面对腥风血雨, 一个不慎就是全家遭殃, 但若是成功了, 那就是一步登天。   沈天赐叹了口气:“其实你们老子我很抗拒想起来的这个身份,在已经有了继后和新太子之后,我这个过气太子如果冒出来就显得太没有眼色了,最重要的是你们会和我一起被迫卷进皇位之争里。”   “父亲并不想回去当太子?”沈风对于沈天赐的想法非常了解,心思明朗坦荡的人,本能的厌恶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   他们家爹的所有心眼都在战场上,是一个天生的将军统帅,有着极其鲜明的人格魅力,让追随他的人愿意跟他出生入死,但是离开战场进入官场,他爹在政治这一块就玩不太起来。   就像弟弟说的,他爹就是心不够脏,而那时候的他到底也太稚嫩了些。   上辈子最后能顺利成功主要还是后来兵权在握,有军功有名望又有大义名分在,这才支撑到了最后。   当然还有谢砚,只不过那时候的谢砚和他们估计一样,原本订下的是一条截然不同人生之路,措不及防加入夺嫡的行列,直面强势的太子和三皇子两股势力,后头还有一大群小皇子,上头还有不肯放权的皇帝。   天天在外头躲着明枪暗箭就够他们三个消耗掉所有精力了。   “我不愿意回去,但我必须要回去,我答应过别人要守好这万里江山的。”沈天赐整个人站得笔直,“所以我想着,我能否一个人回去,如果事事顺利再带你们和你们娘一起回京都,要是不顺利……”   “也不用给您收尸是吧,在皇陵混个地儿估计还是能够的。”沈华无情吐糟,“那你干脆就别回去了,毕竟你一个人回去和送菜也没啥区别,这万里江山爱谁谁,何必还要搭上自己呢?而且我们的存在是你想瞒就能瞒住的?怡承太子到底还是轻率了,你啥样他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   “……你小子是不是欠收拾?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沈天赐被二儿子一波狂怼,差点没心肌梗塞,“老子顶天立地坦坦荡荡哪里就这么没用了?”   “怡承太子托付江山的时候估计还有一群追随的人马是一同托付给爹的,爹若是没出事,接下这些下属人脉,在加上原本沈家嫡长子的身份,便是现在的皇帝老爷子有啥新想法也是不成形的,至于后头更不可能还有人敢在爹面前舞起来了。”沈风说到这里看了自家爹一眼,“特别还给咱们爹留了一个旧朝嫡公主未婚妻,真是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他们家谢相国也是挺不容易的,奈何老爹不争气。   “明白,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嘛!”沈华点点头,“倒是我误会人家怡承太子了。”   沈天赐气的不想说话。   “卡擦。”父子三人转头,就见沈清鸾不知何时在他们头顶找了个树杈坐着,手里托着一把瓜子,这卡擦声就是她嗑瓜子的声音。   沈天赐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仨这一唱一和的,合伙起来埋汰你们老子是不是?”   “是。”回答他的是头顶上的沈清鸾。   “……”沈天赐微微瞪眼,抬头看了闺女一眼,低头立刻瞪向两个儿子,“你们看看,把妹妹都带坏了!”   沈风&沈华:……   “行,埋汰就埋汰吧,我是你们老子还能和你们计较?”沈天赐找了块石头坐下,“既然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想必对于未来也有了想法,来,说出来听听,让老子听听你们两个厉害小子什么想法。”   会自己找台阶下的老爹,他们还是不要太过欺负了,怪可怜的。   “自然是回去拿回该拿的东西。”沈风微微一笑,“爹,您的身份不管往前还是往后都有很大的风险,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放手一搏呢?”上辈子他们父子俩带着两个奶娃娃被打得措手不及,四面环敌也胜了,哪怕最后被自己人背刺,但赢了就是赢了。   甚至单论夺嫡这条路上的帮助,沈风还要感谢一把王妃和她的娘家,当然还有那位爹的好兄弟。   毕竟夺皇位这件事上,大家是有志一同的,之后后来不过是胜利果实的争夺罢了。   “你们两个小子倒是信心十足。”沈天赐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所以瞻前顾后了。   “那爹在害怕什么呢?”沈清鸾靠在树干上很平静地开口问道。   “我不是担心牵扯到你们的安全嘛。”沈天赐叹口气,“回京之后那必定是风口浪尖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简单。”沈清鸾想了一下称呼才接着道,“把叔叔们都清理了不就好了?”   窒息在这个瞬间蔓延。   还是沈华第一个反应过来:“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但有一说一,妹妹你这想法有些危险啊,是要引起恐慌的,咱们抢皇位归抢皇位,但名声还是要的,咱们的目标少说也得是个治世明君吧,不能是一个制造死亡恐怖的暴君吧。”   “对对对,你二哥说的对,囡囡咱们可不兴有这么吓人的想法啊。”沈天赐摸了摸额头的汗,这闺女实在有些吓人,好在已经有女婿接手了。   “囡囡,做事情就是要有些困难才有意义才会有各种趣味,人生漫漫若是太过简单了是会无聊的。”沈风的重音落在无聊两个字上。   “也对。”就是有些没事儿找事儿。   沈清鸾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十分惬意的晒着林叶间落下的细碎阳光。   不过想想大哥说的也对,要是全都暴力解决了,她还看什么呢?确实太无聊了。   沈风见妹妹认同,悄悄舒口气,立刻转移了话题:“爹,那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那些旧部下有哪些吗?”   “那当然记得,就连从怡承太子手里接过来的我也记得。”沈天赐陆陆续续交代了一些人名,沈风一个一个记下,有些上辈子确实最先就靠过来了,有些是观望的,但更多的早就在二十年间落破了,其中不少都是查无此人。   “那爹认识施梁?”沈风轻声问道。   “施梁?是施栋的弟弟吧……只听过没怎么接触过。”沈天赐回忆道,“那时候我刚去边疆就是施栋将军带着我的,后来还为我挡过一刀,我二十多年前落水的时候,他也在我身边,我最后好像看见他跟着跳下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然是死了,还是为了救自家爹死的,不然他也不能上辈子都没听过施栋这个人,这样一来,上辈子爹对施梁的格外优待和信任就显得非常合理了。   “那张驰呢?”沈风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个名字。   “有点耳熟,我想想……”沈天赐皱着眉半天,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曾经做过我的亲兵,不过能力一般,后来被调去另一处地方布防,后头就没见过了,说起来我出事的时候身边亲兵几乎都没了,活着的就那么几个早早调离身边的。”   沈天赐叹口气:是他连累了那些好男儿啊,倒是能力不足早早调走的,反而活了下来。   “这样啊。”沈风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沈天赐有些好奇,“他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啊。”   “确实,只是我调查的时候查到了,印象比较深刻,所以就问问。”沈风当然不会跟自家爹说别的,既然原本就不是重要的人物,那就永远也不要重要起来,不是更好。   “也难为你了。”沈天赐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所以你们现在到底准备到哪了?”   之后的时间沈天赐充分理解,什么叫生个好儿子能直接躺着赢。 第九十四章   沈天赐以为自己如果回京都, 就算不是九死一生,也必定是众矢之的。   但事实上,现在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被人骂德不配位, 朝中支持率暴跌, 士林文人也对他多有失望,武将勋贵更是把不满放到了脸上,连皇帝也越看这个儿子越不顺眼, 刚刚禁足解禁出来又因为发脾气打死了宫人, 被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又关回了禁闭,并且这次连身上的差事也都撸干净了。   而皇帝一贯宠爱的三皇子,近来更是化身朝堂滚刀肉, 专门抢御史的活, 整个朝堂上但反有点事儿他必定上蹿下跳, 皇帝气得把人赶到了大理寺让他去翻陈年旧案,然后简直是老鼠落米缸,带着一群大理寺官员横行京都,只要有案子到他手上,管你是高官世家还是皇亲贵胄,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打的打关的关,该死的统统送上路, 什么来求情?不好意思晚了,尸体带回去吧。   参三皇子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龙案, 但那又怎么样?   作为朝堂滚刀肉沈*钮钴禄*澜,三皇子完全没有在怕的, 你敢在朝堂上参他, 他就敢直接把你的官轿堵大街上揍你, 还要把你家的破事宣扬的整个京都老百姓都知道。   这段时间京都那可是太热闹了,老百姓交口称赞,三皇子有一颗侠义之心,仁爱之心,当真是千年难得一出的贤王,皇室子弟就该是这样以天下百姓的福祉为己任的。   “这是我请人教三叔的,然后你女婿把人直接给架上去了。”都一代贤王,争做皇室子弟的榜样了,还夺什么嫡?就算万一他以后想不开掺合进去,也只能光明正大的来,不然今天百姓间的口碑,来日就是捅向他胸口的刀子。   “你请了谁?”沈天赐拿着一张张写满字的纸,面前清理了一个小火堆,看完一张往里扔一张,“这么大能耐。”   沈风示意他自己看,沈天赐低头看下一张,微微瞪大眼:“你把齐丞相请出山了?!”   沈风矜持的笑了笑:“齐丞相当年辞官的时候,他的几位嫡系弟子也被排挤打压,辞官的我已经找人联络到了,在偏远地方做官的我也已经让人送了齐丞相的亲笔信过去了,让他们做好随时起复和进京的准备,哦,对了京都那边的宅子和庄子绾绾也安排好了。”   “你哪来的钱?”考秀才那年发现的,之后调查了两年,确认开始安排满打满算不过三年都不到,难不成挖了金矿了?   “发现了一座小金矿。”沈风微笑着说道,“然后拿了些给绾绾做本钱,绾绾很会赚钱。”非常会赚钱!   “你媳妇的钱,你拿的不烫手啊?”沈天赐看大儿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烫啥手啊?美得不得了吧。”沈华拿根小树枝翻弄着火堆让它烧的更彻底一些,沈清鸾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四个大鸡腿戳在树枝上就着火堆慢慢烤,闻言也跟了一句:“很美。”   沈天赐看着三个儿女:你们不对!   “那囡囡也赚钱给谢砚吗?”沈天赐看向准备啃鸡腿的沈清鸾。   “他赚钱。”沈清鸾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爹,“钱对我没用。”如今已经彻底压服自己疯狂囤物资习惯的沈清鸾,对于除雪松,吃和故事之外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   现在这个世界,她想到哪就能到哪,想要什么自己拿,讲规矩一点换钱或者直接以物换物都可以,还要钱干嘛?   沈天赐默默转开视线低头继续看手里的纸,所以现在京都的情况是太子已经半废了,三皇子自己改道了,再下头的还没冒头:“那我这时候回去?”   “当然不,时机不对。”沈风摇头,“爹别急,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老爷子现在身体倍儿棒,还能给爹你生一串弟弟妹妹,你那么早回去干什么?帮你爹带孩子吗?”沈华从妹妹手里讨了个鸡腿,咬了一口给妹妹比了个大拇指,灶上手艺大家都是一样烂,但妹妹这烤肉手艺却是一骑绝尘,“爹你就安安稳稳在家给自己带孩子吧,等我们兄弟俩在朝堂里站稳了脚跟,里边的水都摸清楚了,就该您闪亮登场了。”   “那我什么都不做?”沈天赐觉得自己不至于在两个儿子眼中这么废吧。   “当然不,爹可有大事要做的。”沈风笑了笑,“爹就容我先卖个关子,毕竟还没有准备好。”   “成,爹都听你的,等以后真的成了,你就直接上吧,反正你爹我对那个位置一点想法都没有。”沈天赐可是当年的太子伴读,一个太子从小过的什么累死人的狗X日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学武的时候还好说,学文的时候也勉强,但是旁听齐丞相给太子上课的时候,他总怀疑自己把脑子忘在家里没带进上书房了。   常常都是齐丞相说完,萧长卿恍然大悟,然后一大一小彼此相视一笑。   旁听的沈天赐:学渣的痛苦难以言表!   沈天赐也没觉得丢脸,吐糟了一番当年在上书房的痛苦求学经历,然后得到二儿子沈华的深切理解,互相诚恳的交换了学渣被碾压后还要被逼上进的真实感受,父子俩都觉得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沈风:……   到底因为沈风和谢砚都还没有正式进入朝堂,所以能做的大部分都是推波助澜的活,真正握到手里的权势还没有,所以看着也安排了很多,但其实真正现在就要放心思的并不多,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收集京都的信息上,各方各面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哪条信息就用上了。   沈天赐了解了之后,并且清楚的看到了儿子的安排,整个人都说不出的松散下来,然后站起身拍拍衣摆打算回去了,至于兄妹仨,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清鸾脚边装满新鲜宰杀干净的鸡鸭鱼肉,就让他们在这儿呆着吧。   “对了,那我这事儿就跟你娘说了啊。”沈天赐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三个儿女,本来他是没想到要问一问的,但儿子做了安排,他也不能给添麻烦,于是就多口问了一句。   “说吧,就跟娘一个人说,睡觉前说,一晚上应该差不多了。”沈风点头道,“至于其他人就不说了,绾绾那里等去京都的路上我在说。”   他们过了年去京都肯定是轻车简行,至于其他人则等结果出来,确定他们留京了再上京都也不迟。   “行,就这么安排,我们自家人先知道就行了,其他就再说吧,早知道了也不好,万一漏了行迹很是麻烦。”沈天赐点头这回是真的回去了。   沈天赐走后不久沈风带着烤好的鸡腿回去给自己媳妇加餐了,原地只剩下沈华和沈清鸾两个吃货。   “对了妹妹,九歌和十里不是也会武功吗?”沈华嘴里还有肉有些含糊的问道,“咱们学武的人五感比普通人敏锐多了,怎么我们之前在家里说话没事吗?说起来爹武功更高不是更敏锐?那我们之前在家里说话……”   沈华震惊:他似乎发现了华点!   “屏蔽了。”沈家就那点地方,别说自家爹这种武功等级了,就是他们家大哥那种,你东边大声点说话西边也应该能听到。   “大哥知道?”沈华见妹妹点头瞪眼,“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沈清鸾看自家二哥还那副【你们居然瞒着我偷偷有了秘密】的表情,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爆马甲那晚大哥就说了,爹敏锐不能在家里谈论,我说能屏蔽不让他听到。”   沈华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迟钝了,含泪怒啃三个鸡腿才感觉好受些。   等到兄妹来把一篮子都烤好吃完,吃完饭的时间到了,沈清鸾收拾干净上桌继续晚饭,沈华……沈华吃不下了,被容氏训了两句,保证以后再不会那么没有分寸之后才躲在角落里喝消食茶。   等到了睡之前沈华觉得自己突然又可以了,大哥成婚了也不好再去打扰,于是敲了妹妹的门:“妹妹,宵夜搞不搞?”   “……好。”那必须搞起来。   兄妹俩大盒子小盒子端了两趟,才把零食点心和一些冷菜都搬到后院的棚子里。   家里连着两次摆席,后院养的大肥猪已经被清空,鸡鸭和新厕所都在棚子的另外一头,中间隔着矮墙和两排小树,一点异味都闻不到,所以这个棚子就成了继西房南屋之后第二个吃吃喝喝唠嗑的好地方。   就一个缺点,这天气不冷的时候还行,这要是刮风下雨降温还下雪,那这棚子呆着就没那么舒服了。   点了架起来的火盆照明,生了小炉子煮茶水,兄妹俩盘坐在吊空的竹地板上,摆着一张大炕桌,开始吃东西侃大山,主要是沈清鸾吃东西,沈华侃大山。   突然前头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沈清鸾看了过去,然后就微微愣住了。   “这是咋了?听着怎么像是咱们娘在哭啊?”沈华压低声音挪了个位置凑到沈清鸾边上,“妹妹听听怎么回事儿?”   沈华其实想自己听,但他还真听不到,只能听到很轻的哭声,至于说话声压的太低是真的一点没听到。   “等等。”沈清鸾抬手捂住自家二哥的嘴,过了一会儿沈清鸾还在聚精会神的听沈天赐和容氏讲话,那边沈风披着衣服缓缓走来,他也是隐约听到一点哭声才起来的,想了想自家爹娘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干脆过来找弟弟妹妹。   好一会儿沈清鸾终于放下了捂住沈华嘴巴的手,看到兄弟俩都看着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爹跟娘说了。”兄弟俩点头,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但他们娘怎么都不该哭啊,不论是震惊欢喜都可能,就这个反应不太对。   “莫非娘觉得爹成了太子以后会对不起她?”沈华脑洞大开,“不是有句话说,悔教夫婿觅王侯。”   “爹的性子娘清楚,应当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沈风摇头。   “不是。”沈清鸾点头,“娘说她是旧朝末帝嫡公主萧长容。” 第九十五章   “噗——”沈华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还好扭头快,茶水都喷在了棚子四周的围的芦苇席子上。   “不可能。”沈风没有丝毫犹豫的的否决,保持着理智压低声音道, “若娘当真是萧长容, 那为何谢砚这个亲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萧长容失踪的时候都十五岁了,再怎么变化,十五岁五官也已经定型了, 这绝不可能!”   “不是, 要是娘是旧朝公主,那她和爹不是青梅竹马吗?就算爹去打仗的时候娘没长开,爹没认出来, 那娘总……”沈华这时候脑子也转的飞快, 但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住啧了一声, “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传说中的熙隆太子?”   “呃……娘的脸被换了,现在正在服药调整回来,要调理四五年。”沈清鸾刚才愣住就是因为听到这个。   换脸?这事儿还真是匪夷所思,是她意料之外的,她好奇极了这脸到底该怎么换。   “换脸?”沈华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只在武侠小说中听说过易容,神怪小说中听说过换头, 哦,修仙小说里也有转变容貌的丹药, 还有魔法里有变身的情节……果然我们这世界是不是藏着修仙者?”   “别想了,没有。”沈清鸾一下子戳破自家二哥的幻想。   “真遗憾……话说咱们既没有见过萧长容的真面目, 也没见过妹夫上辈子的真面目, 所以要从哪里琢磨这兄妹俩长啥样呢?从我们三个身上吗?不是都说外甥像舅……我艹!”沈华后知后觉的瞪眼看向自家已经一派淡定开始吃东西的妹妹, “妹妹,你和妹夫是不是不对啊?”   沈清鸾抬起眼皮:“哪儿?”   “不是,你没发现吗?”沈华以为就自己发现了重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那什么,如果我们娘真的是萧长容,那你想没想过,怡承太子萧长卿就不单单是我们爹的好兄弟了,那还是我们大舅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沈清鸾沉吟了一下,没有get到自家二哥激动的点:“所以……”   “什么所以?”沈华一下子窜过去双手握住沈清鸾的肩膀摇晃道,“妹妹,醒醒啊!妹夫上辈子是我们大舅啊,他还有记忆的!这可怎么是好啊?”   沈华这时候特别靠谱,虽然异常激动但全程压着声音,转头看了一眼好像整个人都灵魂出窍的大哥。他就知道不是他一个人觉得事情大条了。   沈清鸾被晃了好几下拍开沈风的双手,微微皱眉:“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妹妹你知道这个严重性吗?这是伦理问题啊!”沈华非常严肃的科普了一遍五代直系血亲三代旁系血亲不能通婚的规矩,完了期待的看着妹妹,“你明白了吗?”   沈清鸾沉吟了一下,才点头:“明白了,但关我什么事?我和谢砚又没有血缘关系。”   “……啊这……”沈华卡壳了一下,摸了摸脸,好像确实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不对,这伦理关系不能光从血缘关系来算,咱们从灵魂来说,那是我们大舅的灵魂呀!”   “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灵魂和我有什么关系?”沈清鸾白了自家神经病二哥一眼。   呃……   沈华:居然无法反驳!   “大哥,大哥你觉得呢?”但依然觉得哪里不对的沈华转头寻找外援。   此时的沈风是真的呆住了。   他们早就猜测过自家娘的身份可能有些秘密,但自家娘是旧朝嫡公主萧长容,这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事情。   上辈子娘这个时候已经油尽灯枯,为了怕他大丧不能参加科举硬生生熬着一口气,后来他进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爹恢复身份之后,有多少人各种传言贬低他们兄妹的身份,就是从他娘的来历开始污蔑,他们父子也曾尝试寻找传说中的外祖家给娘的身份正名,但多番努力都无疾而终。   有站在一边的,又站在对面的,他们有的逼有的劝,都要让父亲再娶一高门贵女。   父亲给娘守了三年孝,期间那些人手段频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盯着他父亲的妻位,最后他父亲娶了施梁的嫡长女,丧夫归家后同样守了三年孝期的施明珠。   施家不求女儿能得恩宠,就是想让女儿下半辈子有个依靠,父亲也是被烦透了,最后和他商量了许久最终同意了这桩有名无实的联姻。   一开始大家相安无事,整整两年施明珠都乖乖呆在后院,她从不踏足前院,甚至连家里的管家权都不要,只是安安静静呆在自己院子里,有时会帮着照顾安排一下龙凤胎,其他什么事儿都不做。   沈风还记得那时候的施明珠,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对外头的世界毫不关注,只有龙凤胎能得到她一点笑容。   一直到第三年母亲忌日那天,那天他和父亲说起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情愿不来考进士,或许没有现在的富贵,但他们就还是清凉镇上一户普通的猎户,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   父亲那晚哭的厉害,喝了很多酒,第二天他还躺在床上头疼就听人说王爷昨晚幸了王妃。   沈风是不信的,但却是事实,父亲把自己关起来好几天不吃不喝,还是他把父亲从房里拉出来的。   后来王妃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原本死气沉沉的王妃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但她依旧除了三个孩子什么都不关注,即使对父亲也很冷淡。   父亲觉得很对不住王妃,因为他们后来才知道王妃和前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极深,后来夫家获罪施家让她和离归家再嫁她也不愿意,情愿跟前夫穿着粗布喝粥,可惜这样的深情,她丈夫还是在落魄后很短时间就病死了。   她归家后熬了三年守完了孝打算出家,最后施家舍不得才把人嫁进王府,求父亲给她一个后半生的依靠。   明明彼此都有深爱的人,父亲觉得自己不但背叛了母亲还冒犯了王妃和她的前夫。   之后的几年里,父亲和王妃从完全无话可说到慢慢有话题可以聊了,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彼此的挚爱,王妃一直很温和平静,她和父亲相处的仿佛是有着相同悲伤的友人。   施家也因着联姻一直都站在父亲的背后,还有张驰也同样是父亲的左右手。   之后的第二次意外沈风完全没有第一次那么激动了,那时候母亲都已经过世十三年了,父亲一个人太苦,若真的和王妃互相扶持到老他觉得也可以。   之后的好几年他都是这样认为的,甚至父亲登上皇位后没有封王妃为后他还劝过父亲,毕竟也是父亲的正妻,追封了母亲,但也要给王妃给施家一个体面。   一直到父亲突然病危他查宫里的时候意外查到了一些蹊跷,这才开始怀疑,顺藤摸瓜查下去,谁知道他还没有查到底,父亲就过世了,等忙完父亲的丧事,他还没找王妃和张驰算账,反过来被摆了一道。   但到底是被他逼的没有准备好就动的手,所以只能占了一部分时间的便宜,最后还是让谢相国反剿了。   他刚恢复记忆的时候自然痛恨王妃和张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比起恨,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但他不可能让上辈子重演,所以也可能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答案。   沈风觉得如今就算再见到这两个人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动容了。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就听到弟弟一脸奔溃的试图让妹妹明白,妹妹和谢砚之间的婚事里面是有不对的,但很明显妹妹完全不在意。   直到弟弟转头问他,沈风才抬手捏了捏眉心:“所以阿章你在介意什么?”   “不是……你们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沈华被自家哥哥妹妹这样的表现迷惑住了,难道问题出在他身上吗?   可,可真的很不对啊……   “阿章,我大概明白介意什么。”沈风拍了拍自我怀疑的弟弟,“但是舅舅和外甥女在皇室和大世家真的不算什么大事,更别说妹妹和谢砚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若不是谢砚巧合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他就是和我们家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个人。”   沈华这时候是真的深切意识到自己的三观和自家大哥妹妹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沈风怕弟弟心里有疙瘩,仔细给弟弟科普了最近几个朝代有多少公主贵女嫁舅舅,侄女给姑父当继室的。   “这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的亲弟弟,姑姑也是父亲的同胞妹妹。”沈风怕还不够继续道,“前朝有些大世家疯魔血缘纯度,表兄妹结亲都是平常,堂兄妹结亲也大有人在,还有亲兄妹做亲的,更甚者父亲在母亲死后娶了亲女儿的……”   虽然知道古时候为了不分薄利益,喜欢亲上加亲,辈分之类的确实不那么讲究,就像上辈子的世界,古代东西方的皇室贵族更是乱来,但沈华还是大受震撼。   沈清鸾听得兴致勃勃,沈华则是一脸菜色,嘴硬道:“就算这样,那记得的人总不能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沈风双眼幽深,“不论你和妹妹,还是我和谢砚,能够重活一世本就是天大的机缘,上辈子也好,前世也好,成为我们这一生更好的助力便好,若成为这一生的绊脚石,那就踢开它。”   “确实。”雪松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沈华沉默:虽然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耍赖的嫌疑,但他真的被说服了。   “可是以后娘要是恢复了容貌,谢砚不就知道了?”沈华最后挣扎了一下。   “那不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沈风爱怜的摸了摸傻弟弟的头,“到时候别说妹妹和谢砚的婚事成了,怕是我们连外甥都有了,谢砚还能飞了不成?所以在此之前阿章别露馅儿才好。”   沈清鸾也看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威胁之意很明显。   “……知道了。”势单力薄被迫同流合污的沈华含泪点了点头:有这样算计自己的外甥外甥女,这个舅舅也是挺难的。   你的亲亲外甥只能遥遥给您点蜡:当真相来的那一天,大舅一定要撑住! 第九十六章   大概是头一晚情绪太过激动了, 第二日早上容氏就没有起来,一直到中午才起床,童绾作为儿媳妇本来打算关心一下婆婆的, 但是被丈夫指点了一下, 就没有吭声。   主要是发现公公婆婆之间的气氛好像格外黏糊,原本就能轻易看得出来两人感情非常好,现在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了。   明明和童绾没有关系, 但在一张桌上吃饭都要忍不住帮着两人脸热:这公公婆婆也太……反正她长那么大就没见过这个年纪还这么黏糊的夫妻了。   “我们爹落水撞到过脑袋, 然后就失忆了,之后就被爷爷捡回了家。”沈风没有点名身份但是私下里和童绾把两人的故事大概说了一下,“我娘家道中落被人拐卖流落他乡, 眼看着要病死的时候被我爹买回来做了媳妇儿, 我爹前些日子恢复了记忆, 然后跟我娘说了自己的身世,没想到我娘是我爹小时的青梅竹马,两人本来还有婚约。”   童绾一开始的表情还是正常,这些事情她大概也是知道一点,毕竟不是秘密,但听到后面表情逐渐震惊。   公公婆婆居然还有这个渊源是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的。   这是什么缘分?   神仙爱情!   只有话本才有这种事情,现在居然出现在身边,简直难以置信。   童绾看看公公婆婆, 再看看身边神仙样的丈夫,虽然心里对这样兜兜转转还能在一起的天赐良缘很是羡慕, 但她一点不想要,她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和身边的人相识相知就很好了。   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因为沈风一念之差, 拿到白月光虐恋情深剧本的童绾很是庆幸。   叮嘱了妻子, 暂时不能对外透露之后, 童绾虽然不知道具体理由但还是点头表示明白。   恐怕是公公的身份有些辣手的地方,可能现在家里还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所以现在要瞒着。   童绾握拳:今天也是要好好赚钱,攒家业的一天呢!   沈天赐和容氏互相掉了马甲之后,沈家还跟以前一样,似乎一点没有变化,但事实上变化还是有的。   每天早上很普通的晨练,被沈天赐和沈清鸾父女俩你来我往,打成了日常决战紫禁之巅,沈家兄弟俩也被迫被拉起来操练,至于容氏和童绾则每天早上跟着九歌十里打打拳,很快好奇的刘嫂和杨嫂,方麽麽和金儿也加入进来。   连顺不好意思跟着大姑娘小媳妇和婆子麽麽凑一起,于是每天早上就围观沈家兄弟俩晨练,他不会武功,但是跟着跑跑步还是没有问题的。   早上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的晨练结束后,大家就散开该干嘛干嘛,经过大概半个多月的持续晨练,其他方面的效果怎么样不知道,但是一家子的食量齐齐往上提了一截是真实的。   十一月十六宜出行,沈风带着童绾驾着马车带着年礼前往越城。   “我去北渊送年礼。”沈清鸾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雪松了,晚上睡觉做梦都是雪松。   “过年年礼,未婚的时候那是需要男方派人先上门送的,女方则准备回礼,哪有女方火急火燎上赶着送年礼的?又不是要招上门女婿!”沈天赐不同意,“瞎胡闹,这个不行。”   “……”沈清鸾一双眼睛平淡无波的盯着沈天赐,把他看的心底发毛但还是坚持住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你娘事儿多着呢,别给你娘裹乱。”   沈清鸾也没有争辩,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外的山间小路一眼,也没有说啥就让开了。   觉得自己说服了女儿的沈天赐高高兴的进屋要给妻子表功了,然后察觉到哒哒哒马蹄声上山,这才后知后觉看了让开的闺女一眼,朝着院门口而去。   沈天赐琢磨着,这时候谁会驾着马车上他家来?   没一会儿人就上来了,一照面还是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落霞城谢家谢忠。   “亲家老爷好久不见,康健依旧啊!”谢忠下了马车就过来行礼,跟着下车过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也跟着谢忠一起行礼。   “谢管事客气,不知你这是……”沈天赐心里大概猜到一些,毕竟他家大儿子刚出门去给童家送年礼,他这个准岳父有女婿过来送年礼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谢家是世家不会在这种大规矩上含糊的。   “这不是还有一个半月就过年了嘛,北渊冬日来的早,所以我们大郎君回去后就早早准备东西趁着澜江没有封冻将年礼送来了。”谢忠说完自家的立刻接口介绍身边这位陌生的汉子,“亲家老爷,这位是漠西十三镇苏家的掌柜,苏家大郎君和亲家二郎君是好友,听闻我家大郎君来送年礼便差人一起过来,给亲家老爷拜个早年。”   “沈老爷,给您拜个早年。”大汉人高马大,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异域感,很明显是有胡人血统的,只见他指着身后停在外边的头一辆马车道,“这辆马车连马带车都是我家大郎君给贵府二郎君准备的年礼,还请笑纳。”   “好好好,贵府大郎君破费了,快快进来歇一歇。”沈天赐以前还会对别人送的重礼有些担心自家怎么回礼,现在则非常坦然,转身招呼刘嫂杨嫂给一行人整治一桌酒菜,然后让正和诗集死磕的沈华过来招呼两人。   谢忠一行人先将礼单呈上,然后帮着把礼物搬进堂屋,这才跟着出来的沈华到了厨房里坐下。   沈天赐则将礼单交给容氏,九歌十里帮着一样一样记账上册,然后再协助容氏从自家的库存里找东西出来当做回礼。   给两家的回礼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沈清鸾提着一个竹编笼子进来,然后放到容氏脚边:“给谢砚的。”   容氏这里给谢家的回礼大多数都是南方的特产,什么精美刺绣丝制品,各种海鲜制品,自己家的秘制酱料等等,给苏家的回礼也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谢家是亲家所以回礼就更随意些,像是苏家自家的酱料就不会送,添上一歇上好的药材和海外过来的珍珠之类的舶来品就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容氏低头凑近一看,只见一团比猫大不了的什么动物蜷缩在笼子里。   “小熊。”沈清鸾话落容氏立刻和笼子拉开距离,拍了拍胸口:“怎么弄回来一只熊崽子?”说完又好奇的凑近看看,旁边好奇的九歌十里也凑了过来。   “谢家人喜欢。”沈清鸾想到自己送出去的夜宵肯定道。   谢家人都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只是可惜这种健康好养活的不好找,太大的不好运送,太小的怕离了母兽养不活,而且她没事也不会特意去偷小崽子,这头小棕熊还是她在大凉山隔壁的隔壁山脉里发现的。   “当真?”容氏说的时候双眼看向九歌和十里,这两个丫头哪里来的她心里清楚。   女婿早早送了特意培养的女使过来,表示看重自家女儿自然是好事,便是谢家不送,她以后也会跟谢家要求的,毕竟身边有了熟悉谢家的丫头,以后女儿嫁过去也更便利一些。   至于陪嫁丫头之类的,她闺女什么本事,反而不需要带人过去。   御下也是一门需要好好学习的学问,带过去的人如若是好那还好,若是一般,助力不一定有,万一有事儿反而成了女儿的拖累才是麻烦。   “回大娘子话,谢夫人和两位姑娘都非常喜欢我们三姑娘送的兔子和小狐狸,小老虎也非常得小郎君的喜欢,那只食铁兽更是让家主爱不释手。”再加上大郎君那里的两只红狐谢家正房都能开个兽园子了。   容氏还不知道自家闺女送了人家这么活物了:“是你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能送啥了吧。”还人家喜欢。   “……”沈清鸾默认了,在她看来谢家又不缺吃不缺穿,药材珠宝都不少,确实送礼也不知道送啥。   “娘,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食铁兽?”厨房那边酒菜端上桌,沈华就把主场交给了他家爹。   酒这种东西他短时间内并不想再碰了,主要是他这个人喝了酒不会断片,第二天醒来啥都记得。   他真的不想再和自家爹,连顺一起争论吃小孩能不能长生不老的问题了,还说什么韭菜味的小孩,就算他一贯厚脸皮,也撑不住。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连十八岁都没有,还在读书还要考试,大节下偶尔放纵一次还好,日常就算了。   “你妹妹送了一只食铁兽给谢家主。”容氏指了指脚边的笼子,“这会儿又捉了一只小熊崽子要送去谢家。”   沈华一眼都没有看笼子里的小熊崽子,而是瞬间站到沈清鸾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双眼诚恳的道:“妹妹,能不能给我弄一只食铁兽?”   “……这里没有。”沈清鸾摇头,“也没有合适的其他。”   这附近几百里的山林就算没有被沈天赐摸熟也差不了多少了,能拿出来的都是日常的野物,稀罕的都是有数的,沈天赐会特意给它们清理周边的威胁,好让它们更好地繁衍,在没有一定数量之前是不让动的。   “我知道这里没有食铁兽,我是说以后遇到,妹妹帮我弄一只,我想要养行不?”沈华双手合十,“二哥求你了。”   “好。”沈清鸾看着二哥立刻眉开眼笑,要不是边上有人怕不是要当场舞起来。   旁边的容氏直翻白眼,一只食铁兽罢了,没见过世面的傻儿子。   “行了,一个人美啥呢?”容氏无语,“你过来总不是就为了让你妹妹帮你捉一只食铁兽的吧。”   “哦,我有事儿。”沈华想起来堂屋找容氏的目的,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墨迹干了没多久的纸,“这两张纸给小梅花……咳咳咳,添在给苏家大郎君的回礼里。”   容氏敏锐地捕捉到自家儿子嘴里的小梅花三个字,微微皱眉,心中带着些许怪异的接过儿子手里的两张纸,然后安静了,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好才抬头:“娘不问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家,但是给出去后有什么后果,又是什么份量,你和对方之间的情谊值不值,你心里自己要想清楚。”   实在不怪容氏要多话,在她眼里这苏家大郎君和儿子的交情就算再好也是有数的,菜谱秘方都是一个家族的重中之重,绝对不能轻易与人的,他们送谢家送童家是因为两姓联姻,大家互利互惠,以后是一家人。   但是苏家再怎么样,也远远没有到那个份上。   更别说儿子拿出来的还不是什么普通的配方,而是西北最重视的茶叶。   茶叶最大的种植地一直在南方,但是最需要的却是常年肉食居多的西北地区。   在西北,茶叶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最大的原因就是茶叶运送不易,一路千里翻山越岭,茶叶松散还极容易受潮发霉,要是遇上大雨大雪,一趟茶叶说不定就血本无归。   如今她儿子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方便茶叶储存运输的方法。   薄薄两张纸说不定能在整个太元都掀起滔天巨浪,他却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地拿出来,当作回礼的一个添头。   “……呃……”沈华没有完全理解容氏的郑重,但是想来以后和苏家来往不少,有些事情还是要和掌握家里所有人情来往的当家人说清楚的。   于是容氏就见自己很严肃的说完后,自家儿子露出一个堪称谄媚的笑容凑了过来。   容氏下意识微微后仰,皱眉看着奇奇怪怪的儿子:“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幅搞怪的样子。”   “哎呀,娘你凑过来,我悄悄跟你说,这可是个惊天的秘密。”沈华对着容氏招招手。   旁边三个:倒也不必这么神秘,毕竟她们都是知道的。   容氏到底还是凑了过去,然后就见沈华在她耳边一阵嘀咕,容氏先是瞪大眼,然后是不信,最后是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家傻儿子:“人家看上你啥?”   “我好看?”沈华咧开嘴。   “我想也是,毕竟除了脸也没别的了。”容氏无情吐槽完儿子,就把兄妹俩都赶了出去,尽在这儿添乱。   沈华:我就当你夸我了!   容氏这会儿再看苏家的礼就不能这么回了,怎么着也要和谢家持平吧。   “九歌,你等会儿去交代刘嫂一声,从现在起,二郎君那儿就不要给上油炸或者重酱重辣的点心零食了,日常的饮食也减少一些重口的。”容氏有些发愁,“我们家二郎君要好好保养好了,这都还没有定亲呢,万一他那张脸出了差错,人家姑娘嫌弃了,我们家可是血本无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摇了摇手里的两张纸,然后和另外添的菜谱和配方一起放进一个雕花木盒里,既然是未来亲家也不能厚此薄彼。 第九十七章   谢忠带着苏家人来的时候是两辆马车, 走的时候是一辆马车,各家都带了半车年礼回去,特别是坐在谢忠身边的大汉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雕花盒子。   “忠爷你说这东西我带回去真的没问题?”大汉虽然觉得自己送来的年礼确实非常丰厚, 有两样都能称得上有价无市的宝贝了, 但这沈家手笔实在太大了,有些过于吓人。   “哎哟叫什么忠爷,我是哪门子的爷哟, 我长你十多岁, 不嫌弃称我一声忠哥就行。”谢忠就喜欢看人家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哎,忠哥,小弟有礼。”大汉抱着雕花盒子行了礼。   “以后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谢忠和对方笑着点头, 意思我是知道内情的人。   大汉:说好的秘密呢?怎么这么多人知道?   谢忠:不巧, 曾现场围观, 虽然后头没有人明说,但他们可以自己猜啊。   “那忠哥你说这……”大汉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雕花盒子。   “别慌啊,别慌。”谢忠老神在在,完全忘了当初他接到沈家回礼的时候,手忙脚乱去找自家大郎君禀告的样子了,“这是沈家一视同仁的意思,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是单单苏家有, 我们谢家和越城童家都有,老弟莫要慌张, 回去后跟你家少主和大郎君如实禀告就可。”   谢忠其实还挺好奇,苏家拿到的东西和他们谢家拿到的是不是一样, 不过规矩在那里, 他也不能探听这些堕了谢家的风骨, 于是好奇归好奇,但一点也没有打听的意思。   倒是后来,苏梅香决定联合童家和谢家,三家共同组一条从南到北,从北到西的茶道,童家负责源头收茶这是做熟的,谢家负责太元境内的运输贩卖,苏家则负责往关外草原西域这一片。   后来童绾也掺了一脚,不过她的目标是海外的市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关于砖茶的制作方法还在雕花盒子里,少说半个月后才能到苏家父女手里。   另外一边送走了送年礼的苏家和谢家人,容氏把丈夫拉进了房间,把二儿子和苏家的事情小声的那么一说,当然关于砖茶的制作方法也提了一下,然后隐晦的看向沈天赐:“天赐哥,我们家阿章……”   “……”沈天赐不傻不瞎,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养了个大儿子心思细密样样料事在前整一个妖孽在世,二儿子看着天真烂漫了一些,但细细一想也是处处怪异,更别说清醒过来的大闺女,一开始被她恢复神智的惊喜冲昏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闺女的异常实在太过明显,几乎到了根本无法遮掩的地步。   特别是他恢复记忆后,他曾站在整个国家的权力中心,说一句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也可以,但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大闺女不对劲儿。   同时也发现了二儿子有时候的格格不入,而一直以来,他以为最妖孽的大儿子反而成了最平平无奇的一个,不就是小小年纪心思沉了一些嘛,不就是过于聪明了一些嘛,虽然夸张了一些,但也在正常的范畴之内。   谢家的麒麟儿对比他家大儿子可一点不差,不过是他沈家也出了个麒麟儿罢了。   但二儿子和大闺女却是有很多根本解释不通,如今他当然不信二儿子看的杂书多所以能拿出各种配方菜谱这种说法,当然也不会单纯的认为大闺女如今的实力,是因为遗传自他的大力和学武天赋。   相比沈天赐,容氏其实受的冲击更大一些,因为她虽然看似和三个孩子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很多时候三个孩子都是脱离她视线的,所以在知道三个孩子都做了些什么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她认知里的三个孩子和实际的差异实在有些过大了。   如今又看到二儿子随手拿出来的东西,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憋不住了,但她也不能和别人说自己生的三个孩子奇奇怪怪吧,只能尽量表现的淡然仿佛她这个做大人的什么都知道一样。   但是事情完了,她就忍不住了,不能和别人说,总能和孩子们的爹说说吧!   结果孩子爹给她一阵沉默,容氏忍不住有些惊慌,双眼都发红了:“那,那还是我们的孩子吗?”   “当然。”沈天赐立刻安抚妻子,“瞎想什么呢,别自己吓自己,我估摸着孩子们大概是有什么奇遇机缘,只是不好明说,你看他们也没有要隐瞒我们的意思,就是没有明说。”   容氏抬眼和沈天赐四目相对,见丈夫说的信誓旦旦,再想想确实没在他们面前遮掩的三个孩子,压下了眼泪心下一松:“我好似也听过这种传说,要是明说了就会被收回神通。”   “我猜也是这个意思。”沈天赐拍了拍容氏的背脊,“孩子们有本事总是好事,你别想太多,倒是还有两个小的……”   容氏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实在是两个小的实在不像正常孩子,那些异常小时候还好说,如今都八九个月大了,还是那样,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夫妻俩没忍住齐齐叹了口气,还是沈天赐心大看得开安慰妻子道:“别想太多,以后再看,总会好的。”   容氏无奈点头。   “再不济,他们不是还有哥哥姐姐照应嘛。”沈天赐颇有些无赖的道。   “……”容氏脸皮有些发热,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在院子里从头听到尾的沈清鸾:……   默默合上话本,沈清鸾带着她的零食盒子和话本来到了三个小朋友的活动室,杨嫂正在边上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三个,见沈清鸾过来笑着道:“三姑娘来的正好,奴去给二郎君量个尺寸,过一会儿就回来。”   过冬和明年开春要去京都的衣服已经开始动手了,沈家兄弟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所以新衣服要重新量尺寸,到时候多做一些带着去了京都也方便。   “嗯,不急。”沈清鸾做到了边上,一副要帮着看孩子的样子。   杨嫂走后沈清鸾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观察龙凤胎,而是看她的话本吃她的零食,然后没一会儿小四就飞快地爬了过来,脸上带着傻笑,仰着头看着沈清鸾,准确来说是看着零食盒子。   沈清鸾低头看着哼哧哼哧攀着她的大腿膝盖,慢慢站起来的小丫头,面无表情的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原本扶着她膝盖都站得摇摇晃晃的小丫头,一个屁墩坐到铺上了褥子皮毛的地板上。   小丫头看着沈清鸾的双眼透着懵逼,但脸上依然挂着不符合神态的欢喜笑容。   小四没有放弃,再次爬了起来,然后刚站稳又被戳倒,来来回回好几次。   还是笑容满面的小四:……   小四脸上笑容不变,但在第五次被戳倒之后,利索转身往远处爬走了:零食不吃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还真躲不起,因为刚爬了两三步就被沈清鸾伸手拎了起来,然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和自家姐姐平淡的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对上了。   没一会儿沈清鸾把小四放下,杨嫂正好回来,沈清鸾带着她的话本字和零食又回了院子里,懒懒靠坐在墙边:小四肯定是奇怪的,她见过再懂事的小孩也没有这样的,然后就是小四的身上有一股很微弱的,如果不仔细留意连她都会忽略的能量波动。   这就很有意思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沈清鸾开始了玩妹妹的日常,因为她发现当她这样做的时候,那股能量的波动会相对强一些。   沈清鸾看不到,就在她头上有一块半透明的光幕,上头飘着密密麻麻么弹幕。   ——啊,主播快爬,你姐姐又来了!   ——这个主播姐姐怎么回事儿,怎么老是作弄主播?   ——主播才八个多月,这个姐姐良心不会痛吗?   ——给主播点蜡。   ——主播好可怜,给主播打赏一朵小红花。   ——小红花安抚主播幼小的心灵,希望主播不要有什么心理阴影。   ——明明被欺负了也不能哭,要一直笑着,突然觉得傻白甜好虐啊!   ——这么一说还真是,摸摸还是宝宝的主播,打赏一朵玫瑰安慰。   ——我觉得这个人设不合理,傻白甜就不能哭了吗?   ——就是,这人设也太僵硬了,直播平台搞的什么鬼?   ——也是这户人家傻,不然主播早被当作妖孽烧死了吧!   ——黑心公司,主播的人身安全就一点不关注吗?   小四:八个月了,光幕里文字的意思还是懵懵懂懂的,不过她看得懂有人送她东西,虽然说话还不利索,但她只要用脑子想就可以将自己想说的话放进光幕里。   “谢谢大家的礼物,谢谢大家。”声音和身体是匹配的,所以光幕里的声音说话虽然流利,但还是八个多月小宝宝的小奶音,于是弹幕上一大片想抢孩子和awsl。   “我是爹娘的孩子不能跟你们回家的。”小奶音还在继续,弹幕持续尖叫,一直到:主播快跑,不是快爬,你姐姐又来了!   小四一惊,回头一看差点和凑过来的沈清鸾直接贴脸了,撒开手脚就要爬,然后被拎了起来放到了肩膀上抱了出去。   一片快跑,魔鬼,主播危的弹幕中突然出现一条弹幕分外格格不入,然后渐渐弹幕的画风就彻底变了:   ——其实被姐姐玩也挺好的,毕竟要是有这样小仙女的姐姐,我肯定躺平任玩!   ——其实我更想被神仙大哥哥玩【害羞】。   ——前面的你穿条裤子吧!   ——其实我比较喜欢漂亮的大嫂。   ——我觉得二哥哥更可爱,学渣的同胞爱。   ——提醒前面一句,二哥哥已经有举人功名了,学渣只是相对而言。   ——我不听,我不听,二哥哥就是我们学渣一国的!   ——我,我好磕姐姐和姐夫,主播年纪小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直播姐姐姐夫的婚后生活。   ——没羞没臊的婚后生活吗?   ——想看+1   ——看啥,就算能播都是一堆马赛克!   ——咋了?有马赛克还不知足,你还想看高清无码的?你咋不上天啊!   ——快住嘴,主播才八个月,你们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懂不是正好?嘿嘿嘿。   ——嘿嘿嘿。   ——各位淡定,稳住车速,别直播间都给封了! 第九十八章   十二月初七到家的沈风和童绾正好赶上过腊八, 休息了一晚缓解了路上疲劳的童绾加入了家里熬腊八粥的行列,尽管在烹饪上不是很在行,但打打下手帮着尝尝味道也是非常开心的。   而准备检查一下弟弟这段时间功课的沈风, 一大早起来就从妹妹口中得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小四不对劲儿。”沈清鸾说完之后顿了顿, “小五其实也不太对但我还没弄清楚。”   沈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实在是龙凤胎太奇怪了,虽然上辈子他和幼儿时期的龙凤胎相处的时间不长, 但绝对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雪仪是一个相对正常的孩子, 但是雪见非常闹腾,不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若说雪仪的性子变扭是王妃有意为之, 那雪见真是天生的反骨, 不论怎么说都没用, 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什么不好她做什么,一头扎进去拉也拉不回来。   现在他见多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倒是觉得上辈子的雪见着实古怪,与其说愚蠢恶毒,更像是故意如此,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故意让自己声名狼藉, 故意作死。   而这辈子的雪见不但先出生了,还一天天乐呵呵的, 更是从不曾哭过。   一个孩子除了出生那天哭嚎之外,几乎不哭, 这要是正常才奇怪了。   小五也同样。   但是一开始两个都小, 除了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之外也没有其他异常, 他们倒是没有太在意。   但龙凤胎长到四个月的时候依然这样,那个时候沈风就已经开始防备了,当然两个话不会说路都不会走还在喝奶的娃娃,也不用其他防备,只不过原来他们兄妹说话不避讳两个小的,现在都会避开他们了。   “小四?”沈华在边上立刻抬起头,“什么不对劲儿,哪里有异常?我怎么没发现?小四除了一天到晚傻乐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啊……这个其实已经够奇怪了是不是?”毕竟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婴儿还能怎么表现异常?   “小四身边有个能量体。”沈清鸾嘴里的新名词让沈风挑眉,然后看向弟弟:“阿章解释一下,什么叫能量体。”   “能量体……怎么解释呢,就是能量的体量,体量是大小多少的一个相对比较大的单位,比如说我们太元对于西域藩国来说就是一个体量庞大的国家。”沈华打了个比方逐步解释。   沈风没有经过现在各种学科的学习,虽然足够聪明,但很多东西还是不能一下子就能理解,得用更通俗一点的东西来解释。   “至于能量,大概就是能对外界产生影响的,没有肉眼可见明确形态的东西,比如说雷电就是一种能量,电能。”沈华刚说到这里就被沈风抬手打断:“前后矛盾,雷电肉眼可见。”   “……”沈华张了张嘴,想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道,“我这样说吧,雷电产生的那种能点燃大火造成大破坏的电能是能量,水流冲击而下产生的力道也是能量,万物生长也有能量,小四身边有个能量体的意思,就是小四身边有一个什么存在,是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是在不断变化或者可能会产生变化的。”   “能量波动会有强弱之分。”沈清鸾点点头。   沈风沉吟了一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炁?”   “对!就是它!”刚刚还绞尽脑汁的沈华立刻击掌确认,“上辈子这个字的白话通俗解释就是能量。”   沈风点点头然后看向沈清鸾:“囡囡继续说。”   “……没了。”沈清鸾很无辜的道,“我能感觉到,但无法干涉……领域法则不允许,以后可以。”她现在的异能等级大概在五级左右,对于领域中的事物可以知道很多,但是干涉还只存在以自身为媒介的物理层面。   比如她可以借由领域让自己的力量速度成几何倍数增加,但脱离了她自己,她并不能让别人在她的领域里做出改变。   她可以抽空一定范围内的空气,使之成为真空带起到屏蔽声音的效果,但不能让领域内的声音传播方向直接改变。   领域异能在末世中一直是一个bug一样的存在,但再是bug它也是需要等级支持的,一开始的时候打辅助都会被人嫌弃没用,所以能成长起来的领域高阶异能者,要么就是独行侠,要么就是一开始身边有人带飞。   “大哥,要不要给你解释一下领域和法则?”沈华一边说一边将四个字写下来。   “统领疆域,一个范围内的掌权者或者说主宰。”沈风指着领域,然后指向法则,“律法规则秩序,囡囡是一个范围内的主宰,但是这个范围自有律法规则秩序存在,囡囡目前还不能干涉,或者说修改这种本身就存在的规则,可对?”   沈华趴在桌子上装死:莫非这就是差距?他解释一个能量体都磕绊,大哥还能给他反过来解释。   “就是这样。”沈清鸾想了想补充道,“领域是偷偷圈的原本世界的地方。”所以她要掌握的其实是修改所在世界法则秩序的力量。   沈风愣了愣:“那若是完全掌握了呢?”   “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沈清鸾想了想补上一句,“达不到的。”末世里他们曾今挖到过深埋底层的远古文明遗迹,同样的人类同样的末世,遗迹里记载的领域异能称为全系,有两个分支,一个是在领域中可以使用所有的异能,一个是在领域中禁止所有异能。   其中那个能使用全部异能的人类被称为末世之神,记载中,在他的领域中他简直就是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明,但就这样一个人,他的领域最大也只占了当时大陆的四分之一。   而她所在的时代同样的异能分阶,但是实质上的实力却差远了。   上辈子她升到最高九阶的时候,领域最大范围是方圆四千里,但这是感知,实际能真正掌控的还不到一半。   沈风第一反应居然是松口气,主要是妹妹的话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毕竟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正统儒家人。   “妹妹,我以后写一本话本,就叫【末世满级大佬在古代的成神之路】你觉得怎么样?”沈华短短时间已经满血复活。   “先把小四抱过来,我们先看看。”沈风抬手把支棱起来的弟弟按回椅子上。   “嗯。”沈清鸾本来就不在屋子里,两三步就拐到隔壁把对着自己的小四拎起来往臂弯里一放就抱了过去。   随着小四被放到书桌上,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凑到跟前,光幕里的弹幕已经疯了。   主播危不危险已经没人管,都在疯狂舔屏:哥哥姐姐一起出镜,神仙直接X3,简直颜狗的盛宴!   小四咧着嘴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看着光幕上角落不停上涨的人气还有打赏,笑容有了一些真切,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用这些东西,但是观众们告诉她,人气和打赏都关系到积分,有了积分可以和这个直播换东西的。   小四对沈华这个二哥和沈清鸾这个姐姐记忆不深,毕竟上辈子只是听说,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大哥哥是她熟悉的,尽管这些记忆是从别人那里来的。   “嘎嘎——”小四朝着沈风伸出手,因为口齿不清,哥哥叫成了小鸭子。   沈风伸出手将小四抱了起来,抱进怀里一手轻拍一手摸着她的头,突然有了想法,他想到一个试探的方法,如果答案是确定的,那么对雪见来说可能有些残忍,但流脓的伤口一定要刮干净了才会愈合。   “雪见,你知道吗?上辈子欺负你的那些人,哥哥都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怀里的小身子僵住了,小四慢慢转过身子和正侧头看她的沈风对上视线,脸上的笑容依然挂着,但是一双大眼睛已经红了。   “是你吗?雪见?你也回来了?”沈风双眸幽深紧紧盯着小四的表情。   “……”小四脸上仿若凝固的笑容就像脆弱的玻璃,卡擦卡擦裂开然后碎了一地。   “哇——”小四一双短短胖胖的小手抱住了沈风的脖子,一下子号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有大哥在,再不会让我们雪见经历这些痛苦了。”沈风眼睛也发红,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妹妹。   小小的人哭得打嗝,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占的上辈子,委屈和悲伤就难以控制的翻涌出来。   这辈子短短八个月,虽然她一直笑着,但她其实很害怕,害怕自家娘会和上辈子一样撒手人寰,害怕他们一家会一无所知的被接到京都,害怕她再来一辈子依然留下无数遗憾。   现在从自家大哥嘴里短短几个字中确认了大哥也回来之后,小四仿佛终于找了安心的地方,可以放肆宣泄两辈子的不安。   书房里的动静外头听不见,但沈华一个人就能演绎出足够精彩的表情。   神情从好奇到疑惑再到若有所以最后变为震惊,直至彻底石化。   沈清鸾则是兴致勃勃地去隔壁把小五也抱了过来,沈华一秒从石化中复活,抢过小五:“奇变偶不变?”   “呵。”小五很是高冷的别开眼。   “小五身边没有奇奇怪怪的能量体。”沈清鸾很肯定。   小五抬起眼皮看了沈清鸾一眼,停顿了一下移开。   小四不哭了,感觉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全部发泄之后,小四轻松了很多,已经很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她记得上辈子明明是哥哥来着。   三大一小团团围住桌子上的小五。   小五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   另外兄妹四个:……   小五这是摆明了:没错我是有问题,但我就是不搭理你们。   倒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而此时小四的直播间已经布满了问号。   ——有没有课代表说一下发生了什么?   ——什么上辈子,什么回来了?   ——我感觉我们主播不简单。   ——一出生就当起了人设主播能是个普通人?   ——说到人设,是不是崩了?   ——哪里崩了?那个僵硬的人设我早就看烦了,谁说傻白甜就要一直笑的?那是傻白甜吗?那就是傻吧!   ——就是就是!   ——主播的双胞胎弟弟怎么回事儿?好高冷的感觉,刚刚那个是王之蔑视吗?   ——哈哈哈哈,二哥哥被鄙视嫌弃了!   ——打赏主播,请主播以后多多直播家里的哥哥姐姐,再不然爹娘也行,再不然丫鬟小姐姐也行,那个活动室真的快看吐了。   ——打赏+1   ——打赏+10   …… 第九十九章   这一天沈家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家小四突然正常了, 不再时时刻刻都带着乐呵呵的笑容,表情变得丰富多样起来,八个多月的小团子又懂事又听话, 口齿不清含含糊糊说话的样子更是能让人心都要化了。   且小团子也一点不认生, 谁都可以抱,谁都可以陪着玩,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最黏糊的还是沈风, 这让做老爹的沈天赐嫉妒不已, 晚上睡觉了还和容氏小声嘀咕:一定是大儿子做了什么,小闺女才突然正常了,但同时也变得最依赖大儿子了。   “阿章和囡囡都更喜欢亲近老大, 现在小四也粘上了老大, 容容你说我这个老子的面子要往哪里搁?”沈天赐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你不是连皇位都要直接跳过交到老大手里了么?”容氏撑着下巴看着丈夫, “已经默认他是一家之主了,你还要摆什么谱?”尽管已经相认,但是相处模式还是没有变化。   容氏反而无法想象自己用年少时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人,不单单是习惯的问题,只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藏在心底的那个,盛世灯火阑珊下的美少年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   年少时的所有美好寄托,二十年后也就那样吧。   “那不是我现在还是一家之主嘛。”沈天赐嘟囔了一句, 又立刻开导自己,“算了, 这些孩子都不一般,大约是物以类聚。”   老父亲因为是个正常人而和孩子们格格不入。   “……这不是还有小五呢。”容氏随口建议道。   “对, 我还有小五。”沈天赐立刻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觉了。   在小五的理智日渐崩塌中, 新年悄然来临,对比去年过年,今年沈家又添了好几口人,整个家里热闹了好些。   大扫除,穿新衣,写对联,贴福字,鞭炮齐响,新春快乐!   过完年所有人都大了一岁,因为春闱二月头上就要开始,所以过了年初三沈家人就开始给两个考生收拾行李了。   同行人员也商量好了,童绾作为沈风的妻子自然要跟着一起,另外她年前安排人去京都查看的结果差不多也要出来,作为未来产业的中心,她肯定要在京都亲自坐镇的。   沈清鸾就算不要求,沈天赐夫妇也会让她跟过去,除了因为谢砚也要考试之外,作为全家武力值的巅峰必要的时候是要保护好家里人的。   另外会武的九歌和十里也跟着一起,然后带上刘嫂照顾大家的饮食就差不多了。   方麽麽和金儿虽然舍不得跟童绾分开,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次路上比较赶,她们既不像刘嫂必要带,也不比九歌十里本身会武行动方便,她们跟着一起大概率就是拖后腿的。   所以在童绾承诺等考试结束,确定了接下来几年在哪里落定了就来接她们之后,一老一少就不再多想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最小的两个,小四闹着要跟着沈风一起走还在情理之中,小五也扒着沈华不放要跟着一起走就离谱了。   小五:你们知道什么?我真是受够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还真躲不起。   沈天赐和容氏一人抱小四一人抱小五,在落霞城的北门挥别了远去的三辆马车,一直到下午连顺和雇佣的车夫才把包括雇的在内的三辆马车赶回来,顺道带回来沈家兄妹已经顺利登船的消息。   谢家可以让马车直接上去的几艘大船,这会儿还在南海那儿没有回来呢,知道过了年亲家两位郎君要北上去京都,特意留了一艘客船,就停在登霞县的码头,过年前谢忠过来送年礼的时候就送来了消息。   所以沈家不用另外再找船,到了登霞县立刻就有人过来接,帮着把行李抬上船。   沈风和沈华还在半路碰上了几个结伴同行的同窗和同年,再问过谢家管事之后,沈家兄弟俩就邀请一行人一起上船。   谢家这艘船是一艘中型船,上下两层,地方足够大,大家虽然都不是单人上路,但远称不上拖家带口。   把这些人全部都邀请上船一起走,也不会拥挤,日常热闹不少倒是真的。   其中有两个举人是带上长辈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个举人本身年纪不算小,早已娶妻生子,所以带上妻子和幼子一起同行。   这稍微年长点的女人聚在一起最喜欢什么?   做媒。   特别是看到沈家兄妹这么出色的容貌之后,那真是热情的不得了,结果老大已经成亲了,老二也看好人家了,三姑娘也订婚了,巧了她们坐的大船就是人家未婚夫家的,并且人家未婚夫也进京科考。   一众热情妇女:寂寞空虚冷。   但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等于一个菜市场,大家虽然都是江南这一片的老乡,但是江南大着呢,大家都住在不同的县城乡镇上,这不光是聊自己家那边的事情就足够大家有话聊了。   沈清鸾特别喜欢这种每日都有很多故事相伴的日子,这些婶婶嫂嫂也特别喜欢乖巧不多话总是带很多零嘴来听她们唠嗑的沈家三姑娘。   船上的日子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新鲜,但是慢慢的就有些无聊,这时候刘嫂的重要行就凸显出来了,有轻微晕船的童绾连账都不想算的日子,就指望着刘嫂的一日三餐和日常零食。   下船的时候除了沈清鸾,全船有一个算一个都胖了。   正月十三大船停泊在澜江东边的大码头,谢家船上的船长一靠码头就找了人报信,然后寻了熟悉靠谱的脚夫头子来搬运行李。   这些脚夫都有相熟的车马行,一上船问了一船人各自的需要,就让人去找人驾马车过来。   沈家兄弟和同船的众人道别留下自家的地址,约定过了十五安顿好了上门做客认门才一一告辞,跟着自家雇佣的马车离开。   车马行的人最近接的最多的人是什么人?就是来考试的学子,看他们都熟悉便给他们介绍离贡院近又清净的地方。   有的是准备短租,要是考上就留下,要是考不上就回乡三年后再来,但也有打算长租的,考不上也不回去了就在京都呆上三年,这些大部分都是家里有些钱财的。   车马行的人建议大家都租短租,等到考试完了,再搬合适的地方。   沈家这边就简单多了,宅子是早就置办好的,郊外还有一个庄子。   沈风这些人现在先要去的就是郊外的庄子,庄子上是一直有佃户在的,过年前也早就送了信过来,所以早早就打扫好了地方,他们一过去就可以安顿。   至于京都城里的宅子,则等他们今晚休息好明日再去看,到时候是直接入住还是先打扫修整一下就再看。   京都的产业昂贵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拿城郊沈家买的这个小庄子来说,这个小庄子是非常平平无奇的,即没有什么好的特产,连土地都不肥沃,就两百亩不到的土地里面还有一个什么都没有只有碎石头杂草的小山头,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就这个有钱人不屑的小庄子,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童绾置办这个庄子足足花了一千五百两,这要是放在清凉镇能买这样的十个庄子。   城里的那个宅子更是夸张,因为位于中心城区,即使相对狭小也足足花了八千两,这要是在清凉镇,八十两不能更多了。   庄子上的主体建筑是最平平无奇的砖木结构的瓦房,就是一个简单的两进院子,进了大门之后就是第一进左右四个厢房,其中一间住着帮着看门清扫的门房,穿过中间的厅堂就是第二进。   第二进有三间正屋,左右各一间厢房带一间耳房,前头一排倒座分别是东边的厨房和西边的库房。   因为信送的早所以庄子里都打扫干净了,不但柴火粮油这些都添置了,像被褥这些也都添置了一些。   刘嫂放下东西就去看了厨房,发现东西还算齐全,就从九歌手里支了钱让门房找了个旁边村子里的乡亲带着去村子里买菜了。   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家里都种着菜养着鸡鸭,就算京都这会儿还冷得很,但是谁家还没有白菜萝卜呢?不少日子好的人家还有腊肉挂着。   刘嫂收了一大堆,并且让村子里的人若是有什么新鲜的食材都可以送去庄子,这才返回,至于买的菜,村子里的人实在太热情,都用板车给她送回来了。   因为不打算长住,所以只把随身的行李拿出一些安置就可以,短短半个时辰大家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黄昏时分厨房里饭菜飘香的时候,庄子的大门被拍响,不是别人,是收到消息的谢砚坐着马车过来了。   谢砚带了几个城里酒楼的大菜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还有不醉人的香甜果酒和好几盒子的糕点零嘴。   “我听闻京都的人都喜欢这几家的东西,觉得三姑娘可能会喜欢就带过来了。”谢砚看着好几个月不见的未婚妻,浅浅笑着低声询问。   “我喜欢,你给的我都喜欢。”沈清鸾很认真的回答,倒是让谢砚微微一愣。   这几个月不见,突然之间怎么态度改变了这么多?   谢砚耳尖微微发红,避开沈家兄弟,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沈清鸾,是一支红宝点翠的簪子:“看看喜欢吗?”   “喜欢!”沈清鸾用力点头,见谢砚似乎在等待什么,眨巴了一下眼睛,把盒子递过去,“帮我插上?”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吧。   谢砚低头拿过盒子小心拿起簪子,然后插到沈清鸾的发髻上。   “好看?”沈清鸾晃了晃脑袋,一点不碍事,很好,雪松很会挑东西。   “好看,三姑娘……最好看。”最后三个字含在嘴里,但沈清鸾听的清楚,抬头拍了拍谢砚的手臂:“你也是最好看的。”   谢砚一双乌黑的眼眸都弯了起来,两人浑身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看得周围人一脸姨母笑,除了神色微微扭曲的沈华。   “二哥脸色不好,是刚下船不舒服吗?”谢砚也注意到沈华难得的安静,神色也怪异。   沈风和沈清鸾同时朝着沈华看过去。   沈华:QAQ!!!   “是,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今晚吃饱再睡一觉估计就好了。”沈华闭上眼睛。 第一百章   谢砚既然这时候过来显然是要留宿的, 也不用另外做安排,去年在沈家住着的时候就和沈华一屋住惯了,这次也直接住沈华一屋子就行。   晚饭过后谢砚被沈清鸾拉着出去溜达了一圈, 趁着这点时间, 沈风对着可能一个不小心嘴巴就会秃噜儿的沈华强调了好几遍之后,最后还总结道:“你看到囡囡对谢砚的势在必得了没有?”   “看到了。”沈华乖巧点头。   就挺奇怪,一开始明明很不在乎的, 好像突然之间就格外注意起来了。   “若是这时候这桩婚事出了什么差错, 你觉得囡囡会怎么样?”沈风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呃……”沈华脑中的第一反应,是妹妹把谢砚捆吧捆吧然后扛上远走天涯……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于是和未婚妻溜达回来的谢砚对上的就是一个格外沉默的沈华。   “你怎么了?”谢砚是真觉的沈华这个样子有些不对劲儿。   “……我在尝试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沈华有些沉重的道,“人总要学着长大, 学着接受, 学着妥协, 学着和自己和解。”   谢砚不知道沈华这突如其来的感概原因为何,但是不妨碍他赞同。   沈家二郎君,但凡熟悉的谁不知道他性子跳脱言语无忌,所思所想更是天马行空,如今到了京都,又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确实需要低调沉稳。   “你也觉得这才对,对吗?”沈华期待地看着谢砚, 得到对方点头认同,似乎松口气, 拍了拍谢砚的肩膀,“那我们就共勉吧。”   并不清楚要共勉什么的谢砚最后还是点了头。   得到他应答的沈华安心了, 钻进被窝瞬间就进入梦乡。   对于各种细节很敏锐地谢砚:……他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   另外一边确定自家二哥彻底睡死过去的沈清鸾也安心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日是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天气, 尽管京都的温度还很低,道路的两边还堆积着积雪,但这一点不阻碍这座太元首都的繁华,以及人们对马上要到来的元宵灯会的期待。   很多商家今日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店门前悬起挂绳扎灯笼了,更有大大小小的摊子摆出各种各样的灯笼,有一看就便宜粗糙的,也有十分精致的。   “都比不上小梅花送我的花灯。”沈华扫了一圈大街两边的灯笼,颇有些得意的道,“可惜这次没有带过来,等之后接爹娘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的花灯。”   “那边有一个摊子,这是卖什么吃食,像是馄饨,好多人等着一定很好吃,等安顿好了可以来吃。”没有人搭理,沈华一个人也叨叨的很高兴,“那个点心铺子是不是昨晚那个莲花酥的铺子?盒子上的名字就是这个……那是医馆吗?好大啊!那群人看着像是学子,他们在干什么?对对子吗?”   谢砚:昨晚是谁说要低调稳重的?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马车哒哒哒往前,走过繁华的大街,慢慢靠近城中心相对安静的街道,这里没有那种摆在外头的小摊子,所有的店铺统一都是装修豪华的,再不然也是清新淡雅的,总之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   也是这时候沈家这一行人注意到,现在的街道比刚才的大街突然宽阔了三倍,而大街中间是一片用雕花石板拼成的道路,所有的人和车马都走在两侧,就算有人要穿过去到对街都是用很快的速度,丝毫不敢在上头停留。   “这是只有皇亲和有爵位的贵族能跑马的直道,普通人也可以穿行,但是不能在上头长时间逗留。”谢砚对着一众人介绍。   大家都是抱着敬畏又好奇的眼神看着这条雕花的直道,只有沈华问道:“这种雕花石板是不是不如两边的路结实?”这可是那位疑似穿越同人的太元太*祖萧仪亲自设计督造的都城,沈华很难想象谁会在这么宽的一条水泥路的中间特地撬出一条石板路,“太*祖那时候盖的时候就这样的?”   “不是,这是后来方便皇室和贵族出行,也避免平民不小心冲撞才特意加上去的。”谢砚说完就见沈华扯了扯嘴角,脸上写着四个字【果然如此】。   “这,其实好事。”沈风知道弟弟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世事情况不同,这条直道确实可以减少普通民众和皇室贵族之间发生冲突的可能,很大程度上保护了站在弱势地位的普通人。   “嗯。”沈华突然就有些没精打采起来,也不再叨叨了,就这样看着街道两边来来往往的人。   终于马车拐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巷道,置办的宅子就在这条巷子里。   虽然钱是童绾出的,地契房契也是她拿的,但她还是头一次来,当然这里除了谢砚之外都是第一次来。   沈风在拐进有些熟悉的巷子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上辈子谢家所在的巷子吗?只不过后来他们父子得势之后,就另外赐了丞相府,这边的谢府就让给后来上京来的谢家族人住了。   果然,谢家和他们置办的院子就在对门,要说谢砚这个介绍人不是故意的,沈家人就没有一个信的。   谢家的宅子很大,除了临街的几家带铺子的院子,整个一片都是谢家的围墙,而对面的人家就多了一些,但看得出来原本也应该是一家的,只不过是一点点隔断出来的院子,然后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   大概是某一个大家族落魄了,最后被不肖子孙一点点卖掉的吧。   “这一片原本都是谢家的,后来对面被当时的皇室收了回去,之后由工部规整之后用于赏赐和出售,我这边早二十年也只有最后头的主院和两个花园还是我们谢家的,后来周边被我们花高价一点点买了回来。”谢砚淡淡的介绍道,对于这种世家的起起落落并没有多大的感概。   刚刚还在想不肖子孙的童绾有些不自然的一笑。   马车走过几家朱漆大门,最后停在一处并不算大的宅子面前。   这座宅子应该是从旁边的大宅里分出来不久的,而且不是从前到后全部分出来的那种,而是只分出来了前面的几进,至于后面被明显比旁边要新一些的高墙所隔断,至于旁边几家也是差不多的格局,都是边上大户人家分出来的小宅子。   这一排小宅子应该都是二进的,但是因为用外头原本的高墙重新修了大门圈了一个前院,这一排宅子就成了三进宅子,但是它和真正的三进宅子不同,它的第二进没有厢房只有一排倒座房。   开了锁推开大门,一行人走了进去,发现第一进除了一个相对荒凉的院子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的,当然了,原本这里应该就是院子的外头,是因着高墙改了大门才被弄成了前院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正宗的院门走进去后,发现地方居然还不错,虽然二进的前头没有厢房,但是倒座房这里,厨房仓库和可以当作下人卧室的小单间通铺全部都有,还都修了火炕,另外正屋有整整五间,还是纵深比较长分为明暗两间的那种房间,左右厢房也是三间正屋带两间耳房的那种。   整体类似四合院,不带上耳房和倒座房,就算明暗算一间也有整整大十一间房,要是带上四间耳房和一整排倒座房,那就要有二十多个房间了。   在京都中心位置八千两买下这么一座宅子,其实是真的很合算了。   看了房子之后留下正房不动,兄妹几个挑选了一下自己的住处。   沈风和童绾住到了东厢房的中间正屋,其中北边那一间做书房,沈华读书也到这里,所以沈华的卧房就挑了北边五间正屋最东边的那一间,沈清鸾想了想挑了最西边的那一间。   刘嫂就住厨房旁边的倒座房里,起来做饭一抬脚就到,九歌和十里则住在西厢房最北边和沈清鸾只隔一条小走廊的耳房里。   说是耳房,但其实只是比正屋稍小一点,也分前后明暗两间,里面姐妹俩做卧室,外头就是她们可以自己发挥的地方。   等到选定好房间,谢砚就让人过来帮忙先帮着把要住的房间打扫出来,同时带着刘嫂九歌出去采买购置,熟悉一下周边的店铺商家。   打扫起来难免灰尘满天飞,就算是天气冷也让人皱眉,谢砚提议自己请客为沈家兄妹接风洗尘,再带着他们逛逛四周,等到下午回来,随他们是直接住在这里还是出城回庄子都便宜。   出去逛当然好啊,沈华和沈清鸾是好奇,童绾是想亲眼看看周边的商家做些什么生意,是否有什么比较好比较特别的可以借鉴的。   和弟弟妹妹妻子比起来,沈风是真的恍若隔世,四周的景色真是熟悉又陌生。   一行人热闹的往前走着,在经过一处巷子的时候沈清鸾停下了脚步,看向巷子的深处,那里围着几个人,隐约还可以听到人的哀嚎和女人的哭泣声。   沈风和谢砚还在评估这里的环境,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会不会惹上麻烦之类的问题,沈华已经一马当先冲过去,嘴里喊着:“差爷就是这里,有人打人,看着快打死了!”   那边的人似乎被惊动了,转头就看到一群穿着虽然算不上顶好,但气度都很好,并且个顶个漂亮的年轻男女,害怕冲撞了贵人,于是立刻一哄而散,留下蜷缩在地上的男子和他身边护着他头脸狼狈哭泣的女子。   “哎,你们没事吧?要不要给你们叫大夫?”沈华上前缓声问道。   “谢谢这位小郎君,麻烦帮我们叫一下大夫,妾身谢过小郎君。”那男子似乎已经昏迷,女子虽然看着还有些害怕但是却格外坚韧,立刻低头请求并感谢沈华,一边说一边掏出钱袋,“麻烦郎君快一些,我夫君伤的有些重。”   “二郎君,小的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里我去叫人。”跟着谢砚的谢七在谢砚示意之后立刻跑出了巷子。   “今日多谢诸位姑娘郎君,不知几位府上何处,也好让妾身和夫君上门感谢。”女子拿手帕抹了抹脸,双手把两边散落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尽管跪坐着也挺直了背脊,整个人不卑不亢,显示出了相对良好的教养,“妾身家住前头龙井胡同,夫家姓章。”说完抬起头来看了过来。   双眼微微发红的女子大约二十出头一点,虽然有些狼狈,但看得出来一直以来都是衣食无忧长大的。   “章嫂子不必客气,我们就是举手之劳,倒是你们怎么回事儿?那几个是什么人?看着不像是好人,以后还会不会找你们麻烦啊?”沈华很是热情的跟人搭话。   “多谢小郎君关心,那几个人我和夫君都不认识,今日夫君陪我回娘家,只是顺路到前头的铺子里买些糕点才走的这条巷子,谁知道和这几个人迎面遇上,他们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人。”章嫂子说到这里眼睛又红了,“妾身娘家还有些人,他们将我夫君打成这样,妾身是必不会罢休的。”   “以后还是不能走这种暗巷子,很危险的。”沈华感概的道,“章嫂子以后和你夫君出门要多带些人才是。”   “小郎君说的是,妾身心里省的。”章嫂子话刚落,就有几个脚步声快步过来,大家看过去就见谢七领着两个大汉和一个药童过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专门用来抬病人的椅子。   “夫人不必担心,小子先帮你夫君看看。”药童动作利索的上前给地上的男子查看四肢然后才慢慢搬动男子,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夫人放心,你夫君并没有伤到筋骨,没有大碍,小子这就让他们将你夫君抬回医馆,大夫会再给你夫君探查仔细的。”   章嫂子立刻答应,等她夫君被抬上椅子,立刻跟上往前走,拐弯出巷子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站在原地的一行人行了礼,然后才快步追出去。   “做好事使我心情舒畅,不过这地方离主街这么近,附近住的也多是达官贵人,这随便打人想想就很诡异。”沈华觉得很奇怪,要真是意外那也太莫名其妙了。   “可能是那男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人。”谢砚觉得这个猜测应该最靠谱,“耽误了好一会儿,我们还是继续走吧,谢七你先走一步去我们定的厢房让他们上菜。”   一行人继续往前,只有沈清鸾注意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风,刚才自家大哥分明喊了名字,声音很小但是她听见了。   大哥脱口而出的名字分明是:施明珠。   沈清鸾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是谁来着?   嗯……沈清鸾想了许久,突然双眼一亮,这不就是上辈子自家大哥的后娘嘛!   可是和她猜测中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有些好奇。   沈清鸾将收敛的领域顺着对方刚才离开的地方铺出去,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出现在感知里,然后沈清鸾转头看向旁边的墙壁,视线透过墙壁往上移,最后和一座花园林子中亭子里的男子对上视线。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用一种恶意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行人,大概是没想到沈清鸾突然侧头抬眼看过来,尽管离得很远,那人还是一看见动静就匆匆离开了。   沈清鸾:发现第二个有趣的。   那就一个不少的盯着吧,以沈清鸾为中心,看不见的领域就像钟盘上的时针和分针,随着两人和中心位置沈清鸾的移动,快速移动着,但是再怎么移动也脱离不了这个钟盘。 第一零一章   一顿饭沈风表现的完全没有异常, 但是作为枕边人的童绾还是感觉的到了丈夫些许的神思不属,也不说别的只说大家一路都舟车劳顿,不定现在看不出来, 但其实身上已经有了病根, 到时候科考要折腾这么长时间,别把身体折腾坏了,于是提议返程的时候拐去医馆看看, 大家都摸个脉, 最好在跟大夫要一些滋补的药膳方子,回去让刘嫂给沈家兄弟俩好好补补,当然作为沈家未来女婿的谢砚最好也一起。   沈风想到去医馆说不定还能见到施明珠和她的前夫就没有犹豫点头了。   更何况这是妻子关心他和家里人健康的好事情, 当然要支持。   在去医馆的路上沈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想见一见施明珠, 他不清楚自己想看见什么。   回忆起上辈子的记忆已经好几年了, 家里人都好好的,心爱的姑娘也在身边,他想要做的事情也在顺利的进行,他在跟弟弟妹妹说起上辈子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世他们家不会再借助施家,不会用张弛,不会赋予信任情义,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背叛。   难道他是放不下上辈子的真相吗?   他虽然喜欢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同时也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但之前遇到的施明珠夫妇被围殴的事情确实让他忍不住探究。   上辈子是不是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那没有他们解围, 是不是施明珠的丈夫就被打死了?那是谁想要她丈夫的命?是落罪后章家被牵连的族人?是想让女儿和离归家再嫁的施家,又或者是……张弛?   一行人还没有到医馆就被小巷里的低声争执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主人公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他们见过的女子, 也就是施明珠。   来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关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得道:“大姑娘何故如此倔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今他章家这幅光景,以后可如何是好,家里郎君娘子心疼姑娘,姑娘你自己好好想想。”那婆子把一个荷包塞到施明珠手里,“今日奴就先回去了,大姑娘自己好好想想,家里郎君娘子总不会害你。”   “多谢麽麽,是我不孝让爹娘担心了。”施明珠只说自己不孝,至于对于夫家的态度显然没有丝毫改变。   “唉!”婆子哪里看不出施明珠的态度,跺了跺脚快步离开了巷子,施明珠这才看到外头一行人,别过头掩了下眼角,面带微笑上前:“让几位恩人见笑了,几位恩人这是?”   “我们昨日进京一路疲惫,所以顺路过来医馆请大夫摸个平安脉。”这次是沈风率先搭话,“至于方才之事,何来见笑之说,嫂子对丈夫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实在让人佩服。”   “恩人严重了,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今日若是夫家落难我便抛夫离开,焉知他日我不会被别人所弃?”看得出来施明珠是一个很有原则,并且心很正的人。   “章嫂子所言甚是。”沈风的眼神越发难以琢磨了,面上带着微笑,“嫂子别见外,我们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恩人之名,我兄弟姓沈,这是我未来妹夫姓谢,这是在下的妻子和妹妹。”   “章嫂子。”   “沈郎君沈娘子,沈姑娘,谢郎君妾身有礼了。”   这次是正式的互相见礼。   医馆里大夫挨个摸了脉,结果除了童绾稍稍有些体虚之外,其他人都身体倍棒,也不用特意吃药,只要好吃好喝养上几日就好了。   只是大夫若有所指的:“劳逸得当,不可日夜劳心劳力。”让童绾脸都烧了起来,沈风也有些尴尬。   “小夫妻多半不知节制,不是什么大事,好好养上几日就好了。”老大夫见多了这种,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很是控制音量,除了就在大夫身边的夫妻俩没人听到。   当然本该是这样的,但架不住,谢砚和沈华都是练家子,这点距离哪有听不到的,更别提沈清鸾这个bug存在了。   只不过大家都当没听见,免得人家小夫妻翻脸。   离开了医馆又跟着谢砚转了一家笔墨铺子这才回到家。   这时候家里已经打扫完成了,大家都觉得直接住进去也可以了,就干脆留了下来,刘嫂整治了一桌子饭菜就当暖锅饭了,另外和九歌十里捡了几盒点心零嘴当作礼物送给了巷子里的几户邻居便算做完事了。   至于办乔迁宴之类的,等到后头沈天赐夫妇上京了再办不迟。   大家吃吃喝喝结束后,谢砚抬个脚就能回家,然后洗漱完的沈风就后悔没有回庄子上了,因为他被赶到书房里去睡了。   “绾绾……”沈风抱着枕头站在房门外分外凄凉,刚想说什么房里灯就灭了。   就隔着不远的沈华悄悄扒在窗边围观,结果和转身往书房走的沈风正好对上视线。   沈风抱着枕头对着扒在窗口的弟弟和善一笑:“时间还早,阿章来书房,我们写两篇策论再睡。”   看热闹被逮个正着的沈华:QAQ!!! 第一零二章   虽然万般不愿意, 但是面对大哥关爱的笑容,沈华只好披上夹棉的厚实大氅,垂着脑袋进了书房。   好在书房也是有炕的, 不然京都这个天气放个火盆啥的也不顶多少事儿。   靠窗的是摆在一起的两张书桌, 最北边就是一张火炕,因为东厢房的火炕是连着的,所以书房这里的炕也是烧好的, 上头放着相对宽大的炕桌, 是专门用来给兄弟俩写字用的,两头都摆着箱子,里头放着被子, 要是不回房间睡, 直接拿出来一盖就完事儿了。   沈风和沈华面对面而坐, 大氅挂了起来,穿上窄袖的棉袍,兄弟俩就着屋里亮堂的油灯磨墨铺纸提笔,正写着呢,就听到外头书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书房被中间的书架分了里外间,听到声音的两人头抬起头朝着书架看过去,透过还没有摆上几本书有些空荡荡的书架,看到捧着琉璃零食大罐子的沈清鸾正抬脚轻轻掩上门, 回头和两个哥哥对上视线,抬起的脚顿了一下放下来, 腾出一只手关门。   “囡囡怎么不睡?”沈风假装没有看到自己妹妹用脚关门的事情,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 再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弟弟……糟心。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弟弟妹妹, 沈风总觉得对谢家和苏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虚感, 就像是他们沈家骗婚一样。   “我有事。”沈清鸾抱着自己的零食很利索的脱鞋,一点不见外的上炕,然后坐在炕桌和里面墙壁的中间,将零食罐子放在炕桌上,占领四分之一的地方,掀开的盖子反过来就是一个可以将手穿过把手,稳稳托住底部的盘子。   兄弟俩默契的把自己原本搁在炕桌上的书本放到了身后的柜子上,只留下各自写文章的纸和一个带小笔架的砚台,让出另外四分之一的地方让妹妹放她的盘子。   “什么事情……阿章继续写。”沈风低头提笔继续写,还不忘提醒想要去摸妹妹零食的弟弟。   “哦。”沈华遗憾的收回手,耷拉着脑袋继续提笔写。   “有意思的事情。”沈清鸾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用领域关注了施明珠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沈风自己脱口而出施明珠三个字后就反应过来,就算别人都没有听见,自家妹妹肯定是听见的,之后看她偶尔看他和施明珠颇有兴致的眼神就能确定,她确实听见了,而且也把人和事对上了,知道施明珠是谁了。   所以对于妹妹会关注施明珠,沈风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认识的男人。   沈华则还在状况外,一边写一边脑子里在翻,这个施明珠是谁?怎么挺耳熟的?   “我们在巷子里的时候,对方在另外一边的假山凉亭里越过围墙看着我们。”沈清鸾说着学当时那个男子的眼神,冰冷还带着满满的恶意,“这样看着我们。”   “我们刚进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沈华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沈风拿着毛笔的手慢慢捏紧,然后将毛笔放到架子上:“阿章说的不错,所以对方对我们这么大的恶意,定然是我们坏了他的好事……比如阻止了施明珠丈夫可能的死亡。”   “嗯,就是他让人去打人的。”沈清鸾肯定的点头,“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碰面了,他一直盯着施明珠,和那个婆子也说话了。大姑娘颇为倔强,我们会好好劝劝的,郎君和娘子的意思是让张大人您耐心等等。婆子这么说。男人说:我自然愿意等,只希望郎君和娘子别让我等太久。”   “这么说来是这个张大人觊觎□□,然后联合女子娘家让女子和离归家再嫁?女子不愿意就雇人打算打死女子丈夫,让她强行守寡再嫁?”沈华对上这种事情总是脑子转得飞快,就算他还没有把施明珠这个名字对上号,但这不妨碍已经给人安排好了最可能的剧本。   只是他自己猜测完都没忍住瞪大眼,简直不敢信有人会干出这种事情。   “应该是这样没错。”沈风连人都没有看到就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张大人就是张弛,保险起见问了一下妹妹这人的相貌特征,结果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确实是张弛。   如果按照这样推算下去,施家可能并不想和女儿撕破脸所以用的是怀柔,而张弛却不想拖太久于是直接下手让施明珠守寡归家,一开始想必施明珠情绪是很激动的,所以张弛并没有第一时间成事。   若是按照上辈子的时间来算,很快他爹就要带着龙凤胎上京了。   施家作为他爹的恩人必定会来接触,可能是施家本来就不看好张弛,又或者施家看上了他父亲的王妃之位,不想将女儿改嫁给张弛了,所以女儿要守夫孝施家就同意了,这样一来三年后他们才能把女儿嫁进王府做王妃。   若是如此张弛确实有了恨他们父子的理由。   那么王妃呢?   她又是怎么回事儿?她为什么会和张弛有奸生子,还栽到父亲头上?   这是沈风最想不通的地方,总不可能王妃嫁给父亲之后突然和张弛看对眼了吧?   “好不要脸,绝对不能让他成功。”沈华皱眉一脸恶心,“这估摸着他势力还太小,要是身份更高一些,他是不是就直接抢啊?”   沈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弟弟,没有告诉弟弟,这种事情还真不是没有……或者弟弟其实也知道,并不需要他告知。   “他让人明日怂恿章家族人去施明珠那里抢钱。”沈清鸾将一个酸甜的软糕塞进嘴里含糊地道,“我刚才去把那人的腿打折了扔了回去。”   沈风:……   “妹妹干的漂亮。”沈华放下毛笔鼓掌,见自家大哥看过来,立刻狗腿的给大哥倒杯茶,然后转头跟妹妹接续说,“这种觊觎□□到要弄死人家丈夫的人,就该直接给他咔嚓了,不然估摸着不会罢休。”   沈风接过茶碗没有喝,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张弛这个人若是上辈子这么早就开始对父亲怀恨在心,但十几年如一日跟着父亲,一步步成为父亲倚重的左右手,那可就太可怕了。   这辈子怕是还要靠过来,毕竟曾经做过父亲的亲卫,靠过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样一个人是在太辣手了,若是不用,好歹是旧人,没有理由就疏远,别的旧人怎么看?若是用,那就跟在自己身边放条毒蛇差不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开罪了他,转头就咬你一口?   “确实,要趁早解决他。”沈风想到张弛指使人想要打死施明珠的丈夫,或许可以用一用这件事情。   “我用最大恶意猜测一下这个人。”沈华难得这么讨厌一个人,“你们说若是他最后没有成功呢?是不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偷去抢,也要得到人家夫人?啊,我天,我都不想想下去了,这种人太特么恶心了,妹妹我们什么时候去把他解决了?这种人活着就是破坏社会安定和谐,怎么也是我们家的江山,我们维护清理一下这些蛀虫也是应该的,对吧?”   “我都可以。”沈清鸾无所谓的道。   “莫要胡说。”沈风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白,因为弟弟的话,他想到一个可能,一个颠覆他原本认知的一个可能,“怎么能因为这种人让妹妹沾上血腥?”   “我其实倒不是很介意。”沈清鸾没有这个讲究。   “也对。”沈华闻言点点头,“那就废了他,再打断腿,生不如死更好。”   “我都行。”沈清鸾放下手里的糖果,“不然现在就去,回来也不耽误睡觉?”   “再等等,囡囡让我想想。”沈风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让沈华和沈清鸾都奇怪的看过来,沈华有些奇怪:“大哥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阿章,你说……”沈风放下手里的茶碗,手指收紧,“如果一个女人再嫁后被人在自家里欺侮了该如何?”   “自然是找丈夫做主了。”沈华莫名其妙,“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会被欺侮,强盗吗?”   “那若是丈夫只是表面夫妻,两人关系冷淡,但欺侮她的却是丈夫的好友心腹呢?”沈风这话一落沈华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鸾却讶然的微微张开嘴。   “这,就要看娘家……”   “娘家也依附夫家。”沈风接着补充。   “这……”沈华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个时代这种情况下只有一条路能走,“自己咬牙吞下。”   “若是不小心怀了孩子呢?”沈风继续问。   沈华看自家大哥这个样子,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不太对了,更别说他一点不迟钝:“这,要么偷偷打掉,要么按给丈夫。”   “如果,如果女子发现自己深爱的前夫,是这个欺侮她的人和娘家人逼死的,等她前夫死了娘家却后悔不让她改嫁给那个欺侮她的男人,而把她嫁给更有权势的男人用来交换利益,以至于那个男人怀恨在心,借着心腹的方便摸进内院不止一次欺侮她,她却求告无门呢?”   沈华瞪大眼,猛然想起来施明珠是谁了,所以大哥这说的是上辈子的王妃?   “若是表面夫妻的丈夫登上了高位,欺侮她的人也位高权重,甚至算计着让他们的奸生子窃取丈夫家业成为最后赢家,娘家更是靠着她荣华富贵,只有她留在地狱里被反复践踏呢?”沈风闭上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手指紧攥,“阿章,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大概是带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沈华也感觉胸口有些闷,说不出的难受,张了张嘴才接着问道,“是,是在说王妃?”   “……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测……”沈风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希望这不是真的,但若非如此,一个人如何才能将自己彻底变成魔鬼?”   “她成功了?”沈清鸾犹豫了一下问道。   “成功了。”沈风点头,“所有人都陪她一起下地狱了。” 第一零三章   外头的夜已经深了, 书房里头却还是灯火通明,沉默弥漫在三兄妹之间。   “我那时候查到王妃,张弛和施家有异心的线索的时候, 我第一反应是不信的。”沈风重新端起了茶杯, “不单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站在我和爹身后,不管内外都是我们家的大助力,更是因为这个线索来的蹊跷, 太过巧合, 就像是有人特意留在那里等我发现,让我怀疑的。”   “大哥的意思是王妃特意留的线索?”沈华在郁闷和难受之后是不理解,“可那又怎么样?她做了恶就是做了恶, 不能因为她惨就理解她吧, 她黑化她还有理了?”   沈风抬眼看了一会儿忿忿不平中夹杂着纠结的弟弟, 转头看向沈清鸾:“囡囡怎么看?”   “……太弱了。”沈清鸾脸上很平静,惊讶过后就扔到了一边,“不管是爹和大哥,还是王妃,又或者张弛和施家。”   “呵呵。”沈风低声笑了一下,“说到底,权利的争夺本来就是肮脏的,不管是我们争夺皇位, 施家争夺权势,还是张弛想要谋朝篡位, 都一样,没有谁是干净的, 一样的满手鲜血, 只有输赢没有谁欠谁。囡囡说的对, 上辈子我们一家子都赔了进去,说到底是我们太弱了,而施家和张弛最后被谢相国一锅端了,同样是因为太弱了。”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弱者就是原罪。   王妃也是一样。   “我懂,我就是心里不得劲儿。”沈华没有那么大度,他本身就是三兄妹中道德感最重的,也就成了最看不开的那一个。   “阿章,这个世界和你上辈子不同,这世间大部分的女子,她们没有你大嫂和苏姑娘的坚韧和本事,也不像我们娘一样嫁人后被爹捧在手心,更没有囡囡一样凌驾一切的武力,她们从一出生就身不由己,被这世间的世俗规则捂住口鼻,被家族亲情捆绑手脚。”沈风看向抿着唇沉默不语的弟弟,“她们从来没有选择,她们的坚持和念想往往没人在乎。阿章你本该是最明白的一个,不是吗?你用你上辈子的道德来约束这辈子的人,这不公平,不管对象是谁。”   沈风若不是上辈子把童绾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放在心上,也不会真的去细究这些,他是男子,天生的既得利益者,享受着这个世间赋予男子的权利,凌驾在另一半人之上。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穿越好几年,沈华上头有宽和的父母,身边有护短的兄长,后来下头还有bug一样存在的妹妹,除了在读书上稍有挫折,几乎没有切身感受到世界改变对他的影响。   以至于遇到事情,他总是还用上辈子的眼光看待人事物。   这种情况大多时候都是偏向好的,有时候会有些小问题也无伤大雅,但既然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那么肯定有完全不同的地方,轮到这些完全不同的时候,沈华就难免会出现认知判断的错乱。   “阿章,你和囡囡不同,你以后是会和我一起治理这个天下的人,你要学会用这个世界人的眼睛去看。”沈风轻轻叹口气,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你要学会在上辈子的自己和现在这个世界之间找到平衡,否则我怕时间长了最后伤的还是你自己。”   “我知道了。”沈华呐呐应声,犹豫了一下抬起双手对沈风作了个揖,“多谢兄长教诲。”然后脑袋上挨了一下,委屈的抬头看到自家大哥瞪他:“你学的第一个平衡就是和大哥生分?”   “……我可太难了。”沈华生无可恋的翻白眼,把刚刚板起脸的沈风逗笑了,旁边的沈清鸾也扬起了眉。   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氛就恢复了一开始的轻松。   “所以,我今晚还去吗?”沈清鸾吃下最后一个芝麻糯米团子,捧起茶碗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喟叹一声,看样子是吃饱了。   “不着急,囡囡暂时帮我看着他就行了,反正是要收拾的,总要物尽其用才好。”沈风摇了摇头,“倒是幸苦囡囡了。”   “没事,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沈清鸾摆摆手,把空了的罐子盖起来,然后抱着就直接下炕,走之前还不忘道晚安。   兄弟俩和妹妹道了晚安之后,沈风回头就见弟弟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故意当看不懂他的眼神:“时间不早了,阿章快写吧,写完了我们才好安睡。”   沈华悲愤地提起笔沾了墨继续写,沈风微微一笑也提起笔低头写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沈华还在呼呼大睡,沈风和童绾就已经带上九歌十里驾了马车去了庄子上,谢砚这边也借了十三和马车一起过去,帮着把行李之类的全都搬过来。   等到沈华爬起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刘嫂,一边吃着迟到的早饭一边开口问:“大哥他们去庄子上搬行李了,那妹妹呢?”   “三姑娘和未来的三姑爷出门了,说是去什么……庆欢园看戏?”刘嫂也不知道自己复述的对不对。   “那大哥有没有交代我要做什么?”沈华桌子下的脚动了动,也很想出门,第一次来京都,怎么也应该多逛逛才对,就昨天那一路算啥呀。   “大郎君走的时候交代今日二郎君要写三篇文章,题目在桌子上摆着。”刘嫂看着沈华一秒焉掉差点笑出声来,接着道,“说是今日十五,晚一点京都有灯会,二郎君写好了,晚上好和大家一起出门参加灯会。”   “对哦,今日十五元宵节了。”沈华动作利索的把早饭干掉,捧着刘嫂端给他的点心盒子,“那刘嫂我去书房了。”   “二郎君去吧,过会儿奴给你送甜汤。”刘嫂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着应声。   “好嘞。”沈华嘴里念着灯会,脚步轻快回了书房。   另外一边到达庆欢园的谢砚和沈清鸾也坐到了楼上的单间里,下头就是宽大的戏台子,已经有青衣旦角在台上水秀翻飞腾挪转身,口中咿咿呀呀开唱了。   下头不少人坐着叫好,沈清鸾歪着头注目了下头好一会儿,才转头指着下头夸台上旦角绝美的观众问谢砚:“脸上画满了,怎么看出美貌?”   “美人在骨不在皮,脸上画满了才更能看出一个人骨相的优点,也让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眼神,手势和身段之上,美从来不单单指五官容貌。”谢砚低声解释,伸手将桌子上的糕点推给沈清鸾,“这是桂香落霜糕,你试试。”   沈清鸾低头看了一眼黄黄白白落满的白色糕点,夹起一个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有些含糊地道:“这不就是撒了桂花和白糖的白糕吗?”   “对。”谢砚垂眸笑问,“那味道如何?”   “……还行吧。”只要不是很难吃,沈清鸾对吃的并不挑剔,只要有吃的就行。   谢砚稍稍靠近了一些,低声笑着道:“那就多谢三姑娘夸奖了。”   “……”沈清鸾夹起第二块塞进嘴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峰扬起,“你做的?”   “嗯。”谢砚还记得自己一大早进厨房,把厨房里的厨娘吓得以为自己要丢了活计,就忍不住轻笑。   “哇哦。”沈清鸾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将谢砚的双手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嘴里迅速吞下第二块,“你好厉害,居然还会做点心。”对于手残的厨房废物来说,做点心实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三姑娘喜欢,我以后再学别的做给你尝尝?”谢砚慢慢收拢手指反过来把沈清鸾的双手握在手心里。   “那不行。”沈清鸾翘起手指轻轻按了按谢砚手上的一个红印子,“伤到了我不高兴。”   “……好,那我听三姑娘的,不做了。”谢砚低垂着眼眸看身边的姑娘用手指轻轻揉着他指尖的红印,还要低头吹一吹,然后歪着头观察她这一口吹过去,红印子是不是浅一些,心里一阵软软的,“三姑娘帮我吹了,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沈清鸾抬头,眼中透着不信任,这吹口气也能有用?她这个吹的人都不信!   “嗯,真的。”谢砚很认真的点头。   “……”莫非还真的有用?   沈清鸾又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那个红印子浅一点。   “三姑娘,看在我辛苦了一个早上的份上,剩下的几块也一起吃了吧。”谢砚舍不得松开未婚妻的手,但是再这样被她盯着看来看去,他是有些顶不住的。   他是正常的男子,未婚妻越来越可心,日日相处,克制自己莫要轻浮冒犯已经很不容易了。   “嗯。”沈清鸾点头,伸手去筷子,只不过刚拿起筷子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转头看坐在旁边的谢砚,然后放下筷子,重新伸手握住谢砚的手,不过这次只有一只右手,纤细葱白泛着浅红的手指,掰开比她的手大一半的修长大手,在谢砚疑惑的目光下将筷子塞进他的手心,然后下巴对着放着糕点的盘子点了点。   谢砚下意识的捏紧手里的筷子,沈清鸾伸手拍了拍谢砚的膝盖催促,还张开了嘴:“啊——”   谢砚小心翼翼的夹起自己做的白糖糕,递到沈清鸾粉色的双唇边。   “啊呜。”沈清鸾张大嘴一口包住小巧的糕点,点点头,眯起了双眼,一看就心情很好,就像一只晒着太阳啃着小鱼干的漂亮狸奴。   谢砚目光专注地看着沈清鸾,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手指轻轻揩过唇边洒落的白糖和桂花,然后受惊般快速收回的手指捏在掌心。   若非太过孟浪,他很想尝尝手指上的糖霜和桂花是什么滋味。 第一零四章   庆欢园是京都最有最大的戏园子, 东南西北四个上下两层的楼阁里各有一个戏台子,四个阁楼的中间还有一个露天的大戏台。   通常四个阁楼里唱的都是连台戏,而中间的大戏台唱的都是那些经典的选段, 坐在阁楼大堂里的就只能看见里头的戏台子, 但你要是坐在二楼就可以坐在包厢另一头的窗边看大戏台的戏。   沈清鸾和谢砚坐在南边戏阁子的二楼,张大眼看完小戏台上的女鬼那飘来飘去的步法后,就到后窗那边看大戏台子上上演的打戏, 那长长的水袖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样扔出去收回来, 甩成各种形状的圈圈,旁边还有拿着长矛兵戈的武生在那里喂招。   沈清鸾跟着大戏台边上的观众一起鼓掌,虽然没有跟着喝彩, 但看得出来她觉得很有意思。   “她的袖子好长, 都不会卷到自己身上。”沈清鸾佩服的道, 想当初刚来这个世界不习惯,不知道踩到过几次裤脚裙角,要不是手脚利索,一张脸都要给摔平了。   “这种一般都是从小就开始练的,十几年下来,才能如此灵活。”谢砚跟着沈清鸾一会儿做到这边一会儿坐到那边,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就像三姑娘练武一样, 都需要很多时间。”   “……也是。”沈清鸾琢磨着虽然她的练武和雪松想的不太一样,但她确实五六岁就开始学着躲避砍杀丧尸和变异兽变异植物了。   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 谢砚和沈清鸾同时看过去,不同的是谢砚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是示意外头的十四十五去一个人打听一下, 沈清鸾则直接穿透墙壁楼梯看到了最下面。   “回大郎君, 是三公主的人和林大将军府上的大姑娘起了冲突。”十四机灵的很,动作也快,下去一会儿就打听清楚了。   “……嗯,把帘子放下。”谢砚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十四十五马上领会意思将对着楼里小戏台的那一面帘子放了下来,两人也退进了包厢重新关上了门。   沈清鸾奇怪的看着谢砚,突然想起来,这个三公主不就是前头皇帝想给谢砚赐婚的那个公主。   “委屈三姑娘和我暂避锋芒了。”谢砚握住沈清鸾的手,温声道,“这两位性子比较要强,倒也不是怕她们,但很麻烦。”   “嗯。”沈清鸾倒是无所谓,而且刚才她看了下头两群人的对峙,“确实麻烦。”   什么性子要强,她家雪松说话真客气,那明明已经是不讲理了,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见过这样跋扈的女孩子,至于上辈子她也只是偶然间围观过,反正两辈子都还没有这个类型的姑娘舞到她面前过。   “三姑娘蕙质兰心,深明大义。”谢砚捏了捏沈清鸾的手指,低头轻笑着夸道。   沈清鸾闻言很认真的点头:“我讲道理。”   “是。三姑娘最讲道理。”谢砚也很认真的点头。   “所以跟我说说两人什么仇怨?”沈清鸾对她们本身不感兴趣,只对她们的恩怨情仇感兴趣。   未婚妻一双眼睛期盼的看着他,谢砚哪里有不乐意的,两人靠在北边窗户处,避开风口一边看着下头的大戏台一边掰扯这两个人其中的恩怨。   “林大姑娘是二公主的小姑子,二公主是太子的妹妹,皇后与贵妃,太子与三皇子,二公主与三公主,天生立场不同,利益冲突,林大将军是太子的有力后盾之一。”谢砚犹豫了一番才有些不自在地道,“她们都想同我结亲,三姑娘莫恼,我不曾有过别的心思,这两个我更是从未私下里见过。”   “哦。”沈清鸾明白了,这就是废物太子和滚刀肉三皇子的下属冲突啊。   “三姑娘恼了?”谢砚本不想说关于结亲的事情,但是京都就这么大,三姑娘早早晚晚都会遇到她们的,若是从她们口中知晓这个曲折恐怕会糟糕,还不如他自己早早说清楚来的好。   “没有。”沈清鸾摇头,给了谢砚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知道有很多人想抢你,没用的,她们抢不走的,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嗯。”谢砚懵了一下,才回过神应了一声,一贯从容的脸上带上了些许窘迫,眼中却是欢喜的,耳朵更是整个都红了。   十四十五站在角落一个抬头看着天花板,第一个低头看着地板,只当自己不存在。   一上午眼见着就要过去了,谢砚领着沈清鸾出了庆欢园,转道隔壁百戏街:“这一条街上都是卖艺的人,里头有一家祖籍北渊的厨师开的烤羊肉店,味道一点不比上次我们在北渊去吃的那家店差,他们家羊都是关外过来了,走的是我们谢家的船队。”   “烤全羊好吃!”沈清鸾去年去北渊吃的那只烤全羊真是念念不忘。   “先让十四去点单,我们一路逛过去可行?”谢砚抬手指了指宽阔的街道两边挨挨挤挤的铺子摊贩和圈起来的场地。   糖画,面人,耍猴,杂耍,斗鸡,投壶,扔靶,套圈,这不就是二哥口中的游乐园嘛!   “嗯嗯。”沈清鸾点头,出生在末世之后,末世前便捷繁华高科技的世界只在书中和沈华口中知道一些零星信息,真正的游乐园是什么样子她无法想象,但这个时代的游乐园是可以好好看一看玩一玩的。   “我要一棵雪松,能捏?”沈清鸾歪着头看向捏面人的老人家,五六十岁的老人家脸上都是风霜,但是一双手保养的非常好,一点看不出上了年纪,不但洗的干净指甲也剪的很是圆润,面团在他手里仿佛一点点成型仿若艺术品。   “能。”老人家笑着点头,选出深青色和深咖色的面团。   “雪松不是这个颜色的,更亮一些,叶子尖是白色的,树干这个颜色。”沈清鸾摇头,手指点着匣子的面团。   “玉色的树干?哪里有树是玉色的树干?”老头子觉得小姑娘瞎胡闹。   “怎么没有,我家雪松就是这样的,漂亮。”沈清鸾说完还侧头看了面带微笑的谢砚,转头对着摊主用力点头,“没错,天下第一漂亮!”   谢砚:?   “行行行,姑娘说啥样就啥样。”付钱的是大爷。   摊主立刻换了面团,开始捏松树的轮廓,沈清鸾在边上时不时还要提意见,摊主眼见着脸色发沉,谢砚从袖子里摸出一小角银子放到摊主的钱匣子里,摊主立刻喜笑颜开,马上不嫌弃沈清鸾挑剔,还主动询问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等到沈清鸾拿到符合心意的雪松就快折腾半个时辰了,之后一路的摊位都是一晃而过,毕竟烤全羊要紧,这些摊位吃完了再出来逛也可以。   对于给这位沈三姑娘点菜的规矩十四早就烂熟于心,尽管这家店主要做的就是烤羊肉,但是除了两三个招牌菜,味道比较好的小食也有不少,再加上还可以去旁边的摊位店铺点了单让人送进店里,所以谢砚和沈清鸾进了店铺隔间里,就看见一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的。   沈清鸾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看得谢砚好笑,但让他更在意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找地方好好安置好手里的雪松。   就那么喜欢这棵奇怪的雪松?   一顿饭沈清鸾在大快朵颐,谢砚陪着吃一点,更多的注意力则在那棵面人雪松身上,细细观摩记住细节。   用过满足的午饭沈清鸾被领着接着逛,玩套圈,投壶和扔靶的时候,要不是明说了不要摊主的礼物,摊主怕是直接要哭给沈清鸾看。   看到胸口碎大石的时候,沈清鸾兴致勃勃地上前帮人家抡锤子,人家摊主大汉在边上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就怕这个穿得漂亮的姑娘在自己摊子上折了手闪了腰,这他可赔不起。   看摊主极力给沈清鸾推销旁边舞大刀喷火的摊子,只求送走这尊祖宗,偏偏围观的人看这么个纤细的姑娘提大锤子还起哄鼓掌。   摊主都要围观的人吵起来,而未婚妻还提着大锤子一脸无辜,谢砚在边上看得肩膀都在抖。   十四十五在后面那叫一个一言难尽,他们承认沈三姑娘是真厉害也是长得好,但真的是一点不像普通姑娘家,怎么看他们家大郎君反而很吃这一套呢?明明自家大郎君是一个很规矩的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格外向往?   “谢大郎君?”一声带着疑惑和惊喜的声音在边上响起,谢砚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不耐烦,侧过身轻轻点了点头,“林姑娘。”连排行都不称呼,可见是非常避嫌了,就差把我们不熟写在脸上了。   但是很显然对面穿着精致带着婆子丫头和护卫的林大姑娘并没接收到这个信息,或者说下意识忽略了谢砚的疏远。   “谢大郎君怎么在这里?也是来玩的?”林大姑娘是真的很惊喜,因为谢砚真的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各种宴会游园几乎都不会参加,今年好不容易因为要参加科考来了京都也同样不出门,就算赴宴也只是那种都是学子讨论文章的聚会,别说女眷了就是没有功名的也进不去。   “陪未婚妻出门。”谢砚避开林大姑娘过于露骨的视线,转身看向放下锤子朝自己走过来的沈清鸾,脸上带上微笑:“好玩吗?”   “嗯,有趣。”沈清鸾点点头三两步上前,谢砚朝她伸手,她就很自然的伸手过去,“我刚看到那边有踩高跷,我想试试。”   “好,我们去看踩高跷。”谢砚牵起沈清鸾的手,对着林大姑娘点了点头,然后错开身直接绕过林大姑娘一行人,连一声客套话都没有说,点个头大约是最后的礼貌了。   沈清鸾点头,被牵着手和林大姑娘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双大大的猫眼微微下垂,有些居高临下的瞥了并不算矮小的林大姑娘一眼。   这个人想抢她的雪松?   太弱了,一点战斗的欲望都没有。   沈清鸾迅速把林大姑娘抛到脑后,兴奋地跟着谢砚去前头踩高跷的地方。   林大姑娘是知道谢砚订婚了,据说对方是对谢家有救命之恩的一个猎户家的女儿。   一个村姑,别说她没有把这个村姑放在心上,京都适龄的姑娘在经受住谢砚订婚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之后,几乎都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谢家这桩婚事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为了推脱三公主而已。   但是林大姑娘发现她可能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先不说这个村姑根本一点不像村姑的问题,就是谢砚对待对方的态度就非同一般,这是对待不重视,仅是借口未婚妻的态度吗?   不是的。   谢砚对于身边姑娘的欢喜和情谊没有丝毫遮掩。   林大姑娘有些像知道男神有了女朋友的迷妹,也有些像知道爱豆谈恋爱的女友粉,震惊,无措,嫉妒,愤怒,各种情绪堆叠在一起,以至于等她回神,谢砚一行人早就走远了。   “大姑娘我们现在是……”身边的丫头有些心疼自家姑娘,为自己姑娘的痴心错付不值,“不然奴找机会教训教训那个村姑?乡下地方刚来京都定然好收拾。”   “闭嘴。”林大姑娘横了丫头一眼,“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丫头委屈的闭上嘴,旁边的婆子欣慰的点头。   “梅香园的灯会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林大姑娘见丫头点头,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那我们就早点过去。”   “是。”丫头点头,心里纳闷自家大姑娘不就是早早去无聊才到这会儿逛百戏的吗? 第一零五章   正月十五元宵节, 京都取消宵禁,满城灯火满天,沿街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河边桥下, 画舫和各式河灯点缀了整个元宵夜色。   沈风和谢砚在昨日中午用饭的酒楼包了整个二楼,除了沈家兄妹几人还有谢家来京都科考的族人也都来了,还约了宗政珏和当初一起去越城迎亲的小伙伴们, 另外和沈家一起进京的考生也邀请了。   大家也不是一个人出门都带着家里的兄弟姐妹, 还有带着妻子儿女出门凑热闹的。   光是大家互相介绍见礼就花了好长时间,之后不喜欢下去人挤人的就坐在楼上,喝喝小酒看下头灯火阑珊, 喜欢热闹的就各自约好了下去走一走。   沈清鸾就很纠结, 她很想下去凑热闹, 看下头大家好像都好开心的样子,但是人真的太多了,她如今把领域极力收拢,尽量让自己的感知能力最大程度的关闭,但依然闹哄哄的,还没有到人群里就已经比白天的时候在百戏街还闹腾。   她不敢想要是真的下去了,是不是脑壳都要炸了。   但她真的好像也下去玩。   谢砚原本在远处跟其他人说话,远远看到沈清鸾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耷拉着脑袋,明明脸上也没有表情, 但就是透着一股可怜巴巴又委屈的味道,再看沈风夫妇俩正在和别人客套, 沈华早就和那几个京都贵族子弟拉着宗政珏勾肩搭背下楼了, 原本还想和这些人交流的心思也淡了。   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 今日元宵佳节,自然应该好好游玩才对。   于是谢砚三两句和身边围着的一群人结束了话题,然后拱手离开了人群,三两步来到沈清鸾身边:“三姑娘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呢?”   “想下去玩。”沈清鸾转头看向谢砚,抬着头一双猫眼期待的看着他,“但人好多,吵。”   谢砚被看得心口猛跳,垂在身边的手指收紧,还记得他们身边都是人,克制住想要伸手的冲动,轻声哄道:“那我带你去可以玩也没有那么多人的地方可好?”   “好!”沈清鸾双眼一亮,伸手就拉住了谢砚的袖子,“我们走。”   “……就我们俩人吗?”谢砚抬眼朝人群里的沈风看过去,谁知他也正好看过来,目光在自家妹妹拽人袖子的手上顿了顿就移开视线,转而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   谢砚:虽然早上他钻了个空子趁着沈风夫妇离开带着未婚妻出去玩,但是这样在人家哥哥面前单独带人出门总有种莫名心虚,明明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有过很多次单独相处了。   “还需要谁?”沈清鸾直接拽着袖子拉着人往外走,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我会保护你的!”谁也抢不走!   谢砚顺从地被拉着走,路过沈风的时候淡淡的点头,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天知道他有多心虚,特别听见沈清鸾这句会保护他的话,当真是又欢喜又尴尬,只能抬手掩唇稍稍缓解面上的燥意。   楼下大街上人很多,谢砚反手握住沈清鸾的手,挨着边上走,三两步就拐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从这里走可以穿过主街,人就会少很多。”   沈清鸾乖巧跟在谢砚身后,身边也不时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但是比起刚才挤到都快没有站立地方的主街,这条巷子简直可以称得上冷清。   “前头不远就是很多人喜欢放河灯的地方。”谢砚拉着沈清鸾没有往人多的那一片过去,而是转去了另外一边,“那边修好了河堤,放灯的人多是在那里,这边河岸高所以放灯的人比较少。”   但是这少也是相对的,不过沈清鸾对这个数量还是满意的,特别是绕着河岸的一圈小摊子真是深得她心。   先去买了一个提灯照明,然后两人从小摊子这头吃到那一头,最后再买两盏河灯,还不忘揣上一大袋子的零嘴点心。   谢砚这一路跟着沈清鸾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吃过去,哪怕大多数的时候他只是在边上看着,或者被沈清鸾投喂一两口尝尝味道,但依旧有些吃撑了。   沈清鸾从零嘴里挖出一颗糖霜山楂球递到谢砚嘴边:“消食。”   谢砚下意识的抿住山楂球,嘴唇和沈清鸾纤细嫩白的手指挨在一起,山楂球都还没有滚进嘴里,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沈清鸾完全没注意到,只是在收回手的时候不经意的按了按谢砚软软的带着微凉的唇,然后沈清鸾已经低头往自己嘴里塞山楂球了,那边谢砚整个脸都红了,回过神来抬手掩住口鼻,深呼吸了两次才放开手。   再看那个已经站到河边抬手招呼的姑娘,谢砚长长吐了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这一幕在黑夜中不甚明亮的河边其实并不显眼,但偏偏被对面一群衣着华丽,正准备上画舫的姑娘们看了个正着,低低的抽气声已经不能表达姑娘们心中的震撼。   这是那位清冷自持的谢家麒麟儿?   怕不是个假的吧!   “那里是哪里?”沈清鸾靠近了河边隐隐约约看见靠近这边的河面上有一道浮桥,桥的那头连在一座位于湖面上的类似于亭子的建筑物上,仔细浮桥并不是连着这边的,只不过河的对岸有好几艘画舫停着,所以那边的浮桥河岸的小码头断开了链接,而沈清鸾看到的是那段断开后飘到这一边比较狭窄河道的一段浮桥。   “是湖心亭,想过去看看?”谢砚看了一眼离着岸边才不到三步距离的浮桥,完全可以跳过去踩着浮桥到湖心亭。   “嗯嗯。”沈清鸾点完头就想往前扑,被谢砚抬起手臂捞住了,对上未婚妻疑惑的眼神,谢砚借着夜色胆子也大了些没有收回手臂反而顺势把人半拢进怀里:“我带三姑娘过去可行?”   “我能自己过去。”这么点距离都不用开领域给自己加buff,顺便一抬脚就过去了。   “我知道,但是我想带三姑娘过去。”谢砚这话说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颇有些不好意思。   谢砚自然知道沈清鸾的武力值绝对比他想象的更加夸张,但是作为男子,偶尔也想用行动告诉身边的姑娘,他真的一点不柔弱,他真的很想能稍稍改变一下自己在未婚妻心中的认知。   “……”沈清鸾仰着头看着耳根发红,眼神却认真看着自己的谢砚,看过的话本在脑子迅速闪过,最后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想抱抱我?”   谢砚:!!!!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   “我也想抱你!”沈清鸾就着谢砚拦着自己的胳膊,直接扑到了对方的怀里,双手一圈把人抱住,用力吸了一口气,“好香啊,我最喜欢你了!”   谢砚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只手提着大大小小三个灯笼,一只手提着一袋零食糕点,就这样被扑了个满怀。   刚刚那个瞬间极力否认的念头瞬间消失无踪。   他承认,他确实想抱抱她。 第一零六章   在武学上谢砚的天赋属实很一般, 但他在文之一道天赋异禀,以至于同样是寒窗苦读,他就要轻松很多, 再加上十岁上他彻底融合两世记忆, 之后读起书来更是犹如一朝顿悟。   而他拖到这个年纪才上京都考进士,一来是不想在谢家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踏入官场,另外一点就是若是太过年轻, 即便考上了进士短时间内也不能真的做事, 只能在翰林院熬着,熬到二十多岁大家觉得你年纪大了可靠了才会放手让你做事。   所以与其年纪小小就在朝堂里熬资历,不如趁早多花些时间安排谢家的产业。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怕独木难支, 他趁着还没有踏入官场, 先把上一辈还有些能力的族人安排到太元各地的小县城当些小官熬资历, 接着挑选族中天资聪颖的年轻人重点培养,然后带着一起进入官场。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在京都站稳脚跟,那就可以把散落在各地有资历有政绩的族人,慢慢往各大都城甚至京都里挪,最多二十年,谢家就会是一个能拿出大大小小半百官员的大族,之后这样一代一代通过科举爬上去,整个谢家就彻底完成家族转型了。   总而言之谢砚虽然看着忙碌但其实也就这几年, 早些年他的时间是很多的,那么那么多时间他用来做什么呢?   自然是用来补自己的短板:练武。   所以尽管资质所限谢砚的武功并不高, 但也绝对不弱。   于是当他抱着沈清鸾从高高的河岸一跃而出五六米,双脚踏上浮桥后, 滴水不沾三两步就踩上凉亭的台阶时, 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还引来了岸边和画舫那边的惊呼声。   “哇哦,你可真厉害。”沈清鸾夸的非常真诚,谢砚抬起手臂将提灯挂在凉亭的柱子上,低头就见眨巴着眼睛的未婚妻还赖在自己怀里,双臂圈着他的腰,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三姑娘,我帮你把点心放到桌子上可好?”谢砚摇了摇手里的大食袋。   “好啊。”沈清鸾点头,然后把脑袋往谢砚胸口上一贴,满满都是让她放松觉得安心的雪松味道,冰冰的凉凉的,又干净又清爽……   谢砚试探地往桌子那边移了一步,沈清鸾就挂着跟着移了一步。   谢砚:……虽然他也想一直被她抱着,但……   “三姑娘,先放手可好?”谢砚将手里的袋子轻轻送到桌子上,空出来的手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低声哄道,“这里人多,会被看见的。”   “可我想抱你。”沈清鸾抬起头乖巧又委屈。   “……现在还不行。”谢砚喉间动了动,“以后……当着外人也不可以。”   “我要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沈清鸾难得抿起嘴,一脸不高兴,还不忘追问,“那什么时候我才能想抱你就抱你呢?”   谢砚是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在怀里的祖宗终于松开手了,不然他怕是要出丑了。   “那要等我们成婚后。”谢砚将手里的两盏河灯也放到了桌上,在沈清鸾的注视下只能磕磕绊绊地继续说道,“在我们自己的房间……三姑娘……想怎么抱,咳咳,都可以。”   谢砚说完之后一张脸都红了,尴尬又窘迫的移开目光。   沈清鸾却突然明白了,对啊,他们结婚后就要住在一起睡在一起,然后抱在一起……   微微瞪大的猫眼看向谢砚,灼灼目光将人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那眼神让谢砚觉得自己仿佛一只烤全羊:“三,三姑娘?”   沈清鸾被这一声喊猛然惊醒,一张脸瞬间通红,下一秒双手捧住脸,低着头直直盯着凉亭的石板地面。   这辈子沈清鸾只在逛街的时候偶尔扫到过一两次,至于在家里则压根没有见过,主要是因为她对于领域掌控不利的时候,家里只有一对夫妇,那就是自家爹娘,但那时候自家娘大着肚子,生了孩子后又做了双月子,他们家爹就做了一年多的和尚。   等到后来娘恢复好了,大哥也娶了媳妇儿,沈清鸾对于领域的控制力大涨,根本不会不小心看到人家房里的私事,甚至因为五感敏锐她为了睡个好觉,通常会主动把自己屏蔽起来。   但那种私事上辈子她却见过很多,从一开始的奇怪到后头完全麻木了。   而上辈子那个世界哪里有什么夫妻的概念,大家都是今天不知明天,露水姻缘一夕贪欢才是常态。   总结起来就是她没有见过真正的夫妻在一起,自然也从来不曾把这种事情和正经的夫妻联系到一起。   所以她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她和谢砚以后也是要这样在一起的。   这,这就有些刺激了!   明明那种事情她上辈子早就不知见过多少了,这辈子偶尔在街上看到也是一略而过,根本一点触动都没有。   但是想到自己和谢砚也要这样的时候,她就有些控不住心绪。   她现在很奇怪,有些期待,还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紧张……百八十年都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沈清鸾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三姑娘怎么了?”谢砚帮沈清鸾摆好了点心,自己脸上的温度也降下来了,心绪也平整了,这才转头去看沈清鸾,结果发现对方坐在石凳上双腿缩着,垂着头,双手捧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砚一手撑着桌子弯腰低头凑过去:“三姑娘在看什么?地板上有什么吗?”   沈清鸾微微抬头挪了挪双手,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谢砚,正好和谢砚乌黑的双眼对上,立刻捂住脸低下头喉间仿佛小兽一样呜咽了一声。   “怎,怎么了?”谢砚被沈清鸾这逃避般的动作吓到了,立刻蹲到她身边微微仰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刚才我说的话冒犯到三姑娘了?我道歉好不好,三姑娘莫要生气,也别恼我。”   “不是,没有。”沈清鸾捂着脸含含糊糊地说道。   “那,那是如何了?”谢砚两辈子都没有这样心绪起伏过,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牵在身边这个姑娘的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神。   “……我是流氓!”沈清鸾放下手狠狠的说了四个字,见谢砚茫然看着自己,又捂住了脸。   “三姑娘为何要这样说自己?”谢砚是真的没有跟上沈清鸾高空翻腾一般的想法,“是因为之前说想要抱我的事情吗?那如何能算,更何况这也不是你一个想法,我亦想……抱三姑娘……”   “不是。”沈清鸾捂着脸直接扑到了谢砚怀里,把蹲着的谢砚差点撞翻在地上,好容易抱着怀里的人稳住身形,就听到怀里的人在自己耳边小声道:“我想和你……”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但是谢砚听清楚了。   温热的吐息让他半个身子都麻了,耳边和脖子更是鸡皮疙瘩林立。   谢砚缓缓侧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浑身冒着仙气的姑娘已经十六岁了,和第一次见面时稚嫩的样子完全不同,这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她从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女蜕变成体貌成熟的大姑娘。   虽然她的脸上很少有大的表情,但是她眼神灵动,心思纯净直白。   和她在一起,他永远不用担心她心口不一,她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她说喜欢就是真的喜欢,她说想他就是真的想他,认真赤诚,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这样的姑娘他如何能不放在心上,一点一滴浸润进他的整个心神,等到反应过来他心里就已经全是她了。   “我是不是流氓?”她很认真的告诉他,她对他有想法,很大胆又很理所当然的想法。   “嗯,三姑娘是流氓。”谢砚乌黑的双眼倒映着岸边的无数灯火,仿佛压抑的幽光,“三姑娘太坏了。”   “你不可以说我,我要生气了,我不高兴了!”沈清鸾瞪大眼看着谢砚,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   “好,我不说三姑娘。”谢砚抱着沈清鸾微微侧身将两人挪到了石桌的阴影处,“因为我也是流氓。”   “啊?”沈清鸾眨巴着双眼,就见黑暗中谢砚的脸靠了过来,软软的微凉的双唇压了下来,沈清鸾微微张开的嘴让对方正好长驱直入。   雪松冷清又干净的味道在周身弥漫,唇齿间是清淡的茶叶的味道,还有糖霜的甜味和山楂的微酸。   沈清鸾的后脑勺被按着,整个人都裹在谢砚的怀里,身上沾满了她最喜欢的雪松味道,她遵照自己的意思伸出双手勾住谢砚的脖子。   突然吧嗒一下的声音惊动了沈清鸾,闭着的双眼猛然睁开,眼角瞄到一块舢板从外头搭上了凉亭的台阶,原来不知何时有一艘画舫靠了过来,而他们俩都没有留心到。   沈清鸾微微退开,谢砚却不愿意放开,追着吻过来,没有吻到怀里姑娘的双唇便将吻落在她的耳边,整个脑袋都深埋在她的颈窝,双手更是搂着不肯松手。   “谢大郎君可在?”一道娇俏的声音让埋首在沈清鸾颈边的谢砚整个人一僵,似乎一下子恢复理智,马上就要抬起头来,但还没付诸行动整个人就被沈清鸾按住了,并且她宽大的袖摆将他的头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彻底清醒的谢砚: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在。”沈清鸾的声音清冷平静,“出去,立刻。”   “……”那边似乎没想到搭话的是女声,顿了顿才接口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这凉亭是你家的不成?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惦记别人的东西,真是丑陋!”沈清鸾可不是什么小白兔,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一直极力收拢的领域瞬间展开,无形的压力涌动着,无风的平静水面因为某一部分重力的改变而波澜突起,停得稳稳当当的画舫陡然摇晃起来,架起来的舢板也晃动起来,原本踩在上头想要过来凉亭的人立刻尖叫起来。   “慢慢叫,一个都不能少。”沈清鸾轻声说道,随意甩了甩袖子,破空声响起,十几米长两层高的画舫猛然一个侧身,直接翻进河里。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旁边的画舫立刻赶过来救人,岸边也引起了无数人的围观。   “三姑娘。”谢砚微微抬头看向低头看过来的沈清鸾,只见姑娘微微红肿的双唇嘟着,眼中还有委屈:“她们想抢你,你是我的。”   “嗯。”谢砚伸手把人拥进怀里,“我是三姑娘的,谁也抢不走。”   “当然。”沈清鸾的领域开着,看着河里一群弱鸡挣扎扑腾,看到人要沉下去了她还不着痕迹托上一把,然后仰着脸求夸奖,“我是好姑娘,我就是教训她们,不会要她们命的。”   “是,三姑娘是好姑娘,最是深明大义,特别讲道理。”谢砚低声一笑,把人抱起来,等两人站直了接着道,“好姑娘,我们该走了。”再待下去难免麻烦。   “好。”沈清鸾点头,还不忘把没吃的点心重新收起来,两个河灯也送进河里,谢砚刚刚取下提灯,就被抱住了腰,之后眼前一晃,两人已经换了地方。   很安静的地方,幽暗的林子没有一点人声,谢砚低头看着沈清鸾微微仰着脸,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他。   谢砚抿了抿唇,红着耳尖微微躬身低头,吻了下去。 第一零七章   沈清鸾和谢砚虽然在外头逗留了很久, 但回去的时候并不算晚,最起码沈华还没有回来,倒是画舫侧翻, 一船的贵女全都成了落汤鸡又哭又叫还被无数百姓围观的事情, 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在这热闹的元宵花灯夜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这群贵女唯二庆幸的是,这是冬日大家衣服穿的厚,虽然被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各个狼狈不已, 但到底没有谁因此失了清白, 若是换了夏日衣衫轻薄,她们未来的前程恐怕要大打折扣。   另外一个就是不幸中大幸了,这次翻船事故中所有人都落了水, 贵女们也多半都不会水, 但就算身边仆佣没有第一时间捞到人, 后面贵女们也都好好的救了上来,没有一个溺水出事的。   不少围观的民众,和听到传言的百姓都啧啧称奇。   热闹的元宵节在黎明到来之前结束,一起出来玩的,带着孩子的早早就告辞了,有女眷的也随后离开了,童绾和沈清鸾也让沈风先一步送了回去,最后只剩下除了沈风之外的一群单身汉又喝了几杯小酒, 这才互相搀扶着下了楼。   谢家这边有谢砚带着人把醉醺醺的族人塞进马车,宗政珏则负责将自己的小伙伴们一个一个安全送回家, 沈风和只是微醺的沈华并着谢砚三人缓步自己走了回去。   “大哥,春闱之后我们商量一下我和三姑娘的婚期, 你看可行?”谢砚带着沈清鸾回来后, 沈风就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着他, 让他心虚又狼狈,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忍了又忍,这会儿只有他和沈家兄弟了便斟酌着开口。   沈华本来只是有些小晕乎,走了一会儿之后早就清醒了,只不过喝了一点酒,整个人懒懒的,所以一路都没有开口,倒是沈风和谢砚酒量都浅,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酒。   这会儿一听谢砚的话,沈风还没有说什么,原本耷拉着脑袋的沈华立刻支棱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走在自家大哥身边的谢砚,那表情那神态那目光,真是极其的复杂。   终于……大舅还是插翅难飞,貌似还自己往坑里扑。   沈风侧头先看了弟弟一眼,见弟弟立刻别开头避开视线,这才转头看向谢砚脸上露出笑容:“囡囡也确实到了年纪,我以为今年上半年就很好,你觉得呢?”   “上半年?”谢砚虽然有些着急想把沈清鸾尽快娶回家,但也不想那么赶时间。   “对。若是我们过了春闱马上就会授官,到时有三个月的探亲假,正好可以把你和囡囡的婚事办妥了。”沈风倒是觉得妥帖的很,再说婚宴自有两家长辈筹办,新郎新娘只要到了时候去迎亲上花轿就行。   “大哥这是没有想过一甲之外的可能吧。”只有一甲的三位,按规矩才会直接授官,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大部分还要考庶吉士,考上了才能留在京都六部观政,没考上的就只能拿着每个月的低保薪水等空缺。   “你想过?”沈风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自然也是没有的。”谢砚也跟着微微一笑。   “……那我呢?”沈华对上两位学神瑟瑟发抖,“我可没想过一甲,能不落在三甲同进士就算我尽力最大的努力了。”   “那便考上庶吉士,争取留在六部观政。”沈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如若不然你就从头考武举吧。”   “呃……”沈华沉吟了一番之后立刻摇头,倒不是说他重文轻武什么的,而是因为皇帝自己就是将军起家,所以一方面太元军事力量雄厚,但另一方面新生代武将被压制的很厉害,几乎没啥上升的渠道,待遇嘛见仁见智,但军规军纪确实是出了名的严苛。   但是吧,军规军纪再严格,这个时代在很多方面还是不太讲究的,就比如居住环境和各种实质上的物质条件,在沈华看来都是很落后的。   这可不是上辈子,去参军那是光荣那是去报效祖国,这个时代称呼军士都是叫兵痞子的,遇到领头的比较讲规矩的,那还算好,要是那不讲究的,那就和土匪没啥区别了。   沈华对自我的认知非常明确,他既不能接受枯燥的日夜操练,也不能接受这个时代军士的普遍行事,更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军营生活。   所以走武之一道,他是真的不行,最起码在军权不在他们家手里的时候是不行的。   “我会考上的。”沈华认真的点头,至于能不能先过会试,那不用说,必须得过,毕竟再读三年他自己也受不了。   元宵节过后距离春闱会试不过二十来天了,最后一波赶来科考的学子也都陆陆续续到了京都,沈家兄弟和谢砚及谢家的学子们都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就连宗政珏也住进了对面谢家的宅子,平日除了沈谢两家之间互相走动之外,什么诗会文会宴会一概不参加,同样的沈家和谢家的女眷们也不接帖子,将低调进行到底。   终于在众多考生的日夜期盼中,时间来到了二月初八这一日,贡院大门敞开,半夜就有住的远的学子陆陆续续起来赶到贡院门口,学子们按照各个郡县排好队,有小吏拿着名录过来做初步的核对,最后拿出保书让同郡县的全部学子共同签名互相作保。   大家考上举人的时候都是一起参加过府君举办的宴席的,因为要互相作保的缘故,所以宴会上就会由府君出面让所有举人们互相留下信息并且尽量熟悉,之后还会接连举办几场文会诗会让众人参加,所以但凡一个郡县出来的学子大部分都是熟识,就算有个别和大家有些陌生,也不会发生集体错认的情况。   所以这种按照郡县划分的联名做保,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代考这种事情的发生。   签下保书之后身边的人就是自己的责任了,所以都不用军士检查,互相之间就开始监督起来,同时也会警惕别人陷害自己或者同队的人。   最后就是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门口,第一道验明户籍信息,第二道检查考篮内的考试用品,第三道脱衣验身。   过了这三道之后才能进到内门去,最后再验报一次信息,然后抽取随机号牌进场。   光是进场就要从黎明前一直进行到黄昏时分,等到入夜前贡院大门关闭,所有号房上锁,然后才由军士挨个号房发放东西,每人有两支蜡烛,考卷一份,草稿一份,都卷在油布缝制的长袋子里。   拿到试卷后第一时间检查考卷有没有错漏,之后是直接开始写还是先休息就看个人自己的选择了。   第一阶段是三天的时间,考房每天一日三餐都会发放一张烧饼和一壶清水,等到第三天午时军士会将卷子全部收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号房门就会被打开,所有学子除了不能出贡院外可以自由活动。   贡院里有好几口井提供清水,这时候学子们大部分都会过来打水回去用考房里的小炉子烧热,然后稍稍洗漱,也有时间可以烧个水熬个粥煮个姜汤之类的驱驱寒。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黄昏时分,学子们就要全部回到自己的号房,就如之前一样上锁,然后发第二场的蜡烛和试卷。   这样一连三场之后,第九天天亮就可以开始交卷离开考场了,正午前军士会将还没有交卷的试卷强行收走,并把所有剩下的学子送出贡院大门。   之后贡院还要关闭三天左右,这三天是辅考官员对所有试卷进行糊名誊抄校对,并且封存原卷和草稿的日子。   之后的十天左右的时间这些糊了名重新誊抄的卷子会交到各位陪考官,副考官手里,最后再到三位主考官手里,最终从几千学子中,选出两百至三名左右的学子授予贡士的功名。   一旦取了贡士,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区别只是排名的前后罢了。   红榜贴出来的时候,考完试睡了两天,又是看大夫又是吃补品的沈谢两家学子都已经恢复了考前的精神气,一群人坐在贡院对面的二楼包厢里等着张榜。   今日贡院对面的几家酒楼可谓是人满为患,别说下面大堂里挤满了人了,就是楼上包厢都塞满了,有认识的这时候就索性合用一个包厢了,而下头的街上更是挨挨挤挤。   有些是心急的学子和家人,有些是专门做那报喜活计的,想要抢在报喜的官差之前先一步跑到人家家里去报喜,通常第一个报喜的都能拿到最多的喜钱。   “中了中了!”谢七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脸上尽是高兴,他身后跟着十四十五两个年纪稍小的,同样满身兴奋。   “恭喜沈大郎君,头名会员。”谢七一口气没喘就开始报告第一手消息,“大郎君第二名,宗政大郎君第五名,沈二郎君第七名,大五房十七郎君第二十八名,小八房三郎君第五十六名……”跟着谢砚过来的十个谢家子弟都上了榜,只不过除了前头两个其余名次都比较靠后,但谢家十一位郎君全中就足够让整个京都都震上一震了。   谢家郎君中有两个就纯粹是来试一试运气的,本身就只有一半的概率,但不得不说,先是跟着宗政珏,后来是跟着沈风和谢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是有了质的蜕变,上榜虽是意外之喜但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候酒楼的掌柜和东家也上来了,无比热情的又是送席面又是送礼金,只求一众新鲜出炉的贡士们留下墨宝。   等拿到十几卷字画之后酒楼掌柜都快笑疯了。   他这是什么运气,文曲星一端就是一整锅,都在他家酒楼里。   他家这个包厢以后就值大价钱了,毕竟一桌十多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榜上有名,万一这里头要是再出两三名臣良相,他们家几代都不用愁了! 第一零八章   三甲红榜一共取了二百三六名贡士, 每一个都分发了两套学士服,其中包括冠帽和长靴,另每个人还有白银两百, 细棉绸纱和贡缎各一匹。   之后连着三日都由主考官, 副考官和陪考官组织的诗会文会,让这些即将进入官场的新人们展示自己,要是能被哪位大人相中收作弟子, 或者将爱女下嫁都是一段佳话。   特别是今年这一群贡士之中, 年轻的格外多,不满二十岁的都有三个,还有一对双胞胎。   恰巧沈风和沈华兄弟俩就是这唯三之二, 另外一个是排名第四的少年, 比沈家兄弟还要小上一岁, 今年才十七岁。   一群老大人坐在上头抚摸着胡子,正在感概:“真是少年天才啊!”   “确实,确实。”不少人点头称是。   “我说你们觉不觉得这对双胞胎有些面善?”突然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眯着眼睛打量沈家兄弟,“特别是这个哥哥,老夫总觉得似曾相识。”   “老尚书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眼熟。”一个五十多岁的富态中年男子也跟着道,“按理来说,这兄弟俩相貌出众,气质斐然, 若是见过绝对不可能不记得,但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说到气质, 你们看看这哥哥和这谢家的麒麟儿,是不是有些像崇怀门下的弟子?”此话一出年纪大的双眼一亮, 倒是几位年纪稍轻的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 还真像。”有人接口道, “怕不真的就是崇怀的弟子吧!”   “两位大人,这崇怀是?”   “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太元一代名相齐恒齐丞相,不就是人称崇怀先生吗?”第一个开口说沈家兄弟面善的老大人抬手指了指下头的沈风和谢砚,“喏,崇怀的弟子都是这个调调,看着一派风光霁月,其实心黑着呢。”   “老尚书你可别……”旁边有人哭笑不得。   “怎的?老夫夸他还不行吗?”老尚书年纪一大把,马上就要致仕,当年他还在翰林院带过齐恒,之前新朝安定之后就是他亲自跑去请齐恒出山的,但人家不愿意,老尚书觉得丢了面子,一直记恨到现在。   平日里也没机会,这今儿个逮着了机会还不能多说两句。   “我看着这沈家兄弟倒是不错,不瞒诸位,家中有一小女,被家中老母疼爱的娇气了些,我便寻思着寻那一户家中简单的少年俊才相配,诸位以为可妥?”户部尚书笑着说道。   “闵大人怕是不知道,这会元哥哥可是越城童家的女婿。”吏部尚书刑大人哼笑了一声,“这不巧了,算下来,还是老夫正儿八经的内侄女婿。”   众人一愣,才想起来吏部尚书的妻子可不就是越城童家的女儿,这沈风的妻子也是童家女儿,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内侄女婿。   “……看刑大人说的,老夫也就这么一说,难不成还能抢你的内侄女婿不成?”户部尚书闵大人扯了扯嘴角,心中直呼晦气,他光琢磨着这沈家和谢家订了婚事,没想到还和童家攀了亲。   “闵大人别呀,这哥哥是刑大人的内侄女婿,这不还有个弟弟呢!”有人在旁边拱火道,“这双胞胎兄弟,也不差多少了。”   “哈哈哈哈,老夫就这一说,小女年纪还小,家中老母怕是舍不得,哪里好耽误人家少年才俊嘛。”闵大人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他家的金尊玉贵养大的嫡女,下嫁的如果是沈家的长子也就罢了,次子就大可不必了,另外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些少年郎能不能在官场里走远,不说能看得百分百,但总也八*九不离十。   沈家这兄弟俩,明显是哥哥更加有能耐,弟弟稚嫩的很,一时半会儿怕是不适应这官场,能不能有以后还说不定呢。   此后数十年,闵大人只要一想到今日他自己的判断,就想给自己两耳光然后再咣咣撞大墙。   一众贡士中倒有好几个得了上头大人的亲眼收作了弟子,也促成了那么几对姻缘佳话,沈风因着吏部尚书刑大人发了话也没有谁不长眼再想着去挖墙脚,倒是沈华这里打探的人多,都一律用家中已经定亲推脱了。   至于收弟子,沈风沈华和谢砚也都以已经有了恩师推脱了。   他们三个虽然为了避嫌,但来京都这些日子已经和在三皇子府的齐恒取得了联系,虽然没有正式见面,但是书信来往已经很频繁了。   齐恒是个心思缜密行动力又很强的人,自从被沈风请出山后就一直惦记着他们过来京都,如今他不好随意出入三皇子府,但是想要收弟子的信早早就送到了沈家兄弟和谢砚的手里。   他的徒子徒孙,肯定是不能给别人捡了桃子的。   沈华:我知道,我是买二送一,那个送一。   贡士们除了最开始几天的宴会因为是上头大人举办不好推脱之外,后头就无所谓了,所以除了极少数喜爱交际的贡士,其他人都开始闭门读书,备战三月中的殿试。   三月十六是正式进宫参加殿试的日子,不过在此之前贡士们还要一起去礼部学习君臣之礼,以及宫内行走的规矩和忌讳。   沈风和谢砚都学得非常快,就连沈华也一点就通,倒是还因此得了礼部的赞赏。   毕竟要教导这么多人呢,实在是忙得厉害,若谁都像这沈家兄弟和谢郎君这般,那他们可就轻松多了。   终于在一众贡士的紧张期待中,三月十六日到了,卯时刚过就有官员陆陆续续等在宫门口,三刻准时开启宫门,官员们鱼贯而进,二百多贡士则跟着礼部的官员进宫,然后由宫侍带领这些贡士们沿着高高的宫墙,走过巷道迈上石阶踏进这次考试的地点【文昌殿】。   文昌殿位于隔壁上朝大殿的左侧,这个时节烧着地龙,让在外头被风吹得脸皮都僵掉的贡士们瞬间从冬入春。   一群人年龄跨度在将近三十岁的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安排和内侍的引导下,一一就座,两百多人安静无声。   大概一刻钟后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一众贡士纷纷站起跪拜行礼。   六十不到的皇帝身材高大腰板挺直,要是没人说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对比一下后头差不多岁数的几个大臣,就跟两代人差不多。   “免礼平身。”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中气十足,站在上头一双微微狭长的眼眸微垂将两百多贡士扫视了一圈,重点关注了一波坐在前头三排的年轻学子。   学子们不敢抬眼看皇帝,但是皇帝却能把下头的学子们看得一清二楚,看到这么多年轻的面孔心中却是高兴:“都坐下吧。”说完等学子们谢了恩就示意礼部官员开始。   试题是皇帝亲自出的,再由安排了人现场誊抄校对,然后一一发放到贡士们的手中,草稿笔墨也都是现成的,拿到卷子后不少人还没开始考就已经有些紧张了。   反倒是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十个人大多数都很稳得住,尤其最前头的沈风和只落后半个桌位的谢砚,以及另外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是这次贡士的第三名。   礼部特意安排沈华这个双胞胎就坐在沈风的后面,皇帝本来就听说前十名里有一对双胞胎,这一下子就看到前后两个长得九分神似的少年端坐一处提笔写作文章,在加上旁边这个差点成了他女婿的谢家小子……虽然依旧对谢家小子有点意见,对和谢家结亲的这个沈家也没啥好感,但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讨人喜欢。   这虽然不能当女婿,但都是他未来的栋梁之才,大面上公私还是很拎得清的皇帝点了点头,就是:这双胞胎怎么看着挺面善的?   贡士第三名:终究是我不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帝和大部分的大臣都已经离开了,一直到将近午时皇帝和大臣们才再次过来,这时候交卷的都开始陆陆续续交卷了。   交了卷子的贡士们被领到偏殿里,那里已经摆好了皇帝赐下的席面,等到饥肠辘辘的贡士们吃饱了,一人捧着一个盒子排队出了宫门。   沈家谢家的马车早早等在了宫门对面的空地上,沈风和谢砚对盒子并没有什么兴趣,沈华也很好奇,刚才捧了一路还挺有分量的,打开一看是文房四宝一套,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一块,另有一柄质量算是上乘的玉如意。   “这都一样吗?”沈华这样问着打开了沈风和谢砚的盒子。   可以看出来这两人的东西虽然也是这几样但明显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啧。”沈华撇了撇嘴,放好盒子,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然后就听讨论殿试题目的沈风和谢砚转头看向他。   沈华认命的把自己写的默背出来,得到两人赞同的点头之后,才松口气。   今日的题目要求的是一道大题,字数在一千左右,主要问题的意思是询问天灾人祸,包括洪水干旱瘟疫等等。   沈风和谢砚两人不管是人工防御还是天灾后的善后都考虑的全面,只不过篇幅有限,所以两人写的时候侧重点不同。   沈华在人事上头写的比较少,他主要写的是天灾人祸的形成,以及如何避免这种形成,到后面一些相对有效的应对方法,前头写得非常好,但后头就有些过于理想化,显得略微不切实际。   沈华:自己做不到,就说人家理想化,别给无能找借口! 第一零九章   殿试是皇帝出题, 皇帝点一甲,但一开始评考卷和排名的是朝中一众大臣。   而且殿试是不糊名的,所以字写得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评判标准, 只不过能考到殿试的, 哪怕最后落到了三甲里,那也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没有哪一个不是写得一手好字。   考官们在看卷子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收获小惊喜。   “陛下这是臣等选出的前三和前十名, 请陛下御笔亲点一甲。”一般而言皇帝都不会驳斥下头大臣们排出来的名次, 这次也一样,只是也有些许不同,因为有两份是放在一起的, “这是沈风和谢砚的卷子, 臣等在评议排名之时是五五之数, 只能请陛下决断了。”   意思是我们讨论过了,互相就差打起来了,但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陛下你自己看着点吧。   皇帝把两份卷子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点头,这两份卷子侧重点不同但写的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要是和在一起就是一份非常详细完整,立刻就能直接拿来用的天灾人祸的治理善后方案。   最妙的是, 这两张卷子的字里行间都兼顾到了如今太元的国力,所有办法都是缓缓推进, 分几步走,可以说思虑的非常周到, 不像下头沈华的那一份, 前头写得头头是道, 后头的解决办法却过于激进和想当然。   但不得不说沈华这一份解决方案直指根本,若是缓缓推进绝对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所以也被放到了前四名里。   皇帝想了想:“这谢家麒麟儿美名在外,朕看着也确实是姿容出众,便点做探花吧,这沈家双胞胎哥哥状元,弟弟榜眼也是一段佳话。”绝对不承认不待见谢砚,也不承认是因为沈家兄弟是同姓有那么点子天然的好感。   下头的大臣:沈家兄弟长得可也不差,陛下你怎么没把沈风拉下来当探花呢?   都是借口!   大臣们懂,但大臣们不说,都知道皇帝憋着气总要让他出的,这种合情合理的小私心已经非常克制了。   要是换了他们家闺女被这么嫌弃,这卷子怕是能直接给扔出去!   三月二十贡士们再次进宫,再大殿内,皇帝和百官之下听赐封。   赦:正元二十一年科考殿试禹南才子沈风高中一甲第一名状元,进士及第,赐正六品翰林编修。   赦:正元二十一年科考殿试禹南才子沈华高中一甲第二名榜眼,进士及第,赐从六品翰林修撰。   赦:正元二十一年科考殿试北渊才子谢砚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进士及第,赐从六品翰林修撰。   除了一甲前三名每人一张圣旨之外,后头二甲八十人共用一张,最后面三甲一百多人共用一张。   不过二甲这边的进士出身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二甲第一名虽然和下头共用圣旨,但人家也是有单独的【赦】,还有一个正七品的翰林编读,其他人则是连在一起的。   至于三甲同进士出身就更显的简单一点。   状元是沈风大家心里其实是有点底的,毕竟人家之前还是会元,这一波虽然考得断断续续,也是实打实的六元及第了,只要皇帝大臣们没有毛病,都愿意出这个六元及第的佳话。   但为啥沈华在前,谢砚在后?   谢砚若不是前头会试落在第二名,六元及第的是谁还真不一定呢!   沈华前头会试才排第七,这一下子跳到第二,这又不是什么下头考秀才,能过会试的人,特别是前十名,实力是非常接近的,但同样的想要超越前头也是非常难得,更别说从后头直接跳到前头了。   众人都心有疑虑,但谁也不是傻子会跳出来质疑。   但最惊讶的其实是沈华:莫非皇帝认出他们兄弟了,所以在那儿给自家脸上贴金呢?但看着也不像啊!   沈风和谢砚倒是一派淡然,他们私下里早就猜测过这种可能,甚至都想过,万一皇帝老年痴呆,一个脑抽要泄私愤,说不定能把谢砚扔到二甲里,至于三甲是肯定不可能的,再抽也不能到那份上。   皇帝的为人性格,不管沈风还是谢砚都很了解。   果然事情的结果不出他们所料。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登科新进士,骑马游*街。   每三年一次的盛事,那叫一个人闹非凡,万人空巷。   特别是皇榜张贴出来后,一看三甲都是二十左右的少年郎,那简直就是大轰动了。   沈清鸾远远就看清了皇榜上的名次,在看到自己二哥在谢砚前头的时候,还有些不信:“这是给皇帝下药了吧!”   “什么?”新出炉的状元夫人童绾脸上挂着笑,和沈清鸾两人靠在街边的酒楼,就等着新科进士们打马过来,听到前头一阵又一阵的高声呼喊,有些焦急的探身看过去,压根没有仔细听清身边的人说什么。   “没。”沈清鸾摸了摸下巴,据说这个皇帝爷爷是武将出身,功夫应该是不错的,以后应当有机会好好切磋切磋。   脑子不是很好,就不知道身手到底怎么样。   这一届的进士们不得不说质量那是非常高的,年轻的人占了大多数不说,相貌优越的更是居多,特别是打头的一甲三个,简直让京都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瞬间沸腾。   堪称颜狗的盛宴。   所以一路手帕荷包香囊那是跟下雨一样,砸的那叫一个疯狂,沈风和谢砚都有功夫在身也难免狼狈,只能顾着自己的脸不要被砸中,至于身上那就尽量躲着,差点都要维持不住仪态,这时候反而是沈华更加悠闲一点。   主要是他并没有那么在意仪态,一路上笑得开怀,人也调皮得很,抬起手袖子甩得飞起,转头就把袖子里裹到的荷包香囊全部兜头朝着身后二甲三甲的大队人马抛过去,那一手别说两边砸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就是牵马和在边上护卫的禁军护卫都忍不住侧目。   怀疑是不是这榜眼是从武举场上直接跑过来的,不然这身手为实有些夸张了。   毕竟用文武双全不是没有真材实料的,但真的很少,一般用这个词用来称赞别人的时候都带着很大的水分的。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能在这种重大场合护卫一甲三位文曲星的禁卫,别的不说,本事绝对是杠杠的,随便挑出一个都不是什么花架子,绝对能打,还多半是见过血的。   一开始看见状元和探花动作利索躲避还能维持仪态就很惊讶了:哟,还是两个练家子啊,厉害啊,文武双全啊!   结果转头就看见这位一甲榜眼的骚操作,这几乎能和他们并驾齐驱的身手,就有些过于名副其实了。   要知道人的经历都是有限的,他们是夏练三伏,冬练九寒才有现在的身手,但是人家居然还有时间读书考进士,还能考个一甲第二名?   就离谱!   而没一会儿边上的谢砚和沈风看到了沈华的操作,两人几乎同时眉峰一扬,一下子就get到了新技能,只不过这两人没有沈华这么调皮只是把东西往下头扔,没有直接砸到后面。   被砸的格外狼狈的纯书生们:谢谢你们啊!   “来了来了!”   “啊!”   进士们的队伍拐到这条道上的时候,整条街道都瞬间沸腾起来。   “状元郎看过来!”   “探花郎看过来!”   “榜眼看过来呀!”   “都看过来。”最后头一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转头想看看谁家姑娘这么贪心。   沈清鸾面无表情的抛了抛手里的荷包,完全看不出来那句【都看过来】是她喊的。   倒是边上的童绾被一瞬间聚焦过来的眼光看得脸发红。   “过来了。”沈清鸾提醒身边的大嫂。   “哦哦哦。”童绾也顾不得那些眼光了,专注看着远远过来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沈风。   双手交握成拳抵在胸前,整个人激动异常一双眼睛能闪瞎人的眼睛:“夫君当真是谪仙下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美优雅又温和的男子,还是我的夫君,我上辈子,不对,我定然是做了十世好事才能得到如此金玉良缘,夫君一定是神仙,夫君天下第一!”   童绾看着一点点靠近的队伍,一双眼睛定在沈风的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嘴巴里嘀嘀咕咕,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不,我家雪松最漂亮!”沈清鸾承认自家大哥确实难有人可以匹敌,但是她家雪松依然是第一,绝对能力压大哥,不接受反驳。   但奈何她家大嫂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沈清鸾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正花痴的大嫂和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大哥谢砚他们,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张开口,明明不是很响亮的声音却绝对穿透周边的一切喧哗:“大哥,大嫂说她心悦你!”   整个街道的声音就像被突然卡断了一样,所有人都刷的一下看了过来。   沈清鸾依然从容淡定的倚在窗边,旁边的童绾慢了几个节拍才反应过来,猛然转头看向沈清鸾,然后再看下下头面色惊讶的沈风,一张脸瞬间爆红,只差整个人冒烟了,偏偏旁边的沈华反应快,双手围在嘴边朝这边喊道:“大嫂,大哥说他也心悦你!”   沈风难得窘迫的红了脸,然后抬头朝着童绾笑了笑,童绾……童绾没出息,手里的荷包往下一扔,直接蹲下捧着脸缩成一团。   倒是沈清鸾将手里的荷包往前一扔,童绾的荷包就被二次击打砸进了沈风的怀里,而她扔出去的那个很顺利的扔到了谢砚的怀里。   谢砚拿着荷包对沈清鸾扬起笑容,沈清鸾朝他点了点头。   “妹妹,你自己不说点啥?”沈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沈风这个前车之鉴在前,再想到未婚妻那完全不会拐弯的说话方式,谢砚顿时整个人都僵了,既紧张窘迫又欢喜期待。   沈清鸾闻言微微抬了抬下巴,用和她带着仙气的长相完全不符的声音平静威胁道:“谢砚是我的,谁敢抢,腿打断!” 第一一零章   谁家姑娘这么彪悍?   哦, 是状元郎和榜眼家的妹妹,是探花郎的未婚妻!   谢砚不是第一次听见沈清鸾对他宣誓所有权,每一次听到心里都软的厉害, 这一次更是如此, 脸上的笑都忍不住,抬起手抵唇清了清喉咙,然后仰起头看向依然靠在窗边, 目光毫无闪躲看着自己的姑娘。   这是他的姑娘啊……   谢砚一双乌黑的眼眸满含情谊, 就如同神明突然沾染了凡尘,温和平静的目光不再看向所有人,而是从此以后只纠缠在一个人身上:“恩, 我是三姑娘的, 谁也抢不走。”   声音不高, 但是作为回应却让很多人都听在耳朵里。   “哦哦哦——”沈华嘴里起哄还要抬起双手鼓掌,看着两旁还呆楞的人群笑着大声道,“傻愣着干什么,情深意重就要说出口,山盟海誓就该所有人一同见证,人不轻狂枉少年,犹犹豫豫只会错过遗憾,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人生短短几十载犹如白驹过隙, 我们是要平庸一生还是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   沈风和谢砚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最后一句话突然换了语气的沈华。   沈华说到这里仿佛回到了高三的誓师大会, 整个人都从马上站了起来, 转过身对着身后两百多的进士道:“诸位同榜兄弟, 我们今日踏马长街因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太元数万万读书人中万里挑一的天纵之才,上天注定我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盛世来临,我等英才该如何?”   “做出一番事业!”也不知道谁跟着热血激动吼了出来。   “没错!”沈华稳稳站在马背上一手握拳高声道,“我们要做出一番事业,功名利禄只是当下的苟且,流芳百世才是我等当世英才该有的追求,我们应该让后世子孙都记住我们的名字和功绩,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对不对?”   “对!”这一次不是一个人回应而是好多人跟着回应。   “路在脚下,今日起始,诸位同榜兄弟们,来日朝堂便是我们的天下,我与诸君共勉!”沈华双手抱拳。   “与君共勉!”   “与诸君共勉!”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沈华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力量,他身上有着一股绝对安定自信的感觉,同样的话换个人说就没有这种感染力,他只要一本正经开口说话,别人就会忍不住相信他,仿佛透过他的话语和神态就能看到一个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   有人的容貌,有人的歌声,也有人开口说话,就是一副浩浩荡荡几千年沉浮的气魄和盛世长安。   沈风和谢砚对视一眼,齐齐抬手和身手的进士们拱手:“与君共勉!”   别说进士队伍被沈风的话说得热血沸腾,就连大街两边的人都被说的激动起来,也不知道谁率先鼓起掌喊道:“说得好!”然后就是一大片掌声跟上。   沈华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抱拳对着两边街上的人的行礼,嘴里还不忘做总结陈词:“我辈定不负祖国和人民的期望,为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奋斗终生!”   “定不负所望!”后头的进士们立刻热血的跟上。   从头看到尾的沈清鸾:等等,一开始不是要祝福她和雪松的吗?   游*街之后还有鹿鸣宴,一甲的风头都在榜眼的身上,特别是御史台和鸿禄寺的大人们都对沈华另眼相看。   沈风和谢砚倒是安之若素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情说笑,这样宠辱不惊的样子倒也让很多大人心中点头。   “二哥当真是大才。”这张嘴一开口就能煽动人心,仿佛战国时代的那些纵横家一般,但又不一样,纵横家一般是通过分析利弊,鼓动野心才到达自己的目的,但是沈华不是,他就是单纯的……画饼。   “阿章总能找到最合适的话。”能和谢七连顺谢忠一起唠嗑,和谢家姐妹也能说到一起,现在这些进士们也同样如此。   沈风突然觉得被齐丞相调*教过的三皇子说起话来,和阿章某些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   ……血脉的力量真是神奇。   “确实。”谢砚话还没有落,那便沈华已经拍着进士中年纪最小的那位道:“你知道国家的未来是什么?就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少年强则国强!现在前辈顶天立地,以后就是我们接过重担为未来的少年们支撑一个太平盛世。时光一去不回头,未来道阻且长,但该闯就闯,以后老了才不会后悔,莫负青春年少,来,干!”   “多谢沈家二哥,一语惊醒梦中人,干!”少年郎双眼发亮跟着举杯。   “……二哥是不是在怂恿别人干什么?”谢砚看十七岁的少年郎被说的热血沸腾,有种不好的预感,沈风倒只是笑了笑。   果然第二日就听到消息,这一科进士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跑去隔壁考武举,结果被揍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回家了,从此再不说要去驰骋疆场闯荡江湖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谢砚沈风和沈华都在一起,见沈华脸上也是一脸惊讶,谢砚笑着问道:“二哥没有料到?”   “我以为他那个花架子怎么的也应该能撑到第二关的,没想到第一关就刷下来了。”沈华啧啧啧两声,“看来这一届武举好苗子不少啊。”   “确实,很是不少。”沈风点头,低头整理一叠地契房契,“可惜了。”   “啊?可惜什么?”沈华凑过去,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大哥你要开武馆?”   “是我们爹要开。”沈风微微一笑,收起放好,抬头看向谢砚,“明日我们去翰林院报道之后就可以回家探亲了。”   “我会尽快赶回北渊,然后上门请期。”谢砚说到这里抿了抿唇,“之后可能没有时间再上门了,我能去看看三姑娘吗?”   “去去去,说得我们敢拦你一样!”沈华翻了白眼,“你打开门,我妹八成就在门口等着了。”   谢砚有些不自在的对着兄弟俩点了点头,打开门,果然看到沈清鸾就在三步外等着他,见他开门立刻朝他走来。   探亲假果然有整整三个月,因为有大运河的关系,算上来回需要的时间,在家里至少能呆两个月,办一场婚礼时间足够了。   京都还流传着进士们打马游*街那一日热血的盛况,榜眼那一番极具感染力的话还在流传,沈家和谢家已经一南一北踏上了回家的大船,宗政珏也跟着谢砚一船回去但是他还要留下来考庶吉士,所以趁着人没走一本正经磨了谢砚三天才让他松口,这回回去之后也让他家派人上门请期。   宗政珏的意思是自己考完庶吉士就北上成婚,但谢砚觉得太仓促了,而且家里一下子办两场婚礼也太繁忙。   “谢兄,事实上我比你还大一岁。”不过是大舅哥叫你一声兄长,你就真当自己年纪大了?你马上娶媳妇了,我大一岁反而干看着?   你踏马游*街沈家三姑娘当众放话不允许别人抢你,我未婚妻隔着千里。   “那这样,你和大妹的婚事就在京都办吧。”谢砚看未来妹夫实在可怜,也不能老欺负老实人,于是建议道,“你这次回去上我们家请期,之后也不用再北上迎亲,直接到京都谢家宅子迎亲就是了,我探亲假回来正好将大妹一起带上京,你看可行?”   “那婚期?”宗政珏很执着。   “那必须下半年,等天气凉爽一些,你也不想大妹大热天那么辛苦对吗?”谢砚一句话宗政珏直接不说话了,到底还是心疼未婚妻劳累,于是点点头,算是达成协议了。   这样先把新娘子接到夫家附近过段日子在成婚的例子比比皆是,到时候娘家愿意送嫁那天办宴席就那天办,不愿意就等到请期请到的正日子再办也是可以的。   甚至等到下半年让谢家主夫妇上京来给女儿送嫁也是可以的,到时候祖宅那里办一场宴席,等谢家夫妇上京了,在京都再办一场也可以。   等到此次科举的余波过去了,武举那边却出了大问题。   居然是中举的武进士里大部分居然都服了禁*药,皇帝大怒下令彻查的同时,凡是查到服用禁*药的武进士都取消了进士功名,并且暂时不允许离开京都,要等到事情查清楚尘埃落定再讨论怎么处置他们。   所谓穷文富武,但凡在武之一道上有造诣的,就没有真的贫困之家,但是富户和富户之间也是有壁的,大部分人的家世即使在当地还算上乘但是到了京都就完全不够看了。   京都居大不易,虽然没有把他们关起来,但是不让他们出京都,这短时间内生活还能过得去,但时间长了怕是吃饭都成问题。   就在一众武举人因为被夺了进士功名愤怒,为未来生活焦躁不安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一家位于京都近郊的一座武馆。   这座武馆很奇怪,人家进武馆学武都是要交钱,它不是,它只要学成后的一纸雇佣契约,就可以在武馆里包吃包住,只不过你在武馆里吃住多久离开的时候就要和武馆签多久的雇佣契书。   当然人家武馆也承诺,绝对不会让他们去干违法违反道义的事情。   一众武举人:还有这好事?   此刻往南的船上,沈家兄妹也在说这件事情:“上辈子的时候也发生了这件事情,不过那时候爹已经进京,这些武举人们就求到爹面前,后来基本都投靠了我们。”   “哦哦哦。”沈华明白武馆的作用了,要是以后他们家爹爹额身份暴露,这些武举人知道自己受过熙隆太子的指点,还不要疯!   兄弟俩说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没精打采的沈清鸾,对视了一眼,沈风转身回了自己的舱房:原来说好在上京的路上就告诉妻子自己的身份,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就拖到现在,若是不趁着这次路上说清楚等回了家人多嘴杂,反而麻烦。   沈华和沈清鸾一样趴在船舷上:“我想小梅花。”   “我想雪松。”   兄妹俩同时叹息。 第一一一章   四月十二沈家兄妹一行人回到了清凉镇, 两座高大的进士牌坊矗立在镇门口,一左一右让让很远就能看到,并且这两座进士牌坊还和普通的不一样, 左边用红色写着状元及第, 右边则写着榜眼及第。   沈风和沈华才刚在登霞县的码头上岸,就已经有人把人出来了,一瞬间码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还是县太爷反应快, 带着衙役和谢家来接人的护卫们一起给沈家一行开路。   “状元郎和榜眼回乡了!”道路两边的人都探着脑袋伸长脖子看看兄弟俩长什么模样。   沈风和沈华直接站在马车的车辕上,一人一边对着两边父老乡亲拱手行礼,伴着一路赞美欢呼连歇都没有歇一下直接出了县城前往落霞城。   沈家兄弟就怕在落霞城也被堵上, 压根没有进城直接从北门处拐过去顺着东边的官道, 一路向南直奔清凉镇。   好在他们是一大早靠的岸, 所以路上虽有耽搁,但黄昏时分也终于到了清凉镇的镇门口。   然后就看到了两座已经完工的高大牌坊。   沈风感概一句乡亲们热情,这传来消息估计不过半个月,就把两座牌坊建好了,怕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事实上还真是,二月底兄弟俩会考上榜之后,镇长就张罗着备齐了石料,雕刻之类的也是把能做好的都做好了, 等到兄弟俩一个状元一个榜眼的喜讯传回来的时候,镇长一把年纪了带着整个镇子上的汉子给打了鸡血一样, 硬生生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把两座牌坊建了起来。   什么等上头县老爷送来银子建牌坊?   嚯!看不起谁呢?   区区两座牌坊,他们自己也能建!   要说从前年下半年开始, 村子里的人就都跟着沈家赚了不少钱。   光是各家各户帮工沈家做肥皂就赚了不少, 后来大家有了钱就从沈家买了完整的方子自己回家做, 镇长和几位族长一商量,咱要不统一收,至于销路都不用跑远,就落霞城周围几个县几十镇子大大小小上百个村子,就足够他们卖了。   除了肥皂还有养鸭攒鸭绒的,做鸭绒被的,鸭蛋做松花蛋的,鸭子做酱鸭烧鸭烤鸭的。   都是先给沈家帮工,等赚了钱也熟练了就从沈家买上完整的方子。   有那落霞城过来的大商户看中了他们的东西,都不用跑出去吆喝,商人们捧着银子上门买货。   刚开始做的时候还感觉不太出来,但是去年下半年开始,外头的商人也嗅到了味道,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摸过来,原本只在农闲的时候弄一弄的村里人不得不起早贪黑忙起来。   但是再忙大家都乐意,毕竟赚钱的事情能叫辛苦吗?   综上所述,如今的清凉镇虽不是人均富户,但都能够得上温饱了,手里也多少有些积蓄了,所以镇长一开口都不用普通村民出钱,镇上几个大户就把牌坊的钱给凑出来了。   毕竟比起普通的村民,赚钱最多的还是有本钱有人手的大户们。   等到县老爷把钱送过来,大家也不往回拿,干脆又添上了一些,就等着沈家兄弟回来,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遍邀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让清凉镇的人显摆显摆。   大家都等着沈家兄弟回来,所以尽管进镇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但是镇子就这么大,随便哪个一嗓子,很快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沈家兄弟回来了。   还是镇长带着人拦着才让沈家一行人顺利的回到了家。   沈天赐和容氏当然是高兴的,但也心疼孩子们一路舟车劳顿,特别是他们从登霞县上岸后,路上连热饭都没有吃一口,都是匆匆吃了几口干粮,这会儿回家什么都不说了,先一人喝一小碗鸡丝粥垫一垫肚子,然后各自回房洗漱。   热水泡去了疲乏,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才一个个来到厨房坐下,自家人也没有什么客套,一边吃饭一边把过几日谢家要过来请期的事情说了,又说了一些京都情况。   毕竟这一次是要把全家都接去京都的。   “绾绾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路上累坏了?”容氏见大儿媳妇整个人都像游魂一样,瞪了儿子一眼,“他们兄妹都有功夫在身上,定是没有体谅你的身体,简直是乱来!”   “……没,我没事,娘不必担心。”童绾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有好几天了,倒也不是一直这样,只是她一旦安静下来,可以走神了就变成这个样子。   “是儿子不好,让她受了点惊吓。”沈风总算是看到正常人听说他们家的身世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没,不是夫君的错。”童绾下意识的帮着沈风开脱,“是,我年轻不经事……”   谁突然知道自家公爹是京都皇帝原配皇后唯一的儿子,还是旧朝皇室承认都册封的皇太子,都觉得是在说笑啊!   更夸张的是婆婆还是旧朝的嫡公主。   太元双骄之一的熙隆太子,另一位怡承太子的亲妹妹泰昌公主……   童绾这几天一直在等这个梦清醒,但它就是一只在做下去。   哪怕理智明白这不是梦,但是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转头看下一桌子吃饭的公婆小姑小叔,最后将目光落在丈夫沈风的脸上。   她还是难以置信,再缓缓,让她再缓缓。   容氏看了大儿子一眼,也不说什么了。   童绾一看自家婆婆这了然的眼神,就没有任何侥幸了。   所以这是真的!   着实是有些离谱了!   一晚上酣睡,第二日一家子都恢复了活奔乱跳的状态。   沈天赐带着两个儿子上山去给沈老头上坟报喜,镇长则过来和容氏商量流水席的事情。   这是镇长早早就和沈家夫妇商量好的,这会儿过来只是确定一下流水席开始的时间,当然沈家自己家里也要开上几桌,招待亲近和重要的客人,最好还能提前去送帖子。   上午上完坟回来后,兄弟俩就拿着帖子开始写,下午的时候连顺就带着帖子出发。   第二日山下镇上的酒楼就将沈家订的食材统统送了过来,家里头摆五桌席面,掌勺的还是杨嫂和刘嫂,另外请了村子里的嫂子们过来帮忙。   等到第三日天还没有亮厨房就已经忙开了,两个时辰之后客人陆陆续续上门,沈家父子依然在院门口接待客人,而山下镇上各家各户都把桌子凳子摆到了自家的门前,由山下两家酒楼负责掌勺,整条街两边都是席面,人来了就能坐上去吃,吃完就走,菜没了继续上。   这是高兴又繁忙的一天,等到晚上送走所有客人之后,沈家各个都觉得很累,哪怕是沈清鸾也觉得累:心累。   “这就是人情世故,来往交际,都是必要的事情。”一家人中看起来最精神的反而是身体素质最一般的容氏,嫌弃的看着丈夫和儿女们脸上的倦怠,特别是沈清鸾,“囡囡今天就当了一天的花瓶怎么看着倒是比我们都累?”   “……吵。”今日这种人巨多的情况,偏偏主家是自己家,容不得出事,所以沈清鸾只能张开着领域,本来就五感灵敏的她,在领域里有着绝对的加成,领域开得广,连山下的声音都能听见,在加上自己家连着客人和帮桌八*九十个人,最少四五个养鸭场叠加在一起。   以至于都有些神经衰弱了。   容氏见闺女不像是说笑,想起女儿说不定比丈夫还好的身手,大概是能理解身在这种环境里的烦躁:“那这可如何是好?以后人多的地方多的是。”哪像之前在家里整个一片山都没几个人。   “别人家的事情我不管。”沈清鸾见容氏担忧,解释道,“今日是家里的事,怕有意外所以一直关注着,这才吵。”   容氏一听恍然大悟:“那还好,那还好,快快,囡囡就先回去休息。”转头对着喝了不少酒的沈天赐道,“今晚你和阿章睡一屋,一身的酒味。”说着招呼连顺和沈风,把有些飘的沈天赐和整个人已经迷瞪的沈华送回了屋子,自己则带着小四小五回屋睡。   今日杨嫂和刘嫂也是累的很,晚上两个孩子就都她自己看着。   日升月落,忙完了两个儿子的宴席,现在开始整理和筹备闺女的婚宴以及嫁妆了。 第一一二章   相比沈家在清凉镇的两座进士牌坊, 谢家祖宅所在的镇子要豪气很多,专门避开镇上居民聚集的地方另外修了一条石板路,石板路直通谢氏族学, 每隔十步就有一座牌坊正在修建, 整整齐齐十一座。   光是看最前头已经修好的几座就可以看出,全部修好之后该是怎么样的壮观。   而这条新街最前头的一座正是属于谢砚的探花及第牌坊。   “本来这块地方谁来了都要保持安静的,现在族学里几个夫子恨不得工匠们连夜赶工快快把牌坊立起来。”谢家主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笑得与有荣焉, “现在夫子们嘴里说的都是, 什么时候能见到这条路上立满牌坊,那我们谢家就真的可以屹立不倒流芳百世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谢砚抬头看着正在修建的牌坊,笑着说道,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谢家就把族学搬到山上去, 然后满山立满牌坊。”谢砚抬手指着族学后头的山林。   “口气倒是不小。”儿子难得显露出少年意气的一面, 谢家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拱手,明显是学状元游*街时的事情,“为父与你共勉!”   “定然不负父亲和族人所望。”他此生为谢家人,必定要在有生之年让谢家再次重回昔日辉煌,不,要更好才不枉他两世为人。   不过,现在……   “父亲, 明日我就启程南下去沈家请期,之后直接留在落霞城, 等到迎亲了再回来。”谢砚动了动脚尖,“家里就交给父亲和母亲, 选定了婚期我会传信回来的, 另外这几日宗政家也会来请期, 我和未来妹夫商量好了,婚期定在下半年,我销假南下回京都的时候就将大妹一起带过去了,到时候就在京都出嫁,正好父亲母亲也上京都看看。”   “……”可见是真的翅膀硬了,把一家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但又能怎么样呢?谢家主瞪了儿子一眼,家族大半权利都移交给了儿子,事情也确实安排的妥帖,说起来他都不用操心……但还是好气哦,“才回来睡了两晚就又要走。”   “父亲这话说的,父亲有母亲在身边自然心满意足,可怜儿子还没有人知冷知热,父亲也体谅体谅儿子。”谢砚扬眉,眼神微微发亮笑着道,“儿子马上要成家了,父亲不高兴吗?”   谢家主抬眼打量比自己都要高一些的儿子,突然哈哈一笑:“高兴!不过不是高兴你要成家了,而是高兴你小子终于像个活人了!”   谢砚从小就安静,长到十岁的时候更是看着想要出世了,小小年纪整个人就冷眼看身边的所有人事物,甚至一度有了厌世的预兆。   那时候可把他们夫妻俩吓得不轻,妻子更是哭了很久,也似乎是他们对他的牵挂担忧让他转变了态度,慢慢的开始正常的接触身边的人。   很快儿子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才智天赋,但只有他们夫妻才知道他们心里有多心惊胆战,他们真的怕留不住这个孩子,好几年都眼睛不错的盯着。   儿子似乎也察觉了他们的忧心,越来越表现的正常了,但是再正常骨子里的冷漠和疏离,他们夫妻作为最亲近的人还是能感觉到的。   儿子为了让他们安心,有时候还会特意作弄他,故意到妻子那里告状。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忘记儿子和他们相处之间的违和,但每次看到别人家父母与子女相处,他们又会清晰的认识到差别。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前年,似乎突然之间,感觉一直漂浮着没有牵绊的人一夜之间就有了落脚点,就像空中随着风四处漂浮随时都有可能会散的云朵变成了风筝,不管飞往哪里,都有一根线连着地面。   这根风筝线随着时间越变越粗,终于这一次回来的时候,风筝变成了稳稳屹立在大地上的高山。   他的儿子是真的留下来了。   谢砚看着自家父亲高兴的离开,愣了一会儿,抿着唇心中微酸,抬眼压下眼中的涩意,露出一个笑容。   他也觉得他终于像个活人了,而不是平衡两辈子责任的一个傀儡。   四月二十八,谢砚带着官媒和各色礼物到了沈家,递上写有日期的帖子,然后沈天赐做主用红笔圈好日期,收下礼物,并且回礼,这便是双方正式约定好成婚仪式时间,完成了请期这一道礼仪。   约定的婚期是五月初八,当然这是沈家嫁女的日子,至于谢家正式宴客则安排在五月二十二,一般路上不停留大约七日可从登霞县抵达北渊码头,预留一倍的时间以防路上耽搁。   谢砚回到落霞城之后立刻提笔写信将日期送回北渊,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要做的就是修正他准备用来迎亲的马车,北上的大船同样要好好修整。   另外除了新娘子起居还要额外准备沈家一家子的,没错,沈家一家子都会跟着他迎亲的大船北上,只不过沈家其他人都会在京都那边的码头登岸,只有沈家兄弟会跟着一起去北渊,之后等婚礼结束会同他一起南下回京都。   “囡囡快来,把婚服凤冠试一试。”落霞城最大的绣坊承接了沈清鸾的全套婚服,还包括床罩床幔枕巾被面桌布坐垫等等所有可能用到的女红。   就连绣好的荷包香囊鞋垫袜子都有整整一大个樟木箱子,除了婚服之外还有全套四季衣服绣鞋长靴都有,当然未来女婿的也要意思意思四季各备上一套。   这么多东西容氏从订婚就开始安排了,到现在也将将全部修改完成。   都是顶好的手艺,漂亮的很,花纹图样更是她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绝对不会和市面上其他的花样重了,里面还有不少是二儿子贡献草稿然后她修改定稿的。   其实按照容氏的想法,是想将女儿再留几年的,说不定以后能以更好的规格出嫁,但现实就是他们家没有过早卷进京都这个烂泥潭的打算,而闺女已经十六了,就算留到二十也不见得会有什么进展,所以干脆歇了心思。   其实皇室的婚礼也就看着隆重盛大,比起成婚这个事实更注重规矩仪式,对于他们家闺女这个性子来说,怕是更喜欢这样普通的婚礼。   没有那么多规矩和礼仪,才更加真实。   想想当初自己和丈夫的婚礼,简陋却温馨。   不得不说,容氏已经将闺女的性子拿捏清楚了。   杨嫂在给闺女讲出嫁那天婚礼流程的时候,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要跪,什么时候要拜,什么时候还要哭,听得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小脸都要皱到一起了。   另外一直收着的那一根十株红宝赤金发簪也被拿了出来,尽管沈清鸾及笄的时候已经见过一次,但再次看见这根谢家的传家宝,家里的女人们还是忍不住被吸引全部心神。   之后容氏又拿出来一个红色半透明,外头雕刻着立体牡丹花的琉璃花瓶。   琉璃花瓶是儿媳妇儿过年前拿回来的,大儿媳出的作坊工匠,二儿子出的配方。   这个琉璃花瓶是目前烧出来的最漂亮最精致的一个,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三个月才出这么一个最满意的,另外还有没有雕花的碗碟茶具等等两大套,全部放进了闺女的嫁妆里,此外还有一对漂亮的红色琉璃灯。   有了这些东西,容氏是狠狠松了口气,不但是自家闺女的嫁妆硬生生拔高了一个档次,就连苏家她这会儿都有底气去下聘了。   “到时候发簪和琉璃宝瓶就让九歌和十里帮你捧着出门。”发簪和宝瓶都放在用黑色缎子打底的棕色雕花盒子里,黑色和红色的撞色,更是让盒子里的两样东西光彩夺目。   因为时间比较仓促的关系,沈家这边的嫁妆就不另外送一次了,而是跟着谢家的船一起走,到时候要是提早几天到北渊,那就先把嫁妆送过去晒嫁妆,要是来不及,那就晒嫁妆和婚礼一起。   “嗯。”沈清鸾没有异议,九歌十里立刻跟着答应,看起来还有些小兴奋小紧张。   沈清鸾的婚服和时下普通人家姑娘的只绣绣边裙摆衣襟不同,也和富贵人家姑娘眼花缭乱的满秀不同。   婚服除了最外面的礼服,里头还有加棉不夹棉,薄的厚的衬裙四条,不管决定在什么季节成婚,都能找到合适的搭配,若是成婚的时候用不到,婚后也可以当内衬裙来穿。   里面的衬裙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最简单的样式,力求低调不喧宾夺主。   重点是外面的大礼服,正红色婚服有着非常宽大的袖子和后头拖出长长一截的裙摆,肩膀上的霞帔更是一改直到腰间的长度,在后头拖的比裙摆都要长。   看正面是非常简洁但因为在织布的时候加了金线进去,所以看着简洁却一点也不寒酸简陋,只是除了衣襟袖摆和裙摆边上的如意祥云纹,正面就找不到任何绣纹。   亮点全在背后的霞帔上,前头明明是很简洁都没有满绣的霞帔,到了后面就用金线做了满绣,红色的霞披上全都是金色的羽毛,没有大红大绿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没有过于复杂的图案,就是一只振翅翱翔的凤凰,宽大的翅膀铺满霞披,长长的尾羽蜿蜒流畅。   明明没有第三种颜色却在摊开的那一瞬间让人不敢逼视,但又移不开视线。   最妙的是霞披上的凤凰没有绣凤头,凤冠后头的金色流苏却正好荡在霞披的最上头,哪里是凤凰没有头,分明带着凤冠的人就是那只鸾凤。   沈清鸾穿上婚服带上凤冠,从前头看所有人的目光绝对都会聚在沈清鸾的脸上,而转过身也不会有人能把目光移开。   “妙极了!”容氏忍不住围着闺女转了两圈,旁边的杨嫂也面露惊讶:“二郎君实在颇有巧思。”   “阿章确实有想法。”原来这套婚服和配套的霞披是沈华极力主张的。   看多了上辈子干净的婚服,沈华其实真的不太习惯大红大绿,全身都绣满的繁复婚服,特别是大家都跑去复古了,那一身的绣花一般二般的姑娘真的压不住。   古时候女子出嫁大部分都是不露脸的,那么怎么给外人和夫家展示自己,以求第一面就获得足够的好感呢?   那就是全套婚服和盖头,这两样东西,简直是手艺好的姑娘们各种炫技的绝佳舞台。   所以古时候成婚,所谓的看新娘子,就是要看新娘的婚服盖头。   但现代也好,这个时代也好,姑娘们出嫁并不用盖头,那么花里胡哨的婚服只会喧宾夺主,就像头上戴几样饰品是美丽,但是插得满头都是,仿佛一个珠宝架子,这是普通人能hold的住吗?   所以在现代,气场强大的姑娘穿复古满绣的婚服穿得像女王登基,气势弱的就直接被婚服压得人都看不见。   沈华记得自己偶然看到过一个时装秀的视频,里面有一种前面简洁后面繁复的长裙礼服就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特别是模特缓缓走来的时候,正面就挺一般,但是转身的瞬间是真的惊艳,那种反差的震撼,沈华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才有了沈清鸾这套婚服的想法,当然他就是个想法,具体婚服的花样,有些什么忌讳之类的就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具体的纹样都是容氏和杨嫂拍板的。   有了沈华的婚服想法在前,容氏在给闺女挑凤冠的时候也借鉴了这一想法。   避开了各色宝石,点翠镶玉,各色珠链等等花里胡哨的装饰,挑的就是红底纯金凤冠,连珠链都是一粒粒小金珠,只在前头缀了两条长长的红色流苏,至于后头披下来的也都用了金色珠链。   这才有了现在凤冠霞帔和婚服浑然一体的感觉。   红灯笼挂起来,红绸扎起来,红毯铺上,转眼之间就到了五月初八。   半夜沈清鸾就被从床上拉起来,在浴桶里整整泡了一个时辰,洗刷的干干净净的,全身都抹上香膏,一顿按摩揉搓之后,浑身上下都是水当当白里透红的粉嫩。   然后就是先穿上内衣裤和衬裙,接着就有专业的妆娘过来修手修脚开脸,在做这些的时候,另外还有人给她按摩头皮,用带着淡淡香味的清浅头油滋润一头乌黑长发。   等到这一切全部弄完,天都要亮了,因为要在黄昏时分赶到登霞县的大船上,所以谢砚这里来迎亲也比较早。   好在沈清鸾既没啥闺蜜也没有各种亲戚女眷,乡亲女眷过来围观就只是很克制的围观,并不用特意留下时间给她们走【说说心里话,赠送添妆礼】这种流程。   请了落霞城最有名的全福夫人过来给沈清鸾梳头,全福夫人因着父母公婆儿女都是双全,常常被请去做全福娘子梳头,新娘子漂亮浑身冒仙气就算了,这样的凤冠还是第一次见。   谁家姑娘不是在这一天打扮得光彩夺目,最好头上的凤冠能嵌满珠宝,各色珠链也给挂满了。   而且凤冠简单也就算了,就连发髻也要求尽量简单。   全福夫人觉得这次过来都没有发挥她手艺的十分之一。   但是等新娘子梳好头穿好婚服带上凤冠的时候,全福夫人突然就顿悟了,那一转身的震撼,惊艳了她很久很久。   谢砚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几个谢家子弟,但是没关系,落霞城里有的是愿意陪他迎亲的少年郎君,一行人在前头骑着马,后头抬着花轿吹吹打打过来迎亲了。   沈家这边也邀请了兄弟俩的不少同窗有人过来,上山的路上一关一关的堵着,探花郎要娶状元和榜眼的妹妹,那不得拿出一点本事来。   诗词文章对子就是最基本的,拦到后头拦不住了,就改武的,让新郎官射箭抡锤子。   最后谢砚一路走到院门口,就剩下沈家兄弟拦在门口。   就在所有人以为沈家兄弟要给这个妹夫来个大的时候,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同时抬手拍了拍谢砚的肩膀。   沈风道:“吾有一妹,姿容出众,谢兄可愿聘之?”   沈华咧开笑容:“我家穷,让我妹去吃你家大米可好?”   这是两家第一次谈及婚事时兄弟俩的话,谢砚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错愕和不可思议。   “多谢两位舅兄抬爱,将三姑娘下嫁于我,砚定当珍之重之,绝不敢负。”谢砚脸上带着笑,满身喜悦的他没有看到他说出舅兄两个字的时候,对面兄弟俩微僵的脸皮。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兄弟俩,因为这一声舅兄默默让开了路,沈风倒是瞬间就恢复过来了,沈华则还在震惊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全然不介意的?   今日要不是谢砚一声舅兄,他都快忘了这个妹夫上辈子是舅舅的事情了。   是考试那些日子读书把脑子读木掉了,还是单纯因为被妹妹和舅舅撒狗粮撒习惯了,所以产生了严重的认知偏差。   果然习惯了这两个人满身的恋爱酸臭味之后,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心里那点子疙瘩了。   沈华看向谢砚略带雀跃的背影,微微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被自家大哥看了一眼后,立刻扬起笑容,转身逃也似地去招呼跟着过来迎亲和帮着拦新郎的少年郎们了。   “花轿来了!新郎来了!”门口的官媒笑着进来高声道,“快快,帮新娘子衣服再顺一顺,头上的凤冠珠链放下来,后头的珠链理顺了,大家注意裙摆啊,都帮着提一下,小心些。”   “新郎登门,佳偶天成!”媒婆看到神仙样的新郎,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新郎迎亲,恩爱相亲。”   “神仙眷侣,天赐良缘!”媒婆把红绸扎的大花塞到进门的谢砚手里,另一头的绸花塞进沈清鸾的手里,然后招呼人把沈清鸾身后长长的裙摆塞一点给刚刚走路利索的小四小五手里,“金童玉女执礼裙,孝子贤孙皆成群。”   “鸾妹,我来接你回家了。”谢砚进门后眼睛就没有从带着凤冠的沈清鸾脸上移开,要不是媒婆先一步塞了红绸到他手里,他怕不是要上前直接去牵她的手了。   “嗯。”沈清鸾也是一双眼亮晶晶,透过珠链看着谢砚,听他说话立刻应声。   “新娘出门,夫妻应和,白首盟约,相偕和合。”九歌和十里跟在后面,两人各捧着一个竖起来的雕花盒子,盒子的盖子垫在后面,左边盒子里是发簪,右边盒子里是宝瓶。   外头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刚被新郎新娘并肩而出的容貌震住,转眼又被新娘转身进堂屋时背后夸张的霞帔惊呆,之后紧跟着就看到发簪和宝瓶,几乎连呼吸都要忘了。   骆行舟是上一次过来找沈华正好撞见沈清鸾及笄,也是第一个认出十株红宝发簪的那个人,这一次过来是受邀拦新郎的,结果新郎那边太猛没怎么拦住,但是再次看到这只发簪还是相当满意的。   但是再满意这种他不能拥有的东西看过也就算了,他现在的眼神都在旁边那只宝瓶身上。   他们拦新郎,沈家这里都是送了礼盒的,不是别的,就是两只青色的半透明琉璃杯子,真是让大家都爱不释手,但是看到宝瓶之后,立刻喜新厌旧起来。   一群少年郎君聚在一起对着宝瓶暗暗流口水,要不是沈家兄弟这会儿都在堂屋等着新郎新郎拜别,他们就要进去抓人了!   有同样心思的还有从落霞城过来的几个大富豪贵人。   童绾看到在座的人眼睛都盯在宝瓶上,心里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波既给妹妹撑了场子,又可以拓展生意,实在合算,不过这边到底还只是小头,等到了北渊那边才是正场,毕竟谢家嫡长子成婚,整个太元怕是半数世家大族都要派人来观礼吧。   堂屋里沈天赐和容氏端坐在上首,沈家大大小小其他兄妹四个包括童绾这个大嫂都站在边上,谢砚和沈清鸾并肩而立,然后一起跪下三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谢砚改口岳父岳母,沈天赐和容氏递上改口的红包。   边上大小兄妹四个,沈风和妻子都是面带微笑,小四也乐呵呵的,沈华闭了闭眼睛,脚边站着的小五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沈天赐和容氏将跪着两人扶起来,一个叮嘱闺女温和忍让,最重要的时候忍不住下手的时候要注意分寸,别闹出人命。另一个则叮嘱女婿多担待闺女,没有什么一顿好吃的哄不好的,不行就两顿。   谢砚抬头看向上头已经四十岁的沈天赐和容氏,微微一笑:“小婿多谢岳父岳母将爱女下嫁,今后必定让她笑口常开长乐无忧。”   沈天赐和容氏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的闺女:无忧估计是真的无忧,但是笑口常开怕是没那么容易。   沈清鸾:高兴了我有嘴会说,有啥好傻笑的? 第一一三章   沈清鸾的花轿和嫁妆一起浩浩荡荡地从山上一路下来, 再加上吹吹打打的喜乐队,一直绵延到清凉镇的镇口。   而这里早有一长排扎着红绸花的马车等候,最前头那架最大马车描着金挂着玉, 外头包着红布帖着金边的双喜字, 就连拉车的两匹大黑马都挂上了红樱,马头上都扎了红绸花,后头的马则把红绸花挂在了马脖子上。   谢砚将花轿里的沈清鸾抱出来送上了马车, 沈华和沈风作为送嫁的一员, 则招呼抬嫁妆的人将嫁妆盒子放进前头有车厢的马车,大件的家具和被褥之类的则分安置到后头的板车上,垒好后先用油布盖好, 再盖上红麻布, 最后用染成红色的麻绳固定好。   等到沈家中午的喜宴热闹的差不多的时候, 谢砚带着迎亲队进了落霞城,告别帮着迎亲的郎君们,和谢家早就等待着的队伍会和,一路穿过落霞城主街,直奔北门,因为带着长长一队嫁妆所以速度不快,中间停下来用了午饭,终于赶在黄昏前到了登霞县。   码头上谢家大船上的水手们都系着红腰带, 早就翘首以盼,远远看到进了县城之后下马车吹打起来喜乐队, 水手们立刻涌过来散开人群,然后一个个下了船迎了过来。   一队红色的车架一辆一辆上船, 等到马车和板车都停好, 所有的马都卸下红绸花牵了下去。   沈风和沈华去看了看谢砚给妹妹布置的房间, 然后兄弟俩就骑马连夜赶回清凉镇。   等到兄弟俩跑马两个时辰回到沈家的时候,正好沈家这里也送完了所有的客人,帮桌的婶子们都在帮着整理收拾。   沈天赐则正在和镇长做最后的道别,大部分的行李他们都收拾好了,只剩下随身的物品,明天一早就全家出行去京都了。   “你放心,叔保证给你看好房子,不过你们进了京都之后可别忘了我们父老乡亲,要记得逢年过节回来看看。”镇长说到这里,“你爹那里我会让人帮着看顾的,你们尽管放心。”   “侄儿谢过叔了。”沈天赐笑着回答,“我爹那里就托付给叔了。”   “放心,包在叔身上。”镇长拍了拍沈天赐的肩膀,“天赐啊,出息了!这一去叔祝愿你们前程似锦,来日衣锦还乡,再让我们父老乡亲显摆显摆。”   “借叔吉言。”沈天赐哈哈一笑。   这一夜沈家的众人都有些睡不着,除了马上要进京的高兴之外,也有对清凉镇的不舍。   这里淳朴简单的生活即将离他们而去。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沈家就收拾好东西,装上马车,除了自家的两辆马车一辆驴车之外,还从镇上租了一辆马车,三辆青骡板车,踏着晨光出了清凉镇。   沈家一行人比迎亲队走得更早一些,但一路怕颠簸走得慢,所以到达登霞县的时候和昨天谢砚他们到的时间差不多。   谢砚早就带着人候在县城门口了,让谢家的水手和跟过来的十里带路,将行李安置上船,沈家其他人则直接去了谢家的客栈旁边的大院子用晚餐歇息。   沈家一行人踏进院子就看到他们家闺女,穿着一身浅红色的裙子坐在大堂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等他们。   “爹娘。”沈清鸾抹抹嘴,走了出来,还不忘招呼旁边的十三,“开饭。”   十三立刻应声下去吩咐了。   互相打了个招呼,一点没有什么激动的,毕竟昨天才分开,而且今日一大早起来奔波了一天,特别是容氏童绾和杨嫂几个女眷,连小露水都怏怏的,没有什么精神。   沈风和沈华将小四小五一人一个抱在怀里,其实兄弟俩也有些疲惫,毕竟这样来回奔波实在是好体力和精神,不过好歹年纪轻,倒是还可以。   沈天赐居然是精神最好的那一个。   招呼着到旁边厢房里做了个简单的洗漱,然后大家就团团坐在一起吃饭。   吃完了饭谢砚就安排着大家洗漱安置,有什么话等到了船上再说不迟。   第二日众人睡得晚了一些,也不用怎么收拾,用了一顿迟到的早餐,一行人就前往码头登船。   这次谢砚用来迎亲的船是谢家船队中最大的三艘之一,所以也不用安排沈家人另外的船只,上下三层足够住下所有人,摆下所有行李也不显得拥挤。   扬帆起航,扎着红绸花的桅杆上鼓起风帆,不过两日就到了横贯太元的青江,一日后进入大运河,正直入夏,东南风推着大船比任何时候北上都要快速,进入大运河短短半日就到了京都西边的码头。   “这么快?”京都有这么近么,连着他们前往登霞县也不过不到五日就从清凉镇到了京都码头。   “这是谢家的大船,所以才这么快,如今这个时节,那些小船可不敢在大运河上鼓满了风帆,怕是到时候船都要飘起来。”也就是谢家的船大,吃水深,在大运河和青江里稳得住,不用特意绕开急流,也不用在落差比较大的河段特别小心翼翼,又有东南风加持这才有这个速度。   “若是全程走陆路,骑马都要一个月,走的话半年吧。”沈华看过太元的大体舆图和上辈子他的祖国地理位置差不多,不过要小上一大圈,但就算如此也着实个大国了。   这还是因为去往边关的道路都是铺了石和水泥的道路,否则按照现在的军队速度压根不能长时间控制这么大的版图。   再说这路修得其实也不咋地,听说从开国太*祖之后就没有再大规模修过路,除了京都附近和前往边关的少数几条主干道会日常修补之外,其他都是随缘的。   还是要修路啊!   在沈华感概这个时代出行难的同时,大船缓缓靠向码头,此时已经下午,倒也不急着下船,招呼人下去将准备好的马车和板车牵过来,谢家的水手和连顺等人跟着将沈家的行李一点点搬下去,然后全部存放到位于码头的谢家仓库里。   晚上就在船上一家人好好热闹了一番,然后第二日童绾打头领着公婆小姑子小叔子一起前往京都的宅邸。   至于谢砚他们则开船继续北上前往北渊城。   从京都到北渊城需要的时间更短一些,不过两日的功夫大船就停靠在了北渊城附近的码头,时间相对宽裕,谢砚就领着沈家兄弟带着长长的嫁妆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前往谢家祖宅所在的镇子。   至于沈清鸾则和九歌十里安置在谢砚位于北渊城里的那处私宅,等到了正日子再过来迎亲。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吃。   五月十八谢家新媳妇晒嫁妆,十里八乡闻风而动,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想法,反正谢家人自允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还是被漂亮的琉璃茶具碗碟吸引住了,沈风另外还装了两箱子的琉璃茶盏,这是送给谢家,让谢家在婚宴的时候待客用的。   谢夫人自然是倍有面子,高兴得很,连连安排下去。   因着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所以谢家这里也是张灯结彩,看上去就热闹非常。   谢砚还带着沈家兄弟去看了建好的牌坊街,又去族学逛了一圈,本届的一甲一起来族学,别说学生了,就连夫子们都是欣喜若狂,拉着沈家兄弟就是一顿文学讨论,兴致来了大家就即兴提笔来上一篇文章。   沈华:我真的只是来送嫁的!   然,为了不堕了榜眼的名头,沈华只有更加认真对待文章。   接下来的三天来参加的婚宴的亲友陆陆续续都到了谢家,有些人在北渊城有产业就住在自己家,大部分则都安置在谢家。   等到婚礼的那天,谢砚去城里迎亲,接了沈清鸾的马车出城却被拦住了。   “谢大郎君新婚美满,这是我张家送上的陪嫁。”   “这是我林家送上的陪嫁。”   “这是我红家送上的陪嫁。”   “这是我王家送上的陪嫁。”   ……   几乎都是太元叫的出名的大世家,尽管谢家这婚期订的有些仓促,但是各家还是都赶来了。   数一数等在城门口的有十几队人马,几乎都是两辆马车和两辆板车的配置,马车里的应该是人,板车上的是财物。   “陪嫁?”谢砚被说的有些懵,据他所知,来参加婚宴不是应该送上贺礼和礼金吗?   陪什么嫁?陪嫁是新娘娘家的事情,跟夫家这里有什么关系?   “谢大郎君莫不是忘了我们世家的传统?”率先开口的人一脸骄衿,“凡世家儿郎成婚,交好的大家族都会送上族中姑娘和嫁妆作为新娘的陪嫁。”   就是所谓的媵妾。   世家大族注重血脉,嫡出和庶出的待遇通常天差地别,他们又不愿意自降身份和寒门联姻,所以大家族的庶女们一大半会作为妾,陪着嫡出的姐妹一同出嫁。   而当关系好的家族有嫡出儿郎成婚的时候,也会将适龄的庶女送去做妾,和上头说的一样,也同样是媵妾。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谢砚成亲各大世家根本不会放多大心思,更别说陪嫁自家的女儿了,想都不要想。   但是谢家如今起来了,走的还是正统的科举,一届十一个进士绝对是震惊所有人的存在,谢家可谓是在各大世家文人士林刷足了存在感,如今谁还敢小觑谢家。   于是谢砚成婚不但统统上门参加婚宴,还挑选了资质好的女儿送过来做媵妾。   谢砚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回头看身后安安静静的马车,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控制不住冒了出来。   “谢大郎君快走吧,莫要错过了吉时,我们跟随在后即可。”来人们从来没想过谢砚会不要陪嫁的媵妾,倒是骑马在边上的沈华要被气笑了,什么玩意儿跑来膈应他们沈家?   沈风一把按住眉毛都要竖起来沈华,摇了摇头,朝着谢砚抬了抬下巴,示意弟弟看谢砚怎么处理。   谢砚深吸一口气,才客气地抬手拱了拱手:“劳各位费心了,不过恐怕谢砚要辜负各位的好意了,我们谢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各位还是将贵府姑娘送回去吧,当然若是需要谢家也可派人护送到家。” 第一一四章   这些来参加婚礼的世家并没有说错, 陪媵的风俗是世家的联姻的一大习俗,这些世家最喜欢盘根错节同气连枝,家里通常都会拥有大批那大片的土地, 继承人和嫡出的子弟会倾举族之力培养。   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就有一屋子的美人丫头陪着, 倒不是说让家里的儿子沉迷女色,恰恰相反,是要让男子从知事起就知道各种类型的女子是什么样子, 有些什么手段, 清楚明白之后,等到长大成人娶妻纳妾,再是枕头风吹也无法动摇。   所以世家中但凡出色的子弟都很恪守夫妻之道, 妻者齐也, 妾只是为家族繁衍子嗣和分摊主母生育风险的存在。   宠妾灭妻?不存在的!   同样的嫡出在世家中拥有绝对的优势, 那么那些庶出的子女呢?   那就是圈养的小号,能不能有出息全靠自己努力。   世家大族又不缺这一口吃的,养一百个小号,只要其中一成能用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就够了。   此时的谢砚成婚他们送来的还都是庶女,只不过是挑选资质比较好的。   若是回到两百年前前朝谢氏最鼎盛的时候,如谢砚这种长子嫡孙大婚,各大世家送来做妾的就不是庶女了,而是各家的嫡女, 还不会送一个,一般都是一个嫡女带上几个族里的庶女一起。   这么类比吧, 那时候的谢氏要比皇室还要有威望,皇室在他们这些世家眼中就是没有底蕴的暴发户, 顶级世家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那么世家嫡子成婚, 就可以类比皇子选妃甚至皇帝大婚, 对于出类拔萃的世家嫡子,其他各家族表示我很看好你,要和你有更深的交情,我们以后同气连枝,于是让女儿带着大笔的嫁妆,其中包括土地房屋侍女侍卫甚至私兵。   嫁女儿只是表面理由,送的这些东西才是大头,当然若是不小心生的孩子天资出众,那么外祖家支持一下争夺一下家主之位就是顺理成章了。   世家大族的后院比皇宫后院一点不逊色,同样的继承人的争夺也同样充满血腥,只不过世家从一开始就更注重嫡出,投入不一样,所以庶出要靠自己惊才绝艳压过嫡出这是很难很难的。   嫁给皇帝做皇后不一定能笑到最后,皇位上坐的最后很大可能不是皇后自己的儿子,但是在世家里,主母只要活着那就一定能笑到最后,甚至有没有儿子都一样。   从这里来看,世家其实要比皇室更加有规矩。   扯远了,总之婚前送媵妾在世家眼里是一件很正常的社交行为,如今反而是谢砚这个说辞让他们惊愕了。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一般都是寒门才会有的规矩。   “谢大郎君何出此言?”原本准备驾马汇入新娘这边队伍的众人都停在了动作,诧异的看着谢砚,“什么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谢家与我等皆是数百年大世家,如今居然学起寒门的规矩来了?岂不惹人耻笑?”   “是啊,谢大郎君堂堂谢氏麒麟儿怎可说这种自贬身份的话。”   “谢大郎君莫要再耽搁了,若是误了吉时岂不是不美?”   “我没有说笑,这是谢家新的家规,谢砚不敢逾越,还请各位自行归去。”谢砚眼角瞄到身后马车帘子微微晃动,提了提声音,“谢砚言尽于此,若诸位不送陪嫁,欢迎到谢家喝喜酒!”   谢砚不再管他们直接抬手让迎亲队伍往前走。   发现谢砚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一众人傻了,马车里已经有姑娘受不了哭出来了,被选中的时候有多高兴,出门时姐妹们的羡慕嫉妒更是让她们对未来充满期望,谁知一波幸苦奔波而来,居然被拒之门外。   这要是真的被退回去,还有什么脸面?   其中王家的马车帘子刷的被拉开,一身银红长裙的姑娘跳下马车,拉过身边护卫的马就跨了上去,缰绳一抖,鞭子一甩就冲了出去,几息之间就勒住缰绳横在了谢砚的马前,鞭子直指谢砚:“谢砚小儿你欺人太甚,我堂堂王氏女岂是你可以这样欺辱的?”   这些姑娘若是被退回去,不管家族对谢砚追不追究责任,反正她们一个都得不了好。   “王姑娘言重了,送你来的是你的族人,与我谢砚有何关系?”谢砚就差没说【自取其辱】四个字了,但有时候不说出来更加扎心。   “谢砚你不愿娶公主,借着救命之恩娶一个猎户之女,你什么意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父王氏家主,生母乃东临张家嫡女,从小由主母教养长大,我长相出众,琴棋书画管家理事无一不精,与你做媵妾侍奉猎户之女,已是委曲求全,如今你更将我等拒之门外,我问你,你可将我王氏一族放在眼里,你可将在场世家放在眼里?”王姑娘差点被【自取其辱】噎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退回去。   那些没用的只会躲在马车里哭,哭有什么用?   父亲说了,媵妾中她的身份最高,谢氏娶猎户之女不过掩人耳目,只要她足够出色早日诞下子嗣,正妻之位也迟早是自己的。   若不是父亲实在看重谢砚,她一个被养在主母名下的记名嫡女也不可能自降身份来做媵妾。   谢砚拧起了眉头:“王姑娘,谢家无异于王家和诸位起冲突,但也不接受莫须有的罪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堂堂王氏女在谢某的迎亲路上阻拦当众高声质问,谢某请问王氏一族可是不把我谢氏一族放在眼里?”   论怎么让对方噎死?那就是把话扔回去!   别人不知道,反正沈华刚刚还气的要死,这会儿差点要笑出声了。   “谢砚小儿你欺人太甚!”王姑娘着实被气到理智丧失,反正今日自己得不了好,眼前这个男人也别想好,亏得来之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所有的爱慕念想全部喂了狗!   说时迟那时快,王姑娘抬手就是一鞭子甩过去,别说谢砚没料到这姑娘这么莽,就连王家那边的自己人都被吓个半死。   王家死一个姑娘是损失没错,但今日要是谢砚出了什么事情,哪怕不是摔下马缺胳膊断腿,就是破个相,谢家怕是也能将王氏咬下一大块肉来。   红色的马车帘子轻轻飘动,谢砚只感觉自己一边的肩膀被按住,视野里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精准握住了朝他甩过来的鞭子,那架势实在太过轻松,就像鞭子上一点力道都没有,若不是鞭子甩过来都有破空声的话,围观的人就信了。   谢砚下意识的侧首,就看到带着凤冠,珠链飘起清晰露出侧脸的沈清鸾,而这个时候红色的长裙和霞帔都还没有落地。   似乎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有任何浮动,沈清鸾一手握着鞭子一手从谢砚的肩膀上松开,轻飘飘的落到了谢砚的马前,长长的裙摆和霞帔铺了一地,正红色和金色鸾凤的绣纹,让穿着银红绣满仙鹤的王姑娘觉得刺眼极了。   而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眼前这个据说猎户的女儿,有一副仙气逼人的容貌,让一项以美貌自傲的她倍感压力,仿佛刚才她夸耀自己的话都成了虚假。   “你放手!”王姑娘,拉了拉手里的鞭子。   “鸾妹。”谢砚才刚开口,沈清鸾就抬眼看了他一眼。   谢砚:感受到了浓浓的嫌弃。   沈清鸾抬眼打量了一下骑在马上满脸通红又怒又羞的王姑娘,转头看向反应过来后围过来的十几辆马车,估计里面都是送过来的姑娘。   媵妾是什么沈清鸾还是通过话本才知道的,手里的鞭子轻轻一拽,王姑娘就惊叫着被拉下了马,不过没有大问题,就是摔了个屁墩,然后疼哭了,抹眼泪把自己抹成了大花猫。   “都出来让我看看。”沈清鸾抬手轻轻甩了一下鞭子,奔溃大哭的王姑娘身边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痕,城门口厚厚的石板直接被抽裂了,原本大哭的王姑娘一下子噎住了,瞪大双眼也不知道是一口气没上来还是被吓得,直接两眼一翻咚的一下砸回了地上。   沈清鸾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转而看向其他十几辆马车:“都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些马车里的姑娘们虽然哭哭啼啼马车帘子也都没有掀开,但其实都在偷偷观察着出头的王家姑娘和谢砚他们的反应。   毕竟王家姑娘哪怕同样是庶女,但是她生母确实是嫡女,王家也是众世家中最势大,更重要的是,这一任的王家主母没有亲生女儿,王姑娘不是嫡女但却甚是嫡女,听说王家送来的这位,她们其实是高兴的,这说明谢砚十分得王家看重,未来定然不会差,嫁给这样一位未来可期的世家子弟,是她们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但是事情发展并不如她们的想象,这会儿更是已经把这些姑娘们都吓住了,那块碎裂的石板就是未来主母随手一鞭子抽裂的,北渊城这种北方第一大城的城门石板,你就是万马踏过都不会丝毫损坏,就这样被抽裂了。   这要是一鞭子抽到她们身上,哪还有命在?   见穿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举起手里的鞭子,姑娘们也顾不得矜持,一个个全都在丫头婆子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下了马车,沈清鸾看过去的时候,更是下意识的抖了抖,和自己的婆子丫头缩在一起,那样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你们是来跟我抢谢砚的?”沈清鸾的声音冷冷清清,眼神扫过的地方,所有姑娘都低下了头,听到问话都不用考虑全部拼命摇头。   “没有,没有这回事儿。”   “对,没有。”   “我们是家里送来侍奉主母的。”   “没错,我们是来侍奉主母的!”   “我们什么都听主母的,只求主母不要我们退回去。”   “求主母不要把我们退回去,我们愿意一心一意侍奉主母。”   “求主母怜惜我们柔弱无依,给我们一处片瓦挡风遮雨。”   “求主母收下我们,我们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绝对不敢有和主母抢夺谢大郎君的妄想。”   一群姑娘眼睛还因为刚才哭泣红肿,这时候争先恐后对着沈清鸾表忠心,其中有一个在娘家本来就混的比较惨,这一桩婚事可以说是得罪了所有姐妹硬抢来的,要是退回去八成是死路一条,还要连累在后院的姨娘,所以不但第一个表忠心,说完之后更是直接跪下,双手贴地,整个人弯下腰来额头触到了手背,行了大礼。   以前这样的大礼只对家里的父亲主母和上头的祖母□□母行过,如今做起来也一点不勉强,以前家里的父母长辈掌握着她的生死未来,如今到了这里就是这位谢家的新妇一手掌握她的生死和未来了。   什么世家女的尊严,妾在正妻面前有什么尊严?   她只想为自己争一条生路!   至于谢砚是什么?重要吗?不重要!   后院是主母的天下,有这么一位主母在,男人已经不重要了,后院里谁才是掌权者,从小生活在后院里的庶女们比起嫡女来可能屈能伸多了。   于是随着第一个姑娘跪下行大礼,十几个姑娘纷纷对着沈清鸾跪下行了大礼。   姑娘们跪得诚心诚意,大家只要想到若是被退回家是个什么下场,就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一条生路,若是主母还能给个体面的未来,她们必定以主母马首是瞻,指哪儿打哪儿!   那边王姑娘的婆子和丫头对视了一眼,把晕过去的王姑娘扶好也给跪了下去,一老一少看了近在咫尺的石板一眼,不约而同的抬手按住王姑娘的头,保证昏迷的王姑娘跪得足够虔诚标准。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发展,包括沈清鸾,于是拿着鞭子的手放了下来,转头看了谢砚一眼,凤冠下的小脸就很无辜很茫然。   她是出来批发断腿的,但她们指天咒地坚决表示不会跟她抢雪松,那这个腿就不好打断了。   毕竟她是个讲道理的好姑娘。   但她们又要跟她一起去谢家吃大米,这……她倒是不在乎她们这一口吃的,就是这米毕竟不是她的,是谢家的。   谢砚从这群人表明心意开始就一直提着心,今日是他和沈清鸾的大婚之日,他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让沈清鸾生气,所以尽管不耐还是尽量客气的拒绝,只是没想到还有个寸头王姑娘冒出来。   会自己跑出来足以看得出这位王姑娘很莽了,但没想到这么莽,最后还一鞭子让新娘自己出来了。   说实话,他原本是真的有些慌了,脑壳子都嗡嗡嗡的疼,但身边姑娘抬手一鞭子就直接让现场情势彻底调转,主动权完全掌握到了他们手里,还是在完全没有刻意的情况下。   真不愧是他的三姑娘!   “今日大婚,你们回城里,稍后计较。”谢砚真的不想和她们在废话了,人家娘家自会安排她们后路,不管死活都是她们自己家的事情,关他一个外人什么事情?更不能让他们造成他和新婚妻子的困扰。   “求主母收下我们,求主母怜惜我们!”姑娘们一听谢砚的推脱之词,立刻哽咽出声,知道他不会心软也不在乎她们之后怎么样,只能将希望放到沈清鸾身上。   就像刚才说的,后院到底还是主母说了算的,只要主母愿意收下她们,她们就能跟着一起走,毕竟她们名义上是陪嫁,是属于主母的。   谢砚和后头的沈风都拧起了眉头,对于这些哭求沈清鸾的姑娘们十足的不耐。   谢砚和沈风两辈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封建时代的人,哪怕他们有底线有原则,也能明白这些姑娘回家后估计不怎么好,但这都是出身世家的她们该承担的。   比起普通平民或者贫困人家的女儿,她们从小锦衣玉食,如今长大了自然该承担自己的责任。   在他们心里享受了权力就要承担责任,就像一户人家男子犯了错,家眷全部会跟着下狱判刑一样,那些女子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但是她们享受了男人提供的安稳富裕生活,那么一旦出事被牵连在他们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更是没有选择的女性们的悲哀。   像谢砚和沈风这样的人,不会下作到去对付这些弱女子,但是要这样勉强接受也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反而是沈清鸾和沈华对这些姑娘有了怜悯,一个是末世里见多了女性的弱势,女人和幼崽代表人类的希望,所以下意识的不忍心。   至于沈华,则是纯粹的受上辈子影响,道德感太强,怜贫惜弱几乎是本能,于是打马上前到了沈清鸾身边下马,这时候谢砚也早就下马站到了沈清鸾身边,沈风看了一眼前头的弟弟妹妹也夹了夹马腹上前两步,然后就听他家傻弟弟建议妹妹将这些姑娘都收下。   “妹妹,要不然你就把人都收下吧。”沈华此言一出,谢砚猛然瞪了过去,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起得早脑子没醒过来。   沈清鸾倒是感兴趣的扬起眉。   “是这样的,她们回家估计没啥好结果,妹妹收下她们也算是做好事。”沈华在谢砚冰冷的视线里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而且妾这种生物说到底就是主夫主母的私人财产,只要妹夫立身持正,她们就是玩出花来也没用,更别说是在妹妹你的眼皮子底下了。”   沈清鸾点头,这倒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要是有什么动静,再直接打断腿也来得及。   “说到底从来就没有什么妖媚祸水,什么勾引也都是胡说八道,不过是男人自己好色的借口。”沈华说到这里看了谢砚一眼,突然就支棱起来了,“妹妹,你知道在这个时代培养一个琴棋书画皆通,能读会写,还相貌仪态都过关的女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吗?”   沈华抬手指了一遍跪在地上的姑娘们:“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无数精力时间堆出来的世家贵女,比白富美还白富美,现在她们带着车子房子还有仆人求你收留,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清鸾微微瞪大眼,突然格局就被自家二哥打开了。   “这都是人才啊!除了不会武功她们一点不比九歌十里差,都送到你手里了还推回去,傻不傻呀?”沈华说到这里沈清鸾已经一脸赞同的点头了,“而且人到了妹妹你手里,最后到底拿来做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她们娘家说送来给妹夫做妾,就做妾?进了你的门就是你的人,当然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我们一切都听主母安排,请主母怜惜我们!”跪着的姑娘们又不傻,立刻跟着表忠心,抬头看着沈清鸾的样子特别真诚。   “二哥说的对!”沈清鸾给了自家二哥一个佩服的眼神,当然还不忘瞥了一眼身边的谢砚。   谢砚哭笑不得摸了摸鼻子,又遭了新婚妻子的嫌弃。   但这时候谢砚和沈风都不得不承认沈华这话虽然略微无赖了一些,但确实是一个非常实惠的想法。   “我同意了,都起来上车跟上。”沈清鸾美滋滋的抬了抬手里的鞭子,转手扔给沈华,   沈华拿着鞭子朝着谢砚用力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上马转回马车的后方,谢砚无奈的将身边的沈清鸾打横抱起来几步送上马车,下车时还不忘帮着把裙摆霞帔上的尘土拍干净。   路过同样退回来的沈风时,沈风忍着笑拍了拍谢砚的肩膀:“放心,这些人我先帮你安排。”   “多谢大舅哥。”谢砚点头道了谢,好好的大婚日子,他真的不想再烦心别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情都等他大婚之后再说!   十几个姑娘包括昏迷的王姑娘都用最快的速度上自己的马车,然后一一汇聚到迎亲队伍的最后,每一辆马车路过那块碎裂石板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避开一些,好几个之前还觉得谢砚不识好歹,拒绝他们家姑娘的男子,在姑娘们哭求的时候憋着气,想说什么又不敢害怕坏了姑娘们的事,现在更近距离看到这块石板之后,更是一声都不敢吭了。 第一一五章   迎亲的队伍重新上路, 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从北渊城走到了,谢砚骑马在最前面,身边还有几个一起过来的谢家子弟, 这些人一开始出城门的时候还是嘻嘻哈哈的, 但是这会儿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也不为别的,就是被新娘子一鞭子吓到了。   谢家这位新妇, 未来的主母着实有些吓人了,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各房都夹着尾巴一点不敢作妖的未来。   别问,问就是抗不住一鞭子。   倒是沈风走在马车后头, 低声正跟弟弟掰扯他刚才举动的不合适。   沈华生无可恋:“我想到一首歌。”   “什么歌?”沈风瞪了傻弟弟一眼, “我好好跟你说话呢, 你想什么歌?”   “易燃易爆炸。”沈华面无表情的开始念歌词,“……想我冷艳又想我轻佻又下贱……”   沈风都要被气笑了:“我都不知道我对你要求这么高啊?”   “哪儿没有了?”沈华只想翻白眼,“上次还跟我说,这个世界女子不易,让我不要用自己原本的眼光看待她们,应该更加宽容,说到底她们只是棋子,根源在她们身后的男人身上, 眼光格局打开,不要太过着眼小处, 毕竟是以后要那什么什么的人,一天到晚和只能被困在内宅的女人计较, 实在显得小家子气。”   “我说的不对吗?”沈风点头, 觉得不错, 傻弟弟都听进去了。   就拿上辈子的王妃来说,她一个困在内宅连中馈都不能完全掌握的女人能做什么?若是没有施家和张弛她什么都做不了,说到底还是他们父子和施家和张弛的利益之争。   上辈子他以为王妃受娘家看重,和张弛也是一条心,所以更多的怨恨在王妃的背叛上,但如今知道了背后不堪的真相,原来他们父子也不过是王妃悲剧的推手之一,那对这么一颗棋子还有什么仇怨?   所以这辈子施明珠就是一个无关的路人,可能还要反手利用她,当然对此沈风也丝毫不会有愧疚之心的,毕竟她还姓施。   不管她的娘家对她怎么样,享受了就要跟着承担,就看她自己聪不聪明能不能及时避开了。   “对啊。”沈华确实是有反思过的,“所以我这次充分考虑了,还站在她们的立场考虑了,这个时代的妾已经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独立的人了,她们就是世家彼此交流的礼物,要是就这样退回去,就和送礼被退回来一样,那些世家那么要面子,她们回去好一点就绞了头发做姑子,更狠一点的直接半路暴毙都是有可能的,难道不是?”   “……是。”沈风当然知道这些姑娘下场不会好,但谁会在意呢?今日妹妹手里的那只宝瓶要是砸了,还会让众人心疼半天,但是这些被送来做妾的姑娘,就算立刻死了,除了生她们的亲娘会哭上一两声,谁都不会为她们惋惜悲伤。   她们甚至都没有和她们一起送来的嫁妆有价值。   一个几百年的大世家主家加分家,这样的庶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年还在十多个几十个的增加,对于世家来说她们本就只是一件稍具价值的消耗品。   当然不但庶女,庶子也差不多。   “看吧,我就是知道她们回去后多惨才会开口,而且我觉得我说的没有哪里不对,她们难道不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别说我们家根本养不出来,就是谢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个这样的怕是也没有吧。”沈华撇撇嘴,“我是没地方安排,又怕说挖了妹夫的墙角,我都恨不得自己抢回家去。”   “尽胡说八道,那也不能让妹妹带进内宅?”沈风想着既然说了帮谢砚安排,那等会儿就提早停下,将后面那十几队人往谢家边上空余的庄子上先安置。   “我……”沈华看自家大哥的眼神只能说震惊,“我说你们有毒吧,我让妹妹收下她们,谁说要往自家内宅里带了?这一没有梳理二没有调*教,这是多缺心眼才往家里放?我们之前去看的时候谢家不是差不多占了整个镇子吗?都找不出一个地方安置她们的?”   第一次被傻弟弟骂有毒缺心眼,沈风还真的懵了一下,转过念头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他以为的收下自然是放在内宅,女子除了放在内宅还能往哪里放?   但显然弟弟不这样认为,弟弟觉得往内宅里放才是有毛病。   是呀,压根不熟悉的陌生人,领着人就往家里放,还在一起起居,可不就是缺心眼?   沈风默默抬手捂住双眼,他得承认,从某方面来说他和父亲是真的缺心眼。   “你说的对。”沈风长舒一口气,点头承认。   “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就是万一我们把人调*教出来了,她们向着娘家该怎么办?”沈华摸了摸下巴,“看她们的年纪最小不过十四五,大的也不超过十七八,恐怕要专门让人上一上思想品德课。”   “你想多了。”沈风摆手打断弟弟的打算,“妾一旦进了门就是夫家的人了,就算妹妹收下她们不是以妾的名分,但道理是同样的,进了谢家就是谢家的人了,就算做妾她们的娘家都不算谢家的正经亲戚,人家都不能用姻亲来要求谢家,更何况还不是做妾。”   “……”这,就触及沈华的知识盲区了。   “她们的充其量就是一样礼物,谁家会因为一件礼物和人攀亲家?谁家会因为别人送了一件礼物而被挟制?”沈风倒是不担心这个,“想不明白,可见你刚才嘴里说的,知道她们都不能算个真正的人,只是嘴上说说,根本没有彻底明白妾通买卖四个字的真实含义。”   “……哼。”沈华冷哼一声,不把人当人的想法他并不想理解。   “行了,我知道了。”沈风抬起手结束话题,然后转头询问马车里从头到尾不啃声的沈清鸾,“之后我带着她们另外安置,囡囡听见了么?”   “哦。”沈清鸾应的含含糊糊,怕是正往嘴里塞什么零食。   “问妹妹做什么?她才不在乎,这也能算个事儿?”沈华咧开嘴,“妹妹都能说帮我们直接把爷爷叔伯一锅端了的,不过十几个连鸡都没本事捉的小姑娘,妹妹压根不放在眼里。估摸着要不是那什么王姑娘朝着妹夫甩鞭子,妹妹怕妹夫伤到,她压根不会理会,是不是妹妹?”   “嗯。”沈清鸾确实没有放在心上。   谁见过人和蚂蚁计较它们是从你左边路过还是从你右边路过的吗?   在这个世界上沈清鸾就没有几样是放在心上的,有趣就看个热闹,没趣就不搭理,真的要触碰到她东西了,一锅端了不过抬抬手的事情。   就像她不在乎蚂蚁从左边还是从右边路过家门口,但要是蚂蚁爬到灶台上吃她的糖,那没什么好说的,一壶开水下去,直接一锅端走。   所以她对于今天的这个送陪嫁的事情还真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一开始看热闹还挺有趣的,就是嫌弃有些耽误时间,换个时间地点,她能捧着瓜子看一天不带停的。 第一一六章   迎亲的队伍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北渊城,太元数得着的大世家都来给谢家送陪媵了,虽然谢大郎君拒绝了, 但是新娘子收下了。   城里的人家都在议论纷纷:   “谢家是真的要起来, 各大世家都过来递橄榄枝了!”   “皇室看重寒门,如今谢家出了十一个进士,世家不赶紧过来笼络, 谢家若是站到皇帝寒门那一头, 这个大世家怕不是要呕死吧!”   “据说谢家的新妇娘家出了同届的状元和榜眼,谁能想到当初一个不被看在眼里的猎户人家还能祖坟上冒青烟呢。”   “你怕不是傻的吧,若当真是普通的猎户, 谢家愿意结亲?别处人不知道, 我们自己地方还不知道谢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想要拒公主的婚事办法多的是, 何必赔上谢大郎君的婚事?天真!”   “也是那新妇没有小家子气,说收下就收下,大气!”   “人家明媒正娶的正妻能在乎人家送的几个玩意儿?”   “倒是谢大郎君拒绝倒是奇怪,谢家当真有这个规矩,我们都不曾听说啊!”   “嘿,这个我倒是有些猜想。”有人神神秘秘的开口,“怕是被早年谢家获罪落魄回祖籍的时候,大小媳妇几乎全部和离归家吓到了吧, 这世家贵女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聘的,谢家说不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压根不想再和世家联姻呢。”   “啊?那这新妇收下这些陪媵, 谢家就不会不满?”   “看看,你们消息落后了吧, 我一早特地跑城门口去看了。”那人双手比划了一下, “咱们城门口这么厚的石板, 据说就是新妇一鞭子抽裂的,这么厚!”   周围听的人齐齐到抽了一口气:“这怕是娶了个祖宗回家吧!”   “可不就是个祖宗!”那人咂巴了下嘴,“听说那些陪媵的贵女都吓哭了,全都跪着赌天咒地,她们被送过来是服侍主母的,不敢肖想谢大郎君,那些送嫁的大家管事郎君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怕新妇一鞭子直接送他们去见祖宗。”   又是一阵抽冷气的声音,大家直呼好家伙,这谢家新妇让他们开眼界了。   “人家亲家哥哥都说了,这些贵女培养难得,如今带着车子房子仆佣嫁妆求收留,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人到了主母手里,还不是主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人说完感概道,“这亲家哥哥是个实在人。”   四周一阵哄笑,纷纷点头:“可不就是实在人,有人上门送钱送人,有啥好清高的,收了便是,便是立时转手送出去都是一份重礼。”   “那可不,那可是大世家的贵女啊!就是庶女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那些大世家可是从来不把女儿外嫁的,情愿送给门当户对的做妾也不会下嫁。”那人啧啧两声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吧,城里不少人家都蠢蠢欲动了,要不是今日谢家大郎君婚礼,怕是已经有人忍不住带上重礼上门求亲了。”   “真的?”   “那可不,从那些大世家手里求个女儿是难如登天,但是从谢家新妇这里求就容易多了,要是成了,得了个世家贵女回家不说,还和谢家搭上了关系,万一要是谢家给面子当闺女嫁出去那就是正经的亲戚了,这种好事儿还不上赶着。”   “可惜家中不富裕,要不然我也回家准备重礼上门试一试,万一要是能成,那说不得几代之后我们家也能改换门庭了。”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呐!”   “等等,那这些姑娘的娘家就没有意见?”   “你们知道什么,那些大世家姑娘多的是,这种陪媵的都是庶出的姑娘,家里一抓一大把,体面的早早就被主母看好了留在嫡女身边培养,以后要跟着嫡女出嫁的,而这些被送到别家做陪媵的,那就是贵重一点的礼物,主母还是别家人,就是那么个意思,还真以为那些世家能为这么一个女儿出头?”   “怕是今儿个死了,消息传回家,娘家立刻能再送一个过来赔礼。”   “这些大世家不把闺女当人,外头却求不都求不到。”   “所以谢家那十几个可不就奇货可居了。”   “谢家这回赚大发了。”   “那是人家新妇厉害,谢家又有了新家规,换个要是真的收进了后院,谁还要,不嫌膈应的慌?”   将新娘抱下马车的谢砚,还不知道过几天将会有一大波人带着媒婆上门求人家送他们家的陪媵。   还没有到谢家的镇子,就有收到消息的谢家管事迎出来,另带了几位谢家族人带着身后十几队马车拐弯去了外头紧挨在一起的两处庄子上安置,至于沈风则理所当然被留在了迎亲队伍里。   开玩笑这事儿哪里用得到亲家郎君帮着处理,他们谢家又不是没人了。   来参加婚礼的个大家族管事和郎君看着自家送的陪媵被带走,连谢家祖宅的地界都没有踩进去,觉得面上无光,但还要体面又不能发作,确实是他们送陪媵的时间不对,拦着人家迎亲的队伍了,但那不是谢家婚事太赶他们没赶上新妇晒嫁妆嘛!   不过这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陪媵收不收满不满意都不是问题,重点在谢大郎君那寒门的做派,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谢家起来之后想要站到寒门那一头了?   世家子弟自古以来走得都是推举的路子为官,他们根本不屑与寒门争夺科举名额,只有那些已经在朝中说不上话的落魄世家才会走科举这条路,这是掉份儿的事儿。   谢家若是只有一两个进士,大家压根不当回事儿,只当谢家自甘堕落了,但是这一下子出了十一个,谢砚有拒婚在前,皇帝还点了他做探花,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皇室是准备重用谢家了,那这十一个进士的分量就重了,这也是各大世家纷纷上门送陪媵的原因。   陪媵只不过是个契机,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借此机会重新和谢家搭上线,重新恢复以往的世家交往,绝对不能让谢家被皇帝和寒门拉过去。   毕竟在这位皇帝手下过日子各大世家就已经够憋屈的了,还不能轻易动皇室,因为比起他们那些私兵,人家手里掌着整个太元九成的正规军,皇帝本身还是征战无数的大将军。   要是真的惹怒了皇帝,转头撕破脸人家就能御驾亲征直接踏平世家,就算把世家官员清空皇室也不会伤筋动骨,因为皇室有寒门官员在手,随时可以替换他们。   说到底世家如今如此被动都是因为科举。   太元太*祖萧仪不做人!   断他世家后路!   一众人整了整脸色,跟上迎亲的队伍一起进了谢家,然后被迎了进去观礼入席。   谢砚和沈清鸾的婚礼和当初沈风和童绾的婚礼大体流程一样,只不过规模要大了很多,毕竟谢家自己人就不少,亲朋好友更是多。   这谢家未来的家主大婚,有点关系的都想要上门刷个脸,哪怕根本连正房都进不去,也不妨碍大家热情高涨。   沈清鸾被谢砚牵着手一路从大门缓步往里走,身后跟着手里捧着雕花大木盒的九歌和十里,不管是盒子里的发簪和宝瓶还是新娘身后长长的裙摆霞帔都让观礼的宾客大为惊叹。   早早就将谢家只传主母的十珠红宝鎏金发簪送到了沈家,可见外头猜测的那些都是无稽之谈,谢沈两家这桩婚事就是正经婚事,什么为了推拒公主才找的借口之类的传言,在这根发簪面前就是笑话。   还有这个宝瓶更是让人眼热不已,就连婚服都让观礼的女眷们双眼曾亮。   谁家没有姑娘要嫁人啊,普通人家的姑娘捧个瓶子意喻平安,富贵人家则专门有丫头跟在身后捧着。   这姑娘出门子,除了晒嫁妆的时候,婚礼就是最重要的,能让人第一看到的就是婚服和这宝瓶和成双的另一样东西,大家都是在这三样东西上做文章,各种古董名家出手的瓶子,嫁妆中最上档次的东西,贵重的布料,纯正的染色,繁复的绣纹,镶满宝石的凤冠,都是大家专注的重点。   很明显今日沈清鸾这一身的婚服和身后那只琉璃雕花宝瓶,给了大家一个新的方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缓缓弯腰低头,两人目光相触,哪怕一个习惯矜持一个习惯面无表情,此刻面上都是得偿所愿的欢喜。   “送入洞房!”   谢砚上前一步牵住沈清鸾的手,两人并肩出了大堂,一路被人簇拥着往内院而去,一路假山凉亭回廊,精致的园子因为地处北方的原因看着少了温婉和秀气,多了一份宏伟和大气。   沈家兄弟俩本来觉得他们应该不好去内院,但是谢家小郎君谢墨直接拉着两人进了后头,然后发现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不少男性宾客。   因着谢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在,所以谢家的后院除了主母之外并没有其他正经的女眷,也就不怕宾客冲撞了女眷,能进正房观礼的不是谢家自家人就是正房正儿八经的亲戚,自然没有那么多忌讳,所以才会被招呼着进内院。   不过进来的大部分还是女眷和谢砚同辈或者更小一辈的年轻郎君们,那些真的大老爷们对这种凑热闹并不感兴趣,他们更喜欢凑在一起和谢家主和其他人家来参加婚礼的男客一起说话交际。   谢砚的院子在东边,此刻塞满了人,大部分女眷都在新房看新郎新娘撒帐喝交杯酒。   “我们听说南边有新娘子盖盖头的习俗,有没有盖头,也让我们新郎掀一回盖头!”有人提议道。   “盖头没有,红绸有,来来来给新娘盖上!”红绸是用来扎花的,长长的一条,两三个女眷举着,结果刚要盖新娘子,就被挤进来的几个郎君抢过去,然后一把子把新郎新娘一起盖了。   新房里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虽然很吵,但是沈清鸾难得有了耐性,就稳稳坐在床边看着大家花样百出闹新房,倒也配合。   闹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消停,然后鱼贯而出去外头入席,这时候沈家兄弟也进来也没有多看,房间什么样他们晒嫁妆那天就进来看过了,那天嫁妆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摆着的,嫁妆里的几样大件家具都是谢家这头拿了尺寸过来沈家才定制,也有好几样实在笨重就在北渊城里定制了直接运过来了。   “走了走了,我们入席,也让妹妹自个儿好好吃饭。”沈华拉着沈风和谢砚一起出门,他们还要一起回京都的,又不分开,在那儿感概个啥!   嫁妹妹有所感触的沈风:……   刚把媳妇娶回家的谢砚:……   心大的沈华确实不能理解,这两个活了两辈子才好不容易把自己活得像个人的属于大佬的感触。   家人和爱人救赎了他们,若是换个境遇,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还真说不准。 第一一七章   婚宴一直热闹到很晚, 等到谢砚满身酒气踏进自己的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被九歌和十里打发下去休息了,她们姐妹俩就站在房门口等着。   见到谢砚被十三十四搀扶着回来立刻准备开门, 谢砚对着两人摆了摆手:“先别开门, 我去隔壁洗漱。”然后挥手让十三十四离开,自己抬脚往隔壁已经准备好热水的净室走去。   九歌和十里看了一眼有些摇晃的谢砚,齐齐低下头就当自己啥都没有看见, 上前服侍是不可能的, 不存在的。   如今他的内院有了女主人,十三十四他们就不再适合进内院了,而他也不习惯用侍女, 只要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很显然九歌和十里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谢砚对于九歌和十里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意见, 这本就是他的规矩,好在他也不是那种离了人就连自己穿衣束发都成问题的人,   就在他的手搭上净室的门的时候,吧嗒一下,正屋的房门打开了,沈清鸾一身红色衬裙探了出来,歪头就和看过来的谢砚对上视线。   “你要去洗澡吗?”沈清鸾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谢砚对于沈清鸾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了,下意识的喉间吞咽了一下, 之前喝了不少酒都没有上头的脸,开始红了起来, 声音低哑的应了一声:“嗯。”   “我刚才洗了。”沈清鸾一双乌黑的猫眼曾亮的看着谢砚,“浴池好大。”   “嗯。”谢砚点头, “家里的浴池是特意引得温泉水。”   “哦。”沈清鸾点点头, 然后期待地看着谢砚, “我能再洗一次吗?”   “那你先洗,我……等会儿……”谢砚还没有说完,净室的门就被过来的沈清鸾推开,当然人也被拽了进去。   “我们一起。”   “鸾,鸾妹……”   后面就是衣物的嘻嘻索索的声音……   原本在门外的九歌和十里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瞬间两人的脸都爆红,一刻不敢留在原地,练武之人耳力太好就怕听到什么她们不该听的,所以撒丫子就跑到了院门口。   倒不是不想跑得更远一点,主要再远了怕里头两个要是喊人她们就听不到了。   另外一边前院客房里,早早就喝醉了如今睡了一觉又清醒过来的沈华从床上爬了起来,揉着脑袋推开房门出来,就看见院子里他家大哥一人坐在院子里煮茶赏月。   沈风听到声音抬眼看了弟弟一眼,抬手给弟弟倒了一杯茶:“饿不饿?这边客院有小厨房,还炖着鸡汤,让他们下一碗面?”   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沉默的高大小厮,静候客人的需求。   沈华歪了歪脖子,坐到沈风对面的石墩上,端起温热的茶水吨吨吨一口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两杯,这才点头开口:“好啊,正好饿了,给我来大碗的,鸡汤还有鸡么?有的话给我一个鸡腿,再放一把菜,没菜葱也行,香菜也可以……这边有香菜吗?”说到这里一点不见外的转头询问那个小厮。   小厮大约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自来熟的客人,顿了一下才回道:“回沈二郎君,都有的。”他们谢家好歹是北渊第一家,这点子都不算要求。   “那成,就这样吧。”沈华满意的点点头。   小厮立刻退了出去。   沈华这才看向自家大哥:“大哥你怎么不睡?”   “有些睡不着。”沈风也说不上来,就是有些不得劲儿吧。   “我也睡不着。”沈华瞬间遗忘自己刚从穿上爬起来的事实,颇为感概,“家里水灵灵的小白菜都已经把猪拱到手了,我和我家小梅花就像一个冬天一个夏天,不得相见。”   沈华:抱紧可怜的自己。   “咳咳咳。”沈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强行咽下去的后果就是一串呛咳。   “大哥你干啥?”沈华奇怪的看向沈风,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大哥这么失态?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沈风瞪了口没遮拦的傻弟弟一眼。   沈华无辜的摸了摸后脑勺:他说啥了?   平日里调侃一句小白菜会拱猪就算了,今日洞房花烛夜,还说这话,这内涵就太足了,不怪沈风都被傻弟弟的话惊到了。   “我……”沈华还想说什么,沈风抬起一只手:“你歇歇嘴。”   沈华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水,慢慢抿了一口,想到后院里妹妹这会儿洞房花烛夜,啧了一声:真不知道该羡慕哪个。   他什么时候才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话说今日谢家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好像没见到苏家来人呢?   “哎?哥,怎么没看见苏家人呢?”沈华只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就又开口了。   只要弟弟不再语出惊人,是不是真的闭嘴沈风也不在意,横竖都习惯了:“婚宴的时候苏家的管事来过了,不过你已经喝迷糊了。”   “哦。”沈华一点也没有觉得可惜,“管事啊。”他对管事没啥兴趣。   “苏家少主带着苏家大郎君去了关外牧场,没料到婚事这么急,只能送来贺礼,人就赶不回来了。”沈风说到这里又额外提了两句,“苏家夫人身体不好,很早就不出来交际应酬了,那位小姐在学规矩备嫁绣嫁妆所以也不出门了。”   “不是才……哦,十四岁了是吧。”沈华沉吟了一下,“苏家这是要提早将人嫁出去?”   “知府在京都的母亲从去年开始身体就不太好了,怕是撑不了两年知府就要回京都守孝了,所以他打算在这之前把小儿子的婚事解决了。”沈风这里说的就是他们另外收到的消息了,“毕竟三年孝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再起复的时候若是有苏家这样一门得力的亲家,就会简单很多。”   “哦,这样啊。”所谓门当户对,你依靠我我依靠你的关系随时调换。   沈风不再开口,门口的小厮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端了过来,鸡腿青菜都有,旁边还有两小碟子配菜,一个凉拌三丝,一个虎皮鸡蛋。   “幸苦了啊,这大半夜的。”沈华下意识的道了谢,就拿过筷子开吃。   “应该的。”小厮迟疑了一下才应声,“沈二郎君可要准备沐浴?”   “嗯嗯嗯。”沈华咽下一口面,“麻烦了,这满身酒味是挺难受的。”   “不麻烦,小的这就去准备。”比起刚才小厮明显脸上多了笑容,退下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沈风看着对于小厮态度变化毫无所觉的弟弟,轻轻笑了一下。   第二日一大早沈清鸾是被饿醒的,外面的天色才刚刚蒙蒙亮,下意识的伸手摸肚子,结果蹭到一片平滑的胸膛,沈清鸾睁开眼睛就看到睁着还有些茫然双眼的谢砚。   谢砚眨了眨眼睛瞬间清醒,沈清鸾已经忘记肚子饿了,整张脸都贴到了谢砚的胸口,蹭了蹭:“雪松你好香!”   “雪松?”谢砚昨晚似乎听到好几次沈清鸾嘴里呢喃雪松,还以为她是在说他身上的味道,她说过是她喜欢的雪松味道,但事实上他并不用熏香。   所以雪松原来是叫他吗?   “我的雪松!”沈清鸾抱着谢砚的腰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最喜欢雪松,现在更喜欢了……”说到这里抬起头期待的看着谢砚,一双猫眼流转之间妩媚勾人,都不用其他表情就足以让他热血直冲,“我们离起床是不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   谢砚直接把怀里新婚妻子可能说出来的虎狼之词吞掉了,然后用身体力行做为两人对话的结束。   毕竟作为丈夫,回应妻子的期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一八章   新婚的第二天对于沈清鸾来说是比较繁忙的, 首先一大早要跟谢砚一起去敬茶,除了改口礼之外还要认识一下谢家嫡支一脉中正房的其他亲戚,接着和公婆一起到谢家祠堂, 拜见各位族中长老, 然后就是敬祖宗上家谱。   这一切完了之后回家吃午饭,吃完之后就在家里等着,等着所有生活在祖宅的同属嫡支的族人, 拖家带口来正房和她这位二代主母见礼。   这一波见下来估计就要晚上了。   然后明日就是谢夫人带着沈清鸾去拜见族中女性长辈, 不过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女性长辈现在特指六太夫人,再然后就是正房所有的仆役来拜见谢家大奶奶了。   这个流程全部完成之后就是回门了, 不过路程太远, 回门就留在回京都之后。   这样一整套下来才算完成全部的婚礼流程。   沈清鸾和谢砚一边吃饭, 一边听十里在那里说今明两天的要做的事情,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能看出一丝可怜巴巴,不过这个可怜巴巴只针对谢砚。   谢砚又心疼又好笑,低声哄了好一会儿,许诺完事之后就去城里住几日,或者陪她一起去后头的山林里才算完。   不过沈清鸾拒绝了山林陪同建议。   累赘,她一个人逛比较好。   她都要忘记了,她距离上次过来已经大半年了, 山林里肯定多了很多好东西了。   这样一想,连去北渊城里吃好吃的也可以放一放。   好心情维持到十里拿出谢家正房的家人谱系图。   沈清鸾冷冷的盯了两眼谱系图, 然后看向谢砚。   谢砚抿了抿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正房的人不多, 谢家嫡支一脉像我们正房这一支这种规模的还有九家。”   沈清鸾一双猫眼瞪大, 明显受到了惊吓, 然后看向谢砚的目光在嫌弃和舍不得之间来回纠结。   “鸾妹在想什么?”谢砚侧头和沈清鸾的双眼对上视线,“来不及了,你已经进了我家的门了,跑不掉的。”   “我跑得掉!”沈清鸾不服气。   谢砚眉头微微一拧,垂下的长长眼睫在眼下拢出一片阴影:“你舍得离开我?”   “……不舍得。”沈清鸾面无表情的叹口气,低头去看那张人物谱系,没有看见旁边谢砚看着她双眼柔的快滴出水来了。   谁见过谢家的大郎君有过这种彻底袒露自己的外放情绪,没有丝毫遮掩的,真挚热诚纯粹的。   谢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是新朝建立之前开始的,一共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所以在此之前谢家还是人丁很兴旺,也有嫡出庶出,即使分了家之后只算自家,孩子们男女分开排行往往都要大十几往后。   所以谢砚这一辈往上都是各家算各家的排行,说到谁家的时候,爷爷辈的就是第几房,父亲一辈的就是几太爷家的第几房,前缀要带上一串,不然随便喊一声排行,能有一堆人回应你。   等到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出来后,谢家的子嗣明显减少了,于是谢砚这辈就开始统一排行了。   所以除了养在外头接回来的那几个,谢砚不但是正房的大郎君,也是整个嫡支一脉这一辈的大郎君。   “曾曾祖父那一辈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曾祖父那一辈就全部各自分家了,现在还康健的曾祖辈只剩下十九曾叔祖了。我们是正房嫡支,祖父一辈有兄弟九个,祖父是长兄,如今依旧康健的还剩下三叔祖父,六叔祖父,八叔祖父和九叔祖父。”谢砚给沈清鸾大体介绍了一下嫡支的大概人员分布。   谢家嫡支目前有九房人,谢砚一家为正房,谢家主这一辈,谢砚还有三个叔叔两个姑姑,其中有二叔三叔和大姑是庶出的,这就是今日敬茶时候要见的正房自家人。   宽敞的厅堂里这会儿已经坐了不少了人,谢砚和沈清鸾刚到远门,就有婆子进去喊着:“来了,来了,大郎君和少夫人来了。”   在这个时代,夫人不是瞎叫的,但也没有很严格的限制,基本只要丈夫身上有官身,或者有举人以上功名,妻子就能被称一声夫人。   当然也不排除下人讨好在家里称呼夫人什么的,只要不叫到外头去谁也不会在乎。   谢家主身上有一个捐的员外郎的官身,所以妻子袁氏被称为夫人,不然就是谢家正房大娘子了。谢砚身上有进士功名还有翰林院修撰的官职,所以沈清鸾也能被称一声夫人,不过上头婆婆是夫人,所以到了她这里就是少夫人了。   说到这里因为沈天赐没有功名也没有官身,所以容氏只能称大娘子,那么本该可以称夫人的童绾就不能越过婆婆长辈,所以在沈家称呼童绾还是称大奶奶。   谢砚和沈清鸾踏进堂屋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已经翘首以盼了。   这么多人看过来沈清鸾是不在乎的,但是想到这些人都是谢砚的亲人,就难免也认真起来,然后不可避免的气势有些大。   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整个堂屋的气氛莫名其妙有些紧绷。   而谢砚还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毕竟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媳妇身上,而作为枕边人这种程度的威势早就习以为常了,甚至他身边的暗卫侍卫们都习惯了。   但是这堂屋里的,可都是没有练过的普通人,一时难免肃静无声。   “嫂子好福气新妇长得好还大气。”谢大姑第一个开口打破安静的。   她和谢家主都四十三岁,一个年头一个年尾,作为谢家正房的长女,那时候主母也没有女儿,所以小时候很是受宠爱,等到妹妹出生她也已经长大,和一起长大的嫡出哥哥感情也好,在正房这里也有面子。   这次她不但自己带着丈夫来道贺,连出嫁的大女儿和大女婿都一起带过来了。   她虽然嫁的很普通,但因为是下嫁,所以一直以来当家作主惯了,人也比较圆和善交际,所以成了这次终结冷场寂静的第一人。   “姐姐说的是,我大侄儿眼光确实没得说。”比起谢大姑的热情中透着圆滑,谢二姑作为正房幼女又是唯一的嫡女,那就要肆意多了,“我听说侄媳妇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你看我家小子给你们家做半子如何?”说完一脸期待。   谢二姑出生的时候正是谢家最难的时候,等她懂事谢家慢慢起来了,所以比起谢大姑她要嫁的好上不少,但再好也就那样,和娘家不能比,沈家眼看着就要起来,又和娘家童家两家结了亲,对于她来说当真是做亲家的好人选。   这未来的娘家主母是自己儿媳妇的亲姐姐,那还怕自家侄子掌权后,自己家和娘家关系疏远吗?   “二姑奶奶你别着急呀,这一家有女百家求。”谢四叔的妻子四娘子指了指自己身后五岁的儿子,“侄媳妇看看你这个小叔子给你当妹夫可行?”   “好啊,弟媳妇是要跟我抢儿媳妇?”谢二姑哼了一声,“我可是不怕的。”   “哎哟喂,二姑奶奶你可别吓唬我,我好怕啊!”四娘子拍了拍胸口。   这最小的姑嫂俩怼了一来一回,别管是不是真心要结亲,但刚才堂屋里突然出现的紧张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都干什么呢?今日是我喝婆婆茶的日子,你们的事儿都改天。”谢夫人和谢家主都坐在正中间的座位上,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谢夫人对着小姑子弟媳妇摆摆手,然后招呼沈清鸾,“清鸾到这里来,早饭吃了吗?合胃口吗?”   沈清鸾很乖巧的走了过去挨着谢夫人坐下:“吃了,好吃。”   “好吃就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吉时还没有到呢,时间充裕晚一些也无妨的。”谢夫人拍了拍沈清鸾的手,“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我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你还小呢,早上多睡好才好。”   “嗯。”沈清鸾认真点头。   “时间看着差不多了,开始吧。”谢家主看了一下自鸣钟,吉时算的辰时到巳时,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敬完茶去开祠堂上族谱时间完全来得及。   谢家主上午也没有别的事情,毕竟他自己就是族长,这一上午最大的事情就是喝这碗媳妇茶和把儿媳妇的名字记到族谱上。   “那就开始吧,早点结束也让清鸾中午多歇两个时辰。”谢夫人立刻点头,然后指挥人放下厚实的蒲团,端上已经凉了一会儿的茶。   谢砚拉着沈清鸾从椅子上起身,两人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谢砚自己接过茶碗然后递给沈清鸾:“鸾妹,请父亲喝茶。”   “请父亲喝茶。”沈清鸾跟着叫了一声,然后递上茶碗,谢家主立刻笑着接过茶碗,低头抿了一口:“好,我儿既得佳妇,日后便更需知为人夫的责任,为妻儿老小挡风遮雨,为家族光耀门楣,更要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不忘我谢氏一族荣辱兴衰,我儿谨记。”   “儿谨记。”谢砚应下训诫。   沈清鸾慢了一拍,虽然听着不像是在跟她说,但她也跪在下头听,那总该要应一声吧,于是也乖巧的跟了一句:“儿谨记。”   谢家主一愣,哈哈一笑:“好,都是好孩子。”话落就从旁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一个递给谢砚,另外一个明显厚很多的递给沈清鸾。   两人道了谢把红包放到另外一边九歌的盘子里,这才给谢夫人敬茶。   谢夫人都没有说什么训诫的话,听到媳妇喊她母亲就已经开始笑了,跟沈清鸾说了一大段话,大体意思就是她这个婆婆不会给媳妇立规矩,要是出门只要让人说一声就行,不用特意报备,想要买什么尽管去账上支银子就是,总之怎么高兴怎么来,不过没事可以来她这会儿听听理事,最后对着谢砚只意思意思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媳妇儿,就完事了。   谢夫人的敬茶礼是一块价值不错但在谢家显得有些平平无奇的玉牌,唯一的出挑的是这块玉牌在寺庙里供奉过,当然这是儿子的。   至于儿媳妇就是两大盒,一整套的珍珠头面,珍珠不大,总体价值不算很高,但是做工非常精致,很适合沈清鸾这个年纪,一看就是用心挑选的礼物。   拿着一看就知道是随手挑的玉牌的谢砚:……   谢家正房因为老爷子死的早,所以虽然大家住还住在正房,但是都已经分产,兄弟四个各自都各自开了大门,后院之间也砌了墙,所以虽然最外头的大门是大家共用的,但是大家都是各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作为嫡子的谢四叔老头子死的早,老娘也在刚懂事的时候就死了,虽然不说是大哥大嫂一手带大,但也差不了多少,大他十几岁的长兄一直代替着父亲的角色,嫂子也代替着母亲的角色,所以谢四叔一家和谢家主一家最亲近,两家更是只隔了道墙。   另外两个庶出的兄弟本该嫡母过世了就搬出去的,但是那时候兄弟几个年纪都还小,下头两个连婚都没有成,作为长兄谢家主也有看顾弟妹的责任,于是出孝之后就先把家分了,但是也只是做财产上的分割,免得妻子当家时间长了和妯娌有疙瘩,最后弄得兄弟之间也不太平。   按照财产分割来算,嫡长子得七份,剩下两份其余嫡子均分,最后一份庶子均分,本家大宅子永远属于家主一家不外分。   所以如今谢家的其他三房住的房子全都是谢家主名下的。   两房庶出弟弟不但住着不要钱的大房子,还拿着嫡长兄每月发的月钱补贴,对嫡长兄那是马首是瞻,指哪打哪儿。   对于新进门的侄媳妇,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笑颜如画,整个家里气氛都非常好。   至于下头大大小小的小叔子小姑子,除了还不懂事的,大半都是大哥的迷弟迷妹,上次还没有进门他们不好过来缠着,这次总算名正言顺了。   “大嫂,大嫂,十三想要毛茸茸。”两个长得很相似的小团子扒拉住沈清鸾的裙子,这是谢四叔家的一对龙凤胎,两人巧合的都排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十三妹,一个十三弟。   “大嫂我们也想要毛茸茸。”沈清鸾一下子就被大大小小一群围住了,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姑娘,马上也要出嫁的三姑娘和马上要成婚的二郎君没好意思,其他都是十岁往下的孩子,大一点的去年就开始馋了,只要有空就往后头专门开辟出来的兽园里钻。   沈清鸾点了个数,也没有漏掉两个姑姑家的孩子,大大小小一起算上足足十四五个。   这……   “兔子行吗?”除了兔子沈清鸾也想不出什么动物这么能生,能一下子满足这么多小姑子小叔子了。   孩子们就是缠一缠闹一闹,还真没觉得自己真能有,除了最小的那几个,大一点的就是凑个热闹,但没想到还真有。   有一只自己的小兔叽也是很好的呀!   大伯母养的那只大兔叽他们可喜欢了。   一圈脑袋狂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我最喜欢大嫂,比喜欢大哥还喜欢大嫂。”结果就捅了马蜂窝,年纪大点的只说喜欢大嫂,不敢拉踩大哥,但是年纪小的对捧一踩一熟练得不得了,为了兔叽疯狂表白大嫂,拉踩大哥算什么,连自家爹娘都敢拉踩。   最后还是要赶去开祠堂上族谱,才把这群卖全家求兔叽的小兔崽子们拉扯开。   沈清鸾被谢砚从一群幼崽中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生无可恋了。   真好,沈清鸾心想,幸亏自家爹娘只给她生了一对幼崽弟妹,而且还是旧机翻新的。   也幸亏过了这段时间她就去京都了,可以远离这群可怕的幼崽。   …………………………   祠堂位于谢家祖宅的西北方,修得很是宽敞,和普通那种印象中摆满排位阴森森的地方不一样,谢家的祠堂又高又宽,还非常的亮堂,一定要类比的话,更类似于寺庙大殿的那种建筑,进了院子之后直面的就是正五间的正殿,两边还有左右配殿。   就算没有重大的日子,每天也有族人专门轮值打扫点香开门通风。   谢家的族谱就放在正殿,日常是锁在大柜子里的,除了登记基本姓氏排行功名的族谱之外,正殿的最后头还有一仓库的卷轴,连最早的竹简,帛书都有好几架子,这些都是谢家记录族中大事。   这些大世家几乎都有类似的记载,所以乱世过后,想要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就会有人想要来这些大世家借阅这些记载。   但这些到底是家族史,很多都不是能让外人知道的,所以遇上机会能得到答案就很不错了,借阅却是不可能的。   未来的主母上族谱是大事,所以整个谢家能说得上话的长辈都来了,就连九十多岁的十九曾叔祖都坐在椅子里被孙子们抬了过来。   谢砚带着沈清鸾给谢家各位族老一一见礼,然后两人持香跪拜先祖,最后再由谢家主拿钥匙开柜门拿出族谱将沈清鸾的名字添上去。   上午的流程到此结束,大家各回各家。   就是一路上,沈清鸾难免被谢氏其他族人围观,毕竟算起来谢氏昨日能在礼堂看到新娘子的就那么一小撮人,大部分都只远远看到一个背影。   谢砚虽然有能力记住族里的每一个人,但是没有这个必要,能在他这里挂上号的都是得用的人,同样的,他自己都是如此也不会要求沈清鸾去记住每个族人。   只要族人能认出沈清鸾就可以了,甚至就是自家嫡支也只要能认得其他几房的长辈就行,至于其他以后再说也不迟。   有能力的族人早晚能跟他上京都,到时候熟悉了自然就认识了,没有能力的族人一生都会留在这里受家族庇护做个普通人,认不认识都无妨。   中午是正房兄弟姐妹六个一起用的,大人小孩摆了足足四张大圆桌。   吃完后两位姑奶奶就带着全家告辞回去了,送别完大家各回各家午休。   一直到下午大家午睡都起来了,嫡支的其他几房女眷就开始上门了。   都是谢夫人这一辈的妯娌们打头,除了三老太爷家的八夫人身后跟着四个成婚连孩子都有的庶子儿媳之外,其他几房的妯娌都还没有当奶奶,八老太爷和九老太爷家更是还有没成婚的,最小的叔叔和姑姑比谢砚都还小几岁。   前头几房还分嫡出庶出,儿子媳妇儿的数量也颇为壮观,后头就全是嫡出,明显一房的总人口就少了很多,但气氛也更好一些,毕竟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谢家主这一辈嫡支包括亲兄弟堂兄弟全部在内,一共二十七个。   如果不是后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在,谢砚这一辈怕是要直接上百。   想想就看得人眼晕。   好在大家都是一房一房过来的,没有挤在一起,每一房在正房留上大约一刻钟左右,说说话见见礼认认人,很快就过去了。   就每房不过花半小时的时间,全部见完外头天都黑了。   好在沈清鸾脸上习惯没啥表情,要是笑上一下午,怕是脸皮都要僵了。   心累的沈清鸾晚上放开大吃了一顿,将自己补好了,转头又扒拉了谢砚大半个晚上,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在干净清冷的雪松味道里进入梦乡。   第二日睡得晚了一些,起床洗漱好已经巳时了,谢砚被自家老爹叫走了,谢夫人则带着沈清鸾上了六老太爷家的门。   这一次是正式上门拜见族里唯一的女性最长者,上一任的当家主母。   和上一次过来时稍显温和随意的气氛不同,这一次六老夫人也是打扮隆重,按规矩受了沈清鸾的礼,然后又给了见面礼,之后的气氛又变得缓和很多。   六老夫人依旧是随意的寒暄了几句就让谢夫人带着沈清鸾回去了,态度和以前一样,很规矩,没有好坏之分,既不热情也不生疏,作为一个不是正房但掌家多年的前任主母,分寸把握的分毫不差。   而回去后的沈清鸾终于想起自家大哥和二哥了。   沈华:谢谢,人在族学,已疯! 第一一九章   得知这两天沈风去了城里处理事情, 沈华则被族学的夫子请去讲课讨论文章之后,沈清鸾在带着累赘和解救自家二哥中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想起了自家二哥脑子里数不清的菜谱, 将沈华解救了出来, 然后兄妹俩背上背篓,撒丫子奔进了后山的林子里。   作为比较有天赋,同年纪中已经武艺算是出色的沈华, 在妹妹眼里依然是个拖后腿的, 所以在进入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之前,沈华被扔在了外头。   看着妹妹脚步轻松,片叶不沾闪进密林, 沈华找了一根从地面隆起的大树根系坐下, 整个人喘得跟狗吐舌头似的:失策了, 是他低估妹妹的bug程度了,这一个时辰多在山林里飞奔的力度已经快将他榨干了。若不是密林里妹妹嫌弃他绊手绊脚速度太慢不让跟着,他说不准当场就能调头回族学去。   这会儿他就想直接找个地方躺下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偏偏这个时节林子里动物虫鸟正繁盛,他一个人哪里敢真的休息,就是这会儿坐着歇一会儿,都不忘环顾四周观察有没有危险。   不过妹妹选的这个让他停留的位置还是不错的,最中间因为有两棵大树不知道是雷劈死的还是怎么回事儿, 总之因为这两棵大树的枯死,这里就出现了一块空地, 阳光洒下来让这一片变得很是亮堂,十几步开外则有一处悬崖壁, 上头有一条小溪挂下来形成一个细小的瀑布。   一个条件很不错的营地。   沈华缓过一口气先准备干柴, 不用特意去捡, 两棵枯死的大树就足够了,只要捡一些石头围好火塘,用铲子铲出一圈小小的隔离带,免得不小心酿成山火就好了。   早就是烧火小能手的沈华用打火石点燃了篝火,放下自己的背篓,从里边拿出高脚陶罐伸手在小瀑布下接满水,然后拿回去在篝火里放稳。   高脚陶罐虽然要比普通陶罐厚实一些,比较废柴,但不得不说,这种和鼎款式相似的陶罐在没有灶的地方用来烹饪要方便很多,就是携带上不怎么容易,而且不管怎么说陶的都比较容易碎。   这要是做成金属的就好了……用折叠卡扣的方式组装一个架子……   沈华想的挺入神,最后都想到了野外的简易灶具和烧烤架子什么的。   但想想这个时代大部分都是连县城都没有出过的人,也不是谁家猎户都跟他家的爹和妹妹似的,进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至于军队更是有专门的后勤运输,根本没有那个财力配置到每一个军士。   这种更像是专门为探险驴友们设计的野外炊具估计没有什么市场。   天慢慢暗下来了,水也烧开了,绳子也拉了起来,当然不是睡在绳子上,而是在头顶上拉起一块防水的油布,可以挡露水还能防止有小虫子什么的从树上落到自己身上。   沈华用烧的开水给自己泡了一碗炒米,坐在砍下来的树桩子上,已经完全忘记之前自己喘得跟狗一样的事情了,喝上一口味甜的带着芝麻香的泡炒米,眯着眼睛长长的喟叹了一声:没有人真好啊!果然比起去族学,他还是情愿跟着妹妹进山,被嫌弃扔下也一点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说到泡炒米,其实方便面可以开发出来……这样说来,这个时代确实很少有去野外玩的人,但是这个时代有那么一群人总是处于奔波中的,并且他们还有钱。   没错,就是商队!   沈华把文章八股文四书五经暂时清理出自己的脑袋之后,很多想法就像潮水席卷他的脑海,颇有一种让他目不暇接,一样东西还没有让他初步衡量这个时代能不能做出来,有没有替代品,紧接着相联系的东西就又冒出来。   抬手敲了敲脑袋自己给自己下暗示:“等等,不急,先想关于商队的东西。”   毕竟商队不但自家大嫂有,他家小梅花家也有,说不好妹夫家也有,这是刚需。   “我想想,方便面是一个,众多穿越小说中都有提到,问题是这个时代榨油技术不到位,所以油炸面饼价格有些高昂……不是知道烘干能不能做到,还能做各种蔬菜干水果干用来保存,这样子的话有干的,就也能有湿的,水果罐头,午餐肉罐头。和方便面类比的还有火锅……不行火锅料没有塑封真空包装,但若是单纯的把面换成各种粉也是行得通的……那么奶茶粉能做出来么?奶粉呢?”   沈华拼命在脑子里挖这个时代背景下的消毒措施,只有高温杀菌,不过应该也够了,对了玻璃也弄出来了……他记得在哪里见过关于普通容器,鹅颈容器和肉汤腐败问题实验。   有了玻璃容器确实能将密封保鲜能力往上拉一个台阶……但是盖子呢?   可以像红酒一样用软木塞子……最好能找到橡胶树,那很多东西就有望了……   “太*祖皇帝不行啊,好多东西都没有,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呀。”沈华觉得穿越一场苏上一苏确实很爽很有成就感,但他作为一个习惯便利的现代人还是更想需要什么就能直接拿来用,不用自己从无到有的头秃琢磨不是更爽?   阳光即将落下它最后的一丝余晖,沈华抬眼突然看到隐隐约约的火光,还有悉悉索索的人声。   这个时候还有人进山,真不怕危险啊?   沈华挺好奇的爬上树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往远处看过去,眯了眯眼睛:看不太清楚……   沈华脑子里一亮,既然玻璃已经出来了,那么望远镜和近视眼镜老花镜是不是也该弄出来了?   这也是刚需啊!   说到这里放大镜也可以在阳光下点火,那火柴能不能做出来?   坐在树杈上的沈华猛然想到黑火*药的方子,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种东西应该有吧,找机会问问大哥。   “大郎君在这里。”谢七指着不远处沈华烧着篝火的营地。   “嗯。”谢砚点了点头,他也看见了。   一群人往日里不是没有进过山,没有哪一次和这回一样走得那么轻松,这一路对于练家子来说简直是如履平地,顺着记号一路往前都能直接跑起来。   谁家进了山还能跑起来,当真就离谱。   但事实摆在眼前,一路过来虽然道路有些曲折,但却是最平坦的,一路基本都是枯叶和低矮的灌木,连凸起的树根和拦路的树枝都没有遇到一根。   这要说没有特意清理过,他们是绝对不信的。   也是,没有特意清理过,他们家新上任的大少夫人能留话让他们大郎君上山?   哪里舍得哟!   没错这夫妻俩吃饭的时候说的话已经被传出去了,当然了不可能真的传到外头去,但是他们这些贴身侍卫们里是都是知道了。   尽管当时这个不舍得不是在说这个,但谁还不会脑补?   北渊城门口那一鞭子太突兀,暗卫又离得远也不到他们出手的程度,他们这些侍卫在后头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但是他们都长眼睛看到,主母是怎么按着自家大郎君的肩膀轻飘飘握住甩过来的鞭子的。   要是他们也能有媳妇儿能抬手帮他们挡鞭子,那想想就能美上天,特别是回去的时候各个都因为懈怠受了十鞭子惩戒的时候。   “没人吗?”谢七谢八一马当先踏进营地,谢砚紧随其后,身后还跟着将近三十个人,各个背后都背着大包袱,一身看着就像是要远行的装备。   “有,在这儿呢。”沈华踩着树杈转身从树上落了下来,“妹夫你们怎么来了?”   “二哥在这里,鸾妹呢?”谢砚环顾四周确实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妹妹进去里面了,嫌我碍手碍脚,让我在这儿等着。”沈华指了指后头的明显比之前茂密了很多的林子,“你们呢?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莫非要进里头探险?”   若说他们现在站的山林还能走出一条路来,那么后头的原始森林里树叶能密到大白天里头都很幽暗更别说晚上了,就是他们这些练家子进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多走几步怕是来时路都找不到了。   在各种工具都很先进,甚至还有卫星定位的现代,原始森林也不是能轻易进的。   在这个各方面都落后的时代进这种原始森林,那可太勇了。   谁也不是他家妹妹那个bug啊!   “不进去很深,打算花上几年慢慢开拓一条路出来。”谢砚也没有否认,抬手让所有人就地休息。   “在原始森林里开路出来?”有推土机和挖掘机都不敢这么猛啊!   这是受啥刺激了,要做这种事情?   “对。”谢砚接过谢七在边上削出了树墩子坐下,然后接过谢八递过来热水抿了一口,“二哥知道吗,我们身后的密林和漠北重安林是相连的,若是有人从漠北一路探进来就可以绕开北方七座边关重镇,甚至绕过北渊,深入太元腹地。”   “……”这简直比直接竖着穿越大兴安岭还夸张。 第一二零章   漠北重安岭南起北渊城以南的重山城, 北至太元最北方的边关重镇安民镇,南北纵向从漠北直插进太元腹地,跨越整个太元北方一般的疆域, 纵向大约有两千五百公里, 横向最窄的地方也有三百里,宽处更是达到九百多公里。   虽然说整个重安岭不全部都是人类无法踏足的原始森林,但是最起码三分之二的部分是从未有人类踏足的禁地。   重安岭最北边的横跨面, 一直都是中原腹地和漠北游牧民族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只有乱世里没有生路的人才会一头扎进去寻求生路,但从来只看到有人进去却从来没看见有人出来的,所以谢砚这个若是就非常站不住脚。   “这不能吧。”沈华觉得不可能, 但他这个人也从来不会说很绝对的话, 他喜欢唠嗑喜欢八卦, 常和人交谈,特别是在现代日常吃瓜,而面对现代网络上常出现的反转反转再反转的大瓜,时间长了自然知道不能轻易对一件事情做出判断,否则总能体会啥叫光速打脸。   沈华别看性子开朗热情有大咧咧的,但其实内心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这件事情是有些小自豪的,所以他喜欢说笑喜欢八卦喜欢吐糟,喜欢很多很多, 就是不喜欢被打脸不喜欢道歉。   但是偏偏他还道德感很强,若是真做错了事情不道歉自己就难受的要死, 久而久之,说话做事留一线, 不定死人事物就成了他的习惯。   哪怕心里觉得这事儿肯定不存在, 但他只表达自己的怀疑, 却不会用绝对的语气去否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的有这种厉害的人呢?   毕竟他妹妹不就是一个bug嘛!   三个时辰之后沈华非常庆幸自己没有下断言,不然这会儿怕是脸被打得啪啪响。   谢砚带着人过来之后,整个营地一下子就人闹起来,篝火也多了好几堆,那些侍卫出去没多久就带回了好几只野鸡和兔子,还有几个人拖了一只野猪回来,也有采了果子回来。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整个营地都飘满了烤肉的味道,沈华和谢七谢八勾肩搭背,还贡献出了自己带的笑料。   拿着一只兔腿当话筒还朗声高歌一曲,虽然是大家从来没有听过的怪怪的曲子,但就是听的人心惊又震撼。   沈华咬字清晰,气息绵长,声音的穿透力也不错,热血的同时带着一丝沧桑从容:“战吗?战啊!以最孤高……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唱完最后一个字率先自己鼓起了掌,“来给我鼓掌,谁要唱?”   谢砚细细咀嚼沈华唱出来的歌词,抬手鼓掌,整个营地就都是掌声。   “老庄喜欢哼小调,来一个。”一群人立刻把一个脸微红的男子推搡了出来。   “好,我来一个。”老庄挺了挺胸膛,明明是一个高大的汉子,但是声音带着一股子水乡的温柔,口中小曲一出简直梦回江南水乡。   谢七坐在谢砚身边,看着已经沉迷听人说传闻的沈华,不由自主地道:“沈家二郎君当真神奇。”   可不就是神奇嘛,沈华和这些侍卫一个时辰前还是完全陌生的,这会儿已经完全混在一起了,人家连自己几岁尿炕的事情也告诉他了。   恐怖如斯。   问题是沈二郎君完全不是刻意的引导或者故意探问,他就是和你随便唠嗑,然后自然而然大家就对放下心中的戒备。   谢七还曾听到沈二郎君说沈大郎君要将那些送来的陪媵放后院是有毒,但此时此刻他更觉得沈二郎君才是真的有毒。   “嗯。”谢砚两辈子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看起来好亲近也好说话,但也只是看起来。   而眼前这个沈华才是真的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真不愧是沈阔的儿子,并且似乎儿子比父亲在吸引人方面更胜一筹。   原本很正常的行军露营,在沈华的参合下直接变成了篝火晚会。   要不是不适宜喝酒,这会儿兴致高昂的一众人就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了。   沈华也很高兴,这些侍卫都是常年做野外训练的,在草药识毒和野外生存方面的知识面都很广,对于在野外可能遇到的问题也详细的总结,这为沈华之前的想法增加了很多的参考。   一群人吃饱了,安排好轮流守夜人,大家就准备睡了,大部分都是围着火堆拿出毯子一卷就直接睡了,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沈华和沈清鸾出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做睡袋,不过没关系,找一块结实的厚麻布两头一绑然后挂上树杈,调整好高度稍作整理就是一张简易吊床。   在野外睡在半空中可比睡在地上安全多了,睡着的侍卫已经睡着了,轮值的侍卫对沈华的吊床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沈华很欢迎大家尝试。   谢砚也很感兴趣的躺了躺,觉得并不算很舒适,但在野外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又半个时辰后整个营地彻底安静下来了,谢砚清理了枯死的一棵大树的树桩,然后铺上毯子靠着树桩就闭上了眼睛,直到不知从何而来的被注视的感觉让他猛然清醒过来,然后就看见沈清鸾正半跪在他身边,双手撑着地面,整个人都凑到了他身前,脸更是差点要贴到他脸上。   “……”谢砚心口的跳动都被吓得停了一下,闭了闭眼睛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伸手把人拥进自己怀里,“鸾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沈清鸾伸手抱住谢砚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一口气蹭了蹭。   其实在谢砚踏进营地的时候沈清鸾就察觉到了,但那时候她已经离得很远了,就没有马上回来,而且她还发现了其他的东西,就耽搁了一会儿,所以这会儿才回来。   “累吗?”谢砚低头帮摇头的沈清鸾拿下一片头发里的叶子,仔细看看发现她连发髻都没有乱,衣衫也非常整齐,捏着叶子的手顿了顿,“怎么头上有叶子呢?”   “我放在头上的。”沈清鸾抬起头看着谢砚,“你帮我拿下来了,我高兴。”   “……那我要是没有拿呢?”谢砚用树叶刮了刮沈清鸾的鼻子。   “我指给你看。”沈清鸾理所当然的说道,“天黑,你看不清很正常。”   “我看得清。”谢砚很想解释他是真的练过的,但想想还是算了,没有意义,他的练过和没练过,估计在妻子眼里没啥区别。   “嗯,你眼神好。”沈清鸾很是真诚的夸奖了一句谢砚。   “嗯。”谢砚用下巴蹭了蹭沈清鸾的头顶,然后视线很自然的落在了沈清鸾身后的不远处,一长串……人的身上。   “鸾妹,这些人是?”谢砚让有些犹豫的谢七带着守夜的侍卫们去过看看。   “他们要进林子里,里面危险,我去拦,他们不听话。”沈清鸾摸了摸肚子,“我赶时间回来,就把他们都打晕了都拖回来了。”   “这样。”谢砚点头,既然醒过来了,短时间内也睡不着了,在加上他熟知的沈清鸾的习惯,吩咐原本只用来保持亮度的篝火加柴,然后将之前特意剩下的已经烤熟的肉再在火上再转一遍,“我给你带了点心,你先垫垫肚子?”   谢砚带的东西不多,几乎都是为沈清鸾带的点心和肉干之类的零食。   “嗯嗯嗯。”沈清鸾早饿了,但又舍不得放开谢砚,就腻在他身边自己拿着吃还吃谢砚递过来。   “大郎君全是外族人,看服饰发型似乎是漠北一带的。”谢七和谢八带着四个人把这一串十几个人先用绳子绑了,然后将他们身上的弯刀和匕首之类的都搜出来,这才给谢砚汇报。   “嗯,先看着他们。”谢砚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心惊起来,他还以为自己早做了决断,没想到对方才厉害呢,这么早就开始往重安岭里试探了。   等到沈清鸾迟来的晚饭稍稍告了一个段落后,谢砚才开口问起这些人是从哪里带回来了。   “在另外一头遇到的。”沈清鸾说完现场一片安静如鸡。   “是后面密林的最北边吗?”谢砚停顿了一下才控制不住追问了一句。   “嗯。”沈清鸾吸了吸口水,接过一只烤猪腿,匕首刷刷刷就把最外圈焦香四溢的一圈给切了下来,然后剩下的递给谢砚示意他继续烤。   谢砚一边给沈清鸾烤肉,一边在脑海中整理重安岭的规模,看着无知无觉的妻子,谢砚人都有些麻了,尽管他知道一些,但是如此直观还是有些太过震撼了。   特意留的两条野猪后腿,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全部装进沈清鸾的肚子里,虽然没有吃饱但已经不饿的沈清鸾由着谢砚拿帕子给她擦嘴,然后就直接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一秒沉睡。   谢七看了那已经被绑起来的十几个人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谢砚微微抬手压了压,见所有人都识趣的闭上了嘴,用披风裹住怀里的人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第一二一章   晨光已经从东方升起, 从一开始的朦胧慢慢变亮洒落在整个营地,烧了一夜的篝火在快要灭掉之际又被添上柴火,不过这次还放上了陶罐, 不知这些侍卫从哪里搬来了几块大石头, 架起了一只厚重的大铁锅,水已经烧开。   整个侍卫队伍里年纪最大的汉子一双蒲扇大的手却灵巧的拉着面条,旁边还有两个在干净的大铜盆里揉面。   陶罐里有早上新鲜猎的野鸡肉切的鸡丁, 还有采得野菜切的碎, 倒上一小罐酱,肉香四溢的浇头就完成了。   侍卫们是自己带的面饼在篝火上烤脆了切开填上肉干浇头,再喝上一碗肉末面汤, 大早上就很满足了。   “这不就是肉夹馍吗?”沈华的声音带着惊喜, 拒绝了特意做的汤面, 要了整整三个面饼自己装肉,塞了肉干还塞烫过的野菜,完了最后撒上香料,最后浇上一小勺的酱。   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带着微微辣的酱料刺激味蕾,口水都要收不住了,最后还有野菜清香干净中和,沈华吃得头都不抬。   沈清鸾就是在这股香味里睁开眼睛的, 微微抬头就看见不知醒了多久的谢砚正低头看她:“醒了?”   “……嗯。”沈清鸾下意识的就要仰起头,谢砚早就防着她了, 抬手就捂住了沈清鸾嘴:“我们去洗漱,早饭都做好了。”   沈清鸾眨巴了两下眼睛微微转头看向四周, 三十多个人都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 但仔细看就知道大部分都是在瞎忙乎, 一双眼睛更是不时偷瞄过来。   而在这一众偷瞄的眼睛里,有一双光明正大的眼睛,属于咬着肉夹馍的吃瓜群众沈华。   沈清鸾的目光从自家二哥专注吃瓜的双眼掠过,最后落到他手里的肉夹馍上,最后收回伸手扒拉下谢砚捂住自己嘴的大手:“面和这个都要。”   “好,都要。”谢砚对着刚才拉面的侍卫示意了一下,就搂着沈清鸾站了起来,接过谢七递过来的洗漱盒子,带着沈清鸾往小瀑布那里走。   先用溪水洗了脸,然后用牙粉仔细刷了牙,最后再用溪水洗脸擦干。   谢砚收拾牙刷洗脸的布巾,刚刚盖上盒盖一双细白的手就放到了他握着盒子的手上。   低着的头微微抬起,就见新婚妻子已经双眼亮晶晶期盼的靠过来了,谢砚忍着笑凑过去在她花瓣一样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但很显然这并不能满足妹妹。   失望地微微嘟起嘴,脸上表情不大,但是一双猫眼及其灵动,不满和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妻子又甜又黏,这可怎么办?   自然是担着还能怎么样?   谢砚索性将手里的盒子放在边上的石头上,伸手捧住妻子白里透着粉红的脸,低头深吻下去。   沈清鸾抬起双臂微微垫脚勾住谢砚的脖子,闭上眼睛回应这个吻,旁边就是挂下的小瀑布,水流声不大但却让这个清晨热闹了很多。   两人腻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谢砚捉住沈清鸾放在他衣襟上的手,然后摸了摸妻子早晨起来有些毛茸茸的头发,声音不轻不重:“鸾妹。”   谢砚两辈子端方守礼,所有的破例都在沈清鸾身上,但再怎么样,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和妻子忘情拥吻已经是极限了。   “我是不小心。”沈清鸾抬起眼看到谢砚额角因为克制忍耐而冒出的细细汗珠,眨了眨眼缩回自己的手一脸无辜纯良的道,“就亲亲,我不做别的。”   “鸾妹,不要闹我可好,我上午还约了大哥,我们等会儿还要赶回去的。”   谢砚无奈,他自然是欢喜妻子和他亲近,但同时一直以来的教养又不允许他做这样放肆失礼的举动,只能低声哄怀里的妻子,最后的声音都带上了可怜的味道。   “大哥不会在意这个的。”沈清鸾不知道别人新婚是不是这么腻歪,但她显然是想时时刻刻和她的雪松待在一起的,最好一刻都不分离。   谢砚:我在意,我还要在大舅哥面前做人的!   谢砚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大部分时候是很坦然真诚的,但有时候也会说瞎话,比如现在。   沈清鸾委屈巴巴的看着谢砚,什么都没说,但却又什么都说了。   谢砚本来的长相和气质就跟个清心寡欲的神仙一样,这会儿双眼发红无端多了妖媚和邪气,他觉得他的新婚妻子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鸾妹,乖好不好?”   说是成了婚在自己房间里想怎么亲近就怎亲近,但是在外面,特别是那边三十多个人只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就算可以屏蔽别人,谢砚也无法过自己心里这一关。   相比而言沈清鸾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只不过自家雪松当然是要依着他的。   “哦!”沈清鸾嘴里这么应着,动作却截然相反,一把抱住谢砚的腰,在他猛然瞪大的双眼中,直接换了地方。   谢砚回过神环顾四周,发现两人此刻身处一个略显破败的木屋里,刚一踏进木屋沈清鸾就抬起手长长的袖子一挥,一股速度极快但极其轻柔的风从他们身后先一步涌入木屋,在里面打了两个卷之后又从大门口出去,最后在远处散开,落下一堆枯枝烂叶灰尘蛛网。   刚刚还脏兮兮的木屋这会儿已经干净的有些过分了。   谢砚还是第一次从头到尾看沈清鸾用异能做这种事情,脸上的惊愕藏都藏不住:“鸾妹,这是……”   上一次一切都在水面之下,画舫侧翻虽然怪异但不太能看得出来外力,但是这一次是直接抬手甩了一阵……小龙卷风?还是会细致打扫的龙卷风?   “不重要。”沈清鸾眯着眼睛,微微抬起下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得意洋洋的味道,“你不要想别的,你要想我,一直想我,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呵——”谢砚已经可以想到所有人对他们两人无端离开的猜测了,抬手生无可恋的捂住双眼,好一会儿才放下来,乌黑的双眼已经变得幽深,仿佛有火焰在跳动,伸手把人搂进怀里,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好,我只想你,一直想你好么?”   沈清鸾埋进谢砚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雪松真香……饿了!   无人看见小木屋的四周有一圈很明显的异常阻隔,就像是一堵透明的墙,更像是一个透明的巨大罩子将整个木屋盖在里面,也盖住了里面所有的动静。   营地里沈华吃完三个肉夹馍又扒了一碗拉面,瞥了一眼那个依旧空空荡荡的位置,还有明显开始焦躁的谢七谢八,站起身拍了拍手吸引所有的注意力:“既然我们要在这密林里开出一条路来,那么这里作为开拓的第一步,肯定要好好建设,现在这个简陋的样子肯定是不行的你们觉得呢?”   三十个背着行囊准备来开路的侍卫闻言点点头:确实,这里就是他们进去的入口,前面似乎都已经开好一条平坦的山路了,这里肯定是要好好准备的,作为开路的第一站。   “那我们是不是该把这里清理一下,好好弄这个营地?”沈华咧开嘴打了个响指,抬手指向已经醒过来但是被捆的结实还塞了嘴的十几个异族大汉,“看看,多么强壮的汉子,不用来盖房子是不是说不过去呀?”   一群侍卫立刻将目光落到十几个异族大汉身上。   人高马大各个强壮异常的异族大汗:QAQ!!!!   “来来来,大家两个人认领一个,都拿出工具来,我们先把这个营地扩大一圈,最好直接把那头的小瀑布纳入营地。”沈华拍拍手,已经直接安排上了。   侍卫们蠢蠢欲动,但最后还是找回理智看向谢七和谢八。   谢七和谢八是清楚谢砚的计划的,确实也有要隔一段距离修整一个营地的意思,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却意外做出贴合计划安排的沈华,再看看还空荡荡的没人回来的位置,两人对着侍卫们点点头,主动上前统筹安排起来。   再看重新坐下的沈华,已经凑到了微微皱眉的大厨身边。   原来他们按照吩咐做了很多的拉面,但是吃的人不回来,再这样下去拉面怕不是要直接成面糊了。   “哎呀直接捞出来炒面吧。”沈华拍了拍旁边充当厨房料理台大石板,“这块石板就很错啊,我们中午铁板,不是石板烧吧!”   另外一边,大约是巳时的时候,沈风到了谢家,他之前和谢砚约定今日上午碰头,结果半天没有等到人,反而等到妹妹拖了十几个异族人,这会儿侍卫们正在林子里看着十几异族人如火如荼修整营地的消息。   至于妹妹和妹夫,哦,他们跑去洗漱后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沈风抬手按了按额头,不用想也知道妹夫肯定是被妹妹不知道拐去哪里了,罢了,反正他这会儿也没事了,索性找到十三十四让他们准备上东西和人,一起走一趟吧。   等到沈风带着人到达营地的时候,谢砚和沈清鸾已经回来了,谢砚正在一张临时支起来的桌子上站着翻看舆图,边上他家弟弟正兴奋不知道说什么,一个说一个听配合的非常好,另外一边他家妹妹正坐在树墩子上,捧着一个大盆用筷子搅酱红色的面条,正吃得津津有味。   沈清鸾抬眼看了一眼她家大哥,意思意思抬了一下拿着筷子的手算是打过招呼,倒是沈华立刻招呼:“大哥大哥快来,我正在和妹夫说修路的事情。”   一直以来生产力相对落后的时代,不论是开河筑坝还是修路都是需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的大工程,几乎每一个能流传后世的大工程都是靠着百姓累累的白骨堆出来的。   其他不说,但是不管是民间物资流通还是朝廷中心要加强对境内各处的掌控,四通八达的交通都是必不可少。   基建到底有多少好处沈华是再知道不过,就连沈风和谢砚也知道太元比起前朝来,因为太*祖萧仪修的平整宽阔的官道得到了很多的便利。   所以路一定要修,但怎么修就是一个大问题,像历代那样用百姓的人命去填肯定是不行的,也比不得太*祖刚开国的时候有那么多战俘可以用。   但是早上看着多出来的十几个劳动力,沈华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犯边的异族人不就是一个苦力的好来源嘛,另外各处大牢里的罪犯也是一个来源。   沈华想到以后他们上位一路上肯定要拉下很多人,那就都可以拿来用,也不用什么砍头流放了,统统为建设太元奋斗不是更好?   沈风和谢砚都看向略带兴奋的沈华,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沈华对这两张明明一点不像,但神奇的同步的脸,抬手抓了抓脸:这是外甥像舅吗?   为什么总要在他已经彻底遗忘的时候突然提醒他呢?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介意了,毕竟妹妹和妹夫两个人本质上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但难免还有些小复杂。   特别看着一无所知的谢砚,沈华觉得他现在心里的复杂大概不是什么关于道德伦理上的执拗了,而是纯粹的良心难安了。   沈华:做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青年,难免要时刻承受这种良心谴责,不过也没事,谴着谴着总会习惯的。 第一二二章   沈清鸾早饭和午饭放在一起吃, 那份量简直让所有人侧目,要不是这位是自家主母,怕冒犯不敢直愣愣盯着, 他们怕不是要好好打量一番了, 这么多到底是吃到哪里去了。   侍卫们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作为丈夫的谢砚就没有了,一开始还只是忍不住看过去, 但没一会儿就在原地站不住了, 放下舆图和手里正在标记的线路山脉图,大步走了过去,就直接蹲到了捧着不知道第几碗面在吃的沈清鸾身边:“鸾妹, 几分饱了?”   他可是一开始和她一起吃的, 结果他这边手里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吧,这还在吃,倒不是养不起,就怕她把自己吃坏了。   “八分……吧。”主要是昨天跑了那么远急着回来也没有补充,然后沉迷雪松不可自拔忘了吃夜宵就直接睡过去了,早上起来也没吃,还动用了异能的高阶技能。   这一进一出的,消耗的能量就有些大了。   这个世界也没有丧尸晶核这种东西可以直接补充能量, 全部用普通饭菜补充,自然需求量巨大。   谢砚:……八分?   这时候拉面的侍卫揉着自己的两只胳膊, 小心翼翼的给自家大郎君报告:“大郎君,面粉没有了。”虽然他们其实带的并不算多, 但也够三十个人吃上两顿了, 现在……   “……”谢砚默了默看了一眼无辜抬眼看他的妻子, 转头看向侍卫,“让人去打猎,不一定要面,你看着给少夫人再弄些。”做丈夫的总要让妻子吃饱吧。   不远处从头看到尾的沈风和沈华,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来妹妹平日里一动不动纯粹就是帮着家里省粮食,毕竟还在家里的时候她要是这么好胃口,估计是养不起的。”沈华啧了一声,“大哥英明,赶着时间把妹妹嫁了出去。”   沈风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妹妹应该是能力有了变化,所以对食物的需求量更大了。”   “……异能升级了?”沈华摸了摸下巴,“可这里也没有丧尸晶核,拿什么补充这种异常的消耗量?光是普通的食物摄入,现在已经这样了,以后妹妹不是一天到晚啥都不干就专注一日三顿饭了?”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沈风对于弟弟嘴里吐不出象牙,已经习惯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见弟弟皱起眉头开始绞尽脑汁发愁了,脸上带上笑意,“倒也不必这么发愁。”   “大哥你有想法?”沈华倒是想到了几个,比如很多故事里会出现从各种天材地宝里吸取能量的设定,也不知道自家妹妹这里行不行得通。   “没有。”沈风对着不远处的小夫妻俩抬了抬下巴,“自然有人操心,我们倒是可以歇一歇。”   沈华转头看过去仔细一听,原来谢砚已经在边上细细询问了。   “长时间没有补充,超等级使用能力,才会有这么巨大的消耗。”沈清鸾见谢砚这么担心也不隐瞒。   她这是第二次将异能等级提上去,相当于将大号转移到白板号重新练上来,这一路既不需要像第一次一样需要各种突破,也不会因为不小心就走了弯路,甚至还因为后头对异能的更加了解,所以直接走上了捷径。   也因为是大号转移重练,所以不用像第一次一样随着等级慢慢摸索异能的使用方式,也就是说她不用重新点亮技能图标,沈清鸾的技能图标全部都是亮着的,理论上也是全部可以用的。   但问题也是存在的,就是她的异能储备还不能满足大部分主动技能。   按照她现在的异能等级,消耗量最少,甚至可以说零消耗的技能,就是被动的感知。很少消耗的就是在自己的领域内给自己叠各种buff,领域的过分铺开和过分收拢都是这个等级正常的消耗。   修改领域内最基本无形的参数,比如重力磁场之类的东西,消耗就会大一些。   若是操纵更高一点的东西,比如风这种看似无形却能明显影响有形的东西,那消耗量就恐怖了,更别说沈清鸾还用风扫地了。   但到目前为止她所有用过的技能,都没有超过自己身体承受的范畴。   好不容易再活一辈子,有雪松有家人有吃有喝有八卦,沈清鸾可是很惜命的。   确定沈清鸾真的没有事之后谢砚放下心,然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严肃了:“鸾妹,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这次是我不好不该由着你,但你下次再这般不管不顾,我就要生气了。”   沈清鸾嘴里包着最后一口面,看着严肃的谢砚,嚼吧嚼吧把面吞下去无辜地道:“可是你好香,我闻着就忘记饿了。”   谢砚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咚一声,旁边侍卫手里的大铜勺砸在锅沿上,谢砚猛然回神,刷的站起来转身就走,三两步回到自己摆满舆图的桌子旁边,面无表情低头看图纸,仿佛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沈风还忍得住抬手抵唇清了清喉咙,压下了嘴角的笑意,但是那双眼里的的戏谑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家谢相国上辈子在女色上清冷绝情,面对表露心意的贵女从来不假辞色,不知多少姑娘为他哭湿了帕子,没想到也有今天,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无辜等吃泡炒米的妹妹,再想想好像总是运筹帷幄却拿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落慌而逃的妹夫,沈风不由感概:果然像弟弟说的那样,天道好轮回,苍天一个都不会放过。   相比沈风的矜持,沈华就肆无忌惮多了,只不过好歹要给谢砚一点面子,于是就背对着蹲在那里抖肩膀,憋得自己肚子都疼,但就是停不下来。   实在是谢砚的反应太好笑了。   最后还是沈风给了弟弟一脑门,才消停下来。   被打的沈华不太高兴,沈风则瞪了自己不争气的弟弟一眼:现在谢砚正窘迫自然没有功夫计较自己被小舅子笑,但是过了这段时间,等他事后想起来,就有傻弟弟好果子吃了。   到时他都不好拦,毕竟是弟弟自己作死。   三人当作无事发生接着讨论,一直等到沈清鸾吃完,三人才收拾舆图和新画的图纸,以及由沈华提建议,沈风执行谢砚辅助的计划书。   谢砚把谢七谢八都留了下来,就连之后跟着沈风过来的十三十四也全部留了下来,显然短时间内不想这些目击者有一点接触。   安排好后续事宜之后四人拎了异族人中的一个头领下了山。   异族小头领被谢砚扔给十六拖去了谢家自己的地牢,然后四人团团在前院兄弟俩的院子里坐下,沈风这才将这前后的事情说清楚。   “大概四年后京都北部落英关外被莫名连屠了三个村子,伤亡足足两千多人,一开始以为是土匪,后来才知道是一小队漠北异族人不知从何处直接到了太元腹地,还摸到了离京都最近的落英关,最后花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才全部围住剿灭,但这些人在逃窜的途中又残害百姓数千人。”沈风皱着眉头说到这里,沈华和沈清鸾瞪着双眼,齐齐看向谢砚又回看沈风,发现两人都很淡定的样子,沈清鸾就低头吃自己的零食了。   沈华吞了吞口水倒是没有问自家大哥和妹夫互相交流到什么程度了,而是一下子联系起了上下文:“所以真的有人穿越了整个重安岭?”   “太元四面夷族,最难捞到好处的就是漠北了,入关中原腹地是他们世世代代的执念,数百年的前人经验告诉他们,他们想要突破北方的七个重镇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最后把主意打到天堑屏障一样的重安岭上。”沈风也不得不佩服,“尝试了很多次都失败后,他们学聪明了,决定慢慢磨,一点点往前开拓,顺路还能收获密林里的猎物和药材。”   “……是个大聪明。”沈华比了个大拇指,“所以大哥你现在就是直接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对。”沈风对于弟弟的形容很抗拒,但不得不说贴切,最后只能点头。 第一二三章   沈风的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计划固然非常不错, 因为多年后夷族联合犯边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讲京都这边折腾的够呛,边关几位大将和沿路的官员都受到斥责,虽然大家没有被贬却也很多调离了熟悉的环境, 边关新上任的将军还在熟悉军务和环境, 整体军队的气势也就比较低迷。   正因如此才会被抓到机会扣了关,边关连连吃败仗,逼得皇帝不得不把兵权交给沈阔, 让他出征。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沈阔夺取兵权的重大契机, 也是他们父子可以直接和皇帝叫板,最后拿回继承权的关键。   但如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让它发生呢?   那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沈风不知道,他的重生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事情, 等他到了京都, 未来恐怕已经不是那个上辈子的未来了, 他或许也会很快失去因为重生而知晓后事的优势。   但他却不后悔,依然做了决定。   毕竟夺嫡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有周转的余地,但那些无辜的百姓若要摆脱被屠杀的命运只剩下这一个办法。   沈风是这样想的,谢砚同样也是这样想的。   都是做过太子的人,都是曾将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担在身上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而不采取任何措施。   “啊!”沈清鸾突然抬起头,叫了一声。   其他三个立刻看过来, 沈清鸾面无表情叹口气:“兔子忘记了。”   什么兔子?   “是答应给弟弟妹妹们的兔子?”谢砚见沈清鸾点头,微微一笑, “不着急,我们离开之前有的是时间。”   “嗯。”既然谢砚这么说, 沈清鸾自然就扔开不提了, 下次进山再说吧。   谢砚和沈风两人又讨论了一番, 这个原始森林开拓的后续计划,然后谢砚就牵着沈清鸾回了内院。   第二日刚忙完一场婚礼的谢夫人又开始忙起来了,因为宗政家要来请期了,虽然说婚礼要等到下半年,但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不管是到时候婚宴的准备还是谢诗的嫁妆都要现在就开始准备收拾起来了。   另外宗政家请完期,儿子媳妇就要去京都了,这回可不是过去暂住了,而是要过去长住了,再加上媳妇的性子她心里也有了大概,不是能管理繁琐内宅事物的人,不过没有关系,新媳妇身边早就安排好了谢家培养的管家好手,直接上手就行。   只不过一个内宅再是简单光靠九歌和十里也是不行的,还需要不少老道的婆子帮着一起,这种就要从她手里抽出去了。   娶这样一个媳妇虽然没有从娘家带过来人帮着管家,但同样,也不必两家下人争夺磨合,反而省事不少。   九歌和十里两个人从谢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手里拿到一张单子和一个盒子,单子里是除了沈清鸾自己要带的东西之外的其他东西,大部分都是财物,书册和一些稀罕的东西,带去京都不管是用来交际人情还是用来装饰都可行。   至于盒子里的则是一本花名册和一大叠卖身契,这里有一部分是谢夫人安排从祖宅跟着他们一起去京都,也有早几年去京都维持宅子运作的下仆和管事。   这一次送过去的人也优先挑选原本京都那头下人的亲眷。   “这次还有几家砚儿看好的,分家的儿郎会拖家带口跟着你们一起去京都,这些族人只要是在京都暂时落脚的都要住进京都的大宅子里,到时候你要一起管起来。”谢夫人让人拿来名册让管事的婆子一家一家给沈清鸾讲,“不过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做到不偏颇一碗水端平就行了。”   沈清鸾点了点头,只大概过了过耳朵,并不觉得这是难事,到时候她肯定将整个谢家和对面的沈家全部纳入领域,虽然不至于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知道,但肯定不会出大问题。   “做主母其实只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一视同仁。”谢夫人传授经验,“至于其他都有家规束缚,轻易也没有那么多幺蛾子折腾……”   “夫人,三房八爷家的小四房媳妇们在八夫人院子里打起来了,八夫人当场晕了过去。”谢夫人刚说完,脸就被打得啪啪啪直响。   这个们字就很灵性!   谢夫人转头看向无辜眨着眼睛的儿媳妇,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这是意外。”   “嗯。”沈清鸾点点头,很好说服的样子。   “清鸾先自己玩,母亲去看看。”谢夫人拍了拍沈清鸾的手,也不另外换衣服了,直接套上外衫喊了人就往外走,沈清鸾见状立刻也跟上,谢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清鸾也要一起去看看?”   “嗯。”沈清鸾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担心母亲。”   谢夫人立刻眉开眼笑,连怒气都消散了不少,伸手拉着沈清鸾往外走:“也好,正好跟母亲一起去涨涨见识,以后万一遇到那些个泼皮也不用犯难了。”   “嗯。”沈清鸾兴致勃勃跟着足下生风的婆婆一起去吃瓜,不是,是处理内宅纠纷了。   “八夫人何时这么虚弱了,居然能晕倒了?”八爷早年也考过一个秀才,后来不知道哪根经不对劲儿,突然放纵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年纪也不少了还没有个人样,族里本来给他捐了个小县丞,准备帮他运作运作,让他出去弄个小官当当,结果他出去半年就回来了,小县因为一场大水直接在地图上被抹掉了,他回来后更加颓废,彻底不理人了。   就连这四个私生子都是自己闹过来家里才知道的,八夫人一开始还闹,后来干脆也不管了。   要说现在谢家嫡支一脉最闹腾的就是这一房里的四个媳妇了。   “八夫人已经让人抬回屋里去了,是真的昏过去了,大夫也过去了。”婆子也纳闷,家里只有一个动不动就晕倒的人,那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躺床上的九娘子。   等到婆媳俩到的时候四房媳妇已经不打了,反而是正房里传出争吵声,随着一声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身姿高挑皮肤白皙五官俊秀但脸色黑沉的八爷摔门而出,里面传出八夫人的哭闹声。   “站住!”谢夫人管理着这么大一个家族,最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互相冷静,什么时候开诚布公。   八爷这个小叔子本来是丈夫家族都看好的人选,结果突然废了,废得莫名其妙,不管大家怎么问怎么开导他都不理会,一副半死不活万事不管的样子,这次发这么大的火可见是真的戳到肺管子了,正好用来做突破口。   “大嫂。”八爷脸色阴沉,双眼发红,勉强朝着谢夫人拱了拱手,就想要走。   谢夫人哪里能放过他:“往哪儿走?今日这一团糟的事情你这个一家之主是准备当甩手掌柜,让我这个隔房大嫂给你收拾烂摊子?”   “大嫂问她便是。”八爷口中的她除了八夫人不做他人。   很好,大吵一架,都摔门了,还知道自己内宅的主人是谁。   “她什么她!”谢夫人瞪了想跑路的八爷一眼,转身吩咐道,“把院门给我关起来,无关的人都清理出去,这几个泼妇全给我拉进地牢里清醒清醒,免得见天的上房揭瓦。”   “大伯母,为什么要关我们?”   “是啊,我们就是有一点口角罢了。”见谢夫人是真的要发作她们而不是单纯的吓唬,立刻急了。   “口角?在婆婆的院子咒骂大打出手叫一点口角,拖下去。”谢夫人刚说完,原本缩在自己院子里的四个男人也过来了,二十岁的年纪整天只知道在屋里和丫头胡闹,有事都是自家媳妇出头,若不是因为那么点儿血脉,谢夫人真想让人把人全扔出去。   他们谢家怎么能出这种烂泥一般的子嗣,想到这种货色以后还能在儿子的庇护下好吃好喝,谢夫人就怒上心头,根本不给四个男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喊人:“都拖下去,连自己媳妇都约束不好,多次冲撞嫡母,闹得家宅不宁,就拖去祠堂,一个十鞭子,让得闲的族人都去看着,我看谁还敢作妖!”   父母都被拖走,跟来几个孩子都还小,连哭闹都不敢,被谢夫人挥挥手让各自的奶娘全部抱回去,大人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抱过来做什么?也不怕吓到,都是什么冤孽亲爹娘。   反观主院这边,闹成这样,八夫人才十岁的独生女就被拘着没有露面。   这就是有规矩和没有规矩的差别,谢夫人狠狠瞪了八爷一眼:“今儿这事儿跟我好好说清楚,不然你哪儿也别想走!”   “大嫂。”八爷还不到四十岁,这些年一直呆在家里足不出户,整个人是又白又嫩,那些被拖下的私生子说是儿子更像是弟弟。   就看着糟心!   谢夫人早就想收拾这四家了,只是原本没有闹出大事,上头还有八夫人这个弟妹,她要是越俎代庖损了八夫人家里的主母地位总是不好。   这一次可不正好,一起收拾了,估摸着这一次能安静不少时候。   正房卧室里八夫人靠在引枕之上,看着帐子出神,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灰败,身边的婆子丫头眼泪汪汪的,说不出的凄苦。   谢夫人一看这个场景,反手就在八爷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八爷差点没跳起来,瞬间梦回少年时期被大嫂支配的恐惧。   八爷是三老太爷的老来子,比起头发花白的父亲和没有见过的母亲,他从小因为聪慧就跟着正房大哥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等到大哥娶了妻子,他也不过十岁小少年,三老太爷索性托给刚进门的侄媳妇管教。   小时候聪明归聪明,上房揭瓦的事情也没少干,大哥心软不舍得打骂,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结果被大嫂逮住了,压着用鸡毛掸子狠抽了一顿。   问题大嫂就比他大四五岁,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见过最好的姑娘就是温柔漂亮会给他准备好吃的,并且对他嘘寒问暖的大嫂了。   小少年一度将大嫂当成未来妻子的模版,立志要找个和大嫂一样好的妻子,结果信仰崩塌不过一顿鸡毛掸子。   怀疑人生的同时也彻底老实了。   果然熊孩子抽一顿就好了,要是不好那就抽两顿!   “然娘,这是怎么了?”谢夫人几步上前,她对八夫人也是心态复杂,八爷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好好地俊秀儿郎才成婚几年突然就废了,结果作为妻子的八夫人啥都不知道。   但要说真的怪她倒也不至于,毕竟人家姑娘也没有错,只是这么多年了夫妻俩都倔着,一个屋檐下活得像陌生人,她是真的伤心。   八夫人也是她挑的人选,也是八爷亲自点头的,刚成婚的时候小夫妻多好啊,怎么就弄到这个地步呢!   “大嫂——”八夫人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伸手抓住谢夫人的手,哭哭啼啼道,“大嫂我真的不想活了,那个王八蛋居然怀疑我偷人!”   谢夫人猛地瞪大眼,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站在旁边的王八蛋。   “大夫人,我们夫人怀孕,八爷居然怀疑我们夫人偷人,大夫人你可要救救我们夫人,八爷怎好说这种话,这不是诛我们夫人的心嘛!”旁边的婆子一股脑将事儿说了出来。   “谢永宣!跪下!”谢夫人嗖得回头瞪向低着头的八爷,“你是不是欠收拾?我年纪大了鸡毛掸子拿不动了是不是?”   八爷咚的一声就跪下了,但就是不开口,一幅任打任骂的样子,把谢夫人气了个仰倒:“哑巴了?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污蔑妻子,你是不是有毛病?”   也不知道哪里刺激了他,只见八爷抬起头双眼赤红的喊道:“我没有污蔑,孩子不是我的!”   “哇啊——谢永宣你个王八蛋,你没有良心!我赵舒然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我不活了!”八夫人说着就爬起来往外头冲,当然是没有冲出去的,因为门口还站着吃瓜的沈清鸾,手一抬一转,就把人推到随后追上来的婆子丫头怀里,然后主仆三人抱头痛哭。   而那一边八爷看上去比八夫人还痛苦,整个人梗着脖子,仔细看发现也哭了。   谢夫人连连安抚,让人将八夫人扶回床上,让她安心,绝对不会让八爷乱说话的,这才去拉扯八爷,再把人放在房里,怕是要把八夫人气到流产。   “你跟我来。”谢夫人虽然不怀疑八夫人,但是八爷说得信誓旦旦,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她现在直觉里边有大事儿,要使处理不好,怕是八房都要散了。   八爷被谢夫人一路拽到八房的外书房,也是这十年来八爷自个睡的地方,自己一点不见外的到了茶水喝上一口:“说吧,你有什么证据说孩子不是你的?”   八爷木楞楞站在那儿一声不吭,谢夫人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脸色难看的八爷,缓缓吐出一口气,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沈清鸾原本就没有进去,乖乖跟着到边上的偏厅,但一双眼睛却直直看着书房里的两人,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零食一边专注听八卦。   “过来坐。”谢夫人对着八爷招了招手,八爷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脚步沉重的挪到了边上的椅子坐下。   “八郎,自从开始学着管家,大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话了。”谢夫人给八爷到了一杯茶,“我总觉得你长大了,是大人了,能自己做主了,又娶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做大嫂的还是隔房的,总不好再事事过问,这么多年是我不好,忽略我们八郎了。”   “没有。”八爷一个大男人眼泪直飙,抬手抹了抹眼泪,“是我不争气让大嫂担心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叨扰大嫂过来给我处理家务事。”   你也知道啊!   谢夫人别开脸磨了磨牙齿才压下拿鸡毛掸子的冲动:“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我是希望你好好的,你要是好好的,大嫂情愿多来几趟。”   “……是我不好。”谢夫人期待八爷在说些什么,但八爷却不开口了。   谢夫人看着八爷拽着手帕的手都要把手帕扯断了,压着情绪,抬手拿帕子掩住口鼻故意吸了吸鼻子,八爷立刻一惊:“大嫂。”   “你别叫我大嫂,你哪里是当我大嫂啊!”谢夫人捂着脸,“我自己儿子还没有生,进门就把你带在身边,我那时候才几岁哪里知道带孩子,一点点请教婆子学着教你,就怕哪里不对害了你把你带歪了,好不容易你长大了,读书好考了功名还娶了称心的妻子,我总算松了口气,结果呢?你都干了什么?谢永宣你对得起我吗?我是造了什么孽?”   谢夫人说着说着眼睛是真的红了,想想自己带大的孩子突然就废了,她心里能好受吗?只是到底成了家,她也日日都在六老夫人身边学管家一刻不敢懈怠,等到大家发现他不对劲儿,私生子都闹上门来了!   那时候的她当真是觉得荒谬至极。   好好儿郎说废就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手段用尽就是不吭声,后来也是气狠了才撒开手。   “大嫂我……我……”八爷长这么大都没见自家大嫂哭过,一时手足无措,可能是时间久了心底的难堪没有那么大了,也可能是真的自己一个人憋闷太久,终于在谢夫人的眼泪中低声道,“大嫂,我很早就不能生了。”   谢夫人的哭诉瞬间被掐断,发红的双眼瞪着八爷:“啥?”   “二十四岁那年我摔了一跤,摔伤了,大夫说筋络断了,虽不影响那什么,但以后不会再有子嗣了。”八爷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那时候新朝安稳下来,正是他准备一展宏图的时候,妻子娇美,女儿不过牙牙学语。   他从小到大虽然母亲早丧父亲也不亲近,但是疼爱他的人多的是,大哥大搜都护着他,娶的媳妇都是他自己看中的,二十多年说一声顺风顺水也不为过。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感觉瞬间天崩地裂,特别这种事情又不能和人言语,心中的苦闷和妻子家人的误解让他越发堕落,也是谢家规矩大他也没有机会出去乱来。   “那这四个孩子当真是你的?”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出问题吧?   谢夫人实在是太过震惊,下意识想到当初四个私生子闹上门的事情。   “我怎么会在外面乱来!”八爷说到这里就满脸的悲愤,“我说了不是我的,但是你们都认定我是要逃避责任!”   “那他们说得言辞灼灼,还拿出你的信物……”谢夫人微微皱眉,“那你后来有没有再去看过大夫?”   “去了。”八爷自然也是抱希望,“治不好。”   “什么时候去的?”谢夫人再怎么样都是不信八夫人会偷人的。   “五年前。”八爷说完,谢夫人点了点头:“那四个私生子我们后面再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大夫过来。”   “大嫂!”八爷之前都是找的外面的大夫,哪里敢让家里的大夫知道。   “怎么你情愿相信你媳妇偷人,也不信你可能已经好了?”谢夫人抬起手指戳到八爷额头上,“你长不长脑子?你媳妇什么人?是能偷人的人吗?我看你是脑子被人偷了吧!”   八爷呆了一下,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我可能好了?”   “不然呢?”谢夫人白了他一眼,“要是大夫说没问题,你自己去给你媳妇跪去,知不知道?你要是哄不好,我就拿鸡毛掸子抽死你!”   “好,好,我都听大嫂的。”八爷用力点头。   其实他自己也是不信的,所以他知道消息的时候才会格外想不开格外崩溃。   之后的结果自然是八爷不知何时真的好了,然后自己去媳妇房里去跪着哄媳妇去了。   八房的事情处理了一半,接下来就是大头了。   这四个私生子哪里来的?尽然敢讹上谢家了,也是胆大妄为! 第一二四章   谢家主这一辈的兄弟可以说是谢家彻底破败后的第一代人, 虽然小时候不至于忍饥挨饿,但一开始的日子肯定不是很好的,特别是谢家落魄之后陆陆续续离开的女眷, 让整个谢家都雪上加霜。   不夸张的说谢家主这一代的兄弟姐妹, 最后都是一个单亲的家庭环境,父母双亡的也不在少数。   一方面他们从小听着谢家的荣光岁月长大,一方面现实面对的却是连亲生母亲都遗弃他们的事实。   如果不是从小教养严格, 怕是能好好长成的姑娘儿郎还要更少一些。   但也因为如此, 这一代的人和上代直面压力的谢家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大部分的表现就是自尊心特别强,内心也特别敏感, 特别的爱面子。   八爷谢永宣从小聪慧, 读书更是一把好手, 等到二十岁左右新旧朝交替,权力更迭了一大波,昔日对谢家落井下石又怕被报复死死打压的那些人自己也落魄了,整个谢家的政治环境都好起来了。   对比前面的兄弟八爷生在了好时候,长在了好时候,对比后面的兄弟八爷更会读书,长得也更好,是这一代都看好的未来中流砥柱的人才。   八爷的突然颓废对整个谢家的打击是难以言说的, 那段时间自身苦闷的八爷几乎成了整个谢家的罪人。   突然从天之骄子变成扶不上墙的烂泥,这落差让八爷几近绝望, 同时也让谢家所有人彻底颠覆了对他的感官。   他开始酗酒,整日醉醺醺不理任何事, 他咬死了不与任何人说原因, 别人只能看着他彻底堕落。   后来他自己喝酒喝烦了就不喝了, 但依然整日关在自己房里,无所事事。   在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跌入低谷的时候,四个女人带着一大家子说是身后的孩子是八爷的孩子,所有人都懵的同时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据说这四个女人都是早年八爷养在外头一处院子里的,但是这几年不给钱了,他们的积蓄都用完了,没有办法只能来求谢家给个活路。   当时的事情闹得很大,谢家的名声被狠狠盖了一块黑泥。   尽管当时八爷就否认了,但他的兄弟叔伯很少有那好说话的人,哪一个不是自尊心强又敏感,更是把谢家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本来八爷的突然颓废就让他们在外饱受议论,这一次更是闹得满城风雨,八爷想过一死了之,但是他又舍不得妻子幼女,他已经不能生儿子给女儿撑门户了,若是他也死了,那他女儿那么小怎么办?   但活着实在太过痛苦,于是原本还会踏出房门的八爷彻底足不出户了。   “这是抑郁了吧。”沈华没想到他重回族学的第二日就从妹妹得到了这么大一个大瓜。   “这是谢家的私事,最好不要过多谈论。”沈风提笔给父母妻子写信,将妹妹在谢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当然那些陪媵也要解释清楚,不然千里之遥,从北渊城传到京都不知道会被传成啥样。   另外让妻子帮忙看看京郊远一点的地方有没有人烟稀少的荒山之类的,准备修建可以煅烧石头的水泥作坊。   做过太子的沈风知道,太元皇室前期确实没有再次大规模的修路,但后来却不是不修而是太*祖用来存放卷轴的大殿失火,大部分东西都付诸一炬了。   很多建国之初只有朝廷才有能力筹建的东西,就犹如流星滑过天际,还没等民富国强,没来得及推广民间就没有了。   其实水泥玻璃仔细找一找民间还能找到一两个小作坊,但是这都是当初朝廷聘用的工匠回家后自己琢磨的仿品,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更多的是价格昂贵最后被彻底淘汰。   “大哥想多了,既然这四个私生子不是八爷的,谢家岂会吃下这个哑巴亏?”沈华摆摆手,“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谢家要挽回这个名声肯定不会一家家跟人说,必定要大张旗鼓的闹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倒是。”沈风闻言点点头,“不过这事儿怕是不太好闹。”   不管是谁的手笔,彻底耍了谢家是事实。   谢家子弟养私生子的名声确实不好听,但是谢家整个被人耍得团团转怕是更难听。   沈风想到这里手中的笔一顿:“怕是一个连环计,有人正等着谢家闹呢,如今这个时候谢家人蠢比品行有瑕疵更致命。”   沈华支楞起了脖子:“不能吧,谁家连环计前后耽搁这么多年啊?”   “不过几年时间先废了谢家一代中资质最好的,之后闹出来正好给爬上来的谢家一个闷棍,合算的很。”沈风微微沉思,“说不定谢八爷的才名一传出来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就算最后不闹出来背后之人也不亏。”   “那怎么办?”沈华抓了抓后脑勺,“谢家是我们这边的,怎么能被人敲闷棍呢?”   “那就只能将计就计了。”前院里沈风落下最后一笔,“就看八爷这些年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另外一边谢砚抬手在书架上拂过,对着坐在对面的父亲和几位义愤填膺的族老平静的道:“我们现在只能将计就计了,八叔这些年除了自哀自怨还做了些什么?”   “我……”八爷有些窘迫,不知如何说。   “无妨,便是没有,我们亦有别的东西顶上。”谢砚将自己手里的一卷卷轴摊开“这是我前些年浏览祠堂内库卷宗时记下的笔记,我原本打算以后得闲了在找几位族人一起重新整理编写的,已经梳理好了数目,现在便交给八叔负责吧。”   卷轴摊开:谢氏春秋,千年传承荣光,几度繁华沉浮,承先祖警后世。   “大郎君要修家族史?!”几个族老一把年纪嗓子都要劈叉了,是激动的。   “好,好!”   “砚儿这个功劳八叔不能领!”八爷非常清醒的知道修家族史这个名头拿出来,肯定能完美解决所有,但是看卷轴上列的清清楚楚的年代书目和粗略纲要,他很清楚最难的部分他家大侄儿都已经弄完了,他现在接过来就是纯粹摘桃子了。   本来就是他的问题才闹出了这么多风雨,哪里还能占了未来家主的功劳。   “八叔,家族的荣誉高于我们个人也和我们个人息息相关。”谢砚本来修家族史也只是要把那些在谢家中有记载,在外头已经难寻的史料整理公开出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谢家,自然也不在乎这个功劳不功劳。   所以这个事情只要能完美解决,放在谁的名下他并不在乎。   “不不不。”八爷连连摆手,见大家要劝立刻接着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若是这么些年一个人关在房里什么都不做,怕是早就疯了,他自然也找了事情打发时间。   “我,我写了几本神怪话本。”八爷这些年将自己所有的苦闷和憋屈都倾斜与文字上,写了足足八本神怪话本,每一本少的五卷,多的二十几卷。   看着让小厮跑腿搬来的三箱子卷轴,书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时候谢砚也有些头疼了:所以他们谢家曾经才思敏捷的谢八爷,闭关数年不问世事,不是在专注修正编纂家族史,而是沉迷写神怪话本?   这要说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觉得有些掉价。   所有人都看着谢砚,就连八爷也期待的看着大侄儿。   谢砚抬手清了清喉咙:“这事儿反正已经这么些年了也不急在一时,八叔这些先放我这里,我看看……够不够分量。”若真是文采斐然,能风靡世人的话本,也能说得过去。   所以,他家八叔是怎么想到关在家里写话本的呢?   一众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八爷脚步顿了顿:“砚儿啊,八叔这话本你最好白日里看。”   “嗯?”谢砚微微扬眉。   “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吓人,一点点。”八爷那时候感觉天都塌了,写出来东西肯定是负能量满满,特别是前面几本话本,那真是黑暗的不得了。   要是共情强一点的怕不是看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好,我会注意的。”谢砚点了点头,原本他是想和妻子一起看的,毕竟妻子喜欢话本他知道,但现在却要先翻一翻了再说了。   但是很显然沈清鸾完全不给他过滤话本的机会,前脚八爷他们离开,后脚沈清鸾就推门进来了:“我听见了,八叔写了话本!”   谢砚看了一眼还来不及收拾的箱子,只能点头:“嗯,说是有些吓人,所以我打算先翻翻再给你。”   “我先翻翻再给你。”沈清鸾微微抬了抬下巴,很不客气的把三个箱子都拖到了临窗的长榻旁边,然后随手挑出一叠放在最上面的一本。   【匣中眼】一共六卷,每一卷都分上下两册,全手写,而且不是手稿的那种,是正经可以直接摆出来卖的那种。   沈清鸾点点头:这位八爷果然也是个狠人!   【匣中眼】说的是一个落魄的富商意外捡到一只匣子,然后时来运转突然富贵的故事,但是那之后富商的儿子孙子总会因为各种意外瞎了双眼或者变成独眼龙。   富商发觉可能是匣子的问题,就把匣子扔了,结果扔了匣子之后家里生意就突然不行了,各种倒霉的事情也出现了,富商犹豫再三后还是把匣子捡了回来。   之后不知被谁落了眼,便引起了对匣子的争夺,有人便想出把眼睛挖下来放进匣子的办法,发现谁放进去的谁就能得到好运。   于是被莫名挖掉眼睛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一整个镇子到处都是瞎子,一个路过的高僧想要镇压这只匣子,结果反过来被镇民挖掉了眼睛。   这个村子的人为了获得财富好运,就开始骗自己的亲朋好友进来挖眼睛,然后就是过路的人……   因为挖眼睛的疯狂和被挖眼睛的痛苦写得格外详细,所以整个故事整体都很骇然,特别是那些被骗的亲朋好友和无辜路人的惨状,着实有些吓人。   沈清鸾嚼着口中的梅子糕,面不改色的一口气看到点灯,翻了翻最后一页:怎么写到有人把匣子当成仙家物品献给皇帝就没了?   “看完了?”谢砚见沈清鸾从头到尾都没有异色,以为是八叔言过其实,“写得什么?可有趣味?”   “挺有趣的。”沈清鸾点头,她看那么多话本,这种借着鬼神之名写人性贪婪自私到恐怖的话本,还真没有看过,“关于挖眼睛的故事。”   “……挖眼睛?”谢砚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沈清鸾一脸不在意试探的问道,“哪里有趣?”   “八叔写了好几种眼睛的挖法。”沈清鸾说到这里点点头,“应该是都可以实现的,保存眼睛新鲜的办法似乎也是可行的。”   谢砚:不……这一点不有趣。 第一二五章   蜡烛通明的书房, 热腾腾的茶汤都不能拯救谢砚和沈风身上不断冒起的鸡皮疙瘩,倒是出乎意料的沈华对于这些恐怖神怪话本适应良好。   沈华叉腰:哈哈哈哈,爷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上辈子等到沈华懂事喜欢看灵异鬼怪的电影故事的时候, 电影电视剧正是严肃整顿, 卡的比较严格的时候,连小说都被波及了。   更有建国后不能成精的规定。   那怎么办?   这就要说到沈华上辈子有个长辈,他是个灵异恐怖片的脑残粉, 这个脑残粉还有钱还有收集的喜好, 在他的收藏品里那种大盒子卡带的电影都摆了一面墙,VCD,DVD更是密密麻麻。   当然这些都是藏品, 为了数据不丢失, 他都拷在了自己的U盘上。   沈华所有关于灵异恐怖的概念都是从这位长辈的收藏品中来的。   对比文字, 直观的影像冲击更加强烈,所以尽管沈华承认八爷写得确实挺吓人的,但是他还是稳住了。   于是那边大舅子和妹夫拧着眉头,头皮发麻地往下看,那边兄妹两个一边塞零嘴一边看得兴致勃勃,偶尔还会做些友好交流。   沈华:“妹妹你看这个,把双手双脚都砍掉,但是胳膊腿都还在。”   “都砍掉吗?”沈清鸾歪过头, “有什么讲究?”   “都砍掉之后再挖掉眼睛,往耳朵里灌铜水, 然后灌哑药割掉舌头,还有割鼻子, 剃光头发, 全身抹药让人永不长毛发, 若是过程中没有死就扔进厕所,就是茅房,最后痛苦死去。”沈华啧啧两声,“这个刑法,是大名鼎鼎的人彘,是吕后用来对付戚夫人而发明的。”   “我好像听说过。”沈清鸾不太记得了。   “那说不准咱们就是一条历史脉络上下来的。”沈华说到这里,指着话本里的内容,“倒是没有任何意外,都是男人不做人,结果迫害者和受害者都是女人。八爷很犀利啊,嫉妒可不就是人心底的鬼怪么,只不过日常都被人用道德束缚住了,有时候是人自己有问题,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有人自己作死要给别人打开那层束缚,将魔鬼放出来。”   谢砚和沈风不知何时抬起头看向沈华,只是还没等他们对沈华的话有所感悟,这兄妹俩的聊天画风就来了个急转弯。   “嗯。”沈清鸾点头,“我记仇。”   “……我也记仇。”沈华虽然不知道妹妹是怎么跳到这里的,不过他并不在意,立刻跟上,“记仇没有什么不好的,仇恨也是动力,只要不让仇恨影响自己的判断,影响自己的正常喜怒哀乐就没事了,不过妹妹,你完全可以有仇当场报啊,记什么仇啊,拳头硬的人不需要记仇,你觉得对吗?”   沈清鸾沉思一秒,然后用力点头:“对。”   沈华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妹妹,末世巨佬,人狠话不多……有个梗说是穿得越粉打架越狠,鞋跟越高,伤害越高,妹妹能穿高跟鞋打架不?”   沈清鸾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绣花鞋,有些期待的看着沈华:“没穿过。”   “哦,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间惨剧,我妹妹居然连高跟鞋都没穿过……”沈华见妹妹原本期待的眼神变得危险,立刻抬手拍了拍胸口,“我给你做!”   “嗯。”沈清鸾满意了。   “知道灰姑娘的水晶鞋吗?”沈华立刻就从边上拿了纸笔开始画,“给你整一双镶宝玻璃鞋怎么样?到时候穿着进京都参加宴会,哥哥保证你就是整个京都最靓的仔!”   沈清鸾猛然转头看向正看着自己这边的谢砚和沈风,然后朝着沈华点头:“最漂亮的雪松和最靓的仔,很合理。”   沈风看向嘴角勾起笑容的谢砚别开眼,沈华更是一脸不忍直视:这该死的恋爱的酸臭味!   虽然沈华和沈清鸾的话题三连跳,但是沈华画的玻璃高跟鞋还是很漂亮的,至于给妹妹制作高跟鞋更是说干就干。   当然沈华负责图纸和嘴,谢家负责木匠皮匠。   其实这个时代也是有高跟鞋的,只不过和现代通常意义的高跟鞋不同,这个时代的高跟鞋更像是厚底鞋,就是在鞋子下头绑上木块,虽然增高但是很沉重,走起路来非常不方便,不过很受内宅女子和大家闺秀的喜爱。   毕竟对于大家闺秀来说,就是要步履缓而稳。   穿上高跟鞋的那天沈清鸾有些不自在,时间长了脚还不是很舒服,但确实很漂亮,,有种和绣花鞋完全相反的美感。   沈清鸾的高跟鞋很快受到了谢家女眷的喜爱,沈华没有丝毫藏私地画了高跟鞋的大致款式,至于花样,只要给了模版这个时代专业的人不要太多。   八爷的小说还没有看完,宗政家就来请期了,因为宗政珏还在京都,所以来的人是宗政家的族长和那位传说中兼祧的虞国公,还有那个骁勇侯宗政拓。   围观的沈华早就在大哥和妹妹那里,吃过宗政家的瓜了,饶是脸皮那么厚的他,看到这父子俩过来后,谢家人陡然冷淡的神色也忍不住替他们尴尬,以至于都别开了视线。   但是偏偏大条如沈华都很快发现了异常,这个宗政拓好像对他很有意见似的。   沈华偏头对着站在边上的谢语道:“谢九妹,你觉不觉得这个宗政拓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我抢了他的东西?”   谢语瞥了一眼宗政拓,腻歪的别开眼:“沈二哥好眼神,一点没看错!”   “这,我和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莫非是上辈子结的仇?”谢家姑娘不少,但是能聊的只有谢语,大概是两人臭味相投。   “别介意,沈二哥你这纯粹是无妄之灾。”谢语摊了摊手,“他这是盯上我了,也不知道是他自视甚高呢,还是单纯觉得我瞎。”   谢语今年十五了,目前正在紧张的筛选未来夫婿人选中,为了以后好关照,目标定在京都一代,人选有很多,但是要考虑的东西也有很多,所以暂时并不急着决定人选。   “估摸着是都有。”沈华啧了一声,“我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这种人多半听不懂人话,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   “可不是,我都开口拒绝过了,他偏偏觉得我只是不好意思,是女孩子的矜持,还认定了两家门当户对,觉得很有希望。”谢语一下子就遇到了知己,“沈二哥你快说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沈华摸了摸下巴:“方法有二,第一种就是直接当他不存在。第二种就是直接开骂,骂到他怀疑人生,骂到他不能自欺欺人。”   “第一种不太好使。”谢语微微皱眉,她一直以来就是用的第一种,至于第二种,“沈二哥,这骂人我不是很会,骂到他怀疑人生就更办不到了。”   “不会骂人啊。”沈华抬手打了个响指,“这个简单,今晚上我给你写上几张。”   第二天谢语拿着沈华写给她的骂词,还没有怎么熟悉就被宗政拓偶遇了,巧合的是边上除了跟着谢语的婆子之外没有外人。   这,这不就巧了嘛!   “九妹妹……”宗政拓刚开口就被谢语叉腰打断:“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我和你熟吗?九妹妹也是你能叫的?”   “我……”   “我什么我?你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你们家什么情况我更是清楚明白。”谢语微微抬起下巴,“我乃堂堂谢氏正房嫡女,绝对不会嫁入得位不正的人家,你们不把脸面当回事儿,我们谢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倒是你这个人还挺喜庆的,你不就是觉得自己是侯爷,腰板子能挺直了吗?先不说你这个侯爷得来的多让人恶心了,就说你一个朝廷用来施恩的光头侯爷,也就吓唬吓唬没有见识的乡下人。   你知道我谢氏出过多少国公侯爷吗?你知道我谢氏出过多少皇后太后吗?你知道我谢氏出过多少将军丞相吗?你怎么好意思到我面前舞起来的呢?我真是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不远处谢砚,沈清鸾和沈风一起看向沈华。   沈华立刻摆手:“就最后一句是我写的。”   可见说什么不会骂人,那都是没有借口罢了!   宗政拓被堵得脸色发青:“你姐姐能嫁我大哥,你凭什么看不上我?我大哥这个世子只要我爹不愿意随时可以撸掉!”   “说你喜庆你还不乐意。”谢语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娘为什么只能当妾吗?知道你爹再不愿意也只能等你大哥出生后才能让你出生吗?因为你爹不行!你爹的爵位全靠亲娘和媳妇有本事,不然宗政家这么多人,你爷爷又不是没有亲兄弟,凭什么你爹三岁就能当国公?   哦,当上国公了做上官了就扶个妾兼祧当正妻了?忘恩负义,你问问你爹的官是怎么丢的?骁勇侯要是在天有灵,怕是被恶心得孟婆汤都吐出来!”   谢语翻了个白眼转身带着婆子就走,没走几步就看见竹林子后头脸色漆黑的虞国公,和自家面色平静的爹。   谢语一惊,不过很快稳住了,刚刚拿纸的时候大嫂就说了:没事儿!   “谢家当真好家教,都把女儿教的跟泼妇一样了。”虞国公这话没有对谢语说,而是对着旁边的谢家主说的。   “谬赞了,比不得国公爷把儿子教的跟市井无赖一样。”谢家主对着闺女摆摆手,谢语立刻对着虞国公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现在的大人自己做的出来却还不让人说,真会自欺欺人。”   “谢家主怕是对婚事有什么意见?”虞国公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   “谢家和宗政家之间的联姻,怕是国公爷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谢家主对于这个没有实权,不受皇帝待见,家里所有产业都在老娘老婆手里还往死里作的男人一点不当回事儿。   “谢家主很好,你就不怕我把宗政珏的世子之位废了?”虞国公真的气狠了。   “想要废阿珏的世子之位,国公爷倒是勇猛。”谢家主嗤笑一声,“你倒是不怕自己被宗政家直接除族?”   宗政家那一帮子亲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年三岁就承爵的虞国公靠的就是亲娘牛逼哄哄的娘家,和一桩同样牛逼哄哄的娃娃亲。   很明显虞国公虽然坐上了爵位但人很不行,只是没有办法,两任国公夫人娘家都势大,宗政家的人只能憋着,如今宗政珏出息了又结了好亲,都指望着新的当家人能有些出息好拉拔一把族人。   若是虞国公敢断他们的希望前程,顺道彻底惹怒两位国公夫人,那群族人就敢反过来把虞国公赶出去,甚至连骁勇侯一家说不定都要跟着遭殃,毕竟兼祧也要宗祖承认才算,不然你说是就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谢家主觉得这个虞国公指定有点大病,还没有看清楚自己是靠着老娘和媳妇帮他震慑族人,靠着出色的儿子给族人希望,这才让三方势力达成平衡。   作为平衡最大的受益人,他居然要自己给自己来个釜底抽薪。   谢家主: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 第一二六章   虞国公父子是被气走的, 但是同来的族长却留下来被谢家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通,又是参观牌坊街又是参观族学,还围观了正在修整的骑马场, 可以说是里里外外学习了一遍一个落魄宗族再次崛起的根本原因。   不但如此, 谢家还回了好些前朝大儒名士的孤本手抄,宗政家的族长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要不是还有理智就差拉着谢家主直接结拜当上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至于走掉的虞国公父子, 宗政族长完全没放在心上, 谢家显然也如此,两家很默契的连提都没有提。   趁着这段时间先看完八爷黑暗系话本的沈清鸾抽空进了山一趟,带回来两箩筐大大小小的兔子, 白的灰色黑的杂色的都有, 谢家一帮子小家伙们简直跟过年一样, 从得到消息就跑过来围观,等到所有兔子清理好就抱着自己喜欢的不撒手了。   为了避免不够挑出现争端,沈清鸾特意多捉了好些,挑剩下的正好可以用来做麻辣兔头。   结果小家伙还没有走,就有听到消息的族人过来,想问问能不能也要一只兔子,还因为要的人多,所以最后一家一只兔子都还不够的。   这是沈清鸾没想到的。   为了自己的麻辣兔头沈清鸾到底又跑了两趟, 整个谢家都快成兔子园了。   “兔子繁殖能力很强,是非常好的养殖经济动物。”沈华刷刷刷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养兔子的注意事项写下来, “这吃进去的是草,产出的是肉和皮毛, 妹妹, 给你找到致富之路了。”   沈清鸾:我只是想要一盆麻辣兔头而已。   谢家富裕吗?当然是富裕的。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最起码在沈华眼里农闲时一天两顿,十天半个月沾点荤腥,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纯的白米白面,衣服上还打着补丁,这完全算不上富裕,明明还很贫困。   吃饱穿暖就满足了?   这也太没有追求了。   但是对于谢家普通的族人而言,这种日子对比外面已经好太多了。   没有地的可以佃族中的公田,田租只有两成,还不用交税,外头人做佃户租到三四成的都已经碰到好东家了,就这还要交一成的田税,若是碰到黑心的要你五六成的租子,那么一年下来连糊弄一家人的肚子都难。   而且除了很低的租子之外,还能去族中富裕的人家帮佣,都是自己族人,双方都放心,哪怕是一样的工钱也不担心主家克扣和随意打骂。   除此之外家中的孩子们,男孩子女孩子都可以送到族中的幼学去启蒙,七岁前一分钱都不会收,七岁之后也只要自己准备笔墨前,书本和束修都是族里用公田的出息置办的。   不会读书的孩子七岁的时候也能学会常用字和很基本的计算,然后可以送去族中产业中做学徒。   在族中产业里做学徒不会有外头那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顾虑,所以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孩子都能学到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本事,之后是留在族中还是自己出去闯荡都是可以的。   尽管因为背靠宗族很大的生存风险都被分摊了,但谁不想让自己家的条件更好呢,于是养兔子的办法从谢砚手里出去之后,引来了绝大部分族人的热烈响应。   谢砚也不白拿沈华的点子,挑了好些对谢家来说是平常,但在外头绝对是好东西的字画古董宝石,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东西一看就很适合放进嫁妆聘礼里面。   沈家现在已经有钱了,除了沈风挖的金矿之外,更重要的是有了童绾这个财神婆的入驻,但很多东西你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而谢家偏偏在这方面不缺。   送东西就一下子送到心坎上了。   “妹夫,谢了啊!”沈华拍了拍谢砚的肩膀,“既然妹夫你这么上道,那我也不会藏私,我想想看还有什么东西,到时候妹夫你给换点好东西啊。”   沈华那是一点也不客气,摆明了要薅谢家的羊毛。   谢砚只是笑了笑:“那就要看二哥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了,若是当真有价值,我自然是不会小气的。”   “我就喜欢你这样实在的人。”沈华哈哈一笑,“放心,我怎么也不会让自家人吃亏的对吧。”   于是沈华在整个谢家兜了一圈之后,回自己的客房整整闭关了三天,然后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厚厚一大叠稿纸。   因为养兔子的事情,沈华最先想到的就是养殖,第一个自然是鸡,圈山种果树养鸡是最常见的模式,从种果树联想到嫁接技术,顺道把水果罐头也写上。   既然有了鸡那鸭和鹅也不能少,咸鸭蛋和松花蛋已经是老调了,但咸蛋黄肉粽和松花蛋肠可以写上,至于用不用那就再说。当然还不能忘了最重要的鸭绒和鹅绒,羽绒服羽绒被在北方可是神器,这个必须拥有姓名。   另外本土暂时没有的大白猪品种也可以请商队寻摸起来了,香肠烤肠都可以写上。   虽然这里不怎么种稻子,但是这不妨碍沈华把稻田养鱼也给写上。   写完了这些活物,接下来就是工具了。   沈华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农田……肯定是读书占用了他太多的精力,绝对不是因为猎户家里压根不种地,总之他在谢家绕了一圈看了看他们常用的农具之后发现:这不是巧了嘛!   看那么多种田文一下子就有了用武之地。   首先就收麦神器,麦掠子,用这东西收麦子那就是不是割麦子了,那叫掠麦子,咱们趁麦子不注意,直接一掠一大片。   收了麦子之后就是打谷机,之后就是脱粒机,还有水利磨坊,这都是种田文写烂的东西,沈华一次又一次加深印象后,再加上自己感兴趣查查资料看看视频,现在回忆来,原理都不复杂。   比较复杂的是播种机,不是,那叫耧车,开沟播种埋土一条龙的神器器具,一直到大型农用机器普及前,还有很多人在用的一种大型农具。   另外还有一种插秧神器,简简单单一根铁棍,下头开一个豁口,卡住秧苗然后插下去再退出去,一株秧苗就插成功了,这里的铁棍可以用木头和竹子做替代品。   当然了不用电不用油的插秧神器其实还有很多,但是它们都需要大量的铁,而且一直浸在水中,在这个铁制品非常昂贵,没有车床制作精细零件,也没有不锈钢的时代,这些插秧神器就不合适了。   其中沈华还写了一些肥料的来源和制作,最后就是重量级神器:曲辕犁。   种田文怎么能少了这个大杀器呢?   不过沈华在看农具的时候已经发现了比较接近的版本,只不过在调转方向和自由调节犁地深浅这方面还有些欠缺,他正好给上个2.0版本。   等到沈华眼下青黑将一大叠手稿拍到谢砚和沈风面前的时候,三天的疲惫就全消了。   坐下后十分嚣张的抢了妹妹面前的零食,完了还拍拍肩膀,转头道:“妹妹帮我揉揉肩膀?”   沈清鸾重新拿出一叠零食,闻言抬起眼皮看向沈华,沈华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我开玩笑的,妹妹不要当真。”   谢砚和沈风两人一张一张看过去,越看两人的神情就越惊喜,只是之后就是凝重,再转头看沈华,已经瘫在书房的长榻上睡着了,沈清鸾都给他让了位坐在了旁边的脚蹬上。   “我们的速度要快了,不然倒是对不起阿章了。”这么多东西自然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要是全部拿出来,全部推广落实,那整个太元的实力都能往上提上一大截。   但是他们却不能全部拿出来,甚至连一半恐怕都不行。   他们现在招摇不过是一个会考试的招摇,这种招摇事实上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他们真正的实力都还处在蛰伏阶段。   而要是这些东西拿出去,那就是实质性的,波及全国的招摇了,不管是谢家还是沈家,就暂时而言,这种能积累巨量名望的事情不能做。   不过一两件还是可以的。   谢砚选了养鸡养鸭和寻摸大白猪,沈风则点了麦掠子和插秧神器。   至于其他就只能先暂缓。   不过东西是要给的,沈风还好说,谢砚这回是实打实拿出不少好东西,一人高的珊瑚树,半人高羊脂玉的观音,整根的金丝楠木,随便哪一样都能当成传家宝。   沈华:这个妹夫能处!   等到一行人回了京都,沈天赐和容氏还纳闷了,这兄弟俩是去给妹妹送嫁的,还是去妹夫家吃大户的?   沈华对着珊瑚树惊叹完之后,转头问妹妹:“妹妹,你能去海底吗?”   “……没去过。”沈清鸾还真没有去过海底,不过若是真的能去,那海底当真是一个大宝库。   “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呗。”你们以为沈华想的是海底的珊瑚吗?不不不,他想的是,“你知道开了海运以来,这海上沉了多少船吗?现在的打捞技术多半是捞不上来的,时间长了那些货物肯定是没啥用了,但是像宝石金银这些可都是能在海水里保存很长时间的,怎么样,我们去海底淘金吧?”   沈清鸾瞬间双眼闪亮,差一点就要和自家二哥击掌成交了。   谢砚和沈风一人拉过一个拖着就走,再让这两个凑在一起,怕不用等到明天,今晚上这两人就能连夜给你下海了。 第一二七章   返回京都的时间临近, 在谢家族人开始轰轰烈烈圈山养鸡种果树开始,谢砚和沈清鸾一行人也开始收拾最后的行李,同时大家也没有忘记谢家两个庄子上还养着十几个各家送来的陪媵。   说到陪媵, 这段时间城里城外有不少和谢家交好的小家族或者寒门子弟上门, 主要的目的就有一个,那就是想从沈清鸾这个新主母手里娶一个陪媵回去。   这些陪媵本来就是那些大世家送给谢砚和沈清鸾的,所以谢家其他人倒也不便干涉, 不过和外头人家有同样想法的谢家族人也有不少。   前面说了谢家除了家大业大的主支嫡脉, 也有很多生活普通的族人,他们的婚嫁比一般的普通百姓好一些,选择的对象通常也多是外头读书人家或者家底殷实的人家。   对于媳妇的选择谢家的要求, 主要还是看人品和娘家家风, 至于出身倒也不是特别讲究, 但现在有十几个现成的大家庶女,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法很好,不过这群姑娘具体什么想法谢砚和沈清鸾还不知道,要是不安分的那还是不要留在族里比较好。   毕竟比起现在族里相对单纯的媳妇儿们,这群内宅中厮杀出来的姑娘肯定手段更加高端。   “那就给匹配一个没有发挥的人家不就行了。”沈华掰起手指,“比如长子嫡孙,比如独子,比如干脆就父母双亡的, 只要环境够简单,没有利害冲突, 她们就算有手段又能往哪里使呢?”   内宅手段说白了要在一个宅子里才能施展的出来,出了宅子就没有用了。   “确实如此。”沈风笑着道, “若是有那不想嫁人的, 我倒是想要跟囡囡讨几个, 你大嫂手里就缺这样的管事娘子,能读会写懂大宅子里的歪歪绕绕最好。”   沈清鸾抬眸看向自家大哥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沈华已经惊讶道:“大哥,你一开始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也说了一开始了。”沈风完全不掩饰自己就是因为弟弟的话才改变了想法,这种十几岁的小姑娘,只要斩断了依仗,调*教起来实在太简单了。   一旦她们在外头行走了,也有了野心,就绝对不会再和娘家有关联,因为她们的那些娘家只会把她们关进内宅,生死全都掌握在主母手里。   “大哥你是要解放妇女?”沈华这时候敏感极了,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笑容,“哎呀,大哥是不是我给你洗脑成功了?”   “什么洗脑?又胡说八道。”沈风给了弟弟一个脑门。   “嘿,行,大哥你爱咋说咋说。”沈华挺激动的,原地转了个圈,很快急迫地问道,“但是这种管事娘子可没有多少影响,怎么弄才能扩大影响呢?”   “你怕是忘了自己拿出来过的纺织机了。”沈风扬眉,“不是你说的吗?可以最大规模使用妇人做工的就是纺织和服装。”   “对,我有说过。”沈华喜欢叨叨,日常最常听他叨叨就是他家大哥了,很多时候他说了什么自己都忘了,但是很多东西沈风却记得很牢。   特别是妹妹婚宴上沈华一边喝酒一边跟他叨叨陪媵的事情,说到现在这个时代把女人全都关在家里,浪费了一半的劳动力,简直是暴殄天物。   沈风想想他曾今看到的乡下妇人,很多都是地里家里一把抓,但是只要稍有条件立刻就把女人关起来的现象,倒也不是说一定要把女人当男人使,但若是这些被关起来的女人也能有合适的工作,那整个太元将一下子多出一半多人可以用,想想就让人心动不已。   只是怎么让这些女人走出家门另外找寻工作不是很容易,穷一点的人家全家都被绑在土地上,富裕一点的人家也不愿意做劳累的地里伙计,所以沈风虽然有想法,但现实并不支持。   然后前几天弟弟拿出了好多改良农具。   若是种地变得更加轻便,不需要那么大的体力,那么别说女人能不能走出家门,就是女人还做地里伙计,那同样的一家子也可以种更多的地。   种更多的地代表有更多的收获,有了更多的收获,那么无论是人口的增长还是百姓的富裕程度都会提高,随之而来的一系列改变绝对会让整个太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吧。”经历过八爷话本冲击后的沈清鸾,觉得现在手边的话本都不够味道,有些兴致缺缺,海里暂时也不让去,正无聊呢,正好去看看那些送过来的姑娘,说不定她们身上会有比较有趣的故事让她打发时间。   八爷的神怪恐怖话本已经送去雕版刊印了,谢砚还特意请沈家兄弟给这些话本写序。   被迫做阅读分析的沈华那叫一个生无可恋,但是他写出来的东西总能让谢砚和沈风眼前一亮,于是原本兄弟俩一人一半的,最后谢砚和沈风一人一半,沈华一个人全写。   也就是说八爷现在的话本,每本都有两篇序。   受到亲哥和妹夫迫害的沈华:什么仇什么怨!   以至于之后八爷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亲家二郎君,不然为啥看他的眼神那么不友好,特别是他夸赞他写得好,想要以后写话本都求他作序的时候。   加上看热闹的谢语一行五人一起去了庄子上,先把两个庄子上的人都叫过来,一路上沈华已经给妹妹分好了红脸角色,至于其他人则扮白脸。   所有姑娘这些日子都是很忐忑的,虽然住在庄子上也没有被薄待,甚至因为没有长辈婆子管束,年少的姑娘们还感觉到了少有的自由,甚至生出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的想法,但是她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种自由和快乐都只是空中楼阁,听到沈清鸾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一种马上要尘埃落定的想法。   她们的未来都在这位凶悍的谢家新妇手里,半点不由人,想想也是可悲至极。   其中转变最大的居然是王氏的那位姑娘。   王姑娘从小被宠大,来之前更是被父亲画了大饼,谁知最后变成现在这样,醒来后听了丫头婆子的描述很是恐惧消沉了几天,但说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很快就被其他姑娘带着在庄子里熟悉起来。   在这里她看见了以前她绝对不会看的普通农家,见到了和她从小被教导的完全相悖的东西。   没错,她依然觉得这些农家人脏乱粗鄙,但是第一次看到腰粗膀圆的乡下媳妇拿着扫帚,把自己丈夫打得无处可逃的景象还是直接震碎了王姑娘的三观。   而那家的婆婆不但不怪媳妇,还在边上帮忙一起打一起骂。   王姑娘几乎灵魂出窍。   当然受到震撼觉得三观都碎了的不止王姑娘,还有同住的好几位姑娘。   派去打听的下人回报说,那妇人娘家是屠户,男人则是懒汉,一家子都靠妇人的肉摊子过活,当初那妇人嫁进来看中的就是这家男人长得好看又好拿捏,果然有了事情都不需要娘家兄弟出手,她自己就能把家里头都收拾了。   “这样没出息的男子你如何能看上呢?”几个姑娘还特意把那妇人请来询问。   “姑娘们这话说的,没出息有什么关系,长得好看听话就行,我家男人这样的最好,家里都是我说了算,婆婆指望我手里的营生待我也极好,这不比找个有出息的男人更好?”那妇人一开始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后来看小姑娘们态度还不错就放开了,“这女人啊手里得有钱,有了钱这腰杆子就直了,就像我家小姑子,这谢家的闺女各个都学手艺,有了吃饭的本事能自己养活自己了,还用看别人脸色?还不是自己想咋过就咋过。”   一众姑娘:原来庶民家里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而且这男人有了本事八成都会变坏,我手里有钱有本事就不用去赌男人的良心了。”妇人说着颇有一种过来人传授经验,“姑娘们都是富贵人家的闺女,其实呀这富贵人家也就看着花团锦簇,内里活得还不如我们这些乡下妇人自在,不过最自在的还是我们谢家的媳妇,我们谢家家规严着呢,只要进了门那可是掉进福窝了,我要是没有这一手杀猪的本事,我婆婆也不能将我聘来谢家。”   这是一个谢家最普通的媳妇儿,放眼望去,庄子上的谢家族人虽然也有一些小摩擦,但是再富贵的男人也没有妻妾成群的,就算是鸡毛蒜皮吵架也没有内宅里妻妾之间的阴阳怪气。   从小生活在妻妾成群大家族中的姑娘们,着实看到了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做嫡妻真好。”   “能做嫡妻自然是好的。”   “谢家可没有嫡妻的说法,人家没有妾,自然也没有嫡庶之分。”   “丈夫不纳妾可真好啊。”   “要是全家都听我的那该多好啊。”   “是啊,那该多好啊……”   一群姑娘感概着,觉得自己正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她们身为庶女,从懂事开始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连被当做礼物都需要争夺才能得到好一点的去处。   结果娘家把她们送出来,收礼的人却将她们弃如敝履。   她们的前路如在哪里呢?   又或者说她们还有前路吗?   “你们一共有三个选择。”沈清鸾抬起手里的鞭子,“第一送你们回娘家,第二择一谢家子弟嫁过去,第三跟我去京都到沈家铺子里做管事娘子。”   说是三条路,但其实只有两条可以选。   但对于这些姑娘来说这两条路简直就是惊喜,于是还没有等沈华这个白脸出场,姑娘纷纷表示:没问题,我们想要嫁进谢家,求主母做主即可。   只有王姑娘表示想要做管事娘子。   沈清鸾看向自家二哥:这不用她甩鞭子威胁了吧。   沈华: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发展。 第一二八章   六月初八, 即使地处北方的北渊也进入了炎热的盛夏,没有丝毫遮蔽的运河上三层的大楼船斜着风帆缓缓顺着运河南下,船顶和甲板上铺着白色的粗麻布, 和运河上不间断吹来的风, 倒是还算凉快。   “沈二郎君大才,这样一铺确实要比往年盛夏行船凉快许多。”船上的船长一开始是不以为然的,这船里热那是太阳晒的, 盖上一层就好比人加穿了一件衣服, 还能不热反凉?   不可能,他不信!   结果事实证明还真有挺大差别,然后对于冬日行船披上黑色粗麻布保暖就变得很期待了。   但这个环境对于沈华来说还是热得够呛, 想小歇结果却热醒的他, 只好跑去找不怕热的钓鱼二人组和bug妹妹想想办法。   甲板上沈风和谢砚带着宽檐的斗笠拿着鱼竿钓鱼,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身上轻薄的青衣随着风摇曳,眉眼不同的人却有着相同的沉静和温雅,光看他们俩好像不是坐在太阳底下而是在什么阴凉之地。   沈华承认有心静自然凉这件事情,但不是谁都能在这种天气下还能静心的。   最起码他是挺心浮气躁的。   两个神仙的中间拉着一个绳子,绳子上牵着一块素色的棉布遮着上头的太阳投下一片阴影,沈清鸾就坐在阴影下头,喝着凉茶。   作为一个时刻想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人, 沈清鸾也被太阳晒的怏怏的,糕点什么的也不太感兴趣了, 现在只有凉茶是她的最爱。   “妹妹你能降温不?”沈华摇着扇子蹭到沈清鸾边上,满含期待的看着坐在凉席上的沈清鸾, 自己拿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 吨吨吨喝完之后才好一些。   “能。”沈清鸾嫌弃沈华自带热量, 人往边上挪了一点。   她当然可以在自己的领域里降温,但这个操作比较高端,耗能比较大,在这个热得她都没有胃口的季节里,这么耗能的事情她是万万不做的:“不想吃东西,不干。”   “可你要是凉了不就有胃口了吗?”这两天沈清鸾的厌食太过明显,吓得谢砚都请大夫了,结果就是因为苦夏食欲不振,于是整个人看着就有气无力了。   但沈华觉得这事情得反过来看:“我去厨房让做酸菜鱼怎么样?炎炎夏日就要酸辣爽口才能开胃。”   “……好。”沈清鸾想到酸菜鱼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但是能量不足的她依然提不起多少劲儿,“我等着。”   “二哥,我这里正好钓上来几条大,新鲜。”谢砚本来提议钓鱼就是想弄些烤鱼什么的新鲜点的口味,这些天妻子一改往日的好胃口,正餐吃的少不算,连零食都几乎不吃了,实在让他很是担心。   刚才他注意到妻子明显对酸菜鱼感兴趣,那还等什么。   “好嘞。”沈华立刻提上桶,顺便还瞅了自家大哥身边的水桶,很好,意料之中的一条都没有,钓鱼非酋名副其实。   沈风倒是八风不动坐的稳稳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习惯了自己没有鱼缘。   “大哥,去年鸾妹也是这样难受的?”谢砚轻声询问身边的沈风。   “那倒是没有,家里住在半山腰,就算是夏日最热的时候,也还好。”沈风摇了摇头,“而且到了夏日阿章会制冰。”   现在这个时代大部分富裕的人家都会在冬天的时候藏上大量的冰,等到了第二年夏日再拿出来用,谢家自然也有,但是船上携带不便,除了最开始两天之外,后面就没有冰可以用了。   而与其半路排队停靠附近的码头采买冰块,还不如直接赶往京都,横竖北渊南下去往京都就算逆着风也不过五天左右。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没有意外的话明日晚间就能到京都码头了。   一个小时后厨房送过来热腾腾的酸菜鱼,一口汤下去就能出一身汗,但确实很开胃,不单是沈清鸾吃了一大盆,船上的其他人也少见的多吃了一口饭。   吃完之后大家都忍不住洗漱换衣,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家都感觉气温下降了不少。   感触最深的就是下头船舱里在账本和京都官家女眷关系图谱里死磕的王姑娘了。   这是她所选的路,也是她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跟她一起学的还有几个谢家的媳妇儿,给她们解答疑难的是沈清鸾身边的九歌十里,另外还有一个谢家的老麽麽。   一船的人又在运河上飘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下午抵达了京都的大码头,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大热天的也着实做不出让人在码头等待的事情,所以到达之后一行人也没有接,不过没关系码头就有车马行。   先租了马车板车,因为船上头不但有沈清鸾的嫁妆还有谢诗的嫁妆,所以谢家大船前方租的马车板车排了好几排,雇用的脚夫更是有好几十个,船员和随行的侍卫站在两边帮衬一起往下搬东西,九歌和十里安排两份嫁妆,跟来的族人家的女眷也拿着单子让脚夫把东西挑上自己分到的马车。   沈家兄妹和谢砚是最后下船的。   而等到他们一路浩浩荡荡到达家门口前,沈家和谢家都接到了消息,沈天赐在城郊的武馆里还没有回来,最近他是迷上了为人师表,一帮子原来的武举人被他训得跟鹌鹑一样。   至于年头那桩武举人集体嗑*药的事情也查清楚了,大体就是有人趁着武举前夕宴客投了药,然后再转头举报,属于私人恩怨波及无辜系列,投药的也查出来了,全家也被流放了,武举人们的功名也暂时恢复了。   但不管如何,考试当天这些武举人确实身体里还残留药性,所以这些武举人今年的武考成绩只能作废,只等三年后再次开考。   三年可不是三个月,一帮子本身家境才算可以的武举人也觉得要是留在京都三年怕是家里吃不消,但是这么繁华的地方要是能留下来自然是想留下来的。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城郊武馆包吃包住的事情就在武举人中流传开了,再有已经住了两个月的同年现身说法,城郊的武馆一下子从三十几个学员,一下子扩充到二百多人,甚至此次落榜的武举人也愿意进武馆,准备三年后再战。   沈天赐一来武馆就感觉浑身舒坦,那叫一个畅快。   毕竟在家里,大儿子是个菜鸡,二儿子是条咸鱼,跟闺女动手还得要闺女放水。   既没有成就感也没有老父亲的尊严。   还是武馆里的这些小年轻好啊,越打越勇,能走到京都的武举人,天赋跟骨各个都是很好的,也都很能吃苦,调*教起来就格外有成就感。   就是吧,这些小子里只有少数脑子是非常灵光的,沈天赐日常跟两个儿子说话随意惯了,毕竟两个儿子的想法大多时候比他还快还跳,所以当他指点完这些小子们手脚功夫之后,另给他们指点分析各大有名战役时,他突然发现沟通起来有些困难了,能完全跟上他想法的人很少。   沈天赐微微叹气:罢了,世间哪有什么两全。   沈天赐不知道,很快,两全就要来了。   城郊的武馆热闹非常,城里的三井胡同也同样热闹得很,马车板车将胡同的南半条巷子都排满了。   沈家兄妹和谢砚都站在沈家家门口,对面是一辆接着一辆停在谢家门口的马车,府里的管家和这次的随行侍卫们将一辆辆马车引了进去,九歌和十里则根据早就规划好的院子安排两份嫁妆的安置地点,当然还有跟来的族人的住处。   王姑娘则带着她的丫头婆子和财物停在了沈家门口。   容氏见到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姑娘下来向她请安,下意识的扶了扶,转头就见姑娘对着大儿媳妇口称主母,心口一跳,一双眼睛瞪向大儿子,倒是大儿媳妇儿一脸笑意的拉起姑娘的手:“你就是王姑娘吧,先把行李放在前头院子的棚子里,等巷子里人散了,我带你去铺子里,你先在里头跟着掌柜学,过些日子差不多了我再给你安排。”   “多谢主母。”王姑娘抬眼看了一眼童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据说是童家的大小姐,是个很会赚钱的女人,是她想活成的样子。   容氏围观了前后,不着痕迹的理了理手里的帕子,差点误会是大儿子带了小妾回来了,原来就是之前信里写的那位愿意来给大儿媳当管事娘子的王家姑娘。   “往这里搬,对,小心了啊。”沈华看到一辆马车立刻跑过去那叫一个热情,然后就是好些人抬着盒子箱子进了沈家的门。   容氏微微瞪大眼睛,看了半盒子箱子的人,再回头看旁边站在一起的闺女和女婿,转头问大儿子:“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还往家里搬东西呢?看着也不像是行李呀。”   你们兄弟不是去给妹妹送嫁的吗?怎么弄的像是去妹夫家里吃大户一般?   “娘别担心,这是阿章自己赚回来的。”沈风拍了拍容氏,“外头热得很,他们那边要搬好一会儿,我们也不要站在这里看了,都先进去吧。”   “行。”容氏自然没有意见,看了闺女和女婿一眼,笑了笑转身进门,至于舍不得什么的,是没有的,以后就住对门了,有啥好舍不得的,还不是想见就见。   沈风拍了拍谢砚的肩膀,然后招呼看热闹的沈华一起进门,沈清鸾下意识就跟着两个哥哥身后要一起进去了,结果走了两步手被握住了。   “鸾妹你去哪儿?”谢砚有些好笑的看着沈清鸾。   “回家。”沈清鸾另外一只手指了指沈家敞开的大门。   “鸾妹,我们已经成亲了。”谢砚将人拉了回来,握着她手转而指向谢家的大门,“这边才是回家,身后的是娘家。”   “那我先回娘家吃饭?”沈清鸾无所谓,很顺从的点点头,叫啥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吃完再回家?”   “明日我陪你回门。”谢砚摇了摇头,“但是第一日回家,就在家里吃饭可行?”   沈清鸾看到沈家杨嫂和刘嫂已经准备好一桌子好吃的了,但对面谢家她可没发现有人准备晚饭。   “那什么时候吃饭呢?”她不关心在哪里吃饭,她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吃饭?这会儿凉快是凉快了,但是耗能快,急需补充能量。   “很快,我一早就吩咐去胡同外头的大街酒楼里叫了席面进来。”谢砚看着落在西边的太阳,他们回来并没有准确的日期,又是这个时间点,与其让厨房再折腾还不如直接到外头叫席面来的快。   “好。”沈清鸾立刻点头。   这会儿嫁妆已经全部进了家门,剩下的就是族人自己跟车的行李,通往谢砚和沈清鸾所居住的正院的主道已经空了下来,两人这才进了家门。   谢府藏冰很多,洗漱好后饭厅已经放上了冰块降温,热腾腾的席面送了过来,一起从北渊跟过来的族人换洗了衣服都被请过来吃晚饭,侍卫们也都回了外院的住处,租来的马车也陆陆续续离开谢家。   大家都挺累的,谢砚和沈清鸾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以茶代酒敬了在坐的四桌男男女女之后,大家就埋头吃饭吃菜。   等到月上中天人才全部散去,谢砚和沈清鸾稍坐了一会儿就安置了。   有凉席有冰块,终于睡了一个舒服的完整觉。   第二日谢砚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回门礼带着沈清鸾回了对门沈家,沈天赐和大儿子女婿进了书房谈了许久,除了听他们讲北渊发生的事情,他也将京都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比沈风和谢砚收到的消息要更加全面一些。   另外一边沈华正在看沈清鸾对着一张住宅图勾勾画画。   “妹妹,这是哪里的宅子?看着好大,你要买宅子?”沈华说到这里,“你知道吗?金丝楠木可是老贵老贵的,富贵人家都是用来做棺材的,千年不腐呢,你说我把这几段金丝楠木卖了能换个大一点的宅子不?或者我们把隔壁和再隔壁买下来?”   “家里不够住?”沈清鸾有些奇怪。   “妹妹,晚上没有你屏蔽着,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头秃啊。”沈华脸上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全家除了两个奶娃娃就我一个单身狗,你知道我多难挨了吧?棉花堵着耳朵都不行,我无比痛恨自己没事练什么武功,我现在非常迫切需要一处晚上能安静睡觉的地儿。”说完指着自己眼瞎的青黑,“我一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为何要受这种罪!欺负我没媳妇吗?”   那肯定的啊!   “晚上我给你屏蔽。”沈清鸾难得同情自家二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妹妹,你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拯救哥哥与苦难之中。”沈华得到妹妹允诺之后立刻转移了话题,“所以妹妹你是要买宅子吗?”   “不是,这是谢家。”沈清鸾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对门,“以后谢家有很多族人会上京都,都要住在一起……麻烦。我想隔开一些。”   “厉害了,谢家可真大气,是要开家对内开放的免费客栈吗?”沈华手指点到东西两边的小花园,“想要隔开就很简单,花园两边砌上围墙隔开一扇门,前头东西各开大门,这样他们出入自由了,你们住的正院也不会因为他们进出而变得人员复杂。”   就跟卖给他们房子的人家一样,只不过人家是横着砌墙,谢家可以竖着砌墙,而且因为原来谢家也是子女繁多,所以东西两边的院子大部分都是那种三间正房带左右两间厢房的一进小院子,非常适合如今的谢家族人,一家子一个小院子足够了。   沈清鸾用毛笔划上两条线,也不一画到底,最后面还是相连的,有些得意道:“私塾放在这里。”和正院隔着一个后花园,也不会吵闹。   “挺好。”沈华挺感概,“这就跟早年企业内部分房办学差不多了。”说起来谢家可不就是一个家族企业嘛。   沈清鸾不太明白沈华的意思,不过那个不重要,拿起毛笔在谢家后街画上一道,那是一片荒地:“大嫂说这块地她要租,要盖一整条街的铺子。”   这里原本是谢家宴客时专门用来停马车的地方,平整的那是相当宽阔敞亮,后来谢家败了,宅子被分的七零八落,这块空地是看上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于是一直等到谢砚一点点买回宅子的时候,就一起拿了回来。   如今的谢家没有以前的豪横,自然也没有了日日宾客盈门的事情,前头胡同和前院留下停车的空地已经足够满足日常交际,所以这么一大块空地就一直空着。   只不过因为一直没有人打理,如今不单单是地面凹凸不平,还杂草丛生,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大片荒地。   童绾手里有人有钱,有这个意愿想法,谢砚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而且以后谢家族人上街也方便很多,只要开个后门就行。   “那你们家要是沿着后院围墙盖上一圈房子,等大嫂的一条街盖好,你们不也可以弄到半条街的铺面?”沈华指了指围墙和空地,“让大嫂盖街道的时候多留两米的距离,一条小街道不就有了?”   “阿章好想法。”不知何时童绾过来了,身后跟着沈风和谢砚,童绾说着回头跟谢砚道,“妹夫,咱们可说好了,我要是给你多留两步的距离,你这租金可要给我打个折,毕竟我这街道盖好了是大家一起受益的。”   “大嫂说的是,必是不能让大嫂吃亏的。”妥妥的双赢谢砚哪里会拒绝。   “大嫂大嫂,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你得给个谢礼吧?”沈华立刻凑了过去,“我也不要啥,你看昨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个玻璃鞋你要不给我家小梅花也弄一双?”   目前玻璃是烧出来了没错,但是制作用品的技艺却并不算高超,正常的吹瓶子罐子什么的都还比较容易,哪怕是瓶子雕花也能用拼的方式多次雕琢来解决,但是像鞋子这种完全不规则的东西真的是让匠人们十分的头秃,目前正在尝试各种材质的模具,希望能找到最合适的。   “你可竟会给我出难题,师傅们看见是你的图纸都先头疼了。”童绾嘴里是这样说,但是玻璃鞋只要想想就知道有多漂亮了,只是玻璃这东西是真的不结实,就算弄出来估计也就能试试并不能真的穿着走路。   但是作为女孩子,光是试试也愿意啊!   “大嫂,好大嫂,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沈华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看着童绾。   童绾一愣转头看向沈风,然后抬手拍了拍沈华的脑袋:“放心,大嫂肯定帮你办妥了。”   “谢大嫂!”沈华立刻扬起笑容。   “明日我们就销假上衙了。”该处理都处理了,现在就要正式进入官场摸底了。   沈风和谢砚相视一笑,两人很有默契,倒是沈华仿佛明天就要开学但是忘记写寒假作业的学生,一脸震惊又无措:“这假期不是还有十几天吗?我们才回来,天有那么热,有这个必要吗?”   你们未来不是要做太子和相国的人吗?为什么对个六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编撰这么上心?   尽管沈华一点不想去上班但是他说话不管用,第二天还是被亲哥和亲妹夫拎着去销假上衙了。   然后他发现:哟,翰林院不错哟!   这不就是个喝茶看书聊天养老的好地方嘛!   沈华想得不错,翰林院对于那些老翰林来说就是一个养老的地方,但是对于年轻的进士而言,那就是晋身的光明大道。   翰林院里的翰林被称为储相,这里是皇帝专门培养辅国大臣的地方。   翰林院的翰林们刚进去没别的事情就是看各种藏书卷宗,过一段时间就会轮流去六部观政,然后各部的大佬会从中挑选自己觉得中意的要到自己部门进行培养。   时间在沈华每日的打卡上班中飞速流过,沈风被吏部尚书留下了,就是那位同为童家女婿的刑大人。   谢砚则被户部尚书留下了,至于沈华居然被刑部尚书留了下来。   沈华不理解:莫非我看着凶神恶煞?可以吓唬犯人让他们乖乖招供?   刑部尚书:并不是,只是半个时辰就能狱卒犯人同时称兄道弟的人才他实在是不想放过。 第一二九章   清晨东天薄雾被天际透出的白光慢慢驱散, 开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京都的天气依然冷得直让人打哆嗦,三井胡同附近已经早早就吵闹起来了,上朝的马车刚刚过去没多久, 沈家的大门就吱嘎一声再次打开了。   差不多的时间附近几条胡同的人家也打开了大门, 都是五岁上十岁下的小小童子自己背着小挎包由身边的小厮提着食盒一路走进三井胡同,半路会路过新街的时候还会带上好几份格式早点,好到了学堂里分给要好的小伙伴。   “小郎君早啊。”谢家的大门早早就开了, 比起别的地方过来的小小童子们, 家和学堂刚好对门的沈雪仪可以少走很多路,早上也能多睡会儿。   但是小小的童子从小就板着脸,幼时懒得一动也不动, 等到长大一些后却出奇的自律, 就是依然不大开口说话, 更不喜欢搭理人。   沈雪仪对着门房点了点头,板着小脸自己背着书包提着食盒跨进了谢家的大门。   谢家的族学一开始是只收自己家族里的孩子的,但随着谢砚的一些年轻同僚表露出来想要将小孩子送到谢家族学启蒙开始,谢家族学突然在低级官员之间火爆起来。   原本只在后院辟出一小块地方做私塾,后来学生越来越多,谢家就把整个西边三分之一的院子加上后院一起划进了书院里,如今按着年龄分了五个年级,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两百多个孩子。   这还是因为都是小孩子不能住宿, 所以好多离得远的不能过来上学的关系。   沈雪仪虽然满打满算只有五岁,但是他识字启蒙早, 如今已经直接跳到乙班,目前正在琢磨着想要考试跳去甲班。   谢家两个门房看着板正脸脚步不紧不缓往里走的小童子不禁感概:“沈家这三位郎君是真的厉害, 两个哥哥当年就是状元榜眼, 入朝不过短短三年就都爬到了侍郎位置, 弟弟一启蒙就是三连跳,五岁就和七八岁的孩子一起读乙班了,怕是不用两年就能去外头书院读书了。”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亲家郎君们厉害,我们大郎君就不厉害了?我们大郎君不也已经是户部侍郎了吗?”另外一个门房说完,挺了挺背脊。   “要是我们夫人这回一举得男,那就是独一份了。”沈风沈华和谢砚,同届的一甲三人还是亲戚,一同入六部观政后入职,算是上一届进士中爬得最快的,难免方方面面要拿来比较。   只是其他方面不好胡乱比较,特别是去年年底三人前后升了侍郎,那就更不好胡说了。   但是别的不好说,婚事子女总好难来说的吧。   说来奇怪沈家大郎君大闺女都会爬了,二郎君却连未婚妻都没有看见,前年兄弟俩升侍中的时候沈家的门槛就差点被踏平了,要不是沈家再三肯定二郎君真的早就订婚了,怕是那些人家不肯罢休。   但是眼看着一年多过去了,沈家还是一点没有反应,连刑部尚书都开始探问,就怕自己看好的属下被家里错带了,故意卡他婚事。   沈华也没想到自己的婚事这么多人关心,跟上司保证这次春闱过了就要去女方家下聘。   “你这是什么时候订的婚?怎么六礼走到现在才一半?”刑部尚书有些不信,这个小伙子啥都好就是一张嘴吧,也不能说扯谎吧,就是太会忽悠,好几次都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了。   “没办法,未婚妻家里有产业要继承,我这个做未婚夫的总要体谅,您说是不是?”沈华两只手抬起轻轻捋顺鬓角的两缕垂发,“我可是我家小梅花亲眼相中的,说好了要等她变成又厉害又有钱养我的。”   那得意洋洋的语气,都把五十岁的刑部尚书整不会了。   “要媳妇儿养……你还挺得意?”刑部尚书牙疼。   “那可不!”沈华是真的得意,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刑部侍郎险些对自己一直来的观念产生了动摇,“厉害的姑娘看中的夫婿,大体只有两种,一种是长得漂亮人品又好的,另外一种就是比她更厉害的,我家小梅花多厉害呀,她看上我说明我总能符合其中一条,那我能不得意吗?”   “……好像有些道理……不对,谁问人家姑娘看上你啥了,我是在问你,让媳妇养你是不是很得意?”刑部尚书差点被带歪,立刻拉回自己原本的问题。   “吃软饭不好吗?对牙口好,对胃也好。”沈华微微抬了抬下巴,“您看我年少有为风流倜傥,五官精致偏偏人才,多好看啊!这不就合该是吃软饭的料嘛!”   “什么合该?你大哥你妹夫长得不比你好?我怎么没见他们吃软饭?”刑部尚书指着沈华虎着脸道,“你小子要是让老子被别人笑话,我要你好看。”   “大人着相了不是……您该不会以为是个人都有本事吃软饭吧?还有这软饭也是有档次的!”沈华最后对着刑部尚书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再说了,大人咋就知道我哥和妹夫没有吃软饭呢?”   娶了财神婆回家的他哥和娶了bug妹妹回家的妹夫,简直是太元软饭男界的天花板了好吧!   沈华哼了一声很是傲娇的转身走了,留下一脸不敢置信,眼中写满【你小子又忽悠老子】的刑部尚书。 第一三零章   今天是一个大日子, 什么大日子呢?是容氏服最后一副药后揭开纱布的日子。   容氏想要把脸换回来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当时的司徒老大夫保守估计要四到五年的时间,只是后来因为沈清鸾送来的药药效都比原本预计的好很多, 所以如今还不到四年的时间容氏就已经开始服用最后一副药了。   这几年容氏的脸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改变着, 家里日夜相处的人都适应着她的改变,所以倒也没有不习惯,特别是当她五官风格逐渐和儿女们统一之后。   只是如今的容氏到底不是十几岁的时候了, 脸部的恢复不单单需要内服的药物, 还需要每日使用药膏涂抹整张脸,避免在脸部五官调整的时候,因为皮肤肌肉不复年轻而伤到。   因为早就知道要换回自己的脸, 所以自从进了京都之后容氏从来不曾出门应酬过, 近一年的时间更是因为药膏的使用量变大,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纱布缠着脸保证药膏能被彻底吸收,在家里很多情况下也都是带着面纱的。   沈家兄弟们还好,还能时不时的看见一下自家娘在渐变的容貌,嫁出去的沈清鸾都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容氏没有裹着纱布的脸了。   更别说谢砚了。   当然其中也有沈风和沈华故意为之,一直到妹妹怀孕兄弟俩才看得没有那么紧,只不过作为新升官的谢砚和沈家兄弟一样常常忙得连睡觉都要偷个闲,更别说花太多心思注意妻子的母亲是个什么情况了,一开始问清楚之后也不用他特意关注了。   总之在各种有意无意的情况下, 谢砚已经有差不多一年多没有见过自家岳母大人了。   今日服完最后一副药,司徒老大夫也在场, 最后一遍施针为容氏疏通脸部所有经络,确定完全没有问题了才揭开纱布, 洗去药膏。   沈天赐在里面全程陪同, 至于沈家兄妹几个都被当爹的很强硬的赶了出来。   因为之前沈家兄弟还是能时不时看到容氏脸的恢复情况, 所以对于屋里头的人倒是不怎么担心,等着就是了。   反而是对一无所知的谢砚,就算是沈风也难得升起了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沈华更是心虚不敢看去看谢砚,就连小小的沈雪仪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在场的童绾是真不知道,这会儿正拿着帕子给在沈风怀里不太安稳的女儿擦口水。   沈雪见也一样懵懵懂懂,她比童绾知道的多一点,但后头就没有关注什么了。   虽然现在的她被直播间人设限制的感觉已经很小了,但可能和她自己的意愿有关,她对于周遭的事情不是很敏感,她也和沈华一样对外界有着极强的探知欲,但是她的这种开朗是很浮于表面的,和沈华沉浸式的参与完全不一样。   外头点着火盆烤火的一屋子人,只有大着肚子被谢砚围着哄的沈清鸾是真的坦然,什么心虚愧疚不好意思完全不存在的。   终于大家等候期盼了许久,房门打开了,最先出来的是司徒老大夫,脸上带着笑意,出来后对着大家拱拱手:“诸位,一切顺利。”   不管刚才在想什么,这会儿是真的高兴,等到沈天赐和容氏出来的时候,兄妹几个都围了过去,倒是谢砚拦着沈清鸾稍微缓了缓,顺道跟司徒老大夫说上两句:“这些年幸苦老大夫了,京都的仁心馆已经筹备好了,明日我就让十五陪着老大夫去看看,到时候你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便是。”   “那老朽就多谢大郎君了。”去年司徒老大夫突发恶疾,要不是谢家这位少夫人恰好回清凉镇,又身边恰好带了他需要的药材,他这个老头子怕是熬不过那道坎,原本他就因为师兄的缘故得过谢家恩惠,如今又得了一个大恩惠,所以谢家请他来京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来了。   然后让他惊喜的是,来了谢家之后遇到了这位少夫人的小妹妹,说起来这还是他看着出生的孩子呢!   当真是缘分!   这孩子在医药上简直是一点就通,这不,他这些日子都在沈家磨着想要收小姑娘当关门弟子。   “应该的,地方很近就在胡同外头,到时候也方便老大夫你带徒弟。”谢砚笑着说道。   司徒老大夫哈哈一笑:“借大郎君吉言,希望沈大爷夫妇能早日答应老朽。”   “囡囡。”沈天赐喊了一声,沈清鸾和扶着她的谢砚立刻看了过去,司徒老大夫也很识趣的结束了话题让开了身子,跟着连顺出去了。   围在容氏前的沈家兄妹们也让了开来,笑容满面的容氏朝着大肚子的沈清鸾招了招手:“囡囡快来看看,看看现在和娘长得像不像?”   谢砚看到容氏的一瞬间就觉得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转头看了一眼扶着的沈清鸾,确实她们母女还真有些像,但其实仔细看又觉得有很大的不同。   沈家兄妹几个的长相都透着一股子仙气儿,很显然恢复本来容貌的容氏和自己的子女们长得是一挂的,都是很仙气的长相,要是站在一起也能看出是一家人,但要是分开了其实也就是让人感觉眉眼有些相似而已,并不是非常像。   这就挺奇怪的了。   长得一点不像沈阔也就算了,结果和母亲除了长相风格类似,相像的地方也不算多。   “像,那可太像了!”沈天赐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沈清鸾和容氏在眉眼间也就三分神似。   “……”容氏抬手摸着沈清鸾的脸,然后再看向沈风沈华兄弟俩,还不忘低头看向仰着头的龙凤胎,“这么多年我都要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了,我一直以为孩子们一定是长得像我,现在这么一看他们哪里是像我,分明是像哥哥!”   “怎么可能?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像你哥哥?让我看看……不可能,像你!”沈阔死鸭子嘴硬,绝对不承认他生了五个孩子一个不像他也就算了,居然也都不怎么像妻子,反而像大舅子。   就离谱。   谢砚微微皱眉,打量着沈阔夫妻俩说起容氏哥哥那熟悉的样子。   姓容?是沈阔认识的人吗?和沈风兄妹长得很像?   谢砚还没有往下想,就被沈天赐和容氏清场的动作打断了。   “有些事情我们原本都是心知肚明但从来没有拿出来明讲,正好我现在脸也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认出来,所以我们今天一家人就开诚布公地说一下,免得以后出了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被打个措手不及。”容氏喊了双眼红红的杨嫂进来,让她守着门。   “是,奴给殿下守门。”杨嫂作为沈家日常相处的一员,是最早从容氏相貌改变中认出她来的人,哭是早哭过了,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今日看见彻底恢复容貌的容氏还是忍不住眼红。   而这时候谢砚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一双眼睛看着让他觉得眼熟的容氏,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缓缓在沈家人中来回打量,慢慢的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兜兜转转,沈阔还是当了他妹夫?!   然后他给自己妹妹和妹夫当了女婿?   谢砚的神情有那一瞬间的空白,随着容氏和沈天赐正式介绍自己过去的身份,他的猜想被彻底砸实了。   其实经历转世投胎重活一世,又时隔那么多年,故人都平白多了二十多岁,他对于上辈子故人年少时的长相己经有些模糊了,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沈阔,自然也没有第一眼就认出容容。   他记忆里的容容还停留在十三四岁刚刚豆蔻的年纪,而现在的容容大孙女都会跑了,关键他还没有相像的同龄亲眷参照,以至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所以他第一次见到沈家兄妹就觉得他们面善,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像容容,而是因为他们长得像上辈子的他?   “怎么了?”沈清鸾侧头看着双眼放空的谢砚,她当然知道他怎么了,但是他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了。   “……没,我就是挺震惊的。”谢砚勉强回神还不忘抬手拍了拍沈清鸾的手安抚,“我第一次知道……岳母的身份,原来竟是泰昌公主。”   “没事。”沈清鸾反过来拍了拍谢砚的手,“这不并算什么。”   旧朝公主新朝太子什么的,哪里有他们又是重生又是穿越离奇?   谢砚勉强点了点头,面上稳住了,失神和茫然也就那么一瞬间,之后就无比自然地加入了沈天赐和沈家兄弟们的讨论。   一直到夫妻俩出了沈家谢砚都没有任何异样,但是等到了晚上谢砚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就盯着帐顶,将两辈子的事情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   谢砚微微侧头看着肚子已经显怀,但除了食量更多了一些并没有其他变化的沈清鸾,抬手抹了把脸:“谁能想到我居然娶了……呢?”那几个字含在嘴里没有出声。   “你很介意?”原本以为熟睡的沈清鸾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看向谢砚,“舅舅。”   “……”谢砚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也跟着他一起坐起来的沈清鸾,“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你很介意吗?”沈清鸾一双猫眼乌黑幽深,“很介意我是你上辈子的外甥女,舅舅?”   “……鸾妹你先等等……”谢砚抬起手示意沈清鸾稍等,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不过片刻就抬起头,谢砚一脸的匪夷所思,“你知道我是谁?不……是你们都知道?是因为大……沈风?”这会儿真的连大哥都叫不出来了。   “差不多吧。”沈清鸾抬起手掰了掰手指,“我知道,大哥二哥也知道,小五也知道……就我们四个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还知道什么?”谢砚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脑子里乱糟糟。   “我们订婚之后,就你的身份,其他还有什么?”沈清鸾歪了歪头,“你很介意吗?”   其他还能有什么?身份就是最大的秘密了!   “……鸾妹不介意吗?”要说很介意倒也不至于,毕竟谢砚如今很是分得清自己的两辈子,一开始他猜到沈阔身份的时候能答应下来,没道理知道了容容的身份就会推翻这个最优解,更别说现在还带上自己的私情。   “你是我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沈清鸾这话说的毫不犹豫。   谢砚微微绷起的身子一松,伸出手将人拢进自己怀里:“这么说来大哥和二哥也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沈清鸾自然是不会隐瞒的。   “他们什么想法?也不介意吗?”谢砚眯起眼睛。   “大哥觉得更不能放过你。”沈清鸾抬头见谢砚微微瞪大眼睛接着道,“二哥一开始无法接受,他在这种方面总是比较……嗯……”   “矫情。”谢砚接口道。   “对。二哥矫情!”沈清鸾点点头,“但是他害怕大哥也打不过我,只能听我们的。”   “你们联合起来瞒着我?”谢砚低头亲了亲沈清鸾的额头,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那现在怎么又不瞒着了?”   “因为这个。”沈清鸾拉着谢砚的手放到了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上,“大哥说,这样你就跑不掉了。”说到这里还不忘补上一句,“我本来也不会让你跑掉。”   “嗯,我怎么可能会跑。”谢砚笑得很无害,暗地里磨了磨牙齿:真是好外甥。   但是下一刻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谢砚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不少:真是好外甥!   “那你介意吗?”沈清鸾眨巴着眼睛见谢砚笑着摇头,舔了舔嘴唇,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用很乖巧的表情说出绝对的虎狼之词,“那我能叫你舅舅吗?”   谢砚整个人僵了一下,咬牙切齿的把人按下去:“我明天就把你那堆话本子都扔了。”   “是八叔写的。”沈清鸾毫不犹豫就把八爷给卖了。   如今的谢八爷那简直是话本界的一股泥石流,将原本充斥着才子佳人的无聊话本市场直接冲垮了。   他题材大胆,文笔犀利,故事情节总是吊诡的让人毛骨悚然但偏偏又爱不释手。   现在关于他流传最广的就是他一心闭关写话本,有人故意坏他名声,诬赖他有私生子他都没有理会的事情。   即使很多读书人其实看不起写话本的人,但是一个人专注将一件事情做到了极致,甚至可以颠覆原本的秩序,都是让人震撼佩服的事情。   不得不说谢八爷是真的在太元的各个阶层都爆了,凭着他花费数年写成的能彻底击碎话本市场的神怪恐怖系列,以及他自身充满戏剧性的真实故事。   “八叔的话本教你叫丈夫舅舅了?”谢砚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婚后数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其实言行举止都已经有很大改变的妻子。   “那倒没有。”沈清鸾抬头亲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一双猫眼中都是细细碎碎的光芒,“但我想叫你舅舅,你不想听我叫吗?”   谢砚看着眼尾泛红,神情中藏着狡猾的妻子,咽了咽口水,面对如此坦然的妻子,他不介意将自己心底最阴暗最龌蹉的都给她看,他早就能在她面前学会彻底坦然,顺从自己的心意,回归最真实的自己。   神仙被瞬间拉下凡尘堕下深渊,直面自己。   谢砚听见自己浅声回应:“……想。” 第一三一章   如今的朝堂越发的混乱了, 特别是新年的时候一直身体健康的皇帝病了一场,虽然只是普通的伤寒,但是这也让一直强势的皇帝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真的是老了。   而这几年虽然太子不太得人心, 但有皇后和身后的曹国公, 以及维护嫡长的士大夫们挺着,倒也一路风风雨雨却始终没有踩过皇帝的底线。   三皇子做了几年朝堂滚刀肉后也倦怠了上串下跳,他现在就干一件事情, 时不时就提一下那位从来没见过的大哥熙隆皇太子。   他不但跟外人提起, 还喜欢询问皇帝,和他一起回忆往昔太元双骄的种种。   这导致皇帝对太子的失望更加重了一层。   三皇子也不为啥,就单纯是为了恶心太子。   但不得不说这还真的是点中了太子一派的死穴, 再加上皇帝因为之前生病的关系, 格外的敏感, 看到年富力强的太子已经不单单是失望,而是警惕了。   证据就是开年之后太子一派,包括皇后和二公主都受到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斥责。   而与之相反的是后头成长起来的小皇子们,十四五岁的年纪,鲜嫩又感觉不到威胁,皇帝本来就多有偏颇,最近更是偏心偏的光明正大了。   而小皇子们的亲娘年纪最大的还不到四十,年纪小的刚三十出头。   正是一个女人最成熟饱满的年纪, 加上在宫里养尊处优,看上去更加的年轻。   这些出身不高但容貌姣好的各式嫔妃美人们让出身高贵重规矩的皇后也忍不住浮躁起来。   皇后的变化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太子的性子更加阴暗执拗了。   京都城南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里, 茶客们谈论着哪位小皇子被哪位大儒收为了弟子,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慢慢说道皇帝现在的一众皇子身上去了。   就有那意气书生为太子抱不平:“太子殿下乃是陛下如今的嫡长子, 这么多年担当储君也从没有大错, 早年陛下大臣都不曾挑剔太子殿下, 如今这般又是为何?不过是人心变了而已!”   “你这话说得什么意思?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陛下和众位大臣对太子殿下挑剔乃是应有之义。”另有书生辩驳,“再说又不曾拿太子殿下和旁人比对,熙隆太子也曾是陛下嫡长子,如何就比不得了?”   “如今朝堂什么情况?只是两位前后两位太子殿下的比对吗?”那书生不服气,“还有谁看不出熙隆太子不过是个由头,陛下和大臣们如今对太子殿下百般挑剔,莫不是还想以幼压长,以庶压嫡不成?”   “就是,嫡长乃宗法宗制,是三钢伦常之正理,皇室乃万民之表率,岂可轻易乱了规矩!”又有人附和。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小小茶楼里的几句大话就传了出去,正直三年春闱之际,关于太子被陛下大臣们挑剔的话题一下子就引爆了上京都的举人圈子里。   皇帝听到了消息后怒不可遏将太子叫来骂了一顿。   太子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降。   等到太子走后,皇帝才颓然坐在龙椅上,对着身边的大总管道:“太子真是太不堪大用了。”   大总管不敢吭声就低头只管站着,但是后头烧茶的两个小太监却差点因为这句话吓死。   好在大总管没有要他们的命,只是让他们紧闭双嘴。   但秘密只要有了第二个人知道,那就不可能再是秘密了,果然这句话悄悄的在暗地里流传开来了。   而最先知道的自然是掌控后宫的皇后。   初初听到的时候曹皇后简直面如死灰,立刻下令在后宫封锁了消息,但这后宫里有几个不是人精,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的后面也都猜出来一点了。   整个太子一派都陷入惶惶不安之中,其中最为恐慌的就是太子了。   终于在皇帝定下春闱考官,太子一派发现自己一个都没有捞到之后,彻底爆发了。   春闱还没有开始,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皇帝饮宴定下的考官大臣们,太子在宴席过半众人酣然之际,带着当日执勤的禁军副统领假传圣旨,直接围了饮宴的宫殿。   宴会之上也有好几位同属太子一派的人站起来,仅有的几位武将反应也快立刻站到了皇帝身前,只是他们多是白发苍苍的,并且没有带武器的。   “陛下保重龙体不若早日传位于太子,坐那逍遥的太上皇!”文臣们紧跟着年老的武将一起站在皇帝身前护驾,再前头就是几位如今正当用的重臣,对着开口的朝臣就是破口大骂。   太子站在下头看着上面稳稳坐着龙椅上的皇帝,曾经如高山一般不可翻越的父亲已经垂垂老矣,鬓角早已斑白。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更别说他还知道父亲自负一身武功所以身边没有另带暗卫。   “父皇,儿臣请父皇退位让贤。”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副统领和几百禁军。   “竖子!不侍父君的乱臣贼子,你怎如此厚的脸皮敢称自己是贤?”刑部尚书直接跳脚破口大骂,“我看你吃饱了撑着闲的!”   太子脸色铁青,一直面无表情的皇帝都忍不侧目,他家刑部尚书什么时候骂人嘴皮子这么利索了?和那帮子御史换了嘴了?   “太子,你可知今日你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然后又落到了他身边的副统领身上,“张副统领,朕记得你曾是熙隆太子的亲卫。”若不是有这份履历在,这人也没那个本事这么快当上副统领。   “谢陛下惦记。”张弛抬手行了一礼,“卑职确实曾在军中担当过熙隆太子的亲卫。”   “如此说来,你也是旧人,那你为何要行此犯上作乱之事?”皇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态度淡然,目光却十分锐利。   “卑职要为熙隆太子报仇!”张弛抬起头口中的话石破天惊,“熙隆太子何等人物,若不是当年陛下特意纵容,熙隆太子如何会被人暗算,如今二十五年了,熙隆太子依然渺无音讯,现下有此良机让卑职复仇,卑职岂可错过?”   张弛的话让朝中大臣顿时用惊疑的目光看向皇帝。   “你放屁!”一声呵斥响彻整个大殿,不但震住了一众大臣,太子和张弛,连皇帝都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不知何时一个年轻的朱袍官员站到了边上饮宴的桌子上,抬手指着张弛,“你自己贪慕虚荣还敢扯上熙隆太子做大旗?”   “是那位刑部侍郎?”   “没错就那是那位,另一位在边上没出声呢。”   皇帝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站在上面一个站在旁边的一对年轻男子,相似的容貌,同样的朱袍。   哦,是今年新上任的那对双胞胎侍郎,连大朝都没参加过几次呢。   “熙隆太子失踪前,他身边的亲卫全部战死,你是个什么东西,早早被调离了熙隆太子身边,不过一个阿狗阿猫,你也配谈什么报仇?”沈华呸了一声,“你要真是为了旧主报仇,那你第一个该捅死的就是站在身边的太子殿下,他才是熙隆太子失踪后的直接受益人!”   “没错!什么猪脑子也配谈报仇?”刑部尚书立刻跟上,“只有利益才会有争斗,谁是最后受益者,谁就是幕后之手。陛下和熙隆太子乃是嫡亲父子,就是今日太子造反怕也不会丢了性命,更何况熙隆太子。”   皇帝:他知道他家刑部尚书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我家大人说得不错,不过一个被天上的大饼迷了眼睛的蠢货,也配谈熙隆太子,今日太子殿下是怎么作妖都没有性命危险的,倒是你们怕是要全家老小一起被你们送下地狱。”沈华双手击掌,一脸恍然大悟,“太子殿下怕就是有恃无恐,所以才想要到陛下面前搏上一搏的吧。也就你们这些蠢货用全族人头给人当枪使。”   “闭嘴,孤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侍郎来说嘴。”太子见到那些大臣禁卫眼神闪烁,立刻大声呵斥沈华。   “就说你怎么了?”沈华一点不带怕的,“今日你要是成了,我以后还能不能说话都是两说,今日你要是不成了,那还有何我不敢说的?”   “你!”太子知道沈华说的事实,沈家兄弟是自己父皇一派保皇党培养的接班人,肯定是在他的清理范围之内的。   “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一不用风雪中守边疆,二不用几千里奔袭勤王,三不用四处奔波平定叛乱,日日高床暖枕,顿顿锦绣高粱,一出生别人就帮你铺平了道路,就这样还连平地都走不稳,还好意思觉得自己能成一代明君,迫不及待想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沈华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太子道,“你怎么就有这张脸的?到底谁给你的勇气?我还说不得你了?我们兄弟猎户人家出身,十年寒窗苦读自己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你一个摘落地桃子都差点被桃子噎死的人到底哪里来的脸在这里呵斥我?凭你是陛下嫡子?”   “太子殿下如此天真当真是让臣等倍感荒谬。”沈风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沈华就跟在他身后,“陛下又不是被后宫嫔妃牵扯的窝囊帝王,太子这个嫡子的身份就跟纸一样薄脆。”   “如今的皇后原也不是陛下原配,也不曾为沈家守过重孝,废立不过陛下一念之间,只要陛下愿意,谁人不能是嫡子?”沈家兄弟身后同样一身朱袍的谢砚带着和沈风同款的微笑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他们在拖延时间。”张弛也是气的厉害,被熙隆太子调离亲卫营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否认,他一直都视为污点,“还请殿下下令,速战速决,这三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书生碍不了什么事。”   “哦?那可不一定哦。”沈华歪了歪头,沈风和谢砚默契朝着太子出手,张弛一惊立刻上前护卫,沈华跟在后面劈手就是一个手刀,直接砍在张弛拿着大刀的手上。   大刀脱手沈华一捞一转,先横扫张弛身边的人,之后转手刀锋就架到了张弛的脖子上,然后拎着人连转两圈一下子脱离了可能被禁卫包围的范围,然后看向脸色惨白一脸惊恐看着他的张弛,咧开嘴一笑:“张副统领,你说谁只会一点花拳绣腿呢?我这个文武双全可是一点没有参水的。”   从出手到最后带人转移落地,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张弛身边最近的禁卫都只来得及在刀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闪躲。   而至于参了水的两个,很显然也比太子要厉害多了,更别说沈华还给两人扫了一波小怪打了一个时间差,还是两个围一个,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太子也被谢砚勒着脖子拎了回来。   沈风则抬手对着上头的皇帝抬手一抱拳:“还请陛下开恩只诛首恶!”   皇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闻言深吸一口气:“准了。”   沈风这才转头看向围住大殿的禁卫军们:“诸位还不放下武器叩谢皇恩?”   顿时噼里啪啦都是扔兵器的声音,而大殿里刚才跳得正欢的太子一派官员统统跪倒当地,面无人色。   完了,他们全都完了。 第一三二章   太子逼宫这事儿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部解决了, 看似简单但其实是因为为了今日不但太子做了很多的准备,沈家兄弟和谢砚也做了相当的准备。   张弛一直是一个隐患,为了不让他有机会靠过来, 他们安排人将人引荐到了太子身边, 甚至太子身边都有他们安排的人。   他们安排这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太子被废,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和他的拥护者们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有野心,也更胆大, 居然敢逼宫。   若不是他们早做准备, 就算后面不成功,今日在宴会上的大臣怕也要死伤好一些。   好在除了三年前打马游*街的时候他们展示过一点花拳绣腿的功夫,之后再没有任何表露, 连每年皇帝组织的围猎活动, 沈家兄弟和谢砚都是旁观者, 这才让太子这一派人几乎没有将眼光放在他们三个身上。   毕竟他们三个当真是现在叫得出名的大臣中年纪最轻的三个了,二十岁出头的正四品六部侍郎,也是罕见了。   当天晚上都没有过夜,整个京都就到处都是抓人的禁卫军,前朝后宫都清理了一大波,无数白日里还金尊玉贵的富贵人儿,晚上就成了阶下囚。   整整三天整个京都才清理完成,另外还有人领命出京都去任上抓人的。   等到第五日皇帝论功行赏, 特别嘉奖了三位年轻的侍郎,询问他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其实都是套话, 从来都是大臣表示我什么都不想要,然后大表一番忠心, 再然后皇帝把早就准备好的礼赏赐下去。   然后君臣得宜, 双方都欢喜。   结果:   “启禀陛下, 微臣确有一所求。”   沈风这话一出,群臣侧目,大家心中不由暗讽:这愣头青到底太嫩啥都不懂。   皇帝倒只是微微挑眉抬手道:“讲。”   “微臣想为家父求一恩典。”沈风坦言家父猎户出身一生好武,沈家进京都后为满足父亲与人切磋的愿望,就在城郊开了武馆,“三年之间武馆倒有了学员两百余众,其中多数皆是上一届武举生员,故而微臣想为家父在武进士的擂台旁求一座位,好让微臣家父一览众位武举人的英姿。 ”   “爱卿孝顺,朕准了,刘爱卿可听到了,给沈爱卿的父亲在观擂台上留一个座。”皇帝一听笑了,立刻招呼办理之后武举的礼部尚书。   “微臣遵旨。”礼部尚书立刻出列应答,然后再退了回去。   皇帝也没有问你还要什么东西或怎么样,而是转而询问沈华:“你哥哥给你父亲求了个座,那你呢?”   沈华一点没有因为自家大哥表现的孝顺有压力,咧开嘴笑着回答道:“父亲大哥一向宠微臣,微臣照顾好自己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孝顺了。”   “哦?你父亲这么不放心你?”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臣子和自己这么说话,挺新奇的,也来了趣味。   “父亲总怕我这张嘴得罪人被人堵小巷子套麻袋。”沈华话刚落刑部尚书就哼了一声:“那可不,陛下不知,刑部有多少人想堵了这小子这张嘴。”   “那可堵不着,小沈爱卿一身武艺可不寻常,倒是让朕都惊讶了。”皇帝这话说的很是平常,但是大家都感觉里面一股肃杀之气。   只有沈华一点没有感觉到用力点点头:“陛下惊讶就对了,微臣可是故意遮掩,这还是第一次露馅。”   “这倒是奇怪了,你文武双全是好事儿,为何要遮掩。”皇帝眯了眯眼睛笑着问道。   “自然是为了不被人堵在巷子里套麻袋了。”沈华虽然没有抬起下巴,但是那脸上可得意了,“只有所有人都以为我只会一点花拳绣腿,他们套麻袋才会只找一些地痞流氓出手,要是知道我功夫如此之好,他们花大价钱请练家子我岂不是麻烦?”   “那你就没有想过,别人知道了你这么高的武功,说不定就不敢找人堵你了?”皇帝觉得这大约是今年听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沈华脸上表情丰富,刚才还很得意的样子,这会儿已经一副生无可恋了,“微臣父亲大哥虽一向宠微臣,但在管束微臣方面向来严格,前两年还多了一个就住在对门的端方正直妹夫,每日上衙下衙同行,休沐去谢氏族学当夫子,那日子简直毫无波澜,也就晚上和人玩儿做迷藏的乐趣了,然而微臣从前日开始连这唯一的乐趣也没有了。”   “……哈哈哈哈,沈小爱卿指着这点子乐趣?”皇帝目光扫过微微别开脸的沈风和谢砚,抚掌大笑,“你武功这么好,怎么还怕你大哥和妹夫呢?”   “诶——”沈华长长叹口气,气氛酝酿的非常到位,“陛下不知,微臣喜好口腹之欲,平日里的俸禄要攒着娶媳妇儿,在外头买点新鲜的吃食全靠大嫂给的零花钱,微臣哪里敢和大哥大小声,至于妹夫……微臣武功虽高但微臣打不过妹妹。”   沈华说完长长叹口气,一脸被生活折磨的沧桑。   “哈哈哈哈……沈小爱卿你……”不但皇帝笑得拍大腿,连群臣都有不少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那小沈爱卿想要些什么?”   “陛下,微臣今年上半年就要去未婚妻家下聘了,陛下赏赐几样体面的聘礼给微臣可行?”沈华立刻振作精神,双眼亮晶晶的朝着皇帝讨要东西。   “朕允了,今日就让人给你送家里去。”皇帝看着一脸热忱坦然的沈华有那么一丝恍惚,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少年,用那样坦然又赤诚的双眼看着他。   沈家兄弟将脸阴沉了好几天的皇帝逗得开心了,不但身边的总管松了口气,就是下头的群臣都松了口气。   “谢爱卿?”皇帝问完了沈家兄弟,转头看向谢砚。   “启禀陛下,微臣也有一事相求。”谢砚端端正正的作揖,然后道,“请陛下轻判此次犯事的所有官员及其家眷族人。”   “你这是要为他们求情?”皇帝刚刚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群臣再次侧目,甚至还有怒目的,觉得谢砚真是没有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陛下容禀,微臣请求轻判却不是为了给这些人求情。”谢砚说完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而是户部需要人。”   “哦?”皇帝闻言看向户部尚书。   “启禀陛下,此事本该是明日大朝会我们户部才会向陛下提起的,不过机会难得,谢侍郎都求到陛下面前了,那微臣就提前禀告了。”户部尚书一开始只是想抢一下一甲而已,到是没想到抢了个会过日子的回来。   自从谢砚进了户部,他一下子就清闲了很多,往日年头批钱,年尾结钱都要人老命,自从交给谢砚之后,不但每样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他们都不用拆东墙补西墙,反而过上了家有余粮的日子。   特别是这一次,户部早就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说吧,到底何事?”皇帝抬了抬手示意户部尚书说话。   “启禀陛下,托陛下鸿福,去年户部颇有盈余,今年便打算拨款让工部开始修缮各大官道。”户部尚书开口就扔下一个大消息把群臣都震住了,特别是工部尚书一双眼睛瞪大了,立刻上前:“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工部年年上报修路,户部当然也知道,但是没钱怎么办?如今有钱了自然可以答应了。   “陛下,微臣请修官道。”工部尚书立刻也跟着请求。   “修缮官道着实劳民伤财。”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微微皱眉,“青壮参加了徭役,会影响我兵部兵源的。”   “所以才请陛下轻判此次犯案官员的家眷族人。”户部尚书双手一抬,“另我们户部已经重新试出了萧太*祖的水泥准确配方,此次修路便是只用囚犯也尽够了,只要陈尚书陈大人叮嘱下头,好好对待服役的犯人,别动不动就把人弄死了,别说只修几条主干道,就是以后的支干道也能全都修上。”   “没错!”工部尚书这会儿就跟户部尚书一个鼻孔里出气。   水泥配方!这下子整个朝堂的眼睛都亮了!   兵部尚书则差点没把鼻子气歪:“既是犯人,还要好吃好喝对待不成?”   “陈大人。”谢砚对着兵部尚书微微一拱手,“这些犯人只有活着才能干活,为建设太元做更多的贡献,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就是浪费钱粮,另还请方大人和陈大人合理安排犯人,毕竟里边很多人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才子才女,若是只让他们搬石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错,这些犯人也是陛下的财产,只有陛下有权利处置他们,既然留了性命那就不能让他们轻易死去,必定要将他们的价值完全榨出来,才能对得起陛下的宽和恩德。”沈华在边上接话,被自己顶头刑部尚书白了一眼:小子又多管闲事,遇上事儿仿佛不说上一句就要变成哑巴一样。   “不错,谢爱卿和小沈爱卿都是替朕省钱的能耐人。”皇帝现在听到沈华的声音都会下意识的咧开嘴想笑了。 第一三三章   太子被圈禁, 皇后被废,一大波贵人跟着落马,这不但是让整个京都都震惊的大事, 更是让上京赶考的众多学子直接爆了, 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到了三皇子和下头的那群小皇子身上。   同一时间沈家和谢家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原本还算比较克制的请帖,如今像是疯了一般往沈家和谢家门房手里扔, 但是沈谢两家却压根没有搭理, 反而是那位和皇帝说得有来有回的刑部侍郎沈华沈二郎君,在大朝会结束后就在殿外对着一群大臣坦言:道家里正在筹备他的聘礼和后续婚礼,他母亲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家大嫂更是怀上了二胎养着身体还要操心家业, 也没那精力参加宴会, 等到他的亲事办完了,再好好宴请各家夫人小姐,现在谁都不能打扰他娶媳妇儿!   皇帝虽然先走一步但是马上就有宫侍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弄的皇帝都好奇了:“这是订的谁家姑娘,怎得拖延这么许久,倒是把朕的小沈爱卿逼得急成这样?”   沈风沈华可是双胞胎,老大媳妇儿都揣上二胎了,老二媳妇连下聘都还没有, 这沈家也当真奇怪。   “回陛下,还真没有人知道小沈侍郎订的是谁家的姑娘。”新提上来准备好好培养的臣子自然是事先调查过的, 当然这个调查也没有多仔细,就是查查这兄弟俩一路科考的户籍证明和文书有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家里人的具体情况, 都能考上进士来到京都了, 那肯定是身家清白没有问题的。   皇帝扬了扬眉, 倒是挺意外。   “可要奴传话林统领派人去查查?”大总管低着头轻声说道。   “倒也不必,等着看便是。”皇帝摆了摆手,他只是听听并没有探究别人家私事的欲@望,处理了太子之后他有那么一刻是感觉轻松的,但更多的却是焦虑。   皇帝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有了出色的继承人,他骄傲满意的同时,他也会警惕嫉恨和防备,但要是没有了能拿出手的继承人,作为一个皇帝又不可避免的焦躁起来。   而此时因为春闱而忙碌的一众朝臣还不知道有更大的事情就等在后面呢!   一直到春闱开始后的第六天,一匹快马带着请立大司世女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手里。   当时的皇帝正在听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对于修路安排的奏报,另外还有兵部尚书也等着将自己安排的人手回禀,这事儿本来就是三个尚书围在一起商量的事情,皇帝就是批完了奏折出来走走,听闻送奏折的内侍言三位尚书正在讨论修路的事情安排,就走了过来听听。   当然原本的这个时间皇帝肯定是去了后宫或者到哪里歇一歇,但最近心情不咋滴,加上出于保重身体的缘故对后宫也没有多大兴趣,与其在后宫里赏景被嫔妃们各种偶遇,还不如过来找几个老家伙唠唠嗑溜达溜达,说不准还能逮上一个有空的下盘棋。   然后皇帝这边户部尚书已经得空,被皇帝逮住两人开始下棋,另外两个老家伙还在边上安排具体事宜,一个内侍捧着放折子的盒子就进来了。   大总管接过盒子一步跨到外头听到内侍小声禀报,完了微微皱眉看向内侍,伸出小拇指往自己耳朵里掏了掏:“你小子刚说啥,再给爷爷说一遍。”   “回爷爷,是漠西十三镇苏家现任的大司送来的折子,请立嫡长女苏梅香为世女。”小内侍自己也是问了好几遍才接了东西跑进来回话的,非常能明白大总管干爷爷的心情。   大总管看了手里的盒子一眼,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怎么了?”皇帝刚放下一颗棋子,抬头就见自己的大总管表情有些奇怪。   “回陛下,是漠西十三镇苏家大司送来的折子,是给继承人请封的。”大总管说完上前几步将盒子递了出去。   皇帝摆摆手,大总管立刻将盒子打开,皇帝拿起折子,嘴里说道:“朕记得这一代的苏家正房没有拿得出手的继承人,还以为这大司之位怕是要花落别家了,没想到苏家这就请封来了。”   苏家的爵位虽然是太元这边封的,但比起藩王来,和太元之间更隔着一层,藩王的爵位继承朝中是可以直接干预的,但漠西十三镇那边不行。   不过一直以来人家给守着西边要塞,和朝廷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漠西十三镇每任大司在决定继承人之后都会请皇帝请封,每一任大司上任后也会前往京都朝拜,可谓是给足了太元皇室面子。   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回陛下,说是要请封大司的嫡长女苏梅香为世女。”大总管此话一出,三位尚书纷纷侧目。   “……哦?”皇帝的手顿了顿,打开了奏折。   奏折上的内容很简单很官方,就是很普通的一封请封的折子,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世子变成了世女,另外就是苏家会谴这位继承人上京都贺寿,顺带准备在京都婚配定居几年。   皇帝摸了摸下巴,然后将奏折递给对面的户部侍郎:“几位爱卿也看看,这苏家大司是想要做什么?”   前面的其实还好说,毕竟漠西十三镇那一块地方民风彪悍的很,女子也是异常凶悍,既然苏家敢送这张请封的折子,那么这位苏家嫡长女必定已经收复了整个漠西十三镇。   但这后面的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为什么要跑到京都来完婚?还要定居几年?   是带着未婚夫一起来的,还是想到京都挑个未婚夫?是真的就住个两三年,还是住个十几年等到现在的大司不行了再回去继位?   “莫非这苏家是看上陛下的皇子了?”工部尚书是个妥妥的技术宅,年轻的时候就是跟着沈大将军研究各种兵器和器械的,整个军备都指望着他,以至于别人不敢说的话他都敢说。   皇帝看了工部尚书一眼:“朕的皇子,老三已有正妃,小四也以定下正妃,至于再下头最大的不过十五,这苏家的世女可都已经二十了!”   四皇子虽然是皇后的儿子,但因为全程没有参与太子的逼宫,所以虽然也失了圣心,但到底没有问罪,算是这一波直接牵扯的人中最好的一个,相比他,同母的二公主就惨多了,婆家一家子都还在牢里不知道前路,她和驸马孩子一家四口则直接贬为庶人,还是四皇子这个做弟弟的冒着风险将人找地方安顿下来的。   “莫非只是单纯想请陛下给挑个女婿?”户部尚书闵大人是除了工部尚书之外最敢敢说的。   闵大人的大儿媳就是皇帝的原配嫡长女,闵大人家虽然有一个姑娘在废太子府里做良娣,但闵大人是忠诚的保皇派,从废太子府里把小闺女要回来后就和废太子一派切割的干干净净了。   “倒是有些像质子。”兵部尚书说话一贯不好听,但这次却说的挺在理。   这还真有些像。   但是苏家和太元这边互为唇齿,并没有送继承人进京为质的传统。   “罢了,且等人来了再看吧。”皇帝摆摆手,同时对兵部尚书道,“陈爱卿送封信,让西边关注着就行,人家敢把闺女送过来,我们岂有害怕之理?”   “陛下英明。”三位尚书立刻拱手称是。   另外一边沈家也接到了消息,说是太元和漠西十三镇这一东一西隔得太远,于婚事筹备上不甚方便,所以苏家的意思是苏梅香就直接进京置产,婚事就在京都办理,之后也在京都定居几年,等到孩子出生了再带着孩子回趟漠西十三镇。   “我家小梅花最喜欢骑马了,为了我这牺牲可大了。”沈华拿着信一脸感概,“等事儿完了之后我能跟小梅花去漠西吗?”   “等事情尘埃落定你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沈风点着舆图上西边的一块地方,“这是一块连着山的荒地,方圆三百里,只有两个小村落,你大嫂已经帮你将除了村子和属于他们耕地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拿下了,就给你添在聘礼里面,这地方看着远其实过了澜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等路修好半日就能到,就给弟妹养马玩。”   “谢谢大哥大嫂!”沈华非常愉快的接过一大叠的地契,转而询问沈风,“对了大哥,你以后有没有想要土地国有化?就是所有人都只能拥有土地使用和租凭权,没有买卖权。”   “……”沈风看着拿了一大叠地契就询问自己要不要土地国有化的弟弟,叹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自然是想的,但这事儿要先放一放,一步一步来,不然反而会前功尽弃。”   “确实,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沈华闻言点头,“触动的利益太大了,现在这个时代生产力还是太低了,地里的产量也太低了,所有人都绑在土地上自然把土地当成命根子,若是有一天绝大部分人都不靠着土地活命了,自然阻力就会小很多。”   “若是当真像你说的那样,亩产千斤,那么即使不收回土地也不用担心百姓因买卖土地而吃不上饭。”沈风握了握拳头,“阿章,我们家有皇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受益者,你想的东西我明白,但是我们也要保证我们自己以及后世子嗣有退路。”   “呃——”沈华立刻脑子里想到很多国家推翻帝制的时候被推上刑场的皇帝和被屠杀的皇室。   政治体制的彻底变革不可能不伴随着鲜血和人命,但当这把刀子落在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子孙身上时,该如何做?   “阿章,我们可以尽我们所能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我们也可以顺其自然等待历史前进的车轮,但是自己千方百计往前扑……阿章,历史的进程我们可以尝试干预,但我们若是直接跳过,那必定粉身碎骨得不偿失。”   不期然的,沈华想到了上辈子历史上那个传说中很像穿越者的王某人,这就是一个活脱脱想要三级跳结果粉身碎骨的人。   自家大哥明明出身封建时代,却比他这个现代盛世而来的人看得更清楚更明白。   “……嗯。”沈华点点头:今天的学渣不但在各方面被碾压了,连来自现代的优越感也被学神拍碎了!   别问,问就是太难了! 第一三四章   会试放榜的第三天, 齐聚京都学子们,落榜的纷纷准备回乡,上榜的或是在呼朋引伴专注交际, 或者埋头苦读备战十日后的殿试。   作为上一届的一甲, 短短三年的时间就爬到侍郎位置的三人,被所有大臣都拿出来狠狠感慨了一番,半年进六部观政, 然后基本是半年两阶的往上跳, 尽管都知道这样子的成功不可复制,但还是被整个太元学子奉为偶像。   所以当沈华在当值的时候出现在京都的城门口时,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开始是那些巧合离京的举人们, 然后消息随着进出城门的人慢慢扩散开来。   等到沈华注意到的时候城门口已经有了不少人关注他了, 不过他完全不在乎,因为今天他家小梅花进京了!   然而在沈华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又来了一队人等候在城门口。   礼部郎中是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见到沈华非常惊讶:“小沈大人这是等人?”   “嗯。”平日里唠唠叨叨的沈华这会儿格外的寡言,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都落在城门外头的官道尽头,完全没有心思搭理别人。   礼部侍中很是有眼色,没有在拉着沈华寒暄,反而带着自己的人安静地等着, 还转头提醒属下注意自己的仪表神态,必定要拿出最好的姿态面对即将进京的客人。   终于在沈华的望眼欲穿中, 一队打着【苏】字旗的长长队伍从官道尽头走来。   数百匹高大神勇的关外骏马护着最中间五辆马车和五辆板车一起缓缓而来,这一队的人各个气势凛然, 带着西部边疆人特有的悍勇和大气, 让见惯了繁华精致的京都人纷纷侧目。   最特别的是这队人的长相, 全部都是浓烈的西域长相,就算有偏向太元人的也是高鼻深目美颜深邃的浓颜系长相。   队伍的最前方一身红衣的女子带着宽大遮阳的兜帽,身姿挺拔的坐在马上,远远就似乎看到什么,立刻催着马小跑靠近城门。   “这是哪里来的番国使团?”   “没看到打着【苏】字旗嘛!”   “是漠西十三镇的苏家人进京了!”   “漠西十三镇那里大部分都是胡人的长相原来是真的!”   “哇啊,你们看那马车里坐的是不是苏家的姑娘?”   “不是吧,苏家哪里来这么多姑娘?”   沈华也是远远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苏梅香,这些年他们就没怎么正经见过,多是苏梅香路过京都在码头匆匆聚上一聚,常常没说上几句话苏梅香就要走了。   但算下来一年也能见上两三次,所以沈华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见对方骑马小跑过来,立刻迎了出去,脚步轻快的沈华不过瞬息就到了苏梅香边上。   二十岁的苏梅香高挑明艳又飒爽,哪里还看得出十三岁时又黑又瘦又小的样子。   但是扬起笑容的苏梅香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等她拉停骏马,沈华已经靠了过来:“小梅花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有劳二哥哥等我了,下次我等二哥哥好不好?”苏梅香的声音依然低沉带着微微的哑。   “那可说好了。”沈华伸出手,苏梅香将兜帽往后一撸,笑着伸手将沈华一把拉上马背坐到了自己后头。   “二哥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苏梅香回头笑着看向沈华。   “真不愧是我家小梅花,眼睛真利索,我比上次见面长高了这么一点点。”沈华比了一个指甲缝的距离,“小梅花也比上次更漂亮了。”   “那是因为用了二哥哥给我的护肤的方子,西北风沙好大的。”苏梅香微微扬起脸,“我现在不但白了脸还滑了。”   “我看看。”沈华一边说一边认真的观察苏梅香的脸,看完用力点头,“确实白了很多,这里人多,等等我再看看滑不滑。”这话说的一本正经。   “我也想看看二哥哥这么多时间不见,是不是更加结实了。”苏梅香同样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两人交谈之间已经靠近城门了,苏梅香停了下来,前方从沈华坐上苏梅香的马后一直呆愣的礼部侍中终于回过神来,整了整头上的官帽带着一群同样又些惊疑不定的下属迎了上来。   “下官礼部侍中见过姑娘,不知可是漠西十三镇大司世女苏梅香殿下?”在漠西十三镇一开始所有人都叫她大郎君,后来又改口叫她大小姐,如今到了京都还被叫成殿下了。   原本在城门附近的人一听直接竖起了耳朵,还不忘吸口气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   世女是什么?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是苏梅香,诸位不必多礼。”苏梅香没有下马,虽然在漠西十三镇她没有什么架子,常和属下打成一团,但是到了京都之后有些架子就要拿起来了。   就比如称呼问题,虽然大司并不是太元原本的爵位,但是品级上确实是王爵没有错,所以这些人称呼她一声殿下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华虽然比这些官员的品级都要高,但是此时此刻这些官员代表的整个太元的体面,作为一个太元官员,沈华第一时间就下了马并且避开了这些官员的行礼。   “殿下远道而来实在是有失远迎,下官已经为殿下和众位属官安排好了住所和席面,还请殿下随下官前往四夷馆。”礼部侍中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华。   “我就不用你们招待了,诸位安排好我的下属们就行了。”苏梅香对着别人的时候声音很冷淡再加上原本就低哑的声音,显得十分有距离感和深沉。但是转头和沈华话说时就很是热情,“二哥哥今晚我要住在你家,伯父伯母有准备我的饭吧。”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华的身上,然而他浑然未觉。   “当然,一大早我娘就催着杨嫂和刘嫂开始准备了。”要不是沈华跑得快,容氏都要和他一起过来接人呢。   “那就好。”苏梅香知道京都大街是不允许纵马的,所以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翻身下马了。   “诶?”礼部侍中看着苏梅香和沈华两人并肩笑着往城里走,被下属拉了拉袖子才追上两步:“世女,殿下,世女殿下你等等,殿下不跟下官去四夷馆是要去……小沈大人家里?”   “对呀,我要去沈家拜访,诸位帮我照看好下属和我的嫁妆就行了。”苏梅香点了点头伸手拉了沈华的袖子就往里走。   嫁妆!围观的吃瓜百姓就get到新的关键点,再看苏梅香和沈华的互动,所有人都有了答案:所以小沈大人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就是这位漠西十三镇的世女殿下?!   惊天大瓜!   沈华回头看了礼部侍中一眼,给了一个笑容转头就专注和未婚妻聊起来了,一路上的见闻啊,京都发生的大事啊都可以说,最后说道下聘:“我准备了好多好东西要送给你当聘礼!”   “真的?我可太期待了!”   沈华和苏梅香就在一众吃瓜群众的灼灼目光下这样并肩走远了,礼部侍中两边看了看,最后带着下属招呼随着苏梅香一起进京都的几百骑士,还有十几个漂亮的胡姬,当然还有塞满了马车和后头板车的嫁妆。   礼部侍中:这位殿下真的来嫁人的,连嫁妆都是备齐了的!   所以这位殿下看上的是小沈侍郎沈华?   可是听说小沈大人有一位订婚很多年的未婚妻……不会就是这位世女殿下吧!   礼部侍中将所有人安排好后,马不停蹄的把事情告知了礼部尚书刘大人。   刘大人:你仿佛是在玩我!   尽管刘大人决定第一时间将事情上报给皇帝,但这一点不妨碍他一口吃下这惊天大瓜。 第一三五章   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原本拿在手里的笔慢慢搁置在了砚台上,面色沉静的从御案前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之后对着身边的躬身而立的大总管道:“沈家是西南落霞城边的一个小镇猎户人家出身?”   “是的陛下, 沈家在当地的名声非常好。”大总管想了想接着道, “两位沈大人升侍郎的时候吏部谴了人去暗访,之后吏部那边就递了折子上来,想来结果是很不错的。”   “沈风的妻族是江南首富童家的大小姐?”皇帝点点头, 折子还是他亲手批的, 虽然没有看具体的暗访结果,但吏部做事一向严谨,不可能会有什么大的错漏。   “是的陛下, 虽然并不是嫡支正房但也是颇为看重的, 当初沈大人夫妇的婚事就是童家家主夫妇跳过沈夫人的继母接过去的。”大总管年纪也不小了, 记忆力不是很好,所以自己弄了本子放在身上,上头记得都是一些和帝王后宫无关的琐碎小事,多是一些传闻消息,以备皇帝兴致来了询问。   “沈风沈华的妹妹嫁了谢砚做妻子……”皇帝猛然发现他似乎都快忘了,谢砚是他一开始给自家女儿看中的女婿,后来除了他的三公主,好像谁都不乐意, 于是就放了放,然后谢砚就为了给自家长辈报恩定了猎户家的女儿。   “是的陛下, 沈家父女进山打猎救了被挂在悬崖大树上的谢家六太爷,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大名士衡山居士。”大总管立刻刷刷往前头翻了几页, 点头称是。   这要不是后来沈家兄弟和谢砚入了皇帝的眼睛, 这些消息大总管早就收起来了。   “现在沈华和漠西十三镇的苏家定了亲事?要娶新请封的世女苏梅香?”皇帝微微皱着眉头, “这沈家莫非是什么天材地宝?怎么一个个都看中了这一个小小的猎户家?”   不是皇帝阴谋论,实在是这沈家乍一看似乎很普通,但你仔细一品,发现里头的问题真的大了。   沈家仿佛一点节点,串联起了江南首富,老牌世家和西北藩王,要不是沈风沈华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上衙下衙,他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不臣之心了。   “这……小沈大人的婚约是怎么来的,奴婢不清楚,但沈大人和谢大人的婚约只能说是时机恰好。”大总管总不好直说,要不是您起了心思想要谢砚当驸马,说不得沈家还真捡不了这个漏。   皇帝看着大总管一脸怪样,哼了一声:“那你说说沈风这桩婚事还有什么内情?”   “回陛下,沈大人的婚事那是纯粹内宅妇人作妖,童家那继室不想沈夫人姑血还家让沈夫人外家占了便宜,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沈夫人几年前落了水被一个破落书生捞起来过,于是就动了心思,特意请了童家主母做主,借口清白有失要把沈夫人嫁给那落魄书生。”   “那落魄书生就是沈风?”皇帝扬起眉,还真的挺惊讶的,“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回陛下,沈夫人落水那事儿是沈大人十三岁考秀才去拜文庙的事儿,至于这亲事则是沈大人考举人之前定下的。”大总管说到这里加了一句,“谢家和沈家的婚事也是前后脚订的。”   所以巧合是真的巧合,但同沈家结亲,童家和谢家要说互相之间没有一点考量权衡那也是不可能的,童家和谢家必定是奔着以沈家为纽带的强强姻亲联合去的。   而且吧,这沈家妹妹长什么样只是听说,但是单看两位沈大人就知道这一家兄妹必定都是长着一副面善的神仙样,这只要不是差的太离谱,谁不乐意讨个神仙回家?   “那沈华和苏家的婚事……”皇帝想起自己曾经问过,但是自家大总管怕是和自己一样,也是现在才知道沈风的未婚妻是苏家的世女。   “回陛下,小沈大人和大司世女的婚约是怎么回事儿奴婢确实无从得知,但关于这位大司世女奴婢这里有些消息和传闻。”大总管在皇帝的示意下接着道,“这位世女殿下从小流落在外,一直到十四岁才被苏大司找回来,一开始也是以男子的身份归宗的,一直到去年才爆出是女儿身。”   大总管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另刑部那边有传言,小沈大人十分热衷于……吃软饭。”   “……”皇帝微微瞪着眼睛看向大总管,大总管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让人去查查沈华和苏梅香是怎么回事儿。”皇帝刚说完又摆摆手,“查归查,等苏梅香回了四夷馆就召进宫来,朕亲自问问。”   “是,陛下。”大总管立刻点头吩咐身边的小太监传话。   皇帝是真的被沈华热衷于吃软饭一事惊到了,忍不住感概:“朕搞不懂现在的大小伙子都在想什么……”要不是这小子实在能干,性子也讨他欢喜,他说不得要直接遣人去骂一骂。   “陛下宽心……小沈大人这样的应当是极少数。”大总管安慰皇帝,不是陛下您见识少,而是小沈大人路子太野。   刚二十出头就坐上一部侍郎之位,未来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的国家栋梁,居然一门心思想吃软饭,还一脸理直气壮,这谁能想到。   另外一头苏梅香来到沈家自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特别是容氏那个激动哟,她都要以为儿子要砸在手里了,好在苏梅香只要想也是个自来熟又热情的性子,把容氏哄得眉开眼笑,而当知道了童绾送了一块地方给她养马玩,转头就和沈华一唱一和把沈家女财神哄得脸都红了。   一个沈华已经让沈家分外热闹了,当一个沈华再加上一个苏梅香的时候,沈家就没有了冷场存在。   “今晚我们住这里。”沈清鸾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一对宛若说相声一样的未婚夫妻,毫不掩饰她想要留来看热闹的心思。   “那我让人回对门说一声?”谢砚倒是没有不同意的,他其实也挺好奇的,此时此刻他眼里看到的苏梅香和他从其他消息里知道的苏梅香仿佛是两个人。   热闹了一晚上的沈家第二日一大早又热闹开了,沈家开始打包装箱聘礼了,沈华拖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苏梅香,拿着聘礼单子一样一样指给苏梅香看:“这是前些日子新添的,是陛下赏赐的,我大嫂看过了都是内造的好东西,可惜有内造烙印连用来做人情都要特别慎重,不过很有用。”   然后沈华就给苏梅香科普怎么用御赐的东西扯大旗,甚至还能陷害别人。   苏梅香:……   “你看着是什么摆件?”沈华指着一个白莲造型的灯盏。   “白莲灯盏。”苏梅香很老实的回答。   “哎哟,小梅花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沈华立刻来劲儿了,“白色莲花代表什么?品行高洁,灯盏是用做什么的?是用来照亮的,可以成为别人光明的!这是陛下御赐给我用来送聘礼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陛下对你隆恩盛宠?”苏梅香摸了摸鼻子,她从小就没有被当作女孩子养过,就算是回了苏家也是行男儿事,在加上这几年和西北那一片武力至上的糙汉子来往多了,她现在的行事作风比较大开大合,这种比较细节的弯弯绕绕就不是很敏感。   “说明陛下觉得作为我未婚妻的你人品高洁,德行高尚可做明灯照亮别人前行!”沈华好不脸红的说道,“要是别人在这方面用言语攻击你,你就可以直接说他们质疑陛下,懂?”   “……”苏梅香有些厚的脸皮微微发热点点头才问道:“会有很多人说我么?”   其实她因为长得好,即使是扮作男子也常会遇到些不着四六的人喜欢胡说八道,通常她都是没有二话直接鞭子甩过去的,想来就算在京都敢当面说她的也肯定是极少数,不过二哥哥担心她,她还是很开心的。   “以防万一,毕竟脑子灌了水的人哪都有。”沈华确实是操心这方面,他又不是傻子,在漠西十三镇苏梅香只要实力够照样能力压群雄,性别除了一开始为了弹压苏家,后面根本无所谓。   但是在京都却不一样,有脑子的人自然不会得罪苏梅香,但总有那种自己没本事脑子又不好还嘴贱的人存在。   “嗯嗯。”苏梅香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沈华又带着苏梅香过度解读了其他几样御赐物品:“等见到了皇帝别忘了找机会问他要几样东西当嫁妆,御赐的东西多多益善。”沈华想了想,“要是你不好开口,我找机会给你要。”   “嗯嗯嗯。”苏梅香只管在边上点头,哪有漠西十三镇少主的样子,就是一个想要被带飞的恋爱脑少女,特别是她看着沈华的那双眼睛亮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一家人吃过午饭,沈家兄弟和谢砚都去上值了,苏梅香也告辞了,她其实也很忙的,既然要留在京都几年,那么住处什么的就要置办起来了。   结果她一回到四夷馆就收到了宫里的传召,皇帝要见她,顺道留她用个晚膳。   苏梅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换了正式的礼服,夏日轻薄的白色衣料裹住全身,身后还有长长的裙摆披帛,带着缀满宝石的金色发冠和同色的薄纱长头巾,全身上下的衣服头巾上绣着金色和银色的雄鹰图案。   展翅的雄鹰头部就在苏梅香礼服的左侧肩膀上,一只翅膀在前,一只在背后,再配上苏梅香略带英气的明艳容貌,不但充满异域风情还气势逼人。   苏梅香带着一个侍从跟着宫里的内侍穿过长长的皇宫围墙,手上和脚腕上的金铃叮当作响,但是因为她眉眼沉静带着威严,身姿挺拔走路更是全程带风,所以一点不会让人联想到妩媚的胡姬,反而会想到西域壁画上戴着铃铛的神佛。   大殿之上不但有皇帝,还有两位礼部官员和一位户部官员……还是熟人,是下午刚上值没多久就被叫过来的谢砚。   谢砚面色不动的站在边上,看着苏梅香一身雄鹰白袍手臂和肩膀拖着长长的裙摆披帛踏进大殿,对着殿内的众人和几张案几扫了一眼,三两步上前微微弯腰,很矜持的给皇帝行礼:“漠西十三镇苏梅香见过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福寿安康。”   “世女不必多礼。”皇帝立刻从座位上起来,走下几步虚扶了一下,“一路进京幸苦了,世女请坐,诸位爱卿也坐下,不必拘礼。”   皇帝率先坐下,苏梅香到道过谢后坐到了皇帝的左下手,谢砚坐在苏梅香对面,另外两位礼部官员则坐在苏梅香的随从对面。   “世女尝尝我们太元京都的菜肴,虽没有漠西的豪迈倒也精致。”皇帝说是留个晚膳但其实就是一个小宴会,只不过吃饭只是一个借口,要谈事情才是真的。   “陛下谦虚了,京都繁华,便是普通百姓衣食住行也颇为讲究。”苏梅香微微一笑,夹了口菜吃,抬起酒杯,“这次小女进京是打算住上几年的,还请皇帝陛下容许小女冒昧打扰。”   “世女无需客气,我太元一贯好客,更何况漠西十三镇是自家人。”皇帝哈哈一笑,跟着举起酒杯,“大司的奏折送来的时候朕就吩咐人筹办了,倒是真的疏忽,和京都和该有大司的府邸才是,朕便做主赐一座大司府,不知世女意下如何?”   还有这好事儿?!   苏梅香立刻站起来谢恩,这次弯腰行礼可比之前见面行礼真诚多了。   “既然如此世女的婚事便也有内务府承办吧,世女意下如何?”皇帝这样说着又看向谢砚,“谢爱卿觉得如何?”   “微臣替岳父和舅兄谢过陛下圣恩。”谢砚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并且谢恩谢的极快:你做爷爷的想要出钱出力给孙子办婚宴,他有什么好反对的?   “小女谢过陛下圣恩。”苏梅香立刻也跟着谢恩。   “都起吧,朕知道世女和小沈爱卿有婚约的时候当真是没有想到。”皇帝笑着问道,“朕还挺好奇,世女是如何与朕的小沈爱卿定下这桩婚事的。” 第一三六章   沈华和苏梅香的婚事, 那就要说到多年前落霞城那个元宵灯会了。   这是一个英雄救美,美人看上英雄的俗套故事,虽然美人那时候还是个又黑又瘦的小乞丐, 英雄也是个一天到晚想着要找个厉害又有钱的小姐姐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桩婚事看着挺让人好奇的, 但其实内里非常简单,特别是在苏梅香看来,她和沈华的婚事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世女的意思是, 当时你还没有认祖归宗, 沈家就已经同意了你们的婚事?”皇帝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兴趣了,这沈家人到底是真的运气好,还是当真能掐会算?   “微臣倒是听说过一些, 微臣二舅哥性子跳脱, 岳父岳母都希望找一个厉害点的姑娘好管束他, 最好还是家世简单的。”谢砚站起来拱手插了一个嘴。   意思是沈家当初就是看中了苏梅香一个孤儿,又有一身本事才利索点头婚事,谁知道世事变迁如此夸张。   沈风:我知道。   皇帝大总管和两个礼部官员都忍不住感叹,这沈家的运气也是没谁了,前头和谢家的婚约说一句时机和善有善报,童家的婚事那就已经是很是莫名其妙了,但好歹最后能成还有家族考量在里面,但这眼前一桩婚事, 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皇帝:小沈爱卿厉害啊,这捞一把小乞丐, 还能给自己捞个王爵世女回家。   这运气真是好。   莫非姓沈的运气都好?   皇帝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下,毕竟他能坐上现在这个皇位, 实力当然毋庸置疑, 但是运气也是占了大多数的。   吃完了惊天大瓜, 皇帝留礼部两个官员以及属于户部的谢砚的目的也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他们三人给苏梅香的婚事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两个礼部官员和谢砚不一样,被叫来的时候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皇帝问起的时候说的也是头头是道。   虽然新朝还没有办过王爵世子郡主之类相似爵位婚礼的经验,但是没有关系,宫里公主皇子妃嫁的嫁娶的娶,怎么也不算生手,再加上还有旧朝的前例可循,于是只用在规格和规模上稍稍删减就可以了。   而内务府承办婚事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那就是聘礼和嫁妆宫里都会出一份,虽然不会很丰厚但也绝对是过得去的。   所以得到消息的沈华非常高兴,觉得他家小梅花着实厉害,他还只是要了几件聘礼充门面,小梅花一出手,直接让皇帝赞助了聘礼和嫁妆。   也就是说,到时候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在他们这儿都可以走双份的了。   沈华高兴之余就带着一株火红的大珊瑚进宫谢恩去了。   海里,到底还是让这兄妹俩去捞了一波。   其他东西作为富有四海的太元皇帝是不缺的,但是这深海里的东西不一样,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以现在下潜全靠人力的水平,沈华这株火红的两人高珊瑚树那就是稀世珍宝了。   别说伺候的宫侍了,连皇帝自己都看愣了:“小沈爱卿,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回陛下,这是我妹妹下海自己捞到的。”沈华说到这里见皇帝似乎不信,强调道,“妹妹武艺高强内力深厚气息绵长,在水中最长可闭息半个时辰以上,再带上几个空皮囊,在水中可停留一个时辰。”   事实当然更夸张,因为沈清鸾可以抽干某个圈定范围内的水流,下了水就像是套了一个大泡泡在外头,在使用局部重力让泡泡直沉海底,还可以调整泡泡承受的压力,所以别说一个时辰,就是想要在海底住上几天也是可以实现的。   甚至捞这株珊瑚树的时候妹妹都没有完全到海底,完全是使用领域隔空操作。   沈华:妹妹这个bug如今是越来越夸张了。   皇帝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上一次听沈华说自己打不过妹妹,就只是听听而已,毕竟还真没有听到谢砚的妻子武功高强的传闻。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沈华这臣子能处。   别人家要是得了这么大一株红珊瑚树就算不藏着掖着怕人夺走,也绝对不会就这么直接给献上来的,这要是换个贪婪一点的皇帝,怕是能直接让沈家家破人亡了。   也就是他在皇位上,才能容得下这么坦荡又赤诚的臣子。   高兴的皇帝又和沈华开心地聊了好一会儿才让他离开皇宫。   苏梅香听说后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好奇她家二哥哥怎么如此舍得。   “嗨,不过左手倒右手。”沈华也没有多说,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苏梅香倒是愣了一愣,脑子微微发散了一下,再看沈华和沈家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   俗话说得好文人造反十年不成,沈家现在虽然有钱,但是对于一个帝国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军队,是兵权。   而且就算加上她也是没用的,她要是莫名其妙带着漠西十三镇的人造反,怕是第二天她就能被全城人直接抛弃。   漠西十三镇的人就是这么现实。   又一年金榜题名,又一年风流儿郎打马游*街。   今年的一甲前三虽然没有上一届的惊才绝艳,但也同样是年少英才,特别是状元程垣皓,二十刚出头的样子,长得那也是一表人才,可是让京都的大姑娘小媳妇好一阵欢喜。   最后被永康王府榜下捉婿,和永康王府的县主定了婚约。   这永康王府是哪家,就是皇帝吉淑妃的娘家,也就是三皇子和三公主的外家,是皇帝还是大将军时的心腹,当时在旧朝时就是沈家的铁杆。   在旧朝的时候,吉家就有祖上传下来的永康侯爵位,后来一路跟着沈家平天下,就连跳了两级,得了三代王爵的赏赐。   也就是说,吉淑妃家里是有两个爵位的,一个是只传三代的永康王爵,另外一个就是世袭罔替非谋逆不降爵的永康侯爵,只不过两个爵位不是并存的关系,而是择其一,不管怎么样总有一个侯爵爵位兜底的关系。   而这位榜下捉婿的县主也算京都一个命运比较波折的贵女,作为永康王的老来女,哪怕是个庶女也很受王爷和独女进宫不能相见的王妃的欢喜,是一个出生在庶女终点的幸运姑娘。   虽然亲娘早亡,但是从小也是被宠爱长大的。相貌品行都还算不错的县主也很受吉淑妃的待见,为了出嫁能更体面也是为了和皇后别苗头,吉淑妃给这个小了自己十八岁的妹妹讨了个只有俸禄的县主封号。   虽然这个县主很水,即没有封地品级也不高,除了每年从朝廷那里领的一点俸禄外什么都没有。   但架不住新朝开国才二十多年,皇帝一脉族人稀少,也不是正儿八经儿从无到有打天下下来的,所以册封的王爵也只有小猫两三只。   这就导致了什么呢?   这就导致了整个京都有爵位品级的未婚女子特别少,公主就那么几个都是皇帝亲生的,郡主更是一只手都掰得过来,就连虚封县主这种本应该烂大街的爵位也不出两只手。   这样一来,物以稀为贵,这个永康王府出身的县主含金量就高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媒人几乎要踏平永康王府的门槛,凡逢宴会必定是主人家的坐上宾。   但永康王府这时候已经是烈火喷油鲜花着锦了,就算吉淑妃都知道要低调,于是就琢磨着给自家妹妹结一门低调但对大家都实惠的亲事。   然后永康王府就和负责内务府的沈家老郡王家结亲了,按理说这可不低调啊,但是老郡王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侄子依靠,县主就是和这个侄子定了亲,但谁也没想到老郡王转头就两腿一蹬嗝屁了,老王妃和这个侄子不对付,二话不说抱养了族里的一个孤儿当嗣子。   那侄子傻眼了,永康王府也差点吐血,但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那侄子被自家伯娘这一手气到不行跑去买醉,结果半路马前失蹄直接跌断了脖子。   永康王府觉得晦气的不行,转头就给自家闺女又定了一门婚事,这次比较匆忙没有怎么查清楚,结果那户人家的公子居然是个断袖。   永康王世子亲自上门把那户人家的儿子打了一顿,亲家不成成仇家了。   一连两次的失败结亲,让永康王府提到县主的婚事脸都绿了,于是这么一耽搁就把县主耽搁到了二十岁。   这不,前头有大司世女二十岁和小沈侍郎的婚约冒头,永康王府觉得这波他们家县主应该也可以拿出来遛一遛,说不定就能借着这两位声势浩大的婚事消息,低调的寻个女婿回来。   也是怕了京都这乱七八糟的大户人家,这一回永康王府看中了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们早早就瞄上了程垣皓,通过观察发现这书生人品确实不错,人缘也可以,学识也算出众,就算这一次不能中,永康王府也决定拿下这个潜力股。   谁知转头程垣皓就考中了状元,永康王府那真是喜上眉梢。   一直到县主和新科状元火速成婚的一个月后,武举开始的前夕,一个长相英气的女子骑马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来到了新科状元新置没多久的府邸前。   大门口青年俊秀的新科状元走出门,后头眉目秀丽的县主赶着过来将丫鬟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新婚夫妻眼神婵娟,谁都没有注意到对街巷子里抱着孩子的英气妇人。   “程程,你看,你爹不要我们了。”英气的妇人一脸平静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和关上的大门。   “他除了花钱啥也不会干,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从头至尾目光都很冷淡,一点看不出来刚才她看见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开口吐字清楚且刻薄。   “他长的好看,是我一手拉拔大的。”那妇人说到这里很是愤怒,“一个白眼狼一个摘落地桃子,真是气死老娘了。”   “比他好看的男人多的是,喏,那个好不好看?”小女娃转头指着巷子另外一边的夫妇俩。   妇人跟着转过头,突然双眼一亮,转身就往小女孩指的地方跑去。   “娘,我就让你看看。”小女孩立刻出声,“他身边还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呢!”咱可不能乱来!   “小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妇人揉了一把女儿的脑袋,“娘只是找到了当年救你和娘小命的救命恩人。” 第一三七章   今日恰逢私塾的七日休沐和官衙的十日休沐撞上同一天, 所以一大早沈华就想着要招呼着去皇帝赐下的大司府里找苏梅香玩去了。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同样在家的大哥逮住,说是难得今日大伙都在家就带着一起出去逛逛,于是大的小的带上了一串, 还把对门的妹妹妹夫一起叫上了。   虽然不能单独约会, 但是总还算能出去玩,沈华倒也不挑,苏梅香也是喜欢热闹的人, 这一大家子就一起出门了。   一路上沈天赐都在摸自己的那一大把大胡子, 容氏白了丈夫一眼:“一开始是谁说不习惯,如今反倒舍不得了?”   一开始留胡子就是被大儿子劝的,说是年纪到了该稳重了, 应该要留胡须了, 他觉得有道理就留了, 起初非常不习惯,不说其他就是喝个汤汤水水都麻烦,后来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反而这一把大胡子让他看着更威严了。   现在要剃掉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确实有些不舍。”沈天赐说完看向扶着媳妇走在另外一边的大儿子。   “爹可别误会,让您把胡须剃了,也没说要您剃干净,再说您也确实到了蓄须的年纪了,剃光了下巴反倒有些刻意了。”沈天赐把胡子剃光肯定是更能让人认出来, 但是事后难免有那心思多的较真。   为了认真对待陛下赏赐的席位,那不得把自己提前收拾一下?那么修理修理那一大把胡须, 再穿着体面前往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多么自然。   什么身世,我们沈家包括沈天赐本身都是丝毫不知情的。   没错, 沈天赐虽然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 但是沈家并不准备承认,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否则岂不是显得他们一家子早有预谋?   “那就好。”沈天赐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看看别人都剃什么模样,我看看好不好看。”   重回京都所有人视野的第一印象,沈天赐还是很重视的,虽然他对皇位不感兴趣,但为了儿子他也不能堕了曾经的威名。   “鸾妹看什么?”谢砚一只手托着沈清鸾的后背,试图减轻她挺着的肚子对腰背的负担,尽管他知道可能并不需要。   “没什么。”沈清鸾的视线从对面小巷子一晃而过,抬手摸了摸自己老大的肚子,“我想吃酸辣粉。”   如今眼看着就要入夏了,孕妇的体温又相对较高一些,但偏偏不能肆无忌惮的用冰,这让沈清鸾还没有入夏就已经有些打不起精神了,也只有酸辣酸甜口的东西能唤起她的兴趣。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从怀孕开始她的异能等级就开始持续下降,这种事情她以前只是听说过,真的经历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好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不然换了上辈子谁愿意。   怪不得她上辈子都没听过哪个高阶女异能者怀孕的。   “正好,这走了也有一会儿,我们就去前头歇一歇。”容氏比谢砚答应的还要快。   童绾的肚子刚有些弧度,月份比沈清鸾小一些,本身也不苦夏倒是没有那么多孕期不适,不过酸辣粉也同样点在她的心坎上:“妹妹帮我也点上一份酸辣粉。”   “蜜汁烤鸡?”沈清鸾已经远远看到人家挂在大堂里的菜牌子了,“还有三套鸭!”   “哪里哪里?”沈华一听三套鸭立刻把和苏梅香凑在一起的脑袋支棱了起来。   三套鸭是一道非常麻烦又考验大厨的菜,一般的餐厅根本没有的,而有的那种实在有些贵的吓人,沈华只吃过一次仿版的,味道还可以但并不惊艳,倒是视频介绍看过不少。   “……”看到沈华的表情沈清鸾更想吃了,转头看向谢砚,很明显就是问谢砚有没有吃过了。   谢砚笑了笑道:“我倒是尝过一次,味道还不错,就是比较费时。”   “我有时间。”沈清鸾立刻回答,完了还点点头,“我可以等。”   “好,那我们就尝尝。”谢砚抬头看向沈天赐夫妇,“岳父岳母不如我们一起尝尝这道名菜?”   “倒是可以尝尝。”容氏其实是吃过的,只不过那是宫里大师傅的手艺,味道什么的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味道还算不错。   沈天赐倒是真的在宫外吃过,只不过不记得到底是哪家店了。   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在沈家一群人到达酒楼前终于停在了沈风和童绾面前,抱着孩子的英气妇人一身风尘仆仆,笑容满面看着童绾:“童姑娘!你可还记得我?”   童绾和一大一小母女俩直面相对,愣了愣才猛然想起来对方是谁:“程夫人?这是程程?都这么大了?”   也对,当初程程出生的时候她正从越城赶去清凉镇参加妹妹的及笄礼,还差点迟到了,之后雪见和雪仪就出生了,如今小四小五都六岁了,程程也应该六岁了。   “对,这是小女程程。当时多亏了童姑娘,要不然我们母女怕没有命了。”程夫人将女儿一起放了下来,然后两人就对着童绾行礼。   “不过举手之劳,程夫人不必客气。”童绾看向沈风,沈风笑着道:“程夫人不必多礼,不如先找个地方程夫人再和绾妹好好叙旧?”   “好好,我们母女今日刚进京都,正好厚颜跟恩人打听打听。”看得出来程夫人是个很磊落的女子,喜怒哀乐几乎都在脸上,倒是她身边的小女孩一双眼睛沉静的很,若是一般的大人怕是发现不了她的不对劲儿,但是沈家却是不同。   别说沈风和沈清鸾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就连沈华这么心大的也是一个照面就发现了。   一行人进了酒楼,小四拉着小五往里走,却发现小五双眼直愣愣的,似乎望着不知名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四也没有在意,毕竟小五的异样几乎全家都知道:“弟弟你怎么了?”   小五被拉着抬起脚,然后往前踉跄了一步,才似乎回过神来,一双惯常死气沉沉的眼睛此刻黑得发亮,一瞬不瞬盯着前头那个叫做程程的小姑娘。   程程若有所觉的回头,正好和小五那一对乌黑的双眸对上,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皱眉又转了回去。   小五被小四牵着上楼梯,脑中小姑娘皱眉回头的动作一遍遍播放:是程程!是他的程程!   缓缓的,小五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程程的样子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看她这一辈子的母亲就可以看出来,等她以后长大应该还是原来那张脸,但是他自己却变化甚大,尽管兄妹五个都是萧家人的长相,但是他的容貌应该和上辈子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没关系,他终于都想起来了。   这是他做了好多好多功德才求来的和程程的一世姻缘。   然后沈家一家子就突然发现,他们一直板着脸半死不活的小五突然活泛了,还不着痕迹的凑到人家程程小姑娘的边上。   小姑娘明显不怎么喜欢这个自来熟的小男孩,但是她的冷脸小五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在其他人还在奇怪小五的突然改变的时候,沈华已经偷偷凑到自家大哥身边小声问道:“会不会又被人穿了?”   听的清清楚楚的沈清鸾,沈天赐和谢砚:……   沈清鸾微微挑眉,沈天赐和谢砚则是一脸茫然,有听但没有懂。   当问到程夫人进京来做什么的时候,程夫人表情略微不自然。   “程夫人若是有什么不便也可不用告之。”沈风立刻出声,“不过我们两家也算有缘,若有哪里需要帮助的程夫人尽可言语,不必客套。”   “对对对,看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算大人无所谓,也还有孩子呢。”容氏立刻拉住程夫人的手,她对这个说话坦然的妇人很有好感,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家小儿子实在是有些太过上赶着,真真是没眼看。   “其实我上京的理由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事情有些糟心,说给你们听倒是给你们添了烦躁。”程夫人觉得自己真是出门遇贵人,这童姑娘当年救了自己母女,如今童姑娘的夫家人也这么和善。   沈家人:主要是自家小五太过异常,都要贴你闺女眼皮子底下了,还是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程夫人的故事很狗血也很常见,左不过就是一个陈世美负心汉而已。   程夫人原本是一个镖师的女儿,从小跟父亲学了一身武艺,虽然没有兄弟但一家三口过得也算富足,可惜她十二岁那年她爹跟着镖局出镖之后再回来就是一具尸体。   镖局这一趟镖死伤惨重,连镖头都死了。   程夫人的娘受不了打击,病了半年被娘家人接回娘家,然后就直接改嫁了。   十二岁的程夫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孤儿,谁也不愿意管她,还是镖头夫人看她可怜收留了她,之后她就住在了镖局。   后来镖头的儿子生了大病,算了生辰八字让她结亲冲喜,她也同意了。   她还记得被孤身一人扔在家里又冷又饿的时候,是一身孝衣的镖头夫人把她领回家,给她热饭热菜,给她棉衣软被,还让她跟着继续习武。   再说看惯了满身肌肉的镖师们,镖头家这个会读书还白白净净的少爷,她还是很喜欢的。   十四岁的程夫人成了十一岁程垣皓的未婚妻,再后来镖头夫人病重了,程夫人年纪小小就撑起了镖局,一边供养着未婚夫上学,一直到镖头夫人弥留之际为他们二人主婚,让两人在百日热销里成婚。   因为是热孝中成的婚事,所以一切从简,一直等到孝期结束两人才正式做了夫妻,之后就是程垣皓先考上了举人,之后就到了京都考进士。   然而她没有等到状元丈夫衣锦还乡来接她,只等来丈夫在京都另娶县主的消息。   “因为当时我们成婚的时候根本没有婚书。”程夫人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程家族人都站在他那一边,而我也没有婚书为证,所以我来京都其实就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永康王府……”虽然一个年轻的状元确实难得,但是永康王府什么身份地位,决计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的。   “我知道的,他的户籍上是未婚的。”程夫人摆了摆手,“我进京除了来看看之外也是想和女儿有个安身之地,进京的路上我就听说了城郊有一家武馆,恩人可知晓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家的镖局说到底也不是她的,如今镖局的主人都不承认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份,她在镖局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而且这些年为了保住镖局,她没少和程家那些族人斗智斗勇,仇怨肯定是结下了,她倒是无所谓,但女儿还小,她不想冒险,所以还是早早离了程家的地儿好。   “这可巧了。”沈华一击掌,“那武馆就是我们家的,馆长就是我爹。”说完朝着沈天赐示意了下,只不过还没有等沈天赐说什么,沈华立刻扶住自家未婚妻的肩膀,“不过程夫人,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去武馆,你看我家小梅花怎么样?漠西十三镇大司世女殿下,大家都是女子,我觉得程夫人跟着我家小梅花更好。”   “二哥哥说的对,我和大嫂正好要开一家镖局,不知程夫人可愿意给我和大嫂当这个镖头?”苏梅香确实要和童绾合作开设一个依托童家商队,谢家船队,和苏家马队的镖局,程夫人这样一个内行人真是来的恰恰好!   “多谢两位夫人看得起,洛兰定然不负两位的厚望!”程夫人立刻站起来,拱手拜谢,“我本姓洛,名洛兰,诸位叫我洛兰便好。”   “哪能直呼名字,以后我们便称呼你洛娘子了,那程程是不是就要改名洛程程了?”童绾笑着问道。   “程程还没有上户籍,倒也不用改名。”洛娘子笑着道,“这些年我也有一些积蓄,明日便去看看能不能在京都落户。”   “洛娘子不必担心,明日我遣人帮你们母女办理户籍,你安心便是。”谢砚微微一笑。   洛娘子立刻笑着道谢。   用过了酒楼里沈清鸾心心念念的酸辣粉蜜汁烤鸡之后,一行人也不逛了,直接往回走。   巧合了,就在门口遇到了带着丫头婆子出来的永康王府县主。   县主看上去是一个温柔又带着一些腼腆的女子,她其实不怎么认得沈家的女眷,但是谢砚她早年见过一次,再加上沈家兄弟的双胞胎特征,一个照面就能猜到这群人是谁,于是大家很客气的见了礼。   两拨人,一群出门,一群进门,背道而驰。   县主似乎感到有人在看她,转头就和靠在大人肩膀上的小姑娘对上视线,县主对着小姑娘温和一笑,小姑娘没有笑,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似乎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怜悯。   等到县主再想定睛看过去,那小姑娘已经被旁边的小男孩拉着说话了。   县主好笑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胡思乱想,然后踩着酒楼的台阶一路上去。   她和自己最好的手帕交就约在这里,这两年她过得颇为不易,如今终于云开雾散,也能光明正大出门和小姐妹好好聚一聚了。   只是当她走进包厢的时候,她的手帕交却皱着眉头,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在她的再三追问下终于将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全部说给她听了。   县主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边上的丫头婆子更是气得眼睛红了。   “县主,这可如何是好?”丫头着急的问道,“这要是人闹上门来。”   “依我看闹上门来倒不至于,但是那个洛娘子现在和沈家谢家搭上线了。”手帕交也觉得这事儿是真的糟心,但凡早一点还有挽救的余地。   “闹不闹的都是小事,就怕这事儿被人知道了,成了王府的把柄,甚至还牵连到三殿下和宫里的淑妃娘娘。”婆子看得更远一些。   县主抬手阻止丫头和婆子的话语,转而握住手帕交的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这事实属家丑,无法与外人道清,你可一定要帮我守住秘密,否则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县主红着眼睛看着手帕交。   “县主不可说如此丧气之言,我自会保密,便是梦话都不会说的!”手帕交的夫家家世一般但是人口简单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她和县主交好,全家都支持的,她自然是希望县主好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县主抱住手帕交,缓缓松了口气,原本温和的双眼却流露出狠意。   王府里长大的,连王妃嫡母和淑妃嫡姐都宠爱,还帮她请封爵位的庶女,又哪里来真的温和腼腆?   好一个程垣皓!好一个状元郎!   居然胆大包天骗到永康王府头上来了!   那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晚上回家的程垣皓第一次发现原本害羞的妻子居然异常大胆:“县主今日怎么了?”   “我今日见了幼时的手帕交,看到了他们家的孩子实在可爱。”县主垂眸好似很害羞的靠进程垣皓的怀里,“我也想为夫君早早诞下麟儿,夫君你觉得可好?” 第一三八章   若说三年一次会试殿试牵动着整个太元读书人的心, 那么同样三年一次的武举牵动的就是整个京都百姓的心了。   至于原因很是简单,因为读书人考试是关进号房里考试的,里里外外更是严防死守, 对于京都百姓来说, 最大的热闹就是围观围观新进士们打马游*街了。   但是武举不一样,武举是东西郊营轮流举行的,还大大小小十个擂台同时举行, 谁都可以搬着小板凳交个入门钱就能进去围观。   那一日整个营地完全扔掉了军营的威严和严谨, 整个要比庙会都要热闹,在武举人们休息的中场还有军士互相之间切磋比武。   武举开始的前一天晚间,沈风和谢砚都在沈家, 沈华则亲自动手给自家老爹做头部按摩, 梳通头发, 据说是缓解紧张。   沈天赐:其实我一点不紧张。   沈华:是我紧张,我就想干点啥!   和沈风谢砚甚至已经放稳心态的沈天赐不同,沈华真的有些小激动,连带着前两天小五深更半夜主动爬到他床上,跟他自曝身份他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萧仪,程程是我的皇后,我这是第三世了,我这一世就是来和我家程程好好过日子的, 好了,你想办法帮我把程程给定下来。”一向说话不超过五个字的小五, 上来就是一连串话,把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华弄得更晕了。   “读书读傻了?”沈华撸了一把弟弟的脑袋, “什么大姨小姨的, 你叫沈雪仪, 还有什么定下来,你才几岁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快回去睡,不然长不高,都时候谁都不会要你的。”   沈华把弟弟一把捞进自己怀里,拍了拍黑着脸的小五的脑袋:“快睡。”说完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大概一个呼吸之后沈华突然睁开眼睛,和黑着脸幽幽盯着自己的小五对上视线,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你终于打算爆马甲了?还是自曝?等等……你说你谁?”   “萧仪,太元开国皇帝萧仪。”小五冷冰冰说完,沈华的手就伸到了他的额头上,小五的脸更加黑了。   他错了,他就不该来找他家傻二哥,但是大哥房里有大嫂,他不好直接进门打扰,他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份。   他可是知道的,他家这些哥哥姐姐的身份都是只露了一半的,只有他们内里才知道彼此。   “没发烧啊。”沈华有些不信他们家半死不活的小五居然是传说中的萧仪,总觉得好违和。   沈华也睡不着了,本身就是夏天也不用披什么外套,直接把睡衣睡裤拉平整,然后拎着小五就出了房门,然后冒着腰来到隔着走廊和书房的大哥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小小声喊了两声:“大哥——”   很快就响起衣物摩擦的声音,沈风披散着长发轻轻拉开了房门,抬手阻止想要开口说话的沈华,轻轻关上门,然后对着一个站着一个被捞在怀里的弟弟招了招手,两大一小站到了院子里,沈风才压低声音:“怎么了?”这样说着但眼神却看着目光平静的小五。   妹妹帮弟弟屏蔽声音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除非晚上有人进到了弟弟房间,不然弟弟没事不会醒过来,更不存在半夜不睡从父母房里将小五捞出来的事情了。   “大哥,小五自爆马甲,就是……”沈华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在沈风点头之后略过了解释什么叫自爆马甲,直接道,“他说他是太元开国皇帝萧仪。”   “萧太*祖?”此时此刻月光下,沈风和沈华同样穿着月白色的睡衣睡裤又都是披散着长发,白日里可以轻易分辨的长相,这时候突然无限趋向于相似,特别是这个同样略带怀疑的眼神。   “我有什么骗你们的必要吗?”小五轻哼了一声。   “为什么选择这时候告诉我们?”沈风则比较在意这个,“莫非是为了那个叫程程的小姑娘?”   “程程也是你叫的?”小五立刻表情多变起来,瞪着沈风道,“她是太元开国程皇后,是我的妻子。”   “对,大哥小五说要我帮他把人家小姑娘定下来。”沈华啧了一声,“我觉得要不是他才只有六岁,自己啥也干不成,估计都懒得搭理我们。”   小五:可恶,只要再过十年,还用他自曝身份跑来求助这两个说是哥哥,其实是他后代子孙的臭小子?   “给你定下人家小姑娘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沈风微微一笑,“但是我有什么好处呢?”   沈华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瞪大眼睛的小五,颇为怜悯的轻叹一声。   “我是太元太*祖萧仪,请你定个婚事,你要什么好处?”小五抓狂,虽然他知道他家这位黑心大哥估计不太好说话,但没想到人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明明同样的不一样的经历的弟弟,他对傻二哥那么好。   “小五,请人办事给好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沈风依然带着微笑,“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我可没有教过你。”   小五:谁要你教!   “小五你快想想自己有什么价值,毕竟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咱不能混为一谈。”沈华摸摸炸毛的小五,一边劝一边给他举例说明,“你上辈子姓萧,我们都姓沈,血缘关系太远了,完全可以当陌生人,再说就算不是陌生人又怎么样,你看对门妹夫,那还是亲舅舅呢,也没见我大哥和妹妹手软啊。”   沈华这话可以说非常诚恳了,小五一时之间都无法反驳。   确实,对门还是亲舅舅呢,还不是挖了坑让人跳得开开心心,还自己埋自己,没看人家多想得开,叫自己妹妹妹夫岳父岳母一点都不勉强,两个外甥变成大舅子也一点没有勉强。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位舅舅也是个狠人了。   “我才六岁,你想我有什么价值?”小五颇有一种苦大仇深的意味,要不是实在年太小,连出门走远一点都有巡街的衙役要给他寻家里大人,他至于跑过来自爆马甲嘛!   “这样吧,我们毕竟是亲兄弟,虽然说亲兄弟明算账,但念在你年纪尚幼的份上,就让你先把账记上,等以后你大了再还。”沈风把小五从弟弟手里捞进自己怀里,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先答应。”   被搓着脑袋一脸厌世的小五用鼻子哼了哼,连口都没开。   “我希望你尽快变成一个正常人。”沈风低头和小五对上视线,“最起码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不要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收一收你这谁都不搭理的性子。”   “……什么时候帮我定下程程?”这就是答应了。   沈华把小五重新塞回沈华怀里,抬手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别担心,很快很快。” 第一三九章   五月底的太阳已经非常热烈了, 西郊大营里各项考核所需要的场地和器材都已经准备好了,营地中间位置搭着高高的竹楼,这是此次监督考试官员坐的席位, 另外每一个项目考试的地方还另有考官, 监考官,辅考官十几人。   考试场地的四周围着栅栏阻挡人群,考试的武举人们拿着自己的身份牌子进到里面, 而来围观看热闹的人则呆在外头, 可以自由围着场地观看考核项目。   今日这种凑热闹的大日子,不但老百姓愿意来,京都很多达官贵人也愿意过来凑热闹, 只不过和老百姓带着小板凳过来不同, 达官贵人们都坐在场地周围搭起来竹台之上。   贵人们呆的地儿上头有帘子遮阳还可以放上冰盆降温, 老百姓们则可直接坐在竹台下头,同样可以遮阳,还有背着筐子,挎着篮子,挑着木桶进来卖零食,水果和甜水的。   沈家兄弟和谢砚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当天学大多数人挤挤时间请个假,跑去一起看武举, 顺带随时掌握事态。   万一,这万一要是真的发生全员眼瞎认不出沈天赐的情况, 他们也好及时启动另外一套方案,比如安排自己人充当挑破身份的人什么的。   这不既然要来那就一家子早早过来了, 本来是不打算让两个大着肚子的过来的, 但是谁拉得住沈清鸾想要看现场的心啊, 然后既然妹妹都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了,还有沈华和苏梅香两个在身边,沈风也就同意把童绾一起带上了。   沈风和谢砚出示事先买到的牌子,领着一家人直接坐到了场地边一人半高的竹台之上。   沈华好奇的观望四周:“这是哪位想出来的?还真是个天才!”   此时此刻的西郊大营仿佛一个圆形的体育场,中间是一大圈场地,场地中间的高台上坐的是一众主考官和各位有分量的将军们,四周搭建了三排依次渐高的竹台,这就是视野非常好的观众席了。   而且还收门票,有小贩进来做生意。   小五抬手拉了拉沈华的袖子,见人低头看过来,轻轻拍了拍自己。   沈华:……哦!   小五皱眉:你啥意思。   沈华揉了揉小五的脑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小五:哼。   这兄弟俩的一来一往都被沈清鸾捕捉到了,不过她现在不关注这个,她的目光落在中间高台上坐着的自家爹,大哥和雪松身上。   “二哥你不过去吗?”小四捧着竹杯小小抿了一口凉凉的酸梅汤。   “作为全家武力值第……三高的人,我不得在这里保护你们?”沈华摸摸小妹妹的头,“而且你看那里都是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我挤过去干什么?”   没看到自家大哥和妹夫在那里都只能勉强混个后座嘛。   沈天赐今日衣服头发都有好好收拾了一番,最重要的是胡子也剃掉了很多,只剩下少少绝对遮盖不了面容的短须,只不过上去的时候头上带了一个竹笠,倒也不突兀,上头的达官贵人都有下人撑伞,倒是下头老百姓有不少和他一样带这样的竹笠。   皇帝金口玉言给沈天赐安排了观看的位置,所以中间的高台上还真就安排了一张太师椅上头写着沈天赐的名字,沈风和谢砚则坐在太师椅后头的小竹凳上,原本这后头的位置是给这些考官大人们的副官亲卫们准备的,后来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变成了考官大人们带家中子弟过来观看的位置。   只不过这里到底不是随意嬉闹观看的地方,所以凡事能被带上来的不是本人在京都有些名声,就是已经身负功名。   随着考试时间的临近,各个位置上的考官们都已经就位,中间的考官也陆陆续续进场,看到有人上来,沈天赐也摘下了竹笠,沈风和谢砚也站起来了。   “这位就是沈馆主了吧,久仰久仰!”最先上来的武将明显年纪不大,但是消息很灵通,知道城郊有那么一座武馆,也知道这位馆主猎户出身,生了双胞胎兄弟俩,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还让探花做了自己的女婿,自己则能指导一群进京考武进士的武举人。   这经历足够精彩,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不敢当。”沈天赐和对方互相见礼,并不多话,看着不太像是热络的人,但是眼神清明坦荡,特别符合武将们胃口。   之后又陆陆续续上来好几位大人将军,因为时间差不多了,所以大家只是匆匆见了礼就坐下了,沈天赐坐在最边上,又是一早过来的,倒是在见礼的时候混在人群后面不是很引人注目。   很快锣鼓震天,武举考核正式开始了。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里,又批完了奏折的皇帝在高处阁楼吹着风听着西边阵阵锣鼓之声,心里有些痒痒:“武举开始了吧。”   “回陛下,应该开始了。”大总管说完后,轻轻抬眼看了一眼皇帝,补上一句,“今日两位沈大人和谢大人都请假了。”   “他们这是凑热闹去了?”皇帝在原地转了两圈,“都有多少人跑去凑热闹了?”   “回陛下,能去的都去了。”毕竟是京都三年一次的大盛事,谁不想凑个热闹。   “……”皇帝觉得自己有点惨是怎么回事儿?   “父皇?”好久不见的三皇子又跑来刷脸了,其实自从太子被圈禁之后三皇子很是消停了一阵,毕竟再怎么样指望太子倒霉,也没想到他会那么疯狂败得那么彻底,总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今日要不是齐先生劝说,他说不定还要沉寂一阵子呢。   “你怎么来了?”皇帝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这个儿子了,前阵子还听说病了,现在看着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父皇,儿臣是来请您一起去西郊大营凑热闹的。”三皇子看向自家皇帝老爹,斟酌了一下才道,“儿臣很惭愧,我们沈家几代人都战功赫赫,大哥更是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儿臣也只能陪着父皇凑凑热闹,别的儿臣也没有那个能耐。”   皇帝这几年大约也摸清楚这个儿子的套路,但不得不说,失去的总是最好的,有个人常常在他耳边提起那个曾经让他无比骄傲的嫡长子,对他来说倒是一种安慰。   皇帝出行若是全部仪仗开道那可就太麻烦了,所以皇帝是带着大总管微服出宫的,身边跟着的就是三皇子和几个一身常服的侍卫和统领,另外还有几百个穿着常服的侍卫分散在四周保护皇帝的安全。   刚出宫门还没有上马车,就有一辆马车过来了,那一瞬间大总管和贴身侍卫统领都绷紧了身子,倒是三皇子立刻上前:“父,父亲这是儿臣府上的一位先生。”说完立刻上前,“齐先生怎么过来了?”   “三殿下,老朽是来向您辞行的,当然也是来向您父亲辞行的。”齐先生撩起帘子,从马车里下来,对着微微张大眼睛的皇帝拱手行礼:“齐恒见过陛下。”   “齐丞相!”皇帝立刻大步上前托起齐恒的手臂,“你何时来的京都?如何都不告诉朕?”   “陛下,草民就是来看看。”齐恒对着皇帝比了个请的姿势,“正好草民也想要离京前去凑个人闹,不如陛下允草民同行?”   “什么草民不草民的!你个老头子是在寒碜我呢?”皇帝二话不说就跟着齐恒上了马车,还抬手提了口中的老头子一把。   “陛下这话说的,一把年纪了,我还能跟您装腔作势不成?”齐恒微微叹口气跟着皇帝左右对坐,“到了这时候什么都看开了,都是命啊。”   “你老小子什么时候来的京都?”皇帝说到这里立刻想到三儿子的突变,“我猜猜,你是不是来了好几年了,我就说三儿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是你在边上教的。”   “我在山上横竖睡不着就下山进京来看看,三殿下赤子之心,虽不是帝王之才却也是贤王能臣的好苗子。”齐恒一点不客气。   皇帝知道齐恒的本事,闻言嗤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那就是个傻小子,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这孩子心底不坏。”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他还是挺清楚的。   就像太子,虽然他有各种不好,但是脑子确实要比三儿子好一些,心思也细密一些,但性子太差劲儿,怎么教都掰不过来,要不是实在没人,他也不至于努力教这么多年。   “陛下,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我要是早些下山就好了。”齐恒说到这里面有悲戚,“我对不起孝贞皇后,对不起陛下啊,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不知陛下更加悲痛。”   孝贞皇后就是旧朝皇太子萧长卿的母亲。   “你个老家伙,既然后悔为什么还要走?就留在京都不好吗?”皇帝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陛下,草民陪了三皇子这几年,京都现在势态也算了解。”齐恒给皇帝到了一杯水推了过去,“陛下如今春秋正盛,陛下的皇子们也还年纪不大,草民这一大把年纪恐是不能给陛下帮忙了。”   齐恒的意思很简单:我教你了三儿子好几年,但没办法,你这个儿子就不是个做皇帝的料,至于你下头的儿子们,我一来不熟悉,二来你身体健康,我指定熬不过你,所以我就不参合了,准备回老家了。   “你个老小子说话还是这么喜欢歪歪绕绕。”皇帝抿了一口茶,“那你这些年就没再干点别的什么事儿?”   “陛下这话说的,我不是把我的三个弟子都送到陛下眼皮子底下了嘛。”齐恒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说起来老夫收了这三个弟子都还没怎么好好来往过,毕竟住在三殿下的府上,倒是不好让他们莫名得个攀附权贵的名声。”   齐恒说到这里,那样子可是相当的得意。   “三个弟子……是沈家兄弟和谢砚?”皇帝恍然大悟,“我就说我怎么老看沈家兄弟眼熟,就是谢砚那姿态都似曾相识,原来是你老小子的学生,难怪难怪!”   “陛下记得那么清楚,看来我这三个弟子很得陛下的意呀!”齐恒笑的志得意满,“总算也没有白下山一趟。”   “没白下山!”皇帝点头对着齐恒朗声笑道,“还是你这老小子会教人……”说到这里皇帝就扒拉一下自己剩下的儿子们,再看看眼前头发胡须皆白的齐恒,最后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   他没那个脸请老友留下教儿子。   三皇子一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敢进去和大总管一左一右坐在马夫边上,也就是马车宽敞,不然车夫都不敢坐了。等到了后面越听嘴张得越大,所以沈家兄弟和谢砚都是齐先生都是弟子? 第一四零章   马车外的三皇子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竹台上端坐的嫡长公主则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作为皇帝原配嫡后的女儿,既是嫡女中的嫡女也同时长女,沈千锦从小出生武将世家, 幼时也曾弓马娴熟, 最爱在京都郊外的官道上策马,也爱跟着父亲弟弟停留边关,更曾亲上城墙和弟弟一起砍杀过外敌。   只是她的武功到底差了一些, 年纪轻又冒进, 再一次追击中落入了敌人圈套,等弟弟赶来救她的时候,她身边的亲卫几乎全军覆没。   那一次回家后她大病了一场, 从此再也见不得血腥, 拿不起刀剑, 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亲卫们在她眼前一一倒下,那一段场景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正所谓慈不掌兵,父亲本想培养她,但奈何她没有跨过那道坎,只能告别边关回了京都,之后的事情发展简直让她匪夷所思。   他父亲的嫡系们欢欣鼓舞,只有她和弟弟始终高兴不起来。   她心中其实一直有一点隐秘的心思,当然了京都有这个心思的姑娘不知凡几, 她也没有什么特殊。   然而她心底的少年在那一年,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囚禁被折磨, 最后死在本该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弟弟责怪自己晚了一步没有救回他,她呢?她人在京都却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拿不起刀剑见不得血了, 所以没有人告诉她任何事情。   若是她知道……若是她知道……   可惜没有若是。   已经四十五岁的沈千锦看上去富贵又严肃, 端坐在竹台的椅子上, 目光落在下面那一层竹台上,那里有一个面上带着明朗笑容的少年……这眉眼似乎真的有点像他呢,可惜她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二十多年了,已经这么久了?   “那是谁家的儿郎?倒是看着讨喜。”沈千锦一直住在京都城外的庄子上,远离京都的各种纷纷扰扰,有些事情她知道但却对不上人,这一次要不是她小女儿年纪到了,她都不会回京都见这些人。   长公主可以说是一众人的焦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小心翼翼的关注着,这会儿听到她开口立刻跟着长公主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们这些人和长公主不一样,自然是认识京都鼎鼎有名的沈家兄弟的。   “殿下,那是……刑部侍郎小沈大人。”边上有一位夫人立刻眯着眼睛分辨之后回答道,“这位小沈大人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是吏部的侍郎,刚才好像是往中间高台上去了。”   “定然是去那儿了,不是说沈大人给父亲在陛下那儿求了个座嘛。”一众人立刻望向中间的高台,但场地面积过大,他们本身就是在离场地最远最高的竹台上,这离高台的距离就更远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高台上端坐着一些人,却无法看清是谁。   “快看,那位大司世女也在。”另一个夫人指了指沈华的边上,“不知道殿下听说了没有,这位小沈大人和这位漠西十三镇大司的世女是有婚约的,陛下还给包了婚事,体面的很。”   “原来就是他们。”沈千锦点了点头,这下子就把传闻和真人给对上了,原来这一家子就是传说中猎户出身的沈家人。   而沈华这边也遇到了点事儿,那就是他们发现童绾坐着那一块地方,因为角度的问题漏了一小片阳光直直照了进来,等到太阳彻底升起阴影移过来最少还有半个时辰。   “绾绾起来,娘和你换个位置。”容氏用袖子往童绾头上挡了挡,“才刚辰时,这日头就有些吓人了。”   “娘,我没事。”童绾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娇弱,再说她怎么好意思让婆婆给自己让地方。   “娘和大嫂都起来,我和小梅花坐过去。”沈华率先站了起来,苏梅香立刻牵着他的袖子也跟着站起来。   “也好,阿章不是说了晒太阳补什么干的,就让他补补。”容氏一点犹豫都没有,跟着站起来往左边走了两个位置坐到了沈清鸾边上,童绾紧挨着,小四和小五两人是自己带的小板凳就坐在最前头,两人都趴在竹台的栏杆上,只不过小四一脸的兴致勃勃,小五则是百无聊赖。   还没坐下的沈家人突然听到后头一阵骚动,都下意识地往后看过去。   容氏一眼就看到微微瞪大眼睛看自己的女人……面善……咦?这好像是丈夫的大姐沈千锦!   容氏和沈千锦其实并不算很熟悉,毕竟两人差着七八岁的年纪,沈千锦在京都招摇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等到她十三四岁的时候沈千锦都已经嫁人了,那时候听说生孩子伤了身体就一直在修养,她就只去看过两次。   “娘,怎么了?”童绾见容氏的脸色有些奇怪,看了骚动处一眼就低下了头,“那好像是传说中的长公主。”   “是她。”容氏点点头,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然后坐下。   沈华了然:“她认得娘?”   容氏微微一笑:“应当是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沈清鸾早早就收回了视线,不过她听到了,“她刚刚嘴里说了泰昌殿下四个字。”   “嗯。”容氏很淡定的点了点头。   她离开京都时年纪到底还小,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外头人认出她的几率要比认出丈夫小多了,不过这就有些巧合了。   坐在边上脸上写着大大问好的苏梅香: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不是很明白。   另外一边沈千锦在下意识脱口而出【泰昌殿下】四个字后立刻闭紧了嘴巴,但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只剩下后脑勺的容氏。   这个人是谁?怎么和泰昌公主的容貌如此相似?除了年纪不对……不,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年纪才是对的。   难道真的是泰昌公主?   可能吗?有这个可能吗?可泰昌公主若是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沈千锦手指捏紧,旁边的宫人刚刚擦干竹台上的水渍,是她之前失手打翻了茶盏。   是了!她弟弟失踪了,所有人都当他死了。   要是泰昌公主活着回来,那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怕是那些对皇位有想法之人的觊觎。   泰昌公主一个旧朝遗孤,与其回到京都被群狼环伺,还不如索性留在外头,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朝廷局势彻底稳固了,他们沈家也坐稳了江山,再回来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刚刚那是小沈大人的母亲?”沈千锦缓了缓神开口询问身边的夫人。   “回殿下,应当是的。”回答的夫人不是很确定,“这位沈家夫人几乎没有出门应酬过,不过见过的都说那是长得跟神仙一样,难怪把两位沈大人的相貌生得如此出色。”   “嗯。”沈千锦点点头。   这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相像,原来是外甥像舅!   真好!   沈千锦看了看这一大片人,虽然很想立刻就过去,仔细看上一看,问问境况,但最后还是按耐住了。   再等等,万一泰昌公主还不想暴露身份呢?她要先问问再说。   沈千锦安稳下来后,就把视线投入了场地中的考核上,但眼神还是忍不住溜过去关注一下:可惜了,是她家傻弟弟没有这个福气。   下头的考试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此时的高台前正在举行射箭的考核,靶子就立在高台的旁边,这让高台上的考官们可以直接看到考生的成绩。   下头的武举人一个个都开始搭箭拉弓,突然嘣的一声,是谁的弓弦断了,紧接着就是嗷的一声,怕是断弓弦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紧接着一声低呼,一支长箭直直朝高台飞过来。   原来是崩了弓弦的那位武举人躲得不够彻底,脸颊被抽了一下,而他下意识的避让动作和甩出去的弓弦惊到了边上原本全神贯注的考生,结果就是还没瞄准呢,手里的箭就脱了手。   不过这些都是小场面,坐在高台上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还能避不开一支弓箭?   于是箭刚飞上来就被人用竹笠打了下去,竹笠脱手打掉飞过来的箭支之后,在半空中打了个弯又飞回了主人的手里。   “漂亮!”下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上头的几位将军立刻叫好,转头去看是谁出的手,然后就看到坐在西侧最边上的沈天赐。   “诸位叔伯,这位是沈馆主,就是京郊那个武馆的馆主,两位沈侍郎的父亲。”就坐在沈天赐边上的年轻将领很兴奋地给几位老将军介绍。   “诸位将军好。”沈天赐似乎没看见几个老将军面露惊愕的表情,站起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又坐下了。   “不知沈馆主名讳为何?家住何处?”几个老家伙回过神后面面相觑,全都把目光定在沈天赐脸上,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   “在下沈天赐,家住落霞城南的清凉镇,猎户出身……几位将军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沈天赐面上带着疑惑,身后的沈风和谢砚虽然没说话,但也是面带疑问。   “没,没有任何不妥,老夫就问问,就问问。”其中一位老将军转头看向另外几个老头,另外几个老头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其中一个对着沈风招招手,沈风看了看沉迷下头考试的自家爹抿了抿唇,瞥了谢砚一眼,站起身移了过去。   “见过诸位将军。”沈风对着几个老头拱手一礼。   “沈侍郎不必多礼。”那老将军摆摆手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家是土生土长的清凉镇人?家里几代人都是那儿的?”   “呃……并不是。”沈风见几位老将军噌一下亮起的双眼,嘴角隐秘地勾了勾,“我爷爷是从别的地方逃难到清凉镇的。”   怎么会有爷爷呢?   几个老将军几乎脸上都这么写着,失望之情不言而喻。   “只是具体怎么样我们家也不能确认,因为我父亲是我爷爷二十多年前捡回来的,据说当时伤的极重,父亲更是前程往事皆遗忘,所以……”沈风没说完就被身边激动的老将军抓住了手臂:“啥都不记得了?真的捡来的?”   沈风被吓了一跳,愣愣点头道:“可是有哪里不对?”   “不,对,很对,太对了!”老将军一双虎目发红的看着沈天赐,然后回过神开始打量沈风,然后猛然回头,“生了两个儿子,一个状元一个榜眼!”   其他几个老家伙也红了眼睛,听了这话,猛然间一股浓浓的自豪感:真不愧是我家,呸,真不愧是我们从小看大的崽!连生的儿子都比别的人出色!   沈风被老将军迅速转手到旁边一位老将军手里,人老将军啥也不说就捏了捏沈风的胳膊:“习武了?”   “习了,只是悟性不太好。”沈风长这么大没有被这么多大老爷们围着捏胳膊捏手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   “我看挺好的,不怕,我教你!”又边上一个开始打量沈风。   “口气甚大,你能教个啥?我教,我有经验,我来教。”   “放屁,你有个什么经验?老子当年可是教过承怡太子的。”   “我呸,你不就给承怡太子牵个马走两步嘛!这也能教?那老子也行啊,老子给承怡太子示范过怎么举弓搭弦!”   谢砚:……都是老熟人。   “眼睛都花了,搭个什么弦?”   刚才还乐呵呵坐在一起的老将军们瞬息之间就吵了起来,几个年轻的将领在边上一脸懵逼,完全不懂事态的发展,沈风努力保持着微笑,沈天赐也终于从沉迷中醒来,上前劝架:“诸位将军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但是很明显,有了沈风这个新崽,旧崽老将军们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此时此刻还没走近的皇帝和齐恒就听到了上头的吵嚷声,两人都是微微扬眉。   然后两人同时听见一声带着内力的【安静】,整个会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到高台那处,结果正好看到皇帝。   整个会场唰唰唰跪了一地,高台上则有噔噔噔下楼梯的声音。   在万人呼喊的【吾皇万岁】中,皇帝抬起头正好看到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婿下楼的沈天赐,当然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家伙们。   “天赐!?”皇帝瞪大眼看着停下脚步的男子,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眼睛开始发红,“天赐?是天赐吗?”   “……”沈天赐高估了自己再次面对老父亲时的心情,一时之间几乎脑子全部空白了。   还是沈风和谢砚同时掐了他的一把手才回过神,但他此时此刻已经不记得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其实这个节点很适合恢复记忆,直接两眼一翻装晕,醒来想起一切不是很好嘛?】   只剩下二儿子的话突兀地响在脑海里,沈天赐瞪大眼然后两眼一翻心里一横直接砸下楼梯。   “天赐!”“殿下!”皇帝和老将军们齐呼。   沈风&谢砚&齐恒:Σ(0皿0)!!!   皇帝下意识就伸手去接,结果有个人影比他更快,一把上前托住了砸下来沈天赐,是脸色有些发白真的被吓到的沈华,上头是两个被拽着扒拉住栏杆差点被拉下去,同样脸色有些白的沈风和谢砚。   齐恒看着混乱但明显没出大事儿的一切,不着痕迹的松口气。 第一四一章   跪着的人一开始都低着头, 远一点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来呼喊声传来,大家都隐隐约约听到喊着【殿下】, 有不少人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地张望, 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人管他们恭不恭敬,所有人都看着高台西边的楼梯那头。   竹台上行礼的贵人们不用下跪,看得就更加直观了, 特别是最靠近西边的那一片, 一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已经忍不住用气音在问了。要不是顾着各自的体面,怕是立时就要跑下竹台去皇帝身边看热闹了。   沈华接住自家老爹之后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身后的皇帝已经快步上前往他怀里扒拉人了, 两只大手将闭着眼睛的沈天赐的脑袋扶正, 似乎忍耐着什么,转头就要去扯沈天赐的裤子,沈天赐眉心一跳,差点直接跳起来,最后还是沈华反应快立刻后退一步。   “……”皇帝这才看向沈华,原本就微微发红的眼眶更红了。   沈华眨巴了一下眼睛有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家爹才抬头问道:“陛下,您扯我爹裤子做什么?”   “闭嘴。”齐恒上一步捂住沈华的嘴, 什么叫扯裤子?齐丞相差点捂脸,最后还是稳住了, 震惊又不可置信的问沈华,“这位是你父亲?”   “是啊。”沈华点头, 一脸的茫然, “对, 师傅你还没见过我爹娘,这就是我爹,师傅,咋回事儿?我爹怎么突然从楼梯上砸下来,我都要吓死了!”   齐恒:老子也快要吓死了!   “陛下,是我们殿下。”几个老将军哗啦啦挤了下来团团围住皇帝和抱着沈天赐的沈华。   至于沈风和谢砚则被迫贴着楼梯的栏杆让路,但最后也没有逃过被拽的命运,被走在最后的老将军一手一个拉下楼梯,然后勇猛挤上前,邀功道:“陛下快看,我们殿下的儿子和女婿!”   “都闭上嘴!”皇帝哪里需要这群老将军叽叽喳喳,就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但是看到沈风谢砚再看到沈华,也把这几人的关系串联起来了,更别说沈华都亲口说出了关系。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觉得不可思议的猎户一家居然是自己失踪的嫡长子一家?   沈家的其他人他没有见过,但是沈家是个什么情况他清楚得很。   沈猎户,不是是他的天赐有五个孩子,两个成年的儿子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优秀的不得了,连女婿也是万里挑一,最小的龙凤胎据说也是聪明灵巧……   这些念头在皇帝脑海里疯狂涌动,让他一双苍老但依然有力的大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现场因为皇帝的呵斥立刻安静下来,深吸一口□□帝立刻转头吩咐:“都围着干什么?快传太医。”   “快去收拾一个营帐出来。”身边的大总管立刻催着刚才给他们领路的军士,几个老将军也反应过来了,这人还晕着呢。   于是一大群人就簇拥着皇帝和抱着沈天赐的沈华,一起往闲杂人不能进的内营而去。   大总管也不用吩咐立刻让所有人免礼,该考试的继续考试,该凑热闹的继续凑热闹,然后转身就要离开,只是脚刚迈一步就被人拉住了袖子,大总管回头就见似乎有些状况外的三皇子拉着他的袖子:“刚刚那是……我大哥?失踪了二十几年的那个大哥?熙隆太子?”   本来按照三皇子的年纪是不可能知道这位大哥的小名的,但是架不住这几年他一直和他家父皇一起思念自家大哥,这不就从他父皇嘴里听说了不少这位大哥的事情,当然也包括大哥的小名叫天赐。   “三殿下,不如跟奴婢一起去看看。”大总管这话说得很含蓄,虽然他心里敢肯定这位必定就是失踪了二十多年的熙隆太子,但是只要皇帝一天没有昭告天下,那么他这个大总管就不好妄言。   “自然,本王自然是要跟去看看的。”三皇子比大总管还快一步上前跟上。   而在人群里的沈华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我娘大嫂妹妹他们还在看台上……”   “我……”沈风刚要开口就被皇帝抬手制止,他现在一个都不放心他们离开,必须要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转头看向大总管,“去接人进来。”   “是的陛下。”大总管立刻应是,转身就吩咐人去请人了,还记得沈家这会儿小的小,弱的弱,还有两个大着肚子的,于是特意交代请了人出来后找滑杆抬过来。   至于轿子滑杆这种,今日达官贵人这么多,西郊大营外头候着做生意的多的是。   “让我们自己人亲自抬!”大总管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声。   他可是听说了沈大人的妻子这会儿正怀孕呢,沈大人是这位的嫡长子,这位夫人肚子里的若是个男孩,那可就是陛下第一个玄孙子了!还是正经的嫡长出身,那可是身份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   大总管突然也觉得心里火热。   皇帝儿子不少,但是成年的就那么小猫两三只,一个失踪,一个被废,一个……,孙子也不是没有,但就废太子家里有一个,还是个没有名分的侍妾生的庶出,三皇子家里倒是也有孙辈,但只有两个孙女。   皇室人口看着熙熙攘攘,但是第二代都没有明显能立起来的,更别说第三代了。   如今总算有一种皇室后继有人的感觉了。   还是这么好的苗子……还是齐丞相调*教的!   大总管搓了搓手,按耐住心里的激动,快步小跑跟上前头。   而这时候皇帝一行人已经到了收拾出来的营帐里,太医还没有来,被沈华放到床上的沈天赐就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扶着脑袋坐了起来看向皇帝,嘴唇抖了抖,不需要什么演技,不过一秒眼睛就含上了泪水:“老爹……不,父皇……”   “天赐!”皇帝听到老爹这个称呼立刻也跟着泪光闪烁了,马上上前,一下子两个大男人就抱在了一起,“天赐啊!我的儿啊!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让老爹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么点事儿你就直接没了?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沈天赐的激动瞬间被砍掉了一半:是亲爹了没错了!   几个老将军和齐丞相又见到了熟悉的一幕,抬手抹着眼泪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大总管也跟着退了出去,沈风和谢砚互看了一眼拖着想看自家爹热闹的沈华也退了出去。   “大哥,我怎么感觉陛下似乎嫌咱爹脑子不好?”沈华低声刚说完就感觉四周虎视眈眈,抬眼一看就发现几位老将军正在看他。   沈华下意识扯出一个傻兮兮的灿烂笑容:……   沈风:你好意思看爹热闹?   谢砚&齐恒别开眼。   几个老将军:没错,是殿下亲生的!   沈华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向沈风:“大哥,我哪里说错了?”   “没。”沈风微笑,“你说得对,但下次不要说了。”   “哦。”沈华无所谓的应一声,然后问道,“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爹这是找着亲爹了?亲爹还是陛下?那我以后是不是不用上衙了?每天就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沈风抬手按住弟弟的肩膀,转头对着围在边上纷纷侧目的老将军们微微一笑:“让诸位见笑了。”   “你小子就这点出息?”齐恒差点没忍住上手给一巴掌。   “这还不好?”沈华反倒瞪大了眼睛,“多么朴实无华又实在的愿望!”这简直就是一个社畜的终极梦想了!   “你要是认祖归宗了,就没想过做一番事业?”齐恒伸出手指了指沈华,“你能考上榜眼就说明了能力,能者多劳懂不懂?”   “师傅说的对,可是大哥和妹夫更能啊,哪里还需要我多事,躺赢多好……等等,大哥我爹要是陛下的亲儿子,那我们爹不就是传说中的太元双骄之一的熙隆太子?”沈华震惊的看向营帐入口,“真的假的?就我们爹?”   “你可闭嘴吧。”齐恒都看不出来他这个徒弟现在是假装的,还是真情实感的。   “就我们爹。”沈风倒是并不想管弟弟本性暴露,毕竟以后相处总会知道的,还不如一开始就知道呢,这样弟弟还轻松些。   而且沈风看出来了,他家傻弟弟估计除了跟他和妹妹说完之后就一直忍到现在,如今能畅所欲言,还不把以前憋在肚子里的……吐槽,一起吐出来!   “就我们爹那个傻白甜?”沈华似乎怕几位老将军不懂,还很是认真的科普了啥叫傻白甜。   听到沈华口中,单纯好骗,容易轻信他人,总是开朗待人赤诚,为人坦荡等等的特质。   几位老将军不得不承认,他们自小看到大的殿下确实是个傻白甜,他所有的心眼全都用在战场上了,离了和打仗相关的事情就格外的好懂,也不是说真的傻,但在他们这些老狐狸面前真的恍若稚子。   而他们殿下也从来不掩饰这一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这就是他吸引人的地方。   谁的身边不想要一个待你真诚绝不背叛,仁慈又有底线的人?   若这个人还是顶头的少主,那简直就是几代都可安心。   若非这位殿下太过干净,他们也不会对废太子的意见那么大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华你个臭小子,你老子我耳朵没聋呢!”营帐里传来沈天赐的怒吼声。   “吼什么?”皇帝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哪儿说错你了?但凡你长点心眼,我们父子也不用二十多年不相见了!”   “父皇,儿子都做爷爷了,您给我留点脸面!”沈天赐那叫一个委屈。   “要不是你给老子生了几个好孙儿,老子都不稀罕搭理你!”皇帝中气十足地骂骂咧咧。   “陛下英明!”沈华在外头立刻高呼,喊得那叫一个诚恳。   围观老将军们:……这爷孙俩应当很合得来。 第一四二章   容氏带着儿女过来的时候营帐里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认亲, 老将军们都在恭喜皇帝,齐恒也直接表示他要留在京都,他还能再蹦跶几年。   皇帝很是高兴, 拍着沈天赐的肩膀笑得开怀, 转头看向沈风和沈华更是眯起了眼睛:“好,好,好!”特别是最后看向谢砚的眼神, 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你小子不是不愿意当我女婿吗?   这兜兜转转最后不还是娶了我沈家的闺女, 哦,辈分还低了一等!   谢砚默默别开眼睛,只当自己没看懂皇帝的眼神。   “……沈……沈夫人?”大总管见到容氏的第一眼就整个人有些磕绊了, 他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皇帝的, 本身做着贴身管事的活计, 因为那地方受了伤着实要死不活了一阵子,后来索性跟着贞孝皇后一起进宫了。   作为贞孝皇后的大总管,贞孝皇后死的时候他被压着也灌了毒,只不过他力气大挣扎间灌进去的毒少,当时闭了气后和宫里一群死了的宫人被承怡太子抢下来送出宫安葬,之后一路颠簸倒是把他那口气颠了出来,他也醒了过来。   要不是他没死,皇后和宫人们就是死无对证, 但有了他也没有用,他不过一个宫人, 没有其他证据根本不可能当成皇帝杀妻的证据。   但好歹给太子和大将军他们提了醒,那几年他几乎一直躺在床上修养, 几次差点没挺过来,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后来他彻底养好身体之后太元已经变天了, 就这样他又进了宫,从内务总管变成了御前总管。   正因为他曾是贞孝皇后的大总管,所以他对贞孝皇后的小女儿泰昌公主再熟悉不过,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分隔二十多年,大总管还是第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容氏也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熟人居然是曾经母后身边的大总管,看着对方惊疑又不可置信然后狂喜的双眼,露出一个微笑,“我就是沈夫人……好久不见了,吴公公。”   “容容殿下?当真是容容殿下?!”大总管激动的整个人都哆嗦了,刚才跟着皇帝见到沈天赐的时候也只是红了眼眶,但这回就直接泪崩了,实在忍不住了,嘴唇都在抖动,真真是老泪纵横,“殿下这些年流落在外……”大总管都不敢问,最后声音都在呜咽。   “吴公公莫哭,我很好,如今儿女双全,孙女都会跑了。”容氏轻声安抚大总管。   “那就好,那就……殿下是沈夫人?”大总管抬手抹眼泪,抹到一半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抬眼看向关切看着自己的容氏,还有站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家眷。   “对……吴公公,我正不知道该问谁呢,我家外子为什么会被陛下带走?”容氏是真的吓了一跳,也是真的想知道,因为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也正因如此,除了没有表情的沈清鸾和一脸懵懂以及假装懵懂的小四小五,容氏和童绾以及苏梅香的表情都显得格外的真实,即使是大总管这个人精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殿下不用担心,这事儿说来话长,只能说……当真是命中注定!”大总管已经在心中惊叹了,这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让两位殿下兜兜转转最后还能聚到一起,甚至看起来,两位殿下还是完全没认出对方的情况下。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身华服头戴金冠的沈千锦有些狼狈的扒拉着长裙从马上下来,这也就是天气热了衣裙穿得薄了,要是换个季节,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穿着礼服还能骑马。   “长公主殿下!”大总管看到急匆匆过来的沈千锦,以为对方是为了沈天赐而来,谁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下了马就直冲容氏而来,三两步过来一把握住容氏的手:“别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必定保你……还有你的孩子们周全!”   沈千锦坐在后面又是在东边,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但是她看到了容氏一家被宫侍和禁卫带走,这哪里还坐得住,虽然不知道出了何事,但很明显是和容氏有关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沈千锦都不能袖手旁观,也不等下头的人打探了,直接下了竹台也不用人陪着,直接牵了拴在后头的马,提起缰绳就往内营跑,内营大门还是用她自己的令牌打开的。   “长公主。”容氏微微瞪大眼,然后脸上的惊讶转变为喜悦,“多谢长公主。”   “叫什么长公主,你我之间何须这些客套。”沈千锦这样说着目光一一掠过容氏身后的大大小小,也露出一个笑容,“看你儿女双全我也高兴。”   可惜了自家的蠢弟弟。   沈千锦稳住自己内里的心酸,这才抬眼看向大总管:“大总管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营帐里,可惜因为角度问题,就算营帐门打开也看不见内里,只能瞧见大屏风后面隐隐绰绰都是人,声音很多,但是听不清楚里面说什么。   “诶哟,两位殿下莫急,是好事,是好事。”大总管被沈千锦拍胸脯大包大揽的样子逗的眼泪都憋了回去,看一个两个都看着他,他倒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能挑重点,“容容殿下的丈夫是长公主殿下您的皇弟熙隆太子,刚恢复记忆,都在里面呢。”   沈千锦茫然地看了大总管好一会儿才理解意思:“天赐回来了?他丢了还把丢了的容容娶回家了?”说完看向容氏,容氏回她一个更加茫然无辜的表情,“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啊……”容氏想起当初知道丈夫身份的时候,再想起一开始的经历,以及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个长残了的盛世少年,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我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沈千锦努力扒拉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将蠢弟弟和容氏的情况前后扒拉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估摸着还真认不出对方,但她高兴啊!   “没事,没事!现在知道也不迟!”沈千锦是真的高兴了,这会儿转头看容氏身后的大大小小一点没有什么心酸了,“这都是我的侄女侄儿……”正感概的沈千锦看到后头跟着自己的婆子宫人终于到了门口,也不管什么形象矜持了,直接高声吩咐:“快回去给本宫备礼,马上送过来。”   追来的人一脸懵逼,隔着内营门的栅栏跳脚:“殿下,殿下什么礼啊?送谁啊?殿下!殿下!”   可惜他们家殿下拉着新到手的弟妹和一群嫡亲侄女侄儿,压根不理会他们直接进了营帐。 第一四三章   沈千锦拉着容氏进营帐, 大总管立刻跟上想赶在前头禀报一声,但是沈千锦脚步走地飞快,身后的容氏居然也能跟上, 大总管反而落在后头, 又不好杵在中间,索性落在了后头,还不忘招呼一个军士吩咐给外头跳脚的长公主的宫人传信。   “父皇, 儿臣来了, 儿臣把你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都带过来了。”沈千锦还没有转过屏风,声音已经传过去了,“我傻……太子弟弟呢?”   沈千锦:好险!   屏风里头:已经听到了。   只有皇帝听到太子弟弟这个称呼的时候微微一愣, 转头看向正张望外头的沈天赐, 然后眼神看向沈风沈华两兄弟。   沈华几人都注意到了皇帝的视线, 也瞬息就想到了皇帝的反应是为何,只有沈天赐压根没有在意,而沈华更是直接:“陛下,我爹这就是太子了?不用您写个圣旨昭告天下的吗?”   “确实需要昭告天下。”皇帝看沈华眉开眼笑,“怎么你爹成了太子就那么高兴?”   “看陛下说的,谁家有皇位要继承还不高兴?那也太虚伪了,这种人不能处。”沈华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我终于可以不用努力了!”   前半句深得皇帝之心, 虽然话说的粗糙了一些,但理就是这个理。   只是后半句一出, 皇帝愕然,沈风谢砚和齐恒纷纷捂脸, 沈天赐转头瞪向沈华:“你小子一天到晚就想躺赢!”   “躺赢怎么了?哪里不好?”沈华比沈天赐还生气, “要不是老爹你不争气流落在外, 我还用被大哥压着读那么多年的书?我几辈子大善人啊,才投胎帝王家有机会做个富贵闲人,结果整整二十年都是过得什么惨绝人寰的日子?你知道跟着大哥一起读书,被全方位碾压的痛苦吗?每天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生的时候脑子没带全的痛苦,你知道吗……哦,你肯定知道,毕竟你自己看到书就头疼,连妹妹弟弟启蒙都是我和大哥来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爹!我可是你亲生的,什么仇什么怨你要鸡我?”   沈华一张嘴叭叭叭,明明就是自己不想奋斗,但这些话从他嘴里出来偏偏就让人觉得分外诚恳,也格外有道理,甚至对于不能让他快快乐乐高高兴兴过日子的沈天赐多了一丝谴责。   沈华给人的感觉就是少年最初的样子,说话就应该百无禁忌,行事就应该随心随性。   坦荡,赤诚,平和还带着少有的对于众生的平等尊重和怜悯之心。   仿佛天生就应该活在盛世繁华中无忧无虑的少年。   沈天赐都要被气死了,转头看向沈风:“老大,你不管管你弟弟?”   沈风叹口气:“爹别生气,弟弟只是性子惫懒了一些,到底还是考了榜眼官至刑部侍郎,如今娶媳妇就在眼前了。”见沈天赐似乎气顺了,才抬手压在沈华肩上,什么话都不用说,刚才还化身怼怼的沈华就朝着沈天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围观的人全都看向沈风:这才是真的一家之主吧。   进来的沈千锦也叹为观止,倒是后头的容氏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容容!”沈天赐立刻迎了过去,一把从自家姐姐手中夺过妻子的手,朝着姐姐点点头,“好久不见,姐姐安好?”   “过得不错。”沈千锦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家蠢弟弟,“你怎么难看了这么多?”   “过日子嘛都这样。”沈天赐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而对着沈千锦道,“姐姐也老了好些,我差点没认出来。”   容氏:……是孩子亲爹,忍住了。   沈千锦:拳头硬了!   “沈风见过姑姑。”沈风拍了一下沈华,沈华立刻跟上见礼,谢砚也上前一步见礼,另外一边容氏身后的童绾也微微倾身行礼,龙凤胎和苏梅香紧随其后,沈清鸾也跟着行礼,肚子是挺大的,看着有些吓人,但是动作稳得很。   “好,都是好孩子。”沈千锦可太高兴了,对着沈天赐道,“你虽然变难看了,但生的孩子都好看,长得像舅舅不像爹是这几个孩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那姐姐家的孩子像我吗?”沈天赐有些好奇。   “……”沈千锦闻言一下子噎住了,因为她大儿子还真的就很像弟弟,“像你。”那语气别提多难过了,不但五官神似,连性子都很像,虽然因此很得自己父皇喜欢,但作为亲娘还是觉得很糟心。   “好了,你们姐弟要相亲相爱先等会儿,天赐一家子先跟朕回宫。”皇帝说到这里转头吩咐大总管安排马车,完了把围着看热闹的老将军们挥退了,这才看向沈天赐和容氏,目光在容氏身上停顿了一下,最后把视线落在最小的龙凤胎身上,对着两个招了招手。   小四小五被童绾轻推了一下才上前几步,小五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对着皇帝拱手行礼:“沈雪仪见过陛下。”小四跟着也行了一礼:“沈雪见见过陛下。”   “你们兄妹倒是稀奇,你们一口一个姑姑都喊了,怎么不听你们喊朕一声皇祖父呢?”皇帝抬起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眼睛却看着沈风和沈华。   “回陛下,姑姑喊一喊倒是无妨,但皇祖父岂是我们可以轻易喊出口的,爹和您是亲父子,承不承认都是您和爹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们必是要等到爹的身份昭告天下得了承认才能喊出口的。”沈风的回答虽然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但是不得不说没有一点问题。   “大哥说的对,跟爹比起来我们不过是附带的,哪有做爹的妾身未明,做儿女越过的规矩。”沈华跟着点头,只不过说完就被自家大哥瞪了一眼。   沈华:?   沈天赐开始撸袖子:“你爹怎么个妾身未明法?你仔细说说?”   “就是这么个意思,一家子何必计较太多……”沈华瞬间跳到沈清鸾背后,“妹妹救命,爹要谋杀亲子!”   “二哥小心!”谢砚立刻上前扶住沈清鸾,结果沈清鸾抬手拍了拍谢砚,谢砚松开了手,沈清鸾反手把身后的沈华拎出来,直接丢沈天赐怀里,朝着沈天赐抬了抬下巴:“不救,杀吧。”   “我和你二哥开玩笑。”沈天赐立刻放下怀里人高马大的沈华,沈华则颇为哀怨的看向妹妹:“妹妹你变坏了,你以前都会救我的。”   沈清鸾切了一声:“腻了。”   “你……”皇帝看着这一出,眼神落在沈清鸾身上,然后就和这个眼神平静的孙女对上了视线,“你就是这小子嘴里说的打不过的妹妹?”   沈清鸾看了一眼沈华点点头,口气似乎还有些委屈抱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陛下可以叫我阿章,文章的章。”沈华指了指自己,“妹妹天生神力,是个练武奇才,哪里是我等凡人可以相比的,对不对妹妹?”   “确实不能比。”沈清鸾很认真的点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明白,高手总是寂寞的。”   “陛下,让微臣妻子和妹妹坐下歇一歇可行?”沈风打断弟弟妹妹的对话,这两个凑在一起要是搭上话那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在自己家里已经是常态,看爹娘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只要着他们两个开口,家里其他人就不会再开口,只听着就好,但是……总要给他们这位皇帝祖父一点适应的时间。   “坐,都坐下。”皇帝立刻招呼所有人坐下,他刚才还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多少年了,自从年少时期在父亲祖父身边,再没有哪一次自己存在感这么弱过。   这样被当做一个普通人还挺有意思的。 第一四四章   太元的皇宫位于京都的正中心, 和整个京都城的地理位置相仿,同样是三面环水背靠高山,只不过京都环的是澜□□江和大海, 皇宫环的是护城河, 京都靠的是依山而建的落英关,皇宫靠的是还没有三百高的玲珑坡。   五辆临时调来的马车哒哒哒的进了宫门,一路直达凤栖宫。   凤栖宫是皇帝元后的宫殿, 虽然她连一年都没有住满就过世了, 但皇帝一直留着没有让别人住,日日让宫人打扫,想起来了就会一个人跑来坐坐, 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就是安静的呆会儿。   皇帝和元后是典型的家族联姻, 两人都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脾性, 为人也都比较理智,两人相处的比起夫妻来更像是合作伙伴。   当然年轻的时候皇帝也被花花世界迷晕过一阵子,也曾真爱过,十六七岁的时候也曾觉得冷静理智的妻子不够可爱,喜欢外头娇滴滴的情妹妹,但转头发现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外面的女人更是画皮一样的存在。   有了心理阴影的皇帝在元后过世前都没想过找第二个女人,可惜世上没有第二个元后, 后来他选择一个比较聪明女人合作事业,又选择一些不太聪明或者身份地位翻不出风浪的女人来充盈后宫。   谁知道废太子脑子还行, 但性子太拉胯,着实让他烦恼了很久。   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失踪的嫡长子回来了!   最最重要的是带回了一整支子嗣!   皇帝想都没有想就把这一群孩子拉到了元后曾经的宫殿……现在也依然是元后的宫殿。   “都跟朕进来, 都坐下, 一家人不必拘束, 自己随便坐。”皇帝踏进凤栖宫然后招呼身后的一串大大小小,“这二十多年朕一直让人好好打扫着,就和你们母后还在时一样。”   挥退了宫人,大总管亲自上手提了水壶过来,沈华立刻上前跟着帮忙,苏梅香其实是一家子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这会儿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见到沈华去过帮忙立刻也跟上了。   沈风和谢砚对视了一眼也站了起来主动走了出去接过大总管手里的茶壶,又从边上宫人手里拿过茶盏。   沈华和苏梅香不知从哪里端了好几盘的点心和一大篮子的果品,小四和小五从自己坐的椅子上滑下来,相当熟练的跟着拿盘子分水果端糕点。   很快皇帝手边的高几上就放好了孙子孙女倒的茶摆的点心,至于水果则整篮子都端到了沈清鸾的旁边,两个小的安安静静的拿着帕子在那里剥皮,不用剥皮的则到了沈清鸾手里。   沈清鸾从头上的发髻里拔出一根宽宽扁扁的玉质发钗,从中间镶金的地方拔开,就能得到一把一指长的轻薄银刀,银刀的另外一端则是打磨的精巧的两齿小叉子。   没错,这是沈清鸾的随身餐具,是沈华提供的脑洞,童绾提供的技术资金支持,沈清鸾就是样品的第一位试用者。   沈清鸾表示:东西不错,可以满足她随时随地想要干饭的需求。   一个果子轻轻往上一扔,几道银光闪过,谢砚在边上把一个碟子一递,一个依然完整的果子稳稳落在碟子里,然后看他手微微一震,果子就均匀的裂开宛若开花一般分成了八瓣。   “好。”沈天赐啪啪啪给闺女鼓掌,一家子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沈清鸾朝着大家矜持地点点头,一把往上抛了四五个果子,又是唰唰唰银光闪过,这回不但谢砚端碟子,连沈华和苏梅香也各拿着两个碟子在下头接着。   沈风和谢砚把碟子里不同的水果分了分,然后习惯性的就往沈天赐手边送上一盘,最后一刻谢砚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直接拐了个弯把碟子送到了皇帝的手边。   一同递过来的还有沈华从身上摸出的小竹筒,小竹筒也不是其他东西,就是一把把双齿的小竹叉子。   一次性竹叉,吃货随身必备餐具。   最先切的五盘皇帝和沈千锦各一,容氏童绾各一,最后一盘当然是切果子的人自己的。   日常能第一波拿到果子的沈天赐:……   “……哈。”皇帝一开始是有懵的,就怎么说呢,这兄妹几个在一起做事情太过默契,以至于他们旁若无人不算,还总让人感觉要是强行打断多少有些不识趣。   但看到自家傻儿子眼巴巴看着他手边的那叠切好的水果,皇帝就是忍不住想笑:“看什么?朕还吃不得孙女切的果子了?”说完用竹叉子叉起一块塞进嘴里,点点头,“今年果子不错,正好朕吃着,你就跟朕好好说这些年到底咋回事儿,过得啥样?”   事实上,上次因为沈华和苏梅香的婚事,皇帝已经派人出去查过一波了,但他还是想听儿子自己说说,正好闺女也在。   “是啊,太子弟弟,你快说说。”沈千锦学着自家皇帝爹一样,一边吃一边等着听。   沈清鸾一看这架势眼睛一亮,哪怕很多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事情,也不能阻碍她听故事吃瓜的乐趣,于是切水果的就变成了身边的谢砚。   沈天赐无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从头开始讲起。   这二十多年的说曲折离奇是真的曲折离奇,但要说平淡也真的很平淡。   其中还穿插了容氏身份的确定,以及沈家兄妹媳妇妇们贡献的再次震惊,特别是容氏喊皇帝舅舅的时候,连沈风都是真情实感的懵逼。   “你们的外祖母贞孝皇后是沈家的远亲,不过从小住在沈家,是沈家当自家姑娘养大的。”沈天赐解释了一句。   贞孝皇后出身沈大将军府,是沈老夫人当闺女一样一手带大的,名唤顾丽姝。   “丽珠是个聪明的姑娘,也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姑娘。”皇帝想起那个自己决定进宫的表妹,有野心有手段,可惜到底他们只教会了她忠孝节义礼义廉耻,没有教会她遇到没有底线的疯子不该顾忌太多。   一个有底线有节操的人如何能想到真正无耻的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疯子又能不管不顾到什么地步。   “好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你接着说。”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所有的思绪,示意沈天赐继续说。   沈天赐握了握双眼发红的容氏,另外一边沈清鸾将谢砚的脸往自己肩膀上一按,抬眼见所有人都看过来,很平静的道:“昨晚没睡好,我让他歇一会儿,不行?”   “人家小夫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接着说。”明明是一起看的,皇帝转头就喷了儿子。   什么都没有说的沈天赐:……   …………………………   “你是说有人换了泰昌的脸?”皇帝是何等人物,几乎立刻就察觉了其中的恶意和阴谋。   “陛下关于这个,微臣有些话说。”沈风的突兀开口吸引了所有目光,“和我们母亲换脸的人是南疆玉龙寨的寨主唐双双。”   “啊!对!就是她!”沈华被自家大哥这么一提立刻也想起来了,转头看向沈清鸾,“妹妹还记不记得那个寨主?”   “嗯。”沈清鸾点点头,时间太久了,若是没人提还真就忘记了。   “玉龙寨?”皇帝微微皱眉,“南疆人一贯鲜少踏足中原,倒是不曾察觉有什么异常。”   “回陛下,这事儿应该和玉龙寨本身没有多大关系。”沈风顿了一下才道,“因着母亲恢复容貌后与玉龙寨的寨主长得好似双生,我本身是想着能不能为母亲寻找身世才去调查玉龙寨,但是能调查到的东西很有限,只能查到玉龙寨寨主现在的丈夫周珉是太元人。   唐双双因为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脸生了一场病,为此寨子里很多人暗暗埋冤周珉,其中有人说道【双生蛊霸道,此等禁蛊周珉都碰了,还用在寨主身上,实在荒唐,实不该把这种狼子野心的人留在寨子里。】   微臣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要换我们母亲的脸,如今看来倒真是狼子野心了。”   “吴大海,去查这个周珉,就从二十五年前后查。”这个周珉的年纪摆在那里,皇帝觉得不是旧朝末帝那会儿的事情,就是他们进京都清洗的事情,“还有当初囚禁泰昌的地方也要找到,简直胆大包天!”   “是。”大总管立刻出去吩咐。   沈天赐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京都城里关于熙隆太子回来的传言也是甚嚣尘上,整个京都瞬间就沸腾了,到处是人在求证真假。   但是知道的人就给个意思也不明说,总要等陛下发了明旨才能坐实身份,另外那些已经知道的人也在等陛下的金口玉言。   这个熙隆太子还是不是太子都要等结果。   和前朝民间相反的是,后宫很安静,安静到仿佛没有人一样。   因为外头的人还有不确定,但是宫里头的人哪个没有收到消息,皇帝带一群人和长公主一起进了元后的凤栖宫。   除了熙隆太子回来了,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宝华宫里还不到四十岁的吉淑妃依然明艳照人,虽然不能和鲜嫩的小姑娘比,但自有一股成熟的魅力,偏偏她从小到大都被娇养着长大,心思也浅,还有一分少女的天真,各种特质揉成了这位独特的盛世宠妃。   “本宫去看看。”吉淑妃自从三皇子明确表示不坐皇位之后,不但三皇子无所畏惧放飞自我,就连吉淑妃这个做母妃的也无所顾忌起来,这几年着实比以前还要嚣张肆意,胆子也大了很多,她自己高兴吃吃喝喝玩玩各种享受,反而不太关注皇帝的动静,所以她得到消息是最晚的。   但整个皇宫怕是只有她敢这时候跑去亲眼看一看。   不过吉淑妃不太聪明,但是身边的老嬷嬷很聪明:“娘娘着什么急,陛下和熙隆太子一家子正认亲呢,您去掺合不合适。”   “……也对。”吉淑妃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如今没了皇后我就是宫里最大的,但是熙隆太子是元后嫡子,别的时候遇到也就罢了,这时候正认亲,万一熙隆太子看不惯我这个庶母让我当堂给元后磕头,那我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娘娘说的是。”老嬷嬷其实挺无语的,毕竟不年不节只要心情不好,就能压着父亲的妾室给自己母亲牌位磕头,完了还能被说一声懂事的,除了她们家这位大小姐也没谁了。   “行,那我就不去了。”吉淑妃很乖巧的看了一会儿跳舞,突然又要站起来更衣了。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老嬷嬷头秃。   “我去冷宫告诉曾经的皇后娘娘,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吉淑妃整个人眉飞色舞,“走走,我都等不及了。”一身海棠红的华丽长裙,爱美的吉淑妃连撑伞的宫女都不等了,自己举着扇子就爬上了轿子。   老嬷嬷:好在陛下就喜欢这个傻妞,娘家也有靠。   可怜的废后怕是又要被自家娘娘气个半死。 第一四五章   曾经的曹国公也是沈家的铁杆心腹, 但是新旧朝交替之后,他们的心就慢慢变大了,特别是皇后病逝之后, 所有人都盯上了正值壮年的新皇后宫。   但是承怡太子的那封皇太子实在是将未来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于是当旧朝皇室和叛军勾结打算伏击他们这位新太子的时候, 所有有野心的人都默默做了推手。   那本是一场上不得台面的阴谋,但是在有意无意的误导和延误之下,这场本该不会伤筋动骨的伏击直接埋葬了皇太子的十二天鹰亲卫, 皇太子虽然没有找到尸体, 但也下落不明二十多年。   俗话说得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更别说沈家刚刚坐稳江山, 太元四处还多是浑水摸鱼的人, 外族叩关, 兵匪作乱,都要皇帝一一去处理。   就像当初沈华在太子逼宫时说的那样,沈阔的死谁是最终受益者,那么大概率谁就是幕后黑手。   皇帝知道吗?   皇帝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   有证据吗?   坐在朝堂上的时候,下头低头行礼的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他的心腹,哪一个没有跟着他一起力挽狂澜, 没有切实的证据,仅仅只凭猜测和想当然, 他不可能对这些左膀右臂出手。   这些人都可能是他的杀子仇人。   他要借他们的势力养自己的皇子,但同样的, 他也不可能让这些人好过。   他立了曹国公的女儿做皇后又封了太子, 但是他仅剩的那点恩情全部给了吉淑妃和她的两个孩子。   有名分没有宠爱, 名分差点的给足恩宠。   他一碗水端平了,若是太子能耐,那么他走的时候必定会带走曹国公一脉的外戚,而吉淑妃的永康郡王府根本不需要他多事,自然也得不到多少好。   若是三儿争气,那么他死的时候带走的就是永康郡王府一脉,至于曹国公一脉在三儿手手底下也必然没啥好日子。   还有那些他的太子失踪后一门心思要往他后宫塞女人的,他也一个都不放过。   这些年陆陆续续清理下来,出身好的高位妃嫔只剩下皇后和吉淑妃。   这样继承人有了,外戚解决了,丧子之仇也报了。   至于曹国公府和永康郡王府在那场伏击中到底有没有参与,他根本不关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后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心胸狭窄性子阴郁,小的那个只想保命,明明没有牵连到他,他自己就把自己吓得半死。   至于三儿……罢了,就是个傻小子。   好在上天垂怜,他的儿子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凤栖宫里皇帝听着儿孙的这些年的经历,心里想着这二十多年他自己一步步的打算,另外一边清霜殿里迎来了客人。   日头正高出门的吉淑妃总算到了废后曹氏住的宫殿,这里离皇帝日常起居和宫妃聚集居住的宫殿群很远,若不是实在想和废后分享这个好消息,吉淑妃才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地方。   清霜殿就跟名字一样,清冷荒凉,但要说多破败倒是没有的,多舒服也不存在,但维持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吉淑妃这里还没有走近就听到里面的叫骂喧哗声,吉淑妃一愣立刻就要上前一探究竟,马上就被后头的老嬷嬷带着宫人按在了轿子上:“娘娘,您可是千金之躯,让下头机灵的小太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再进去,万一被不甚波及了可不得了。”一边说一边摆手示意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快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吉淑妃闻言撇了撇嘴往竹质的靠背上一靠,后头追上来的宫女立刻上前打伞的打伞,递茶的递茶。   稳稳喝了两口茶两个小太监就回来了。   “启禀娘娘,里头打起来了。”   “是以前的刘昭容现在的刘宝林,带着其他几位冷宫里的其他几位美人,上门挑衅废后,然后打起来了。”小太监年纪小,话说得倒是很清楚。   刘昭容是第一个进冷宫的高位嫔妃,原因是御前失仪咒骂皇后,当初皇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容人之量给求了情,所以刘昭容最后虽然进了冷宫,也被贬了份位成了刘宝林,但日子也还过得去。   之后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原因,有些是自己的原因,有些是受家族连累,总之四品以上的高位嫔妃几乎全都冷宫,没进去的也被贬了,虽然不是住在冷宫里但皇帝不去,那便也成了冷宫了。   如今这冷宫里反倒是刘宝林份位最高,废后也没有直接贬成庶人,而是成了差宝林半个品级的常在,这对昔日死对头见面,那鸡飞狗跳是一定的。   “走走,去看看。”吉淑妃立刻从轿子上下来,招呼身边的宫女给自己整了整衣衫裙子,这才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的小太监可以喊了。   小太监早早接了荷包,立刻照办,于是里头掐成乌鸡眼的两拨人就听到外头小太监吊着嗓子高呼:“淑妃娘娘驾到。”   然后一溜宫女太监开路,五官明艳的吉淑妃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扶着大宫女,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们走进了清霜宫的大门。   “哟,几位昔日姐妹正忙着呢?”吉淑妃停在中间天井的大树下,立刻有太监宫女进屋子给这位大美人搬椅子搬茶几,“这日头晃晃的,不热啊?”   原本掐在一起的女人们已经各自分开了,各自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如今的她们虽然日子过得一般但也没有受到多少苛待,只不过没了珠宝华服和各种保养的东西,这些女人都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反观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吉淑妃,还娇嫩的跟少女似的,肌肤不但盈盈如雪还吹弹可破,夏日的薄裙更是将这位宠妃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的清晰明了。   看看那比真正少女丰满好几圈的前凸后翘,再看看比她们这些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还要纤细的腰肢,桃花眼大红唇,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浅显心思,简直是又纯又那什么的天花板了。   所有冷宫嫔妃:这个妖精!   “见过淑妃娘娘。”不管人家说什么,想要做什么,都不要把现成的借口递上去,所以这些冷宫里的嫔妃再是在心里咒骂吉淑妃,行礼还是恭恭敬敬的,就连废后也垂着眼眸给曾经最看不上的吉淑妃行礼。   “免礼吧。”吉淑妃环顾了一圈包括废后在内都规规矩矩的女人们,顿时觉得自己跑这一趟有些不值得,“本宫今日来呢是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的。”   一众女人不敢抬头也不敢应声。   “熙隆太子你们知道吧。”吉淑妃特意将目光落在废后身上,“他回来了,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一家子回来了,我们陛下现在别说孙子了,连玄孙都有了。哎呀熙隆太子的儿子女婿你们很多人不认识,但是曹姐姐肯定认得,就是上一科科考的三甲,状元和榜眼两位沈大人就是熙隆太子的两个儿子,探花谢砚则是他家女婿,说起来也是本宫运气好呢,要是本宫真的抢了这个女婿,那现在估摸着就要进来和你们作伴了。”   吉淑妃说到最后,还真的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胸口:“曹姐姐,熙隆太子回来了,陛下还有这么优秀的孙儿你高不高兴啊?”   废后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高兴。”   “本宫也挺高兴的。”吉淑妃看着忍到浑身发抖都没有露出一点失态的废后,无趣的站了起来,“行了,你们继续打吧,本宫就先回去了,这大太阳的,晒得我人都要化了。”   吉淑妃浩浩荡荡的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有浩浩荡荡的走了,留下的女人们哪里还有心思叫骂打架,全都回了自己的屋子。   只有刘宝林畅快的哈哈哈大笑:“姓曹的,还指着你孙子翻身呢?做梦去吧!”   “刘宝林笑什么?笑自己别说孙子连儿子都没有么?”废后冷笑一声,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但关起门来后废后就像整个精神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曹家败了,太子被圈禁了,她也被废了,但是她一直还抱着希望,因为她有两个成年的儿子,不但如此她还有皇帝唯一的孙子。   皇帝是还有一群儿子,但那又怎么样呢?不说最大的到大婚还有四五年呢,大婚了就马上能有孩子吗?有了孩子就一定是儿子吗?就算生了儿子也不一定能长大!   可想而知皇帝唯一立住的孙子是多么大的份量,再过几年皇帝气消了,儿子可能还会心存芥蒂,但孙子何其无辜?再好好运作一番,谁说一定会出皇太子,说不定就有皇太孙呢?   这其实是很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夺嫡之争成王败寇,不到最后,谁知道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她万万没想到失踪了二十多年的熙隆太子还能回来,还是带着一家子回来了的。   沈风沈华和谢砚她也是见过的,谁能想到……   陛下一定很高兴吧!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后落到这个地步废后不能说不恨,但如今人在冷宫,连个信儿都传不出去,外头原本手底下的心腹早早就被剪除了,不是心腹谁会冒险帮她做事?   若是之前或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熙隆太子带着一家子回来了,她们曹家怕是一点翻身的希望都没有了。 第一四六章   新朝承正二十七年夏, 天子昭告天下迎回失踪二十六年的熙隆太子沈阔,同时册旧朝泰昌公主萧长容为太子妃。   熙隆太子嫡长子沈风册为瑞郡王,嫡次子沈华册为宝郡王, 嫡长女沈清鸾册为永明郡主, 嫡次女沈雪见册为永宁郡主,嫡三子沈雪仪册为嘉郡王。   童绾被同一时间册为瑞郡王妃,谢砚另外拿了一个郡马的虚衔。   苏梅香和沈华的婚礼, 内务府在原本的准备上又加了一倍, 重新下了赐婚的圣旨和册封宝郡王妃的旨意。   和皇帝这一波批发一样的爵位册封比起来,将重新出山的齐恒拜为太子太傅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起来。   同时这一大波的分封,也让京都乃至整个太元的所有人知道了皇帝对于熙隆太子一家子的态度。   正好前不久废太子一系大清洗朝廷收回很多产业, 皇帝大笔一挥让沈阔重新入住东宫, 另外赐下了一座郡主府给沈清鸾, 至于其他沈家兄妹也都有府邸就在沈清鸾的郡主府旁边,不过都需要重新修整,沈家也没有乱七八糟女眷,所以在一家人的坚持下,短时间内一家子都住在东宫,就不另外出宫了。   册封谢恩祭祖一系列仪式下来,整个夏天都要过了,沈华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确切婚期。   作为沈家恢复身份后第一个举行婚丧大事的人, 皇帝这个做爷爷的,仿佛要将错过的儿子孙子孙女的婚事全都补偿进去, 再加上新娘子的身份特殊,这一场婚礼不但是皇室子弟的婚礼更是太元和漠西十三镇的一场联姻。   于是这场婚事就变得格外盛大, 皇帝早早就让礼部往外头发了帖子, 邀请四周邻里邦国来观礼, 顺带告诉他们,都皮绷紧一点啊,老子是老了没错,但是老子会打仗的儿子回来了!   收到帖子的南疆是心态最稳的一个,毕竟南疆各部和太元一贯比较和平,但是西域漠北那边就比较操蛋,虽然已经时隔二十多年,但是当初被这父子俩追着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本来听说皇帝年纪大了,儿子又多,恐怕到时候皇位争夺就是一场大混乱,还在想是不是能搞搞事了,结果……   但是再怎么样这次观礼还是要去的,毕竟他们也没有想要和太元马上掐起来,所以面子还是要给的,八月底九月初,四周大大小小部落藩国十几个队伍陆陆续续抵达京都。   四夷馆一下子就被住满了,京都大街上也多了很多异族人的面孔。   沈清鸾也是这个时候再次见到唐双双的。   恢复属于自己容貌的时候唐双双大病了一场,丈夫周珉居然趁机夺权作乱,结果最后被她掐死身体里的子蛊变成了瘫在床上的废人。   真是可笑,若是她唐家没有什么独门保命的手段,玉龙寨早就被别的野心勃勃的部族吞并了。   百年来他们唐家庇护玉龙寨,玉龙寨全寨则奉她唐家为主,一直是双方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不过一个弃之可惜的玩物,倒是玩出花样来了。   唐双双之前并不知道周珉的具体谋划,单是偷禁蛊换她的脸就足够她愤怒了,后来她赶着回玉龙寨,只叮嘱找机会放了那个换脸的姑娘,之后等她生完孩子接过寨主之位反过来派人去逮周珉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位姑娘的踪迹了。   她也是这次周珉自大被她诱着全盘托出了他这前前后后的计划,这才知道和她换脸的是旧朝的泰昌公主萧长容。   然后太元就传来泰昌公主萧长容成为太子妃,还有她的儿女封爵的事情。   唐双双当机立断把周珉打包然后掏空了一半的家当赶来京都赔罪。   半路上正好赶上京都送观礼的请帖过来,如此再好不过。   只不过她到了京都发现每日里送到东宫的帖子多不胜数,太子和太子妃压根看都不看,求见的人更多,唐双双很自然被当作无关人士挡在外头。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跑去太子的闺女,永明郡主府递帖子,然后郡主见她了。   就在唐双双十分意外的时候,她突然认出了这个大着肚子眼看着要临盆的女子:“可是恩人沈三姑娘?三姑娘还记得在越城的时候您拉住疯马救了一对母女的事情吗?”   “我记得你,唐寨主。”沈清鸾自然就是认出了人才让人接的帖子。   顺利和沈清鸾这个恩人相认的唐双双立刻将事情一说,然后请求面前的人代为引荐太子妃,她要亲自道歉并送上赔礼,另外她还把罪魁祸首也带到京都来了,留给太子妃随意处置。   之后的事情顺利的很,一来唐双双也算是受害者,二来她带了非常多的赔礼,其中最重要的一件礼物就是【长乐蛊】。   这种蛊虫培养不易非常金贵,主要作用就是减轻衰老和病痛带给身体的负担,虽然它不能治病也不能延长寿命,但是它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帮助你活得舒适。   简直是常年病痛和老人晚年的福音。   如今已经是太傅的齐恒第一个知道消息,正好被一场热风寒折腾的够呛,当即表示愿意给陛下试药。   皇帝:怀疑这老小子就是想要儿子儿媳妇送给他的好东西,并且他还有证据!   齐太傅服完蛊第二日就恢复了健康甚至比以往还要活奔乱跳一些,但是脉象上还是能察觉到风寒并没有完全好,但没有关系药照常吃,对于老人家来说整个人舒坦最重要。   “【长乐蛊】只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服用了此蛊的人对于病痛的感知会变得很低,所以很可能染病了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还请保持三五天一次让大夫请平安脉。”唐双双把副作用也说得明明白白,并且建议若是陛下需要的话可以以后再服用,现在身体健康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不管怎么样皇帝得到这个【长乐蛊】还是挺高兴的,但同一时间也和太子孙子们表达了对于神秘南疆部族的担忧。   “把路修过去,让他们从南疆林子走出来,只要在外面的生活更加好,他们就不会再惦记往林子里钻,等出了林子定居下来,时间长了和当地混居久了就会彻底融入。”沈华从皇帝御案的抽屉里摸出了舆图,“西域漠北也是同样,只要给予他们生活的条件,让他们依赖我们生存,然后通过文化教化,就不会轻易启战事。”   皇帝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华扬起眉,转头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沈风,示意孙子继续。   “南疆气候暖和山林物产丰富,盛产草药,稻谷作物一年两熟,西域牛羊遍地,羊毛羊皮羊肉羊奶,牛皮牛肉牛奶,还有数不清的骏马,只要道路通畅,价格合理,能够换取足够的食物和日用,谁都不愿意拿命去拼的,就算那些部族出了那么一两个想要叩边的贪婪狂徒,他们下头的牧民们也会教他们做人。”沈华手指挪到漠北,“这里也有牛马羊,还有很多珍贵的药草,道理都是一样,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特产,只要我们把所有这些物资联通起来,最后就会成为庞大的互相依赖的关系网,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敢触碰全天下人的利益……所以皇祖父,你看我给你做大使出使各国如何?”   铺垫了长长一大串有理有据的言论,最终目的就是最后一句。   “你要给朕当大使出使各国?”皇帝打量了一番沈华,哼笑一声,“你怕不是想天南海北跑出去玩吧!”他可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孙子说想去哪里想去哪里。   沈华瞪起双眼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沈风朝他摇了摇头,他可没有说过什么,不过傻弟弟的心思都不用猜的,随便就能看出来,他们家这个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祖父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呢。   “皇祖父,你让我去吧!”被看穿之后沈华一下子扒拉住皇帝的肩膀,“我不管我就要去,哎呀皇祖父你就让我去吧。”   “站好了,没有一点体统了,多大了也好意思撒娇,要不要脸呢?”皇帝哪里遇到过沈华这种画风的孙子,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要脸。”沈华化身牛皮糖,“皇祖父——爷爷,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啊?让我去吧,让我去让我去……”   沈风默默退开了一步,旁边的大总管低着头肩膀耸动正憋着笑。   皇帝被沈华晃得眼晕,没一会儿就松口了:“去去去,给你去!大婚完你就去,老子都要被你摇散架了!”   “谢谢皇祖父,皇祖父英明,天下第一好爷爷!”沈华欢呼,然后就是一通彩虹屁,让皇帝给钱给人才罢休,说了一声去刑部就大摇大摆走人了。   “他一直这样?”皇帝整了整自己的龙袍松了口气,果然带孙子是个力气活。   “阿章一贯活泼也淘气些。”沈风微微一笑:没错,一直是这样的。   “我信你和你爹是真宠他。”而且是非常宠,一般二般根本养出这样无法无天不要脸皮的性子。   “阿章正直纯善,坦荡又赤诚,他就应该被宠着。”沈风笑着道,“皇祖父说我和爹,那爹的性子何尝不是您宠出来的。”   “老子可没有,你爹那性子都是你舅舅承怡太子宠出来的。”皇帝才不承认,“你倒是与众不同。”   “大概是外甥像舅。”沈风对于自己心思深沉这一点从来不曾否认。   “也好,一个就够了,要是两个都跟你爹似的,朕这日子都不用过了。”皇帝还挺庆幸的。   沈风:那是因为妹妹怀孕要生了不方便,等她生完孩子,您就知道这两个凑在一起是什么威力了,天都能给捅破了。 第一四七章   乌黑的云层不断在京都的上空堆积, 金色的弧光在黑云间闪烁流窜,一条条电龙伴随着低沉的雷声,隆隆隆的敲在每一个京都人的心口上。   胆子大的人从窗口探望外头的天空, 胆子小的早早都躲到了床底下。   皇宫里皇帝从午睡中被惊醒, 大总管立刻招呼人上前服侍:“外头打雷了?”   “回陛下,不光打雷,乌云也厚的很。”大总管给皇帝递上一杯茶, “前些日子已经派工部的工匠去宫里的宫殿各处查看修整过避雷针了。”   “嗯。”皇帝穿好衣服走出寝宫, 到了大殿的外头抬头看天空,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我说今儿个耳朵边咋这么安静呢, 宝郡王呢?”   “昨儿个晚上郡主府叫了太医过去, 回禀说郡主估摸着这两天就要生了, 宝郡王上完衙没有回宫,应当是去郡主府了。”大总管说到这里,“太子妃今儿一大早也去了郡主府。”   “永明要生了?”皇帝点点头,“那你盯着点,有事儿立刻告诉朕。”   要说这一群孙子孙女皇帝和谁对陌生,那必然是已经出嫁的沈清鸾,基本就没有见过几次,但作为第一个大孙女皇帝还是很关注的。   “是。”大总管立刻应声。   被皇帝叮嘱关注的沈清鸾在干什么?   她在睡觉。   昨晚上突然肚子有些下坠, 沈清鸾没有生过孩子,又深知自己和别人的耐受度不一样, 也不太确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到了哪一步,于是干脆请了司徒老大夫过来摸脉。   司徒老大夫来之后给了夫妻俩建议, 那就是去宫里请太医, 医女和稳婆。   倒不是说沈清鸾的肚子有什么问题, 但有好资源不用王八蛋,宫里专门培养来伺候皇室生产的医女和稳婆比外头不知道高明多少,另外最好的妇科大夫也是专门为后宫嫔妃们服务的太医。   皇帝对熙隆太子和他的儿女什么态度,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一听郡主府有召立刻跑的飞快。   处于对产妇和胎儿的负责,昨晚上太医医女和产婆轮番上阵给沈清鸾做了最详细的产前检查,之后就被留在了郡主府里做产前准备。   昨晚睡得晚,还时不时就惊醒,导致到了午睡的时候沈清鸾睡得格外沉,就是外头电闪雷鸣,乌云遮天,她梦里也是同样的场景,只不过云层更厚,闪电更加夸张。   荒芜人烟的旷野,高山连绵,绿林叠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甚至还有水里游的,成群结队拖家带口,都在疯狂逃窜,它们很明显就是要逃离这一处地方。   沈清鸾恍惚间拉高自己的视野,远处巨大的空旷处似乎飞着一群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不知道踩着什么东西就这样停在高空。   再次拉高视角,她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围成一个空心圆,而正中间有一个人盘腿坐在虚空之中,乌发飞扬白衣染血,如画的眉目沉静温和,和表情完全不同的是立在他周身的九把长剑,每一把都散着凌厉而骇人的杀气。   沈清鸾: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   正在思考的沈清鸾被突然高声的喊话吓了一跳,明明刚才还都是无声的,这会儿突然就全部有了声音。   【谢清辉,我等奉仙盟之令带你回诛仙台受审,还不束手就擒!】   【谢清辉,你身怀魔种之事已经众仙皆知,仙界之大已无你容身之处!】   【没错,不如跟我们回去拔除魔种,重入轮回来得干净清白。】   【谢清辉……】   端坐在最中间的男子睁开了眼睛,乌黑的双眼隐隐泛着蓝光,随着他的睁眼,九把长剑齐齐长鸣,由长剑组成的结界立刻暴涨,把围着他的一大圈人全都弹了出去,一时间哀嚎声咒骂声四起。   沈清鸾:啊这……好像完全不是对手,所以这是送来当炮灰的?   “你们回去吧,别再来了。”谢清辉淡淡的开口,语气平和,“你们带不走我的。”   沈清鸾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人话说的很诚实。   【谢清辉你还当自己是仙盟圣子吗?大言不惭!】   【今日必定要将你带回诛仙台受审!】   【祭苍幽镜!万仙伏魔阵准备!】   一面浑身冒着黑气的镜子被扔了出来,那个瞬间四周所有都为之一滞,原本就疯狂涌动的云层压得更低了,雷声闪电也更响了,视野之内的万物都多多少少溢散出了黑色烟雾,原本安静盘坐的人面色虽然没有变,但身上也开始冒出黑气了,更夸张的是,四周所有的黑气都在往他身上涌。   沈清鸾:总觉得要出大事情。   才刚这样想完,原本黑发黑眸的男子就站了起来,就这样站在虚空之中,九把长剑嗖的一下在他头顶合拢成一把。   男子抬手握住剑柄的瞬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睛就变成了宝石一样闪亮清透的蓝色,以他的双眼为起始点,眉心眼角都出现了红色纹路,最后是那一头飞扬的黑发,瞬间变为雪白。   【谢清辉入魔了!】   【起阵!】   仙盟曾经的圣子对仙法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比仙法自然是这里所有人叠在一起也奈何不得他,但只要他显出魔身一切就好办了。   仙法对魔有天然的压制,还是专门用来伏魔的大阵,他们不信拿不下谢清辉。   巨大的金色法阵瞬间铺开,从头顶压下来,还有无数小法阵不断从大法阵中落下,男子握剑不退反进,凡是落下来的小法阵都是一剑一个,有时候还能来个一箭双雕。   等到最后,长剑被竖起置于身前,男子背后出现密密麻麻的金色长剑虚影,无数金色长剑对着上头的法阵直射而去。   咔咔咔的清脆碎裂声响起,最后巨大的法阵被以点破面彻底粉碎,而组成法阵的那些人全部吐血摔了下去。   而就在这些人准备第二次上的时候,天空似乎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咔嚓一声响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一道雷柱垂直劈了下来。   【是雷劫!】   【化神雷劫!】   【谢清辉怎么这么快就要渡化神雷劫了?】   怪不得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人,今日会在这荒郊野岭找到谢清辉,原来人家是跑来渡劫来的!   谢清辉握着长剑直冲雷电,迎上去一剑劈开雷柱,被劈散的雷电肆虐方圆几百里,刚才还准备围攻他的人立刻抱头狂飞,但是在空中比在陆地上要危险的多,很容易被落雷击中,所以很快那些人纷纷落地往身上拍符纸狂奔离开。   化神期雷劫哪里是他们能靠近的。   什么魔种,什么命令,哪里有自己小命重要!   而这时候握着剑的谢清辉已经不知道劈砍了多少道落雷了,好像不知疲累一般,而天上的落雷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快,一副非要劈死他的样子。   一直到最后一道雷柱落下,雷光几乎淹没了谢清辉整个人,雷光久久不消,沈清鸾无意识地拉近了视野,一直到她靠得很近了,雷光才突然消失,被劈的整个人都破破烂烂的谢清辉直接往后仰倒砸落,沈清鸾下意识一捞,还真的伸出了手把人捞住了。   天空中雷声消失乌云散开,七彩神光从天而降照耀在沈清鸾和被她捞住的谢清辉身上,原本已经焦黑的谢清辉变回了黑发黑眸的样子,然后就这样圈起身子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一颗金色的珠子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半透明大手托在了掌心。   沈清鸾:大变活人?!   【给你了。】那只手握住金珠往沈清鸾的方向一甩,沈清鸾下意识去接,结果金珠没捞到,只感觉双手一沉,捞住了一个襁褓。   郡主府的寝殿里沈清鸾猛然睁开眼睛,感觉身下一热,一阵接着一阵下坠的痛袭来。   不过片刻整个郡主府都忙乱了起来,容氏陪着闺女:“囡囡疼吗?”   “……还好。”沈清鸾稀里呼噜在嗦鸡汤面,咽下一口流心荷包蛋才回答。   “真的?”容氏一开始真的着急,但孕妇实在太过于不配合,于是很快的,别说医女稳婆和太医了,就是容氏自己都不着急了。   这时候还着急的大概只有在外头的女婿了。   沈清鸾是真觉得还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转而问稳婆和医女:“还有多久才能生?”   “郡主咱不着急啊,先别用力,产道还没有全开,等开了也要尽量缓着来,太快了容易撕裂产道,恢复起来很麻烦,也容易落下病症。”稳婆和医女昨日已经充分明白了这位郡主是怎么样一个天生神力了。   “嗯。”沈清鸾嗦完了一碗面又端了一碗,“我要一碟牛肉。”   这个时代耕牛是主要劳动力,所以牛是不可以随意宰杀的,她这府里的牛肉还是漠西十三镇那新送来的,然后二嫂分了她两头。   正好前几天杀了一头,当天吃了个畅快之后,剩下的全部放进了冰库里冻着。   杨嫂从产房里出来,外头所有人立刻看过来,杨嫂扯了扯嘴角:“郡主要一碟牛肉。”   沈家父子女婿&皇帝派来听消息的宫人:……   沈华:妹妹牛叉!   屋里沈清鸾还在快乐地干饭,屋外的云层却已经堆叠到了极限,轰隆隆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劈开整个乌黑的天空,终于天空一声巨响,倾盆大雨眨眼之间就把地面全部打湿,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甚至感受到了刺痛感。   原本在院子里的人全都躲到了能遮雨的地方,好在这场雨下归下却没有伴随着风,不然他们这些人就是躲在回廊屋檐下也照样会淋成落汤鸡。   时间缓缓流逝,因为乌云雷电的关系早已入夜的天空依然时不时爆出一阵亮光。   而此时的产房里沈清鸾终于进入状态了,跟着稳婆的指示一点点将肚子里的胎儿推离自己的身体,当身下感觉彻底一松的时候,外头一道手臂粗的闪电直直劈到产房顶上,就在一众人纷纷惊呼的时候,响亮的婴儿哭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大雨停歇乌云雷电消散。   白玉圆月高高挂在天空,洒下盈盈光辉落在完好无损的产房屋顶上,清冷如雾,柔软如纱,似梦似幻。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郡马爷,郡主诞下健康小郎君,母子平安。”等到稳婆抱着襁褓出来的时候,月光落在院子里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晕。   谢砚从自家岳父手里接过儿子的时候,发现儿子眉心和眼尾都有浅浅的朱色胎记,并且这胎记生的异常整齐精致,宛若仙人的仙纹,再想起孩子出生前后的异象,抬头看看天空的圆月,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很多名字都不太贴切,笑着道:“不若便叫清辉吧。”   “名字不错。”沈天赐哈哈一笑,“这小子一出生还真是漫天清辉。” 第一四八章   小婴儿一天除了睡还是睡了, 偶尔睁开眼睛就是乌溜溜一双大眼睛,随着皮肤退去刚出生的红色变得白嫩,眉心和眼角的朱色纹路就变得格外显眼, 搭配上精致漂亮的自带仙气的五官, 简直活脱脱一个小仙童。   沈清鸾恢复的非常好,不到半个月就可以没事人一样起床走动了,只不过面对容氏的高压和赶来看孙子的谢夫人袁氏, 沈清鸾还是选择乖乖躺在床上, 每天各种补汤换着喝,倒也美滋滋。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仙童下凡呀?是祖母的小心肝呀!”谢夫人抱着大孙子就舍不得撒手,每一次看到大孙子眉心和眼角漂亮的朱色纹路就稀罕的不得了, “看看这胎记怎么长得, 咋就这么会长呢?”   “他白发蓝眼睛的时候更好看。”沈清鸾啃着鸡腿想起梦里的场景发表评论。   “啊?”袁氏眨了眨眼睛没有听明白。   “我说他真的是仙人下凡, 上天说送给我的。”沈清鸾把自己的梦琢磨了一番,觉得那只半透明的大手估摸着应该是类似于天道之类的世界意志。   而且里面有什么仙盟,估计就是修仙了。   “那定然是的,祖母的小心肝肯定是仙童下凡,不然如何能长成这样?”谢夫人轻轻和小宝宝贴贴,看小家伙闭上眼睛了才依依不舍的放回到沈清鸾的身边。   房间恢复了安静,啃完了鸡腿的沈清鸾擦干净嘴和手指,把人都打发出去准备睡觉, 等到房间里没人了,立刻用手指戳了戳身边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谢清辉, 醒醒。”   小包子:……   “再不醒我就解你尿布弹你小鸟。”沈清鸾面无表情的挨近小包子。   听到来着魔鬼母亲的低语威胁,小包子猛然睁开眼睛,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和他头挨着头的沈清鸾, 小嘴巴噗的一声吐了一个奶泡泡。   无效攻击。   “我异能突然升到顶是不是你的关系?”沈清鸾在怀孕的时候异能等级一直在缓慢的下降, 等到快要生的时候已经降到了两阶,但生完孩子一觉醒来异能不但回到怀孕前的七阶还在这几天不停往上升,终于在刚才登顶九阶巅峰。   这种速度就是上辈子在末世里一刻不停磕晶核都不可能有这个速度,毕竟七阶之后升级需要的能量实在太过巨大了,在这个完全没有外力的世界里光靠自己,沈清鸾都准备要花上一二十年了。   结果就短短半个月就成功登顶,沈清鸾惊讶之后很自然的就把目标对准了身边唯一的改变。   小包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吐了个奶泡泡,然后张开嘴啊了一声。   沈清鸾:……   “忘了,你才半个月。”沈清鸾轻轻张开手,然后闭上眼睛,肉眼看不见的领域以她为中心向外迅速扩散蔓延,东到海上群岛,西到戈壁沙漠,北到冰山雪海,南到热带雨林,一草一木,海底的火山,地底的蚂蚁,天上的飞鸟,山岩边跳跃的羚羊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感知里。   非常熟悉的力量,但是她得到的回馈却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就算是最安静的地方也非常热闹,不像末世里到处都是破败死寂。   沈清鸾把目光转到身边的小包子身上,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询问:【能听到吗?】   小包子有些惊疑的看着沈清鸾,小奶音可可爱爱:【娘?】   【……是你爹的亲儿子。】这叫得也太自然了。   【娘,娘,娘,你不要弹小鸟,这不好。】小包子的小奶音似乎很严肃,然现实中的小包子还在吐奶泡泡。   【谢清辉?】沈清鸾觉得有些不对。   【娘?】小包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吐了一个奶泡泡。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沈清鸾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包子。   【谢清辉,祖父祖母的小心肝宝贝,外祖父外祖母的宝宝,舅舅们的小可爱,爹和娘的儿子。】小奶音还有些吐字不清楚,【娘我都记得,娘我是不是好孩子?】   【……】沈清鸾抬手摸了摸被自己戳红的小脸蛋,有些心虚的夸道,【好儿子真聪明。】   看样子是一个有一定认知但记忆被完全抹掉的仙盟圣子,四舍五入就是自己家的纯崽子了。   之后的日子沈清鸾就过上了干饭和教儿子【胡闹】的快乐日子,至于领域内的感知她自己设定了感知的程度,除非情节恶劣的事情,否则沈清鸾不会胡乱干涉别人。   一个月后沈清鸾抱着大了好几圈的小包子出现在满月宴上,漂亮的乖巧的小包子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当然作为皇帝玄孙辈唯一的男孩,谢氏的嫡长孙,谁会不喜欢他呢。   小小的人儿在长辈手里转来转去,没一会儿就被塞满了见面礼,简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表弟漂亮!”沈风的大女儿沈殊眨巴着一对大眼睛,越看弟弟越喜欢转头对着她家爹道,“父王,表弟能给我当夫郎吗?”   “……不行。”沈风有些惊讶的看着还不满四岁的闺女,“姑血不可还家……不是,你和表弟血缘太近不可结亲。”差点被闺女带歪了。   “哦。”沈殊看上去很失落,一直到回东宫都没有开颜。   宝贝玄孙女不高兴了把皇帝都惊动了,把人召过去之后一问,得到答案后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岁半的小丫头惦记上了刚满月的表弟?   “表弟就这么好?”皇帝由于身份原因不能出席满月,但他赏赐了很多东西,明日大孙女带着儿子进宫谢恩他就能看见了。   “好看!”沈殊用力点头,“不过父王说了不可以,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告诉皇太*祖,为什么还不高兴呢?”皇帝不解问道。   “既然血缘太近不能结亲,那为什么好多人家依然会结亲呢?他们不知道吗?我们不能告诉他们吗?”沈殊小脸皱着,特别可爱。   “这个啊,是他们不愿意将利益分薄出去。”皇帝不知道怎么和三岁半的小姑娘解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可以问问你宝皇叔,他一定能给你说清楚。”   于是当天晚上,喝完满月酒玩得比较晚的沈华被大侄女带人堵在了自己院子门口。   得知原因得沈华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包糖果随机分给沈殊和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然后做了一个各自不断组合的游戏。   晚上得到答案的沈殊躺在自己床上心满意足的沉入了梦乡。 第一四九章   金秋十月, 万物收获的季节,来到京都的各个使团逛遍了京都,参加了不知多少个游园会之后终于等到了太元宝郡王和漠西十三镇大司世女的大婚。   红色的麻毯一直从大司府铺到宝郡王府的大门口, 沿路搭了数不清的棚子, 各种表演吹拉弹唱你方唱罢我登场,满天撒着花瓣,一路上都有宫人抬着装满铜钱的箩筐给每一个围观的百姓发铜钱, 每人限领一串。   每一串都是五枚, 是特意请内务府督造的一批特制铜钱,每一枚铜钱正面都是【太元承正二十七年,宝郡王夫妇, 大司世女夫妇】字样, 背面则是四枚合成的吉祥话, 例如祝福婚姻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也有祝愿国家的【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盛世永昌】,还有很接地气的【恭喜发财】【升官发财】【财源广进】等等。   上头四枚是吉祥话,最下头一枚则是内府督造的官印,并且每一枚铜钱都有编号。   全套二十串,每一个能进宝郡王府喝喜酒的都能获得八串随机礼盒,唯一一套完整序列号第一的二十串就在皇帝的案头摆着。   “这有什么讲究啊?”皇帝翻看这一串串编好的钱串,“倒是看着吉祥,这小子就会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老百姓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大总管笑着跟了一句, 哪怕这个钱压根不能用,但郡王成婚特意送的礼, 那也是好寓意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这主仆俩谁都不知道, 这些看似花里胡哨的钱串不但没多久就在京都掀起了一波热潮, 更是后世收藏家们的心中挚爱。   沈华和苏梅香的婚礼, 规矩并不算很大,但非常的热闹,再加上他花样多,又是发钱串,晚上还有烟花盛会,除了郡王府里的常规宴席,外头原本准备的流水席被他大手一挥直接改成了花灯游园会。   一场婚礼办得跟全城狂欢一样。   童绾这个大嫂和谢砚这个妹夫联手包了谢家后头的一宽一窄两条街,请全京都的百姓赏灯游园。   每个过来的人都能拿到一张画有格子的硬卡,里头每个店铺都有自己独特的印章,只要进来的客人进了店拿了东西,店家就能在硬卡上按下一个印章,入口处发放硬卡,出口处回收硬卡,每日都会有专人记录各个印章的数量,店家除了包场费,最后能从童绾和谢砚手里拿到多少钱就要看印章的数量了。   为此店家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并且因为宝郡王请了特赦,所以两条街道都会营业到很晚。   整整三天的游园灯会,打响了这条母子小吃街,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这条街道的存在,同一时间也让整个京都百姓扶墙了三天。   这三天不管你是谁,平日吃不上一顿饱饭的乞丐,还是一年到头难得一顿荤腥的贫民,都可以拿着硬卡进去吃个痛快,不但如此,另有可以长久存放的食物,比如咸鱼咸肉咸鸭腿,炒米干粉红薯干之类的可以外带,虽然每个人能拿到的并不多,但是对于很多经济窘迫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很大的补贴了。   然而这看似很庞大的消耗,其实真要算银钱,还没有宝郡王府库房里立着的那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树来的多。   然后,大婚之假期结束重回朝堂的第一天,沈华就被人参收买人心,奢靡成性。   参沈华的人和他既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涉及什么派系党争,就是纯粹的……御史台所属,需要完成每人每月的KPI,仅此而已。   这要是换了别的大臣,请个罪说几句好话,辩解一番再罚点俸禄估计就差不多了,毕竟这两个罪名主观性太强,真的挺不好辩驳的。   但是沈华能咽下这口气,认怂?   不存在的!   “来来来,这位同僚,我们谈谈。”沈华抬手搭在这位御史台御史的肩膀上,咧开一个笑容:“你的意见主要就是收买人心和奢靡成性两点是不是?还有没有别的,一起讲,省得后面还要来回拉扯麻烦。”   御史大多头铁又嘴毒,更是对自己的职业爱得深沉,别人说话还需要权衡再三,就怕说话不小心被抓到把柄,但是御史不需要,他们可以闻风奏事,他们只负责捅破窗户纸把事情闹到皇帝面前,至于结果,若是到时候查证是真的,那就是作为御史的光辉政绩,假的没事儿,最多被骂一顿,根本就是毛毛雨。   这就导致朝堂上的御史们别说百官了,就是皇帝见了都头疼,毕竟比起参大臣,参皇帝更有成就感,说不定就一战成名流芳千古了呢?   “宝郡王莫非还有别的?”那御史哼笑一声,“倒也不必着急,下官和整个御史台都会多多关注的。”   这是威胁恐吓吧!   沈华立刻把手从那御史的肩膀上拿下来:“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这两点是吧,我们来好好说说。”   “下官洗耳恭听。”不但是御史们,包括皇帝和其他官员都等着沈华怎么说。   毕竟收买人心和奢靡成性,这两个罪名真的就很难说清楚,更多的人根本两个边都不敢沾染。   “先说收买人心。”沈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有什么收买人心的理由吗?难不成你觉得我对皇位有兴趣?啊,关于这一点,我先申明一下,我和三叔一样,对皇位不感兴趣。”说完还对着前头的三皇子点了点头。   三皇子:……   “三叔你说,我们这种投胎帝王家不算,还幸运地没有投成继承人,并且还非常受父兄宠爱的儿子,这多不容易啊!我们上辈子就算没有拯救天下苍生,也必然是几世大善人,这才一出生就能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还不用承担责任。   我们这种出生就已经站在终点的人,还需要对别的感兴趣吗?”沈华询问三皇子。   受尽父皇宠爱的三皇子感同身受的摸了摸下巴,以前他同废太子争,更多的是要证明父皇对他的重视和对于废太子的看不上:“确实很满足了。”   真的,他其实对皇位并没有自己以为的执着,不然也不会轻易被齐太傅说服。   沈华往前两步勾住三皇子的肩膀:“皇祖父,你大哥,我大哥,每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是在批折子就是在批折子的路上。但凡发生点天灾人祸,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的,必然就是皇帝是不是犯错了,储君是不是犯错了。   这种天下人都紧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的感觉是不是毛骨悚然?如芒刺背?但是还没完,千百年后还有后人分析你在位期间的功过,要是做得好那还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哪里行差踏错,那就必定遗臭万年,说不定还会被编撰成书,被后来的帝王当作反面教材反复鞭尸,我敢说皇帝就是这世界上最幸苦最难的工作。每一位有所作为的贤明之君都是上天给予天下苍生的瑰宝!”   说到这里沈华立刻弯腰对着上头的皇帝行了大礼:“皇祖父一直以来辛苦了!”   三皇子被念叨得脑袋嗡嗡的,已经被沈华绕进去了,下意识就跟着身边的大侄儿弯腰行了大礼:“父皇一直以来辛苦了。”   其他大臣一看这情况,哪里还有别的什么话,立刻对着皇帝行大礼:“陛下辛苦!”   “好好好,诸位爱卿为太元鞠躬尽瘁,也是劳苦功高的,都幸苦了。”沈华没说,皇帝还真不觉得自己多苦但是听沈华这么一说,还真的觉得自己有些惨。   “好了,现在我来说第二点,奢靡成性。”沈华一开口就把感动的君臣气氛破坏的干干净净,还没人能说他什么。   就像被突然转了台,大殿里的君臣都没有反应过来。   哦,刚才是宝郡王自辨【收买人心】来着。   “皇祖父。”沈风就在此时出列站到了中间,一只手朝沈华一压,沈华就很乖巧的闭上了嘴,还默默退一步给自家大哥让地方,这自然的一进一动都充分体现了沈风这个大哥在双生弟弟面前的威严,“皇祖父,孙儿有事启奏。”   皇帝抬了抬手:“你说。”   “皇祖父的生辰将至,孙儿兄妹几人今年才认祖归宗,往前二十多年都不曾为皇祖父准备过生辰礼物,故而今年孙儿兄妹商量了一个比较有意义的生辰礼,想要献给皇祖父。”沈风说完谢砚也站了出来,倒是没有开口,只是站到了沈风的边上,代表了同意。   “哦?生辰礼要提早这么久给朕?”皇帝还真有些兴趣了。   “因为再晚户部就要下发明年的税收标准了。”沈风说到这里,户部尚书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谢砚,怎么和他们户部有关吗?怎么谢砚这个户部侍郎没有一点消息漏出来?   “还和税收有关?”皇帝扬起了眉头,“你倒是说说。”   “孙儿兄妹请皇祖父免除太元全国三年人头税和徭役,这三年的人头税由我们兄妹承担,徭役则改成有偿,百姓做徭役的酬劳同样由我们兄妹承担,让天下百姓感念皇祖父的皇恩浩荡,这便是我们兄妹送于皇祖父的生辰礼。”沈风此言一落,满朝文武都猛抽一口冷气。   三年的人头税和徭役?!   “这位大人,我弟弟这不叫奢靡成性,不过同喜罢了。”沈风转头朝着那位参奏的御史微微一笑,“而且花钱不代表就是奢靡,收买人心更是无稽之谈,皇祖父治下的太元盛世太平,兵强马壮,何惧别人收买人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臣效仿帝王善待施恩于百姓,不过是上行下效,谈何收买人心?”   弟弟做个自辨都能当皇帝的贴心小棉袄。   哥哥则能把弟弟结婚请人看三天花灯吃小吃直接扯到忠君爱国。   哦,他们还有钱!非常有钱!能拿全国三年人头税和徭役酬劳的那种! 第一五零章   太元人口大约在五千万左右, 其中需要交人头税的是七岁上和五十岁下之间人,不分男女。   因为这个时代平民百姓大多贫穷,乡村医疗资源几乎等于零, 所以总人口中需要交人头税的比例可以占到总人口的五分之三还多, 每人每年五十钱,一年下来光是人头税朝廷就可以收到十五亿钱,换算成白银就是一百五十万两。   按照十银一金的换算比例, 一年的人头税大概是十五万两黄金。   而沈家兄妹承诺三年人头税, 总数就是四十五万两黄金。   另外还有徭役酬劳,新旧朝交替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毁灭性的战争,所以破坏相对较小, 整个太元除了一直在修的皇帝陵寝算个大工程之外, 大部分都是日常维护和每隔几年的大修补。   但就算如此, 三年需要修缮的工程综合下来,所需要的人工酬劳,也差不多要有五万两黄金。   三年拿五十万两黄金出来。   这沈家是有多富有啊?   别说百官,就是皇帝都被吓了一跳,甚至大孙子说的后面一段话,他都没有心思多高兴。   “三年人头税加徭役有偿大概在五十万两黄金上下,这一点你们兄妹可清楚?”皇帝经过这么多日子和大孙子的相处,也知道这个大孙子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人。   “回陛下, 微臣估算的是五十二万两黄金。”谢砚微微一抬手,很认真的递上了一本折子, 上头是详细的数据。   好家伙,还自己给自己又往上加了两万两,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加的是两文钱呢。   一众大臣的视线全部聚焦到这本薄薄的折子上。   皇帝从宫侍手里接过折子翻开, 里头是一份详细的人口推算, 以及三年间各地可能上报的修缮徭役事宜,推算结果确实在五十万两上下,最后多出的两万两是用来应急的。   不愧是户部郎中,管辖着全国的钱袋子,当真是考虑周到。   皇帝将折子转手给大总管,让大总管给大殿里的大臣们传阅,自己则转头对着下头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婿道:“你们又是商队又是海运的,赚钱这事朕也是知道一些的,咱们户部收的商税四分之一都和你们名下的产业有关系,但五十万两黄金并不是小数目,即使是分三年亦然,你们的心意朕心领了,但朕怎么好拿你们孩子的零花钱。”   这个时代重农抑商,海运更是刚刚才兴起,整个国家所有的目光都还定在太元有限的耕地上,人头税不算多,但也并不算少,土地四税一不算特别高,但对于看天吃饭的百姓来说绝对不算低。   而相对于人头税和土地税,因为不重视商税却非常低,通常都是意思意思的三十税一,海运更是连关税都不存在的。   王朝的寿命绝大部分都是伴随着土地兼并这个恒久话题,土地兼并剧烈那么王朝寿命就短,兼并没有那么疯狂王朝的延续就可以长一些。   每一个王朝的轮回都是对于土地所有权的清零重组。   但问题来了。   太元如今新朝代替旧朝虽然只有二十多年,但是这场交替并没有清零重组,只是发生了小规模的动荡而已,所以认真来说太元整个土地兼并史到如今已经两百年了。   而根据以往的经验,两百年的王朝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老天爷风调雨顺,老百姓能勉强吃饱,那么王朝就多苟延残喘几年,但若是再多几个天灾人祸,那么王朝覆灭不过顷刻之间。   同样的,这个时候土地的所有者们大部分都已经取得高位,不会再有大的变化,以至于这个利益集团会变得异常的庞大,相当的顽固,便是帝王也轻易撼动不得。   历史上每一个王朝到了最后都是如此,真的没有人知道问题所在吗?不,很多人都清楚问题的结症所在,但是庞大的利益集团裹挟所有,每一个想要反抗的人都会被碾碎,就算是帝王也不例外。   最后帝王只能看着整个皇朝被拖着一起共沉沦。   所以沈风才告诉沈华,这件事不能着急,若是急功近利,引起了警觉,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而太元到了这个时候,唯一称得上非常优秀的条件就是兵权的集中,以及一个绝对强势的皇帝。   而沈风谢砚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个可能中兴的时间,一步步将太元改头换面。   首先第一步就是废除人头税,接着推广从沈华那里得来的新型农具,尽全力提高土地的产量,让百姓能在自己有限的土地上就能获得足够的粮食,或者能腾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开垦荒地。   下一步就是夺取整个太元最高利益集团们在土地上的注意力,从土地转移到贸易上。   然而对外贸易需要海运支持,而最大的海运船队就在他们兄妹几个的手里,水手海图客源,所有的一切都垄断在他们手上。   别人会不会想要?   想就用东西来换,那么这些大地主能用什么来换?   除了土地便再没有其他了。   新型农具,高产作物,新的种植方法和手工业作坊,这些用来提高老百姓的钱粮收入的第一步,沈家兄妹已经走了三年多,不能说大获成功吧,但确实已经改变了很多。   而今日这一出献生辰礼,就是他们要走的第二步,吸引天下人的目光,放到商队和海运之上。   至于第三步,那就是浑水摸鱼,重新丈量全国土地了。   所以今日他们兄妹必然是要高调的!   “皇祖父不必担心,我们兄弟敢说送自然是送的起的,哪里能光嘴上说得漂亮,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干。”沈华笑着道,“我不比大哥和妹夫有钱,我就和弟弟妹妹分摊八万两,我出四万两,弟弟妹妹各两万两,至于另外的大头十万两就让大哥和妹夫分了。”   沈华这样说完就从自己怀里拿出四块刻有号码文字的金牌及配套的契书:“这是宝丰钱庄的金牌和金契,四万两,来来来,闵大人您来看一下真伪。”   闵大人是谢砚的直属上司也是户部尚书,京都宝丰钱庄他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对方的钱庄在整个太元都有分店,以至于很多时候户部官员外出收税带回来的都是宝丰钱庄的契书,对于真伪的鉴定自然很有一手。   闵尚书立刻接过四块连号的金牌和四分同样连号的金契,旁边几位大臣也凑过去围观,没有意外这四万两是真的。   “陛下,是真的。”闵大人立刻捧着金牌金契上前。   “皇祖父,这是孙儿的五万两。”沈风也从自己的腰中暗袋里掏出金牌金契。   “陛下,这是郡主与微臣的五万两。”谢砚讲究一些拿出来的一个相对漂亮的雕花盒子。   “陛下,嘉郡王和永宁郡主求见。”大殿里的君臣眼看着三个大小伙子眼睛不眨的拿出了十四万两金子的存取凭证,呼吸都有些滞怠,就在这时大总管收到守门的侍卫的消息,立刻禀报皇帝。   对,两个小的还要出四万两。   皇帝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宣。”   大总管立刻跑到外头宣见。   两个小家伙一路被人高马大的侍卫抱着快步走进来,一直送到大殿门口。   两个长相相似的娃娃,一个有些腼腆,一个面无表情但是气势十足,两人手牵着手跨步进大殿,奈何大殿门槛有些高,门口的两个宫人立刻一人一个帮助他们跨过门槛。   沈雪仪一眼就看到自家傻二哥笑得打哆嗦的肩膀,刚因为被抱着过来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冰冷了,小小的奶包子板着一张脸,看着气势十足,但真的太好笑了。   “孙儿见过皇祖父!”龙凤胎上前给皇帝弯腰行礼。   “免礼,你们怎么来了?”皇帝说完看了一眼沈风和谢砚。   “今日要给皇祖父献生辰礼,我和弟弟自然是要来的。”沈雪见说到这里还不忘告状,“都是弟弟非要自己走,不然我们早就到了。”   “皇祖父孙儿提前给您献上寿礼。”沈雪仪就没有多的话直接翻身上的挎包,然后从里面拿出谢砚同款雕花小盒子,环顾了一圈,“哪位是户部尚书大人,还请收钱。”   “见过嘉郡王,微臣就是户部尚书。”闵大人这会儿已经很熟练了。   “嗯,这是两万两的金牌和金票,你收好。”沈雪仪将小盒子递给闵大人。   “还有我的。”沈雪见则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一个小荷包递给闵大人,然后转头对着皇帝道,“皇祖父生辰快乐。”   “好,好……”皇帝直接从龙椅上下来了,将龙凤胎拢进怀里,“皇祖父哪里好拿你们两个小不点的钱,倒是你们哪里来的钱?”   沈雪见和沈雪仪立刻抬头看过去很明显就等着问,然后好显摆。   “这钱是我自己赚的。”沈雪见抬着小下巴,那样子可得意骄傲了。   “我们用自己的零花钱和礼物向商队抵押了货物,然后包了一艘海船跟着船队一起出海,这就是赚的钱,海运需要的本钱巨大,所以送给皇祖父的生辰礼我们需要分三次付清,还请皇祖父见谅,不过虽然是三年付清但这些都算是今年的礼物,明年后年自然还有其他礼物。”沈雪仪声音起伏不大,童音里尽是稚气,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消息却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家兄妹拿出来的这一共十八万两黄金对他们来说还是小头,因为大头他们都投进海运了。   那他们的大头是多少钱?   而他们这样大投入的海运到底多赚钱? 第一五一章   海运能够疯狂敛财的消息在京都高层迅速席卷开来, 有心急的就开始千方百计的打听童谢苏三家的海船队伍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了。   这三家似乎也没有藏着掖着,当然想藏也藏不住,这出去时候的进货, 回来之后的出货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琢磨个差不离。   然后这一琢磨, 整个太元的达官贵人和世家都哗然了,就连皇帝都被惊呆了。   原来他以为的孩子们的零花钱居然这么多的么?   心酸!   他的皇帝内库可能都没有那么富裕。   就在这时他可爱的孙子孙女婿跑来问他:爷爷,今年的下半年这一趟海船出航你是来不及了, 那明年你要不要参一脚呢?现在出钱马上给你凑给现成的小船队出来, 跟着他们的船队航上三年,正好把船长水手都训练好了,而这三年也正好让船厂给您造个大船队出来。   怎么样?   皇帝:多少钱?   于是等到达官贵人世家大族们发现, 能造海船的船厂和老师傅都在童谢苏三家手里的时候, 只能骂骂咧咧去下单, 但是得排队,因为得先帮皇帝造船队。   这个时候都没有人敢使手段挖墙脚,那可是帮皇帝造船队啊,谁敢搞破坏?   达官贵人和世家大族只能憋着,寻一些内陆船的船厂和老师傅来研究研究,然后发现最厉害的船厂和老师傅,不是属于朝廷的水师,就是早早就被谢家挖走了的。   简直欺人太甚!   在各方压力之下, 三家联合拍卖船队中三艘海船的全部货仓,时效是三年, 一共六趟来回,毕竟皇帝的订单要造到三年后, 这些个有钱有权的人想要组自己的船队最起码也要三年之后才能开始。   有了三家拍卖的骚操作之后, 这两年跟着三家喝汤的也纷纷效仿, 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硬的背景,难免被刁难威胁,于是在原本就分给三家的干股上再加一成,直接挂到三家名下一起拍卖。   本来这些大大小小的海商自己有个一艘两艘也根本不敢远航,都只在就近来回,这两年跟着三家的大船队一起远航,受人家保护赚的那是盆满钵满,如今还不是三家指哪儿打哪儿。   因着拍卖的是六趟的份量,那价格自然是高得吓人的,有些财力不够的世家大族便合作竞争。   十二月太子嫡长孙诞生,普天同庆的同时,拍卖会也正是开启,一时间达官贵人世家大族纷纷在京都云集。   童谢苏三家拿出来的海船都是最大型号的货轮,上下货仓一共二十个,因位置大小等初始价格各不相同,六十个货仓分五等拍卖,另有靠挂的货仓四十个也在拍卖表上。   拍卖会进场参加的人员也有规定,只有在宝丰钱庄存金万两以上,才能拿到一张拍卖会的入场券,每张券只能带四个人,随从丫鬟之类的同样占人数。   刚出月子的瑞郡王妃童绾名下,位于京都闹市的最大酒楼【玉琼阁】承办这次拍卖会。   拍卖会开始的当天,外头大街上那叫一个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特地请了京兆尹和六部官员来做拍卖会的见证人,还请了东西两郊大营出人站街巡逻,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拍卖日还特地选的修沐日,所以尽管有一万金的门槛在,这一天玉琼阁的四层都被挤满了,第五层是特意空出来给自己人邀请进入的,比如微服的皇帝,长公主一家,三皇子一家,还有皇帝那群十五六岁的小皇子们,另外还有在京都或者特地赶过来的童谢苏三家人。   在沈雪仪的强烈要求之下,洛兰和程程母女也被安排到了位置。   洛兰经过半年多的京都武馆生活,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大场面,特别当沈天赐是熙隆太子的事情被爆出来后,暂住的武馆被各方人士所打探,进武馆做客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做回太子之后的沈天赐,也依然常来武馆。   这半年来,对于她们母女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这位熙隆太子殿下看中了程程,要将她收做弟子,言语之间欢喜非常,称程程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将才!   一贯有自我主张的女儿程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还发下宏愿,要当太元第二位女将军。   至于第一位女将军恰好也姓程,太元开国皇帝萧仪的程皇后就是太元的第一位女将军。   不管过去如何,反正现在的洛兰是一点看不出刚到京都那时候的狼狈样了。   然后她们母女在上楼的时候遇到了永康郡王府的县主和她的丈夫程垣皓。   程垣皓一直以来温和俊秀的面孔差点直接裂开,他的震惊根本难以掩盖,但他身边的县主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同样的和他在楼梯上擦肩而过的洛兰和程程也同样视若无睹,甚至在洛兰和县主对视的时候,互相之间还点了点头。   “县主,你认识这妇人?”程垣皓难得表现出坐立难安,回了包厢之后就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妻子。   “相公不认识吗?”县主似乎有些惊讶的看着程垣皓,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后背都冒出冷汗的时候,听身边的人笑着说道,“那是城郊沈氏武馆的洛兰夫人,就是太子殿下开的那家武馆,她身边的小姑娘名叫程程,是太子殿下收到门下亲自教导的学生,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将才……真巧,相公和太子殿下的弟子都姓程呢,莫非是一家人?”   “呵呵……怎么可能……”程垣皓整个后背都湿了,“为夫哪里能高攀太子殿下的弟子……”   “那当真是可惜了,这位小姑娘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县主看着神情紧绷的丈夫,笑了笑转过头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冷光。   程垣皓哪里敢搭话,只能干笑几声敷衍过去。   另外一边程程抬头看向身边挺直背脊的母亲:“娘还放不下白眼狼吗?”   “……”洛兰被噎了一下,“好歹是你爹。”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程程冷笑一声,明明还带着奶味的声音却气势十足。   “咱不说他。”洛兰想要避而不谈,但女儿平静又清亮的双眼明显不想放过她。   “呃……其实娘来了京都之后见了很多人,然后就觉得自己以前果然还是见识少了。”洛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所以娘你现在看上了骆叔叔是吗?”程程了然,“骆叔叔确实比白眼狼长得还好看。”   “闺女,咱不说了好吗?给你娘留点面子。”洛兰脖子耳朵都红了。   “我找人问过了。”程程坐到了洛兰身边,“骆叔叔是瑞郡王和宝郡王的同窗,和宝郡王一同考的秀才,可惜之后他家里老娘过世了,他在家里守孝,去年才考取举人,今年过来京都考进士,没考上就留在武馆做帐房先生,打算三年后再考,定过两门亲事,一个没进门就死了,第二个不愿意等他孝期退婚了。”   “你个丫头打听这个干什么?”洛兰捂脸,“我一个寡妇,还带着……”   “拖油瓶?”程程扯了扯嘴角,“行了,男女婚嫁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咱们又不是逼婚,看上了私底下问一句也不碍着什么。”   洛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才六岁的闺女:“什么男女婚嫁,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些什么呢?”   “行了,哪里能指望得上你。”程程站起来背着手拐个弯去找前头的沈雪仪,男人的事情还是男人们解决比较好。 第一五二章   玉琼阁五楼最大的包厢里, 皇帝带着一票儿子在那儿听下头司仪的介绍,这位司仪明显有功夫在身,声音洪亮气息绵长, 说话咬字清楚口音端正, 人在二楼平台之上,却能让整个楼里上下五层上千号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第一艘货运海船属于童家名下,前年出厂去年下水, 完成三次近海航行, 一次远洋航行,船长吴显民年四十高八尺六寸,身强力壮无不良嗜好, 为人胆大心细, 祖辈九代皆是航船水手, 有过十四次远洋航行经历,其中作为高级水手六次,统筹管事四次,三次担任副船长,一次船长……”   司仪介绍的非常详细,除了船长和水手的信息,还有整艘船的材质,曾经遭遇过的事故都一一说明, 最后还介绍了货船中各个货仓的具体大小,适合存放的货物等等。   保证就是完全不懂的门外汉听完之后也能明白里面的道道。   “对海运感兴趣的客人可以在拍卖会结束之后, 从任意侍者手里领取海运相关图册。”司仪说到这里之后,拿出一叠牌子, 挑出编号, “现在拍卖的是本艘船第一间货仓也是最大的一间, 起拍价金五百两,每次举牌加价五十两。”   一楼和二楼的客人只有零星几个举牌,热闹的是三楼和四楼。   一万金的进门门槛只是大堂的价格,若是想要坐上二楼三楼四楼那就要有更多的存金凭证。   大堂和二楼的客人他们的目标基本都放在后面三家之外的海船上,前头三家的大海船货仓肯定是没有他们什么事儿的了。   “三楼六号房的客人出价八千六百五十金。”拍卖这个卖东西的形式就要讲究一个竞争,喊价时的意气奋发,被超过时的不甘心交织在一起,很容易就让人上头。   司仪还在喊有没有人出高价,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价格基本已经到顶了,于是三次响锤之后就有侍者捧着拍品带着见证的一位官员和准备好的契约书上了三楼六号房。   有了第一个货仓价格的打底,接下去的价格也都差不多,果然三艘海船六十个货仓几乎被三楼和四楼的客人包圆了,其中甚至还有一家拿到好几个货仓的。   “……”皇帝是知道不少人家都很有钱的,但是这个拍卖会还是让他大开眼界,把自家二孙子招过来,“这些钱你们都用来办货?”   “怎么可能,办货哪里需要这么多钱。”沈华摆摆手,“再说办货的本钱我们自己有,这些钱是要用来办小学的。”   “学堂?”皇帝一愣,觉得孙子有些异想天开了,“普通百姓可支撑不起学堂的束修。”   “自然不是考科举的那种学堂,皇祖父稍等,孙儿回去把计划书拿过来给您看啊。”沈华速度非常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厚厚一叠册子拿了过来。   皇帝从最上面拿过一本,封面上写着【启民智,实用主义学堂】,这几个字让皇帝的双眸微微一缩。   “我们要办的这个学堂数量很多,但规模不大,分日夜两班,白天教孩子,晚上大人们也可以去学,不要束修,不教四书五经,只教常用文字和基本算术,另外还有一些常识,比如四季天气农作物病痛这些,争取做到太元每两到三个村子就能有一个这种学堂。”   沈华从下面抽出两本:“为了方便普通百姓学习,我们设计两套方案,第一个是拼音,第二个是简化字,这本是简化字对照表,教材大哥和妹夫他们正在编写,等第一版完成了拿来给皇祖父看。”   “这是最基本的一级学堂,二级学堂设在镇上,争取每个镇都能有一个,分男学女学,可以让一级学堂中比较优秀的孩子上,学习更深的算术文字,还有种植畜牧,简单的草药辨认,常见病症的治疗等等,不会耽误很多时间,村子里的学堂两年就差不多可以结业了,镇子上的看学习情况分一下年级三到五年也可以了,估算一下最早两年就可以拉出来用了。”   办学这个事情沈家兄妹讨论了很久,就怕走得太过激进,一来他们现在还没有那么多本钱,二来还可能戳到上头读书人贵族世家们的肺管子,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徐徐图之。   你们读书建功立业的你们继续读,我们弄我们的。   “之后我们还准备南北各办一所技校,请各行各业的大家来授课,保证各种精湛的技艺得到传承,而不会因为敝帚自珍而彻底失传。”沈华说到这里立刻补上一句,可谓是求生欲满满,“和琴棋书画这些大家没有关系啊,我们要请的大家都是各行各业的顶尖手艺人。”   “别人家的家传技艺能这样平白拿出来给你?”说话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皇帝的第七位皇子,他们这一波少年皇子从炙手可热到无人问津,中间就差了一个熙隆太子,不管是年纪,出身,能力还是子嗣他们都差了这位嫡长兄十万八千里,要说多怨恨倒也不至于,毕竟大部分都开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但是不甘心是肯定的。   “对啊,别人家凭什么会把技艺交出来?莫非宝郡王要以势压人?”   “那可不行,我们皇室子孙可不能做这种事情。”   皇帝挑眉看着一群小叔叔怼大侄子,沈华脸上的表情颇为无语:“小叔叔们的格局小了啊,咱们做人眼界要打开,格局更要打开,对着小老百姓仗势欺人有什么乐趣?作为太元最尊贵的血脉,你们就这点出息吗?要玩就玩大的,要欺就要欺别人不敢欺的,这才有意义,才能体现价值。”   小叔叔们:听你胡说八道!   沈华把小叔叔们都怼闭嘴了才转头对着皇帝道:“皇祖父若是你有一门家传手艺,今日有人请你开宗立派,为你家传手艺出书立传,让天下人,乃至后世千百年的后人都知道你这门手艺的由来,传承和这门手艺的精神内涵,你干不干?”   平白让人把家传手艺拿出来给别人学自然没有人乐意,但是让你开宗立派流芳千古呢?   “谁不干谁是傻子啊!”沈华都不要皇帝回答,自己就接上了,“而且各行各业都是有竞争的,大家都是有派系的,同样是绣法,今日苏绣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出书立传享誉天下,你让其他绣法的当家人怎么办?有了皇室官府扶持他们必定干不过苏绣,那如何求生?打不过那就加入!大家一起开宗立派,站到同等高度一较高下就是唯一的一条路。”   是骡子是马大家拉出来溜溜嘛!   “这主意不是你想的吧。”皇帝很是看好地点点头,还不忘调侃孙子一句。   “这么脏,不是,这么巧妙的主意自然不是我能想出来的。”沈华拍了拍嘴,“这是大哥提的,妹夫完善的。”   “哦。”皇帝点点头,“那怎么每次都是你来跟朕说呢?”   “……我心思浅,皇祖父和我说话不费劲儿。”沈华面无表情。   “哟,我们宝郡王倒是活得挺明白的?”皇帝乐得差点拍大腿。   “那必须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可是个实诚人。”沈华啧了一声,“活在一群白切黑中间,傻白甜居然还能起到这个作用,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傻白甜?”皇帝抬手捏了捏孙子白皮子,“这词儿谁造的,倒是挺精准的。”   “皇祖父那你看我大哥和妹夫,白切黑三个字精不精准?”沈华比了个刀切开的姿势,“表面看着风光霁月,温和儒雅,切开一看全是芝麻馅的,心思重城府深,满身的心眼……”   “你是上朕这儿来告状的?”皇帝看着这个孙子一言难尽,谁家这么说大哥妹夫的?   “没啊。”沈华有些迷茫,“心思重城府深,满身是心眼不是夸人心思缜密,心性稳重,聪明智慧能谋善断的吗?”   “是吗?”皇帝被噎住了。   “是啊。”沈华很认真的点头,“难道像我这种,在权谋话本里都活不过三章的是好的?”   “……朕觉得你必定是能长命百岁的。”皇帝喷笑,摆摆手,“东西留这儿朕慢慢看,该干嘛干嘛去。”   沈华当然是立刻告辞走人了。   另外一边郡主府里,九歌和十里,一个一边翻阅册子一边读,另外一个正跟着记录,在舆图上找地方划范围,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舆图则挂在沈清鸾的手边,她正拿着竹笔画着真实的范围。   三人的旁边还有一大叠的舆图和册子,这些都是经过探查又经过沈清鸾纠正后的太元各县详细地图,而那一叠的册子则是每县登记的耕田面积。   外头已经开始悄摸摸地实际土地丈量,内里还有沈清鸾这个大bug存在,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丝毫隐瞒,隐田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历时三个时辰的拍卖会成功结束,拍卖所得银钱数目之巨简直骇人听闻,这么多钱都进了童谢苏三家的口袋,这可让不少人眼睛都红了,但还不等他们想什么招,下一次朝会就有折子递上来,三家愿意把这笔钱全都拿出来支持太子创办小学,并且三家感恩国家强大资源丰富才让他们能有更多的货物出海贸易,所以请立市舶司建立海关,检验进出口货物,并缴纳税款。   先不说朝堂上的君臣什么想法,反正刚刚拍下海船货仓的人家是快要气死了。   童谢苏:你们要是反悔,我把钱退给你们。   好不容易拍下来的谁愿意退?但是原本不交税的,现在立刻就要交税还要验查货物,这妥妥就是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啊!   于是朝堂上就开始拉扯起来,比如对于货物等级的评定,税率的多少等等,最后不少人叫嚣着要童谢苏三家补缴关税,数目还非常大,没想到三家一口就应下了,并且以补缴的税款为基础把原本讨论的税率生生拉高了一大截。   叫嚣的最厉害的那几个直接傻眼了。   与此同时海运的利润也更让人心动了,毕竟这么高的税率三家眼也不眨就答应了,可见其中的利润定然还在他们的想象之上。   于是就这样在大部分人都不甘不愿却被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市舶司正式成立,各项货物的评级和相关税率也一一确定,顺便刑部还赶趟出台了海洋海运管理的法规。   因为水泥配方的重新确定,太元的大规模修路也已经陆陆续续修了两年多,全国几条大的交通要道基本都已经整修完成,路修到哪里水泥厂就盖到哪里,等这块地方的路全部修完,这个水泥厂就开放给当地百姓购买。   路好走了来往的人就多了,来往的人多了地方就热闹了,随着水泥路而来的还有水泥的堤坝城墙,还有一个个大人小孩都能免费认字学算术的小学堂。   看天气看农时看庄稼养牲畜,不再需要口口相传,学堂里都有人教还有书可以看。   海运贸易的船队越来越大,也越走越远,带来更高产的种子和更多品种的水果蔬菜。   整个太元的百姓生活水平得到了明显的提高,而近海的船队也发现了南边更好的稻谷产地,除了引进谷种之外,更多的是像当地贵族购买租用土地,然后雇佣当地人或者带着自家的百姓过去种地,然后将大量的粮食通过港口运输到太元各地。   整个太元的粮食价格越来越低,老百姓有了各种作坊赚了钱买了牛买了新的农具,有了新的种植方法,好的种子,让有限的土地产量更好,然后粮价更低,最后由官府统一收购粮食囤积稳定粮价。   虽然太元的百姓餐桌上现在依然少有荤腥也只有小部分人能敞开了肚子吃饱,但比起早些年如今的日子对大家来说已是充满希望。   而太元四周的邻里也因为众多商队的进入,正规的贸易建立,大家都忙着赚钱,谁也不想去打仗而难得近十年都没有冲突。   但总有贪婪之辈看不清楚状况,西域藩属国连连求救,熙隆太子携宝郡王夫妇立刻率军取道漠西十三镇直冲西域。   而东边海寇劫掠海船上岸抢劫渔民,熙隆太子的弟子程程请战,永明郡主愿意前往督战。   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长成挺拔少年郎,也能让一个康健的壮年垂垂老矣。   白发苍苍的皇帝看着正值壮年的沈风和面无表情的沈雪仪露出少许疑惑。   从很早以前他就把一些不重要的折子交给这个大孙子处理了,如今更是大半朝政都是大孙子帮着处理,只是这个大孙子让他有些看不懂。   关于皇位的继承直接跳过儿子交到孙子手里这件事情,祖孙三代都已经很有默契了,但是现在沈风处理朝政不带自己的长子,而是带弟弟就让他这个做爷爷的看不懂了。   怎么,以后大孙子不准备立皇太子而是准备立皇太弟?   等到沈雪仪去上骑射课了,皇帝终于找着机会单独问沈风了:“安儿如今上课不是也有空闲,你怎么不把人带过来?”   沈安是沈风的独子,刚满十岁,很是活泼开朗自来熟……很像自家爷爷和二叔。   沈风叹气:诶——   “安儿还小,过几年让小五手把手带他正好。”沈风很早就说过他其实对皇位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不过是不争便要死,所以不得不争。   但皇位这个东西他可以不喜欢不想要,但若是他直接放弃,那对他的孩子不公平,所以皇帝他还是会做,只不过最后到底是皇太子还是皇太弟就另说了。   就目前看来,儿子一心出海想要寻找传说中的美人鱼,小弟弟只想和他的未婚妻一起浪迹天涯,就像傻二弟夫妇一样。   对,可怜嘉郡王磨了快十年,终于在去年如愿和程程定下了婚事。   另外七年前程程的母亲洛兰成了太元第一货运的大掌柜,然后和他曾经的同窗骆行舟成了婚,也是一桩奇妙的缘分。   而相比不靠谱的儿子和心不甘情不愿的弟弟,大女儿沈殊倒是很有政治天赋,看问题也总是异常的一针见血。   这一次程程出征太元新朝必定能出一个女将军,那么他有生之年或许也能看到一个女相国。   “哦。”皇帝看了沈风一眼,索性不管了,“宝郡王不在,身边可真冷清。”   “皇太*祖,皇太*祖,窈窈来了!皇太*祖想不想窈窈?”欢快的女童梳着两个小辫子冲了进来一头扎进皇帝的怀里,后面还跟着背脊挺直仪态雍容的沈殊:“见过皇太*祖,父王。”   沈悠,小名窈窈,沈华和苏梅香的独女。   “你来的正好,替你小叔把那边的折子看了。”沈风朝着大女儿抬了抬下巴。   皇帝哎哟哟抱住怀里的小丫头,瞥了一眼下头的父女俩,转头对着包子脸的小姑娘笑得慈眉善目:“朕看看这是谁哟?”   “是皇太*祖家的心肝小宝贝!”六岁的小姑娘带着点微微的混血味道,五官精致漂亮,又爱笑又爱娇,作为太子家目前最小的一个,那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这还没到下学的时间,你怎么跑来了?第一天上学就偷跑?”皇帝捏了捏小孙女的鼻子。   “窈窈才没有偷跑,是教头和安哥哥辉表哥打赌,结果赌输了就放我们假,哥哥们还在校场比划,我想皇太*祖了,就先回来了。”沈悠说到这里立刻给皇帝形容了一番,他玄孙和玄外孙表兄弟俩是如何打败教头,以至于教头开始怀疑人生的。   沈安像爷爷沈天赐,天生神力武学资质非常不错,是沈天赐亲手教的第二个,至于谢清辉则是完全不同的路数,反正也是个习武奇才。   两个小子才十岁就长得高挑,走出去和人家十四五岁的少年也差不了多少,两人合力还真的能把教头弄得怀疑人生。   “朕的好窈窈,朕也想你。”皇帝哈哈哈一笑,“走,窈窈带皇太*祖去看看他们去,让你大伯和姐姐忙去。”   “好,皇太*祖,我们走!”   一老一少说走就走,留下父女俩埋头案牍。   父女俩: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惨。 第一五三章 【完结章】   太元新朝承正三十八年夏。   熙隆太子携宝郡王夫妇大胜归来, 并带回西域游牧俘虏三十万人,全部被户部和工部编收作为太元建设计划中的重要劳动力。   两个月后太元东洋水师先锋小将程程一战成名,跨海围堵勾连数座岛屿的海寇及家眷三万人, 并在岛上发现金矿五座, 铜铁矿山十六座,银矿二十五座,温泉上千处。   一开始满朝大臣还不信,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 温泉也就算了,但是这么多矿山哪里也是说发现就能发现的?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但是当一大叠无比详细的群岛舆图放到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大家都惊住了, 因为舆图上不但有很详细的地形, 除了温泉矿产更有山林火山田地, 从未见过这么详细域图的大人们在震惊的同时还多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毛骨悚然。   “陛下,这些都是永明郡主亲手绘制,微臣派人查探过证实的。”程程可不敢占有沈清鸾的功劳。   “朕欲派遣御史团前往群岛查证,众爱卿可自行商议随行人员。”皇帝没兴趣听这些老家伙啰里八嗦,不信就自己去看。   毕竟这种类型的舆图他不是第一次收到的,但每一次都觉得心惊胆战,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简直是天佑他老沈家!   他在旧朝当大将军的时候和齐恒这个丞相最大的烦恼就是田税收不上来, 人头税又让百姓苦不堪言,他们都知道问题在哪里, 但是却不能动,当时末帝昏庸太子年幼, 太元宛若江中小舟, 江面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 小舟随时可能翻入江底。   后来他进京都勤王索性趁势收割了一波人头,这一波高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倒台,着实让初登上位的他和风雨飘摇的太元狠狠缓了口气。   但大局面依旧没有改变,随着新的高官贵人崛起,局势又了艰难的势头。   他重用寒门就是希望可以遏制旧世家贵族的扩张,但是今日的寒门谁知不是明日的世家,整个太元就像是饮鸠止渴一样。   但他却找不到病的根源,甚至连表象都快难以下手了。   海运的崛起犹如给太元这个重症患者注入了一剂强心剂,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整个局势就有了微妙的改变。   而这还只是开胃菜,孙子孙女送来的厚厚一叠全国各县的详细舆图才是正餐。   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是第一步,取消人头税,摊丁入亩是第二步,最后一步就是土地收归国有。   期间还要完善关于土地的律法,以及各处粗陋的法律,培养专业的法律人才。   为了遏制财富的集中可能造成的资源垄断,要出台新的商法,继承法,皇室宗亲勋爵首当其冲实行推恩令。   当然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   他的孙子孙女们有很多很多胆大包天的想法和计划,其中大半都在挑战整个天下的固有利益者们。   而所有固有利益者中最大的就是他们自己。   他一开始不理解不明白,出身皇族却在一步一步挖君权的根基,他曾大声喝骂这几个不省心的败家子,但是最后被说服的是他。   “皇祖父,你是希望我们沈家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改变整个世界规则,被后世传诵千万年,还是像以往的皇族一样,百八十年后被另外一个新皇朝取代?”沈华拿出了他们从史书中归纳出来的皇朝覆灭原因。   轮回一般的皇朝由兴转衰,宛若魔咒。   “皇祖父,我们沈家没有时间了。”沈风这么告诉他,“若是不从根子上改变,我们现在做的所有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出身皇室,手握重兵,包揽天下半数财富,各大行业都垄断在手里,现在就是最好的改变时机,我们会以最小的损失完成这场事关存亡的转变。”沈雪仪年少的脸上带着冷漠,“又或者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然后等着我们的子孙被推上断头台。”   “我……兜底?”沈清鸾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是看到皇帝看过来就发了一下言。   之后的时间里皇帝亲身感受了一下,自家大孙女的【兜底】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一下午的时间皇帝被背着周游了一遍全国后,彻底放弃发表什么意见:孩子们想干嘛就干嘛,他可以配合。   承正三十八年冬刚刚回到京都的熙隆太子和程程重新出发,一南一北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全国土地丈量行动。   其中不乏各种阴谋勾连,谣言更是四起,但不管是沈天赐也好还是程程也罢,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几次大开杀戒之后朝野都安静了,朝堂里蹦跶得最厉害的都直接被罢了官。   很好,所有人都看懂了。   人家皇帝太子孙媳妇儿都是一条心。   在强大的军队武力面前,再是豪横的世家大族都只能夹紧尾巴做人。   但当所有人以为查出隐田之后事情就结束了,但很明显他们太天真了。   户部让他们将透漏的税款全部补缴上来。   整个户部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户部尚书在朝堂上被同僚堵着阴阳怪气,回家还要被自家亲朋好友堵门闹。   索性心一横让所有事物都有下头侍郎代理,他请病假了。   下头的侍郎不就是皇帝的孙女婿么?   所有人:这老小子好不要脸!   然而还有更加不要脸的,市舶司出台新令,凡偷税漏税者一律以信誉不佳为由取消海上贸易资格,也就是说你要是不补缴税款,你们家的货不给过。   而这时候已经是三十九年夏了,各大世家大族豪富们已经尝到海运的甜头了,哪里肯这样放手。   于是隐田的补缴税款以极快的速度征收完成。   然后人头税取消,并承诺永不加赋!   本来觉得三年免赋时间马上要到了,觉得好日子到头了,结果居然取消了人头税,而且承诺沈家坐天下时永不收赋。   一时之间民间多了很多帝王生祠,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起了皇帝的长生碑。   皇帝跟着大孙女围观了一波自己的生祠和众多百姓家里的长生碑,这种感觉,当真是豪情万丈!   也不知道是跟着大孙女旅游太过容易以至于上瘾,还是当真觉得累了,总之承正四十年开春的时候皇帝突然宣布要退位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帝要将皇位传给熙隆太子的时候,皇帝册封了沈风为皇太孙,封熙隆太子为承亲王,皇帝要带着所有的儿子,当然也包括新出炉的承亲王一起巡游海外诸国。   一同带走的还有新皇独子沈安。   童家的掌权人也已经更新换代,这些年因为瑞郡王妃搭上了太子一家,那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他们虽然从没有明说也不敢表达出来,但是对于未来皇后娘家这个名头也是很有野望的,哪怕是三代而斩的承恩公那也是从商人一脚踩进了豪门,这是质的飞跃啊!   而就在他们以为,这个承恩公可能还要历经一朝的时候,天降大喜,人爷爷直接跳过儿子把皇位给了孙子。   童家瞬间升级成了皇后娘家。   就在童家狂欢的时候,一盆冷水泼了上来。   皇帝出游居然要带走他们童家的外孙。   为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把所有儿子都带走就是为了不给孙子麻烦,但你转头把玄孙也带走时为啥?   莫非对皇后不满?还是对他们童家不满?   等到童家这一代的掌权人找到沈安的时候,皇子外孙告诉他们,是他自己要出海的。   童家新主差点直接昏古七:“殿下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归期不定,这太子之位……”   按理来说沈安作为皇帝独子,而且已经十五岁了,是应该在第一时间被封为太子的,毕竟皇后就是第一时间封的。   但并没有这回事儿,皇帝封了他唯一的儿子为安郡王,朝野上下可谓一片哗然,但没用,新皇帝虽然看着温和但同样强势,皇位传给谁封谁做太子根本不给别人置喙的余地。   “我不会做太子,以后也不会做皇帝,你们别想了。”沈安拍了拍新家主的肩膀,“我的未来是大海。”   新家主,新家主真的要昏古去了。   “行了,做人不要太贪心,我若是做了太子,第一个要被拿来开刀的就是童家,你可愿意?”沈安的眼神从温和一秒变犀利,“童家坐拥太元最大的远洋船队,如今是整个太元的首富,还得了承恩公的爵位,已经到顶了,让族人们皮都绷紧了,收敛着点,免得母后难做,到时候要是劳动皇姐亲手出面料理,那就难看了。”   新家主想到那位铁面无私的摄政大公主,抬手抹了抹冷汗:“两位殿下放心,也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自当好好约束族人,戒骄戒躁,绝不给娘娘和两位殿下丢人。”   “嗯。行了,走吧走吧。”新家主一离开,后头屏风那儿就转出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元唯一的一位摄政公主沈殊。   “姐,你怎么过来了?”如今姐弟俩都住进了宫里,沈安的书房和沈殊的书房是互通的。   沈殊默默把手里的画卷递给弟弟:“帮我找个人,只要长得像的,或者名字里带同一个字的都行。”   沈安摊开画像一看,还是最近才流传的西洋新画法,里头的人栩栩如生,就是怎么看怎么违和:“女的?”   “男的。”沈殊抬手轻咳了一下。   沈安皱起眉头:“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沈殊撇了弟弟一眼,“找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怎么不求姑姑?”沈安疑惑。   沈殊:……   她要脸!   但没关系,沈安不要脸,于是出发前那幅画已经到了沈清鸾手里了。   然后沈清鸾还没有怎么样,反而是谢清辉总觉得画上人的脸似曾相识,但记忆里又没有,很是费解。   沈清鸾暂时没空帮大侄女找人,她在研究小四沈雪见的直播系统。   随着之前她异能升到顶级,小四身边的这个能量日渐明晰,终于在今年年头的时候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并且和小四一样触摸到了。   但是直播间和小四绑定快二十年了,剥离起来非常的不容易,她尝试过好几种方式,最后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天雷。   因为直播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并且也没有这个世界的实质载体,只和小四有少许勾连,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直播间就是需要排除的异类。   天雷专灭不符合自然大道的异物妖孽,所以用天雷对付直播间一点毛病都没有。   问题就是怎么掌握好这个度,劈直播间可以但不能劈到小四身上。   通过好几次试验,沈清鸾终于在儿子谢清辉的协助下将直播间和小四之间的联系压到最少,然后引天雷直接把直播间劈没了。   巨大的能量疯狂逃窜,除了少许逃窜之外直扑母子俩而来,谢清辉皱眉挡在母亲前面,能量团陡然一闪钻进了他的眉心。   识海中禁锢他记忆神魂的封印被冲开,不知名的力量以谢清辉为中心荡开,翻搅起大地和海洋深处的力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天地万物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又似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儿子?”沈清鸾抬手搭在前头少年的肩膀上,“出了什么事情?”   谢清辉似乎猛然回过神,慢慢转过身,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清鸾看着明显整个人气息和气势都变了的儿子:“恢复上辈子记忆了?”   谢清辉:( ̄◇ ̄;)!!!   “多大点事儿,谁还没个前世今生的。”沈清鸾拍了拍儿子,“把你小姨送回宫里去,我去海上看看。”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但其实沈清鸾根本没有去海上,而是跑到了书房一把抱住站在书桌前的谢砚,闷着声音道:“舅舅,我们家儿子恢复上辈子记忆了。”   从来都以为孩子还勉强算正常的谢砚:……   大海的深处幽黑寂静,这没有生命波动的深处因为一阵看不见的震动,四周的海水缓缓蒸腾起来,无数的灵气从下面溢出。   一块大石头随着晃动抖落下来,吧嗒碎开了一块,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是带着花纹的厚实蛋壳。   咚!咚!咚!   沉闷的心跳声由轻到重在这一方安静之地响起,古老的生灵将在这个世界再次醒来。   而在另外一个时空,天雷辟出的巨坑前站着一位红衣男子,艳丽的五官配上冷然的表情居然出奇的和谐。   此时此刻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红衣男子突然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从遥远虚空传来。   红衣男子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找到你了,谢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