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漂亮绿茶》 作者:吾彩 一句话简介:漂亮绿茶在七十年代养娃发家! 第1章   《七十年代白富美》   吾彩2022年2月27日   “哥,下辈子,咱们一定要擦亮眼睛,挑个好点儿的爸妈吧。至少,在过年这天,可以陪咱们吃年夜饭的爸妈。”   林向美放下酒杯,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美味佳肴,强撑着千斤重的眼皮,苦笑着对哥哥林向晨说。   林向晨也醉了,把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伸手轻轻摸着林向美的头,语气温柔宠溺:“好,下辈子,哥哥带你换个爸妈。”   ---   一九七四年,腊月。   大东北腹地,冰天雪地。   龙湾岭脚下,榆树村。   村东头老林家破烂的土仓房内,冰冷的土炕上,一床破棉絮下,一动不动躺着一个姑娘——林向美。   林向美蜷成一团缩在棉絮里,只留了一头枯黄的长发散落在已经千疮百孔的破炕席上。   在她身边,三岁的小姑娘甜甜穿着一件露了棉花的破棉袄,眼神惊恐,用力推着林向美,哭着喊她:“呜呜呜,姐姐起来,姐姐快起来,大娘来了!”   小姑娘的话音还没落,门口的破门帘子一掀,七岁的林望星猛地蹿了进来,鞋子也不脱直接蹦到炕上,也去摇林向美,语气焦急不已:“姐姐,快起来,大娘拎着烧火棍过来了,快起来。”   可林向美躺在炕上,依然毫无反应。   “林向美,你装死是不是?”窗户外传来一声吼。   两个孩子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去拽林向美:“姐姐,起来!”“姐姐,快起来……”   可还没等两个孩子把林向美拽起来,外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紧接着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眨眼功夫,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妇女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骂骂咧咧走了进来:“林向美,老娘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个对象,人都到了,你搁这躺炕上装死呢……”   “不要打姐姐!呜呜……”小姑娘甜甜吓得瑟缩着脖子,一下扑在林向美身上,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护着姐姐。   林望星攥着两个小拳头,站在炕上,挡在林向美面前,一双黝黑的眼睛目光凶狠,像个狼崽子一样直视着已经走在炕沿边的女人:“大娘,我姐姐生病了。”   “小犊子,跟谁发狠呢,给我滚一边去。”林老大媳妇上前,一巴掌过去就把又瘦又小的林望星给扒拉开。   林望星被重重摔在炕上,还不等爬起来,林老大媳妇手里的烧火棍就敲在了林向美的小腿上:“死丫头,赶紧给我死起来,人家等着呢。”   “不要打姐姐,不要打!”小姑娘甜甜哇一声哭了出来。   嘶!谁打她?   昏昏沉沉中,林向美只觉得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坐了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可目光一扫,林向美就彻底愣住。   破烂不堪,一看就不属于她那个年代的屋子。   眼泪汪汪,抱着她胳膊不停哭着喊姐姐的小姑娘。   攥着拳头,愤怒不已挡在她前面的小男孩。   拎着烧火棍,嘴里叫嚣着,要是她再不起来,就一烧火棍抽死她的女人。   只一刹那的愣神,林向美就明白了她现在的境地。   她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她看过的年代文里。   这书,是那个心思歹毒之人为了恶心她而特意写的。   而她林向美,则成了书中命运多舛的她自己,一个父母早亡,大哥失踪,弟弟妹妹都没有什么好结局的凄惨女配。   见林向美坐在炕上发呆,林老大媳妇不耐烦地又一烧火棍朝林向美的腿上挥了过去:“赶紧给我死起来,人家等着呢。”   林向美来不及多想,利落伸手,把烧火棍捞住,一个用力拽了过来,回手就是一抽,抽在了林老大媳妇胳膊肘上。   这带着巧劲儿的一抽,抽得林老大媳妇儿“嗷”地一声捂着胳膊就蹲在了地上。   林老大媳妇仗着自己是长辈,又欺负林向美爸妈早死大哥不见,没人护着,平时没少打骂林向美姐弟几个。   这冷不丁地,软包子居然破天荒地敢反抗她的权威,林老大媳妇缓过劲儿就朝林向美扑了过来:“你个死丫头,还敢打长辈,有人生没人养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林向美沉默不语,蹭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拿烧火棍左点一下右敲一下。   林向美冷着脸,把一根柳木做成的烧火棍耍得虎虎生风,没几下就把林老大媳妇给打得跪坐在了地上,哎呦哎呦直喊疼。   甜甜和林望星都看得目瞪口呆,傻傻地愣在了原处。   他们的姐姐,平时总让她们忍忍忍,让让让的姐姐,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了?   林向美穿鞋下地,走到林老大媳妇面前,提起烧火棍指着她,目光凌厉,声音冰冷:“我们尊称你一声大娘,是看在我爸和你男人是亲兄弟的份上。   但是,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动手打我们姐弟一下,骂我们姐弟一句,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就是她林向美的人生态度。   “小骚……”林老大媳妇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林向美,习惯性还想破口大骂。   可当她对上林向美那双冷若寒霜的眼睛,莫名地有些怕了,张了张口,好半天没再说出一个字来。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死丫头,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难道是她今天逼得太紧了?   林向美握着烧火棍重重往地上一顿:“滚。”   只一个字,却像冰刀子,扎得林老大媳妇心里一个哆嗦。   欺软怕硬,从不吃眼前亏的林老大媳妇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出了里屋,走到外屋见林向美没追出来,这才恶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嘭!”外屋的门重重关上。   林向美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往后踉跄了两步坐在了炕沿上。   “姐姐!”甜甜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跑过来扶住她。   林望星蹭地跳下地,伸手接过林向美手里的烧火棍放到一边,伸手握住林向美的手,满眼担忧:“姐,你是不是真病了?”   林向美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看向两个小孩,她现在的弟弟妹妹。   三岁的小姑娘,本该是粉嘟嘟肉呼呼的年纪,可却细胳膊细腿,因为太瘦,小脸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大得有些怪异,不像真人,倒像是个假娃娃。   七岁的林望星,瘦得更加离谱,大脑袋小细脖,俨然一个小萝卜头。大冬天的总要提个筐子出去捡牛粪马粪,脸蛋被冷风吹得通红通红满是皴裂。一双瘦瘦的小手又黑又脏,全是冻疮。   两个孩子的眼神无辜又惶恐,依偎在林向美身边。   看着他们,林向美想到在原来的世界,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的哥哥,感同身受,心里一阵阵发疼,鼻头发酸,喉咙一哽,眼泪就涌入了眼中。   “姐,你是不是腿疼?”林望星蹲下去就要去掀林向美的裤腿。   “呼呼,呼呼!”小姑娘甜甜蹲下去,鼓着腮帮子对着林向美的腿吹气。   林向美忙偏头,躲避两个孩子担忧的目光。   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林向美伸手拉起林望星,把他抱起来放到炕上,又把甜甜抱在了腿上:“没事,姐姐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来,跟姐姐说说……”   林向美本想了解一下情况,可还不等她问出口,三个人的肚子咕噜咕噜齐齐响了起来。   小姑娘甜甜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奶声奶气地:“甜甜不饿。”   林望星挺了挺干瘪的小身板也摇头:“姐,我也不饿。”   两个小孩子这样乖巧懂事,林向美心里更酸。   在书里,她被设定成一个天生懦弱,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心地善良,对弟弟妹妹爱着护着,可却从来不敢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人生准则就是忍、让。   弟弟妹妹们知道她为难,一向都很懂事,能不给她添麻烦就不给她添麻烦。   本就物质贫乏的年代,父母早亡,大哥又失踪,没人护着,林向美这个家里最大的姐姐又是这么个软弱窝囊的性子,在这几十口人的大家庭里,挨冻受饿那是家常便饭,可以说,孩子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向美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按下了想问问题的心思。   来都来了,了解情况也不急于一时。   当务之急,就是把这四处灌风冻手冻脚的破屋子给弄暖和起来,再就是想办法吃上一顿饱饭。   “望星,你把炉子的火生起来。我去正屋弄点儿吃的来。”林向美伸手摸了摸林望星的小脸,温柔地说。   书里的林向美听从她奶奶林老太太和她大娘林老大媳妇的安排,管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有洗洗涮涮。   而烧炉子,抱柴火烧炕这些散活,七岁的林望星早就帮姐姐干惯了。   “哎!”听到姐姐的吩咐,林望星拿袖子擦了擦鼻子,爽快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往连着炕的炉子里先填了一点儿黄豆杆,再架上一些苞米瓤子,随后拿火柴点了火,把炉子给烧了起来。   林向美伸手摸了摸林望星的脑袋:“望星真能干,你带着甜甜,姐姐很快回来。”   “甜甜,和哥哥乖乖在屋里,外头冷。”林向美帮甜甜把破棉袄拢了拢,抱她坐到还没热起来的炕头,温柔地说。   “甜甜不碰炉子,烫。”甜甜奶声奶气地乖乖坐好。   “真乖。”林向美笑了,在甜甜冻得红通通的小脸上摸了摸,转身就要往外走。   “姐!”林望星把烧火棍攥到了手里:“还是我跟你去吧,刚才你打了大娘,你去正屋,我怕她再打你。”   林向美心里一暖,接过林望星手里的烧火棍拿在手里,蹲下去,摸了摸林望星的头,平视着他的眼睛:“望星,不用担心,从今天开始,姐姐不会再忍气吞声,也不会再让你们受人欺负!” 第2章   姐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姐姐。   林望星的眼中有陌生,还有藏不住的兴奋和欣喜,重重点了点头:“姐,那你快点儿回来。”   “好。”林向美笑了笑,起身从门口破木箱子上捡了个蓝色布条子做成的头绳,用手当梳子把头发拢了拢,扎成个高高的马尾,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林向美顺手把烧火棍拎上了。   那本书她从头到尾看了,清楚地知道,这一大家子,差不多都是奇葩极品。   今天是她林向美第一次发威,以前的“她”一向软弱,有必要带着个家伙事以备万一。   好在,上辈子哥哥怕她受人欺负,带着她一起报了武术班,而她学的,恰恰就是长棍。   这柳木做的烧火棍虽然短了点,又带了个叉叉,可好歹也是个棍,凑合着用吧。   走出房子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寒风从她宽大的棉裤腿,棉袄袖子打着旋往身体里钻。   大东北的寒冬腊月,冷起来真的要命。   林向美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把烧火棍夹在胳肢窝下,两只手对着伸到了彼此的袖子里,踩在嘎吱嘎吱响的雪地上,加快脚步走向正屋。   伸手握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把门拽开,掀开棉被做的门帘子,快速钻了进去。   和她们住的仓房截然不同,一进正屋的门,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暖和得林向美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五间正屋,才是盖来住人的。   当年盖这房子的时候,林老二夫妻,也就是林向美的爸妈没少出力。   可当林老二夫妻俩都没了之后,林向美姐弟几个就被赶到了原本放东西的破烂东仓房去住。   林向美跺了跺脚,把棉鞋上的雪跺掉。   外间没有人,灶台里的火烧得很旺,大锅里呼呼往外冒着热气。   林向美走过去掀开锅盖,却发现只有一锅水。   听到东屋有动静,林向美把锅盖盖回去,拎着烧火棍推开东屋的门走了进去。   东屋炕上,女人孩子挤挤挨挨十几口人围坐在炕桌边,正在吃饭,看到林向美走了进来,齐刷刷抬头看她。   林老太太已经吃完了饭,在炕头坐着,正拿着一个烟袋锅往里放烟丝。   倒是没见着一个成年男人,也没见着书中原来的女主。   林向美面无表情扫视一遍众人,随后看向桌上。   大米和小米熬成的二米粥,玉米面大饼子,还有大白菜拌了红辣椒腌成的泡菜。虽然很普通,但份量很足。   看着一桌子吃的,林向美越发觉得胃抽着疼。   “你个死丫头,喊你看对象你不起来,这会儿人都走了,你死过来干啥?”   林老大媳妇愣了一会儿,仗着在自己地盘,老太太儿媳妇什么的都在,底气又来了,一边骂一边从炕上抄起个扫炕笤帚,就朝林向美扔了过来。   不长记性。林向美手里的烧火棍随意一抬,就把扫炕笤帚给挡到了地上。   炕上众人被林向美齐齐惊了一下。   这是平时那个总低着头,连大声说个话都不敢的窝囊废?   林老大媳妇指着林向美冲林老太太告状:“妈,你瞅瞅,刚才我说她打我,你还不信。”   林向美看向炕上的小脚老太太,开了口:“奶奶,我是过来拿饭的。”   说完,也不等林老太太说话,径直走到炕边,伸手就去拿桌上装玉米面大饼子的盆。   可还不等她碰到盆,桌上的人齐刷刷伸手,把盆里剩下的几个饼给抢了个精光。   林向美冷笑一声,又伸手去端桌上还剩下小半盆的粥盆。   林老大媳妇伸手就挡住林向美的手,随即她大儿媳妇伸手把盆端起来,拿起勺子三两下就把粥给分掉了。   “睡到这时候,连饭都不做,哪来的脸吃饭。”   “是啊,妈好心好意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在屋里装死,看都不来看一眼。”   “妈,你可得管管,这么大个姑娘,都懒成什么样了。”   桌上的人七嘴八舌,没一句人话。   林向美收回手,转头看向已经点着了烟袋锅的林老太太,一字一顿:“奶奶,平时家里的一日三顿饭都是我做,就今天一天,我不舒服晚起了一会儿,家里就没留我们姐弟几个的饭,这事儿,您怎么说?”   林老太太以前也是个厉害的,刚做婆婆那阵,把林老大媳妇磋磨得不像样,彻底收拾怕了。   虽然现在人老了,腿脚也不怎么好使了,可余威还在。   已经管了家的林老大媳妇对林老太太还是毕恭毕敬,大事小事都要问问她的意见。   可她林向美不怕她。   对于一个不公不正的老太婆,她问她一声,算是给她面子,毕竟现在还没分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做。   林老太太吧嗒了两口旱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烟灰,这才抬起满是沟壑的老脸看林向美:“起来晚了就别吃了,一顿饿不死。”   林向美在心底冷笑一声。   书里就是这样,因为“她”不想跟林老大媳妇那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侄子相看,加上身体真的不舒服就没起来,前所未有地消极反抗了一回。   林老太太就带着一家子极品,饿了他们姐弟三个一整天。   后来林向美看不得弟弟妹妹挨饿,妥协了,和那个二流子定了亲。   这件事,也是她后来凄凄惨惨一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林老太太发了话,一屋子人得意地吃吃吃,呵呵呵,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响。   “行。”看着一屋子没人性的极品,林向美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往外走。   伟大领袖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向美在外间拿了个搪瓷盆,直接进了林老大媳妇住的西屋,找到米缸,舀了满满一搪瓷盆的大米,又在屋子角落菜堆上抱了一颗大白菜,又顺手捡了几个大土豆,一起放在盆里,端着就走。   还没走出门,就遇到林老大媳妇带着她大儿媳妇堵在了门口。   “林向美,你想干啥,你想偷东西?”   “赶紧给我把盆撂下!”   两个人说着话就上来抢林向美手里的盆。   “偷?没分家,我就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你们有饭吃,那我林向美自然也该有饭吃。”林向美单手把盆往腰上一靠稳稳端好,手里的烧火棍就抡了出去。   速度极快地抽在两人腿弯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齐齐跪在了林向美面前。   林向美看了一脸懵逼的两人,拎着烧火棍,端着满满登登的盆走了。   “……妈,刚才是林向美给咱们抽跪下的吧?”   “是吧,你现在信我刚才说的话了吧,这林向美这是要翻天了呀!”   “妈,那么一大盆大米,就让她这么端走了?”   “这死丫头中了邪了,一下子变这么厉害,等你爸他们都回来再说。”   没理会婆媳两个的对话,林向美拿着战利品出了正屋的门。   ---   “姐,你回来了,你吃亏了没?”   林向美一出门,林望星就从仓房门口跑着迎了上来,耳朵冻得通红,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没吃亏,快进屋,外头死冷的。”林向美招呼林望星赶紧进了屋。   小甜甜躲在里屋,扒着门帘子,偷偷往外看。   见姐姐哥哥进屋来,小脑袋迅速缩了回去,噔噔噔跑到炕边上,踢了棉鞋爬上了炕。   林向美走进已经烧热乎的里屋,就见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乖乖巧巧坐在炕头,对着手指头,眨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姐姐,甜甜听话嗷。”   林向美没有拆穿小姑娘,笑着夸了夸她:“甜甜真乖。”   看着炕上那一搪瓷盆的大米和土豆白菜,林望星看林向美的目光中都是崇拜的星星:“姐,大娘,肯让你拿?”   “怎么样,你姐厉害吧?”林向美把手伸在炉子上方烤着,得意的一挑眉毛。   “姐,你真厉害!”林望星猛点头,心服口服。   小甜甜坐在炕上也拍着巴掌捧场:“姐姐厉害!厉害!”   “行,那咱们就来做饭,你们是想吃粥,还是吃干饭?”林向美问。   “早饭,咱们吃粥吧。”林望星挠了挠脑袋,小声说道。   大米干饭,他还从来没吃过呢,有大米粥喝,就已经很好了。   林向美饿得胃疼,也想喝点热乎的粥:“行,那咱们就煮粥。”   姐弟两个忙忙活活,把东仓房唯一一口掉了一个耳朵的小铁锅洗干净放在炉子上,又把米淘干净连水带米一起放进了锅里。   林望星往炉子里填了苞米瓤子,就拿着锅铲时不时地在锅里搅和一下,怕米粘在锅上。   林向美剥了几片大白菜叶,洗干净,用手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干净的盆里备用。   “甜甜也帮忙。”小姑娘见姐姐和哥哥兴致勃勃地做饭,站在炕上看了一会儿,实在按耐不住,爬下了炕,穿好鞋子围到了炉子边上。   姐弟三人围坐在烧得热烘烘的炉子旁边,眼巴巴看着锅里。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才见一粒一粒的大米和水渐渐变成了浓稠的粥。   一口破锅也没有盖,随着锅里的米不停翻滚,蒸腾而上的热气带出来浓浓的米香味。   这对饥肠辘辘的三人来说,既充满诱惑,又实在是煎熬。   “姐姐,能吃了吗。”小甜甜不停地吧嗒小嘴,有些焦急。   林望星没说话,可也在不停地吞口水。   林向美拿木头锅铲舀了几粒米出来,吹了吹,仰头倒进自己嘴里,嚼了嚼。   小甜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林望星也跟着涨了张嘴,两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姐姐。   林向美笑了,大声宣布:“能吃了。”   两个孩子齐齐从木头凳子上蹦了起来,欢呼出声:“能吃了!”“能吃了!”   “等一下,我把菜叶放进去烫一下,咱们吃菜粥,更有营养。”林向美把白菜叶倒进锅里,拿铲子搅了搅。   等菜叶都烫熟,林向美拿了屋里仅有的两个碗往出盛粥,盛好了放在炕沿上:“望星,甜甜,快来吃。慢点儿啊,小心烫。”   小甜甜迫不及待跑过去,拿了筷子先夹了一粒煮得开了花的大米粒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姐姐,大米好甜。”   林向美看得心酸,伸手在她小脑袋瓜上揉了揉:“乖,吃吧。”   林望星把自己那碗往林向美这边推了推:“姐你先吃吧,我还没那么饿。”   林向美笑着把粥推回去:“你吃,我去正屋再拿个碗来。”   怕粥糊在锅里,林向美找了两块布垫着,把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地上。   随后出门,去正屋,忽视林老大媳妇一家子的冷嘲热讽,拿了一个碗两个盘子过来。   当时她爸妈死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家伙事,可她们姐弟几个被挪到东仓房的时候,林老大媳妇却以还没分家为借口,什么东西也没让她们带过来。   急着吃饭,林向美就只拿了现在要用的,别的暂时先没动。   回了东仓房,林向美也盛了一碗粥,跟小甜甜和林望星一起,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菜粥,吃得香甜。   见两个孩子吃着一碗大米粥,就欢天喜地,幸福得眯起了眼,林向美心里打定了主意。   要尽快分家才行。   而且,一定要在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就把家给分了。   因为那天,她失踪许久的大哥林向晨终于有了消息——成了烈士,而他以命相救的战友会从省城过来,慰问她们老林家。   最最重要的,那个战友会带着八百块钱抚恤金。   八百块!   在这个,一个成年男壮劳力,一天只能赚十个工分,一个工分才几分钱的年代,八百块那是笔巨款!   既然她林向美来了,那么她大哥拿命换来的八百块钱,就绝对不会像书里那样,再落入那群没人性的极品手里。 第3章   距离榆树村八十公里远,省城,省委大院。   沈老爷子的警卫员小吴正在二楼敲一间卧室的门:“首长?”   卧室的门打开,一个身着军装,高高大大,挺拔健硕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立体,线条硬朗,说不出的俊美。   只是冷若冰霜,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什么事?”男子开口。   小吴敬礼:“首长,老爷子喊您下去陪客人。”   “什么人?”沈卫山正了正衣领,抬脚准备下楼。   小吴压低声音:“是郑老爷子带着他孙女。”   “又来了?”沈卫山脚步一顿,俊眉微蹙:“你跟老爷子说,我身体不舒服。”   可还不等沈卫山转身往回走,楼下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震天吼:“卫山,还不下来!”   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下了楼。   “爷爷,郑爷爷。”沈卫山跟沙发上坐着的两位老人家打招呼,却完全忽视了坐在郑老爷子身边的郑红夏。   郑红夏却丝毫不介意,微红着脸走到沈卫山面前:“卫山哥。”   沈卫山面无表情,淡淡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看着二人郎才女貌,沈老爷子和郑老爷子忍不住相视一笑。   “卫山哪,你郑爷爷明天要回京,你陪夏夏去百货大楼转转,买点儿咱们安吉的特产。”沈老爷子笑着说。   “好。”沈卫山冲两位老人家微颔首,起身迈着大步往外走。   “郑爷爷,爷爷,那我出去了。”郑红夏打了声招呼,连忙追了出去。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卫山这孩子,越长越回去了,整天臭着张脸。”   郑老爷子哈哈大笑:“老沈啊,你指望一个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战士整天跟你嬉皮笑脸,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夏夏活泼,卫山稳重,我看哪,正好。”   这话说到沈老爷子心坎里,忍不住神采焕发,大笑出声。   门外早有吉普车等在院中,沈卫山坐上了副驾驶。   郑红夏咬了咬唇,默默坐到了后排。   沈卫山驾着胳膊闭目养神,一路沉默。等车停在百货大楼门前,才睁开眼,跳下车,迈着大步往里走。   “卫山哥,你等等我。”郑红夏下了车,跺了下脚,急匆匆去追。   等郑红夏追上来,沈卫山面无表情问:“买什么?”   沈老爷子让他们出来买东西,无非是想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两人皆心知肚明。   可既然沈卫山问了,郑红夏只好走向卖副食品的柜台,随便挑了两包安吉特有的点心。   沈卫山掏出副食品票和钱结了账,随后问:“还要买什么?”   “卫山哥,不用了。”郑红夏答。   “行,回去吧。”沈卫山收好钱包,转身往外走,连虚假的客套都没有。   沈卫山明面上客气,可实际毫无耐心的态度,让郑红夏又气又恼,跺了下脚拎上点心,又去追。   回去的路上,沈卫山照旧坐在副驾驶上闭眼休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   郑红夏坐在后排座默默看着他的俊美侧颜,心中懊恼,又羞愤。   她就这么不招人待喜欢?连跟他说句话都不配?   车子在沉默中开回了省委大院,沈卫山跟司机交代:“你到院外等我,待会儿送我去个地方。”   “是,首长。”司机恭敬答。   沈卫山下了车,走向郑红夏:“我有话跟你说。”   这还是她来了这么多天,沈卫山第一次主动跟她交流。   郑红夏目露欣喜,脸颊微红,声音温柔如水:“卫山哥,你说吧,我听着。”   沈卫山从口袋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视线落在远处:“红夏,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不适合。”   郑红夏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眼眶瞬间通红:“卫山哥,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她喜欢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从战场上下来,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和你无关,是我的问题。”沈卫山声音平静如水:“我在战场上伤了身体,不适合做一个丈夫。”   郑红夏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执着:“卫山哥,不管你受了什么伤,我都不在乎。”   沈卫山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落在郑红夏脸上,说得更加直白:“你嫁给我,得独守空房。”   沈卫山的目光波澜无惊,语气平静如水,可这话听在郑红夏耳中就像一个惊雷炸在她的头顶。   郑红夏片刻失神,随即满脸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祈求一般问:“卫山哥,你骗我的,是不是?”   小时候两家住在一个大院,她总是缠着他,他嫌烦,也没少编瞎话把她赶走。   沈卫山用手指弹了弹烟灰:“你觉得呢?”   不,不可能的。郑红夏心有不甘,也不愿相信。   可又有哪个男人,愿意拿这种关乎男人声誉的大事来开玩笑呢。   看着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郑红夏眼中满是心疼和怜悯,忍不住落下泪。   她的卫山哥,真的是太可怜了!   可她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总不能守着一个不能……的男人过一辈子吧?   郑红夏咬着嘴唇,纠结不已,万分为难。   沈卫山默默抽着烟,也不催促。   “卫山哥,对不起。”许久,郑红夏下定决心,哽咽着开口:“这辈子,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沈卫山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明天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好。”郑红夏强忍着哭意:“爷爷那里,我去说。就说,就说,是我看不上你。”   沈卫山微颔首:“多谢。”   “卫山哥,以后,多保重。”郑红夏呜咽着跑走了。   沈卫山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转身走出院子,上了吉普车,扬长而去。   再次从百货大楼出来,沈卫山和司机两人手里都大包小包提满了东西。   “首长,咱们去哪儿?”司机发动车子。   沈卫山:“先去双山县接个人,之后去龙湾镇榆树村。”   ---   吃完一锅香糯的大米粥,林向美全身都暖和了起来,靠坐在炕边懒洋洋地看着弟弟妹妹。   甜甜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满足又幸福,抱着已经吃得精光的碗,伸着小舌头转着圈地在舔碗里沾着的米汤。   林望星吃得打了饱嗝,却也把空碗捧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看着他们,林向美嘴角弯弯,忍不住笑了。还怪可爱的。   可笑完,又忍不住心酸。两个孩子这是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来,把碗拿来,姐姐洗碗。”林向美笑着伸出手。   “姐,我来洗。”林望星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把林向美的碗接过去,顺手又把甜甜的碗也拿走了,一起放进炉子上温着水的锅里。   甜甜舔得正开心,碗却突然不见了。小姑娘一愣,小嘴扁了扁,耷拉着小脑袋委屈巴巴,奶声奶气:“还没舔完呢。”   那可爱的小模样把林向美萌得心肝一颤,伸手就把小姑娘抱进了怀里:“甜甜乖,让哥哥洗碗,洗完了咱们去找二哥好不好?”   “找二哥!”甜甜一听,拍着小巴掌,露出了一口小奶牙。   林望星眼睛也一亮,加快了洗碗的速度。   林向美观察两个孩子的神情,心中也不免对那个还没见过的弟弟有些期待,隐隐地还有一丝忐忑。   林向光,今年十四岁,在龙湾镇上念初中。   按书中所讲,林向光天生骨子里带了一股狠劲儿,长大以后是个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的亡命之徒。   不过现在还只是个一边努力读书,一边找各种机会偷摸赚钱贴补家用的好孩子。   林向光平时住在学校,每星期回来一次。林向美刚看过墙上的日历,知道明天晚上他就会回家,可她等不及。   在书里,就在她大哥的抚恤金送到的前一天,这孩子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被送去农场劳造。   因为长得漂亮,在农场里被变态老光棍欺负,愤而反抗,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那以后,这孩子再也没机会上学,从农场出来后一直在社会上晃荡,这是他走向不归路的开端。   可不管这孩子在外面多么十恶不赦,多么让人闻风丧胆,但他对家里的兄弟姐妹却是一百分地维护,千万分地好。   这样好的弟弟,林向美决定,现在立刻马上就去见他,把他带回家来,一定要躲过那次被抓。 第4章   外头天寒地冻,林向美给甜甜和林望星穿得尽可能暖和,自己也裹得严实。   又把在炉子里烤熟的土豆在地上磕了磕,把灰磕掉,找了两张纸包好往棉袄口袋里一揣,几人就出了门。   林向美先去正屋,找林老太太要钱。   “奶奶,大娘,我头疼,胃也不舒服,给我点儿钱,我去镇上诊所拿点药。”林向美说。   “啥玩意?”还没等林老太太说话,林老大媳妇先炸了,把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啪啪往炕上拍:“你个败家鬼,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一点头疼脑热就要去拿药!”   林老大家的大儿媳妇先头被林向美敲跪在地上,正憋着一肚子火,也跟着讥讽:“呸,能打能抢的,这像不舒服的样?”   “就是,赔钱货,败家玩意儿,米缸少了那么大一块。”   ……   一屋子人你一句我一句,冷嘲热讽,都在给林老大媳妇帮腔。   而林老太太盘腿坐在炕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行,我的病可以不看。”林向美也不气,回手拉过林望星,把他生了冻疮的手和耳朵给众人看:“可望星每天出去捡粪,还要捡柴火,手和耳朵都冻坏了,我要给他买冻疮膏。”   林老大媳妇一听更来气,往地上呸了一口:“林向美,不是我说你,一个没人要的野崽子你当他是个宝,还买药,没钱!”   一句“没人要的野崽子”,本来抱着烧火棍,小身板挺得笔直给姐姐壮势的小男孩,瞬间佝偻了,脑袋耷拉到了胸口。   林向美看得心里一揪,从林望星手里把烧火棍拿了过来,抡起来猛地往木头炕沿上一砸:“给我闭嘴!”   “嗙”地一声,再加上这一声带着森冷寒意的怒喝,吓得一屋子人一个哆嗦,齐齐看向林向美。   林望星也吓了一跳,抬起头目瞪口呆看着姐姐。   姐姐,这是因为大娘骂了他,在为他发脾气吗?   可姐姐以前不都是告诉他别介意这些话,就当没听见吗?   甜甜吓坏了,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姐姐又要挨打,小胳膊死死抱着林向美的腿拼命往外拽,呜呜小声哭:“姐姐快走!”   林向美冰冷着脸:“我把话放这,从今往后,我再听谁说一句望星的坏话,我林向美跟她拼命!”   林向美纤细单薄,声音也不大,可目带寒霜拎着烧火棍往那一站,没人怀疑她刚才说的话,这是个真会拼命的。   被林向美震住,屋内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林老大媳妇才反应过来,两手拍着炕,泼妇一般又哭又嚎:“妈,你可瞅瞅,咱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向美懒得再听,带着哭都不敢大声哭的甜甜和呆呆愣愣的林望星转身出门。   意料之中,一分钱没拿到。   她压根就没指望能要到钱,但她必须得去要,而且明天也得去要。   一分钱要不到,才好闹分家。这乌糟糟的大锅饭,她是一天都不想搅和了。   从榆树村到龙湾镇,八里路,四公里。   冰天雪地,路滑难走,可三岁的甜甜懂事得让人心疼,愣是不让抱,迈着小短腿,跟头把式地一路摔一路走。   林向美怕她冷,就由着她自己走。过了一会儿,见她实在迈不动腿了,强行把她抱了起来。   “姐,我来背。”林望星伸手去够甜甜。七岁的小男孩,因为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却总是抢着干活。   林向美没让,看了一眼他一直拽着的烧火棍:“望星,你为啥带着烧火棍?”   “姐,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你能教我吗?”林望星仰着脑袋不答反问,一双黝黑漂亮的眼中满是崇拜和期盼。   果然。林向美忍不住笑:“行,等回家找个趁手的棍子,姐教你。”   林望星黑红粗糙的小脸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扫刚才因为那句“没人要的野崽子”带来的懊丧和不安,欢呼一声,拽着烧火棍在雪路上滑着跑。   “慢点,别摔了!”林向美笑着喊,抱着甜甜小心往前走。地滑,这幅身子又弱,走得缓慢。   走一气,歇一气,终于到了镇上。林向美把甜甜放了下来,甩着发酸的胳膊,站在路边喘气。   别看甜甜这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可抱了几里地,也是够沉的。   一辆吉普车从远处而来,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   车轮卷起雪粒迎面扑来,林向美背过身去,把甜甜和林望星护在怀里。   见惯了川流不息的车流,并不觉得一辆老式吉普车有什么稀奇。   可小甜甜却把小脑袋探出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姐姐,大车车!”   “军车,那是军车!”林望星也很兴奋。   军车?林向美回头去看,见吉普车已经开上了她们来时的路,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据她所知,整个榆树村就她哥林向晨一个当兵的,这个时候,一辆军车往她们村方向开,难道是……   来不及细想,林向美拔腿就去追那辆吉普车,边跑边挥着胳膊喊:“停下,停下!……”   地上有积雪,土路两边都是堆满了积雪的壕沟,车子开得缓慢。加上林向美反应得快,车子并未开出去多远。   很快,司机从倒车镜里注意到了林向美,对着车后排左边闭目养神的沈卫山开口:“首长,有个女同志在追咱们车。”   “追车?”还不等沈卫山睁眼,坐在右边的顾学武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推了推沈卫山:“卫山,真是个女同志。”   沈卫山睁眼:“停下,看她什么事。”   “是。”司机踩了刹车,车轮压着雪嘎吱嘎吱,缓缓停下。   林向美跑得气喘吁吁,不过好在吉普车停了下来。   她也顾不上等身后也跟着跑过来的林望星和甜甜,跑着到了车跟前。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年轻的司机打开车窗探出头问。   林向美:“同志你好,我想问问,你们往这条路上开,是去榆树村吗?”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沈卫山,见他点头,转头答:“对。”   还真的是。难道今天就是来送抚恤金的?不是还有几天,怎么提前了?   林向美满心疑惑,非常想直接开问,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知情,斟酌了一下,谨慎开口:“是这样,我们家就是榆树村的,我哥也是当兵的,我想问问你们认识他吗?”   “我哥叫林向晨。”林向美见司机又回头往后看,连忙补充。   坐在吉普车后排座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齐齐伸手开车门。   见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林向美猜到这有可能就是他哥的战友,忙上前问:“同志,你们认识林、向晨吗?”   当林向美看清高个男人的长相时,愣了一下。这人长得,可真像她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沈卫山关上车门,看向身板纤细,还不到他肩膀高,穿着一身花棉袄,头上裹着一条红色头巾,把手放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搓手的漂亮女同志。   沈卫山目光幽深,盯着林向美的脸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林向晨的妹妹,林向美?” 第5章   “我是林向美,同志你认识我哥?”林向美问。   “姐姐!”甜甜迈着小短腿终于追了上来,一把抱住林向美大腿,偷偷观察姐姐面前的两个人,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戒备。   林望星提留着烧火棍紧紧挨着林向美站着,可目光却被吉普车的轮子吸引过去。   林向美揽住甜甜和林望星:“这是我弟弟妹妹。”   沈卫山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冻得红扑扑的脸蛋,说:“先上车,找个地方说吧。”   “那个……”林向美犹豫了一下。   虽说这个年代坏人少,就算是坏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开着军车到处招摇,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方三个又高又壮的成年男人,而她这边一个弱女子加两个孩子,武力值悬殊太大,还是谨慎点儿好。   看出林向美的犹豫,沈卫山解释:“我是沈卫山,我和你哥哥林向晨是战友。”   沈卫山?林向美一愣。这人不光和她认识的人长得像,连名字都是一模一样?   不过转瞬想到写这本书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能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再冲这个名字,林向美决定相信他:“沈同志你好。”   “上车吧。”沈卫山往后让了让,拍了拍自打下车就一直盯着林向美看的顾学武:“坐前面去。”   顾学武回神,对着林向美热情伸出双手:“林同志你好,我叫顾学武,也是你哥哥的战友。”   林向美伸出一只手跟他轻轻握了握:“顾同志你好。”   沈卫山看着握在一起两只手,微微蹙了下眉,打开车门:“先上车。”   “哎,好。”林向美先把甜甜抱上车。又把林望星手里的烧火棍拿下来放在座位下,让他也爬上去,随后也上了车。   并自动自觉带着两个孩子往里挪,给沈卫山让出了地方。   沈卫山本想绕到另一侧上车,见几人已经挪了过去,也没再费事,坐好吩咐司机:“找个地方。”   “是,首长。”司机答。   吉普车空间不小,可一米八五体格健硕的沈卫山一坐上来,空间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沈卫山紧挨着门坐,林向美姐弟几个也尽可能靠另一侧,但两个人的腿还是挨在了一起。   大冬天的,隔着棉裤和军大衣,可林向美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和莫名地压迫感。   想了想,伸手把甜甜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带着林望星又往里挪了挪。   总算和跟这个又高又结实的男人拉开了距离,林向美松了一口气。   沈卫山看了一眼两个人之间刻意拉大的空隙,微微偏头,不动声色打量着林向美。   察觉到身边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林向美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回去。   可当她看过去,男人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嗯?她感觉错了?   借着错位,林向美偷偷打量这个也叫沈卫山的男人。   越看越止不住感叹,还真的是像,尤其是这轮廓完美的侧脸。   只不过,记忆里的那张脸少年感十足,喊她小美时,总是阳光灿烂地笑。   而现在坐在她身边的,却是个冷峻成熟的男人,浑身写着“生人勿近”。   她在家照了镜子,还是她自己原来那张脸。   那么这个叫沈卫山的,长得和她认识的沈卫山一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沈卫山,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呢?   不过应该不会。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看她的眼神也是冷漠探究,完全是看陌生人。   林向美盯着沈卫山的侧脸,想得出神。   沈卫山转过脸来,眸光深邃幽深,看不清情绪。   二人目光撞了个正着,林向美忙低头看甜甜的小脑袋。   龙湾镇并不大,司机开车转了一会儿,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国营饭店门前停了车。   众人下车,先后进门,林望星照旧抱着他的烧火棍。   已经过了午饭饭点,饭店里没什么客人,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正懒洋洋地坐在炉子边上嗑瓜子,听到门响头也不抬,态度不耐烦:“没饭了。”   司机上前:“同志,有包间吗,我们想借来用用。”   “没饭了,要什么包……”女服务员吐了口瓜子皮说道,可当抬头看见一身军装高大英俊的沈卫山时,忙站起来改了口:“有的有的。”   几人进了包间,司机站在门口守着,顺手把门关上。   林向美带着甜甜和林望星挨着坐了,沈卫山和顾学武坐在几人对面。   着急知道他们今天的来意,林向美一坐下就主动开口:“沈同志,顾同志,你们都回来了,我哥哥是没假休吗?”   沈卫山看着林向美那双纯净的眼睛,嗓音低沉有些发涩:“林同志,很抱歉,你哥哥林向晨,他牺牲了。”   林向美本来还在酝酿情绪,打算听到“林向晨”没了的消息,一定要伤心哭出来,毕竟在书里,兄妹俩关系很好,她不能跟个路人一样毫无反应。   可当这话真的从沈卫山嘴里说出来,无需刻意去演,她的心口剧烈一痛,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往下掉。   再想到她可能再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哥哥,林向美悲从中来,捂着脸哭了起来。   林向晨当兵离家走的时候,家里还没有林望星和甜甜。   四年前林望星曾回来探亲,林望星倒是见过一次,可那时甜甜还没出生。   两个孩子跟大哥林向晨没有感情,也不明白“牺牲”是个什么意思,但见姐姐突然哭得伤心不已,都吓坏了。   甜甜从椅子上爬下来,扑到林向美腿上,哇哇大哭:“姐姐!姐姐!”   林望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哭,但知道是对面那个男人把姐姐惹哭的,拎着烧火棍就朝沈卫山冲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攥紧小拳头,像个小狼崽子恶狠狠威胁:“你走,你走,再不走我打你!”   “望星。”林向美把林望星喊回去,又把甜甜抱进怀里,继续哭。   看着穿得破烂的姐弟几个抱在一起伤心大哭,顾学武红了眼眶,转身出门:“老子受不了这个。”   沈卫山端坐如山,沉默地打量林向美,目带探究。   林向美肩膀一耸一耸,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沈卫山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眼中隐隐带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转瞬即逝。   好一会儿,林向美终于冷静下来,抹了抹眼睛,又帮甜甜擦了眼泪,看向沈卫山:“我大哥,埋在哪里?”   她就是“她”,虽然和死去的林向晨未曾谋面,但这个大哥,她认。   知道埋在哪里,以后也好去祭拜一下。   “抱歉,你大哥的遗体并没找到,只找到了他的遗物。”沈卫山眼中探究之色不见,目露愧疚,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摩挲了一下,--------------?璍放到林向美面前。   林向美小心拿起怀表,带着希翼看着沈卫山:“没找到,那是不是有可能,我大哥还活着?”   不管是这幅身体的真情实感,还是这里的大哥本就和她哥哥同名同貌,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要什么抚恤金,只希望他还活着!   望着对面姑娘满是期盼的眼睛,沈卫山沉默了一瞬:“抱歉,出事之后,我们搜寻了很久,他生存的机率很小。”   林向美失望地低下头。是了,书里说林向晨失踪之后,再也没出现过,看来是真的没了。   那她,不管是这个大哥,还是原来的哥哥,都没机会再见到了。她再也没哥了!   林向美心口钝钝地疼,眼泪又忍不住涌上来。   沈卫山:“林同志,很抱歉,你大哥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我欠他一条命。以后,我会代向晨来照顾你们。” 第6章   沈卫山和林向晨战友多年,一起参加过不少保家卫国的战役。   这次在任务中,林向晨为了救沈卫山而牺牲。但之前在战场上,沈卫山也不止一次救过林向晨。   身为战友和好友,是可以把后背毫无保留交给对方的过命交情,早已谈不上谁欠谁的。   林向美看着沈卫山:“沈同志,部队上的事我不好打听,但我相信,要是我大哥身陷危境,沈同志也一定会救我大哥的,对吗?”   沈卫山语气郑重:“一定会。”   “那就好。”林向美点头,刚哭过的嗓子有些哑,“我大哥救你,是他所愿,沈同志不用觉得亏欠,更不用代我大哥照顾我们,我会带着弟弟妹妹过得很好。”   书里,沈卫山觉得亏欠了林向晨,经常过来,对她们姐弟照顾有加。   林向光在农场劳改打架那次,被对方打瞎眼睛,也把对方砸成了植物人。   是沈卫山从中使力,林向光的行为才被定性为受害者自卫,并暗中妥善处理了后续一系列麻烦。   当时林老太太和林老大媳妇怪林向光自己打架作死,捂着林向晨的抚恤金,死活不拿出来,说让他自作自受。   也是沈卫山及时出了医药费给林向光治眼睛,并给他装了义眼。   沈卫山对姐弟几个没少施以援手,但原来的“她”性子实在软弱,怎么帮也没扶起来。   后来沈卫山订了婚,他对象跟着来过一次,说要见见沈卫山救命恩人的家人。   可当她见了漂亮又柔弱的“林向美”之后,回去没少跟沈卫山闹,说“林向美”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一看就是会勾搭男人的,让沈卫山少接触。   沈卫山被闹得没办法,那以后再送东西都是叫朋友帮忙。   再往后他调去京市,事务繁忙,几年后再回来,早已经物是人非,他也无力再拯救。   林向美觉得,一个人想要过得好,自己得立起来,不能总指望靠别人。   以前的“林向美”虽然也不好意思总麻烦沈卫山,但大多时候被现状所迫没办法,为了弟弟妹妹,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助。   现在不同。她林向美本尊来了,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也知道如何避免未来那些坏事的发生,不需要沈卫山赎罪式的照顾。   或许碰到什么大事,可以找沈卫山这个大人物出手相助,但平时繁琐小事还是少麻烦人家的好。   见沈卫山眉头微蹙似是怀疑,林向美再次开口:“真的,沈同志,我们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动荡年代马上要结束。   高考即将恢复。   改革开放很快到来。   国家政策越来越好……   盼头多着呢。   想到那无尽的可能性,林向美漂亮的杏眼熠熠生辉。   看着林向美满是憧憬的眼睛,沈卫山沉默不语,心中有些讶异。   按林向晨说的,他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胆小怕事,所以才特意拜托他多关照。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准备面对一个嘤嘤哭泣六神无主的姑娘。   可现在看来,这姑娘虽然看起来软软的,说话也柔柔的,貌似还有些天真,但勇气倒是不缺。   得知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只是痛哭一场,立马振作起来,决定带着弟弟妹妹好好过下去。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他既然决定照顾她们,不管这姑娘怎么说,他一定会做到。   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沈卫山并不打算和林向美争论。   “你哥有抚恤金,过几天到了,我送过来。”沈卫山接着说。   原来抚恤金还是有的,只不过还没到,林向美松了一口气:“那个,沈同志,我能问问,抚恤金有多少吗?”   “按你哥的级别和立的功,抚恤金八百块。”沈卫山说完,仔细打量着林向美的神情。   “……这、这么多!”虽然心里早知道,但林向美眼睛瞪得大大的,合时宜地表现出了惊讶万分 。   “嗯。”沈卫山点头。   八百块,在这个时代堪称一笔巨款,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震惊如此,正常。   虽然这样想,可沈卫山脑中却闪过一个漂亮女子拿着一沓钱拍打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嘴里还狂妄叫嚣着,喜欢包养,来呀,老娘我包养你呀!   那女子泼辣嚣张,面前的姑娘柔弱乖顺。   一样的漂亮,性格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个极端,截然不同。   见沈卫山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林向美垂眸,声音弱弱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可怜:“那个,沈同志,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沈卫山回神,移开视线:“你说。”   林向美抬眸,眼巴巴看着面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男人:“那个,沈同志,抚恤金到了,能直接给我吗,单独给我?”   她会在这两天把家给分了,但家里那群极品吸血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大哥牺牲这事终究也瞒不住,早晚得被他们知道,但能清静几天是几天。   至少,让她们姐弟几个好好过个年吧。   林向美父母没了,林向晨作为家中长子,有抚养年幼弟弟妹妹的义务,抚恤金按理就该给到林向美。   沈卫山:“原本就该给到你。”   怕他误会自己贪财,林向美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我爸妈没了,我们和我奶奶还有我大伯小叔住在一起,家里很多人,我们姐弟几个……”   话说一半,林向美恰到好处地停住,低头扯了扯怀里甜甜身上打个好多个补丁的棉袄,把袖口一块露出来的棉花往里塞了塞。   沈卫山早先听林向晨随口提过几句家里乱糟糟的事,并没太在意。   此刻看着姐弟三个,面黄肌瘦,身上棉衣服破旧,再一琢磨林向美模棱两可的话,忍不住蹙眉:“他们待你们不好?”   “我没什么,都习惯了。”林向美嘴角一抹苦笑。   低头垂眸,模样又软又乖,声音也柔柔的:“家里就我一个人挣工分,弟弟妹妹以后都要上学,我想把钱留在自己手里。”   是个有打算的,沈卫山目露赞赏:“好。过几天我来了直接找你。”   知道沈卫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林向美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把甜甜放在地上,起身对着沈卫山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沈同志。”   沈卫山起身,抬手虚扶了一把:“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沈同志还有别的事吗?”林向美惦记着学校里的林向光,急着走。   沈卫山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和一些粮票布票各种票递到林向美面前:“这些你先拿着。”   林向美忙后退,连连摆手:“沈同志,你快收回去,我不能要。”   沈卫山不在乎这一点,可平白无故要他的钱票,算怎么回事啊。   沈卫山面色不悦,霸道地抓过林向美的手,把钱和票放在她手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地命令:“拿着。”   感受一下手里那只冰凉的小手,沈卫山忍不住低头看。   少女的手指纤细漂亮,这个年纪本该白嫩细腻,可掌心和指腹满是老茧,手背也很粗糙。   一看就是劳作过多,干得还都是粗活,且从来没有保养。   脑海里闪过一双手,十指如葱,白皙娇嫩,连指甲都永远那么精致,沈卫山眉头微蹙,手下不自知地摩挲了一下。   林向美一僵。活了这么久,除了她哥哥,她从没跟任何男人牵过手。   此刻面前这个男人滚烫的大手却抓着她不放,还摸了一下,他这是干什么?   是见色起意,还是想以色报恩?   虽然男人这张脸够俊,身板够强壮,身份背景也够强,可她林向美和上辈子一样,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只想搞钱!   挣了两下没挣脱,想到自己目前的人设,林向美压下想给他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低下头:“沈、沈同志?”   沈卫山回神,见面前姑娘一脸羞赧,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距离:“我和向晨是兄弟,也算是你们的哥哥,不要有负担。”   林向美攥着钱和票,沉默着。按理说,她不该要。   可低头看看望星耳朵上和手上已经很严重的冻疮,再看看蔫头耷脑靠在她腿上的甜甜,林向美改主意了。   她抬头看着沈卫山:“那行,沈同志,那这就算我跟你借的,等我大哥的抚恤金下来,我还你。”   沈卫山不置可否,把刚才进门脱下来搭在椅子背上的军大衣穿上:“要去哪,我送你们。”   林向美把棉袄下摆掀开,仔细把钱和票揣进里面夹袄的口袋,这才说:“我们要去学校见我二弟,得告诉他我大哥的事。”   原来她还想以分家这个理由把林向光带回家,让他躲过那次被抓的劫。   现在沈卫山提前过来,把大哥牺牲的消息带来,她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只是书中,直到送抚恤金那天,沈卫山才出现。   为什么,他突然提前来了呢? 第7章   林向美疑惑不解,心底的猜测隐隐又在冒头。   可她观察了这么久,发现除了脸一样之外,在他身上,不管是谈吐,举止,还是说话的习惯,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沈卫山,就是土生土长的。   那他为什么没有按剧情走,提前来了?难道是她的到来产生的蝴蝶效应?   沈卫山见林向美半天不动,招呼她:“走吧。”   “哎,好。”林向美抱起甜甜,带着林望星跟着往外走。   几人出门,就见先前的服务员迎上来,热情招呼沈卫山:“同志,你们要吃饭吗?我问过大师傅了,还有饭菜。”   沈卫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向美:“吃点儿饭再走?”   林向美着急去找林向光,客气拒绝:“多谢沈同志,我们还要去学校,就不吃了。你们吃。”   沈卫山也不劝,转身往外走:“走吧,我送你们。”   “那麻烦沈同志了。”林向美看了看怀里蔫头耷脑的甜甜,接受了沈卫山的好意。   见沈卫山出门,服务员冲林向美不屑撇了撇嘴:“穷搜样儿。”   嫌贫爱富,服务态度极差,是这个时代公家服务人员的真实写照。   林向美轻轻摇了摇头。等以后她开了饭店,首先就要从服务态度上抓起。   龙湾镇并不大,几分钟后,车子就停在了龙湾中学的门口。   林向美带着两个孩子下车,和几人告别:“沈同志,顾同志,谢谢你们过来,快回去吧。”   沈卫山从另一面下了车:“不急,我们也见见,就当替向晨看看。”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林向美不好拒绝:“行,那沈同志你们在这等,我让我弟进去找人。”   “去吧。”沈卫山点头。   林向美带着甜甜和林望星走到门卫室,和看报纸的老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我找我弟林向光。”   这几年,学生们进进出出忙着搞运动,都不怎么好好上课,门卫大爷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自己进去找。”   “好的,谢谢。”林向美关上门,对林望星说:“望星,你去把二哥找来好吗?”   林望星有些胆怯,抱着烧火棍不停地抠上面的树皮:“姐,我怕。”   “不怕,我们望星长大了,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姐姐就在这里等你!”林向美蹲下去抱了抱小男孩。   她想锻炼一下林望星的勇气是其一,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林向光这个弟弟和甜甜还有望星一样,都是凭空多出来的。   她并知道林向光长什么样,要是她去找,很有可能穿帮。   而十四岁的林向光,心思深沉,并不像这两个小的这么好糊弄。   “望星,姐姐就在这里等你。”林向美摸着小男孩的头给他打气。   被姐姐温柔地抱了,还摸了头,小男孩眼睛亮亮的,顿时升起勇气无限:“姐,你等着。”   说完拎着烧火棍,噔噔噔跑进了学校。   小家伙真懂事。林向美站起来,把蔫蔫地一直靠在她身上的甜甜抱起来:“是不是饿了?”   三岁的小姑娘肚子小,早上只吃了一碗粥,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这时候又过了饭点,怕是早就又累又饿。   她出来找林向光,肯定要带着林望星过来认人。   外头天寒地冻的,又这么远,但凡家里有个稍微靠谱的,她都会把小姑娘放在家里。可家里那帮狼,她压根不放心。   宁肯让甜甜累点饿点,她也不想把小姑娘扔在家里受委屈。   见姐姐问,甜甜点了点小脑袋,可又马上摇头,声音奶奶糯糯的:“甜甜不饿。”   这个小的也这么懂事。林向美在心里叹气,把口袋里揣着的烤土豆拿出来一个:“吃吗?姐姐给你剥。”   甜甜咽了咽口水,却捂住了嘴:“给二哥。”   “行,等会儿二哥来了,姐姐带你们去买好吃的。”林向美摸着早就凉透了的土豆,又揣了回去。   小孩子肠胃脆弱,土豆冰凉的,大冷天的,别吃坏了肚子。   现在她兜里有钱,等会儿带他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再回家。   甜甜小嘴嘟起来,凑在林向美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笑得眯起了眼:“等二哥,买好吃的。”   奶团子呲着一口小奶牙,又萌又乖,林向美忍不住笑了,蹭了蹭她的小脸:“甜甜乖。”   沈卫山站在车外等,把姐妹两人的话听了去,走到林向美身边:“让她到车上等吧,车里有吃的。”   一听有吃的,甜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偷偷看了一眼车,又小心打量姐姐。   眼巴巴的小眼神,林向美心里软得不行,看向沈卫山:“谢谢你沈同志。”   “学武。”沈卫山喊靠着车望天的顾学武:“你拿点吃的给这孩子。”   顾学武回神,几步走过来,抱过甜甜,带她去车上:“走,咱们去吃酥饼。”   顾学武把甜甜放在后排座,给她拿了一盒酥饼,随后关上车门,接着依车望天。   林向美转头看向学校里面,沈卫山站在她身后半步,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没一会儿,林望星抱着烧火棍,兴冲冲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又瘦又高的少年。   “姐,我找到二哥了。”林望星跑到林向美面前,脸蛋红扑扑地邀功。   “我们望星真能干。”林向美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声音温柔。   被姐姐被夸了,小男孩嘿嘿傻笑,很高兴。   林向光面色焦急,脚步匆匆走过来。   林向美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迎面而来的孩子。   身上穿着单薄的旧棉袄,袖子和衣摆都短了一大截。想必是个子窜得太快,家里没给做新棉袄。   身量尚未长成,面上少年气十足,漂亮帅气的五官却和她哥哥林向晨有五六分像。   这个孩子就是林向光,书中犯了无数大案的亡命之徒?林向美觉得难以接受。   林向光小跑了几步到林向美面前,一边打量林向美身后的沈卫山,一边焦急地问:“姐,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到学校来了?甜甜呢,扔家了?”   “甜甜在车上吃东西。”林向美看着比她高了一大截的少年,给他介绍身边的沈卫山和走过来的顾学武:“向光,这是沈同志,这是顾同志,他们都是大哥的战友。”   沈卫山和顾学武打量着这个和他大哥林向晨容貌相近的孩子,脸色都很严肃,齐齐伸出了手。   “向光你好,我是沈卫山,你哥林向晨的战友。”   “向光,我是顾学武,也是你哥的战友。”   两个男人对一个半大孩子,态度郑重,就像面对他们牺牲的战友那般。   林向光有些不太理解,可还是大方伸手挨个握了握:“沈大哥好,顾大哥好。”   三人握完手,齐齐看向林向美。   林向美有些为难。林向晨这个大哥,是林向光心里的英雄,如果知道大哥没了,这孩子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   “姐,到底怎么了?”林向光忍不住催促。   沈卫山看着眼眶又红了的林向美,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用眼神征询要不他来说。   林向美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哽咽:“向光,大哥、牺牲了。”   “……”林向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反应。   林向美担心,双手用力握住他的胳膊:“向光?”   “撒谎!骗人!”林向光甩开林向美的手,猛地转过身去,抱着头蹲在地上,瘦削的少年像个受伤的小兽一般颤抖着悲鸣出声。   林望星跑过去抱住林向光的脑袋,也跟着哭:“二哥。”   见兄弟俩哭得伤心,林向美的眼泪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心口又闷又痛,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肩膀上落下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无声安慰,林向美偏头看,是沈卫山。   沈卫山松开了手,声音低沉:“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林向美点点头。   等林向光哭了一会儿,林向美上前把他扶起来:“向光,你去跟老师请个假,跟姐回家。就说家里有事,大哥没了的事,先别告诉别人。”   林向光不解地看着林向美:“为啥?”   “先去请假,回家我跟你说。”林向美拍了拍他胳膊。   林向光点头,转身往里走。   本来早就该放寒假了,只不过学生们最近在搞运动,都留在学校里。林向光找老师一说家里有事,得提前回,老师见他两眼通红,没多问就批了。   林向光回宿舍把衣裳和被褥打了个卷,拿麻绳一捆扛了出来。   见林向光出来,林向美去抱甜甜下来。一开车门就见小姑娘脸上沾着饼渣,倒在座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块吃了一半的酥饼。   小姑娘这是累坏了。林向美小心地把甜甜抱起来:“甜甜,回家了。”   甜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林向美,小脑袋在姐姐脖子上拱了拱又闭上了眼睛。   “沈同志,顾同志,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林向美抱着甜甜和两人告别。   大的瘦瘦弱弱,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老二穿着短了一截的棉袄,扛着一卷行李。老三缩着脖子,抱着根烧火棍冻得直跺脚。   沈卫山看了一眼姐弟四个,伸手把林望星抱上车:“上车吧,送你们回去。”   “沈同志,真不用麻烦了,我们还要去办点儿事。”林向美客气拒绝。   她们去诊所买药,还要去供销社买点吃的,不好坐着人家的车到处逛。   沈卫山看了看趴在林向美怀里睡着的甜甜:“先上车再说,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冻感冒了。”   林向美摸了摸甜甜凉凉的小手,没再拒绝:“那谢谢你了沈同志。”   沈卫山把林向光手里的行李卷接过塞到座位后面,几个人陆续上了车。   林向光抱着林望星靠窗坐着,林向美抱着甜甜坐在中间,挨着沈卫山。   大大小小坐了五个人,挤挤挨挨的,两个人的腿又挨在了一起。 第8章   沈卫山大咧咧坐着,林向美也不好刻意再挪,主要是也没地方给她挪。   “首长,咱们怎么走?”司机回头问沈卫山。   沈卫山转头看林向美:“先去哪?”   林向美客气说:“麻烦先去一趟诊所,然后还得去一趟供销社。”   沈卫山点头,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车子,几脚油门,车子停在镇上唯一的诊所门口。   林向美把甜甜递给林向光,带着林望星下车,沈卫山也跟着。   找医生给林望星看了看冻坏的手和耳朵,医生给开了两盒冻疮膏。林向美去结账,沈卫山却抢先一步给付了。   出了诊所,林向美追上沈卫山,语气认真严肃:“沈同志,多谢你的好意,但不用这样,这钱待会儿我还你。”   她知道沈卫山是好心,可她们也不是要饭的,不用他处处接济。   沈卫山低头看着刚到自己肩头的姑娘,柔柔弱弱地却有些骄傲地扬着下巴,沉默了一瞬:“好。”   有了这一遭,到了供销社的时候,沈卫山虽然也跟着,但是没再抢着付钱。   林向美精打细算,买了几样东西。   一包裹满了白色糖霜的牛舌头蛋糕,一包烤得金黄酥脆的炉果,一包绿豆糕,家里三个孩子,包括她自己,都还在长身体,吃饱是第一位的。   最后,还狠心买了一瓶友谊牌的雪花膏。她实在受不了包括她在内的一家人,脸和手都粗糙不堪,满是细小的裂纹。   除此之外,别的没买。家里空空如也,太多东西要置办,可还没分家,现在就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那是自找麻烦。   林向美掏出钱和票付了账,等售货员找了零钱,她把刚才在诊所买冻疮膏的钱数出来递给沈卫山:“沈同志,谢谢你。”   沈卫山没拒绝,伸手接过,随手揣进了大衣口袋。   回了车上,沈卫山吩咐司机去榆树村。   甜甜睡了一觉,这会儿已经醒了,又坐回了林向美腿上,软乎乎地靠在姐姐怀里。   想到大家都还没吃午饭,林向美拆了牛舌头蛋糕,先递给沈卫山几人,三个大男人都没要。   林向美拿出一块递给甜甜,自己也拿了一块,随后把袋子递给眼巴巴的林望星。   姐弟四个每人吃了一块牛舌头蛋糕垫了垫肚子。林望星把袋子小心装回网兜里,小心抱在怀里。   沈卫山身子微微侧着身体,一直在默默观察姐弟四个。   四公里,车子很快就到了。可还没进榆树村,林向美在村口外就喊了停:“司机同志,麻烦在这里停就行。”   沈卫山不解:“怎么了?”   不想能让家里那群极品看到她们坐着吉普车回来,不然免不了一顿盘问,她也懒得应付。   可这事解释起来太麻烦,林向美只是笑笑:“沈同志,剩下没几步路了,里面路窄雪深也不好掉头,就送到这里就行。”   说完,推了推林向光:“向光,下车。”   林向光打开车门,抱着林望星下车,林向美抱着甜甜也跟着下了车。   见林向美态度坚决,沈卫山不再劝,跟着从另一边下车。   把林向光的行李卷拿下来递给他,又把从省城带来的大包小包拿下车:“这是给你们带的一点吃的。”   看着那一堆东西,林向美忙摆手拒绝:“沈同志,真的不用。”   给钱给票,还坚持送了一路,这会儿又拿出这么多东西,这个沈卫山,真的太过热情了。   林向美不点头,林家几个孩子也都往后躲不肯接,沈卫山把东西都放在地上:“拿着吧,我带回去也没用。”   顾学武也在旁边劝:“林同志,这些是卫山特意从安吉带来的,拿着吧。”   “回去吧,过几天我再过来。”沈卫山说完,冲林向美点了点头,转身上车。   “走了啊。”顾学武挥了挥手也跟着上了后排座。   车轮转动,卷起雪尘,扬长而去。   沉默了一会儿,顾学武看着沈卫山,试探着说:“卫山,你对向晨这个妹妹,有点不一样啊。”   沈卫山偏头:“哪里不一样?”   “具体说不上。”顾学武想了想:“平时可没见你对哪个女同志这么上心。”   “不对,不能说不上心,那简直是冷漠无情。”顾学武补充。   “是吗。”沈卫山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淡淡,“那你呢,为何一见到她就盯着看?”   顾学武也偏头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沧桑和落寞:“她和我以前的对象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也不是,过去的事该放下了。”沈卫山伸手拍了拍顾学武的肩膀,“别去招惹林同志,你们不合适,向晨知道也不会同意。”   顾学武:“知道。我再找对象一定不找和她像的,不然我从那坑里爬不出来。”   沈卫山:“嗯。”   顾学武故意开着玩笑:“再说,咱们都二十六七岁了,向晨妹妹才十七岁吧,在她面前,咱们都算得上老男人了,人家也看不上咱。”   沈卫山:“……”   顾学武又问:“你这次回家,你家没追你结婚?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妹妹怎么样了?”   沈卫山:“没打算结婚。对了,学武,帮我个忙。”   “呦,沈首长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顾学武稀奇地看着沈卫山。   沈卫山:“如果我们家老爷子,或者其他人给你打电话,问我战场上受伤的事,你就含糊过去,让他们问我。”   顾学武一脸好奇:“不是,怎么回事啊?”   沈卫山把头往顾学武这边偏了下,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顾学武震惊不已:“我靠,沈卫山,为了不结婚,你可真他妈够缺德的,有这么损人的嘛。”   沈卫山:“我损也是损我自己。”   “你这辈子,真不打算结婚?”顾学武简直难以理解。   他这个战友样貌好,个子高,军事本领过硬不说,家世背景也好,居然不立志于打一辈子光棍?   “没意思。”沈卫山靠在座椅上,架着胳膊。   顾学武啧啧称奇,忍不住调侃:“年纪轻轻,整天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您老这光鲜亮丽的皮下面是个老人家?”   沈卫山转头,一本正经:“猜对了,你可以喊我叔叔。”   顾学武直接气笑了:“给老子滚!我还是你大爷呢!”   ---   目送车子开走,林向美姐弟几个围着一地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两盒四季糕点,两包白糖酥饼,一网兜苹果,一网兜冻梨,一包大虾酥糖,还有四瓶已经冻出冰碴的水果罐头。   再加上她刚才买的几包点心,这么多东西,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拎回去,太扎眼了。   被那一家子看到,铁就得让她上交。而她一点都不想给他们分。   “向光,把你铺盖打开,把这些包进去。”林向美说。   “好。”林向光解开麻绳,打开行李卷,姐弟几个把东西往被子里摆。   等摆好,把被子抱回去,再拿麻绳紧紧实实系好,刚才还轻飘飘的行李一下子重了好多。   林向美提了提,非常吃力:“向光,咱俩抬吧。”   “不用,我自己来。”林向光瘦归瘦,力气倒不小,拎起来就扛到肩上就走。   “慢点,别摔了。”林向美抱起甜甜跟了上去。   天寒地冻,人都待在屋里,没什么事不会在外头闲逛。   姐弟几个从村口走到村东头,进了老林家木头栅子做成的大门,也没遇见一个人。   正屋的烟囱往出冒烟,这个点,是在做晚饭了。冬天没有农活,天头又短,大家都吃两顿饭。   姐弟几个走到仓房,林望星先一步去开了门,几人陆续进屋。   早上生的炉子早就熄了火,林望星也不用吩咐,乐颠颠添柴点火,炉膛里的火很快旺了起来。   等林向光把行李卷放在炕上,林向美说:“向光,你去正屋打声招呼,顺便跟大伯娘说做饭带我们一份。”   还没分家,在正屋吃天经地义。不管正屋给不给做,但他们出门回来,必须去说一声。   “哎。”林向光应声,转身出门。很快又回来,沉着脸:“大娘说饭都做了,让我们有本事自己吃。”   意料之中,林向美也不生气:“没事,咱们自己做饭。”   林向美手脚麻利地刷锅淘米,把饭煮锅里去了。   柴火饭要控制火候,不然容易烧糊,林向光拿了小板凳往炉子前一坐:“我烧火。”   林向美把早上那颗大白菜洗了切成片,拿了两个碗去正屋舀了一勺猪油,又倒了点盐。   自然,又受到一堆冷嘲热讽,林向美就当没听见,拿了就走,回了东仓房。   这屋子,除了一铺炕,一个炉子,外加门口的一个木头箱子,几只木头小板凳,什么都没有,真可谓家徒四壁。   林向美环顾一圈,把手里的两个碗放在炕沿上,又交代在炕上走来走去的小姑娘:“当心别碰掉了啊。”   甜甜立马跑到炕头坐好,离碗远远的:“甜甜乖。”   林向美伸手去拆林向光的行李卷,林望星看了看,噔噔噔跑到外间,把门栓插好,又拿了烧火棍顶上。   听到动静,林向美忍不住笑了下。这孩子还挺机灵的。   林向美把东西都从被子里拿出来,拿出四块大虾酥,四个人每人一块,剩下的东西她都放到了屋里唯一木头柜子里。把里面的春秋衣服往上倒腾,把东西都盖住。   等收拾好,林向美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边,把自己那块大虾酥剥开,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咔擦!咔嚓!”顷刻间,嘴里又香又甜,林向美不自知地眯起了眼睛。   林向光耷拉着脑袋,拿炉钩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抠地:“姐,爸妈没了,大哥也没了,这日子,还有盼头吗?” 第9章   打量着眼眶通红的少年,林向美心里一揪,伸手在他许久没剪过头发的脑袋上摸了摸,语气笃定:“向光,有盼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   少年的胳膊支在腿上,低头垂眸,许久没说话。   林向美却瞧见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被炉火烤干的地面瞬间几个湿点。   林向美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见气氛不对,林望星和甜甜都默不作声,紧张得盯着哥哥姐姐。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炉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姐,我信你。”好一会儿,林向光开口。   林向美这才接着说:“向光,我想分家。”   “分家?”林向光有些吃惊,抬起头来看林向美。   林向美点头:“对,我想带着你,望星,还有甜甜单过。”   “行,分就分,过了年我就不去上学了,我也赚工分。”林向光稍微犹豫一下,把手里的炉钩子望地上一凿,语气发狠。   刚才去正屋,就为一顿饭,一屋子人围着他冷嘲热讽,好一顿呲哒,这种日子他受够了。   得到林向光的支持,林向美松了一口气:“你该上学上学,大哥那里有八百块抚恤金,省着点花,够咱们四个过几年安稳日子了。”   “八百块?”林向光惊呆了,声音不由自主拔高:“这么多?”   “嘘!这事千万别让正屋那些人听到。”林向美拿手指挡在嘴前,示意他小声。   “那肯定的。”林向光领会意思,压低声音:“今天那两个同志送来的?”   “抚恤金还没到,要过几天沈同志才能送过来,”林向美小声说。   林向光刚才灰暗一片的眼睛亮亮的,搓了搓手:“有了这笔钱,你就不用那么累,我也能上学,望星和甜甜也可以吃好点穿暖点。”   见少年眼中又燃起希望的火,林向美也跟着笑:“是啊。等过几年,说不定国家政策变了,我再做点小买卖,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林向光点头:“那这家得趁早分,不然这笔钱咱们怕是拿不到。”   林向美:“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天咱们就去大队,找李书记,和妇女主任崔大娘,让他们出面帮忙……”   生活有了盼头,林向光止不住地不停搓手:“行,到时候我再找几个哥们来帮忙搬东西。”   姐弟俩合计了好一会儿,算是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妥当。   两个大的商量完,又把两个小的喊下来,好生一顿嘱咐。   甜甜懵懵懂懂,似懂非懂,小脑袋一点一点:“甜甜乖。”   林望星七岁,什么都懂了,一听哥哥姐姐说以后在自己屋做饭,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小男孩眼睛亮亮,脊背挺得直直的:“明天我一定看好甜甜。”   几个孩子懂事得让人惊叹,林向美又欣慰又心酸。   可还不忘再郑重交代:“望星,如果那屋的人来套你和甜甜的话,记得什么都不要说,包括咱们今天见的人,还有咱们带回来的东西。也看着点甜甜。”   林望星小胸脯一挺:“姐姐,我记住了。”   “我们望星真能干。”林向美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又抱了抱他。   果然,小男孩脸蛋红扑扑的,脊背挺得更直了。   “姐!”林向光看着林向美说:“你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林向美嘴角的笑容一僵,随后故作强颜欢笑:“被逼的,像我以前那样总是忍忍忍,让让让,换来的只不过是她们变本加厉的欺负罢了。”   林向美把今天早上林大娘拿烧火棍抽她让她起来去相看一个二流子,不给他们几个饭吃,也不给钱买药的事都跟林向光说了。   “所以,你说,我还能忍吗?再忍下去,我怕我们姐弟几个不被欺负死,也得被饿死。”林向美看着林向光,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声音和以前一样温和。   林向光心底莫名升起的一丝陌生感顿时消散。   爸妈没了之后,他们姐弟几个总被骂被欺负,他也想骂回去打回去,可姐姐生性胆小,就怕和人起冲突,每次只会拼命拦着他。   现在看到姐姐终于不再怕事,还主动提出了分家,想必是正屋那些人太过分,姐姐才受不了了吧。   虽然心疼姐姐,但他心里真是说不出得高兴:“姐,我喜欢这样的你。”   知道这关过了,林向美松了口气:“姐以后,尽量勇敢一些,不再让你们被欺负。”   “姐,我会帮你。”林向光说,伸手在棉袄里子上缝的口袋掏了一会儿,掏出来一把毛票,往林向美手里一塞:“给。”   林向美猜到这钱是这孩子偷摸倒腾东西赚的,却还故意装作惊讶:“向光,你哪里这么多钱?”   “我赚的。”林向光有的得意,又有些忐忑。   自己能赚钱了,他觉得很自豪。   可私下里偷偷倒腾东西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他怕一向胆小的姐姐责备他。   以前他也往回带过两次钱,姐姐吓坏了,战战兢兢好多天,生怕有人上门来把他抓走。   这钱他攒了好久,可现在要过年了,他想让姐姐高兴。   林向美默默地把钱仔细数了两遍,一共三块七毛六分。   “这么多?都是你赚的?”林向美抬头看着忐忑等她回应的少年,震惊道。   林向光嘴角弯了弯:“嗯。”   林向美看着少年漂亮的眼睛,笑着说:“我们向光真厉害。”   没骂,也没唠叨,还被夸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扒拉扒拉头发,抿嘴笑着。   “来,这些给你。”林向美把三块钱收好,七毛六塞到少年手中,语重心长:“向光,你能赚钱,姐很高兴。但这事毕竟危险,咱们现在有大哥的抚恤金,以后你只管好好念书,别再去倒腾了,行吗?”   以前家里太穷,姐弟几个过得不好,这孩子才铤而走险,偷偷摸摸倒腾点儿小东西赚钱,才有了后面那一系列乱糟糟的事。   现在她来了,一定会让这孩子走上一条光明的路。   见林向光沉默不语,林向美又说:“向光,听姐的话,不倒腾了,不然姐提心吊胆的,睡不安稳。”   “行,我听你的。”林向光点头,把手里的钱往林向美手里塞:“姐,我不要,你管着家呢,你拿着。”   林向美没收:“拿着,过年了,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不过等先分了家再买。”   林向光点头,把钱收好:“嗯。”   说着话,锅里飘出阵阵大米饭的香味,饭已经好了。   林向美掀开锅盖,拿来饭盆把饭盛了出来,又用铲子把锅底一整块锅巴给铲了出来,扣在饭盆上,放在炕上。   两个小的眼巴巴围着一盆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的大米饭,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林向美笑着说:“望星,你打盆水,带着甜甜洗洗手,先吃点锅巴,姐姐做菜。”   “哎。”林望星乐颠颠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水缸里打了盆冷水,带着甜甜洗了手。   看着那盆冰凉的水,林向美有心用锅点热水,就见林向光已经刷好了锅,锅烧干已经放了油,只好作罢。   等分了家,得买两个暖水壶了,不然用点热水真费劲。   两个小的洗完手,小心翼翼掰了一块锅巴,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咬着,又香又脆,两个孩子眯起了眼睛。   锅里的猪油慢慢融化,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等微微冒烟,林向美接过铲子,把一盆大白菜片倒了进去。   翻炒一阵,把水分都炒出来,白菜也差不多熟了,把盐撒进去,拿铲子翻炒均匀,捞进了一个掉了漆的小搪瓷盆里。   “吃饭喽!”林向美把菜放在炕上,语气欢快。   “吃饭饭。”甜甜拍着小巴掌。   “吃饭喽!”林望星乐颠颠地去拿碗筷,主动抢着盛饭。   也没个桌子,林向美和林向光坐在小板凳上,两个小的坐在炕上,四个人各自端着一碗饭,围着炕上的一盆素炒大白菜吃得香甜。   饭菜都吃了个精光,连锅巴都被几个人分了。   林望星抢着去洗碗,却被林向光截了过去,三两下洗了碗筷又把锅刷了干净,之后把泔水桶提到外头倒了。   小甜甜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炕上发呆,时不时打一个哈欠,显然折腾一天,小姑娘累坏了。   林向美烧了一锅热水,给小姑娘洗了脸洗了手洗了脚,帮她把头上的小揪揪拆开捋顺,脱了棉袄棉裤,塞进了被窝。   “姐姐,甜甜开心。”小姑娘窝在被窝里,脸蛋粉扑扑的,呲着一口小白牙,笑得像朵向阳花。   林向美拿出雪花膏往小姑娘脸上点了点,慢慢涂匀:“甜甜为什么开心?”   “吃糖糖,饼饼,还有大米饭。”小姑娘小奶音慢慢说着。   “明天还有。”林向美把小姑娘的两只长满窝窝的小手拿出来也擦了雪花膏,笑着说。   小姑娘抱着美好的期待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望星,过来,姐姐给你擦冻疮膏。”林向美招呼也洗漱好了的林望星。   “来了。”小男孩听话地走到林向美面前坐好。   林向美仔仔细细给他的耳朵,手,脚都涂了冻疮膏:“好了,先坐一会儿,干了再进被窝。”   “哦。”小男孩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乖得不像话。   环顾四周,林向美忍不住感叹,这几个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林向美洗干净手,自己也刷牙洗脸洗脚,随后给自己脸上和手上都擦了雪花膏。   擦完递给林向光:“你也擦点,脸上都裂了。”   林向光挖了一块胡乱在脸上手上抹均匀,又往眼巴巴看着的林望星脸上涂了点,小男孩这才满意地笑了。   林向美忍不住笑。本来想着他擦了冻疮膏,怕擦雪花膏再有什么反应就没给他擦,没想到他自己还挺臭美。   林望星虽说比甜甜精力充沛,但也才七岁,跑了一大天,这会儿吃饱喝足,屋里又暖和,坐在哪里忍不住直点头。   林向美赶紧让他去睡了。   外头天早就黑了,可时候还早,林向美看着破屋子,琢磨着找点事干。   “姐,你困不困,不困给我剪头发吧。”林向光洗了头发,坐在炉子前烤着火。   林向美:“……”   完蛋,书里林家几个小的,都是她这个当姐姐的给剪头发。   可她不会啊。   “姐?”林向光半天等不到答复,抬起头来看林向美。 第10章   林向美找着借口:“向光啊,姐手艺不好。你现在也是大小伙子了,得讲究一下,不然过几天去镇上理发店剪?”   “浪费那钱干啥,就按以前那么剪,挺好的。”林向光起身拿了剪刀,递到林向美手里,自己翻了块塑料布围在身上,拎着小板凳坐好了。   “那行,姐尽量给你剪得好看点儿。”事已至此,再拒绝就显得很奇怪,林向美只好硬着头皮上。   一手拿着梳子梳起一小缕头发,一手拿着铁剪刀咔嚓剪掉。   虽然两辈子头一回给人家理发,还很生疏,但好在林向美审美在线。   花了一个多小时的精雕细琢,两侧剪成板寸,头顶上面留得稍微长了一点,愣是把林向光刚才那一头毛毛糙糙的锅盖头给打理得精精神神。   别说,顶着锅盖头的时候有些土里土气,现在发型一换,少年就跟被解除了封印似的,帅气的脸完全露了出来,整个人都洋气了。   和林望星那种漂亮得可以冒充女孩子的五官不同,林向光是那种痞帅型的。   林向美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拿了镜子递给林向光:“看看,姐这次给你换了个发型。”   英俊少年拿着镜子左右照照,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忍不住翘了上去:“姐,你手艺比以前好了。”   见小伙子满意,林向美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笑。   “正月不能剪头发,姐,你有空也给望星和甜甜剪剪吧。”林向光一边扫着地上的头发,一边说。   是哦,还有这个说法。林向美点头:“行,等分完家我给他们剪。”   忙活了这么久,林向美也累了,把自己的被褥挨着甜甜铺在了炕头,林向光的被子则挨着林望星铺在了炕稍。   可还不等两人脱鞋上炕,外头门就被敲响了。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林向光出声询问:“谁?”   外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不怎么高兴的声音:“向光,我是你大哥,你大爷喊你和你姐过去说话。”   这是林老大家的大儿子,他们的堂哥林爱国,他口中的大爷就是林老大。   想必是一家子男人从外头回来,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找她们姐弟过去问话呢。   反正明天就要提分家,有什么账明天一起算吧,林向美理都没理直接躺下了。   “姐?”林向光看林向美,林向美摆摆手。   林向光趴到窗户那对外边说:“大哥,我姐睡着了,我也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睡了喊起来不就得了,赶紧的,你大爷等着呢。”林爱国有些生气。   林向光没再管,直接下地,拉着灯绳一拽,把灯给关了。   “一个两个的,都喊不动了是吧。等明天的,看你大爷不骂你们。”林爱国暴躁骂了几句,踩着雪走了。   林向美冷哼一声:“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以后不用看他们脸色。”   林向光抹黑回了炕上钻进被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姐,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要是以前,别说刚躺下,哪怕是睡到三更半夜,那屋来喊一声,他姐二话不说,一句抱怨都没有,立马就得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   “……今天也是被他们气狠了,反正咱都要分家了,不用忍了。”林向美愣了一下,赶紧解释,语气尽可能温柔。   林向光不疑有他,声音带着些高兴:“姐,人厉害点挺好的,别人不敢欺负。”   林向美松了一口气。以后可得注意点了,短时间还是得维持好“她”温柔胆小的人设,变化得一步步慢慢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亮,林向美被舀水的声音给吵醒的。她睁眼去看,就见林向光已经生起了炉子,正在往锅里舀水。   “向光,你怎么起这么早?”林向美坐起来穿上棉袄。   帅气的少年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姐,我睡不着,你再躺会儿吧。”   昨天睡得时候估计也就八点多,林向美也睡好了,穿好衣裳下地,梳了头发拿布条随便一绑。   两个小的都是贪睡的年纪,这时候都还没醒。   林向美坐在炉子边烤了会儿火,等水烧热,洗脸刷牙,这才去柜子里拿出五块酥饼,递给林向光三块。   林向光缩手不要:“留给甜甜和望星吃吧,我等会去正屋看看。”   林向美把酥饼放到林向光手里:“别去了,去也是受气。先垫吧几口,吃完你去找李书记和崔大娘,把咱们要分家的事说了,请他们吃完饭到咱家来。”   分家是今天的头等大事,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瞬间紧绷,拿起酥饼用手接着,小心吃了起来。   林向美自己也吃了两块。   林向光吃完,起身:“姐,我现在去找人。”   “嗯,快去快回,就说过不下去了要分家,别的先别说。”林向美扯了扯林向光身上短了一截的旧棉袄领子,有心给他找件衣裳套在外面,可昨天翻了柜子发现没有合适他的尺寸,全都小了。   林向光应声,把一顶破帽子扣在头上,出门走了。   想着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林向美柔声把两个小的喊了起来,等他们洗了脸洗了手,拿了酥饼给他们吃。   白糖酥饼,皮酥酥脆脆,里面甜甜糯糯,两个小家伙抱着碗接着吃,一点碎渣都不浪费。   林向美又跟两个小的交代了一番,尤其是林望星,让他别管发生什么事,吵架也好,打架也好,他只需要做好一件事,看好甜甜。   难得姐姐如此严肃地交代一件事,林望星郑重点头:“姐姐,我一定看好甜甜。”   甜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姐姐和三哥的样子,也知道有大事发生,举着小胖手:“甜甜乖。”   林向美抱着甜甜亲了亲,拿出雪花膏给两个孩子擦了脸,又给林望星耳朵和手擦了冻疮膏,就让他们自己到一边玩。   往炉子里添了几根苞米瓤子,把地扫了扫,又兑了盆温水,拿抹布把屋里到处擦了擦。   屋子很小,东西也少,没一会儿,林向美就忙活完了。   看着两个孩子身上穿着的破棉袄露了几处棉花,林向美真想立马就给她缝上,可想了想还是按下冲动,决定分了家再说。   没手机,没电视,没网络,没有消遣来打发时间。她空有一手好厨艺,可没有食材,林向美只好坐在炉子边一边烧火,一边干等。   好在,没多久,林向光就回来了。   少年冻得耳朵通红,一进门先把鞋上的雪跺掉,呲牙咧嘴地坐到炉子边烤火。   林向美给他从锅里舀了一搪瓷缸热水,递到他手里:“冻坏了吧。”   少年捧着有些烫手的缸子,小心翼翼喝了两口,总算暖和了些:“姐,我跟李书记和崔大娘都说了,他们都答应待会儿过来。”   林向美点头:“那行,等他们到了再说。”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大队李书记和妇女主任崔大娘上门了,不过一进门就被在院里抱柴火的林老大媳妇直接迎到了正屋。   林向美听到动静,也不等正屋来找,带着弟弟妹妹直接出门,去了正屋。   到了正屋东屋,就见炕上、地下,满满登登坐满了人,正唠得热火朝天。   四十多岁的李书记坐在炕头正抽着旱烟,见林向美姐弟进来,笑着招呼:“向美啊,吃早饭了没。”   这是一句客套话,大家见面习惯性地打个招呼,并没人真正想知道你吃还是没吃。   正常情况,林向美答一句“吃了吃了,李书记你吃了没”就算寒暄完了。   可林向美却直不楞腾地答:“李书记,崔大娘,我们几个还没吃。”   李书记一愣,崔大娘也一愣。他们刚才进屋的时候,这一屋的人刚吃完,炕桌刚撤下去啊。   林向美低下头,两只粗糙纤瘦的手扯了扯怀里甜甜身上的破棉袄里露出的棉花,声音弱弱的:“从昨天早上开始,我大娘和我奶奶,就没让我们姐弟几个吃饭了。” 第11章   见姐姐不高兴,又听姐姐说大娘不让吃饭,甜甜懵懵懂懂以为又没饭吃了。   小姑娘小嘴一扁,往林向美肩头一趴,小奶音里带着十分的委屈:“甜甜饿!”   林望星抱着个烧火棍,也往林向美身上靠:“姐,我也饿。”   站在几人身后的林向光低着头,拳头紧紧攥着,像是愤怒至极,却又不敢吱声。   甜甜是平时被林老大媳妇吓怕了的自然反应,但林望星和林向光这样,却是林向美昨天特意交代的:   ——示弱,卖惨,装可怜。   世人本能同情弱者。他们足够让人心疼,才能在分家一事上获得最大利益。   缺德吗?不,她不认为。   她不过就是在维持“林向美”原来胆小懦弱的人设。   也只是把她来之前,姐弟几个在老林家真实的生活状态展示出来而已。   “什么玩意儿?不让你们吃饭?”妇女主任崔大娘是个暴脾气,看着可怜兮兮的姐弟几个,顿时就来火了。   李--------------?璍书记脸色也不大好看,手里的旱烟也不抽了:“具体怎么回事啊?”   林向美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昨天早上我不舒服,就没起来看我大娘给我介绍的对象,我大娘生气,就没让我们几个吃饭。昨天晚上也没做我们的饭,今天早上,您也看到了……”   林向美说了一半,抬眼怯生生地看了林老大媳妇一眼,抿嘴低头不说了。   见林向美这样,再一听她说的话,林老大媳妇气得抄起炕上的扫帚旮瘩,扑过来就要打:“你个死丫头,我让你撒谎。”   林向美缩着脖子转身,把甜甜紧紧护在怀里,声音发颤:“大娘,你打我行,别打甜甜,甜甜还小。”   林向光生怕真打到姐妹两个,一个箭步上去,把两人护在了身后,梗着脖子:“我看谁敢动他们!”   知道姐姐在努力变得更勇敢更厉害,但可惜少年并没有亲眼见识到林向美发飙。   此刻见到姐妹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几年来姐弟几个被打骂的记忆全涌上来,哪里能够分辨得出林向美是在演。   热血少年,再也保持不了冷静。   如果不是想着林向美一再叮嘱他不要正面冲突,他一定会不管不顾抡着拳头打回去。   林向光愤怒不已,拳头攥紧,死死盯着被崔大娘拦住的林老大媳妇。   满腔愤怒,又夹杂着失望。只当今天分家这事,怕是要黄了。   林望星红着眼睛举着手里的烧火棍也挡在林向美前面:“大娘,你别打我姐。”   虽然姐姐跟他说了,今天会吵架,也许还会打架,但都是为了分家,为了以后过好日子,让他不用害怕。   可真的面临这种阵仗,平时就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男孩还是怕极了,用尽全部的勇气,挺着又瘦又小的身板站在二哥身边,护着姐姐。   甜甜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姐姐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不要打姐姐,不要打!”   姐弟四个抱作一团,哭的哭,服软的服软,怒吼的怒吼。   场面混乱,又让人心酸。这姐弟几个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林老大媳妇看着这一幕,想到昨天林向美拿烧火棍先后抽她两回,还指着她鼻子威胁警告的嚣张样子,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手里的扫帚一下一下打过去:“你个死丫头,我让你装,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林老大媳妇看出林向美是在演戏,但她家大儿媳妇却没转过弯来,反倒以为林向美昨天才是强装出来的。   见她又成了以前那窝囊样,立马来劲儿了,伸着巴掌就去拍林向美:“你个死丫头,你不是厉害嘛,你咋不打我了呢,来呀,打呀!”   一个是被林向美前后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气得失了理智,一个是一心要报昨天烧火棍之仇,婆媳两个就跟疯了似的往上扑。   “都给我消停点!”   “死丫头就是惯的,昨天一天没做饭也没衣裳,就得收拾收拾她。”   “向美,快给你大娘赔个不是。”   “别打了!”   ……   老林家其他人有劝的,有骂的,有冷嘲热讽的,还有上来拉偏架的,场面混乱不堪。   大队李书记和妇女主任崔大娘夹在中间,一边护着姐弟四个,一边怒吼。   崔大娘推搡着林老大媳妇:“干什么玩意儿?林老大媳妇,你想干什么?   李书记:“现在是新社会,有啥事坐下来慢慢说,可不兴打孩子那一套!”   “你们让开,我这是教训自家小辈!”林老大媳妇嚷嚷着。   ……   好一顿撕扯,李书记怒不可竭暴喝一声:“再这样下去,明天通通拉派出所去!”   老林家一帮人都是窝里横,一听派出所,立马消停了。   有李书记和崔大娘隔在中间护着,除了林向光因为站在前面肩膀上挨了两扫帚,其他三人都好好的。   可李书记脸上却被林老大媳妇的扫帚刮坏了好大一块,火辣辣的痛,黑着脸怒斥:“林老大,你这媳妇太不像话,你真该好好管管!”   崔大娘也气得不轻:“我呸,林老大媳妇,当着我和李书记的面,就敢这么打孩子,没人的时候,这几个孩子得遭多少罪!”   骂完林老大媳妇又接着骂林老大:“林老大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个窝囊废,你这一家之主就由着你屋里的这么磋磨你亲侄子侄女?你对得起你家老二的托付?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当众被驳了面子,林老大对着他媳妇吼了一句:“给老子滚一边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林老大媳妇有心骂回去,被几个儿媳妇给拉开了。   屋内终于清静下来。   林向美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甜甜,红着眼眶:“李书记,崔大娘,我们要分家!”   “什么,分家?”老林家众人齐齐震惊。   一直坐在炕上冷眼旁观的林老太太,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烟灰,终于发话了:“不行!我还没死呢!”   林老大家几个儿媳妇立马附和:“是啊,奶奶还在,分什么家?”   这几年,家里都是林向美做饭洗衣裳,昨天她一天没过来,这些活就落在她们几个身上。   一天下来才知道,洗衣、做饭、听起来就两件事,可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十几二十口,琐琐碎碎的活多着呢。   林老大媳妇也忍不住开口:“李书记,崔大姐,我这人脾气是不好,但平时对几个孩子那是掏心掏肺。”   林向美心中冷笑,面上却凄苦无助,扯了扯甜甜身上的破棉袄:“我自己我就不说了。但你们看看甜甜这件棉袄,破破烂烂四处漏风,补丁打补丁。”   说完又指着林向光:“再看看向光,棉袄短了那么大一截,手脖子整个都露在外边,这大冷天的,孩子冻得直哆嗦。”   林向美说完,又指向林老大家几个孙子和孙女:“再看看他们身上穿的什么。”   李书记和崔主任看了看破衣喽嗖的林向美姐弟,又看了看林老大家几个穿得厚实暖和的孙子辈,脸色都不大好看。   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老林家其他人都没吱声,只有林老大媳妇嘟囔一句:“这不是穷,没钱嘛。”   “没钱就苛待我们姐弟?”林向美怼了回去:“我们望星才七岁,每天一大早地满村子去捡粪,耳朵和手全都是冻疮,我昨天来问你要钱买冻疮膏你都不给。可你九岁的亲孙子呢?”   林爱国的大儿子,林老大家的大孙子,养得白白胖胖,平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那是一点活都不让干的。   见波及到自己儿子,林老大家大儿媳妇不愿意了:“我儿子能跟你们一样吗,他有爷奶爸妈……”   “是,他幸运,有人护着。”林向美哽咽着大声质问:“所以,我们姐弟几个没了爸妈,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   屋内一片寂静。   以前的“林向美”太能忍,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如今她怒吼出声,倒是把这一屋子的人镇住,一时没人答话。   林向美抹了抹眼睛,语气冰冷:“我们要分家!”   崔大娘拍了拍林向美的肩膀,率先表态:“分!大娘支持你!”   李书记为人父母,见姐弟几个委实可怜,想支持,可又难免担忧:“向美啊,分家容易,可你想过没有,就你一个劳动力,这分开之后,日子怕是更难。”   林向美:“这几年,我一边赚工分,一边洗衣做饭,可到头来一分钱到不了我手里不说,还要挨打受骂,挨饿受冻。我想,再没有比这更难的了!”   李书记:“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林向美目光坚定:“再苦再累,我们认了!”   见林向美铁了心,李书记叹了一口气:“行,那就分!” 第12章   有了李书记和崔大娘的支持,分家这事,板上钉钉了。   林向美的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   本来她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示弱不行,那么她就来硬的,大闹榆树村。   再不行就闹到镇上去,闹得天翻地覆,也要把这个家给分了。   好在李书记和崔大娘还算是明事理的人,有了她们的支持,事情会好办很多,也省了很多麻烦事。   听了李书记的话,林向光和林望星齐齐看向林向美,眼中都露出了惊喜和崇拜。   姐姐说的,只要听她的,分家这事就一定能办成,原来是真的。姐姐,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想着未来自由过活的好日子,林向美姐弟几个心中都燃起一团火,刚才那憋屈窝囊的劲儿一扫而空,各个身板挺得笔直。   可老林家正屋这些人却不干了。   这几年,老林家一日三餐,全家老少的洗洗涮涮,都让“林向美”给包了,她还从不耽误挣工分。   她勤快能干,任劳任怨,又从来不多嘴,可谓是个完美的廉价劳动力。   还有林向光,林老大媳妇早就打算好,过了年就不让他去念书了,家里就又多了个免费的劳动力。   至于两个小的,也吃不了多少,粗茶淡饭随便就打发了,穿的也不用买新的,正屋大人孩子穿小的穿旧的就够了。   这伙人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没想到林向美突然提出分家。   更可气的,居然还得到了大队干部的支持。   要知道,整个榆树村,只要还有上一辈的老人在,没有哪家兄弟分家过的,不然那就是不孝。   当年盖这五间土房的时候,林老二夫妇没少出钱出力,这房子是不是也得分?可分了,他们这一大屋子的人哪里还挤得下?   还有林老二当年投机倒把赚了不少钱,没少往家里置办东西,两口子留下来不少家伙事,林老大家两个儿子结婚都给用了。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林向晨当兵每个月有五十二元的津贴,要是分家的话,这钱那岂不是捞不着了。   要是真的分了家,失去了两个得力的劳动力,丢了脸面,还损失了钱财,可谓百害无一利。   是以,听到李书记也同意分,以林老大媳妇为首的老林家正屋这些人,立马就炸了锅,百般不同意。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屋子人吵吵嚷嚷,李书记和崔大娘苦口婆心劝了好一会儿,他们也不松口。   眼看着李书记又要来劝她,林向美声音冰冷抢先开口:“那行,向光,望星,咱们走,去镇上,我要告他们。”   说完,抱着甜甜转身就走,林向光带着林望星二话不说跟上。   “向美,你先等会儿,这个家我做主一定给你分。”李书记见状,连忙拦住。   姐弟几个没了爹妈孤苦伶仃,人家大哥在部队上当兵,还立了不少战功,这要真让她们闹到镇上去了,他这个大队书记不用当了。   林向美见好就收,转过身来,可站在门口不往里走,大有分不成一定去告的架势。   “林老大,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队书记,这个家,今天必须分。”李书记性子好,但不代表没脾气。   老林家这些人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窝里横,见大队书记真的拉下了脸,都不敢再吵吵了。   一家人在榆树村生活,一年到头都在人家李书记手底下领活,领工分,真把人给得罪了,怕是日子不好过。   “林老大,你说句话。”崔大娘也催促着。   林老大看向坐在炕上气得直磕烟袋锅的林老太太:“妈,你咋说?”   林老太太狠狠瞪了林向美一眼:“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作死要分,那就跟她分。以后饿得吃不上饭了,别哭着嚎着要回来。”   老太太发了话,林老大皱着眉头只好点头:“行,那就听老太太的,分。”   林老大媳妇一脸着急,试图再次阻止:“妈,老大……”   “你可闭嘴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昨天晚上林老大一进家门,这婆娘和几个儿媳妇就到他面前一顿告状。   听说和林向美闹僵了,他本来是想把林向美姐弟叫过来,按以往那样说两句,等林向美主动服软,双方缓和一下关系。结果人家姐弟不给他这个面子,没来。   今天一大早地,还不等他再过去喊人,人家姐弟几个倒是先下手为强,突然喊了大队书记上门来,提出分家。   林老大平时在家里不咋爱说话,还有点怕他媳妇,可却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   如今,老娘还在,就要分家,明儿村里人都知道,他的老脸可算是丢没了。回头要再传出去他苛待死去弟弟的孩子,那更得被人戳脊梁骨。   可大局一定,他也挽回不了,只好把心里的闷气都撒在那败家娘们身上。   “既然奶奶和大伯都答应了,那咱们还是写个协议,让李书记和崔大娘做个见证。”林向美说:“向光,回屋去拿纸拿笔。”   口说无凭。她太知道这些人的德行,要是回头知道了她大哥的八百块抚恤金,死皮赖脸就得缠上来。   她今天,一要彻底把关系闹翻,二要立下书面字据,就为了日后和这些人彻底撇清关系。   “姐,二哥,我去!”林望星抱着烧火棍转身噔噔噔就跑走了,很快拿了林向光的钢笔和一本作文本过来。   林向美接过,想了想递给林向光:“向光,你来。”   “姐,咋写?”林向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没干过这事,拿着纸笔有些茫然。   林向美前世做生意,合同没少签,张嘴就来,没一会儿,姐弟俩一个说,一个写,一份分家协议就开好了头。   开头几句话就是形式,备注参与分家的人,最重要的在下面空着的地方:房产分割,财产分割,以及老人赡养协议。   如今老人就林老太太一个,林老太太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   林向美的大姑早就嫁人,暂且不提,如今要参与分家的事林老太太的三个儿子。   林老大,林向美的父亲林老二,还有在镇上油厂做临时工的林老三。   分家这么大的事,林老三应该在场,李书记本想让人去镇上喊他回来,可林老太太发话说不用。   李书记又问要不要拍个电报给她大哥林向晨,林向美说不用,她能做主。   双方同意,分家就正式开始了。   林向美率先开口:“先分房子吧,当年盖这房子的时候,我三叔还小,我大伯生病,就我爸花了最多的钱出了最多的力。没道理我们姐弟住在四处漏风的破烂仓房,这正屋我们要两间。”   如林向美所料,她这话一说出口,屋里十几口人再次炸锅。   最后以林向美姐弟四个还小,没有成年,没那么快成家为由,还是分了东仓房。   李书记和崔主任看了看挤了一屋子的人,也没办法干涉。   要是真分两间给林向美,正屋四对夫妻,加上林老太太和一堆孩子,剩下两铺炕,真安排不开。   林向美满脸委屈,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她一答应,李书记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孩子觉得不公平,又犯轴非要去闹。   分完房子分家产,林向美提出家里所有的东西分成三份,她们姐弟要一份。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林老太太给林老大家撑腰,再次以上面相同的理由,只给林向美姐弟分了一口锅,五个碗,五双筷子,一床被子。   大米、苞米、小米、高粱米、各种粮食加在一起,一共给了姐弟四个两百斤粮食。外加两筐土豆,一筐地瓜,三十颗大白菜。   据理力争无果,林向美垂眸抹泪,哽咽着点头,委屈极了。   见林向美对明显分配不公的结果再次接受,林老大一家忍不住有些得意。   所以当林向美提出分钱和票的时候,林老大一家更猖狂了,你一句我一句,再次借着姐弟几个没成年为由,说她们没资格分钱。   又讽刺说她们有个好大哥,每个月往家寄津贴,哪里用得着和他们争。   林向美看向林老太太:“奶,我哥这么多年的津贴都寄回家来了,您怎么说?”   林老太太在炕沿上用力敲了敲烟袋锅,没好气道:“这一大家子张嘴的,早花没了。”   “是啊,是啊,早没了!”林老大家一伙人附和着。   “……”林向美沉默着扫视众人。   随后毫无征兆地突然跳上炕,按住林老太太,手脚极其麻利地把她棉袄里子里塞着的手绢包着的家底给翻了出来。   直接往炕上一抖喽,一沓钱,一沓粮票布票……   林向美出其不意,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回过神来,指着林向美的鼻子就开骂,强盗,死丫头,小偷,小贱货……,极其难听。   “不给我们分钱也行,”林向美语气冰冷:“既然你们觉得,我们姐弟都还小,用不着那么多东西,也没资格分钱,那我想最后一项赡养老人,我们也没资格。”   “那不行……”一屋子人又嗡嗡嗡,唾沫星子满天飞。   林向美压住有些暴躁的林向光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们单方面吵吵,直到他们安静下来。   林向美才再次开口:“一,房子,家里所有东西,包括钱票,粮食,全部平均分配,赡养老人我们也承担该承担的那一份。”   林老大家一屋子异常团结,都不同意。   林向美又说:“第二条路,按照刚才说好的那么分,钱票我们不要,但是以后,不管老太太生病还是怎么样,我们姐弟一律不管。”   又是一顿吵吵,那些人还是不同意。   林向美抱着甜甜就走:“那行,我们现在就去镇政府告你们。”   见林向美又要走,焦头烂额的李书记再次暴喝出声:“林老大,你赶紧放个屁,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见书记发飙,林老大抽了口旱烟,看向林老太太:“妈?”   林老太太拿着烟袋锅指着林向美:“死丫头,别说我现在好好的,就是我以后真生病瘫在炕上,我也用不着你管!”   林老太太拍了板。   林向美让林向光把协议补充好,又手抄了一份,双方签字,用崔主任随身带着的印泥安了手印,家,就算分好了。   一个小时之后,林向美姐弟四个把分到的东西全都搬回了东仓房。   林向光带着林望星正在靠着墙角码大白菜,甜甜在一旁帮着捡菜叶,三个孩子笑意盈盈,忙得热火朝天。   林向美坐在炕边,看着手里的分家协议,笑着说:“今天晚上姐给你们烙饼!” 第13章   沈卫山大马金刀靠在沙发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并不想结婚。”   “都二十六了,不想结婚?”沈老爷子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沈卫山:“真话。”   “……”沈老爷子被噎得想打人,忍了又忍才没发脾气:“卫山,你当真这么不喜欢红夏那丫头?”   沈卫山:“不喜欢她是真,但不想结婚和她没太大关系。”   沈老爷子板着脸打量着沈卫山:“卫山,是不是和你那个叫林向晨的战友的死有关?我听司机说,你去了林向晨家?   你要照顾他弟弟妹妹没关系,爷爷也可以帮你,但犯不上搭上自己的婚姻大事。”   沈卫山:“爷爷,原因并不在这,我就是觉得一个人挺好。”   见沈卫山神色淡淡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沈老爷子语重心长:“卫山哪,作为一个过来人,爷爷理解鬼门关几进几出的感受。   这样,你也刚从部队下来,那就好好歇一歇,等回头你改主意了,爷爷再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   沈卫山起身:“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沈老爷子在他转身之前又问:“你到底是怎么跟红夏说的,那孩子这回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沈卫山语气平淡:“我跟她说,我在战场上伤了身体,没办法做个正常男人。”   沈老爷子如遇惊雷,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沈老爷子捞起茶几上的搪瓷茶杯想砸出去,掂了掂又放下。   抄起沙发上的一本书朝说完就走的沈卫山撇了过去:“你个混账东西,你是不是缺心眼,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要是传出去你不行,以后哪个女同志愿意和你处对象!”   “无所谓。”沈卫山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一个利落侧身,回手接过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随手放在墙边花架子上,抬脚上楼。   ---   林向美把从分家得来的一斤面粉都倒进盆里,兑了温水拿筷子搅成絮状,上手开始揉面。   林望星拿着一块酥饼,一边吃一边在组炉子边看着火,甜甜也捧着一块沾满了糖霜的牛舌头,坐在小板凳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在啃。   林向光蹲在炉子旁,手里拿着一个麻皮大土豆在削皮,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姐,咱们真的分家了?”   林向美一边揉面,一边笑:“要是没分,咱们能在这和面烙饼?”   林望星指着屋子角落码得整整齐齐的大白菜:“二哥,你傻了?你忘了咱们刚才搬东西了?”   林向光憋不住笑,抬手在林望星脑袋上拍了一下:“干你的活!我就是觉得像做梦。”   林望星被拍了一下,手一抖,酥饼掉了好几块渣,掉在地上的炉灰上捡都捡不起来,孩子心疼得不行:“二哥你个大傻子!”   甜甜有样学样,呲着牙笑,声音糯糯的:“二哥大傻子。”   “你也敢骂二哥了是吧?看我不打你!”林向光笑着瞪小姑娘,放下手里的活,伸手就把小姑娘捞起来,哈她痒痒。   小姑娘咯咯咯笑个不停,主动在林向光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不骂二哥。”   林向光这才把她放回去,重新捡起土豆和土豆挠子接着干活。   看几个孩子脸上洋溢的笑,林向美的嘴角也一直高高翘着。   面揉好,拿个高粱杆做成的盖帘盖上,放在炕头醒着。   林向美洗了手,拿了一块酥饼吃了,吃完接过林向光削好皮洗好的两个大土豆,放在柳木墩子做成的中间已经凹下去陈年老菜板上,切成了细细的土豆丝,之后放进水里先漂着。   等林向美想来擀面的时候,才发现她们既没有面板,也没有饭桌可以替代,想了想,最后拿了和面的盆洗干净,翻过来,拿盆底当面板,开始擀饼。   没地方摆饼胚,林向美一边擀饼,一边指挥林向光起锅烧油。等油烧热,她就擀饼烙饼同时进行。   饼薄,火候的当,很快,第一张饼金黄酥脆出了锅,放在盘子里。   两个小的围着盘子猛吸鼻子:“好香!”“好香!”   林向美伸手撕了两小块喂到两个孩子嘴里:“小心烫啊!”   两个孩子斯哈斯哈地嚼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向光在一旁看着笑:“两只小馋猫。”   林向美也撕了一块喂给林向光:“来,向光也尝尝。”   “我不要,等会儿一起吃。”少年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头躲开。   林向美也不强求,把饼递到自己嘴里嚼着吃了。嗯,外焦里嫩,真的挺香!   一斤面和成面团没多少,林向美尽可能把面饼擀得薄薄的,也才烙出十张饼。   等把饼全都烙完,又往锅里倒了一点油,放了葱花大蒜爆锅,加了酱油和大酱调味,炒了小半盆酱香土豆丝。   “去洗手,吃饭喽!”林向美端着土豆丝放在炕上,声音欢快。   “吃饭喽!”“吃饭喽!”“吃饭喽!”三个孩子受林向美的感染,也够跟着欢呼一声。   等洗好了手,姐弟四个依旧是两个小的坐在炕上,两个大的坐地上的小凳子。   林向美先拿了一张饼,里面放上土豆丝,仔细卷好,递到眼巴巴直吞口水的甜甜手里:“来,土豆丝卷饼!”   “姐姐吃!”甜甜馋得不行,却还推着让林向美先吃。   小姑娘总想着她,简直就是个贴心的小棉袄,林向美笑得开心:“甜甜乖,姐姐自己卷!”   小姑娘两只手小心捧着,咬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连林望星问她好不好吃,都顾不上回答。   林向美笑着招呼两个男孩子:“别愣住了,快动手!”   姐弟三个齐齐动手,各自卷了一张饼,林向美和甜甜的只放了土豆丝,兄弟两个又加了些大葱丝。   林向美咬了一口,忍不住点头:“饼外酥内软,土豆丝也香,不错!”   “姐,真好吃!”林望星两只漂亮的眼睛亮亮的,嘴里嚼着饼,含糊地说。   林向光也点头,只是嘴里塞得满满的,没空说话。   十张薄饼,一盆土豆丝,姐弟四个吃了个精光。当然主要战斗力是林向光,正是疯狂能吃的年纪,一个人就吃了五张。   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盆,姐弟四个都笑了。吃饱的感觉真好。   缓了一会儿,林向光抢着收拾碗筷洗洗刷刷,林望星添柴扫地,跟着二哥打下手,两兄弟收拾起屋子来。   林向美带着甜甜坐在炕头,找了针线和一些碎布出来,给几个孩子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挨个缝补缝补。   收拾好屋子,给炉子里添满了柴,兄弟两个也都上了炕,围坐在专注缝衣服的林向美身边。   炉火旺盛,屋子暖和,炕烧得有些烫人,孩子们脸上红扑扑,眼中亮晶晶。   见甜甜裹着被子靠在林向美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林向光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慢慢拍着,声音很轻,但很愉悦:“姐,分家真好。就是,咱们没分到钱。”   林向美用嘴咬断线头,不在意道:“没分到就没分到,咱们以后也不用管奶奶,两清了。”   按照书里讲的,林老太太过了这个年没多久就中风瘫在了床上。   现在林老太太能吃能睡能骂人,精气神足的很,林向光不理解林向美说的“以后不用管奶奶”的真正意思,但既然是姐姐的决定,他就支持,点了点头:“姐,我听你的。”   “望星,把甜甜被窝铺好,让你二哥把她放进去睡。”林向美小声说。   兄弟两个把甜甜安顿好,又围到林向美身边。   林向美心知两个孩子和自己亲近,还是忍不住笑着调侃:“都围着我干嘛?我脸上长花了?”   两个孩子都憨憨地笑了。   林向美把甜甜的棉衣破烂的地方补好,咬断线头:“望星,你也进被窝,把棉袄棉裤脱给我。”   “哎。”林望星乖巧应着,把衣裳脱了递给林向美,又问:“姐,你累不累?”   “不累。”林向美笑着说,伸手给林望星把被子掖好,又转头:“向光,你拿纸笔来,把咱们家缺的东西都写上,明天咱们先去一趟镇上,挑紧要的先买回来。” 第14章   林向光从翻出已经打了几个补丁的军绿书包,拿了纸和笔,又凑到林向美身边坐着:“姐,都写啥?”   “那位沈同志那天给了不少布票,明儿咱们去买点棉花,再买点布,回头找后院李婶帮咱四个一人做一双棉鞋。”林向美说。   还没过年,这个冬天还长着,姐弟四个脚上的棉鞋都是正屋穿剩换下来的,又旧又破,没一双暖和的。   林向光坐在林向美旁边,拿书垫着,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棉花,布料。   林向美手上没停,一针接一针地缝着林望星的袄子,把破烂的地方先拿针缝几大针,又挑了颜色相近的布头缝在外头。   林向美一边缝,一边抬头看了一眼等她接着往下说的两个孩子:“你们觉得咱家缺什么,都可以说,买不买的,咱们先记下来。望星,你说!”   林望星趴在被窝里,脸蛋热得红扑扑的:“姐,咱家没桌子。”   “说得对。”林向美鼓励地笑着说。   家里没桌子,天天把饭菜放在炕上吃,既不卫生又不方便。   “还有呢?”林向美又问。   林望星:“姐,还缺个洗脸盆,家里那个漏了个眼,往外滴水。   还缺扫帚,一把扫炕的,一把扫地的。”家里的炕和地基本上都是他扫,可家伙事不好使,耽误干活。   林向美点头:“好,让你二哥记着,明天去镇上,咱们就买。”   林望星又说了几样,都是屋里用的和外头干活用的,最后眼睛亮亮的:“姐,再给我弄个捡粪的筐和粪耙子吧,分家了,以后捡的粪都是咱们自己的。”   小男孩懂事得让林向美心酸,把手里最后一针缝好,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望星,以后咱家不捡粪。”   孩子才七岁,以前总是费劲巴拉挎个筐满村子转着捡粪,可哪有那么多粪让你捡,无非就是林老大媳妇见不得孩子歇着。   “姐,为啥?”林向光震惊地问。从六岁起他就开始捡粪,捡了两年,都成习惯了。   林向美把补好的棉袄棉裤叠整齐放在林向光面前:“咱就分了院子里这几垄地,回头只能种点儿菜,用不着特意跑外头去捡粪。”   她没打算长期种地,发家致富还得靠做买卖。只是现在政策还不开放,等过了年,她仔细琢磨一下怎么找个营生。   林向光有些茫然:“不捡粪,那我干啥活?”   林向美摸摸他的脑袋:“你帮姐姐带甜甜,明年下半年,你就去念书。”   “念书?”小男孩眼睛蓦然一亮,从被窝里坐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姐,我也可以去学校念书?”   林向美笑着点头:“当然,我们望星当然要去念书。”   林老大媳妇的大孙子九岁,二孙子七岁,两个人去年就送去村小学念书了。   看着望星羡慕又渴望的眼神,“林向美”也去正屋问过,想让望星也跟着一起去,却挨了好一顿骂。   委屈得回来哭了一场,可也没办法,只想着等望星大大,兴许就让去了。   可“她”不知道,在书里,林向光被抓去劳改之后,林望星再也没机会念书,一直到几年后,孩子离开这个家,都没踏进学校大门。   林望星又开心又兴奋,眼睛亮晶晶的。   林向美把他按回被窝:“快睡,明天咱们从镇上回来,让你二哥先教你和甜甜认字。”   小男孩乖乖地躺好,听话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睡着了。   “向光,把你棉袄和棉裤给我。”林向美说。   林向光照做,把棉衣递给林向美,穿着线衣线裤裹着被子陪着林向美。   林向美找出几块稍大的布头,给林向光的棉袄和棉裤都接上一截。   “我试试。”林向光拿着接好的棉袄棉裤穿上,笑了:“合适。”   林向美:“棉花要等明天买回来再塞进去,但好歹够长了,也能挡点风。”   缝完弟弟妹妹的,林向美又裹着被子把自己的棉袄棉裤都补了补。   等忙活完,夜都深了,赶紧招呼林向光关灯睡下。   黑暗中,林向美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林向光有些动容的声音传来:“姐,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必须的!”林向美声音含笑答。   第二天一早,林向美醒来的时候,林向光已经熬好了一锅杂粮粥,放了大米、小米、苞米茬子和红薯,浓浓糯糯,又香又甜。   姐弟四个,各自抱着碗围着炉子吃了早饭。   林向美把林向光军绿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打开木头箱子,把沈卫山送的那些东西翻出来。   往包里装了些点心,四块大虾酥,又拿了四个苹果和一瓶罐头放进去,递给林向光:“向光,你背着。”   去镇上来回都靠走,背着点吃的,饿的时候可以垫垫肚子。   收拾妥当,姐弟四个熄好炉火出门,林向光拿麻绳穿过仓房门上的两个铁环,仔细系好,还打了个特殊的结。   “等会去镇上记得买个门鼻子,再买把锁。”林向美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们家东西越来越多,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向光点头:“昨晚上我就写上了。”说完抱起甜甜,往外走。   是个大晴天,漫山遍野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   姐弟四人欢欢乐乐地到了镇上,直奔供销社。   林向美精算着手里的票,先给每个人买了一套厚实的线衣线裤,外加内衣裤。   他们姐弟四个,每人只有一套,还破旧的不像样。   没有换洗的衣物,环境也不允许,姐弟几个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棉袄棉裤暂时没条件换新的,但贴身穿的衣物,她必须得买。   买完衣裳,林向美又买了两块香皂,四条毛巾,两块搓澡巾,结了账拿着东西就往外走。   见林向美买的都是单子上没写的,林向光不解,但还是把纸折好放回包里,抱着甜甜带着林望星跟着出门。   看着几人疑惑的眼神,林向美笑着指了指供销社对面的“龙湾镇大澡堂”:“快过小年了,咱们先去洗个澡。剩下的东西回来再买。”   几个孩子有些惊讶,还有些兴奋。到澡堂花钱洗澡,他们还真没体验过。   甜甜有些兴奋地拍拍小手,奶声奶气:“洗澡澡!”   林向美一招手:“走!洗澡去!”   可还没等姐弟几个走到澡堂门口,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街边转弯处驶过来,停在了几人身边。   雪尘飞起,落在几人鞋上裤腿上。   林向美护着林望星,抬头看去。   就见副驾驶车门打开,沈卫山穿着一身军大衣从车上下来,两步走到林向美面前:“林同志,这是要去哪?” 第15章   “沈同志?”林向美有些意外。沈卫山怎么今天就来了?   沈卫山的视线在姐弟四个身上转了一圈,跟林向光点了点头,最后看着林向美,再问:“这是要去哪?”   “我们要去洗澡。”林向美指了指前面的澡堂子,答完又问:“是不是我哥的抚恤金到了?”   沈卫山:“还要过两天。”   还没到?林向美 :“那你这是?”   沈卫山:“过来看看你们。”   大冷天的,特意从省城安吉折腾到龙湾镇这小破地方,就是为了看看她们?这个沈同志,是不是有些过于热情了。   林向美不解,可面上没有显露,弯着眼睛笑了笑,声音软软的:“多谢沈同志惦记,我们都挺好的。”   沈卫山点头:“那就好。”   林向美安静礼貌地微笑着,等着沈卫山告辞离开。   可沈卫山却沉默地打量着她。   林向美被他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那个,沈同志,还有别的事吗?”   沈卫山回神:“没事,你们去洗澡吧。”   林向美松了一口气,跟几个孩子说:“跟沈同志说再见。”   甜甜挥了挥戴着棉手套的小手,林向光和林望星也都客气又有些崇拜地说了再见。   “那改天见,沈同志。”林向美笑了笑,抱着甜甜,带着两个弟弟走向澡堂。   这是龙湾镇唯一的澡堂,公家开的,大人一毛,小孩五分。好在澡堂子只要钱,不要票。   林向美在几个孩子期待的目光中买了四张票,把两个男孩子的票、线衣线裤,毛巾香皂搓澡巾递给他们,交代几句,看着他们进了男澡堂,这才带着甜甜进了女澡堂。   一个多小时过后,林向美带着洗得白白净净的甜甜出来,穿好棉衣,收拾好东西,到了外面公共休息室,走到挨着炉子的椅子上坐了。   林向光兄弟俩还没出来,林向美拿出两个苹果洗了,和甜甜两个人抱着啃起来。   洗了那么久,早就渴透了。   休息室的柜台有卖大白梨汽水,三毛钱一瓶。林向美虽然很馋,但没舍得买。   她们现在的生活水平,吃饱穿暖是生活必需,洗澡事关卫生健康,但喝汽水,却算奢侈的行为了。   姐妹两个吃着苹果,一边等头发干,一边等林向光兄弟俩出来。   他们出门早,这时候澡堂子还没什么人,休息室除了柜台后边嗑瓜子的售货员,只有林向美姐妹俩。   林向美吃完苹果,拿出木头梳子给甜甜梳头发。   一边梳,一边仔细查看。发现小姑娘除了头发枯黄一点外,没有生虱子,林向美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过小姑娘的头发太长了,发梢全分了叉。   “甜甜,等回家,姐姐给你剪头发好不好?”林向美问。   甜甜抱着啃了一半的苹果点头,声音糯糯的:“好。”   “甜甜真乖。”林向美忍不住在她脸蛋上掐了掐。好像不管她说什么,小姑娘从来都说好。   沈卫山坐在车里等了很久,也不见姐弟几个出来,于是下车。   当他走进休息室,第一眼就看到林向美坐在炉子前温柔地给小姑娘梳头发。   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脸颊红润,嘴角含笑,从窗户上照进来的光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柔和。   沈卫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试图在她身上寻找那个泼辣嚣张的影子。   “同志,你洗澡啊?”柜台后的售货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问。   林向美闻声看过去,见是沈卫山,惊讶地站起来:“沈同志,你没走?”   沈卫山点头,走到柜台前:“来四瓶汽水。”   “好嘞。”售货员拿出四瓶大白梨汽水,放到柜台上。   沈卫山付了钱和票,一手拎着两瓶走到林向美面前,放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渴了吧?”   林向美咽了咽口水:“那个,沈同志,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喝吧。”沈卫山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林向美对面的椅子上。   “谢谢。”林向美没再拒绝,拿起两瓶汽水走回柜台拿瓶起子开了盖,走回来递给沈卫山一瓶:“沈同志你喝。”   沈卫山摆了下手:“你们喝。”   林向美又客气地让了两下,见他真不喝,也就作罢。   接过甜甜手里还没吃完的苹果,递一瓶给她:“拿好哦。”   小姑娘两只小手稳稳当当抱着玻璃瓶子,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甜!”   林向美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坐下举起手里的瓶子也喝了一口。   虽然喝起来没有她那个世界琳琅满目的各种饮料顺口,但对于刚洗过澡严重缺水的她来说,足够解渴,于是仰着头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大口,一口气歇下来,瓶子里已去了大半。   沈卫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林向美手里的汽水喝完,林向光兄弟俩顶着红扑扑的脸蛋从男澡堂走了出来。   见到沈卫山,同样很惊讶,但都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和林向美一样,喊的沈同志。   甜甜抱着汽水瓶打了个小气嗝,指了指沈卫山,奶声奶气地说:“沈同志买汽水!”   沈卫山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   林向美没忍住扑哧一笑,把另外两瓶汽水递到两个男孩手里,看着沈卫山:“沈同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让孩子们喊你沈大哥吧。”   沈卫山点头:“行。”   林向美招呼三个小的喊人,齐刷刷的一声沈大哥。   沈卫山嘴角微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姐弟四个围着炉子坐着,等汽水喝完,头发烤干,林向美拿了四个瓶子去退了两毛钱回来,递给沈卫山。   沈卫山伸手接过,却起身到柜台买了一把水果糖回来,塞到林望星棉袄口袋里。   林望星连忙伸手往外掏就要还回去,还是林向美说了句“拿着吧”,小男孩这才停下,有些腼腆地对沈卫山说了句谢谢。   等姐弟四个收拾好,一行人出了门。   沈卫山执意要送几人回去,林向美推拒不掉,只好让他在车上等着,自己带着弟弟妹妹又跑了一趟供销社,把今天要置办的东西快速买完,赶回车上。   这次只有沈卫山和司机,姐弟四个坐在了后排座。   一路无话,车子很快到了榆树村村口。   沈卫山回头看林向美:“送你们到家吧,指一下路。”   林向美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甜甜,又看了看兄弟俩怀里抱着的东西,点头:“那就麻烦了,顺着这条路一直开,最东头那家就是。”   家已经分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地过日子。   车子停在老林家院门口,林向美抱着甜甜,兄弟俩拿着东西下车。   林向美礼貌性邀请:“沈同志,你和司机同志,进屋烤烤火再走吧。”   沈卫山从后备箱拿出两个捆得结结实实的行李卷:“好。” 第16章   林向美吓了一跳。这男人这是要干啥?要住下?   见林向光开了大门,沈卫山拎着行李卷迈着大长腿就往里走,眨眼功夫,就到了十步开外。   林向美把甜甜往地上一放,嘎吱嘎吱踩着雪,小碎步倒腾着追了上去:“那个,沈同志,我家地方有点儿小,可能住不下。”   沈卫山停下,低头看林向美:“什么意思?”   林向美指了指他手上的行李:“你不是要在这住下?”   “……”沈卫山沉默了一瞬:“这是给你们带的一些衣裳。”   上次见面,见姐弟几个身上穿的棉袄棉裤上补丁打补丁,有的还露了棉花,他回去就把家里不穿的军大衣和军装都翻了出来。   看着尺寸都不对,还琢磨着要不要给每人买身新的,可想着之前买药的事,怕那个有些倔强的姑娘不要,这才翻翻捡捡,挑了一堆半新的出来。   这个时代,农村姑娘没有不会针线的,改改就能穿。   本来是想等送抚恤金的时候一起带过来,可在家呆了两天,也没什么事,还是决定提前过来。   又送东西?林向美看了看那两大包,微微皱了下眉,但还是说:“快进屋说吧,外头冷。”   沈卫山点头,跟着几个孩子往里走。   林向美让完沈卫山,又让司机,可司机坚持在车上等,怎么都不下来,林向美没法,只好回了屋。   林望星不用吩咐,一进门就乐颠颠地在炉子里架满了柴火点着了。   林向光忙着归拢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   甜甜自己拿了个小板凳乖乖坐在了炉子边。   沈卫山随手把行李放在了炕上,正站在那打量屋子。   林向美看了看千疮百孔的破炕席,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坐。   看了看地上三个小矮凳,又怕沈卫山的两条大长腿坐下去伸都不直。   想了想,还是把他往炕上让:“沈同志,你坐,这炉子刚烧起来,得等会儿才能热。”   沈卫山带兵打仗多年,什么恶劣环境没见识过,点了点头直接坐在了炕沿上。   “向光,烧点儿热水。”林向美说。   “哎。”林向光手脚麻利地刷了锅,添了水。   林向美打开木头箱子,把炉果、酥饼和大虾酥拿了出来,放在沈卫山边上:“沈同志,你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沈卫山:“给孩子们吃吧。”他一向不喜欢吃这些干巴巴的点心,也不喜欢吃甜的糖果。   林向美见他不像是故意客气,也就没再让,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   来了这么大个客人,可家里连点儿茶叶都没有,点心他又不吃。早知道她今天就买点瓜子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过到了午饭点,林向美客气地试探着问:“那我做饭,你们在这里吃顿便饭?”   沈卫山看着林向美:“不用麻烦,我坐坐就走。”   “哦,那好的。”林向美松了一口气,立马答。他还真怕他答应。   不是她小气,舍不得一顿饭,主要是家里连个桌子都没有,也没什么菜,拿不出手招待客人。   林向美答得过于痛快,一点虚假的客套都没有,这倒是让沈卫山有些意外,嘴角不自知地弯了弯。   大东北,民风热情,大都好客。   按常理,客人进了家门,主人盛情邀请,非得你来我往,推拒那么几回,主人才会松口。   沈卫山扫了一眼屋子角落里的一小堆白菜土豆,心下了然。这小姑娘,是怕他饭量太大吧。   看着屋子唯一的木头箱子上摆放的锅碗瓢盆,沈卫山问:“你们自己做饭?”   他之前听林向晨提过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连津贴都是寄给他大伯收。怎么看这架势,倒像独立门户了?   林向美站在地上,把手伸在炉子上方烤着:“嗯呐,我们分家了。”   沈卫山眉梢微挑:“什么时候分的?”   上次见面,听她说话的意思,一大家子还在一起过。   以前向晨跟他唠叨过,说等他以后退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分家,带着弟弟妹妹们单过。   本来他还想,等过阵子更熟悉了,找个机会劝一劝林向美把家分了,也算完成她大哥的遗愿。   可没想到,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居然带着几个孩子把这么大个事在这么短的时间给办了。   想到昨天分家把林老大媳妇气得发疯,林向美心里就痛快,忍不住嘴角翘起:“昨天刚分的。”   沈卫山真心夸赞:“分开是对的,你做得很好,你大哥要是知道也会高兴。”   大锅饭,没什么好处,时代会证明这一点。   “嗯。”林向美笑了笑。沈卫山支持的态度让她心里很舒服。   炉火渐渐旺盛,屋子开始有了暖和气。   沈卫山拍了下炕上的两个行李卷:“这里是一些军装和军大衣,都是我穿过的,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一听是旧的,林向美真心笑了:“旧的好,旧的好。你要是新买的,我们还真不能要。”   不然,又送吃的,又送穿的,那不成他养着他们了嘛,这像什么话。   沈卫山见林向美欣然收下,微微颔首,站起身:“那行,我就先回去,小年那天我再过来。”   按习惯,林向美应该说上两句“沈同志,再坐会儿吧”“吃了饭再走吧”,以表主人家的热情。   可林向美真不习惯这么客套,主要是不光她饿了,几个小的也都饿了,于是很直接地:“我送送你。”   几个小的齐齐喊了声:“沈大哥慢走。”   林向美把沈卫山往外送,一出门,就见林老大媳妇和她大儿媳妇正站在正屋门口往这边看。   看那婆媳俩贼眉鼠眼的死样子,林向美真心懒得理。   可家丑不可外扬,碍于沈卫山在一旁,她还是乖乖巧巧喊了句:“大娘,大嫂。”   婆媳俩想问林向美这当兵的是谁,可又憋着分家的气,哼了两声,应都没应。   沈卫山眼睑微掀,淡淡往那边扫了一眼,抬脚往外走。林向美忙跟上。   把沈卫山送到门口,林向美哈着手:“沈同志,谢谢你啊,今天特意跑一趟来送衣裳。”   “没什么,走了。”沈卫山点头,转身上车,跟林向美挥了挥手,车子开走。   林向美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等车子开远,这才转身,两只手抄到袖子里,小跑着往回走。   见她回来,林老大媳妇儿颐指气使地教训:“林向美,刚才那男的是谁?”   林向美一抬下巴:“管你屁事!”   林老大媳妇儿气得倒仰,张嘴就骂:“你个死丫头,我可告诉你,咱们老林家可不只你一个闺女,你别做出什么臭不要脸的事来,败坏……”   林向美指着林老大媳妇,声音冰冷:“已经分家,轮不到你管我,所以,不要再倚老卖老!”   说完,不管气得跳脚大骂的婆媳俩,直接开门进屋。   林向光已经把烧开的水灌到今天新买的暖水壶里,掺了大米小米和苞米茬子的三米饭也淘好放进锅里,正蹲在炉子边剥白菜叶。   林望星坐在炉子前,一边看着火,一边在削土豆皮。   甜甜上来扯着林向美的棉袄下摆,把她往炉子边拽,奶声奶气:“姐姐烤火。”   这几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林向美心里暖暖的,拿了大虾酥给每个孩子分了两个,自己也剥了一个放进嘴里。   随后抬脚上炕,去拆那两大捆衣裳:“来,看看沈大哥给咱们带了什么宝贝!” 第17章   两大包捆得扎扎实实,林向美把绳子都解开,递给甜甜:“来,帮姐姐捋好。”   两根军绿色的绳子又长又结实,留着以后用。   “甜甜能干!”小姑娘接过两根绳子先夸了夸自己,蹲着铺在炕上,有些笨拙地一点一点往起折。   “甜甜真能干!”林向美憋不住笑。   行李卷打开,这才发现,包在衣裳外面的,是两条非常厚实的军用褥子。衣裳是旧的,但这褥子却是新的。   这个沈卫山,真的太细心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姐弟四人,每个人有一套被褥,可棉花都稀疏。   晚上睡下去的时候炕是热乎的,还不觉得怎样,过了一宿,屋里热乎气儿散去,被子就不够用了,每天早上几人都是蜷缩着醒来。   那天分家的时候,分了一床旧被子,也非常薄。   家里都这么冷,何况学校宿舍。原本她是打算先给林向光捯饬出一套厚实一点的,过了年让他带到学校去。   可正愁没那么多票买棉花呢,这下好了,来了现成的。   虽然她不太愿意总是受沈卫山的接济,可现实情况是这个样子,只能先接受,回头再想办法还这些人情吧。   林向美把军用褥子叠好放在炕梢:“向光,望星,这两条褥子你们俩用,回头我把咱家现在的几条改成两条,我和甜甜用。”   林向光切着白菜:“姐,我不要,我用旧的就行。”   林望星把削好了--------------?璍皮的土豆洗干净放到菜板上,走到炕边上伸手摸了摸褥子:“姐,我也不要。”   林向美语气霸道:“这个家我说了算,让你们用就用。”   说完,也不等他们再说话,拿起一件又重又厚的军大衣:“向光,过来试试。”   “哎!”林向光放下菜刀,在洗脸盆里洗了手擦干,走过来,双手接过小心穿上。   在林向美面前转了一圈,有些期待地问:“姐,怎么样,合适吗?”   少年比沈卫山矮了半个头,但也不矮,这军大衣穿在他身上到了小腿,倒也合适。   可孩子就是太瘦,沈卫山穿在身上刚合适的尺寸,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   不过配上他那一头板寸,还有些痞帅的脸,倒是异常精神。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林向美笑着说:“合适。暖和不?”   林向光重重点头,裂开嘴笑了:“真暖和。”   林向美:“行,那这件给你。回头姐把扣子给你往里缝缝。”   “哎!”林向光乐得合不拢嘴,爱不释手地上下摩挲着,舍不得脱。   林望星看着二哥穿军大衣英武帅气的样子,羡慕得不行,也凑上去摸摸这摸摸那。   三件军大衣,四套军装,是穿过的,可全都不算太旧。   “沈同志这礼真是送到点上了。”林向美一件一件摆弄着。   又拿出两套军装放到一边:“向光,这两套给你,待会儿你试试,如果裤子长,我就给你挽个边。”   小伙子都长成大人样了,还在镇上念书,可没一件体面的衣裳,这两套军装刚好。   “姐,不用给我这么多,我有这件大衣就够了。”林向光摆手拒绝。   林向美往他手里递过去:“给你就拿着,回头天气暖和了再穿。”   林向光这才双手接了,把军大衣也脱下来,全部都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炕梢的褥子上。   之后回去继续切白菜,切土豆。   林向美拍了拍剩下的军大衣和军装,对满眼渴望的林望星,和忙忙叨叨捋绳子的小姑娘说:“这些太大了,等姐改改,咱们三个才能穿。”   林望星眼睛亮晶晶的:“姐,我也会有一件军大衣吗?”   林向美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那当然,咱们望星和甜甜都有。”   几件军大衣,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奢侈品。   可等再过上几年,时代变换,孩子们说不定就看不上了。没必要特意留着。   确认了自己也会拥有一件军大衣,小男孩高兴得直蹦,蹦跶完乐颠颠跑回去烧火去了。   林向美和林向光都忍不住笑。   甜甜才三岁,懵懵懂懂的,也不明白三哥在蹦跶啥,只是见到三哥高兴,也跟着在炕上一顿瞎蹦,手里刚捋好的绳子又抖搂散了。   林向美把衣裳都先叠好,放在炕头,下地把锅里的饭盛了出来,刷锅炖菜。   没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土豆炖白菜就出锅了。没有太多的调味料,也没有肉,可胜在白菜够甜,土豆够粉,姐弟几个就着三米饭,把小半盆菜吃了个精光。   吃了饭,林向光刷锅洗碗,林望星拿着新买的扫帚慢慢扫地。   林向美则把新买来的棉花和布拿了出来,又去翻了柜子,拿了一包酥饼和一包绿豆糕,拿网兜装好:“向光,你去把门鼻子装上,待会儿咱们锁了门去一趟后院李婶家。”   “哎,就去。”林向光把手里的活干完,拿着新买的门鼻子和钉子出门。   也没个锤子斧子的,他也不想到正屋去借,在院子寻摸了一圈,捡了块石头,叮叮当当几下,把门鼻子装好了。   姐弟几个穿戴整齐,拿着棉花和布,带着两包点心,锁好门往外走。   出了大门,往东,绕过自家篱笆墙,走到后面一条街,进了第二个院子,李大柱家。   “李叔,李婶!”姐弟几个进了门,客客气气地跟李大柱夫妻打招呼。   李大柱夫妻俩热情地把四个孩子往里让:“这大冷天的,快上炕暖和暖和。”   一顿寒暄过后,林向美拿出了布和棉花说明了来意:“李婶儿,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做几双棉鞋?”   这个时代的农村人,一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都是女人们一手做出来的。   以前向美妈在的时候,带着她做过衣裳,做过被子,这些她都会。   可纳鞋底要力气,费手脖子,向美妈心疼闺女,就没让她那么早学。   等向美妈没了,林向美在老林家挣工分,洗衣服做饭,从早忙到晚,也就再没时间学做鞋。   前后院住着,李大柱媳妇儿清楚林向美过得是什么日子,爽快应下:“冬天没啥活,在家净闲着,几双鞋是小事,改天婶儿就给你送过去啊。”   林向美从林向光手里接过两包点心递过去:“谢谢你了李婶儿,这两包点心您收着。”   李婶一看,立马绷起脸拒绝:“你这孩子,这么见外呢!我跟你妈那是好姐妹儿,她没了,我帮衬你们点儿那都是应该的,你赶紧拿回去,免得你奶和你大娘又该唧唧歪歪了。”   林向美把东西硬塞到李婶手里:“叔,婶,她们现在管不着,我们分家单过了!”   “啥,分家了?”“啥时候的事儿?”李大柱夫妻齐齐震惊出声。   林向美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讲了,听得两口子又生气又解恨:“那黑心肝的一家子,早就该跟他们分开过……”   两人为她们打抱不平,林向美心中很温暖,安慰了他们几句,张罗着要走。   见林向美执意把两包点心留下,李大柱媳妇儿从酸菜缸里捞出五大颗酸菜,又拿了一大把土豆粉条,放在筐里。   强硬地塞到林向美手里:“拿着,猜都不用猜,分家你们也分不着多少东西!”   李大柱也说:“快拿着,磨叽啥。”   夫妻俩真情实意,林向美领情收下:“谢谢李叔李婶。”   李婶:“向美啊,你别嫌你婶啰嗦,现在单过了,这日子得精打细算……”   在李婶热情的唠叨声中,姐弟四个告辞回家。   林向美感概万千,好的邻居,真的是比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强上百倍。   林向美抱着甜甜走在前头,进了院门:“今天晚上,咱们就吃酸菜炖粉条,过年的时候,咱们再包一顿酸菜猪肉馅的饺子。”   那天分家的时候,乱糟糟的,她也忘了要几颗酸菜,还遗憾过年吃不上酸菜馅饺子了,这下有了。   几个孩子欢呼出声。   正屋门打开,走出几个人来。   被簇拥在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个子有点高,穿着体面,女的娇小,穿着一身醒目的花棉袄。   林向美看了一眼,错开视线,抱着甜甜继续往回走。   林向光小声提醒:“姐,堂姐回来了。”   堂姐?林爱琴?书里的女主?   林向美一愣,再次看过去。呦,还真是! 第18章   林向美带着孩子们往里走,正屋那伙人往外走,不可避免地走了个照面。   看着那张和记忆中完全重合的脸,林向美心里直膈应。   本不想理,可林爱琴却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向美,你们出去了?”   “嗯。”林向美脚下没停,敷衍应了一声。几个小的快步跟上。   “呸,臭德性!”“死丫头,眼瞎啊!”……   正屋一伙人对林向美姐弟视而不见的态度相当不满,恶语相向。   林爱琴皱眉劝道:“妈,大嫂,二嫂,你们别说了,兴许向美是心情不好。”   林老大媳妇一听自家闺女不高兴了,忙给自己儿媳妇使眼色,示意她们闭嘴。   一伙人走到院门口,林爱琴身边的男人推上自行车,笑着说:“爱琴,那我走了啊。”   林爱琴上前帮他扯了扯棉袄,语气亲昵:“红兵,回去骑慢点儿,开学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林老大媳妇带着几个儿媳妇也都热情寒暄着。姜红兵应酬了几句,骑上车子走了。   一行人等他走远,这才往回走。一转身,林爱琴就变了脸色,看着两个嫂子语气不善:“以后红兵在的时候,你们说话能不能有点儿素质。”   说完又冲林老大媳妇发脾气:“妈还有你,别总往地上吐唾沫,回头红兵指不定得怎么笑话我!人家城里人,讲究着呢!”   林老大媳妇一向是个女儿奴,如今她闺女有本事,又找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当对象,心里更是高兴得不行。   挨了呲哒也不生气,连忙笑着赔不是:“妈以后注意,一定注意。”   林爱琴的两个嫂子被小姑子当面骂没素质,心里不满,可护犊子的婆婆在,也不敢表露出来,相视撇撇嘴,无声的呸了一声。   “妈,你们先回屋吧,我去看看向美。”林爱琴走向东仓房。   林向美回了屋,把剩下的棉花拿出来,让林向光先把棉袄脱了,给他把接上的那一截填上棉花。   林向光穿着军大衣,坐在炉子边,一边烧火一边教两个小的认字。   外屋门响,没一会儿,林爱琴走了进来,先是走到炉子边,笑着问:“向光,看书呢?”   林向光嗯了一声,拍了下望星的头:“接着念。”   刚才一进门,姐姐就说了,以后离这个林爱琴远点儿。   虽然他不太理解姐姐对堂姐突然之间厌恶得不行的态度,但姐姐说的肯定有她的道理,他们听着就是了。   见几个小的都不理她,林爱琴有些尴尬地站了一会,才坐在了炕边上:“向美,忙啥呢。”   林向美盘腿坐在炕上,正往棉袄里铺着棉花,头都不抬:“没长眼睛?”   以前的“林向美”,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这冷不丁地张嘴就怼,把林爱琴噎得脸通红,半天没接上话。   林向美眼皮微抬,看了林爱琴一眼,在心里冷笑。   林爱琴,这本书里的女主,和“林向美”被刻意安排的悲惨命运截然不同,她的人设是一个团宠落魄真千金。   爹妈护着,哥哥们宠着,还靠着一张漂亮的脸和主角光环,攀上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借着他,意外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谓一生顺遂。   而在她原来那个世界里,林爱琴,则是她爸和她后妈生的妹妹。   她父母在她七岁的时候离婚,后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双方各自再婚生子。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快速接受了重组的新家庭。   她和比她大六岁的哥哥林向晨,就彻底成了多余的人。两个人谁也不跟,就在留给他们的房子里相依为命。   初中,高中,哥哥从来不住校,每天辛苦骑着车往回跑,连大学都是考的本市,只为方便照顾她。   好在哥哥超级厉害,大学时候就开始做生意,凭借自己天生的生意头脑和超强的业务能力,打下了一片江山。   而她大学毕业之后,也在哥哥的支持下开了小餐馆,短短三年时间,发展成生意红火的连锁酒楼。   兄妹二人可谓赚得盆满钵满,积攒下了丰厚的财产。   而她爸的生意却越做越差,到后来资不抵债直接破产,一家子从大别墅搬到了几十方的小公寓,还是租的。   林爱琴从小就被惯坏了,不好好学习,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既不愿意学东西,也不愿意找份工作历练,整天和一群富二代混在一起,夜夜泡吧,四处鬼混。   万万没想到,家里一夜之间穷到连买菜都要精打细算的地步。   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大手大脚肆意挥霍,林爱琴在家里搞不到钱,在她妈的撺掇下,打起了林向美兄妹二人的主意。以亲妹妹的身份,到两人面前卖乖卖惨。   林向美的爸爸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和林爱琴的妈妈搞在了一起。   林爱琴比林向美小不到七岁,她就是他爸爸婚内出轨最好的证据,也是他们原先家庭破裂的最重要原因。   他们的爸爸够渣,他们的后妈够贱,连同林爱琴这个便宜妹妹,兄妹俩也都膈应得不行。   从来不曾来往,偶尔见了面恨不得白眼都翻到天上去的人,突然上门找他们要钱,兄妹俩默契十足地把人请出门。   三番五次碰壁,林爱琴就恨上了兄妹俩,心思歹毒地写了一本小说,免费发在网络上,还特意发了链接给林向美兄妹俩。   林向美看了。篇幅不长,可写得极其恶毒。   她哥林向晨一开篇就死了,且尸骨无存。   她倒是多活了几年,但糟心事源源不断,父母没了,包括她在内,兄弟姐妹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年,也就她来这之前,她二十五岁,她哥林向晨三十一岁,林爱琴十八岁。   兄妹俩对这件事都膈应得不行,可却也不能真把林爱琴给怎么着。   她哥林向晨花了钱把这篇小说在网上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她则找上门去狠狠抽了林爱琴几巴掌。   想到书里她们一家的凄惨遭遇,林向美恨不得拿手里的针把面前这张脸给扎成筛子。   可她不能。这里也是法制社会,她有弟弟妹妹要养,还有美好人生要过。   而面前的这个林爱琴,虽然名字一样,脸一样,可毕竟不是写这本书的那个人。   等等,有没有可能,这个林爱琴和她一样,也穿来了呢?   在原来的世界,不光她膈应林爱琴,林爱琴也不喜欢她,可谓两看两相厌。   要不,试探一下?   林向美动了心思,把针别在棉袄上,突然扯住林爱琴的手,热情洋溢地笑了:“林爱琴,你来多久了?” 第19章   林向美突然其来的态度转变,惹得地上三个孩子齐刷刷震惊抬头。   姐姐不是说少搭理这个堂姐,怎么她自己还跟她热络上了。   林向美两只手紧紧攥着林爱琴的手,仔细观察她的脸,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原来世界的林爱琴,从小心机就深,是个善于伪装的主。   她至今还记得,那年她十三,林爱琴六岁,在奶奶家过年。   明明是林爱琴一边笑着,一边故意把手里的娃娃掰断了胳膊折断了腿,可转头就惊恐万分地哭着找大人告状,说是她这个姐姐干的。   两人的年龄差摆在那里,而她一向对林爱琴也没什么好脸色,当时所有人都不信她。   后妈哭着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爸爸暴躁骂她不懂事,奶奶训斥她大过年的找晦气。   只有哥哥林向晨二话不说,带着她出门就走,连年夜饭都没吃。   那以后,兄妹俩再也没去奶奶家过过年。   所以,她倒要仔细看看,面前这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听清林向美的问话,又冷不丁地被她握住手,林爱琴浑身一僵,眉头不自知地皱了下,手里下意识地挣扎着往外抽。   林向美长得纤瘦,可干惯了粗活,力气大得很,她用力一攥,哪里是林爱琴这个娇生惯养的学生挣得脱的。   见林向美满眼含笑盯着自己,林爱琴迅速调整表情,笑着说:“向美,我这不刚来嘛!”   “啊,对!看我,干活干糊涂了。”林向美松开林爱琴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她已经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林爱琴,也是穿来的。   嫌弃一个人,身体下意识的抗拒是骗不了人的。   尤其是她脸上转瞬即逝的厌恶和嫉妒,和原来的那个林爱琴看到她时,一模一样。   而原书里,作为团宠的女主,性格标签之一是善良,虽然没帮林向美姐弟什么,但至少态度上还算和善。   林向美初中毕业,林老大媳妇不管她全校第一的成绩,逼着她放弃上高中,留在家里干活。   林爱琴却去县里上了高中,每次放假回来,还会找林向美聊聊天。   林向美向往高中,也愿意听林爱琴说说学校的事。   有林老大媳妇横在中间,两人关系虽然算不上太亲密,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又是初中同学,有很多共同的同学,倒也聊的来,有时候还会在一起睡。   所以,如果是原来的林爱琴,万万不会这么排斥她林向美。   既然,大家都是穿来的,那就好办了。   林向美盯着林爱琴,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林爱琴被林向美似笑非笑的目光盯得发毛,无意识地搓了下手,从炕上站了起来:“向美啊,我这刚从学校回来,我先陪陪我妈和奶奶去啊,待会儿你们过来吃饭的时候咱们再聊。”   林向美重新拿起针,低头接着缝:“慢走。”   林爱琴目露不解,皱眉离开。   “望星,去把外屋门插上。”林向美抬起头。   “哎!”林望星应了一声,颠颠跑去外屋把门栓插上,又跑了回来。   林向美招手,把几个孩子都喊上炕,让他们把脑袋往前凑,小声问:“你们信不信姐?”   “信!”“信!”两个小的张口就来。   林向光也点头:“姐,要说啥,你说吧。”   林向美对孩子们的态度表示满意,郑重交代:“你们要牢牢记住,从今天开始,少跟正屋的人说话打交道,尤其是林爱琴。”   这个林爱琴,心机深沉,心思歹毒,最见不得她好,她倒是不怕。   可孩子们都还小,玩不过她,只能让他们尽量离她远点。   见林向美的态度和分家之前交代他们一样的严肃,几个孩子都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两个小的好糊弄,也听话,可林向光明显不解。   林向美下地洗了手,拿了几块大虾酥出来,给每个孩子分了两块,打发两个小的在地上玩,这才把林向光喊过来。   林向光问出心中疑惑:“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向美拍拍少年胳膊:“向光,有些事姐暂时没办法解释,但你记住,林爱琴不是个好人,她见不得咱们好,所以得小心防着她,知道吗?”   “姐,我记住了,但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能瞒着我!”林向光有些担忧地说。   林向美摸了摸他的寸头:“那当然,我们向光是家里的顶梁柱,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   姐弟俩说了会儿话,林向美接着补棉袄,林向光下地继续教两个小的认字。   与此同时,正屋,林爱琴正在气急败坏大发脾气:“谁让你们分家的?怎么不等我回来问问我!”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分家这种事,为啥要问她一个不当家不挣工分的学生。   林爱琴看着一群人跟傻子一样的表情,气得脸都青了,一扭身进了里屋:“跟你们说不明白!”   林爱琴重重关上里屋的门,门栓一插,往炕上一躺,恨恨地:“还是晚了!”   用力踢了鞋子,扯过被子蒙住头,烦躁地压抑地尖叫:“破烂地方,一群蠢货,怎样才能回去啊!”   “闺女,你咋滴了?跟妈说说?”林老大媳妇敲着门,语气关切。   林爱琴隔着被子吼:“别来烦我!”   林老大媳妇不敢再吵她,转身看着外屋的人:“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没人知道,无人回应。   林爱琴躺了一会儿,突然把被子从头上扯下来,猛地坐了起来,咬牙切齿:“林向美!一定是你!”   她蹦下地,踩上鞋就往外走,可还不等走到门口又停下:“不行,不行,不能冲动,得好好想想……”   ---   天色渐暗,整个榆树村炊烟袅袅,各家各户开始做饭。   林向美把林向光的棉袄填好棉花缝好,让他穿上,就开始张罗饭菜。   二米饭在锅里焖着,林向美一边切酸菜一边想事情。   林爱琴今天刚回来,刚才事发突然,她可能没反应过来。   如果没料错,林爱琴回去之后,仔细一琢磨,一定也会猜到她林向美也是穿来的。   知道更好,这样就不用费心在她面前演了。   林向美胸中燃着一团火,很想彻底撕破她现在还披着的娇软柔弱的人设外壳,放飞自我。   可转念一想又不行,如果那样,孩子们一定会吓到。   可真够操蛋的!   穿书,她接受。   群穿,她也接受。   可为啥不能安排个好人跟她一起穿,非得把这个恶心人的林爱琴搞来呢!   如果沈卫山那家伙要是穿来的该多好!   想想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气压极低的沈卫山,再想想上辈子那阳光灿烂的少年,林向美郁闷得把菜刀重重剁在菜板上。   窗户被敲了两下,一个正在变声期的粗噶男孩子声音响起:“林向光?在家吗?”   林向光应了声:“在家,谁呀?”   窗外男孩答:“我贺有才,你出来一下,找你说点儿事!”   “来了!”林向光应了一声,披上军大衣就往外走:“姐,我同学找我,我出去一下。”   贺有才?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哪听过。林向美握着菜刀想着。   等等,贺有才,这不是和向光一起投机倒把,一起被抓的那个孩子嘛。   明天二十二,就是书里向光被抓的那天,这时候,这孩子来干什么? 第20章   “向光,等一下!”林向美连忙放下菜刀追出去。   林向光听到姐姐喊,又折回来:“姐,怎么了?”   林向美:“大冷天的,让你同学进来说吧。”她猜外头那孩子来找向光,是关于倒腾东西的事。   林向光犹豫了一下:“姐,我问问我他。”   一看他的态度,林向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孩子大了,需要个人空间,她也不能跟着出去:“去吧。”   林向光掀开门帘子开门走了出去。   林向美转身回屋,接着把酸菜切完,又把土豆切了。等了饭熟了,把饭盛出来,这才刷锅做菜。   一锅酸菜土豆炖粉条下了锅,林向光还没回来。   “望星,你看着烧火,姐出去看看你二哥。”林向美把头巾围上,往外走。   林望星坐在炉子前的小板凳上,欢快地应了一声。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窗户照射出来的灯光映照在雪地上,院子里明亮一片。   林向美出门,就见两个少年站在院子中间,似乎在争执什么。林向光把什么东西往贺有才手里塞,他却一把推开了。   林向美往过走,温声开口:“向光,有才,进来说吧?”   两人闻声看过来。林向光:“姐,你怎么出来了?”   贺有才客气地说:“向美姐,我就不进屋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林向光看向贺有才:“有才……”   “向光,没事儿。”贺有才打断他,又对林向美笑着说:“向美姐,我走了啊!”   林向美:“路滑,慢点儿啊,有空过来坐。”   “哎。”贺有才缩着脖子,抄着手出了院子。挺高一孩子,佝偻着背,一看就是身上穿得不够暖和。   姐弟俩回屋,林向光脸色不大好看,坐在炕沿上直挠脑袋,有些心烦气躁。   林向美坐到他身边:“怎么了?贺有才来找你什么事,方便跟姐说说吗?”   林向光叹了口气:“姐,他想让我明天跟他去倒腾点儿东西。”   果然。林向美不动声色:“你怎么跟他说的?”   林向光:“我之前答应过你,以后不倒腾东西了,我就没同意。”   林向美松了一口气:“你做的对。”   十四五岁,正是叛逆又冲动的年纪。林向光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还真怕这孩子为了哥们义气,背着她偷偷去跟着去。   想着那次抓捕,林向美又问:“你不去,那贺有才还去吗?”   书里面她是个配角,林向光更是配角,贺有才这种配角的配角就更没多少笔墨。   只是一句带过,说他和林向光一起被抓,可后来那孩子具体怎么样,却再也没提过。   但想也知道,被抓去劳改,后面怕是也不会再上学了。   两个孩子一个村子住着,又是同学,能在一起干倒腾东西这种事,想必关系不错。   要是不知情也就算了,既然她知道,能救还是得救一下。   林向光搓了搓自己的寸头:“他要去,快过年了,哪哪儿都要钱,而且他妈生病,家里没钱买药了。”   林向美轻轻叹口气。是啊,这个年代,谁都知道倒腾东西犯法,要不是被生活逼得没了辙,孩子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想了想,林向美把沈卫山搬出来撒了个谎:“向光,那天我听沈同志说了一嘴,说要过年了,最近投机倒把查得很严,要不,你劝劝有才,让他也别去了?”   林向光一听急了,蹦下地就走:“姐,你说真的?那我去找他说。”   “向光。”林向美想到刚才在院子里两个人在那撕扯,喊住他:“要不,你看他妈买药要多少钱,咱先借给他?”   林向光把自己那几毛钱掏出来:“我刚才给他来着,他死活不要。”   林向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包钱的手绢,数出三块钱,递给林向光:“你的钱你留着。多的钱咱们也没有,你先把这三块给他,就说咱们分了家,吃的也没分多少,他家要是有多的白菜土豆酸菜豆包啥的,私下里拿来给咱们,价钱就按供销社的算。”   贺有才家缺钱,她家缺吃的,也算是个两下都好的解决方法。   林向光一听,接过钱:“行。”   林向美又交代:“人多口杂,这事儿你私下里跟他说,别让其他人听见。东西的话,如果他要送或者你去拿,都趁天黑,尽量谨慎点儿。”   “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林向光把钱揣好,穿着军大衣往外走。   林向美又追着喊了一句:“快去快回,菜快好了,等你回来吃饭。”   林向光:“知道了,我跑着去。”   榆树村不大,一共才百十来户人家,住得都不远,林向光很快去而复返。   少年跑得满头冒热气,心情看起来不错,笑着从军大衣里拿出一网兜黄米粘豆包,又拿出一张纸:“姐,有才接了钱,跟他说好了拿吃的换,这是他给的豆包,后面找机会再给别的,他还非写了个欠条,还让我跟你说谢谢。”   “欠条你收着,你们俩之间算明白就行。”林向美笑着说,又问:“他明天不去倒腾东西了吧?”   林向光脱了军大衣,洗了手把菜盛到盆里:“不去了,明天带她妈去镇上诊所拿点儿药。”   “那就好。”林向美把豆包送到外屋水缸后边的筐里,回屋吃饭。   姐弟四个,端着饭碗,围着一盆酸菜土豆炖粉条,吃得喷喷香。   第二天,腊月二十二,林向美忙忙碌碌一大天。   上午给两个小的剪了头发,又把之前洗澡换下来洗好晾干的线衣线裤破烂的地方补了补,下晌就着手改剩下的两件军大衣。   她自己穿的那件,只把下摆和袖子改短,扣子再往里缝一缝,就成了一件宽松版的大衣,她试了一下,挺满意。   就是家里只有一面粉色的塑料小圆镜子,照不到全身,有些遗憾。   剩下的那一件,林向美大拆大裁,比着林望星和甜甜的尺寸,改成了两件小的。   见林向美一个人缝得辛苦,林向光出门,把贺有才的姐姐贺春红,还有一个叫燕子的女同学请过来帮忙。   两个都是心灵手巧的,平时在家做衣裳缝被子那都是好手。有了她们帮忙,天刚擦黑,两件小的大衣就都缝好了。   两个孩子穿上,都乐坏了。尤其是林望星,抱着烧火棍,小身板绷得笔直笔直,俨然捧着钢枪的小战士,漂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辉,自豪极了。   林向美坚持留两人在家里吃了晚饭,焖了一大锅三米饭,炒了一个大白菜,又炖了一锅土豆酸菜。   家常菜,但林向美手艺好,味道相当不错。   贺春红是个实在的,没少吃。可叫燕子的小姑娘却有点儿放不开,捧着碗吃得斯斯文文,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黏在林向光脸上。   林向美看出小姑娘的春心萌动,偷偷观察自家帅气英俊的弟弟。见他目光坦荡,对人家小姑娘的心思毫无察觉,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才十四岁,千万别给她来个早恋什么的。   吃了饭,两个姑娘等林向美收拾完碗筷,就张罗走。黑灯瞎火,林向美交代林向光把两人送到家再回来。   林向光送完人跑着回来,姐弟几个坐在炕上,逗着甜甜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就张罗着洗漱睡觉。   一觉到天亮,腊月二十三,沈卫山来送抚恤金的大日子。   煮了粥,蒸了豆包,姐弟几个吃了早饭,林向美洗碗刷锅:“向光,你去李书记家,看能不能借到自行车。”   她准备带着孩子们去镇上迎迎沈卫山,如果能借到车子,两个小的就可以坐在车上,回头存了钱再买点年货,也不用费劲巴拉往回扛了。   沈卫山肯定还是开车来,但她不能总指望麻烦别人。   林向光应了一声,穿上军大衣就走。   忙完手里的活,林向美给两个小的穿上军大衣戴上手套帽子,自己也穿戴好,拿上锁就准备出门。   可刚一出门,就见林老大媳妇儿和林爱琴带着一男一女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林爱琴皮笑肉不笑:“林向美,这是要去哪儿啊,过小年了,我表哥特意来看你。”   一看来人那贼眉鼠眼的猥琐德行,林向美就猜到这是那个二流子。   郭德贵,林老大媳妇娘家哥的小儿子,偷鸡摸狗,游手好闲的一个二流子,三十好几岁了,还没说上媳妇儿。   林老大媳妇儿前两个月回了趟隔壁杏花村的娘家,听完她妈和娘家嫂的诉苦和唠叨,回来就打起了林向美的主意。   林向美长得好,里里外外什么活都能干,性格又好拿捏,如果能嫁给自个侄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最主要的,她娘家嫂答应她,要是这事儿能成,给她五块钱媒人费。五块钱哪,那可不老少了。   前些天,林老大媳妇就喊了郭得贵来家里,想让林向美相看。结果踢到了铁板上,被收拾了一顿不说,家还闹分了。   几人越走越近,林向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咔哒把门锁上,钥匙揣进兜里,带着两个小的就走。   原本她以为林老大媳妇挨了打,该消停了,可没想到今天又来。看来是林爱琴在背后鼓捣的。   她现在急着去镇上,没空搭理他们。   被彻底忽视了,林老大媳妇儿在娘家人面前丢了脸,端起长辈的架子:“林向美,你别不识好歹!”   她也以为这事儿怕是黄了,可前天她闺女林爱琴回来又提起来,还给她出了不少主意。   这不,她昨天就特意跑了一趟杏花村,约了她娘家嫂和侄子郭得贵今天上门。   娘俩一大早的跑到村口去接,林爱琴还拉着那娘俩一顿交代,说按她说的做,这事准能成。   她心里是没底,可她家闺女打小聪明,什么事都有主意,这回又说的信誓旦旦,她也就想再试一试。   见林向美理都不理她,林老大媳妇又喊了她一声:“林向美,这是你大舅家得贵,专门来看你的。”   林向美全当没听见,一手牵一个孩子绕过他们往外走。   郭得贵盯着林向美漂亮的脸看呆了,还是林老大媳妇儿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   三两步拦在林向美面前,裂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向美,哥看上你了,你跟哥处对象呗,你大娘和你奶都已经答应了!”   满嘴口臭!林向美嫌弃地皱眉,牵着两个小的连连后退两步。   什么年代了,还跟她在这玩包办婚姻,强抢民女这一套呢!   林向美面若寒霜,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二流子郭得贵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脸,被骂了还嬉皮笑脸往前凑:“向美,你嫁给哥,只要你高兴,哥随你打随你骂。”   一边满嘴喷粪,一边不知死活地伸手想来拉林向美的手。   林向美闪身躲开,冷眼扫了一眼林爱琴几人。   林老大媳妇和郭得贵的妈,身为长辈,就那么站在一旁,为老不尊地看着二流子耍流氓。   而林爱琴则一脸不怀好意的咯咯直笑:“是啊,林向美,本来你喊我姐,你嫁给我表哥,我就得喊你嫂子,你说划不划算?”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林向美忍不住在心底冷笑,看来今天是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从林望星手怀里拿过烧火棍,把甜甜的手往他手里一交,语气温柔:“望星,护好甜甜,躲一边去。”   见姐姐拎着烧火棍利落地耍了个棍花,小男孩又兴奋又激动,听话地把甜甜的小脑袋往怀里一搂,带着她往后退。   见林向美嘴角那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林爱琴想到了前世,她上门要钱被拒,还被林向美喊了保安扔出门外。   她气不过,找了几个混混堵在林向美回家路上,想吓唬吓唬她给她个教训,再逼她拿钱出来。   结果林向美从包里摸出一根短棍,凌空一甩变成长棍,冲上来就把她找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的打得都住了院。   这还不算,还抓住躲在车后的她狠狠甩了几巴掌,害得她脸肿得几天都不能出门见人。   糟糕,她怎么忘了这茬!   林爱琴脸色一变,心中警铃大作,一下躲到林老大媳妇身后,探头喝问:“林向美,你想干什么?表哥,快,快把她棍子抢下来!”   郭得贵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一脸猥琐地笑着上前来抢棍子:“向美,等以后结了婚,怎么玩儿哥都听你的……”   林向美轻蔑一笑:“不用等以后,现在老娘就陪你玩!”   话音未落,脚步一挪,纤细的手腕一翻,一烧火棍就抡了出去。   林向美这一棍子实打实地抡在郭得贵的背上,直接把他抽翻在地,脸埋在雪地上半天没抬起头来。   “小贱货,你敢打我儿子!我打死你!”   “死丫头,你这是要闹出人命啊!”   这一下,林老大媳妇和郭得贵她妈可不干了,爆着粗口撒着泼扑上来就要打林向美。   林向美灵活闪躲,手里的烧火棍快速抽在两人膝盖窝上,两个人就跪趴在了雪地上。   林向美冷着脸,拖着烧火棍朝林爱琴走去,烧火棍在踩实的雪地上划出一道雪痕,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爱琴尖叫一声,惊慌失措,转身就往正屋跑:“救命啊,救命啊,林向美要杀人了!”   林向美也不追,拎起烧火棍在左手手心轻轻砸了两下。   果然,膈应人的东西,还和之前一样,又怂又贱,只会背地里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姐,姐小心!”林望星高声喊,语气万分焦急。   林向美回身,就见缓过劲儿的郭得贵从地上摸了根废弃的锄头把,面目狰狞地朝她打来。   作死!林向美往旁边一个闪身躲过,也不像刚才打林老大媳妇那样收着力道了,胳膊抡圆了,唰唰唰几棍子过去,抽在二流子胳膊肘上,腰上,膝盖窝上……   郭得贵摔在地上,嗷嗷惨叫着:“救命啊,杀人了!”   林老大媳妇儿和郭得贵他妈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拍地大喊:“杀人了!”   林向美上前两步,一脚踩在郭得贵背上,拿烧火棍在他头上敲了敲,眼神凌厉:“都给我闭嘴,不然我一棍子打烂他脑子!”   听出林向美语气里的阴森,三人不敢再嚎,齐齐噤声。   林向美拿棍子再次敲了敲郭得贵脑袋,吓得他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也不敢吱一声。   林向美拿棍子抵在郭得贵脖子的动脉上,一字一顿:“郭得贵,你给老娘我记住了,以后别再犯贱招惹我!也别想着背地里耍什么阴招,不然老娘我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整死你!”   熊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郭得贵一个二流子,平时只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却是个实打实的怂货,平时见到打架打狠了的,都要绕着走。   如今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还莫名从林向美的声音里听出了杀意,登时吓得脑门往地上磕,拼命告饶:“记住了,记住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向美把脚从他背上拿下来,冷声道:“滚!”   郭得贵连滚带爬,一瘸一拐跑了,连他妈都没管。   林向美准备再吓唬吓唬那两个老不要脸的,可一转身,就见到大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吉普车。   吉普车旁,是长身玉立,穿着一身军绿色呢子大衣的沈卫山,正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第21章   林向美拎着烧火棍站在原地, 傻眼了。   这位沈同志怎么跟个鬼似的神出鬼没的,这才几点哪,他就到了家门口?   怕不是半夜就爬起来赶路了,才能这么早就到?   不是,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 她刚才又打人, 又骂人的, 他看到了没?   林向美有些心虚。一是家丑不可外扬, 再就是两人见了好几面,她在沈卫山面前一直都在努力维持原来“林向美”那柔弱怕事的人设。   可刚才她虎了吧唧的,左口一个“老娘”, 右口一个“滚”, 还抡着烧火棍撂翻几人,实属野蛮凶残,和懦弱的受气包形象丝毫不符。   这要是被他看了去,那他得怎么看她?是不是得把她当成精神分裂症?   两个人一个站在院中,一个站在院外, 就那么沉默地隔空相望。   沈卫山昨天下午就拿到了抚恤金,想着姐弟几个等得心急,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 就带着司机出门。   车子在院门口停好, 就见林向美被几个人围住了,看那架势有些剑拔弩张,他下了车, 想看看怎么回事。   可他脚刚落地, 就见那柔柔弱弱看起来又乖又软的林同志, 抡起烧火棍就大杀四方, 眨眼功夫把三人放倒在地,还吓跑一个。   听着那一声声脱口而出的“老娘”,看着她举止投足间那熟悉的嘚瑟劲儿和目中无人的嚣张,沈卫山僵在了原地。   直到她以压倒性的武力值迅速结束战斗,这才注意到他。   纤瘦的姑娘穿着一身改过但仍旧松松垮垮的军大衣,前一刻英姿飒爽,后一秒却有些手足无措的拿着烧火棍一下一下戳着雪地,弱弱地看着他。   沈卫山微垂眼眸,掩住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可却怎么藏不住嘴角那一抹压都压不下的弧度。   林向美颇为忐忑地静静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沈卫山有什么反应,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位沈同志,应该是没看到她刚才人格分裂的一幕,不然不可能这么淡定。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   林向美走到两个孩子身边。   “姐!”林望星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你姐厉害吧!林向美冲小男孩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把烧火棍塞回他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又蹲下去抱住吓得扁着小嘴眼泪汪汪的甜甜,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柔声安慰:“甜甜乖,不怕啊,姐姐打坏人呢。”   甜甜小脸蛋在姐姐脸上蹭了蹭,奶声奶气给自己鼓气:“姐姐打坏人!甜甜不怕!”   林向美安抚好两个孩子,这才抬脚往大门口走。   林老大媳妇和她娘家嫂子,早就趁林向美发愣的功夫,相互搀扶着爬起来跑回了正屋,再也没敢出来。   林向美穿过空荡荡的院子,走到沈卫山面前,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声音软软的:“沈同志,你来了?”   沈卫山微微颔首,打量着面前的姑娘。   不知是因为穿得暖和了,还是刚动过拳脚,脸颊红扑扑,一双漂亮的杏眼亮晶晶的,整个人仿佛闪着光。   身板纤瘦,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软,极具欺骗性。   “沈同志?”林向美见沈卫山盯着她半天不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沈卫山:“我过来送抚恤金。”   “那到屋坐吧。”林向美开口邀请。   沈卫山:“好。”   知道司机不会下车,林向美也就没问,转身往回走。沈卫山跟上,二人错开一步,一前一后。   年轻的司机坐在车里,一直目送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开门进了屋,才把张了半天的嘴合上。   心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沈同志,坐。”林向美客气地把沈卫山让到炕头,洗了个搪瓷茶缸子,倒了杯开水递到他面前:“喝点儿热水。”   “嗯。”沈卫山伸手接过,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比以往似乎温和了不少:“谢谢。”   林向美笑了笑没说话,离沈卫山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也在炕沿上坐了。   甜甜走过来亲昵地趴在林向美腿上,林望星往还没熄透的炉子里添了柴,抱着烧火棍也蹭到炕沿边靠着林向美。   这俩孩子,可真粘人。林向美忍不住笑,伸手把甜甜抱起来放在自己左边,又把林望星抱起来放在自己右边,一边搂了一个,摸着他们的脑袋。   炕沿上,两大两小,坐了一排。   沈卫山个子高腿长,坐在炕沿上,两脚也踏踏实实踩在地上。   林向美连同两个孩子的腿都不够长,三个人的脚就耷拉在空中,一下一下晃荡。   沈卫山单手端着印了红色牡丹花和双喜的茶杯,喝了一小口,视线就一直放在搂着孩子玩他们头发的林向美身上。   看着看着,深邃的眸子渐渐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林向美把两个孩子的头发扒拉个遍,没发现什么奇怪的生物,这才抬头,想看沈卫山喝完水了没。   一抬眼,就和沈卫山溢着笑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林向美一愣。这位沈同志,今天的眼神儿,怎么有些不对劲?   以前他也盯着她看,只不过要么是探究,要么是审视,这还是头一次充满了……老父亲一般的,慈爱?   除了慈爱,林向美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   而且,以前他看她,要是她回视,他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一般会移开视线。   可这会儿,怎么还跟她对视起来了?   见他像个定海神针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也不提正事,林向美有些着急,忍不住直奔主题:“那个,沈同志,你刚才说抚恤金到了是吧?”   既然带来了,就赶紧掏出来给她吧,别在这耗着了,还有大把大把的事等着她去办呢。   “对,抚恤金,还有向晨的烈士证我也带来了。”沈卫山正了正脸色说道。   随后起身站起来,把搪瓷茶缸子放在炕沿上,掀开呢子大衣,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外加一张卷起来的纸,双手递过来。   林向美松开两个孩子,也站到了地上,在衣服上擦了下手这才伸出双手接过。   沈卫山站在林向美面前,低头看她:“八百块,你点点。”   “哎。”林向美先把烈士证小心打开,看到上面的“林向晨”三个字,心里又是一酸,忙深呼吸,收好放到炕上。   随后把信封打开,拿出里面的钱,仔细数了一遍。一共八十张十元大团结,整整八百元。   这是她大哥“林向晨”拿命换来的,林向美沉沉叹气。   留了五张在外面,把其余的小心翼翼捋整齐又放回信封,塞到军大衣里面的兜。   沈卫山站在林向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眼角红了,手指忍不住摩挲了下。   林向美拿着那五张递给沈卫山:“沈同志,谢谢你今天又特意跑了一趟。之前跟你借了五十,现在还给你,只是那些票,暂时还得欠着。”   “票不用还,我不缺。”沈卫山看着林向美,伸手把钱接了过去。   “那太谢谢你了。”林向美诚心道谢。票的话她还真没办法弄到。   沈卫山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用这么客气。”   “姐,没借到车子,李书记骑镇上办事儿去了。”林向光人没进屋声先到。   紧接着,屋门打开,小伙子走了进来。一进门先跟沈卫山客气打招呼:“沈大哥。”   沈卫山微笑着应了一声:“向光。”   “向光,沈同志把大哥的抚恤金送来了。”林向美把信封又掏出来递到林向光手里。   林向光捧在手里摸了又摸,红着眼眶又交回林向美手里:“这是大哥拿命换来的。”   林向美点头,把信封小心揣回怀里。又指了指林望星拿在手里的烈士证:“这是大哥的烈士证。”   “二哥,给。”林望星忙递过来。   林向光双手接过,小心打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着,念到一半哽着嗓子停了下来。   林向美忙上前,伸手在少年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无声安慰。   沈卫山见姐弟俩的情绪又开始低落,开口转移话题:“我刚到的时候,从院里跑出去一个男人,是你们家亲戚?”   林向美敷衍着答道:“啊,那是我大娘他侄子,来走亲戚的。”   甜甜抢着答:“坏人,姐姐打坏人!”   刚才林向光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听姐妹俩的话,心知不对,登时变了脸:“姐,是不是郭得贵那个二流子又来了?他欺负你了?狗杂碎!”   小伙子说完,满眼愤怒攥着拳头转身就走。   林向美一把扯住他胳膊:“向光,向光,别去。他没怎么样,就说了几句不着调的话,我骂了他几句,说再不知死活,等我们家向光回来揍死他,他就吓跑了。”   林向光狐疑:“真的?”   林向美点头:“真的,放心,他以后不敢再来了。”   林向光上下打量林向美,见她真不像挨了欺负的样,又看了看两个小的,见他们也都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在心里却想着找机会警告一下那个二流子。   沈卫山听着林向美面不改色地编瞎话,不禁莞尔。   想到刚才一瘸一拐踉跄着跑出院子那个面相猥琐的男人,沈卫山在心里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郭得贵。   见糊弄过去,林向美有些庆幸刚才小伙子不在家。   不然她不好施展不说,按这孩子的暴脾气和狠劲儿,指不定冲上去得把那二流子揍成什么样。   她一个弱女子打了二流子,以前又是那么个软性子,除非亲眼所见,不然怕是没人相信。   就算信了,也得认为是她林向美被欺负到头上惹急了,不得已才爆发了。   但要是向光打了人,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回头老郭家那伙人指不定得上门来闹。怕倒是不怕,但这年估计就过不消停了。   林向光这孩子和她很像,极其护短,又讲究有仇即报。   见林向光脸色阴沉,林向美决定等沈卫山走了,她再好好跟他说说今天的事,免得他回头再偷着跑去找郭得贵。   林向美:“向光,李书记说没说啥时候回来?”   林向光:“李婶说拿不准,得等办完事才回来。”   沈卫山问:“你们借车,是要去镇上?”   林向美抬头看他:“这不想着,这么多钱,就想到镇上信用社开个账户存上。”   沈卫山:“我带你们去吧。”   想想沈卫山也要从镇上回省城,搭个顺风车也好。林向美欣然接受:“行,那麻烦你了沈同志。”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走吧。”沈卫山说完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着林向美:“以后,你也和向光他们一样,喊我沈大哥吧,总是同志来同志去的,太见外。”   见外?这时候的人不都是这么叫的嘛。   书里,“她”一直喊沈同志,他那个未婚妻都能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说“她”是天生勾搭男人的狐狸精。   这要她喊他沈大哥,回头他那很快就会出现的未婚妻,指不定得骂她啥呢。   她不怕事,可她也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有那闲杂时间跟他们瞎搅和,拿来赚钱多好。   可沈卫山说完,也不等她回应,直接抬脚走了。   什么人嘛,怎么突然之间霸道起来了。   人走了,林向美也懒得因为一个称呼特意追上去理论,招呼孩子们穿戴整齐出门。   “姐,我锁门。”林向光拿炉钩子把炉子里烧了一半的柴火往里捅了捅,又把地上装苞米瓤子的篓子挪远,确保不会有什么隐患,这才背了空书包,拿了锁出门。   姐弟四个走出门,林向美往正屋方向看了一眼,见没人出来,忍不住在心底冷笑。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窝囊废。   出了院子,到了车旁。沈卫山拉开车门,看着他们依次上了车。   见坐成一排的姐弟四个都穿着绿色军大衣,齐齐歪着脑袋看他,沈卫山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才关好车门上了副驾驶。   林向美礼貌地跟司机打了招呼:“司机同志你好。”   “林同志,你好,你好!”年轻的司机小伙转头回应,忍不住多看了林向美两眼,眼中带着好奇。   林向美不解。怎么今天沈卫山和这个司机都有点儿怪怪的。   沈卫山淡淡看了司机一眼:“开车。”   “是,首长。”司机立马回身坐直,发动车子。   沈卫山和之前几次一样,正襟危坐,可视线却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和他坐了对角的林向美。   林向美对此浑然未觉,偏头小声和几个孩子说着话:“待会儿咱们先存钱,然后去买点儿年货,你们--------------?璍想吃什么?”   甜甜拍着小手:“糖糖。”   “好,咱们买糖糖。”林向美柔声说,又鼓励地问林望星:“望星呢,想吃什么?”   小男孩有些羞赧:“姐,我想吃瓜子行吗?”   林向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当然,过年必须得买瓜子,姐也想吃呢。”   听了这话,小男孩心安了不少,也跟着开心笑了。   这些天,小男孩不用顶着刺骨寒风出去捡粪,林向美又一直盯着他早晚没间断地在擦冻疮膏,耳朵上和手上总算消了肿,有的地方冻坏的皮已经干巴起皱,在长新肉。   林向美交代他痒也不能用力挠,孩子很听话,痒也忍着,实在受不了就在衣服上蹭蹭。   按照这样子,估计到明年开春,就能好彻底了。林向美很欣慰。   甜甜见姐姐不停地揉三哥的头,眨巴眨巴大眼睛,把小脑袋拱到了林向美身上。   这个小家伙,可是个争风吃醋的好手。林向美忍不住笑,把小姑娘抱到了腿上,在那手感明显变好了的小脸蛋上轻轻掐了掐。   最近她每天督促孩子们用温水洗脸洗手,还打了香皂,早晚又看着他们擦雪花膏,包括她在内,一家四口脸上手上的皮肤都肉眼可见地细腻光滑了不少。   甜甜被姐姐亲昵地掐了脸,也呲着一口小奶牙去掐姐姐的脸,林向美伸手在她下巴颏上挠了挠,逗得小姑娘缩着脖子咯咯咯笑出声。   开心欢快的笑声,惹得姐弟几个都跟着笑了。   沈卫山靠在椅子背上,透过后视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一直弯着。   车子直接开到镇上的信用社,林向美带着四个孩子下车走了进去,沈卫山也跟着。   开户还不需要实名制,但林向美还是用了自己的名字,存了七百整。   信用社没什么人,很快办好,林向美接过存折,看着上面的余额,嘴角翘了起来。   虽然这几百块钱,和她在原来世界账上余额差了不知道多少个零,但好歹账上有钱了。   她一向坚信,财能聚财。上辈子除了拼命赚钱,随心花钱,她另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努力存钱。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睡前最后一件事,她都是拿手机把每个账户上的余额数一遍。看着持续不断增加的账户余额,莫名觉得心安。   林向美拿着存折看起来没完,林向光站在她身旁也盯着看。两个小的都偎在林向美腿上。   沈卫山出声提醒:“办好了就走吧,不是还要去买东西?”   “对。”林向美把存折合上,小心塞到军大衣里面的兜里,牵着甜甜往外走。   出了信用社,林向美看着沈卫山,委婉道别:“沈同志,今天谢谢你了。我们还要去逛逛,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不用特意陪着我们。”   沈卫山:“喊我沈大哥就好。”   林向美:“……”这人怎么这么执拗呢。   沈卫山等了一会儿,林向美也不喊。他也不在意,伸手提着林望星大衣后背把他拎上车:“走吧,去供销社。”   林向光看了看林向美:“姐?”   孩子都给拎上车了,还能怎么办,林向美拍拍林向光胳膊:“走吧,上车。”   到了供销社,下了车,沈卫山从怀里掏出一把票证递到林向美手里:“我有个朋友家里票多用不完,我就拿了来。”   林向美看着手里那一把花花绿绿的票证,一时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收下。   在这什么都要票的时代,没票可谓寸步难行。   她们分家的时候,林老太太和林老大媳妇耍无赖,她们姐弟一张票没分到,要不是沈卫山上次给她的那些票证,她哪怕再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本不想总欠这个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的男人的人情,可境况实属窘迫。   林向美考虑了一下,从兜里拿出两块钱:“这样吧,沈同志,这些票我们确实需要,但我也不能总是白要你的,这两块钱也不多,你回头给你朋友买点东西,就当谢谢人家了。”   沈卫山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林向美,伸手接过两块钱:“行,听你的。”   见他收了钱,林向美松了一口气,见他一副一路跟到底的架势,忍不住问:“沈同志,今天过小年,你不用回家陪家人吗?”   沈卫山笑了笑:“我家里人都出去了,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家,如果方便的话,待会儿我到你家吃顿饭再走。”   跟着下车活动筋骨的司机听完这话,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了一眼沈卫山。   首长,你怕不是忘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老爷子还在门口喊你早点回家呢。   察觉到司机的眼神,沈卫山淡淡扫了一眼司机。司机忙收敛震惊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身,绕着车头来回走着跺脚。   林向美哪能猜到沈卫山这么大个首长会撒谎,只当他家里真没人陪他过小年,想着他给她们帮了这么多忙,今天她又拿到了钱,于情于理都要请人家吃顿饭的。   于是大大方方应下:“那行,那就去我们家吃顿饭。”   一行人进了供销社,林向美算计着手里的票证,开始了大采买。   十斤豆油,十斤猪板油,一壶酱油,一包盐,一包土豆粉,这些都是糊口填肚子的必需品。   五斤富强粉,五斤建设粉,年三十,大年初一,一定得吃饺子,不然那叫什么过年。   到时候把猪板油熬了油,油滋啦也就是猪油渣,拿来切碎,再剁两颗酸菜一拌和成馅子,想想都要流口水。   五斤生瓜子,一包大白兔奶糖,孩子们点名要吃的,必须给安排上。   林向美一路上问了林向光几次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孩子懂事的一直说没有。   进了供销社,林向美看他总往猪肉柜台上看,上前买了两斤五花肉。   别说孩子馋肉,她到了这里这么多天,连点荤腥都没沾着,她也馋。   今天过小年,更何况沈卫山和司机还要在家吃饭,总得整两个硬菜。   脑子里过了一遍家里的菜,又仔细数了数手里的票,林向美又咬牙买了四块大豆腐,十个鸡蛋。   买完吃的,林向美又给四个人每人买了双新袜子。鞋子后院李婶帮忙在做,可她们脚上的袜子没一个不漏洞的,缝都快找不到地方缝了。   过年了,就奢侈一把。   买完袜子,林向美又问几个孩子还想不想买别的,大家都摇头,林向美就付了账,给了票。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花了快三十块。   这钱可真的不禁花。林向美心中升起了严重的危机感。   坐吃山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过了年她得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可干。   沈卫山帮忙把东西都提到车上,等姐弟四人都上了车,他关好车门又折回了供销社。   没一会儿,提了一提肉和一网兜苹果出来,放在了副驾驶座脚底下。   林向美只当他是往家里买的,也没在意。   ---   几公里的路,很快就到了。   姐弟四个下了车,大包小包往屋里拿东西。林向光力气大腿脚快,一个人跑了两三趟,都没用林向美伸手,东西就搬完了。   林家姐弟四个忙忙活活的时候,沈卫山坐在车上和司机低声说着什么。   林向美打发几个小的先回屋烧炉子,烧水,她站在门口等沈卫山和司机下车。   片刻,副驾驶门打开,沈卫山拎着肉和苹果下了车,走到林向美身边:“走吧,进屋。”   “把司机同志也喊下来吧。”林向美指了指车上,可车子却一溜烟开走了。   林向美不解地看向沈卫山。沈卫山抬脚往里走:“他有事去办,就不在这吃了。”   林向美追上沈卫山:“沈同志,你这肉和苹果是给我们买的?”   “我饭量不小,总不好白吃你们的。”沈卫山说,又看着林向美:“喊我沈大哥。”   林向美:“……”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沈卫山为什么如此纠结称呼这个问题。喊他沈大哥,他会多块肉吗?   她原来认识的那个沈卫山,比她还要小两岁呢。   她还逼着他喊她姐姐,让她对着这张脸喊哥,她喊不出口。   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林向美无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可真的是太见外了,这上门做客,还要自己带菜。”   沈卫山轻声笑了一下,似乎很愉悦,把肉和苹果都塞到林向美手里:“嫌我见外,那你来拎着。”   林向美拎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重物,看着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沈卫山,当真越来越怪了!明明之前他冷若冰霜,像个大冰块,怎么冷不丁地像换了个人?还跟她开起玩笑来了。   她跟他,似乎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沈卫山转身,淡笑着说:“小美,别傻愣着了,赶紧回去做饭,我饿了。”   等会儿,他喊她什么?小美?   听到这句小美,林向美虎躯一震。   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   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林向美眼中忽地一亮,提着东西扎开胳膊像个企鹅一样一晃一晃小跑着追了上去。   跑到沈卫山面前站好,仰头看着他,眼中闪着期盼的光,试探着问:“沈卫山?你是沈卫山?”   沈卫山眉梢微挑:“让你喊我沈大哥你不喊,直接喊我名字?我比你大哥还大,这么喊我,有点儿没大没小了!”   沈卫山说完,转身就走。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   林向美不死心,提着东西又追上去:“哈喽,小山,荣耀九,苹果七,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小山,是你吗?小山?”   你以前带我玩过吃鸡的呀,你应该记得吧!   沈卫山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跟触电了似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下,可也只一下。   林向美站在他身后,满怀期待地等着,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拜托拜托,是你吧,小山,是你吧!   让她多一个一起奋斗的战友吧,一个人知道太多,又无处可说,真的是太寂寞了呀。   要不是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林向美都要双手合十,拜天拜地拜菩萨了!   可沈卫山沉默了一会,转过身,面露疑惑地问:“什么意思,你想吃鸡是吗,等司机回来,我让他去镇上买。”   林向美:“……”他是真听不懂,还是搁这装傻呢?   还没等林向美想明白,沈卫山板起脸又说:“还有,你喊我沈卫山也就算了,怎么还喊上小山了,太没规矩了啊!”   林向美看着面前成熟高大的男人那一本正经的脸色,彻底糊涂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之前你不也一直喊我林同志,为什么突然喊我小美?”   “你大哥,林向晨,跟我提你的时候就是喊你小美。”沈卫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咱们也见了这么多次面,彼此都熟了,再喊林同志,见外,生疏。”   林向美歪了下脑袋,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吗?   书中,林向晨是个只活在别人台词里的人,一开篇就成了烈士。兄妹二人就没打过照面,她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喊她这个妹妹的,这事儿她也不能去问别人,没法求证。   沈卫山拉开房门,伸手掀开破褥子做成的门帘子:“先进屋吧,外头冷。”   “哦。”林向美抬脚跨过门槛。   她刚才一直仔细盯着他的脸看,可却丝毫看不出破绽。难道,还真是她想多了?   她认识的那个小山,是个她凑近一点儿,就会眼眸微垂,脸色通红的人。   她觉得好玩,当年可没少逗他。   趁他不注意突然拿手指勾一下他下巴,摸摸他脑袋喊句乖弟弟,取笑他和哪个女生般配,逼着他喊她姐姐,要么凑近了问他姐姐漂亮嘛……   每当他红着脸像个小兔子一样落荒而逃,她都会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觉得有趣极了。   可现在这个沈卫山,却沉稳内敛,看起来城府颇深。   这两人,同名,同脸,可性格还真的是超级不一样。   看着有些垂头丧气进门的姑娘,沈卫山的嘴角不自知地挑了上去,关上门也跟着往里走。   林向美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往回走,一头差点儿撞在沈卫山身上。   沈卫山忙伸手扶住她胳膊:“怎么了?”   怎么了,老娘我要拆穿你!   林向美往前走了一步,脚尖对着沈卫山的脚尖,整个人借着他扶着的力道,快贴在他身上。   感受到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加重了力道,林向美弯了弯眼睛,踮起脚尖,嘴唇凑到他脸前,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声音柔柔的,轻轻的:“小山,我好看吗?”   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鼻息相闻。   沈卫山的脊背绷直,低眸看着眼前这个姑娘,不动声色。   距离太近,林向美觉得眼睛都快聚不了焦了,可她还是紧紧盯着面前男人的脸,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可等啊等,等啊等,踮着脚尖都站累了,也只等来面前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好看。”   那张俊脸上可谓从容不迫,神色自若,完全没有记忆中的一丝丝窘迫和一丁点儿羞赧。   看着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林向美非常失望。   看来,此山非彼山,他真的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算了,不是就不是吧。   林向美脚后跟落地,提着东西后退两步:“那个,沈同志,你还是别叫我小美了。”   一样的脸,一样的称呼,她都快错乱了。   沈卫山从善如流:“行,听你的。”   林向美转身开门进了里屋。   看着那道背影,沈卫山眼眸微垂,喉间滚动一下,伸手在左胸重重按了一下。   一、二、三、四、五。   沈卫山默默数了五个数,才把手放下,抬脚进了屋。   ---   “沈同志,你上炕坐。”林向美把手里拎着的苹果和肉放在柜子上,招呼沈卫山。   随后拿茶缸子给他倒了热水,又拿碗装了几块酥饼和炉果放在炕上:“你饿了吧,先垫吧垫吧,我马上做饭。”   “还好,我等着吃饭就行。”沈卫山把装了点心的碗拿起来,放到站在炕沿边,瞪着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他的甜甜面前:“你吃。”   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没拿,看向姐姐林向美。   林向美打了盆温水,招呼往炉子里填苞米瓤子的林望星:“望星,过来洗手,你和甜甜先吃点儿东西。”   孩子小,不经饿。估计至少得一个半小时,饭才能好,得先让他们吃点儿。   以前穷惯了,俩孩子也饿习惯了,哪怕饿惨了也从来不会主动跟她说。   她已经跟两个孩子说了好多遍,不管是冷了,热了,还是饿了,都要跟姐姐说。   可孩子们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习惯主动表达,只能她多留意点儿。   至少现在她问起他们饿不饿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会如实回答,不会再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口是心非说不饿了,这也算是很大的进步。   “哎。”听到姐姐喊,林望星脆生生应了一声,把柴火填完,炉子盖盖回去,点了火才跑过来洗手。   等两个小的洗完,打发他们去吃东西,林向美才把水盆端到洗脸盆架上,自己也洗了手,就张罗做饭。   穿着大衣不好干活,林向美把大衣脱了叠好放在炕梢的被子上,撸起袖子淘米煮饭。   家里只有一个灶就是不方便,每次都只能等饭先熟了,才能做菜。   平时只做一个菜还好,今天她准备做三个菜,等菜都熟了,饭估计也凉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待会儿做好的,只能先放在炕头了。   林向美看了一眼炕上,突然一拍脑门。糟了,忘了家里没桌子这事儿。   把饭菜都摆在破烂的炕席上招待客人,这有点儿太不像话。   林向美走到在屋子角落忙着归置东西的林向光身边,小声说:“向光,你出去看看谁家吃完饭了,借个桌子来,不然这菜都得摆炕上,不好看。”   林向光回头看了一眼沈卫山,小声答:“行,我去我同学家看看。”   “沈大哥,你坐着,我出去一趟。”小伙子冲沈卫山笑了笑,把一进门就脱了收好的军大衣拿起来穿上,出门走了。   林向美盘算了一下家里的食材,很快决定了这顿饭的菜谱,一个酸菜粉条炖五花肉片,一个肉沫红烧豆腐,蒸一个鸡蛋羹,再搞一个红烧肉。   今天过小年,沈卫山这个贵客又是头一次留下来吃饭,不能太寒酸。   最主要的,人家一个客人自己还提了几斤肉,她得趁人家在把肉做了,不能昧下。   林向美抄起围裙系上,先拿了菜刀到外屋水缸边上,咔咔咔咔,把菜刀两面都磨了磨,回屋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拿了颗酸菜洗净,把酸菜帮都切下来,拿刀片成薄薄的一片摞整齐,等都片完,再拿下来唰唰唰切成极细的酸菜丝,手速极快,刀工极好。   一整颗酸菜切完,放在水里漂一下,捞起来,攥干水分,攥成一个一个酸菜团装在碗里备用。   看了一眼沈卫山那高高大大的大身板,又想了想自家二弟那吃穷老子的饭量,林向美又削了一个土豆,切成不宽不窄的土豆条,准备一会儿放在酸菜里一起炖。   之后把买的四块大豆腐放在手心里,一刀一刀小心切成大小合适的方块装了盘。   刷干净菜板,林向美把沈卫山买的那条沉沉的五花肉切了,先切了一碗肉片准备放在酸菜里,剩下的都切成大块拿来做红烧肉。   之后又打了三个鸡蛋放在碗里,准备一会儿加水加油再加点葱花,蒸个鸡蛋羹。   林向美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食材准备妥当。   今天焖的饭有点多,这会儿锅里的饭还不少水。就这一个锅,急也得等着。   两个小家伙吃完了点心,望星就一直坐在炉子前的小板凳上看着烧火。   甜甜坐在炕梢,靠着叠好的被子上,迷瞪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困得不行了。   三岁的小姑娘,每天要睡大概十多个小时才能睡饱。林向美洗了手,跪到炕上,拿了个褥子铺好,轻轻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到褥子上。   小姑娘睁开眼睛,看了眼林向美,搂着她脖子往炕上拽,声音奶奶的:“姐姐,觉觉。”   林向美知道孩子这是困懵了,还以为是晚上呢,要她搂着睡。   只好拍着她后背在她小脸上亲了亲:“甜甜乖,自己睡,姐姐要做饭饭。”   小姑娘懂事地松开手,乖乖躺好,小嘴还嘟囔着:“姐姐做饭饭。”   林向美拍了她两下,拿了一个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这才下了地。   一抬头,正对上沈卫山溢着笑意的眸子。林向美笑了笑:“孩子还小,粘我。”   沈卫山点头:“向美是个好姐姐,以后也会是个好妈妈。”   林向美一噎:“……”这个沈同志脑子有毛病?好好的,突然扯什么妈妈。   她林向美可不打算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赚钱来得快活。   再说,好姐姐,好妈妈那都是相对的。这是她的弟弟妹妹超级乖巧懂事,要是碰到那撒泼打滚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她指不定就得暴躁得拿根树条子一顿抽。   外头门响,林向光扛了一个四方炕桌进了屋,直接放在了炕上。   姐弟俩都默契地没提这桌子是借的。饭好了,林向美把饭盛到饭盆里,照样把一整块锅巴起出来盖在饭上当盖子。   林向光把锅刷干净,趁着林向美到外屋打水的功夫跟了出去,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姐,我刚才去贺有才家借桌子,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林向美已经猜到小伙子要说的话,拿瓢从水缸里舀水,还是配合地问:“说什么?”   林向光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凑到林向美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心有余悸地说:“贺有才昨天不是带他妈去镇上拿药嘛,亲眼看到纠察队的人抓了几个投机倒把的人,拉去劳改了。姐,得亏你提前……”   “嘘!”林向美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有客人呢,晚上再说。”   林向光摸了摸脑袋:“哎。”   姐弟俩回屋,林向美接着做菜。把水倒进锅里又刷了一遍,等锅烧干,放了点儿豆油,把切好的肉块放进去不停翻炒,等到表面金黄,倒了酱油,继续翻炒,颜色上的差不多,加水加盐葱段盖上锅盖去炖。   这一锅红烧肉,没糖,也没什么别的佐料,只能靠火候,焖烂一点儿。好在这时候都是土猪肉,应该味道也不错。   林向光把林望星从小板凳上提开,自己把烧火的活接了过去。   就一个锅,现在占着,只能干等。林向美也拿了小板凳坐在炉子边,抱着膝盖烤火。   林望星把最后一个小板凳拎过来,挨着姐姐坐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她身上。   林向美习惯性地搂过小男孩圆鼓隆冬的小脑袋,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茬。   林望星靠在姐姐身上,像个被撸毛的小猫,眯起了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又幸福,又有些害羞。他好喜欢被姐姐摸脑袋。   沈卫山大马金刀坐在炕沿上,静静注视着异常和谐的姐弟四个,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林向美漫不经心地呼噜着林望星的脑瓜蛋,抬头看了一眼沈卫山,见他果不其然还盯着自己。   忍不住暗自腹诽,虽然这个沈卫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山,可怎么也喜欢盯着她看。   她这张脸现在还皮肤粗糙,黑不溜秋的呢。这要是以后保养得白白嫩嫩的,那这个沈同志的眼珠子还不得粘她脸上啊。   啧啧,这人哪,长得太好看,就是个负担。   不过,以前那个小山,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她二十一岁上大三那年来着,他莫名其妙地约她去坐什么空中缆车看风景。   可说是看风景,他却老是拉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密闭的空间,十九岁的小男人紧贴边坐着,红着脸,目光倒是难得没有躲闪。   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好像是问:“小美,我有个朋友,想问你以后要嫁什么样的男人。” 第22章   以后她要嫁什么样的男人?她哪里知道。   拜她爸妈那失败的婚姻所赐, 她和哥哥林向晨一样,都对婚姻不抱任何希望,她压根就没想过结婚嫁人这事儿。   可当时小男人非让她给个答案,说不然他不好跟朋友交代。   问他那个朋友是谁, 他红着耳朵, 紧紧抿着嘴死活不说, 却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太久了, 当时她随口胡诌的, 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是那次之后,刚上大一的小男人闷声办大事,居然一声不吭跑去当兵了。   当兵头一年还给时不时地她打电话, 说一些模棱两可, 莫名其妙的话。   像什么社会上坏人太多,人心险恶,让她不要急着谈恋爱,不要急着嫁人,一定要擦亮眼睛慢慢慢慢挑选。反正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记得她还故意逗他, 问他是不是爱上她了,吓得他半天没敢说话。   想到他在电话那头,像个小媳妇儿一样面红耳赤羞羞答答的样子, 她抱着手机在沙发上哈哈哈哈笑得直打滚。   哥哥满脸嫌弃, 一手抱着猫猫,一手抱着狗狗躲出去好远,一人一猫一狗全都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再后来, 他跟她打电话说要出国维和, 那之后, 再就杳无音信了。   一直到她来到这之前,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过了。   哎,还怪想他的。   小男人也和面前这个沈卫山一样,长得高高大大的,漂漂亮亮的。   就是小男人皮肤更白更嫩,一逗脸就红,连耳朵都是红的。   让她总有一种错觉,小男人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小姑娘,而她是个臭不要脸总调戏人家的老色鬼。   小男人还说等他从国外维和回来,就休假来看她。可她这,哎,好像是回不去了。   她长得漂亮,围着她献殷勤的男人从来不少,可像小男人那么纯情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再也逗不着他了,想想还怪可惜的。   也不知道那小男人,以后会被什么样的女人给霍霍了。不管怎样,祝他一切都好吧!   想想记忆中那尚带着些少年气的漂亮小男人,再看一眼跟座大山一样坐在她家炕头上的成熟老男人,林向美嫌弃地把视线挪开。   这个沈卫山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她都快亲他脸上了,他也没什么反应,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还是小男人更鲜活更可爱。   林向美一边呼噜着林望星圆溜溜的脑袋瓜子,一边神游天外。   同一时刻,沈卫山脑中也闪现出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郁郁葱葱,水秀山明的山谷上空,一台缆车内,一个明媚张扬的漂亮女人,凑到他面前坐着。   明明比他矮一个头,却非要气势十足地两手撑着玻璃,把他堵在角落里。   女人仰头看着他,语气蛮不正经:“姐姐想嫁的男人啊,一定要成熟稳重,高高大大,肌肉发达,看上去就能给人安全感,最好是个当兵的。而且最重要的,要打得过我,不然在床上,你说是他睡我,还是我睡他,哈哈哈哈哈……”   漂亮女人没心没肺,笑得花枝乱颤,末了还挑着他的下巴调侃:“反正不是你这小白兔样的。”   小白兔吗?沈卫山垂眸,看了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指腹满是茧子,手背青筋突起。   这双手,在战场上不知道送走了多少敌人的命。有这么凶残的小白兔吗?   是狼,是狮子,是老虎,唯独不再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她说,她不喜欢小白兔。   可她会喜欢凶残的猛兽吗?还是,她会怕?   ---   “呀,是不是糊了。”闻到有些焦的味道,林向美蹭地从小板凳上蹦起来,一把掀开锅盖。   锅里的汤已经快烧干来,一锅红烧肉炖得软烂,吸饱了汤汁的肥肉就着最后一点油颤颤巍巍咕嘟咕嘟,看得人食指大动。   “姐,好了吧?”林望星站在锅边,不停地吞着口水。   林向光极有眼力见地把铲子递到林向美手里,双手端着盘子:“姐,可以盛了吧?”   林向美撸了撸袖子,一挥铲子:“盛!”   兄弟两个围着林向美,就像左右护法,护着姐姐把一盘喷香软糯的红烧肉给盛了出来。   林向美把锅底最后一点汤汁都铲了个干干净净。林向光小心翼翼地捧着盘子,放到桌上。   沈卫山看了一眼,称赞道:“卖相不错。”   林向美有些得意地抬了下下巴。那当然,她林向美的厨艺那可不是盖的。   见她脸上那不自知流露出来的嘚瑟的小表情,沈卫山轻笑了声。   林向美看了一眼林望星,就见小男孩两眼直冒光凑到桌子边猛吸鼻子。   孩子这是馋坏了。林向美扑哧一笑,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到小碗里,递给他:“来,帮姐姐尝尝,看够不够盐。”   小男孩哪知道姐姐是见他馋特意喂他,只当姐姐真让他尝咸淡,接过碗筷,夹起肉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嚼了一下眼睛都亮了。   刚出锅的肉还有些烫嘴,小男孩烫得斯哈斯哈,还是风卷残云一般把一块肉吃完了。   林向美看得直乐:“怎么样,够盐吗?”   小男孩舔着嘴唇,拼命点头:“够盐。”   林向美笑着摸了摸她脑袋,又看向刷锅的林向光:“向光要尝尝吗?”   两个弟弟,虽然向光个子长得大,可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她作为家长,不能厚此薄彼。   林向光笑着摇头:“望星尝了就行。”   明明馋得不行了,可还是那么懂事。林向美也不强求,拿了一个大碗把肉给扣上,免得凉了。   最耗时的菜做好,剩下的就快了。   锅里的水烧干,林向美往锅里放了一点豆油,等油烧热,把切好的肉片放在锅里爆炒,炒出香味,加入酱油葱花,再把酸菜团抖搂开放在锅里,接着炒,之后加了一瓢水,把土豆条,提前洗好的一大把粉条也放进锅里,加盐,搅和均匀,盖上锅盖,开炖。   林向光烧火,林向美坐回小板凳上,继续呼噜林望星的小脑袋。   等锅里烧开又煮了十来分钟,林向美拿了锅叉架在菜上,把那碗准备好的鸡蛋放在上面,再压了个盘子,开蒸。   炉火旺盛,不到半个小时,一锅香喷喷的酸菜土豆粉条炖肉片就出锅了。连同一碗颤颤巍巍的鸡蛋羹也端了出来。   剩下一个肉沫红烧豆腐,林向美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也做好盛了出来。   “洗手,吃饭喽!”林向美招呼大家吃饭,自己去把甜甜给喊了起来。   沈卫山不上炕,就在炕沿边上坐着,林向美也没脱鞋,坐在他对面,三个小的上了炕往里坐。   五个人,围着炕桌坐好,都没动筷。   林向美搓了搓手,有些高兴地把饭碗举起来:“来,小年快乐!”   三个小的不知道姐姐把碗举那么高干嘛,都愣愣看着她。   这是以饭代酒?沈卫山心领神会,笑着把饭碗举起来,在她的饭碗上轻轻碰了下:“小年快乐!”   三个小的恍然大悟,齐齐举碗,五个人把碗凑到一起碰了碰。   “小年快乐!”一阵欢呼。仪式过后,五人齐齐动筷。   “沈同志,你别客气啊,自己夹菜。”林向美热情地让了让沈卫山。   “好。”沈卫山笑着应,夹了一块红烧肉,边吃边频频点头:“味道不错,你这手艺可以开饭店了。”   算你识货。林向美有些得意,可也不好表现出来,谦虚道:“哪有,随便做的,沈同志不嫌弃就好。”   又对两个弟弟说:“向光,望星,今天过小年,可劲儿吃啊。”   两个男孩子含糊应了一声,埋头专心干饭。   见三个人都自顾自地大吃起来,而可怜的小甜甜跪坐着,还在和一根怎么也夹不起来的粉条作斗争,急得小姑娘都快哭了。   林向美笑着接过她的筷子,三两下给她夹到碗里,又给她夹了两块红烧肉,舀了一勺鸡蛋羹,一烧豆腐:“乖,不着急,慢慢吃。”   小姑娘这才安心坐在炕上,鼓着小嘴吃起来。   林向美安顿好小姑娘,一低头就见自己碗里多了两块红烧肉,她夹起来咬了一口,对两个男孩子说:“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给姐姐夹菜。”   两个男孩子看向沈卫山,齐齐开口:“是沈大哥夹的。”   林向美看向沈卫山。沈卫山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开口:“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知他是好意,林向美笑了笑:“谢谢啊。”沈卫山笑笑,没说话。   大大小小五个人,围着四个菜,吃得肚饱腰圆。   等都放下筷子的时候,鸡蛋羹的碗光了,红烧肉的盘子光了,肉沫豆腐的盘子光了,就只有装酸菜的盆里,盆底剩了一点儿汤。   啧啧!家里多个男人就是不一样,这战斗力,杠杠滴。   也不知是这顿饭做得太好吃,还是受沈同志的影响,姐弟四个的整体饭量都大幅提升。   三个孩子的脸蛋都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笑容。   林向美坐在炕上,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琢磨着晚上煮点粥吃应该就可以了。   沈卫山起身,伸手收拾桌子。   林向美忙下地抓住他手:“沈同志,你快坐着,我来。”哪有让客人收拾碗筷的道理。   沈卫山低头,看着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沉默不语,嘴角淡淡弯了一下。   林向美没察觉沈卫山的表情,抓着他的手把他从桌子边拉开,就松开了,回去收拾碗筷。   林向光跳下地穿好鞋子,把锅里烧着的水舀到大菜盆里兑了凉水,开始洗碗。   林向美把碗筷都递给林向光,投湿抹布把桌子擦干净,把桌子搬到炕梢放着。   等林向光收拾妥当,姐弟四个都坐到了炕沿上。加上沈卫山,一排五个人,就跟排队似的,坐得整整齐齐。   早上起的早,和二流子动了动拳脚,跑了一趟镇里,回来就忙活做饭,这会儿又吃得太饱,林向美又累又困,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家里没个钟,也没个表,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林向美看了看沈卫山手腕上的那块表:“沈同志,几点了?”   沈卫山抬手看了一眼:“三点。”   “哦。”林向美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实在是有点儿撑不住了。   司机同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位沈同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客人还在,她总不好当着他的面睡吧。   沈卫山却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林同志要是累了,就躺下歇会儿。”   林向美笑了笑:“没事。”   正说着话,屋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司机的声音传来:“首长?”   “来了。”沈卫山起身,招呼林向光:“向光,出来帮忙搬点儿东西。”   搬东西?林向光看了一眼同样不解的林向美,还是穿好大衣跟着往外走。   “望星,你跟甜甜在屋,姐出去看看。”林向美把坐在炕沿上的两个小家伙抱上炕,穿上军大衣也出了门。   走到外头一看,就见司机把吉普车开到了院里,几个人正在从车上往下搬木头板子。长长短短,款款窄窄,地上已经放了一堆。   正屋门口,林老大媳妇带着两个儿媳妇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显然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不过倒是没看见林爱琴。   林向美懒得搭理她们,走到车边,好奇又不解地问沈卫山:“沈同志,你这是在哪儿弄的这么多板子?”   沈卫山把后排座上的板子卸下来先放在地上,直起腰看着林向美:“我有个朋友,在县城的木材厂当厂长,这都是做家具剩下的边角料,用不上的废板子,我就让司机去拉了来。”   林向美还是不明白:“那咋都,搬我家来了?”   沈卫山笑了下:“我看你这屋没桌子,也缺张床,我正好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儿,就给你做两个。”   “啊,这样。那太谢谢你了沈同志,你这可是雪中送炭了。”林向美笑着点头。   她们可不就缺桌子呢嘛,吃饭没地方吃,孩子写个字什么的也没地方,她正愁着呢。   不是,等会儿,没桌子是事实,这缺床从何谈起?   这么想,林向美就这么说了:“沈同志,做个桌子就行,床就不用了,就我们姐弟四个,一铺炕够睡了。”   屋子就那么小,再弄个床出来,那屋子得挤成什么样啊。   要是他会做,给她弄个柜子,架子什么的放东西那倒是挺好。   沈卫山看了一眼兴高采烈往屋里搬东西的半大小伙子林向光,低头看了一眼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林向美,语气有些霸道:“我说缺就缺。” 第23章   林向美一噎:“……”   沈卫山看了她一眼, 转身继续卸货。   三个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车上的板子都卸了下来,搬进屋里。   沈卫山从副驾驶上搬了一箱工具下来,也没管还杵在那的林向美, 用脚把车门关上, 直接往屋走。   这个沈同志, 是不是有点儿太自来熟了?怎么有种错觉, 他当起她的家来了?   林向美看了一眼正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女人, 把大衣裹紧,抬脚回屋。   一进门,就见沈卫山带着司机和林向光已经热火朝天干起活来。   林向美问司机:“司机同志你吃饭了吗?”   年轻的司客气地笑了笑:“吃了, 吃了。林同志我姓白, 你叫我小白就行。”   林向美给他洗了个茶缸子倒了杯热水:“白同志,喝点儿水。”   “谢谢!”司机小白起身接过,喝了一口,随手把茶缸子放在炕沿上,接着干活。   见沈卫山看着自己, 林向美也给他倒了一杯:“沈同志,喝水。”   沈卫山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拿着钢尺, 抬了抬下巴示意林向美喂他喝。   林向美:“……沈同志待会儿空出手再喝吧, 这水有点烫。”说完,把茶缸子放回了柜子上。   沈卫山莞尔,轻轻摇了下头, 继续忙活。   一堆刨得两面光滑的板子, 沈卫山过第一手, 把每块板子挨个量了量, 拿铅笔尺子都画了线。   司机按照沈卫山画好的线,把板子垫在小板凳上,拿着手锯咔咔咔一顿锯,把不需要的毛边锯掉。   林向光给两人打着下手,递板子,收板子。   林望星坐在炕上看了一会儿,也穿鞋下地,过去凑热闹,帮着二哥把锯好的板子码得整整齐齐。   四个人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林向美也插不上手,干脆脱了鞋,上炕歇会儿。   甜甜见她上炕,迈着小短腿蹭到她身边坐了,小脑袋往她身上拱:“姐姐。”   林向美把小姑娘拉进怀里抱着。姐妹二人就坐在炕上,静静看着地上大小四个男人忙活。   林向美的视线落在沈卫山身上。   先前吃饭,他就脱了呢子大衣,这会儿嫌施展不开,又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军绿色毛衣。   毛衣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一截结实强壮的小臂。皮肤呈小麦色,肌肉紧绷,血管突出,一看就力量十足。   啧啧!这男人还挺有料的。   看着沈卫山,林向美又想起小山那个小男人。   她最后见他的时候,他瘦瘦高高的,短袖体恤下露出的手臂皮肤白皙细腻,线条紧实优美,可没像这个沈卫山这么壮实。   配上他那一张漂亮的脸,也是另外一种帅,很符合她那个世界的流行审美。   不过小男人后来去当了兵,在部队里整天锻炼,估计也得是一身肌肉。   一个精致的花美男,当完兵,估计彻底成了个糙汉子。   小男人去当兵后,给他打电话,她好奇他变成什么样了,想跟他视频,可却小男人拒绝,说有规定只能打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自己变丑了怕她看。   原本她还想不到,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当兵之后得变成什么样,可看着眼前的沈卫山,林向美心里有数了。   得,肯定就是这个样,剃着寸头,高高壮壮的,皮肤还有点黑。   只是,有一个问题。   她当时是年夜饭上,和哥哥一起喝酒,喝迷糊过去了,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那她在原来世界是死了,还是成植物人了?还是时间静止了?   还有那个林爱琴,她又是怎么穿进来的?穿来多久了?   她得找个机会去问问她,看她们俩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就是不知道她说不说。   可惜了,这个沈卫山是土生土长的,不然她真的是可以拉着他说上三天三夜的话。   林向美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想着以前,想着现在,还想着以后。   等到地上三个人已经把所有板子处理完,沈卫山拿着锤子和钉子叮叮当当开始钉起来,她这才回神。   沈卫山的手就像会变魔术一样,一块一块七零八碎的板子被他左敲敲,右钉钉,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长条桌子。   沈卫山拿刨子把边角地方仔细修理一下,拎着桌子放在了炕上,笑着看林向美:“看看,还行吗?”   林向美惊喜地凑过去,爱不释手地这摸摸,那看看:“这也太行了。沈同志,你可真厉害!”   虽然板子的木材多种多样,颜色深深浅浅不均匀,可却有另一种破碎的原始自然风。   好歹她们有桌子了,再也不用在破炕席上吃饭了,以后孩子们学习,她写个字什么的也有地方了。   林向美伸开胳膊比了比长度,还没估算出来,沈卫山就开了口:“一米二长,六十公分宽。”   “够大了。”林向美笑着说。又招呼甜甜:“甜甜,去把你二哥的书搬过来。”   甜甜应了一声,乐颠颠跑到炕梢角落,把林向光的书抱过来两本:“姐姐。”   “甜甜真能干。”林向美接过,把书摆在桌子上,比划了两下,还按了按桌子。   行,这桌子够结实,也够宽敞,以后她想办法弄一套高中课本,到时候弄个复习计划,备战即将到来的高考。   见林向美很满意,沈卫山笑了。   “沈同志,你给我做个架子吧,摆在地上放东西。”林向美拿手比划了一下。   “行。”沈卫山把掉下来的袖子往上捋了捋,叮叮叮当当当接着敲。   没过多久,一个大概一米左右高,一米五长的三层架子做好了,沈卫山拍了拍架子,问林向美:“放哪?”   林向美穿鞋下地,站在地上四周看了看,指了指木柜:“帮我把柜子往里挪,这个架子放门口。”   柜子是实木的,有点重。沈卫山自己抬一头,让司机和林向光抬一头,三个男人把柜子抬起来挪到里边,随后把架子放在了门口。   “谢谢,谢谢。”林向美很高兴。架子一放好,她就招呼望星一起把地上堆的乱糟糟的东西往架子上归拢。   做完三层的架子,板子所剩不多,长长短短,参差不齐。   沈卫山算了算板子,又看了看此刻因为人多而拥挤不堪的屋子,最后还是放弃了做床的打算。   他捡了块最长的板子,放到炕上比划一下,随后蹲在地上挑了几块板子又是一顿忙活。   没一会儿,一个和炕一样长的,貌似桌子一样的东西做好了。   说是桌子吧,高度是够,可只有一窄条,宽度只能放下一本书。   林向美把东西都收拾到架子上,一转头就看见沈卫山把这么个奇怪的东西,竖着放到了炕中间的位置,把一铺炕分成了左右两部分。   林向美好奇问:“沈同志,这是个桌子?”   沈卫山看了她一眼:“算个桌子,也算隔断,上面可以放东西。”   林向美看了看炕上,姐弟几人的衣裳,向光的书,还有针线盒,堆了不少东西,乱糟糟的。   “沈同志,你想得太周到了。”林向美脱了鞋爬上炕,招呼小甜甜一起把炕上堆的东西往这个窄桌子上放。   沈卫山看了看地上还剩下的几块板子,问林向美:“剩下点儿材料,还想做什么吗?”   林向美想了想:“给我做个面板吧,回头包饺子擀面条用。”   “行。”沈卫山用剩下的板子给林向美做了一块大大的面板,还做了一个装东西的木头盒子,材料基本就用光了。   家里一下子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实用的东西,林向美姐弟几个都很高兴。   “太谢谢你们了,在这吃了晚饭再走,我现在就做。”林向美真心实意地说。   沈卫山往窗户那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了,我们得走了,还要赶回安吉。”他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林向美又说:“赶时间的话,我就做个胡萝卜丁蛋炒饭?很快的,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   林向光也跟着热情挽留:“沈大哥,白大哥,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沈卫山坚持,拿起呢子大衣穿上,看着林向美说:“你出来下,我有话和你说。”   见他执意要走,林向美也不能硬拽,从炕上拿起自己的军大衣穿好:“行,我送送你们。”   沈卫山挥手和几个孩子告别,阻止了他们的相送,转身出门。   司机已经先一步出来发动了车子,沈卫山打开副驾驶车门对他说:“你开到前面等我。”   “是,首长。”司机发动车子,开出了院外,又往前开了一段。   沈卫山把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看着林向美,神情有些严肃:“陪我走走。”   林向美对他突然变换的态度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人穿过空荡荡的院子,出了院门,走上大路。   沈卫山沉默地走着,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   林向美忍不住抬头看他,就见他神色冷峻,又恢复成了前几回见面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这人这个样子,感觉怪吓人的。林向美脚下不自知地放慢速度,落后了半步。   沈卫山察觉,转头看她:“怕我?”   林向美露出一个甜甜的假笑:“没有,沈同志这么好的人,我怎么会怕你呢。”   沈卫山把头转回去,看着前面:“向美,你想离开这里吗?”   “离开哪?榆树村吗?”林向美疑惑地问,没留意到他又开始喊她向美了。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嗯。”   林向美点头:“想,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也没个工作,离开这也没办法活,以后吧,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带着弟弟妹妹离开。”   在村子里住,赚钱太不方便,不适合久待。   沈卫山:“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我帮你留意一下。”   林向美心思一动,眼睛一亮。对啊,沈卫山人脉广,如果他出面的话,肯定比她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容易得多。   “沈同志,我不挑的。”林向美说。只要先走出榆树村,到镇上,或县里先找个落脚的地,回头她自己就能想办法。   沈卫山停下脚步,看着她:“行,回头我打听打听。”   林向美抬头看他,眼睛弯弯的:“谢谢你,沈同志。”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向光大了,只有一铺炕,你让他带着望星睡炕梢,你带着甜甜睡炕头。”   林向美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睡的啊。”   看着林向美大大咧咧的样子,沈卫山默了默才说:“那个长条桌子,就摆在炕中间吧,别挪它。”   “啊,那不摆在那嘛。”林向美点头说。   看着沈卫山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啊,啊,知道了!”   他应该是想说,向光是男孩子,现在长大了,又是青春期,哪怕是亲姐弟之间也要避讳一些。   林向美如果是土生土长的人,也许会觉得沈卫山思想复杂想多了。   但她是新时代长大的人,明白这个道理,也赞成。育儿专家不都说了嘛,不管男孩女孩,要尽早和父母分床分房睡。   主要是她这刚来没几天,注意力都在解决填饱肚子,穿暖衣服这些基本生存需求上了。还没来得及上升到精神层面。   再说她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看十四岁的林向光,那就是个小屁孩,压根没多想。   不过现在沈卫山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有些不妥来。   虽然是亲弟弟,但毕竟也是半大小伙子了。   现在是冬天还好,夏天就更不方便了。不光是向光,望星也七岁了,一天比一天大。   不过现在家里就那么一间屋子,一铺炕,也是没办法的事。   哦,原来之前沈卫山说他们家缺个床,是这个意思。林向美后知后觉。   知道沈卫山是好意,林向美说:“沈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注意的。那工作上的事,就麻烦你帮忙多留意一下,如果能去县里或镇上上班,到时候我就想办法租个两间的房子。”   见林向美终于开了窍,沈卫山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行,有信了我就告诉你。”   林向美双手合十晃了晃:“太谢谢了。”   “向美,”沈卫山看着林向美,喊了声。   可喊完她名字,又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行了,回去吧。”   说完转身,大步走到停在前面的车旁,拉开副驾驶门上了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吉普车,林向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沈卫山,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   刚才他喊她向美,好像是有什么话跟她说吧,可怎么又不说了?   目送车子走远,林向美抄着手,转身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一进门,就见仨孩子正忙忙叨叨地在摆弄家里多出来的几个新东西。   林向美跺了跺脚,把鞋上粘的雪跺掉,脱了军大衣,笑着走过去:“今天高兴吗?”   几个孩子一阵欢呼:“高兴!”   ---   沈卫山坐在车里,架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挡住了半边脸,一路闭着眼睛。   等天彻底黑下来,车子才开进省委大院。   车子在小院门前缓缓停好,司机小白才轻声喊他:“首长,到了。”   沈卫山睁开眼睛,说了句“辛苦了”,拉开车门下车,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进客厅,就听到沈老爷子非常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沈卫山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壶给沈老爷子倒了杯茶:“爷爷。”   “怎么着,送个抚恤金还把人搭上了?天不亮就走,天都黑了才回!就把我老头子一个人扔家里不管了?”沈老爷子绷着脸,相当不高兴。   沈卫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爸妈没回来吃饭?”   沈老爷子又哼了一声:“还不跟你一个样,都忙,一个忙着开会,一个忙着厂里发福利,谁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哄着:“爷爷,我明天在家,陪您补过这个小年,行不行--------------?璍?”   沈老爷子这才缓和了脸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还差不多!卫山呢,你吃饭了吗?我让你张婶给你留了饭,小张啊……”   “爷爷,不用张罗,我中午吃多了,现在吃不下。”沈卫山拦住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打量沈卫山有些苍白的脸:“你这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卫山笑了笑:“没事儿,就是坐久了车,有点儿晕,我上楼躺一会儿就能好。”   沈老爷子拍着他肩膀催促道:“那你快上去吧。”   “行,爷爷你也早点儿睡。”沈卫山起身往楼上走。   转身那一刻,脸上一直挂着的淡淡笑容不见,皱起了眉头。   楼梯拐过弯,沈卫山伸手按住了胸口,加快脚步爬上楼梯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子前,一把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掏出一个白色药盒。   手指微微颤着,费劲儿拧开盖子,倒出两粒药片塞进嘴里,连水都没用,直接干吞了下去。 第24章   吃了药, 沈卫山两只手撑着桌面,好一会儿,青白的脸色慢慢缓和,手指也不再发颤。   他重重舒了一口气, 把药盒盖回去, 丢到抽屉里, 关上抽屉。   呢子大衣也不脱, 退了两步, 直接往后倒在床上。   黑暗中,他平躺在床上,静静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二、三、四、五……   莫名地突然心脏剧痛, 手指颤抖, 这种状况,好像很久没有过了。   真的是太久了,久到他以为,他已经彻底好了。   可刚刚,突然又发作了。   好在白天在榆树村的时候好好的, 不然,会吓坏她吧。   沈卫山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渐渐的, 眼神变得空洞, 思绪飘远……   上辈子,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对了,是中枪而亡。一枪打穿防弹衣, 正中心脏。   那年他刚满二十岁, 出国维和。   在一次解救人质的任务中, 他一刀割断了一个暴恐分子的脖子。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至今记得那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的感觉。   温热,黏腻,血腥,永生难忘。   他杀的那个暴恐分子是一个团伙的头目。他的哥哥还是弟弟,趁他们小组单独外出执行任务时,带人狙击了他们,目的是报仇以及震慑。   一番激烈的枪战过后,他和另外两个战友,弹尽粮绝,中枪而亡。   他清楚记得,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为了一个姑娘去当兵,可却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个姑娘。   好在,他没有跟她表明过心迹。就让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把他当成一个过客吧。   等他再睁开眼睛,他就到了这里。成了一个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厮杀的十八岁战士。   刚过来那阵,他经常会心口剧痛,手颤发抖。   好在每次时间也不长,大部分时候,他都能承受得住,挺一阵子就过去了,且竭力不让人看出端倪。   最严重的一次,他直接痛得昏死在战场上,还是被战友给背下来找医生抢救过来的。   不然那次,他怕是直接死在那了。   那个战友是林向晨。当时他看到那个林向晨的时候,吓了一跳。   明里暗里,百般试探,他才最终确定,这里的林向晨,只是这里的林向晨而已。   并不是他上辈子认识的那个林向晨,不是小美的哥哥。   不过因为那个名字,那张脸,他和林向晨成为了好兄弟。能够生死与共,可以把后背毫无保留交给对方的好兄弟。   当他听林向晨提起他有个妹妹也叫林向美的时候,他恨不得插上翅膀从战场上飞到榆树村,去亲眼瞧一瞧。   可后来,他旁敲侧击地向林向晨打听他妹妹,却得知这是个生性胆小的柔弱姑娘,柔弱得让她在战场上打仗的大哥一说起来就满心担忧。   于是,他死了心。他认识的那个林向美,是个张扬嚣张,任凭是谁都欺负不了的姑娘。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和原来的那个世界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同名同样貌的人。   后来,他的好兄弟林向晨,为了救他意外丧命。   想着国家即将迎来好长一段时间的和平年代,也为了近距离照顾好兄弟的弟弟妹妹,他选择了退伍。部队领导百般挽留,但他还是执意要退。   其实,更主要的,他累了,真的累了。一切都那么索然无味,他想好好歇一歇。   回到安吉,本来他不该那么早去榆树村,可莫名地,他还是提前去了。   见到了那个姑娘,一样的容貌,迥异的性子。   柔柔弱弱的,连说话声音都是小小的软软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看到她为了林向晨的牺牲而失声痛哭的时候,他清楚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他认识的小美。   可他心存侥幸,后来又去了榆树村。   他仔细观察,细心分辨,最终再次失望而归。他告诉自己,是他奢望了。   可今天,他亲眼目睹了那堪称凶残的一幕。看到那熟悉的影子,听到那嚣张的自称,他笑了。   是她。   他异常肯定。   除了她,他再不认识哪个姑娘那么唯我独尊,目空一切。   他恍然大悟,她之前在他面前,不过都是演的。   她只是在演原来的那个林向美。   他暗道是他蠢。   他忘了上辈子,她就是个能说会演的主。   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把人糊弄得团团转。   他压下心中的波涛骇浪,装作若无其事。   可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喊了句“小美”。   她果然和上辈子一样聪明,只愣了一瞬,就兴奋又激动地追上来,兴冲冲地跟他对暗号。   那一刹那,他想认她。   可鬼使神差地,他否认了。   当时他存了逗逗她的心思。   另一方面也是怕她,依着她的性子,一定会扑上来抱着他惊声尖叫。   说不定还要抱着他脑袋肆无忌惮地狠狠亲上两口,再说上一句,小山,姐姐可想死你了。   这个年代,还有外人在,不成体统。   但他知道,以她的聪明,一旦起了怀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   果不其然,她走着走着突然袭击,整个人快贴到他身上。   吐气如兰地对着他的脸问:“小山,我好看吗?”   那一刻,他差点儿一冲动就认了。   他怀念她自以为风流倜傥,把他逼在角落,伸手勾着他下巴,逼着他喊姐姐,俏皮地逗弄他。   怀念她在他面前,不管不顾肆意开怀大笑。   可那一刻,突然的心悸,让他冷静下来。   好在,那只是一阵无甚大碍的心悸,只几秒钟就过去了。   他这个未知的毛病,他私下里看过很多医生,查不出病因,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不止一个医生说过,或许是因为战场上的创伤造成的心理问题,或许是他的幻觉,类似于幻肢疼痛。   可那疼痛,实打实地过于刻骨铭心。让他很难相信只是幻觉。   刚来那阵,或许有心理原因。   可这么多年过去,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经历了多少,他早就麻木了。   在部队里,他是公认的心理素质过硬,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没人性。   他要求医生给他开了缓解心脏疼痛的药。他怕别人看到,懒得解释,就换成了维生素的瓶子随身带着。   可已经好久,没有犯过病了,他把药塞到了抽屉最里侧。   但今天,居然又用到了。   沈卫山蹙眉仔细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早上起来没什么问题,在榆树村,除了林向美凑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心悸了一下,除此之外,一直正常。   无非是回来的路上,无意识地回忆起了上辈子临死那一幕,他满心的遗憾。   细想起来,作为现在的沈卫山,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八年。   刚开始过来的时候,他时常回想起以前。   他会想,如果他没死,他回了国,他见到小美,会怎么样。   也会想,要是他没有去当兵,仍旧是她眼中的小白兔,她会不会喜欢上他。   而最近几年,他已经很少想起以前了。   八年的漫长岁月,足可以让一切回忆都变淡,或者说,一切情愫都可以深深埋在心底。   他这个毛病,发作的频率逐年递减。   这么想下来,似乎是自从他逐渐淡忘上辈子的事,他这个毛病就很少犯过。   这个毛病,就像个定时炸|弹。   正常情况下,他与常人无异,能扛枪,能杀敌。   可一旦发作起来,心口宛如刀割。   他真不知道,哪一次,他就那么疼死过去了。   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和那个姑娘相认?   沈卫山重重地叹了口气。   沉重,压抑,又夹杂着满满的无奈。   所以,还是就这样吧。   就静静守着她,护着她。   反正那是个既聪明,又厉害的姑娘。   会做饭,能赚钱,还使得一手好棍。   不论在哪里,都能活得多姿多彩,过得幸福快乐。   是了。   还是不要相认的好。   免得她知道了,又要整天胡搅蛮缠地逼着他喊她姐姐。   以前也就算了,她比他大了两岁,他认了。   可现在,她十七,而他都二十六了。   再被她逼着喊姐姐,他的脸不用要了。   嗯,暂时,就先这样吧……   沈卫山穿着大衣,脚上的靴子也不脱,就那么疲惫不堪地摊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榆树村,老林家东仓房里,烧得暖暖和和。   姐弟四个兴致勃勃地把家里的东西重新归拢了一遍。   地上堆着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摆到了架子上,炕上堆着的东西都规规矩矩摆在了长条窄炕桌上。   林向美把自己和甜甜的被褥抱到炕头铺好,指了指中间的隔断桌子说:“以后这桌子就摆这,向光和望星是男同学,睡在炕梢。姐姐和甜甜是女同学,我们睡在炕头。”   甜甜小,啥也不懂,只要跟着姐姐睡就行,傻乎乎拍着小手:“甜甜和姐姐睡炕头。”   林向光大了,没所谓。平时他住校,也就过年过节在家住。   再说本来大家就是这么睡的,现在不过中间多了个放东西的桌子,对他来说,丝毫没什么差别。   可林望星小朋友就难过了。以前他和姐姐之间虽然隔着甜甜,可姐姐一伸手就能摸着他脑袋,他一伸手也能摸着姐姐的头发。   可现在隔着一个桌子,对小男孩来说,仿佛和姐姐隔了天堑,他觉得自己被姐姐抛弃了。   虽然舍不得离姐姐那么远,可太过懂事,又有些自卑的孩子习惯了听姐姐的话,还没学会表达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只是耷拉着小脑袋把自己的被子铺好,紧紧挨着桌子,尽可能离姐姐近一点。   林向美注意到小男孩情绪低落,对他招招手:“望星,过来。”   小男孩抬腿越过桌子,走到林向美面前。   林向美伸手抱了抱他,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瓜,柔声说:“我们望星七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对不对?”   小男孩把脑袋往前凑,任由姐姐呼噜毛,乖乖点点头:“望星是男子汉。”   林向美笑着:“那男子汉就应该和二哥这个男子汉睡在一起,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一眼横在炕中间的桌子,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说:“我想姐姐摸我头。”   林向美扑哧一笑。   这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又自卑,她来了之后尽可能多抱抱他,呼噜呼噜他脑袋瓜,想让他感受到是有人爱他的。   可没想到,这还养成习惯了。   行吧,那就再哄一段时间,等孩子心里更踏实一些再说。   何况,那圆不隆冬的小脑袋瓜,又刚剪了头,短短的头发茬,摸上去的手感不要太好。   看着小男孩期盼又忐忑的小眼神,林向美心疼得不行,痛快答应了:“行,姐姐每天摸着你脑袋,等你睡着了再睡好不好?”   小男孩咧开嘴笑了,漂亮得不像话。   林向美没忍住,抱过他的小脑袋,呼噜了好几下。   甜甜见姐姐又抱着三哥,又吃醋了。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身子拱啊拱,在两人中间硬是给自己挤出来一席之地。   林向美作为被争风吃醋的对象,还是两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子,顿时姐爱泛滥,自豪爆棚,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哈哈大笑。   林向光坐在地上正在削一根长棍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直乐。   片刻功夫,林向光把手里削得光光溜溜的棍子往地上一顿:“望星,棍子好了,来试试。”   林向美见孩子一天到晚抱着个烧火棍不撒手,走哪带哪,实在看不过去,就让林向光给弄了根榆木棍子。   在家也就算了,农村孩子也没啥玩的,小男孩手里拿根棍子太正常不过。   可每次去镇上,孩子抱根比他还高,还带着叉头还烧黑了的烧火棍,没少惹来别人侧目。   “望星,快下地试试,你二哥给你弄好了。”见林望星靠在她身上,好像对新棍子不大感兴趣,林向美鼓励地拍拍他胳膊。   林望星这才穿鞋下地,从二哥手里接过比他稍微高了一点的棍子,比划了两下:“谢谢二哥。”   林向光伸手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跟二哥这么见外呢。”   林望星拿着新棍子,在地上比划来比划去,没一会儿又换回了自己那根烧火棍比划。   林向光不解地问:“望星,咋滴呀,新棍子不顺手啊?那烧火棍头上都烧黑了,多埋汰!”   林望星闻声停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抱着烧火棍,也不说话,就是抠着上面的树皮。   林向美看了,轻轻叹口气:“向光,算了,让他抱着吧。”   可能是孩子亲眼见了姐姐拿的是这根烧火棍大发神威,收拾了林老大媳妇。   对孩子来说,能够给他十足的感全感的是这根烧火棍,而不是随随便便一根棍子。   就像上辈子,她七岁那年,父母离婚之后,哥哥怕她怕黑,给她买了一个毛绒绒的小熊,让她抱着睡。   这一抱,她就抱了十年,从七岁抱到了十七岁,哪怕小熊身上的毛都快掉没了,洗得都脱了色,她每晚也要抱着。   她十三岁那年,哥哥实在看不过眼,给她重新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把旧的丢了,她回家之后崩溃大哭。   哥哥被她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跑去楼下垃圾桶一顿翻,又给捡了回来。   那小熊对哥哥来说只不过只是个玩偶,可对她来说,却是陪她渡过了无数个黑夜,倾听了她无数心里话的亲密伙伴,好朋友。   那是被父母抛弃了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的安全感。   感同身受,她理解望星这孩子。所以,由着他去吧。   等改天,她拿着新棍子再收拾一顿哪个不长眼的,小男孩就会发现,安全感是来自姐姐,不是某一根特定的棍子。   当然,最主要的是,得让孩子慢慢自信起来,安全感就由心而生了。   等过了年,向光去学校了,她就教这孩子一套棍法。   只有自己变得越来越强,自信跟着来了。   只是向光在家,她不好崩人设崩得太厉害,性格变了,还可以说想明白了,活通透了。   可平白无故会使棍了,她敢肯定,糊弄不过去。   林向美说:“望星,你喜欢烧火棍就抱着吧。但现在太晚了,赶紧去插好门,收拾收拾睡觉。”   听到姐姐发话,小男孩腼腆的点点头,把烧火棍和二哥给他新作的棍子一起小心放到了新做的架子上,跑去外屋把门把插销插严实。   姐弟几个洗漱完,林向美看着孩子们,该擦冻疮膏的擦冻疮膏,该涂雪花膏的涂雪花膏。   等全部收拾妥当,躺到了炕上。小甜甜年纪小,觉多,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望星隔着一个桌子,对着林向美的方向侧躺着,眼巴巴的,等着姐姐来摸他脑袋瓜。   林向光觉得好笑,伸手在小男孩脑袋上一顿胡乱扒拉,欠欠地:“来,二哥哄你。”   “不用你。”小男孩伸手去挡,可挡也挡不住,给孩子烦得不行,一头钻进被窝。   林向光隔着被子拍了他两巴掌,还没变完声的嗓子粗噶难听,笑着说:“惯得你!”   “赶紧睡你的,别逗他。”林向美无奈瞪他一眼,抱起甜甜把她放到炕头,自己挨着桌子这边躺下。   从桌子底下伸过手,把小孩的被子扯下来,摸着他的小脑袋瓜:“望星乖,快睡。”   小男孩往前挪了挪,脑袋伸到往桌子底下,离林向美更近些。乖巧得不像话,林向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林向美一边哄着林望星,一边用气声和林向光聊天:“向光,你先头说,贺有才在镇上看到有人被抓了?” 第25章   林向光声音很低:“嗯, 贺有才亲眼看见的。吓得他当时躲在他妈身后没敢露脸。”   果然,原本该发生的剧情还是会发生,幸好向光躲过去了。林向美暗自庆幸她来的时候够早。   “那他认识被抓的人吗?”林向美轻轻拍着望星,好奇地问。   林向光往这边凑了凑:“姐, 也是我们学校的, 不过不是咱们村的。”   林向美在心里叹气, 也是孩子。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她也无能为力, 能护住自家弟弟,又劝阻住了贺有才,她已经尽力了。   她总不可能跑到大街上扯着嗓子大喊, 这两天别出来投机倒把啊, 当心被抓。   要是那样,她不被当成精神病,就得被当成坏分子给抓起来。   “姐,得亏你有先见之明,不然我和贺有才也得进去。”林向光暗自后怕:“贺有才也吓坏了, 说特别感激咱们肯借他钱,又劝他别去。他说等过年的时候他家包饺子,给咱们送一盘来。”   林向美打了个哈欠:“不用, 我那也是瞎蒙蒙上的。不过等过了年开学, 你只管一心好好念书,剩下的事啥都别管。你是咱家的顶梁柱,要是你出点儿什么事, 我带着望星和甜甜还能指望谁!”   林向光表决心:“放心吧姐, 我指定好好念, 到时候看能不能争取工农兵推荐上大学。”   到时候会恢复高考的, 不用再指着推荐。林向美心说。可孩子有这个想法是对的:“对,你这么想,姐就高兴。我就等着你上大学给我脸上争光呢!”   林向光:“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想到书中孩子那个凄凄惨惨的结局,林向美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多好的孩子。   “对了,向光,那个二流子,你不能背地里去找他,听到没?”林向美想起早上的事,特意嘱咐道。   被戳中心事,少年的脸色绷了起来,没说话。那狗杂碎,敢打他姐姐的主意,他不揍他一顿难解气。   林向美好声劝:“你听姐的,那郭得贵就是个窝囊废,今天我拿烧火棍给他好一顿削,他不敢再来招惹我。咱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听到没?”   她打,她手上有分寸。可向光冲动不顾后果的年纪,别失手打坏了人,回头再因为那种狗东西惹祸上身,不值当。   林向光想了想,终于应了声:“知道了。”   “睡吧。”林向美困得不行,见望星也睡着了,起身到炕头拉了一下灯绳,关灯睡觉。   迷迷糊糊的,她又想起今天沈卫山的一系列反常,想琢磨一下,可奈何困意袭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林向美睡醒,就见林向光兄弟俩已经起床了,在地上轻手轻脚地忙活着。   林向美翻身趴在被窝里,看着他们俩,笑着问:“你们怎么又起这么早?”   林向光拿铲子搅着锅里的粥:“睡不着,就起了。”   林望星放下手里的炉钩子,走到炕沿边,给林向美扯了扯被子,乖乖地喊了声:“姐,你别冷着。”   又乖又漂亮的小暖男啊!林向美稀罕地伸手就在他脑袋瓜上呼噜了几把:“姐不冷,姐也起来。”   一大堆的活呢,衣裳要补要改的都弄好了,可家里的被子褥子,也得拆了洗洗,该缝的缝,该补的补,马上过年了,总不能破破烂烂的。   林向美穿上棉衣下地,洗脸刷牙梳头。她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梢一看,全劈叉了。得,这头发也得修理修理。   林向美拾掇好自己,把甜甜也喊了起来,叠好被子摞起来。   林向光把一锅熬得软烂香糯的二米粥盛了出来,又把炕桌摆上,姐弟四个还是第一次在桌子上吃早饭,心情都挺好。   见只有一碗粥,林向美打了两个鸡蛋,切了一根大葱,手脚麻利地做了个大葱炒蛋。   她在锅边忙活的时候,就见那三个孩子坐在炕上,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甜甜偷偷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被林向光拍了一下,小姑娘忙把嘴捂上。   神神秘秘的,有啥大事啊,还瞒着她。林向美看得好笑,也没搭理她们,自顾自地把葱炒蛋盛出来装盘。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端着鸡蛋放到桌上:“吃饭。”   三个孩子等她坐好,齐齐冲她喊了一句:“姐姐,生日快乐!”   喊完,三个人把手都伸到她面前。   林向光手心里是一个煮好的鸡蛋:“姐,吃个鸡蛋滚滚运。”   林望星手里是一个洗好的苹果:“姐,平平安安。”   小甜甜手里是两块糖,一块大白兔,一块大虾酥,奶声奶气的:“姐姐,吃糖糖。”   林望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凑到小姑娘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甜甜痒得直缩脖子,咯咯咯笑着说:“姐姐,甜甜蜜蜜。”   今天是“她”生日吗?林向美想起了上辈子,七岁之后的生日都是哥哥陪她过的,和几个孩子一样,哥哥每次也是费尽心思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哄她开心。   林向美自诩一向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她喉咙发哽,鼻子酸得不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她仰头,拿手扇风,想把眼泪给憋回去,嘴里口是心非:“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呀!”   干嘛要这么懂事,干嘛要惹她哭!   见姐姐没有表扬他们,甜甜扁扁小嘴,也跟着要哭。林望星脸上的笑容不见,脑袋耷拉了下去。   “小傻子,姐那是感动的。”林向光拍了拍林望星后脑勺,又把甜甜抱进怀里。   林向美眼睛通红,可笑容灿烂,伸手把孩子们还举着手里的生日礼物都拿了过来:“对,你们二哥说的对,姐姐太高兴了!”   上辈子,她过生日,哥哥送她的礼物都是几万几十万的包,香水,当然哥哥还会亲手做一桌子菜,再订一个精巧漂亮的蛋糕。   孩子们的礼物很普通,可却是这个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他们这一片心意,林向美心里像有一团火暖暖的。   她没了哥哥,可却多了三个懂事贴心的弟弟妹妹。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来,姐姐过生日,咱们一起滚运。”林向美吸了吸鼻子,拿着鸡蛋在桌子上来回滚了滚,随后剥开,拿勺子分成四份,每人碗里放了一块:“来,一起滚。”   林向美说完,自己先笑了,三个孩子也都跟着笑了。   吃完饭,林向光抢着洗碗,林望星从炕上到地上,从里屋到外屋,所有地方都扫了个遍。   林向美坐在炕上开始拆甜甜的被子,还有两个男孩之前铺的褥子。   把被面被里,褥子面褥子里都拆下来,林向美分开两拨放在洗衣盆里,兑了温水洗了。   林向光抢着洗,被林向美给赶跑了:“你快点儿给我闪开,我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这被里被面啥的。”   本来就破破烂烂的,那孩子那大手咔咔一用力,都得搓得稀碎。   被姐姐嫌弃了,小伙子嘿嘿傻笑了两声,倒也没再抢。   林向美想了想说:“向光,你去找几根棍子,待会儿就在炉子边支个晾衣架,不然这大冷天,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干。”   “哎。”小伙子穿上军大衣,出门。没一会儿抱回来一捆粗棍子,挑了六根粗的,拿麻绳捆成两个三角支架,又拿了根长的往中间一架,一个简易的晾衣杆就做好了。   林向美看了看,很满意:“挺好。”   花了一个多小时,林向美小心又仔细地把两大盆洗好,让林向光帮着拧了个半干,都摊开搭在了晾衣杆上。   林向光去倒水,林向美站在地上往后撑着腰,两只手在后腰上一下一下捶着。   洗了这么多,这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以前不觉得,现在她是多么怀念那个叫全自动洗衣机的东西啊。   不光洗衣机,还有电饭锅,电磁炉,煤气灶,电水壶……,一切可以解放双手的东西她都怀念。   就现在这个状况,从早到晚,从头到脚,大大小小的事全都要靠两双手去干,光是为了活着,人就得累死。   她想赚钱,赚多多的钱!买各种自动化的东西,把双手解放出来。   “姐,你上炕歇着,还要干啥,我来。”林向光倒了水回来。   “还真有活儿。”林向美从外屋把昨天买回来猪板油拿进来,“得把猪油熬了,不然怕坏。”   林向光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姐,你指挥就行,我来。”   “我给二哥烧火。”林望星也不用人喊,自动自觉地坐在炉子前的小板凳上开始烧火。   半大小伙子力气多得很,林向美也是真累了,不跟他谦让,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炕上,开始指点江山。   林向美:“先把油拿温水洗干净,切成小块,锅里烧热水焯一下,把浮沫捞掉,再捞出来拿温水冲一遍。”   “好嘞儿,明白。”林向光痛快地应道。小伙子力气大,干活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焯好水又冲干净的猪油块就装在了大盆里。   林向美:“把锅洗干净,加两碗水,然后把猪油倒进去,盖上锅盖烧开。”   林向光照做,片刻功夫,锅里开始呼呼冒热气。他去把里屋门打开一个缝,让热气往外跑,又问:“接下来要干啥?”   林向美:“锅盖掀开,拿锅铲勤翻,底下别糊了。”   “好嘞儿,您等好吧。”林向光拿起锅铲子,在锅里来回翻了几下。   林向美被他店小二一样的口气逗得直乐。没看出来啊,这孩子嘴还挺贫。   锅里的水慢慢熬干,开始出油,林向美招呼不停往炉子里添柴的林望星:“望星,现在小火就行了。”   小男孩点头:“好嘞儿,姐,您就等好吧。”语气和他二哥一模一样。   林向光抬手就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学我干啥,欠儿的你。”   得,又一个被带歪了的。林向美拍着腿哈哈哈直乐。   甜甜坐在林向美腿上,也不知道姐姐在乐啥,但姐姐开心她就开心,也跟着呲着小奶牙咯咯咯直乐。   炉子里小火烧着,锅里的板油不停翻炒着,颜色变得金黄,块越来越小。   锅里发出滋啦滋啦动听的声音,空气里慢慢都是猪油的香味儿。   林向美忍不住穿鞋下地,站到锅边,叉腰看着。这一锅荤油,够吃上一阵子了。   现在这个情况,没办法天天吃肉,用荤油炒个菜,也能解解馋。   等锅里的猪板油块彻底变干,漂浮起来,林向美洗了漏勺擦干,把油滋啦捞到了盆里。   随后又洗了家里唯一的坛子,拿大铁勺,把猪油一勺一勺小心舀了进去。   林向光拿了抹布垫着,把坛子小心翼翼搬着放到屋子角落。   “锅不用洗,中午咱们吃热汤面条,就着这锅里的油。”林向美拿锅盖把油汪汪的锅盖好。   回头一看,也不知道小甜甜什么时候悄摸地穿鞋下了地,正和林望星一起围着那盆油滋啦吞口水。   看把俩孩子馋的,林向美笑着去拿了四双筷子,给每个人发了一双:“来,尝尝。”   姐弟四个把一盆又香又脆的油滋啦围得严严实实,你一块我一块夹起来放进嘴里。   咔擦咔嚓一咬,满嘴留香。林向美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真香,好吃!”   等每人吃了几块,林向美就把筷子收了,油滋啦也端走放在了地上的架子上。   这玩意儿香归香,但毕竟油炸出来的,吃两块解解馋可以,多了上火,也腻歪。   孩子们也都不贪嘴,姐姐不让吃了就不吃了。   算着时间也该做午饭了,想着她今天居然过生日,林向美就和了两碗面,擀成了大大的面饼,切成了宽面。   锅里又放了点儿油烧热,下了葱花炒香,又放了一大把洗干净撕成小块的白菜叶,炒蔫,加酱油,加盐,放水。   等锅里沸腾,林向美把面条抖搂抖搂都下到锅里。   片刻之后,一锅热气腾腾的青菜猪油手擀面就出锅了。   林向美先给甜甜盛了一小碗,又给林望星盛了大半碗,自己盛了大半碗,剩下的都装进一个盆里递给她们家的饭量担当,林向光同学。   她这是按照平时大家的实际饭量分的,大家也都不谦让,姐弟四个坐在炕上,围着昨天沈卫山刚给做好的饭桌,吃得喷香。   当然,雷打不动的,桌上有一碗大酱,还有一小碗切成丝的大葱。   前几天,几个孩子都是扒完葱皮,掰成一段一段咔咔咔就那么咬着吃,后来她给切成丝了。这样吃起来斯文多了。   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想明白,上辈子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林爱琴也是,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怎么把书里的地点设置成这冬天雪地的大东北了。   几个孩子惦记着她,前几天每天吃饭,不管是谁扒葱,都会“咔”撅一段葱白递到她手里。   地道东北人,哪有不生吃大葱的啊。   她只好硬着头皮咬下去,那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那个酸爽,眼泪都差点儿给她辣出来。   不过被逼得吃了几天之后,别说,她还爱上了这口,一顿要不吃两口大葱蘸大酱,总感觉少点儿啥似的。   上辈子,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拿着大葱就那么咔咔生吃,完了还能爱上。只能说,习惯真可怕!   姐弟四个抱着面碗,就着大葱蘸酱,秃噜秃噜,没一会儿就把面条吃了个精光。   行,过回生日,鸡蛋吃了,面条也吃了,也算挺圆满。   现在想想上辈子没吃完,拿来糊脸浪费掉的那些蛋糕,林向美只觉得一阵阵肉疼。   造孽啊。她林向美发誓,以后她再也不浪费食物了。   吃了饭,林向光照旧抢着收拾碗筷,林向美把晾着的被里被面翻了个个,烘另一面。   正忙乎着,屋外窗户被敲了敲,林爱琴的声音响起:“林向美,你出来。”   语气傲慢,毫不客气。   她正想找机会和她掰扯掰扯,没想到她自己先按耐不住找上门来了。行,那就会会。   “等着。”林向美冲着窗户喊了一声。   林爱琴有点儿不耐烦:“你快点儿,久了我可不等。”   爱等不等。林向美继续手里的活,等把所有被子都翻过来,调了个面,这才穿上军大衣,围上围巾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在几个孩子眼里,林爱琴是他们的堂姐,还是个和颜悦色的堂姐,以前和姐姐林向美关系也不错。   虽然姐姐特意叮嘱过他们,要离这个堂姐远一点儿,但在他们心里,那还是堂姐。   所以现在堂姐找姐姐出去唠嗑,那是很正常的事,几个孩子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向美走到外屋,又折返回来,把林向光给林望星修理好的那条长棍拎在了手里。俗话说,有备无患。   两个小的在玩没注意,林向光心思缜密,见林向美特意回来拿棍子,忙跟上去小声问:“姐,是不是有啥事儿?”   林向美拍拍他胳膊:“没事儿,我就在院里,有事儿我喊你。”   就林爱琴那个菜鸡,在她手里,一棍子就得趴下。她不是怕她,她只是习惯性谨慎,毕竟那个女人很会耍阴招。   安抚好林向光,林向美拎着棍子出门。   林爱琴站在院子里,闻声抬头,一眼看见林向美手里的棍子,立马变脸,声音都尖了:“林向美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   林向美把这根粗细刚好,长度适中的棍子在手里唰唰唰挽了个棍花,冷笑了声:“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第26章   林爱琴往后退了两步, 目露警惕:“你要问什么,就在这里问吧。”   林向美回头看了眼东仓房,就见塑料布蒙着的窗户上,趴着几个脑袋瓜。   屋里仨孩子看她呢。不行, 得走远点儿, 这窗户隔音可不好。   “别整出这副好像我要把你怎么样的死德行, 不是你主动喊我出来的吗?”林向美斜睨林爱琴一眼。   林爱琴:“……我是有些话, 想和你说。”   “那走吧!”林向美把棍子往肩上一扛, 往院外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也想得到,她们俩这嗑唠得不会愉快了,吵吵几句那是肯定的, 情绪激动下保不齐还得动个手。   再说, 两个人都是穿来的,交流起来,前世今生的什么都得往出扯。   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不管被谁听了去,都是个麻烦。还是走远点儿安全。   林向美扛着根棍子, 穿着松松垮垮的军大衣,走得像个混不吝的小混混。   林爱琴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她带人把林向美拦在路上那个晚上, 那疯女人提着一根甩棍,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恐怖模样,忍不住犹豫了,脚下没动。   林向美回头, 嗤笑一声:“放心, 只要你不犯贱招惹我, 我不会打你!”   “你才犯贱。”林爱琴不满, 小小声叨咕一声,这才跟上。   东仓房三个孩子跪在炕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两人走出院子,上了门口的大路,往东走了。   甜甜看不到姐姐,趴在窗户上大声喊:“姐姐!姐姐!”   林望星不解地问:“二哥,姐为啥要往外走?”   林向光眉头紧锁,敷衍答道:“可能吃多了,遛弯儿去了。”   想到刚才林向美扛着棍子走路那个样子,少年心中百般疑惑。   姐现在,和以前,真的是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姐,好像从来没有把腰板挺得那么直过,更没见她那般气势十足地走过路。   而且,堂姐好像很怕姐。离得远远的,说话的时候还是往后退了两回,后来又跟在后面,也不往前凑。   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见两个人这么相处过。   虽然他喜欢姐现在这个样子,可,一个人的变化,一下子怎么会有这么大?   少年满脑袋的问号。转身穿鞋下地,捞过军大衣穿上就往外走。   “二哥,你干啥去?”林望星喊他。   林向光头也不回:“我去看看,你在屋好好看着甜甜,别让她碰炉子。”   照看妹妹是小男孩从小就干的差事,爽快应了一声:“哎。二哥你快点儿回来。”   林向光出了门,把门关好就小跑着往前走,跑到院门口,直接往东走。   他们家是整个榆树村东头最后一家,他们家往东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片杨树林,此刻已经掉光了树叶,光秃秃一片。   林向光一眼就看见林向美和林爱琴两个人正站在小树林里。两个人之间隔了几个人的距离,像是在说话。   离得太远,林向光听不见。他本想往前走,可看见林向美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停了脚步,没再往前。   两人特意走那么远,肯定是有什么话不想让别人听见。算了,他就在这里看着,只要姐不吃亏就行。   林向美漫不经心地靠在一棵白杨树树干上,手里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雪:“来,你先说,找我干什么?”   上辈子挨过林向美两次狠抽,林爱琴打心里怵她,半边身子躲在一棵树后,时刻戒备着:“林向美,我们俩,能不能休战?”   “休战?”林向美像听到什么笑话,笑了一声问:“说说,怎么休?”   林爱琴语气有些急迫:“就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干涉谁,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想得美!”林向美嗤笑一声,抡起棍子往旁边树干上敲了一下。   突如其来嗙的一下,吓得林爱琴一哆嗦,整个人又往树后挪了挪。   怂样!林向美把棍子举起来,在自己手心上轻轻砸着:“林爱琴,你的脸可真大。你把我写得这么惨,穷得叮当响不说,受尽你们那一家子极品的欺负,家里人也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不是,随便写着玩的嘛。”林爱琴心虚地往后瑟缩了一下,脚下踩着树下厚厚的雪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林向美冷了脸:“写着玩?就因为你上门要钱我们没给,你就这么写着玩?可真够歹毒的!”   林爱琴嗫嚅着小声说:“我这不也穿来了嘛。”   “你也来了?”林向美站直身体,拿棍子指着林爱琴,面若寒霜:“你衣食无忧,家人宠着,找了个满意的对象,最后再找到你有钱有势的亲生父母,你这可比上辈子好太多了吧!”   林爱琴狡辩:“那谁写自己不写好点儿?”   林向美冷笑:“行,写都写了,来也来了,我也不能弄死你。但你的孽造完了,现在你跟我说休战?谁给你的脸?”   这个林爱琴她最清楚不过,自私自利,卑劣无耻,见不得任何人比她好,尤其是认识的人。   无非是看她林向美本尊穿来了,剧情一路在跑偏,怂货心慌了。   而她林爱琴,人生最重要的转折——对相还没处明白,还在前期磨合阶段,那个姓姜的人家暂时还看不上她,没同意呢。   不过这要怪就得怪她自己贱,故意这样写,前期嫌弃她出身农村不同意,后期发现她的好对她愧疚百般弥补,她是想让姜家人体验一把真香定律。   可万万没想到,她林爱琴自己来了。而且可怕的是,发现她林向美也来了,难免就会产生浓浓的危机感。   就想着跟她来个缓兵之计,想先把老姜家那边搞定。   可她林向美百分百肯定,等林爱琴站稳脚跟,再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回过头来一定要对她赶尽杀绝。   休战,不过是这个怂货现在没能力对付她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见林向美一口回绝休战的提议,林爱琴恼怒,可又没办法,放低了身段:“那你想怎么样?现在这种状况,到处破破烂烂的,吃也吃不好,穿得也难看死了,还有什么可斗的!”   错!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男人,能斗的,可多了呢!林向美心道。   “林爱琴,”林向美语气轻蔑:“我先把话放在这,想休战也可以。两个条件,一、别犯贱主动招惹我;二、管好你屋子里那一堆垃圾。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暂且放过你。”   林爱琴:“我只管我自己,我管不了别人。”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她林爱琴可以不出面,但那堆极品还是会来碍眼喽。   林向美点头:“行啊,但凡你们正屋的人敢来惹我,我就全都算在你头上。他们惹我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林爱琴快崩溃了:“林向美,你能不能讲点儿理?”   林向美点着自己脑袋,自顾自说着:“哦,对了,你那个对象叫什么来着,姜红兵是吧?好像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公子吧,不知道我找他,啊不对,我找姜同志他妈聊聊你的趣事,她会怎么想,嗯?”   “林向美!你不要欺人太甚!”林爱琴抻着脖子大喊。   林向美讽刺道:“所以说,你管好你那极品妈极品嫂子什么的,反正你是团宠嘛,她们都听你的。”   林爱琴咬牙:“行,我管着她们!但我只能尽力,不能保证。”   “那是你的事。”林向美晃晃手指,又说:“行了,我这人也很好说话,你们只要别犯贱,我也想好好过个年。”   见林向美终于松口,林爱琴吁了一口气:“那就说好,井水不犯河水。”   林向美:“你的话说完,轮到我来问了。”   林爱琴:“你说。”   林向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爱琴:“就我回来那天。”   林向美:“原来世界,是什么时间?”   林爱琴:“大年初三。”   林向美算了一下,她是在除夕那天穿过来的,林爱琴比她晚了三天过来,而她在这边已经过了六天。   这么一算,书里的时间居然比原来世界快了一倍。   林向美接着又问:“知道原来的我怎么了吗?”   林爱琴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死了,猝死。”   林向美心头一揪,鼻子发酸。   果然是死了。那哥哥该多伤心!   林向美压下心中悲伤:“你来之前,你见过我哥吗?”   林爱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犹豫了一下:“没见过。”   看出她在撒谎,林向美三两步上前,两手握着棍子横在林爱琴脖子上,把她压在树上。   声音冰冷:“林爱琴,如果不想我动手,我问什么你就好好回答。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之前,在哪见的我哥,他在做什么?”   两人身高差不多,林向美因为长期吃的不好,比林爱琴还瘦了很多。   可她上辈子练过武,这辈子又经年累月干体力活,一根棍子轻轻松松就把林爱琴按在树上让她动弹不了。   棍子卡在脖子上,林爱琴脸色煞白,生怕林向美这个疯婆子就这么卡死她,不敢再撒谎:“殡仪馆里,你的灵堂,你哥守着你。”   林向美:“……”   想到哥哥孤零零地守在冰冷的她身边,林向美心头堵得慌,喉咙发哽。   见林向美不说话,林爱琴问:“你就不想知道你爸妈去没去吗?”   林向美眼神微眯,目光带着狠意:“林爱琴,别作死,我不问,你就把你那臭嘴巴闭上。”   林向美接着问:“刚才我提到我哥,你为什么那种眼神?发生了什么?”   林爱琴犹豫一下。林向美手下用力,林爱琴只觉得呼吸艰难,忙用手去推棍子:“我不过说了你一句‘活该’,你哥就跟疯了一样追着抓我,想让我跪在你面前磕头。”   林向美:“抓到了吗?”   林爱琴翻白眼:“你爸在呢,怎么可能!”   林向美冷笑:“那是你爸,不是我爸,少在我面前提他。”   从那男人婚内出轨还整出孩子开始,他就不配做她林向美的爸了。   从小时候,林爱琴掰坏了娃娃陷害她,而那男人连问都不问她一句就信了那一刻,她在心里早就把他当成陌生人了。   她活着的时候,那男人默许林爱琴到她们兄妹这里闹着要钱,死了到她棺材前装什么父女情深,也无非是想捞钱罢了。   好在,她和哥哥早就找律师立了遗嘱,不管兄妹两人谁没了,财产都归对方。   两人约好,哪怕把财产全捐出去,也不会给那渣男一家哪怕一分钱。   寒风呼啸,吹得树梢沙沙作响,林向美手脚冰凉,回过神来继续问:“那你是怎么来这的?”   林爱琴咬牙:“……”   林向美手下用力,棍子卡得更死,语气不耐:“说!”   林爱琴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愤怒大吼:“为了庆祝你死了,我找朋友喝酒,去的路上被一辆车撞了!”   “……”林向美一愣:“所以,你也死了?”   林爱琴:“是。”   林向美蹙眉。   她死了,到了这里。   林爱琴死了,也到了这里。   所以,穿来这里的人,都是在原来世界死了的?   想到自己之前还百般期望这个沈卫山是原来的那个小山穿来的,林向美在心底呸呸呸,连呸了几句。   呸呸呸,乌鸦嘴。   这里的沈卫山就是这里的沈卫山。   原来那个可爱的小男人,一定还平安无事好好地活着。   林爱琴见林向美又走神,冻得哆哆嗦嗦开口:“还有要问、问的吗?问完了,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太、太冷了。”   想知道的都问了,暂时也想不起其他的问题。   林向美后退一步,把棍子撤走:“滚吧,记住我说的话。”   虽然林向美也没干什么,但林爱琴却像劫后余生一般,腿一软,顺着树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挣扎了好几下,才站起来,踩着厚厚的雪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   想到自己死了,哥哥伤心难过的样子,林向美的眼泪再也憋不住,顺着脸颊淌下来。   她们兄妹俩,这算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林向美悲从中来,趴在面前的杨树上,捂着脸无声哭泣。   身后穿来奔跑的脚步声,紧接着少年担忧的声音:“姐,你怎么了?”   林向美忙站起身,胡乱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强扯出一抹微笑:“没事,我就是想大哥了。”   林向光走近,接过林向美手里的棍子,满眼担忧,声音闷闷的:“姐,我也想大哥。咱回家吧,别在这哭了,死冷的天,再冻感冒了。”   林向美点头:“行,回家。”   嘎吱,嘎吱。姐弟两个沉默地往回走,只有脚下踩着雪发出的声音。   走出小树林,林向光语气试探:“姐,堂、林爱琴,她是不是干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   林向美点头:“向光,有些事儿,姐现在不好跟你说。但你记住,她不是什么好人,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林向光大了,又是家里最大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不能让姐姐一个人扛着。   沉默了一下又问:“姐,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但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能帮你。”   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向光,以后,等你大了,姐会告诉你。”   林向光追问:“得等到多大?”   林向美想了想说道:“十八岁,等你十八岁吧。放心,如果姐姐撑不住了,一定会提前告诉我们向光,好不好?”   时间久了,说不定孩子就忘了。如果不忘,几年之后,姐弟俩的感情更稳固,到时候他要是还想知道,她就告诉他。   林向美说完,抬高手,在林向光戴着帽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下,笑着说:“走吧,回家,免得望星和甜甜等急了。”   林向光没再问,跟着林向美往回走。   两个小的一直趴在窗户那往外看,见到哥哥姐姐出现在院门口,就噔噔噔跑到炕沿边,穿鞋下地,到外屋等着。   林向美开门一进屋,两个小的就扑了上来:“姐姐!”“姐!”   “哎呦!”林向美笑着接住甜甜,抱了一下就把她放到地上:“先别抱,姐身上冷。”   说完又摸了摸林望星的脑袋瓜:“快进屋,外屋冷。”   小男孩听话的拉着甜甜先进了屋,林向美和林向光在外屋把脚上的雪跺掉,这才走进去。   二人齐齐凑到炉子边烤火,好一会儿,身上的寒气才散去,暖和过来。   刚才这么一冻,林向美突然明白过来,林爱琴为什么把地点写在这天寒地冻的大东北。   纯粹就是为了折磨她。   如果没分家,她林向美现在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在刺骨寒风下,打水挑水,抱柴火做饭,洗衣裳晾衣裳……   这些活,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更苦更难。   而若是在她们生活的四季如春的南方,哪怕是冬天,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简直心如蛇蝎,丧心病狂。   只不过,林爱琴怕是没料到,她自己居然也来了。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倒要看看,拿着一手好牌,林爱琴那个上辈子一事无成的窝囊废能过成什么德行。   “姐?姐?”林向光倒了一茶缸热水递给林向美。   林向美回神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热水顺着喉咙到胃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行,既然说好暂时井水不犯河水,那就先不管她,好好过个年才是正道。   林向美又喝了几口热水,起身把军大衣脱了:“来,咱们把瓜子炒了。”   过年了,一家人坐在炕头,吃上一把炒瓜子,那是标配。   林望星拎着小板凳就坐在炉子前,漂亮的大眼睛亮亮的:“姐,我来烧火。”   七岁的小男孩,为了显得自己长大了,从六岁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二哥喊林向美“姐”,而不是姐姐。   林向美在他脑袋瓜上呼噜一下:“好,小火就行。”   “我来炒。”林向光去架子上把生瓜子提过来,拿着铲子准备大展身手。   林向美从他手里接过铲子:“我来,向光,你去把咱们四个的生日都标在挂历上,免得回头我又忘了。”   今天她过生日,她不是忘了,她是压根不知道。姐弟四个作为书中的配角,压根就没提生日这回事。   林向光也没怀疑,拿了笔,走到炕头,把姐弟四人的生日都标在了钉在墙上的老式黄历上。   “炒瓜子喽!”林向美把瓜子倒进烧干的锅里,语气欢快地呦呵了一声。心里再不痛快,日子也得往前过。   两个小的从打她进屋,见她脸色不对,就一直怯生生看着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一家子--------------?璍,家长就是情绪风向标,她太深有感触了。   以前爸妈闹离婚那阵,她每天放学回家都战战兢兢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妈妈的神色,自己的心情跟着妈妈的情绪大起大落。   孩子就该快快乐乐成长,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不痛快影响到孩子。   果然,她吆喝了一声,两个小的就都露出了笑模样,有样学样,学着她吆喝着:“炒瓜子喽!”   林向美拿着铲子翻啊翻,炒啊炒,锅里渐渐飘出瓜子的香味。   她时不时抓几颗出来递给林望星:“来,帮姐尝尝,熟了没?”   小男孩烫得哇哇叫,可每次只要姐姐递过去,他不长记性,还伸手接。   小甜甜被三哥逗得拍着巴掌咯咯笑,林向美也跟着哈哈哈笑得开怀。   林向光笑着在林望星后脑勺上拍了下:“你个小傻子,姐故意整你呢。”   小男孩抬手把二哥的手打开:“二哥你才是大傻子!”只要姐开心,他就乐意!   “小傻子!”“大傻子!”兄弟两个斗起嘴来。   林向美嫌弃地拉过甜甜:“咱们离那俩傻子远点儿。”   一时间,满屋瓜子飘香,欢声笑语。   ---   安吉省委大院,沈卫山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脖子,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下楼出门。   沈老爷子听到动静从一楼卧室走出来,追着问:“卫山,饭也不吃,又去哪儿?”   沈卫山头也不回:“出去见个战友。”   沈老爷子想到他昨天难看的脸色,不放心交代:“让司机送你去,早点儿回来。”   沈卫山应了一声,开门走了。却没叫车,步行走出大院,上了公交车。   坐过十站路,在安吉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下了车,挂了号,直奔心内科。   轮到他,沈卫山走了进去,也不用医生问,直接开口:“大夫,我想做个全面的心脏检查……” 第27章   在医院跑上跑下, 蹿东蹿西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一直到下午医院快下班,沈卫山才拿到了所有检查报告。   和以前检查一模一样,一切正常。   坐在医生对面, 他拿着一张又一张检查报告, 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企图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见自己的诊断被质疑了, 五十多岁的医生挥手赶人:“你这位同志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一切正常一切正常,你要不信再去别的医院检查检查。让个地,别在这坐着了, 耽误我看病人。”   “麻烦了。”沈卫山收起报告, 往大衣兜里一揣,起身往外走。   沈卫山出了医院,掏出烟来点上一根,一边抽一边顺着马路走,抽到一半觉得索然无味, 找了个垃圾桶按灭丢了进去。   沿途路过几个站台都没上车,一直步行走回了省委大院。   进屋那一刻,天已经擦黑。   沈老爷子见人回来, 放下报纸, 摘下老花镜,绷着脸哼了一声:“还说陪我补过小年,一大天了, 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沈卫山走到沙发那坐了, 面不改色扯着谎:“抱歉爷爷, 遇到战友一唠起来就忘了时间。”   沈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知道战友之间的情谊,当然理解,缓和了脸色:“还没吃饭吧,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呢,走,陪爷爷喝两口。”   “好。”沈卫山应道,脱了军绿色呢子大衣折好放在沙发上,先去洗手间洗了手,走到餐厅坐好。   昨晚不舒服没吃饭,今天一早就跑去医院做检查,一天下来滴水未进,早就饿过了头,胃里一抽一抽的疼,着实没什么胃口。   若是搁在以前,沈卫山估计就随便喝点儿汤,要么喝口粥对付一下算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卫山觉得他应该好好吃饭,精心照顾自己。   他忍着胃里的不适,细嚼慢咽,吃了一碗饭,桌上每样菜都夹着吃了些,末了还喝了一碗骨头汤。   沈老爷子见他回家这么多天,破天荒胃口大开,高兴得哈哈直乐:“难得今天的菜都对你胃口,明天叫你张婶把这些菜再重做一遍。”   沈卫山:“……爷爷,不用。”   沈老爷子:“你这孩子,我发现你这几年怎么这么别扭呢,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放学回来就嚷嚷着要吃这要吃那,现在跟个闷葫芦似的。”   沈卫山扯了扯嘴角:“那时候小,现在您孙子已经二十六了,还整天大呼小叫的,像话嘛。再说,打仗的时候,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沈老爷感同身受,拍拍沈卫山肩膀,举起酒杯:“是啊,是啊。好在,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来,跟爷爷干了这杯!”   沈卫山举起酒杯,和沈老爷子碰了一下:“爷爷您干了,我随意。”   说完,把杯子放到嘴边,意思意思抿了一小口,就完了。   沈老爷子直接气笑了,拿手指指了指沈卫山,一口干了:“你呀,还学会在你爷爷面前偷奸耍滑了。”   沈卫山笑了笑,没说话。现在,对他来说,身体健康是最最重要的,他得惜命。   等沈老爷子吃完,爷俩坐到沙发上喝茶,沈老爷子问:“这也快过年了,你往外跑我也不管你。但到了正月,家里来来往往来拜年的少不了,到时候你在家陪着爷爷,也认识认识人,方便你以后的工作。”   沈卫山靠在沙发上:“爷爷,我不想留在安吉,我想去双山县。”   “双山县?”沈老爷子蹙眉不解:“安吉这么大个省城待不下你,非得跑那小地方去?”   沈卫山:“想去下面历练历练。”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战友林向晨家,就在双山县吧?”   沈卫山也不隐瞒:“是,双山县下面的龙湾镇。”   沈老爷子侧过身仔细打量沈卫山:“你跟爷爷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你那个战友的妹妹了”   “……”沈卫山:“爷爷,你别瞎说。”   沈老爷子瞪眼睛:“我瞎说什么,我都听小白同志说了,你给人家又送衣裳又送吃的,还给人家做桌子做椅子的……”   沈卫山一本正经,语气还有些惋惜:“没做椅子,材料不够。”   “没做椅子……,”沈老爷子气得瞪眼:“你少给我打岔,是做没做椅子的事儿吗?你就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同志了。”   沈卫山镇定自若:“爷爷您别乱点鸳鸯谱,我就是看她们姐弟过得困难,爹妈又没了,我代向晨照顾她们一下,不然我心里愧疚。”   沈老爷子盯着沈卫山看了一会儿:“哼!最好如此,你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也就算了,回头你爸妈那里我看你怎么忽悠。”   沈卫山想到那并不熟悉的父母,沉默着没说话。   他并没有原来“沈卫山”的记忆,他一过来,就在战场上,那之后也一直在部队。   偶尔几次的休假探亲,并不能让他一个成年人迅速和他们建立起亲密关系。对他来说,这里的父母,其实就是陌生人。   平时他们都忙,有时候又不住在这里,他回来这段日子也只见过两面,没机会相处。   唯独沈老爷子,他觉得莫名亲近。看着高冷有派头的老人家,其实就是个小孩子脾气,总跟他哼来哼去地假装生气求关注,让他不禁想起上辈子早就离世的爷爷,忍不住想陪陪他。   沈老爷子见他不说话,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以前你爸妈为了革命工作忙里忙外,东奔西跑,是没怎么管过你,可你也不能怨他们,自古家国难两全,你不能见着他们就总是绷着个脸。”   沈卫山点头,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知道了,爷爷。”   沈老爷子:“哼,最好知道。你工作上的事,年后再说。也不知道这帮人在哪打听到你退伍,光是安吉就有好几个单位把电话打到我这来抢人了,要是人家知道你好好的省城不待,跑去一个小县城,那还不得惊掉大牙。”   沈卫山:“我想到基层历练历练。”   沈老爷子戴上眼镜,拿起报纸,又哼了一声:“基层,要真想到基层,你就到那个什么镇,下边那个什么村……”   沈卫山善意提醒:“龙湾镇,榆树村。”   沈老爷子:“对,你就到那个榆树村当村长去。”   沈卫山仔细想了一下,认真点头:“也行。”   沈老爷子从老花镜上方抬眼瞪他:“滚蛋!”   “哎,好。”沈卫山从善如流,起身,拿起大衣,上楼。   回到房间开了灯,走到桌边坐了,把大衣里的检查报告掏出来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一切正常。那为什么心口疼起来跟要命一样。   要不,明天再去精神科看看?念头一起,沈卫山就决定明天再跑一趟医院。   以前他也去检查过,但对于结果,他都没太大所谓。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虽然有战友,有家人,可他是孤独的。   可现在,他有些急迫。他急不可耐地想搞清楚这破烂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早睡早起身体好。虽然还没到平时睡觉时间,可沈卫山想了想,还是洗漱完毕,早早躺到了床上。   接下来的几天,沈卫山跑遍了安吉的几大医院,不光是心内科,心外科,精神科,还是其他科室,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能检查的项目全都检查了个遍。   可结果都一样,一切正常。   这几天他也没有再发作过,沈卫山看着抽屉里一大堆检测报告,百思莫解。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沈卫山决定不再想了。   吃了早饭,他就出门,准备去置办一些年货,腊月二十九再去一趟榆树村,提前陪姐弟几个过个年。   在沈卫山忙着跑医院的这几天,林向美把家里的被褥都拆洗完毕,缝补好了。   原来家里的四条破褥子,她给改成了两条,加上沈卫山拿来的两条,姐第四个都有了厚实的褥子。   打眼望去,屋子里虽然还破烂,但比她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至少被褥衣裳什么的,都不再露棉花,每个人多了一件军大衣,新的棉鞋后院李婶也给做好送了来。   还多了个炕桌,一个隔断长桌子,一个三层木头架子,一块面板。   以前屋里空空荡荡,连个土豆都没有,现在屋子里堆了不少吃的,屋子里整天烧得暖暖和和,多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最重要的,孩子们皮肤细腻了,脸色红润了,笑容也多了。   有时候出门再进来,冷不丁一看,林向美都觉得不可思议。   暖烘烘的屋子,欢乐的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因为她和林爱琴两个人达成的休战协议,正屋那伙人这些天也没人来找茬。   两家人关上门各过各的,暂时可谓相安无事,林向美心情很不错。   看着炕上的破炕席,她让林向光去村里会编炕席的崔大爷那里,拿了一盒之前沈卫山送的四季糕点,去换了一捆高粱秆刮成的篾条回来。   姐弟两个坐在炕上,花了半天时间,虽笨拙,但也算有模有样地把千疮百孔的破炕席给补好了。   这下坐在炕上,不用总担心篾条刮伤手,划破脚了。   洗洗涮涮大的活都干完了,每天除了做饭吃饭,林向美闲了下来。   后天就过年了,林向美打算明天二十九这天,带着孩子们再去镇上洗个澡。   再没条件,忍上三五天不洗澡,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   等洗了澡,再带孩子们去街上逛逛。   爸妈才没几年,大哥也没了,对联福字那些是不能买的。但买本新的黄历还是要的。   就是她这也没有买烟花鞭炮的票,不然的话给俩小的买点儿,也算营造个过年的气氛。   不过,明天她去街上绕绕,看能不能碰到私下倒腾货的小商小贩。如果有的话就买点儿。   都打算好,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林向美带着孩子们穿上军大衣,蹬上新棉鞋,带齐东西,收拾妥当,整得像个小部队似的,锁好门,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运气好,遇到村里一户人家赶了牛车去镇上办事,姐弟四个就搭了个顺风车。   到了镇上,跟人家道了谢,下了马车直奔澡堂。   已经来了一回,姐弟几个轻车熟路。林向美发现几个孩子比上回大方多了,忍不住心中高兴。果然,孩子还是要多见见世面。   前几天刚洗过,也不怎么脏,这次比上次洗得快多了。   等头发烘干,姐弟几个又去了一趟供销社,算计着手里的票,包括黄历零零碎碎的在内买了几样家里用的小东西,又买了一包大虾酥,这才结了账。   果然,鞭炮烟花什么的也都要票,他们没有,买不到。   姐弟几个走到回榆树村的那个路口,林向美把甜甜塞到林向光怀里,小声嘱咐:“你带着甜甜和望星在这等我,我去逛逛。”   之前在家,她和林向光聊天的时候问起过他倒腾东西的细节,包括地点,怎么买,怎么卖,这傻孩子一五一十全都跟她说了。   林向光见林向美神神秘秘的,想起她刚才在供销社不停地问鞭炮烟花的价格,一下就猜到她要干什么,把甜甜又往她怀里塞:“姐,我熟,我去。”   林向美瞪他一眼:“就是因为你熟,所以得我去,再说我就是看看,不见得买。”   虽然她是买东西的,但这年头,买也不行。万一碰到抓投机倒把的,她一个生面孔,可以说自己路过。   而且她上辈子开餐馆,开酒楼,什么场面没见过。   要真遇到什么事,她还能演,实在不行她往地上一坐就开哭,就她现在这张柔柔弱弱的小白花的脸,谁见了谁不心疼。   向光这孩子还小,心眼还实诚,别人家一问一吓唬,指不定得把以前他干过的几回都抖搂出来。   “放心,你姐机灵着呢。”林向美转身就走。   林向光抱着甜甜追了两步,语气担忧:“姐,你别走太远,快点儿回来。”   林向美挥挥手:“放心。”   沈卫山开着车过来,就发现三个孩子站在路边,冻得直跺脚。   “怎么站在这?”沈卫山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问。   几个孩子见是沈卫山,都露出笑脸,亲热地喊他:“沈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卫山环顾一周:“你姐呢?”   私下买东西这事不好见光,林向光沉默了一下:“我姐,她去办点事儿。”   甜甜和望星并不知道姐姐干嘛去了,齐齐往刚才林向美离开的方向指过去:“姐姐去那了!”   沈卫山打开车门:“你们先上车等着,我过去看看你姐。”   虽然已经很熟了,但碍于沈卫山当兵的身份,林向光多了个心眼,忙拦住他:“沈大哥,我去,你在这等着就行。”   沈卫山看了眼小伙子另有隐情的面色,直接问:“你姐是去买东西,还是卖东西去了?”   这个年代,投机倒把是犯法,是被大部分人所不齿的。   一下被戳穿,林向光低了头,脸涨得通红,小声说:“买东西。”   沈卫山神色如常,拍了拍林向光肩膀:“行了,我知道了,我去找她,你们上车。”   见沈卫山迈着大步子走远,林向光忐忑不安地带着望星和甜甜上了车,坐在车里焦急万分地等着。   沈卫山顺着孩子们给他指的那条街走了一段,刚顺着墙往左转,迎面一个军绿色身影像个炮弹似的砰的一下就撞进他怀里。   那人撞得捂着鼻子直哎呦,一边哎呦一边道歉:“对不起,同志,对不起。”   说着绕过他,撒腿就要跑。   沈卫山一看,不是林向美又是谁,忙伸手拉住她:“向美,跑什么呢?”   “沈卫山?”林向美抬头,目露惊喜。   “别跑,站住!”在林向美跑来的方向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   “完蛋!快跑。”林向美拽起沈卫山的手撒丫子就跑。   沈卫山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拽回来:“跑什么?怎么了?”   林向美回头一看,两个戴着红袖章的人跑了过来。   对不住了,沈同志,救个急。   情急之下,林向美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沈卫山怀里。 第28章   沈卫山忙伸手把人抱住, 低声喊她:“向美?”   林向美眯着眼睛,冲他无声说了:“救命!”说完,又立马闭上眼睛,脑袋一歪, 继续装死。   沈卫山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弯, 眼底慢慢都是笑意, 打横把人拦腰抱起。   突然凌空, 吓得林向美一只手紧紧揪住沈卫山的大衣。这人, 让她靠一会儿得了呗,干嘛还把她抱起来。   眨眼功夫,那两人已经跑到他面前。   沈卫山抬眸, 冷声问:“你们对这位女同志做了什么, 她怎么晕了?”   倒打一耙,干得好。林向美被沈卫山的两条铁臂稳稳抱在怀里,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她就说这个沈卫山,就是这里的沈卫山,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纯情小男人。   小男人可单纯得紧, 绝对才干不出来这种贼喊捉贼的腹黑之事。   两个戴着红袖章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跑得气喘吁吁,指着林向美:“她投机倒把,你把她放下来, 我们要带她走。”   “那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沈卫山面色冷峻, 不怒自威,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在我看来,你们倒像是借着职务之便, 对她一个柔弱的女同志耍流氓。”   两人神色大变, 气得红了脸, 指着沈卫山:“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我看你也是个坏分子, 你也跟我们走,到派出所去说清楚。”两人说着,就想上来拉扯沈卫山。   沈卫山眼帘微掀,语气淡淡:“你们所长叫臧小丰吧,让臧所长打个电话给县公安局柴泓伟局长,就说我想问问柴局长,他手底下的人,就是这么上下嘴唇一碰,当街随便给人扣帽子的?”   两个人一听沈卫山脱口就喊出他们所长和局长的名字,都是一愣。   再看他的穿着,一身军装,外面套着一件军绿色呢子大衣,脚上穿着一双皮靴,再配上他高大健硕的体格,不凡的气度,一看就是个当兵的,应该职位还不低。   二人对视一眼,一人试探着问:“这位同志,你是哪位,你认识我们所长和局长?”语气比刚才好了不少。   沈卫山:“沈卫山。”   两人想了想,没听说过,但凭直觉,这是个不好得罪的。   一人又问:“沈同志,那你和这位女同志认识?”   沈卫山点头:“家里妹妹。”   二人点头,军人家属,那想必,不会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都觉得应该把刚才的事解释解释,免得这位沈同志误会了:“沈同志,我们刚才追这位女同志不为别的,是撞见她投机倒把……”   沈卫山:“你们亲眼看见她卖东西了?”   一人犹豫一下答:“……没有。”   沈卫山又问:“那你们亲眼看见她买东西了?”   另外一人也犹豫:“……也没有。”   沈卫山再问:“那凭什么说她投机倒把?她就不能是从那路过?”   “……兴许吧。”两人被被沈卫山气势十足地连番追问,更不确定了。   说得好!她就不能是从那里路过?林向美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上去。心中暗道,没看出来啊,这个沈卫山一本正经的,还挺能绕。   沈卫山又问:“那请问两位同志,为什么追我妹妹?”   两人沉默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还是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沈卫山听。   今天这事,两个红袖章并不是针对林向美,也并非故意为难她。   只是上面压下来,过年这段时间一定要严厉打击投机倒把之风,他们这才冒着大冷天出来溜达。   他们一进胡同,就见一伙一伙的人四散跑开。   本来他们也没想抓林向美。林向美手上没拿东西,也没跑,正贴着墙根悠闲地走,还东张西望大大方方地看热闹,看着就不像倒买倒卖的。   可当他们按住一个人,那人指着林向美,就说她是卖药的。   投机倒把是犯法,敢倒腾药那就更是大事。尤其是前两天镇卫生所刚报了案,说丢了一些药,查了好几天也毫无头绪。两人一听有了线索,松开那人就来追林向美。   沈卫山听完两人的解释,冷笑一声:“两位同志,依我看,你们该去查查刚才举报那人,而不是来追这位女同志。我以军人的身份担保,我妹妹绝对不是投机倒把的,她和卫生所丢药一事毫无干系。”   刚才情急之下,两人只想先把人抓到再审问。这会儿冷静下来,回过味来,可不就是被刚才那人给误导了。这回再回去,那人八成也早跑没影了。   二人都有些尴尬,眼神一对,其中一人说:“沈同志,看来今天都是误会,那你快带这位女同志回去吧,我们就先走了,还得去抓人。”   沈卫山的目的是解救林向美,既然人家没有抓着不放,他也就缓和了语气:“两位同志慢走。”   两人冲沈卫山点了点头,转身却小声嘀咕:“那位女同志刚才为什么要跑?跟怎么解释清楚不就完了。”   “兴许是姑娘家家的没见过这阵仗吓着了,见有人追就只顾瞎跑。”   “八成是……”   ---   脚步声渐渐远去,危机解除。林向美睁开眼睛,抬头看着沈卫山的下巴,用气声问:“走了?”   沈卫山垂眸看她:“嗯。”   “谢谢你啊,沈同志。”林向美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挣扎着就要下地。   沈卫山却紧了紧手臂把人抱牢,低声说:“再等会儿,还没走远。”   林向美吓得立马不敢动了。   沈卫山动了下腮帮子,把嘴角的弧度压下去,抱着人慢悠悠往回走。   林向美被他抱着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把她放下来。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刚才她的嫌疑不是都解除了嘛,她干嘛还要装晕让他抱着。   正准备再次开口,两人就到了小街尽头,眼看着上了大路,沈卫山终于把人放了在了地上。   林向美扶着沈卫山胳膊站稳,对着他笑了笑:“沈同志,好巧哦,你怎么在这?”   见林向美刚才被追得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头巾都跑掉了,头发都跑散了,转头就在这没心没肺地笑,沈卫山绷着脸:“不巧,我特意来找你的。”   听出沈卫山语气里的不悦,林向美把一直拎在手里的头巾抖搂抖搂重新围在脑袋上系好,抠着军大衣上的扣子柔柔地笑了:“你是看到向光他们了吧?”   沈卫山面色冷冷的,语气严肃:“你要买什么东西,怎么不去供销社买,跑到这种地方来,要是真被抓去了,你想过后果吗?”   林向美好声好气解释:“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   她一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点儿烟花,再就是想探探路子,看年后她要是出来卖点儿东西可不可行。   虽然沈卫山答应帮她找工作,可也不能把所有指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计划经济的年代,一个萝卜一个坑,工作这么难找,上山下乡回城的那么多知青都大把大把待业,工作哪是那么容易说找就能找到的。   刚才她逛了一圈,和她猜的差不多,吃饱穿暖都困难的年代,没人倒腾烟花鞭炮这种陶冶情操“没什么大用”的玩意儿。   不过倒腾吃穿用度生活必需品的倒是不少,好几伙人,买的买,卖的卖,还挺热闹。   可她哪知道,大年二十九了,还有人不在家好好等着过年,还出来抓投机倒把。   她更没想到,刚才那个瘦猴子一样的人,被抓了之后,居然指着她信口开河就说她是卖药的。   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真她奶奶的缺了大德!   而那两个红袖章也是,都不过一下脑子思考一下,冲过来就要抓她。   想着三个孩子还在路口等着她呢,这要是被突然抓走,就算洗清嫌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了她。那仨孩子还不得急死。   本能的,她撒丫子就跑。好在干惯了体力活,身轻体盈,愣是把两个人甩出去好长一段距离。   后来撞到了沈卫山,莫名的突然就觉得来了靠山,不想跑了。果然,这位沈同志够给力。   不过今天这情况一看,龙湾镇上抓投机倒把抓得还挺严。看来倒腾东西这事,暂时还是不能干。   哎,愁人哪!她可真怀念几十年后那个世界,商业自由,只要你够勤奋,肯吃苦,生活不会亏待你。   见林向美跟他说着话,还走神发起呆来,沈卫山脸色越发不好看。   他太了解,站在他面前这个女人,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   在原来世界自由自在惯了,做生意又是一把好手,现在生活这么艰难,怕是早就蠢蠢欲动想干出一番什么事业了。   难怪前两次他说要照顾她们,她胸有成竹地说不用,她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们会过好的。   当时他还以为是她天真,现在明白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不就是这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嘛。   可她知不知道,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特殊性,有多少人一不小心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悲剧。   别人他沈卫山管不着,但她林向美不行。一想到林向美因为投机倒把被抓去劳改,沈卫山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盯着林向美冷声道:“林向美同志,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为有多危险?”   面对沈卫山突如其来的怒火,林向美瑟缩了一下。   果然,这个时代的正经人,都对投机倒把这事深恶痛绝。尤其是这种当兵的,怕是更没法理解,也想不到,再过些年,国家就会大肆鼓励个体经济。   可这些,林向美没办法跟沈卫山解释,眨巴着一双干净漂亮的杏眼,信誓旦旦地扯谎:“沈同志,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路过。那犯法的事咱坚决不能干啊。”   又在装乖!沈卫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异常严肃:“知道你想把日子过好,但有些事不能碰。工作的事交给我,你不要再轻举妄动。”   沈卫山语气郑重,还有些霸道,林向美不敢再和他争,乖巧点头:“哦,知道了。”   沈卫山面色缓和:“走吧,回去。”说完,转身就走。   莫名的压迫感消失,林向美松了一口气,抬脚去追:“沈同志,你今天又是来看我们的?”   沈卫山:“给你们送点儿年货,顺便陪你们提前过个年。明天我要陪家里人,出不来。”   林向美:“沈同志,你来过年我们全家都欢迎,可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真的不用总拿东西给我们。”   沈卫山侧首看她一眼,没说话。   林向美不知道自己那又惹着他了,怎么感觉他好像嫌她烦,连忙闭嘴。   两人回到车边,林向美直接去拉后排座车门,却被沈卫山拽住大衣领子扯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坐这。”   林向美看了一眼空空的驾驶座,好奇问:“司机师傅没来?”   沈卫山:“放假了。上车。”“哦。”林向美上了副驾驶。   “姐姐!”“姐!”甜甜和林望星齐齐喊了声。林向美回头,笑着应了一声:“哎!”   林向光见她好好回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小声问:“姐,没什么事吧?”   沈卫山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上了车,林向美忙给小伙子使了个眼色,无声交流回家说。林向光点头。   沈卫山发动车子,一路也不说话,沉默地开车。   等到车子停在老林家大门口,沈卫山率先下车,打开车门,等孩子们都下车,这才从车里往外拿东西。   五个人拖拖捞捞,大包小包的进了屋。   沈卫山把三包东西放门口地上一放,也不用让,异常熟练地走到炕头,大马金刀地往炕沿边一坐,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林向美。   他气场强大,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弄得姐弟四个也都不敢说话。   生炉子的生炉子,倒水的倒水,归拢东西的归拢东西,都默默忙碌着。   连小甜甜都察觉出气氛不对,搬着小板凳坐到炉子边,给三哥递苞米瓤子,陪他烧火。   林向美很想翻个白眼。这个家是她林向美当家做主,怎么每次沈卫山这男人一来,就感觉他成了家长一样。   搞不清楚沈卫山莫名其妙地为什么又变这么高冷,可好歹上门是客,还是提着东西来搭伙过年的,她林向美这个做主人的不跟他一般计较。   林向美端着一茶缸子热水走到沈卫山面前,笑着说:“沈同志,喝点儿水。”   沈卫山伸手接过,把茶缸子抱在手里捂着手:“我来陪你们提前过个年,就算替向晨陪你们。”   林向美点点头:“谢谢你。”   沈卫山:“我带了点儿菜过来,你看着弄。”   “哎,好的。”林向美知道沈卫山不喜欢她太过客套,也就没再跟他寒暄,爽快应了一声。   炉子的火烧了起来,屋里渐渐有了暖和气儿。   林向美把沈卫山带过来的三包东西拎到炉子边,坐在小板凳上,一一打开来。   一包是各种点心糖果。有白糖酥饼,金黄的麻花,红豆馅的油炸糕,沾满了芝麻的牛皮糖,还有两罐麦乳精。   都是饱肚子的好东西。尤其是麦乳精,这个时候可是好东西。林向美拿了一罐递给林向光:“向光,给大家都冲一碗,饭还早着呢。”   另外一包是菜。四根排骨,一只处理好的鸡,一大袋剁成一段一段的冻带鱼,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包青椒,外加一大包干辣椒。   林向美看到那青翠欲滴的青辣椒,和红红火火的干辣椒,眼睛都亮了。   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辣灵魂,天知道这么多天,一点儿辣味都没尝到,她都快馋死了。   “沈同志,谢谢你啊!又带这么多好东西。”林向美眼睛笑成了两枚月牙,开心得不得了。   沈卫山见她对那两袋辣椒稀罕地不行,眼底闪过笑意:“嗯。我以前在南方待过,喜欢吃辣,你看着做两个辣菜。”   想到沈卫山当了好多年的兵,林向美只当他跟着部队在南方驻扎过,也没多想:“行。”   既然是沈卫山带来的菜,那就趁他在都做了,林向美把菜都拿出来放在盆里。   又去打另外一个袋子,一解开就见里面是各种烟花,窜天猴,飞碟,小蜜蜂,摔炮,甩鞭,呲花……,全是孩子们爱玩的。   林向美笑着抬头看他:“沈同志,你买了烟花?”这也太体贴,太周到了。   沈卫山:“过年了,买给孩子们玩。”   又伸手指了指林向美手里正拿着的呲花:“这个呲花,我想你应该也喜欢玩儿,就多买了点儿。”   林向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呲花,也就是她那个世界的仙女棒,忍不住笑了。这个沈卫山还真会猜,她是喜欢玩这个。   可笑了一会儿,林向美心中疑惑再起。以前的那个小男人也喜欢在过年的时候给她买仙女棒。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林向美忍不住抬头打量坐在炕沿上捧着茶缸子喝水的男人。   上辈子,在奶奶家因为林爱琴掰娃娃那件事闹僵之后,那以后的除夕,她都是他和哥哥两个人过的。   在还没有禁止放烟花的那些年,每次吃完年夜饭,哥哥都会开车带着她跑去江边,放好多漂亮的烟花给她看。   而住在他们隔壁的小男人沈卫山,基本上也会带上一箱子女孩子爱玩的仙女棒,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他们两个男人摆满了大排烟花,挨个点过去。她就拿着一根又一根的仙女棒不停地摇啊摇,甩啊甩。   林向美冲沈卫山笑笑,晃了晃手里的呲花,装作不经意地问:“沈同志,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个?” 第29章   沈卫山垂眸, 轻轻吹了口茶缸子里的热水:“卖烟花的售货员说的。”   神色自若,语气如常,毫无破绽。   难道又是她疑神疑鬼了?是了,小山在原来的世界肯定还好好活着呢。   林向美再次压下心底的怀疑, 笑着说:“那可太谢谢你了, 我本来还想买点儿, 结果人家要票。”   沈卫山笑了笑没说话, 把茶缸子放在炕桌上, 起身走过去:“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 我让向光给我打下手。”林向美说。   做菜是她的本行, 就这几道家常菜,还不够她练手的。哪里用得着劳驾沈卫山这个客人。   林向美先把鸡和两条排骨拎出来放在盆里,递给林向光:“向光,洗干净,鸡剁一半, 两根排骨都剁成小块。”   小伙子接过盆,痛快应道:“好嘞儿!”   林向美拿了个盘子,装了瓜子, 大虾酥, 大白兔奶糖,牛皮糖,装了满满一盘, 放到炕桌上, 招呼沈卫山:“沈同志, 你先吃点零嘴。”   沈卫山摆了下手:“我不爱吃这些, 等着吃饭就行。”   之前来了几次,他也不吃,估计是真不爱吃零嘴。   林向美也不强求,拍了拍瞪着大眼睛眼巴巴盯着盘子的小甜甜:“去炕上玩儿去。瓜子别吃,糖可以吃,但最多只能吃三颗。”   “甜甜乖哦,只吃三颗。”一听可以吃糖,小姑娘呲着小奶牙,伸出四个手指头保证着。   林向美扑哧一乐,伸手把小姑娘的食指给弯了回去,纠正道:“小傻瓜,这才是三。”   小姑娘把手指头伸到自己眼皮底下看了看,又认真数了数:“一、二、三、甜甜吃三颗哦!”   林向美点头:“对了,去吧。”   小姑娘这才乐颠颠跑到炕边,脱了鞋子蹬着小短腿爬上炕,每种糖拿了一颗。   林向美又在守着炉子烧火的林望星的小脑袋瓜上呼噜一下:“现在先不用烧火,你也去吃点儿。”   小男孩放下炉钩子,站起来仰头看着林向美,小声问:“姐,我可以吃瓜子吗?”   林向美点头:“我们望星七岁了,是大男孩了,当然可以吃,不过一定要小心,不要卡到。”   林望星甜甜地笑了:“姐,我会小心的。”   碍于这孩子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性子,林向美又特意交代:“望星,你也可以吃三颗糖,多了不行,会长虫牙。”   小男孩乖乖点头,走到炕边,伸手每样糖拿了一颗,又抓了一把瓜子,都揣进棉袄口袋,就走回来炉子边,坐在了小板凳上,一边看着火,一边磕瓜子。   看他小松鼠一样,小嘴一动一动嗑得又快又利索,林向美觉得好笑,伸手在他脑袋上又呼噜了一下。   沈卫山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以前,她也喜欢在他头上一顿扒拉,总是要把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才肯罢手。   这女人,换了个地方,喜欢扒拉人家头发的习惯还是没改。   沈卫山看了看林望星连着被呼噜几次的脑袋瓜,起身,脱了大衣折好放在炕头,走到林望星身边:“你去炕上陪甜甜玩吧,我来烧火。”   林望星忙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不用,沈大哥,我烧就行。”   沈卫山也懒得再废话,抱起小男孩就给他放炕沿上了。   林向美没忍住扑哧笑了,对还挣扎着想下地的林望星说:“你哄甜甜玩吧。”   林望星这才脱了鞋,上了炕。把兜里的糖和瓜子都掏出来放在炕桌上,自己剥了块牛皮糖放在嘴里嚼着,又偷偷把自己的大白兔奶糖塞到甜甜手里。   甜甜是个实诚的小姑娘,牢牢记着只吃三颗糖的承诺,把大白兔奶糖往三哥面前一还,伸出四根手指头,想了想又按回去一根,歪着小脑袋,声音奶奶糯糯一本正经地说:“甜甜乖哦,只吃三颗。”   好心被拒绝,还被小姑娘大声说出来,林望星下意识就去看林向美,生怕姐姐批评。   孩子们的世界,让他们自己玩去。   林向美就当没看见,低头从袋子里拿了五段带鱼出来,放在水盆里泡着,先把冰化开。   随后拿了一个大土豆,坐在炉子边的小板凳上削皮。   当当当!当当当!林向光在菜板上剁着鸡肉和排骨。   沈卫山支着腿坐在小板凳上,穿着军绿色的毛衣,毛衣袖子撸起来一截,拿了苞米瓤子一根一根往炉子里添,边添边问:“都做什么菜?”   林向美想了想说:“一个红烧排骨,一个土豆烧鸡块,煎个带鱼。”孩子们都不吃辣,三个肉菜,她就不放辣了。   沈卫山点头:“不错。”   林向美:“辣菜的话,就来一个青椒炒肉,再做一个鸡蛋辣椒酱。五个菜,配二米饭,然后再包点儿油滋啦酸菜馅的饺子,怎么样?”   沈卫山看她,语气温柔:“挺好。”   “行,那就这么着。” 林向美也觉得挺好。把手里的土豆皮削完,洗了手擦干,出门到窗户底下拿稻草盖着的筐里,拿了一块上次买回来切成小块冻起来的肉。   林向光手脚麻利,林向美干活利索,也就大半个小时,姐弟两个就把所有要用的食材都准备齐了。   锅里先焖下去的饭已经好了,林向美盛到饭盆里,照旧拿锅巴扣在上面,又拿了盖帘盖上,断到炕头热着。   就一个灶,只能一道一道菜来做。   小鸡炖土豆先下了锅,炖着的时候,林向美就抽空把包饺子的面和好,酸菜剁好。   等土豆鸡肉炖熟出锅,就把红烧排骨炒好调好味放锅里焖着,借着这个功夫,林向美又把油滋啦剁碎,葱花切好,调好了饺子馅。   等红烧排骨出锅,林向美指挥林向光把五段带鱼煎好,她自己则擀饺子皮,包了三十个饺子。   沈卫山坐在炉子前默默烧火,听着姐弟一个东拉西扯嘻嘻哈哈,他眉目舒展,神情愉悦。   大菜都做好,林向美速度极快地做好了辣椒炒回锅肉,干辣椒鸡蛋酱。   五碗饭,五样菜,炕桌上摆得满满登登。   锅刷干净,放好了水,灶里添满了柴,正烧着,等会水开了就煮饺子。   林向美摆好筷子,欢快地吆喝了一句:“过年喽,吃饭喽!”   这么些天下来,每顿饭林向美都要这么吆喝,孩子们都习惯了,还会跟她附和一声,齐刷刷的一句:“过年喽,吃饭喽!”   沈卫山洗好了手,正在用毛巾擦着手,被姐弟四个一唱一和的吆喝吓了一跳,嘴角忍不住弯了上去,也跟着说了句:“过年了,吃饭!”   林向美招呼沈卫山:“沈同志,你上炕坐吧。”   “行。”沈卫山这次没有拒绝,脱了鞋上炕坐到炕头,往里挪了挪,给林向美留出一个位置。   林向光坐在了靠窗那一头,小甜甜和林望星坐在沈卫山对面那侧,桌子还剩下那边紧挨着炕沿,林向美也懒得折腾,脱了鞋坐上炕,挨着沈卫山坐了。   沈卫山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空出来的一拳距离,不动声色往过挪了挪,两个人的腿隔着彼此的棉裤,挨在了一起。   林向美没有察觉沈卫山的小动作,端起饭碗,举到沈卫山面前,声音柔柔的,可举止却带着自然而然的豪迈:“今天沈同志代我大哥来陪我们姐弟几个过年,那我们就以饭代酒,感谢你的到来!”   三个孩子见状,也都有样学样,齐齐端起了饭碗举到沈卫山面前:“谢谢沈大哥!”   又是以饭代酒。沈卫山有些哭笑不得,还是从善如流端起了饭碗,和姐弟四个挨个碰了碰:“不客气。”   仪式过后,林向美拿起还没用的筷子,先给一大三小四个人每人夹了一块排骨,热情洋溢:“来,过年了,吃菜吃菜!”   三个小的也都趁着筷子还没用,各自给林向美夹了菜。   林向光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林望星给她夹了一根鸡翅膀,小甜甜给姐姐夹了一块土豆。   三个孩子懂事贴心,林向美心里暖乎乎的,没忍住伸出手在三人脑袋上挨个摸了下:“乖!”“乖!”“乖!”   听着耳边那一声声温柔如水的“乖”字,沈卫山脑中浮现出上辈子这个女人为了逗他,也曾不止一次吊儿郎当地在他耳边说过这个字。   沈卫山睫羽轻轻颤了颤,在那盘辣椒回锅肉的盘子里,挑了一块带着筋的辣椒,夹起来放在了林向美的碗里。她喜欢吃辣椒,尤其是带着筋的。   林向美低头,看着那块带着筋的辣椒,心底那一丝奇奇怪怪的熟悉感又来了。   她抬头,去看沈卫山,正和他深邃如潭宛若带着什么期待的漂亮眸子对上。   二人对视片刻,鬼使神差的,林向美抬高手,在他头上摸了下,脱口而出:“乖!” 第30章   哐当!哐当!   林向光和林望星手里端着的饭碗, 毫无征兆地一前一后掉在了饭桌上,好在二人反应够快,齐齐伸手扶住。   两个孩子跟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向美。   沈大哥比他们大哥还大, 姐姐为什么要如此奇怪地像哄他们一样哄沈大哥。   “二哥笨蛋, 三哥笨蛋!”小甜甜见两个哥哥傻不拉叽地连饭碗都端不好, 伸出小短手指了指他们差点扣在炕上的饭碗, 毫不留情嘲笑着。   嘲笑完指了指自己的饭碗, 歪着小脑袋,不忘得意地夸上自己一句:“甜甜乖哦!”   随后埋头,用着还使不大灵活的筷子和一块红烧排骨奋力搏斗。   在她只有三岁的小脑袋瓜的认知里, 姐姐就是所有人的姐姐, 能摸着他们三个脑袋说乖,自然也能摸着沈大哥脑袋说乖,没什么不对的。   林向美被两个弟弟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盯着,也有点儿尴尬。   要死了,刚才脑子进水了。孩子们还在呢, 就算她要试探,也该找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可尴尬归尴尬,摸都摸了, 说也说了, 她只能面不改色地盯着沈卫山看,还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问:“沈同志, 怎么了?”   林向美一边仔细观察似乎冻住了的沈卫山, 一边暗自在心中嘀咕。是人是妖, 赶紧给姐现个原形。   扑通!扑通!扑通!……   沉浸在刚才无比熟悉的一幕, 再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杏眸,沈卫山只觉得心口一阵强烈的心悸猛地袭来。   糟糕,又要犯病。沈卫山脸色微变,放下筷子,低头按住胸口,放缓呼吸,一、二、三……   他一边按着心口深呼吸,一边回手把大衣捞过来,按在了口袋里的药瓶上。   见沈卫山脸色难看,垂眸低头,放下筷子,还把大衣捞在了手里,林向美脸色有些讪讪的。   咋滴呀这是,这是被她吓到了,要走啊?   林向美忍不住失望,又庆幸。   失望的是,哪怕有再多巧合,这人也不是小山。   她刚才那亲昵的动作外加那声“乖”,要是小山的话,早就和以前无数次那样,红了耳朵,笑得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   再次感到庆幸的,既然不是小山,那小山在那个世界就还没死。   算了,算了,懒得再试探了。这满怀希望,又失望,失望之后,再燃起希望,完了再次失望,跟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既糟蹋她的情感,还浪费脑细胞。   再说,要真的是小山,就那小男人没事总爱往她身边凑的德行,还不早就悲喜交加地扑上来和她相认了。   哪里还用得着她在这心生疑窦,百思不得其解。   林向美瞪了一眼还傻呆呆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她的俩孩子,无声说了句“吃饭”,吓得俩孩子赶紧埋头扒饭。   为了掩饰这微妙又尴尬的气氛,林向美狠狠戳了一大口米饭放进嘴里干巴巴嚼着。   可等她把饭都咽了下去,沈卫山依然低着头,一手按着心口,一手紧紧抓着大衣。   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也看不清楚他是个什么眼神。只是紧紧绷着的嘴角,像是在刻意隐忍着什么。   啧啧!至于吗?这么死板的吗?不就是被她摸了一下脑袋,又被说了声“乖”嘛。   忘了今天在大街上,他没经过她同意就把她抱起来,还抱着走了好一段呢。她不也没说什么嘛。   这个沈卫山和小男人那么多相像的地方,怎么这一点上和人家小山丝毫不像。   沈卫山一直一个姿势僵在那里,夹杂着菜香的空气中飘满了“尴尬”二字。   “那什么,”林向美清了清嗓子,把碗筷放下,穿鞋下地:“你们先吃,水烧开了,我把饺子煮了啊。”   林向美深刻反省自己。都怪她上辈子太欠,逗小男人逗习惯了,对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两个人无意中那莫名其妙的相似之处,她就习惯成自然,爪子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林向美一离开,沈卫山感觉周身的空气一下充足了,呼吸顷刻间顺畅了不少,强烈的心悸也得到了缓解。   还好,还好,并没有在她面前犯病。   沈卫山面色缓和,松开紧紧抠着大衣口袋里药瓶的手,回手把大衣放回了炕头。   抬眸看了一下站在锅边没心没肺下饺子的人,沈卫山两手撑着炕,慢慢往窗户那边挪了好大一块,三分之一的身子都挪出了桌子的边。   林向美把一盖帘的油滋啦酸菜馅饺子都下到锅里,反拿着铲子从锅底一下一下慢慢推过去,以免粘锅。   等锅里的水再次沸腾开来,林向美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让白乎乎的热气往外散。   厨房和卧室在一个屋,也没个抽油烟机,一炒菜满屋子油烟味,一煮东西满屋子热气,跟踏入仙境似的。   等过了年暖和些,她要找人帮忙在外屋砌个炉子才行。   反正家里现在两口锅,之前就有一口掉了耳朵的破锅,后来分家又分了一口锅,再垒一个炉子,两口锅就可以一起用上了。   到时候屋里的炉子只烧火取暖,外屋的锅拿来做饭做菜。   沈卫山心跳恢复正常,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飘满半个屋顶的热气,看向雾气缭绕中美得不太真实的林向美:“下次我来,在外屋给你搭个灶吧。”   见沈卫山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林向美抬头,透过锅里飘上来的热气看他,有些惊喜:“你会搭灶?”   沈卫山:“会,在部队学的。”   林向美:“那行,过了年我让向光抽空挖点土,等你来了再和泥。”   沈卫山:“不用准备,土灶不结实,我想办法搞点砖来。”   “那行,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林向美说。   “再说。”沈卫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回锅肉,就着饭吃了一口。   白白胖胖的大饺子慢慢都浮了起来,林向美淋了小半碗冷水,等水沸腾又淋了小半碗,如此反复,一共淋了三次冷水,锅里再次沸腾,她才拿了笊篱把饺子装在两个大盘里。   林向美端着盘子往炕边走,嘴里呦呵着:“饺子来喽,快快快,快腾地方。”   除了小甜甜拍着手欢快地跟着喊“饺子来喽”,桌上大小三个男人齐齐动手把菜都往里挪,给两盘饺子腾出了地方。   林向美把饺子放在桌上,又去架子上把之前就准备好的蒜酱端来,招呼大家:“来,趁热尝尝。”   说完脱鞋上炕,坐回刚才的地方。一坐下去,林向美就留意到两人之间能塞下一个小甜甜的遥远距离,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啧!这男人可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林向美琢磨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五个人都是干饭的好手,一人抱着个饭碗,围着五个菜两盘饺子,吃得开心又满足。   三个孩子不吃辣,把主要战斗力都放在了三盘肉菜上。而林向美和沈卫山则把摆在他们这边的辣椒回锅肉和辣椒鸡蛋酱给吃了个精光。   到了最后,两盘饺子也一个都没剩。   包饺子的时候,林向美拿了两块大白兔奶糖,用刀切成小块,包了五个饺子,并偷偷做了记号。捞饺子的时候她都捞到了一起,吃饺子的时候,又给每个人夹了一个。   这样,每个人都吃到了一个甜甜蜜蜜的饺子。三个孩子都很开心,尤其是两个小的,乐得哇哇叫。   “我也吃到一个。”林向美也兴高采烈,之后不停地看沈卫山。   沈卫山心知肚明,嘴角微不可见地弯着:“我也吃到一个。”   随后在姐弟四个的欢呼声中,默默吃着那又甜又咸的怪味饺子。   一顿提前了一天的团年饭,可谓吃得痛痛快快,开开心心。   等林向美和林向光姐弟俩把一摊子收拾完,已经到了下午快三点。   林向美端了瓜子和糖放到炕上,几个人盘腿围着坐成一圈,嗑瓜子唠嗑。   林向光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破旧的扑克牌,三姐弟邀请沈卫山一起打牌,沈卫山笑着拒绝了。   姐弟三人就打起了四幺四。赌注是弹脑瓜崩。   林向美以前都是玩斗地主,没接触过这本土的玩法--------------?璍,一开始搞不清楚规则,连输了好几把,被兄弟俩弹了好几个脑瓜崩。   痛定思痛,她细心观察,仔细琢磨,没一会儿就反败为胜,一直赢,一直赢。   林向美把兄弟俩弹得捂着脑门嗷嗷喊疼,明知道他们夸张成分居多,可赢牌的心情就一个字,爽,林向美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哈哈哈开怀大笑。   小甜甜本来困得不行,靠着林向美,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就要睡着,被姐姐这么豪迈一笑,吓得浑身一激灵,扁着小嘴就要哭。   林向美忙把人捞到腿上,一边出牌一边哄:“乖,乖!姐小声点。”   等后面再赢了牌,林向美为了不吵到怀里的小姑娘,只能张着嘴无声大笑,都快憋死了。   沈卫山单手撑着脑袋,歪靠在炕头摞起来的被子上,就那么懒洋洋地看着林向美,不说话,也不张罗走,就那么眉目含笑地看着。   姐弟三个玩得起劲儿,等屋内渐渐暗下来,林向美才想起来问沈卫山几点了。   “四点一刻。”沈卫山把左手手腕翻过来,看了一眼,答。   冬天天黑得早,林向美见外头天都有点儿暗了下来,忍不住问:“沈同志,你晚饭要在这吃吗?”   要吃的话,她的赶紧做,不然太晚了。   沈卫山:“不用,中午吃太饱了。”   林向美指了指窗户,隐晦提醒:“那个,沈同志,你不是还要回去安吉嘛,这天也不早了,路上都是雪,再晚不好开车,要不,你就先回去?”   “行,那我就先回去。”沈卫山点头,从炕上坐起来,穿鞋下地,拿起呢子大衣穿上。   林向美放下手里的牌,又把甜甜轻轻放在炕上,扯了个被子给她盖上,跟着穿鞋下地:“我送送你。”   沈卫山出声阻止林向光和林望星下地,等林向美穿好大衣,围上围巾,转身往外走。   二人出门,就见正屋的门也同时打开,林爱琴和林老大媳妇儿走了出来。二人见到林向美,都停下脚步。   这么些天,两家人可谓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见了面不打招呼,也不吵架,可谓和平相处。   林向美见林爱琴的目光落下沈卫山身上,目露警告喊了一句:“林爱琴。”别找茬,别作妖。   林爱琴看了一眼沈卫山,把头低了下去。林老大媳妇见自家宝贝闺女见到林向美头都不敢抬,气得呸了一声。   听林向美喊了“林爱琴”三个字,沈卫山顺着林向美的目光看过去,当他看清林爱琴那张脸时,明显一愣。 第31章   这是, 又来一个?   这是沈卫山脑中冒出的第一念头。   他,林向美,林向晨,还有这个林爱琴, 全都是和上辈子一样, 同名同姓, 同样貌。   怎么这么多相同的人?这个世界, 和他原来那个世界, 是某种意义上的平行时空吗?   他和林向美,是从上辈子过来的。但他认识的林向晨不是。   所以,这个林爱琴, 是和他们一样, 从那个世界过来的?还是和林向晨一样,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卫山下意识看向林向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可林向美嘴角微微勾着,带着职业性假笑。只看得出她和上辈子一样,并不喜欢这个林爱琴, 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   林向美见沈卫山看着自己,笑着往前走:“走吧, 太晚了。”   “向美, ”沈卫山又看了一眼林爱琴,抬脚追上林向美:“那位女同志是你大爷家的?”   林向美点头:“嗯,我堂姐。”   堂姐?上辈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辈子居然是她堂姐?   沈卫山打量着林向美的脸, 委婉地问:“向美, 你这个堂姐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林向美点头:“有我大爷和大娘那样的爸妈, 她还能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她平时在县城上高中,也不回来,我们不怎么打交道。”   “那就好。”沈卫山微微放下心来。他知道向美上辈子有多膈应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管这个林爱琴到底是哪里的,但她有爸妈有兄弟,如果向美把上辈子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怕是对她不利。   不过看她淡定的样子,沈卫山放心了。他忘了,她聪明着呢。从来不会让冲动压倒了理智。   看出沈卫山在为自己担心,林向美暗自赞叹这个男人看人看得可真准,一眼就看出林爱琴不是个好东西。   车子就停在院里,走了几步就到了车边,二人停下。林向美笑着说:“沈同志,今天谢谢你过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你也是!”沈卫山低头看她,目光含笑:“过了年,就该十八了吧?”   林向美笑:“前几天过了生日,已经十八了。”   “哪天?”沈卫山一愣。她的生日不是正月初六吗?他还想着到时候想办法弄个生日蛋糕过来的。   林向美:“腊月二十四。”   原来她在这里的生日,不一样。前几次来,他应该提前问一句的。   错过她十八岁的生日,这是第二次了。   沈卫山心中懊悔又遗憾,面色紧绷,看着林向美,好半天不说话。   林向美被沈卫山盯得发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同志?”   沈卫山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没事,我初六再过来,到时候帮你们砌个灶。”   说完,转身拉开车门,抬脚上车之前又转过身来问:“对了,初六那天,你们不出去走亲戚吧?”   林向美把脑袋里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扒拉扒拉,也没找到什么需要拜年的亲戚:“没事,你过来吧,我们初六在家的。”   “行,那我走了。”沈卫山上车,关上车门。   “你等会儿。”林向美小跑着到院门口,把木头栅子做的大门打开,对着沈卫山招了招手。   沈卫山发动车子缓缓开出大门,拐上大路,和林向美点了点头,开走了。   林向美抄着手站在大门口目送车子远去,忍不住感叹,这兵哥哥一身绿开着一辆绿色吉普车,还真拉风啊。就差一副墨镜了,不然妥妥的特种兵电影里的男主角。   这个沈卫山,虽然性子别扭了点儿,可不管是身材,还是成熟稳重的气度,都比以前那个小男人更符合她的审美。   小男人就是个男孩子,而这个沈同志,才能称之为男人。   啧啧,可惜了。她林向美对结婚丝毫没有兴趣,不然把他拿下,谈个恋爱啥的也算为生活增添光彩了。   但这个年代社会风气保守谨慎,穿紧身衣服都被认为是伤风败俗,谈多了几个男女朋友,都有可能被定为作风问题,流氓倾向。   所以她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她摸下头说声乖,就差点儿愤而暴走的古板男人了。免得回头麻烦。   车子开远,拐个弯,看不到了。林向美转身往回走,和林爱琴母女俩在大门口迎面碰上。   林老大媳妇儿手里提了个筐,上面盖了块布,像是去谁家送东西。   错身而过的时候,林老大媳妇往地上呸了一口,阴阳怪气:“一个姑娘家,整天和个男人勾勾搭搭。”   林向美冷笑一声,回头喊了一声:“喂!林爱琴。”   林爱琴不情不愿转身:“干嘛?”   林向美对着林爱琴捏了捏拳头,语重心长:“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管好你妈那张破嘴。”   听完林向美这句话,林爱琴还没说话,林老大媳妇先气得跳脚了,转身指着林向美:“你个死丫头,你这是咋说话呢?好歹我是你大娘!你爸妈活着的时候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向美笑了下:“哦?是嘛,那你倒是做出个大娘的样子啊,欺负我们姐弟,苛待我们生活的时候咋不说你是我们大娘呢!”   她林向美,有一点儿最好,从来不会被道德绑架。   管你是七大姑八大姨,还是亲爹亲奶奶的,谁对她不好,她就对谁不好,少在她面前攀什么亲戚里道的。   “你,你……”林老大媳妇儿被噎得半天没接上话来。   林向美扫了一眼林爱琴,转身就走:“一天天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我都替你害臊!”   ---   林老大媳妇气得直冒烟,抬脚就要去追:“林向美,你给我站住……”   林爱琴暴躁地拉住她:“妈,有完没完,不是还要去我二舅家嘛。”   林老大媳妇儿脸色不大好看:“闺女,你这是干啥呀?你妈被骂了,你不帮我,咋还拦着呢?”   林爱琴松开她,一扭身子就走,态度嫌弃又恶劣,小声抱怨:“你烦不烦,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不听呢,能不能不要去招惹她。”   她都说了又说,最近不要招惹那个疯女人,免得坏了她的大事,这些人简直就是猪脑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林老大媳妇见林爱琴真生气了,想起她这两天总在她耳边叮嘱的话,恍然大悟,忙挎着筐追上去:“闺女啊,你别生气,妈这不是一见到她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就给气糊涂了嘛。”   一屋子人蠢得无可救药!林爱琴恨不得抽死以前的自己。   当时为了恶心林向美,她写出这一家子又蠢又坏的极品,可现在她自己穿来了,哪怕他们都宠着她,惯着她,可她还是快受不了了。   随口往地上吐痰吐唾沫,张口说话先来一句国骂打头,怎么说他们都不长记性,她真的是受够了。   “闺女,你等等妈。”林老大媳妇儿见自己宝贝闺女一个人在前头猛走,忙追上去哄:“妈记住了,记住了,最近别招惹林向美,等回头你对象他妈那头松了口,你嫁进县革委会副主任家,那怎么对付那狼心狗肺的,还不是由着咱们说了算。”   “妈!”林爱琴转身,用教训小辈一样的口气说:“跟你说了多少回,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别总挂在嘴上说!”   被自己闺女毫不掩饰地嫌弃了,林老大媳妇儿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知道了。”   林爱琴转身又走,烦躁不已地小声嘀咕一句:“猪一样,蠢透了!”   ---   林向美回了屋,跺掉脚上的雪,脱掉军大衣,凑到炉子边坐着烤火。   想到刚才沈卫山的问题,林向美装作闲唠嗑一样问:“向光,过完年不得走亲戚拜年嘛,现在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来安排吧。”   书里她们这一家都是配角,压根就没提她们家有什么亲戚,她现在就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林向光听了这话,从炕上穿鞋下地,也拿了小板凳坐在炉子边:“姐,爸妈没了这两年,每年正月你都得在正屋做饭,也出不了门。今年你不用忙活了,要不,咱们去一趟靠山屯,去姥姥家和舅舅家拜个年?”   啥玩意儿?她们还有姥姥和舅舅呢?林向美有些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要是没姥姥,那她们妈是哪来的呢。这个年代生育自由,有几个舅舅也实属正常。   林向美没有以前“林向美”的记忆,对姥姥家和舅舅家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连最基本的,有几个舅舅都不清楚。   可她也不敢直接问林向光,怕露馅。还是回头趁小伙子不在,偷偷问一下望星吧,那孩子好糊弄。   “行,听你的。”林向美点头,又说:“正月初六那天,沈大哥要来,其他时间你看着安排。”   林向光想了想:“那要不就初四去靠山屯,以前爸妈在的时候,咱们不都是初四去的嘛。”   林向美点头:“行。”   林向光搓了搓脑袋:“姐,初二那天,我想请几个哥们来家里坐坐,你看行吗?”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很正常,何况这孩子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   书里这孩子犯了大事最后被公开枪毙的时候,还有很多兄弟特意从各地赶来相送,可见是个重情义的。   林向美笑着说:“行啊,到时候姐给你们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一下。”   似乎没想到林向美这么爽快地答应,小伙子有些高兴:“姐,谢谢你,不过不用忙活,我们就是唠唠嗑。”   林向美拍拍他胳膊:“咱家啊,外头的事你做主,在家里,姐当家,所以听我的。”   “哎,那我听姐的。”林向光看着林向美笑着说,痞帅的脸看起来很乖。   随后起身脱鞋上炕,拿了本子和笔,坐到炕桌前,招呼两个小的:“望星,甜甜,过来,哥哥教你们认字。”   两个小的噔噔噔跑过去,一左一右挨着林向光乖乖坐好。   最近,一有时间,林向光就教两个小的认字,林向美看着笑了笑,也没在意。   起身到盘子里抓了把瓜子揣兜里,坐在炉子边烤火,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林向光上课。   林向光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半天,之后指着上面教两个小的:“这念‘姥姥’,这念‘姥爷’。”   林望星跪坐在炕桌前,很认真地跟着念:“姥姥,姥爷。”   可三岁的小甜甜发音还不怎么标准,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念出来却成了:“脑脑,脑爷。”   林向美扑哧一声笑了,见三个脑袋瓜齐齐转过来看她,忙把笑憋回去,摆手:“别管我,继续,继续!”   林向光接着教,耐心异常:“甜甜,二哥告诉你,你记住啊,姥姥还在,姥爷已经不在了。”   甜甜歪着小脑袋跟着重复:“脑脑还在,脑爷不在了。”   林向光不经意一般偏了下头,看了一眼坐在炉子前的林向美,接着说:“对,咱们一共有两个舅舅,还有一个姨。大舅早就没了,大舅妈带着表姐改了嫁,表哥过继给了二舅。二舅妈人很好,对大表哥像亲儿子,……”   林向美嘎嘣嘎嘣嗑着瓜子,仔细听着。姥爷不在了,姥姥还在,一共两个舅舅,大舅没了,大舅妈带着表姐改嫁,表哥过给了二舅,二舅妈人很好……   不是,等会儿,等会儿,这些话,怎么听起来,感觉不像是应该说给一个三岁的孩子听的呢。   林向美抬头看向坐下炕上那个瘦瘦高高的半大小伙子,手里的瓜子顿时就磕不下去了。 第32章   林向美把一个瓜子叼在嘴里, 半天也没咬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着炉钩子捅咕炉堂里的火,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   林向光接着又讲了一大堆,然后问小甜甜:“甜甜, 记住了吗?”   小甜甜早就蒙圈了, 小脑袋瓜哪里记得住什么大舅这样二舅那样的, 想了想说:“脑脑, 脑爷。”   得, 听了半天,只记住了这俩人。   “乖。”林向光也不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转头又问坐在他另一边的望星:“望星呢, 你说说。”   林望星毕竟七岁了,以前爸妈在的时候,也没少带他们去姥姥家走动,本就都认识,刚才二哥又特意讲了一遍, 对他来说毫无难度,见二哥问,小嘴一张, 叭叭叭讲了个明明白白。   林向光点头, 在小男孩后脑上拍了一下:“还行,不算太傻。”   林望星回手在二哥胳膊上拍了一下:“二哥,你才傻。”   林向光抬手就把小男孩脑袋按桌子上:“嘿, 我这教你认字呢, 你还敢骂我, 欠收拾了是吧。”   林望星也不示弱, 一边挣扎一边笑着顶嘴:“二哥你就是大傻子,你刚才讲那么多,甜甜还小记不住,我全都知道不用你讲,你说你是不是说废话。”   林向光扫了一眼地上的林向美,抬手把林望星按在炕上,就去挠他痒痒:“林望星,反了天了是吧!”   林望星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喊:“甜甜,快来帮三哥!”   甜甜整日和三哥待在一起,自然跟三哥感情更好,听到三哥的召唤,站起来就扑到二哥身上,抱着他脖子想把他拉开,奶凶奶凶威胁道:“甜甜咬你嗷!”   林向光抗议:“甜甜你个小叛徒,忘了三哥刚偷偷给你吃糖了。”   一会儿的功夫,三个孩子就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林向美也跟着忍不住笑。   林望星在外人面前一向胆小自卑,不敢表达自己。   对甜甜这个妹妹宠着护着;对林向美这个姐姐爱着敬着,可谓言听计从。   但唯独对林向光这个二哥,从不相让,挨打就还手,挨骂就还嘴,反倒是兄弟之间最正常的相处方式。   林向光这个哥哥做得很称职,真心把林望星当成亲弟弟,小男孩在哥哥面前有足够的安全感,才敢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放肆吧。   林向美觉得很欣慰。看来上辈子那些专家说的对,家里有个阳刚的男性,更有利于男孩子的成长。   三个孩子打闹了一会儿,最后以林向光被两个小的制服而告终,他投降告饶,两个小的才放过他。   三人又回到桌前继续识字教学。林向美继续嘎嘣嘎嘣磕着瓜子,可却忍不住多想。   刚才林向光事无巨细地把姥姥家的人际关系讲得清清楚楚,三岁的甜甜根本就不需要现在就记住那么多,而望星早就知道,如果她林向美是原来的“她”,那么“她”也该知道。   所以,就像望星说的,刚才林向光讲得那一大堆就是废话。   连七岁的小男孩都觉得反常,不由得林向美不多想。   林向光这个小伙子一向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来了这么多天,她也发现了,这孩子可以说从来不做没用的事,也不会莫名其妙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那么,刚才他讲的那些,就是有意的。   既然甜甜和望星都不需要,那么,显而易见,这就是故意讲给她听的。   林向美机械地把瓜子一粒一粒放进嘴里,深色如常地咔咔嗑着,心里却如翻箱倒柜一般无法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讲给本来也不需要的“她”听?   难道说,这孩子对她起了怀疑?发现她不是原来的“林向美”了?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林向美仔细回忆着这些天她的所作所为。她在这孩子面前,一直努力维持以前温柔如水的人设啊,什么时候露了马脚?   “来,跟我念,舅舅,哥哥,姐姐……”小伙子泰然自若地教着两个小的。   林向美把最后一把瓜子磕完,起身拿扫把把地扫干净,也坐到了炕沿边上。   看来,她得找机会试探试探这孩子,看她是多想了,还是真的暴露了。   林向美想到白天刚试探完沈卫山,这会儿又要和这半大孩子玩心机,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好好的打脸极品发家致富的剧本,到她这,怎么成了谁是卧底,猜猜我是谁……   哎,心累啊!   中午饭吃得太晚,又都吃得太饱,到了晚上林向美就没做饭,把中午剩下的一点鸡肉热了热,姐弟几个又吃了几块点心,晚饭就对付过去了。   天黑下来,林向美招呼孩子们:“走,穿好衣裳,咱们到外头放烟花去。”   今天虽然才二十九,但既然沈卫山代替大哥来陪他们一起吃了团年饭,还吃了饺子,那就算是过年了,既然过了,那就过个完整的。   “放烟花喽!”甜甜拍着小巴掌,在地上蹦。   林望星漂亮的大眼睛也亮亮的,帮着二哥挑烟花。   姐弟四个锁好门穿过院子走出大门,到了马路上,往东走了一大截,远离老林家的院子。   院子里有柴火垛,不小心点着了就惨了。   再说,她们的欢声笑语,不想让正屋那些人听见。   林向光和林望星把带出来的烟花放在地上,两人就拿着火柴和一把窜天猴走远了一些,一个举着一个点火。   “望星,快松手!”林向美见林向光把火点着了,林望星还死死攥着杆,着急大喊。   林望星连忙松手,窜天猴猛地窜上了天,在高空中炸开。“啾~!噔~!”   小男孩这是几年来放的第一个烟花,乐得直蹦:“二哥,上天了!姐姐,上天了,甜甜,上天了。”   林向美:“……”童言无忌。   林向光抬手在小男孩脑袋上拍了一下:“是窜天猴上天了,你个小傻子。”   成功放了一个,兄弟两个再次默契合作,一个接一个点着。   “啾~!噔~!”“啾~!噔~!”……   几个孩子开心得哈哈大笑,林向美从地上拿起两根呲花,让林向光点着,自己拿了一个,递给甜甜一个。   “不要!甜甜不要!”呲呲冒火花,小姑娘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接。   “看姐姐!”林向美也不强迫,一手拿着一个呲花,两只胳膊抡起来,两根呲花在她手里抡成了两个漂亮的火圈。   见姐姐玩得开心,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凑了上来:“姐姐,姐姐!”   林向美把手里两个烧完的呲花扔掉,又拿了四根,让林向光点着,姐妹两个一人拿着两个,对着空中转圈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弟四个欢快的笑声在这安静的旷野上传出去好远。   把带来的烟花都放完,又把火星都踩灭,四人这才往回走。   回了屋,洗漱收拾完毕,四人铺好被窝,都躺好了。   甜甜小姑娘年纪小,容易累,照旧是最好哄的一个,躺进被窝,林向美刚拍了她两下,她就睡着了。   哄完一个还一个,林向美转过身。   就看见长条桌子那边,林望星露着小脑袋瓜正眼巴巴等着她。见她转过身来,小男孩咧开嘴笑了:“姐。”   被他又甜又漂亮的笑容萌到,林向美也笑了,伸出手在他脑袋瓜上呼噜了两下:“我们望星现在认识多少个字了?”   小男孩脱口而出:“一百二十个。”   “哇,我们望星这么厉害!都快赶上姐姐了。”林向美瞪大眼睛,表示惊叹。这孩子不自信,她一向是能夸就夸。   果然,小男孩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害羞又有些骄傲地说:“姐,二哥也说我学得快呢。二哥说他开学之前要教我认识五百个字。”   林向美摸摸小男孩细腻了很多的脸蛋:“望星加油!回头可以给甜甜当老师!”   小男孩重重点头:“嗯。”   “快睡,明天过大年。”林向美笑着说。小男孩听话地闭上眼睛,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挂着。   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小男孩的脑袋瓜,林向美心中感慨万千。   这几天林向光教他认字的时候,她留意到了,这孩子聪明着呢,记忆力超好,领悟能力也极强,一教就会。   而在原书里,这孩子到离开这个家都没上过一天学,没认识一个字,真真是可惜了。   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来了,向光也好好的,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林向美把小男孩哄睡,坐起身想去关灯,这才发现林向光着看她,被她撞见,小伙子咧开嘴笑了:“姐,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林向美想了想又躺下去,姐弟两个隔着长条桌子,隔着林望星小声聊起天。   “向光,你是不是有些话想问我?”林向美试探着开口。   林向光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姐,你说了,等我十八岁,你会告诉我。”   林向美点头。她是不想那么早告诉他的,可哪想到这孩子如此聪明,以她林向美的精湛演技居然还出了纰漏。   亲姐弟,又朝夕相处,她也看出这孩子哪怕发现她的古怪,对她依然没有抵触,只有维护,那她也就没必要一直瞒着。   整天在自己家里,还要猜猜猜,演演演的,她也累啊。   “向光,可能你已经看出来了,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林向美压低声音说。   林向光老实点头:“姐,你和以前差得太多了,你以前……,你现在……”   小伙子列举了好多强有力的例子,详细解释了他是如何猜到林向美不是以前的林向美,最后斩钉截铁做了总结:“姐,你就跟彻底变了个人一样!但我知道,不管怎么变,你就是我姐。”   这孩子,还真相了。林向美再次惊叹于这孩子缜密的心思和敏锐的直觉。   难怪在书中犯了那么多大案,一直过了好多年才被抓捕归案。而且还是他累了,主动放弃了逃跑。   林向美笑着问:“那你再说说看,我是怎么回事?”   林向光把脑袋往林向美这边偏了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声,神神秘秘地问:“姐,你是不是,去哪里修炼了回来?就像那些神仙一样,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是不是跑去仙界修炼了一阵子?姐,咋样,仙界好玩吗?”   这孩子想象力够丰富的。林向美趴在枕头上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小声说:“向光,你说的也差不多。不过我不是去了仙界修炼,而是在梦里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林向光又往这边挪了挪,嫌林望星碍事,干脆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被窝,他躺到了林望星的被窝,趴在枕头上满眼好奇地看着林向美,小声问:“姐,那个世界啥样?你咋变得这么厉害了?”   平时装得再深沉,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林向美忍着笑,起身先把灯关了,躺回去,小声说:“我前阵子每天晚上睡着,都会到几十年后的一个世界去,在那里……”   林向美真真假假,把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的原因给讲了。   不过,她没提她不是原来的“林向美”,她怕孩子知道原来的姐姐没了,心里难过。   也没提这是一本书,更没提林爱琴是这一切都始作俑者,她怕孩子血气方刚的,提着刀去砍人。   林向光都听迷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姐,虽然我没办法想象,但我喜欢现在的你。”   “我也喜欢现在的我。”林向美感叹道。她林向美哪哪都好,她也永远都喜欢此时此刻的她自己。   林向光又有些担忧地问:“姐,你说在梦里那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那你以后,还会再去吗?”   想到林爱琴说她在原来世界已经死了,林向美说:“不会再去了。”   “那就好,你已经够厉害了,不需要再去修炼了。”林向光松了一口气。   姐弟二人聊了这么久的知心话,林向美心情放松,打了个哈欠:“睡吧。”   二人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缓,都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三更半夜的,姐弟四个睡得正沉,窗户上就被人猛地连声敲响。   四人齐齐吓醒,甜甜哇一声就哭出来,黑灯瞎火的爬着找林向美:“姐姐,姐姐!”   “姐姐在这,在这!”林向美伸手摸着把小姑娘捞进怀里,用力抱紧安抚着。心里却升起了怒气,大半夜的,搞什么!   林向光也很生气,拍了拍吓得抱着他胳膊就不放手的林望星,怒声问:“谁?”   窗外传来林爱国焦急的声音:“向光,快喊你姐起来,你们赶紧过来,奶刚才摔了一跤,瘫着不动了。” 第33章   林向美秀眉蹙起。怎么回事, 林老太太怎么提前病了?按照书里的剧情,林老太太是过了年有一阵子才摔得啊。   “向美,向光,快点儿起来, 等着你们商量事呢, 还磨叽啥呢!”林爱国在外头又喊, 语气焦急, 慢慢的不耐烦。   林向光小声问:“姐, 过去吗?”   林向美想了想:“嗯,过去看看。”   分家的时候一分钱不给,林老太太自己亲口说的, 瘫在了炕上也不用她管。   这要是照着她以前的性子, 那她会不管不顾直接躺下接着睡。   可想起那未曾谋面也没机会再见面的爸爸林老二,林向美觉得她还是代他去看上一眼。至少,这个面子功夫得做一做。   况且,大半夜的,正屋那么多人, 特意来喊她们,绝对又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行,那她就亲眼去看看, 当面去听听, 那些人又是怎么算计她们的。   最好他们够给力,不要脸得彻底一点。   那就可以直接闹翻,她就可以带着弟弟妹妹, 和那一家子极品, 彻底断绝关系了。   “行, 那就去看看。”林向光跳下地, 踩着鞋走到炕头扯了灯绳开了灯,对着外头喊了一声:“等会儿过来。”   “快点儿啊,等你们过来商量事呢!”林爱国又喊了一声,走了。   “望星,你过来姐姐被窝睡,你在家看着甜甜,我和你二哥过去看看老太太。”林向美把哭了两声,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的甜甜放回被窝,一边穿衣裳,一边说。   大半夜的,姐姐和哥哥都要出门,林望星漂亮的眼睛明显透着焦虑,可还是听话的翻过桌子到了这边,钻进姐姐的被窝,伸手轻轻拍着甜甜。   察觉出小男孩的不安,林向美低头在他脸蛋上亲了亲:“姐姐在外面把门锁上。望星是男子汉了,一定能照顾好妹妹对不对?”   被姐姐温柔地亲了,小男孩高兴又有些害羞,脸蛋红扑扑的,可明显安心了不少,乖乖点了点头:“姐姐,我能照顾好甜甜。”   林向美伸手在他脑袋瓜上呼噜两下:“望星真能干。”   林向光把衣裳穿好,拿上了锁和钥匙,在往快熄了火的炉子里填了把柴火。   林向美把林望星的烧火棍从柜子上拿下来,放到小男孩被窝外面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把装糖的盘子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   语气轻松地说:“姐和二哥会尽快回来,要是甜甜醒了哭,你就拿糖哄哄她。”   小男孩翻身趴在被窝里,仰头看着姐姐:“哎,姐你去吧,我能行。”   林向美也不再啰嗦,把军大衣的扣子扣好,领子立起来,顺手从柜子上拿了林望星不大喜欢的那条新棍子,招呼林向光:“走吧。”   姐弟俩出门,从外面把门锁上,往正屋走。   林向光低头,凑近林向美耳边小声叮嘱:“姐,你那个,修仙的事,除了我,别告诉其他任何人。”   修仙?刚才还说她修炼,这会成修仙了?这孩子咋这么可爱呢。林向美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林向光对她嬉皮笑脸的态度很是不认可,拉住她,面色异常严肃,声音压得极低:“姐,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听进去没有?这事儿,你告诉我就算了,再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半大小伙子严肃又霸道,林向美心中又暖,又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郑重点头:“向光,放心,姐知道轻重,这事你知,我知,到此为止。”   林向光这才缓和了脸色,松开林向美,说:“我们学校最近破四旧正闹得厉害。”所以,姐姐的事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不然后果太可怕。   林向美深刻体会到林向光的良苦用心,在他胳膊上拍了拍,郑重承诺:“放心,姐心里有数。”   姐弟俩说好,这才接着往正屋走。刚走到老太太睡的东屋窗户前,就听见里面哭得哭,喊得喊,嚎得嚎,人声鼎沸,混乱不堪。   两人对视一眼。林向光目露不解和担忧:“不是说人都摔得不能动了,不赶紧把人往镇上送,这咋还吵吵成这样?姐,你说,他们找咱们来是为啥?”   林向美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唰唰唰把手里的棍子转了两圈:“反正没什么好事!但咱们只要记住一点,分家的时候白纸黑字签好了协议,钱不分给咱们,老太太也不归咱们管!”   姐弟俩开门走进去,直接进了东屋。   一进门就见林老太太正眼斜嘴歪地横着躺在炕上,屋里炕上地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闹哄哄站满了人,正吵得起劲儿,没人理会姐弟俩。   林向美拽着林向光的胳膊,姐弟俩就站在门边,看着众人吵。   林老大媳妇坐在炕上,拍着林老太太的腿,哭着嚎:“妈呀,你快说句话呀,是不是老三媳妇儿推得你?”   林老大两个儿媳妇也都跟着婆婆吵吵:“是啊,三婶,大半夜的,你摸黑上老太太炕上干啥?”   “三婶你是不是想偷钱,让老太太发现了,就把老太太推到了!”   昨天才从镇上回来过年的林老三媳妇儿叉着腰吐了一口唾沫:“趁着我和老三不在,你们大房自作主张把家给分了。我看你们就是丧良心,想把老太太的钱都给昧下!”   林老大媳妇拍着林老太太腿接着嚎:“老三媳妇儿,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们是跟老二家分了家,咱们两家又没分。”   林老三媳妇指着炕上的林老太太:“咱们两家没分?没分的话,那妈身上的钱啊票啊的,咋啥都没有了,就剩一个破手绢?”   林老大媳妇有些心虚,还是扯着嗓子喊:“那是妈给我的,妈让我管钱。”   林老三媳妇儿是个泼辣性子,一听这话,扑上去就撕扯林老大媳妇儿:“凭啥你管!我也是这家里的儿媳妇,凭啥我们两口子每个月发了工资还得往家里交,钱得给你管着?现在就分家,把我们那一半钱拿出来!”   见她扑上来,还敢狮子大开口要一半的钱,林老大媳妇带着两个儿媳妇立马迎战。四个女人眨眼间就打在了一起,薅头发的薅头发,挠脸的挠脸,一个比一个凶悍。   林老三媳妇儿一个顶三,头发都扯散了也丝毫不惧,一边大骂一边往上扑。   林向美被这架势吓得扯着林向光往门口连连退了两步。   她林向美上辈子也没少打架,可都是棍子巴掌的上,还从来没体验过薅头发挠脸的。   战况激烈,几个女人脸上片刻就挂了彩,一条一条血印子,看着比挨上两棍子都疼。   林老大看着这混乱的一幕,气得要吐血。老娘还躺在炕上,这群娘们居然打起来了,他拿起炕上的扫帚往炕沿上重重一敲,怒吼:“都给我住手!”   可那四个女人正打在兴头上,哪里肯听。林老大招呼林老三和自己两个儿子:“还在那傻瞅啥,还不赶紧拉开!”   四个男人齐齐上前,拉得拉,扯得扯。   家里大人都撕吧到了一起,屋里的孩子们吓得嗷嗷哭。   一时间,女的骂,男的吼,孩子哭,乱糟糟得不像样。   林老三自打昨天下午回家,发现分家这么大的事居然背着他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怒火。   这会儿见自己媳妇儿一对三吃了亏,更是气坏了。可都是女人,嫂子侄媳妇的,他一个男人也不好上去直接打。   这下听老大发了话,上去就拉了偏架。一边护着自己媳妇儿,一点装作不经意地抡胳膊,拿拳头狠狠杵了林老大媳妇两拳。   他一个壮年男的,一拳下去可不轻,当时就把林老大媳妇儿捶得摔在炕上喘不过气了。   可乱糟糟的,林老大媳妇儿也不知道是挨了谁的捶,还以为是自家男人发了疯。   林老三借机把自个媳妇儿拉开,扯到身后护着,吼了一声:“老大,就冲嫂子带着俩侄媳妇儿合伙打我们家春辉,这家今天就必须得分!”   混战一方已经远离战场,林老大家一伙六个人也都消停了。   林老大被气得面红耳赤,急赤白脸往炕上一指:“妈都这样了,你这时候提分家,你有没有点儿良心?”   林老三啐了一口:“林老大你少放屁,分家归分家,你少往老太太身上扯。”   林老三媳妇儿顶着满脸的血印子,披头散发地上前理论:“你们也没把我和老三当人看哪,分家这么大事儿都背着我们。现在老太太身上的钱全都到你们手里了,你们有良心你们管老太太,我们不管。反正今天我们就是要分家,赶紧把钱拿出来。”   两伙人,一伙态度强硬立刻马上就要分家,一伙吵吵嚷嚷死活就是不分。   林向美的目光越过众人,看了一眼一动不动躺炕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林老太太。   这或许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林老太太自己不是什么善茬,不善不良,不公不正。到老了摔瘫在炕上,儿子媳妇的不想着先把她送去看病,反倒因为钱打得不可开交。   可这又能怪谁呢,全都得怪她自己。   三个儿子,她偏心大儿子,护着小儿子,唯独对夹在中间的林老二百般看不上眼。嫌他没有林老大愚孝帮着她收拾媳妇,嫌他没有林老三机灵嘴甜会哄人。   可她从头嫌弃到尾的林老二,却是最孝顺的一个。可惜,人却没了。   看着躺在炕上的林老太太,再想想前几天分家时她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林向美心中毫无波澜,不可怜她,也不同情她。   环顾一周,林向美没见到林爱琴。东屋里间的门紧紧关着,想必她躲在里面。   依林向美对林爱琴的了解,大胆猜测林老太太的钱,不经过分家就直接都到了林老大媳妇手里,想必是林爱琴在背后鼓捣的。   哼,还是和上辈子一样,一向只会惹事,事到临头就只会做缩头乌龟。   在书里,林爱琴把林老太太写得瘫痪在床,无非就一个目的,磋磨林向美。   按照原来的剧情,林老太太不死不活地瘫在炕上好多年,一直就是林向美伺候的。   想当初,林爱琴还特意发信息膈应过她,说她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命。   现在,她林向美成功脱身,林老太太就成了这正屋的累赘。   眼前这一屋子闹哄哄的人,乱糟糟的事,对她林向美来说,就像看一场闹剧。   此刻,她连冷眼旁观都嫌浪费时间,拽着林向光就走:“我们回去。”   老太太那嘴斜眼歪手脚动不了的样,不是中风就是脑梗,应该趁早救治为好。   可她自个护着的宝贝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的一大堆,对她不管不顾,在这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了,急着闹分家,争财产。   那她们这被挤兑出去的,林老太太口中“狼心狗肺”的孙女和孙子,又在这掺和什么呢。   趁早回去,钻进热乎被窝接着睡吧,俩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林向美一出声,屋里还大声吵吵的人似乎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俩人,齐齐看了过来。   林老大媳妇率先开口:“林向美,你奶奶现在摔成这样,天亮你跟着去镇上诊所,往后你伺候老太太。”   刚才老太太摔地上动弹不了,一屋子人还没因为分家和财产的事打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老太太这样了,以后得有个人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的专门伺候。   也不知是谁,习惯性地想起了任劳任怨的林向美,一屋子人连商量都不需要,异常默契地立马全票通过。林爱国这才去喊了姐弟俩个过来。   听着这臭不要脸的话,林向美心里只有“呵呵”这两个字。   她慢慢转身,冷冷地开口:“来,说个理由听听?”   林老大媳妇口喷唾沫理直气壮:“老太太也是你们奶奶,你爸的亲妈。你爸没了,你反正在家也没事,你替你爸尽孝,伺候伺候老人不应该啊!”   呦,道德绑架啊!她林向美对自己性格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她林向美心里没有所谓的世俗道德,所以从来不会被绑架。   她信奉的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她管你是爹娘老子,还是爷奶孙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林向美冷笑:“我好意提醒一句,把分家协议找出来,睁大眼睛看看上面是怎么写的。”   听到林向美这话,林向光一直提溜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可真怕姐被迫伺候老太太。   不过,姐可真厉害,怎么那么有先见之明,居然在分家的时候,宁肯不要钱和东西,也要把不管老太太这一条写在分家协议上。   当时看老太太好好的,他还觉得有点儿亏了。现在才知道姐简直太厉害了。小伙子看向自家姐姐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和敬佩。   分家协议?想起前两天刚放过的狠话,林老大媳妇儿一噎,没接上话来。   林老三和他媳妇儿被不了解情况,二人对视一眼,林老三问:“老大,咋回事啊?”   林向美好心解答:“三叔,三婶,分家的时候你们不在,不了解情况。当时我大娘和我奶的决定,不给我们钱,也不给我们票,家里的家伙事儿也不平均分给我们。作为亏待我们姐弟的补偿,当时大家就白纸黑字写明了,老太太以后是病是死,我们姐弟四个,一概不管。”   林老三和他媳妇面面相觑。分家的事,他们回来听老太太说了,知道东仓房姐弟四个没占着什么便宜,也就没当回事。哪成想还有这码子事。   林向美指了指炕上:“建议你们,赶紧送老太太去镇上,抢救得及时,说不定以后还能自理。免得晚了,真瘫在床上,够你们伺候的。”   虽然提前了,可林老太太这架势,估计得跟书上一样,彻底瘫了。   林向美说完,招呼林向光转身就往外走。   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林老太太,林老大媳妇儿想象了一下她真瘫了以后的日子,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个。   自个闺女要上学,以后还要嫁到县革委会副主任家,肯定不能伺候老太太。   老三媳妇儿在镇里油厂当临时工,算是有工作的人,不在家待着,也不行。   俩儿媳妇也都是不大好拿捏的,俩人又都带着孩子,还要做饭洗衣裳,开了春还要去挣工分,况且和老太太隔着辈分呢。   那到时候,这端屎端尿的活,岂不是就落在她一个人头上了。要是老太太嘎嘣一下死了到好了,这要是三年五载地不咽气,那她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   这可不行,坚决不行。   想到这,林老大媳妇儿蹭蹭就蹦下地,光着脚丫子就追上林向美,一把拽住她胳膊:“林向美,你不能就这么甩手就走,你奶就得你伺候。”   林向光见姐姐被抓住,抬手就把林老大媳妇胳膊挥开,把林向美护在身后,目光狠厉,语气阴森:“别碰我姐。”   林老大媳妇被甩了一个趔趄,又被林向光的狠样吓到,就势往地上一坐,蹬腿撒泼:“打人了,哎呦呦,小崽子打人了!”   “林向光,你他妈的敢打我妈!”林老大家两个儿子也没看清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一看他们妈坐地上哭。兄弟俩爆着粗口,挥着拳头就冲上来要打林向光。   林向光眼神发狠,握紧拳头做好了还手的准备。   林爱国和兄弟两个都是常年干体力活的成年男人,林向光却只是个瘦瘦高高的十四岁孩子,这真要打一块去,必定得吃亏。   林向美伸手扯了一下弟弟把他拉开,闪身上前,用力抡起手里的棍子。   刷刷刷!棍子落在林爱国兄弟俩的手腕上,胳膊上,打得他们抖着胳膊甩着手惨叫出声,无能狂怒下,满嘴喷粪,极其恶毒又难听地骂着林向美。   林向光脸色铁青,冲上去哐哐就是两拳,重重砸在两人鼻子上,打得他们鼻血横流,捂着脸蹲了下去,惨叫不停。   小伙子尤不解气,上脚狠狠踹了两人几脚:“我让你们嘴贱!再敢骂我姐,我饶不了你们!”   “向光。”林向美等他踹了几脚,出声喊他。林向光又一人重重给了一脚这才走回林向美身边。   姐弟俩配合得行云流水,一切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等一屋子人反应过来,姐弟俩已经打完收了场。   林老三和他媳妇儿震惊不已地看着林向美姐弟,心中大骇。这老二家的俩崽子怎么突然支楞起来了。   可看到林老大家三个人被狠狠一顿揍,二人又忍不住幸灾乐祸,林老三还好硬憋着笑,可林老三媳妇毫不避讳地就笑了出来,扯到脸上被挠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林老大家两个儿媳妇见自家男人吃了亏,震惊过后,扑上来就要打。   林向美手里棍子一伸,轻蔑一笑:“你们想好了,棍子没长眼睛,我林向美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你们欺负的软蛋!”   林向美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怒不躁,可举着棍子静静往那一站,却有一种敢动我我弄死你的狠劲儿。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横起来不要命的主。   刚才她挥着棍子干脆利落打人的一幕还在眼前,此刻被她这架势一镇,林老家两个媳妇儿不敢再上前,蹲下去扶起自家鼻青脸肿,鼻血直流的男人。   林向美拿着棍子,在屋子里指了一圈,把所有人指了个遍,声音不大,但宛若裹着寒霜:“我林向美把话撂下,从今往后,我们姐弟四个,和你们在座所有人,彻底断绝亲戚关系!” 第34章   断绝关系?林向光一听, 吓了一跳,看向林向美。   虽然他也不想和正屋这些人打任何交道,曾有过那么几次还偷偷想过要是没有这样的亲戚就好了,可也只是暗地里想一想。   从来没想过哪一天真能够断绝关系, 毕竟他们是小辈, 奶奶大伯叔叔的, 都是长辈。由他们小辈提出来, 在外人看来, 怕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可听到那句“彻底断绝关系”从姐姐嘴里霸气的说出来,他的内心却忍不住万分激动。   正屋这群人一听,七嘴八舌立马开口。   “我们不同意。”   “不行!也不怕村子里笑掉大牙!”   “想得美, 老太太刚这样, 你就要断绝关系,美的你!”   林向光暗自捏紧拳头,静静等待着林向美开口。如果姐姐发话,他就冲上去把这些人再揍一顿。   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刚才打回去的感觉, 简直太痛快了。   林向美淡淡扫了一圈众人:“我不是和你们商量,只是在通知你们。”   说罢,收回棍子在左手手心砸了两下, 再次警告:“好心提醒你们, 别来招惹我。”   “向光,回家。”林向美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林老三夫妻说:“对了, 三叔三婶, 那天分家的时候, 我看见老太太那里可有不少钱, 这么厚一沓子。”   林向美用手比划了一个厚度,歪头想了一下:“大概有三四五六七八百吧,不过我也没数就是了,我猜的啊。”   说完这话,林向美转身就走,林向光忙追上去,等两人走出房门走到窗户外,才小声问:“姐,你为啥这样说?”   林向美嘴角一翘,伸手指了指正屋:“听。”   果然,林向美的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又大吵起来。   林老三媳妇尖着嗓门:“八百?我就说这么多年老太太没少攒钱吧,林老大媳妇儿,你赶紧把钱拿出来。”   林老三的声音也跟着喊:“是啊,老大,赶紧的,把钱拿出来,分家。”   林老大家一窝也炸了锅。   “放屁,你只当只赚不花呢,哪来那么多钱,老太太一共就两百多块钱。”   “林向美那个死丫头就是瞎造谣,别听她瞎说,她都没数,她咋知道。”   ……   眨眼功夫,屋里吵吵骂骂,又干翻天了。   林向光看向林向美,小声又兴奋地问:“姐,你故意的?”   林向美嗔他一眼,光明正大地否认:“净瞎说,你姐是个好人,哪能干那缺德事。”   小伙子一愣,随即咧开嘴笑出了声:“嗯呐,我姐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   “那是。”林向美一本正经地答,随后往前走:“走,你的好人姐姐再去干一件事。”   两人走到正屋东屋里屋窗户外,林向美拿棍子在窗户上敲了敲:“林爱琴。”   ……   屋内没动静。   林向美拿棍子又敲了下:“林爱琴,别装死,我知道你没睡。”   林爱琴极度烦躁的声音传来:“干嘛?”   林向美像唠闲嗑一样,语气带着商量:“按照咱们上次说好的,今天这事,你看我是先给你记着?还是你现在出来,让我打一顿,就算结了?”   林爱琴坐起来,拿起枕头砸在窗户上,愤怒辩解:“林向美,我可没撺掇他们,是他们自己要去找你们的,我劝了,他们不听。”   “可真难得啊,你居然没撺掇,还劝了,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啊。”林向美语带讽刺,又说:“老太太的钱突然到你那便宜妈那去了,别告诉我和你没关系。所以今日这事,起因还是在你。”   林爱琴:“……她老糊涂了,给我妈管怎么了。”   “啧啧,林爱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长了一个拎不清的猪脑子,你们和你那好三叔还没分家呢。”林向美摇头。   这个林爱琴她不是蠢,她就是极度自私自利,只想不劳而获,占便宜。   理屈词穷,爱琴没说话。   寒冬腊月,半夜三更,冷风嗖嗖。   林向美见林向光抄着手缩着脖子,她自己刚从屋里带出来的热乎气也都散没了,怪冷的。   林向美搓了搓手:“林爱琴,今天这事我先给你记着,改天你再攒几回咱们一起算。”   林向美说完就走。林向光快跑几步,掏出钥匙开了锁,拉开屋门:“姐,快进屋。”   姐弟俩进了屋,插好门闩,在外屋跺了跺脚,轻轻拉了里屋门,走了进去。   迷迷糊糊却还硬撑着的林望星听到动静,抬起小脑袋,笑了:“姐,二哥,甜甜没醒。”--------------?璍   满身寒气,林向美走到炉子边伸手烤火:“望星,没事了,快睡吧。”   在正屋打架打得痛快,又断绝了关系,林向光心里高兴,笑着走到炕边,先是在小男孩脑袋瓜上呼噜了一下,随后一脸坏笑,伸手就到林望星被窝里去摸他脊梁骨。   那手冰凉,冰得孩子直打哆嗦,咬牙切齿反抗:“二哥,你个大傻子!”   林向光恶作剧得逞,咧嘴低声嘎嘎嘎地笑。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跟鸭子似的,笑得难听死了。   到底只有十四岁,不管在外头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回家就现了原形。   林向美无奈叹气,上前把童心未泯的小伙子扒拉开,瞪了他一眼:“赶紧烤烤火上炕睡觉。”   “好嘞!”小伙子皮里皮气的,脱了军大衣,脱了鞋直接上炕钻进被窝。   林向美把林望星的被子掖好,在他期盼的小眼神中摸了摸他脑袋瓜,又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乖,快睡吧。”   小男孩害羞得抿着嘴笑,刚翻身躺好,又爬了起来想要翻过桌子回自己被窝,林向美忙按住他:“今晚你就在这睡,姐姐和甜甜……睡。”   还不等林向美说完,林望星大眼睛亮亮的,嗖的一下就钻回了被窝。   和姐姐挨着睡,不用隔着桌子,小男孩开心得不行。   林向美笑了笑,脱鞋上炕,伸手扯住灯绳关了灯,脱了棉衣进了甜甜的被窝,把软乎乎暖烘烘的小姑娘搂进怀里。   小姑娘在她怀里拱了拱,奶声奶气喊了一句姐姐,又睡了过去。   林向美抱着甜甜,又伸出手去在林望星靠过来的小脑袋瓜上摸了摸。   被窝暖和,肚子不饿,妹妹可爱,两个弟弟又都是那么乖巧懂事,真好。林向美嘴角翘着睡着了。   大半夜的好一顿闹腾,姐弟几个这一睡下去,就沉沉陷入梦想。没人听见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   第二天,日上三竿,林向美才睡醒。   一睁眼睛,就发现小甜甜早醒了,正窝在她怀里呲着小奶牙看着她笑。   见她醒来,小姑娘嘟着小嘴凑上来,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声音又奶又糯:“姐姐。”   香香的小奶团子,笑得像朵花,林向美心都萌化了,抱着小姑娘,吧唧吧唧回亲了两口。   “姐,早上吃什么,吃粥吗?”林向光兄弟俩早就起来了,正坐在炉子边烤火烧水。   “时候不早了,咱先随便吃点,吃完饭就做饭,包饺子。”林向美坐起来,先给甜甜穿好衣裳,自己也穿好衣裳下了地。   虽然昨天沈卫山过来陪他们提前过了年,但毕竟今天才是大年三十,年得照过。   洗漱完毕,林向美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四季糕点打开,又冲了四碗麦乳精,姐弟四个简单吃了早餐。   吃了早饭,林向美召开了个家庭会议,姐弟四个围着炕桌坐了。   “向光,望星,甜甜,姐姐宣布一件事,从今天开始,咱们姐弟四个和正屋彻底断绝关系。”林向美语气郑重。   林向光早就猜到了林向美要说什么,点头:“好嘞。”   三岁的小甜甜完全不明白什么状况,只是跟着二哥学:“好嘞。”   林望星似懂非懂,琢磨了一下认真问:“姐,什么是断绝关系?”   林向美耐心解释:“就是我们以后和正屋那些人彻底没了关系,以后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再也不用理会他们。”   小男孩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以后见到大爷,大娘他们,还要喊人吗?”   林向美想了想:“姐不会再喊,你们想喊就喊,不想喊就不喊,随便。”   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她不会强迫孩子们一定要听她的。他们还小,有些事要自己经历。   想喊就喊,回头没有得到正面回应,或者受了委屈,他们慢慢就学会了如何与不同的人相处。   听林向美说她不会再喊人,林向光脱口而出:“我也不喊。”   林望星也跟着开口:“姐不喊,二哥不喊,我也不喊。”   小甜甜也不知道姐姐哥哥们在说什么,只是拍着小巴掌跟着学:“甜甜不喊。”   孩子还小,说也说不明白,林向美抱起甜甜亲了一口:“甜甜乖!”   重大事情宣布完,林向美松开甜甜,让望星陪着甜甜在炕上玩,自己下地,张罗做饭。   “姐,我去装点儿柴火。”林向光穿上大衣,拎着筐往外走。   好半天,才拎了一筐苞米瓤子进来,把筐放到地上,凑到切酸菜的林向美身边:“姐,我刚才在院里碰到李书记,和他聊了几句。你猜咋滴?”   这孩子说话跟讲评书似的,就爱问个“你猜咋滴”吊别人胃口,林向美看他那满是倾诉愿望的眼神,配合地问了句:“咋滴了,快说,急死我了。”   林向光这才说:“李书记说,昨天晚上大爷和三叔打一块去了……”   昨天晚上,林向美姐弟走了之后,林老大和林老三两家,因为分家,和林老太太到底有多少钱的事,各执己见,就是谈不拢。   林老大家人多势众,几个媳妇儿又都是拱火的好手。林老三和他媳妇儿本就万分不满,这下更受不了。于是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   林老三脑袋被打出了血,爬到炕上往林老太太身边一趟,耍起赖来,非说自己也被打瘫巴了,要和林老太太一起死在炕上算了。   林老三媳妇连夜跑去李书记家和妇女主任家,把人家李书记和崔大娘喊了来。   两人气得要死,可也没办法,只能大半夜的从热乎被窝爬出来,来给老林家断官司。   两个村干部费心费力调解到了天亮,这家也没分成。   林老三夫妻俩非说林老太太有八百块存款。林老大媳妇却一口咬定林老太太的全部家底只有两百多,老太太也只给了她那么多。   到最后,吐沫星子都说干了的李书记和崔大娘也不打算管了,只放了狠话,说要再不把老太太送去看病,回头就告他们虐待老人。   林老三嚷嚷着钱都在林老大媳妇那,自己没钱,甩手不管。   迫于李书记和崔主任的压力,林老大没法,去借了辆牛车,带着林老大媳妇儿和两个儿子,把老太太拉镇上去了。   林向光讲完,感慨万千:“姐,你说他们这些人,咋都这样?”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人是死是活也不管咱们的事,咱们只管关上门过好咱们自己的小日子,别的一概不管。”林向美当当当剁着酸菜馅子。   在她原来那个世界,为了钱,父母子女大打官司,兄弟反目成仇,夫妻分道扬镳,生意伙伴□□,她见得简直太多了,没什么稀奇的。   林向光点头:“嗯,咱们过咱们的年。”   姐弟四个门一关,热热闹闹张罗了一桌子午饭晚饭合一的团年饭。虽然没有头一天沈卫山在的时候丰盛,但份量也是相当足的。   开开心心吃了年夜饭,收拾了桌子,姐弟四个又坐在炕上围着桌子包饺子。   林望星揪剂子团面团,林向光擀饺子皮,林向美负责包。   林向美给小甜甜分了一小团面,又给了她一根筷子当擀面杖,小姑娘就站在桌子边一本正经地擀皮。   姐弟几个忙忙活活忙到天黑,两大盖帘足有两百个酸菜油滋啦馅的饺子才包好。   林向美递给林向光一盘:“送到外头冻上,初一早上吃。”   “好嘞。”林向光小心端着盖帘把饺子送到了外头,放到窗户前的木头堆上冻着。   一抬头,就见贺有才手里拎着东西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老远就喊:“向光。”   林向光笑着迎了上去,在贺有才的肩膀上捶了一拳,把人让进了屋。   “呀,有才来了,快上炕坐。”林向美刚收拾好桌子,见人进来,热情地把人往炕头让。   “向美姐,过年好。”贺有才憨憨地笑了,亲切地喊了一声。   林向美笑着把装瓜子和糖的盘子放到贺有才面前:“快,吃点瓜子。你吃饭了没啊?”   贺有才笑着把手里提着的布袋子递到林向美面前:“向美姐,这是我们家包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的,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来。”   林向美知道他家更困难,不打算要,可看孩子诚恳的眼神,她也不忍拒绝,伸手接过那袋冻得邦邦硬的饺子:“有才,可太谢谢了,我正馋白菜馅的呢。我们家包的是酸菜馅的,待会儿你带点儿回去给你妈尝尝。”   你给我点,我给你点,你来我往的,关系越处越好,比直接拒绝来得更容易让人接受。   贺有才一听,连连摆手:“向美姐,可不用,我不能要。之前你们借钱给我,又让向光来劝我,不然的话,说不定我就被抓去……”   林向美打断他:“不要那么见外,你个向光是好兄弟,相互帮忙那不是应该的嘛。再说,街上那事,我也是听别人说了,就让向光告诉你一声,这点小事不用总记着,也不要跟别人提。”   “哎。”贺有才憨憨的性子,也不会说太多好听的话,但林向美姐弟的情义他却是记在了心里。   两个小伙子坐在炉子边,一边烤火一边唠了好一会儿,贺有才才张罗走。   “有才,这点儿饺子你拿着。”林向美把刚才悄悄去外头装好的冻饺子塞给贺有才。   贺有才给他们送了三十个饺子,她装了四十个回去。   小伙子抱着那沉沉的一包饺子,受宠若惊地好一番退让,被林向光揽着脖子强行送走了。   想到外头还剩下的已经冻好的饺子,林向美出门把盖帘端了进来,都捡到盆里,放在外屋靠墙角落。   东仓房墙薄,外屋角落的墙上全是霜,地上还结了冰,这温度跟个冰箱似的,放一盆冻饺子不成问题。   放好了饺子,林向美回屋坐下。刚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还不等嗑,就听外屋门响,有人进来。   林向美以为是林向光,也没在意,拿了个瓜子放在嘴里嘎嘣咬开。   可一抬头,就见林爱琴走了进来。   林向美看了一眼炕上玩得正开心的两个孩子,脸色一冷,语气不善:“大过年的,别找不自在。”   林爱琴忙摆手:“我不找茬。我就是想问问,有多的饭吗?” 第35章   千想万想, 林向美也没想到林爱琴居然是来要吃的。   脸可真大!这是林向美唯一的想法。   她看了眼林爱琴,吐掉嘴里瓜子皮:“没饭,出去。”   这样的人她看都懒得看,怎么可能给她饭吃。   林爱琴脸色不大好看, 但还是强忍着脾气, 从兜里掏出一把毛票好声好气打着商量:“我又不白吃你的, 我给钱还不行吗?”   林向美很好奇大过年的她为啥要饭要到她屋里, 嘎嘣又磕了一个瓜子:“咋滴呀?你们屋没人做饭哪?”   一提起这个, 林爱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过一个老太太去看病,家里除了林老三两口子,还有她那两个便宜嫂子带着几个孩子, 剩下的全都跟着去了。   虽然分家还没分明白, 但林老三两口子已经抢了一口锅单独起火做饭了。   她那两个便宜嫂子心气不顺,谁也不愿意多干,只管自己和自家孩子的饭。   到最后,大过年的,她的饭就没人给她做。都一大天了, 她就吃了一根麻花几块绿豆糕,喝了两碗麦乳精。一大天下来,肚子里都是甜唧唧的, 一点盐都没进, 都快难受死了。   这才想到林向美这屋找点饭吃,毕竟上辈子林向美是开酒楼的,厨艺好得很。再说她也不白吃, 她拿钱买。   林向美见林爱琴青着脸不说话, 就猜到了正屋怎么一回事, 磕着瓜子吐着皮:“没人给你做饭, 自己解决,我这屋没多的。”   林爱琴拿出五毛钱放桌上,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我拿钱买!”大有林向美不给她做饭,她就不走的架势。   呦,这是跟她林向美耍臭无赖呢!   林向美嘴里的瓜子皮往地上一吐,手里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扔,对炕里坐着警惕看着这边的林望星招手:“望星,来,把你那烧火棍给姐拿来。”   “哎!”林望星应了一声,手脚利索蹭蹭下地,就把自己的烧火棍拿过来递到姐姐手里:“姐,给!”   也不用林向美交代,小男孩脱了鞋蹦上炕,自动自觉地把小甜甜抱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不怕,三哥在。”   林向美手里一拿棍子,就唤起了林爱琴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她一下蹦到地上,指着林向美憋屈又愤怒地控诉:“我没惹你吧,我就是想跟你买点儿饭,五毛嫌少,多少钱你说!”   “不卖!”林向美拿烧火棍把林爱琴那五毛钱扒拉到地上:“拿着你的钱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林爱琴气得脸色铁青,可看着林向美又发怵,弯腰把地上的五毛钱捡起来,狠狠瞪了林向美一眼,一扭身子走了。   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林向美真想追出去给她两棍子,可外头死冷的,实在懒得动弹。   只是,住在这破院子里,一天到晚没个清静,真是够烦的。   看来过了年,还真得琢磨琢磨,尽快搬走,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姐,”林望星松开小甜甜,走到林向美身边坐了,眼巴巴看着她:“你啥时候教我使棍子?”   “来,姐现在就教你。”林向美笑着说,拿着烧火棍下了地。   以前没敢教,是怕自己在林向光面前露馅,现在那孩子自己都知道个差不离了,没必要再装了。   一听姐姐现在就要教自己,林望星一双漂亮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一下蹿到炕沿边上穿鞋就到了地中央,小身板站的笔直:“姐,我准备好了。”   看把这孩子急的,林向美忍不住笑:“姐姐先给你露一手,你先闪开一点,免得误伤。”   “哎!”小男孩麻溜地跑到屋子角落贴墙站好。姐姐的棍子厉害着呢,他可不想挨上一下。   林向美拎着棍子起了个势,随后喝了一声,手腕飞快转动。   单手棍花,双手棍花,四龙绕柱,金蛇缠腰,愣是把一根破烧火棍耍得虎虎生风,都舞出了残影。   姐姐这么厉害的嘛!林望星都看呆了,张着嘴巴,口水都快掉出来。   小甜甜不知道咋回事,只知道姐姐耍得好好看,她坐在炕上,拍着小胖手:“姐姐棒棒!”   林向光送完贺有才回来,一进门被凌空飞舞的棍子吓了一大跳,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进,眼睛随着棍子转,震惊无比:“姐,你这是干啥呢?”   林向美痛痛快快地把所有能耍的棍花都耍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棍子。   要不是这屋地方太小,她都想展示一套峨眉棍法了。   见林向美神采飞扬,整个人都在发光,林向光走过去,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姐,这就是你修仙的时候练的啊,教教我呗。”   “哈哈哈哈哈~”林向美被这孩子逗得乐不可支,把烧火棍往他手里一递:“行!”   一下子多了两个徒弟,林向美盘腿坐到炕上,摆出大佬的架势,指点江山:“先把棍子放在手里转,尽量做到人棍合一,怎么转都不会掉。等棍子长在你们手上了,我再教你们棍法。”   两个男孩子一人手里一根棍子,离得尽可能远地各自转棍子。动作生疏,时不时地还能敲到自己脑袋瓜子,哎哟声不断。   小甜甜看得好奇,爬到林向美腿上坐好,伸着小短手指着奇奇怪怪老打自己的两个哥哥,得出了结论:“姐姐,二哥傻!三哥傻!”   林向美哈哈哈笑出声,抱着甜甜亲了口:“甜甜说得对,那就是两个傻子。”   两个男孩子也跟着笑,两人笑着笑着还比划起来了。一时间,屋内欢声笑语。   ---   安吉,省委大院,沈卫山坐在餐桌前,端着碗在吃饺子。   桌子上坐了四个人,沈老爷子,沈卫山,还有沈卫山的爸爸沈平安,沈卫山的妈妈杨丽书。   桌上摆了三个青花瓷盘子,每个盘子里面放的都是不同的饺子。酸菜馅的,猪肉白菜馅的,还有韭菜鸡蛋的。   四个大人,默默地吃着饺子,无人说话。   沈老爷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卫山,在桌子底下拿脚提了他一下。   沈卫山抬眸,不解地看着沈老爷子。沈老爷子拿眼神看了看同样面无表情的自家儿子和儿媳妇,示意沈卫山主动说话。   沈卫山放下碗筷,拿起公筷,夹了一个白菜馅的饺子放在杨丽书碗里:“妈。”   又夹了一个韭菜馅的饺子放在沈平安碗里,喊了声:“爸。”   两个人见沈卫山主动给他们夹饺子,都面露笑容:“儿子,你自己吃。”   明显的,两个人因为沈卫山这一举动,情绪都变高了不少,对视一眼,笑着低头吃饺子。   可当他们看清沈卫山给他们夹的饺子时,神色都露出一丝古怪。   抬头看向沈卫山,见他低着头吃饺子,二人默契地端着碗往对方那边送,悄无声息地迅速换了刚才沈卫山给他们夹的饺子。   沈卫山浑然不知,沈老爷子则装作没看见。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安静地吃完了饺子,做到沙发上喝茶聊天。   沈平安问:“卫山,听你爷爷说,你想调到双山县去工作?”   沈卫山放下茶杯:“嗯,是这么打算的。”   沈平安斟酌了一下措辞:“卫山,你也是大人了,爸爸不该干涉你,但从仕途的长远发展来看,你留在省城这种地方会更好一些。”   杨丽书也跟着点头:“是啊,卫山,你爸爸说得对。现在不光有人把电话打到你爷爷这里,就连我和你爸这里也有不少单位来问你。那么多工作岗位,你好好挑挑,总有你满意的。”   沈卫山身子往后,靠着沙发,语气温和但坚决:“爸,妈,我已经决定好了,到下面去历练两年。”   两口子已经放低了姿态,以对待同志的态度平等地和他商量,可还是被坚决回绝了,脸色不免都有点尴尬。   沈老爷子见状,忙打了圆场:“大过年的,先不聊工作的事,来,卫山,去把电视打开,看看电视。”   沈卫山起身,去开了电视。却也没有再坐下,和三人打了声招呼,直接上楼去了。   沈卫山一离开,沈平安和杨丽书坐了一会儿也回了房间。两人洗漱完毕,靠在床上看着报纸。   杨丽书看了一会儿把报纸放下:“平安,你发现没,儿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沈平安推了推老花眼镜,不以为然:“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长大了,有自己主意了,不爱听咱们啰嗦了。再说小的时候咱们也没怎么带他,大了和咱们不亲,冷淡了点也正常,但儿子还是孝顺的,你看他哄他爷爷就能看出来。”   杨丽书语气疑惑:“我不光是说他性子变冷了。你看刚才吃饭,我不爱吃白菜馅饺子,你不爱吃韭菜馅饺子,卫山打小就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今天故意给咱们俩夹了?” 第36章   沈平安放下报纸, :“你们女同志啊,总喜欢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上较真,兴许卫山只是一时没留意。别瞎想了啊,睡吧。”   沈平安拍了拍杨丽书的手, 随后躺好, 关掉他手边的床头灯。   杨丽书却聊兴未减:“哎, 老沈, 你说, 儿子这么大了,怎么就不想处对象?”   沈平安:“这不刚回来嘛,之前在部队, 他哪有那个心思。”   杨丽书:“那怎么给他寻摸了好几个, 他连看都不去看。连从小就黏着他的红夏,他也人家糊弄跑了。”   想到沈老爷子说的沈卫山跟人家郑红夏撒的那不靠谱的谎,两人都是忍俊不禁。   笑了一会儿,杨丽书叹气:“这孩子,就不怕这谎传出去, 以后他可怎么说媳妇儿。”   沈平安:“放心,郑老爷子和红夏都以为是真的,估计在心里还同情卫山呢, 谁会没事拿这个出去瞎说。过个一两年, 要是说了媳妇,就说治好了,他们就算猜到卫山撒谎, 也明白这是委婉拒绝, 心里不舒服, 事也过去了, 还能说什么。”   杨丽书:“那倒也是,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人家红夏人美性格也好,哪愁找不到。”   “对了,”杨丽书又说:“听老爷子说,卫山这些天总是往双闪县下面那个榆树村跑,说是看他战友的弟弟妹妹。向晨那孩子咱们虽然没见过,但好歹也是为了救咱们卫山没的,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沈平安想了想说:“咱们就不用过去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一动弹兴师动众的,影响不好。”   杨丽书:“那要不,我让卫山把几个孩子接到家里来吃顿饭?”   “随你。”沈平安说,又交代一句:“还是先问问卫山,看他的意思,别自作主张。”   杨丽书点头:“行,那我明天问问儿子。”两口子又闲聊了几句,这才睡下。   ---   姐弟几个闹了一会儿,林向美下地煮了一锅饺子。吃完饺子,又带着孩子们到院子里放了会儿烟花,大年除夕就算圆满地过了。   等孩子们都睡着,林向美静静躺在被窝里,不知不觉地想起原来和哥哥一起过的那些除夕。   想着那些开心的画面,林向美嘴角翘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自知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滚落在枕头上。   过完除夕,新的一年开始了。   正月初一吃了饺子,姐弟几个在家吃吃喝喝,打扑克,逗甜甜。   初二的时候,林向光请了贺有才和另外两个玩得很好的男同学到家里来做客。   林向美给孩子撑足了面子,做了三个菜,辣椒炒鸡蛋,酸菜炖粉条还放了几块排骨,另外又炒了个酸辣土豆丝。   这个年代,谁家的生活都不容易,林向美张罗出分量十足的一桌子菜,三个男孩子都受宠若惊,很是不好意思。   林向美带着两个小的吃完,带着他们去后院李婶子家坐坐,给四个男孩子留了空间,让他们慢慢吃,慢慢唠。   几个孩子很懂事,吃完也没待多久就散了,还帮着把碗筷都洗了。林向光跑到李婶家把林向美和两个小的接回来。   刚进大门就见一辆牛车停在正屋门口,林老大正咋咋呼呼地带着两个儿子把车上的林老太太往屋里抬。   林向美就当没看见,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屋,直接把门锁好。   不知道是她那天在正屋发飙的余威还在,还是林爱琴从中起了作用,正屋那些人这几天一直没来找麻烦。   不过出出进进的,总能听到正屋整天吵个不停,林向美对此一点都不好奇,也不让孩子们去打听。   已经断绝关系,此刻那些人对她来说,连路人都不如,没必要浪费一秒钟关注他们。   过完正月初三,初四这天,吃过早饭,林向美提了五个苹果,五个冻梨,一包冻饺子,锁好门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靠山屯。   说是她带着孩子们,还不如说是孩子们带着她。她一不认路,二不识人。   好在靠山屯离得也不远,越过三里地外的杏花村,再走差不多三里地就进了靠山屯。   一样的村子,一样的土房子,和榆树村没什么差别。   林向光熟门熟路,打头走在前面,走进了一个院子,房子比老林家还低矮破旧。   上前在门上敲了一下,姐弟四个直接进了门。   林向光进门就喊:“姥姥,二舅,二舅妈,在家不?”   从屋里呼啦啦出来一堆人,见到几个孩子,都热情地拥上来。   “呀,正念叨你们呢,你们就来了。”   “向光,向美,望星,甜甜!”   “快进屋!”   “你瞅瞅你这孩子,来就来,咋还带东西,你们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以后可不许拿东西了啊。”   看着一张张热情好客的脸,林向美有些懵圈。   好在有林向光之前特意的教学,按照年纪和性别,她认出了为首几个人,上前笑着打招呼:“姥姥,二舅,二舅妈过年好!”   自己喊完,又让两个小的也跟着喊人。   “过年好,过年好,快进屋!”众人热情招呼着。呼啦啦的,一大伙人都进了屋。   众人把林向美让在炕头上坐,又端了瓜子和糖果出来放在姐弟几个面前。   向美姥姥把甜甜抱到怀里感慨万分:“咱们甜甜长得可是越来越好看了,和你妈可真像。”   小甜甜感受到姥姥的善意,抱着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喊了一声:“脑脑。”   这一句脑脑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都围上来轮流抢着抱眼睛大大漂亮不像话的小奶团子。   林向美坐在炕沿上也看着笑。她是真没想到,老江家这些人对她们姐弟几个如此热情。   原来姐弟几个过得凄惨,她还以为姥姥家对她们姐弟不怎么在意,所才没有帮衬。   可今天一进门,看着大家伙的穿着,破破烂烂的屋子,还有站在地上一瘸一拐走路的青年男人,她就明白了。   老江家这个外家,过得更差,怕是没能力相帮。   再说按照农村的习俗,她们姐弟是老林家的人,奶奶在,大爷叔叔都在,也轮不到他们老江家人插手。   一屋子人围着抱甜甜,众星捧月一般给她塞糖,剥了瓜子喂,稀罕的不行。   林望星站在一边,用羡慕的目光看着甜甜。   林向美察觉出小男孩的小情绪,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在他小脑袋瓜上呼噜了好几下。   林望星抬头,看着姐姐甜甜地笑了。他有姐姐就好了。   除了姥姥,二舅和二舅妈,剩下的几人,林向美分不出谁是谁,趁他们围着甜甜逗的时候,偷偷扯了扯林向光的袖子。   那天晚上,姐弟两个聊到她梦里去另外一个世界生活的时候,林向光问了,为什么感觉她好像有的事情不记得了。   林向美又随口扯了慌,说她也不清楚,八成是梦里修仙的后遗症吧。   小伙子丝毫不怀疑地信了,那之后没再问过。   此刻林向美一扯他袖子,林向光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跟走路不利索的年轻男人打招呼:“大哥,最近怎么样?”   大哥?林向美看向这个一瘸一拐也称得上帅气的年轻男人,猜想这就是大舅家过继给二舅家的大表哥江东南了。   老江家基因优秀,五官都长得很周正。哪怕江东南腿脚有毛病,穿得也不怎么体面,可往那一站不动的时候,还是很英俊。   只是可惜了,不知道为什么腿瘸了,回头跟向光打听打听。   江东南一高一低转身,伸手在林向光肩膀上拍了拍:“还行,你呢,咋样,还念书呢吧?”   林向光点头:“还念着呢。”说完又跟站在江东南身边的年轻女人打招呼:“大嫂过年好。”   江东南媳妇儿有些腼腆地笑着,伸手比划了两下,算是回答林向光。   林向美一愣。这个大嫂不会说话?不过转念一想,也理解。   这个年代的从村,本该作为强劳力的男人瘸了腿,说一个同样不是那么健全的媳妇也符合常理。   林向光跟大哥大嫂打完招呼,又跟另外一对看着就憨厚老实的夫妻打招呼:“二哥,二嫂。”   林向美看过去,按照林向光之前提起过的,这个二哥就是二舅家亲生的儿子,江西北。   江西北夫妻俩都是正常人,热情地和林向光寒暄了几句。   剩下地上跑着四个孩子,都是兄弟俩的,江东南一个儿子,剩下两男一女都是江西北夫妻俩的。林向光也都依次打了招呼,林向美暗暗记住了名字。   所有人认全,林向美在心里数了数,发现少了一个人,二舅家的表姐江艳秋没在。   林向光和大家伙聊着天,小甜甜被大家围着哄,林向美和林望星姐弟俩坐在炕头,也插不上话,只能干笑着。   林向美想了想,主动问起了江艳秋:“二舅妈,我艳秋姐呢,怎么没见人?”   二舅妈笑着说:“今天让她对象接家里吃饭去了,吃了晌午饭就能回来。”   众人寒暄一阵,二舅妈带着两个儿媳妇去厨房烧火做饭。   江老太太坐到了炕上,跟林向美聊天,手里却抱着甜甜不撒手,不停地往她手里塞糖。   小甜甜嘴里嚼着软软的甜甜的高粱糖,手里还攥着几颗,下意识看了看姐姐。   本想给姐姐一颗,又想起那天在李婶家回来,姐姐特意教她好几遍,说在别人家的时候,人家给她糖她自己默默吃就好了,不用给姐姐。   小姑娘拿着糖犹豫了一会儿,见姐姐微微笑着跟她摇头,示意不要,小姑娘就把糖递给了三哥林望星一颗:“三哥,吃糖。”   林望星抬头看林向美。林向美笑着摸了摸他脑袋瓜:“吃吧。”   江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亲外孙女甜甜太过热情,有些冷落了望星这孩子。   忙又拿了两块糖塞到小男孩手里,打着浑和:“望星,吃糖。你瞅瞅,姥姥刚才只顾着逗甜甜了。”   林向美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姥姥给的,拿着吧。”   林望星这才接过,礼貌地道谢:“谢谢姥姥。”   江老太太笑着说:“这孩子,跟姥姥客气啥。”   林望星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剩下的两颗揣进了兜里。   林向美把一直靠在自己腿上的小男孩推站直了,指了指地上好奇看着他们的几个孩子,笑着说:“望星,去跟小侄女小侄子们玩吧。”   孩子们年纪差不多,以前也都认识,虽然有一阵子没见面生疏了,一开始都拘谨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不过片刻就玩到了一起。   小甜甜看得眼热,也下了地跑去一起玩。   孩子们里屋外屋地跑着玩,林向光和舅舅还有两个表哥在唠嗑,江老太太就拉着林向美这个大外孙女的手亲热地聊了起来。   江老太太见到外孙女,就想起了自个闺女,话题就一直围绕林向美的爸妈在展开。   那么些生活细节,林向美没有记忆,书上也没写,她怕露馅,大部分时间就只管笑,点头,附和。   好在林向光发现了她的窘境,坐了过来转移话题:“姥姥,二舅,我们分家了。”   “啥?分家了!”“快说说,咋回事?”“吃亏了没?”“这事,你向晨知道不?”众人震惊不已,七嘴八舌问开了。   林向美和林向光对视一眼,按照先前两人商量好的,先不提大哥林向晨没了的事。   一是大过年的,提起来难免伤怀,哭哭啼啼的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   再就是,林向美心底总有个私心,尸骨都没找着,万一、万一还活着呢是吧。   林向光言简意赅地把分家的事讲了,又把林老太太已经瘫在炕上起不来的事情也讲了。   原本林家人听到孩子们房子没分到好的,东西也没分多少,还气得不行,张罗着去找林老大理论理论讨个公道。   可后来听到林老太太那样了,众人心里解气多了,直说她早年没少欺负向美妈妈,活该遭报应。   知道姐弟几个住的东仓房是个什么破烂样子,江二舅张罗着等天暖和了一些,几个人过去给修修。   林向美笑着说:“二舅,先不着急修房子,我打算过了年,去镇上或县里找找工作,如果找到了,我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去住。” 第37章   林向美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 包括林向光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林向美的想法有些不大现实。   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除了种地干农活啥也不会干,没后台没能耐的, 去外头找份工作, 哪能那么容易。   没看现在各个村子都还有不少为了回城愁得头发都快白了的插队知青呢嘛。   江家二舅和江老太太是老辈人, 打心眼觉得林向美这个想法很冒险, 两个人好一顿劝。   江二舅还说:“向美, 要是你一个人艰难,你把甜甜放二舅家,反正你大嫂二嫂也要带孩子, 多一个少一个都是那么带。”   江老太太也说:“是啊, 向美,你把甜甜搁姥姥这,姥姥给你带。”   江东南和江西北也都跟着附和,让林向美把甜甜留下,这样, 林向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正在地上玩的甜甜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像还说什要把她放在脑脑家,登登登跑到林向美身边, 抱着她的腿仔细听着。   林望星也跑过来, 靠在林向美另外一边,大眼睛里满是忐忑和戒备地看着姥姥家的人。妹妹是他家的,不能放在这。   林向光静静看着林向美, 没有说话。他知道姐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哪怕是以前的姐姐, 再苦再难, 也不会把甜甜留在姥姥家, 何况现在修仙回来的姐姐。   林向美知道,从姥姥,到二舅,再到大哥二哥,都是好意,是真心实意想帮她一把。   所以,哪怕他们不认可她的想法,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她也没有感觉不舒服。   林向美也不过多解释,只是在抱着她腿的甜甜脸蛋上摸了摸,笑着说:“姥姥,二舅,都还不一定的事呢,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甜甜这孩子黏我,每天晚上都要我哄,一定得跟着我才行。”   林向光也点头帮忙打着圆场:“是啊,我姐是被正屋那些人烦的,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姐弟俩这么一说,江家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可太知道老林家那伙人的德行,可真怕姐弟们搬出去,混不好,回头再想往回搬,连东仓房都没了。   之后,林向美没有再提起自己的任何打算,只是东拉西扯说着闲话。   只短短的一阵交谈,林向美就了解清楚了,姥姥家这些人,心地都很善良,但都太过老实巴交,保守异常。   你要是真有什么大灾大难,他们再苦再难也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拉扯一把。   可你要是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想拉着他们一起干,他们只会躲出去老远,还会好心好意劝你别干了。   这样的性子稳妥保守,一辈子不会出什么大差子,可以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   二舅妈带着两个嫂子张罗了一桌子菜,虽然都是土豆白菜酸菜等家常菜,但份量十足,还把唯一一碗带了荤腥的肥肉片炖酸菜放在了姐弟几个面前。   热热闹闹,气氛融洽地吃过午饭,又坐着唠了会儿嗑,林向美带着孩子们告辞离开了。   老林家全家人把姐弟几个送出大门,又送了好一段路,快到村口才被林向美让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林向美牵着林望星的手,一前一后晃着玩。   林向光一手提着舅妈强行给拿的满满一筐菜,一手抱着犯困的小甜甜,跟在林向美身边:“姐,你先头说的是真的?”   “哪句?”林向美问。看着一手提菜一手抱甜甜,还走得轻轻松松的林向光,忍不住感叹,有个力气大的弟弟就是好。   林向光:“就是,你在姥姥家说你要出去找工作,咱们全家都搬出去的事。”   林向美看着他:“你想搬离老林家那破烂院子吗?”   小伙子热切点头:“当然,做梦都行。”   如今姐姐变得厉害,分了家又和正屋那些人断绝了关系,他们虽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就像苍蝇一样时不时来地来骚扰一下,也够膈应的。   “想搬就行!”林向美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马路,突然兴致大起,对着林望星一伸手:“来,把棍子给姐!”   “好嘞!”听到林向美兴致高昂的声音,小男孩猜到姐姐要干啥,欢快地应了一声,把烧火棍双手奉上。   林向美接过,双手一抱拳,喝了一声,把棍子往前一丢,小跑几步,凌空一个侧翻伸手接过烧火棍,大开大合,潇洒利索地耍了一套峨眉棍。   两个男孩子,加上被林向光拍醒的小甜甜,兄妹三人都被姐姐林向美给彻彻底底帅到了。   三哥孩子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动作。   林向美使完最后一式,耍了一个棍花,用力把棍子往地上一顿,单手叉着腰,朗声道:“林向光,林望星,林向玉,你们等着看,等着姐姐带你们顿顿大鱼大肉,住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   冬日下晌,已经偏西的日头在林向美身后,照得她瘦弱的身板仿佛染上了一层金光。   那一刻,三个孩子都觉得他们的姐姐是那么高大,也对她说的话坚信不疑。   ---   正月初六,林向美特意起了个早,煮了一锅二米粥又蒸了几个豆包,姐弟几个吃完,齐动手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果然不出林向美所料,姐弟几个刚忙活完,烧好一壶开水还不等往开水壶里灌,就听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吉普车声。   “应该是沈大哥来了,出去看看。”林向美带着孩子们迎了出去。   一开门,就见沈卫山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呢子大衣,从驾驶座下来。   “沈同志,新年好啊。”林向美笑容灿烂,热情地打招呼。   三个孩子也跟着齐齐打招呼:“沈大哥,新年好。”   沈卫山看了看脸蛋明显比之前都圆了一圈的姐弟四个,最后视线落在林向美灿烂如花的笑脸上,也笑了:“新年好!”   林向美:“那什么,进屋吧,外头冷。”   沈卫山却拍了拍车门:“上车,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儿?”林向美不解地问。   沈卫山却不打算解释:“到了就知道了。”   “行,那你等得等会儿。”林向美想了想说。   在屋子里待着,除了嗑瓜子就是烤火,也没什么意思,出去转转也好。   片刻之后,姐弟四个穿戴整齐,把烧开的水灌到暖水壶里,熄灭了炉火,锁好房门,上了沈卫山的车。   林向美原本想让林向光坐在副驾驶,她坐在后座抱着奶乎乎的小甜甜。抱孩子这事会上瘾,尤其是抱着好看又乖的奶团子。   可还没等开口,就被沈卫山察觉意图,拎着她的大衣后背把她拎到了副驾驶,拉开车门,看着她坐了上去。   林向光带着望星和甜甜,自动自觉坐到了后排。   沈卫山沉默地开着车,开到镇上也没停,直接从街上穿过去,一直往前开。   林向美来了这么久,最远的地方就是到龙湾镇镇上,还没去过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沈卫山这是要带着她们去哪。可想到刚才问他也不说,也懒得再问。   林向光在镇上上学,倒是知道这个方向是通往哪里,把头往前探了探,问了句:“沈大哥,咱们这是去县里吗?”   沈卫山点头:“对。”   县里,双山县?这男人带他们去县里干嘛?   林向美看向沈卫山,就见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行吧,林向美看他的样,知道就算问,他也不会说,干脆坐好,看着前面。   马路两边的杨树光秃秃,偶尔能看到几个鸟窝高高挂在树梢上,也不知道是喜鹊的,还是乌鸦的,又或是麻雀的。   树下满是厚厚的积雪,白茫茫,除了冒出来的枯树枝,其他一律看不见。   这里还真的是和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完全不同。   她以前的家,哪怕是过年的时候,也鸟语花香。要是天气暖和些,春天来得早些,过年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海。   孩子们是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车,林向光抱着甜甜坐在左边看着窗外,林望星靠着右边看着窗外,都很安静。   林向美发了会儿呆,再次偏头看向沈卫山。   就见他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撑着窗户。   侧脸俊美,气质冷酷,姿势霸气。   林向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又想起那个一逗就脸红的小男人。   她试图把两个人融合在一起,却发现着实有点困难。除了脸一样外,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嘛。   沈卫山突然偏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沈卫山问:“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   林向美冲他无辜又甜美地笑了下,随便扯了个理由:“沈同志,会开车可真好。”   沈卫山把头转回去看着前方:“想学?我教你。”   “啊?”林向美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沈同志,我学会也没用。”   她会开车,完全不需要学。   沈卫山嗯了一声,没再说。   龙湾镇离双山县二十公里,车子开得不算快,二十多分钟也到了。   进了县城,横拐竖拐,开过几条街道,停在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门前。红砖砌成的院墙,刷了黑漆的铁大门。   “到了。”沈卫山在门口停好车,开门下车。   林向美打开车门跳下车,又到后面把甜甜抱下来。仔细打量了三个孩子,发现他们都没有晕车,林向美放了心。   沈卫山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上院门上挂着的锁,推开门进去,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林向美带着孩子们跟着进门,四下打量了一眼。   红砖砌成的院子不算太大,但外头沈卫山开来的那辆吉普车,横着摆俩,竖着摆俩,停个四五辆应该不成问题。   沈卫山从院子中间穿过,打开了屋门上的锁,拉开屋门,抬脚直接走进去,再次头也不回地开口:“过来。”   这人,干啥呢这是?林向美有些不解,但还是带着孩子们跟着进了门。   一进门是个走廊,往左看,一里一外两间屋子,房门都开着。往右看,一键屋子。   除了基本的家具外,屋子里空空荡荡,显然没人在这住。   沈卫山拿着钥匙,站在走廊,朝房间里面看了一眼,说:“进去看看。”   “哦。”林向美带着孩子们先看了看西屋,外屋是炕,里屋是一张木头床。   看完西屋又看东屋,东屋只有一间,也有一铺炕。不过两个屋子的炕和在榆树村靠窗不一样,都是靠着里面的墙。   等林向美姐弟四个左右看完,沈卫山又带着他们往走廊尽头走。   走廊尽头,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洗手间。   在沈卫山的示意下,姐弟四个把所有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沈卫山看着林向美:“看完了?”   “啊,看完了。”林向美一头雾水。难道这个沈同志要买房子,让她给参谋参谋?   “行,那走吧。”沈卫山转身往外走,姐弟几个跟上。   沈卫山等他们都走出来,锁好房门,又往院外走,等他们走出院子,又锁好院门,随后自顾自地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   从头到尾,沈卫山丝毫没有解释。   林向美稀里糊涂地招呼孩子们上了车,她拉开副驾驶门坐了上去,不解地看向故弄玄虚的沈卫山:“沈同志,你要买房子啊?”   沈卫山转头过来,问:“这房子怎么样,可以吗?”   “挺好的呀。”林向美随口答,不过说的是真心话。   在老林家那四处漏风低矮破败的东仓房住过,对她来说,这房子都堪称大别墅了。   “那行。”沈卫山拧了车钥匙,脚踩油门,车子开出去的同时说:“回去以后,抓紧收拾东西,过两天我借个车来帮你们搬家。” 第38章   啊?林向美蒙圈了:“不是, 那什么,沈同志,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难道他看上她了,想要包养她?还要连着她弟弟妹妹一起养?   啧啧, 果然, 她林向美不论到哪儿都魅力无边, 哪哪都有人要包养她。   可惜了, 现在她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   不然就冲沈同志这张脸, 这身材,她也可以像以前那样,潇洒的掏出大把的钱拍拍这位沈同志的脸蛋, 再说上一句“沈同志, 不如我包养你啊”。   林向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着沈卫山回答。   “我给你找了份工作,你住在这里方便上班。”沈卫山开着车子转了个弯。   工作?林向美眼睛一亮:“什么工作?”   沈卫山:“国营饭店当服务员,不过暂时是临时工。”   “行的,行的, 临时工也行的。”林向美丝毫不介意。   等过几年政策好一点,她就要自己出来单干的,是不是正式工一点没所谓。   再说她现在急需一个机会从榆树村搬出来, 别说服务员还算靠近她本行了, 哪怕是进厂当工人,出去扫大街,她也愿意的。   沈卫山侧头看了她一眼:“不问问工资多少?”   “工资多少?”林向美从善如流问了一句。   沈卫山:“第一年, 每月二十一。”   林向美很高兴:“不少了, 不少了。”   每月二十一块, 这可比她在家刨地挣工分赚得多, 还没那么累,最主要的,进城了呀。城里赚钱机会多。   林向美没问第二年多少钱,沈卫山也没提。对两人来说,都下意识地认为没必要关心第二年的事。   林向美想到自己以后有了工作,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沈同志,这可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沈卫山风轻云淡:“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   林向美知道以沈卫山的背景和关系来说,这确实只是他一个电话几句话的事,但对她来说,那可简直是雪中送炭。   但心里再怎么感激,此刻她也没办法拿出什么实际行动来报答,只能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还人情了。   想到刚才那个房子,林向美又问:“沈同志,刚才那个房子是你帮我们租的吗,房租多少?有没有小一点的,便宜一点儿的?”   刚才那个房子确实不错,院子有那么大,房间有那么多,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但估计房租不便宜。   沈卫山:“这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年前工作调动全家去了外地,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还能帮忙打理一下,每个月给个两块钱意思一下就成。”   还有这样的好事!那么大的房子,还是独立院落,居然只需要给两块钱,林向美觉得沈同志真的是自己的福星。   林向美非常高兴,回头跟坐在后排的孩子们郑重宣布:“咱们回家收拾东西去,准备搬家!”   林向光和林望星一直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早就裂开嘴笑个不停,现在听到姐姐给出明确的通知,孩子们忍不住欢呼出声。   沈卫山目视前方,嘴角弯了上去。   大家心情都很好,姐弟几个商量着如何收拾东西,怎么打包,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车内气氛欢快,回去的路程就显得异常的短暂。还没等姐弟几个商量完,车子就已经开进了老林家院子里。   一车人兴高采烈的下车,沈卫山从车上提了个蛇皮袋子下来递给林向美:“这是一些绳子,袋子,装东西用。”   “沈同志,这想的也太周到了,谢谢啊 。”林向美欣然接了。   沈卫山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还打算说多少个谢谢,干脆一次性说完。”   林向美一噎,都说礼多人不怪,这怎么到了这位沈同志这里,他还不愿意了。   见林向美没答话,沈卫山也不管她,转身先一步进屋。   一去一返这么一折腾,早就已经过了饭点,林向美提着蛇皮袋子也连忙跟着进屋,张罗着做饭。   林向光要给她打下手,林向美没让:“望星帮我烧火就行。留几颗白菜,再留几个土豆,够这两天吃就行,其他的你都找东西装起来。”   虽然沈卫山说过两天才来帮她搬,但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立马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就坐炕头等着。   林向光也很兴奋,爽快应了:“好嘞儿。”   沈卫山脱了大衣折好放在炕头,走到炉子边拍了拍林望星的肩膀:“你去帮你二哥收拾东西,我来烧火。”   不知不觉的,孩子们已经习惯了沈卫山在家里出现,也习惯了听他的安排。   林望星答应了一声,听话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走到屋子角落和二哥一起望蛇皮袋子里装大白菜。   小小的屋子,五个人,烧火的,做饭的,装菜的,在炕上乖乖自己玩的,各自忙碌着,没人说话,但异常和谐。   大米小米做成的二米饭,一盆酸菜炖粉条,一盆青辣椒剁碎炒了鸡蛋,林向美还把上次留着的带鱼拿出来化了冰煎了,做成了红烧带鱼。   一饭,三菜,虽简单又普通,但色香味俱全,五个人围着桌子吃得香甜。   吃了饭,沈卫山也不多留,穿上大衣:“我先回去,后天过来。”   林向美拿过军大衣穿上:“我送你。”   两人出门,走到车边,沈卫山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林向美:“上车,说几句话。”   “哦。”林向美今天心情很好,顺从地上了车。   沈卫山绕过车子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开出院子,开上大路才停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灰色的绒布袋子递给林向美:“给你的。”   “这什么?”林向美疑惑接--------------?璍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全钢手表,还是全新的。   在这个年代,一块这样的手表,要一两百块了吧,对她那二十块的月工资来说,简直是奢侈品啊。   “沈同志,这是给我的?那我不能要,这也太贵重了。”林向美有些震惊,忙把表放回袋子,还给沈卫山。   沈卫山目光淡淡地看着她,没有接:“以后上班,你要看时间,拿着吧。”   “没事,回头我发了工资,我买个钟就行了。”林向美还是不要,把袋子硬塞回去。   沈卫山的大手抓在林向美的手上,语气不容置疑:“年前你过生日,我错过了,这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林向美挣着手:“可这也太贵重了,我真不能要。”   以她和沈卫山现在的关系,就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不然算怎么回事啊。   沈卫山绷起了脸,语气有些霸道:“拿着。”   林向美的手被沈卫山的大手紧紧攥着挣脱不了,她抬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个,沈同志,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想和我处对象啊?”   不然为啥对她这么好呢!好得都离谱了。要说就是单单因为她大哥林向晨,她可不信。   沈卫山松开林向美的手,目光淡淡,上下扫视了一遍林向美:“看上你哪?”   莫名感受到了嫌弃,林向美一噎,半天没接上话来。   “你大哥,林向晨,以前总念叨着以后回家了,要给你买块表,我不过是在替他实现他的愿望而已,别多想。”沈卫山说。   随后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下车,别耽误我时间。”   “哦。”林向美拿着手表袋子被无情赶下了车,随后目送沈卫山面无表情上车,绝尘而去。   这什么人哪,送人礼物送得这么别扭。不过,他刚说是补的生日礼物,今天初六,是她上辈子的生日呢。   只是,沈卫山的人情,她可真是越欠越多了。哎,这可咋整。   林向美把手表揣进大衣口袋,回了屋。林向光和林望星兄弟俩还在那兴致勃勃地收拾东西,白菜土豆什么的已经全部装好了。   林向美脱了大衣放好,打开家里唯一的木头柜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整理整理重新归拢好,又把其他能装起来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到柜子里,没一会儿柜子就塞得满满当当。   林向光走过来:“姐,这柜子咱们也搬走吗?”   林向美点头:“搬!不光柜子搬走,桌子椅子凳子,所有的能搬走的东西一律搬走,这破烂地方,以后咱们不回来了。”   “好嘞!”林向光笑着应。   家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姐弟几个花了小半天,除了被褥锅碗瓢盆这两天还要用的东西,剩下的全部打包好了。   ---   初七这天,姐弟四个拿了带了纸钱去村头山脚下的坟地里,给他们爸妈烧纸上了坟,顺便说了要搬到县里的事。   小甜甜年纪小,对爸爸妈妈没什么印象,林向美也没见过,姐妹两个都没掉泪。   林向光和林望星兄弟两个却都在坟前掉了泪,烧完了纸好一会儿,两人磨磨蹭蹭的还不想走。   冰天雪地,寒风呼啸,两个男孩子哭得脸上湿哒哒的。   林向美上前把两人扯起来,把头巾拿下来给他们擦脸:“别哭了,咱们是去过好日子,爸妈知道了会替我们高兴的。”   林向光抬手在脸上用力搓了两下:“姐你说的对,咱们是去过好日子,不应该哭。”   林向美把抽抽搭搭的林望星搂进怀里抱了抱:“是啊,别难过,以后有空,咱们就抽空回来看看爸妈。”   林向光抱起甜甜,嗓子沙哑,语气却轻快:“走,回家。”   回到家,想起沈卫山特意交代的,让她去大队开个介绍信,林向美就提上那两瓶一直没舍得吃的罐头,带着孩子们去了李书记家。   林向美把罐头往李书记媳妇手里一递,先拜了年,这才把情况说了,让李书记帮忙开一封介绍信。   听到林向美在居然县城找了份工作,李书记夫妇俩震惊无比。   震惊之余,又都替林向美姐弟感到高兴。摊上老林家那伙污糟亲戚,能彻底摆脱离得远远的,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   李书记打听了几句林向美是怎么找的工作。林向美只说是朋友介绍,并不愿意细说。   李书记见状也没再多问,很爽快地给林向美开了封介绍信,又叮嘱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林向美连声道谢,揣着介绍信走了。   回去之后,林向美又拿了一包还剩下的炉果,又装了几个苹果,带着孩子们去了妇女主任崔大娘家。   当时分家的时候,崔大娘站在她们这边没少给她们撑腰,于情于理,应该去拜个年。加上如今要走,也该去打声招呼。   在崔大娘家收到了热情欢迎,一家子听说林向美要搬到县城,也都由衷替他们高兴,当然也同样好奇打听林向美的门路,林向美照旧含糊几句糊弄过去。   崔家人都是聪明人,见她不愿说,也都没再细问,只是说以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也别忘了多回来看看,要是有什么好门路,也记得拉扯他们一把。林向美自是应下。   从崔大娘家出来,林向美又带着孩子们拐去了后院李婶家说了一声,照样,震惊,感叹,祝福,羡慕,但都替他们高兴。   该打招呼的人家都说了,林向美带着甜甜回了家。   林向光则带着林望星,去跟贺有才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说了声。   同学们听完,都替他们家感到高兴。想着开学了在学校还能见面,也没什么可伤感的,都自告奋勇地说明天早点儿过来帮忙搬东西。   等林向光回到家,林向美看天儿还早,就让林向光带着林望星又跑了一趟靠山屯,去跟姥姥家说一声。   兄弟两个去得快,回得也快,赶在吃晚饭之前就到了家。   事情都安排好,姐弟几个吃了饭早早躺下了,可都兴奋得睡不着,躺在被窝里,黑灯瞎火的唠到半夜才睡去。   睡得晚,可第二天天还没亮,姐弟四个又全都醒了,林向美掏出手表一看,才六点多一点。   起床,洗漱,把之前剩下的饺子煮了当早饭,之后就开始打包行李卷。   天亮起来的时候,家里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姐弟四个穿戴整齐,坐在炕上,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静静等着。   八点刚过,就听到了车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走,出去看看!”姐弟语气兴奋,几个齐刷刷转身,下地穿鞋,往外走。   姐弟几个刚从屋里走出来,就见一辆军绿色卡车停在了院门外的路上。   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来三个男人。打头的正是穿着一身军绿色呢子大衣,脚上踩着皮靴的沈卫山。   他迈着大步走进院里,嘴角弯着,神情愉悦:“东西都收拾好了?” 第39章   林向美灿烂地笑着:“都收拾好了。”   “行, 那就搬。”沈卫山直接越过她往里走,也不介绍他带来的两位男同志。   林向美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两位男同志客客气气问了好。   院门太窄,卡车开不进来, 只能停在门外。   好在三个男人都是身强力壮的, 加上重东西也不多, 三人进进出出, 加上林向光力气也不小, 没一会儿就把大件东西都搬上了卡车。   等贺有才带着另外三个男同学赶过来,就剩下零零散散一些小东西。   大大小小八个男人,都没用林向美动一下手, 全部家当就全部搬到了车上。   正屋那边听到动静, 林爱国媳妇出来瞅了一眼立马回屋,没一会儿林老大林爱国,还有林爱琴都跟着出来看热闹。   林老大仗着自己是大爷的身份,走过来问林向美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这是往哪搬呢。   林向美淡淡扫了一眼这个窝囊又没用的庄稼汉, 理都没理。被彻底漠视了,林老大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背着手走了。   林爱琴不怕死, 凑到林向美身边, 嫉妒又愤恨:“林向美,你这是要往哪搬?”   “关你屁事。”林向美架着胳膊,斜睨了她一眼, 声音不高, 但威胁性十足:“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井水不犯河水,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最好记住了,也老老实实照着做。”   林爱琴恨恨地瞪着林向美,林向美静静地回视她。片刻之后,林爱琴败下阵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着什么转身走了。   “姐,全都搬完了,你要回屋看一下吗?”林向光跑过来,神采飞扬,语气兴奋。   林向美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转身就走:“不用,你看完了就行,把门锁好我们走。”   林向光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跑,又回屋转了好几圈,这才走出来,锁好门往大门口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了几眼。   和林向美的毫不留恋不同,这个地方,是小伙子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有着从小到大无数的回忆,包括父母,包括大哥。他知道这一搬走,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住了,心中难免有些伤感。   林向美把两个小的先抱上车,她自己则站在车边静静地等着林向光。等他跑过来,笑着对他说:“上车吧。”   “好嘞!”小伙子笑着点点头,和站在门口的几个同学挥手告别,拉着后排座的车门就准备爬上去,结果被沈卫山扯住后领子。   小伙子回头:“怎么了,沈大哥?”   沈卫山:“你坐前面去指路。”   “哎,好。”小伙子毫无异议,绕过车头从右侧上了车,和另外两个男同志一起坐在前面。   沈卫山看林向美还站在地上,问:“怎么,爬不上去,需要我扶你?”   林向美看了他一眼,转身动作异常利索的爬上了高高的座位。沈卫山紧跟着她后面上了车。   车门关好,司机发动车子,开到东头大路上掉了个头又往回开,一路向前。   因为有外人在,姐弟几个哪怕再心潮澎湃也都安静地坐着,只是嘴角都高高翘着。   沈卫山靠在后排座上,一直闭目养神。   车子开过龙湾镇,开到了双山县,拐了几次,停到了小院门口。   众人下车,沈卫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林向美:“院门的锁三把,屋门锁三把,都是新换的。”   “好的。”李向美接过,上前开门,先把甜甜和望星带到屋子里,嘱咐道:“望星,你带着甜甜在屋里,姐跟着搬东西去啊。”   “姐你去吧。”林望星懂事地牵起甜甜的手,把她拉到西屋里间,两个人爬到椅子上从窗户看着外面。   四个男人把东西都先搬到了院子,在林向美的指挥下,又把屋里的东西搬到指定地方摆好。   进进出出半个多小时,总算把所有东西都搬好了。   林向美张罗着留几人吃饭,可除了沈卫山留了下来,其他两人却说有事,执意走了,弄得林向美还怪过意不去的。   站在门口目送车子离开,不停地挥手,以此表示感谢。   沈卫山站在林向美身后看了一会儿,抬手按在林向美肩膀上,给她扒拉进来:“做饭去吧。”   “哎,好。”林向美关上门,往屋子走:“沈同志,你想吃点什么?”   沈卫山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时候不早了,这东西都还没归置好,随便做点儿吧。”   林向美回头问:“那要不,中午将就一下吃热汤面条?改天我再请你。”   沈卫山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请他吃一顿饭是一定要的。   “吃什么都行。”沈卫山风轻云淡,越过林向美往里走:“不用特意请我吃饭,过几天我来双山县上班,以后我的早饭晚饭就在你这吃。”   “啊?”林向美震惊不已,伸手扯住沈卫山的袖子:“你要来双山县上班?”   书里说,他留在省城安吉,没过两年还调去了京城。这怎么跑双山这小破地方来了。   沈卫山低头看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答非所问:“我交伙食费,不白吃。”   这不是交不交伙食费的事儿。林向美有些困惑。这怎么剧情一路跑偏了呢?回头他对象要是知道他在她家吃饭,这不是平白无故惹麻烦嘛。   这么想,林向美隐晦地拒绝:“那个,沈同志,我不是介意你在我这吃饭,主要是你每天早晚跑这来,就为了吃顿饭,太折腾了,你上班的地方没有食堂吗?”   沈卫山胳膊往前一挣,袖子从林向美手里挣脱:“不麻烦,我就住隔壁,很方便。”   啥玩意儿?他住隔壁?林向美傻眼了。   如果她林向美是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她八成还以为是个巧合,凑巧了。   可她什么人没见过,要是到了这,再看不出沈卫山这个男人别有用心,她上辈子可就白活到二十五岁了。   沈卫山见林向美傻站在那里还不动,催促道:“还不去做饭?”   林向美抬头看了一会儿沈卫山,再次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扯到了东屋。   门一关,她架着胳膊看着沈卫山,面色严肃:“沈同志,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按照她以前的脾气,此刻问出口的应该是,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有什么企图?   可碍于这男人真的帮助了她们太多太多,林向美想了想还是斟酌了一下措辞。   沈卫山居高临下看着林向美,神色自若:“我说了,我不过是代替你大哥林向晨照顾你们,你别多想了。”   林向美突然伸手,猛地推了一把沈卫山。   沈卫山也不知是没防备,还是故意配合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靠在了门上,把门撞得咣当一声。   林向美欺身上去,单手撑门,压低声音:“沈卫山,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想和我处对象?”   沈卫山的嘴角慢慢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可还是矢口否认:“林同志,你真的想多了。”   “行了,我先回隔壁,待会儿过来吃饭。”沈卫山捏起林向美撑在门上的胳膊,转身想开门。   林向美两只手齐齐用力,又给他扒拉回去,再次按住了门:“沈同志,你对我们好,我很感激,欠你的人情,我以后也会尽可能还你。但你不要打别的主意,免得你对象知道了不高兴,回头找我麻烦。”   沈卫山眉梢微挑:“谁跟你说的我有对象?”   书上说的呗,可这话不能直接说。林向美随口扯:“我猜的,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对象吧。”   沈卫山从门上站直,低头看着林向美,语气郑重:“我没有对象,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没事不要瞎猜。”   “真没有?”林向美蹙眉。这又是哪里出了岔子?   “真没有。赶紧做饭去吧,孩子们都饿了。”沈卫山按着林向美的肩膀把她推远,转身走了。   走到房屋门口,沈卫山又转身交代:“待会儿饭做好了,趴墙头喊我一声,我就住在你们隔壁西院。”   林向美看着关上的门,无奈叹了口气。这个沈卫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姐,水我烧好了,你看还要干啥?”林向光从厨房探头出来问。   林向美转身往厨房走:“咱们吃手擀面。”   西屋后边厨房里的大锅是现成的,还挺新,林向光已经烧了小半锅热水,正在往暖水壶里灌。   东屋后头洗手间外面有个小炉子,炉子连着东屋的炕,炉子上也架上了从榆树村带来的小锅,炉子的火也点着了,正温着水。   这房子挺好,但还是要烧柴。今天他们从榆树村带来了五六麻袋的苞米瓤子,和一些木头绊子,够烧一阵子了。   只是这些烧完以后,估计再烧柴就得去买了。城里就是这点不好,烧柴不方便。   住在村里,苞米杆,苞米瓤子,黄豆杆,木头绊子,干树枝,到处都是柴火,一分钱不用花,可劲儿烧。   以后住在县城,取暖做饭都得烧柴火,这里就新增了一大笔开销。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凡事都有弊有利。   不过多了独立的洗手间,洗澡什么的就可以在家里了,也可以省点儿钱。   两边的锅一起烧,屋子很快就有了暖和气。   林向美算计着五个人的饭量,和了一盆面,随后翻出面板和擀面杖,放在厨房的灶台上,把面擀成大大的面饼,再切成筷子宽窄的面条。   把锅里的水都舀出来,起锅烧油,等油烧热,放了一丁点儿干辣椒借个味,随后把一把洗好切碎的白菜叶放进锅里,翻炒几下,加了盐酱油,加水。等水烧开,林向美把面条下到锅里。   林向美把围裙摘了往外走:“向光,你看着锅,我去隔壁喊沈大哥过来。”   “姐你去吧,我看着。”林向光拿筷子在锅里搅着面条,以免糊锅。   林向美看他乐呵呵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做饭的时候,她就把沈卫山要来双山县上班,还住在她们隔壁的事儿跟林向光说了。   可傻小子丝毫没有多想,还非常高兴,说沈大哥是个好人,住得近方便来往。   想到他同学燕子暗恋他暗恋得那么明显,他都没看出来,林向美也就对他不抱指望了。   得,这位潜在的大佬,别的事情上心思缜密,可明显在感情上有些迟钝。   林向美打开西屋门,看两个小的在炕上玩得开心,就没管他们,直接出门走了。   她没像沈卫山交代的那样,趴在墙头喊他,而是从大门走了出去。   走到沈卫山家大门口,她推了一下,门没锁,直接开了,林向美走了进去。   到屋门口,林向美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她拉住门把手一用力,门还是没锁。   林向美开门,探头进去喊了一声:“沈同志?”没人应。   “沈卫山?”林向美又喊,还是没人应。   人哪去了?院门屋门都没锁,人应该在家啊。   林向美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怕屋里热气都跑了,抬脚进了屋。   进了走廊,听到里面有动静。   这人还能是在厨房呢?   “沈同志,吃”林向美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可喊到一半就结巴了:“吃、吃……饭……了”   林向美走到走廊尽头还没转弯,就见沈卫山大冬天的,上身什么也没穿,就那么光着膀子,从洗手间方向拐了出来。   他出现的太过突然,两人差点儿撞到一起。   林向美近距离,被迫看着还在呼呼冒热气的,紧绷健硕的胸肌,斜方肌,三角肌,肱二头肌…… 第40章   因为两人差了一个头的身高差, 林向美被迫欣赏着诱人的美色,许久没有挪开视线。   啧啧,果然,还是成熟男人身材更有料。   她以前刚上大学那个暑假, 和哥哥一起去度假, 隔壁那小男人也死皮赖脸也非得跟着。   在海边游泳的时候, 大家都穿着泳衣, 也算坦诚相对。   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小男人, 高倒是有那么高,可皮肤白白的,身板瘦瘦的, 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再配上他那张精致漂亮少年感十足的脸蛋, 让她一个女人都升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不像面前这个男人,如此强壮,如此结实。这看着就弹性十足的宽厚怀抱,靠上去的话,一定很有安全感吧。   还有他小麦色的左侧胸膛上那一条长长的伤疤, 让人不禁好奇它的来历,也对这道伤疤的主人起了探究之心。   这是战场上留下来的吗?是刀伤吗?怎么伤到的,这么长的一道, 当时伤得不轻吧?岂不是要疼死了。   林向美的手指自己有了意识, 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在那条伤疤上轻轻划了过去。   冰凉的手指,柔软的指腹, 碰触在他刚洗了热水澡而泛着热气的肌肤上, 沈卫山的身体一僵, 心口猛地一抽,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手指不自知地蜷缩了下,下意识想往后退,可死死忍住了。   林向美对沈卫山的异样毫无察觉,抬着手准备再顺着伤疤划回来的时候,手指头猛地被沈卫山炽热的大手抓住。   沈卫山低头垂眸,静静看着那两只眼睛直放光,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的女人,眸色暗深,声音低沉:“摸够了吗?”   “啊?啊。”林向美回神,把手挣脱出来,视线挪开看着墙:“那个,沈同志,饭做好了,我来喊你吃饭。”   此情此景,着实有一丁点尴尬。她不过是过来喊人吃饭,哪成想这男人大白天的居然门不锁就在家洗澡,而且还这么衣衫不整地就跑了出来,不得不说身体素质可真好。   林向美说着话,可人还挡在沈卫山面前,一点都没有把路让开的自觉性。   沈卫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大手按在林向美头顶上,把她推到一边靠墙站着,撂下一句“等着”,抬脚进了东屋,顺手把门关好。   沈卫山一手撑着衣柜,一手按着胸口,深呼吸,再深呼吸,好一会儿,突如其来的强烈心悸才得意缓解。   可一回想到刚才那冰凉的手指落在他身上的触感,还有那火热的目光,沈卫山再次按住了心口,咬着后牙槽挤出一句话:“胆大妄为,没心没肺,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此刻,他依然肯定,那傻女人没有认出他来。   在她眼里,他就是这里的“沈卫山”,一个满打满算见了不到十面,依然只能算陌生人的男人。   而她居然就敢像上辈子对他那样,对这个陌生的“沈卫山”上手去摸!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就刚才她那举动,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一想到这些,沈卫山的脸色就黑了下去,一张俊脸顷刻之间阴沉如水。   被防贼一样关在门外,林向美抬起左手,在自己右手上重重拍了下,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说:“让你欠儿。”   这下好了,在死板保守的沈同志心里,她林向美怕不是要坐实了女流氓这个形象了。   林向美站在走廊里静静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   于是伸手在挂着白色布帘的门玻璃上敲了下,好心好意提醒:“那个,沈同志,就算这屋烧得暖和,大冬天的,你也得赶紧穿上,当心冻着。”   屋内终于传来柜子打开和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没一会儿,门打开,穿戴妥当,玉树临风的沈同志走了出来,头发擦了半干,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帅气。   可就是脸色却不大好看,面若寒霜,隐隐地还带着怒气。   果然生气了。林向美对自己刚才的唐突行为深刻反省了一下,可也不好意思张口道歉。   不然咋说,对不起沈同志,我刚才不应该摸你?有些事做了就做了,要真用嘴说出来,那只会更加尴尬。   沈卫山绷着脸看了林向美一会儿,声音冷冷的:“去吃饭。”说完也不管林向美,直接往外走。   “哦。”林向美跟上,还不忘提醒:“你那头发还没干透,要不要戴个帽子啥的,别待会儿冻出霜了。”   可沈卫山就像没听见一样,沉默着迈着大长腿只顾在前面走。   林向美非礼了人家,正理亏,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也不敢有意见,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可当她看沈卫山出门之后不锁屋门,也不锁大门,忍不住又开了口:“沈同志,你不锁一下门吗?”   沈卫山头也不回淡淡扔下一句:“锁和钥匙在东屋桌上,你去拿了锁上。”   看着几步就已经走到自家院门口的男人,林向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让她锁门倒是早说啊,非得让她出了门再折回去一趟。   等林向美返回去拿好锁,把屋门和大门都锁好回到自己家,大大小小四个人已经在西屋炕上坐好,围在饭桌前等着她了。   林向美去洗了手上了炕,端起碗:“吃饭!”   忙忙碌碌小半天,大家早就饿了,一人端着一碗手擀面埋头干饭。   沈卫山吃相算得上优雅,可速度很快,端着最大的一个碗,却是最先放下筷子。   吃完也不下地,就坐在炕上,看着林向美那跟小猫一样的吃相,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林向美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想了想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你家钥匙。”   沈卫山拿过,从上面拆下来两把,放到桌上:“我待会儿要回安吉,过几天再来。钥匙你留一份,那院你看着点儿,每天帮我烧烧炉子。”   这一片住宅都是自来水,屋内长期不烧火的话,水管容易上冻。   邻里邻居的,相互照看一把太正常不过,林向美把钥匙拿起来揣回兜里,爽快答应:“行。”   等林向美收拾了桌子,沈卫山穿上大衣就张罗要走。   林向美把他送到外头,问:“那个,沈同志,你哪一天回来?”   沈卫山转身:“怎么了?”   林向美:“就是,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沈卫山只说给她找到了一份国营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可具体是哪个饭店,什么时候去上班,他都没说。   坐吃山空啊,这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总感觉是在浪费时间。   还有,当时一冲动就搬来了。如今搬来,才发现面临很多现实的问题。   现在正月,向光还在放寒假,可正月一过完,他就要回龙湾镇念书。   到时候望星和甜甜白天由谁照顾,这还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虽说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可毕竟也才那么大,把两人扔在家一大天,她不放心。   和在榆树村不同,村里她们有那么多认识的人,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李婶家,贺有才家,随便把孩子往谁家一送,都能帮忙照看一下。   可在这双山县,她却只认识沈卫山一人。大把大把的问题等着她去解决,他这一走,她但连个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   如今他们刚搬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她这心里莫名地有些没安全感。   林向美仰头看着沈卫山,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依赖感。也没察觉,由于陌生的新环境,她对沈卫山的这种依赖突然加强了。   沈卫山低头看着此刻看起来有些柔弱的林向美,伸手在肩膀上拍了下,脸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温柔了不少:“不要着急,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最迟三天,安心等着。”   林向美点头:“好。”   沈卫山走了。林向美回屋收拾东西。   到了晚上吃了饭,独自去了隔壁。   开锁进门,她先去厨房检查了炉子,见炉火已经熄了,又去洗手间想检查了一下水龙头。   大冬天的,如果水龙头没关好流了一地的水,那可就麻烦了。   打开洗手间的门,就见洗手间里面扯了一条晾衣绳,绳子上晾着一套军绿色秋衣秋裤,还有一条内裤,也是军绿色的。看来是沈卫山洗澡的时候顺便洗了的。   当过兵的人,生活习惯就是好啊。   当年他们出去海边玩,小山那小男人可懒得很,穿过的衣服也不让酒店的洗衣房洗,全都攒着,一起拎回家去洗的。   虽然明知道这两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林向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到这个沈卫山,就莫名想到那个小山。   主人不在,林向美也不好乱走乱动,检查完炉子,看完水龙头就锁好门回了家。   ---   一进门,就见林望星抱着个烧火棍蹲在走廊,一见她进来,仰起头,眼巴巴的:“姐,今天晚上咱们怎么睡?”   是哦,现在屋子多了,还没想好怎么分配。   小男孩大概预料到了,自己会和她分开,心里不安,这才在门口等着她吧。   林向美揽着小男孩的脑袋瓜,呼噜了两下:“先回屋。”   林向光正在炕上逗甜甜玩,见林向美进来,也问了声:“姐,我睡哪屋?”   “来,开会。”林向美脱了鞋上炕,把林望星也拽上炕。姐弟四个围着桌子,召开了搬进新家之后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见三个小的都看着她,林向美用商量的语气说:“现在,咱们有三间屋子,但只有两铺炕。现在是冬天,床肯定是不能睡的。”   林向光和林望星都点点头,小甜甜眨巴眨巴大眼睛也跟着点头。   林向美接着说:“甜甜和我是女孩子,我们俩睡一起;望星你和你二哥是男孩子,你们俩睡一起。”   甜甜从炕上站起来,凑到林向美身边,一屁股坐在姐姐怀里,奶声奶气的:“甜甜跟姐姐睡。”   虽然在意料之中,可当姐姐真的宣布出来的时候,林望星的小脑袋还是耷拉了下去,整个人蔫了。   对于两个小的来说,林向美这个姐姐,不光是姐姐,更像是妈妈一样的存在。   林向美虽然自己没有过孩子,可她自己也是从这么大过来的,她特别能理解林望星的心情。   “望星,过来。”林向美对蔫头耷脑的小男孩招招手。   林望星挪了过去,靠在了林向美身边。   林向美摸着他的脑袋,声音温柔如水:“望星,我们这样,你和二哥睡,但是前七天呢,姐姐过去陪着你,等你睡着姐姐再走。”   只要睡着的时候姐姐是在的,那对他来说姐姐就是陪着他的。小男孩抬起头来,漂亮的大眼睛亮亮的,笑着点了点头,模样乖巧得不像话。   这俊俏乖巧的小模样,要是头发长点,说他是女孩子都有人信吧。   见他笑了,林向美忍不住也笑了:“但七天过后,你就要自己睡,好不好?”   “姐,能再多几天吗?”林望星小声问。七天真的太少了。   小男孩难得勇敢地提出要求,这比之前可是巨大的进步,林向美鼓励地问:“你想多几天?”   林望星伸出五根手指头,想了想又缩回两根:“姐,再多三天行吗?你陪我十天,好不好?”   “嗯……”林向美手撑着下巴故作迟疑,看着小男孩要失望地低下头去,这才笑着说:“成交,就再多三天!”   林望星惊喜地咧嘴笑了,伸手抱住林向美胳膊,脑袋蹭了蹭:“谢谢姐!”   甜甜不明白姐姐和三哥在说什么七天三天的,也跟着有样学样:“甜甜也要三天。”   两个漂亮的小可爱挂在她身上软软地撒娇,林向美心里满足得不行,哈哈哈笑出声。   林向光伸手在林望星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笑着调侃:“瞧你那点儿出息,腻腻歪歪的,哪儿有男孩子样。”   林望星抬手就还了一下:“二哥你个傻子,姐说了,别总拍我脑袋,回头给我拍傻了!”   林向光犯欠,又伸手拍了一下:“我不拍,你也是个小傻子。”   “姐,你管管二哥!”林望星气得告状。   男孩子,打打闹闹,也是一种成长。   林向美一拍桌子,笑着撺掇:“望星,去,揍他!拿棍子揍!”   这孩子胆子太小,性格过于自卑,那就拿自家时不时贱兮兮的二哥练胆量吧。   得到姐姐的鼓励,林望星站起来,拎着烧火棍就冲林向光走去。   “林望星,你敢以下犯上!”林向光嘎嘎嘎笑着,跳下地,穿上鞋就跑。   “二哥你别怂!”林望星穿鞋下地,拎着棍子就去追。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嘻嘻哈哈满屋子跑。林向美和甜甜坐在炕上,齐齐拍着巴掌笑着给林望星加油。   两个男孩子疯玩了一会儿,林向美张罗着去烧水,又把洗手间外边的炉子烧了起来。   等水烧好,洗手间里面的火墙烧热,林向美先带着甜甜去洗了澡。随后林向光和林望星也去洗了澡。   虽然没有淋浴,用的是桶和盆装的水,但好在不用出门在家就能洗澡了,还是免费的。   把院门从里面插好,又把房门锁好,林向美先把甜甜哄睡,这才去了东屋。   这一天下来,林向光搬进搬出,搬上搬下的没少出力,一躺下就睡着了。   可林望星还趴在被窝里,露出个小脑袋盯着门口,等着姐姐过来。   林向美一看到小男孩那眼巴巴的眼神,心里就软得不行,走过去坐在炕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柔声说:“望星乖,快睡。”   林望星翻身躺好,嘴角高高翘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向美坐在炕沿边上,随口哼着小调,轻轻拍着他。   小男孩长长的睫毛轻颤,慢慢闭上眼睛,眼看着要睡着,又睁开,迷迷瞪瞪地问:“姐,你会一直要我吗?” 第41章   姐, 你会一直要我吗?   孩子带着忐忑的这一问,问得林向美心头一揪,鼻子发酸。   当年她爸妈离婚的时候,她七岁, 她哭着抱完妈妈的腿, 又去抱爸爸的腿, 却也没能留住他们。   他们都不要她了。   “向美, 不要求他们!”十三岁的哥哥红着眼睛抱起她就走。   她死死抱着哥哥的脖子, 也是这么问的:“哥,你会一直要我吗?”   一夜之间,父母离婚, 她们都说那是大人的事, 和他们兄妹无关,他们还会爱着他们兄妹。可嘴上这么说,他们却各自搬出了原来的家,用实际行动抛弃了他们。   她那时,惶恐, 忐忑,不安。   哥哥是她最后的依靠,她问哥哥那句话的心情, 应该和望星现在一样吧。   “姐?”小男孩一直没得到答复, 强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喊了一声。   “要!”林向美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低头在他两边脸蛋上都亲了亲,嗓子有些发哽:“姐姐一直都会要你!”   听到肯定的答复, 还被姐姐亲亲, 小男孩安心了, 抿着嘴害羞地笑了, 伸手抓住林向美的手:“我也一直都会要姐姐,还有甜甜,还有二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林向美声音温柔:“嗯,咱们一直都在一起。”   等林望星睡踏实,林向美这才轻手轻脚松开他的手,关了灯回屋。   上了炕,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林向美虽一身疲惫,却有些睡不着。   独立的院子,宽敞的屋子,温暖的被窝。最主要的,远离了那群极品。再也不用担心,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来敲窗户砸门。   想到以后可以带着孩子们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林向美的嘴角满满弯了上去。   再想到三个孩子,林向美又蹙起眉来。   望星还好,够聪明,够机灵,学习也好,已经躲过了那一劫,只要看着他别走上什么歪路,以后不会差了。   只是这孩子现在才上初一,光是初中就还有两年半,龙湾镇离双山县二十公里,还是得住在学校里。   过阵子得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他转个学,转到县里来,到时候住家里。毕竟是青春期,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点好一些。   再说小伙子在家里住,有什么事还能帮帮她。   甜甜还小,到时候她去上班的话,得找个人帮忙带着。给一些报酬肯定是要的,只是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个可靠的人来。   不过这些总是能找到办法来解决的,最让她心疼,也最担心的是林望星。   就像林老大媳妇骂的那句话“没人要的野孩子”一样,望星是他们爸妈在一次去镇上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捡到的时候,是个夏天的夜里,才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躺在一个放了稻草的筐里静静睡着。   当他们把他摇醒的时候,他不哭也不闹,一边啃着手指头,一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天上。   林向美爸妈顺着孩子的目光向上看,看到的是天上的星星,所以给他取名叫望星。   林向美爸妈生完林向光之后,七年了,再没怀上,看着奶呼呼的孩子就稀罕得不行,直接抱回了家。   虽然看孩子那样应该是别人不要的,但还是担心是哪家不小心丢了孩子,第二天夫妻俩还是到镇上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登记之后,也不能把孩子放在派出所养着,就让夫妻俩还是把孩子先抱回家,说是有消息会通知。   可等了好久一直也没什么消息,夫妻俩就安下心来,把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养着。   望星长到四岁,林向美爸妈又生了甜甜,夫妻俩都说是望星给带来的福气,让他们又得了个闺女,对他更好。   望星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亲生的,直到一次林老大媳妇因为一些家务琐事和林向美妈妈吵架,自己不占理吵输了,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拿五岁的林望星出气,踢了他两脚,说他是捡来的,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崽子,让他滚远点别挡路。   五岁的孩子,很多事都懂了,加上天生心思敏感,心中起了疑心之后,就刻意留意,慢慢地从很多方面确认了自己是捡来的这一事实。   林向美爸妈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庄稼人。整天忙着干活带孩子,没那么多时间和细腻的心思照顾到一个小孩子的情绪变化。   加上他们夫妻俩对几个孩子一直都一视同仁,小望星也就把这件事埋在心里。   可自打林向美爸妈都没了之后,林老大媳妇几个人就再也不避讳,有事没事都要说上一句“没人要的野崽子”,讽刺孩子不是老林家的人还要在她家浪费粮食。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屋的大人这样,几个没教养的熊孩子也这样。   天长日久的被这样说,才几岁的孩子,被打击得又自卑,又胆小,总觉得自己多吃一口都是不应该的。   哪怕原来的“林向美”和林向光一再安慰他,可这件事就像个暗黑的种子埋在了孩子的心里。   在书里,林向光因为投机倒把被抓去劳改,再放出来厚,就一直在社会上浪荡,其中有两三年没回过家。   林向美带着两个小的在老林家过得又苦又累,林向光也一直没有得到上学的机会。   压抑地过了那么多年,小男孩长到十岁,一天他托村里的小伙伴给林向美留了个信,说要出去一边赚钱,一边找二哥,那一走,再也没回来过。   林向美自己跑了好几趟镇上,县里都没找到人。直到她死,再也没见过林望星。   想到这些,林向美重重叹了口气。   这孩子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这家亲生的,他心里害怕,缺乏安全感,没有归属感,生怕这个家哪天不要他了。   看来,要跟这孩子敞开来谈一谈,七八岁的男孩,也算大孩子了,正面跟他谈一谈这个问题,说不定更能让他心安。   第二天,吃了早饭,林向美让林向光在家带着甜甜,她招呼林望星一起去隔壁给沈卫山家烧炉子。   姐弟俩搬了小矮凳坐在沈卫山的厨房里,守着炉子烧火。   林望星不自觉地靠在了林向美腿上,林向美抬胳膊揽着他小脑袋瓜,呼噜了两下,柔声问:“望星,你要记住,不管你是不是爸妈亲生的,但你就是我林向美的亲弟弟!永远都是!”   林望星没想到姐姐会和他直接说这事,一下子愣住,抬头看林向美,黝黑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惶恐无措。   林向美接着说:“望星,姐不知道你爸妈是谁,但从你被爸妈抱回家里的那一天起,你就是爸妈的亲儿子,是大哥,你姐我,还有你二哥的亲弟弟,也是甜甜的亲三哥。”   “真、真的吗?”林望星肩膀塌着,声音小小的。   林向美把他从小板凳上扯起来:“林望星,像个男子汉一样站直了。”   小男孩听话地把脊背绷得溜直。   林向美语气郑重:“来,你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你说,你是谁?大声说!”   小男孩眼睛泛红,但声音很响亮:“我林望星,是我爸妈的亲儿子,是我大哥,我姐,我二哥的亲弟弟,我妹妹的亲三哥!”   林向美拍拍他的肩膀:“对,完全正确。所以,亲兄弟姐妹,永远都会在一起,就像你舍不得和姐姐分开一样,姐姐同样舍不得和你分开。你二哥和甜甜也是一样的。”   小男孩重重点头,眼睛亮亮的,扑倒林向美怀里抱着她脖子好久没松开。   等烧完炉子,灭了火,姐弟两个从沈卫山的院子出来,小男孩脸上一直洋溢着灿烂又心安的笑容。   回到家,林向美招呼几个孩子穿戴好,带着孩子们出门熟悉环境。   县城毕竟是县城,可比只有一条主街道的龙湾镇大太多了,姐弟四个逛了大半天也才逛了一小半。   等走得两腿发酸终于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了,林向美连带着晚饭一起做了出来。   都饿得不行,林向美也懒得有做饭又做菜,直接切了点酸菜丝炖了一锅汤,又拿出之前剩下的建设粉搅和成了面疙瘩,做了一大锅酸菜疙瘩汤。   姐弟四个围着桌子,一人拿着一个碗,把一锅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姐弟几个照旧出去逛了大半天,总算是粗略地把双山县县城中心用脚量了个遍。   林向美一共找到四家国营饭店,离她们住的地方比较近的一家叫“向前国营饭店”,按照距离来算的话,应该是沈卫山给她找的那家。   另外这附近有两家小学,看着都还不错,有一家叫红星小学的,看着是新建的,环境更好些,到时候就让望星在这上学看行不行。   他们本来还想去双山一中去看看,但距离有点远,加上林向光说等他上高中还有两年也不着急,就没去。   连着逛了两天,林向美的腿都酸了,吃了饭张罗着早早睡了。   沈卫山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两天就两天,天再亮的时候,林向美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除了沈卫山也没别人,林向美连忙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衣裳就去开门。   可刚走到院门前,还没等开,就听“咚”的一声,沈卫山从院墙跳了进来。   林向美吓了一跳,有些哀怨地看着站在她面前一身绿的男人:“沈同志,大白天的翻墙越户不太好吧。”   “我敲了三次。”沈卫山淡淡到她一眼,抬脚往里走:“待会儿给我一把钥匙,免得下次我再翻。” 第42章   啥?家里的钥匙给他一套?这不大好吧。   林向美决定忽略钥匙这个问题, 追上去问:“那个,沈同志,我什么时候去上班?对了,你在这附近认不认识什么人, 可以帮忙带孩子的?”   沈卫山熟门熟路进了屋, 几个孩子都刚起来, 见是沈卫山都热情地迎了上来, 沈大哥沈大哥地喊个没停。   见几个孩子见到沈卫山那热情劲儿, 跟好多天没见到主人的小狗狗小猫猫那样,林向美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热络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他们的亲哥呢。   沈卫山和孩子们打完招呼, 从口袋里掏出两把各种各样的糖来, 放到炕桌上,让孩子们分着吃。   林向美上前:“不能吃多,一人一天最多三颗,免得长虫牙。”   林向光伸手拿了四颗,把皮都剥吧剥吧一口气塞嘴里:“我就要吃四颗, 我不怕虫牙。”   林向美瞪他:“你这个当哥的,能不能做个好榜样!”   “不能!”半大小伙子嘎嘎嘎笑着,痞痞的 , 欠欠的。   得, 这就是个欠揍的货,哪里会是个听话的,不然在书里也不至于干出那么多大事了。林向美叹气。   两个小的倒是很听话, 很乖, 每个人拿了三颗糖。林望星递给林向美三颗, 又递给沈卫山三颗, 剩下的就收进了他们装糖果的空点心盒子里。   林向美剥了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剩下的两颗随手揣进口袋。虽然她是姐姐,但是她也要吃。   姐弟四个,别管大小,从一开始就要养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习惯。   沈卫山看着姐弟几个的互动,嘴角一直淡淡弯着。   想到刚才自己那一连串的问题沈卫山还没回答,林向美又提醒:“沈同志,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沈卫山说:“明天。今天我先带你们去顾学武家,他妈妈之前累伤了腰,去年办了病退,现在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问过了,每个月你给两块钱,可以帮着照顾一下甜甜和望星,但是只管一顿午饭,早饭晚饭要在家吃。”   “真的?那可太好了。”林向美没想到沈卫山想得这么周到,她本来还想找他商量的,没想到他已经给办好了。   顾学武和林向晨沈卫山都是战友,顾学武的妈妈,又是沈卫山找的,人肯定是靠得住的。   沈卫山起身:“走吧,现在去学武家。”   大大小小五个人锁好门出了院门。门口停了一辆绿色吉普车,但明显不是以前那一辆。   “上车。”沈卫山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林向美。   林向美穿着军大衣爬了上去,等沈卫山坐到驾驶座才没话找话说:“沈同志,你换车了。”   “嗯,单位配的。”沈卫山拧了钥匙,发动车子。   林向美好奇:“你在什么单位上班?”   沈卫山目视前方:“一家工厂,多的别问。”   “哦。”林向美猜到个大概,以沈卫山这种身份绝对不会进普通的工厂,应该是什么工作内容需要保密的单位。   按照她书里书外的了解,在省城安吉和双山县中间的一个山里,有一处军工厂。想必沈卫山就是在那上班了。如果是那样,那是不能多问的。   林向美又问:“那你不需要住在单位吗?每天还在家吃饭吗?”   沈卫山:“没什么特殊情况,我就在家住,要是超过九点还没回来,不用特意等我。”   “哦。”林向美答。答完感觉怪怪的,他们这样的对话,怎么感觉像夫妻?   双山县就那么大,开车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顾学武家里。和林向美他们住的地方不同,顾学武家是楼房,双山县农机厂家属楼。   顾学武早就等在楼下,见车停好,笑着迎了上来,热情地和林向美姐弟几个打招呼,把人迎进了家里。   顾学武爸爸去上班了,只有顾学武妈妈和顾学武在家。   沈卫山先进门:“顾婶你好。”   林向美也跟着打招呼:“顾婶你好,我是林向美。”   顾婶很热情:“你就是向美,长得可真俊。快进屋进屋。”   进了屋,林向美让几个小的和顾婶打招呼。   顾婶一看到肉乎乎奶嘟嘟的小甜甜,喜欢得不得了,上前一把抱起来,笑着说:“你就是甜甜呀。向美,我们家两个臭小子,你顾婶我就稀罕小姑娘,甜甜你就放这,顾婶肯定帮你带好了。”   林向美把靠在她腿上一脸腼腆的望星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顾婶,这半年的话,我弟弟望星也得麻烦您帮忙看一下,过了暑假他就去念书。”   顾婶抱着甜甜对着望星招招手:“望星是吧,过来坐。”   林望星往前走了走,礼貌又拘谨:“顾婶,麻烦你了。”   “呦,望星这么乖?”顾婶看着这个白白净净漂亮得像个小姑娘的男孩子,意外又惊喜。   她自己养过两个男孩子,顾学武和他弟弟顾学文,两人都不是文静的性格,七八岁招猫逗狗那几年,可把顾婶气得不轻,都快对讨狗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产生心理阴影了。   之前听沈卫山和顾学武说起林向美的难处,心疼姐弟几个,一口应承下来愿意帮忙带甜甜。但心里真是不大愿意带七八岁的男孩子,但想着也就只有半年,也就答应了。   可真是没想到,这小男孩儿文文静静的,又乖又有礼貌。   见顾婶也很喜欢望星,林向美松了一口气。   在顾婶家坐了好一会儿,又商量好了一些细节,五人就告辞离开。   ---   第二天一早,林向美算着时间起来做了早饭,叮嘱了林向光几句,收拾妥当就和沈卫山出门去上班。   沈卫山开车把林向美送到了距离住处不远的向前国营饭店门口,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张介绍信递给林向美:“就是这家,你进去直接找谭经理就行。”   “谢谢你,沈同志。”林向美接过介绍信,下车,深吸一口气,往饭店里走。他林向美,时隔多日,终于又恢复了职场白领的身份。   车门响,沈卫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向美。”   林向美转身:“怎么了?”   沈卫山两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里,往前走了两步:“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这是把她当成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了。林向美笑着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行,晚上见。”沈卫山也不强求,转身就走,走到车边又回头交代:“如果过了九点我还没回来,不用留门,先睡。”   林向美:“……”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很容易被人误会的好吧。   车子开走了,林向美才转身往饭店门口走,可一转身就见饭店门口站着俩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俩人手里正抬着一筐煤灰渣。   看这样子,应该是饭店的员工,也就是她未来的同事了。   林向美走过去,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同志,你们--------------?璍好。请问谭经理在吗?”   两人把煤灰渣放在地上,上下打量一番林向美,好奇地问:“你谁啊?找我们谭经理什么事啊?”   林向美从口袋里掏出两把糖,每个人手里塞了一把,笑着说:“是这样,我叫林向美,是来报到上班的。”   这年头,糖可不便宜,还这么一大把。两人家里都有小孩,见林向美这么大方,态度立马变得比刚才热络了不少,笑着说了声太客气了。   “老六,你去把煤灰渣子倒了,我带着这位林同志去找谭经理。”女的把糖揣进口袋,对着男的说。   老六大方挥手:“行,你去吧,我一个人能整。”说完轻轻松松拎起那筐煤灰渣子往远处走。   女的热情地挽着林向美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打量林向美:“原来你就是谭经理说的那个新来的服务员啊,你长得可真好看。”   林向美笑了笑:“大姐,你贵姓?”   “我姓谭,谭小玲,你叫我玲姐就行。”谭小玲笑着说。   这个也姓谭,林向美试探着问了一句:“玲姐,那你跟谭经理是亲戚吗?”摸清人际关系,是职场的基本技能。   “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堂哥。”谭小玲挥了一下手,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这个谭经理可是个铁面无私的包公,别说我是个远房的,就是他亲妹子来了,他也不会照顾的,你没看吗?一筐煤灰渣,我还得跟着去抬,他就看不得别人闲着。”   谭小玲絮絮叨叨地跟林向美说着话,二人进了门走到出厨,她才停下,冲厨房里头喊了一声:“谭经理,新来的服务员来了。”   “来了。”声音一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眼睛,背着手,板着脸,俨然一副教导主任的派头。   “你就是林向美?”谭经理打量了一下林向美。   “谭经理你好,这是我的介绍信。”林向美把沈卫山给他的介绍信递过去。这是沈卫山拿着她从村里开的那张介绍信,不知道又去哪里开来的。   谭经理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行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上班,好好干,如果表现好的话,一年之后我向上头争取帮你转正。”   林向美笑着答:“那就太感谢你了谭经理,我一定好好干。”   谭经理对林向美殷勤的态度很满意,把信收好,又背着手意有所指地交代了一句:“在我这干,不能偷奸耍滑,不然我不会管你是什么大人物介绍来的,一律给我滚蛋。”   林向美点头,不卑不亢,态度良好:“谭经理请放心,我一定认真工作。”   “那行了,你去忙吧。”谭经理点点头,又转头瞪了一眼谭小玲:“你还在这瞅啥呢?还不赶紧干活去。”   谭小玲撇了撇嘴,去拿了个抹布开始擦桌子。   林向美见谭经理要走,手伸进口袋想掏糖,想了想还是算了。   谭经理这种人她见过不少,死板情商低,不通人情世故,哪怕你对他只是单纯的表达善意,他也会以为你为了什么目的想跟他套近乎。   不然也不会说出刚才那句“我不管你是什么大人物介绍的,干的不好一律滚蛋”了。   向前饭店原来有四个人,加上林向美现在五个人。   谭经理出门采买,服务员谭小玲擦桌子,杂工老六在生炉子,林向美就进了厨房,笑着给厨师郭师傅塞了一把糖,介绍了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师傅虽然平时脾气不大好,可见林向美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这么会做人,笑着把糖收了,客气了几句。   林向美是雄心壮志来上的班,可上了一天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向前饭店的生意不大好,只供应早饭和晚饭。   早饭也就只有白粥和馒头和咸菜,可在这贫困年代,能到饭店来吃早餐的人寥寥无几,根本就没卖出去几份。   午饭是从中午一直供应到下午四点,可菜品就那几样,基本上没得选。   整个饭店的人,从服务员谭小玲到厨师郭师傅,再到经理谭经理,全都态度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凡客人多问一句,那都要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说是下午四点关门,可刚过三点,再进来人,谭小玲就来一句:“没菜了。”   这样,先来的吃完走了,后来的也打发走了,三点半一过,整个饭店空荡荡,一个客人都没有。   还不到四点,该收拾的东西就都收拾好了,大家都在那等着,四点一到,立马准时下班,一分钟都不多待,包括义正言辞教育林向美不要偷奸耍滑的谭经理。   上辈子习惯了在酒楼忙到夜里十一二点的林向美,走在四五点的大街上,觉得好笑,新奇,又无奈。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私营饭店一起来,国营饭店纷纷倒闭的原因吧。   虽然心里有很多想法,但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服务员,还是个临时工,也只能先老老实实跟着大家这样混日子。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先干着看。   就这样,林向美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正月就过完,林向光开学了,他自己拎着行李,拿了生活费,坐班车去了龙湾镇,说好每周末回来一次。   林向美则开始把望星和甜甜往顾学武家送。顾学武休完探亲长假回部队去了,顾叔白天上班,顾婶一个人在家无聊,两个孩子的到来给她增添了不少乐趣。   尤其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两个孩子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顾婶更是爱得不行。还几次劝说林向美把孩子就留在她那里睡,免得每天接来送往的太折腾又累,还一再强调钱也不用多给。   知道顾婶是好意,可林向美还是拒绝了,不说两个孩子每天晚上都要她哄着睡,就是她也舍不得两个孩小家伙。   沈卫山工作上很忙,有时候好几天不回来,但只要回来就一定会到林向美这里报到,吃饭。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着,转眼就到了三月。春季的天气,冷冷暖暖,变化多端。   这天下班的路上,林向美头昏昏沉沉的。想到昨天刚得了流感请假回家休息的谭小玲,她猜到自己估计也中招了。   强撑着去了顾婶家打了招呼,说怕传染给孩子们,就先不接回去。   顾婶巴不得留两个小可爱在家住,一再叫林向美放心,又叮嘱她赶紧去拿点药吃。   林向美在两个小的眼巴巴满是不舍的目光中离开,想着药店那么远,就没去,脚步发飘走回了家。   决定回家把炕烧得热热的,蒙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觉出出汗就好了。   可顶着好像有千斤重的脑袋一进家门,就懒得再动弹。   想着先躺一会儿,再起来烧炕,于是插好房门,进了西屋,铺了两床褥子,盖了两床被子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感觉有一只大手在摸着她的额头,她才睁开眼睛。   房顶吊着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林向美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看清,黑着脸坐在她身边的人居然是沈卫山。   “你回来了。”林向美开口,嗓子干渴有些沙哑,打完招呼又疑惑地问:“我记得,我把房门都插好了呀,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卫山脸色阴沉,语气不善:“生病了,不吃药,也不知道生火,我要是不回来,一个大晚上你就打算这样挺过去?”   林向美脑瓜仁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软软的辩解着:“就是一点儿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沈卫山居高临下盯着林向美烧得红彤彤的小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扳着她的肩膀把她往起抱,冷声开口:“起来吃药。”   不知道沈卫山什么时候来的,屋子里已经烧暖和了,可林向美正在发着高烧,穿着线衣被沈卫山从被子里一扯出来,立马感觉到寒风阵阵,打了个激灵。   “好冷!”林向美挣脱沈卫山的手,嗖地一下缩回了被窝。   “吃了药再躺回去。”沈卫山这次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往自己怀里牢牢一按,端起一边的药碗喂到林向美嘴边:“先喝感冒药。”   林向美整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有些幽怨地仰头看着沈卫山:“你让我穿上棉袄,我自己喝吧。”   虽说这么久,他在她家进进出出就像一家人似的,可俩人的关系真没到抱在一起喂药的地步吧。   可不知道沈卫山今天抽什么风,似乎心情很不好,丝毫没有平时的耐心,板着脸看着林向美,低头往前凑了凑,声音低沉:“怎么,故意不喝,是想让我先喝了再喂你?” 第43章   沈卫山说完, 目光落在了林向美因发烧而嫣红异常的嘴唇上。军绿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着,暴露在外的喉结不自知地滚动了一下。   被沈卫山抱在怀里,林向美被迫仰着头,因为沈卫山说的话, 她的视线无意识的向下移, 落在了沈卫山紧紧抿着的薄唇上。   想到沈卫山说的喂她吃药, 林向美本就因为发烧而口干舌燥的嘴更加难受, 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沈卫山的眸色渐深, 又低了低头,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相交, 似乎下一刻两个人的唇就要挨在一起。   林向美的心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了起来, 原本就通红的脸越发烫得厉害。   他这是、要亲她吗?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的,林向美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静静地看着那张只要她微微抬一下头就可以触碰到的俊脸。   就这样,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卫山突然抬起头,远离林向美。   他垂眸, 再次把碗送到了林向美的嘴边, 嗓子有些发紧:“喝了。”   “哦。”这次,林向美没有再拒绝,乖乖巧巧地就着沈卫山的手把一碗又苦又涩的感冒药喝了个精光。喝完, 皱起了眉头。   沈卫山把空碗放在一边, 又伸手拿了一粒白色药片过来, 捏着送到林向美嘴边:“这是退烧药。”   林向美的两只胳膊被沈卫山裹在被子里, 没办法伸手接,只好往前直接用嘴把药片叼了起来。   滚烫的柔软的红唇微微张启,在沈卫山的手指上,若有若无的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沈卫山心口一抽,身体一僵,强忍着冲动才没有把那含着药片,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的姑娘掀在炕上。   “水!”林向美咬着苦兮兮的退烧药,皱着眉头要水。声音软软的,整个人带着些病态的柔弱。   沈卫山心中刚压下去的悸动再次变得强烈,他下颚线紧紧绷着,端起一旁装了温水的碗喂到了林向美的嘴边。   等林向美把药咽下去,沈卫山小心把她放回了炕上,自己起身下地往外走:“你再睡一会儿。”   “你要走吗?”看着那匆匆离去的高大背影,林向美开口问:“你要走的话,帮我把门从外面锁上吧。”她实在是懒得爬起来去插门。   沈卫山停下脚步,但没回头:“不走,在煮粥,你先睡吧,煮好了我喊你。”   “哦。”林向美乖巧地应了一声,躺回被子里,闭上眼睛。   想到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屋里冷飕飕,炕上一摸都冰手。而这会儿一室温暖,还有人给她烧水喂药煮粥,林向美的嘴角慢慢翘了上去。   她突然觉得,家里有个男人也挺好的,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   本就昏昏沉沉,吃了药又喝了半碗温水,林向美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沈卫山煮好了粥,盛了一碗出来,端着进了屋。他把粥碗放在炕桌上,坐到林向美旁边,低头打量她。   五官精致漂亮,几个月来吃得好睡得好,又擦了雪花膏,与初次见面那粗糙的皮肤不同,此刻白皙细腻。   比之前圆润了许多,刚满十八岁的脸,看起来竟然带着些婴儿肥,漂亮,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掐一掐。   林向美是被掐醒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脸上掐来掐去,闹的人不得安生。林向美不满,还没睁眼就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去拍那只作怪的大手。   可还没等拍一下,手就被抓住。   林向美睁眼,不满瞪向沈卫山,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憨意:“干嘛掐我?”   沈卫山攥着林向美的手摩挲了一下:“起来喝点儿粥。”   “哦。”林向美把手抽回来,抬起手背在自己额头上碰了碰:“我好像没烧了。”   虽然刚才掐她脸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退了烧,但沈卫山还是伸过手去按在林向美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才说:“是退了烧。”   “我就说感觉脑袋没那么重了嘛。”林向美笑了笑,坐起来去捞棉袄。   想到之前她说冷,沈卫山忙把被子扯起来将她裹住,伸手把棉袄拿过来,松开被子,抓着她胳膊,三两下就给她把棉袄给穿好了,还以极快的速度帮她棉袄上的扣子给扣好了。   林向美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就被他给穿好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辈子自从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她就一直是自己穿衣服,这冷不丁地被当成个孩子一般对待了,感觉怪怪的,可又觉得有点儿开心。   沈卫山再次起身出门,林向美借着这个空档,赶快把棉裤穿好,随后把被窝往炕稍挪了挪。   她坐到了炕桌边,拿起勺子刚想喝粥,就被端着水盆进门的沈卫山给喊住了:“先洗个手。”   林向美乖乖把勺子放下,膝行着挪到炕沿边,跪坐着等水。   可沈卫山却把水盆放在了地上的椅子上,把毛巾放在水里浸湿拧了半干走过来,忽略林向美伸出去接毛巾的手,直接上前兜着她后脑勺给她擦了两把脸。   林向美再次伸手去拿毛巾:“……,那个,沈同志,我自己来吧。”她只是感冒,又不是残废了。   可沈卫山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把她伸在空中的手直接抓进手里,从手掌到手背,再到手指,仔仔细细擦了个遍,之后抓起另外一只手同样操作。   “吃吧。”沈卫山松开林向美的手,把毛巾放回水盆,端着水盆出门。   从刚才他抓着她的手指给她擦手,林向美的脸就突然之间又烧了起来。这会儿屋里就剩她自己,她抬手在了脸上拍了拍。   这男人搞啥呢,这是故意撩她,还是只是照顾病人啊。   不是,她林向美什么时候这么不经撩了呢!想以前,在她面前大献殷勤的男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她脸红一下啊。   这怎么,这个沈卫山就给她擦个脸擦个手,她这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个不停呢。   难道是感冒中的人太过脆弱?还是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见到的帅气男人太少了?又或是太久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误把感动当心动了?   等沈卫山又端着一碗粥进来,就林向美还跪坐在炕沿边上,双手捧着红扑扑的脸在发呆,目光呆滞,有些傻里傻气。   沈卫山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怎么还不吃?”   “啊?哦!”林向美回神,忙转身三两步挪到桌子边,抱起粥碗就那么喝了一口米汤。   粥还滚烫,这一下烫得她呲牙咧嘴猛吐舌头。   “傻。”沈卫山轻笑了一声,把粥碗放在桌上,转身去给她打了一茶缸子凉水过来:“喝一口先别咽,放在嘴里含着降温。”   烫伤了要冷敷,这一点儿林向美还是知道的,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大口冷水,放在嘴里含着。   腮帮子鼓鼓的还一动一动,像个小河豚,看起来莫名地可爱。   沈卫山浅笑着,抬手轻轻戳了戳,惹得林向美瞪他,这才收回手指,低头喝粥。   好一会儿,等嘴里的冷水变成了温水,林向美才咽下去,感受一下舌头,好多了。   两人默默地喝着粥,放了大米和小米,熬得浓稠软糯。一碗热乎粥下肚,林向美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感觉轻松多了。   沈卫山收了碗,烧了一锅热水,走进来说:“我烧好了水,你刚出了一身汗,去洗个热水澡。”   “啊?今天不洗了吧。”林向美下意识地拒绝。她这一身乏力,整个人软绵绵的实在是不想动啊。   沈卫山走到炕沿边伸手去扯林向美:“听话,洗个热水澡,好得快一些。”   “我明天洗,今天真的没力气了。”林向美往炕里挪,可还没挪两下,就被沈卫山抓住直接抱下了地。   这男人怎么这么霸道呢,林向美一阵阵无语。可他人高马大的,就她那点小力气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挣扎无果,林向美乖乖穿上鞋,从柜子里翻出换洗的衣裳,抱着走进洗手间。   就见地上已经兑好了一大桶热水,林向美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旁边还放着两个装满了热水的暖水瓶。这男人,还真是细心周到。   林向美关上洗手间的门插好门栓,准备脱衣服,可想了想又打开门探出头去:“沈同志,我已经没事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没人回应。   但屋子只有这么小,林向美确定沈卫山已经听到了,等了一会儿又说:“帮我把门从外面锁上就行,明天早上你过来吃饭的时候再帮我打开。”   还是没人回应。但沈卫山很快从西屋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林向美,开门走了。   他那看起来有些不满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是她家,她一个姑娘要洗澡,赶他回家,那不天经地义的嘛。他有什么可不满的。   阴晴不定的男人走了,林向美突然觉得整个屋子的氧气都充裕了很多,心里松了一口气,回到洗手间,脱衣服洗澡。   出了一场大汗之后,热水淋在身上,毛孔舒展开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林向美没忍住就多洗了一会儿。   沈卫山披着大衣站在院子里抽烟,可等他抽了一根,歇了一气,又抽了一根之后,也不见屋里有动静。   沈卫山眉头微蹙,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灭,转身回屋。   林向美把暖水瓶里的最后一点儿热水倒进桶里,拿了毛巾沾了水正往身上淋,就听洗手间的门玻璃被敲响。   林向美吓了一跳,捞起地上的搓衣板:“谁?”   沈卫山:“是我。洗好了就出来,免得着凉。”   这男人没走?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向美莫名松了一口气:“马上就好了。”   他没走,还来敲门,估计是担心她洗澡的时候晕倒吧。这男人,真的是很细心。   这一点和她大哥还是挺像的,她以前在家洗澡洗久了,她大哥也会来敲敲门问一声,看她是否还健在。   林向美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她不着寸丝,拎着搓衣板还做了个防御的姿势,而那个男人就站在一门之隔。   低头看了一眼,林向美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放下搓衣板抱着自己蹲了下去,声音弱弱的:“那个,你先去屋里等吧,我很快就出来了。”   “行。”沈卫山抬脚往西屋走,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转身出门,站到院子继续吹风。   林向美穿好衣服出来,在屋里找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沈卫山的人,趴在窗户上往外一看,就见他在院里直挺挺地站着。   她敲了敲窗户,喊了一声:“沈卫山!”   沈卫山回头,抬脚往回走,开门进屋。   林向美拿干毛巾擦着头发,看了他一会儿之后,突然有些不自在,忙把头低下盯着自己头发上的叉叉:“沈卫山,我真的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   不知不觉中,她喊了几个月的“沈同志”,突然变成了沈卫山。   沈卫山没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着头发。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本就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说不清道不明。   “沈卫山,我还是自己来吧。”林向美往后仰着头想躲开。   沈卫山的大手在她后脑勺上一按,把她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接着给她擦头发。   林向美的脑门顶在沈卫山上的胸口上,感受着头顶上那双大手在抚弄她的头发,心里头一个晚上跑出来好几次的小鹿崽子又开始四处撒欢撂蹄子,咚咚咚,咚咚咚……   造孽啊!沈卫山这个男人今天是抽风,还是得了什么大病啊!怎么总是撩她呢。   她林向美拿的是炮灰女配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悲惨命运,带着弟弟妹妹发家致富走上幸福人生的剧本啊,她可从来没打算走什么感情线啊,这半路杀出这么个男人,到底算怎么回事嘛。   问题是,待会儿要是这男人跟她告白,说林向美咱俩处对象吧,那她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就在林向美迷迷糊糊想东想西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声满带嫌弃的声音:“林向美,你这头发都分叉了。”   “啊?”林向美两手撑着沈卫山的胸口抬起头来,等反应过来他刚才说话的内容,好半天没接上话来。   得!是她林向美自作多情了。   林向美一把夺回被沈卫山攥在手里的一缕头发,转身走到炕沿边坐了:“一直没空去剪。”   马不停蹄忙了几个月没时间,还有她也是嫌去理发店剪头发太贵,打算再长长一点,自己照着镜子修修得了。反正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发型,大部分人都是编成一根或两根辫子。   沈卫山站在地上看着林向美:“有剪刀吗,我可以帮你剪。”   他给她剪头发?想想那个画面就够诡异的。林向美吓得差点从炕上掉下来,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改天去理发店吧。”   沈卫山也不强求,指了指东屋:“今天晚上我睡东屋,免得你再发烧。”   林向美:“我吃了药,喝了粥,又洗了热水澡,这会儿真的已经好多了。不用留下来陪我,沈卫山,你回去吧。”   可沈卫山就像听不懂人话,转身进了东屋,直接扯了林向光的被褥铺好,头朝炕里躺了进去,脚就伸在炕沿外边,鞋也不脱。   林向美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关灯回屋。不然能怎么办,她也不能上去把他拖起来丢出去,主要是她也扯不动。   虽然觉得沈卫山不会趁她睡着了对她做什么,可林向美还是把西屋门的门闩给插上了。   林向美上炕进了被窝,没一会儿,倦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浑身火烧火燎的热,没一会儿又哆哆嗦嗦的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个人拿着湿毛巾在给她擦脖子擦脸擦胳膊,她睁眼,是沈卫山。   湿乎乎的毛巾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很不舒服,她没力气挣扎,只能缩着脖子躲,嘴里嘟囔着:“别弄,不舒服。”   沈卫山见她人都快烧迷糊了,还胡乱抡着胳膊挡来挡去地不让擦,单手抓住她的双手:“再不退烧,就去医院。”   林向美抬腿去踢沈卫山:“哎呀,我不去,你松开我,我要睡觉。”   三更半夜的,她可不想去什么医院,她只想睡觉。   一点破感冒,睡一觉就好了,再说她都吃了药,发烧只是个过程好不好,她有经验的。   林向美的腿还没踢到沈卫山,就被他抬起一条腿把被子踢回她身上,一条腿压上来,连人带被子给她压严实了。   武力值悬殊异常,林向美没办法,只好由着他给自己从头到脖子,再到两条胳膊反复用湿毛巾擦来擦去地降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一觉睡饱,天都亮了。   林向美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沈卫山闭着眼睛躺在自己身边,他身上搭着甜甜那床被她改小很多的被子,而那张俊脸上明显带着倦色。   这男人,他这是在这守了她一晚上? 第44章   林向美翻身趴起来, 用胳膊肘撑着炕往前凑了凑,仔细去观察沈卫山的脸。   五官立体,线条硬朗,鼻梁高挺, 剑眉如墨, 睫毛还特别长。反正就三个字, 真好看!   林向美正盯着看, 沈卫山突然睁开眼睛, 嗓子带着疲惫的沙哑:“醒了?好点儿没?”   偷看被抓包,林向美莫名有些心虚,忙翻身躺好:“好多了, 没事了。”   沈卫山侧身, 伸出大手搭在林向美的额头上摸了好一会儿:“嗯,是不烧了。”   等脑门上的大手拿开,林向美看了眼手表,坐起来,拿过棉袄一边穿一边说:“那个, 沈卫山,谢谢你啊,照顾我一晚上, 我去给你做点早饭, 你晚点起来吃,我要去上班了。”   沈卫山伸长臂一伸把林向美扫回炕上,扯着被子给她盖好:“今天在家待着养病, 明天去了再补个假。”   “啊?请假要扣钱呢, 我这都好了!”林向美抗议, 挣扎着想起。一个月就那么二十左右块, 请一天扣一天,想想就心疼。   再说不打招呼就不去上班,还不得被异常注重规矩的谭经理给骂死。   沈卫山死沉死沉的胳膊压在她的被子上,闭上眼睛说:“扣多少我补给你。昨天晚上折腾我大半宿,这会儿又累又困,让我睡一会儿。”   “你累你接着睡,我得起来去赚钱。”林向美推着沈卫山的胳膊:“沈卫山,你把手拿开,沈卫山!”   可沈卫山就跟死了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什么人哪这是。林向美被他一只胳膊就压制得死死的,挣扎了几次都没起来,只好乖乖躺着。可从昨天下班回来就一直睡,这会儿是真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等沈卫山的呼吸声变得均匀缓慢,彻底睡实了,林向美才两只手一起用力,轻轻地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放到一边,起身穿好衣裳,穿鞋下地。   洗漱烧水煮了一些冻饺子,自己匆忙吃了一碗,给沈卫山把剩下的架在锅里温着,又回屋吃了感冒药,穿好大衣出门上班去了。   ---   被沈卫山耽误了好一会儿,林向美急匆匆赶到饭店的时候,迟到了大半个多小时,大家都到齐了。   只是本该忙忙碌碌擦桌子扫地生炉子的几个人,却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子边,一个个唉声叹气的。也没看到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们开早会的谭经理。   “玲姐,怎么了这是?”林向美走到谭小玲身边问。   谭小玲满面愁容:“向美,刚才咱这一开门,上头就来人了,说谭经理被带走了,咱们饭店一时半会没人管,暂时关门歇业。”   林向美蹙眉:“谭经理是因为什么事被带走的?”   谭小玲毕竟和谭经理是亲戚,犹豫了一下没说。老六接上话:“也没具体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听说还要拉去公开□□呢。”   这年头乱糟糟的,什么原因都有可能被拉去□□,林向美也不想多问,只关心道:“那说没说咱们歇业歇几天?不上班的话,工资照发吗?”   老六挠了挠脑袋叹气:“就是不发工资了,大伙这不才在这犯愁呢嘛。早就听说咱们双山四家国营饭店要关一家效益不好的,这下好,搞不好咱们这一关门就再也开不了了。”   郭师傅暴躁地一拍桌子:“都怪这个死老谭,平时说话嘴巴臭不说,不管在谁面前还总拿个臭架子,保不齐就是他得罪了谁,人家整他呢,这下好,还连累了咱们。”   “是啊,我看这次门一关,就真的不会再开了。不然,张科长也不会话里有话,让咱们要是有门道,赶紧想辙另找出路。”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埋怨谭经理,一边为未知的将来担忧。   林向美在一旁听着没说话。来了双山县这么久,她也彻底了解到这个年代的工作是真的是很难找,尤其是双山县这种小地方,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那一个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这份工作离她现在住的地方近,工作也不算太累,对她这种既需要照顾弟弟妹妹,还想抽空学习准备高考的人来说,已经是十分合适的了。   所以她是真心不希望这个饭店就这样关门了。   林向美想了想问:“郭师傅,玲姐,老六,要是咱们四个能经营,上头会允许咱们接着开门吗?”   “啥?”   “就咱们四个?”   “没人采买,没人管账,咱们四个不行吧。”   “上头肯定不能让。”   三个人七嘴八舌齐齐否决,默契异常。   林向美拉了个椅子坐到三人面前:“你们先别着急否定,听我说。这年头工作这么难找,我和大家一样,不想丢了这个饭碗。”   这话说到几人心坎里去了,都沉默了。   林向美接着说:“我想这样,咱们去找找张科长,就说给咱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咱们能经营下去,那以后那就不用关门了,如果实在经营不下去,那后果无非就是关门,对咱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你们觉得呢?”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看向林向美。谭小玲问:“谁去跟张科长说?咱们四个经营的话,这活咋干?谭经理之前的那摊子事谁来管?”   林向美打量了一下三人的神情,试探着问:“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厨师郭师傅倒是没所谓:“爱谁管谁管,反正我只管做菜。”   老六也点头:“我还干我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只要饭碗保住就行。”   谭小玲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觉得经理干的事老高深了,她是干不了,往后坐了坐:“我也干不来,我只能干服务员。”   见大家都不想出头,林向美毛遂自荐:“如果大家没有别的办法,那我去找张科长说,采买和管账的事我来干。”   “向美,你能行吗?这涉及到钱财的事,可不是那么好干的呀。”谭小玲以己度人,好心奉劝林向美。   郭师傅和老六都没开口,他们觉得林向美虽然干不来,但心是好的,他们不忍心打击她。   林向美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现在门还没关,我现在就去工商局找张科长,大家就在店里等着,哪也别去。”   三个人打心眼里都对这事不抱信心,但见林向美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又隐隐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说服张科长饭店不用关门。不管后面咋干,至少先把饭碗保住是头等大事。   大家伙把林向美送出门,郭师傅还好心地把自己那辆二手自行车借给林向美骑。   林向美推着二八自行车往前出溜一段路,利落地上了车子,骑上就往工商局跑。   骑过三条街,花了十多分钟,林向美到了工商局楼下。锁好车子,又跟门卫大爷说了声帮忙瞅着点,这才进了工商局的三层小楼。   一路打听,找到了张科长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对那位坐在办公桌前喝茶看报纸的中年发福男人介绍自己:“您是张科长吧,张科长您好,我是向前饭店的服务员林向美。”   “向前饭店?我早上不是刚过去通知你们关门吗,找我什么事儿啊?”张科长翻了一下报纸,头也没抬地说道。   林向美直接走了进来,客气又礼貌:“张科长,是这样,虽然谭经理没干了,但我们其他人都还在,您看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先别关门,我们四个把饭店开下去。”   张科长抬头看了一眼林向美,放下茶杯:“就你们四个?一个师傅,一个杂工,两个服务员?”   林向美点头:“是,就我们四个。以前谭经理做的事情,我可以做。”   张科长:“这位小同志,你姓什么来着?”   林向美:“张科长,我姓林,林向美。”   张科长点头敷衍道:“林同志,你先回去……”   话说一半,张科长突然想起年初受人委托,从自己手里开出去的那封介绍信,上面的名字就是林向美,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张科长再开口,语气里没了刚才的一丝不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和蔼亲切:“小林同志啊,坐坐坐。你们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向前饭店这边关了门也没关系,回头我们会再商量一下,看给你重新安排个岗位。”   委托他给这位小林同志安排工作的人,可是个大人物,是他平时想打交道都找不着门路的。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位小林同志和那位具体是什么关系,但能惊动那位亲自找他们局长来安排工作,想必关系匪浅。   今天是他大意了,疏忽了,他应该提前先帮这位小林同志安排好出路的。   不过得亏这位小林同志自己找上门来,不然要是她回家去一说,再传到那位耳朵里,回头再传到他们局长那里,他这边怕肯定不好交代。   李向美不知道谭经理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之间转变了,但对他说的话却不大相信。   大家都歇业回家待着,单独给她安排工作?怕不是敷衍她吧,等她一走,回头饭店门一关,就是不给她安排,或者一拖再拖,她本来就是个临时工,根本没辙。   还是不能让饭店就这么轻易关门。林向美努力争取:“张科长,谢谢您的好意,但向前饭店这份工作我真的很喜欢,而且这份工作对我另外三个同事来说也都非常重要,大家都指着这一份工资来养家糊口呢。所以您看,能不能让我们试一段时间。”   张科长好声好气解释:“小林同志啊,本来我们双山县这么小的地方,开了四家饭店就有点多,你们饭店又一直是亏损最多的,跟你说句实话吧,就算没有谭经理这件事儿,你们这边早晚也是要关门的。”   还真的是因为亏损的原因,那这样就更好办了。   林向美笑着说:“张科长,如果是因为亏损的事,您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保证能够在一个月之内,让向前饭店转亏为盈。”   张科长不明白林向美为什么对这个向前饭店如此执着,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信心,敢说如此大话。   双山县四家饭店,开了那么多年,调来调走换了那么多经理,至今为止,就没有一家是盈利的。   这要是换成别人,他当即一拍桌子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赶出去了。可对面的是林向美,张科长想了想说:“小林同志啊,这样,你先出去等,我打个电话。”   一听这口风,林向美就知道这事有门儿,连忙笑着起身:“好的,那我就在外头等您。”   林向美出门,还体贴地把门给关严了,随后走到走廊远处站着等。   张科长拨通了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才接起来,他语气恭敬:“局长,我是张群,是这样……,对,林向美,就是年初那个林向美,您当时说是柴局长安排的,……是,行,那向前饭店这边就先开着,要给这位小林同志安排经理的岗位吗?……好,先不着急,就按她的要求办,好好好,明白,明白。”   张科长挂断了电话,伸手摸了一把脑门,全是汗。想起刚才局长的口气,忍不住再次庆幸,得亏这位小林同志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然那位刚让这边安排工作,几个月就给整回家待业去了,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张科长擦完脑门上的汗,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茶,这才起身去把办公室的门打开,对着站在走廊的林向美喊了声:“小林同志,你进来一下。”   “好的,来了。”林向美忙快步走回办公室。   张科长给林向美倒了杯茶:“小林同志啊,我刚才跟局长打过电话反应了你们这边的情况,局长的意思呢是这样,现在一时半会儿的也招不来新的经理,按理说是要关门的。”   “但难得你这位小同志责任心强,工作态度积极,又敢担当,所以局长决定,如果你们四个能够经营下去,那就先不关门,以前谭经理的工作就由你来接手。”   “真的?”林向美很高兴,站起来对着张科长微微鞠躬:“那可太感谢您了,张科长!请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您和局长失望的,一个月内,我们一定会让向前饭店转亏为盈。”   虽说主要是因为林向美背后的关系,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但面对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林向美,张科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朝气蓬勃的年轻时代,莫名地被感染了。   张科长对林向美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小林同志,我相信你!有什么困难及时向我反映,具体的事情你去找科员小李对接。”   林向美告别张科长,到了隔壁办公室,找到负责具体事物的科员小李,把之前谭经理的那一摊子交接清楚,骑上二八自行车,一路笑着蹬回了饭店。   在门口跳下车锁好,故意板着脸走进饭店。   “向美回来了,咋样?”   “让接着开吗?”   “张科长咋说?”三人呼啦啦围上来。   林向美憋着笑没说话。   “没成就没成,别上火。”   “是啊,别多想,走吧,收拾东西回家。”   “你能跑这一趟已经不容易了,没事。”   三人一看林向美蔫头耷脑的,猜到了结果,心中难免失落,可还是强颜欢笑安慰林向美。   林向美沉默几秒,看着他们三人脸上由期待变成失望,这才笑着说:“成了!张科长答应咱们接着开了。”   “啥?”“真的?”三个人又转身回来围着林向美,都一脸不敢相信。   林向美一再确认是真的,还掏出大衣口袋里揣着的账本,几人这才相信。   一扫之前的阴霾之气,几人围着林向美欢呼出声,各种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出扔,夸得林向美不好意思地捂嘴直笑。   “那今天咋办?这都到了饭点了,啥啥都没准备呢。”郭师傅有些愁。   林向美看了下手表,想了想说:“这样,反正今天也来不及了,大家今天干脆就放假,明天重新开始。”   几人都没什么异议,林向美找了个纸壳子,写了个“本店歇业一天,明天照常营业”挂在门把手上,锁好门,大家伙就各自下班回家了。   林向美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发现沈卫山还在她的炕上呼呼睡着。   搞定了工作,林向美心情非常美好,就起了恶作剧之心。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炕沿边,把走了一路冻得冰凉的两只小手直接塞到了沈卫山的脖子上,凑到他耳边笑着大声喊:“沈卫山,起床了!” 第45章   沈卫山依然闭着眼睛, 可只穿着线衣的手臂从林向美的腰边伸过去,揽住她,一个用力把她拽上了炕,按在了自己怀里。   林向美被她按在身上动弹不得, 把两只脚高高翘起来, 抗议道:“沈卫山, 我穿鞋呢, 松开我, 待会儿把被子弄脏了。”   沈卫山被她吵得不行,睁开眼睛,神态慵懒, 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真吵。”   “吵你还不松开我!赶紧的, 被子弄脏了很难洗的。”林向美撑着他胸口想往起起。   沈卫山嘴角淡淡弯着,轻轻叹了口气,手臂松开。   林向美用膝盖挪到炕沿边下了地,把白色的头巾解开放到炕头,语气里带着兴奋:“沈卫山, 你知道吗,我做了我们饭店的临时经理了。”   “说来听听?”沈卫山坐起来扯过毛衣兜头穿上,又扯过外裤穿上, 下了地。   林向美这才发现, 春寒料峭,大冷天的他居然只穿了一条线裤和一条外裤,连毛裤都没穿, 忍不住问:“你这不穿毛裤, 腿不凉吗?”   沈卫山慢悠悠系好腰带, 看着林向美说:“凉, 要不你给我织一条吧。”   林向美:“……我不会啊,要不等我发了工资给你买一条?”   自从搬到这里来,沈卫山说是在这里搭伙,可实际上算下来一共也没吃多少顿,但他大米白面鸡鸭鱼肉的,可没有少往这里拎。   仔细想下来,主食和肉菜基本上都被沈卫山给包了,她给他买条毛裤也是应该的。   沈卫山捞过外套穿上:“买就不用了,你要真有诚心,就给我织一条吧。”   林向美想了想点头:“那也行,但我织得慢,不能保证这个春天过完之前能不能织好。”主要是她得找人现学。   “不着急,秋天之前能织好就行。”沈卫山很宽容地说,又问:“接着说说你们饭店的事。”   一说到饭店的事,林向美再次神采飞扬:“我今天不是去晚了嘛……”   林向美把今天在饭店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跟沈卫山讲了,讲完疑惑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本来张科长对我明显很不耐烦,都已经要赶我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态度。”   沈卫山不动声色:“兴许是被你的诚意打动了。”   林向美:“看着不像,但我就是猜不到,这种事也不好去问。”   沈卫山拿起大衣穿上:“我先回隔壁一趟,待会儿过来,你记得把中午的药先吃了。”   林向美看了下时间:“那我先做午饭。”   沈卫山出门,也懒得从这个大门出去,再从那个大门绕进去,直接走到墙边,一个用力,手撑着墙头翻了过去。   林向美去了厨房,想着就两个人,就没用大锅焖,免得待会还不够粘锅的,直接锅里放水,用两个铝饭盒,蒸了两饭盒饭。顺带着还打了三个鸡蛋,蒸了一小铁盆鸡蛋羹。   另外又把炉子的火烧起来,去院子里拿了块冻肉进来,拿温水化了,切成肉片儿,炖了一锅酸菜五花肉炖粉条,想着沈卫山很爱吃辣,还特意掰了两个干辣椒丢进锅里。   林向美拿了小板凳,坐在厨房里,守着两个锅烧火。   沈卫山倒是回来得很快,他顶着半干的头发进门,饭菜都还没好。   林向美坐在小板凳伸手指着他的脑袋:“你能不能把头发擦干再出门啊,总这样当心头疼。”   沈卫山走到西屋,把大衣脱了扔炕上,再次回了厨房,拎了个小板凳坐在林向美身边,伸手对着灶膛烤火。   林向美好奇问:“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沈卫山:“吃了饭走,你药吃了吗?”   林向美点头:“刚吃了。”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厨房没再说话,烧火的烧火,烤火的烤火,除了灶里的柴火发出噼啪声,锅里发出的咕嘟声,格外安静。   经过昨天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晚上,两人之间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   林向美很想抓着沈卫山再问一遍,你是想和我处对象吗?不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可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他不下三遍了,每次都会被沈卫山给否认。凡事有再一再二再三,没有再四再五再六。   算了,就先这么着吧,爱咋咋地,反正她林向美想得开,不过就是个暧昧对象而已。处不处的,她林向美都没所谓。   这个房子也没有抽油烟机,也没有通风口,随着两个锅沸腾,从锅盖呼呼的冒出热气,没一会儿整个厨房和走廊的上半部分都已经看不见人了。   又烧了会儿,林向美闻着锅里的味道,知道熟了,掀开菜锅锅盖:“好了,吃饭喽。”   在榆树村的时候,为了给孩子们营造欢乐的气氛,每天吃饭的时候她都要欢快地喊上一声“吃饭喽”。几个月下来都喊习惯了,今天孩子们不在她还是照样喊了出来。   她不觉有什么,沈卫山却笑了,起身掀开饭锅的锅盖,也说了句:“吃饭。”   两个人,一个盛饭一个盛菜。林向美先回到西屋,把被子叠起来,炕桌放好,才招呼沈卫山把饭菜都端了进来。   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坐在炕上,默默吃完了饭。沈卫山把林向美按着坐在炕上,自己把桌子收拾了,拿到厨房洗了。   收拾干净,走进来穿上大衣:“我去趟单位,你睡一觉。你这感冒还没好,孩子就就先不要接回来,待会儿我顺路过去看看。”   林向美想想也是,她这只发烧,不流鼻涕,估计是什么病毒性的感冒,更容易传染。   只要把甜甜接回来,小姑娘晚上睡觉肯定是要往她怀里钻的,挨那么近,别再给孩子整感冒了。   “行,那你帮我去跟顾婶说一声,就说我明后天好了就去接,再帮我跟孩子们好好说说,尤其是望星。”林向美交代。   小甜甜想她顶多会眼泪汪汪,等见到她会抱着她大哭一场。   但是望星那孩子心思细腻又敏感,她真怕他多想,再以为她这个姐姐不要他了。   “行。”沈卫山应了一声,又走过来,伸手在林向美额头上摸了把,见她没有发烧,这才转身走了。   林向美有心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可又觉得以他们俩目前这稀里糊涂的状态,还是别问了。   没想到,沈卫山走到门口,却转头回来扔了一句:“晚上给我留门。”   “哦。”林向美应了一声。嘴上这么应着,可林向美却在心里暗自腹诽,留不留门有什么差别吗?   她昨天晚上,明明把门从里面插得严严实实的,这个男人还不是毫不困难地进来了。   她今天还特意检查了两遍,门栓好好的,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打开的。这门栓对他来说就形同虚设。   虽然防不住沈卫山,但还是得锁好门,林向美起来插好大门锁好房门,铺好被褥躺了下去。   吃了感冒药,这一觉下去再醒来,天又黑了。林向美先抬手摸了摸自己脑门,发现没有发烧,心里轻松。只要今天晚上在不发烧,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屋里很安静,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沈卫山?”   没动静。那就是人还没回来。   不过也是,走得时候都下午两点多了,来回往返需要时间,何况他平时工作就挺忙的,在她这还耽误了大半天,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估计没那么快回来了。   一般情况下,沈卫山如果回来的太晚的话,他都会在单位吃饭。   就她一个人吃饭,林向美也懒得麻烦。早上给沈卫山留的饺子他起来晚了没吃,中午俩人又吃饭的饭,林向美就把饺子放在锅里蒸了蒸,蘸着酱油吃了。   吃完饭,她扫扫地,把家里收拾收拾,东摸摸西摸摸,一下子就到了晚上九点,也不见沈卫山回来。   想着明天饭店还那么多事儿,林向美吃完药洗漱完毕就上炕关灯睡了。   三更半夜,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到一直微微发凉的大手又摸在她的额头上。   林向美一下子吓醒,条件反射般一拳就打了出去,拳头却被一只大手包住,紧接着是沈卫山带着浅笑的声音:“是我。”   “沈卫山,你有病吧!大半夜的,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林向美气得翻白眼,把手挣出来,伸手在墙上摸着灯绳拽了一下,屋内亮了起来。   灯光刺眼,林向美伸手挡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把手拿开,愤愤地瞪了沈卫山一眼。   沈卫山坐在炕边儿,居高临下,低头看着林向美。   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此刻因为生气鼓了起来。一双刚睡醒还迷蒙着的漂亮杏眼正瞪着他,可却因为泛着水光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倒像是在撒娇。   沈卫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起身要走:“怕你发烧,我今天还睡在东屋。”   林向美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你去看了望星和甜甜吗?”   沈卫山转身,又坐回炕边,把林向美的手塞回被窝:“看了。”   林向美翻身坐了起来,拿被子把自己裹好:“跟他们说话了吗?他们俩哭了没?”   自打从她到了这里开始,就没和两个孩子分开过一天,尤其是甜甜,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那软乎乎的小姑娘,都成习惯了。   这都两个晚上没有见到了,心里还真有点儿想,还有些放心不下。   沈卫山看着林向美:“没哭,我去的时候,玩的正开心呢。”   沈卫山没提自己买了玩具和吃的送过去,也没说两个孩子听到姐姐还要一两天才能去接,都眼泪吧嚓红了眼眶。   听到两个孩子没哭,林向美松了一口气,可又有点小失落,小声嘟囔了一句:“两个小没良心的。”   见林向美蔫了吧唧躺了回去,沈卫山轻声笑了下,起身走了。   ---   林向美的感冒没两天就好了,也开始把孩子接回家来住,早上再送到顾婶家里。   沈卫山也回了自家去住,依旧是时而回来时而不回来,神出鬼没的。   不过只要他回来,不管吃不吃饭,都要过来报个到。   只是他过来的时候,基本上望星和甜甜都在家,林向美和沈卫山自打感冒那两天之后,再没机会独处。   时间一久,沈卫山再也没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也没说什么让人误--------------?璍会的话,林向美都快忘了她感冒那两天的那些暧昧举动,也恍惚觉得那突然产生的异样情愫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接下来的时间,林向美在饭店那里忙疯了。   四个人开的一个小饭馆,和她以前经营那几家酒楼比起来,事情简单太多,但却比以前几倍地忙。   主要是事情太琐碎,也不像以前那样凡事都有人去办,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在这里,很多事情都要她这个临时经理亲力亲为。   最主要的一项就是采买,柴米油盐酱醋茶,但凡是饭店里要用到的东西,都得由她这个挂牌经理去买,买完回来还得自己做账。   主要还没有车,一开始她就借郭师傅那辆二八车,可总用人家私人的车办公家的事也不好。林向美就跑去工商局找了一趟张科长,软磨硬泡搞来一辆二手的。   每天一到店里,开完例会,分配好工作,新晋的向前饭店林经理林向美同志就骑上她那辆公家配置的二手二八车出去采买去了。   拿着清单,大包小包把各种食材买齐运回来,一个小时就没了。   好在,国营饭店的菜谱都是定好的,菜价也是定好的,目前只要照着上面安排就行。   饭店是照常营业了,可生意依然和以前一样惨淡,几位同事的态度依然和以前一样高傲。   这样过了三天,林向美就跟几位同事召开了一场严肃儿会议。向三人郑重说明,张科长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要转亏为赢才能够继续开下去,不然的话到了时间照样得关门。   三人听了唉声叹气,却也没有好主意。   林向美本来在家制定了一套完整的饭店经营管理条例,可看着那三个人,她决定还是先不要拿出来,决定循序渐进。   只提出了三条:   第一条:把顾客当成朋友,服务态度一定要好,绝对不允许对客人大呼小叫,态度恶劣。   第二条:四点钟下班,但凡在四点钟之前进门的顾客,只要还有食材的情况下,一律不能往外赶,要热情招待。   第三条:给予老顾客优惠,即日起,但凡在这里吃过一顿饭的顾客就登记为老顾客,记录吃饭的金额,达到一定数额,下次吃饭赠送一盘饭店指定的菜……   虽然饭店的菜谱和菜价都是统一规定好的,但食材的份量却没办法算到那么精准。捡一些便宜的食材,做一些小份量的赠送菜品,还是可以做到的。   郭师傅、老六、和谭小玲都没有参与过饭店管理,没什么经验。   虽然对林向美提出的三条不是完全认可,也不知道这样做具体能有什么大用,但好在,三人对林向美都还很信服,也都表示配合。   毕竟本来饭店要关门,是人家林向美谈下来的,大家这才保住了饭碗。   除此之外,和之前高高在上老喜欢拿规矩训人的谭经理完全不同,林向美平时除了干了经理该干的活,其他的活一样也不少干。   点菜端菜,收拾碗筷抹桌子,有时候厨房忙不过来,还会到厨房帮忙洗菜切菜,真是勤快又能干。   最主要的,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升为了经理就端起架子,还是和以前那样和大家打成一片。可以说,林向美是他们接触过的最平易近人的领导了。   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林向美的工作就很容易开展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向美带头,向前饭店全员实行微笑服务。   一开始搞得顾客还摸不着头脑,一愣一愣的。   多来了几次,发现人家向前饭店并不是突然抽风,而是真的把进门的顾客当朋友一样热情招待,大家都忍不住由衷夸赞,在向前饭店吃饭,心里就是舒坦,敞亮。   有前面两条服务态度改观打底,再加上第三条熟客赠送菜品,不过一个星期过去,向前饭店的顾客明显比之前多了很多。   十天之后,林向美算了笔账,扣除工资水电,再扣除食材以及杂七杂八的各种材料,向前饭店已经能够平本了。   等第二天一早开会的时候,她把这好消息一宣布,大家都欢呼出声,说林向美这个经理领导有方。   林向美趁热打铁,又给大家做了一番动员工作,向前饭店的所有员工各个面上喜气洋洋,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   同一时刻,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榆树村,一路向东,停在了老林家大门口。   一个四五十岁身穿黑色外套的中年司机下车绕到后排座,打开右边的车门,用手扶着车顶,语气恭敬:“大少爷,到了。”   从后排座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约么二十七八岁,模样俊朗,身材欣长。   脚上穿着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身上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呢子大衣,头顶戴了一顶同样灰色系的帽子。   打眼望去,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尤其是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边眼镜,衬得本来有些硬朗的五官温润如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旧社会哪个大户人家走出来的贵公子。   杜长远看着司机,声音温和:“云叔,不是说过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要再喊那些旧称呼。”   云叔笑了笑:“看我,叫了二三十年都叫习惯了,总是忘了改口。云叔一定记住,以后就喊你长远。”   “无妨,只是现在时局变化莫测,我们杜家说话办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更安全。”杜长远温和地说,抬手推了下眼睛,抬脚往老林家院里走,直奔东仓房而去。   当他看到门上那把落了灰尘的铁锁时,眉头紧锁,看了一会儿,抬脚往正屋走,直接敲响了正屋的门。   “大少、长远,咱们大老远的从京城开过来,你这到底是要找什么人哪?”云叔跟在杜长远身后,不解地问。   杜长远没回话,抬手又敲了几下门。   “谁呀,谁呀,敲个没完没了,自己没长手不会开门哪!”伴随着暴躁不耐烦的声音,憔悴又邋遢的林老大媳妇儿黑着脸开了门。   家里大人都上地干活赚工分去了,就留她一个在家带孩子做饭,还要伺候瘫在炕上不能动弹的老太太。   这会儿她刚给老太太收拾完屎尿,洗了手还没等坐下,就有人来敲门,她都快烦透了。   管他来的是谁,她正想劈头盖脸骂上一顿撒撒一肚子的气,可当她看清站在门口的杜长远,一下子愣住。   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语气小心翼翼:“同、同志,您这是要找我们家爱琴吧?”   除了她宝贝闺女林爱琴,还有谁能有这本事,认识这个一看就是个大人物的人。   闻到林老大媳妇身上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云叔伸手就拽住杜长远,把他拉开两步,还嫌弃地扇了扇风。   杜长远眉头微蹙,冷冷地打量着林老大媳妇,语气里没什么温度:“我找林向美,她在家吗?” 第46章   林老大媳妇一听这人是找林向美的, 当即就变了脸,上下打量杜长远,没好气地问:“你谁啊你,找那死丫头干啥?”   一听林老大媳妇喊林向美“死丫头”, 杜长远的脸色顿时变得阴冷, 身上那种自带的温润儒雅的气质瞬间变了, 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杜长远往前站了两步, 声音冰冷:“喊林向美出来, 要么让开,我自己进去找她。”   林老大媳妇想再怼几句,可被杜长远的气势压住, 没敢再放肆:“她搬走了, 不住这。”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杜长远的意料,他一愣,蹙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搬走了?什么时候搬的?搬去哪里?是她一个人搬的?还是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搬的?”   春天刚到,冻了一个大冬天的冰雪刚开化,冷风嗖嗖顺着敞开的门往屋里钻, 林老大媳妇伺候完小的又伺候老的,忙活了一大早上累得要死,这会儿还要在这挨冻吹风, 心里极其不耐烦。   可碍于面前的人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向来欺软怕硬的林老大媳妇爷不敢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问题:“全都搬走了,过完年就搬了, 搬去哪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全都搬走了吗。”杜长远自言自语, 打量了一下林老大媳妇, 确定她不是在撒谎, 转身就走。   “长远,不进屋看看吗?”云叔忙跟上。   杜长远:“不用。”   “呸!德行!”见两个人走了,林老大媳妇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小声嘀咕:“前头搞了个当兵的不清不楚,这会儿又来了个不知道啥人,我就说那死丫头不是啥安分的,幸好搬走了,没得连累了我们爱琴的名声。”   本就没有走远,杜长远把这话听了全,转身看着林老大媳妇,目光凌厉:“你说什么当兵的,是不是叫沈卫山的?”   林老大媳妇正在关门,关了一半听到杜长远又问,丢了句“不知道”,随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云叔问:“长远,要不,我再去敲门问个清楚?”   杜长远环顾一下破破烂烂的院子,抬脚往外走:“算了,问也是白问。”   两人上车,云叔问:“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杜长远:“找人打听一下,看看大队书记在哪,找他问问。”   云叔发动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距离,遇到一个挑粪的人,拦住打听了一下,顺着他指的路把车子开到了大队部,找到了李书记。   李书记看着突然停到院子里的小轿车,还有从车上下来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惊讶又好奇:“同志,你们这是找谁?”   杜长远伸出手,温和有礼:“您好,您是李书记?”   李书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回握住杜长远的手:“啊,我是,你们这是找我?同志贵姓啊?快进屋坐吧。”   “我姓杜。”杜长远客气地拒绝:“李书记不用客气,我来找您,是想打听一下林向美姐弟搬去哪里了。”   “啊,是找向美啊。”李书记既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一个农村姑娘,凭空多了个能给她在城里找到工作的朋友,再认识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杜长远微微笑着,谦和有礼:“是,我找林向美,我刚才去老林家,发现她已经搬走了,那家人也不知道她搬到哪去了。”   李书记点头:“是啊,向美搬走之前和林老大家已经分了家,闹得不大愉快,后来又断绝了关系。向美指定是没跟林老大他们说搬哪儿去了,他们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分了家,还断绝了关系?”杜长远再次震惊,“您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   李书记打量了一下二人,问:“你们和向美,是什么关系呀?”   云叔也好奇看向杜长远。是啊,这千里迢迢跑来找的姑娘,和咱是什么关系啊。   杜长远:“我是林向美大哥的朋友,受他委托过来看看她们姐弟几个。”   李书记恍然大悟:“啊,是向晨的朋友啊,是战友吧。”   他就说嘛,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姑娘,上哪认识这种人物去,如果是林向晨的战友,那就说得通了。   李书记:“既然是向晨的战友,那我也没什么可瞒的,当时分家是我去给分的……”   李书记言简意赅地把林向美和老林家分家的事情讲了,之后又说了因为林老太太瘫痪在床,老林家又想压榨林向美,逼得林向美没法跟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   杜长远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又问:“那李书记知不知道他们姐弟搬到哪里去了?”   李书记:“年初就搬到双山县去了,说是有个朋友帮她在双山找了一份工作,村里的介绍信还是找我开的。但具体搬到哪儿,那我就不知道了,向美也没跟我细说。”   杜长远微微蹙眉:“李书记,你知不知道向美平时和谁走得比较近,我找谁能打听到他们的住处?”   “向美平时干活的时间都不够,没见她和谁走得特别近。”李书记说,突然一拍脑门:“啊,对了,向美的弟弟向光还在镇上中学念书,你找他就行了。”   “林向光。”杜长远点头,笑着道谢:“那行,我们这就去找他。”   杜长远说完,对云叔轻轻点了下头。云叔从车子里拿出一盒糕点递到杜长远手里。   杜长远接过,双手送到李书记手上:“李书记,今天太感谢你了,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书记很是意外,忙笑着推拒:“哎呦,咱们就是唠了几句嗑,我也没帮上什么,这怎么好意思收东西。”   杜长远把点心往李书记手里一放,退后两步:“李书记,您先忙着,我们就先过去。”   “哎,好,慢走啊!”李书记捧着点心,一路目送二人上车,车子开出院子上了大路。   车子开出榆树村,一路往龙湾镇开区。   杜长远靠坐在车子后排座,偏头看着窗外路边一排排隐隐发绿的白杨树,仔细回想刚才李书记跟他说的,林向美闹分家,和老林家断绝关系的场景。   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想了两遍,想着想着,杜长远突然闷笑出声,眼中带着惊喜,还有无尽的宠溺。   云叔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张如春雪融化般的俊颜,疑惑又觉得好笑:“长远,怎么这么高兴?”   杜长远笑着轻轻摇了下头:“没事,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云叔在杜家待了大半辈子,看着杜长远长大,知道他不想说的事,任凭别人怎么问他也不会说,于是专心开车。   几公里的路程,车子很快开进了龙湾镇,问了个路人,找到了龙湾中学。   车子慢慢沿着龙湾中学的后院墙往前开,可还不等绕过去,冷不丁地从从墙头上先后跳下三个男学生,落在了他们车子面前不远处,差点儿就撞上。   “停车!”杜长远急忙出声。   云叔也吓出一脑门的冷汗,急忙踩了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堪堪在几个孩子面前停住。   三个半大小伙子显然也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棍子,对着车子鞠了鞠躬表示歉意,撒腿就跑,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前面路口。   杜长远坐在车子后排,因为角度问题没看到那三个孩子的脸,可等他们在路口转弯之前,个子最高的那个孩子转头回来那一刹那,杜长远立马把身体坐直了:“云叔,快追上去。”   云叔急忙发动车子追了过去,可等开出路口,哪里还有那三个孩子的身影。   “长远,人跑没影了。”云叔回头说。   杜长远四下看了一眼:“算了,直接去学校。”   车子停在学校大门口,杜长远下车,在门卫室打了个招呼,直接走进了校园,进了那一排红砖灰瓦盖成的教室。   走廊里闹哄哄乱糟糟的,学生进进出出也没人上课,杜长远一走进来就吸引了所有学生的目光。   杜长远随便拉了个男学生,客气地问:“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林向光吗,能帮我找他出来吗?”   龙湾镇中学,本就不大,初一也才三个班。像林向光这种长得又帅学习又好,打架还很厉害的学生,在学生中无疑是焦点,基本上所有学生都认识他。   那名男学生土生土长在龙湾镇,现实生活中从来没见过杜长远这种打扮得如此体面又这样谦和有礼的人,不免有些紧张,客客气气地答:“林向光没在学校,刚走了。”   杜长远又问:“走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男生摇头:“不知道,他跟他们村的几个同学拿着棍子走的,看那样好像是去哪儿打架。”   打架?杜长远眉头微蹙,见问不出别的,对那名男同学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在学生们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杜长远走出学校上了车。   想到刚才车子差点儿撞到的那三个拎着棍子的男生,忍不住蹙眉:“云叔,开车在镇上逛几圈,看能不能碰到刚才那几个孩子。”   “行。”云叔也不多问,发动车子,慢慢在龙湾镇的大街小巷兜圈子。   里里外外,横横竖竖,所有能走的街道都绕了个遍,也没找到要找的人。   最后车子又绕回龙湾中学,杜长远进学校又去问了一遍,林向光还是没有回学校。   回到车上,杜长远靠坐在椅背上,摘了眼镜,伸手慢慢捏着鼻梁骨,眉头紧锁。   好一会儿,他才把眼镜戴回去:“云叔,先去双山,找个宾馆住下。”   就在杜长远的车子开往双山县的时候,林向光正跟两个同学在龙湾镇外一公里的一处树林里,抡着棍子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 第47章   林向光这边, 除了他,还有贺有才,外加同样是榆树村的同学贺荣家,三个小伙子每人手里拎着条棍子。   对面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 其中一个瘦点的长了一双三角眼, 手里拿着一根自行车废链条。   另外一个膀大腰圆, 脸上带着一道疤, 一脸凶相, 手里握着一把杀猪刀。   贺有才和贺荣家两个人对付那个三角眼,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但两个孩子都不是好斗的性格, 年纪也还小, 不敢往死里下狠手。   只是借着棍子的长度优势,把那不管不顾疯狂抡着链条的三角眼压制住,双方刚刚打了个平手。   但打架就是这样,谁手软谁就吃亏,两人没少挨链条, 身上穿着厚衣裳倒还好,但脸上都挂了彩,一条一条血印子怵目惊心。   林向光这边就更加惨烈, 他的额角上破了大口子, 殷红的血流了满脸,左边眼睛被血糊住,视线模糊, 看起来惊心动魄。   可和缩手缩脚的贺有才和贺荣家不同, 林向光目光阴狠, 也不管头上的伤, 也不擦脸上的血,两只手各攥着一截被砍断木棍,抡圆了胳膊一下又一下,恶狠狠地砸向那个疤脸,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没几下,林向光就把疤脸男人手里的杀猪刀砸飞,这下更没了顾忌,两根棍子劈头盖脸地就朝疤脸砸去。   疤脸狠狠挨了几下,落了下风,更是被林向光拼命的狠劲儿给震慑住,一边抱着头往后躲,一边喊:“林向光,老子他妈的服了你了,别打了!”   那边的三角眼见疤脸告饶,攥着链条跑出去老远,指着贺有才两人:“都他妈给我住手,没听疤哥说不打了吗?”   贺有才和贺荣家没再追,齐齐看向林向光,想看他是什么意思。   可林向光就跟疯了一样,把疤脸打翻在地,还是一顿猛抽,抽得疤脸一个壮汉呜嗷呼喊直叫唤:“林向光,老子他妈说了不打了,不打了。”   林向光抡起棍子又在疤脸背上狠狠抽了一下,抽得他直吸冷气,话都说不出来。   贺有才见状,生怕闹出人命,上前拉住林向光好声劝:“向光,算了,他以后应该不敢了。”   贺荣家也说:“是啊,向光,你这脑袋都出血了,咱们赶紧去诊所看看吧。”   林向光攥着短棍指着疤脸,神情狠厉,眼神阴翳:“疤子,你他妈的这算是认怂了?”   疤脸男人鼻青脸肿瘫坐在地上,往旁边地上吐了口唾沫,吐出来的全是血。   他连吐了几口把嘴里的血吐干净,动了动腮帮子,仰头看着李向光,突然笑了:“林向光,我疤子在这龙湾镇谁都不服,就他妈服了你。”   林向光声音冰冷:“既然认怂,以后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吧?”   疤脸撑着地扶着腰爬起来,语气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知道,看在你林向光的面子上,以后你们榆树村学生的钱我不要,这总行了吧?”   林向光伸手:“你从我们榆树村学生这里一共收了十二块五,全部给我还回来。”   “操!”疤脸爆了粗口,“早他妈花完了,我上哪给你整去?”   林向光举起棍子对着疤脸的眉头:“少他妈废话,我现在就要。”   贺有才和贺荣家攥紧棍子紧紧站在林向光身边,生怕一言不合打起来,他们好帮忙。   看林向光一副今天不拿钱出来,这事儿没完的架势,疤脸男人又咒骂了几句,翻遍身上所有口袋,掏出一把零钱,往林向光手里一塞:“只有这么多。”   林向光举着棍子没撂,把钱递给身边的贺有才:“数数,看有多少?”   贺有才接过钱,捋整齐,仔细数了两遍:“八块二。”   林向光又把棍子往前怼了怼,怼到疤脸男人脑门上:“不够,还差四块三。”   疤脸男人把手伸向不远处站着的三角眼:“拿来。”   三角眼对疤脸为命是从,闻声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送到了疤脸手上:“疤哥,都在这了。”   疤脸抓着林向光的手,把钱拍到他手心里:“来,疤哥的钱都给你。”   林向光攥着钱,皱着眉头嫌恶地用力甩开疤脸的手,把钱递给贺有才。   贺有才数完:“向光,七块九。”   林向光:“拿四块三。”   贺有才按照林向光的嘱咐拿够了四块三,把剩下的钱还给林向光。   林向光接过,把钱拍回疤脸身上,手指头在他胸口怼了两下:“疤子,你记住了,以后你和你的人,要是再敢敲诈我们榆树村学生要钱要东西,我林向光绝对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   林向光说完,目露警告,伸出手指隔空点着疤脸,一步一步往后退。   少年微微抬起的脸俊美张扬,桀骜不驯,痞味十足,此刻又因为沾满血迹而有些妖艳,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疤脸捏着林向光还回来的钱,看着林向光的脸,突然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语气下流:“向光,你疤哥我还真喜欢你这小劲儿,不然你跟疤哥玩玩,以后疤哥罩着你?”   林向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还很单纯,听出疤脸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目光有些迷惑。   可旁边的三角眼却听懂了,拍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目光猥琐地上下扫视林向光。   林向光少年气十足的脸上有些迷茫的样子,勾得疤脸心痒痒,他往前走了两步,竟然不知死活的伸手去摸林向光脸上的血,语气暧昧又恶心:“你看看,都流血了。怎么样,跟哥玩玩?以后疤哥护着你。”   林向光再懵懂,再无知,再单纯,可听着疤脸猥琐的语气,看着他下流的目光,还有疤子那快挨到他脸上指甲都没洗干净的脏手,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少年内心震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大侮辱,双眼猩红,咬牙抡起手里的棍子,用力砸在疤脸的脑袋上,一下把他砸倒在地。   像个愤怒的猛兽一般,抬起脚在疤脸身上拼命去踢去踩:“我操|你妈!你他妈的犯贱犯到我林向光身上了!”   刚才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林向光那使尽全力的一棍子,正正抽在疤脸的后脑勺上,倒下去那一刻他已经晕了过去,这会儿任凭林向光怎么踢怎么踩,他也毫无反应。   三角见林向光发疯,吓得也不敢上前,只是在一边大喊:“林向光,再打出人命了,快别他妈别打了。”   怒火冲天的小伙子根本没有察觉出疤脸的异样,还是不管不顾地踢着,踩着,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   这一下发生得太快,等贺有才两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合力抱住林向光,奋力把他拖开。   “别拦着我,我让他犯贱,今天要打死他。”林向光挣扎着还要上去踹。   “向光,住手,住手!”贺有才从后面死死抱住林向光的腰,语气焦急。   贺荣家被林向光甩在地上,也顾不得爬起来,就那样跪着死死按住他的腿:“向光,快别打了,他已经不动弹了,再打出人命了。”   林向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疤脸,安静了。   半大小伙子血气方刚,打起架来不要命,可真的出了事,毕竟还是个孩子,难免心慌意乱。   三个小伙子静静的站着,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三角眼见林向光终于安静了,这才跑到疤脸旁边蹲下去,伸出手指小心去探他的鼻息,声音颤抖:“疤哥?你还活着吧,疤哥?”   随着三角眼慢慢挪过去的手指,林向光的心高高吊起,眼看着就到了嗓子眼儿。   三角眼磨磨蹭蹭地,终于把哆哆嗦嗦的手指头伸到了疤子的鼻子下面。 第48章   三角眼刚试了一下, 立马把手指缩回来,一屁股跌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大口大口喘着气。   死了?死人了?他打死人了?林向光脑袋嗡嗡作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 眼前一阵阵发黑。   贺有才和贺荣家也搞不清楚状况, 只是见三角眼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再看林向光神情恍惚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也都做出了和林向光同样的判断:死人了!打死人了!林向光打死了疤子!   两个孩子不是亲自动手的人,比林向光多了那么一点点儿理智,回过神来, 把林向光手里沾了血的棍子抢下来一扔, 一边一个架起脚步发飘的林向光,撒腿就开跑。   三个孩子没人说话,全都黑着脸,顶着春天冰雪融化带来的刺骨寒风,踩在半冰半雪的光滑难行的地上, 跌跌撞撞地往小树林外面跑。   三角眼听到动静抬头去看,就见三人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气得他拿起链条狠狠砸了两下地:“操!这帮小瘪犊子真他妈丧良心,把人打晕就跑, 就不能帮我抬一下?”   爆完粗口, 三角眼认命地爬起来,把掉在地上的几块钱捡起来吹干净揣进兜里,自行车链条也揣好, 又把那把杀猪刀捡起来别在裤腰带上。   三角眼把东西都收拾好, 这才走到疤脸身边蹲下去, 使出全身力气, 费劲巴拉地把比他重好多高好多的疤脸拖起来放到背上,连背带拽的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唠叨:“疤哥,这回你估计又得在炕上躺个十天半月的了。榆树村这帮小瘪犊子,下手可真他妈黑,早知道就不惹他们了。”   走着走着,只听疤脸“啊”的一声惨叫。冷不丁的一声,吓得三角眼两只手一松,疤脸就掉在了地上,捂着左边大腿直嚎:“你他妈的这是要扎死我?”   三角眼看着疤脸腿上流出来的血,再一看自己裤腰带上别着的杀猪刀,顿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忙嬉皮笑脸蹲下去:“疤哥,我是猪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跟我计较啊。”   春天,身上的衣服也不薄,锋利的杀猪刀刺上去,只在疤脸腿上扎出了个口子,出了点儿血,但并没什么大碍,还没他后脑勺那个大包疼。   疤脸回手轻轻揉着后脑勺,四下看了一眼,咬牙问:“林向光呢?”   三角眼告状:“疤哥你不知道,这帮小瘪犊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八成是怕你死了摊上事儿,咋整,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疤脸冷哼一声,一脸横肉抖了抖,目光凶恶:“我疤子在龙湾镇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等那小崽子哪天落我手里的,我弄死他。”   ---   三个小伙子磕磕绊绊跑出小树林,跑过雪尚未化完黑白相间的田地,跑上了大路,一口气跑回了学校院墙外。   三人靠着学校的后院墙,两腿发软站都站不住,顺着院墙就出溜到了地上。   也不往起站,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上,张着大嘴喘气,冷风伴着空气灌进嗓子,刺啦啦的痛。   没人说话,耳边除了呼啦啦的风声,就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   林向光心中百味杂陈,翻江倒海,短暂的路程他已经想了许多许多。   好一会儿,他慢慢冷静下来,面上的惶恐不安已不见,神色冷峻站了起来:“事儿是我干的,人是我砸的,我一个人扛!你们先回家躲几天,我先回家看看我姐,看看我弟弟妹妹,和她们告个别……”   说到这里,林向光双眼通红,转过身去,说不下去了。   他连着深呼吸几口,压下喉头的哽咽,这才开口接着说:“等我回家看一眼,我就去派出所自首。以后、你们要是有能力,就帮我照顾一下我姐他们。”说完,抬脚就要走。   贺有才和贺荣家忙起身拖住他,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   “向光你先冷静,先别冲动。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毕竟今天这事儿,起因在疤子,要不是他跟咱们村的学生要钱,大家被逼得没办法找到你,你也不会替大家伙出这个头。”   “是啊,咱们就是打了一架,他们这不也把咱们都打伤了吗,你看你脑袋上这大口子,那可是他拿刀砍的。”   “是啊,向光,我也觉得你不能主动去说你打死了人,咱就装作不知道,就说打完架就跑了。回头要是警察真找上门来,到时候再说。”   林向光心里一团乱麻,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我得先回趟家,反正要是有人找到你们俩,你们就往我身上推,本来就是我干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想再劝,可林向光已经走了。   贺有才追上去拽住林向光:“向光,咱们先去诊所看看你这脑袋吧,那么大一个口子,还流血呢。”   “我不去,我得先回家。”林向光一心只想回家,没有心思管什么脑袋不脑袋的,挣脱手臂接着走。   “向光,去看看,你要这样回家,肯定得吓着向美姐。”   “是啊,你这满脸是血去坐车,估计人家都不能让你上车。”   贺有才和贺荣家看不过去,两个人连说带劝,连拖带拽地,给林向光弄到了诊所。   每个人脸上都挂了彩,衣服上土啊泥啊的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看就是打架打的。   中年男大夫一边给他们几个处理伤口,一边把他们三个人好一顿训:“都是学生吧,不好好念书呢,打什么架!还打这么狠!这要是打坏了胳膊腿儿的,你们家长不得愁死。前几年就有个学生打坏了脑子……”   三个孩子惹了祸,此刻倒觉得大夫带着关心的训斥很是亲切,都没还嘴,老老实实挨批。   好在,林向光头上的口子看着挺长,但不深,医生说不用缝针,给他上了药,包上纱布,开了点儿消炎药,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情,就让他们走了。   小伙子们脸上贴胶带的贴胶带,脑袋上裹纱布的裹纱布,凄凄惨惨地从诊所出来。   林向光格外冷静,交代贺有才和贺荣家把要回来的钱如数还给大家,又神色如常地跟他们皮了几句。   林向光越是这样平静,贺有才和贺荣家越是不放心,坚持把他送到去双山的班车上,看着车开走,他们俩才匆匆往榆树村赶。   怕疤子的小弟找来,也怕派出所的人突然出现,两人大路都没敢走,出了镇子,直接从一半雪一半土的田地里穿了过去。   林向光坐在车上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棉袄领子竖了起来,遮住半张脸,偏头看向窗外。面无表情,可眼泪却顺着眼角哗哗流了下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但他打死了人是事实。杀人偿命,他林向光认。   可是,今天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姐姐,见不到望星和甜甜了。   本来他想好好念书,像姐姐说的那样,以后考个大学给她脸上争光的。   可现在,家里出了他这么个杀人犯,姐姐怕是以后想起他,都会觉得丢脸吧。   而且姐姐本来就那么累了,以后还只能一个人照顾弟弟妹妹,带着两个小的,以后对象都不好找吧……   都怪他!为什么刚才那么冲动!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林向光十分懊恼,百般后悔,万分自责。他一拳砸在了前面那排座位的椅子背上。   前面那排没人,但引起了司机的不满,对着后视镜斥责了一句:“小伙子,干什么呢,先提醒你,砸坏了公物要照价赔偿的啊。”   林向光侧着身体,攥紧拳头整个人缩在角落,没说话,也没再动。   车子开进双山县,林向光提前几站下车,徒步走到林向美上班的向前饭店。   知道林向美还没有下班,他也不进去打扰她,走到马路对面,靠着一个墙角站着,站累了就蹲在了地上,眼睛一直看着饭店的方向。   等到下午四点多,林向美终于忙活完下班出门,打开自行车锁,把车子掉了个头,正准备骑,一抬眼就见马路对面的墙根地下,抱着胳膊蹲着一个人。   她仔细一打量,居然是应该在学校念书的林向光。   突然出现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伙子脑袋上缠了一圈白布,白布上已经渗出血来,整个人瑟缩着蹲在墙角,也不知道蹲了多久。   不知是蹲久了累的,还是冻的,身体微微发抖,看上去可怜兮兮。   小伙子平时高高大大,痞帅痞帅,有时候还有点欠欠的,但不管怎么样,他是阳光的,自信的,还带着点儿少年人的狂傲。   林向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凄凄惨惨的模样。   林向美吓坏了,两手一松,车子随手往地上一丢,撒腿就跑过去,蹲到少年面前,伸手轻轻碰触他额头的纱布,温柔小心地问:“向光,你这是怎么了?”   林向光抬头看着林向美,告诉自己要笑,要把他编了一个下午的谎说出来,就说自己和同学打架了,想家了,然后在家住一个晚上,听姐姐唠唠叨叨骂一顿,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饭,晚上陪望星和甜甜玩一会儿,明天再吃个早饭,就被姐姐连推带搡地笑骂着赶回学校去……   他蹲在墙角那么久,已经把谎言反反复复练习了好几遍,可当真地面对姐姐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眼眶瞬间涌满了泪水。   林向美心急如焚,可看到孩子这样,她还是耐心地先安慰他:“向光,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姐在呢。”   林向光双眼通红,嗓子发哽,变声期少年独有的粗噶嗓音越发难听:“姐,我闯祸了,我可能、得死了!” 第49章   听完林向光的话, 林向美心里一个咯噔,摸着林向光的头问:“跟姐姐说说,怎么了?”   林向光眼泪刷刷往下掉:“姐,我打死人了。”   “打死谁了?”林向美的心一揪。脑袋里瞬间想到书里写的林向光在农场劳改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   林向光:“疤子, 我打死了疤子。”   林向美:“……”这孩子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原书里, 在农场里骚扰向光, 打瞎了向光的眼睛, 又被向光打成植物人的人就是这个叫疤子的人。   见林向美绷着脸半天没说话, 林向光把头低下去,整个人都佝偻了:“姐,对不起。”   林向美回神, 抓着李向光的胳膊把他扶起来:“走, 先跟姐回家,回家再说。”   如果向光真的打死了人,那这件事情真的是很麻烦。   她想知道因何而起,具体情况是怎么样,但这大马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何况孩子这脸色也不好,得赶紧回家。   林向光抖着腿站起来,小心打量林向美:“姐, 你不骂我吗?”   “骂, 回家再骂。”林向美牵着少年的手,往马路对面走,回到饭店门口把自行车扶起来:“上车。”   平时又皮又欠的孩子, 现在乖顺得很, 林向美让他上车, 他就乖乖坐到了自行车后架上。   林向美推着车子往前出溜了两下, 从前面横梁上了车,车子稳稳地前行。   姐弟俩都没说话。林向光扶着自行车座椅,把脸贴在了姐姐瘦弱的背上,眼泪又开始无声地往下掉。   察觉到小伙子在哭,林向美在心底轻轻叹气,心情沉重又压抑。   林向美沉默地把车子骑回家,把车子在院子里停好,开门进屋。   小伙子脑袋上裹着纱布,眼睛通红站在走廊,手足无措地看着林向美,等着挨骂挨打。   林向美叹气:“中午吃饭了吗?”   “没。”林向光摇头,“姐,我不饿。”   不饿在这发抖。林向美牵起他冻得冰凉冰凉的手往厨房走:“你帮我烧火,姐给你煮碗面,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林向光乖乖跟着林向美到厨房,把大锅的火烧起来,就那么蹲在地上烧火,连小板凳都不坐:“姐,我明天就去派出所……”   “吃完饭再说。”林向美打断他。她现在心里乱得很,需要静一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向美拿出挂面条,切了一点酸菜叶,又打了两个荷包蛋,手脚麻利地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端着面进屋,放在炕桌上,把筷子递给林向光:“上炕,把面吃了。”   林向光脱鞋上炕,伸手接过筷子,捧着面碗,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吃姐姐煮的面了,以后再也吃不着了。   林向美来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这孩子哭过,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都已经哭了多少回了。   林向美看的心疼不已,伸手摸了摸他纱布上已经凝住的血迹:“快吃。”   林向光点头,抬手擦了擦眼睛,风卷残云一般秃噜秃噜地把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没剩。   林向美把碗筷送回厨房,又往灶膛里填了柴,这才回屋,坐到林向光身边:“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   林向光手指头轻轻攥住林向美的衣角,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跟林向美讲了。   林向美听完,在脑袋里把事情梳理了两遍,问:“疤子敲诈榆树村学生要钱,他们找你出头,你就带着贺有才他们俩去约了架,你们打赢了还把钱要了回来,结果要走的时候,疤子对你耍流氓,你一气之下一棍子把他砸倒了?”   林向光点头。   林向美蹙眉。那个叫疤子的果然是个臭不要脸的死变态。   因为她的出现,向光躲过了农场劳改那一劫,两人没遇到。可因为那老流氓跟学生收保护费的事,两个人还是碰上了,那死流氓见到向光还是起了歹心。   林向美问:“你怎么知道疤子被你死了?”   “……”林向光一愣,“他躺地上一动不动。”   林向美问:“有没有可能只是晕倒了,并没有死。”   林向光:“跟着疤子的史三去他鼻子下探了,探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林向美接着问:“那个叫史三的,他亲口说了,疤子死了?”   林向光仔细想了想:“……那倒是没有。”   林向美仔细回想林向光说的话。   按照孩子说的那个叫史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有可能是疤子真的死了他吓坏了;也有可能是疤子没死他松了一口气。现在这种情况,真不能确定那个叫疤子的到底死了没有。   林向美想了想又问:“贺有才他们俩呢?”   林向光:“我让他们回家躲着去了。”   林向美点头:“行,姐知道了,你先别瞎想,等会儿你沈大哥回来,我跟他去一趟龙湾,打听打听看到底什么情况,回来再商量。”   林向光靠在炕头,看着林向美,满眼愧疚和自责:“姐,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净给你惹麻烦。”   林向美摸了摸小伙子的头:“先不说这些话,等这事过去了,姐再好好教训你。”   事已至此,孩子已经吓坏了,她打骂责备都没用。   疤子如果真的死了,这孩子大概率得被带走,她不忍心说重话。   如果侥幸,疤子没死,想必经此一事,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更理智一些。   林向美就在烧得暖和的西屋炕头,铺好了被褥。   见林向光抱着膝盖呆呆坐着,神情有些恍惚,林向美把他脏得不行的棉袄给脱了,又让他自己脱了外裤,让他进了被窝。   “向光,你在家睡一觉,姐去顾婶家把望星和甜甜接回来。”林向美交代一句,拿上锁把房门一锁,骑着车子走了。   虽然林向光现在这个样子很吓人,但谁知道明天他还在不在家,还是把两个小的接回来,再见上一面。   林向心情沉重地到了顾婶家,可一见到两个孩子,她还是神色如常,强颜欢笑。   回去的路上,甜甜坐在前面横梁上,望星坐在后面车架上,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今天在顾婶家的事。   林向美没有骑车,一路推着走,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才交代说:“望星,甜甜,待会儿回家,你们要乖乖的,不要去闹二哥好吗?”   “二哥回家了 ?”林望星高兴地问。   林向美点头:“嗯,二哥在学校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袋摔坏了,就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一听二哥受伤了,都乖乖点头。   “二哥在睡觉,咱们小点儿声。”林向美打开房门,带着孩子们轻手轻脚的进屋。   林向光心里有事儿,哪里睡得踏实,一听到院子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就已经坐了起来。   看到弟弟妹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进来,小伙子的眼眶又红了,可又不想在弟弟妹妹面前哭,忙偏头吸了吸鼻子,这才对两个孩子伸出手:“过来,到二哥这里来。”   见林向光没睡,两个小的噔噔噔跑到炕沿边,脱鞋爬上了炕,钻到了林向光怀里。   林望星小声问:“二哥,脑袋疼吗?”   “不疼!一点小伤。”林向光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   甜甜用两只小胖手小心扳着林向光的头,在他脑袋上呼呼吹气:“甜甜吹吹,二哥不疼了嗷。”   林向光憋了半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林望星伸手帮他擦了擦:“二哥,疼你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林向美看得心酸不已,转身去厨房,给两个小的和自己做晚饭。没心思搞别的,也是煮了面。   姐弟三个一人一碗,围着炕桌安静吃饭。林向美没什么食欲,可为了不让林向光担心,还是强迫自己把一碗面都吃了。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让林向光陪两个孩玩,她就到大门的路口等沈卫山。   天黑了下来,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们住的这条巷子没有路灯,黑漆漆的。   林向美手里抱着棍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走到大路上,看着沈卫山回来的方向翘首以盼。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都冻麻了,才看到远处开了一辆吉普车。   林向美眯着眼睛盯着驾驶座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确定是沈卫山之后,她拎着棍子就朝车子狂奔了过去。   沈卫山坐在车里,看到迎面跑来一个人,一眼就认出是林向美,很是意外。他踩了刹车,车子慢慢往前滑行,离林向美几步远的地方把车停下。   车子刚停好,林向美就跑到驾驶座这边,一把拉开车门,呼哧带喘地说:“沈卫山,你终于回来了。”   林向美头巾都没围,神情焦虑,眼神不安,大黑天的特意跑到大路上来等他,一看就是有事儿。   沈卫山下车,低头看着她,温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自打在饭店门口看到林向光起,一直到刚刚,林向美都是从容的,冷静的,甚是面对不知情的两个小的时,她还能和往常一样对着他们笑。   她觉得自己够理智,够坚强,可当沈卫山像座大山一样站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的眼泪就绷不住了:“沈卫山,我需要你的帮忙。”   两辈子,沈卫山从来没见林向美在他面前哭过,那顺着她眼角流淌下来的两滴泪仿佛烫在了他的心上,他伸出双手扳着她的脸,用拇指在她眼角轻轻擦了擦,声音又轻又柔:“别哭,先上车,回家再说。”   沈卫山揽着林向美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扶着她坐好,绕过车头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回家,沈卫山把车靠边停好,下了车:“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几分钟的路程,林向美冷静下来:“你还没吃饭吧,去我那,我给你煮碗面,边煮边说。”   沈卫山说好,跟着林向美进了东边的院子,先去西屋和孩子们打了声招呼。   两个小的看到沈卫山很热情,连声喊“沈大哥”,沈卫山走到炕边,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让他们自己玩儿。   随后转头看向林向光,就见他耷拉着脑袋不敢和他对视。看了一眼那孩子脑袋上缠着的纱布,沈卫山心里大概有了数。   伸手在小伙子肩膀上拍了拍,没说什么,脱了大衣出门去厨房找林向美。   沈卫山撸了撸毛衣子,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帮林向美烧火,低声问:“是向光闯了祸吧,打伤了人,还是打死了人?”   林向美拿着锅铲的手一顿,转头看向沈卫山:“你知道了?”   “猜的。”沈卫山指了指锅里:“冒烟了。”   林向美忙把葱花肉片酸菜团倒进锅里翻炒均匀,加了酱油盐水,让汤在锅里慢慢烧着。   她放下铲子,凑到沈卫山身边,挨着他蹲下去,仰头看着他,小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满脸忧色:“……事情就是这样。沈卫山,你说,那个人他死了没?要是真死了的话,那向光……”   见林向美跟个小狗一样扒着胳膊,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沈卫山的心头猛地跳了两下,偏头挪开视线,拿起两根柴火丢进灶膛:“行,我知道了,待会儿吃了面我出去一趟。”   “你是要去龙湾镇吧,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林向美抓住沈卫山的手腕晃了晃。她不想在家等,坐不住。   沈卫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肤色暗沉小臂上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微微点头:“嗯。”   锅里的水烧热了,林向美打了三个荷包蛋进去,煮了一会儿,下了一把挂面条。   面条煮好,两个人也没往屋里端,沈卫山就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端着碗吃了。   林向美趁他吃面的功夫,把东屋的小炉子点着,烧了一锅热水,进屋去叮嘱林向光:“向光,我和沈大哥出去一趟,你带着望星和甜甜洗洗早点睡。”   林向光知道他们这是要去龙湾镇,有心跟着去,可看了一眼两个小的,把话头咽了下去。   林向美穿好衣裳,又跟两个小的交代了几句,把房门从外面一锁,跟着沈卫山上了车。   林向美坐在车上,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车外。等车子停在一个住宅大院门口,她才回过神来:“这是哪?”   “接个人,你到后面去坐。”沈卫山说道,开门下车,走向大门口。   林向美下车,开了后排车门上车等着,趴在窗户上看着沈卫山。   就见沈卫山和荷枪实弹的警卫敬了个礼,说了什么,警卫进去警卫室打了个电话,出来冲沈卫山找了招手,沈卫山进去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从警卫室走出来。   他走回车边,掏出一根烟点上,时不时地吸上一口,一边抽一边等。   烟头的火光时明时暗,衬得沈卫山那张轮廓冷峻的脸,比往日多了些柔和。   林向美静静地看着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侧影,莫名地觉得心安。有他在,向光应该不会有事的。   过了约么有五六分钟,从大院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警卫抬手敬礼,男人抬手还礼,笑着走向沈卫山。   沈卫山把抽了一半的烟放在手心捻灭,随手揣进兜里,对着来人立正敬礼:“柴哥!”   那人上来在沈卫山肩头重重砸了一拳,笑着说:“喊哥还敬什么礼!”   “习惯了。”沈卫山笑着说,“大晚上的,还麻烦柴哥跟着跑一趟,嫂子没生气吧?”   “你嫂子在家生气呢,说你到了家门口都不上去坐,挑你理来着。先上车。”柴泓伟招呼沈卫山。   两人上车坐好,沈卫山回头给两人介绍:“柴哥,这是我妹子,林向美。向美,这是柴哥,双山县公安局局长。”   “卫山的妹子,那我还是第一次见。”柴泓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卫山,笑着对林向美伸出手:“你好,向美。”   林向美没想到沈卫山居然找了公安局长,忙伸出手去握了一下,客气地打招呼:“您好,柴局长。”   两个人寒暄两句,柴泓伟转身坐好,沈卫山发动车子往龙湾镇开,一边开车一边把林向光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   柴泓伟听完点点头:“等会到了看情况,如果人没死,怎么都好说。向美弟弟今年几岁?”   林向美想了之前林向光给她写的几个孩子的生日,算了一下说:“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四周岁。”   按照榆树村算年纪的习惯,只要过了大年三十,就算--------------?璍长了一岁,要按虚岁来说,林向光都得说是十五岁了。   但实际上,按照林向光的出生年月日来算,他还没有满十四周岁。   柴泓伟点头:“比我儿子大两岁,还是个小孩子。行,等了解清楚情况再看。”   沈卫山和柴泓伟两人都没再说林向光的事儿,反倒语气轻松地东拉西扯闲聊起来。   林向美坐在后排座,心急如焚,可还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从他们的对话里,林向美听出来,这两个人以前是战友,这位柴局长应该是沈卫山的领导,沈卫山好像还救过他的命。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难怪黑灯瞎火的,沈卫山一个电话,堂堂一个公安局局长就跟着他跑到龙湾镇这小地方来。   林向美心中的焦虑不安缓解了不少。沈卫山认识这样的人,那么至少向光这件事上,会得到公平调查的机会。   书里提到过,那个叫疤子的,家里有个亲戚还是有些背景的,不然他也不至于在龙湾镇那么嚣张,被劳改劳教那么多次,还死不知悔改,出来之后照样为非作歹,作恶多端,简直就是龙湾镇的一大祸害。   车子一路开到龙湾镇派出所,在院里一停下,派出所所长臧小丰就脚步匆匆迎了出来。   “向美,你不用下来,就在车上等。”沈卫山回头说。林向美乖乖点头:“好。”   沈卫山对她乖巧的态度很满意,回手伸到后面,在她脑袋上摸了下,这才下车。   臧小丰伸出双手和柴泓伟握了握:“局长,您有什么事在电话里吩咐,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他都下班回了家,没想到局长一个电话打到所里,说会马上过来。值班民警撂了电话,骑着车子就到他家去通知他。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立马踩着车子一路狂蹬就到了所里。这刚到,茶都没泡好,人就到了。   柴泓伟抬脚直接往里走:“进去说。”   几人进了办公室,值班民警给三人端上茶杯,就退了出去。   柴泓伟喝了口茶,板着脸:“听说你们龙湾镇出了恶霸,我这好奇,就想过来亲眼看看。”   臧小丰额头直冒冷汗:“局长您说笑了,我们龙湾镇的治安最近好得很。”   柴泓伟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好得很?好得很,你们这有个叫疤子的,敢到学校去抢学生们的饭钱?还敢拿着刀去砍十三四岁的孩子?”   “疤子?”臧小丰一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忙喊了值班民警进来:“那个疤子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劳改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值班民警忙答:“所长,他上个月期满就出来了。”   臧小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柴局长大晚上的直接杀到龙湾镇来,知道那个疤子这下怕是惹了什么大事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臧小丰看向柴泓伟:“局长,您看,这镇上大事小事儿的,我也不知道他出来了,他这是砍了哪家孩子,您看要不要我立马派人把他给抓起来审审?”   听着这话,柴泓伟和沈卫山对视一眼,看来没有人来报案说打死了人。   柴泓伟看向沈卫山:“卫山,你觉得呢?”   沈卫山端着茶杯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到柴泓伟问他,放下茶杯,对着臧小丰客气地说:“不知道臧所长能不能带我们去疤子家看看。”   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但沈卫山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亲眼确定一下,看那个疤子是死了,还是残了。只要人没死,别的事都好说。   臧小丰不知道沈卫山和柴局长是什么关系,但见柴局长在等他回话,忙站起来:“行,我知道他家在哪,咱们现在就过去。”   到了外面,沈卫山把车钥匙交给柴泓伟:“柴哥,你开,我坐后面。”   柴泓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接过钥匙,上了驾驶座。臧小丰上了副驾驶。   沈卫山拉开后车门,先上了车,挨着林向美坐了,之后一位民警才上车。   一车五人,在龙湾镇黑漆漆的街道驶过,驶出镇子往前开了几公里,到了一个叫马家店的村子。   民警来抓过这个疤子很多次,熟门熟路地指挥车子停在了村子中间一户人家门口:“这里就是疤子家。”   林向美的心猛地揪起来,无意识地伸手抓住沈卫山温暖的大手,不安地看他。   沈卫山反手把那只冰凉的手包在手心,用力攥了攥,凑近她耳边低声安抚:“别怕,你看这院子这么正常,不像是死了人。”   林向美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静悄悄的,深深呼出一口气,跟着沈卫山下车。   五个人都进了院子,民警先上去敲门。沈卫山牵着林向美的手站在后面。   “谁啊?”一个五十多岁的肥壮女人开了门,一看来人是脸熟的民警,忙伸手想把门关上。   民警抬脚把门挡住:“大娘,疤子在家吗?”   他的话音没落,从屋里走出一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男的,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我操|他妈的,大半夜的,谁他妈不睡觉……”   民警回头看了一眼所长和局长齐齐冷下的脸,上前一步:“疤子,嘴巴放干净点。你今天又犯什么事儿了……”   一听到民警喊门口站着那人“疤子”,再一看他的长相,林向美心里一直吊着的一块大石头,“砰”的一下就落了地。   还好,还好,人没死!这个人渣还好好地站着,不光站着,还能满嘴污秽地骂人。   她家向光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刹那间,林向美有种劫后余生的欣慰,心底又升起强烈的后怕,百感交集,神情有些激动。   沈卫山低头打量林向美,揽着她的肩膀陪她坐回了车上,轻轻摸着她的头温声说:“没事了。人没死,剩下的事,派出所的人会处理。”   林向美抬头看着沈卫山,猛地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沈卫山,谢谢你!” 第50章   这还是林向美头一次在沈卫山面前主动投怀送抱, 还是这么乖乖巧巧,柔柔弱弱的模样。   沈卫山心头猛地一抽,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放在林向美肩膀上, 轻轻揽住她。   他默数着突然之间变得格外猛烈的心跳, 见心悸没有加重的趋势, 这才低下头, 下巴在林向美头顶蹭了蹭:“说了,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是向光运气好,人没死,不然这事真不大好办。”   林向美窝在沈卫山怀里, 只觉得安心:“我知道, 但我就是想谢谢你。”   如果没有沈卫山,她也不能大半夜的跑来龙湾镇确认疤子死了没有,最快也要到明天。那这个晚上,她们姐弟俩都得备受煎熬。   两辈子加起来,除了前阵子刚见面那阵, 她刻意在他面前装柔弱,沈卫山几乎从来没见到过林向美这样软乎的时候,忍不住心疼, 又因为她的依赖而心情大好。   沈卫山手上忍不住用力把林向美往怀里按了按, 低头在她鬓边蜻蜓点水般亲了亲。   神情恍惚的林向美没有察觉到这一触即离,若有若无的亲吻,神经紧绷提心吊胆了半天, 此刻担忧尽去, 整个人有些乏力, 靠在沈卫山怀里久久不愿起来。   “卫山……”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拉开, 柴泓伟探头进来喊沈卫山,可脑袋一伸进来就看到后排座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柴泓伟忙一把关上车门,笑着摇头走远。   林向美这才回过神儿来,忙起身,一把推开沈卫山,转身靠着车窗坐好,莫名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有人找你。”   面对林向美这种过河拆桥,用完就丢的恶劣行为,沈卫山神色不虞地看着她,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抱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抱了。   “什么怎么了?柴局长找你呢,你快下去看看。”林向美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故意装傻。   沈卫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另外一边开门下车。   车门关上,林向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双手,拍了拍莫名发热的脸颊。   原本她并没有任何杂念,只是在那一刻,突然想窝进那个男人宽厚的怀抱里。   可被柴局长这么一打岔,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他们俩现在这关系,她这投怀送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啊。   林向美对自己的行为也很不理解。明明上辈子,面对小男人那张同样的脸时,她只想逗他玩儿。面红耳赤,害羞低头的永远都是小男人。   可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沈卫山,她经常莫名会产生一种依赖感,总觉得他那硬邦邦的胸膛很可靠。   林向美坐在车上胡思乱想,捧着脸发呆。   沈卫山下了车,柴泓伟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一眼车上,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怎么着,明明是对象,还跟我说是妹子,这好事连你哥都瞒?”   沈卫山嘴角不自知地弯着:“没有的事儿,别瞎猜。”   柴泓伟一脸不信,故意逗着说:“要真不是对象,你嫂子还说给你介绍个姑娘呢,要不改天去我家见一面?人我见过,漂亮又能干。”   “不用麻烦嫂子了,我现在工作上忙,没时间处对象。”沈卫山一口拒绝。   柴泓伟指着沈卫山,笑着摇头:“你呀你,口是心非。信哥一句话,追姑娘要跟出任务一样积极主动大胆,总这么藏着掖着的,别回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沈卫山胸有成竹:“不会。”   两个人站在离车挺远的地方,东拉西扯又闲聊了几句,就见臧小丰所长和民警走了过来。   臧小丰额头直冒冷汗:“局长,是这样,已经问清楚了,这个疤子抢了龙湾中学不少孩子的钱,今天白天还因为抢钱的事儿,带人砍伤了一个学生,打伤了两个。已经通知他明天一早到派出所去自首,交代清楚。”   柴泓伟背着手冷着脸:“学生是什么?学生是国家的花朵,祖国的未来。在你这龙湾镇,一个地痞流氓都敢抢学生的饭钱,性质实属恶劣,一定要严惩不贷。”   臧小丰连连点头:“是,局长您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处理好了。”   柴泓伟又交代:“他抢了学生多少钱,让他如数归还,一分都不能少。少了,你这个派出所所长要自己补上去。还有他砍伤打伤那几个孩子的医药费,也得让他出。”   臧小丰:“明白,明白,一定办妥。”   柴泓伟看了一眼沈卫山,见沈卫山点头,这才缓和了语气:“行了,上车吧。”   五个人都上了车,和来的时候一样,柴泓伟开车,沈卫山挨着林向美坐在后排。   有了刚才那一抱,林向美有些不自在,故意往窗户边挪了挪,离沈卫山尽可能远远的。   沈卫山靠坐在后排中间稳如泰山,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岔着,一条腿紧紧贴着林向美的腿。   林向美又往边上挪了挪,可随着车子一晃一晃,他的腿又贴过来。林向美已经紧紧挨着车门了,无路可退。   她抬头看向沈卫山,见他神态自若地看着前方,她也不好伸手去推他,不然显得太刻意了。   车子走在农村的土路上,晃晃悠悠,突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条野狗从路上横穿过去,车子差点儿就撞上去。   柴泓伟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又踩了个急刹车,车子左右摇摆晃了两下。   沈卫山整个人顺着惯性倒在林向美身上,砸上去之前,还不忘伸手垫在她脑袋和窗户之前。   柴泓伟低声咒骂了一句,再次踩了油门,以更慢的速度往前,没一会儿开上了大路。   车子渐行渐稳,可沈卫山自打摔过来之后,就一直没坐直,就那么斜斜歪歪地靠在林向美身上,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   林向美偷偷伸手推了几把沈卫山,示意他挪过去,可沈卫山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动不动。   非礼勿视,坐在后排的民警注意到这一幕,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前排座的两人倒是没注意,就最近的工作随意聊着。   林向美被沈卫山大山一样重的身体挤在角落,有些恼,还有些无奈。   这人,大庭广众之下,他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这可是动不动就要得个流氓罪的年代啊。   再说那边那么大地方,为什么非得跟她在这挤。   可这男人故意装傻,这么多人在呢,她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只好由着他去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镇上派出所,臧小丰带着民警下了车。柴泓伟下车,沈卫山带着林向美也下了车,几人寒暄,握手告别。   沈卫山看着林向美上了车,自己接过钥匙上了驾驶座,等柴泓伟坐好,开车出了派出所,一路往双山县开去。   臧小丰和值班民警站在路边目送车子离去。民警忍不住好奇问:“所长,和局长来的那人是谁啊?好像跟局长关系很好的样子。”   想到从头到尾,柴局长都没跟他介绍那个叫卫山的人,而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又很亲密,臧小丰猜到那人估计是个有背景的。   听到民警问,臧小丰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该打听的别瞎问。明天早上,要是疤子不来,你带人去把他给我抓回来。这王八羔子太嚣张了,连学生的饭钱都敢抢……”   郑重交代几句,臧小丰踩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沈卫山开车,把柴泓伟送回家,拒绝了他邀请两人上楼喝杯茶再走的提议,撂下一句改天再聚,开车走了。   等沈卫山把车开到巷子两家大门中间靠边停好,两人下了车,回了林向美家里。   夜已深,两个小的已经睡熟了。只有林向光焦虑不安地抱腿靠在炕头坐着。   一听到外头门响,小伙子鞋也不穿,蹭地蹦下地,噔噔噔跑出来。   林向美一打开房门,就见林向光光着脚丫子站在走廊里,目光焦急又忐忑。   “怎么不穿鞋?地上多凉啊,赶紧回屋。”林向美皱眉,在林向光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训道。   从林向光今天在饭店门口见到林向美开始,她对他说话的语气就一直都是温柔的,小心的。   这还是今天头一次听到姐姐和以前一样,毫不客气地训他。   林向光的眼睛一亮,抓住林向美的手,语气焦急忐忑又带着隐隐的期待:“姐?是不是人没死?”   林向美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想再吓唬这热血冲头的小混蛋一下,可瞪着瞪着,没绷住笑了:“没事了,人没死,好好的呢!”   “真的?姐,真的?你没骗我?”小伙子眼睛瞪大,惊喜万分,又有些不敢相信。   林向美抬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林向光“嗷”一声,上前一把抱起林向美,原地乱蹦。   他激动地想大喊大叫,可又怕吵到屋里两个小的,只能压着声音吼:“姐,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   小伙子的力气大得很,勒得林向美腰都快断了。声音又粗嘎难听,吵得林向美脑瓜仁直疼。   可孩子劫后余生,欣喜若狂,林向美也不好打击他的热情,只是拍拍他脑袋,想着让他乐一会儿吧,让他乐完再教训他。   可还没等林向光蹦上几下,沈卫山黑着脸上前,把林向美从他怀里一把捞出来放回地上,语气不善:“你姐都快被你勒死了。”   亲爱的姐姐被沈大哥抢走了,可小伙子一点儿也不介意,光着脚丫子继续在那乱蹦。   可蹦着蹦着,突然蹲到地上,抱着脑袋呜呜呜哭起来。   这孩子这次真的是吓坏了,哭就哭一会儿吧。林向美叹气,回屋拿了鞋出来递到他脚边:“先穿上。”   林向光听话地把脚伸到鞋里,靠着走廊的墙蹲着又哭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小伙子抹了抹脸,到屋里把林望星的烧火棍拎出来,往林向美面前一递:“姐,你要骂就骂,要打就打。”   林向美看他自责又懊悔的模样,伸手接过棍子,在他腿上不清不重敲了两下:“好了,打完了。以后你要记住,遇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一辈子都完了。”   林向光悉心受教:“姐,我知道了,我真知道了,以后我这臭脾气我一定管住了。”   林向美把烧火棍放在墙角,牵起小伙子的手进了东屋,把龙湾镇这一趟的经过跟他讲了讲。   末了,又语重心长地交代:“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哪怕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能冲动。你要时刻想着,你不只是你林向光,还是我林向美的弟弟,望星和甜甜的二哥!你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办?”   林向光拼命点头,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头脑发热。   小伙子担惊受怕一大天,又打了架受了伤,早就一脸倦色。   林向美见他真的听进去了,也就不再说,看着他进了被窝躺好,关上灯和沈卫山去了西屋。   林向美坐在炕头,给两个小的掖了掖被子,又在他们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亲,抿着嘴笑了。   真好!向光没事,她们姐弟四个又可以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的朝前奔了。   沈卫山坐在炕稍,看着林向美坐在两个小的旁边,摸摸这个,亲亲那个,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沈卫山默默看了一会儿,起身:“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儿睡。”   林向美似乎这才想起屋里头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忙站起来:“这么晚了,你那屋还没烧炕……”你回去记得烧烧再睡,不然太凉。   可还没等林向美把话说完,沈卫山就打断她:“那怎么的,我在你这炕上睡?”   “……”林向美一噎,指了指东屋:“要不,你跟向光上那屋睡去?”   沈卫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把门锁好。”   “哦。明天早上,记得过来吃饭。”林向美追出去,把人送到院里。   眼睁睁看着他熟门熟路地翻过墙头,落到对面院子,林向美这才转身回屋,锁好门进屋去睡了。   ---   第二天一早,林向美早早爬起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熬得浓稠香糯的小米粥,一人一个煮鸡蛋,拌了香油和辣椒油的萝卜干,还有煎得两面金黄的粘豆包,外加满满一盘面粉糊糊拌了胡萝卜丁和肉丁烙成的酥脆小饼。   想让几个孩子多睡一会儿,林向美在厨房尽量没有弄出大动静,等把所有饭菜都做好,她才喊了林向光起来,让他洗脸刷牙之后去叫两个小的起床。   她则拿了隔壁钥匙出门,去喊沈卫山。   虽然院墙有点高,但是林向美要是想翻的话,还是不在话下,不过助跑几步的事儿。   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个文明人,打开自家大门,走出去,绕到隔壁大门拿钥匙开了锁,光明正大从大门进去。   林向美敲了敲,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伸手一拉,果不其然,房门照旧没锁。   “沈卫山?”林向美开门进屋,喊了两声也没人应,猜到沈卫山估计还在睡,于是直接开门进了他睡的东屋外屋。   沈卫山住的这个房子,和林向美她们住的,格局刚好相反。   他这边,西屋是单间,带了一铺炕。东屋是里外间,外间是炕,里间是床。   沈卫山此刻正躺在东屋外间,沉沉睡着。   林向美走到炕边,先伸手到褥子底下摸了一把,是热的。这男人还算勤快,知道自己烧炕。   林向美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候不早了。她弯腰低头喊他:“沈卫山,起床,吃饭了!”   沈卫山微微晃了下头,似乎嫌吵,伸手把被子扯过头顶,整个脑袋蒙了起来,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低沉沙哑:“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见他一个大男人跟小甜甜一样还喜欢赖床,林向美忍不住笑,伸手扯开被子,让他脑袋露出来,又凑过去喊:“沈卫山,上班迟到了!”   沈卫山睁眼。入目一张笑颜如花的漂亮脸蛋,还有一双弯成月牙的杏眼。   沈卫山呼吸一滞,伸手按住心口。   林向美见他神色不对,秀眉微蹙:“怎么了?不舒服?”   “……”沈卫山咬着后牙槽,沉默了一会儿说:“心口疼。”   “心口疼?”林向美伸手去摸。可当她把手伸进被子,触手一片滚烫光滑,才发现沈卫山居然光着膀子睡觉的。   她触电一般,忙把手缩回去,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发烫。   见林向美躲出去老远,沈卫山坐起来,被子掉下来,一身紧绷结实的肌肉跟不要钱一样悉数露了出来。   “那个,你快起来,我先过去了,等吃了饭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林向美错开视线,扔下一句,转身走了。   沈卫山按着一下一下猛烈跳动的心口,嘴角不自知地慢慢弯了起来。   想着林向美刚才脚步匆匆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上辈子。   那个暑假他们去海边玩,等大家都换好了泳衣,林向美凑过来,两眼直放光,毫不矜持地伸手就在他腹肌上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把。   摸完还拿手指头戳了戳,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小山哪,你这腹肌有是有,就是不够大,摸起来不带感!要不改天你好好练练,练好了让姐姐再摸摸。”   面对她没心没肺灿烂如花的笑容,当时他想说“好”。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那胆大妄为的女人就被她哥林向晨给拎着耳朵提溜走了。   林向晨揪着叉腰满脸不服气的女人一顿训,说他一个女孩子不要有事没事到处瞎撩拨人。   他还记得,林向晨训完把她赶到海里去玩水,又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说小山哪,小美就是这德行,没心没肺,手又欠,你别介意。   他当时想说他不介意来着,可林向美的鸭子游泳圈翻了,人掉在了水里。   他和林向晨两个同时起身,一头冲进海里,一人抱头一人抱腿把人捞了起来。   沈卫山光着膀子坐在炕上,想着想着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完又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对他上下其手,摸过来撩过去当家常便饭的女人,这怎么刚才就碰到他肩膀一下,就闹了个大红脸?   到了这民风保守的年代,人也变得矜持了?   沈卫山起床,穿衣洗漱,出门。锁好房门,照旧翻墙到了隔壁。   “沈卫山,吃饭。”林向美听到动静,知道是他,在屋里喊了一声。   大大小小五个人,坐下西屋炕上,围着桌子默默吃着,除了几个孩子偶尔说下话,林向美和沈卫山都没做声。   吃完了饭,几个人一商量,一起出门。沈卫山开车,先把望星和甜甜送去顾婶家里,之后又把要回学校的林向光送去了车站。   林向美往林向光口袋里塞了三块钱:“你脑袋上的口子,每天去诊所换药,免得发炎,听到没?没什么事就在学校呆着,别出校门。”   “哎,知道了,姐。”林向光乖巧点头。   林向美又交代:“你也不用特意跑一趟榆树村去找贺有才他们俩,让不住校的同学帮你捎个信儿就行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别人找你出头,能帮就帮,不能帮就让他们找自家大人。”   林向光一一答应。   沈卫山等林向美唠叨完,拍了拍林向光的肩膀:“疤子那你不用担心,派出所那边会处理他。他赔偿的医药费,回头派出所的人拿给你,你就收着。”   “谢谢你沈大哥。”林向光也知道自己这事给沈卫山添了不少麻烦,心里对他又感激又崇拜。   本来昨天晚上他就应该好好谢谢沈大哥的,可当时又高兴又后怕,一时也没找到合适机会开口。   “行了,上车吧,车都要开了。”沈卫山再次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拉着林向美退到了路边。   “姐,沈大哥,那我走了啊!”林向光和两人告别,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坐到靠窗的位置,一直到车子开走,他还扭过头来和两人挥手。   林向光回了学校,当天托同学给躲回家的贺有才和贺荣家带了口信,隔天两人就回了学校上课。   三个孩子趁下课到学校操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在一起唠了好一会儿的嗑。   回想一遍事情经过,三人都是心有余悸,又万般庆幸,彼此约好,以后遇事再也不能冲动。   当天下午,派出所就有民警把疤子赔偿他们仨的医药费送了过来。   民警顺道又找了好多学生调查疤子勒索钱财的事儿,并详细做了登记。   看着长长一溜清单上一毛,五毛,三毛的金额,民警的脸色相当难看。   又过了一天,派出所就按照登记的清单,把孩子们被勒索的钱都送了回来,一分不少。   很快,疤子和史三又被送去农场劳改。没过两个月,就听说,快要放出来的疤子在农场半夜起来上厕所,一个不留神掉到粪坑里淹死了。   这件事之后,隔三差五就有民警到龙湾中学来走访,问有没有人勒索钱财收保护费。那之后好多年,龙湾中学都特别安宁,没有小混混敢主动上门找麻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林向美看着林向光坐的班车走远,这才和沈卫山回到车上。车子开到林向美上班的向前饭店,停在门口。   “沈卫山,晚上你回来吃饭吗?”林向美下车,扒着车门问。   沈卫山想了想:“回,给我留饭吧。”   “哦。”林向美扶着车门,磨磨蹭蹭一会儿又说了句:“你路上小心。”   “好,快进去吧,要迟到了。”沈卫山笑着说。   林向美把车门关好,跟他挥手,让他先走。可沈卫山却冲着饭店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先进门。   这个男人,最近总是这样。林向美点头转身进了饭店,在门口转身冲沈卫山又挥手,沈卫山这才一脚油门把车子开走。   “林经理,那个总来接你送你的,是你对象吧?”谭小玲一脸八卦地凑过来问,“长得可真俊,在什么单位上班啊,还配车呢?”   林向美笑着敷衍:“玲姐,我都说过多少回了,不是对象,就是一个哥哥。”   谭小玲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知道,知道,你哥嘛。我瞅你对象啊,不是,我瞅你哥年纪好像比你大不少吧,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呢?”   可不是嘛,沈卫山二十七,她十八,那男人比她大了九岁呢。   不过这和她谭小玲什么关系啊,被带偏了的林向美无奈叹气,只好拿出饭店经理的气势:“谭小玲,桌子擦完了吗?地扫了吗?”   谭小玲晃了晃手里的抹布:“我这不干着呢嘛,保证不耽误干活。”   “行,那我就去市场了。”林向美在饭店巡视一圈,跟郭师傅借了自行车钥匙,拿上筐和编织袋,骑上车去采购今天用的东西。   一个小时左右,林向美大包小包驮满一车的东西回来,把二八车子在饭店门口支好,趴窗户上喊了一句:“我回来了,老六,玲姐,帮我来拿东西。”   饭店的门应声打开,可出来的不是老六和谭小玲,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男人容貌俊美,戴着金边眼睛,温文尔雅,年纪应该和沈卫山差不多大。西装笔挺,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呢子大衣,就那么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看着林向美。 第51章   林向美正从自行车上往下搬东西, 看到那人目不转睛看着他,忍不住一愣,随即笑着打招呼:“同志你好,你是来吃饭吗?”   林向美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深色碎花棉袄棉裤, 脚上穿着一双臃肿的手工布棉鞋, 头上围了个已经抽丝的头巾, 不知是冻的, 还是骑车累的, 脸颊通红。   两只纤瘦的手从棉手套里拿出来,正费力地把一筐菜从自行车后架上搬下来。   整个人看上去土里土气,又无比辛苦。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杜长远脑中闪现出那个踩着细跟高跟鞋, 穿着漂亮裙子,妆容永远精致的身影。   强烈的对比,巨大的反差,杜长远又心酸又心疼,神情有些激动, 忙偏过头去。   见那人面色不大对劲儿,林向美把筐放在地上,忍不住问:“同志, 你这是有事儿啊。”   “没事, 就是来吃个饭。”听着饭店里面传出来的聊天声,杜长远压抑心中的激动,尽量面不改色:“你是这饭店的经理, 林向美?”   “啊, 我是。”林向美答。好奇这人来吃个饭, 怎么还打听起她的名字。   虽然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但来者是客,林向美把筐拎到门口:“那什么,你要吃饭的话,可以先进去点菜,但是这菜都刚买回来,得等上一阵子才能好。”   门再次打开,老六和谭小玲走了出来。老六伸手接过林向美手里的筐往里走:“林经理你先进屋,剩下的我来搬。”   谭小玲走到林向美身边,帮她把搭在自行车横梁上的蛇皮袋子往下拿,小声说:“向美,前头你刚走,这人就来了,一进来就打听有没有个叫林向美的,我说这是我们经理啊,然后他就一直在这等着了。这人谁啊?穿得跟电影里演的是的。”   “找我的?”林向美小声说,不免有些惊讶。一边跟谭小玲抬着蛇皮袋子往里走,一边看了一眼杜长远:“同志,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杜长远上前两步,伸手接过两人手中的袋子:“我来吧。”   “玲姐,你去把车上剩下的几个袋子提进来,再帮我锁一下车。”林向美交代谭小玲,随后跟在杜长远的身后进了饭店。   “东西放哪儿?”杜长远拎着蛇皮袋子问。   “放这就行。”林向美引着他到了厨房门口,指了指地上。   等杜长远把袋子靠墙放好,林向美把他让到一张桌子边坐了,给他倒了杯热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问:“同志,你贵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杜长远两只手握着搪瓷茶缸子,看了一眼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老六和谭小玲,压低声音问:“这里地方小人多,不大方便。能不能耽误你一点儿时间,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说?”   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再说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啊,谁敢随随便便跟你走啊。   林向美秀眉微蹙:“同志,我这上着班呢,请假扣工资的。”   杜长远语气温和地打着商量,语气里带着一丝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请求:“就一个小时,也不用走远了,就到马路对面,路边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向美也不好再拒绝,更何况她也好奇这人到底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行,你等我几分钟,我安排一下工作。”林向美说,起身到厨房,简单安排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又交代说自己出去一下很快回来,随后走出来,对着杜长远点点头。   杜长远把手里的茶缸子放在桌上,起身跟在林向美身后出了门。   两人走到饭店的马路对面,前一天林向光蹲着的那个背风角落,林向美看着杜长远,目光探究:“行了,说吧,你是谁,找我到底什么事?”   杜长远静静看了一会儿林向美,声音有些动容,饱含了万千情绪:“小美,我是林向晨,你哥!”   她哥?林向晨?在战场上死去的大哥林向晨?看着那张陌生的脸,林向美架起胳膊嗤笑出声:“不可能!”   杜长远突然伸手揪住她的耳朵,轻轻扭了一下:“不是大哥林向晨,是你亲哥林向晨。爸妈在你七岁的时候离婚,你最爱的小熊哪怕毛都掉光了颜色都洗掉了,你也不舍得扔……”   耳朵上那再熟悉不过的一揪一扭,还有那一件件只有她上辈子的亲哥林向晨才知道的生活细节,都让林向美头皮发麻,心紧紧揪在一起。   激动万分,难以置信,林向美两只手十指交叉攥成拳头抱在胸口,仰头看着杜长远,声音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你真的是我哥林向晨?”   杜长远斩钉截铁:“是,骗你就是小王八。”这是她小时候,他哄她喜欢说的话。   林向美脑袋嗡嗡直响,可还是竭力保持冷静:“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待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我们小美还是那么聪明谨慎。”杜长远目光赞赏,接着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写这本书的人是林爱琴……”   杜长远事无巨细把这本书的来历,以及两个人看过这本书之后说过的话,还有他是如何把这本书清理掉,林向美又如何找到林爱琴狠狠甩了她几巴掌,所有两个人知道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林向美听着听着,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饭店的门发出响声,谭小玲拎着筐出来倒煤灰渣。   杜长远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谭小玲好奇的目光,他不悦蹙眉,挪了挪脚步,把眼泪直流的林向美挡住。   杜长远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林向美小声哭,一直等到谭小玲拎着空筐回了饭店,这才伸手帮林向美擦眼泪:“小美,哭什么,哥哥来了不是好事吗?”   林向美抓住杜长远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红着眼睛哽咽着问:“哥,你在原来那,是不是死了?”   她是死了之后来的,林爱琴也是。所以,大哥应该也是死了,才会来到这。   “……”杜长远握住林向美的手,笑着:“能和我们小美生活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哥哥在原来世界果真是死了。可哥哥到这里来找她了。   林向美又伤心又高兴,悲喜交加。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哥哥说,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看她神情激动的样子,杜长远想安慰几句,可又听到饭店门响。杜长远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女服务员,这回是出来丢垃圾,眼神还是往这边扫。   杜长远冷了脸:“你请个假吧,跟我回宾馆。”   林向美也注意到了,忍不住叹气:“这个玲姐,人挺好,就是太八卦了,什么都想打听。”   “能请假吗?我有些东西给你,还有些话和你说,我在双山待不久,明天就得走。”杜长远说。   她最最亲爱的亲哥来了,就算天王老子今天来饭店吃饭,她这个假也得请。   林向美拿头巾擦了擦脸,又拍了拍,冲杜长远笑了笑:“还能看出我哭了不?”   杜长远仔细看了看:“还好。”   林向美:“哥,那你就在这等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出来。”说完脚步匆匆就往饭店走。   “小美。”杜长远喊住她,三两步走过去,压低声音说:“别人问你我是谁,你随便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多的别说。我现在这身份,咱俩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林向美打量了一眼杜长远的穿着打扮,这才想起来问:“哥,你现在叫什么名?”   杜长远的表情有些微妙:“……杜长远。”   “啥?杜长远?”林向美眼睛亮亮的,神情既兴奋,又有一股幸灾乐祸,“京城杜家那个杜长远?”   杜长远点头。   林向美突然之间拍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毫无形象的傻乐,一边说:“这是什么缘分啊!我可真想看看当林爱琴知道你成了杜长远之后的精彩表情。”   见林向美刚哭得那么伤心,这会儿又笑得这么放肆,杜长远有些无奈,伸手想在她脑袋上揉两下,可中途又把手收了回来,忍住了。   只是满眼宠溺地看着林向美一边跺着大棉鞋,一边哈哈哈大笑。   一想到林爱琴一脸吃鳖,恨不得撞墙而死的德行,林向美就觉得心中痛快,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对着杜长远挥了下手,转身跑回饭店。   “向美,你咋地了,哭了?”林向美一进门,谭小玲就一脸八卦地凑上来打探,可当她看到林向美脸上由内而外散发的笑意,又糊涂了。   不对啊,刚才她出去两趟,明明看到向美在抹眼泪啊,那个男的还给她擦脸了呢。   知道谭小玲就爱八卦,坏心倒是没有,林向美虽然心里不大舒服,可也不想跟她计较,主要是现在她心情实在明媚,没时间搭理她。   “玲姐,我有事休个假,今天你就辛苦顶一下。”林向美交代,也不管谭小玲一肚子问题想问的八卦眼神,走进厨房又跟郭师傅和老六说了一声,就直接出门了。   双山县的四家国营饭店,所有员工每个月有两天休息,但不固定哪天休,有事的时候就休。两天休完,再请假就要扣工资。   林向美平时没什么事,加上她现在还是挂牌经理,每天事情也多,她的假就一直攒着,今天算是头一次休假。   虽然知道少了她不在店里,剩下的三人估计会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什么人都没有他亲哥重要。   “哥,走吧,去哪?”林向美脚步轻快地走到杜长远面前,仰头看着他,笑灿烂。   杜长远想了想说:“宾馆人多眼杂,双山这种小县城你认识我我认识你,大家都是熟人,藏不住什么秘密。你住的地方方便吗?”   “方便啊!”林向美点头:“走,回家。”   杜长远指了指远处开过来的黑色轿车:“坐车去。车上司机叫云叔,你打个招呼就行,多的别说。”   林向美点头:“明白。”   轿车缓缓开过来,停在了两人面前。云叔按下车窗,看了一眼林向美,才对杜长远笑着说:“长远。”   杜长远拉开后排座车门,看着林向美先上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云叔,这位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我们现在去她家。”   “云叔好。”林向美礼貌地跟云叔挥挥手,顺便指路:“顺着这条路开过两个路口,左转。”   云叔回头,热情地跟林向美打了招呼,随后按着她指的路开了过去。   车子绕了几个路口,停在了林向美的小院门口,几人下车。林向美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的锁,又小跑着把屋门打开。   杜长远打开后备箱,和云叔一起从里面拿出好多东西,吃的用的一大堆。两人进进出出好几趟,往屋里搬东西。   自家亲哥哥送的东西,林向美收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本不想虚情假意地客套。   可碍于云叔在,林向美只好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手足无措地跟着两人跑前跑后,嘴里念念叨叨:“哎呦,杜大哥,您看您来就来,这咋还带这么多东西呢,这怎么好意思。”   东西搬完,杜长远笑着对云叔说:“云叔,我待会儿还要跟林同志去看看她弟弟妹妹,你就先回宾馆,晚上你吃了饭再来这里接我。”   “好的,长远。”云叔笑着说,又跟林向美打了声招呼,转身往外走。   林向美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大门口,看着云叔上了车开走,她还不停地挥手:“云叔慢走啊!”   杜长远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行了,人都走了,别装了。”   林向美嘿嘿傻笑两声,关好大门,跟杜长远回屋。   ---   屋门一关,兄妹两人对视一眼,林向美“嗷”一声就蹦到了杜长远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哥,我的亲哥哎!我以为我这辈子也见不着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杜长远把脑袋往后抻,一脸嫌弃地把林向美从他身上摘下来:“行了啊,多大的人了,没点儿稳重样。”   “嘿嘿嘿!”在带大自己的亲哥面前,林向美变成了个小弱智,不停地嘿嘿嘿傻笑。   “你们在这住了多久了,还习惯吗?你搬出来,是那个叫沈卫山的帮的忙?你、我们那几个弟弟妹妹还听话吗?……”杜长远挨个屋打量,一边看一边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早上烧的火早就熄了,屋里头冷飕飕的,林向美跑去厨房烧柴点火:“哥,你能不能一个一个问,那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杜长远见以前娇生惯养的林向美异常熟练地添柴点火,有些心疼,还觉得有些新奇,也拎了个小板凳,准备坐在林向美身边陪她烧火。   可他穿着一身快到脚踝的长款呢子大衣,他这么一坐下去,大衣就拖了地。   杜长远看了看有无数细小坑洼的水泥地,目露嫌弃,把小板凳放在地上,就那么站着。   林向美一看他那个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拍了拍手上粘的灰站起来,走到杜长远身后,三两下就把杜长远的呢子大衣给扒了下去:“林总,醒醒,这里是七十年代,放下你那矜贵的大少爷架子吧啊!”   上辈子,虽然父母不和,家庭不幸,可他们爸妈双方在经济都还算是富裕的,金钱上从来没有苛待过他们。两人从小就没缺过钱。   后来兄妹俩自己做生意,又没少赚,经济上一直都是富足,所以她哥在生活上,那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公子。   啧啧,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大家都是头一回穿书,凭啥她哥就能穿成个富家公子啊。   林向美把杜长远的大衣送回屋里,回到厨房,见杜长远还是手脚无处安放的在那傻站着。   “矫情啥呢!”林向美上前,一把把他按坐在小板凳上,拿起炉钩子在灶膛里捅了捅,让炉火烧得更旺:“这就是你妹我现在过的日子,这里和榆树村比起来,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你就知足吧。”   说起榆树村,林向美转头看向杜长远:“哥,你咋找到这的?”   杜长远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得舒服点,接过林向美手里的炉钩子学着她的样子在灶膛里一顿搅和,搅得呼呼往出冒灰。   “您可老实坐着吧。”林向美一把抢回来,“你快说咋找到我的。”   杜长远把昨天去榆树村和龙湾镇的经过讲了,又说:“没找到林向光,我就来双山了。听说你找了工作,我猜有可能是在国营饭店,就挨家问,昨天问了三家,今天是最后一家,没想到你真在这。我让云叔去买东西,我留下来等。”   林向美歪着脑袋好奇问:“那你怎么一上来就跟我说实话,你不怕我是原来的林向美?你就不怕吓着人家?”   杜长远抬手在林向美脑袋上揉了揉:“大闹分家,还和老林家那些人断绝关系,你觉得这是那可怜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嘿嘿嘿!”林向美傻笑出声,对杜长远伸了伸大拇指:“知我者,非我亲哥莫属也!”   杜长远笑着问:“对了,我昨天在龙湾中学外面,看到一个和我以前长得很像的孩子,拎着棍子一阵瞎跑,我绕了几圈也没追上他,那是向光吧?”   说起林向光,林向美拉着杜长远,絮絮叨叨地把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天跟他讲了。   杜长远当时也看了那本书,对林向光在书里的悲惨结局清清楚楚,听完林向美的话,沉了脸色:“这孩子这脾气,以后得压着点。”   林向美点头。兄妹二人坐在灶台旁边,一边烤火,一边把两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情况都讲了讲,算是对彼此的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杜长远所在的杜家,是个资本雄厚的实业之家,曾在国家陷入战乱的年代捐钱捐物没少出力。但在这个有钱就是罪的时代,未来很快就会被卷入一场劫难之中。   大起大落又大起,直到动荡年代结束,国家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之后,杜家才重振旗鼓,再次走向辉煌。   杜长远穿来的时候不好,即将面临那场劫难。   两人都知道书里的剧情,也都清楚这个时代的特殊性,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   杜长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重的信封递给林向美:“这是两千块钱,你藏好,留作不时之需。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张扬。”   “知道,要低调。”林向美接过,担忧地问:“那你怎么办?不能先逃离吗?”   杜长远摇头:“既然我成了杜家唯一的儿子,现在,还有以后,会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优渥生活,那就该承担起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   “哥,可是我担心你。”林向美抓住杜长远的手。   杜长远攥了攥林向美的手:“别担心,不过一两年的苦日子而已,很快过去。”   大环境使然,有些事情不是他们凭借比别人先知道一些东西就能够改变的了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林向美无奈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林向美又问:“哥,你在原来那里,是怎么死的?”   杜长远的手指一顿,笑了笑:“不重要了。”   估计不愉快吧,见他不愿说,林向美也没有追着问。   只是心疼地看着杜长远,把脑袋靠在他胳膊上:“是,不重要了,反正我们都来了,等过几年,咱们就搬到一个地方住。”   杜长远点头,伸手揽过林向美的肩膀拍了拍:“好,那件事过了,我就搬到安吉来,到时候我帮你带几个孩子,你考个安吉的大学。”   林向美点头,她是有重新参加高考的打算,不光是为了学历,更为再体验一把大学生活。   当时做学生的时候,一心想着早点儿毕业,好一门心思赚钱。   可当真的离开校园,走向社会,才发现,学生时代是人生最值得怀念的美好阶段。   “小美,你说那个沈卫山就是这里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杜长远问。   林向美:“说是我大哥救了他的命。”林向美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估计那男人八成看上她了。   杜长远想了想:“这个年代的人重情重义,也有可能。我从这具昏迷数月的身体里醒过来,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又复健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对杜家也有所了解。”   杜长远蹙了蹙眉:“据我所知,杜家和安吉这个沈家,彼此认识。多年前还有些过节,所以,咱们俩的事既然不能如实告诉沈卫山,还是别让他知道我们见面的事,免得节外生枝。”   “行。”林向美点头:“他一般晚上才回来,你吃了晚饭走来得及的。”   兄妹二人许久不见,双方身上又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时间过得飞快,直到两个人都饿了,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林向美煮了大米饭,按照两个人以前的口味,炒了一个辣味十足的酸辣土豆丝,还炒了个开胃的酸辣大白菜。   兄妹二人坐在炕桌前,就着一点荤腥没有的两盘素菜,把小半锅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林向美支使杜长远去洗碗,杜长远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自己洗去。”   林向美嘿嘿傻笑,端着碗到厨房洗洗涮涮。   再次确认这是她亲哥没错了。她哥就是这个德行,从小到大,你让他做饭拖地洗衣服都行,就是最讨厌洗碗。他们家的碗,要是保姆阿姨不来,就一直是她洗的。   午饭吃得晚,又吃得多,两个人一直都没饿。   一直到六点多,云叔在院外敲响了大门,和杜长远坐在炕上聊得起劲儿的林向美才想起来该做晚饭了。   杜长远拦住她,下地穿鞋,穿好大衣:“这个点了,你要接孩子了,我不在这吃。”   林向美眼巴巴地问:“哥,你这次不见见望星和甜甜吗?他们超萌超可爱的,可懂事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见林向美两眼放光跟他炫耀弟弟妹妹,杜长远想起她以前但凡得到点好东西都到他面前献宝的样子,忍不住笑:“这次就不见了,免得你得跟孩子们解释一堆。下次,等这事儿过去,下次我来再见。现在这个时候,别跟任何人说你认识我。”   林向美有些失望,但也理解:“那行吧,你要是回去,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给我来个信儿。”   杜长远伸手把依依不舍地林向美搂进怀里,重重抱了抱:“小美,你好好的!我会尽快过来找你。”   “哥,你也要好好的。”林向美回抱着杜长远,吸了吸鼻子。   生死相隔一回,刚见面,又要分开。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希望一切早点过去。   杜长远松开林向美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虽然知道那个林爱琴也和咱们一样,但只要她不来惹你,你先不用管她,剩下的等我来了再说。”   林向美点头:“知道,我这忙着上班赚钱带孩子,没空搭理她。”   想到这一分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见,杜长远跟个老妈子似的又交代:“还有那个沈卫山,要是有可能,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他们家那种背景,关系比较复杂。”   “放心,我心里有数。”林向美说。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远门外。   “我走--------------?璍了,你、好好的。”杜长远抬手快速在林向美头上摸了下。   林向美心中不舍,眼眶发酸,想喊句哥,可又怕云叔听见。   正犹豫,身后传来车声,二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一辆吉普车径直开了过来,停在了杜长远的轿车后面。   “沈卫山?”看到车里那张熟悉的脸,杜长远低声问。   林向美点头小声说:“是他,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二人说话间,吉普车的车门打开,沈卫山穿着一身绿色薄款呢子大衣下了车,面无表情朝二人走来。   杜长远和沈卫山对视一眼,感受到他目光中的不善,不再逗留,冲林向美点了点头算是告别,拉开车门,上车走了。   林向美目送车子开远,开出巷子,这才转身看向已经到她身后的沈卫山,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问:“沈卫山,你回来了?”   沈卫山低头看着林向美,眸色深沉,辨不清情绪。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脚往里走,声音冷冷的:“进屋。”   林向美想到那一屋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东西,忙跑前两步,伸手拦住沈卫山:“那个,沈卫山,你先帮我去接望星和甜甜好吗?”   沈卫山扫了她一眼,伸手穿过她的腰间把她夹起来就往里走,进了屋把她往地上一放:“说吧,你怎么认识杜长远?”   果然像哥哥说的,沈家和杜家是旧识,还是关系不怎么好的旧识。   她哪想到沈卫山突然提前回来,两个人撞到了,她这谎话都还没来得及编呢。   “说话!”见林向美迟疑,沈卫山面色不渝,口气不大好。   那命令小兵一样的霸道口气,让林向美很不爽。   她伸手推了一把沈卫山,扬着下巴,破罐子破摔:“我就认识了,怎么了!干嘛非要跟你汇报。”   林向美说完转身就走,准备出门去顾婶家接孩子,顺便想想待会儿怎么把沈卫山糊弄过去。   可她刚转过身还没等走一步,胳膊就被沈卫山的大手握住,随后用力一扯,她就重重撞进了沈卫山的怀里。   这个男人野蛮又粗鲁,林向美忍不住炸毛:“沈卫山,你有病吧,呜呜……”   林向美还没骂完,下巴被沈卫山捏住抬起来,一张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这个吻,强势,霸道,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52章   活了两辈子, 林向美还是第一次和人亲吻,一时间不会换气,快背过气去,才拼命推开沈卫山。可脚下发软, 往后踉跄了一下。   沈卫山伸手揽住她的腰, 跟着她往前走了一步, 两个人叠在一起, 靠在了墙上。   沈卫山垂眸, 看着林向美因刚才他过度用力而变得嫣红如血的嘴唇,忍不住又低下头去。   林向美理智回笼,伸手按在沈卫山嘴上:“沈卫山, 你为什么亲我?”   呼吸不匀, 林向美的声音弱弱的,软软的,配上她通红的脸颊和嫣红的嘴唇,引人遐想。   沈卫山一只手兜着林向美的后腰,一只手兜着她的后脖颈, 迫使他抬起头来。鼻子在林向美鼻子上轻轻蹭了下,往日低沉悦耳的声音有点儿哑:“想亲。”   随着他的说话,嘴唇震动, 林向美按在他唇上的手心痒得不行, 忍不住从他嘴上拿开,在他衣服上搓了搓,把那痒劲儿搓掉。   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鼻息相对, 似乎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扑通……   林向美看着沈卫山,开门见山:“沈卫山,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本以为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回上一句“我看上你哪了”,可出乎意料的,他居然点了头:“是。”   这下轮到林向美一愣,看着沈卫山的又凑过来的脸,咽着口水往后缩了缩脖子:“沈卫山,你这是想和我处对象?”   沈卫山眸色暗深,丝毫没有犹豫:“是,想和你处。”   这人今天居然这么坦诚?林向美的心狂跳不止,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伸手在沈卫山胸口戳了戳:“那我考虑考虑。”   沈卫山又往前挤了挤,把林向美整个人结结实实挤在墙上,声音低沉:“为什么要考虑?”   林向美:“……”   沈卫山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林向美的下巴:“你也喜欢我。”目光幽深,语气十分笃定。   “喜欢你又怎么样!”被拆穿心思,林向美有些没面子,也没否认。   但还被他理直气壮的话惹得有些生气,伸手用力推了一把沈卫山:“喜欢你就要和你处对象啊!”   “那你想和谁处?”沈卫山扫了一眼屋里,地上炕上一大堆东西。   沈卫山指了指那些东西,问:“怎么,想和那个杜长远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和他搅和在一起!”   林向美翻了个白眼,再次推了一把纹丝不动的沈卫山:“沈卫山,你有病啊!我怎么可能和他处!”   虽然换了张脸,换了个身份,可那是她哥,她亲哥好不好!   沈卫山打量林向美,见提到杜长远,她面上没有一丝暧昧的神情,心头微微放松,却又不解:“不想和他处对象,怎么让他到家里来?”   还老老实实让他摸了头?还依依不舍地目送他?   沈卫山跟座大山似的,死沉死沉,林向美觉得自己都要被他挤扁了。   “你先起来。”林向美两只手用力推他,试图好声好气解释:“沈卫山,杜长远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有些事我没办法跟你细说,但我跟他,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不要瞎想!”   林向美说了一长串的话,可沈卫山自动屏蔽了其他的,只听到那一句“杜长远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脸色立马又阴沉了下去:“非常非常重要?有多重要?比我还重要?”   林向美噎得说不出话来:“……”   面前这个,是她认识的那个成熟稳重,冷静自持的男人吗?   怎么幼稚的和他们家望星和甜甜一样,非要在她面前比出个高低来。   林向美觉得沈卫山有些无理取闹,可还是耐着性子哄:“你们俩都很重要,一样重要。”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沈卫山给出回应,林向美自己先愣了一下。   哥哥是她最亲的亲人,宠她护她养她长大,比她爸妈还重要的亲人。   可沈卫山,什么时候和哥哥一样重要了?   林向美在为自己脱口而出的想法震惊,可沈卫山却黑了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林向美,捧着她的脸再次亲了上去。   和刚才那霸道野蛮的粗鲁亲法不同,这一次多了些许温柔,可这男人不知道是没经验,还是力气太大,林向美的嘴还是被撞得生疼。   推推不开,躲没处躲,林向美尝试着主动一些,以此来缓解这野蛮男人跟啃猪蹄子似的亲法。   感受到林向美的主动回应,沈卫山果然缓和了力道,动作温柔了许多。两个菜鸡,彼此摸索着,尝试着,完成了第二次亲吻,还彼此尝了尝对方的舌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再次心跳气喘地分开。   沈卫山摩挲着林向美微微泛红的眼角:“现在呢?谁更重要?”   林向美:“……”他这是要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沈卫山,”林向美面色酡红,停顿了一瞬,伸手在沈卫山有些扎手的板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声音又软又甜:“我有个秘密。”   沈卫山呼吸不畅,伸手解开毛衣下面衬衫的领扣,晃了晃脖子:“什么秘密?”   两个人挨在一起,沈卫山单手解扣子,又晃脖子的动作,惹得林向美心跳再次加速。   脖子上的束缚解除,可沈卫山依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手扣在林向美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了墙上,再次问:“什么秘密,嗯?”   林向美杏眼里波光潋滟,声音柔柔的:“沈卫山,我和杜长远之间的关系,和我这个秘密有关,但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这个秘密是什么。等以后,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好吗?”   以后,或许两个人关系更亲密了,成了夫妻,成了爱人,那她会把自己的来历如数告诉他。可现在,不行。   头顶上那只小手在他刚剃短了的头发茬上拨过来弄过去,沈卫山的心跳加快,重重吸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沈卫山俯身把头埋在林向美脖颈,用接近气声的声音说:“小美,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你是谁!枫林别墅二十八栋……”   枫林别墅二十八栋,那是上辈子她家的住址。   林向美听着耳边那低沉的男声慢慢说出这个地址,整个人呆愣住。   片刻,林向美目光震惊又充满欣喜:“沈卫山?小山?你是小山是不是?”   被林向美又惊又喜的表情取悦到,沈卫山的嘴角慢慢弯了起来,如释重负般点了下头:“是我。”   “啊!~”   林向美尖叫出声,随后连蹦带跳,挥拳在沈卫山身上用力砸了好几拳。   蹦得太过突然,要不是沈卫山闪躲得快,都要磕上他的鼻子。   “你真的是小山!我就说你是小山!你个倒霉孩子,我之前都问过你,你为什么不承认?”林向美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   今天这是什么大喜的日子,自己亲哥刚找来,然后又发现沈卫山就是小山!   “我的小山弟弟啊!我可总算见到熟人了!”林向美激动万分,疯了一样,又笑,又叫,又跳。   心里藏了太多秘密,她可太寂寞了。如今见到了老乡,她真是激动得马上就要泪汪汪。   林向美张牙舞爪地去摸沈卫山的脸,扳过来扳过去左右查看:“快让姐姐看看,你说一样的脸,以前你多精致啊,现在咋这么粗糙啊!”   沈卫山:“……”   二人之间,画风突变。   刚才因为亲吻而变得微妙、暧|昧的美好气氛,眨眼之间,悉数烟消云散。   沈卫山心中那点儿旖旎,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一脸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揽在林向美后腰上的手,退后几步走到炕沿边,往后一仰,直接躺倒在了炕上。   别问。问就是心如死灰。   果然,这女人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是这样一副德行!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   林向美追过去,跪在炕上,拽着沈卫山胳膊把他往起拖。   语气兴奋又激动:“小山,你给我起来,赶紧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来的?在榆树村的时候就已经是你了是吧,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认我?”   沈卫山躺在炕上,两条大长腿支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保持沉默。   见沈卫山不说话,林向美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拍着,明目张胆威胁:“快说,快说,不然姐姐打你了啊!”   想到刚才那个被他挤在墙上亲吻,通红着脸软乎乎乖巧可爱的女人,沈卫山有一种冲动,回到刚才,封住自己的嘴巴。   他就不该一时脑热和她坦白。   “沈卫山!小山……”林向美丝毫没有察觉沈卫山一脸无奈,仍然捏着他下巴,捏着他的脸,摸着他脑袋,像只麻雀一样,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沈卫山只觉得脑瓜仁生疼,长臂一伸,拦在林向美肩膀上一个用力把她按倒,翻身亲了上去,堵住了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嘴……   林向美僵住,怎么又亲!   想到这男人是那个和她一起长大,一直喊她姐姐的小屁孩,林向美奋力挣扎。   可没等她扑腾两下,就被沈卫山一只手轻轻松松压制住了。   等她晕晕乎乎彻底老实下来,沈卫山松开她,低头在她晶莹粉润的唇上啄了一口。   男人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温柔,可却莫名带着警告:“林向美,我是个比你大九岁的男人!所以,在我面前,不要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记住了吗?”   什么意思?就是不让她用以前对付小山那一套对付他呗?   林向美打心眼里不服:“可是,你就是小山哪!我比你大的!你以前可乖,让喊我姐姐就喊姐姐的。”   两个人做了邻居那么多年,可以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习惯了在他面前做姐姐,习惯了他羞涩又拘谨地跟在她身后。   小奶狗突然之间变成大恶狼?她接受不了。   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可明明知道他就是小山,让她在他面前装嫩,她装不了。   “沈卫山,我原来二十五,来这过了个年,加起来,现在二十六岁!你呢?”林向美伸手戳了戳他的下巴,一心决出个大小来。   沈卫山眉梢微挑:“二十那年来到这里,在这生活了八年,这么算起来,二十八。”   林向美大吃一惊:“不可能!你会不会算数!你二十那年,我已经满了二十一,到我来这之前一共过了四年,你顶多二十四!所以还是我大。”   沈卫山:“具体不清楚,但我确实在这里过了八年了,来的时候十八,现在满了二十六。”   “这样吗?”林向美皱眉想着。   想起林爱琴和哥哥跟她说的那些事和发生的时间,仔细一琢磨,还真的是。原来世界的时间,比现在慢了一倍。   所以说,沈卫山真的比她多活了两年,成了哥哥?   沈卫山盯着林向美快皱在一起的脸,嘴角情不自禁弯了弯:“清楚了吗?”   “哦。”林向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沈卫山伸手在她微微嘟起的嘴唇上轻轻按了一下:“以后喊我卫山哥。”   这男人,对让她喊他哥这事怎么这么执着!难道是以前那么多年被她压迫得太过了?   林向美抬手把沈卫山的手拍开,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伸手使劲推他:“起开,我都快被你压死了。”   任由林向美憋得脸通红,沈卫山纹丝不动:“我们之前说清楚了,现在,跟我说说那个杜长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既然大家都是老乡,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林向美直言不讳,神情有些得意:“沈卫山,想不到吧,杜长远是我哥,我亲哥,林向晨。”   听林向美无比亲热的口气,再想到之前杜长远见到他微微戒备的目光,沈卫山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可还是确认:“你亲哥林向晨?”   要是这里的林向晨,二人战友多年,生死兄弟,不管他变成什么身份,见到他沈卫山绝对不会无动于衷,转身就走。   林向美点头:“枫林别墅二十八栋的林总啊!总把你的猫偷过来撸的林总!”   沈卫山蹙眉:“真的是他。他怎么成了杜长远,你确定没有弄错?”   “我也搞不清楚,但我百分之两百地肯定,他就是我亲哥。”林向美语气笃定,但心中也满是疑惑。   她穿成了她自己,沈卫山穿成了沈卫山自己,林爱琴穿成了林爱琴。   为什么单单她哥林向晨,居然穿成了杜长远?   哦,难道是因为这里的林向晨真的没了,所以只能穿成别人?   想了一会儿也搞不清楚,林向美也懒得浪费脑细胞,看着沈卫山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哼了一声:“沈卫山,之前我就怀疑你了,在榆树村的时候我明明问过你,你为什么不承认?”   沈卫山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心口痛,还有虽没有大碍,但最近频频发作的心悸,沉默了。   林向美伸出两只手抱着他的脑袋,不满抗议:“大家都是穿书人,还有什么不能坦白的!说!”   “穿书?什么穿书?”沈卫山抓住关键词。   以前的沈卫山从来不看什么小说,更别说什么网络狗血小白文了,林向美知道他没看过那本书,立马来了科普的兴致。   再次推搡着沈卫山:“起来坐好,我跟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从进门开始,不是叠在一起砸在墙上,就是摞起来压在炕上,虽然隔着彼此的毛衣外套的,但温香软玉在怀,沈卫山还真有些舍不得放开。   奈何林向美看着像是要发飙,沈卫山叹了口气,起身坐到了炕上。   终于获得自由的林向美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沈卫山面前:“小山,你不知道吧,这里的一些其实是一本书……”   沈卫山纠正她:“喊卫山哥,山哥,沈大哥都行。”   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还纠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能不能有点儿大局观。   林向美不耐挥手,接着说:“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本书是我爸那个后老婆的女儿,就是林爱琴写的……”   林向美小嘴嘚吧嘚吧,把这本书的来历,还有她和林爱琴之间的恩恩怨怨都说了一遍。   沈卫山和林向美从小住在隔壁,林向美和林爱琴之间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但后面那些冲突比较激烈的,基本上都是沈卫山当兵之后发生的,他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沈卫山脸色沉了沉,伸手去摸林向美的脸,眼中闪过心疼和怜惜:“真没想到,我离开那些年,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林向美讲得正起劲儿,见沈卫山伸手来摸她,嫌他打断她,抬手一巴掌把沈卫山的手拍开,攥了攥拳头:“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我没受什么委屈。我都打回去了,是真打,打得她见面都怕我。”   “……”沈卫山攥了攥被毫不留情拍开的手,又问:“所以现在的林爱琴,就是那个林爱琴?”   “是啊,就是她。不过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暂时不敢惹我。”林向美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问:“哦 ,对了,小山……”   沈卫山异常执着,再次纠正:“卫山哥,山哥,或者沈大哥。”   “哎呀,别打岔,说正事呢。”林向美朝沈卫山挥了挥拳:“我,我哥,林爱琴,我们在原来那,都是死了才来这的。你也死了?呸呸呸,我是说,你在原来世界也死了?”   沈卫山下意识按了下心口:“嗯,出国维和的时候,心脏中了一枪。”   “在哪呢?我看看。”林向美伸手就去扒沈卫山的衣裳,发现是套头毛衣,又攥着他毛衣下摆意图往上掀,满眼好奇。   上次她在沈卫山那屋撞见他洗完澡光着膀子,怎么没看到他左胸上有枪伤啊,只有一个长条疤痕。   沈卫山眉心跳了跳,一把抓住林向美上下其手的手,咬牙:“林向美!”   林向美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干嘛了吗?以前我们一起游泳,又不是没看过,我还摸过你的腹肌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要随便对男人动手动脚,很危险知道吗?”沈卫山语带警告。   两人盘腿面对面坐着,林向美习惯性地在沈卫山胳膊上掐了一把,语气挑衅:“干嘛,我就动手动脚了,你还敢打我啊!”   沈卫山伸手兜住林向美后脖颈,用力往前一拽,两个人的脸差点儿撞在一起,沈卫山磨牙:“我不会打你,但是我会睡|了你!”   林向美被这臭不要脸的话惊到。哇,不得了,以前总羞红脸的小男人这是要造反?   见林向美不知死活居然还翻了个白眼,一副打死不信的模样,沈卫山忍不住磨了磨牙,才压下把人掀翻在炕的罪恶念头。   林向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得意地笑了。伸手把沈卫山的胳膊拍开:“对了,你还没说,之前为什么不肯认我呢!”   沈卫山往后,靠在了墙上,敷衍道:“我比你大了九岁,怕死在你前头,你伤心难过。”   林向美被他逗得直乐,拍着腿笑得前仰后合:“理解,理解,老男人一般都有这种担忧的。”   “老男人?”沈卫山面无表情盯着林向美,语气不善。   林向美莫名感觉到了危险,忙跪坐起来,凑过去讨好地笑笑:“开玩笑的,不老不老,一点儿不老。”   沈卫山这才缓和了脸色,随即又正了正脸色:“你哥住哪里?我跟他去见一面,关于杜家,有些事儿得趁早给他提个醒。”   “是关于‘帽子’和抄家的事儿对吗?”林向美小声问。   沈卫山问:“书里写了?”   “嗯。”林向美点点头,“但只简单地说大落大起,具体的没有说太详细。”   以沈卫山家的背景,他要是知道些内幕并不奇怪。   林向美下地穿鞋,语气急切:“我哥住在双山宾馆,明天就离开,咱们赶紧的。刚才你突然回来,我都没好好和我哥告别呢。”   知道杜长远就是上辈子的林向晨,沈卫山态度大转变,也不吃醋了,下地穿鞋,跟着林向美就走:“那是得抓紧时间。”   两个人锁了房门院门,上车直奔双山宾馆。   到了地方,齐齐下车进门。沈卫山掏出证件到服务台打了声招呼,二人直接上楼,敲响了杜长远住的房间。   “找谁?”没一会儿,杜长远的声音从门内穿来。   林向美压低声音:“杜同志,我,林向美。”   话音刚落,房间门打开,杜长远惊喜又惊讶:“小美,你怎么来了?”   林向美把站在墙边的沈卫山拽过来,眼睛亮亮的,笑着说:“哥,给你送个惊喜!” 第53章   听到林向美当着沈卫山的面, 毫不避讳地直接喊他哥,杜长远不解地看着林向美,见她笑得开心,侧身把路让开:“进来说吧。”   两人进门, 杜长远把门关好, 走过来指了指屋内的沙发:“坐。”   林向美兴奋不已, 也不坐, 上前亲昵地拉着杜长远的手, 指着沈卫山眉开眼笑地问:“哥,你快猜,猜他是谁?”   他是谁?是沈卫山, 不过就是原来就生活在这里的沈卫山。这是之前在林向美家,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已经说过的事。   难不成小美是让他猜她们两人的关系?难道小美之前没跟他说实话,这两人谈恋爱了?   杜长远面色有些严肃。小美要谈恋爱可以,但是怎么傻乎乎地把人领到他面前直接喊他哥了,这是跟沈卫山坦白了他们俩的身份?   小美这么做有点傻啊。沈卫山家是地地道道的无产阶级,就他家那个背景, 对穿书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会怎么想?   况且这个沈卫山,一眼看过去, 就知道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短短的一刹那, 杜长远想了很多。连沈卫山要是翻脸去举报他们是疯子,他要如何带着林向美跑,往哪躲, 如何藏都已经想好了。   见杜长远神色晦暗,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林向美也不再卖关子, 直接揭开了谜底。   她故意把声音压的低低的,神秘又兴奋:“哥,他是小山呀,住在咱们家隔壁的小山,小山弟弟!”   什么?这个沈卫山是小山?杜长远一愣,把林向美拉到一旁,有些疑惑地低声问:“小美,刚才在你那,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过来了?还是你搞错了?”   哼!那能怪谁,还不要怪沈卫山那个奇怪的男人。   林向美瞪了一眼沈卫山,对杜长远解释:“哥,这都怪小山,他之前一直没跟我说,刚才看到你了……,我们俩聊了一些事,他才把话跟我说明白。”   林向美自动省略了她和沈卫山相认的那一言难尽的复杂过程。   杜长远越过林向美的头顶看着沈卫山,试探着问:“蓝湖靶场?”   沈卫山嘴角弯了弯,丝毫没有犹豫:“十点九环。”   这是两个人上辈子去靶场射击,一次兴起较量时,两个人得到的一样的分数。   当时只有他们俩在场,这个比试结果,别人并不知道。   这是生活中的一件小趣事,他们俩之后也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所以林向美听得云里雾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奇地问:“你们俩在说啥呢?”   可两个男人不约而同都没有搭理她,对视了片刻。   杜长远会心一笑:“小山。”   沈卫山也笑了:“晨哥。”   两个高高大大英俊帅气的男人同时伸手,把挡在他们中间,十分碍事的林向美给扒拉开。   之后各自往前迈了一步,张开双臂,重重抱在了一起,在彼此后背上用力拍了两下。   突然被两个大男人毫不温柔地扒拉了一下,林向美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腿弯撞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们俩有病啊!”林向美捶着沙发抗议。你们要抱就抱,推她干嘛!   可两个久别重逢的男人丝毫没有空搭理炸毛的林向美,还紧紧抱在一起。   杜长远很高兴:“小山,多年不见,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沈卫山也满眼笑意:“晨哥,我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   上辈子,沈卫山家没搬家之前,两家的别墅挨着。   沈卫山是家中独子,但是爸爸妈妈在他小的时候出车祸身亡了,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   他平时性子有些腼腆,不喜欢找别的孩子玩,唯独对性格活泼开朗的邻居姐姐林向美是个例外。   父母离婚后,沈卫山和林向美兄妹两个独自居住,家里没有大人,很自由。沈卫山有事没事就喜欢翻过两家的院墙,到隔壁林家家去找林向美,放假的时候,更是一呆就是一天。   林向晨比沈卫山大了好多岁,就是个大哥哥,也算是看着沈卫山长大的。   林向晨对这个总陪自家妹妹玩儿,任由自家妹妹欺负的小可怜弟弟很是关照。还经常批评林向美不要总是欺负小山。   后来沈卫山去当兵,不方便和外面随意联系,加上沈卫山爷爷奶奶搬去了乡下,双方才彻底没了对方的音信。   几年过去还能再见,而且还是在这个神奇又陌生的地方,林向晨,也就是现在的杜长远,感触颇深,抱着沈卫山这个故人,久久不撒手:“真好!真好!”   沈卫山也有些动容,用力回抱着杜长远。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个热情的拥抱中。   被冷落的林向美坐在沙发上,把抱枕放在腿上,撑着胳膊托着腮,无奈地问:“喂!你们两个大男人抱了这么久,到底抱好了没有?”   听到林向美抗议的话,两个男人终于松开彼此,相视一笑。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林向美在沙发上坐了,林向美抱着抱枕,左边看一眼自家大哥,右边看一眼小山弟弟,幸福又满足地笑着叹了口气:“哎,这可真好。咱们现在这样,好像回到了枫林别墅二十八栋。”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林向美坐中间,他们俩坐两边。   这一幕还真像上辈子在枫林别墅那无数个周末和假日的下午时光。   杜长远和沈卫山都笑了,不约而同伸手去揉林向美的脑袋,两哥男人的的手在空中碰到。沈卫山顿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杜长远察觉沈卫山看向林向美的目光和以前大不相同,不动声色地在林向美头上揉了一下,看着沈卫山说:“小山,你小美姐来了这么久,多亏了你的帮助,谢谢你啊。”   “小美姐”这三个字,杜长远加重了语气。他看着沈卫山,等着他的回答。   小美姐。林向美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看着沈卫山呵呵呵傻笑出声:“哥,你不知道,小山刚才还非让我喊他哥呢,我们俩还掰扯了半天比谁大。”   沈卫山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林向美,装作无意间拽了拽她外套的领子,看着杜长远温和地笑着说:“晨哥,那么多年,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你家过的,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也是,咱们之间不必讲那些虚伪的客套话。”杜长远笑了笑。   杜长远换了话题:“小山,我现在的家里那边,最近可能会有些麻烦,明天就得往回赶。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小美姐这边,还得你多费心照顾一下。她现在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我实在是有点不放心。”   “小美这边你放心,有我呢。”沈卫山说道,手在林向美脑袋上摸了下。   林向美下意识看了一眼杜长远,偷偷在沈卫山腰上掐了一把,拿眼神瞪他。干嘛干嘛干嘛,她哥在呢,别老在这跟她搞小动作。   沈卫山大手飞快握了一下林向美的手,在她挣扎之前又松开,眉梢微挑。怎么了,以前在你家,当着你哥的面,你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嘛。   看着两人暗戳戳在较劲。这感觉和上辈子一样,可又不一样。   杜长远上辈子做生意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两个人这是有事啊。   见在他面前,沈卫山丝毫不避讳,一会儿亲昵地扯一下林向美领子,一会儿又无意一般碰碰她的发梢,杜长远心中明了。   得,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换了个地方,又都换了个身份,小山对小美,却还是那个心思。   想到上辈子林向美到二十五岁也没谈过一场恋爱,杜长远对沈卫山的态度乐见其成。   先不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至少大家都知根知底,若是他们俩能成,至少可以毫无防备地生活在一起。不然憋着身份的秘密,也是个麻烦。   何况,看小山的眼神,他就能看出来,他可能比以前更喜欢小美。   而小美,似乎对小山也并不是毫无情谊。两个人无意识地亲昵举止,就暴露了心思。   如果两人当真能成,对三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见他们俩你掐我一下,我摸你一下,小动作不断,杜长远觉得有些没眼看,可又像个老父亲一般生出了一种女儿终于有人要了的欣慰来。   等他们俩你来我往闹了一会儿,杜长远清了下嗓子:“小山,关于杜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毕竟书里写的是书里写的,是否真的会发生,还不得而知。如沈卫山在这,杜长远就想多打听一下。   想到自己来的主要目的,沈卫山正了正脸色,说:“晨哥,树大招风,杜家那边,据我听到的消息,怕是麻烦不小。如果可以,晨哥你回去,抓紧时间把家里的财产能捐就捐,能送就送,兴许能保一时安宁。”   “消财免灾,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杜长远点点头表示认可。   可随即话锋一转:“可能小美也跟你说了,我来的时候,以前的杜长远意外车祸,已经昏迷数月,他手里经手的所有生意都被他父亲接了过去。我醒来之后复健康复了两个月,一好就马不停蹄赶来双山。”   “所以,目前,杜家的生意我并没有参与其中。一回去就提出要捐赠,怕是有点难办到。”杜长远轻轻叹了口气。   沈卫山表示理解:“都留着也不见得全是坏事,硬撑着扛过这段时间,等帽子一摘也就好了。我听向美说,后面被没收的财产大部分又都退了回去,数目庞大,是你们杜家日后东山再起的底气。”   杜长远点头:“按理说,该当如此。”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杜家即将面临的麻烦促膝而谈,彼此交换着意见,试图商量出一个风险最低,损失最小的应对之法。   隔着林向美,沈卫山和杜长远侧身对坐着,一左一右都架了一只胳膊在沙发背上,面带笑容,相谈甚欢。   林向美坐在被两个男人圈成的半圈中,左看看,右看看,她尝试了几次加入群聊,可愣是没能插上话。   最后她直接放弃了,往后一靠,给两个男人让出空间。   得,她就是个多余的呗。   杜长远和沈卫山,从杜家,聊到沈家,再聊到目前的局势,以及未来的大方向改变所带来的种种机遇。   两人越聊兴致越高,都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把林向美的地方挤得很小。   林向美被挤得慌,又被彻底忽略得有些不爽,坐直了,先是推了一把杜长远,又在沈卫山腿上拍了拍:“你们坐过去一点,挤死了。”   “别吵。”杜长远伸手,按着挡住他视线的林向美的脑门,把她按回到沙发背上。   沈卫山则抓住林向美拍在他腿上的手,摩挲了一下松开,问:“要不你坐我这边来?”   “我不。”林向美毫不犹豫拒绝。她就要坐中间。   两个男人笑了笑,接着畅聊。   一开始林向美还用心听着,后来听着听着就走神了,脑袋懒洋洋地往沙发背上一歪,连连打起了哈欠。   果然,男人之间的聊天内容就是这么无聊的。那些还有好几年才会发生的家国天下大事小情,他们现在聊这么起劲儿,犯得着嘛!   见林向美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上下眼皮直打架,沈卫山笑了笑,低声说:“晨哥,小美困了,这时候也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以后电话联系?”   “行。”杜长远伸手在林向美脑袋上揉了揉,笑着起身,走到桌边拿纸快速写了两个电话号码,递给沈卫山:“这两个都是我私人的号码,如果我在就是我接,没接就是外出了。”   沈卫山也到桌边写了个号码:“这是我单位的,不过你要是打电话,别说你是杜长远,就说是晨哥。”   杜长远接过:“行。”   林向美捂嘴打着哈欠,仰头看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就见他们俩在那里交换联系方式,商量以后沟通的方法,还一本正经的特意约定了几句不同情况下的暗语,以备不方便的时候使用。   林向美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两人神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神秘组织的大人物,背负着什么机密任务呢。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林向美。杜长远好笑地问:“笑什么?”   林向美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们继续。”   两个男人又交流了几句终于说完。   沈卫山走过去,抓着林向美的两只胳膊,把她从沙发上扯起来:“走吧,回家。”   “小美,以后不管什么事儿,多和小山商量。等哥这边事情过去,都安顿好了,我就来找你。”杜长远交代,伸手在林向美头上摸了摸,目光不舍。   林向美也依依不舍,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杜长远,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哥,你回去以后一切小心。”   杜长远伸手回抱住林向美,在她背上拍了拍:“放心,你哥什么事没见过,再说,现在不还有小山嘛。”   林向美再次跟自家大哥炫耀自家弟弟妹妹:“那你尽快来找我,我和弟弟妹妹们等你,你还没见过他们呢,他们真的超级可爱的。”   杜长远笑:“好,我尽快。回去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别的不用多想。”   见两人抱在一起好半天也不松开,沈卫山的嘴角缓缓抿直。   虽然他清清楚楚知道这人就是林向美的亲哥林向晨,可当看到他顶着杜长远那张陌生的脸,和林向美抱在一起时,沈卫山的心中说不出的别扭和怪异。   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捏紧手指静静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两只手抓着林向美的肩膀,猛地把她从杜长远的怀里给扯了出来,带到了自己身前,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两人之间两步远的距离,沈卫山的心里顿时舒服多了,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这冷不丁地一扯,太过突然,又有一点儿野蛮。惊得兄妹二人齐齐看向沈卫山,面露不解。   杜长远看沈卫山有些发黑的脸色,瞬间领悟,有些憋不住笑。   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以前出去玩,遇到小美和其他小男孩一起玩得开心,或者多说几句话,他就往前凑,紧紧黏着小美,小表情委屈又可怜。非要小美哄上几句“姐姐带你玩,小山最乖了”才会好。   可现在倒是比以前更有出息了,都敢直接上手从他这抢人了。   杜长远是看明白了。可稀里糊涂的林向美却不愿意了,伸手在沈卫山胳膊上掐了一把,瞪他:“沈卫山,你有病吧!我和我哥告别呢。”   “……”见林向美炸毛,沈卫山沉默了一瞬,才说:“我也跟晨哥告个别。”   说完,把林向美扯到身后,上前快速给了杜长远一个拥抱,随后对杜长远点点头,揽着林向美的肩头往门口走:“晨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小美没吃晚饭,估计早就饿了。”   一听林向美还没吃饭,杜长远很意外,忙走到柜子里翻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四季点心追上去递到林向美怀里:“你看看我,都忘了问你们吃没吃饭了,拿在路上吃,快回去吧。”   “哥,那我们走了哦。”林向美抱着点心盒子,被沈卫山带出了门,走在走廊里,还频频回头跟杜长远挥手。   两人沿着走廊往前走,转了个弯,下了楼梯,出了宾馆的门,上了车。   沈卫山这才看着林向美说:“小美,以后你和你哥,别搂搂抱抱的。”   林向美想到刚才他那粗鲁的一扯,忍不住再次炸毛,伸手就去掐他:“那是我哥,你管得着吗?我就要抱,就要抱,碍着你了?”   沈卫山抓住她的手,黑着脸,却很坦诚:“对,就是碍着我了!”   林向美疑惑,歪头看他:“沈卫山,你是不是不讲理,我抱我哥,碍着你什么了?哪里碍着你了?”   沈卫山看她大咧咧的样子,叹了口气松开她胳膊,转头看着前方。   他越这样欲言不止,林向美越好奇,扒着他的胳膊:“沈卫山,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沈卫山无奈转头,随便扯了个借口:“这里是七十年代,不是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现在的人,思想还很保守。”   林向美:“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在外人面前这样,刚才不是只有你在嘛。”   从她还是个小婴儿时,哥哥就经常抱她,可以说是把她抱大的。   尤其是她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和哥哥单独一起生活,那些惶恐不安的日子,她都是窝在哥哥怀里度过的。   哥哥虽然只是哥哥,可对她来说,却又是爸爸妈妈一样的存在。拥抱那是他们之间表达情感最正常不过的交流方式。   尤其是哥哥出差,或者她出去旅游,离开,或者回来,两个人肯定是要拥抱的。   沈卫山见林向美油盐不进,磨了磨后牙槽:“看到你们俩抱在一起,我心里不舒服!”   “啊?为啥?”林向美不明白,“以前我和我哥也经常拥抱啊,你咋不说不舒服。”   沈卫山目光幽深:“林向美,虽然那是你哥,但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林向晨了,他现在是杜长远。”   “可不管他是叫杜长远,还是叫林向晨,她就是我哥啊!”林向美脑袋有些糊涂。   沈卫山沉着脸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在烟盒上戳了戳,又塞了回去,随手把烟盒往车上一丢,耐着性子:“他是你哥,但是他和以前长得不一样。”   那完全是个陌生人,一个和现在的林向美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   “……”林向美被绕晕了,傻愣愣看着莫名其妙有些愠怒,又似乎带着一丝丝憋屈的沈卫山。   看了一会儿,林向美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一双漂亮的杏眼亮亮的,扒着沈卫山的胳膊,把脸凑过去打量他的脸,好奇又八卦:“沈卫山,你不会,是在吃我哥的醋吧?”   沈卫山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抬手把林向美凑过来的脸给推开,发动车子:“坐好,回家。”   沈卫山不动声色地开车,林向美坐在副驾驶上抿嘴笑着观察他。   要说搁在以前吧,她还真的看不透面前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可今天两人相认,林向美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捋,再仔细一琢磨,就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和以前是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那个小男人,在别人面前怎么样她不清楚,但是在她林向美面前,那可从来都是喜怒哀乐溢于言表的。   她生气不理他,他就低垂着眼眸,失落又可怜。   她对他和颜悦色,逗他玩,他就羞涩又腼腆开心的笑。   可面前这个男人,不知道是在战场上待了太久,造就了一副铜墙铁壁一样的面具,还是换了个身体,就换了个性子,总是那么善于伪装。   前后一联系,林向美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在杜长远面前,这男人反常得很,总是摸摸她这,碰碰她那,似乎是刻意为之。   林向美架起胳膊哼了一声,问:“沈卫山,刚才在我哥面前,你是故意跟我动手动脚的吧?” 第54章   沈卫山侧头看了一眼林向美, 转头开车:“对,是故意的。”   嘿!这男人今天倒是够坦诚,问什么说什么。   林向美大概猜到他的目的,可还是故意装傻:“你为什么要那样?”   沈卫山:“你说呢?”   林向美把头转向窗外, 强憋着笑:“那我哪知道。”   沈卫山伸手在林向美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想笑就笑。”   林向美捂嘴瞪他, 可那弯弯的眉眼却暴露了她此刻相当不错的心情。   沈卫山的嘴角也勾着。   两人没再说话。车子一直开到了顾婶家楼下, 两人上楼敲响了门。   刚敲了一下, 门就打开了, 林望星委屈巴巴地抱在了林向美腰上:“姐,你怎么才来?”   “望星?”林向美看着眼睛都湿了的小男孩,心中愧疚, 费劲儿地把他抱了起来:“对不起, 姐姐有事忙到现在。”   这孩子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好,明显长高了也长胖了,现在她都已经快抱不动了。   平时小男孩懂事都不让她抱,可今天却趴在她怀里,死死搂着她脖子不撒手。   林向美想摸摸他脑袋, 可两个手托着他腾不出来,只好柔声安慰:“望星乖,姐姐以后尽量早点儿来。”   顾婶听到动静, 从客厅走了出来, 笑着和两人打了招呼。   又说:“向美,你可不知道,望星这孩子吃了晚饭, 就一直守在门口等。我说你可能今天有事儿不来了, 孩子不信, 非说你没提前说, 一定是会过来,这还真被他说中了。”   “顾婶,真不好意思啊,我饭店那边有点事儿耽误了。”林向美编了个借口,笑着跟顾婶解释。   顾婶摆手:“没事,没事,年轻人忙是好事。快进来吧。”   林望星虽然还没和姐姐抱够,但怕姐姐累,还是主动下来了,牵着姐姐的手往里走,还不忘回头招呼沈卫山:“沈大哥。”   沈卫山笑着点头,算是回应。几人进屋。   顾婶家住的是楼房,通了暖气,客厅暖融融的。   走进客厅,就见小甜甜躺在沙发上,盖着小被子已经睡着了,肉乎乎的脸蛋睡得粉扑扑的。   一大天没有见到小甜甜,林向美坐到沙发上,低头在小姑娘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顾婶小声说:“向美,甜甜睡着了,外头怪冷的,要不今晚就让她在这睡?反正明儿一早你又得送过来,犯不上来回折腾孩子。”   林向美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于是点头:“也是,那就麻烦顾婶了。”   顾婶难得有机会搂着小姑娘睡,忙眉开眼笑:“说得哪里话,我可真是巴不得你天天把甜甜放着呢。”   林望星一听林向美要把甜甜放在这,忙凑到林向美身边:“姐,我想跟你回家。”   林向美点头:“行,你跟姐回去。”   时候也不早了,和顾婶又寒暄了几句,林向美和沈卫山带着望星告辞出门。   开车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家门口。三人下车,回了林向美家。   回到自己家,林望星明显心安多了,小脸蛋上露出了笑模样,从东屋抄起自己的烧火棍,在地上耍了起来。   前阵子把孩子们送去顾婶家的时候,一开始林望星还是带着烧火棍,在顾婶家人生地不熟的,更加缺乏安全感,总是抱着烧火棍不撒手。   顾婶和顾叔叔自己家也是养了两个臭小子,见林望星这样,觉得好笑不已,都由着他。   后来是林向美觉得,总是这么抱着个烧火棍出门也不是个事,就让沈卫山拿木头给他雕了个铅笔那么长的小木剑。   沈卫山手艺好,雕得特别精致,也不知道在哪儿弄了点银漆,还给刷了漆,冷不丁看上去,跟真的似的。   林向美拿家里的红色毛线做了个剑穗儿挂上,连哄带解释,这才把烧火棍从小男孩手里换了下来。   虽然林望星也很喜欢这把惟妙惟肖的小木剑,可他还是更喜欢他的烧火棍。一回家,头一件事就是起抄他的烧火棍抡上一阵。   林向美一有空就教这孩子练棍,这么久过去,他已经耍得有模有样。   林向美和沈卫山站在东屋门口,看着东屋地上跟个大侠一样舞得起劲儿的小男孩,都忍不住笑。   林望星耍了一会儿,脑门上出了汗,整个人神采奕奕,跑到林向美,仰头看她:“姐,我厉害吗?”   林向美伸手把小男孩搂到自己怀里,呼噜着他汗涔涔的小脑袋瓜:“厉害!我们望星真厉害。”   说完搂着他往西屋走,指了指地上炕上杜长远带来的那一大堆东西:“姐给你个任务,你去看看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把吃的用的分开。”   “姐,这都是哪来的?”小男孩漂亮的大眼睛直放光,兴致勃勃跑过去。   “呃,”林向美犹豫了,随后一指沈卫山:“这是你沈大哥拿来的。”   林望星看着沈卫山:“谢谢你沈大哥。”   莫名被甩了一口好锅,沈卫山犹豫了一下,应下了:“……不客气。”   “望星,你慢慢收拾,这些吃的,你想吃哪个就拆开。”林向美笑着说。   林望星:“姐,哪个都行吗?”   “当然,哪个都行。”林向美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瓜,异常大方,又把刚从车上拿下来的那盒四季糕点也放在他面前。   这些是哥哥买来的给她们姐弟改善生活的,孩子当然想吃就吃。   现在她也是有两个大靠山的人,还是个有工作赚工资的人,再加上哥哥给的那一笔钱,也算小有富足。   没有必要像前阵子刚来的时候那样,一点儿酥饼一点儿绿豆糕的,都要算着分,省着吃。   听到姐姐的话,林望星咧嘴笑了,很开心。   林向美:“那你自己在屋收拾,姐去煮点儿面,我和你沈大哥还没吃饭。”   话落,林向美转身往外走。经过沈卫山身边,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拽走:“走,给你姐姐烧火去。”   听到“姐姐”二字,林望星疑惑抬头:“姐,你叫我吗?”   沈卫山嘴角勾着,好笑地看着林向美。   “……”林向美:“啊,不是,姐和你沈大哥说话呢。”   在小男孩狐疑的目光中,两个人走出西屋进了厨房。林向美在沈卫山胳膊上掐了一把,掐得沈卫山“嘶”了一声,这才去张罗做饭。   沈卫山把衣服袖子撸起来,就见胳膊上红了一块,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自打两个人说破身份以后,这女人对他就没客气过了,而且越来越放肆。   他现在有点儿怀念之前她一见到他就刻意装乖的时候,那柔柔软软很好欺负的模样,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了。   林向美拍了两颗大蒜,又切了两个干辣椒,见沈卫山还在那傻站着,忍不住挥了挥刀:“小山,烧火啊!”   沈卫山叹气,认命地拎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添柴点火。   林向美今天心情特别好,一边切着白菜,一边哼着调调,哼着哼着突然压低声音问:“哎,沈卫山,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我的?”   沈卫山拿着炉钩子捅着柴火:“在榆树村的时候,撞见你在院子里拿着棍子打人。”   “哦,你是说我打二流子那回是吧。”林向美想起来了。   随后把菜刀往菜板上一撂,走过来又去掐沈卫山胳膊:“那次你喊我小美,我就问你是不是小山,我还跟你对暗号来着,你为什么不认!你说你早点儿认我多好!”   沈卫山笑着看她:“早点认你能怎么样,早点儿认你,你会跟我处对象?”   林向美一噎:“那估计不会。”   要是在她动心之前,就知道这是沈卫山就是小山那个小屁孩,估计要动心,有点儿难度啊。   沈卫山放下炉钩子,伸手就把林向美扯到自己腿上坐了,抱着她说:“所以,现在认不是更好。”   林向美挣扎,小声抗议:“沈卫山你放开我,望星在家呢,待会儿看到了!”厨房没有门,这要是孩子出来撞见可怎么办。   沈卫山单手抓住林向美胡乱挥舞的两只手,声音不高不低:“在家又怎么样,看见又怎么样,我们俩的关系他早晚得知道。”   林向美都要被这男人的厚脸皮给气笑了,手被禁锢住,气得在地上跺脚:“我跟你什么关系!”   她还没答应他呢吧。   “什么关系?”沈卫山低头在林向美的嘴上狠狠啄了一口:“你说什么关系。”   这男人,怎么现在这么放肆,想亲就亲,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林向美--------------?璍心跳加速,涨红了脸,瞪着沈卫山色厉内荏地威胁:“沈卫山,你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啊!”   沈卫山眉梢微挑:“来吧。”   林向美手动不了,抬腿去踢他,却又被他伸腿夹住,这下好,彻底动不了了。   两个人支巴了半天,闹出不小动静,还把一边的一个小凳子给踢翻在地,发出“哐当”一声。   果不其然,林望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姐?怎么了?摔跤了吗?”   林向美怕林望星出来,忙出声答:“没事,一个大耗子跑出来,姐打耗子呢。”   一听有耗子,小男孩语气有些兴奋:“姐,要我帮忙吗?”   林向美瞪了一眼沈卫山:“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已经打跑了。”   安抚好林望星,林向美小声说:“沈卫山,你闹够了没,我要煮面了。”   沈卫山没说话,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示意林向美亲他。   别看上辈子,林向美总是撩拨沈卫山,可那只是觉得他脸红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儿,把他当个小弟弟一样在逗。   现在轮到动真章的时候了,她又有点儿放不开。   亲嘴这种事,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男人主动嘛。   再说,他不是追她呢嘛,她都还没答应呢,凭什么要她主动亲他。   见林向美沉默地和他较劲儿,沈卫山也不再等,低头在她额头上,鼻尖上,脸上亲了亲,却唯独没有亲嘴。   随后松手,扶着林向美站到了地上。   原本以为这男人又会捉着她一顿猛亲,结果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她。   林向美有些意外,还莫名其妙的有一丝丝失望。   不过她也不能表现出来,瞪了沈卫山一眼,转身到灶台前拿起菜刀接着忙活。   没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白菜叶鸡蛋面煮好了,两个人也不往屋里端,就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灶台,吃了个精光。   吃过了饭,沈卫山从林向美身上把围裙解下来,站在灶台边,洗碗刷锅。   林向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高大英俊的男人忙忙碌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成熟稳重、细心体贴,长得帅气,身材还那么结实,有本事,能赚钱,最重要的,还会做家务。   仔细一想,这男人简直是居家过日子的首选伙伴,还是很不错的。   沈卫山笑着问:“笑什么?”   “没什么。”林向美摇摇头,可想了想又说:“我就是觉得,你和以前真的太不一样了,你怎么变化那么大?”   沈卫山把洗好的碗擦干水放回碗柜,解开围裙,搭在一旁的洗脸盆架上,一边打着香皂洗手一边问:“怎么不一样了,说来听听。”   不一样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以前的小山羞涩可爱,在她面前乖乖巧巧的,让他喊姐姐就喊姐姐,从来都是顺着她。   可现在这个沈卫山,霸道专横得很,想亲她了,按着就亲。   不过,说心里话,他这野蛮劲儿,居然还挺让她心跳加速的。   可这些话,她不好当着沈卫山的面直接说,于是口是心非:“你以前多单纯,多可爱啊!现在嘛,老气横秋的。”   沈卫山洗好了手,拿起洗脸盆架上的白色毛巾仔细擦手,语气随意:“现在我快三十了,再单纯就是傻。”   沈卫山把毛巾放回架子上,走到林向美身边,伸手捞过她的腰,用力往前一带,把人带进怀里,低头问他:“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嗯?”   林向美往后仰着脑袋,和他拉开距离:“当然是以前的你啊。”   “是吗?”沈卫山脸色沉了沉,大手兜着林向美后脑勺把她头往前推,凑在她面前低声问:“以前的沈卫山那么窝囊,喜欢一个人连说都不敢说出来,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这男人,这是在吃他自己的醋吗?   林向美震惊了,可还是故意说:“以前小山白白净净,可可爱爱,还会害羞会脸红,还会喊我姐姐,多乖啊!”   面上皮肤比上辈子黑了一个度的沈卫山凑到林向美耳边,咬牙,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除了脸比以前黑了点,身上也是白白净净的,上次,你不是看过嘛。”   近在咫尺的成熟男人气息,紧紧挨在一起的身体,暧昧的话语。   这些,让林向美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低声道:“沈卫山,你别在这耍流氓,我哪里看过。”   听他那话说的不清不楚的,什么叫她也看过。   明明是他洗了澡不穿上衣往外跑,她就无意中看了那么几眼而已。   “对,是没看全。”沈卫山接着低声:“那你想……”   “姐,沈大哥,你们抱在一起干啥?”还没等沈卫山的话说完,林望星的声音从两人腿边传来。   两人低头,就见小男孩抱着个烧火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站到了他们身边,正仰着小脑袋瓜,好奇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死了,死了,要死了!   林向美通红着脸,猛地把沈卫山推开,揽着林望星往屋里走:“刚才姐姐差点儿摔倒,沈大哥扶了姐姐一把。”   沈卫山低声闷笑了一下,跟着往里走。   “姐,那你摔疼了吗?”七岁孩子的很单纯,也很好骗,一听姐姐差点儿摔倒,忙焦急地问。   林向美伸手呼噜一下他脑袋:“没有,好好的呢。你收拾完了吗?”林向美转移话题。   林望星乖巧点头:“姐,我都分好了,你来看。”   姐弟两个进屋,林向美见那一大堆东西被整整齐齐分成了三堆。   手套帽子围巾,雪花膏洗发水擦手油,还有几尺棉布,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放在了一堆。   另外一堆是水果点心糖果罐头,还有两罐麦乳精,两罐奶粉,这些打开就能吃的食物。   最后一堆是富强面粉,挂面,火柴,盐,醋,酱油,还有一瓶香油。   简直应有尽有,都能出去支个杂货摊了。   之前杜长远和云叔把东西拎进来,她一直没仔细看,现在一看,她怀疑杜长远是把他带来的所有票都用完了。   这可真是他亲哥,和上辈子一样,生怕她这个妹妹过得不好。   林向美心里暖暖的,鼻子有点儿发酸。   林望星拽了拽林向美的手,小声问:“姐,我分的对吗?”   林向美回握着他的手,真心夸赞:“分得太对了,我们望星可真能干。”   留意到他什么都没拆,林向美牵着他的手走过去,指了指那堆糕点:“来,你想吃什么?咱们拆开。”   林望星想了想,指了指那两瓶山楂罐头:“姐,我想吃这个。”   “行,就吃它了。”林向美拿过一瓶,走到沈卫山面前,笑着说:“望星他沈大哥,拜托你了。”   见林向美有些欠欠的表情,沈卫山无奈接过,转身去了厨房,拿菜刀三两下把罐头打开。   林向美拿了三个碗三个勺子,把一瓶罐头分成了三份。   沈卫山不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拒绝:“你们吃。”   可林向美却起了坏心,拿勺子连汤带水盛了一个勺送到他嘴边:“山楂有助于消化,尝一个,啊~。”   林望星抱着碗吃得欢快,也一本正经地帮着劝:“沈大哥,姐姐说不能挑食,不然不长个子。”   林向美憋着笑,把勺子怼到了沈卫山嘴边:“听话,挑食不长个!”   一米八六还多,完全不需要再长个子的沈卫山,在姐弟俩的劝说下,无奈把嘴张开。   林向美手一抬,勺子里的山楂带水全都倒了进去。然后就看着沈卫山酸得呲牙皱眉。   林向美哈哈哈哈笑出声。总算出了一口接连被野蛮强吻的憋屈。   看着姐弟两个吃了几口,沈卫山叮嘱他们记得锁好门,出门翻墙回了隔壁。   林望星看着林向美,突然问:“姐,沈大哥会做我姐夫吗?”   林向美咬了一半的山楂惊得一下子吞了下去,一口呛着,用力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好奇问:“你怎么会这么问?”   林望星低头有些失落:“我听顾婶和顾叔叔唠嗑说的,顾婶说你和沈大哥在处对象,沈大哥以后会当我姐夫。”   林向美:“……”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要是一天之前,她会毫不犹豫的说顾婶误会了。   可经过今天那些事,她和沈卫山虽然还没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可行为上和对象差不多了。   林向美把手里的碗放下,伸手摸着林望星的脑袋:“过来姐姐这里坐。”   林望星抱着碗挪到林向美身边,靠在了姐姐身上。   林向美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柔声问:“望星,沈大哥以后,有可能会当姐夫。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当姐夫吗?”   林望星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我喜欢沈大哥,可是,你要是嫁给他,是不是不能要我和甜甜了,我和甜甜就只能跟着二哥过?”   林向美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心疼地把他抱到腿上,紧紧搂进怀里:“瞎说,姐姐不管嫁不嫁人,都永远会要你们,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林望星靠在林向美怀里,端着没吃完的碗,手指头在碗边一下一下抠着:“可是,大娘说过,你要嫁人,我和甜甜还有二哥就是拖油瓶,姐夫不会要我们,姐夫他爸妈也不会要我们。”   一听这话,林向美就知道,这是林老大媳妇当时想让她嫁给郭得贵那个二流子时说的话。   缺德的死老太婆,真是丧心病狂,对一个本来就极度没安全感的小孩子说这种话。   她们这都搬出来多久了,孩子还记着呢。   当时搬家之前,她真是该狠狠地抽那死老太婆几烧火棍。   “望星,”林向美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慰林望星,想了想一拍大腿:“这样,姐姐不嫁人,要是你沈大哥想当你姐夫的话,就让他倒插门!”   林望星歪着脑袋看林向美:“姐,啥叫倒插门?”   脑补一下沈卫山穿着大红衣裳,黑着脸嫁进她家的情景,林向美拍着大腿哈哈哈大笑不止:“姐跟你说啊,倒插门就是……”   解释了好一会儿,林望星总算听明白了,彻底放下心来,愁眉苦脸好半天的小脸蛋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姐,沈大哥嫁到我们家,我会对他好的。”   “哈哈哈哈!”林向美笑得前仰后合。   ---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很快到了周末,林向光坐着最后一班班车赶回了家。   刚好赶上第二天沈卫山休假,林向美早上去饭店采买完东西,安排好工作,也干脆休了一天假。   春光明媚,大大小小一家五口,带上吃的带上水,开着车去了双山公园踏青。   同一时刻,林爱琴回了榆树村。   林老大媳妇伺候林老太太喝粥,林爱琴看她喝一口掉半口,看得恶心又烦躁,转身出门透气,到院子里坐着发呆。   林老大媳妇儿连呲哒带骂地伺候完林老太太,这才拎了一筐土豆栽子走到院里,坐到林爱琴身边,拿着刀切发芽的土豆,准备这两天栽到自家院里。   林老大媳妇儿小声问:“闺女啊,你对象他妈那,现在咋说了?”   “别总问,烦不烦。”想到姜红兵他妈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林爱琴语气不耐烦:“我下午走,给我拿三十块钱。”   林老大媳妇儿一惊:“闺女,又要三十啊,上周不是刚拿了二十?”   林爱琴抬脚踢了一下土豆筐:“让你拿你就拿,都说了以后我会还你。”   “知道了,知道了,发那么大脾气干啥。”林老大媳妇儿低声下气哄着,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手帕,数了两遍数出三十块钱递给林爱琴:“千万别被你哥和你两个嫂子看着。”   林爱琴把钱揣进口袋:“知道,别总啰哩巴嗦的。”   这半年来,林老大媳妇儿在自己这个闺女面前一向没得过什么好脸色,都习以为常了,也不计较她那毫不尊敬的态度。   林老大媳妇儿低头拿了一个土豆,拿刀一下一下切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闺女,前几天家里来了个人,找林向美那死丫头……”   “找她的,你跟我说什么,烦不烦。”林爱琴一点儿都不想听到关于林向美的事,至少现在不想。   现在她只想把自己对象她妈搞定,到时候再借着他们的关系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此摆脱这破烂环境。   林向美,等她以后回了自己家,到时候再收拾她也来得及。   林老大媳妇儿被怼了,也不生气,接着唠叨:“妈就是说,那人穿得那叫一个洋气,还开着轿车。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找你的,后来听他是找林向美,我就把门一关把他赶走了……”   穿着洋气,开着轿车?林爱琴心里一个咯噔:“那人姓什么,叫什么名?”   林老大媳妇儿见自家闺女突然感兴趣,仔细想了想,说:“姓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听跟着他的那个人好像喊他什么‘长远’来着……”   林爱琴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脚踹翻土豆筐,暴躁地冲林老大媳妇儿发脾气:“长远?是不是叫杜长远?你为什么不留下他,为什么赶他走?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第55章   林爱琴踹翻了土豆筐, 指着林老大媳妇大发脾气,语气丝毫没有对自己亲妈应该有的尊重。   切好的土豆栽子和没切的土豆混在了一起,有的土豆芽已经撞掉了。   纵使林老大媳妇再惯着自己这个闺女,可此刻心里也不舒服极了。   她把手里的菜刀往地上一放, 把筐扶起来, 一边蹲在地上去捡土豆, 一边拉着脸抱怨:“闺女, 你瞅瞅你这是干啥呀, 土豆芽子都撞掉了。我这一天又要端屎端尿地伺候你奶,又要照看你侄子,妈都要累死了。你这好不容易回趟家, 咋对妈这样呢?”   林爱琴听林老大媳妇唠叨, 烦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蠢女人还在这里摆弄着一筐破烂土豆,再说家里那些破烂糟糟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个林老大媳妇对她好,宠着她,惯着她, 还偏心她,可她就是没办法把她当成自己的妈。   不止没办法把她当成她妈,她连看到这个女人她都觉得烦。   看着拎着筐蹲在地上, 捡完土豆栽子又捡土豆的林老大媳妇, 林爱琴异常暴躁。   一天到晚蓬头垢面,又胖又肥身材臃肿,指甲盖常年洗不干净, 穿得一身灰不溜秋, 做的饭极其难吃,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妈。   “哎呀, 先别捡了行不行!”林爱琴抬脚又把小板凳踢翻,不耐烦地问:“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那个杜长远!”   任凭是谁被这样毫不尊重地粗鲁对待了,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是被自己当成贴心小棉袄的亲闺女。   林老大媳妇儿脸色难看,语气也不大好:“我都说了,那个人是找林向美的,就说了那几句话。爱琴哪,你这半年咋变这样了,见着妈总没个好脸子,说话也没好气。”   林爱琴看林老大媳妇真生气了,强压下脾气,蹲过去,缓和了语气:“妈,具体说了什么,你仔细跟我讲讲,这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林老大媳妇儿见自家闺女表情严肃,语气也缓和了,也顾不上再生气,想了想说:“咋地,你认识啊?那妈也不知道啊。就那天,我刚伺候完你奶,就有人敲门……”   林老大媳妇把杜长远上门那天的情形,仔细跟林爱琴说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现在在哪?”林爱琴问。   林老大媳妇儿捡完最后一个土豆,扶起小板凳坐好,接着切土豆:“那妈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那人后来去找了李书记,要是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打听到林向美搬去双山了。”   林爱琴听完,板着脸想了一会儿,起身就往屋里走:“不行,我现在得回双山。”   她不知道杜长远找到林向美没有,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双山,但是她必须去找他。   看看他提前这么早出现,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找的是林向美?   为什么没有找她?   “哎呦,闺女,这才几点,晌午饭都还没吃呢,急什么?”林老大媳妇把菜刀放在土豆筐里,急忙起身跟着回屋。   林老大媳妇留林爱琴在家吃了饭再走,可她不听,皱着眉头收拾了东西,挎上书包就走:“我真有急事儿。”   林老大媳妇见劝不住,又跟着追出去,拿着锅里早上特意留的两个煮鸡蛋塞给林爱琴:“那你把这俩鸡蛋拿着在路上吃。”   “不要,不要!”林爱琴拒绝。   林老大媳妇只当她舍不得吃,硬往她书包里塞:“闺女拿着,家里还有。”   两个破鸡蛋还要当个宝似的在这里让来让去,李爱琴烦躁地一挥手:“烦不烦,说了不要。”   林老大媳妇一个没拿住,鸡蛋甩出去,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捡都捡不起来。   被自家闺女连怼带呲哒一个早上,林老大媳妇儿看着地上的鸡蛋,愣了一会儿,突然崩溃。   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爱琴哪,妈对你掏心掏肺的,啥好东西都给你留着,你咋对妈这样啊!”   见林老大媳妇儿跟个泼妇一样,在院子里大哭大嚎,惹得西院邻居探头过来看热闹,林爱琴更加烦躁不已,头也不回,急匆匆就走了。   ---   双山公园,人工湖边的草地上,已经绕着公园走了一圈的五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向美把一小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把带来的吃的都摆在上面。   洗干净的国光苹果,绿豆糕,小酥饼,红豆馅的麻花,还带了两大铝饭盒的饺子,一盒煮的,一盒煎的。   这是她为了今天出来踏青,一大爬早起来准备的。   “过来,过来,野餐喽!”林向美坐在草地上摆好东西,用手罩在嘴边做喇叭状,对着四处撒欢跑着的孩子们喊。   “野餐,野餐!”跑得脸蛋红扑扑的小甜甜最先跑过来,靠在林向美身上,抱着姐姐的脖子,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哎呦,我们甜甜可真香!”林向美幸福地大笑。   伸手把软乎乎的小姑娘抱在腿上,对坐在她旁边的沈卫山伸手:“塑料袋里有打湿了的毛巾,拿给我。”   沈卫山拿出湿毛巾,递到林向美手上。   林向美接过毛巾,给小姑娘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又把手擦干净,这才放开她:“吃什么自己拿。”   小甜甜点头,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坐到林向美旁边乖乖吃起来。   “沈卫山,你吃饺子吧。”林向美知道沈卫山不喜欢吃那些甜甜腻腻的点心,从一个铝制的空饭盒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他。   沈卫山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筷子,夹了一个淋了酱油和香油的煎饺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林向美歪头问他:“怎么样,好吃吧。”   沈卫山点头:“还行。”   林向美伸手去掐他胳膊:“你这人,就不能捧捧场?”   “非常不错。”沈卫山憋着笑说。   林向美放过他:“这还差不多。”   林向光和林望星两兄弟还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一个追一个跑,闹个没完没了。离着老远,都能听到林向光那粗噶的笑声。   “这俩孩子,上了发条了吧,从下车就开始跑,一直没停。”林向美笑着叹气。   又冲他们喊了一嗓子:“林望星,吃麻花喽!林向光,你再不来,饺子要被你沈大哥吃完了哦。”   “来了,来了!沈大哥,给我留点儿!”林向光甩开林望星,撒腿就往过跑。   林望星举着小木剑也追了过来。   看着跑得一身臭汗的兄弟俩,林向美嫌弃地把毛巾递给他们:“咦,都擦擦干净再来吃。”   “我先来!”   “二哥,姐给的我,我先擦!”   兄弟俩又扯着一条毛巾争抢了半天,最后一人攥着一头,一起嘻嘻哈哈擦了脸擦了手。   林向美递给同样爱吃饺子的林向光一双筷子,林向光挨着沈卫山坐了,和他一起分吃饺子。   林望星爱吃麻花,擦干净手,自己过来拿了个又软又香的红豆馅的麻花,本来想靠着姐姐坐。   结果发现,姐姐的一边坐着甜甜,另一边坐着沈大哥,他已经没地方了。   小男孩拿着麻花看了看,走到林向美身后,在姐姐身后坐了。   坐下去之后,往后靠着姐姐后背,这才把麻花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抿着嘴笑了。   感受到身后小男孩小心贴上来的动作,林向美忍不住笑了,回头摸了摸他脑袋。   林向美不怎么饿,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吃。   沈卫山见饭盒里的煎饺没剩几个,夹了一个送到林向美嘴边:“吃一个。”   小甜甜歪着小脑袋看着姐姐,伸手在自己小脸蛋上戳了戳,毫不留情笑话她:“姐姐羞羞脸,还要喂。”   说完还把小胖手里的绿豆糕晃了晃,得意炫耀:“甜甜乖哦!”   被自家妹妹无情嘲笑了的林向美觉得有些没脸,往后躲了躲:“……我不饿,你吃。”   沈卫山伸手兜住她后脑勺,又把筷子往前送了送:“让你吃就吃,待会儿想吃没有了。”   坐在沈卫山旁边的林向光,正抱着个饭盒在埋头吃饺子,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抬起头来,没察觉丝毫不对劲,傻巴巴地凑过去说:“沈大哥,我姐不吃,你喂我呀,我吃!”   小伙子说完,伸手抓着沈卫山的手,把饺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沈卫山看着空空如也的筷子:“……”   看着黑了脸的沈卫山,再看看傻兮兮埋头干饭的林向光,林向美哈哈大笑出声。   靠在林向美身后洞悉一切的小男孩林望星,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二哥你个大傻子!”   林向光莫名其妙被骂,抬手就拍了一下林望星的脑袋:“林望星,你又找打,好好的,干嘛骂我傻子。”   林望星懒得理他,抬手把他胳膊拍走:“反正你就是傻。”不傻为什么要抢走沈大哥给姐姐喂的饺子。   林向光不服气:“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傻了!”   兄弟俩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了嘴皮子。   林望星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对情感如此敏锐。   而林向光这个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半大小伙子,却迟钝如斯。   林向美觉得有趣又好笑,偷偷掐了掐沈卫山的手:“你快吃吧,我真不饿。”   沈卫山见她真不吃,也不强求,又吃了两个饺子撂了筷子。   见三个小的还在吃,沈卫山凑近林向美低声问:“我们去走走?”   想到从一下车就是五个人同进同出,两个人还没有独处的机会,林向美笑着点头:“好。”   两人起身,林向美对孩子们说:“你们坐在这慢慢吃,我和沈大哥转几圈,很快回来。”   小甜甜见姐姐要走,立马也跟着起来:“姐姐,甜甜也去。”   还不等林向美找借口把她留下,林望星先一步伸手拉住甜甜:“甜甜乖,待会儿三哥再带你去找蒲公英。”   沈大哥以后要嫁到家里来的,不能打扰姐姐和沈大哥处对象。不然要是处不成,以后再换成别人,不知道愿不愿意倒插门。   甜甜想到刚才拿着蒲公英一吹,毛毛满天飞,小脸上眉开眼笑又坐了回去:“好哦,那三哥你快点儿吃。”   林向美伸在懂事又机灵的林望星脑袋瓜上呼噜两下,跟着沈卫山往远走。   还没等走出几步,林向光咬着饺子开口:“姐,你们先去逛,我们吃完就过来找你们。”   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林望星,照旧抢在林向美前面开口:“二哥你个大傻子,好好吃你的饺子,我们就在这里等。”   林向光不服:“林望星,你再骂我傻子我就揍你了啊!”   林望星叹了口气,老气横秋:“你先吃,我等会跟你说!”   这孩子太逗了,跟个老父亲似的。林向美扑哧一笑,拉着沈卫山就走。   ---   两个人沿着湖边散步,沈卫山伸手握住林向美的手。   林向美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把手挣脱出来:“松开,待会儿孩子们看到了。”   沈卫山笑着问:“望星知道了?”   林向美好奇:“行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沈卫山点头:“刚才又是拉着甜甜,又是拦着向光的,真是个懂事的,回头我给他买个礼物。”   林向美嗔他一眼:“干嘛,耽误你好事的就不懂事了?沈卫山我告诉你,买礼物的话,你要么所有孩子都买,要么干脆都别买。不能干那种厚此薄彼的事啊!”   沈卫山伸手扒拉着林向美的脑袋,把她扒拉到自己身边揽着她肩膀:“行,听你的。”   “松开,这在外面呢,别人看到该说我们耍流氓了。”林向美从沈卫山胳膊底下钻出来。   沈卫山叹气:“林向美,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看法了,一会儿怕孩子,一会儿怕别人。你自己算算,我们两个有多少天没单独在一起待过了,一回家你身边就围着孩子。”   最近他忙,回来的晚,到家的时候,望星和甜甜已经在家了。   这女人又不听话,不肯和他去隔壁院里,他们已经好多天没好好说过话了,更别说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了。   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人,面对的又是自己喜欢了两辈子的女人,看不见也就算了,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抱抱不到,亲亲不着的,难免心中有点儿火气。   林向美一听沈卫山有些哀怨的口气,立马绷起脸:“沈卫山,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我弟弟妹妹多啊?我先把话说清楚,我不管是处对象还是结婚,都得带着我弟弟妹妹,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俩最好趁早说清楚。”   虽然两个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但她还没正式答应,就还算不上对象关系。有什么丑话,放在前面掰扯清楚了对谁都好。   她知道,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对一般男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所以,之前她虽然在不知不觉中对沈卫山动了心,但也不大敢往长远了想。   毕竟最小的甜甜才四岁,等到甜甜长大,还得十多年。   一般男人估计很难接受她这拖家带口带着好几个弟弟妹妹的,就算男人不介意,男人的父母估计也很难接受。   毕竟在这个年代,一般情况下,结婚就意味着一辈子。   其实之前她就已经打算好了,赚赚钱,把弟弟妹妹养大,之后就独自潇洒,一样是快快活活的一辈子。   但他是沈卫山啊,和她有着一样来历的沈卫山,上辈子和她一起长大的沈卫山。   所以,在他跟她交了底,又跟她告白之后,她才敢幻想一下两个人走到一起的未来。   可两个人现在不清不楚的暧昧着,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先说清楚的好,哪怕他是沈卫山。   她没有权利,把自己的责任和负担,理所当然地转嫁到他的身上。   她要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然后问问他的意见。   不管他怎么想的,她都应该尊重他。   林向美架起胳膊,冷着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带着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只要他说介意她弟弟妹妹,她就立马把自己想和他在一起的念头掐灭,只做老乡,只做朋友。   见林向美一身防御的姿势在这胡说八道,沈卫山叹了口气,抬手曲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林向美脑门上弹了一下。   “呀!”林向美被弹得脑门生疼,抬手捂住额头抗议:“说正经的呢,你干嘛打我!”   “生气的样子可爱多了。”沈卫山轻笑:“林向美,你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说,别没事瞎脑补一些有的没的,之后按在我头上冤枉我。”   林向美揉着脑门瞪着沈卫山,瞪着瞪着抿嘴笑了,却故意口是心非:“不好的地方多了去了!”   林向美说完,转身就走。   沈卫山抬脚追上去:“哪里不好,说来听听,我看能不能改。”   两个人走到一排长满了嫩绿色毛毛狗的垂柳下面停下。   林向美看着面前的帅气男人,四下看了一眼,见附近没人,突然踮起脚尖,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翘着嘴角:“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告诉你。”   “来日方长”四个字,成功取悦了沈卫山。   他嘴角弯着,低头在林向美脸上回亲了下,拉起她的手:“小美,我们处对象吧。”   林向美想了想:“沈卫山,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没打算结婚的。”   沈卫山点头:“我知道。怪我,丢下你一个人。如果我回去了,你就会嫁给我。”   林向美:“……”   这男人,有点过于盲目自信了。   虽然上辈子她和哥哥不打算结婚,是因为受了父母失败婚姻的影响,和沈卫山没有丝毫关系。   但谁又能否认,活到二十五,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或许也是因为她没有遇到对的人呢。   万一真的像沈卫山说的,如果他没有死,回去了,变成了一个和现在一样成熟稳重有魅力的男人,说不定她就心动了。   看着沈卫山带着愧疚的目光,林向美笑了,重重点头:“沈卫山,你说得对,如果你回去了,我想必是会嫁给你的。”   明知道林向美这是在逗他开心,可沈卫山还是沉默了,眸光深邃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卫山抬手摸了摸林向美的头顶,随即勾唇笑了:“没关系,我们还有这辈子。”   两人相识而笑。   沈卫山又问:“所以,林向美,我们处对象吧?”   这男人是魔怔了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非得她亲口承认一下才算数是吧。   林向美扑哧一声笑出来,故意转身就走:“不处!”   “林向美,处吧。”沈卫山在她身后笑着说。   林向美回头,抬着下巴冲他挑眉:“叫我声姐姐,叫姐姐我就跟你处!”   “……”沈卫山默了默,随后三两步走到林向美面前,拉着她的手:“姐姐,我们处对象吧!”   那一刻,沈卫山说话的语气,眼睫低垂,乖巧的神情,让林向美仿佛看到了上辈子那个羞涩的小男孩。   可配上他那高高大大异常强壮的体格,略微暗沉的皮肤,实在过于违和,又有些诡异。   “啊~!沈卫山,你给我好好说话!”林向美忍不住头皮发麻,笑着小声尖叫,甩开沈卫山的手就跑。   沈卫山胸腔震动闷笑出声,对着林向美落荒而逃的背影,故意学着上辈子拿腔拿调又说了句:“姐姐,你怎么了?我们还处不处?”   林向美笑着跑出去好远,叉着腰喘气,指着一边嘴角高高勾起,一脸坏笑的沈卫山骂道:“沈卫山,你有病啊!”   两个人笑笑闹闹,围着湖边走。   而三个小的都吃完了,林向光把东西收拾好,就被林望星神神秘秘地召唤了过去。   林向光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下:“林望星,说吧,你有啥大秘密?”   “嘘!”林望星指了指一旁拿着蒲公英围着他们吹的小甜甜,“二哥,小点声,不能让甜甜知道,甜甜藏不住话。”   林向光见他一本正经的,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把脑袋往前凑了凑,忍不住催促:“快说,别磨叽。”   林望星一脸老成:“二哥,你知道刚才你抢了沈大哥喂给姐的饺子,我为啥骂你大傻子不?”   林向光一脸不解:“为啥?”   林望星不答,继续吊胃口:“还有,刚才我拦着你去找沈大哥和姐,那又是为啥呢?”   林向光着急,可还是耐着性子问:“为啥呢,到底是为啥呢?我的好弟弟,你快告诉你二哥吧,你二哥都快急死了。”   林望星对林向光捧场的态度很是满意,这才蹲着往前凑了凑:“二哥,我告诉你,沈大哥和姐在处对象呢,沈大哥以后会做咱们姐夫。”   林向光一听这好消息,拍着巴掌乐得嘎嘎的:“那感情好了!沈大哥可比那个郭得贵强了一百倍一千倍。再说沈大哥对姐,对咱们都那么好。我喜欢沈大哥。”   林望星点头:“我也喜欢沈大哥。二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姐为了咱们三个,不会嫁给沈大哥。”   林向光大吃一惊:“啊?处对象,完了不嫁给沈大哥,那不是耍流氓嘛。那不行,坚决不行,姐该嫁就嫁,回头我带着你和甜甜过,绝对不能给姐拖后腿。”   林望星对他傻子二哥的担当很是满意,也很感动:“二哥,你长大了。”   林向光溜着小男孩后脑勺拍了一下:“没大没小,这话是你说的嘛。”   林望星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二哥,你不用担心,姐说了,她要是和沈大哥结婚的话,是沈大哥嫁到咱们家来,这样咱们就不用和姐分开了。”   林向光又吃了一惊:“啥玩意?哪有男的嫁到女的家的呀?林望星,你胡说八道呢吧。”   林望星一脸嫌弃:“二哥,你也太没见识了,倒插门都不知道?”   “哦,哦,倒插门啊,我知道,那我咋能不知道呢。”林向光恍然大悟,随后又问:“你快跟哥细说说……”   兄弟俩蹲在草地上,脑袋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唠了好久。   等沈卫山和林向美眉目含笑地散步回来,沈卫山就发现小伙子林向光看他的眼神变了。   有兴奋,有感激,还有一丝丝,他没看错的话,怜悯?   沈卫山趁林向美带着两个小的收拾东西的时候,揽着林向光的脖子,把他带到一旁,问:“说吧,什么事瞒着我?”   林向光伸手用力抱了抱沈卫山,颇为动容:“沈大哥,你为了我姐,实在是牺牲了太多。你放心,以后我林向光,就把你当成我亲哥!”   这云里雾里的一番话,说得沈卫山莫名其妙,蹙眉接着问:“说明白点儿,什么意思?”   林向光亲昵地说:“沈大哥,你和我姐的事我都知道了。”   沈卫山也不意外:“我和你姐处对象的事,你知道了?”   林向光点头:“知道了。沈大哥,你放心,等你以后倒插门嫁到我们家,我,望星,甜甜,我们全都会对你好的。要是你和我姐吵架,我们都站你这边。”   沈卫山嘴角的笑意一僵,神情困惑地微微侧了下头:“等会儿,等会儿,你说什么玩意儿?倒插门?” 第56章   林向光个傻孩子点点头:“是啊。”   沈卫山看了一眼跪坐在草地上收拾东西的林向美:“你姐说的?”   林向光纳闷沈卫山怎么好像不知情的样子:“嗯呢, 不是你跟我姐说好的吗?你倒插门到我们家,这样我姐就不用离开我们了。”   “嗯,倒插门。”沈卫山微微颔首。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徐徐上弯, 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也不是不行。”   “沈卫山, 林向光, 唠啥呢, 回家了!”林向美收拾好了东西, 见这两人还在那里磨磨蹭蹭,朝他们喊了一声。   “来了!”林向光应了一声,哥俩好地揽着沈卫山肩膀往回走。   几人提上东西, 走回停车场, 上车回家。   车子停在门口,沈卫山打了个招呼,说先回家一趟,回了隔壁院子。   林向美带着孩子们进了家门,已经下午两点多。想着刚才大家都垫了肚子, 也懒得再做中午饭,打算晚上吃一顿好的。   两个小的跑了大半天,都累坏了, 一进家门儿, 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踢了鞋子直接爬上炕,睡觉去了。   林向美拿了被子给他们盖好, 也打算上炕歇一会儿。   唯独林向光精力充沛得很, 到厨房给灶膛里填了柴点着, 让火慢慢烧着。   之后进屋, 神采奕奕地说:“姐,我想骑你车出去溜达溜达,逛逛县城。”   想着孩子平时都在龙湾镇,难得回来一次,林向美点点头:“去吧,车钥匙在窗台上,你要是停哪儿的话,一定记得锁上啊。”   虽说是个二手车,可是单位配的,万一哪天她不在这里干了,车子还要还回去的。   “好嘞!”得到允许,林向光很高兴,拿上车钥匙,到院子里推了车子骑着跑了。   林向美脱了鞋,挨着小甜甜躺了下去,在小姑娘脸蛋上亲了亲,又伸手摸了摸林望星的脑袋瓜,闭上眼睛。   迷迷瞪瞪的,还没等睡着,就听见屋里门响。   林向美睁开眼睛,小声喊了一句:“向光?忘带东西了?”   “我。”沈卫山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探头进了西屋,胳膊底下还夹着一捆行李卷:“放哪儿屋?”   林向美一脸疑惑,坐起来:“咋了?你这被褥要洗呀?”   “放哪儿屋?”沈卫山不答,再问。   林向美穿鞋下地:“一周前我不是刚给你洗过嘛,一个大男人,不用这么讲究,再说你也不经常在家住,能有多脏。”   家里没有洗衣机,所有的东西一律全靠手洗,加上还不是像几十年后那种一个拉链就搞定的被套。   现在全都是一片被面,一片被里,包上棉絮一针一针缝起来的,拆洗一次老费时间了。   可沈卫山既然要洗,那她就帮他再洗洗吧。   家里的重活,比如说拉个煤拉个柴,扛个米扛个面,都是沈卫山干的。   有啥技术活,像换个灯泡,修个窗户门什么的,也是沈卫山包了。   家里有啥大事,例如给她找工作,向光出事那回,也都是人家沈卫山张罗的。   她也就是帮他洗个衣服洗个被子什么的。不过大部分时候,沈卫山洗了澡,顺手就把衣服洗了,勤快得很,这么久了她也没洗着几回。   虽然觉得这男人有点矫情,刚洗过的被子又拿来洗,但是林向美还是伸手去接被子:“我先躺一会儿,待会儿起来把被子拆了,但洗好晾干再缝好得明后天,你晚上先将就一下。”   沈卫山微微侧身,躲过林向美的手:“不用洗,我是搬过来住,睡哪儿屋?”   “啥?”林向美快惊掉了下巴:“你、你为啥突然要搬过来住?”   沈卫山眉梢微挑:“倒插门啊。”   林向美张着嘴,半天才接上话:“……什么倒插门?”   沈卫山:“不是你跟向光说的吗,让我倒插门?你不用担心,我同意了,彩礼什么的一律不要,我今天就上门。”   原来之前大小两个男人躲到一边说悄悄话,就是说这事儿?   林向美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倒插门这事,她当时是为了哄林望星说的,而且也只跟他说了。   估计是林望星悄悄跟他二哥说了,结果林向光傻兮兮地跑去找沈卫山这个当事人讲了。   这可真是,一传十,十传百呀。   向光这孩子啊,难怪望星总说他二哥是个大傻子。   问题是,林向光傻也就算了,沈卫山怎么也不咋聪明呢,居然还当真了?还真往过搬?   见林向美呆愣愣地也不给他安排地方,沈卫山抱着被子往西屋里屋走,自己做了决定:“向光和望星睡东屋,你和甜甜睡这屋,那我就睡这里屋好了。”   林向美回过神儿来,忙追上去,挡在他前面,伸手去推他,想把他推出去:“那个,沈卫山,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你先搬回去,然后我跟你解释。”   沈卫山不想听,抬手按着林向美脑袋,把她扒拉开,就进了里屋。   怕吵醒两个小的,林向美也不敢大声说话,追进西屋。   见沈卫山在把被褥往床上放,林向美拉扯着被子,企图阻止他在这安家落户:“沈卫山,你别闹,赶紧搬回去。”   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就搬到一起住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沈卫山单手抓住林向美的手,单手把被褥铺好,随后往上一躺,枕着一条手臂,身子上下轻轻晃着感受了一下:“这床没炕结实。”   “废话,炕是砖砌的,床能跟炕比吗。”林向美说,随后反应过来被带偏了,这是讨论床结不结实的时候嘛。   林向美伸手抓着沈卫山胳膊往起拽:“沈卫山,你管我这床结不结实呢,你赶紧给我起来,搬回去。”   沈卫山反手抓住林向美的手,用力往前一带,就把林向美扯到,摔到了他怀里,大手往后一捞,捞在她的腰上。   木头床发出嘎吱一声响。   林向美想到外屋炕上睡着的两个孩子,紧张得要命,两只胳膊撑在沈卫山胸口上,急得红了脸,压低声音凶他:“沈卫山,你赶紧松手。”   沈卫山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一只胳膊捞着林向美,神情惬意,嘴角含笑:“果然,搬过来住是对的,想抱一下方便多了。”   “沈卫山,咱别闹了,被孩子们看到多不好。”林向美拿他没办法,放柔了语气,好声好气哄着他。   外屋里屋没有装门,只有半截布帘挡着,一点都不隔音。   沈卫山:“不闹,就是想抱抱你。”   想到两个人是好多天没有独处了,林向美心软了。   算了,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吧。   林向美一直撑着的胳膊松了劲儿,脸贴在了沈卫山胸口。   沈卫山枕在头下的手拿出来,放在林向美的头顶上,顺着她光滑柔顺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着。   两个人叠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享受着下午的时光。   林向美本来就困,头上又有一只大手温柔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没一会儿,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身上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沈卫山抬起脖子一看,发现林向美居然睡着了。   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又躺回去,声音无奈,又有一些宠溺:“没心没肺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沈卫山慵懒的声音在林向美头顶响起:“小美,醒醒。”   林向美撑着沈卫山胸口,迷迷瞪瞪抬起头:“怎么了?”   一直趴着睡,压得她半边脸通红,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晶莹,配上她迷茫无辜的眼神,惹得沈卫山心头猛跳。   大手揽着林向美的腰,把她往上一拽,一手兜着她后脑勺,就抬头亲了上去。   刚睡醒就来这么刺激的,林向美整个人晕乎乎的,彻底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由着沈卫山这样那样亲了个昏天暗地。   最后两人分开的时候,林向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居然调转了方向,沈卫山到了上方。   沈卫山单手撑着床,避免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低头看着那昏暗光线下,头发披散,面色酡红,眼神迷蒙的女人,情不自禁地又俯下身去。   院门不合时宜的在此刻响了一声。   “快起来,向光回来了!”林向美一惊,伸手就把沈卫山推开,蹭地下了地,几步跑到屋门口。   想想不对,又转身回来指着床上,红着脸小声说:“沈卫山,你赶紧把铺盖收拾起来搬回去。”   沈卫山抬手,用大拇指在唇上擦了擦,笑着点头:“行,听你的。”   林向美看着他慢悠悠擦嘴唇的动作,忍不住再次脸红心跳,瞪了他一眼,一边拢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往外走。   望着林向美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卫山低声笑了。   这个保守的年代,可不像几十年后,只要相爱就可以住在一起。   现在两个人没结婚,他不可能真搬过来,无非是今天在家闲来无事,逗一逗她罢了。   何况,同一屋檐下,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他还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不好言说的事来。   可林向美现在才十八,小了点,又那么瘦。还是,等她再长长吧。   林向美做贼心虚,特意跑到院子里去迎接林向光:“向光,你回来了。”   沈卫山又倒回床上眯眼躺了一回,听到姐弟两个开门进屋的声音,这才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把铺盖卷儿卷好,夹在胳膊下往外走。   刚好和往屋里进的林向光撞了个对面,林向光好奇问:“哎,沈大哥,你你夹个铺盖卷干嘛?”   沈卫山淡笑着看林向美:“你姐……”   林向美怕这男人乱说话,伸手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到门口:“沈大哥的被子开线了,拿过来让我缝缝。”   走到门口的沈卫山轻声笑了下,开门走了。   林向光把车钥匙放到窗台上,弓着腰把脑袋搭在林向美肩膀上:“姐,我饿了。”   “哎呦天哪,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等着,我马上做饭。”林向美拍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小伙子,嗔道。   以前的林向光可不会撒娇,可自打上次疤子一事之后,这孩子再见到她就跟返老还童似的,非要学着甜甜说话的样子跟她腻腻呼呼,让林向美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才十四五岁,不过是个孩子。   只是以前的“她”太弱,是个需要保护的人,林向光才不得不强撑着做出一副深沉老成的大人样。   如今在她这个姐姐面前找到了安全感,可不就不知不觉的恢复了一些孩子心性。   林向光跟在林向美屁股后面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姐,我给你烧火。咱们晚上吃啥,有肉吗,再给我做一碗鸡蛋酱呗……”   ---   愉快的周末过完了,第二天大家各归各位。   沈卫山一早有事急着赶回单位,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林向光跟林向美一起把望星和甜甜送到顾婶家,林向美又把林向光送去车站,看着他上了去龙湾的车,等车开走,她这才踩着自行车去了饭店。   可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看见有个人在饭店门口来回走来走去,很焦躁的样子。   林向美骑着车子走近,才看清楚,那人居然是林爱琴。   林爱琴听到自行车动静,抬头看过来,见是林向美,忙迎上来:“林向美,我有事儿问你。”   林向美猜到她大概为了什么事而来,可就是不想搭理她。   把车子支好,上锁,掏出钥匙打开饭店的门,关门进屋。   被砰的一声关在门外,林爱琴脸色黑了黑,拉开门不请自进,走到林向美身边,压着脾气好声好气:“林向美,是不是有个叫杜长远的人来找你了?”   “让让,别挡道。”林向美嫌弃地说。见林爱琴听不懂人话,还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也懒得和他计较,绕过她就走。   今天她来得早,还差半个来小时,才到上班时间。饭店里冷飕飕的,没有一丝热乎气儿。   林向美走到炉子边,先把头一天的煤灰扒出来,然后往炉膛里底下先放了一点儿碎木屑,之后填了煤块,盖上炉盖,把火点着。   一串动作异常熟练,行云流水,一气哈成。   看着炉膛里越烧越旺的火,林向美满意地拍拍手,站起身来。   林爱琴见林向美手上粘了黑漆漆的煤灰,撇了撇嘴,往后退了两步,语带嘲讽:“林向美,你适应性可真强,不管是在榆树村还是在这儿,什么脏活烂活都能干,看来这里的生活真的很适合你。”   林向美抬眸看她,语气淡淡:“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到哪儿都是个废物?还有,要是不会说人话,就把嘴闭上滚出去。”   “你!”林爱琴被一句轻蔑意味十足的“废物”气到,顿时黑了脸。   上辈子她跑去找林向美这个姐姐要钱,林向美毫无人性把她赶出去的时候,也是这么说她的。   她怎么是废物!她只不过是年纪还小,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又能有什么本事。   林向美又比她厉害多少!无非是仗着自己有个什么都依着她的好哥哥而已。   见林爱琴脸色难看不知道在那里脑补什么,林向美拿起扫帚,把扫帚把在手心颠了颠:“你最好在我饭店其他员工进门之前赶紧消失,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爱琴一看林向美悠悠地在手心颠扫帚把的动作,心里就一阵阵发慌。她是真被林向美打怕了。   历史经验告诉她,林向美说了会对她不客气,就一定能干得出来。   刚才在门外等的时候,她就已经看了饭店的上班时间,算了下时间,也不敢再磨蹭:“林向美,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就是想跟你问问,杜长远是不是来找你了?”   想到书里杜长远和林爱琴的关系,林向美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随即又故作迷惑地问:“杜长远,那是谁?”   林爱琴被她明知故问气到了:“林向美,你别装了,那本书你不是全都看过嘛。”   “哦!记得了。”林向美做恍然大悟状:“你真正父母家,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吧?”   林爱琴点头,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对对,就是他。杜长远怎么来找你了,他跟你说了什么?他人现在在哪儿?”   林向美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她蠢得有些可怜:“啧啧,林爱琴哪,我就不--------------?璍理解你的脑回路。要是我写,我就把杜长远写成亲哥,你说你咋想的,咋还把杜长远写成同父异母的哥哥呢。”   林爱琴黑了脸:“要你管!你就告诉我杜长远为什么找你,跟你说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要想知道,有本事自己找他问去。”林向美也冷了脸,举起手里的扫帚指着门口的方向:“现在,立马,滚出去。”   林爱琴太熟悉林向美的脾气,见她这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办法。   跺了跺脚,扔下一句“林向美你别太过分”,转身出门跑了。   啧啧!蠢货。林向美对着“哐当”一声关上的门摇了摇头。   以她对林爱琴的了解,她能猜到为什么那个蠢货把杜长远写成同父异母的哥哥。   从小时候起,林爱琴就看不上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对又帅又温柔的哥哥林向晨却不讨厌。   不光不讨厌,那蠢货还毫无自知之明地,总往哥哥面前凑,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去讨好哥哥。想让哥哥宠她林向美一样宠她林爱琴,简直就是个笑话。   估计就是因为上辈子,林爱琴一直羡慕嫉妒她有哥哥宠着护着,而她自认为也是同一个爸爸生的妹妹,在哥哥面前却一直遭受冷漠对待,心有不甘。   所以在书里,就给她自己写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杜长远,想弥补现实中的遗憾。   在书里,杜长远是林爱琴找回生身父母的关键。林爱琴回到杜家之后,杜长远对林爱琴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妹妹,宠爱有加。   呵呵,结果没想到,现在是她林向美的亲哥林向晨穿了过来,杜长远早就不是原来的杜长远。   林爱琴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满怀恶毒之意写了这本书,创造了这个世界,估计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等哪天林爱琴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变了个人之后,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表情,又是个什么心情,想必一定很精彩。   不过,这都不关她林向美的事,她没空搭理那个蠢货。   她林向美,要处对象,要带孩子,还要上班,可忙着呢。   林爱琴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林向美不知道她是打哪儿知道她在这上班的。   不过双山县城只有这么大,前几天他们榆树村的人来县里办事,从饭店门前过的时候,刚好碰见过她,还唠了几句,估计回村就传开了。   知道就知道,没所谓。只要林爱琴不来招惹她,她也懒得理她,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是正经。   ---   在林向美的带领下,向前饭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终于转亏为盈。   在月末四个饭店一起开总结会议的时候,林向美当场获得了表扬,并被正式提拔为向前饭店的经理。   虽然还不是正式编制,但工资涨了十块。   编制不编制的,林向美一点都不在意,钱拿到手才是最实在的。   虽然看到其他几个经理脸色不大好看,但林向美不在乎,当即表了态,一定好好干。   回到饭店,林小美郑重宣布,向前饭店保住了。   郭师傅,老六,谭小玲都很高兴。下班之后,三人把门一关,凑了份子点了几道菜,请林向美就在自家饭店吃了一顿饭。   林向美也没推拒,领了谢意,高高兴兴地和大家吃饭。   盛情难却,林向美还喝了一小口白酒,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骑车乐呵呵回家了。   先绕去顾婶家接望星和甜甜,可顾叔一打开门,林向美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望星和甜甜缩在沙发角落,紧紧揪着顾婶衣裳躲在她身后,还一边一个探出小脑袋偷偷往外看。   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正泪流满面,神情激动地看着顾婶身后的两个孩子。   他对着孩子们伸手,可两个孩子吓得立马把脑袋缩回去。顾婶回手轻轻拍着两个孩子安抚。   林向美一边往里走,一边蹙眉不解地小声问:“顾叔,怎么了这是?你家来客人了?”   顾叔也一脸无奈:“我这不刚发了书票嘛,等孩子们睡了午觉,见太阳挺好的,我就跟你顾婶带孩子们去书店逛逛买了几本书。”   顾叔叔也不避讳那老人家:“结果买完书出门往回走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位老同志,上来一把拉着望星就哭,说这孩子和他儿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肯定是他孙子。” 第57章   林向美一听这话, 心里一个咯噔。难道真的是望星的家人?   顾叔接着说:“别说孩子了,我和你顾婶当时都吓了一跳。但看这位老同志又哭得实在可怜,又掏证件,又掏钱的, 没办法, 我们只好先把人带回家来, 想等你来了再好好跟他说说。”   顾叔和顾婶并不知道林望星的身世, 想必是看这位老先生上了年纪, 穿着打扮又颇为体面,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坏人,这才起了怜悯之心, 把他带回家来。   顾婶也想起身跟林向美说几句, 可两个孩子紧紧揪着他的衣裳,只好对着林向美招手:“向美,过来坐。”   全神戒备盯着那位老先生的两个孩子,一听到顾婶喊“向美”,齐齐转头看过来。   见是姐姐, 两个孩子撒开攥着顾婶衣裳的手,跑下沙发,扑到了林向美身上。   望星抱着林向美的腰, 神情不安, 声音都小小的:“姐,你来接我们回家吗?”   甜甜抱着林向美的腿,仰头告状:“姐姐, 那个坏爷爷要抢三哥!”   小姑娘说完, 还奶凶奶凶地瞪了一眼那位老先生, 哼了一声:“坏爷爷!”   那位老先生见两个孩子管林向美叫姐姐, 忙站起身,看着林向美,谦和有礼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好,你是望星的姐姐吧?我姓时,时毅迁。”   虽然老先生上了年纪,满脸皱纹,但从五官和眉眼上,还是看得出来,和望星还是颇为相似的。   虽然这事有可能是真的,但林向美觉得,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不能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是望星的爷爷。   再说,就算他真的是望星的爷爷,那又能怎么样,这孩子是他们老林家养大的,早就成了一家人。   对她林向美来说,望星就是她的亲弟弟,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别想抢走。   林向美不动声色,牵着两个孩子走回沙发那,对着老先生点了点头:“您好,时老先生。”   “坐吧,坐吧,坐下聊。”顾婶招呼大家,起身去倒茶。   大家各自落座,时老先生再次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明,郑重递给林向美:“小林同志,我是安吉第一机械厂的退休厂长,现在返聘为技术顾问,这是我的证件。”   林向美起身,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见他说的属实,又还了回去。   林望星等姐姐一坐好,立马紧紧抱住她的胳膊,把小脸藏了一半在姐姐胳膊后。   小甜甜破天荒地没有挨着林向美身边坐,而是坐在了林望星的另外一边,她和姐姐两个人一边一个,把她三哥护在了中间。   感受到小男孩的焦虑不安,林向美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脑袋瓜,凑近他耳朵低声说:“望星,别怕,有姐呢,只要你不愿意,不管他是谁,都不能把你从姐身边抢走。”   林向美话音刚落,林望星抬头,眼眶都红了:“姐,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想和你,甜甜,二哥,还有沈大哥在一起。”   “行,姐知道了!”林向美低头在小男孩儿的头顶重重亲了一口。   安抚好林望星,林向美又伸手摸了摸小甜甜的脑袋,笑着夸她:“甜甜真乖,都知道保护三哥了。”   小甜甜得到了姐姐的表扬,呲牙眯眼笑了,抱住三哥的胳膊,把小脑袋靠在他身上,奶声奶气的:“三哥,别怕哦,甜甜在呢。”   被姐姐和妹妹一左一右牢牢地保护着,林望星安心了不少。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一直担心突然哪一天家里不要他了。   今天这位老爷爷在大街上突然拉住他,小男孩简直要吓坏了。   七岁多的孩子,心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家庭环境,经济条件的概念。他只认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哪怕你放一座金山在他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亲相爱的姐姐哥哥和妹妹。   林向美理解林望星所有的不安。但事情到了眼前还是要处理。   这么长时间过去,林向美已经完全了解了顾叔和顾婶,这是两个善良又明事理的人。   既然这件事情是在他们两个眼皮底下发生的,林向美觉得,没有必要刻意瞒着他们。   但孩子们都在,有些事情就不大好讲。望星是在路边的筐里捡来的,想必当年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遗弃了的。   这孩子本就心思敏感,极度不安,要是往事不堪,当着孩子的面翻出来的话,怕是会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林向美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顾婶,冲她眨眨眼:“顾婶,能麻烦您带孩子们出去供销社买点儿吃的吗,我今天饭店聚餐,家里就没做饭。”   顾婶心领神会,点头接过,伸手把两个孩子从沙发上牵起来:“望星,甜甜,走了,顾婶带你们去买好吃的去!”   一听去买好吃的,还不满四岁的小甜甜舔了舔嘴唇。   林望星眼巴巴看着林向美,声音弱弱的:“姐!”   林向美笑着摸了摸她小脑袋瓜:“去吧,等你们从供销社回来,咱们就回家。”   林望星这才点点头,跟着顾婶走了。   时老先生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林望星,直到他出门看不见为止,这才把目光依依不舍地收回来。   顾叔主动上前说:“向美,时老先生,你们聊,我回屋看会儿报纸去。”   林向美本想说没必要,但想了想还是笑着点头:“谢谢顾叔。”   她虽然觉得没必要刻意隐瞒,但站在望星的立场,小男孩肯定不希望自己的身世被更多人知道。   顾叔回房关上了房门。林向美这才开口:“时老先生,您先把您这边的情况讲讲,相貌相似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您一口咬定望星就是您孙子?”   时老先生神情颇为激动,又带着莫名的哀伤:“小林同志,实不相瞒,这都是我那个畜生儿子造下的孽……”   时老先生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林向美听。   原来,动荡刚开始那一年,时老先生的儿子响应国家号召,下乡插队到双山县龙湾镇的王家堡,住在了一户姓王的人家。   天长日久的,就和那户人家的姑娘偷摸处起了对象,情到深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那姑娘怀孕了。迫于压力,两人领了结婚证。   结果第二年,孩子刚出生,时老先生的儿子就得到了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回城机会。   为了回城,他就哄骗妻子离了婚,说等回了城就来接他们母子俩。   可当时结婚,也是冲动之下发生了意外,奉子成婚。本就觉得自己一个城里人亏了。   回了城之后,把自己那土里土气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农村前妻,和城里的时髦洋气的姑娘们一对比,就起了别的心思。   那姑娘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就带着孩子千辛万苦多次辗转找到了安吉,见到了人,却被无情拒绝,姑娘就带着孩子哭着走了。   等时老先生知道事情始末,把那渣男儿子痛骂一顿痛打一顿,带着他找到王家堡想把人接走。   可却去迟了一步,那姑娘回家之后,虽然娘家人并没有责骂她,可她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受不了这个气,在一个晚上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   等两天后再发现的时候,已是河里漂浮的一具尸体,她手里还紧紧抓着孩子的一件小衣裳。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抱着孩子投的河,她一个大人都淹死了,孩子肯定也没了。   时老先生给姑娘家留下一笔钱,却被连人带钱丢了出来。   回去之后,他那渣男儿子幡然悔悟,痛不欲生,整日酗酒,没过一年,因为喝醉,半夜在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时老先生膝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因为年轻时打仗伤了根本,虽然已经结婚,可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儿子一死,时家算是彻底断了后。   时老先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哪怕退了休,也应聘回去做了顾问,只是不想在冷冷清清的家里待着。   可没想到这次因公出差到双山,居然见到了林望星。   时老先生神情激动,眼眶含泪:“小林同志,我看到望星那孩子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就是我孙子!就是的!”   林向美感叹于血缘的强大,可还是问:“时老先生,可我要说这个弟弟就是我爸妈亲生的,是我的亲弟弟呢。”   时老先生叹气:“我一开始也怕是认错,可望星和甜甜虽然都漂亮,可他们一点都不像。再见到你,我就更肯定了这一点,你和甜甜那小姑娘一看就是亲姐妹。但望星不是,望星和你们一点儿都不像。”   林向美沉默了。这话说的是事实。   她,林向光,甜甜,他们三个的五官带着些英气,一看就是同一个爸妈生的。   望星呢,身为一个男孩子,却漂亮得有些艳丽,雌雄莫辩,如果给他留个长发,活脱脱一个漂亮小姑娘。   时老先生又补充:“而且望星的年纪,和我孙子的年纪刚刚好对的上。况且,我听说你们以前也是住在龙湾镇。”   人已经找上门来,话也说到这个份上,林向美觉得也没有必要刻意否认。   现在林望星小,只认她这个姐姐,只认甜甜和向光是家人。   可等他长大一些,肯定还是想知道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林向美想了想:“时老先生,是,望星确实是我爸妈捡来的。但是,我也不能单凭你这一面之词,就给我弟弟凭空认个爷爷。”   虽然早就看出来了,但听林向美亲口承认林望星真的是捡来的,时老先生激动无比,刹那间老泪纵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痛哭流涕,林向美不忍心,劝了几句:“时老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时老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稳住情绪:“抱歉,实在抱歉。”   林向美接着说:“时老先生,就算长得再像,时间地点上再多巧合,也不能肯定我弟弟就是您孙子。我不可能把我弟弟随便交给什么人,我舍不得,我弟弟也不愿意。”   现在国内还没有DNA认证这一项技术,如果她没记错,最早好像是要到九几年。   林向美的态度可以说极其谨慎与负责任,时老先生虽然认孙心切,可也非常赞同:“对对,小林同志,你说的对。”   林向美:“况且按照您刚才所说,你儿子当年做的实在是没什么人性。就算我弟弟是您亲孙子,他愿不愿意认你们,也还另说。”   林向美毫不客气地评价,怼得本就愧疚不已的时老先生满脸羞愧:“你说的对,那就是个畜生,他也遭到了报应。”   林向美看了一下手表,算算顾婶带着孩子们应该快回来了,抓紧时间说:“时老先生,这样,反正现在大家也认识了,若我弟弟真的是您亲孙子,那来日方长,认亲这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时老先生没说话,静静听着。   林向美:“这件事,我会先和我弟弟商量一下,要是我弟弟还愿意找回上一辈的亲戚,那我尊重他的意见,会尽快去王家堡核实情况。”   林向美停顿一下,正了正脸色,加重语气:“要是我弟弟不想认亲,那任何人,我管他是谁,都不能强迫我弟弟做他不愿意的事。”   这话里带了明晃晃的警告,还有对林望星满满的维护。这是林向美的真心话。   如果是以前那个软弱无能困在榆树村老林家的“她”,发现自家望星还有个经济条件这么好的爷爷,一定会为了望星的未来着想,而把他送回去。   可现在是她林向美在这,她有能力有本事给所有孩子们一个好的生活,不需要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向任何人低头。   这番毫不客气的话,没有让时老先生不舒服,反倒是很感动。   他站起身,郑重地朝林向美鞠了一躬:“望星能有你这样的姐姐,我很感激!”   被一个老人家鞠躬致谢,林向美吓了一跳,忙从沙发上跳起来站到一旁,避开那个鞠躬:“哎呦,老人家,您可别这样,这样折我的寿啊。再说,望星是我弟弟,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   时老先生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事也急不来,拿起一旁的帽子戴好:“望星姐姐,那我就先告辞,我这几天就住在双山宾馆三一五房间,一时半会儿也不走,你要是有什么消息,还请尽快告诉我。”   “那行,我会尽快去核实,不会让您等太久。”林向美爽快答道。不光时老先生着急,她也急着知道结果。   刚把时老先生送到门口,就遇到顾婶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要走了,他顾叔,出来送送。”顾婶朝屋里喊。   顾叔出来,跟着往外送。   林向美见林望星眼神戒备地看着时老先生,也没让两个孩子和时老先生打招呼。   顾叔送了时老先生到楼下,上了等在楼下的小轿车,这才回到楼上。   林向美带着孩子们坐了一会儿,给了顾婶一个改天聊的眼神,带着孩子们回家。   ---   天都黑了,路上灯光昏暗,林向美也不骑车,甜甜坐在前面横梁上,望星坐在车后架上,在春日夜晚温暖的风中,推着往家走。   刚走到一半,就遇到沈卫山开了车过来。   沈卫山停车下来,面露担忧:“怎么这么晚?”   林向美:“回家说。”   “让孩子们上车吧。”沈卫山说,说着伸手就就去抱坐在车后架的林望星。   “沈大哥,我就坐我姐车。”林望星整个人趴在座椅上,死死抱着不撒手。   林向美猜到小男孩的心思,冲沈卫山笑了笑:“算了,就让她们坐这边,我在前头推着走,你给我照着点路,反正没多远。”   沈卫山点头,转身上车,等林向美推车过去,他开到前头掉了头,缓缓跟在后头,给她照亮。   回了家,林向美煮了一锅白菜叶鸡蛋面,给沈卫山盛了一大碗,两个小的每人分了半小碗。   等吃完,沈卫山去洗碗,林向美看着两个孩子洗脸刷牙洗脚,哄他们上炕睡觉。   林望星怯怯地提出他今晚上想和姐姐在西屋睡,林向美欣然答应,躺在两个孩子中间,给他们讲了两个小故事,又哼了一首歌,哄着他们睡实了。   把林望星紧紧攥着她衣裳的手轻轻掰开,这才轻手轻脚下了地。   进了东屋,把门轻轻关上,就见沈卫山歪在炕头摞着的被上闭目养神。   林向美脱了鞋上炕,坐到沈卫山身边,推了推他:“沈卫山。”   沈卫山人未睁眼,先伸手把人捞进怀里,狠狠亲了一顿才松开:“今天怎么了?”   林向美面色红润,眼波流转嗔了沈卫山一眼,从他身上爬起来,盘腿做好,拿个枕头抱在腿上,轻轻叹了口气:“沈卫山,我弟弟望星,他是我家捡来的,你知道吧。”   沈卫山单手枕在脑后,看着林向美:“嗯,看出来了。”   林向美把今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跟沈卫山说了。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沈卫山:“难怪望星那孩子又缩回壳里了。”   林向美觉得沈卫山形容得特别对,望星那孩子就像背了个壳子的小蜗牛,平时还好,一旦遇到一点儿危险立马缩回壳里。   沈卫山伸手捏了一下林向美的耳珠:“你想什么时候和望星说这事?我这几天单位不怎么忙,可以请假,你要是想去哪我陪你。”   林向美也是个急性子,想了想说:“越快越好吧,放在心里总是个事儿,望星虽然没明说,可心里也吊着呢。”   沈卫山点头:“是,这孩子心思重。”   林向美:“要不,明天一早我就跟望星说,要是他愿意认亲,那明天去饭店买完菜安排好了,咱们就去王家堡?”   沈卫山点头:“行,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林向美一早起来,先把林望星悄悄喊了起来,给他冲了一碗奶粉,又陪他吃了两块点心,这才拉着他到东屋炕上坐好。   林望星心思敏感,抠着手里早就抠得溜光的烧火棍,怯生生地问:“姐,你是不是有话说?”   “望星,姐姐超级无敌爱你!这辈子都会和你在一起!”林向美先用力抱了抱小男孩,又在他头顶上重重亲了一口,用实际行动和斩钉截铁的语气说着让他安心的话,安抚他的焦虑和不安。   见他小脸蛋上露出了一丝羞赧的笑意,这才开口:“望星,昨天那个老爷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他说他是我爷爷。姐,他是吗?”林望星把烧火棍往怀里抱了抱说道。   “有这种可能。”林向美用对待大人的口吻说,随后又用商量的语气问:“望星,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想认他们吗?”   “……”林望星用已经秃了的指甲抠着烧火棍,抠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找到他们,问问为什么不要我了。”   林向美知道小男孩口里的“他们”是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如果你真的是时爷爷的孙子,那按照他说的,生你的两个人已经死了。”   他们两个,不管什么原因,都抛弃了孩子,林向美不想诋毁死去的人,但也不想称呼他们为望星的爸妈。   “死了吗?”林望星一愣,抬起头看着林向美,漂亮的大眼睛中情绪复杂。   林向美点头:“对,好多年前就死了。”   林望星却如释重负一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反正他们扔了我,死了就死了吧,这样我就和姐一样,只有咱爸咱妈了。”   林向美听得心酸,又伸手把小男孩抱进怀里,在他后背搓了搓又问:“那上一辈的人,你愿意去认认吗?就是生你的那个女人的娘家,离咱们榆树村不远。你要想去看看的话,姐带你去。”   林望星抬起头:“姐,我不会离开咱们家对吗?”   林向美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伸手重重戳在林望星脑门上,凶巴巴的:“你林望星就是我林向美的亲弟弟,必须待在这个家里,要是敢丢下我跑到别人家去,我拿烧火棍打断你的狗腿!”   这粗鲁野蛮的话,让小男孩彻底安心了。他咧嘴笑了,伸手抱住林向美的腰:“姐,我哪也不去,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林向美:“……”这为时尚早了。   “姐,那就去看看吧。”沉默了一会儿,林望星说道。声音里的不安没了,平静淡定。   林向美伸手推开他,扳着他的肩膀语气轻松:“行,那咱们就去看看。”   姐弟俩说好,林望星去喊小甜甜起床,林向美则到了院子里,趴在墙头上喊沈卫山过来吃早饭。   吃了早饭,沈卫山先去顾婶家说了一句今天孩子不送过去,之后他到供销社往单位打了个电话请假。   之后开车带着上望星和甜甜,陪林向美去把今天饭店要用的材料都买齐送过去,几人就开车去了龙湾镇。   到了龙湾镇,去镇中学喊上林向光,又开车往榆树村走。   在路上,林向美征求林望星的同意,给一头雾水的林向光介绍了一下情况。   林向光听完,没说话,把平时打闹不停的弟弟一把抱进了怀里,还一边嫌弃一边亲了两口。   从来没见二哥对他这样腻歪过,把林望星给膈应的,挣扎着朝林向美喊救命。   林向美坐在副驾驶,哈哈哈大笑出声。   见三哥吃亏,小甜甜上去挥着小拳头把三哥从二哥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车子在姐弟几个的欢声笑语中越过榆树村,再往里开了七八公里的样子,就到了王家堡村。   按照时老先生给出的信息,林向美本和沈卫山直接开到了当年那户人家。   车子停在院外,林向美留了三个孩子在车上等着,她和沈卫山先下了车。 第58章   院子一个青年男人拿着镐头在刨地, 听到车声,直起腰来好奇张望。   见一辆吉普车停在院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同志,男的英俊女的漂亮, 且向家中走来, 撂下镐头迎了出去:“同志, 你们找谁?”   林向美看向院子里走出来的人, 二十多岁, 眉眼之间竟然和林望星有些像,帅气,但气质偏柔。   林向美客气地问:“同志你好, 请问这里是王丽楠家吗?”   年轻男人一听这个名字, 立马变了脸色,本来要去开木栅子门的手停了下来,戒备又带着些敌意地问:“你们谁呀?找王丽楠什么事儿?”   “你好,我叫林向美,是从双山特意过来的。”林向美走到门边, 好声好气地说,“同志,我能问一下你和王丽楠是什么关系吗?”   “不是从安吉过来的。”年轻男人说, 语气明显缓和:“王丽楠是我姐。”   王丽楠的弟弟, 那就是望星的舅舅了。   林向美和一直沉默地站在她旁边的沈卫山对视了一眼,转头言简意赅的把来意说明。   年轻男人听完异常激动,伸手就把木头门拉开, 视线往后向车里张望:“同志, 你是说, 我姐的孩子还活着?我外甥在哪?来了吗?”   林向美点点头:“如果没搞错的话, 那我弟弟,应该是你外甥,他也来了,在车里。”   年轻男人激动得红着眼眶搓手:“我就说嘛,当年没找到孩子,兴许孩子还活着。”   “同志,你先别激动,咱们还是先见一面,确定了再说。”林向美劝了一句。   年轻男人点点头,在身上擦了擦沾了土的手,对着林向美伸出来,略微弯了腰,语气带着祈求:“你好,林同志,我叫王立辉,能让我见见孩子吗?”   林向美伸手准备去握,可却被沈卫山抢先一步。   沈卫山和王立辉握了手,简短介绍自己:“沈卫山。”   “沈同志你好。”王立辉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又问:“能让我看一眼孩子吗?”   林向美冲沈卫山点头,沈卫山转身往回走,去车上叫孩子们下来。   林向美抓紧时间叮嘱:“王同志,你别太激动,我弟弟望星他胆子有点小,还有点儿害羞。”   “望星!望星!”王立辉嘴里喃喃重复着,双眼紧紧盯着车子,有些无措的搓了两次手,频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吓到他。”   林向美转身看着车子的方向。   沈卫山拉开车门,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几个孩子陆陆续续下车来。   下了车,林向光牵着林望星的一只手,甜甜牵着林望星的另一只手,三个孩子站成一排走了过来。   王立辉的目光落在走在中间的林望星身上,看着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高大的庄稼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看来真的是了。林向美对有些紧张的林望星招招手:“过来姐这里。”   林望星松开松开向光和甜甜的手,走到林向美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小声问:“姐,他是谁?”   还不等林向美开口答,王立辉捞起身上的衣裳擦了擦脸,站起来看着望星:“望星,我是你舅舅。”   “舅舅?”林望星抬头看着林向美。   林向美没答,摸了摸林望星的脑袋瓜,对王立辉说:“你看方便进屋说吗?”   王立辉这才反应过来忙,把路让开,把人热情的往里让:“快,快进屋。”   等大大小小五个人进了院子,王立辉又着急忙慌先一步往屋里跑,声音激动得都变了调:“妈,妈,你快出来看看!”   “咋的啦,喊啥呢?”屋里走出一个花白头发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王立辉上前扶住她:“妈,你看看那孩子。”   老太太眼睛似乎也不大好,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眼睛:“这都谁家孩子啊这是,咋这俊呢?”   可当林望星紧紧攥着林向美的手走近,老太太盯着林望星看了一会儿,一把扔了拐杖,颤颤巍巍上前抓住林望星的肩膀,声音发抖:“立辉呀,这孩子、这孩子,咋和你小时候那么像啊,这谁家孩子呀?”   有了早上和姐姐的交谈,林望星虽然也紧张,但并没有害怕,带着些好奇打量着面前的老太太。   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林向美,得到姐姐的眼神鼓励,壮着胆子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林望星。”   “妈,咱们进屋说吧。”王立辉把老太太扶进了屋,又转头招呼林向美等人。   进屋落座,王立辉把林向美刚才说的那番话,关于林望星的身世,还有时老先生找来的前后始末,都说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完嚎啕大哭,想伸手去抱林望星,见孩子往后躲,也不强求。   一边哭一边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一张包得好好的照片,递给林向美,却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王立辉抹了抹眼睛,指着照片说:“这是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我姐带着孩子去照相馆照的。”   保存完好的黑白照片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怀里抱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知被什么逗的,张着手臂,笑得很是开心。虽然很小,但眉眼间清楚地可以看出望星的影子。   桩桩件件,林向美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个孩子就是望星。   林向美看了好一会儿,感概万千。   如果望星的爸爸当年能够稍微负起点责任,哪怕他稍微善待母子二人一些,兴许望星的妈妈就不会死,望星就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当然,那样,她也就没有这个乖巧可爱的弟弟了。所以,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几个孩子都把脑袋凑到林向美面前,看着那张照片。林向美把照片放到林望星手里。   林望星看了好一会儿,抬头问:“姐,这个弟弟是我?”   林向美点头:“应该是的。”   林望星指着照片上的女人:“是她生了我吗?”   林向美点点头,伸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两下。   一屋子人,全都把目光落在林望星的身上。   小男孩紧紧捏着照片,放在面前,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久到让人有一种错觉,时间已经静止了。   林向美有些担心,偷偷捏了一把沈卫山的手,沈卫山回握了一下。   林向光抱着甜甜,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林望星。   老太太和王立辉紧张又激动地看着林望星,等着他给出回应。   终于,林望星从照片中抬起头来,凑近林向美小声问:“姐,他们是我的姥姥和舅舅是吗,我要喊他们吗?”   林向美凑近小男孩耳边小声说:“随便你,想喊就喊,不想喊就不喊,没人强迫你。”   林望星想了想,小声说:“姐,我想喊。”   林向美揽着他的肩膀,抱了下他:“那你就喊,只要你高兴。”   林望星站好,看着一直盯着他的两个人,试探着小声喊了一句:“姥姥?舅舅?”   这一声姥姥和舅舅,就像根火柴,引燃了老太太和王立辉的情绪,二人扑上来就抱住林望星,放声大哭。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说:“我可怜的闺女呀,你快看看哪,孩子好好的,都长这么大了……”   王立辉记着林向美之前跟他说的话,怕吓到孩子再给吓跑了,自己一边哭一边劝着老太太:“妈,别哭,孩子找到了是好事儿,别哭了啊。”   林望星被两个人紧紧抱在中间,虽然人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但他感觉得到,这个刚认的姥姥和舅舅真心喜欢他。   就像正月的时候,去靠山屯的那个姥姥家拜年,大家围着甜甜又抱又哄的那种感觉。   原来,这就是亲姥姥,亲舅舅。   林望星试探着伸手,一手搂在老太太脖子上,一手搂在王立辉脖子上,又喊了一声:“姥姥,舅舅。”   “哎!”“哎!”两个人忙不迭地应,悲喜交加。   见林望星没有吓到,早就跟着一起红了眼眶的林向美站起身来,抱上甜甜往外走:“向光,你陪着望星,我出去站一会儿。”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场面。   沈卫山也跟着起身,走了出去,三人站在院子里透气。   见林向美在吸鼻子,沈卫山伸出拇指在她泛红的眼尾擦了下:“王家人不错,能找到他们认这个亲,对望星来说是好事。”   林向美点头:“嗯,我就是有点感动。”   望星他一直没有安全感,现在也有了爱他的姥姥和舅舅,还有个非常想要认回他的爷爷,来自血缘的爱,想必会让着孩子以后更有底气吧。   屋里的哭声好一会儿才停,王立辉挠着脑袋很是不好意思的出来,把林向美他们再次请回了屋里。   失而复得,悲伤过后,只剩下万般庆幸,和无尽的欢喜。   王老太太亲亲热热地拉着望星的手,在给他往兜里塞着自家炒的瓜子,两个上衣口袋都塞得满满的。   给往星塞完,又给林向光,甜甜塞,手忙脚乱的,瓜子掉了一地。   林向美笑着劝:“大娘,别忙活了,我们吃自己拿。”   “哎,好好,你们吃,你们吃。”老太太热情让着,又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立辉,你快借着车子去供销社买菜,记得买两斤糖,孩子爱吃糖。”   林向美忙拦住:“大娘,今天我们还有事,就不在这吃饭了,改天再来。”   这话一出,遭到了王家母子俩的坚决反对。林向美觉得,她要是再拒绝的话,八成待会儿都得打起来。   盛情难却,林向美同意留下来吃饭,可却坚决不让王立辉去外面买菜,说都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母子俩一商量,点了头。留几个人在屋里嗑瓜子,老太太去厨房忙活。王立辉则跑到后院,把家里养的三只下蛋的老母鸡捡最肥的抓来一只,杀了。   现在这个时候,不让家里大规模养家畜家禽,一般人家家里养上两三只老母鸡,都是下蛋的。可王家人毫不犹豫杀了一只鸡。   林向美凑近沈卫山,小声说:“沈卫山,你带望星去车上把带来的东西拿下来吧。”   今天出门前,她特意准备了一些点心,还有一网兜苹果。   但之前不知道这家人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认亲成功,所以放在车上并没拿下来。现在是时候了。   沈卫山点头,起身带着林望星去车上拿东西。   见林望星出门,正在厨房烧火的老太太忙跟着起来,紧张地问:“星星啊,你这是要上哪儿啊?”   “姥姥,”林望星腼腆地笑了笑:“我去车上拿点儿东西。”   老太太也不知道孩子要拿啥,放下心来:“那你慢点啊,拿完就回来。”   没一会儿,林望星一手提着点心盒子,一手提着网兜苹果进了门,递到老太太面前:“姥姥,这是我姐给你带的礼物。”   “哎呦,这咋还带东西。”老太太又高兴又过意不去,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手接过。   见老太太收了,林望星笑着看了一眼站在屋门口的林向美,又对老太太说:“姥姥,我给你烧火吧。”   “哎,好孩子!好孩子!”老太太满脸笑容,把小板凳放在灶前,让林望星坐。站那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拿起菜刀接着忙活。   林向美不想打扰祖孙二人的独处时光,转身进屋嗑瓜子去了。   甜甜年纪小,待不住,林向美让林向光带着她到院子里玩,自己和沈卫山留在屋里,跟蹲在地上,在一盆热水里拔鸡毛的王立辉聊天。   聊了一会儿,算是对王家有了个基本的了解。原来望星的妈妈去世之后,望星的外公没几年生病也走了,家里就剩下王立辉和年前摔了一跤,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太太。   家里虽然不愁吃喝,但也没什么钱。王立辉二十好几岁了,也没心处对象,每天就守着老太太过日子。   了解完老王家,林向美又把自己家这边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王立辉听到林向美父母也都没了,忍不住一阵唏嘘。虽然他没明着说,但林向美看得出来,他是觉得望星可怜吧,生父母没了,养父母也没了。   林向美安慰他:“望星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过了这个暑假他就去学校念书,以后还会上中学,上高中。”   “是,我不担心。”王立辉重重点头,有些动容:“我看得出,望星现在过得很好。我能感觉得到,你们对这孩子是真的很好!”   林向美:“他是我弟弟。”   这一句话表达了很多内容,王立辉没有再说什么感激的话,低头干活。很快把手里的鸡处理干净,拿去厨房当当当一阵剁。   母子俩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一桌丰盛的午饭端上了桌。   满满一大盆土豆炖鸡肉,一盆酸菜炖粉条,外加自家院子种出来的小白菜,洗得干干净净蘸酱吃。   所有人挤挤挨挨围着圆形炕桌坐了,老太太和王立辉一左一右坐在林望星身边,整顿饭都在对他嘘寒问暖,不停的夹菜,当然,也没忘了招呼林向美他们。   大家伙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林望星的眉眼间一直带着腼腆的笑。   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很享受被姥姥和舅舅关爱的感觉。   吃了饭,林向美主动帮着老太太收拾了碗筷,之后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林向美算着时间,张罗着告辞。   老太太和王立辉给林向美装了一蛇皮袋子的土豆白菜,还有一大包自家晒的萝卜干土豆干茄子干。林向美没拒绝掉,欣然接受了这番好意。   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到车上,老太太还紧紧拉着林望星的手,红着眼睛问:“星星啊,你还啥时候来看姥姥啊?”   林望星转头看着林向美。   林向美一再保证,以后只要有时间就会带望星回来,还把自己在双山的住址留了下来,邀请他们有机会到双山去。   老太太连声应着好,终于松开了望星的手。   最后道了别,车子缓缓开动。林望星趴在窗户上对着两人一直挥手,一直到车子开上大路,看不见,他才把脑袋收回车内。   今天的认亲之行,很圆满。林望星很开心,林向美也很高兴。   把林向光送回龙湾中学,几人开车回了双山。   回到家,林望星拿出从王家带回来的那张照片,拉着林向美小声又兴奋地说:“姐,以后正月,我是不是可以去姥姥家拜年?”   林向美想到之前在靠山屯,小男孩看着甜甜备受宠爱时那羡慕的目光,摸着他的头笑了:“那当然,那可是你亲姥姥和亲舅舅啊,你不去拜年的话,多没良心。”   林望星笑了:“那我去。姐,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林向美笑着答:“当然,到时候姐送你去。”   解决了望星姥姥家这边的事,还有望星爷爷那边等着她回消息。   在王家时,王立辉和王老太太都隐晦地问了林向美,问望星爷爷既然找来了,会不会把望星给领走。   林向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不会,望星是她弟弟,就在她家,哪都不去。   当时两人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看得出,他们对望星的生父还是恨透了,并不希望星被带走。   林向美和他们的想法差不多,当然最主要的,她舍不得这个又乖又可爱的弟弟。   时老先生还在等着她的回信。趁热打铁,林向美和望星还有沈卫山商量了一下,几个人在家休息了一会儿,又开车去了双山宾馆。   时老先生见几人找来,很是激动,把几人让进房间,满怀期待地看着林向美和望星。   林向美很坦诚地,把望星已经认回王家人的事说了,但话锋一转:“时老先生,但认不认你们时家人,什么时候认,得看我弟弟望星他自己的决定,我希望你尊重他。”   时老先生一听,站起来走到望星身边,蹲在他面前,轻轻握着他的手,态度卑微又满怀期待:“望星,你愿意认爷爷吗?”   林望星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抽出来:“老爷爷,我现在不愿意。”   姐姐说了,要把心里的想法大胆说出来。   他知道,生他的那个人,是因为这个老爷爷的儿子才死了的,他才没了家。   他现在,还不想认他。至少现在不想。   时老先生有些失望,却也理解,蹲在那里,老泪纵横:“望星,爷爷不急,是爷爷不好,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是爷爷不好。”   林向美伸手把时老先生扶起来:“时老先生,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既然望星不愿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好!”时老先生擦了擦眼睛,拿出一张写好了地址和电话的纸递给林向美:“望星姐姐,这是我在安吉的单位电话和家庭住址,要是哪天望星改了主意,通过这可以找到我。”   林向美收下,放好,再次告别。   时老先生准备了好大一堆吃的,可林望星坚持不要,林向美也就由着他。   出门的时候,林向美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对异常失落的时老先生说了句:“您也不要太着急了,最重要的,孩子现在好好的,这不就是最大的幸运嘛,别的,随缘吧。”   时老先生略微一琢磨,释然点头:“望星姐姐你说得对,望星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   林望星找回了身世,小男孩显而易见地自信了很多。虽然变化很微妙,可你从他和家里人聊天里就能感受得到。   尤其是林向美又找机会带他回了两趟王家堡后,小男孩说话底气越来越足。   和甜甜聊天的时候会说:“甜甜,下次三哥回姥姥家还带你去,姥姥烙的糖饼,你不是没吃够嘛,下次让姥姥多烙几张。”   要么把他舅舅王立辉给他做的精巧小弹弓拿出来,到周末回家的林向光面前献宝:“二哥,你看这弹弓咋样,喜欢吗?喜欢送给你,我舅说了,我要几个他都给我做。”   听得林向美哭笑不得。感叹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嘛。   她之前那么小心翼翼地守着孩子那颗脆弱的心,想着各种法子鼓励他要自信要勇敢,结果还不如认个亲来得快。   找回自己的身世来源,认了姥姥舅舅,孩子的安全感莫名就十足了。   但不管怎样,这是好事,林向美乐见其成。   那以后对林望星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渐渐地和对林向光差不多一样随意了。   结果没想到,林望星反倒更自在了。有时候还故意到林向美面前皮一下,惹得林向美拿着烧火棍作势要揍他,小男孩一边笑一边跑。   林向美感叹。原来越是小心翼翼区别对待,孩子越没有安全感。早知道,她早就该上手打几下了。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这一日林向美下班之后,接了孩子们回到家,就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站在她家院门口。   林向美纳闷,以为只是路过的。   结果等她们走近,那位老先生笑着问:“你就是向美吧?卫山是住隔壁吗?” 第59章   老先生这么一问, 林向美再一看他身后停着的那辆以前沈卫山开过的吉普车,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沈卫山的爷爷。   她推着车子,笑着说:“沈大哥是住在隔壁, 您是沈爷爷?”   沈老爷子笑了:“是, 我来看看卫山。”   “沈爷爷您好!”林向美礼貌乖巧地喊了一句。   她和沈卫山基本上无话不谈, 也知道沈卫山家里, 他还有爸妈和爷爷。   但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面, 也从来没有去过沈家,所以林向美下意识地把沈卫山当成一个单独的人。   自动把他当成上辈子住在她家隔壁的那个沈卫山,并没有把他和他在这里的家庭联系到一起。   现在沈老爷子站在她面前, 林向美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沈卫山既是以前的沈卫山,但也更是这里的沈卫山。   林向美长得漂亮,看着又乖巧,一说话就面带笑容,很有礼貌。   这就是卫山的对象啊, 不错不错。沈老爷子很满意很开心,走了过来:“你好啊,向美。这是你弟弟妹妹吧?”   “哎, 是。”林向美对已经跳下车的林望星, 和还乖乖坐在车横梁上满眼好奇的甜甜说:“这位是沈大哥的爷爷,快喊爷爷好。”   林望星看着沈老爷子身上穿的那身军装,走上前“啪”地敬了一个颇为标准的军礼, 脆生生地喊:“爷爷好!”   甜甜也奶声奶气地喊:“爷爷好!”   被两个长得漂亮得不像话的娃娃甜甜地喊爷爷, 沈老先生高兴地眉开眼笑:“哎, 哎, 好孩子!”   沈老爷子就生了沈爸爸那么一个儿子,沈爸爸又只生了沈卫山一个,家里有好多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一屋子大人,整天死气沉沉的。   最主要的,沈卫山那个混账也不争气,一把年纪了不想着结婚生娃。   他那些老战友老朋友的,总是抱着重孙子辈的娃娃出来炫耀,他啥啥拿不出,老脸都没地方搁,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现在看到自个孙子对象的弟弟妹妹这么乖巧懂事,四舍五入,也算他自个儿的孙子孙女了。   沈老爷子伸手在林望星肩膀上拍了拍:“小战士,你这礼不错,是跟谁学的?”   得到了表扬,林望星笑得腼腆又有些得意,小身板站得笔直:“报告,是跟沈大哥学的。”   沈老爷子哈哈大笑:“学得好。”   林向美支起车子,把甜甜抱下来,掏出钥匙开了大门锁,热情的邀请沈老爷子:“沈爷爷,沈大哥还没那么快回来,您先进来坐吧。”   沈老爷子今天来,也不是为了看他那混账孙子沈卫山,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对象,能让他那没良心的孙子都忘了要回家。   主要是他早就跟沈卫山说了,让他把对象带回家让他瞧瞧,可那臭小子总是藏着掖着,就是不肯。   他说要来拜访,那混账也横八竖挡地拦着,死活不让。   今天他刚参加一个老朋友大孙子的婚礼,看人家见面唠得都是孙媳妇,孙女婿,要么是小重孙,他又没少受刺激,从婚宴下来,一气之下直接过来了。   所以林向美一开口邀请,沈老爷子立马答应下来:“行,那就进屋。”   说完,转身走回车那,从车上提下来两罐奶粉,一网兜苹果,一网兜香蕉。   走回来递给林向美:“向美啊,我这来的匆忙,也没买什么,这点东西拿给孩子们吃。”   林向美客气地笑:“沈爷爷,您太客气了。”又对两个小的说:“快谢谢爷爷。”   两个小的乖乖道谢。林望星还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接过:“爷爷,我来提。”   大家进院子,进屋,林向美习惯性地把人往炕上让。   平时家里不来什么客人,大家一进屋都是直接上炕。   沈卫山更是,自在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累了就直接往炕上一歪,困了扯过被子直接就睡。   但当她看到沈老爷子别着腿坐在硬硬的炕沿上时,林向美意识到,家里缺了个沙发,或者至少应该有两把稍微体面一点儿的椅子。   家里孩子多,小板凳倒是不少。平时她和沈卫山有事没事也坐小板凳,可总不能让一个老人家蜷着腿坐那么矮的凳子吧。   但现在人都进门了,也只能先将就。改天还是得去哪里弄两把椅子来。   林向美洗了家里的苹果,又拿了个盘子装了瓜子和糖放在炕上,笑着说:“沈爷爷,您先坐一会儿吃点瓜子,我去做饭。”   “姐,我和甜甜陪着爷爷。”林望星主动请缨。他喜欢这个喊他小战士的爷爷。   “行。”林向美笑着摸了下他的头。心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大方了。   “向美呀,随便做几个菜就行。”沈老爷子笑着说,可内心却十分期待林向美的手艺。   上次沈卫山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他好心好意地亲自下厨给那混账做了几道菜,问他味道怎么样。   结果呢,那混账不咸不淡来了一句:“还行吧。”   气得他当时就想拿筷子揍他,说他不懂得美食。   结果那混账说了句,说什么以后有机会让他尝尝什么才叫美食。   他追着问,可那混账却不说了。不说他也知道,看那混账小子暗戳戳得意的表情,还能有谁做的饭菜叫美食,肯定是他对象啊。   今天他倒是要亲自尝尝--------------?璍,这位向美小同志做的饭菜,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   “爷爷,你也和沈大哥一样,当过兵吗?”林望星凑到沈老爷子身边。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当然,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兵了。”   林望星眼睛亮亮的:“爷爷那你好厉害。”   小甜甜见三哥夸爷爷厉害,她也跟着拍起小手,奶声奶气的:“哇,爷爷好厉害!”   被两个孩子哄得心花怒放,沈老爷子哈哈大笑,从炕上下地,到地上拿了小板凳,招呼两个孩子:“走,外头还有太阳,咱们到院里坐着去。”   现在天气暖和了,两个孩子也都喜欢在户外呆着,各自提上一个小板凳跟着往外走。   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林向美忍不住笑了。   她早就听沈卫山说过,这位沈爷爷退休前的身份可不简单。   虽然沈卫山跟她讲,老人家很好相处。可她觉得,沈卫山是带了亲情滤镜。   管了一辈子兵的人,她总感觉是那种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   可没想到,居然还能跟两个小孩子玩得这么开心。   而且,貌似对她好像也还很和善?   至少从第一面到现在,老人家还没有用一丝挑剔的眼光看她。   沈卫山跟她说过,沈爷爷已经知道他们俩在处对象了,那这么看来,沈爷爷是不是对她还算满意?   虽然林向美知道,只要她和沈卫山两个人之间不出问题,那么他们的关系就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但沈爷爷这么一出现,她竟暗戳戳地,有些迫切地想得到他家里人的认可。   上辈子,她见过太多明明很相爱的两个人,最终因为家里人的反对而成了悲剧。   虽然她相信沈卫山,可如果能够得到他家里人的认可,沈卫山想必也是开心的。   她愿意为了让沈卫山开心,去努力获得他家里人的认可。   瞬间,林向美斗志满满。   扎上围裙,把今天买回来的一只鸡洗干净放在菜板上,抄起菜刀,当当当,干脆利落地剁了起来。   一锅小鸡蘑菇炖粉条刚做好,透过开着的房门,就听见院外传来了汽车有些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伴随大门打开的声音,沈卫山的声音传来:“爷爷,你怎么来了?”   沈老爷子看着自己的混账孙子,见他一见面就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忍不住瞪他:“怎么啦,就你能来,我不能来!”   “沈大哥!”“沈大哥!”两个小的围上去。   沈卫山应了声,摸摸他们的脑袋,温声说:“望星带甜甜先进屋玩。”   林望星对察觉别人情绪上一向敏感,虽然沈大哥和沈爷爷没说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于是乖乖地带着甜甜进了屋。   林望星跑到厨房,对正在煎鸡蛋的林向美小声说:“姐,我觉得沈大哥和沈爷爷好像要吵架。”   这孩子,还真是聪明。林向美笑了笑。   刚才她听沈卫山说话的声调,就知道,这家伙对沈爷爷的突然到来有些不高兴了。   可那是亲爷爷和亲孙子,吵几句也就好了,她这个“外人”还是在厨房老实做饭吧。   “姐,你不去劝劝吗?”林望星有些着急。   林向美看着他不答反问:“如果你跟姐姐吵了架……”   还不等林向美说完,林望星脱口而出:“姐,我不会跟你吵架,一辈子都不会。”   林向美扑哧一笑:“行,那就说,要是你跟你二哥打了架,你觉得需要别人来劝吗?”   林望星毫不犹豫:“那肯定不用,我们是亲兄弟,打完就好了。”   “所以说,一样的道理,你沈大哥和沈爷爷是亲爷孙,吵完就好了。”林向美说。   “哦,我明白了。”林望星恍然大悟,笑着说:“姐,我来烧火。”   姐弟俩在厨房忙着,小甜甜嘴里嚼着糖,也跑到厨房来凑热闹。   院子里,沈卫山坐在沈老爷子对面的小板凳上,爷孙俩大眼瞪小眼。   沈老爷子先让了步:“你放心,我没吓着你对象,从一见面我就对向美笑来着。”   沈卫山:“……您还不如板着脸呢,笑起来怪吓人的。”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有你这么跟爷爷说话的嘛,你可比人家向美差远了。向美跟我说话,细声细语总是笑呵呵的,哪像你,一天到晚臭着个脸。”   沈卫山:“……向美是我对象。”   “我知道,不用在这特意显摆。”沈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极其嫌弃:“沈卫山,我看你也没什么用,这都处这么久了,那咋还不结婚呢!就你这速度,我猴年马月才能抱上我的重孙儿啊?”   “……”沈卫山有些无奈,压低声音:“向美才十八,您老说这些太早了。”   “什么,向美才十八?那咋才十八呢。”沈老爷子有些惊讶,又忍不住着急,这要是领证的话,那还得等两年呢。   “是啊,怎么才十八呢。”沈卫山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爷孙俩面面相觑,都在琢磨这个问题,连架也顾不上吵了。   抱着要一顿饭就把沈爷爷拿下的雄心壮志,林向美大展厨艺,张罗出一大桌子菜。   在林望星的帮助下,饭菜都端上了桌,林向美摘了围裙到院里喊人:“沈爷爷,沈大哥,吃饭了。”   “哎,来了。”沈老爷子语气欢快,起身就往屋走。   林向美拉着沈卫山,让他陪沈老爷子坐在了炕头。   炕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小鸡蘑菇炖粉条,酸菜炖排骨,蒜苔炒肉,西红柿炒鸡蛋,炝炒小白菜,锅包肉,外加一道凉拌三丝。   现在林向美涨了工资,又有她哥杜长远留下的钱,在伙食上那是相当舍得花钱。   要是遇到林向光周末回家,要么提前知道沈卫山回家,那更是鸡鸭鱼肉往家买,给两个饭量担当好好补补。   今天刚好买了鸡和排骨,再把家里有的菜,全都做了。   沈老爷子看着一桌子卖相相当不错的菜,频频点头:“向美呀,这可太丰盛了,看着就好吃。”   “爷爷,那您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林向美笑着说。   她会做很多菜,但想着沈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安吉人,保险起见,她还是做了安吉菜。   见一桌子大大小小都在等着他先动筷,沈老爷子笑着拿起筷子:“来,尝尝。”   沈老爷子先夹了一块鸡肉,香嫩软烂,不错。又夹了一筷子排骨,鲜香的排骨伴着酸菜的味道,去腻又开胃。   沈老爷子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卫山哪,你给我在向美这交上一个月的伙食费。”   这是喜欢吃她做的菜了!   林向美扑哧一声笑了:“沈爷爷,您要吃就来吃,我们欢迎至极,哪里用得着交什么伙食费。”   “不行,明天我就请假送你回去。”沈卫山一口拒绝。   说完,借着桌子的遮挡,伸手在林向美腿上不轻不重拍了下。   林向美偷偷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沈老爷子才懒得理会沈卫山的抗议,招呼大家一起吃饭,一顿饭可谓吃得宾主尽欢。   吃过了饭,沈卫山主动帮着林向美收拾了碗筷,又洗了碗。之后半扶半强迫地,把沈老爷子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老爷子出院门前还不忘回头冲着林向美喊:“向美啊,明天中午我上你饭店去吃,晚上还来家里吃啊。”   林向美笑得开心:“沈爷爷,您尽管来!”   沈卫山把人送回去,连同司机一起安顿好之后,又翻墙到了林向美院子。   望星带着甜甜在炕上趴在桌子前写字玩,林向美拉了沈卫山到里屋说悄悄话。   “沈卫山,爷爷咋说?”林向美好奇又期待。   沈卫山枕着手躺在床上,明知故问:“什么咋说?”   林向美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就是关于我啊,爷爷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沈卫山嘴角勾着,故意逗她:“我们林向美同志,什么时候也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废话!”林向美瞪他:“沈卫山,那是你爷爷!我当然在乎。”   沈卫山眉眼舒展,慢慢笑了,伸手把林向美拉到自己身上。   两个人的脸靠得极近,气息相对:“你只要在乎你男人的看法就好了。”   虽然两个人不知道亲过抱过多少次了,可每次靠这么近,林向美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什么我男人!”   沈卫山压低声音,带着些威胁:“我不是你男人吗?”   俩孩子还在外屋,林向美怕这混蛋男人等下又要腻歪,忙答:“是是是,你是还不行嘛!快松开我,待会儿甜甜进来了。”   望星那个小家伙,聪明得很,他们俩独处的时候,他从来不打扰。要是有事,也隔着老远就喊人。   可甜甜不同,三四岁,懵懵懂懂的,有一次撞见两个人叠在一起躺在床上,她非要上来凑热闹。   沈卫山松开林向美,两只手都枕在头下,姿态闲适,声音慵懒:“爷爷很喜欢你。”   “真的吗,爷爷还说我什么了?”林向美捧着脸笑得灿烂。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点黑,在林向美连掐带拍的攻势下,终于开口:“老爷子说,我这么大把年纪,找到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实属不易,让我对你好点。”   “哈哈哈哈!”林向美拍着巴掌,乐不可支。   见他笑得开心,沈卫山也绷不住笑了。   笑了好一会儿,林向美又问:“沈卫山,那你爸妈呢?你说要是见了面,他们会喜欢我吗?”   沈卫山沉默了一瞬,语气轻松:“这些是我要操心的事,你只管哄我开心就好。”   一听这话,林向美就知道,沈卫山爸妈估计没有沈爷爷那么容易搞定。   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两个人还没到结婚那一步,想必像沈卫山爸妈那种大人物也不会提前出现来干涉他们。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尚早。   林向美把沈卫山的胳膊从他头下拉开,枕了上去,挨着他躺在了床上。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林向美以为沈爷爷当真会留下来住一段时间,可没想到沈卫山那个没良心的,只让老爷爷住了两个晚上,就亲自给送回去了。   ---   和时老先生那里,自从在宾馆见了那一面之后,双方就再没有联系过,时老先生也没有再出现过。   连望星舅舅王立辉,在农村进出那么不方便,还带着望星姥姥又坐牛车,又转班车的,特意跑双山来,给他们送过两次家里种的新鲜菜。   林向美还在琢磨,按时老先生当初认孙心切那个急迫,不应该啊。   不过既然望星拒绝了,人家不再来,那也无可厚非,毕竟也没在一起相处过,没什么感情。   林向美暗自庆幸,幸好望星没认他。   可一个多月后,林向美送完孩子,在顾婶家隔着一条街的地方,遇到了手里拎着菜的时老先生。   “时老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林向美有些惊讶。   “我搬来双山了,前天刚搬的,还在熟悉附近的环境。”时老先生笑着解释。   林向美更加惊讶:“您搬到双山了?那您那工作?”   两个人站在路边聊了好一会儿,时老先生把事情始末说给林向美听。   原来,上次他上次回去之后,等了将近一个月,也没等到林向美打的电话,知道望星怕是真不想认他。   觉得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辞了工作,直接搬到双山来了。   “望星姐姐,虽然望星现在不愿认我,但我不能不认我这个孙子,我想离他住得近点。”时老先生说。   又郑重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他,我就是想找机会为他做点儿什么。我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我总得为孩子做点什么。”   时老先生说着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偏过头去。   看着老人家发红的眼睛,林向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望星的不幸,可以说是特殊时代下的众多悲剧之一。   当然更主要的,是那个渣男不负责任造成的。   时老先生和望星一样,都是无辜的受害人。   就看在他为了望星,能够特意搬来双山的份上,林向美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反正不管望星认不认他这个爷爷,望星都得作为林家孩子,在她这个姐姐身边长大。   林向美想了想说:“时老先生,我不阻止您接近望星。但前提是,不能惹他不开心。如果他对您的接近很反感,我不会袖手旁观。”   时老先生一听这话,重重点头:“谢谢你望星姐姐,谢谢你没有直接拒绝。我一定会注意分寸的。”   “那行,但是我没办法帮你。我弟弟很敏感,不然他会觉得我不想要他。”林向美解释了一句。   “明白,我明白,我自己会找合适的机会和孩子接触。”时老先生表示完全理解。   把话说明白,林向美也不再多说,骑上车走了。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林向美想了想,觉得还是和望星透漏一下。   “望星,”林向美给望星夹了一个鸡翅:“今天,姐早上送你们去顾婶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林望星咬了一口美味可口的红烧鸡翅,含糊不清地问:“谁?”   林向美装作无意地说:“之前来找你的那个时老先生,他也搬到双山来了。”   林望星停下咀嚼的动作:“他是来找我的吗?”   “我猜八成是的。”林向美仔细打量小男孩的神情。   林望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无所谓地说:“来就来吧,反我林望星,哪儿都不去,就赖在咱们老林家了。”   看着吭哧吭哧接着啃鸡翅的小男孩,林向美忍俊不禁:“这话说得好!”   小甜甜虽然不太理解三哥在说啥呢,但还是晃晃小脑袋,有模有样地学着:“我甜甜哪儿都不去,也赖在咱们老林家了!”   林向美被这俩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那之后,在每天早上去顾婶家的路上,林望星总能遇到时老先生。   不过时老先生只是对孩子们笑笑,给林望星和甜甜一人塞上一包东西,也不说话,给完东西转身就走。   他每天送的东西都不一样,要么是一包点心,要么是一个玩具,要么是一本书,但不管是什么,两个孩子一人一份,全都有。   除了点心是一模一样的,不管书还是玩具,都是按照两个孩子的喜好来的,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精心挑选的。   一开始两个孩子都不要,时老先生求助地看着林向美,林向美看着老先生的目光不忍拒绝,对两个孩子点点头。   甜甜奶声奶气地喊了句:“谢谢爷爷。”   林望星却有点别扭的只说了:“谢谢。”   当晚回家之后,林向美还是跟两个孩子特意交代了又交代,除了这位时爷爷送的东西,可以得到姐姐的允许了收下外,其他任何陌生人送的东西都一律不能收。   两个孩子都很乖巧,一再保证记住了。   天长日久的,小甜甜先和时老先生混熟了,每次见到他,老远就甜甜地喊爷爷。   可林望星却一直别别扭扭不肯喊。   但要是偶尔有一天没有看到时老先生,甜甜没心没肺地毫不在意,可小男孩却总是四处张望。   林向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两人的关系,她没有刻意阻拦,也没有故意去推动,任由一切顺其自然。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到了暑假。林向光放假在家,两个孩子也就不用送去顾婶家里。   林向光这个半大小伙子在家,可算帮了林向美大忙,不光能洗衣服带孩子,还能买菜,能做饭。   每天晚上林向美回到家,只需要把洗好切好的菜一做,就可以吃饭了,可省了不少时间。   三个孩子在家,每天林向美回家,还没等进门,就听屋里闹哄哄地,热闹极了。   这一天,她下班骑着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沈卫山的车停在那。   一进门,家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林向美忍不住笑。虽然沈卫山对孩子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可只要他在家,孩子们还是收敛很多,各个都乖乖的。   “沈卫山!向光,望星,甜甜!我回来了!”林向美在院子里支好车子,冲屋里喊了一嗓子。   沈卫山应声出来,面色严肃,拉着一头雾水的林向美到院子角落:“向美,你哥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第60章   一听沈卫山的话里郑重的语气, 林向美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伸手抓住沈卫山胳膊:“我哥说了什么?他那边现在怎么样?”   沈卫山抬手在林向美头上揉了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安抚:“别担心,你哥那边, 无非是多了顶莫须有的帽子, 受些冷言冷语, 没收了财产, 他人没什么事。”   “人没事就好!”林向美松了一口气。   沈卫山点头:“只要晨哥沉住气, 等这场动荡过去,什么都好了。”   这个年代,乱七八糟的帽子随便乱戴, 有钱就是罪过。有许多人因受不了窝囊气, 疯了傻了,或做出了一些过激行为,而酿成了许多悲剧。   书里,对杜家的大落大起,只是只言片语一笔带过, 并没有具体的描写。   但林向美对她哥有信心。她哥上辈子是个成熟的商人,混迹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 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 是个内心极其强大的人。   况且,他们都知道,再苦再难, 也是短暂的, 临时的, 熬过去就好了。   “房产没收了, 我哥说没说他们现在住哪?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钱花。”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   沈卫山:“晨哥去了一个偏远的农场改造,和他同去的,还有杜家的养女。”   “说没说去的是哪儿,能想办法去看看吗?”林向美问。   沈卫山:“不知道,晨哥没说,他交代我们不要打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沈卫山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杜长远怕林向美知道他改造的地方后要去看他,看到他后会心疼难过,就没跟沈卫山说。   但沈卫山在一天之内通过自己的关系查到了,也暗中托了关系,让人对杜长远多加照顾。   只是,杜长远似乎猜到他会这么做,简短的电话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千万不要让小美知道他在哪。   杜长远在电话里笑着说,他想要在小美心中维持无所不能的哥哥的高大形象,让沈卫山千万不要坏了他的事。   同样身为男人,有着共同想守护的人,沈卫山懂杜长远,在电话里答应了下来。   想到哥哥不知道在哪里受苦,而她却无能为力,丝毫帮不上,林向美心中憋闷。   哥哥永远都是这样,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他有什么事,却总是他自己扛。   林向美伸手抱住沈卫山,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地:“沈卫山,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沈卫山伸手揽住她,用力在她后背上抚了抚:“你已经做得很好!只要你好好的,晨哥就没有后顾之忧,相信我,晨哥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答应了杜长远不跟林向美透漏他的去处,但沈卫山实在看不过林向美懊丧又担忧的样子。   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放心,我会托朋友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人照顾一下晨哥。”   林向美抬头:“沈卫山,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沈卫山的声音低沉但有着让人心安的坚定:“放心,我会小心的。”   林向美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沈卫山,谢谢你。”   沈卫山低头,在林向美头顶轻轻亲了一下,温声道:“傻瓜,谢什么。”   落日余晖下,一高大,一娇小,两道身影久久相拥。   ---   半个多月之后,沈卫山下班带回来一封信,什么也没说,只是递到林向美手里。   林向美急切地打开,当看到那熟悉无比的字迹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杜长远报喜不报忧,在信中言谈风趣,把一场无妄之灾讲得宛若度假旅游。   林向美拿着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知道哥哥是在苦中作乐,可收到了他的亲笔信,林向美的担忧还是淡了许多。   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杜长远并没有在信中写任何敏|感的东西。但还是隐晦提到了一位老友,说他雪中送炭,又说日后见面定会当面道谢。   为了避免招惹无端的麻烦,杜长远并未曾提及这位老友的姓名,但林向美知道,他说的老友是沈卫山。   知道这种情况下,沈卫山能够拿到杜长远的亲笔信,已经很不容易。   虽然她很想给哥哥回信,还想给哥哥送些东西,但林向美思虑一番,最后全都打消了念头。   哥哥已经如此,她不能再连累沈卫山。   转眼,漫长的暑假在林向美对哥哥的担忧中进入了尾声,新学期即将到来。   人生苦短,时光匆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因为杜长远的事情,也因为上辈子突然结束的一生,林向美感触颇深。   在征求了林向光的同意后,林向美给他转了学,从龙湾镇中学转学到了双山一中。   新学期开学,林向光拒绝了林向美要陪同的提议,大大方方独自去新学校报道。   林向美把甜甜往顾婶家一送,送林望星去向前小学报名。   林望星穿着姐姐买的新衣服,踩着沈大哥新买的小白鞋,背着舅舅前几天特意送过来的新书包,顶着姐姐给他剪的精气神十足的小板寸,小腰板挺得笔直笔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   林向美追上去要牵他的手,却被小男孩无情地拒绝了。   和半年前榆树村那个破衣喽嗖,脸上皮肤粗糙黝黑,生满皲裂,耳朵手脚都生了冻疮,顶着腊月刺骨的寒风,挎着粪筐,佝偻着腰,目光躲闪,满村绕着捡粪的小男孩截然不同。   现在的林望星,皮肤细腻,面色红润,英俊漂亮。   尤其是那挺得笔直的小身板,满满都是自信。   林望星把林向美的手小心拿开,老气横秋,语重心长:“姐啊,我已经是小学生了,在外面尽量别牵我手,同学看到会笑话的。”   同学都还不知道在哪,就担心被同学笑话,林向美被小男孩逗得哈哈大笑。   见姐姐笑得开心,林望星也忍不住笑。姐弟俩一路说着笑着,兴高采烈地赶到了向前小学。   在学校门口,早就从林向美这得到消息的时老先生,已经等在门口多时。   林向美笑着打了招呼,又推了推林望星。小男孩仍然别别扭扭地不肯喊人,但却没有拒绝时老先生的陪伴。   顺利地报了名,找到班级,认识班主任,领到了书。林望星小朋友正式成为了向前小学的一名学生。   从今往后,家里有了一名初中生,还有了一名小学生。   林向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问一问两个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林向光的性格本就大方仗义,喜欢结交朋友。   加上经历了上次疤子一事,成熟稳重了许多,待人接物没了之前的那一丝桀骜不驯和横冲直撞,多了一些成熟稳重和委婉。   虽然是转学生,但很快融入新的班级,还被选为了体育委员,很是春风得意。   加上学习成绩名列前茅,长得又高又帅,貌似在班级里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在双山一中上学,不用上晚自习,林向光就住在家里。每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会很自觉地看书学习。   有一次,林向美进来给他送水果,就发现小伙子蹭地一下把什么东西藏在了书里,然后迅速把书合了起来,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英语书念念叨叨。   林向美也是过来人,一看他那做贼心虚的样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觉得小伙子假模假样的怪可爱的,林向美忍不住想笑。   可又怕小伙子觉得没面子,待会儿给她来个恼羞成怒,生生忍住了。   她也没问,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放下水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早点睡,转身就要走。   结果小伙子自己绷不住,喊住她。从书里拿出一沓,对,就是一沓,有五六七八张小纸条,往桌上一拍,说了句:“姐,你说,女生怎么这么烦,不是借这个,就是借那个。”   嘴上说着真烦,可那微微扬起的眉梢却透漏了他心中的得意。   林向美顿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真心夸赞:“我二弟魅力可真大!”   在榆树村的时候,那个叫燕子的小姑娘看他的目光都那么明显了,他还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一点儿都没意识到。   可这会儿,短短半年过去,小伙子就知道跟她炫耀有女生喜欢了。   林向光本以为会挨一顿骂,最不济也得收到几句警告或提醒,说什么小小年纪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处对象之类的。   因为他们班有两三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生,因为和女生走得近了一点,都被家长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身边同学都挨了骂,让小伙子误以为,这也是组成青春的必要部分。   可他姐咋这么奇怪呢,不但不骂,还乐成这样?小伙子迷茫了。   林向美哪知道小伙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拉过凳子往林向光身边一坐,撸起袖子就滔滔不绝讲起了,她在原来世界,也就是林向光口中的修仙世界,收情书收到手软的经历。   林向美讲得眉飞色舞,林向光听得震撼不已,听到最后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最后抱拳拱手,自认甘拜下风。   林向美拍拍林向光肩膀:“所以,几封情书而已,小意思。姐的亲身经验,以后等你上了大学,就我弟弟这么英俊帅气,追你的女生都得绕城三圈。”   林向光目光满是憧憬:“姐,就冲这个,我也指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忽悠完小伙子,林向美哈哈笑着走了。   一出门,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沈卫山拉住就往外走。   沈卫山沉默地把林向美带出屋门,进了院子,也不走大门,先把她抱上墙头,自己利落翻过去,又把她抱下去,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沈卫山,干嘛呢?”林向美一进屋,就问他。   一进东屋门,沈卫山就把人按到东屋里屋的床上:“林向美,来,仔细说说,我不在那几年,一共收到多少封情书,有多少人追你?绕城三圈,绕的又是哪个城?” 第61章   刚入秋, 天气渐凉,林向美已经穿上了薄毛衣。   可沈卫山身体壮火气大,依然只穿一件长袖衬衫。   他的袖子撸了上去,两条结实滚热的小臂, 紧紧贴着林向美的胳膊, 撑在她身体两侧。   林向美觉得自己被一个热烘烘的大火炉给罩住了, 热得慌, 心跳也全数乱了套。   她伸手推着沈卫山, 声音软软的:“你起来,好好说话。”   沈卫山头往下低了低,鼻尖在林向美鼻尖上蹭了蹭, 声音暗沉:“就这么说。”   “说什么?”林向美觉得有些口渴, 脑子晕晕的也不大好使了,似乎忘了刚才沈卫山的问题。   沈卫山食指和拇指在林向美耳垂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耳垂微微一痛,林向美莫名感受到了危险,想解释说自己那是瞎忽悠的。   可一想到这男人居然又在隔空吃飞醋, 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地往上翘。   这男人,外表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可吃起醋来, 完全不分对象。   林向光的醋他吃, 她哥杜长远的醋他吃,有时候连林望星抱着她的腰抱久了,他也伸手把小男孩给扯开。现在居然还吃起上辈子那些追求者的醋来。   见林向美装傻, 沈卫山低头吻住她, 狠狠来了一番色讯逼供:“说, 我不在的那些年, 收到多少封情书,又有多少人追你,嗯?”   林向美气|息|紊乱,眼角飞红,眼中波光潋滟,整个人看上去妖冶又魅惑。   她的声音轻轻地,软软的:“沈卫山,是有人给我写情书,但我从来没收过,也没看过。更不记得是谁给我写的,名字不记得,脸也不记得。”   上辈子,她还没有喜欢上那个小男人,几年未曾联系上,虽然有点担心他,也有点想他,但并没有过多情愫。   可现在,她喜欢上沈卫山,回头再想,才发觉,他们错过的那些年,再也回不来了,成了两辈子的遗憾。   沈卫山应该也是这般想吧,所以明知道她跟向光说的那些话,忽悠成分居高,但还是把她拉过这院来。   林向美坦白的话,乖巧的态度,成功取悦了在醋缸里畅游的男人。   沈卫山眉梢微扬,眼角染上笑意:“真的没收也没看?”   林向美的手搂上沈卫山脖子,在他有些扎手的板寸上轻轻扒拉过来,又扒拉过去,感受着头发茬在手指划过的感觉:“嗯,真的。沈卫山,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从来没看过情书呢。”   上辈子,小男人没去当兵之前的那些年,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帮她挡掉多少桃花。   从初中开始,每每看到有男生对她有意思,稍微对他示好,或有意纠缠她,小男人就会到她面前,低垂着眼,微红着脸:“小美姐,你喜欢他吗?不喜欢的话,我假扮你男朋友吧。”   还有,他以她关系很好的邻家弟弟的身份,不知道替她收过多少次情书。但是那些情书,基本上都没到她面前,就已经粉身碎骨。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有一次撞见小男人在偷偷撕信,她好奇探头去看,当看到林向美三个字,才知道那信是写给她的。   是高年级的一个男生,知道小男人喊她姐,两家住隔壁关系很好,托他送给她的。   她现在还记得,刚把她的情书毁尸灭迹又被她抓包的小男人,微垂眼眸,无措又乖巧。   他攥着一把撕得稀碎稀碎拼都拼不起来的破纸条子,一副做错事的懊悔模样:“小美姐,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就帮你撕了,免得浪费你时间。要是你喜欢他的话,那我就去找他,让他重新再写一封。真对不起。”   林向美当然不喜欢那个男生,潇洒挥挥手,说撕了就撕了。   当时她还以为小男孩是单纯地帮她打发层出不穷的追求者,或者是出于一个小弟对邻家姐姐的占有欲。   哪成想,小男人在那时候就打着自己算盘呢。长得漂漂亮亮,模样乖乖巧巧的,心可黑着呢。   她初中时代,高中时代的情书,基本上都被沈卫山给拦截了。上了大学,谁还写这玩意,都直白的很。所以,她还真没读过写给她的情书。   听完林向美的话,沈卫山没说话,低头在林向美唇上连连啄了几下,语气笃定:“你看过情书。”   见林向美眼神迷茫,沈卫山又说:“你再仔细想想。”   “什么时候?谁写的?”林向美快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来,又问。   “你九岁的时候,”沈卫山的表情一言难尽:“……我写的。”   啥?她九岁的时候,沈卫山写的?林向美仔细回想,脑中闪过一个已经淡忘的场景。   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男孩,双手拿着一张新年贺卡,羞羞答答地送到她面前:“小美姐,新年快乐!”   等会儿,等会儿,那张贺卡上面写的什么来着?   除了“小美姐,新年快乐”,好像还有“我喜欢你!”四个字。   我的天,不是吧?   这张贺卡就是沈卫山这家伙,在他七岁的时候,给她写的情书?   她收到那张闪着亮片漂亮的立体音乐贺卡的时候,什么反应来着。   反正她很喜欢,好像是抱着还没她高的小男孩,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来了一句“小山弟弟,我也喜欢你!”   林向美一双漂亮的杏眼弯成了两枚新月,突然搂住沈卫山脖子,吃吃地傻笑了起来。   沈卫山俯身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满是愉悦:“想起来了?”   林向美觉得好笑又心酸,是替沈卫山心酸,原来他从那么小就开始喜欢她了吗?   林向美和沈卫山贴了贴脸,用接近于气声的声音问:“所以,沈卫山,你从几岁开始喜欢我的?”   沈卫山:“记不清了,大概是我们见的第一面吧。”   第一面?那是林向美六岁那年,沈卫山跟着爷爷奶奶搬到了她家隔壁。   有一次她在花园玩球,球从两家别墅的栅栏间滚到了沈卫山家。   她那时候很瘦,从栅栏中间挤过去,还没等找到球,就看到了抱着膝盖坐在花园角落的沈卫山。   她好奇,走过去,伸手摸摸他的头:“弟弟,你怎么了?”   难道就是那一面?那这么多年算下来,都多少年了啊。   林向美眼睛有些湿:“沈卫山,你喜欢我那么久,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沈卫山眸色深邃:“我以为你知道。”   林向美嗔他:“我上哪儿知道去。”   沈卫山直指问题所在:“不知道?那你为何总是招惹我?经常挑我下巴,凑到我耳边说悄悄话,摸我的脸,摸过我的腹肌,胸肌,肱二头肌……”   沈卫山停顿了一下,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呢喃:“林向美,当年我才十九岁,四舍五入,差不多被你摸了个遍吧,嗯?你要不知道我喜欢你,你敢这么对我?”   林向美被沈卫山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臊得面红耳赤。   听听,听听,这男人说的什么不要脸的话!说得她林向美跟个老色鬼似的。什么叫摸了个遍。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吗?   她不过就是看小男人脸红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儿了,就想逗逗他而已。   她是真的不知道那时候的小男人就已经喜欢她,也绝对不是仗着小男人喜欢她,就占他便宜。   林向美掐着沈卫山胳膊,睁着眼睛说瞎话,打死不认账:“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我可没干那些事,你记错了。”   沈卫山看了一会儿林向美,突然一个翻身仰面躺好,两个人互换了位置。   “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沈卫山抓着林向美的手 ,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   林向美心中警铃大作,挣扎着要把手拽出来:“沈卫山,你想干嘛?”   沈卫山抓着林向美的手,先在他自己下巴上挑了一下,好心好意提醒:“当年,你就是这样,三天两头的来勾我。”   林向美想否认,可事实就是事实,可她还是弱弱地狡辩着:“我那是和你闹着玩。”   沈卫山接着把林向美的手轻轻往自己脸上拍:“还有这样,你经常拍我的脸,从小拍到大。”   “我那不是把你当弟弟嘛!姐姐拍弟弟的脸怎么了,我还经常拍我们家望星和向光的脑袋瓜子呢。”林向美垂死挣扎。   “好,可以。”沈卫山也不和她争论。   抓着她极力往后躲的手往自己的三角肌,胸大肌,肱二头肌、胸直肌上一路扫过去,声音有些哑:“那这些地方呢,嗯?”   虽然隔着衬衫,可林向美还是感受到了男人强壮的美,感受到了那有些炙热的温度。   她的脸红得不能看,找不到理由再辩解。   可沈卫山还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抓着她的手钻过衬衫,往他腹外斜肌扫过去:“还有,这里!”   沈卫山步步紧逼:“林向美,你随心所欲想伸手就伸手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不想知道你随手来那么一下,后面的那么多晚上,我是怎么过的?”   听着沈卫山用低沉亲昵的声音说着大胆放肆的话,林向美在心中无声尖叫。   这狗男人今天晚上是抽风了吗?这气氛越来越旖旎,越来越危险,他到底想干啥?   林向美拼命把手拽了出来,伸手捂住沈卫山的嘴,恼羞成怒,低声怒斥:“闭嘴!不许再说!”   说是怒斥,可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哪有一丝怒气,听在沈卫山耳中,妥妥的撒娇。   沈卫山眸光暗沉,把林向美的手从他嘴上拿下来,语气郑重:“林向美,你那时,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第62章   林向美没有一口否认, 而是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着。   沈卫山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耐心无比。   好一会儿,林向美坦诚地说:“沈卫山, 我想, 我那时候, 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也许那时候还没有爱上, 但她肯定, 至少是喜欢的。   不然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总想逗逗他,挑挑他下巴, 摸摸他脸, 要么戳戳他肌肉,反正一见到那漂漂亮亮的小男人,她手就痒痒,总想欠一欠。   沈卫山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可却故意绷着脸问:“这话, 不是故意说来哄我开心的?”   林向美推他:“爱信不信。”   沈卫山丝毫没有犹豫:“我信。”   他信得这么快,林向美反倒疑惑了:“你就不怕我忽悠你的?”   沈卫山轻轻捏捏林向美下巴:“你对我做过的那些动手动脚的事,你有对别人做过吗?”   “那肯定没有啊, 我又不是真的老色鬼, 见谁都撩。”林向美嗔他。   沈卫山展颜笑了:“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难得见他笑得这么开心,林向美也忍不住弯着眼睛:“沈卫山, 知道我喜欢你, 就这么开心?”   沈卫山没说话, 低头亲住了她。   好一会儿, 两人分开。林向美趴在沈卫山宽厚结实的胸口,听着他如鼓擂一般的心跳,问:“沈卫山,你说,如果上辈子我们俩谈了恋爱,是什么样?”   沈卫山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有些感概:“跟现在,肯定不一样。”   上辈子他十八岁的时候,她快二十岁,发育成熟身材美好。   如果两个人谈恋爱了,肯定不是现在这蜗牛一样的进度。   而现在,虽然快十九岁了,可前些年又累又苦,吃的也不好,整个人瘦得不像话。   虽然这大半年已经补回来很多,可沈卫山总觉得她这小身板太过脆弱。   所以,只能耐心等待。   “是啊,肯定不一样啊。”林向美也感叹。   她哪知道沈卫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带颜色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现在的沈卫山成熟稳重,偶尔霸道野蛮那么一下,还挺让她脸红心跳的。   只是上辈子的小山多乖,多可爱,多听她的话,要是能谈一回也挺好的。   哎,可惜了,错过了。   林向美叹了口气:“沈卫山,我错过了一场美好的姐弟恋。”   沈卫山闷笑:“姐弟恋有什么好的,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林向美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但还是欠欠的说:“哎,你不懂。小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太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嘛。”   以他对林向美的了解,沈卫山猜到这女人大概要说什么,微微蹙眉问:“那又如何?”   林向美声音小小的:“沈卫山,我就是,想和两个不同的你都谈一谈嘛。”   沈卫山目光深深地盯着林向美看了一会儿,嘴角勾了勾:“好,以后我会满足你这个愿望。”   啊?林向美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沈卫山,怎么满足我吗?你要玩角色扮演吗,你演弟弟,我演姐姐?”   想到那天在公园的时候,沈卫山跟人格分裂了似地用以前小山的口气和她说话,她头皮发麻,可又莫名地有些兴奋。   忍不住追着问:“沈卫山,你说的以后是啥时候?要不,咱们商量一下,这个月我做姐姐,下个月你做哥哥?这样谁也不亏。”   沈卫山不说话,淡淡笑着,抱着林向美起身:“回去睡觉。”   沈卫山牵着林向美的手,把她送出门,抱到墙头上,自己翻过去,再把她抱下去,之后转身翻墙走了。   “小山弟弟,明天见哦!”林向美蹦起来,扒着墙头说,语气欠欠的。   沈卫山淡淡看了她一眼,抬脚进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哎,一点都不可爱!”林向美叹气,跳下墙头,回屋。   ---   日子就在两人的腻腻歪歪中飞快过去了,转眼之间,就到了一九七五年年底。   经过半年的相处,时老爷子已经得到林望星的认可。小男孩肯喊他爷爷,还去过他住的地方吃过饭,但是却一直不肯跟他回安吉的家去看看。   因为林向美之前特意和时老爷子说过,小男孩缺乏安全感,又很敏感,所以时老爷子用的是“请”字。   他说请林望星去家里做客,同时还邀请了林向美,林向光,甜甜,还有沈卫山。但是小男孩就是不肯去。   林向美偷偷问过他,为什么已经喊了爷爷,却不肯跟他回家去住几天。   林望星说,那个地方,生他的那个人想去没去成,所以他不稀罕。   林向美听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孩子,虽然还别扭地喊照片上的人为“生他的那个人”,看似没什么感情。   但他时不时地会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看上好半天,现在还居然为了她不肯去认时家的门,这孩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维护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妈妈吧。   林向美尊重林望星,告诉他说一切他自己做主,不管他想怎么样,只要他开心,姐姐就支持他。   已经能够和孩子每日见面,偶尔一起吃个饭,孩子也愿意喊他爷爷,时老先生不敢再苛求什么。前后邀请两次被林望星毫不犹豫地拒绝之后,他没有再提起过。   这半年中,林望星的大伯和伯母来看过林望星几次。   两人没有孩子,第一次看见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的小男孩,都稀罕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抱回家。   两个人跟抢孩子似的,过于热情,把林望星给吓到,掉头就跑回学校。   林望星的大伯和伯母对视一眼,就对时老先生说,等望星回家,干脆就让孩子喊他们爸爸妈妈,两人以后所有的财产也都给他。   时老先生当时就把两个人给赶跑了,说孩子愿不愿意回家还是码事,先别痴心妄想。   这些事,时老先生都跟林向美讲了。意思很明确,不管望星以后回不回时家,但经济上该给望星的全都会给他。   林向美只说和时家的事,一切看望星自己怎么决定。   虽然林望星才七八岁年纪,但褪去自卑和怯懦,这孩子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   林向美并不想左右孩子的决定,所以除非他迷茫的时候来找她,她会给出客观的分析。   除此之外,林向美对林望星和时家的事,基本上从来不发表有任何倾向性的言论。   有了舅舅和姥姥的爱,还有了爷爷的爱,还有一见到他就想把他抱回家的大伯和伯母的爱,小男孩一下子成了被争抢的小宝贝儿。   以前,小男孩时不时地就要跟林向美确认“姐,你会一直要我吗”。   可现在完全反过来了,小男孩总是会抱着林向美的腰,老气横秋的说“姐,你放心,我林望星这辈子不会丢下你的”。   林向美被小男孩弄得又好笑,又感动。   在学校,林望星因为长得好,学习好,尤其是特别会照顾人,备受老师同学们的喜欢,也越来越阳光自信。   林向美有时候冷不丁看到他,都会被他的神采飞扬给惊艳到,这哪里还是当时那个瑟缩着连饿肚子都不敢表达的孩子。   林望星越来越好,林向光也成了双山一中的风云人物。   起因是作为一个从下面镇上新来的转学生,居然连着期中期末两次都考了年级第一,且把第二名甩出去好远。   林向美看着越长越高,越来越帅的大小伙子,自豪感油然而生,差点儿喜极而泣。   虽然林向光能考这么好,和她平时总是督促他不管别人怎么闹怎么混,但是他一定要好好学习有关,但主要也是孩子自己争气。   要知道,这个年纪,青春期,不听话的多了去了。   家里两个大的都懂事,小甜甜也很乖,只是每天看着二哥和三哥都背着书包去上学,她也闹着要上学。   甜甜已经四岁,在几十年后,这个年纪早就可以上幼儿园了。   可现在的双山县,没有后世那些百花齐放的幼儿园,只有一年制的育红班,上完育红班就要上小学了。甜甜太小了,还去不了。   林向美没办法,还是只能把甜甜先放在顾婶家里。   不过想着孩子这么大了,要培养一些兴趣爱好。就通过顾婶的介绍给甜甜找了个画画老师,课程在白天,顾婶会陪着去上课。   每天晚上林向美接了甜甜回家,小姑娘就缠着她给她画这画那,各种献宝。   孩子们懂事又上进,又都超级爱姐姐,林向美觉得自己是天气下最好福气的姐姐了。   和沈卫山之间,只有晚上,两个人各回各家,各住各的被窝,除此之外,两人也跟一家人没什么两样了。   对林向美来说,生活很美好。   只有哥哥杜长远,还在偏僻的地方,暂时没办法回来。不过好在沈卫山能够偶尔带来一封杜长远的亲笔信。   虽然见不到面,但知道杜长远一切都好,林向美也安心了许多。   转眼就到了寒假,孩子们闹哄哄地在家热闹了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林望星的舅舅和姥姥特意跑了一趟双山,诚心邀请姐弟几个一起去家里过年,林向美拒绝了,说正月会过去拜年。   林望星的爷爷和大伯伯母一起过来,盛情邀请林向美带着弟弟妹妹跟他去安吉过年,顺便认认门,林向美也委婉拒绝了。   过大年,是要在自己家里,和自家人过的。   沈卫山也放年假了,想着好久没回家,就先回了趟安吉。   除夕这天,沈卫山是要留在安吉陪爷爷和爸妈过年的,所以和上一年一样,沈卫山早就和林向美说好了,腊月二十九这天,他会从安吉赶来双山,陪她们姐弟一起吃团年饭,算是提前过年。   腊月二十九这天上午,林向美带着孩子们热热闹闹张罗着做饭的时候,沈卫山出现了,不过带了个姑娘。   孩子们听到院外有车声,知道是沈卫山来了,大呼小叫呼啦啦迎了出去,可当大门打开,全都没声了。   林向美系着围裙跟在后面出来,当她看到沈卫山带进来的姑娘时,也是一愣。   沈卫山把那位姑娘让进来,立马走到林向美身边,掏出一封信交到她手里,亲昵地凑近她耳边低声说:“这个是杜轻语,晨哥的那个妹妹。” 第63章   这就是杜轻语?书中, 林爱琴的生身父母当年没了孩子,为了弥补心中遗憾,杜母提出收养的那个女儿。   可当后来林爱琴成功回家之后,杜轻语就被林爱琴挤兑出了家门。   她一直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一辈子也没找到, 一直孤苦伶仃的。   林向美好奇地打量过去。   只见杜轻语五官漂亮, 很清纯的长相, 肤色白皙得有些苍白, 眼睛大大的,像是极易受到惊吓的小鹿。   一身的衣裳很朴素,藏蓝色的棉裤腿上还打了两个小补丁, 手里拎着个瘪瘪的小布包。   见林向美看着她, 杜轻语声音柔柔的开口:“你好,你是向美吗?我是杜轻语,我大哥杜长远让我来找你,给你添麻烦了。”   杜轻语那怯生生的眼神,让林向美想到了她刚来时, 望星和甜甜也是这样忐忑地看着她。   想到书里对杜轻语的描写,林向美心生不忍,忙笑着上前, 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你就是轻语姐, 快进屋,进屋再说。”   虽然还没看哥哥给她的信,但哥哥能让杜轻语来找她, 就说明杜轻语人不错, 而且对哥哥也挺重要, 那她肯定得给照顾好了。   大家呼啦啦挤进了屋, 林向美把杜轻语往炕头让,林向光还在那好奇地傻瞅着,林望星小朋友就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杜轻语双手接了,客气地说了谢谢。   林向美伸手摸了摸小男孩脑袋:“轻语姐,这是我三弟望星。”又介绍了甜甜和向光。三个孩子热情地喊了“轻语姐”。   面对孩子们的热情,杜轻语把手里的茶杯放在炕上,局促不安地在身上口袋里摸着。   可来来回回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脸色发窘,尴尬不已:“真对不起,我走得太急,什么都没准备。”   杜轻语是和哥哥杜长远在同一个地方接受改造,除了管吃管住,什么都没有。就算她走得不匆忙,也没什么东西可准备的。   林向美笑着安慰她:“轻语姐,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的。”   杜轻语笑了笑,随后又问:“向美,有什么活要干的吗?我来帮忙。”   林向美本想说不用,可又怕杜轻语干呆着不自在,于是一拍手:“轻语姐,你帮我看着甜甜--------------?璍和望星,我张罗团年饭。”   林向美把最近沉迷于画画,逮着谁就画谁的甜甜往杜轻语面前一送,冲她眨眨眼:“轻语姐,我们甜甜画画可棒了,让她给你画个像吧。”   甜甜本来还有些认生,可一听姐姐让给这个漂亮姐姐画画,立马爬到炕上,抱过自己的画画本,像模像样地往杜轻语面前一坐:“姐姐,你乖乖不动哦,甜甜会把你画得好漂亮的。”   又有谁能拒绝这个又软又萌的小可爱,杜轻语抿嘴笑了:“好,姐姐不动。”   林向美又对望星小声说:“望星,你帮姐姐招待轻语姐。”小男孩点点头,给了林向美一个请放心的眼神,转身去里屋装了一果盘的瓜子花生糖果出来。   留下两个小的陪着杜轻语,林向美对她笑了笑,拉着沈卫山和林向光去了厨房。   “姐,这个轻语姐,她是谁?”一进厨房,小伙子林向光就好奇地小声问。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而且杜长远早晚会出现在姐弟几个的生活中,早点解释了也好。   林向美想了想,对林向光招招手,示意他把头低下来,这才小小声地说:“我忘了跟你说,我在修仙世界的时候还有个亲哥哥,那个哥哥在咱们这个世界也有身份,叫杜长远,这个杜轻语姐姐呢,就是杜长远哥哥家里收养的妹妹。”   这话有点儿绕,听得林向光一愣,在那扳着手指捋顺这关系:“姐姐的,哥哥的,妹妹……”   林向美早就把林向光怀疑她的来历,然后她是怎么跟他解释的事跟沈卫山说过,沈卫山听到姐弟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闷笑了一下。   笑什么笑!林向美瞪他。   沈卫山不敢再笑,见菜板上的排骨还没剁完,脱了大衣送到东屋,撸起袖子回到厨房。   见家里唯一的围裙在林向美身上系着,而林向美还站在那和林向光窃窃私语,一时半会儿还唠不完的感觉。   沈卫山走过去,从林向美身上解下围裙系到自己身上,拿起菜刀当当当当,把两根排骨给剁了。   林向光捋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这关系给捋顺了,恍然大悟一般:“所以,姐,那要这么算下来,杜长远大哥也是我亲哥了。怎么轻语姐一个人到咱们家来了,咱亲哥呢?”   林向美小声解释:“咱亲哥现在有些事儿,还不方便过来。明年吧,明年应该就会来找咱们。不过向光,咱亲哥的事你别跟别人说啊,以后姐再跟你解释。”   自打接受自家姐姐去修过仙后,小伙子对新鲜事物新鲜人都快免疫了,点头:“姐,你放心。”   知道这孩子嘴严,林向美也没再过多嘱咐。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安排了活,她借口回屋换件耐脏的衣裳,回到西屋里屋,把杜长远的信给看了。   杜长远当时是和杜轻语去的同一个地方,环境艰苦,天气恶劣。哪怕有沈卫山托关系照顾,但日子也很难熬。   杜长远还好,毕竟是个青年男子,抗造一些。但杜轻语就不行了,从小就体弱多病,去到那还不到一年,人就大病了几场,本来就病殃殃的身体更加撑不住了。   杜长远积极改造,救火救人,又用先进的管理办法大大提高了劳动效率提高了产能,多次立了功,可以提前结束改造。但他把机会让给了杜轻语。   杜家现在落寞,杜父杜母生活也很艰难,加上想着明年林爱琴就会回家,杜长远就让杜轻语来找林向美,托关系开的介绍信是投奔亲戚。   杜轻语一直听杜长远这个哥哥的话,加上这次机会也是杜长远让给她的,虽然杜长远没有跟她细解释为什么让她来找林向美,但她还是依言来了。   她被杜母收养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收养的。   而杜母以为自己孩子没了,精神一度出了问题,后来收养了杜轻语才慢慢有来好转。   可她的性格却极其不稳定,好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林轻语面前,好得让人窒息。   间歇性抽风的时候,又总是在杜轻语面前说一些让她无所适从的话,像什么“要是你姐姐还活着,肯定比你强”,“要不是我收养了你,你这会儿还在孤儿院和别的孩子抢旧衣服穿呢”,“不要以为你喊我一声妈,你就是我亲闺女了”……,诸如之类的话。   杜轻语在这种抽风式的极端养育中长大,性格极其自卑与敏感。   好在家里还有个哥哥,一直在背后安慰着她,陪伴着她。   现在,哥哥给她争取到先离开的机会,哥哥让她去哪她就去哪。   所以,她先是到了安吉,通过电话找到沈卫山,这才由沈卫山把她带到了林向美这里。   杜长远在信中把情况简单介绍,没有说一句麻烦林向美的话,林向美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这就是相依为命长大的亲兄妹,二人之间无需过多客套。   杜长远让林向美找机会,用合适的方式,跟杜轻语说说林爱琴,以及林爱琴回家之后她的处境。希望杜轻语在他没回来之前,先不要联系杜父,尤其是杜母。   在信末尾,杜长远说了四个字“等我,勿念。”   林向美虽然心疼哥哥还要再吃一段时间的苦,但既然是哥哥做的决定,她就支持,对抢了哥哥提早离开机会的杜轻语没有一丝一毫怨怪。   反倒因为哥哥看重杜轻语,她决定在哥哥回来之前,一定好好照顾她。   林向美看完信,翻出一件旧衣裳当做围裙穿上,回了厨房。   忙忙碌碌小半天,在沈卫山和林向光两个饭量担当的协助下,林向美张罗出一大桌子的菜肴。   六个人,坐在烧得热烘烘的炕上,围着炕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年饭。   沈卫山心情不错,还喝了两口酒,之后顺利成章地赖在了东屋炕上,喊都喊不起。   明知道他多半是装醉,可大过年的,林向美也不想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隔壁睡,就由着他了。   林向美帮闭着眼嘴角勾着的沈卫山脱了鞋子,投了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又和林向光一起,费了老大劲儿才把他拖到铺好的褥子上,盖好被子。   安顿好沈卫山,嘱咐林向光和望星早点睡,林向美回了西屋。   就见甜甜坐在杜轻语怀里,两个人不知道在讲什么悄悄话,小甜甜咯咯咯笑得开心。   林向美拿了新毛巾和牙刷给杜轻语,笑着说:“轻语姐,锅里有热水,那个绿色的盆是新的,你用那个。”   随后上炕,笑着接过甜甜:“来,甜甜,咱们睡觉觉喽。”   等林向美把甜甜哄睡,杜轻语洗漱回来。两个姑娘关了灯,躺在被窝里小声聊着天。   林向美想了解杜长远的情况,问了很多问题,杜轻语很有耐心,仔细一一跟她说了。   杜轻语等林向美问完,犹豫了一下,才问:“向美,我能问一下,你和我哥的关系吗?哥哥说,让我像信任他一样信任你。”   林向美斟酌一下措辞:“杜长远对我来说,是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我们是哪怕各自成家立业,一辈子也都会不离不弃的兄妹。”   林轻语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林向美以为她快睡着了的时候,她有些落寞,有些伤感的轻声说:“可是我跟哥哥,大概做不了多久的兄妹了。” 第64章   林向美知道为什么, 但她也只能装作纳闷地问:“轻语姐,你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两个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杜轻语觉得林向美很亲切。   本来有些话,她藏在心底, 不愿对任何人讲。   但此刻林向美声音柔柔地问她, 她破天荒有了倾诉的欲望。   杜轻语往林向美这边挪了挪, 声音轻轻的:“向美, 你跟我哥关系这么好, 我哥应该跟你说过,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是他们从福利院抱来的。”   林向美点点头:“嗯, 哥哥跟我说了。”   “以前, 我总觉得,只要我再听话一点儿,再乖一点儿,她就会真的喜欢我。”杜轻语的声音有些飘渺。   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顿了一下, 她才接着说:“但是过去这么多年,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她永远不会真的喜欢我, 因为我不是她生的。”   知道杜轻语口里的她,是杜母。林向美没接话。心里替杜轻语感到不值和难过。   其实杜轻语自己看得很清楚。   杜母对杜轻语好的时候,无非是把杜轻语当成了替代品。把她那无处安放的满腔母爱, 强行施加在杜轻语身上而已。   等杜母抽风的时候, 又发现这么做, 对不起她女儿, 所以翻脸对杜轻语恶语相向,恶劣至极,以此证明,她并没有背叛她女儿。   林向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杜轻语,只能先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杜轻语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受不了某些时候,她看我的目光,就好像,我是垃圾一样。”   林向美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伸到杜轻语的被窝里,握住她的手:“轻语姐,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想啊,如果是你不好,为什么哥哥会对你这么好?为什么甜甜,望星,向光,还有我,我们都这么喜欢你?”   “哥哥也是这么说的,说不是我的问题。”黑暗中,杜轻语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滚落。   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可是,我以后,不会再回那个家了。也不再是哥哥的妹妹了。”   这次家里出事,杜母大晚上的又发了疯,骂她扫把星,把正在刷碗的她从厨房扯出来,直接推搡出门外,让她立马滚,赶紧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穿着拖鞋,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那一刻她无比迷茫,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她靠着墙根蹲在门外瑟瑟发抖。   还是哥哥杜长远从外面回来,脱下大衣,把缩成一团冻得僵硬的她包裹住,抱回了家。第二天直接带她走了,再后来,她和哥哥去到了同一个地方。   哥哥是杜家人,早晚要回家的。可是,她已经不是杜家人了。   她成了一个和哥哥毫无关系的人。   再想到被杜母推出门外那个晚上,杜母说她不配姓杜,让她以后不要再姓杜,杜轻语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滚落。   如果不姓杜,那以后,她跟哥哥唯一联系都断了。   杜轻语压抑地无声地哭着,整个人在轻轻发抖。   林向美察觉到杜轻语在哭,忍不住在心底再一次叹气。   在书里,动荡年代结束后,无依无靠无处可去的杜轻语,还是和杜长远一起回了杜家。   没多久,林爱琴就回了家。林爱琴嫉妒杜轻语享受了她的人生,在杜母的纵容下,没少挤兑杜轻语。   杜轻语最终主动离开,遍寻自己亲生父母却无果。那之后,她情绪一直很低落,动不动就很伤感,眼泪说来就来。她总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差劲儿,所以亲生父母不要她,养父母也不要她,曾经还动过一了百了的念头。   林向美觉得,杜轻语很可能是抑郁了。虽然还没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但大概率她是抑郁了。   只是这个年代,大家都还不了解心理健康这一块,她自己没当回事,而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关心她开导她,所以一辈子都活得不开心。   书里的杜长远,对杜轻语好,无非是她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妹妹,懂事又乖巧。就像他后来对找回来的林爱琴也很不错一样。   林爱琴回家后,上蹿下跳,把杜家闹得鸡飞狗跳,没个安宁。   所以书里,当杜轻语主动离开时,杜长远觉得闹到那个地步,分开对大家都好,没有刻意挽留。   那一刻,杜轻语对杜长远这个她心中最亲的哥哥,是十分失望的。那以后她刻意和杜长远疏远,并断了联系。   杜长远找了她几次,都被她拒之门外,也就没有再去找过她。   当然,这些都是书里的剧情,时间未到,还没发生。   而现在,哥哥林向晨穿过来成了杜长远,而哥哥已经对杜轻语做出了不一样的安排,所以,这个让人心疼的姑娘以后肯定会有个更好的人生。   只是这些,林向美不好跟杜轻语解释,不然又得像她忽悠林向光一样,扯出一大堆来。   林向美是那种谁欺负了她,管你是天王老子,她就要揍得对方哭爹喊娘,看到她老远就想躲的性格。   所以当她面对杜轻语这种温温柔柔,脆脆弱弱的漂亮姑娘,又是自家亲哥托付她照顾的,心中的保护欲瞬间爆棚。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披上棉袄,坐到杜轻语身边,伸出双手对她张开怀抱:“轻语姐,来,抱抱。”   杜轻语一愣,可还是听话地坐了起来,伸手抱住了那个和她一样瘦弱,可却给人感觉无比安心的姑娘。   林向美扯过被子,像平时裹甜甜一样把杜轻语给裹了个严严实实,一手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摸着她脑袋,语气豪迈有担当:“轻语姐,你就把我想成咱哥,想哭就哭。”   杜轻语一听这话,内心压抑的悲苦,以及对杜长远的思念,再也压不住,搂着林向美的脖子呜呜呜小声哭起来。   林向美轻声哄着:“轻语姐,你说以后你不会再回杜家,是已经决定好了的?”   杜轻语下巴在林向美肩膀上点了点,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决:“决定好了,再也不回了。”   林向美想到哥哥在信中的叮嘱,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她再费心劝了。她拍着杜轻语肩膀:“不回去好!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就在这住,住一辈子都行。”   杜轻语很不好意思:“向美,我没有地方去,我可能要住到哥哥回来。”   “那就住,我巴不得有个姐姐呢。”林向美语气豪迈。   杜轻语又连忙:“向美,我会出去找工作,赚钱回来的。”   林向美知道工作和收入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像杜轻语这种很自卑敏感,又超级怕麻烦别人的人,你占她便宜她怎么都行。   你让她白吃白住,占你便宜,说不定哪天她过意不去,就偷偷跑了。   于是林向美点头:“行,回头过了年,我找人帮你打听一下。”   为了让她尽快融入家里,在这个家里找到存在感,林向美想了想又说:“有时候我忙,你要是有空,就帮我辅导一下望星的作业,再帮我带带甜甜。”   杜轻语忙不迭点头,还很高兴:“行的行的,我还会做饭,衣服我也能洗。”   林向美在心里轻轻叹气,拍了拍杜轻语的后背说:“饭咱们一起做,衣服自己洗自己的就行。”   她是姐姐不是保姆。林向光大小伙子的衣裳一直都是自己洗。林望星从上小学开始,林向美就让他自己动手,把能洗的小件衣服都自己洗。而她,只洗她和甜甜的。   林向美见杜轻语情绪稳定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语姐,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想法,但你先不要考虑那么多,也不要想那么远。咱们就先过好今天,然后再过好下一个今天,一天一天的来。”   焦虑大多来自脑补过多,未来那些事儿,都还没发生,你把它想象得这么可怕那么吓人的,你说能不焦虑嘛。   杜轻语吸了吸鼻子,用力抱着林向美:“向美,谢谢你。”   林向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   杜轻语又说:“向美,我还想再抱抱你。”   书里,杜母不喜欢杜轻语交朋友,加上她自己性格内向,所以杜轻语从小到大,没一个可以聊悄悄话的好朋友。   林向美理解她,这估计是她头一次和一个同龄女孩子聊这么多吧,估计是把她当朋友了。   被人依赖的感觉很好,林向美大方异常:“抱,想抱多久抱多久!”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突然门口响起沈卫山莫名有些阴森森的声音:“林向美,蜂蜜放哪了,我头疼。”   大半夜,黑灯瞎火,冷不丁的冒出一个人来,林向美和杜轻语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杜轻语,妈呀一声,把脸埋在林向美肩膀,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向美看着门口那黑黝黝的高大身影,翻了个白眼,轻轻拍着杜轻语:“别怕,是沈大哥,他喝多了,让我找蜂蜜泡水呢。”   杜轻语一听是沈卫山,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林向美,裹着被子躺回去,小声说:“那你快去吧。”   林向美拽过棉裤套上,穿鞋下地,牵着沈卫山的手进了厨房,开灯,翻出蜂蜜罐子,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呐,快喝!以后少喝点儿酒。”   沈卫山接过热乎乎的蜂蜜水,慢悠悠喝着。   林向美踮着脚尖,抬手帮他按摩太阳穴,一边转圈轻轻按,一边压低声音开始训人。   “沈卫山,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沈卫山从善如流抢答了一句:“是有病。”   林向美被他逗得扑哧一笑,顺着问:“什么病?”   沈卫山:“半夜想你的病。”   狗男人又耍流氓。林向美嗔了他一眼,接着抗议:“大半夜的,你说你就不能先弄出点动静来?冷不丁就说话,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知不知道。还有,我们这屋都是女同志,你进屋咋不敲门?”   沈卫山抬眸:“你屋没关门。”   哦,对了。林向美想起来了。今天做了太多菜,烧了太多火,屋里太热烤得慌,她就把门给开着了,散散热气。   沈卫山又喝了一口蜂蜜水,问:“刚才杜轻语哭什么?”   “心里难过,我安慰她呢。”林向美说。   书里的内容,林向美没事的时候早就已经跟沈卫山讲了个遍。杜轻语什么情况他也知道,林向美就没过多解释。   沈卫山:“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甜甜,安慰就安慰,以后少抱她。”   林向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往沈卫山面前站了站,贴着他小声问:“沈卫山,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连女同志的醋都吃啊?”   沈卫山把茶杯放下,一把揽住林向美,强有力的胳膊往回一收,两个人的身体就重重撞到一起。   沈卫山神色不虞,压低嗓门:“林向美,你都多少天没抱我了?我还是你对象吗?”   臭男人果然吃醋了。不过也是,自打孩子们放寒假在家,他们俩独处的机会就很少了。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就弥补一下吧!   林向美抿着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伸手搂着沈卫山的脖子,想亲他一口。   可又觉得在这没门的厨房,待会儿万一亲起来没完没了的,不大安全。   于是搂着沈卫山脖子,带着他往后退,退到洗手间门口,勾着他脖子走了进去。   顺手开了灯,林向美把沈卫山往门边墙上一按,轻轻把门关上,咔哒一锁,随后整个人贴到了沈卫山身上,扬起下巴,嘴角高高翘着,用气声说:“呐,抱吧,亲吧,管够。”   沈卫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双手揽住她,低头,对着那思念多日的红唇亲了上去。   林向美已经过了十九岁,这半年伙食又相当好,整个人比之前丰润了不少。   温香软玉在怀,沈卫山又喝了酒,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大手隔着棉袄紧紧箍着她,仿佛快要把她勒断气。   感受到棉袄外的力道不安分地到了棉袄里,林向美回手抓着沈卫山的手腕,把他想干坏事的爪子拽出来。   沈卫山凑近林向美耳边,低沉的声音满是缱绻,又带着诱哄:“放心,我有分寸。”   分寸什么分寸,都到衣服里去了。林向美才不信他,又把他往里钻的大手拍开,低声斥道:“沈卫山,别嘚瑟。”   可沈卫山这男人,不知道是真的有点醉了还是怎么的,就是不听话。手被拍开,又伸过去,拍开,又伸过去。   两个人就在那无声较着劲儿。   “咚咚!”卫生间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紧接着,林向光睡意十足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沈大哥,你在里头吗?咋这么半天,没晕倒吧?” 第65章   林向美做贼心虚, 吓得赶紧捂住沈卫山的嘴,自己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喘气声都刻意放轻了。   明明是光明正大处对象,可这整的, 跟偷情似的, 真刺激。   沈卫山低头看着靠在他身上, 把他按在墙上, 还死死捂着他嘴的林向美, 眉目舒展,忍不住想笑。   林向美瞪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笑。   这要让向光那孩子知道, 大半夜的她俩鬼鬼祟祟躲在洗手间, 她这个当家人的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沈大哥,你还好吗?”半天得不到回应,林向光以为沈卫山真晕了,声音有点儿着急,又喊了一声。   是啊, 避免暴露,她不能说话,可沈卫山总得应一声。不然这孩子指不定就得踹门而入。   林向美这才反应过来不该捂沈卫山的嘴, 忙松开手, 示意他赶紧说话。   沈卫山故意磨磨蹭蹭不张嘴,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笑着看林向美。气得林向美伸手在他胳膊上狠拧了一把。   “嘶!”隔着毛衣和秋衣呢,能拧多疼, 可沈卫山就是故意嘶了一声。   林向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对着门指了指, 示意他赶紧出声。   “我没事。”沈卫山终于开口。   林向光舒了一口气:“沈大哥你可吓死我了, 你再没动静,我就要喊我姐去了。”   沈大哥喝多了,他姐一再叮嘱他照顾着点。这要是他把人照顾得晕在了洗手间,他姐还不得拿烧火棍狠狠抽他。   沈卫山轻咳了一声:“你先进屋吧,我还要一会儿。”   “哦,那你快点儿啊。”知道沈卫山没事,林向光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接着睡去了。   等了一会儿,林向美从沈卫山身上起来,整理了一下棉袄,头发,伸手就要去开门,却被沈卫山一把把手抓住。   “干嘛?”林向美瞪眼,用气声问。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这男人还想干嘛呢?   沈卫山伸手在林向美有些鼓鼓的腮帮子上轻轻掐了掐,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啧!狗男人还学会撒娇了。林向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就是于心不忍,轻轻叹了口气,又靠在了沈卫山身上:“行吧,行吧,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沈卫山伸手把林向美箍紧,摸着她后脑勺,在她头顶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林向美,你什么时候能长到二十岁。”   “……!”知道他说这话的深层次隐晦意思,林向美拿脑门在他胸口上磕了磕,脸颊微微发烫:“快了,快了,别催了!我这不都十九了嘛,你就勉为其难再等等。”   沈卫山无奈轻轻叹口气。是啊,不等还能怎么办。   林向美没到领证的年纪,这还一屋子的孩子,处处不方便,也只能等了。   两个人无言地抱了一会儿,林向美怕林向光再找来,推开沈卫山,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轻声说:“走吧,你先出去。”   沈卫山从墙上站直,在林向美头顶亲了一口,拧开门锁,开门走了出去。   林向美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回了西屋,刚到西屋门口,就听东屋传来两人的对话。   林向光:“沈大哥,刚才我咋好像听见我姐说话声了呢。”   沈卫山:“你可能做梦了,睡吧。”   林向美憋着笑,踮着脚尖进了西屋,走到炕边脱鞋上炕,进了被窝。   “向美,你和沈同志是对象吧?”还没等林向美躺好,杜轻语小小的声音传来。   林向美躺好,声音轻轻的,甜甜的:“嗯呐,他是我对象。”   杜轻语羡慕地说:“你们感情真好。”   “看得出来吗?”林向美笑着问,声音里带着些小得意。   杜轻语:“看得出来,可明显了。沈同志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你看他也总是笑着的。”   林向美抿嘴笑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兴奋:“轻语姐,沈卫山单位有很多很不错的未婚男同志,要不我让他给你介绍介绍?”   之前有一次沈卫山休假,喊了单位同事来家里修漏雨的房顶,来的那几个小伙子都是又高又帅的。   小伙子们热情地喊她嫂子,临走的时候还说嫂子你有妹妹嘛,能给我们介绍个对象吗。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话,这会儿看到杜轻语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就想给她扯个红线。   可杜轻语忙不迭拒绝:“不了,不了,我这样的性格,没人喜欢的。”   林向美往杜轻语这边凑了凑:“轻语姐,你别妄自菲薄,我要是男人,我就喜欢你这种温温柔柔的。”   漂亮清纯,柔弱惹人怜爱,好像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把人吓跑了似的,只要往她面前一站,心中的保护欲就蹭蹭蹭往上涨。   知道林向美是好心,杜轻语还是拒绝:“向美,哥哥说,他回来之前,让我老老实实待着,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哦,那好吧。”林向美点头,既然是自家哥哥交代的,那就等哥哥回来再说。   两个人躺在炕上,面对着面,小声聊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大年三十。沈卫山吃了早饭就要走。   林向美给他装了两个罐头瓶子自己腌的爽口萝卜干:“沈卫山,这个萝卜干配饭配稀饭都好吃,你给爷爷带回去。”   沈卫山提上:“行。”   林向美又问:“那你初几回来?”   沈卫山想了想:“初三下午。初四我开车送你们去拜年。”   杏花村,姐弟几个的姥姥家要去,今年还多了林望星的姥姥家也要去的。路远人多,班车只到镇上,没车不方便。   “刚过完年就走,你家那边,你爸妈会不会有意见?”林向美问。   沈卫山:“没事,他们逢年过节的,忙得脚不沾地,都不在家。”   林向美又问:“那爷爷那里呢,你不用多陪几天?”   沈卫山:“没事,爷爷理解。”   以前老爷子总是抱怨沈卫山不回家,不理他。可自打见过林向美之后,老爷子总是督促他好好处对象,不用惦记家里。   林向美帮他整理整理大衣:“过年的时候,要是有饭局,别喝多了啊,免得头疼。”   沈卫山轻笑,在林向美肩膀上捏了一下:“林向美,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过年?”   这不是第一次沈卫山提出让林向美跟他回家了,可林向美觉得还不是时候,不想那么早去面对沈卫山的爸妈。   她伸手推了一把沈卫山,不再啰嗦:“快走,快走。”   沈卫山笑着转身往外走。林向美带着孩子们呼啦啦把人送到门外,看他上了车,开车走远,这才回屋。   虽然昨天为了和沈卫山团年,年夜饭已经吃过了,可今天除夕,年照样过。   只不过几人的爸妈没走几年,加上大哥林向晨也没了,所以依旧不能贴春联。不过,烟花还是可以放的。   前几天,林向光就带着两个小的,大包小包买了不少烟花回来。   中午饭随便吃了点,林向美就和杜轻语在厨房张罗晚饭,林向光带着两个小的,屋里院外的四处跑着玩。   灶里的柴烧得噼里啪啦直响,锅里烀着肘子热气呼呼直冒,林向美和杜轻语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孩子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伴随着时不时响一声的鞭炮,热闹非凡,年味十足。   杜轻语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轻松,温馨,烟火味十足。   以前在杜家,吃得好,穿的好,家里还请了人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她像个大小姐一样被伺候着。   可她心中不安,时刻战战兢兢。从来不敢闲着,总是抢着干活,只想让杜母看她顺眼一些。   从她进到杜家,家里的气氛就一直阴晴不定,全看杜母的心情,哪怕是逢年过节。杜母心情好,家里氛围就和谐。杜母心情不好,家里就压抑低沉。   她有些累,也有些麻木了。觉得,或许所有人家都这样吧。   可现在,杜轻语突然发现,原来还有不一样的家庭。   林向美性格好,情绪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似乎到她这里都不是事。   哪怕孩子们犯错,她拎着烧火棍该训训,该批批,可事情过去,大家就该干嘛干嘛,一切恢复如常。她绝对不会揪着一件错事不停地数落孩子。   杜轻语看着挥舞菜刀当当当欢快剁着酸菜的林向美,内心涌上一股冲动,想和她一辈子做朋友,不,是做姐妹。   杜轻语用了极大的勇气,鼓了半天劲儿说:“向美,我可以认你做妹妹吗?”   林向美一听,转过头来,爽朗地笑了,菜刀刷地往菜板上一剁:“好啊,我也想认你这个姐姐呢,来,咱们现在就认,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活了两辈子,林向美清楚知道,人和人之间要是投缘,无论怎样,关系都会一直很好。   要是有缘无分,别说认的姐妹,哪怕是亲姐妹,也会形同陌路。   可她知道杜轻语自卑又敏感,一向避免和别人接触,现在能主动说出这话,八成是用尽了勇气了。   看看她那怯生生满怀期待又忐忑的小眼神,要是她林向美敢拒绝,或是态度模棱两可,估计杜轻语得难受死,又该以为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才被嫌弃了,指不定还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得,这么脆弱易碎的漂亮姐姐,能怎么办,哄着玩吧。   果然,得到林向美的积极回应,杜轻语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凑到林向美身边,欢欣雀跃,眼睛都是亮的:“向美,我也不懂,你看怎么办啊,我都听你的。”   对杜轻语这种极度容易不安的人,仪式感对她很重要。林向美想了想,把围裙一摘,到院子里把放鞭炮疯跑玩疯了的三个孩子喊了进来。   林向美把事情一说,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支持,欢呼声一片。   “按理说,得喝酒的,但这大白天的,咱们还得干活,咱们就以茶代酒?”林向美征询杜轻语的意见。   杜轻语嘴角一直翘着,两只手攥在身前,很听话的样子:“都可以的。”   林向美指挥林向光去倒两杯茶来,却被林望星拦住。小男孩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姐,茶苦,要不喝麦乳精吧,多甜。”   林向美在小男孩的脑袋瓜子上呼噜了两把,哈哈大笑,表示赞同。   没一会儿,林向美和杜轻语各自端着一碗冲好的麦乳精,对视着。   杜轻语神情激动,眼眶都红了。   林向美本来觉得这场景实在太逗,总忍不住想笑,可看到杜轻语动容的样子,想到她从小到大没个一个朋友,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林向美正了正脸色,把碗往前举了举:“我林向美,从今天开始,就是杜轻语的亲妹妹。祝愿我们姐妹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像这碗麦乳精一样,甜甜蜜蜜。”   杜轻语也把碗往前举了举,和林向美的碗碰在一起,哽咽着说:“我杜轻语,从今往后,就是林向美的亲姐姐。希望我们后半辈子,都要好好的。”   两个人把碗又往一起磕了磕,随后举起碗,一饮而尽。随后相视笑了,笑了一会儿,杜轻语抬起手背挡在眼前,哭了起来。   林望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着一起红了眼眶,上前接过碗,放到了一旁。   小甜甜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轻语姐哭,三哥也擦眼睛,她扁了扁小嘴,跟着也要哭。   林向光一把抱起甜甜:“傻瓜,轻语姐高兴呢。”   林向美上前抱住杜轻语,拍着她的背,故作轻松地抱怨:“杜轻语,你现在可是家里最大的啊,大过年的,你不赶紧张罗做饭给弟弟妹妹吃,在这哭什么呢,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不哭,不哭!我做饭去!”杜轻语破涕为笑,在林向美肩膀上擦了擦眼泪,松开她。   随后弯腰抱了抱一旁站着的小男孩林望星:“姐姐做饭去啊!”   抱完林望星,又伸手把甜甜从林向光怀里抱过来,和她贴了贴了脸:“姐姐给我们甜甜做好吃的啊!”   把甜甜放下,又伸手摸了摸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林向光的脑袋:“姐姐去忙了啊。”   这是多想找到存在感,非要跟每个人说一遍,林向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推了一下杜轻语:“姐姐,你可比磨蹭了啊,我闻着锅里的肘子像是糊了,还不快去捞出来!”   那么大一个肘子,炖了一个多小时了,糊了可惜了!   杜轻语“妈呀”一声,撒腿就往厨房跑。惹得一屋子人哈哈哈大笑出声。   杜轻语坚持她掌勺,林向美也乐得清闲,给她打打下手,烧烧火。   忙忙活活一下午,两个人张罗出一桌子的菜来。虽然杜轻语做菜的手艺比不上林向美,可也算不错的家常口味。   大大小小五个人围坐在炕桌前,杜轻语招呼大家尝菜,期待地等着大家的评价。   从小甜甜,到林向美,姐弟四个,都超级捧场,一个劲儿地夸好吃。   杜轻语整顿饭下来,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大家伙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吃了一顿团年饭。   杜轻语又抢着收拾了桌子,要洗碗的时候,被林向美给扯了出来:“咱们女同志今天干得够多得了,现在轮到男同志大展身手了!”   “轻语姐,我们来。”林向光和林望星两个男孩,撸袖子穿上围裙,洗碗刷锅打扫厨房,干得不亦乐乎。   林向美拽了杜轻语上炕,嗑瓜子吃糖,哄小甜甜玩。   等兄弟俩收拾完厨房,一伙人围坐在一起,打起了扑克牌。赢了的分一块糖,输了的贴纸条。   林向光小伙子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逗大家伙开心,今天一直输一直输,脸上都快贴满了。惨兮兮的样子,逗得小甜甜抱着肚子在炕上打着滚笑。   玩了好一会儿,等到了晚上九点多,外面此起彼伏响起鞭炮声,林向美张罗着去煮饺子。   杜轻语要去帮忙,被林向美赶去院子里,让她和孩子们放烟花放鞭炮去。   厨房内,热气蒸腾,又白又胖的酸菜猪肉馅饺子在锅里欢快地翻滚。   院子里,欢声笑语,林轻语带着乐颠颠的孩子们围着烟花笑笑闹闹。   而同一时刻,安吉省委大院,沈家的客厅里,气氛却有些紧绷。   一轮无效的交流过后,四个大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前面的黑白电视,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沈老爷子开了口,打着圆场:“卫山哪,你爸妈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和向美都处了这么久,你也该把人家姑娘带回家里来认认门了。” 第66章   沈卫山靠在沙发上:“还不到时候。”   沈卫山妈妈杨丽书有些着急:“儿子, 怎么还不到时候,过了这个年你都二十八了,就算先不结婚,可总得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吧, 你总不能……”   杨丽书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沈卫山爸爸沈平安扯了扯手打断, 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杨丽书有些气, 甩开沈平安的手, 回了他个你行你来说的眼神。   沈平安拿起茶壶,给沈卫山的杯子加了点茶,语气温和:“卫山, 你是个男同志倒还好, 可人家向美是个女同志,你这处对象处了这么久,不往家里领,你说人家姑娘怎么想。”   沈卫山有些头疼。自打吃了晚饭,一家人就围攻他, 左说右劝,就想让他把林向美带回家里来。   他也想领,可他有担心。在他心里, 向美是他胜似亲人的爱人, 相处不多的家人反倒像是外人。   爷爷这边已经认可了向美,可他的父母,他探过底, 意思不明, 只说先见人。   虽然他已经认定了, 不管他父母意见如何, 这辈子一定会和向美结婚,见家长也是必须的步骤。   但向美现在还小,自己带了一群孩子已经够辛苦的,他不想让她再过早地面对来自他家人的压力。   可面对家人一再的要求,沈卫山也不好一味回避。   他喝了口茶:“爸,妈,向美家的情况我已经和你们说了,她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以后我和她结婚,她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会和她一起照顾。”   杨丽书绷着脸,没说话。   自己的儿子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能力,要家世有家世。却要和一个什么都没有,还被几个弟弟妹妹拖累的姑娘结婚。   这事儿在她这个当妈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们家不差钱,也不差地方住,可就是觉得自己儿子有些吃亏。   以后他们结了婚,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还要生自己的孩子。   而向美的弟弟妹妹都还小,这照顾起来,就是一辈子的事。   两个人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弟弟妹妹,说不定到时候都没精力多生两个孩子了。   原先她是不怎么赞成两人在一起的,可拗不过自己儿子太执拗,除了林向美谁都不肯要。   她说服自己行吧,儿子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别的还强求什么。   可她现在就一个要求,让他把对象带回来让他们看看,可他就是死活不肯。搞得好像她这个当妈的有多可怕,会吃人一样。   这还没结婚呢,胳膊肘都拐到后脑勺上去了,处处护着他那个对象。这要结了婚,她这个当妈的还不得被彻底扔开。   总之,林丽书因为自己儿子防备自己的态度,心里非常不痛快。   沈平安知道自己妻子的想法,站在父母的角度,他理解。但同样作为男人,他也理解自己儿子。   沈平安想了想,决定给沈卫山吃个定心丸:“知道,向美家的情况,你都跟我们说过了,我和你妈都清楚。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同意你和向美结婚,以后更不会干涉你们的小日子。”   沈老爷子及时帮腔:“是啊,卫山,你爸都表了态,你就把向美带回家里吃顿饭。把她弟弟妹妹一起接来,说起来,这么久没见,我还怪想望星和甜甜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卫山终于松了口:“行,明天我去双山,初二我把她们接过来吃顿饭。”   沈老爷子乐得把手里的报纸往沙发上一拍:“初二好,初二好,正好那天咱们全家都在家。”   沈平安和杨丽书对视一眼,也都松了一口气。总算能见到未来儿媳妇了。   ---   大年初一,早上吃了饺子,林向美和杜轻语带着孩子们出门,去外面压马路。   这些天吃吃喝喝睡睡,都长了不少肉,走走路,权当减肥了。   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服,杜轻语来的时候,就穿了身上那一身打了补丁的棉袄棉裤。   过年期间供销社倒是开着门,可这时候的衣裳基本上都是做的,时间紧迫,就算买了布,也赶不出来。   好在杜轻语和林向美差不多高,胖瘦也差不多。林向美把自己新做的那一套外衣给了她。   杜轻语不好意思要,林向美故意装作生气,说哪有姐妹之间这么见外的,再说她有好多衣裳,也不差这一套,杜轻语这才收下。   家里什么都不缺,几人就没去逛供销社,而是沿着马路往前走,也算是带杜轻语熟悉周边环境。   林望星兴致勃勃地把大家领到向前小学门口,给杜轻语介绍这是他的学校。   林向光也不示弱,把大家带到双山一中的门口,还带着大家从侧门的缝隙钻了进去,在空空荡荡的校园逛了一圈,说这是他的地盘。   见二哥和三哥都这样,小甜甜扁扁嘴耷拉了小脑袋:“甜甜没有学校。”   林向美被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逗乐,抱起她亲了一口:“甜甜乖啊,今年过了暑假,姐姐就帮你找学校。”   林向光好奇问:“姐,你不会要把甜甜送到育红班去吧,上完一年育红班,就得接着上小学,可咱甜甜才四岁啊。”   听到二哥要坏事,甜甜急得伸手去打他:“二哥坏,甜甜要去学校。”   林向光伸手在小姑娘脸蛋上掐了掐:“你个小没良心的,听不出好赖话呢,二哥是为了你好。”   “三哥,二哥掐我。”甜甜被掐了一下,气得找平时也总被二哥欺负的三哥告状。   林望星最是护着甜甜,上前扯着林向光的胳膊就往远拽:“三哥帮你揍他!”   一会儿功夫,三哥孩子就闹到了一团,跑远了。   林向光被两个小的揍得撒丫子狂奔,一边跑一边喊:“姐,你管不管了!这家还有没有大小!”   林向美被几个孩子逗得哈哈大笑。见几个孩子快跑到学校门口,林向美挎着杜轻语的手也往那走。   一边走,林向美一边说:“轻语姐,过了这个暑假,咱们就搬家。”   杜轻语以为只是换个房子,点点头问:“新房子离这远吗?”   林向美:“咱们搬去安吉。”   “安吉,省城?”杜轻语好奇问。她这次来,就是坐了好久的火车坐到了安吉。   林向美语气里满是期待:“嗯,搬去省城。双山太小了,你看甜甜这么大了,连个学校都没有。”   已经七六年了,到了下半年,动荡结束,杜家的帽子会摘掉,哥哥会回来,明年会恢复高考,一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管是孩子们上学,还是她要考大学,做生意,还有和沈卫山结婚,都是省城更方便。   杜轻语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听林向美打算好了,不禁有些发愁:“向美,那我要是在双山找到了工作怎么办?”   林向美忍不住笑:“找到了就先上着,回头辞了,咱们再去安吉找。”   “可是工作会不会很难找?”杜轻语还是有些担心。   林向美笑着说:“一切有我呢!”   杜轻语从自信满满的林向美身上仿佛看到了杜长远的影子,忍不住笑着说:“向美,我知道为什么你和哥哥能做兄妹了,你们俩有的时候真的很像。”   林向美有些得意:“那当然!”相依为命的亲哥亲妹呢!   ---   见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几个人又从双山一中的侧门钻了出来,晃晃悠悠回了家。   一走进巷子,就发现沈卫山的车停在门口。   “沈大哥!”“沈大哥来了!”孩子们欢呼出声。林向光掏出钥匙开了门,颠颠跑了进去。   果不其然,沈卫山已经翻墙而入,开了门锁进了屋。   林向美好笑地看着东屋炕上歪靠在被子上的沈卫山:“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陪陪爷爷和你爸妈他们?”   沈卫山起身,对林向美招招手。   林向美把跟在屁股后面进来的孩子们轰出去:“帮轻语姐做饭去。”杜轻语这两天热衷于做饭,干得乐呵呵的,林向美就由着她。   孩子们和沈卫山打了招呼,呼啦啦跑走了。   林向美关上门,走过去坐到沈卫山身边,拉着他的手:“怎么了?”   沈卫山攥着林向美的手,神情有些严肃:“向美,我已经答应家里,明天带你们回家吃饭。”   沈卫山以前也提过,但都是半开玩笑的,还是头一次这么正经。   林向美猜到,估计他家里给他压力了。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年代,二十八九岁了,处个对象处了那么久,连面都不露,不大像话。   臭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见就见吧,早晚有这么一遭,何必让沈卫山为难。   林向美笑着说:“行,那我们待会儿准备点礼物,明天带过去。”   以前林向美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去他家,这次居然这么痛快,沈卫山有些意外:“你愿意去见?”   林向美嗔他一眼:“废话,那是你爸妈啊,必须要见的,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虽然沈卫山从来不说,但是林向美知道,他对他现在的爸妈还是有些在意的。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爸妈对他很好,也许是因为他上辈子很小就没了爸妈,林向美感受得到,他满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还是渴望来自父母的亲情的。   以前她能拖就拖,大概是媳妇要见公婆那种天生的发怵心理吧。但现在,沈卫山大年初一就跑来,显然是拖不过去了,那就见见。   沈卫山原本以为还要浪费些口舌,没想到林向美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相当不错。   看看着沈卫山眉目舒展,嘴角弯了起来,林向美也觉得好笑,在他手背上拧了一把,又摸了两下:“沈卫山,上辈子你爸妈去的早,我爸妈虽然在,但等同于无。这辈子我爸妈没了,咱们就剩下你爸妈了,而且你也说了,他们人不错,对你也很好,所以,咱们好好和他们相处好吗?”   沈卫山伸手兜着林向美的后脑勺,凑过去,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声音低沉,目光灼灼:“林向美,你真是个好媳妇儿!”   被自己爱的男人这么直白地夸,林向美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他两手搭上沈卫山脖子:“沈卫山,你也是个好男人!”   两个人额头顶着额头,深情对望着,望着望着,都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凑。   眼看着就要亲在一起,门咚的一声被撞开,小甜甜跑了进来,奶声奶气的说:“姐姐,三哥饿了,想吃山楂罐头。”   旖旎气氛被破坏殆尽,林向美和沈卫山就跟触了电一样,同时松开对方。   林向美做贼心虚地蹭地蹦下了地,离沈卫山远远的。   小甜甜把刚才那一幕看到眼里,走到林向美身边,抱着她腿,伸着小手好奇地指了指沈卫山:“姐姐,你和沈大哥在干啥?亲亲吗?甜甜也要姐姐亲亲。”   林向美老脸一红,忙抱起小姑娘就往外走:“沈大哥脑袋疼,我贴贴他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甜甜一听,搂着林向美脖子,脑门贴了上去:“姐姐,甜甜发烧了吗?”   林向美好笑又无奈:“没有,甜甜好着呢。”   看着走出门去的姐妹二人,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往后一倒,颇有些生无可恋地靠在了摞在一起的被子上。   林向美把小甜甜送去西屋,拿了山楂罐头给林向光,让他给孩子们开。   她又跑回东屋,伸手扯着沈卫山把他拽起来,在他嘴上快速亲了两口,笑着跑了。   她算看明白了,这个家,就她林向美一个心智成熟的人。   刚才沈卫山那声无奈叹息,她就知道,刚那一下没亲着,这男人心里又委屈了。按照经验,得及时哄哄,不然过两天让他逮着机会,指不定怎么找回来。   哄好沈卫山,林向美跑到厨房去帮杜轻语做饭。这几天鸡鸭鱼肉吃得都有些腻,还剩了不少,就随便做了两个素材,再把剩菜一热,就张罗好一桌。   吃了午饭,留了杜轻语在家带孩子,林向美和沈卫山出门去供销社买礼物。作为沈卫山的对象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不好空手。   到了供销社,林向美很纠结,不知道买什么好。问沈卫山要建议,可沈卫山又觉得随便买点什么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她人去了就行。   林向美直想翻白眼,最后还是自己拿了主意,买了两盒双山食品厂出的特色点心,又买了四瓶水果罐头。还想再买两瓶酒,被沈卫山拦住了。   沈卫山提着东西出门,上了车往回走。车子到家门口停下,沈卫山要下车,林向美拉住他,小声说:“沈卫山,杜轻语明天也得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容易多想。”   沈卫山点头:“嗯,一起去。”   林向美:“可是,杜家和你们沈家,多年前不是有过过节嘛,要是你爸妈问起来她是谁,咱们得怎么说?” 第67章   沈卫山:“杜轻语不是杜家亲生的, 现在又被杜母赶了出来,就算我爸妈知道了,问题应该也不大。”   林向美想了想,点头说:“也是, 而且那件事过去那么多年了, 就算你爸妈知道杜轻语身份, 应该也不会迁怒到杜轻语身上。只是我觉得, 咱们还是和轻语姐提前说一声, 你说呢?”   沈卫山伸手在林向美头上摸了摸:“听你的。”   两个人说好,提着东西下车进门。   放好东西,林向美打发孩子们去西院:“向光, 你带着望星和甜甜去沈大哥院里, 帮他烧烧炕,在那屋玩会儿去,大过年的,房子要点儿人气,不能太冷清。”   “好嘞, 那我们带点儿吃的过去。”林向光应了一声,招呼望星和甜甜,拿了个袋子装了点心瓜子和糖出门去了隔壁。   沈卫山到东屋去睡觉, 林向美拉着杜轻语到西屋炕上, 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轻语姐,明天咱们去沈卫山家做客。”林向美说。   杜轻语有些犹豫:“向美,我就不去了吧, 我在家看家。”   知道杜轻语很怕和别--------------?璍人打交道, 尤其是陌生人, 林向美故作愁容地说:“去, 你一定要去。我还是头一回去沈卫山家,心里发怵呢,你去了帮我壮壮胆。”   杜轻语虽然觉得林向美这种性格没什么好怕的,但她以己度人,想象了一下要是她有了对象,第一次去对象家的情景,忍不住对林向美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杜轻语伸手拍了拍林向美的手:“你别太紧张,我陪你去。”   至少有她这个不会说话,不会和人打交道的人在一旁衬托和比较,漂亮开朗又能干的向美一定会被沈大哥的家人喜欢上的。   林向美不知道杜轻语打算牺牲她自己来衬托她,见她这么快就同意一起去,还挺高兴的。   “谢谢你啊,轻语姐,有你陪着我,我心安多了。”林向美回拍了一下杜轻语的手,又笑着说:“只是有些陈年旧事我提前和你说一下,你心里有个数。”   还以为是和林向美能不能获得沈家认可有关,杜轻语正了正脸色:“你说。”   林向美嘎嘣嗑了个瓜子:“沈卫山家,和杜家,很多年前有些过节……”   沈卫山的妈妈杨丽书有个亲妹妹,叫杨丽画。   多年前杜家和沈家都在京城,还是学生的杨丽画无意中认识了杜长远的父亲杜志恒,被成熟稳重又多金的杜志恒所吸引,并爱上了他。   而彼时,杜父杜志恒早已和杜长远的母亲结婚,并已生下杜长远。   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爱上,满足了他那无耻的虚荣心,居然隐瞒了自己的婚姻,和杨丽画谈起了恋爱。   很快,等沈卫山的妈妈杨丽书发现自己十八岁的妹妹爱上个有妇之夫时,杨丽画和杜长远的父亲杜志恒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作为大姐的杨丽书气得七窍生烟,可还是按耐住脾气,只是带着杨丽画偷着跟踪杜志恒,让她亲眼看到杜志恒同妻儿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想以此劝说杨丽画清醒一些,赶紧回头。   才十八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杨丽画,在看到那个口口声声爱她要娶她的男人,居然已经结婚生子,且一家三口相亲相爱的画面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坍塌了,如行尸走肉般跟姐姐杨丽书回了家。   第二天平平静静起床,吃饭,毫无异常,可趁杨丽书出门上班之际,她揣了把刀出了门。   她跟了杜玉恒一天,然后把他堵在了家里,把刀架在脖子上,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她,问他跟她说过的话有没有一句是真的,他说了会娶她,还会不会兑现。   最后结果是,杜玉恒犹犹豫豫还不等给出回答,杨丽画一刀就割在了自己脖子上,人当时就没了。   杨丽书就这一个妹妹,看到妹妹冰冷的尸首时,几番哭得晕厥过去。   而沈卫山爸爸沈平安又是个爱妻如命的,心疼妻子,也心疼妻妹年纪轻轻就没了,对杜玉恒恨到了极点,可身份在那,不容许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自此以后,两家结了怨,可谓是生死大仇,没得化解的。   杜家在后面几年,生意上莫名其妙频遭重创。但因杜玉恒确实很有经商头脑,这才已经风雨而不倒。   再后来,沈平安工作调动,辗转去了几地,两家不在同一个城市,当年之事才算淡了下来。   杜轻语听完,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开口:“向美,那我还是不去了。”   林向美:“不用担心,你不都决定以后再也不回杜家了嘛,你不算杜家人。”   杜轻语她不担心,林向美担心的是哥哥杜长远。以后哥哥杜长远回来之后,她和哥哥避免不了来往密切。   大家都在安吉,难免会和沈卫山爸妈碰到面。   虽然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杜长远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几岁小孩子,而且他和他妈妈也是受害者。   可她问过哥哥,哥哥说他和杜父杜玉恒长得还是颇为相像的,到时候要是遇到对杜父极其憎恶的沈卫山父母,怕是个麻烦事。   她和哥哥的关系没办法公之于众,两人为什么走那么近,她没办法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还不如让杜轻语先在沈家露个面,回头就说是因为杜轻语,才和杜长远认识的。   也是因为她和杜轻语关系好,难免就和杜长远走得近了点。   不过,这算是把杜轻语当挡箭牌,有些利用她了。   林向美觉得,这事还是和杜轻语先说一声。   杜轻语听完林向美的解释,丝毫不介意,反倒因为自己能够帮上忙而十分高兴:“向美,这算什么利用,能帮上你和哥哥的忙,我很开心,真的。我要怎么做,怎么说,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但凡沈家人问起杜轻语的家庭,就说她是林向美一个表姨家的女儿。家里没什么人了,来投奔林向美。   两人合计好,林向美跑到东屋和沈卫山说了一声。等孩子们回来,林向美又跟林向光说了。两个小的,只跟他们交代,说轻语姐是亲戚家的姐姐,两个孩子点点头。   ---   第二天一早,林向美早早把大家伙喊起来,招呼大家全都洗了头,之后又盯着每个人脸上擦了雪花膏。   之后吃了早饭,各个收拾得干净利落,大家就出门上车。   沈卫山开车,林向美坐在副驾驶,杜轻语带着孩子们坐在后排座,等大家都坐好,沈卫山发动车子。   杜轻语那天是先到的安吉,之后才来的双山。而林向美和孩子们全都是第一次去省城安吉,忍不住心中有些雀跃。虽然还是冰天雪地的大冬天,但大家都朝窗外看着。   几十公里的路程,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进了安吉。   “这里的楼好高啊!”林望星趴在窗户上感叹。双山县很小,最高的也就是二层三层的楼,冷不丁地看到七八层的高楼,孩子兴奋不已。   小甜甜坐在杜轻语腿上,也兴奋地指着窗外的有轨电车激动地喊:“大车车!”   林向光小伙子虽然没说话,但也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只有林向美安安静静在副驾驶坐着,一言不发。   沈卫山留意到,问:“怎么了?”   林向美冲他笑笑:“没事,你开车。”   车子驶过数条街道,开进了省委大院,停在了沈家院子门前。   沈卫山伸手在林向美脑袋上搓了下:“到了。”   林向美突然可怜兮兮地朝沈卫山说:“沈卫山,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家里门好像没锁。”   “姐,锁了,我检查了两遍呢!”林向光从后排坐探过脑袋说。   林向美:“……”   沈卫山哈哈大笑出声。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伸手去扯林向美,笑着调侃:“林向美,临阵脱逃,这可不像你的做派啊!”   杜轻语带着孩子们从后排都下了车,她好笑地着看和沈卫山支巴起来死活不肯下车得林向美。   作为一个不爱和别人打交道的人,杜轻语特别理解林向美,又特别同情她。但还是鼓励她:“向美,别怕,有我和孩子们呢。”   沈卫山很少见到林向美这样,忍不住笑。一手撑着车门,一手和林向美你来我往地拉拉扯扯。   还没等两个人拉扯明白,院子里响起了沈老爷子那中气十足满带惊喜的声音:“哎呦,卫山,这都到家门口了,咋还不进屋呢!”   围观两个人撕吧的杜轻语和孩子们齐刷刷转身,孩子们很有礼貌地冲沈老爷子喊了一声:“沈爷爷!”   这一声声甜甜的爷爷,喊得沈老爷子高兴地直招手:“哎!哎!快来,到沈爷爷这里来。”   孩子们哗啦啦跑过去。杜轻语局促地站在车边,原地没动。   沈卫山也不跟林向美撕吧了,撑着车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哎!躲不过了!   “起开,别碍事。”林向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裳,推开挡着门的沈卫山,跳下了车。   路过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的杜轻语时,伸手拉着她,笑意盈盈地走进院子。   “沈爷爷,过年好!”林向美笑容满面,甜美可人异常热情地和沈老爷子打着招呼,简直和刚才赖在车上死活不肯下来的人判若两人。   林向美变脸之快,杜轻语都看呆了。   亏她刚才还在想,要是向美真的不愿意下车,那她就帮着劝劝沈卫山,干脆下次再来。原来,是她想多了。   “哎哟,向美呀,过年好,过年好!”沈老爷子开心得嘴都合不拢。看自个孙媳妇儿怎么看怎么满意。   林向美把杜轻语往前拽拽,跟沈老爷子介绍:“沈爷爷,这是我表姐。”   孙媳妇带来的,沈老爷子当然热情欢迎:“好好,快进屋。”   林向美带着孩子们簇拥着沈老爷子呼啦啦往屋里走,留下哭笑不得的沈卫山一个人在后头孤零零的从车上往下拎东西。   进了屋,沈老爷子对着在厨房忙活的儿子儿媳妇喊了一声:“平安,丽书,向美来了。”   两人忙把手里的活放下,洗了手摘了围裙走了出来。   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个漂亮姑娘,二人一时愣住,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家未来儿媳妇。   也不等人介绍,林向美上前一步,礼貌客气又乖巧地打了招呼:“沈叔叔,杨阿姨,过年好,我是向美。”   杨丽书看着落落大方,五官精致漂亮的林向美,眼中闪过惊艳,愣了一下,露出了温婉真诚的笑容:“向美呀,我们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从沈卫山的话里,林向美知道沈卫山爸妈对沈卫山这么久不带她回来有些不满,但却从来没在沈卫山面前说过她什么。   虽然如此,但林向美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叔叔阿姨,真抱歉,我之前忙着上班,还要带弟弟妹妹,一直没有机会来拜访您和叔叔。”   一听林向美一个小姑娘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没往沈卫山身上推,杨丽书的笑容更加真诚,瞪了一眼拎着东西刚进门的沈卫山:“不怪你,是卫山他心里没数。这都是你弟弟妹妹吧,快坐。”   林向美把三个孩子介绍给沈卫山爸妈,三个孩子礼貌地喊了沈叔叔,杨阿姨,两人把漂漂亮亮又懂礼貌的孩子们好一顿夸。   寒暄过后,林向美才介绍杜轻语:“沈叔叔,杨阿姨,这是我表姨家的姐姐,杜轻语,刚好在我家,就一起过来做客。”   果不其然,听到杜轻语的名字,杨丽书的表情一愣,不过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和杜轻语寒暄了两句。   杨丽书是觉得这世上姓杜的多了去了,况且那个杜家又不在安吉,只不过凑巧而已,并未多想。   可林向美和杜轻语有些心虚,见杨丽书并没多问,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家热热闹闹地在沙发上落座,杨丽书招呼大家喝茶吃糖果,随后喊了沈平安去厨房接着忙活。   到了厨房,夫妻二人一边洗菜摘菜一边窃窃私语。   杨丽书的语气很是兴奋:“老沈,我可是真没想到,向美长这么好看!难怪你儿子死活非得要跟人家处呢。我说咋看不上红夏,对别人介绍的那些姑娘也一点兴趣都没有,找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搁眼前看着,可不就看不上别人了嘛。老沈哪,真没看出来啊,你儿子看着一本正经清心寡欲的,原来是个看脸的。”   沈平安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好笑地提醒:“那也是你儿子!”   杨丽书自顾自地唠叨:“你说,以后俩人生了孩子,那咱孙子孙女的,得多好看!”   沈平安忍不住笑:“早着呢,没听卫山说,向美才十九嘛。”   杨丽书叹气:“这咋才十九呢,还得等一年。”   沈平安笑了笑,没接话。   杨丽书又说:“老沈,向美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怪招人稀罕的。想咱们向美,小小年纪没了爸妈,她大哥为了救咱们卫山也没了,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可真怪不容易的。回头我问问,让他们搬来安吉,咱们也方便照顾一下,免得咱们向美这么辛苦。”   听杨丽书一口一个“咱们向美”,沈平安无奈地笑着说:“你刚才还说儿子看脸,我看你也是个看脸的。先前人没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们女同志当真是善变。”   杨丽书踢了沈平安一脚:“我那不是气你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嘛!你赶紧把我之前说的话都忘了。”   沈平安笑着躲:“那你现在就不气了?”   杨丽书看着沈平安虽年近五十但依然看得出英俊的老脸,白了他一眼:“这么好看的媳妇,忘了娘就忘了娘吧。我当年还不是为了你这张脸跟我妈对着干来着。”   沈平安哈哈直笑:“明白了,遗传。”   “滚蛋!”杨丽书把手里的小白菜洗干净,放在一边,扎上围裙准备炒菜。   过年,阿姨也回家团年去了,今天这顿饭,她下厨。   杨丽书一想到是给自己那么好看的儿媳妇做饭,连拿锅铲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两个人一边做菜,一边唠嗑:“老沈,我跟你说,之前院里那些人,一看到我就打听咱家卫山都二十七八了,眼看着就三十了,打算啥时候结婚呢。问得我都烦,见到她们就想躲。”   沈平安想到院里那些妇女同志茶余饭后就爱八卦的样子,摇了摇头:“嘴长别人身上,爱咋说咋说。”   杨丽书冷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她们那样,我说我儿子正处着呢,她们还不信。好像我儿子这辈子娶不上媳妇了似的。改天我就带咱们向美出去让她们看看,什么叫好饭不怕晚!”   沈平安哈哈大笑出声。   听到厨房时不时传来欢笑声,林向美有些好奇,原来沈爸爸和沈妈妈感情这么好的嘛。   上辈子她爸妈在她七岁时离婚,她都忘了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是什么感觉了。   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林向美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想去看看。于是偷偷扯了扯沈卫山的袖子:“沈卫山,我们去帮帮忙吧?”   沈卫山没所谓地笑着说:“行啊。”   “爷爷,我们去帮忙。”林向美笑着跟沈老爷子打招呼。   沈爷爷正被望星和甜甜逗得开心,无暇顾及他们,闻言挥挥手:“去吧,去吧。”   两人起身,走到厨房。林向美笑着开口:“叔叔,阿姨,我们来帮忙。”   哎呦,这孩子咋这么懂事啊,第一次上门就来厨房帮忙。   杨丽书笑逐颜开,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坐了那么久的车,你快跟卫山坐着聊天,吃点儿水果去。”   林向美还想再说什么,沈卫山搭着她肩膀把她往外带,心情相当不错地调侃:“行了,不要打扰我爸妈说悄悄话。”   平日里死板的儿子居然破天荒开起她们的玩笑,杨丽书忍俊不禁,瞪他一眼:“你这孩子!”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厨房门,杨丽书笑得合不拢嘴。   沈平安看得直摇头:“行了,别看了,赶紧干活,不然这饭到天黑也吃不上。”   杨丽书笑着转身回来,想了想,把手里的铲子往沈平安手里一塞:“你看着锅。”话落,急匆匆走出门去。   她去了杂物房,拿出一大摞茶叶礼盒,招呼沈卫山和林向美:“儿子,吃饭还有一阵子功夫呢,你先带向美,把这些茶叶给院里几家送过去,一份给你刘伯,一份给你马叔,还有……”   杨丽书报出一大串名字,完了拍拍沈卫山胳膊:“行了,快去吧。”   往年,这些邻里走动的事都是杨丽书自己做的,从来不用沈卫山。沈卫山一头雾水:“妈,怎么今年我去送?”   杨丽书瞪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咋那么啰嗦!咋地呀,我这个当妈的使唤不动你是吧?”   林向美琢磨一下,笑着拽了拽沈卫山:“阿姨,我们这就去送。”   沈卫山提上东西,跟着林向美出门走了。   看着一高大一娇小般配异常的一对璧人走出门去,杨丽书回了厨房,继续干劲十足地做饭,还哼起了小曲。   沈平安猜到妻子的想法,好笑地说:“你至于嘛。”   杨丽书挥了挥手里的铲子:“至于!谁让她们一天到晚冷嘲热讽我儿子快三十了还说不上媳妇,我就是想让她们看看我儿子是找得晚,但我儿媳妇好看哪!”   林向美和沈卫山出了门,林向美好笑地问:“沈卫山,你知道你妈为啥非让你带我出来送东西吗?”   刚才不理解,可这会儿沈卫山琢磨着他妈那兴奋又带着得意的神情,他回过味了。   听到林向美问,沈卫山忍不住笑了下,一手拎着礼盒,一手牵起林向美的手:“走,显摆媳妇儿去!” 第68章   林向美被沈卫山逗得哈哈大笑:“沈卫山,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沈卫山笑而不语,牵着林向美的手走在省委大院,敲响了几户人家的门,挨家送上茶叶。并牵着林向美给大家介绍。   “刘伯伯, 刘伯母过年好, 这是我对象林向美, 今年十九岁, 我妈让我们过来送点茶叶。”   “马婶过年好, 这是我对象林向美,今年十九岁,我们来送茶叶。”   ……   “哎呦, 这闺女咋这么俊呢!”   “才十九啊, 卫山你上哪找个这么年轻又漂亮的对象啊。”   “啧啧,十九?才十九?卫山你都快三十了吧……”   ……   林向美强憋着笑,落落大方和大家打招呼,随着沈卫山一起喊人。   等两个人在省委大院绕了一大圈,茶叶都送完, 林向美捶着沈卫山笑得快岔气了:“沈卫山,你有病啊,你说我名字就说我名字, 你非强调我十九干什么。”   沈卫山低头, 笑着看到他肩膀的林向美:“反正她们也会问,我还不如直接说了。”   鬼才信他!林向美接着捶他:“你是觉得你好大一把年纪了,找个我这么个十九岁的对象, 老牛吃嫩草很得意是吧!”   “我就是告诉他们, 我不结婚不是我沈卫山找不到媳妇, 只是因为我对象还不到年纪。”沈卫山伸手按着林向美肩膀揽着她往回走, 笑着说:“要捶回家捶,别在这,待会儿人看着了,该说我怕媳妇了!”   林向美环顾四周,大院里好多孩子跑来跑去在放鞭炮,现在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沈卫山,没想到我林向美有一天在你面前也能装回嫩啊!”林向美感叹。   “本来就很嫩,哪需要装。”沈卫山笑着说,目光在林向美嫩生生的脸上扫了扫,之后视线往下移了一下。   林向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前胸,忍不住又要捶他:“沈卫山,你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卫山笑而不语。   狗男人不要脸!林向美脸色微红,鼓着脸瞪他,瞪着瞪着忍不住也笑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进了院子,一打开屋门,就听见沈妈妈杨丽书在开怀大笑。   一进家门就听到父母热情洋溢的欢声笑语,很少有这种体验的林向美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她把大衣脱下来递给沈卫山,凑近他小声说:“沈卫山,你家里的氛围真好,我喜欢你妈妈,也喜欢你家。”   沈卫山没说话,嘴角淡淡弯着,心情很愉悦。   听到两人进门的动静,杨丽书满面笑容迎了出来,亲亲热热地牵着林向美的手往里走:“向美回来了,冻着没,快喝杯热茶。”   “阿姨,我不冷。”林向美由着杨丽书牵着进门,笑着说。   等把林向美按在沙发上,又给她端了杯热茶,杨丽书这才又急匆匆回了厨房去做饭。   林向美好奇地沈妈妈突然高涨的情绪,小声问一直在笑的杜轻语:“轻语姐,我们俩出去这会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阿姨那么开心的?”   杜轻语把脑袋凑近林向美:“刚才,杨阿姨接了好几个电话,好像都是打听你的。杨阿姨在电话里把你好一顿夸……”   杜轻语绘声绘色地把杨丽书说的话重复给林向美听。   “哎哟,我们向美呀,人长得漂亮,做菜也好吃,还是国营饭店的经理呢。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年纪太小了,才十九,还不到结婚年纪,可愁死我了……”   听着杜轻语模仿杨阿姨说话的腔调,林向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掐杜轻语:“你也学会贫了是吧。”   杜轻语笑着躲,两个人闹了两下,杜轻语又凑过来小声说:“向美,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我看杨阿姨可喜欢你了。”   林向美抿嘴笑,很是有些开心。之前沈卫山那不愿多聊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妈妈多难相处呢,弄得她心里直打鼓。可没想到沈妈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   两辈子都没感受到什么母爱的林向美,突然很想和性格开朗的沈妈妈亲近,她放下茶杯起身:“我去厨房帮忙。”   感情都是相互的,本来为了沈卫山她都做好用心攻略沈妈妈的准备了,现在沈妈妈一见面就喜欢上她,那她更要主动一些。   林向美进了厨房,在杨丽书再次把她往外赶之前,她走过去,抱着杨丽书的胳膊晃了晃:“阿姨,我做菜很好吃的,您就让我显摆显摆呗。”   杨丽书只有沈卫山这一个直不楞腾的儿子,长大之后基本上不怎么和她亲近,除了正经说事的时候,平时连聊天都很少,更是拒绝跟她有什么身体接触。   还有几次,她想摸摸他的头,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躲开了。当时她的心哪,拔凉啊。   如今被自个这漂亮又乖巧的儿媳妇抱着胳膊软软地撒娇,杨丽书顿时母爱泛滥,笑得合不拢嘴,伸手解下围裙,亲自给林向美系上:“来,向美,当心弄脏衣服。”   林向美上辈子专门学过烹饪,一开始开餐馆的时候规模小,只请了一个厨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经常亲自上阵,炒几个家常菜简直小菜一碟,完全不在话下。   只见她围裙一系,锅铲一拿,往锅前一站,动作流畅,干脆利落地炒起菜来,时不时地还颠两下大勺。   杨丽书都看呆了。她也会做饭,但做起来慢悠悠的,平时家里的阿姨做菜比她麻溜,但也没像林向美这样行云流水一般。   漂漂亮亮的一个姑娘家,在灶台前一站,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感觉这就是她的战场一般,自信,镇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大厨出马,杨丽书根本就插不上手,站在林向美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沈平安和沈卫山父子站在门口,沈平安也看得连连点头,小声凑近沈卫山耳边说:“向美做菜可比你妈利索多了,你妈做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太磨叽。”   沈卫山眉梢微扬,嘴角淡淡勾着:“向美是饭店经理。”   见那父子俩嘀嘀咕咕的样子,杨丽书知道父子俩估计是在说她坏话,挥手赶人:“你们俩不干活,别在这碍事儿,出去出去。”   父子俩见也帮不上忙,知趣地走了。   林向美忙忙碌碌,一顿饭很快做好。等她习惯性要顺手收拾灶台的时候,被杨丽书给拦住了:“放着放着,待会儿我来,走,先吃饭去。”   沈家的餐桌很大,所有人都坐下了。   沈卫山本想挨着林向美坐,结果一边被粘着姐姐的小甜甜给霸占了,另一边被他老妈杨丽书给占了。   杜轻语挨着甜甜,望星挨着杜轻语,林向光挨着望星,而沈爸爸左边挨着自己妻子,右边挨着沈老爷子。   沈卫山就被大家伙集体抛弃了,坐到了离林向美好远的地方。   林向美看着沈卫山带着一丝丝哀怨的眼神,忍不住想笑。   整顿饭下来,林向美全程被杨丽书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夹菜,盛汤,倒汽水,嘘寒问暖,简直把她当成一个孩子。   林向美有些受宠若惊,但她乖乖巧巧地,把沈妈妈的好意全部接受了。   爱屋及乌,杨丽书对几个孩子和杜轻语也很关照,一顿饭下来,全部注意力都在大家伙身上,她自己没吃几口,反倒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尤其是当她尝了林向美做的菜后,那更是赞不绝口,直说自己儿子运气好找了个宝。   这直白的夸赞,夸得林向美很是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整个人暖融融的。   见林向美被夸得害羞了,沈卫山嘴角一直挂着的笑意渐浓,忍不住频频给坐在他身边的林向光夹菜。弄得小伙子也受宠若惊。   吃过了饭,林向美又抢着帮忙收拾了碗筷,还想去洗碗,被杨丽书拽着到沙发上坐着聊天。   沈卫山和沈爸爸主动去厨房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向美呀,今儿就留下来住哈,房间我都收拾好了。”杨丽书握着林向美的手,盯着林向美精致漂亮的脸蛋,怎么看都看不够。   林向美委婉拒绝了:“阿姨,我们明后天还要去拜年,待会儿就回去了,下次再来,一定住几天。”   林向美能感受到,沈妈妈是真心实意地想让他们留下来住一晚,可自己这一大帮人实在是太麻烦了,还是回家去得好。而且确实还要走亲戚。   杨丽书有些舍不得放人走,又劝了几句,还说要带林向美她们去逛街。   沈卫山见林向美面露难色,上前解围:“妈,向美她们饭店没放几天假,还有好几家亲戚要去拜年,这回是真没时间。”   “那行,那下次休息,就让卫山带你们过来。”杨丽书无奈松了口。   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林向美跟沈卫山商量了一下,就起身告辞。   杨丽书招呼沈平安,张罗着大包小包给拿了好多东西。林向美看着那一大堆礼品,忙客气拒绝,可敌不住二人有些霸道的热情,只好让沈卫山装上了车。   沈家人把林向美等人送到院外,杨丽书拉着林向美的手依依不舍,在车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让她上车,又对沈卫山好一顿叮嘱,这才挥手告别。   等车子走远,杨丽书转身回屋,脚步轻快,语气兴奋:“老沈哪,走,跟我串门去。”   沈平安无奈笑着摇头:“至于吗?刚才电话里该说的不都说了嘛。”   杨丽书转头,一抬下巴:“至于!就至于!她们以前整天到我面前炫耀这个儿媳妇那个女婿的,现在轮到我了!”   ---   车子慢慢往前开,一直到转弯看不见沈家院子,林向美才把头从窗户外缩回来,关上了窗户。   林向美看向沈卫山,见他眉目舒展,嘴角上弯,她也忍不住笑。   回程的路上,孩子们都困了,窝在后排座,打盹的打盹,眯眼的眯眼,甜甜在杜轻语怀里直接睡着了。   这次见面,大大出乎林向美的意料,本来她都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可没想到她居然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得到了沈妈妈的认可。   被人无条件的喜欢上,林向美心情很好,本来有很多话想和沈卫山说,可车上这么多人,又觉得不太方便。于是抿着嘴一直笑。   沈卫山偏头看了一眼林向美,见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好笑地问:“这么开心?”   林向美乖乖点头,大大方方承认:“嗯,特别开心,超级开心!”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   车子一路顺畅开回双山,停到院子门口,众人下车。   林向美让杜轻语带着孩子们回家烧炕,她借口帮沈卫山烧炕,和沈卫山回了他的院子。   掏出钥匙开了院门,又开了屋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等沈卫山把屋门关上,林向美就蹦起来搂着沈卫山的脖子,眼睛弯弯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欢喜:“沈卫山,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知道。”沈卫山笑着答,搂着林向美的腰,抱着她往东屋里屋走,坐在了床上,把她抱在腿上坐着。   想到以前因为沈卫山不明不白的态度,她自己东想西想脑补那么多,林向美瞪着他:“沈卫山,你应该跟沈妈妈和沈爸爸多多沟通。要是早沟通,我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的了,还生怕你妈不喜欢我。”   今天这种你情况也出乎沈卫山的意料。他忍不住笑:“我也不知道我们林向美同志魅力这么大的,只要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花言巧语!林向美哼了一声,随即笑倒在沈卫山身上。   笑了好一会儿,林向美谆谆教导:“沈卫山,我跟你说,很多时候婆媳之间关系不好,就是中间的男人没做好!我估计你妈妈之前态度不明,是因为你对她太冷淡了。”   沈卫山摸着林向美干净漂亮的手指玩:“或许吧。”   林向美:“我知道你和他们没什么感情,可咱们都已经来了,估计这辈子也走不了。所以,沈卫山,咱们就得把现在的亲人当成真的亲人,不然,就你,我,还有我哥,就咱们三个,你说咱们多孤独。”   沈卫山点头:“好,听你的。以后有机会,我就多带你回家。”   林向美嗔他:“是你先要多回家,你和你爸妈关系好了,亲近了,他们就会觉得我不错,这个道理你明白没?”   沈卫山从善如流,态度良好:“明白了,媳妇儿!”   ---   终于见过沈卫山爸妈,终于过了丑媳妇见公婆这一关,林向美总算放下心来。   沈卫山在双山留多了几天。   初三,一大家子人拎着东西去顾婶家拜年,被顾婶拽着留下吃了顿饭。   初四,沈卫山开车,陪林向美他们去杏花村姥姥家拜年,也算是正式见了林向美的家人。   江家人见林向美找了个这么个仪表堂堂还开着吉普车的对象,全都震惊不已。不过震惊过后,都替她感到高兴。   江老太太还拉着林向美悄悄抹了眼泪,说她找了这么好的对象,可算熬出来了。   临走的时候,江老太太还偷偷叮嘱林向美,说咱们条件比不上人家沈同志,让她在相处中一定要多让着沈同志一点,以后见了沈卫山妈妈,也要勤快些,嘴甜点。   老太太唠唠叨叨说了好久,林向美知道姥姥是为了她好,一直乖乖点头,还说已经见过沈卫山爸妈,他们都很喜欢她,让老太太不要担心。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从杏花村往回走的时候,路过榆树村。一行人按照计划,去林向美的父母坟上上了坟。   孩子们拜了拜,各自诉说了一些心里话,林向光和林望星还掉了眼泪。   想到一年之前来上坟的情景,再看看孩子们现在各个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林向美感概万千,拉着抱着她腿的甜甜,一起上前喊了爸妈,颇有些动容。   杜轻语到坟前做了自我介绍,也说了几句话。   沈卫山站在一旁,伸手攥住林向美的手,示意她赶紧介绍介绍自己。   林向美忍不住笑了,对着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堆,把沈卫山正式介绍给从来未曾见过面的父母。   沈卫山对着坟堆郑重承诺,一辈子都会对林向美好,也会把几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来照顾,请他们二老放心。   听着这话,林向美鼻子酸酸的,心里暖暖的,握紧了沈卫山的手。   从坟地往镇上走的路上,要穿过榆树村,正好从老林家门口经过。   林向光和林望星兄弟俩忍不住往老林家的方向看了看。   林向美对这个地方毫无感情,可几个孩子不一样。尤其是向光和望星,从记事起一直到搬走,在这生活了好多年,这里有他们爸妈还有大哥一起生活的记忆。   从去年正月搬走,已经一整年了,他们还没回来过。平时孩子们从来没提起,但今天路过了,估计就想起看一眼。   林向美理解他们的心情,于是问他们是不是想回去看看,林望星没说话看着他二哥,林向光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沈卫山停了车,又往后倒了一段距离,把车停在老林家大门口。大家伙都下了车,推开木头栅子院门,齐齐往院里走。   林向美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怕孩子们想回来看看,于是带了东仓房的钥匙。她把钥匙从兜里掏出来,递给林向光。   林向光本来只想趴窗户往里瞅一眼的,结果没想到林向美竟然带了钥匙。   小伙子有些意外,颠颠跑在前头,把落了不知道多少灰都有些发涩的锁头打开,把吱嘎吱嘎直响的门慢慢拉开。   旧地重游,孩子们呼啦啦都跑进屋,沈卫山也被拽了进去。   “轻语姐,这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林向美招呼在后头的杜轻语,笑着跟她开玩笑:“幸好你是这时候来,要是以前来,咱们就得摞起来睡了。”   杜轻语笑着跟上去。   正屋的门打开,林爱琴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林向美。   听到动静,林向美转头,两人目光正正对上。林向美就当没看见她,带着杜轻语往里走。   杜轻语看到林爱琴的那一刻,微微一愣。想问问林向美这人是谁,可见林向美已经进了屋,只好先跟着往里走,想着待会儿离开的时候再问。   东仓房就那么大,一间外屋,一间里屋。去年走的时候,所有能搬的东西全都搬走了,现在空空荡荡的。   或许是身世相近,林望星对杜轻语这个姐姐很是照顾。见她进来,上前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着,他和二哥林向光以前睡哪,姐姐儿甜甜以前睡哪,这地方以前放着柜子,那地方以前堆着菜……   杜轻语很配合小男孩,跟着他在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四处转悠。   林向美想起以前在这间屋子里,沈卫山明明已经认出她了,却装作不认识,让她在那里玩猜猜猜,忍不住伸手在沈卫山手背上掐了一把。   沈卫山故意嘶了一声,低头笑着问:“怎么了?”   林向美凑近他小声说:“让你那时候骗我!糊弄我好玩是吧!”   沈卫山忍不住笑,伸手回握住林向美的手。   屋子就那么大,到处都是灰,也没地方坐,等林望星给杜轻语介绍完,大家就出了门。   林爱琴还站在正屋门口,目光幽幽地看着众人。林向美目不斜视往院外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杜轻语看着那张脸,实在没忍住,凑近林向美身边小声问:“向美,这人是谁?怎么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那么像的。”   能不像嘛,这个林爱琴是杜轻语的养母杜母生的。林向美回头扫了一眼林爱琴,小声回:“这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家我再跟你说。”   见林向美话里有话,杜轻语更加好奇:“好。”   林望星陪着二哥林向光仔仔细细把门锁好,又找了块塑料布把锁包起来,这才去追大家伙。   见姐姐抱着甜甜和沈大哥并排走在一起,杜轻语单独一个人走,小男孩就去追她:“轻语姐,你等等我!”   杜轻语回头,对着小男孩伸出手,温柔地笑着说:“慢点儿跑。”   林向美听到林望星喊了杜轻语的名字,下意识回头,去看林爱琴。   果不其然,只见本来要转身回屋的林爱琴猛地转回头来,盯着杜轻语看了一会儿,就朝她们跑了过来。   林爱琴飞快跑到杜轻语身边,指着她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姓杜?你是不是叫杜轻语?” 第69章   林爱琴来势汹汹, 杜轻语有些被吓到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无助地看向林向美。   林向美看着林爱琴,冷笑一声:“她姓什么, 叫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想找茬是吗?”   林爱琴被林向美的话噎到, 半天没接上话来, 脸色难看至极。   “望星,带着你轻语姐先回车上。”林向美冲林望星说道。   刚才林爱琴冲过来的时候,林望星就一直站在杜轻语身前护着她, 听到姐姐的话, 拽着杜轻语的手就往外走。   见林向美也要走,林爱琴急忙喊了她一声:“林向美,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们到外面等我。”林向美把小甜甜递给林向光,走到林爱琴身边,想看看她想说什么。   “走吧, 出去等。”见孩子们不肯走,沈卫山拍拍林向光肩膀,随后冲林向美点点头, 也往外走, 就站在院门口。   “说吧。”林向美现在比林爱琴高了一些,居高临下看着她。   林爱琴看着林向美,犹犹豫豫的, 好半天没开口。   最近姜红兵总是有意无意疏远她。她不过就是上次知道杜长远来了双山, 去找了林向美之后, 心里着急, 找姜红兵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他家在京城的亲戚。她甚至连杜长远的名字都没提,可那以后姜红兵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姜红兵这种男的,等她以后回了杜家,一抓一大把,她林爱琴根本就不稀罕。   可问题是,姜红兵的妈妈和杜长远已经去世的妈妈是表姐妹。在书里,她是在一年之后,在姜红兵家,意外碰到的杜长远。   杜长远是看到她的长相,起了疑心,那之后她才得以顺利回到杜家。   可现在,杜长远莫名其妙提前来了双山,而且找的居然是林向美。   上次在向前饭店被林向美骂走之后,她自己到处打听,可却什么都没打听到,至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凭着直觉,杜长远这个线怕是断了。   以她对林向美的了解,估计杜长远已经和林向美站到了一起。虽然她搞不懂林向美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但是她直觉就是这样。   想要回到杜家,看来她还得另外想办法。   她倒是知道书里杜家后来的地址,但那也是后面的事。她清楚的很,现在的杜家境况不好,财产全部都被没收了。   她可不想现在就找回去,回去了还得顶个资|本|家小姐的帽子,她又不蠢,她才不会这时候回去受苦。   原本她是打算和姜红兵维持关系,以后可以经常进出姜家,总能搭上杜家的。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到杜家。   可现在姜红兵对她慢慢冷淡了下来。去年正月初二他就提了好多东西来拜年,可今天都已经初四了,他还没来,她感觉姜红兵是故意冷着她,想要和她分手。   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林向美全都穿来了,书里的剧情已经分崩离析,很多很多事情已经和书里大不一样了。   林向美过得越来越好,她身边的人也都对她那么好。   而她这边,毫无进展,林家也越来越差,她心发慌。和上辈子家里破产后一样,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来了。   家里两个嫂子已经对她不挣工分,还要花钱出去上学,表达了不满。要不是林老大媳妇儿一直护着她,估计她连学都没得上了。   可按照书里的进展,杜家拿回家产,恢复之前的正常生活,至少还要到今年下半年,甚至年底。没有人知道,这一年之中,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   就算杜家到时候住到她在书里写的那个地址,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能贸贸然自己找上门去,不然很奇怪,解释不通。   而且那么多事情都变了,她也不能保证,杜家还会不会住到书里那个地方。如果换了地方,那她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前杜长远来找过林向美,现在杜轻语也出现林向美身边,一切仿佛都已经失控了。   这些天,住在这乱糟糟闹哄哄的破房子里,一想到现在的境况,和未来的不确定,她就心烦意乱。   如果姜红兵和她分手,她又没有回去杜家,那她岂不是要留下榆树村这种穷山沟沟里过一辈子!   不行,她要和林向美保持联系,至少在她成功回到杜家之前,她一定要和林向美保持良好关系。   见林爱琴半天不说话,林向美没了耐心,转身就走。   林爱琴一咬牙,追了一步:“姐,咱们能不能和好?”   听到这声“姐”字,林向美打了个激灵,直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把她恶心透了。   她转身:“林爱琴,脸皮呢?”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我们同一个爸,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份上,咱们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计较了,好吗?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相处。”林爱琴小声央求。   等了半天,就等到林爱琴说出这种丝毫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话,林向美简直都要笑出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她对林爱琴的了解,这女人现在绝对是生活不如意了,就又想来利用她。   就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上辈子她爸有钱的时候,林爱琴见到她那是眼睛长到脑瓜顶上,连个正眼都不会给她。后来她爸破产,林爱琴就仗着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身份,不要脸找上门来要钱。   林向美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听这个膈应人的女人在这里废话,纯属浪费时间。   有这时间,还不如早早回家去,和孩子们一起打扑克嗑瓜子呢。   她淡淡扫了一眼林爱琴,转身就走,不再浪费一分一秒。   “林向美!”被林向美轻蔑的眼神和她冷漠的态度打击到,林爱琴又气又急。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不要这么冷血,在这里,全都是陌生人,就我们两个最亲!一个人的时候,你不觉得孤独吗?”   脸大如盆,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林向美轻笑一声,没再搭理她。   她有沈卫山,还有哥哥,还有向光望星和甜甜,现在还多了杜轻语,这些全是她的亲人,她才不孤独!   看着林向美被沈卫山扶着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林爱琴跺了跺脚,恼羞成怒,连声咒骂了几句,直接气哭了。   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的林老大媳妇走了出来,关心地问:“闺女,这是咋地了?你跟林向美唠啥了,她骂你了?”   林爱琴一肚子的火气,看到穿得窝里窝囊,好多天都不洗头发邋里邋遢的林老大媳妇,更加火大,一把把她推开就往屋里走:“你烦不烦!别总问问问的!”   ---   车子稳稳地开着,杜轻语和孩子们在后排座都沉默地望着林向美。   林向美见他们一脸严肃,笑着问:“怎么了?”   林望星忐忑问:“姐,那个林爱琴是不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她刚才为什么对轻语姐那么凶?”   林向美笑着说:“她是见轻语姐比她漂亮,看不惯,气的。”   孩子们一愣,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回到双山,沈卫山带着孩子们进屋打牌玩,林向美拉着杜轻语到厨房,一边烧火,一边小声把林爱琴的身世跟她说了。   当杜轻语听完林向美的话,震惊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向美,刚才那个林爱琴真的是我养母亲生的?”   林向美点头:“嗯,千真万确,上次哥哥来的时候跟我说的。”林向美把杜长远扯了出来做挡箭牌。   “难怪我说第一眼看着就那么像的。”杜轻语恍然大悟,随即脸色突然一变:“那我是不是,是不是……”   林向美拍着她的手:“放心,你不是林老大家的孩子。当年弄错,你养母抱了林老大家的回去,后来那孩子发高烧没了,这事你不是知道嘛。”   “是了,我一时没想明白。”杜轻语大大松了一口气,又说:“我打死也不想有林老大夫妻那样的父母,他们以前对你们那么坏。”   来了这些天,很多事情,杜轻语和林向美聊天的时候都聊过,林向美姐弟搬来双山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她都知道。她宁肯没有,也不想要那样的父母。   林向美好笑地看着直捂胸口的杜轻语。也暗自庆幸,幸好杜轻语不是林老大家的,不然摊上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母,可真是够糟心的。   杜轻语又好奇地问:“那哥哥既然认出林爱琴了,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我养父养母?哥哥不想让她回家吗?”   林向美当然不能说实话,把之前就琢磨好的说辞拿出来:“哥哥倒是没跟我细说,我猜可能有两点原因吧,一是我和林爱琴关系不好,哥哥怕我不高兴。再就是现在杜家境况不好,这时候让她回去也不合适。”   杜轻语的性子单纯,又对杜长远盲目崇拜,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听林向美这么说,点点头:“嗯,哥哥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的。”   这姑娘,可真好糊弄。林向美看着杜轻语单纯无辜的眼睛,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林爱琴要想回去,她自己想办法,哥哥肯定不会阻拦,只是也不会帮她。”   杜轻语已经决定不回杜家了,以后杜家的事,除了哥哥,都和她无关,她并不太关心林爱琴回不回去。   只是想到杜母,她有些黯然:“向美,如果林爱琴回去,那我养、她妈妈应该不会再发疯了。”   看着杜轻语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落寞的样子,林向美在心底叹了口气。   杜母毕竟把杜轻语从四岁带到大,不管怎么对她,在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都被赶出家门了,还惦记着她会不会发疯。真是单纯又善良。   “轻语姐,过去那些不开心的我们就不想了啊。”林向美安慰她,又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过几天都开始上班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我帮你打听打听。”   “我不挑的,只要有班上就行,干什么都行。”杜轻语笑着说。   杜家出事之前,她刚读完高中,还没有上过班,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加上现在杜家这样,她成分不好。在这个一个萝卜一个坑工作特别难找的年代,只要能有个班上,她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林向美点头:“你不挑,那应该很好找的。”   第二天正月初五,沈卫山又开车,带着一家人去了王家堡给林望星的姥姥和舅舅拜了年,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趁天黑之前回了双山。   正月初六,林望星的爷爷时老先生和他大伯和伯母从安吉赶过来,带了好多东西过来拜访,并被林向美留下来吃了一顿饭,气氛也很融洽,只是他们这次都很识趣地没有再提接望星回去住几天的要求。   该走的亲戚都走完,正月初七大家伙在家歇了一天,正月初八林向美正式上班,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林向美一上班,就帮杜轻语打听工作,沈卫山也帮忙去问。   可出乎林向美的意料,杜家的帽子实在是太大,一听杜轻语的背景,都婉拒了,这次是连沈卫山的面子都不好使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上次帮林向美找工作的时候,沈卫山的说法不同,别人的重视程度不一样。   因为杜家这种家庭背景在这个时候相当敏感,林向美怕影响到沈卫山的工作和前程,特意跟他交代,就说杜轻语是朋友的朋友,别把关系说得那么近。   这个特殊时代,很多事情得处处小心。   每天下班,看着杜轻语眼巴巴的眼神,林向美都不忍心告诉她实情。想着再找找,再问问,兴许就能找到了呢。   可一直到整个正月过完,也没有帮她找到工作。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双山县实在是太小,合适的工作岗位本来就太少。这小地方,工作难找,大家能干的时候,都是照一辈子去干的,没有人员流动,自然就没有空缺。   虽然杜轻语一再的强调,什么工作她都能做,什么苦她都能吃。   可她娇娇滴滴的,性子又太软和,林向美不可能真的让她进到什么工厂车间去吃苦受累,不然等哥哥回来,她没有办法交代。   林向美看着每天郁郁寡欢又要强装没事的杜轻语,心中直犯愁。   现在家里所有的活都被杜轻语抢着干了。林向美知道,太长时间找不着工作,杜轻语的安全感又没了。   而且除此之外,顾婶那边也出了点事儿,过年的时候想挪一下酸菜缸,一不小心扭到了腰。本来她腰就不好,这一下躺在床上,估计几个月都动不了了,这半年没办法再照顾甜甜。   看着已经四岁多,天天张罗着要跟着三哥一起去上学的甜甜,林向美考虑了一天,做了一个决定。   等沈卫山这天晚上回来,吃过了饭,林向美拉着他商量:“沈卫山,我想搬去安吉。” 第70章   早就知道林向美搬去安吉是早晚的事, 沈卫山并不意外:“好,想什么时候搬?”   “向光和望星马上就开学了,越快越好吧,时间有些赶, 就是不知道, 找学校会不会很麻烦。”林向美说。   原本她是打算过了这个暑假再搬的, 现在临时决定, 有些过于仓促了。--------------?璍可她不想在这小地方待了。   沈卫山攥着林向美的手, 声音低沉让人安心:“放心,一切有我呢。明天我回单位先给爷爷打个电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自己能力有限的情况下, 有个背景强大的对象, 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林向美靠在沈卫山肩膀上,笑着说:“沈卫山,有你在真好。”   沈卫山偏头,在林向美额头上亲了亲,眼含笑意没说话。   上辈子, 林向美被她哥哥林向晨护得太好,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办得妥妥贴贴,她自己也很能干。   作为一个男人, 他在她面前, 几乎从来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这样,她有困难第一想到要找他,沈卫山感觉心情舒畅。   两个人靠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搬家的事, 最后决定, 沈卫山过几天休假的时候直接回安吉去找房子, 看学校。   林向美带着孩子们和杜轻语留在双山, 收拾东西,做好搬家的准备。   这里的两个院子实是沈卫山托关系借来的,到时候打扫干净还回去就是,也无需做其他工作。   两个人商量好细节,一起回了隔壁院子,林向美把大家召集到西屋,坐在炕上开了个会。   她把她的考虑一说,然后宣布了即将搬家到省城安吉的决定:“这是我经过慎重考虑作出的决定,但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小甜甜一听要搬到安吉,忙扑到姐姐身上,乐颠颠地说:“搬家搬家!去坐大车车。”   对四五岁的小姑娘来说很简单,只要姐姐哥哥在哪,哪里就是家。上次去安吉看到的有轨电车,她至今念念不忘。   “好,那甜甜就同意了。”林向美笑着说,又问:“轻语姐呢?”   杜轻语忙摆手答:“我没意见的。”在双山这么多天,她也没有找到工作,现在听到林向美要往省城那种大地方搬,她是乐意的。她要找工作赚钱,不能待在家里白吃白住。   林向美点头,又问林望星:“望星你呢?搬到安吉,得去新学校,认识新同学,你有问题吗?”   小男孩在向前小学刚上了半年,在这里几乎成了团宠,怕是他有些不情愿吧。   结果出乎林向美的意料,他挪到林向美身边,靠在她胳膊上,丝毫没有犹豫:“姐,你去哪我就去哪。同学都是过客,只有亲人才会陪伴自己一辈子。”   哎呦,行啊,这才上学半年,小男孩就知道什么是过客了。   “哈哈哈!”林向美直接被他逗乐了,伸手在他脑瓜子上呼噜两下:“行!我们望星看得通透!”   “向光呢?”林向美看着一直沉默的林向光问。   林向光有些纠结地搓了搓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说:“姐,我能不能留下来,在这上完初中再走?”   小伙子现在初二,要是留下来的话,还得有一年半才能念完。   虽然想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但孩子有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林向美不想强迫他。   主要是小伙子半年前刚从龙湾镇中学转过来,这才刚适应没多久,现在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成了双山一中的风云人物,他不愿意离开,也是在情理之中。   林向美想了想:“行,尊重你的意见。那你留在这上完初中,但你得去学校宿舍住,每周末放假必须得坐班车去安吉的家。”   林向光没想到林向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乐得上来就要抱林向美:“姐,你真好!”   可还没等小伙子的手挨到林向美,就被沈卫山拎着领子扯开了:“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小伙子不服,指着坐在林向美腿上的小甜甜,还有靠在林向美身边亲昵地抱着她胳膊的林望星,粗着嗓子抗议:“沈大哥不公平,为什么他俩可以,我就不行?”   沈卫山大手一伸,搭在挣扎着又要往过扑的林向光肩膀上,把他按住,看了一眼林望星,像训兵一样命令道:“林望星同志,坐有坐相。”   “是!”林望星听到命令,立马在炕上站起来,抬手啪地给沈卫山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小身板挺得笔直盘腿坐了下去,再没了刚才歪歪扭扭的样子。   大家都被逗得笑出了声。又商量了一些搬家后续事宜,随后各自洗漱回去睡了。   ---   接下来的一周,大家各自忙各自的。   林向美先到饭店辞了职。   去年一年,向前饭店在林向美的经营下,不但扭亏为盈,而且还盈利了不少。   上面肯定不舍得放她走,还说准备把向前饭店和林向美都树立成典型,让其他饭店向向前饭店学习。   也一再承诺,一年之内,一定会尽力帮助林向美解决编制问题。   林向美感谢了领导的好意,耐心解释说,是因为个人原因需要搬到安吉去,走得比较急,还请给予通融。   跟当初林向美跑来自荐做经理的时候一样,领导让她出去等,向上打了个电话,得到答复,这才同意了林向美急辞的要求,也没有因为她走得比较急而扣她工资。   林向美连番道谢,并向领导保证最后的一个星期,她一定会站好最后一班岗,并会做好交接。   等回到饭店,林向美跟大家宣布了她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离开的消息。   郭师傅老六还有玲姐都惊讶不已,不明白她干得好好的,都做到了经理的位子,为什么还要辞职。   林向美只简单解释说是个人原因,并未多讲。   玲姐恍然大悟,问林向美是不是要和她那开吉普车的对象结婚了。   林向美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澄清。   玲姐拍着她胳膊,送上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其他两人听到玲姐的话,也都跟来提前送上祝福。   工作的事情解决完,林向美每天下班,就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和一年前从榆树村搬出来时候比,这个小院里的东西可是多了不少。不用的东西先往起装,大大小小的,已经打好了不少包裹。   沈卫山的办事效率特别的高,才不过三天,林望星的学校就找好了,要住的房子也已经找妥了。   几天之后,等到林向美饭店这边到期,全部工资领到手,又拿到了证明她工作经验的介绍信,林向美就正式告别了向前饭店。和杜轻语一样,成为了一名待业青年。   ---   在家等了两天,双山一中开学。林向美陪着林向光提着行李去了学校,交了住宿费,办理了住校手续。自此,林向光再次成为了一名住校生。   双山一中的宿舍是前两年新盖的砖瓦房,干净整洁,一间宿舍六张上下铺,住十二个人,和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龙湾中学土坯房宿舍来比,已经相当不错了。最主要的,这里居然还有暖气。   林向光很满意。小伙子提着行李一进宿舍,就受到了其他同学的热烈欢迎,连床铺都是同学们抢着给铺的。   看着自家又高又帅学习又好的弟弟跟个团宠似的,林向美放下心来。   开学第一天就是报到,领书,打扫卫生,住宿生打扫宿舍,不用上课。   林向光在宿舍放好行李,就送林向美出学校。   姐弟俩并排走在校园里,迎面来了几个女生,看到林向光,有热情地打招呼的,有害羞偷看的。   还有一个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林向光,忙抿着嘴低下了头。   旁边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和她推推搡搡,不知道小声说着什么,那个小姑娘红着脸更加不好意思,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林向美偏头看着林向光,就见小伙子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小姑娘,人家都走远了,他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那眼神,就跟她家沈卫山看她的时候差不多。   哎哟哟,这是有情况啊!林向美一脸姨母笑,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母亲的欣慰。   她拿胳膊肘撞了撞林向光的胳膊,小声问:“向光,刚才那女生是你同学啊?长得可真好看哪。”   小伙子的嘴角勾着:“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跟姐说实话,那位女同学给你写过情书没?”林向美一脸八卦地问。   小伙子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伸手推着林向美的肩膀,把她推出校门:“姐,你赶紧回家去吧!”   林向美哈哈笑着,不再逗他:“放学早点儿回来啊,咱家搬走之前你还得在家住,知道吗?”   “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两遍了。”林向光撂下一句,转身跑了。   看着那瘦瘦高高的少年背影,林向美叹气,有些惆怅:“哎,孩子大了,都嫌我啰嗦了。以前多乖啊!”   把林向光住校的事情办好,第二天林向美带着林望星,提了送给老师的笔记本,和给同学们的糖果去了向前小学,去给他办转学。   向前小学,主科只有数学和语文,都是班主任老师一个人教的。   林向美带着林望星直接找到班主任,看着小男孩郑重其事地把笔记本送给老师,和老师告别。随后又跟着班主任去了班上,给同学们分了糖果,又和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拥抱了一下,依依不舍告了别,这才眼泪吧嚓地走出教室。   林向美拿好转学手续,带着林望星出了学校大门。   她牵着小男孩的手,柔声说:“望星,对不起,让你和同学分开了。”   小男孩的性子自卑内向,能在这里融入同学们,得到大家的喜欢,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刚和同学们混熟了一点,交了几个好朋友,现在就要被迫分开,林向美觉得有些愧疚。   一听这话,还沉浸在分别的伤感中的小男孩立马扯住林向美,抬头看着她,神情严肃:“姐,我知道,就像当时从大爷家搬出来一样,你是为了咱们家好才决定搬走的。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这孩子真的是超级懂事,又能体谅人。林向美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摸着他脑袋:“好,姐姐不说对不起。”   林望星把脸在林向美怀里蹭了蹭,有些闷声闷气的:“姐,我没事的,我就是有一点点难过,明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这话说的林向美心酸,她低头在小男孩脑袋上亲了亲:“好。你要是想哭,那你就哭,姐姐陪着你。”   林望星酝酿了一会儿,抬头:“姐,我哭不出来。”   这是伤心不到位啊!林向美扑哧一笑,拍拍他的脸,揽着他脖子往回走:“行,哭不出来咱就不哭。走,回家。”   林望星点头:“姐,你说去了安吉,到了新学校,新老师和新同学会喜欢我不?”   听出小男孩语气中的憧憬和忐忑,林向美一挥手:“那必须的!我们望星学习好,长得帅气,还乐于助人,肯定和这里一样,一定会成为班里的小明星!”   第二天,沈卫山有空,带着林向美,林望星和甜甜先去了杏花村,又去了王家堡,和两个姥姥家打了声招呼,说了搬家的事。   两家人一听,这要往省城那么大的地方搬,都是又担忧又替她们高兴。各自叮嘱了好多话。   杏花村那边还好,王家堡林望星的姥姥和舅舅很是舍不得林望星。   他们住在村里,去趟镇上还要坐牛车马车,去趟双山县城本就够折腾的了,这下林望星搬到省城去,再想见他怕是更加不容易。   看着直抹眼泪的姥姥,林望星强忍着眼泪安慰她说一有机会就一定会回来的。   林向美也保证说,以后放寒假暑假,会让几个孩子来住几天。也说等搬过去,一定会让林望星常常写信回来,也欢迎他们去安吉做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完全了解了王家人的善良淳朴。他们从来都是为了望星着想,这样的亲戚,值得多走动多来往。   有了林向美的话,林望星姥姥终于不哭了,开始扳着手指头,一个月一个月地算暑假还有几个月,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回了双山,当天晚上林向美又带着孩子们,提着水果和点心去顾婶家告了别。   杜轻语这一整天都拒绝出门,她兴奋又雀跃地在家收拾东西,对搬去省城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见她一扫之前的郁闷,林向美就由着她。   该道别的道别完,林向美又带着林望星去找了一下时老先生。   当时老先生听说林向美一家要搬去安吉的时候,激动得手里的茶都洒了,忙说自己也会尽快搬回去。   还问林向美有没有找到地方住,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先住在他家里。他们家那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完全住得下。   林向美谢过他的好意,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等回了安吉再联系。   时老先生又把自己的家庭住址,还有望星大伯的家庭住址,单位地址和电话都写了一遍,递给林向美,一再嘱咐林向美搬过去了一定要联系他。   见老人家担心就此失去联系的紧张样子,林向美笑着保证安顿好了一定会立刻和他联系。说完,又偷偷伸手推了推林望星,示意他赶紧表个态。   小男孩伸手抓住时老先生的手握了握,说爷爷放心,我会去找你的。时老先生这才放下心来。   万事俱备,等到周末,林向光休息的时候,一大早的,沈卫山带着单位的几个小伙子,开了一辆卡车来,连同沈卫山自己,两个院子一家人,正式搬家。 第71章   房子是沈卫山找的, 林向美并没有来看过,所以和孩子们一样,当车子开进一个栽满了松树和柏树,都是三层小楼的居民小区时, 林向美很惊讶。   虽然小区看着有年头, 楼房外观都旧了, 路也很窄, 但对林向美来说, 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本以为这么仓促,只能找到棚户区那样的房子。   所以沈卫山说找到了,她也没问。还打算先搬来, 如果不合适回头再慢慢找的。   车子一直往里开, 开到里面倒数第二排的三层楼房前停了下来。   沈卫山把钥匙递给林向美:“三楼,上了楼梯,左手边最里面一套,先上去开门。”   林向美接过钥匙,带着甜甜和杜轻语上了楼。   时隔这么久, 终于又住到楼房了,林向美很兴奋,一脚跨两个台阶, 蹭蹭蹭就上了三楼。   林向美走到走廊尽头, 拿钥匙开门,把门一拉开,她就笑了。   正朝南的房子, 屋子里暖气烧得暖烘烘, 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 洒满了整个客厅。   林向美进门, 快速挨个房间转了转。虽然面积不太大,也就六七十平,但分成了三房两厅,还带了厨房和卫生间,对她们现在来说,足够用了。   杜轻语和小甜甜终于牵着追了上来,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你们俩都需要锻炼身体,以后每天绕着小区跑几圈。”林向美笑着说,又带着她们参观房间。   “三间房,轻语姐一间,望星和向光住一间,我和甜甜住一间。”林向美很快就把房间分配好了。   房间里有现成的木头床,嵌在墙上的衣柜,客厅有沙发,还有桌椅板凳,而且全部都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把自己的东西一搬进来,收拾收拾,立马就可以住人了。   杜轻语也很高兴,主动跑到朝北最小的那个房间:“向美,我一个人就住这间房。等我上班拿了工资我就分担房租。”   知道杜轻语一占便宜就难受的性格,林向美没有拒绝:“行,回头再算。轻语姐,你和甜甜就在上面守着,我下去搬东西。”   还不等林向美出门,沈卫山带着单位的几个小伙子,外加林向光和林望星两兄弟,就大包小包扛了第一趟上来。   林向美赶紧指挥他们放好,想跟着下去,被沈卫山拦住,让她留在上边归拢。   一群年轻人身强力壮,蹭蹭蹭一趟又一趟,不到半个多小时,所有东西就都搬到了楼上。地上摆得满满的。   到了吃饭的时候,家伙事都还没拆开,菜也没有,没办法在家做饭。林向美拉着沈卫山商量:“咱们去饭店吃饭吧?”   “行,听你的。”沈卫山攥了下林向美的手。   林向美锁好了门,一伙人呼啦啦又下了楼,怕外面不好停车,就没开车,走路出了小区,走到街上去。   省城毕竟是省城,虽然是贫穷的七十年代末,但依然算得上繁华。   一行人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就找到一家国营饭店,大家进门。来得有点晚,人不多,能点的菜也不多,林向美把有的菜都点了一份。   沈卫山林向光都是能吃的主,加上沈卫山单位的四个小伙子,搬上搬下干的有都是体力活,不多点几个菜怕不够。   饭菜要等,林向美先给每个人要了一瓶大白梨汽水。沈卫山起身,拿瓶起子起开,挨个递到大家手里。   一桌人围着圆桌坐,沈卫山在桌子底下攥着林向美的手,两个人低声说着话。   小甜甜挨着林向美,抱着汽水瓶子专心喝汽水。   林望星和林向光两兄弟兴致勃勃商量着房间怎么布置,还为谁挨着窗户睡争了起来。   坐在甜甜和林望星中间的杜轻语则红着脸低下了头,因为对面那四个年轻男人一直盯着她。   林向美和沈卫山聊着天,无意间一抬头,就发现那四个小伙子直不楞腾地看着同一个地方,有一个连汽水都忘了喝。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林向美才发现他们在看杜轻语,而杜轻语头低得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林向美忍不住笑,偷偷抠了抠沈卫山的手心,示意他说说话,免得待会儿杜轻语吓跑了。   沈卫山看过去,轻咳了一声,和几个小伙子聊起了天。   可几个小伙子压根不顺着他的话聊,开始打听起杜轻语。   沈卫山知道他们什么心思,微微偏过头去小声说:“这位杜同志不处对象。”   几个小伙子失望极了,不过人家不处,也没办法。当着人家面又不好问为什么,只好埋头喝汽水。   好在,很快,第一盘凉拌三丝端上来之后,菜陆陆续续上齐了,大家忙活一大上午早就饿透了,开始专心吃饭。   一顿饭吃完,大家伙回了小区,小伙子们和沈卫山还有林向美告别,开着卡车直接回单位。   临走前几个小伙子还频频看了杜轻语几眼,可杜轻语把甜甜搂在身前,一直低着头玩甜甜的小辫子,看都没敢看他们。   沈卫山留了下来,跟着大家一起上楼。   按照分配好的房间,大家往各个屋里搬东西。   杜轻语的东西最少,她铺好被褥,把自己的几件换洗衣裳放好,就出来帮着往厨房搬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林向光和林望星兄弟俩也迅速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屋里,开始拆的拆,摆的摆,一边干活一边还要打打闹闹。   小甜甜跟着姐姐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主卧,等着姐姐把床铺好,小姑娘忙忙叨叨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这摆摆那摆摆,乐呵得很。   看着迅速被霸占的三个房间,沈卫山两只手叉在腰上,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堆剩下来的行李卷,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向主卧。   沈卫山走进去,把正弯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衣柜里摆衣裳的林向美拎起来:“房间分配完了?”   林向美笑眯眯点头:“嗯哪,分完了。”   沈卫山沉着脸,捏着林向美的肩膀把她带到客厅,指着地上他的行李卷,问:“这些呢,放哪?”   林向美看了一眼:“哎,你的怎么也搬上来了,那我让向光再给你搬车上去。”   沈卫山看着林向美,神色晦暗不明,没说话。   “……”林向美看着他的脸色,愣了一会儿,瞪大眼睛:“沈卫山,你不是也要在这住吧?”   沈卫山磨着后牙槽:“……那我住哪?”   看他隐隐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的样子,林向美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脑袋抵到他胸口笑个不停。   沈卫山捏着林向美的肩膀把她扶好:“站好,说正事呢。”   林向美才不管他,跟没骨头一样,又贴上去靠在他胸口,憋着笑说:“沈卫山,你先回家住好不好,这里实在没房间了。”   沈卫山冷着脸:“榆树村一间房,双山你们住两间房,现在有三间房。”   虽然沈卫山没有把话说全,但意思很明确,以前一间破土房你们能挤得下,到了双山你们这么多人住在两间房里,现在三间房居然跟他说没房间了,忽悠谁呢!   林向美踮起脚尖,在沈卫山下巴上亲了一口:“沈卫山,咱俩还没结婚呢,你住这不好。”   在双山好歹有两个院子搁在那掩人耳目,院子又偏僻,沈卫山翻墙越户,还是在她那院住,也没人知道。   但这就一套房子,邻里邻居,楼上楼下都是人,总归是不方便。   在这动不动就犯流氓罪的年代,还是要时刻注意地好。而且现在还有杜轻语住在家里。   沈卫山想了想:“东西先放这,改天我再就近找一套。”   林向美忍不住笑:“别那么麻烦,你平时休假什么的就来这,你要不嫌麻烦也可以天天来这吃饭,但就是晚上得回家住,犯不上再浪费那钱找一套。”   沈卫山低头看着林向美,不说话。   林向美抱着沈卫山的腰,笑意盈盈哄着他:“沈卫山,再等等,等过个一两年,可以自己买房子了,到时候咱们就买一套大的,到时候就住一起,好不好?”   沈卫山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伸手在林向美头上摸了摸:“行吧。”   林向美又在沈卫山下巴上亲了下,这才推开他:“你不是好几天没回家了,今天这里乱糟糟的,我也没空陪你,你就先回家去看看。跟爷爷和阿姨说,等我们安顿好了,就过去串门。”   “那行,明天早上我来接向光,顺道送他去双山上学。”沈卫山点头。   沈卫山的单位在安吉和双山中间,离安吉还近一些,要是送去双山,还得往回跑一段。   林向美拒绝了:“不用,以后他每周都得回家来,让他自己学着坐班车就行,不用来回折腾你。”   沈卫山:“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林向美打断他:“我心疼你!”   两个人从重逢开始,沈卫山就一直在照顾她,已经够无微不至的了,她不想把一家子都扔他一个人肩上。   林向光那么大了,留在双山上学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那由此产生的后续事情,他应该按照她们现在的经济能力来生活。   而不是老是指望人家沈卫山给他们带来便利,难不成没有沈卫山,他就不回学校了嘛。   听到林向美护短的话,沈卫山的嘴角缓缓勾起来:“行,听你的。那我先带向光出去转一圈,带他认认路,告诉他在哪坐班车。”   这倒是可以的。林向美走到两个男孩的房间,敲了敲门:“大白天关门干嘛,向光出来,沈大哥带你去认路。”   两个男孩把门打开一条缝,两个脑袋一上一下从门缝挤出来,好奇地往外看。   林向美纳闷:“干嘛呢这是?”   林向光那张痞帅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姐,你和沈大哥抱完了?”   林向美反应过来,刚才两个人在客厅抱在一起,两个孩子看到才把门关上的,她伸手在林向光胳膊上拍了一下,笑着骂他:“滚蛋!”   两个男孩子嘻嘻哈哈笑着跑出来,扯着沈卫山出门走了。   屋门关上,厨房的门打开,杜轻语的脑袋探了出来,手遮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往外看,用气声问:“我能出来了吗?”   紧接着主卧的门打开,小甜甜的脑袋也伸了出来,捂着嘴瞪着大眼睛四处看:“姐姐羞羞!”   林向美仰头,一手叉腰,一手扶额:“……”   看来以后她还真得注意点,得时刻提醒自己,这里是七十年代,不是那个接吻拥抱随处可见的后世,免得把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都带得太开放了。   “出来吧!”林向美笑着说。   一大一小,两个人开了门走了出来。小甜甜乐颠颠跑到客厅阳台那,搬了个小凳子站上去,趴在窗台上往楼下看。   杜轻语继续往厨房搬东西,她去搬那半袋大米,哼哧哼哧搬了半天愣是没搬动,无奈抬头看着林向美。   就那无辜又无助的小眼神,别说男的,就她一个女的她都不会拒绝。   “我来!”林向美笑着叹气,上前帮忙。   林向美刚把半袋米抱到厨房放好,门铃就响了起来。   “我来开。”杜轻语以为是林向光兄弟俩回来了,颠颠跑到门口,把门打开。   可看到门口站着的两名陌生年轻男子时,杜轻语神情戒备,紧紧握着门把手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其中一名戴眼睛的男子长得斯斯文文,红着耳朵,推了推眼镜,有些局促地看着杜轻语:“同志你好,我找你。”   而另外一名高一些壮一些的,越过杜轻语的头顶,往里看了看,刚好看到从厨房出来的林向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向美,朗声说:“同志,我找你。” 第72章   看了门口两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人一眼, 林向美拍了拍手上粘的米袋子上的灰,走到了门口。   见到林向美过来,杜轻语微微红着脸挪到了林向美身后,揪着她的袖子, 从她的肩膀好奇地偷偷往外看着。   那个斯斯文文, 干干净净, 长相颇为帅气的男人见到杜轻语这个样子, 他的脸更加的红了。   林向美没搭理那个目光肆无忌惮盯着她说找她的年轻男人, 而是先问那个红着脸的:“同志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   斯文男人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有些局促不安地伸出手来:“同志你好, 我也是住在这个院儿的, 就住你们楼下,二楼,我叫汪文安。看到你们搬进来,就想来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林向美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 原本以为他说话也会很紧张,或者结结巴巴的。没想到他异常流利地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林向美还挺意外。   看着汪文安红着的脸, 还有他不住往她身后看的眼神儿, 林向美猜到了,这个叫汪文安的同志,大概是看上了杜轻语。   先前是沈卫山的同事, 这会儿是住在楼下的邻居, 她家轻语姐, 今天这都是第二波桃花了。   人啊, 长得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儿。   林向美回头看了一眼杜轻语,见她跟个受了惊吓的小鹿似的躲在她身后。林向美顿时觉得自己像个长满了八块腹肌的壮汉,担负着保护这个可爱姐姐的重担。   林向美憋着笑,对着一直把手伸在空中面露尴尬的汪文安伸出了手,轻轻握了握:“你好汪同志,我叫林向美,很高兴认识你。”   楼上楼下的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维持一个良好邻里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这个汪文安,一看就是没什么心机的,这脸红的,简直可以和她家轻语姐有的一拼了。   汪文安没想到林向美这么大方,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声说:“林同志,你好你好你好。欢迎你们搬到院里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没想到他还会说场面话,林向美笑着说好。   汪文安看了一眼林向美身后躲着的杜轻语,搓了搓手有些忐忑地问:“林同志,我能认识一下这位同志吗?”   林向美忍着笑,伸手把杜轻语拉了出来:“轻语姐,汪同志要认识你一下。”   林向美觉得,作为一个快二十岁的成年人,而且马上要走向社会去工作,杜轻语的胆量急切需要锻炼一下。   不然,就她这一天天跟个小兔子似的,见人就躲,这得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她才能胜任啊。   杜轻语看了一眼林向美,接受到她眼神里的鼓励,鼓足了勇气对着汪文安小声说:“你好,汪同志,我叫杜轻语。”   汪文安有些激动,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手,伸出双手去:“你好,杜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杜轻语看了一眼林向美,这才伸出右手,快速地和汪文安握了一下,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那一触即离地握手却让汪文安有些欣喜若狂,他用左手扶着右手,神情激动,耳朵更红:“杜同志,谢谢你。”   杜轻语稀里糊涂地答:“不客气。”   汪文安推着眼睛,文文静静地笑了,可看得出他非常高兴。   听着两个人云里雾里的对话,林向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两个人怪有趣的。   一直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向美的另外一个年轻男人见林向美笑,他也哈哈笑出了声,接着自我介绍:“你好林同志,我也住在这个院里,和文安一个单位的,都在安吉汽车制造厂上班,我叫张满。”   这两个人都在安吉汽车制造厂上班,那倒是好单位了。   林向美抬眼看向这个叫张满的。长得挺高,也挺帅,就是第一眼给人感觉不怎么正经。   这男人看她的这种眼神,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林向美都见多了。很直白,就是看上她了,想和她处对象。   林向美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掐断他的念想:“你好张同志,我有对象,感情非常好,打算明年结婚,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啊。”   她家沈卫山是个大醋缸,要是犯起病来,连林望星和小甜甜的醋都吃。   她可不想和其他陌生男人有一丝丝的牵扯不清,不然回头可够她哄的了。   张满一愣,目露遗憾,但随即哈哈一笑,把手收了回去:“行,只要林同志通知我,到时候我一定来。”   这男人还算识趣,林向美对他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   家里就她们两大一小,三个女同志,林向美并不打算请他们进来:“真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刚搬来,东西都还没收拾好。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进来喝茶。”   “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忙。”张满两手插兜,点点头,转身要走。   汪文安却在林向美关门之前,红着脸鼓足勇气,非常客气地问了出来:“杜同志,非常抱歉,冒昧的问一下,请问你有对象吗?”   没想到这人斯斯文文的这么直不楞腾的,杜轻语红着脸扔了一句:“我不处对象。”   “抱歉。”林向美抿着嘴,强压着笑,把门关上。   听着外面安静了一会儿,脚步声才走远,林向美这才抱着杜轻语,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我们轻语姐的魅力可真大!”   杜轻语被她笑得有些恼,红着脸伸手掐她:“你笑我!那个张同志不是冲你来的!你当心你家沈卫山知道,又要板着脸了。”   你看,你看,全天下都知道她家沈卫山是个大醋缸。林向美又忍不住笑。   笑了一会儿,林向美拉着杜轻语坐到沙发上:“轻语姐,我不是说刚才那个汪文安,我就是想问,以后碰到合适的男同志,你也不处吗?”   像杜轻语这种,天生就是需要人捧在手里好好呵护的,林向美觉得,她还是找个对象,结个婚的好。   杜轻语眼看着就要过完十九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适婚的年龄,虽然也没那么急,但如果一直拖着不找,后面年纪大了,合适的优质男青年都名花有主,就不好找了。   杜轻语靠坐在沙发上,捏着沙发边:“哥哥说他不在,让我好好待着,别做什么重大决定。所以,我等哥哥回来,问问哥哥的意见再说。”   听了这话,林向美直想翻白眼儿。虽然她也依赖哥哥,但这种感情上的事,还是得自己做主的好啊。   难不成,她哪天看上一个男人,哥哥说不行,她就不处了吗?   看着杜轻语那张单纯漂亮的脸,无辜水润的眼,林向美突然觉得,在某些方面,她的轻语姐还没她家望星小朋友成熟。   得,她哥是给她找了个孩子带啊。   不过也是,两辈子加起来,她比杜轻语大了好几岁了,带孩子就带孩子吧。   只是,就杜轻语这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让她出去工作,她林向美不放心啊!   可她又非要出去工作,这可咋办!   林向美突然有些发愁,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期盼他哥杜长远能够争口气,早一点儿回来,赶紧把这小可爱领走,让她轻松轻松。   不然她这一天跟抱着个稀世娇花一样,生怕磕着碰着,还得防着别人来抢。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能跟杜轻语说,不然她又得想东想西,觉得自己是个负担了。   “走,收拾东西,收拾完,咱们出去逛逛,买点菜回来。”林向美拽着杜轻语起来,两个人接着干活。   两个人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林向光和林望星两兄弟回来了。   林望星兴冲冲地走到两个姐姐面前:“姐,轻语姐,我知道去哪坐车回双山了!”   林向美伸手把他帽子摘下来,在他脑袋瓜上呼噜两下:“真能干,以后咱们要是回双山,你带路啊。”   林望星直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姐,沈大哥还带着我们去我的学校门口转了一圈,那学校的操场好大!”   沈卫山帮着联系好的学校叫铁东小学,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等到后天学校上课,林向美就带着他去报到。   林向美原本打算,这两天她带着望星去学校门口逛逛的,没想到沈卫山提前把这事儿给办了。   沈卫山这个对象,怎么这么好啊!林向美心里甜甜的,忍不住笑。   林向光和林望星这两个家务小能手加入劳动,几个人很快就把东西都归拢好。坐下来歇了一会儿,林向美拿上钱和票,带着一家人出门熟悉环境,采购去了。   ---   周末适应了两天,周一一大早,林向光背着书包,拿上一周的生活费,拎着一袋子肉酱和下饭咸菜,自己坐着有轨电车,赶去长途汽车站,坐第一班班车回双山上学。   林向美让杜轻语在家带着甜甜,她则带着兴奋又忐忑的林望星去了铁东小学报到。   办好手续,找到班主任,林向美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林望星的学习成绩和性格,又说了一些拜托多多关照的客气话,留下林望星在学校上课,她就回了家。   沈卫山那边还在帮着两人打听工作,可林向美还是想自己出去看看。   锁好门,她就和杜轻语带着甜甜出了门,在住的附近四处逛。碰到店铺,工厂什么的,但凡能进去的,就进去打听要不要招工。   在这个流动性非常非常低的年代,纵然是在省城这种大地方,工作依然非常难找。   尤其是像林向美这种,连个介绍信也不拿,干脆利落地上去直接就问你们招工嘛,要人吗,惹得别人错愕不已。   杜轻语牵着甜甜紧紧跟在林向美身后,看着林向美笑意盈盈,问完一家又一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被拒绝了也毫不气馁,杜轻语羡慕得双眼直放光。   在林向美的鼓励下,杜轻语也走进一家糕点铺子问了问。   虽然她声音很小,说了三遍人家才听明白,而且人家也不招人,可走出门外后,杜轻语还是兴奋得握着林向美的胳膊原地直跳脚。   这种突破自我的成就感,林向美能体会到,对着杜轻语伸出了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轻语姐真能干!”   虽然两个人的工作都没找到,但这一趟出门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在这附近找到了两家幼儿园。林向美打算明天再去幼儿园问问,今天累了,大家都先回家。   三个人手牵着手,一路晃着手走回住的小区,一进门,小甜甜就指着前面喊:“三哥!”   林向美看过去,就见这时候本该在学校上课的林望星小朋友,居然抱着膝盖,缩坐在小区院墙的一棵高大的柏树下面。   听到甜甜的声音,林望星抬头,当看到三人,小男孩不但没过来,反倒快速转身,挪到树后头躲了起来。   这是有事啊!林向美松开小甜甜的手,直接跑了过去:“望星,到姐姐这里来。” 第73章   林向美走到树边, 想伸手去拉林望星,可小男孩儿却一转身子又围着树绕了半圈儿,又躲了起来。   林向美转到树另一边,小男孩又往另一棵树下躲。   小甜甜和杜轻语也走了过来, 两个人站在林向美身边看着小男孩。   小甜甜喊了一声:“三哥!”   “哎!”林望星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   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 站在原地, 对着小男孩的背影说:“望星, 不管你怎么了,过来先让姐姐抱抱。”   林望星抬手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姐, 我没事儿, 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林向美静静站着,在心里数着数。果然,刚数到六十,小男孩就转过身, 耷拉着脑袋向她走来。   等小男孩走近,林向美伸开胳膊,把紧紧他抱进怀里。   林望星抱着林向美的腰, 脸埋在她身上, 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姐!”   “没事儿,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林向美在他戴着帽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揽着他的肩膀往回走。   小甜甜追上来, 牵着林望星的手, 甜甜地喊她:“三哥。”   “哎。”林望星应了声, 又抬头看着杜轻语打了招呼:“轻语姐。”   杜轻语没说话,隔着小甜甜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四个人回了家,见林向美拉着林望星坐在沙发上,杜轻语主动拉着甜甜往厨房走:“甜甜,你来帮轻语姐做午饭好不好?”   “好!甜甜给三哥做饭!”四岁多的小姑娘正是喜欢干活的时候,见到自己三哥不开心,就想着做饭给他吃。   杜轻语带着甜甜进了厨房,还把门关上,把客厅留给林向美姐弟俩。   林向美握着林望星的手,语气温柔:“望星,来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了?和新同学闹得不愉快了?”   小男孩点点头,看着林向美,伸手把身上的外套领子的扣子解开,又棉袄领子的扣子解开,把棉袄领子扒下来,把头偏开给林向美看。   之间小男孩养了一年养得白白净净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一道血口子。   口子虽然不深,也已经结了血痂,但有两厘米那么长,主要在脖子这个危险的地方,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怵目惊心。   只一眼,林向美的心就猛地揪了起来,这要是割深一点,小男孩的命怕是都没了。   林向美的血压蹭蹭飙升,声音都变了调,直接爆了粗口:“这他妈谁弄的?还有别的地方吗?”   林向美扯着小男孩的领子,小心翼翼围着他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见到就那一处,林向美又问:“身上还有没有?”   林望星摇了摇头:“没有了。”   林向美强忍着想砍人的怒火:“你跟姐说,谁弄的?”   林望星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   今天在班上,下课的时候,林望星的同桌和后桌两个男生,听说他是从双山搬来的,带头起哄喊他乡巴佬。土包子,还抢他的书扔着玩。   小男孩到了一个新环境,周围又全是陌生人,本身心里有点胆怯,忍了没发火。   可等林望星课间上完厕所的时候,他靠走廊坐着的同桌不给他让位子,坐在椅子上支楞着腿,让林望星从他腿底下往里爬。周围的几个男孩子还连番起哄。   要说是搁以前,在榆树村的时候,兴许那个自卑又胆小的小男孩就从桌子底下爬过去了。   但是跟在林向美身边这么久,被无条件地宠着爱着,小男孩越来越阳光自信。还一直在练武练棍,胆子也越来越大。   接二连三被欺负,小男孩压抑不住心中的血性,直接扯着他同桌,把他扯了起来。   两个人扭打起来,林望星三两下就把那小男孩制服,不过也没打他,只是把他按在桌子上,等他消停了,才松手,坐回了位子。   可是等一节课结束,老师离开教室,他身子往后坐直,脖子上就传来剧痛,他伸手一摸,从脖领子里摸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来。   再一摸,手子上都是血。小男孩气得不行,当场质问是谁往他脖子里面放小刀。没人承认,他就去找了班主任。   可当班主任来到班里调查的时候,林望星周围的几个男孩子,都指着他跟老师告状,说新来的欺负人,他们打不过就和他闹着玩儿的。   众口铄金,寡不敌众,林望星就一个人,根本就说不过他们。   一年级的小男孩,打打闹闹太过正常。人到中年的班主任老师见了太多,没精力也那心思管那么多,两边各骂了几句,又拿尺子象征性的挨个抽了一下,事情就算处理完了,转身回了办公室。   等老师一走,那些熊孩子就对着林望星做鬼脸,吐口水,骂他威胁他。   被欺负,被冤枉,老师不作为,小男孩这才受不了憋屈,一气之下连课都不上,书包也没顾得上拿,直接跑回家。   可到了住的小区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冲动了。可是又不想回学校。就一个人在院子角落蹲着,打算等到下午放学时间再回家。   林向美听完,脑瓜子里嗡嗡直响,热血上头,恨不得拎着棍子立刻冲到学校去,把那些熊孩子全都抽一遍。   再问问那个秃头班主任老师,把刀片往别人脖领子里放的熊孩子都不严厉教育,他是想养出一个杀人犯吗!   可她现在是家长,她要冷静。   上次因为林向光差点儿打死疤子的事情,她在两个男孩子面前一直教他们遇事先冷静,三思之后再行动。   她要做榜样,所以哪怕她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能冲动行事。   林向美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行把心底的怒火压下去。   林望星见姐姐脸色铁青,目光忐忑,弱弱地问:“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可是我怕把他们打伤了,要赔医药费,我就没动手。”   上次二哥的事,后来二哥跟他说了很多次,一再警告他男子汉大丈夫,冲动打架不算本事,能忍别人不能忍才算真男人。他都记着呢。   可他今天真的很气。觉得自己很窝囊,又后悔自己当时没把他们打一顿,让他们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林向美伸手,用力把小男孩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姐知道,我们望星的棍子厉害着呢。你要是动手,他们十个也不顶你一个。今天你没动手,你做的对。”   林向美说的是实话,这一年多,她一直在教林望星使棍,小男孩颇有天分,又很热爱,很勤奋,现在已经把一根棍子耍得有模有样。   和她这个练了好多年的大人比不了,但要是给他一根棍子,收拾十个八个同龄小男孩,完全不在话下。   可在那么愤怒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理智,想着怕赔医药费,忍着不动手,这一点已经比他二哥林向光强多了。   林向美真是又心疼又欣慰,她在小男孩脑袋上亲了亲:“望星,你做的对!高手都是不轻易出手的。姐姐下午带你去学校,咱们找他们讲道理。”   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姐姐的怀抱就是温暖的避风港,林望星窝在林向美的怀里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点儿精气神。   林望星抬头:“姐,我上午逃课没跟老师说,下午回去,老师会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林向美:“我们跟老师说清楚原因就好了,如果他真的不要,姐就帮你转班,或者转学,一切有姐呢,不用担心。”   林望星有些过意不去:“姐,咱们刚搬来,我就给你添麻烦。”   林向美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要是以后姐挨了欺负,你会嫌姐麻烦吗?”   小男孩立马摇头:“那肯定不会。姐挨欺负了,我帮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林向美:“那不就得了!”   林望星反应过来,把脸窝在林向美怀里,乖乖地喊了一声:“姐。”   林向美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姐先找点消毒水给你擦擦脖子,然后咱们吃饭。”   “姐,下午要去找他们讲道理,要不我这脖子上的血就留着?擦掉了,感觉就没那么严重了。”林望星摸了摸脖子,小声提议。   林向美凶他:“傻呀,伤口肯定要及时处理,不然感染了怎么办!而且下午咱们还得先去一趟医院,打个破伤风的针,然后才去学校。”   金属刀片割的,还是谨慎点儿好。   “姐,什么是破伤风?就一个小口子,为什么要去打针?以前大爷刨地的时候,脚就被镐子刨烂了好大一块,他为什么不打针?”小男孩化身一百个为什么。   林向美翻出消毒药水,一边给他仔细擦了药,一边耐心给他解释。   等吃过中午饭睡了会儿午觉,林向美留了杜轻语在家守着还在睡的甜甜,她拿上钱和票还有身份介绍,带着林望星出门。   打听了一路,转了两趟公交车,一趟有轨电车,去了最近的安吉第一人民医院,给林望星打了一针破伤风。   等姐弟两个又沿着原路辗转回来赶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上到最后一节课,快放学了。   快放学了正好,如果能碰到那个放刀片的熊孩子的家长,她还要跟那家长讲讲道理。   林向美牵着林望星的手,姐弟两个进了学校大门,直接去了教室。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中年班主任男老师正坐在讲桌前批改作业,见到林向美姐弟敲了门进来,他脸色很难看,直接开批:“林同志,你这个弟弟怎么这么不听话的,上课上到一半就跑走了,我这一班几十个学生,要是个个都像他这样,我这班没办法带了。”   林向美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和这个老师讲讲道理的,可还没等她说话呢,这老师劈头盖脸就教训上了。   林向美的暴脾气也上来了,冷着脸牵着林望星走进去,把在医院打针的费用单子掏出来,往讲桌上一放:“老师,我弟弟回家,是因为他在学校受人欺负,被人冤枉,脖子上还被人割了一刀,而老师您也没有妥善处理。所以我弟弟才回家,找我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中年老师推了推眼睛,拿起单子随意扫了一眼,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就那么一个小口子,还跑医院去打针去了,一个小县城来的,可真够金贵的。”   这明显带着嘲讽的话,惹起班上学生的一阵阵哄笑,尤其是林望星座位周围的那几个男孩子,笑得更欢,嘴里还喊着“土包子”“乡巴佬”!   林向美把单子拽回来揣好:“我尊重您是老师,本来不想和您吵架。可现在我好像能理解,您这班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农村来的,还敢把刀放在别人脖领子里的学生了,就是您这种态度纵容的!或者说,是您精心教出来的!”   中年秃头男老师被当着全班学生指责,掉了面子,脸色立马拉下来,站起来一拍桌子:“嘿,你这女同志,你怎么说话呢?你对老师这种态度,你弟还想不想在这班里念了?”   呦呵,这还威胁上了!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她还真怕他把望星给教坏了。   “我们不在您班上念了!不光不念,我还要到学校去告您!”林向美直接怼了回去。   她林向美从来都不是忍辱负重的人。本来想着万一以后望星还在这上学,不好闹得太僵。   她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来的,想着好好讲讲道理,让那些学生知错,老师重视起来也就行了。   可看来行不通啊!那还是怎么顺心怎么来吧!还忍什么忍哪!   林向美牵着林望星,大踏步地往里走,大声说:“望星,告诉姐,是谁往你脖子里放刀?” 第74章   中年男老师见林向美气势汹汹地往后走, 忙从讲台上下来,声音尖锐,都变了调:“你干什么你?我告诉你,你可不能乱打人, 我这班上领导的孩子多着呢。”   林向美嗤笑一声, 转头:“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年代, 你少给我搞什么特权阶级。你再说这样的话, 我可就不只是去校长那里告你, 我还要去教育局告你。”   “不怪是从乡下来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赶紧给我出去,别扰乱正常上课秩序。”中年男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 上来就想把林向美扯出去。   “你最好给我站在原地不动, 不然手折了,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林向美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抬手指着他,眼神锋利:“你的学生欺负我弟弟,你不管, 那我自己来管。”   男老师被林向美的眼神震慑倒,去抓林向美的胳膊收回去,推了推眼镜, 站--------------?璍在原地, 没有再往前走。   林向美转身,扫视一遍林望星座位周围的那些男孩子:“望星,告诉姐, 是谁放的刀?”   有了姐姐撑腰, 小男孩顿时有了底气, 神情有些激动, 往他座位后面那个长得白白胖胖高高壮壮的男孩身上一指:“姐,就是他。”   林向美走过去,提溜着那个高壮男孩的衣领子,把他提起来:“是你往林望星的脖子里放刀了?”   高壮男孩显然被家里惯坏了,梗着脖子一副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样子,一巴掌挥开林向美的手:“就是我,怎么啦?”   熊孩子简直就是欠揍型的,对着这种人,林望星能忍住不对他动手,林向美真的是佩服死自己这个天使弟弟了。   高壮男孩不知死活地指着林向美,狂妄叫嚣:“你敢动我,你信不信我让我爷爷收拾你。”   哟呵,这是家里有背景啊。   林向美点头:“可以,敢承认就行!那我再问你,是你带头喊林望星乡巴佬的?”   高壮男孩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是啊,他本来就是乡巴佬土包子。”   林向美嗤笑一声:“行。那也是你带头跟你们班主任撒谎,诬赖林望星欺负人打人,是不是?”   高壮男孩见林向美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任何行动,心中更加毫无畏惧,晃着脑袋吐着舌头对林向美做鬼脸:“他就是打了,全班人都看到了。”   高壮男孩说完,伸手一指他周围那一圈儿,引导舆论:“你们是不是都看见乡巴佬打人了?”   他周围几个男孩有的跟着附和,有的心虚低下了头。林望星的同桌则把脑袋都快伸到桌堂里去了,吓得不行。   高壮小男孩在后面“当”的一脚,踹在他椅子上:“林望星刚才不是打你了吗,你哑巴了?”   林望星同桌趴在桌上,直接哭了。高壮小男孩又在他椅子上踹了一脚。   林向美点点头。行啊,这是典型的班级小霸王,简直要无可救药了。   中年男老师上前一步:“这位女同志,你不要在这里闹了行不行?都说了林望星打人,这么多同学都看到了,你赶紧带人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就是因为有这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老师,所以班上才出了这种学生。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怎么回事,可这老师就是装瞎啊!   林向美也不再废话,径直走到班级最后面,拿起扫把,往地上一踩,咔嚓一声把扫把头踩掉,手一扬,扫把杆凌空丢给林望星:“接着。”   对待这种欺负人欺负惯了的小霸王,讲道理没用,只有一个办法,打!   看着转圈凌空飞舞的棍子,班级里一阵惊呼,有的孩子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林望星伸手,稳稳当当接住棍子。   一拿到棍子,小男孩整个人的气质刹那间就变了,干脆利落耍了个漂亮的剑花,把棍子往身侧一竖,小身板笔直笔直,威风凛凛,像个小将军。   林望星大眼睛亮亮的,看着林向美:“姐,怎么办?”   班级里又响起一片“哇”“哇”的惊呼声,孩子们看向林望星的目光都变了。   中年男老师也目露惊讶,反应过来姐弟俩要干什么,脸色难看的要命。   想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强忍着脾气,缓和了语气,对着林向美招了招手:“那个,这位同志,都是孩子之间的小事儿,没有必要动真格的,伤着谁都不好,有话咱们到外面说。”   林向美全当没听见,架着胳膊站在班级后面,朗声说:“林望星,他们不说你打人了吗?你就好好给他们展示展示,什么叫打人。”   “好!”林望星响亮应了一声,拿着棍子起了个势,随后出手,手法超快,刷刷刷刷刷刷刷,棍子都舞出了残影。   棍子绕着那个高壮男孩和起哄的几个男孩疯狂飞舞,顿时一片惊叫声响起,高壮男孩捂着脑袋嗷嗷惨叫。   林望星出手太快,中年老师都看呆了。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沿着中间过道往过扑,想去抢林望星手里的棍子。   林向美见状,抄起另外一根扫把,脚尖点地,跳上桌子,三两步越过林望星,落在男老师面前。   手里的扫把往他面前一横,把他推得连连后退,林向美轻笑一声:“老师,都是孩子之间的小事儿,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就好,咱们大人,没必要动真格的。”   中年男老师比林向美高还比她壮,可却被她一个瘦弱女子拿根扫把制住不得上前,顿时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喷着唾沫星子喊:“你们知道他爷爷是谁吗?就敢这么打他,打坏了你负责?”   “我管他爷爷是天王老子还是谁,只要动了我弟,就是不行!”林向美冷了脸,手上一个用力,扫把杆推出去。   中年男老师被推了一个大趔趄,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男老师气得面红耳赤:“野蛮!土匪!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林向美懒得搭理他,站在一旁戒备着,见那几个小男孩抱头鼠窜哀嚎一片,林望星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出声:“望星。”   林望星应声而停,一个漂亮的棍花,收了棍子。   漂亮的小脸蛋红扑扑地看着林向美,兴奋又开心。   林向美抬手一扬,把手里的扫把凌空一丢,扫把从课桌上飞过去,稳稳当当落在教室后面靠墙竖好。   林望星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把棍子抛过去,棍子在空中转着圈飞到后面,落在了扫把旁边。   帅气!漂亮!姐弟俩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又引起一片惊呼。还有几个孩子居然鼓起掌来:“哇,好厉害呀!”   林向美走过去,再次问刚才那个高壮男孩:“我现在问你,林望星打你了吗?”   高壮男孩被吓坏了,嗷嗷大哭:“打了!拿棍子、打的!”   “那你告诉我,棍子打到你哪里了?”林向美又看向另外几个男孩子:“还有你们,棍子打到你们哪里,给我指出个具体的地方来。”   林向美问完,架着胳膊冷着脸警告:“现在谁要是再敢给我撒谎,我等一下会亲自拿棍子抽。”   拿棍子对着一个物体虚晃又不挨到,这是林望星平时在家练棍子练出来的。   冬天天气冷的时候,晚上外头黑的时候,小男孩想练棍子,又不能到外面,就在屋里练。   家里东西本来就不多,林向美都很宝贝着,严正警告过小男孩随便他练,但只有一条,不许打到东西,不然就要挨揍。   林望星听话的很,也舍不得打碎了家里的东西,一开始小心翼翼慢慢悠悠,后来熟能生巧,硬生生练出来了。   刚才林向美给了他一个眼神,小男孩就领会到了。主要是他担心打坏了人,还得赔医药费,姐姐都没工作了,不能霍霍家里钱。   听到林向美明显带着暗示的问话,几个小男孩上下左右摸摸自己,都惊讶了,对视一眼,脱口而出。   “不疼?”“没打到?”“棍子没挨到我。”   林向美又看向高壮男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棍子有没有挨到你?”   高壮男孩是真被吓到了,哭哭啼啼不敢再撒谎:“没挨到。”   听到几人没有挨到棍子,中年男老师松了一大口气,往后靠在讲台上大喘|气。其他几个孩子倒没所谓,要是那个小祖宗挨了打,他这老师也不用干了。   林向美“啪”地一巴掌,拍在高壮男孩面前的桌子上:“那你告诉我,林望星要是真想打你,你能好好在这坐着吗?”   高壮男孩吓得一哆嗦,想到刚才那看不清影的棍子,老实答:“不、不能。”   林向美:“现在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一遍。”   高壮男孩抽抽搭搭:“林望星没有打人,是我带着他们起哄喊他乡巴佬,是我闹着玩把刀片放在他衣领里。”   林向美点头:“行,那接下来知道怎么做吗?”   高壮男孩忐忑看着林向美:“我给林望星道歉?”   林向美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不!既然你说是闹着玩的,那你把之前那把小刀放在你自己衣领里玩一把。”   高壮男孩目露惊恐,往后躲:“不行,会割出血的!”   中年男老师也出言制止:“同志,孩子知道错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向美回头,目光锐利:“先前我弟的脖领子被人放了刀,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怎么不说过分?还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一尺子,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中年老师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讪讪。   外面下课铃声响,放学了。高壮男孩抓起书包就开始装书,想跑。   林向美扯过他的书包往旁边桌上一放,拿过他桌上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打开,塞到他手里,居高临下看着他:“来,你怎么把刀放在林望星衣领里的,你就怎么放在你自己衣领里,不然我来放。”   高壮男孩平时在家里被宠得无法无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到了学校,因为他爷爷的关系,哪怕他平时欺负了其他同学,老师也护着他。   在他短短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敢跟他这么严厉地逼他做他不愿意干的事,真是又气又怕。   可他真的被林向美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到,不敢不听,把脖子往前伸着,哭着举起手,把刀放在了自己后脖领上。   放上去之后,他一动都不敢动,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生怕割到了自己。   林向美问他:“脖子上放把刀,可怕吗?”   高壮男孩憋着哭:“可怕。”   林向美又问:“这种事,是闹着玩的吗?”   高壮男孩呜呜咽咽:“不、不是!”   见吓唬得差不多了,林向美终于开口:“行了,拿下来吧。”   高壮男孩小心翼翼把刀拿下来,烫手一般把刀往地上一丢,嗷一声哭出来,瘫坐在椅子上,扯着嗓子大喊:“太吓人了!爷爷,奶奶,我要回家!”   “望星,去把书包收拾了,咱们回家!”林向美拍拍小男孩肩膀。   林望星听话地收拾了书包,背上,牵上林向美的手:“姐。”   “走,回家!”姐弟俩看都不看一眼脸色超级难看的班主任男老师,手牵着手,扬长而去。   教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孩子们哗然一片。   “哇,林望星好厉害!”   “他姐姐也好厉害,又厉害又好看!”   “我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姐姐!”   ……   那几个被吓唬住的小男孩都一脸后怕,匆匆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林望星的同桌趴在桌上,一直小声哭着。   中年男班主任老师从教几十余载,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可今天算是大开眼界,头一次碰到林向美姐弟这么彪悍的。   还有人不怕领导的吗?他愣在原地,好久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不去管她们姐弟俩在班级里造成的轰动,也不去想明天要去哪个学校上学,出了口恶气,姐弟俩都超级高兴。   林向美牵着林望星的手晃啊晃,姐弟俩兴高采烈地往家走。   路上路过供销社,俩人还兴冲冲地跑进去,买了四根奶油雪糕两瓶大白梨汽水一包大虾酥,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我们回来了!我们带着雪糕汽水大虾酥回来了。”林望星抱着满怀吃的当当当敲门,语气欢快。   现在只有一把钥匙,还没来得及去配,杜轻语在家,林向美就没带钥匙。   “来了,来了,甜甜来了!”甜甜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穿着拖鞋踏踏踏跑过来开了门:“姐姐,三哥!”   姐弟俩进门,招呼在厨房忙着做饭的杜轻语一起出来吃雪糕。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着雪糕,林望星一边吃一边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讲给杜轻语和甜甜听。   杜轻语听得直羡慕:“望星好厉害,向美也好厉害!”   要是她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就默默忍了,绝对不敢当面硬刚。不过光是听望星讲,感觉就好爽,以后她是不是也要学会勇敢一些。   小甜甜注意力都在雪糕上,可听到三哥拿棍子吓唬坏蛋,也跟着用小奶音捧场:“哇,三哥好厉害!姐姐好厉害!”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大眼睛都忽闪忽闪的充满了崇拜,林望星自豪感油然而生,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以后我保护你们!”   小嘚瑟样!忘了之前蹲在树底下偷偷抹眼泪了。   林向美被小男孩逗得哈哈大笑,笑得雪糕都掉在地上一块,齐齐收到了三束谴责的目光,林向美笑得更加花枝乱颤。   碍于今天闹得太大,林向美已经打算好了,不会让望星去这个铁东小学上学了。   好学校,好老师,好同学多的是,没必要非在这死磕。   今天先不管,明天再看,是等沈卫山回来麻烦他再帮忙联系一个学校,还是直接去找望星的爷爷,让他出面帮忙找一个。   两大一小四个人,围着饭桌热热闹闹吃了晚饭,为了庆祝今天林望星收拾了坏同学,即将辞旧迎新去新学校,林向美还特意开了两瓶大白梨汽水,给每个人倒了一杯。   计划得好好的,可没想到,刚吃完饭,就有人咚咚咚来敲门。   林望星勤快地跑去开门,一看清门外的人,脸色一变,“哐”的一声立马把门关上。   小男孩噔噔噔跑到厨房,拉着在洗碗的林向美的手,神色紧张:“姐,他们找来了。”   呦呵,行啊,挺有本事啊,都找到家里来了!   “别怕,有姐呢!”林向美表面镇定自若,可心中战意升腾。   洗了手擦干,抬脚就往外走:“望星,去把棍子拿来。”   讲道理,她奉陪。   来硬的,她林向美也没在怕的!   得到姐姐的吩咐,忐忑不安的小男孩蹭蹭就跑回房间,把顺着墙角放着的棍子和烧火棍都抱在怀里,又蹭蹭跑到客厅,走到刚打开门的林向美身边,神色凛然,全神戒备。   随时做好了姐姐一声令下,他就递棍子,双双开打的准备。   林向美把门拉开,看着门外站着的人。   有那个中年男班主任老师,还有那个高壮的小男孩,高壮小男孩身后站着一个高高壮壮和小男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家长,男家长旁边站着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林向美冷眼扫视一眼:“什么事?”   大冷天的,中年男班主任老师擦了擦额头,扯出一抹尴尬的笑:“那个,林同志,这位是我们李校长,这位是高大宝同学的爸爸,那个,我们是来给林望星同学赔礼道歉的。” 第75章   居然不是上门找茬的?林向美和林望星对视一眼, 都感到非常意外。   按照先前的情形,这个班主任老师是断然不会上门道歉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向美并不打算让他们进门,扶着门直言不讳地说:“我弟弟在你们学校受了欺负没人管, 所以我们只好自己讲了道理, 自己出了气, 这迟来的道歉就不必了, 几位请回吧。”说完, 就准备把门关上。   那位李校长忙伸手把门撑住,温和有礼地笑着说:“林同志,请稍等, 稍等, 请让我说几句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向美也不好做得太绝,于是再次把门拉开一点:“请讲。”   李校长往前站了站,先给林向美鞠了一躬,又对林望星鞠了一躬:“首先, 我代表学校向林同志和林望星同学表示歉意,在新时代的校园,发生今天这种欺凌同学的事件, 是我这个校长的失职, 我会深刻反省,以后坚决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番话让林向美很是意外,不管是场面话, 还是真心话, 但身为一个校长, 能放下身段给一个学生和学生家长鞠躬道歉, 至少态度上让人很舒服。比这个中年班主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林向美脸色缓和,伸手揽过林望星:“李校长,您的道歉我们接受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当然,最主要的是,气她们自己出完了,也不打算在这念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校长笑了笑,又回头把高大宝拉过来:“高大宝,做错事情要勇于承担并及时改正,你来给林望星同学道个歉。”   林向美看向那父子俩。   “真抱歉,熊孩子在家惯坏了。”高大宝的爸爸点头哈腰地冲林向美讨好地笑了笑,把高大宝往前推了一把:“快去好好道歉。”   高高壮壮的高大宝磨磨蹭蹭地走到李望星面前,给他鞠了一躬:“对不起!”   大家齐齐看着林望星,等着他的反应。   小男孩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已经出了气,早就不记恨了。   更何况先前这个高大宝,被他的棍子吓得嗷嗷直哭,身为一个强者,面对弱者,更加大度。   林望星大大方方地说:“我原谅你了。”   高大宝这才走回他爸身边,委屈巴拉地抱着他爸的手,躲在他爸胳膊后,有些胆怯地看着林望星和林向美,完全没了之前那不可一世的嚣张,看来是真吓怕了。   林向美看了眼林望星,见他真的不在意了,她的脸色也彻底缓和,面上带了礼貌性地微笑:“李校长,谢谢您亲自上门,等我们找到新学校就过来转学,到时候还请帮忙办一下手续。”   包括李校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李校长忙开口:“林同志,你要是对学校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请都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努力改善,孩子已经在这上了课,就还是在这读吧,总是换地方对孩子也不好。”   林向美扫了一眼靠墙站着冷汗直流的男班主任老师,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有这种老师在,她们不想在这读。   男班主任老师接受到林向美明显看不起的眼神,伸手擦了擦额头。   李校长忙又解释:“林同志,朱老师今天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学校已经对他做出了警告和处分,朱老师也一再保证,以后一定会平等对待所有同学,并时刻关注同学们之间的交流,今天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当然了,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给林望星同学换个班,一年级一共有十个班,随便你们挑。”   看着有些过分热情的李校长,又看了看急得直冒汗的班主任朱老师,再扫一眼她一看过去就对她点头哈腰的高大宝家长,林向美心中有了猜测。   望星的这所学校,沈卫山说是沈爷爷帮着找的,从这个角度一思考,林向美就想通了。   估计之前这个朱老师并不知道这层关系,估计后来是从李校长这里知道了,这才来了这个大反转。   那这么一看,朱老师之前问的那句“你知道他爷爷是谁吗”,就相当可笑。   看来不管在什么年代,社会关系和背景都是非常重要的,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林向美觉得这很正常。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既然校长诚意十足,林向美觉得,也没有必要非得较真给孩子换个学校。至少在这里不打不相识,也都算熟人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也好沟通。   林向美拍拍林望星的肩膀:“望星,你觉得呢?你想继续在铁东小学上学吗?”   林望星想了想,点了点头。反正高大宝和那几个同学都被他吓到了,以后不敢再欺负他,那就没有必要再让姐姐麻烦沈大哥重新找学校。   而且,那天沈大哥说了,铁东小学是离新家最近的一个学校了。他想离家近点,放学可以早点回家。   见林望星点头,林向美终于松了口:“李校长,那我弟弟就还在铁东小学念。我只有两点要求,一,给我弟弟换个班,班主任老师一定要三观正常。二,我弟弟在学校要受到公平对待。不会因为今天这事给他穿小鞋,当然也不用刻意因为我们是谁谁谁的关系户就对他特别优待,只要一视同仁就可以。”   李校长忙点头:“这个请放心,我们学校办学二十几年,只有个别老师偶尔思想上会犯点错误,大部分老师都是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这话林向美当然相信。她上辈子遇到的所有老师都是教书育人的好老师,不管是林向光还是林望星,在双山遇到的老师也都是非常好的。   林向美点点头:“那就麻烦李校长了。”   双方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李校长带着几人告辞离开。   林向美关上房门,看着林望星,笑着调侃:“行,在这念就在这念,省得折腾了。再说,我们林望星同学已经在铁东小学打出名堂,扬名立万了!”   林望星点点头,大眼睛熠熠生辉:“姐,我去把今天的作业写了去,再把明天的课预习一下,我要像在双山那样,靠成绩获得新老师的喜欢。”   “去吧!”林向美拍拍林望星肩膀,很是欣慰。   和那些熊孩子一比,她家望星小朋友简直就是个可爱的小天使。   ---   杜轻语抱着洗完澡穿着粉色线衣线裤的小甜甜从洗手间出来,把她送回房间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走出来好奇地问:“向美,刚才来的人谁啊,怎么说了那么半天?”   林向美坐在沙发上刚要讲,门又被敲响。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应该是沈卫山。”   兴冲冲跑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果然是。   看着面前又高又帅的男人,林向美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伸手牵住沈卫山的手:“回来了,吃饭了没?”   “还没,留着肚子回来吃的。”沈卫山在门口把大衣脱了,挂在门口的钩子上,跟着林向美往里走。   “沈大哥。”杜轻语腼腆地跟沈卫山打了个招呼,去了主卧陪甜甜。   小甜甜穿着拖鞋下地,探出小脑袋趴在门口喊了句沈大哥,又踏踏踏跑回床上钻进被子,让杜轻语给她讲故事。   林望星听到动静,也跑出来和沈卫山亲热地打了声招呼,沈卫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去洗手间洗手。   林向美去厨房把一直放在焖锅里热着的饭菜都端出来,就放在茶几上,招呼洗了手的沈卫山过来:“今天做的酸菜炖排骨,还有青椒炒炒蛋,凉拌干豆腐,这些都是特意给你留的,快吃。”   沈卫山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开吃。   林向美蹲在他对面,胳膊撑在茶几上托着腮,一边看着他吃饭,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沈卫山把一块带着脆骨的排骨咬得嘎嘣嘎嘣响,波澜不惊地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林向美又说:“我猜,他们上门来道歉,肯定是因为爷爷的关系吧。”   沈卫山咽下嘴里的排骨:“那个姓李的校长绕了一圈,托人给爷爷打了电话,问你和望星的住址,说是有些误会想上门道歉,爷爷就打给了我。”   果然如此。林向美挪到沈卫山身边去坐,没骨头一样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我就说嘛。”   沈卫山把饭菜都吃得精光,起身把碗筷收拾了,拿到厨房去洗。   林向美像个黏人的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也去了厨房,回手把厨房门一关,从身后抱住了沈卫山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叹道:“沈卫山,你在家可真好。”   虽然她从来不怕事儿,也能抗事儿,但只要这个男人在家,哪怕他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她就是觉得无比安心。   沈卫山沉默地洗完手里最后一个碗,一边洗手一边问:“林向美,等到了年底,我们领证吧。”   哈?虽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等她到了年纪就会去领证结婚,可两个人还真就从来没说出来过。怎么今天这么突然的。   林向美扳着沈卫山,让他转过身来,笑着问他:“沈卫山同志,你这不是在求婚吧?”这么随便的吗?   “我这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你答应了,我就正式求婚。”沈卫山低头看着林向美,语气严肃。   “啥玩意?”林向美靠在沈卫山身上笑出了声,仰头看着他:“沈卫山,有你这么求婚的吗,我要是答应了,还用得着你求。”   沈卫山低头凑近林向美,拿鼻尖在她鼻尖上蹭了蹭,声音低沉悦耳:“那你答应吗?”   林向美憋着笑瞪了他一眼,又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故意说:“不答应!求婚哪有你这么草率的!”   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三转一响什么的,她不在乎。   但戒指总得有一个吧,哪怕是拿铁丝捏的呢!   鲜花也总得来一朵吧,哪怕路边摘的蒲公英呢!   “不答应?”沈卫山沉了脸,目光有些危险地盯着林向美。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一把搂住林向美,有些野蛮地低头亲了上去。   没一会儿,林向美低呼一声,咬在了沈卫山嘴上,咬得他嘶的一声抬起头,目光哀怨又有些委屈地看着林向美。   林向美伸手把沈卫山的大手从后腰扯出来,踢了他一脚,小声骂他:“沈卫山你有病啊,手这么湿,冰凉冰凉的!”   沈卫山在毛衣上擦了擦手,再次搂住林向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擦干了。”   “擦干也不行!”林向美气得推他,把声音压得很小:“这是厨房,你别打什么坏主意。”   沈卫山抱着她,有些无赖地把力都压在她身上:“我又没干别的,就捂捂手。”   “哎呦天,你快起来,我腰快断了!”林向美被跟个大山一样重的男人压得直往后仰,使力推着他。   可推了两下没推开,后腰又是一凉,冰得她身子往前一弓整个人靠进了沈卫山怀里,咬牙道:“沈卫山!”   沈卫山把头卡在林向美脖颈处:“林向美,别的男人像我这把年纪,早都结婚了。就我,处了个对象,摸不让摸,抱不让抱的。”   察觉出这男人今天有点不对劲儿,林向美伸手轻轻摸着他后脑勺上的寸发,柔声问:“沈卫山,你今天怎么了?”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单位两个同事最近都结了婚,他们每天早上都很高兴。”   这是羡慕别人抱着老婆热炕头了吧。林向美有点儿想笑。转瞬站在沈卫山的角度,又笑不出来。   哎,想想也能理解,这男人都二十八九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要是没对象也就算了,眼看着如花似玉的对象就在眼前,啥啥干不了,能不着急嘛。   虽然这事上,林向美也没啥经验,但上辈子她网文可没少看。那些小说里都写了,一个男人要是真心喜爱一个女人,肯定是想和她那啥啥的。   况且,作为一个心理成熟身体成熟的成年女性,她也挺好奇的。而且,沈卫山的身材那么好……   林向美靠在沈卫山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红着脸,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那要不,改天咱们俩,找个地方?” 第76章   林向美这话说完就觉得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还是不大方便找地方的。   她突然好怀念几十年之后那个时候,情侣之间想去住个酒店,简直是就跟吃个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   也不光是因为这个, 主要是那啥啥本该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的事, 特意去找一个地方去办, 感觉也怪怪的。   林向美说完, 自己先把脑袋埋进了沈卫山怀里。   果然, 沈卫山和她的想法差不多一样,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 再等等吧。”   林向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算是安慰。   两个人在厨房又抱了好一会儿,开门走了出去,聊起了林向美和杜轻语找工作的事。   林向美因为之前有在双山的国营饭店做过经理的经验,加上有介绍信,所以她的工作还是很好找的。   沈卫山已经帮她问好了, 就在离这里两站路的一个国营饭店,不过省城的饭店规模可比县城的大得多,光是服务员都十来个。   林向美去了, 也要从服务员做起, 过两天她忙完,随时可以去上班。   这份工作只是个临时的过渡,林向美并不在乎做服务员还是经理, 欣然接受。   说起杜轻语的工作, 沈卫山说还在问。意料之中, 林向美让他不要着。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林向美靠在沈卫山的身上,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转眼就到了九点。   主卧的门和望星房间的门都一直关着,林向美知道大家是不想打扰他们俩。   但时间有点太晚了,望星要去洗手间洗漱睡觉,沈卫山明天也要上班,林向美飞快在沈卫山脸上亲了亲,柔声哄他:“你先回去吧。”   沈卫山点头,在林向美脑袋上揉了揉,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起身往门口走。   林向美要送他下楼,沈卫山没让,看着她把屋门关好,并叮嘱她锁上这才走了。   林向美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轻轻叹了一口气,破天荒觉得日子过得太慢了。   ---   林望星照旧去铁东小学上学,李校长帮他调了个班,班主任是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   林向美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地和新老师聊了好半天,把林望星在原来班级遇到的事,和新老师如实说了,也好声好气解释了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林向美又特意强调,她是很讲道理的人,希望老师不要因为之前班级的事对林望星有偏见,该管就管,千万别客气。   新老师听完,笑着拍拍林向美肩膀让她放心。又凑近她小声说,其实早就有很多老师看不惯朱老师那趋炎附势的做派了,可碍于他资历太老,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以前也有普通家庭的孩子,在朱老师班上受了欺负他不管,可基本上所有家长都选择了息事宁人。   只有林向美是第一个眼睛揉不得一点儿沙子,直接硬刚的。   林向美带着林望星在学校闹这一出,在学校都传开了,老师们私底下都说,对林向美只有俩字,佩服。   林向美被漂亮的女老师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多聊了几句,聊下来,发现发现大家三观都很合得来,松了口气。   如果是她自己倒是没所谓,什么样的人她都应付得来,可给孩子找老师,这可马虎不得。   后面的几天,林望星每天放学,林向美都仔细观察小男孩的状态,发现他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学习也超级有劲头儿。   不光如此,小男孩还神采飞扬地说,好多同学都主动要和他做朋友,还有好几个想跟他学棍的,他的女同桌还送给他一块漂亮的橡皮擦,他还特意从文具盒里拿出来给林向美看,小表情得意的。   见小男孩跟她讲起学校的事情来,眉飞色舞的,林向美知道这孩子算是融入进去了,这下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紧接着,林向美也给小甜甜找好了幼儿园。幼儿园是为了方便附近居民去年夏天才开办的,规模不是很大,学生也不算太多,但环境还不错。   小甜甜凭借自己的软萌可爱还会画画,成功插班进去。   而更让人高兴的是,杜轻语有一天去接甜甜的时候,发现园里的钢琴放在那里吃灰,老师带着孩子们唱歌都是干巴巴的唱。   她鼓起勇气问了问。原来园里只有一个会弹琴的音乐老师,因为怀孕养胎突然休假了,归期未定。   杜轻语手一痒痒,上去帮着弹了一曲,成功地被园长招进园里做临时代课老师,虽然工资没多少,期限也不定,但杜轻语立马答应了。   毕竟是她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工作,又刚好符合她的喜好,每天只要弹好钢琴,带着小朋友们玩就好了,不需要去面对那么复杂的成年人世界。   晚上,等林向美下班一回家,杜轻语就扑上去抱着她高兴得又跳又叫。   林向美也非常高兴,特意多做了两个菜,又让林望星跑去门口供销社买了两瓶大白梨汽水回来,四个人庆祝了一番。   大人都上了班,孩子们都上了学,一家人进入正轨。   ---   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城市,望星爷爷和望星伯父伯母经常提着各种东西登门拜访。   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感受到他们对自己毫无条件的爱,林望星和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最后感情终于战胜了心中的芥蒂,答应了去时老爷子家认门。当然,条件是全家人一起去。   时老爷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在约好的那个周末,让望星伯伯开了车,又找人借了个车,把林向美姐弟还有杜轻语全拉了去,无比热情地招待了一番。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有了这一次,后面的周末,时老爷子就经常上门来接林望星和几个孩子。   林向美让林望星自己做主,想去就去,也可以他自己一个人去,不用非得带着他二哥和甜甜。   可小男孩就不,每次去,都要拉上全家人,要是林向美和杜轻语有事不去,那他至少要拽上他二哥林向光和妹妹甜甜。林向美就都由着他。   有了孩子们的来回走动,自然而然的,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当然,林望星也没忘了给龙湾镇王家堡的姥姥和舅舅写信,每周都写。   六月份,家里自留地的菜刚下来的时候,望星舅舅王立辉还特意给他们送了一次菜。   他一大早的坐牛车到龙湾镇,又从龙湾镇坐班车到双山县,之后在双山又转了车,折折腾腾跑了一大天,下午四五点才赶到安吉,   林向美带着林望星提前去了长途车站接人。当看到扛着满满一蛇皮袋子菜,汗流浃背的王立辉时,泪点一向很低的林向美红了眼眶。   扯着林望星上去,她第一次喊了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一声舅舅。那一声舅舅把本来憨厚笑着的王立辉给喊哭了。   那天晚上,王立辉跟林望星,许久未见的爷俩住在了一起。   第二天,王立辉惦记回家挣工分,吃了早饭就张罗着去长途车站。   林向美也不好多留,大包小包拿了好多东西,让刚好回来的沈卫山绕了一下,把他送到双山县。   沈卫山却直接给他送回了家,把王立辉舅舅感动得不行,下车就要去抓鸡让沈卫山带回去,沈卫山一脚油门赶紧跑了。   沈卫山回家跟林向美说起,林向美抱着沈卫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吻。   林向光每周末回家都是自己坐班车回坐班车走,但和向光不一样,王立辉舅舅是客人,而且半年了才来这一次,还是特意过来送菜的,沈卫山送到家是礼数。   但问题是,林向美有些舍不得让沈卫山绕那么远,所以说帮忙送到双山县,从双山去龙湾镇的车多,就快了。   可沈卫山居然主动把人送到了家,林向美有些感动。两个人还没结婚呢,可这男人处处为她着想。   林向美真的觉得自己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至少在她这,就是最好的。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夏天,孩子们都放了暑假。   孩子们都被预定好了,本来是答应先去时老爷子家住一个星期,可却被舅舅王立辉给抢了先。   林向光放假那一天,就把特意去他学校找他的王立辉舅舅给带回了家。   人家大老远来的,想着平时孩子们也经常去时家,林向美就做了主,跟时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第二天就和沈卫山开车,把三个孩子连同换洗衣服和暑假作业一起送去了王家堡。   并让王立辉舅舅过几天帮忙把三个孩子送去杏花村姥姥家住几天,得到望星姥姥和舅舅的连番“放心”的保证,两人开车回了安吉。   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杜轻语留了字条,说是去安吉图书馆,下午晚一点儿回来。   林向美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空落落之余,又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从她来到这里开始,快两年了,每天都被孩子们围绕着,她已经快忘了独处的滋味了。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撇开孩子,可这么长时间轻松自在地一个人生活。   林向美忍不住踢了拖鞋,跳到了沙发上,蹦跶了两下:“一个人的世界可真爽啊!”   沈卫山嘴角勾着走过去,揽住林向美的腰:“一个人?我不算人吗?”   林向美搂着沈卫山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我是说不用带孩子!”   炎炎夏日,林向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色波点布拉吉连衣裙,两条雪白的胳膊搭在沈卫山的肩膀上,随着她的笑,整个人在轻轻抖动,小臂上细腻的皮肤蹭在沈卫山脸上,蹭得他心里痒痒。   沈卫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燥热,视线从那张笑魇如花的娇俏脸蛋上移开,又不小心落在那明显发育更加良好的胸部上,一时间嗓子干渴难耐,喉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林向美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当她反应过来沈卫山的目光变得幽深的时候,她忍不住微微红了脸,沉默了一会儿,整个人凑过去靠在他身上,主动亲吻了一下沈卫山的唇。 第77章   林向美主动献吻, 可破天荒的,沈卫山居然没有回应,只是那么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林向美不解,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脑门顶在沈卫山脑门上, 红着脸小声说:“沈卫山, 现在家里就咱们俩呢!”   这话暗示得太过明显, 沈卫山兜在林向美腰后的手用力搓了搓, 声音有些沉:“林向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向美嗔了他一眼,语气软软的娇娇的, 听起来说不出的诱惑:“之前, 你不是一直想嘛。”   怎么今天难得有了机会,这男人反倒矜持起来了。   林向美嘴上说着诱人的话,一双纤细漂亮的手也不老实,一只手在沈卫山的寸头上不停地来回扒拉,一只手在他耳朵上捏来捏去。   敌方如此挑衅, 这种情况下,沈卫山觉得他再不采取反击行动,就会被敌方看轻。   沈卫山伸手, 把站在沙发上的林向美举起来, 往肩上一抗,就往主卧走。   林向美吓了一跳,低呼一声, 伸手掐着他的背:“沈卫山, 你有病啊!干嘛这么野蛮?”   沈卫山腿长步子大, 几步走到卧室, 回脚把门踢上,把林向美往床上一丢,走到窗户边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这才走回床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向美,再次确认:“想好了?”   看着床边高高大大身材健硕,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一截小臂上青|筋突|起的男人,林向美的心里跟有人在抡着胳膊擂大鼓一样,咚咚咚!咚咚咚!   她蜷缩着腿半坐在床上,伸手捂住通红的脸,弯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点了点头:“嗯。”早就想好了。   听到这个蚊子声一般的“嗯”字,沈卫山眸色暗沉,抬手摘了手表往旁边一丢,又把衬衫领口上的两颗扣子解开,随后单膝跪在床脚,伸手攥住林向美的脚往下一拽,在林向美的惊呼声中俯身上去。   两个人的额头抵着额头,沈卫山对着那么嫣红亲了上去。可刚亲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听外面的房门开了又关上,紧接着是踏踏踏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想到刚才沈卫山没锁门,林向美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把沈卫山正在作乱的大爪子从自己连衣裙的领子里拽出来,用力推着他,用气声说:“快起来。”   沈卫山面色阴沉,两只手撑在林向美身侧,盯着她如同醉酒一般酡红的脸,看了好几秒,才翻身坐起来,穿鞋下地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回身把刚才随手丢在床上的烟和火柴捡起来,拿出一根烟来,划了跟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手忙脚乱系着连衣裙上衣扣子的林向美忍不住又红了脸,对着男人的背影瞪了一眼。事都还没办呢,抽得哪门子的烟!   林向美听着眼看着就要到了房门口的脚步声,忙胡乱扒了扒头发,穿上鞋赶紧往门口走。千万不能让杜轻语看到大白天地她和沈卫山俩人躲在卧室里。   可刚走到门口还没等伸手开门,就听旁边紧挨着的房门被打开,紧接着又关上。杜轻语应该是没发现她回来了,不然肯定要来打招呼。   林向美这才背靠着墙拍着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吓死了!   缓过神来,林向美又忍不住捂着嘴笑。   沈卫山手里拿着烟,转身看她,目光不善,似乎对她还能笑出声来很不满意。   无声笑了一会儿,林向美伸手捏着门锁,轻轻转动一下,屋门“咔哒”一声锁上。   她脱掉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向站在窗帘缝隙中的男人,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他手里的烟抢下来:“干嘛抽烟!”   沈卫山:“你说呢!”沈卫山把烟拿回去,用手指捻灭,把刚抽了几口的烟放在窗台上。   林向美伸手把沈卫山身后的窗帘缝隙拉上,手绕到他身后紧紧抱住,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哦。”   她真不知道轻语姐会提前回来,沈卫山这种不上不下卡在那,想必更难受吧。   沈卫山一手揽着林向美的腰,一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淡淡勾起来:“也不算全无收获。”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林向美瞬间领会,下意识收回手挡在胸前,红着脸瞪他,才想起翻旧账,小声控诉:“你怎么那么野蛮的,干嘛那么大力!”   沈卫山蹙眉,把手从林向美脸上拿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纳闷道:“很大力吗?”   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林向美直接翻了个白眼,自己多大力气不知道。她推开他就往外走:“废话!”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沈卫山伸手扯住林向美,把她拽回来,非常严肃地问:“不舒服了?”   这男人真是,这是面对面讨论的问题吗?林向美红着脸不说话,胳膊用力想挣脱他,小声敷衍道:“还好了。”   可沈卫山却觉得这个问题异常重要,关乎他以后的幸福生活,必须交流清楚,于是拉着林向美非要她说出真实感受。   林向美觉得自己要死了。刚才两眼一闭躺在那里的时候都不觉得有那么害羞,这会儿被狗男人扯住问话,她脚趾头扣地,快尴尬死了!   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有点儿痛的真实感受说了。沈卫山郑重给她道了个歉,并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光顾着自己,一定会多多关注她的感受。   沈卫山温柔小意的态度,弄得林向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刁蛮难伺候客户似的,颇为无奈。   听着隔壁房间门又响,林向美伸手按在沈卫山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出声。   洗手间的门又响了,林向美松开沈卫山,指了指床:“你就在这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千万别出来。”   他的状况确实不适合见到外人,沈卫山从善如流,走到床边躺了上去,顺手扯了薄被盖在腰上,手赈灾脑后闭上眼睛。   林向美看了一眼他身上搭着的被子,想到刚才的种种,脸又红了。   她捋了捋头发,上下左右检查了一下裙子,把皱巴的地方扯平,这才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穿上拖鞋,轻轻拧开门锁,慢慢把门打开。   ---   林向美刚一把脑袋探出去,就正好和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杜轻语对上了眼,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杜轻语妈呀一声捂住胸口:“向美,你在家呀!”   林向美“嗖”地一下从开得小小的门缝挤出来,随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嗯呢,我刚睡午觉呢。”若无其事撑着门框地站在门口,迅速把话题转到杜轻语身上:“你不是去图书馆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说起这个,杜轻语脸色微微红了,走向林向美,显然有悄悄话要说的样子。   见杜轻语朝着主卧走来,林向美心虚不已。   平时,有时候甜甜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一左一右睡在甜甜两边,小声说着悄悄话。   有时候她忙,杜轻语会一个人在床上陪甜甜讲故事,哄小姑娘睡,所以她进主卧那是家常便饭的事。   可现在,可千万别。   林向美忙上前几步,挎住杜轻语的胳膊,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了。   见杜轻语丝毫没有起疑,林向美松了一口气。单纯的人真可爱,这要是她,绝对能发现自己的刻意。   杜轻语靠坐在沙发上,随手捞过一个之前和林向美一起缝的抱枕,抱在手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向美观察她有些不好说出口的表情,大胆猜测:“是不是有男人在图书馆和你搭讪?然后你就提前跑了?”   杜轻语点点头,小鹿一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向美,你好聪明,这你都能猜到?”   “这有什么难猜的,我们轻语姐这么美,到哪都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见杜轻语傻乎乎的样子,林向美忍不住笑出声。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单纯的成年人呢,还怪可爱的。   “快跟我说说,那男人长啥样?他是怎么跟你搭的讪?”林向美八卦之心顿起,踢了拖鞋盘腿坐到沙发上,把裙摆往下扯了扯想盖住双腿。   可杜轻语眼尖,一眼就看到林向美膝盖稍上一点的腿上里侧,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有一处很明显的红痕。   她忍不住指了指,好奇地问:“向美,你这里怎么红了一块?”   “哪儿啊?”林向美没心没肺低头一看,瞬间耳根发热,忙把裙摆撂了下去:“啊,那什么,先头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的。”   都怪刚才那只作恶多端的大爪子,腿都给她捏红了。   杜轻语单纯的小脑袋瓜有些转不过弯,有些纳闷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试了试,漂亮的脸上一脸迷茫:“这得怎么走,才能撞到里边?”   林向美:“……”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纯洁的姑娘,以后得被什么样的一头猪给拱了!   不管被什么样的猪拱了,她都觉得是一种糟蹋。   见杜轻语还在那里扭着腿找能撞到的角度,林向美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把她拽坐下:“别管了,快说说在图书馆遇到的男人。”   “哦,好的。”杜轻语乖乖坐好,又把抱枕抱到怀里,有些神秘地说:“你猜是谁?”   好家伙,这人和林望星小朋友在一起待久了,别的没见学会,倒是学会了聊天之前先吊你胃口,非得让你先猜一波。   林向美憋住笑,配合地撒着娇:“是谁吗?轻语姐你快说,人家都快急死了!”   杜轻语满意了,凑近林向美小小声说:“就是那个住咱们楼下的汪文安。”   林向美:“是他?”   杜轻语点头:“我在图书馆遇到他,他总跟我说话,我就走了。结果刚好他也借完了书要回家,还跟我坐了同一趟车。”   林向美仔细打量杜轻语的表情,暗示道:“你们俩这各种偶遇,都快半年了吧?”   杜轻语点点头,眼神无辜:“是啊,你说巧吧,我上哪儿都能遇到他。”   林向美伸手在杜轻语脑袋上拍了拍,笑着说:“是够巧的。”   那个汪文安她还挺看好的,文文静静彬彬有礼,长得也很周正,个子也有那么高,是安吉汽车制造厂的工程师,工作稳定,父母也都是厂里的员工,在小区里遇到过,也都是那种知书达理的。   反正至少外在条件上来看,这个汪文安各方面都挺不错的。   只是,这男人也太能磨叽了吧,制造各种巧合偶遇,光她听杜轻语说起的,都不下五六七八次了,还能不能大胆表个白了!   遇到杜轻语这种迷糊性子,你不大胆跟她说明白,靠她自己领悟,她指不定得何年马月才能意识到你追求她呢。   不是,等会儿,她们刚搬来那天,汪文安就已经问过杜轻语有没有对象了,这其实也算表达过意思了吧。   林向美试探着提醒:“轻语姐,你想没想过,汪文安不是在追求你吧?”   杜轻语一愣,随即斩钉截铁否认:“不可能的,认识他第一天我就说我不处对象了呀。何况,汪同志条件那么好,听说大院里喜欢他的姑娘可多了,我哪里值得他费心思追求呢。”   见杜轻语又在妄自菲薄,林向美也不再说,毕竟这也只是她个人的分析判断,万一不是这么回事,她别在误导了杜轻语。   见杜轻语打起了哈欠,林向美拍拍她胳膊:“跑了一上午,累了吧,你先回房睡一会儿。”   主要是,她房里还藏着个人呢,她想去陪陪他。   “哦,那我先去睡觉了。”杜轻语放下抱枕,从沙发上起来,往房间走。   林向美紧随其后也从沙发上起来,回了房间。   沈卫山已经把窗帘拉开,靠坐在床边,见林向美进来,开口:“我回去。”   “啊--------------?璍?这么快的吗?”林向美有些舍不得。   沈卫山其实也舍不得,可当他看着又贴过来的女人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他觉得,他还是走的好。   在沈卫山的沉默中,林向美也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要走。是啊,光看吃不到,还不如不看。   “那好吧。”林向美起身,把沈卫山拉出来,小声说:“你轻点出门,轻语姐刚回房。”   见林向美跟做贼一样猫着腰轻手轻脚往外走,沈卫山一阵阵无奈。处个对象想亲热一把弄得跟偷人是的。   林向美轻轻拉开房门,探出脑袋看了一下隔壁房门,见关的好好的,这才把沈卫山牵出来。   好巧不巧,杜轻语的房门再次打开,她端着水杯出来。   三个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对上了眼。杜轻语的目光在沈卫山和林向美身上来回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白皙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第78章   三个人如同静止了一般, 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   沈卫山最先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冲着杜轻语点了点头,抬脚往门口走。   林向美脸色微微发窘,故作风轻云淡:“那什么, 轻语姐, 我送送沈卫山。”   杜轻语拿着杯子往后站了站:“哦, 哦, 好的。”   林向美跟在沈卫山身后, 送他出了门,一直送到楼梯口,这才红着脸掐了他胳膊一下, 小声说:“全都怪你。”   沈卫山被这女人蛮不讲理的话逗笑了, 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语气宠溺:“好,都怪我。”   林向美瞪了沈卫山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推着他:“你快回去吧, 等你休息了,带我去看爷爷。”   沈卫山点头,下楼梯走了。林向美一直等到他转弯下到二楼看不见, 才转身往回走。   进了门, 果然,杜轻语抱着水杯,跟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瞪着一双大眼睛正等在门口。   见林向美进来, 杜轻语蹭过来, 好奇又害羞地红着脸小小声问:“向美, 你们刚才在房间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了好几个,到底没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本来吧,被杜轻语撞到,林向美还挺不好意思的,觉得有点儿尴尬。   可是看到杜轻语这个局外人,比她这个当事人的脸还要红,她就忍不住笑了。   林向美恶作剧心起,挑了挑眉毛,接上杜轻语的话:“对,我们刚才亲热了!”   “啊!~”杜轻语抱着水杯,跳着脚轻声尖叫,一脸的兴奋和羞赧,好像做羞羞脸事情的人是她一样。   林向美被杜轻语这幅纯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摇摇头往屋里走:“我去睡一会儿啊。”   杜轻语把水杯放在桌上,追上林向美抱着她胳膊,犹豫地问:“向美,我刚才回来早了,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看沈大哥,好像不太高兴。”   轻语姐单纯归单纯,也不傻嘛。可她不能承认,林向美拍拍她胳膊:“瞎说,沈大哥刚才是着急回家。”   “哦。”杜轻语松了一口气,又支支吾吾红着脸说:“向美,最近你要是……,你提前和我说,我出去遛弯。”   这是要给她腾地方,方便她办事?这也太善解人意了吧,林向美有些哭笑不得。   她要不赶紧说点儿什么,估计杜轻语以后回家都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   再说,别把这纯情的姑娘给带坏了。   林向美憋着笑,故意板着脸伸手戳着她脑门:“杜轻语,你脑袋瓜里都想些啥呢,我刚才逗你玩儿的。我和沈卫山还没结婚,怎么能干那有伤风化的事儿呢?”   听林向美说刚才是开玩笑的,杜轻语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还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我就说嘛,吓死我了。”   在杜轻语的观念里,结婚之前,是绝对不可以发生亲热关系的。   但她又觉得,林向美和沈卫山两个人在一起,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感觉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两个不像是在处对象的两个人,反倒是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的老夫老妻似的,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那么默契。   杜轻语被自己这奇怪的想法惊讶到,摇了下头。向美说了,她和沈大哥也才认识一年多,哪里来的老夫老妻。   两个人站在门口又聊了两句,各自回房间睡觉。   原本,林向美是打算趁着孩子们这些天不在家,她和沈卫山把生米煮成熟饭的,可有了杜轻语这一回,林向美打消了念头。   外头不好找地方,他们俩也不可能到沈卫山家去,老爷子,警卫员,做饭的阿姨都在……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但有了那天的事之后,沈卫山同志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凡逮着机会,这家伙一定要对她伸出魔爪。   而每每她想对他伸出手去,就会被他抓住,让她老实点儿。   林向美觉得,她都快成了沈卫山同志的玩具,且是爱不释手那种的。   到后来,林向美都怕和他独处,主要是太过羞耻,太难以启齿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暑假过完,孩子们又各自回学校上学去了。   杜轻语的代课老师一职还担着,每天顺路就把甜甜带着去带着回,倒是省了林向美不少事儿。   林向光开学上了初三,林向美又问他想不想转到安吉来上,小伙子还是坚持在双山一中上完,林向美尊重他的意见。   林望星小朋友上了二年级之后,坚持每天和院里的小伙伴一起结伴上下学,拒绝林向美的接送。   林向美不放心,小男孩就跟她讲道理,说从家到学校本来也没多远的路,院里别的孩子都自己走呢,大家都笑话他每天还让姐姐接送,林向美这才无奈答应。   可还是不放心,林向美在后面偷偷跟了几天,见他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跟着一大帮孩子一起,这才大胆放手。   林向美上班那家饭店,从总经理到下面分经理,基本上都是关系户,一个个眼高于顶趾高气扬的。   一份过度的工作而已,林向美也懒得费心思往上爬,还是做着服务员。   不过她已经让沈卫山帮忙找了一些高考的书和习题,每天下班回家,忙完了家务,就拉着杜轻语一起学习,为了第二年冬天即将来临的高考做准备。   杜轻语不太理解,可林向美让她学,她就跟着一起学,听话的很。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转眼就到了十月份。   虽然离到年底还有两个月,但沈卫山早早地就跟单位打好了结婚申请,还带着林向美回了一趟榆树村,到村支书那里开好了介绍信。   三转一响四大件,还有其他该准备的东西,家里也都陆陆续续准备好了。   林向美按照这个年代的标准,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一些嫁妆。   家具和家庭用品什么的,沈卫山家里都有,林向美就没管。主要就是买了一些新衣服,做了好几套新的被褥。   大红大绿绸缎面的棉被,烫绒面的褥子,绣着鸳鸯和牡丹的枕头套……   棉花和布料都是买来的,但缝是林向美和杜轻语两个人缝的。   沈卫山每次来,都要雷打不动巡视一下两个人的战果,看着越堆越高的被褥,他的嘴角一直高高勾着。   有一次心血来潮,他还从林向美手里接过针,歪歪扭扭地缝了几针,被看热闹的小甜甜好一顿笑话。   林向美拿回针,倒也没拆,就着那歪歪扭扭的几针,用红色的线缝了一个桃心。收获了杜轻语和小甜甜的一阵“哇”声。   也因此收获了沈卫山一波不要脸到无法形容的奖励,弄得林向美那之后好多天没敢单独和他在一起。   日子转眼就到了十月底,可还不见杜长远的影。   杜轻语每天下班没事,就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林向美也是焦急万分,但凡沈卫山过来,她就要追着他问一问有没有消息。沈卫山总是说快了快了。   林向美只好耐着心等。不过只要遇到休息日,林向美就会带着杜轻语出去逛,两个人今天买点儿这,明天买点儿那,给杜长远准备好了所有能用到的生活用品和从里到外的衣物。   本来她还想在林向光和林望星兄弟俩的房间给杜长远加张单人床,但沈卫山拦住了。   沈卫山说这不像话,他这个正经对象都还没住这呢,杜长远一个外人眼中的“陌生人”住进来不合适。   再说,杜长远肯定也不愿意的。还不如等他回来再商量。   林向美想想也是,而且年底她就要和沈卫山结婚。等他们结了婚,她就会带着林向光,林望星和甜甜一起搬去沈家。   这是上次她去沈卫山家里吃饭,沈爷爷,沈爸爸和沈妈妈给她下达的命令,说他们结了婚要搬回家住,而且孩子们必须一起搬过去。   沈妈妈还特意带着林向美去看了她给孩子们收拾好的房间。   林向光和林望星住一间,两张单人床,军绿色窗帘,军绿色被子,对着窗子摆了两张新书桌,每张桌子旁边放了一个新的木头书架,两个床上都放了一些车啊炮啊之类男孩子的玩具,都还没拆包装。   和干净整洁得像个军营宿舍的男孩子房间不同,小甜甜的房间就温馨多了。白色带着小碎花的窗帘,刷了白漆的木头床,粉色的小被子,粉色的枕头边上还摆了一个粉色的布老虎。   两个房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林向美感动之余,欣然接受了。   结了婚,就先顺着老人们的意思,都搬过去住一阵子,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回头和哥哥商量一下,到时候两家在一块买房子,买好了她再带着孩子们搬出来住。   不然,她住在省委大院,真的不方便和哥哥来往。   她不想伤害沈爸爸和沈妈妈的感情,但哥哥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她想和哥哥自由来往,所以以后只能搬出去。   日子既慢又快,一场漫天大雪过后,整个安吉市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终于,是杜长远的火车到达安吉的日子。   但沈卫山怕林向美和杜轻语见到杜长远,一激动在外面就哭哭啼啼,把她们俩留在了家里,让她们准备晚饭。   两个人异常麻利地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拿盆碗都扣上,之后把三个孩子留在搂上,她们俩就到楼下去等。   站在楼下楼道口,两个人不停地跺着脚,哈着手,人都快冻僵了,才看到沈卫山的车转个弯远远的开了过来,停在了楼前。   林向美激动不已,也顾不得继续在杜轻语面前隐瞒什么,抬脚就扑到车门口,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扑进黑瘦了许多的杜长远怀里,紧紧抱着他,眼泪刷刷往下掉:“哥哥!” 第79章   杜长远把林向美搂进怀里, 在她头顶搓了搓,目光宠溺,笑着说:“哭什么!”   沈卫山从驾驶座下了车,把后排座门打开, 拎了一根拐杖下来。   走到副驾驶, 捏了捏林向美肩膀, 凑近她说:“向美, 让长远哥先下车, 他在火车上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   “哦,哦!”林向美抬手擦了擦眼睛, 连忙松开杜长远, 往后退了一步,把门让开,破涕为笑:“哥,快下车,饭都做好了, 我和轻语姐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们了。”   可当她侧身看到沈卫山手里拿的拐杖时,愣住了:“你拿着拐杖干嘛?”   沈卫山走到门口, 把拐杖递给杜长远:“长远哥的腿伤到了, 还没好利索,得拄着拐杖。”   林向美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哥,伤得严重吗?什么时候伤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 让林向美放心, 杜长远拄着拐杖, 避开沈卫山扶过来的手, 单脚蹦下了车。   随后风轻云淡地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骨折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   “哥,你慢点儿。”林向美忙上前扶住,还想问什么,被沈卫山拦住:“向美,上去再说吧,外头怪冷的。”   林向美忙点头:“对对对,上去边吃边聊。”   沈卫山随手关好车门,三个人并排往楼里走,一抬头就愣住了。   就见被三个人遗忘的杜轻语,捂着脸站在那里,肩膀一耸一耸,已经泣不成声。   完了,刚才见到哥哥一激动,居然把轻语姐给忘了。   林向美忙松开杜长远的胳膊,走过去把杜轻语拉过来,往杜长远面前一推:“轻语姐,哥哥回来了。”   “哥、哥哥!”杜轻语看着杜长远手里的拐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责不已。   如果哥哥没有把提前离开的机会让给他,哥哥的腿应该也不会受伤了。她走的时候,哥哥的腿还是好好的。都怪她!   杜长远看着哭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杜轻语,轻轻叹了口气,单手把她揽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别哭。”   刚想松开,就被杜轻语紧紧搂住了脖子,她压抑地痛哭:“哥哥,都怪我!都怪我!”   知道杜轻语说的是什么,杜长远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嘘!别哭。不怪你,是我不当心。已经快好了,不会留下残疾。”   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有杜长远拿下巴蹭着杜轻语头顶亲昵地的动作,林向美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可还不待她细想,就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她向远处看去,就见有人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地搂抱影响不好,林向美上前,拉着杜轻语的胳膊劝着 :“轻语姐,咱们先上去吧。”   杜轻语回过神,总算松开了杜长远的脖子,搀扶着他进了楼道,往台阶上走。   林向美看着那紧紧偎依在一起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很矛盾。   上辈子他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身边永远都是她这个亲妹妹。可现在,哥哥身边有了别的妹妹陪,不可否认地,她心中有一丝落寞和吃醋。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有一点儿欣慰。现在她有了沈卫山,有了轻语姐这个妹妹在一旁陪着,总好过哥哥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随即林向美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发愁。轻语姐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回头她还是劝哥哥赶紧找个对象才是正经。   沈卫山见林向美站在原地,神情几经变化,还在叹气,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把她脑袋扳到自己身上,在她头顶亲了亲,并没说话。   杜轻语扶着杜长远上到了台阶中间,正在转弯,杜长远回头喊了他们一句:“傻站着干什么呢?我都快饿死了。”   “来了,来了!马上开饭。”林向美扯着沈卫山,抬脚追上去。   等上到三楼,一进楼道,就见自家的门大大的开着,三个孩子站在门口等着。   三个孩子都没见过杜长远,但这些天可没少听林向美和杜轻语唠叨,他的大名在三个孩子中,可谓如雷贯耳。   尤其是林向光,曾经被林向美忽悠过,说杜长远是她在修仙世界里的亲哥哥,他还没见面,就对这位修仙世界来的大哥,充满了好奇和崇敬。   见从楼道走出来的杜长远拄了拐杖,林向光穿着拖鞋踏踏踏跑上前,殷勤异常地扶了上去:“杜大哥小心。”   众星捧月一般,把杜长远迎进屋,一关好门,林向美就张罗着吃饭。   她去厨房端菜,林向光小伙子跟进来,蹭到她身边神神秘秘的问:“姐,杜大哥的腿是御剑摔伤的吗?”   御剑!林向美扑哧一声笑了。   小伙子不满:“姐,你笑啥,问你话呢。”   林向美强憋着笑:“是,回头你可以自己问他。”   “啊?这,修仙世界的事,我能自己问吗?”小伙子又兴奋又激动,还有些犹豫。   这孩子,你说得说他傻呢,还是得说他单纯呢?   不想陪这傻孩子在这再往偏了扯,林向美笑着把一盆炖得香喷喷的鸡肉端出去:“爱问就问,不问拉倒。”   林向光挠了挠脑袋,决定等和杜大哥混熟一点儿再打听吧。   沈卫山,林向美,林向光,林望星还有甜甜,加上杜长远和杜轻语,大大小小一共七个人,围着满满登登一桌子丰盛的菜坐好了。   沈卫山给大家倒好了大白梨汽水,林向美招呼大家举杯。   大家端着杯子,都期盼地看着她,希望她能说几句鼓舞人心的场面话出来,给这开心的一刻助助兴。   看着大家高兴期待的脸庞,林向美颇为动容,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张了半天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哽咽着,把杯子举高:“来,干了!祝愿我们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众人齐齐举杯,磕了一下,一饮而尽。   林向美把杯子放下,不动声色地擦了下眼睛,笑着说:“吃菜,吃菜!”   已经到了后半夜,大家都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端起饭碗拿起筷子,专心吃饭。   都是自家人,谁也不虚假客气,谁也不用别人招呼,一顿饭吃得尽兴又满足。   吃过饭,林向光和林望星兄弟俩主动收拾了碗筷,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林向美,沈卫山,杜长远和杜轻语则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聊天。   众人最关心的,就是杜长远的腿是怎么受的伤。   杜长远耐心解释,说是一个月前在赶羊的时候遇到了狼,他和农场几个人一起骑着马拿着马鞭驱赶。   没想到他骑的那匹马胆子比较小,不但不敢上前。还疯了一样狂奔,他一个不慎摔下马来,直接摔骨折了。   林向美听得后怕不已,又暗自庆幸。幸好只是摔骨折了,而不是狼扑上来。   杜轻语听得脸色惨白,又开始偷偷抹眼泪。   “行了,不要大惊小怪,没什么大事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再养养就可以着力了。”杜长远拍了拍左边林向美的手,又拍了拍右边杜轻语的手,安慰着两个妹妹。   分开那么久,上次还是在双山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林向美有太多的话想和哥哥说,可见杜长远面露疲色,就张罗着先休息。   杜轻语也说:“哥,你坐火车累了吧,先休息。”哥哥的身体最重要,哪怕她有再多的话想说,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到休息,又面临了杜长远在哪睡的问题。   见沈卫山面无表情盯着她,林向美伸手牵住他的手捏了捏,打着商量:“沈卫山,今天这么晚了,要不,你和哥哥今晚都睡在这?”   “行。”沈卫山痛快点头。   林向美忍不住想笑。这男人可真是个醋坛子。   前几天她和沈卫山商量说让哥哥住在这,他百般不同意,而现在一说让他也留下来住,他就如此爽快。   见林向美眉眼弯弯的偷偷掐他。沈卫山依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却带了浓浓的笑意。   做好了决定,剩下的就是怎么分配房间的事儿,林向美考虑了一下,安排如下。   林向美,杜轻语,带着小甜甜,三位女同志睡在主卧。   杜长远睡杜轻语房里的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为了方便晚上照应他一把,林向光小伙子毛遂自荐,主动搬到那屋打了地铺。   沈卫山就带着林望星,睡在平时两个男孩子睡的那间房。   安排妥当,大家就排队洗漱。伤员优先,杜长远被林向光半扶半架地给弄到了洗手间,热情异常,连牙膏都给挤好了。   看着小伙子的殷勤劲儿,想到刚才在厨房他说要问修仙的事儿,林向美坐在沙发上拍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   行,哥哥来了,以后孩子们难搞的时候,就都丢给哥哥好了。   ---   第二天早上,林向美起来的时候,杜轻语也跟着起来了,两个人商量着一个人出去买包子,一个人在家煮粥。   可等两人穿好衣服出了房门,就见林向光已经出去买好了包子油条豆浆回来,正扎着围裙在厨房,一边煮粥,一边煎荷包蛋。   不用出门,杜轻语就去了自己住的房间看杜长远。   她一进门,就见杜长远已经起来穿好衣服,正坐在床边,费力弯腰穿鞋。   “哥哥,我帮你。”杜轻语走过去。   杜长远没说话,却笑着对她张开胳膊。   “哥哥!”杜轻语高兴又委屈,小心避开他的伤腿,扑进了他怀里。   林向美不知道杜轻语房间发生的事情,只是惊讶万分地走进厨房,拍拍小伙子的肩膀问:“哇,林向光同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这么勤快的?”   相处久了,小伙子发现林向美是个强大的可以依靠的姐姐,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就变得胆肥了。   偶尔放假在家,小伙子白天也会抢着干活,但是早上一般他会赖床偷懒。有好几次还是林向美拿烧火棍给抽起来的。   像今天这么破天荒地起来这么早,出去买了早饭,还在煮粥煎鸡蛋,那可真是少见哪。   林向光嘿嘿笑了两声:“长远哥说,我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既然作为顶梁柱,那就该多干点儿。”   自家腹黑哥哥,这是心疼她这个妹妹,把人家小伙子忽悠了吧。   林向美扑哧一笑,拍了拍林向光的肩膀:“加油哦,顶梁柱!”   林向光对林向美不严肃的态度表示强烈的不满,举了举手里的铲子:“林向美,以后你嫁了人,我就是你的后盾,你少看不起我!”   这下林向美不笑了,抬高手摸了摸小伙子的脑袋:“知道了,要是你沈大哥敢欺负我,我第一个就找我们林向光同志告状!”   “这还差不多。”林向光痞痞地笑了,转身接着煎鸡蛋。   林向美转身出了厨房,就见沈卫山从洗手间出来。   她过去捏了一下他的手,得意地一扬下巴,哼了一声。   这家伙要是敢欺负他,都不用她自己动手的,她就把两个弟弟一个哥哥放出来。   沈卫山被林向美那一声“哼”弄得云里雾里的,看着她进了洗手间,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沙发上坐了。   等林向光准备好早饭,摘了围裙招呼已经洗漱完毕的大家吃饭。   等大家都吃完撂了筷子,杜长远开了口:“我今天会去找房子,找到了,轻语搬过去和我一起住。”   林向美一愣。本想说杜轻语可以继续住这啊,可想着哥哥一个人生活,怪孤单的,现在腿受伤也需要人照料,就没开口,只点了点头。   坐在杜长远身边的杜轻语,眨着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说:“哥哥,你找离这近一点儿,我白天照顾你,晚上我回这来住也可以的。你租个小一点儿的,还能省点儿钱。”   林向美不担心杜长远的钱,因为她知道,很快,杜家的家产都会还回来。   但杜轻语不知道,她以为杜长远和她一样,刚从那个地方出来,是个一穷二白穷光蛋。   杜长远抬手轻轻摸了下杜轻语的头顶,语气温柔:“向美快结婚了,结婚之后她就会带着孩子们搬去沈家,回头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还是跟我过去住。”   那倒也是。再说她和哥哥两个人本来就一直生活在一起。杜轻语点点头:“哦,那好吧。”   看着杜长远放在杜轻语头上的那只手,林向美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第80章   沈卫山见林向美歪着脑袋傻乎乎地在发呆, 莫名地有些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把头凑过去小声问:“怎么了?吃太饱了,撑着了?”   沈卫山这温柔的一摸, 把林向美摸得灵光一现。   对对对, 哥哥摸轻语姐头的感觉, 就是沈卫山摸她头的这种感觉。   虽然上辈子哥哥也经常摸她的头, 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虽然她找不到精准的词汇来表达这二者之间的区别,但是她就是知道,不一样。   难道, 哥哥和轻语姐, 还能是……那啥啥的关系?   林向美一双漂亮的眼睛蹭着就瞪大了,她在桌子底下掐了掐沈卫山的手,沈卫山纳闷看着她。   林向美用下巴指了指杜长远和杜轻语,示意他看向对面,沈卫山看了一会儿, 还是一脸不解。   迟钝的男人,笨死了!林向美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林向美之前并不觉得哥哥和轻语姐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但她现在发现了端倪, 再仔细一观察, 就发现,这是哪儿哪儿都有问题呀。   哥哥和轻语姐之间,同哥哥和她之间不一样。   她和哥哥那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她又是哥哥一手带大的, 可以说即是哥又充当了爸妈的角色, 两个人之间亲密一些无可厚非。   可哥哥和轻语姐之间, 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呀。   更重要的是,哥哥是半路过来的。并不是那个和杜轻语从小一起长大的杜长远。   满打满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下来,还不够一整年吧。   两个成年人,要是没有别的一点什么心思,短短相处不到一年,怎么能就能这么亲昵呢?而且亲昵的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哥哥和她之间。   完全就像,沈卫山对她啊!   这事,在杜轻语这边,很正常。因为她不知道哥哥已经换了人。尤其是她看哥哥的眼神,像个小鹿一般单纯,干净,有崇拜,有尊敬,但唯独没看出一点爱慕之情。   林向美觉得,就轻语姐那傻乎乎的样,她要是对谁动了心,是完全藏不住的。所以她肯定,杜轻语是没有别的心思的。   所以说,问题在哥哥这。难道,哥哥这是老铁树开花,动了春心了?   哎呦天哪,这可太不容易了。林向美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大眼睛亮亮的。   她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嗯,对,她可以试探一下。   林向美站起来,一边收碗,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轻语姐,楼下那个汪文安,最近有和你偶遇吗?”   杜轻语站起来,和林向美一起收拾碗筷,点点头:“嗯,又遇到几次,就是打打招呼。”   林向美接着说:“你说这个汪文安也是,我都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想追你了,可这都已经快一大年了,就总这么制造偶遇,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看着可真着急。”   杜轻语嗔了林向美一眼:“向美,我都说了,汪同志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凑巧罢了,你偏在这瞎说。要是让别人听到了,回头影响了汪同志找对象,那多不好。”   林向美和杜轻语说话,目光却是一直看着杜长远的。   果然,杜长远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微不可见的出现了一丝不悦:“哪个汪文安?做什么的?”   “就是住在楼下的一个汪同志,安吉汽车制造厂的职工,经常能碰到。”杜轻语解释说,目光坦坦荡荡。   “经常能碰到?”杜长远微微蹙眉,随即眉目又舒展开:“没事,等你搬出去就碰不到了。”   林向美看看哥哥,又看看杜轻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插了一嘴:“那个汪同志,文质彬彬的,长得还挺帅。家庭背景也好,父母都是安吉汽车制造厂的员工呢,据说还都是领导。我觉得和轻语姐还挺般配的,要不然我托人去打听打听?”   “向美,你是不是自己要结婚了,看不得别人一个人自在呀!”杜轻语微微红了脸,瞪了林向美一眼,抱着碗往厨房走。   杜轻语脸红,无非是林向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讨论给她找对象的事情,她不好意思。   可杜长远看了,眉头却再次蹙了起来。   林向美仔细观察杜长远的表情,一脸单纯无辜,懵懂无知地问:“哥哥你觉得呢?你要不要去见见那个汪同志,帮轻语姐把把关?轻语姐都二十岁了呢。”   “二十岁很大吗?”杜长远面无表情看着林向美,随即板着脸拿出了家长的派头:“你结婚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做贼心虚了吧。林向美憋着笑,点点头,右手食指和拇指放在一起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全都准备好了,就差哥哥你……的嫁妆了!”   “知道了。”杜长远拄着拐杖起身:“卫山先带我去找房子。”   沈卫山开车拉着杜长远出了门,林向美跑到厨房去帮杜轻语洗碗。一边洗,一边忍不住打量身边的单纯美人。   林向美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杜轻语心里直发毛,拿着碗往后躲了躲:“你干嘛呀,向美!”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发现,我们轻语姐今天特别好看。”林向美笑着说。   虽然她对哥哥找嫂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和哥哥两情相悦,但如果嫂子是轻语姐的话,她当然更开心。   试问有谁不喜欢一个单纯善良又漂亮的嫂子呢!林向美越看越觉得,轻语姐和哥哥很是般配。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尽早搬出去好了。住在一起才方便增进感情,擦出火花嘛。   两个人收拾好碗筷和厨房,林向美催促杜轻语:“轻语姐,你快点去收拾你的东西吧,等哥哥找好了房子,你就直接搬出去。”   本来是已经说好了她要搬出去的,可林向美这么迫不及待的赶她,杜轻语就有一些难过,低垂了眼眸,软乎乎地说:“向美,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哎哟天哪!她就是舍不得她,巴不得她尽早成为她们家的人呢。   可这些话,林向美现在打死也不敢说,万一她嘚吧嘚嘴快把人吓跑了,他哥还不得杀了她。   这么个情绪敏感的未来小嫂子,能怎么办,哄吧。   林向美抱着杜轻语胳膊,故意撒娇道:“轻语姐,我可舍不得你了。沈卫山跟我说今天就能找到房子,我就是担心你东西没收拾好,哥哥又不肯在这里多住,他一个人的话,没个人照顾,万一再磕着碰着那条伤腿,你说可咋办,别回头连我的婚礼都参加不了。”   林向美说的也算是实话,加上杜轻语本就是个单纯的姑娘,一下子就被忽悠住了,转身就往屋里跑:“那我可得快点儿收拾。对了,向美,这个月的房租我还没给你,回头领了工资我再给你。”   在这住了这么久,杜轻语每个月都会给林向美一点儿房租,林向美为了让她安心也都收了。   原来她还计划着以后还给杜轻语的,毕竟她赚钱也不容易,工资就那么一点点。   但现在这人都快成了自家嫂子了,林向美觉得,这钱不还也罢,就当嫂子给她的嫁妆吧。   林向美的心情很好,林望星小朋友忍不住笑着问:“姐,你为啥这么高兴?”   林向光接话道:“还能是为了啥,肯定是因为长远哥来了呀。”   “也对,也不对!”林向美盘腿坐在沙发上,把撅着小屁股在沙发上画画的甜甜一把抱过来,狠狠的亲了两口,亲得小姑娘咯咯咯的笑,才把她放开,语气欢快地说:“咱们家很快就要双喜临门了!”   林向光傻里傻气地问:“姐,你结婚是一喜,另外一喜在哪儿呢?沈大哥当官了?”   林向美摇着手指,故作神秘。   林望星看了看林向美的肚子,伸手摸了摸:“姐,我是不是快有小外甥了?”   还不等林向美说话,林向光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蹦到了地上,两手在寸头上搓了搓,惊呼出声:“真的假的?我要当舅舅啦?”   “你少在这一惊一乍的,没有的事儿!”林向美踹了他一脚:“你赶紧给我坐下。”   踹完林向光,林向美好笑地看着林望星,伸手在他脑袋瓜子上呼噜了两下:“你听谁说的?”   小男孩越来越漂亮的小脸蛋红了红,又红了红,这才小声说道:“我看到你和沈大哥亲嘴了。”说完,自己还捂上脸。   “哈哈哈哈!”林向美拍着巴掌笑出声,这傻孩子。   林望星被林向美笑得一愣一愣的,心中疑惑不已。难道不是吗?姐姐和沈大哥亲了嘴儿,不就会生孩子的吗?   笑了好一会儿,林向美决定,改天让沈卫山给两个男孩子上一下生理卫生的课。想到沈卫山那张板着的脸,林向美又改了主意。   算了,还是干脆让哥哥上吧,哥哥更有耐心,也更会忽悠人一些。   林向光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林望星的脑袋:“你个傻子,姐和沈大哥都还没结婚,上哪整孩子去。”   林望星被打了,不服,从沙发上跳过去,追着林向光就打:“二哥你才是大傻子,都说了多少遍,别打我脑袋,我还要考全校第一呢。”   两个男孩子在屋里上蹿下跳打成了一团,小甜甜看得眼热,画也不画了,爬下沙发穿上拖鞋,踏踏踏追过去,帮着林望星一起打林向光。   林向光两边躲:“姐,你还能不能管管了,他们总是二打一。”   林向美坐在沙发上,笑着看热闹,才不会管。打吧,打吧,打着打着就大了。   沈卫山的效率那是相当的高,一天之内就帮杜长远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当天就开车跑了两趟,带着林向光这个大小伙子,帮着把两个人不多的家当给搬了过去。   家里就剩下林向美带着三个孩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杜轻语虽然搬走了,但是她在幼儿园的班还在上着,每天会绕过来把甜甜接走,晚上又会送过来,倒是帮了林向美一个大忙。不然她还得请假出来接孩子。   好在,杜长远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的事。   两家经常聚在一起吃饭,杜长远的腿也慢慢好了起来,每天都会扔了拐杖,在杜轻语的搀扶下走上几圈。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着,眼看着就要到了年底。   这一天,林向美又带着孩子们跑到杜长远家蹭饭,杜轻语带着孩子们在客厅教孩子们弹琴唱歌,杜长远则把林向美喊进了书房。   兄妹俩隔着书桌面对面坐着,杜长远的语气有些严肃:“小美,我建议,在你们结婚之前,安排我和沈卫山的爸妈见上一面。” 第81章   杜长远的意思, 林向美明白。   他是怕结婚那天,他突然出现在婚礼现场的话,沈卫山的爸妈冷不丁见到他会情绪激动,到时候再起了冲突, 会闹得很难看。   如果提前见上一面, 好歹有个缓冲。   林向美想到杜家和沈家那些前尘往事, 叹了口气, 头疼地趴在了桌子上。   “哥, 可是我觉得就算见了面,也没什么用。那种恨是化解不了的。哥,你为什么是杜长远呢, 你随便随便是个别人也好呀。”   见林向美又颓又丧, 杜长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没办法,我现在就是杜长远。你回去和卫山商量一下,安排个时间,看在哪儿见上一面。”   林向美拿脑门轻轻磕了磕桌子:“那好吧,就在我家里吧。”   虽然林向美知道, 有问题要直接面对,但她自己也是那种爱憎分明的人。   她站在沈妈妈的角度一想,就觉得这件事情, 真的是会很头疼。   杜长远知道林向美为难, 大度地说道:“没事儿,如果沈卫山的爸妈实在不同意我出现在婚礼当天,那我就不出现, 哥哥不会让你为难的。”   林向美锤着桌子哀嚎了一声:“可是哥哥, 两辈子了, 我好不容易结一回婚, 我想让你在。”   杜长远想了想说:“实在不行,大不了你们就再办一场。以前不是有些跨省的,不是男方家办一场,女方家再办一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先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先见面看情况再定。”   “也只能这个样子了。”林向美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书房门口又转过头:“哥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呀?以后再给我生个小侄子小侄女的,这样我就又多了几个家人。”   杜长远的嘴角淡淡勾了一下:“正在计划中。”   得到杜长远的答复,林向美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意味深长的冲着杜长远点了点头,开门走了。   等周末沈卫山休息的时候,林向美跟他说了杜长远想和他爸妈见一面的事。   沈卫山倒是比林向美爽快得多,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行,你定时间,我爸妈那边我来约。”   见他这么痛快,林向美问:“你就不担心他们见面吵起来?回头要是你爸妈问我们为什么认识哥哥,我怎么解释啊?万一你爸妈让我在他们和哥哥面前选一个,那我怎么办?或者让我和哥哥断绝来往,才允许我们结婚呢?”   林向美焦虑不已。   沈卫山捧着她的脸:“放心,我爸妈就算再不喜欢长远哥,也不会做出那么不讲理的事情。”   林向美拿脑门磕在沈卫山胸口,还是担心不已。   如果沈爸爸沈妈妈对她不好,她反倒不会这么焦虑。   主要就是沈爸爸沈妈妈对她太好了,不光对她,对几个孩子也都非常好。   而这边又是亲哥哥。   林向美知道凡事不可能那么完美,沈家和杜家之间横着一条人命,那种恨,不可能因为她在中间就轻易化解掉。   道理上都懂,但她就是很难受。   她希望他们能化干戈为玉帛,或者说,从她自私的个人角度来说,她希望这样。   但她知道,很难,很难。   但没有办法,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尝试一下。万一呢。   ---   转眼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这一天,杜长远和杜轻语早早地就到了林向美这里。   杜轻语帮着林向美,两个人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   等全部准备妥当,沈卫山带着沈爸爸沈妈妈也到了小区。   怕待会儿吵起来场面不好看,而沈老爷子年纪又大了,受不了刺激,沈卫山借口天气冷,怕老人家冻感冒了不带他。   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去向美那里吃好吃的菜,气得沈老爷子拍着沙发骂沈卫山没良心。   后来还是沈卫山说改天叫林向美专门来一趟,给他做顿饭,老爷子这才笑了。   小甜甜趴在窗台上一直盯着楼下,见到沈卫山的吉普车开了过来,她转头朝着屋里脆生生地喊:“姐姐,沈大哥来了。”   “哎哟天,来了,来了。”想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场面,林向美拍着胸口,开了门走出去,直接往楼下走,去迎他们。   刚下了二楼楼梯,就见沈爸爸提着一大兜水果,沈妈妈提着一盒点心走了上来。沈卫山跟在后面。   见到林向美,二人都很高兴。沈妈妈笑着说:“向美,要想我们了,就回家去啊,家里啥都有,还有阿姨帮着做饭,你搞这么累干什么。”   林向美迎上去,挽着沈妈妈的胳膊,撒着娇说:“等结了婚,这里的房子就会退掉了,你们还没在你这里吃过饭,就想着今天把你们喊过来,热闹热闹。”   沈爸爸哈哈哈的笑着:“好久没吃向美做的菜了,你爷爷吃不着,还在家生气呢。”   林向美有些歉疚地说:“改天我到家里给爷爷做一顿。”   沈爸爸笑着答:“那可好,哪天去提前让卫山给我打个招呼,我赶回家吃饭。”   眼看着就要上到三楼,林向美看了一眼沈卫山,深吸了一口气:“沈妈妈,沈爸爸,我今天还喊了两个朋友来。”   “好啊,人多热闹些。”沈妈妈笑着说:“我就喜欢你这性子,比卫山这个闷葫芦强多了。”   林向美接着说:“一共就两个人,有之前来过家里的杜轻语,还有一个叫杜长远。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跟我和卫山玩得挺好的。我和卫山结婚的时候,想喊他们来参加婚礼。”   沈妈妈拍着林向美的手:“好啊,结婚嘛,越热闹越好。把你的朋友都请来,还有你姥姥家那些人,望星姥姥和舅舅,到时候让卫山多借几个车去接。”   说着话,几个人已经到了门口。   几个孩子站在那笑脸相迎,齐刷刷地喊:“沈爸爸,沈妈妈。”   自打半年前,孩子们就跟着林向美,在沈妈妈的要求下改了口,不喊伯伯阿姨了,直接喊沈爸爸沈妈妈。   “甜甜,想沈妈妈了没?”沈妈妈看到笑得跟朵花似的小甜甜,稀罕得不行,伸手就把小姑娘抱起来,跨过门槛进了门。   可当她看到站在门里不远处迎接的杜长远时,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一想,刚才林向美跟她介绍的,这人姓杜,沈妈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天这事儿,杜长远,杜轻语,沈卫山和林向美四个人知道,但是并没有跟三个孩子解释。   甜甜搂着沈妈妈的脖子,看她站在那里不走,把后面的人都挡住了,忍不住奶声奶气地问:“沈妈妈,怎么了?”   沈妈妈把小甜甜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头,想扯出一抹笑容,却失败了:“甜甜,自己去玩儿。”   小甜甜懵懵懂懂愣在那里,可一向敏感的林望星先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抬头看了一眼林向美。用眼神询问。姐,怎么了?   林向美用下巴指了指卧室的门,林望星瞬间领会,上前牵着甜甜的手,直接带着她回了卧室。   “磨蹭啥呢。”被沈妈妈挡住了,沈爸爸侧了侧身,准备越过她往里走。   可当他看到杜长远的脸时,也愣住了,两个人并排站着,彻底把门堵上。林向美和沈卫山被隔在了门外。   林向美焦急不已,伸手拽了拽沈卫山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开口。   沈卫山点头,上前扶着沈妈妈的胳膊:“妈,咱们进去说吧。”   “这人,你知道他是谁?”见沈卫山那一副知情的神情,沈妈妈脸色越发难看,转头问他。   沈卫山点头:“我知道,他是京城杜家的人。”   这是几个人商量好的,不管今天见面的结果如何,都不能撒谎。   沈妈妈抬手就想扇沈卫山一个巴掌,可手在空中举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扇下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把沈爸爸手中的水果袋子抢过来往地上一放,扯着他转身就走:“老沈,我们回家。”   沈妈妈情绪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沈爸爸也瞪了沈卫山一眼,跟着沈妈妈走了。两个人脚步匆匆走到走廊中间,直接下了楼梯。   林向美又急又心酸,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就去追两个人,终于在楼下追到了。   “沈爸爸,沈妈妈,对不起,今天这事儿是我的主意,不怪卫山。”林向美挡在两人面前。   沈妈妈定定地看着林向美:“向美,我们两家的旧事,你也知道?”   林向美点点头:“沈爸爸,沈妈妈,我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你们没有办法原谅杜家。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原谅。”   沈爸爸揽着沈妈妈的肩膀,看着林向美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有些失望:“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请他到家来。哪怕你非和他做朋友不可,你背着点我们,我都不说什么。但你把我们约到一起,你不诚心让我们生气吗?”   沈卫山站在楼道口,听了一会儿,抬脚想往过走,林向美忙用眼神制止他。   沈卫山的脾气倔,又不会说好听的话,别待会儿说几句不中听的,又惹怒沈爸爸沈妈妈,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想到平时沈爸爸沈妈妈对她像对亲女儿一样喜爱和关心,林向美瞬间红了眼眶:“对,今天是我不对,是我自私了,我只是想着一辈子就结一次婚,我想让我的好朋友都能来参加。”   林向美擦了擦眼睛,强扯出一个笑容:“但是没关系的,我现在想明白了,回头我再单独跟他们吃饭也是一样的,我不会让他们来了。但是,沈爸爸,沈妈妈你们别生气,真的别太生气,不然我心里难受。”   林向美平时是个爽朗的性子,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看得沈爸爸和沈妈妈都是一愣。   他们不太理解,这个叫杜长远的,是京城的富家少爷,而林向美是生长在榆树村的农村姑娘,他们有什么样的机会,能培养起这么深厚的感情?   琢磨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二人都以为林向美是因为惹他们生气了,愧疚地哭。   虽然心中还有气,可看着平时总是哈哈哈哈爽朗大笑的姑娘哭着让他们别生气,他们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两个人都是真心喜欢林向美这个漂亮大方又能干的儿媳妇儿。再说,那些陈年旧事,又怎么能怪到她们这些小辈的身上。只是他们见不得那张脸。   沈妈妈松开沈爸爸的手,走到林向美面前,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不怪你,别哭了,大冬天的,吹了风脸上该冻坏了,回头结婚不好看。”   没想到沈妈妈这么快就不生她的气了,林向美又难过又感动,伸手搂住沈妈妈的脖子,用力抱着她,哽咽着说:“沈妈妈,今天的事儿,真的对不起。”   孩子这么服软,沈妈妈再大的气也都消了,拍着林向美的背:“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老道歉干什么?别哭了,你要哭丑了,我可不让你进门儿啊。”   见沈妈妈还跟她开起了玩笑,林向美破涕为笑。   沈妈妈推开林向美,拍了拍她胳膊:“咱们是自家人,气完就拉倒了。你请了朋友来家里,不能就这么把人撂在那,快上去吧。改天到家里给你爷爷做顿饭,爷爷今天被那混蛋气着了。”   “好,我这周末就来。”林向美乖乖点头。   “爸妈,我送你们。”沈卫山走过来,开口。   沈妈妈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送,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完,挎着沈爸爸的胳膊走远了。   林向美觉得沈卫山是无辜的。   但是在沈爸爸和沈妈妈眼里,他可不委屈,谁让他是亲儿子呢。不拿他出气,难道拿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出气嘛。   见沈卫山沉着脸还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里,林向美走到他身边,快速地抱了他一下,声音闷闷的:“沈卫山,对不起。”让他两边为难了。   沈卫山伸手在林向美脑袋上揉了揉:“傻子,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林向美轻轻叹气。这事谁也怪不了,只能怪造化弄人。   “沈卫山,你要不开着车再去追一下。万一他们是赌气呢?你好歹是儿子,服个软不为过。再说在他们眼里,今天你这个儿子是没有为他们考虑。他们又不知道咱们仨这乱七八糟的事。”   沈卫山点头:“行,你先上去,该吃饭吃饭,不用等我。”   “好。但你千万别和沈爸爸和沈妈妈吵架。”林向美双手合十,对着沈卫山晃了晃。   沈爸爸沈妈妈都是那么好的人,如果沈卫山因为她和他们发生争执和不和,她只会更加愧疚。   “行了,你男人又不是傻子。”沈卫山捏着林向美肩膀,推着她转身,看着她上了楼梯,这才打开车门上车,调转车头追了出去。   林向美上了楼,一进门就见一家大小都看着她。   林向光抱着甜甜,林望星靠在他腿上,三个孩子难得一见地和谐。   杜长远和杜轻语站在一边,也都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他们原本以为,至少大家会坐下来聊上几句,至少给杜长远一个表态的机会。   但没想到,沈爸爸和沈妈妈见到杜长远那张脸,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林向美冲杜长远轻轻摇了摇头。   杜长远无声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林向美,林向光问:“姐,沈爸爸和沈妈妈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走了?”   “啊,没事儿,他们突然想起来有个很急的事儿要去办,你沈大哥送他们回去了。”林向美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语气欢快地往餐桌那走:“来,开饭喽!咱们吃饭,今天一桌子的好菜,赶紧来抢!”   除了还在上幼儿园的小甜甜,被姐姐忽悠住了。   林向光和林望星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眼,都知道事情绝对没有姐姐说的这么简单。   但他们见姐姐眼睛还红着,好像刚哭过,也不去拆穿她,配合地往餐桌那走。   林望星跑过去,故意营造气氛:“抢鸡腿喽!”   “我也要鸡腿,三个快帮我抢一个,免得待会儿二哥抢走了。”小甜甜在林向光怀里激动地喊。   林向光把小甜甜丢到空中又接住:“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和你抢过鸡腿儿?”   突然被扔高,小甜甜吓得尖叫,被接住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二哥,再来!”   林向光又丢了两次,才把她抱到桌子边坐了。   有了几个孩子的插科打混,吃饭的气氛还算欢快。   吃了饭,林向光主动包揽了洗碗收拾厨房的活。见大人们有事要谈,林望星很有眼力见的把甜甜带回了卧室去玩儿。   客厅就剩下三个大人,大家走到沙发那坐了。   林向美愧疚地对杜长远--------------?璍说:“哥,对不起。”   杜长远伸手在林向美头上摸了摸:“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没事儿,回头哥就去安吉最大的国营饭店定个包间,咱们单独吃个饭,哥给你送嫁。”   一听“送嫁”两个字,林向美突然捂着脸,眼泪顺着脸刷刷往下淌。   她要结婚了,可她的亲哥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婚礼上。她真的很难过,也很遗憾。   林向美的肩膀一耸一耸,捂着脸难过的哭,怕孩子们听见担心,又不敢哭出声。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杜轻语从来没见林向美哭过,更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原来向美也会哭的。震惊之余,杜轻语也跟着红了眼眶。   杜轻语从杜长远身边起身,走到林向美身边,伸手抱着她的肩膀,不知所措地安慰她:“向美,别哭啊。”   杜长远靠在了沙发上,风轻云淡:“别劝,让她哭吧,很少能见到她掉眼泪的。”   林向美直接被气笑了,抬手隔着杜轻语就狠狠砸了杜长远一拳:“人家在这里伤心难过,你还说风凉话,杜长远,还能不能做个人了。”   杜轻语被林向美的话逗得直笑,往后紧紧靠在沙发背上,给她腾出地方,方便她打人。   杜长远伸手在杜轻语脑袋上轻轻拍了下:“没良心的,你帮谁?”   杜轻语抱住杜长远胳膊撒娇:“哥哥,我最有良心了。”   林向美懒得看他们两个在这里打情骂俏,抹了抹眼睛,起身往厨房走,准备去帮一帮只要她一心情不好,就变得异常勤快的小伙子。   还没等走到厨房,门被敲响。林向美赶紧跑过去,打开,果然是沈卫山。   虽然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期盼地问:“怎么样,沈爸爸沈妈妈,说什么了吗?” 第82章   沈卫山揽着林向美的肩膀往里走, 委婉地说:“改天,等爸妈他们气消了一点儿,我再去说说看。”   一听这话,林向美就知道, 刚才沈卫山送他们回去, 肯定是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 估计还挨了骂。   不过站在沈爸爸沈妈妈的角度, 他们骂一骂自己儿子也没错。   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算了, 别再惹他们生气了。哥哥说改天我们单独吃顿饭。”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几十年后,那么多人旅行结婚, 不举办婚礼的也大有人在。   算了一下沈卫山来回的时间, 林向美问:“你还没吃饭吧?”   “吃了,回家阿姨煮的面,我陪着爸妈一起吃的。”沈卫山说道。   却没提沈妈妈端着面碗狠狠瞪他一眼,回屋吃去了。然后沈爸爸也瞪了他一眼,端着碗走了。   想到他大冷天的, 一个晚上来回跑了几趟,就吃了一碗面,林向美有些心疼:“我给你留了你爱吃的菜, 你要再吃点儿吗?”   “吃不下了。”沈卫山揽着林向美在沙发上坐了, 看着杜长远问:“吃饭的事,长远哥想怎么安排?就咱们几个,还是把能请的都请来, 咱们干脆再办一次婚礼?”   林向美靠在沈卫山胳膊上, 也看着杜长远, 等着他决定。   杜长远年纪最大, 应该是说,上辈子他年纪最大。在这里,他也就比沈卫山大了几个月而已。   但只要他在,沈卫山和林向美,当然还有杜轻语,三个人都习惯性听他的。   “我想,婚礼还是在……”杜长远刚开口说话,就见林向光收拾完了厨房走了出来。   小伙子站在厨房门口,拿不定主意是走过来和他们一起聊一下天,还是回房间去回避一下的好。   看着他有些期盼的眼神,林向美伸手招了招:“向光过来。”   小伙子这么大了,她的事他糊里糊涂地知道一些,所以没必要瞒着他。再说商量结婚吃饭的事,也没什么可瞒的。   “好嘞,来了。”林向光乐呵呵地跑过来,挨着沈卫山坐了,也不打岔,安安静静听着。   杜长远接着说:“婚礼还是卫山家办,到时候杏花村向美姥姥家,王家堡那边望星姥姥家,再有望星爷爷家,都请到婚礼上去。咱们这边,不请别人,就咱们一家人乐呵乐呵就行,你们看呢?”   沈卫山没说话,看着林向美:“我都行,看向美。”   林向光也积极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也都行,看我姐。”   这孩子……,大家都被他都笑了,林向美抬手在他脑袋上搓了下。   林向光不好意思地摸摸脑瓜子:“咋了嘛,我不是咱家顶梁柱嘛,那我不得发言哪!”   林向美又憋不住扑哧一笑。杜长远看了一眼林向美,示意她要尊重孩子。   林向美正了正脸色:“既然新郎没意见,我们家顶梁柱也没意见,那就这么办。”   众人达成统一意见。既然人少,那剩下的就简单了,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找个饭店订个包间就可以了。   寒假到了,杜轻语和孩子们都在家。杜长远现在是无业养伤人士,林向美和沈卫山可以跟单位请婚假。   两个人的结婚报告介绍信之类的资料一应准备齐全,只等过了小年,林向美户口本上的年纪一到,就去领证。   沈家的婚礼安排在腊月二十六,杜长远想着送嫁,那肯定是得娘家先办,于是和大家伙一商量,就把吃饭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这天。   ---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杜长远在安吉最大的国营饭店包下了一间豪华包间。   这天,沈卫山和家里打了招呼,早早地就到了林向美这边来。   林向美已经换好了衣裳,穿了一件沈卫山帮她弄来的崭新的军绿色呢子大衣,脚上穿着新买的黑色皮鞋,和沈卫山凑成了一身情侣装。   但两人不同的是,林向美里面穿了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而沈卫山穿的是军绿色的毛衣。   林向美也给沈卫山准备了红色高领毛衣,一拿出来,沈卫山二话不说,接过去直接换上。   这下两人,真是一模一样了,又红又绿,土得还挺洋气的。   两个人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都笑了。林向美靠在沈卫山身上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好一会儿,她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感慨道:“沈卫山,我以前可从来没想过,我林向美有朝一日结婚,居然穿得大红大绿的。”   沈卫山想起记忆里那个时尚漂亮的女人,鞋子、包包、耳环,永远都和衣裳配套的。   再看看现在红绿搭配的林向美,他忍不住笑:“林向美同志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还会说好听话了,林向美忍不住瞪他:“那我要穿那印着牡丹花的床单呢!”   “那也好看,在我心里,林向美同志不管穿什么都掩盖不了你的天生丽质。”沈卫山一本正经地说。   林向美被他的甜言蜜语逗得哈哈哈哈大笑。   可紧接着,沈卫山就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当然,你要是不穿,肯定是最好看的时候。”   狗男人突然凑上来耍流氓,林向美毫无防备闹得脸通红,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玩着彩色拉花的孩子们,伸手在沈卫山手背上轻轻拧了一下:“别不要脸。”   两个人私下里独处的时候,沈卫山不要脸的事情干多了,已经皮糙肉厚,不怕骂了。   他伸手指了指已经被林向美铺上大红褥子,大红被子,天花板吊着彩色拉花,布置一新的主卧,继续低声说:“长远哥说了,孩子们今天都跟他回去,住他那里。家里,就我们俩。”   这话暗示意味太强了。   想到晚上会发生的这样那样的那些事情,林向美的脸更烧得慌,伸手推开压迫感十足的男人:“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总提醒。”   这男人都说了多少遍了,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一样。   见她害羞脸红,沈卫山嘴角勾了起来。   林向美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裳,把她自己织的两条军绿色的毛线围巾拿出来,给沈卫山围上一条,又给自己围上一条。   你帮我,我帮你的,相互帮忙整理好,两个人相视一笑。   突然之间,林向美鼻子有些酸酸的,张开胳膊,笑得灿烂,甜甜地喊了一声:“沈卫山!”   沈卫山伸手用力把她抱住,在她头顶亲了亲,笑着说:“走了,长远哥该等急了。”   两个人松开,看向沙发,就见小甜甜被林望星按着脑袋按在沙发上,林望星又被林向光以同样的姿势按在沙发上,而林向光自己则用另一只手拿了个拉花挡在了眼睛上。   林向美被孩子们的搞怪模样给逗笑了,走过去挨个拍了一下脑袋:“干嘛呢,你们这是?”   孩子们都坐起来,小甜甜抬起小脑袋,咯咯咯笑着说:“你跟姐夫亲亲!”   昨天,沈卫山同志就已经拿着礼物和改口费,让孩子们提前改了口。这刚改过来,喊得都还挺顺溜。   孩子们也都穿的新衣服新鞋子,各个漂亮可爱。一大家子带齐要用的东西,呼啦啦出门,下楼,上车。   等沈卫山把车子在饭店门口找地方停好,就见杜长远和杜轻语已经笑着等在了门口。   大家下车,热热闹闹地打过招呼,直接往里走。   林向光抱着甜甜,带着林望星,三个孩子兴奋不已地走在前面。杜轻语挽着林向美的胳膊跟在后面,沈卫山和杜长远走在最后。   杜轻语一直盯着林向美的脸:“向美,你今天可真好看。”   林向美也没化妆,心想大概是因为她心情好吧,笑着回:“轻语姐今天也格外漂亮。”   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林向美凑近杜轻语问:“你和哥哥,还好吧?”   杜轻语点头,目光磊落,还有些不解:“我们挺好的,咱们最近不是天天见嘛,干吗这么问?”   林向美轻轻叹气。轻语姐这么迟钝,哥哥有的追喽。   几个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刚走到包间门口,就见门对面走出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来。   看清那张脸,林向美震惊不已,顿时失去了语言。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沈卫山和杜长远,两个男人还在低头小声聊着什么,没留意到。   还不等林向美喊他们,就听站在前面的林向光无比激动地喊了一声:“大哥?”   林向美回头,就见小伙子抱着甜甜就扑了过去,抓住那人,声音都变了调:“大哥,你还活着?”   那男人微蹙了眉头,看着一手抱着个小姑娘,一手紧紧抓住他肩膀情绪无比激动的小伙子,试探着问:“你是?” 第83章   林向光把小甜甜放在地上, 二话不说上前紧紧抱住那男人,痛哭流涕:“大哥,你怎么了?我是向光啊。”   见二哥哭了,小甜甜转身, 躲到三哥林望星怀里, 扁了扁小嘴:“三哥, 二哥怎么哭了?”   林向光上次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去太久, 小甜甜太小没有记忆, 林望星那时候也小,也记不太清了。   可当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人和二哥长得很像, 又见二哥这样, 小男孩这才确认,这就是他大哥。原来大哥没死。   “甜甜,这是咱大哥。”林望星也很激动,牵着小甜甜凑上去,挨到了两个哥哥腿上。   那男人, 也就是不知什么原因认不出众人的林向晨,眉头紧锁,似乎是头疼。可他还是伸手用力回抱住搂着他大哭的小伙子。   得到大哥的回应, 林向光情绪更加失控, 嚎啕大哭,用力握拳砸着林向晨的后背:“大哥你活着,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想你!你知不知道当时知道你……, 我的心多疼!”   见林向光哭得伤心, 林望星和小甜甜也开始哭。   林向美本来和这里的林向晨没见过面, 按理说没什么感情。   可当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她也心酸不已,又开心不已,捂着嘴跟着止不住地落泪。   其实她一直没说,在她心里有一个遗憾,就是没机会和这里的哥哥见上一面。   现在好了,在她结婚之前,他们居然在这遇到了大哥,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   沈卫山来这里年头多,和林向晨是实打实的并肩作战的战友,这次林向晨还是为了救他而出了事,他心中一直愧疚。   现在见到林向晨好好活着,他也很是动容,想上去说几句话,拥抱一下。   可几个孩子把林向晨团团围住,他一时也插不上话,于是揽着林向美的肩头,先安慰她。   几个人抱头痛哭,几个包厢里的人都探出头来,不远处大厅里坐着的人,有好奇的,也进了走廊来查看怎么了。   “卫山,把大家带进去说吧。”杜长远拍了拍沈卫山肩膀。   “好。”沈卫山点头,二人上前,把大家伙劝进了包间。   林向光把一脸茫然的林向晨按在椅子上,就蹲在他身边,一直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哭。   哭着哭着,时不时抬起手来擦下眼泪,可擦眼泪的时候也不放开林向晨的手,就那么一直抓着,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大家七嘴八舌问了一些话,又说了很多。   几分钟之后,林向晨指了指他自己:“我叫林向晨。”   然后又看着几人挨个认了认:“向美,向光,望星,甜甜。”   兄弟姐妹几个忙点头。   林向晨站起来,对着沈卫山伸出手:“向美的丈夫,沈卫山,咱们是战友。”   沈卫山用力握住他的手,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伸手用力抱住了对方。   等和沈卫山拥抱完,林向晨又有礼貌地和杜长远握了握手,又和杜轻语握了握手。   杜长远看着林向晨的脸,宛如照镜子一般,心情颇为复杂。   林向美一直看着两人,还莫名有些紧张,但见哥哥杜长远微笑着客套,毫无破绽,林向美松了一口气。   哥哥果然是哥哥。如果她要是哥哥这种情况,看着一个和自己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还叫同一个名字的人,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家伙客套完,林向晨也说了他的情况。   两年前,他在一条渔船上醒来,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是渔农在海里把他捞上来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又一身是伤。   就在那户渔农家里养了大半年,把头上和身上的伤养好,之后跟着那户人家一起出海打了半年的鱼。   后来是那户人家的一个亲戚私下里做起了生意,看上他身手好,长得又仪表堂堂的,就请了他做保镖和跑业务。   这一次,是跟着老板跑来安吉联系生意来了。   大家伙听完林向晨的话,都唏嘘不已,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都感叹,原来林向晨的皮肤这么黑,是因为出海打鱼晒的。   林向美好奇他是怎么掉到海里被捡上来的,下意识看向当时一起出任务的沈卫山。   可沈卫山捏了捏她的肩膀,轻轻摇了下头。林向美就明白,保密,不能说。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大哥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林向晨看着眼泪吧嚓,围着他不松手的孩子们,心里塞得满满的。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家人。   他找到他自己是谁了。   又聊了一会儿,林向晨得知今天居然是林向美的结婚宴,很是高兴。   他起身:“你们先坐,我回去和老板打声招呼,我马上过来。”   林向美忙问:“大哥,要不让卫山跟你去?”   “不用,让卫山留下来陪你吧。”林向晨拍了拍林向光的肩膀:“向光跟着我过去就行。”   “好嘞!”小伙子嗖地一下站起来,胳膊搭在林向晨肩膀上乐呵呵跟着走了。   服务员进来问什么时候上菜,林向美说让她再稍微等一会儿。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包间的房门再次被打开。林向晨和林向光两兄弟,带着一个戴着眼镜操着一口方言的中年男子进来。   一进门,那人就哈哈哈爽朗地笑了:“同志,你们好哇,我系涛仔,啊,就系你们说的林向晨了,我是他滴老板,你们叫我隆哥就好哇。”   一听那口音,林向美就知道这位老板是打南边沿海来的了,忙笑着伸出手去:“隆哥你好。”   别管他是不是大哥的老板,就冲着人家亲戚救了大哥一条命,又给大哥提供了居住之所养伤吃饭,林向美觉得,她都要好好感谢人家。   不愧是做生意的,隆哥热情爽朗地和屋里所有人挨个握了握手,连小甜甜他都蹲下去握了握。   随即哈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林向美:“今天运气好,赶上涛仔妹妹结婚,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没准备什么,我就封个红包,一百八十八,图个吉利了!”   头一次见面,就封这么大个红包,林向美哪好意思收,连忙客气地推拒:“隆哥,非常感谢,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钱我不能收。”   “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隆哥故作生气,绷起了脸。   话说到这份上,林向美不好再直接拒绝,无奈地看向林向晨,拿眼神和他求助。   林向晨上前一步,冲林向美点了点头:“向美,隆哥给的,你就拿着吧。”   虽然大哥已经说了话,可林向美还是犹豫了一下。一百八十八啊,这个大一个红包,还是不太好吧。   可隆哥却霸道地把信封往林向美手里一塞:“拿着,不要客气了!我跟涛仔就像亲兄弟一样的,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了。”   “太谢谢隆哥了。”林向美只好笑着收了。   礼送到,隆哥冲大家伙抱拳拱了拱手,哈哈笑着:“实在抱歉,我那边还有朋友在谈生意,今天这顿饭我就不陪大家吃了,我就在这祝妹子和妹夫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把热情洋溢的隆哥送走,众人莫名松了一口气。太热情了,真的太热情了,让你不知道怎么跟他搭话的好。   一个人控制全场气氛,难道这就是生意人的魅力吗?   哥哥杜长远也是生意人啊,上辈子她上学的时候没少去哥哥公司玩,可哥哥一天天冷着个脸,整个公司严肃又安静,缺少活力。   林向美冲杜长远使了个眼色。你看看人家这生意人做的。   杜长远摇头笑了一下,没搭理她。却转头看着林向晨问:“向晨,你老板做什么生意的?”   林向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长远哥,今天是卫山和向美的结婚宴,我的事回头咱们再聊。”   一看林向晨的神色,林向美就知道,估计大哥的老板做的生意有些超前。   杜长远和沈卫山也都猜到了,不再问。   林向晨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交到林向美手里:“这是大哥的一点儿心意,这些年,带着弟弟妹妹,苦了你了。”   刚才的功夫,林向光已经言简意赅地把家里的情况捡重要的和林向晨说了。   虽然林向晨不记得家里以前的情况,但光听到林向光说,脸色就黑了下去。   再听到妹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从那狼窝里逃出来,还过得这么好,他真是又心疼,又佩服。   林向美拿着那五十块钱,红了眼眶,没有拒绝,直接收了:“谢谢大哥。”   “吃饭。”林向晨作为一家之主,主动张罗着。   “好嘞!”姐姐结婚,大哥找到,林向光小伙子乐得坐都坐不住,喊了服务员来上菜,他一直围着桌子转,帮着摆菜。   两个小的见二哥高兴,也都跟着乐了起来,气氛一时间热闹不已。   林向晨则借口上洗手间,跑去了柜台那里,问了一下这顿饭的价钱,想把账给先结了。   身为大哥,妹妹的婚宴,理应他来张罗这顿饭。要不是为了结账,他刚才会把兜里所有的钱都给到向美。   可他一问,服务员告诉他账已经被杜同志给结了,林向晨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凭着多年当兵训练出来的敏锐,他刚才就发现了,向美和那个叫杜长远的同志关系很不一般。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亲昵的举止,可他就是觉得二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和默契。   对了,他刚才还看到,向美和杜长远两人之间用眼神交流什么。   向美看那位杜同志的眼神……   这事儿,卫山知道吗?   还有,这顿饭,怎么是这位杜同志来结的账?   林向晨心中有很多问题,可碍于大家伙还等着他吃饭,急忙转身往回走。   他刚回来,这些事,只能等他慢慢来了解了。   不过有他既然回来了,是万万不会让自家妹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的。   虽然他也记不起卫山了,可一见到他,就有一种可以把命交到他手里的安心感。   而他观察卫山看向美的眼神,满眼都是她。他可以肯定,卫山一定会对向美好的。   所以,他绝不会让向美对不起卫山的。   林向晨回了包间,大家都热情招呼他赶紧坐,说菜都上齐了。   林向晨笑着点头,看想林向美。就见她左边坐着沈卫山,右边坐着杜长远。   林向晨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杜长远的肩膀,客气又礼貌地说:“杜同志,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第84章   林向美一愣, 抬头看向林向晨。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可随即清醒。   错了,坐在她身边的这个, 才是哥哥。   沈卫山察觉出林向晨礼貌的笑容下, 隐隐带着的一丝敌意。他微微蹙眉, 不太理解。静静地看着二人。   杜长远也是一愣, 不过随即温和地笑着起身, 把位子让开,对着林向晨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该是你这个大哥挨着向美坐的, 来来来, 快请。”   “多谢杜同志。”林向晨客气点头,挨着林向美坐了。   本来挨着杜长远的是杜轻语,现在林向晨坐了下去,她不好还在那坐着,也跟着站了起来。   林向美对着林向光使了个眼色, 林向光起身,带着弟弟妹妹往过挪了一个位置。   杜长远挨着林向晨,杜轻语挨着杜长远, 大家这才重新落座。   今天可算是双喜临门, 大家都很开心,吃得欢快,喝得痛快。   没有外人, 没人起哄, 大家都是随着自己性子喝, 气氛温暖又融洽。   林向美也喝了一杯葡萄酒, 喝得脸红扑扑的,到后面还嗨起来了,给大家唱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   小甜甜乐颠颠地给姐姐伴舞,转着转着先把自己转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一屋子欢声笑语。   到最后,沈卫山也有些喝多了,搂着林向美的肩膀,脑袋靠着她脑袋,就像粘在了她身上。   林向美推了一次没推开,也就由着他。   两个人平时腻腻歪歪的,孩子们早就已经看习惯了。   除了小甜甜伸出手指头在自己小脸蛋上扫了两下,无声笑话姐姐羞羞脸。   林向光和林望星两个大的毫无反应,就跟没看见一样,还在那儿埋着头猛吃。   在杜长远看来,作为一对夫妻,搂个肩膀贴个脸,真的不算什么,他坐在那温和的笑着。   杜轻语是又羡慕林向美的大胆,又觉得替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一会儿偷看一眼,一会儿偷看一眼。   杜长远看得好笑,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只有林向晨,看着众人其乐融融,突然生出一种,只有他是个陌生人的感觉,心中未免有一丝失落。   可转念一想,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又不记得以前的事,感觉陌生,是在所难免的。   等他帮着隆哥把这一趟生意跑完,他就回家来。时间一久,肯定会熟悉起来的。   这么一想,林向晨也就释怀了。   ---   吃饱喝足,众人出门离开饭店。大家伙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会开车的都喝了酒没人开车。   “稍等。”杜长远转身回了饭店,没一会儿,带了两个人出来,跟大家介绍:“我朋友,帮着把我们送回去。”   司机有了,大家又面临了一个问题,怎么走?   原本是说好的,沈卫山和林向美两个人回林向美租的房子那,孩子们都跟杜长远和杜轻语走。   可现在,林向晨回来了。再这么安排,就有一点儿不合适。   果然,还不等林向美开口,林向晨发了话:“今晚上,向光,望星和甜甜就跟我宾馆住吧。”   林向美和杜长远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林向美笑着说:“行,那就麻烦大哥了。”   听到林向美如此客气,林向晨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跟我这个当哥的,你客气什么?”   是哦,忘了,这也是亲哥来着。   林向美哈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喝多了,喝傻了。”   林向晨也笑了,冲大家点点头:“时候也不早了,上车吧,早点回去。”   “姐姐,甜甜跟你回家。”小甜甜见姐姐要走,有些不安地上前抱住她的腿,声音奶奶的。   同二哥和三哥不一样,小甜甜并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不溜秋的大哥。她还是想跟姐姐走。   林向美蹲下去抱住小姑娘,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温柔地哄着:“甜甜乖,明天姐姐就来接你,好不好?今天你先跟二哥和三哥去住宾馆。”   林望星有眼力见地上前,把小姑娘从姐姐腿上抱下来,牵着他的小手,语气兴奋:“甜甜,走,跟三哥去住大宾馆。”   林向光也蹲下来哄,哥两个哄了好一会儿,最后还答应给她买大白兔奶糖,再买一瓶大白梨汽水,这才把小姑娘哄乐呵了。   贪吃的小姑娘。林向美忍不住笑。   沈卫山凑到林向美耳边小声开玩笑:“看来你这个姐姐,还没大白兔和大白梨重要。”   林向美笑着瞪了他一眼:“滚蛋。”   众人道别,沈卫山带着林向美上了他开来的吉普车,杜长远和杜轻语上了他们开来的车,车子发动,驶到大路上,朝两个方向开走了。   目送车子远去,林向晨拍了拍林向光的肩膀,随后弯腰,伸手把小甜甜抱了起来:“走,大哥带你们去住大宾馆。”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这几个孩子是他第一次见,可很神奇的是,却丝毫没有任何陌生感,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只不过他这个三弟弟望星,怎么和他们几个长得不太像的。   难道是同父异母的,还是同母异父的?可望星是中间的孩子,逻辑上又不对。   算了,先不想了,回头找机会问问向光就知道了。   小甜甜本来牵着三哥的手,蹦蹦哒哒走得好好的,可却冷不丁的被这个大哥抱了起来,小姑娘吓了一跳。   她用两只小手撑着林向晨的肩膀,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盯着那张黑不溜秋的脸,扁了扁小嘴,强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姑娘张开小胳膊,伸手就去够林向光:“二哥!”   林向晨不知道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哭了,吓得赶紧把她递给林向光:“向光快看看甜甜怎么了?”   林向光接过小姑娘,拍拍她的后背,假装生气:“大哥抱抱你,你哭什么哭?”   小姑娘到了林向光手里就好了,两只小手紧紧搂着林向光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二哥,甜甜怕。”   “那是咱们大哥,你怕什么!你个小傻妞。”林向光在小姑娘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   小姑娘才不怕二哥,还眼泪吧嚓的呢,抬手就揪住林向光耳朵,奶凶奶凶的:“二哥我咬你哦!”   “二哥,你又使劲儿打甜甜。”林望星也抗议,抬手在林向光屁股上拍了三巴掌:“三哥给你报仇,还帮你赚了一个。”   “你个傻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使劲儿了。”林向光抬脚就去踢林望星。   小男孩灵活躲闪,还在地上来了两个漂亮的前手翻,直接翻远了。   林向晨看着打打闹闹的孩子们,也忍不住笑了。   他走近林向光,低下头,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问小甜甜:“甜甜,让大哥抱好不好?大哥待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小甜甜理都没理他,直接把头一扭,脸埋在了林向光的肩膀上,小小声的跟二哥说:“不要大哥,大哥黑!”   小姑娘居然是因为大哥长得黑才怕他?林向光觉得超级好笑,嘎嘎嘎笑出声。   一边笑一边伸手指着林向晨:“大哥,你赶紧的,赶紧每天擦点儿雪花膏,甜甜嫌你黑呢!”   林向晨:“……”   沉默了一会儿,林向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了。他现在确实够黑的。   林望星也笑。不过他走回来,抓住小甜甜的脚,等她低头来看,小男孩小声说:“甜甜,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的缺点,这样没礼貌的。”   小甜甜歪着小脑袋,指着还嘎嘎嘎笑着的二哥,疑惑地说:“二哥高兴。”   既然二哥这么高兴,那怎么能算没礼貌的事情呢?小甜甜糊涂了。   林望星:“……二哥就是个大傻子,你别理他。”   说完他又攥着拳头打了林向光一拳:“二哥,甜甜都被你教坏了。”   林向光又抬脚去踢他,小甜甜帮着他三哥揪二哥的耳朵,揪得林向光又想揍她。   一路上,三个孩子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林向晨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消失过。这两年来空落落的心里,此刻满得不能再满,暖得不能再暖。   林向晨住的宾馆,离刚才吃饭的饭店不远,几个人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在途中,路过一家国营百货商店,眼看着要关门了,林向晨带着孩子们冲进去。   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一包大虾酥,还有几包点心,随后又给每个人买了一瓶大白梨汽水,在店员的催促下赶紧结了账。   有了好吃的,小甜甜彻底开心了,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终于肯赏脸让林向晨抱了一会儿。   到了宾馆被拦住。孩子们没带户口本,林向晨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明和介绍信,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前台管入住的服务员盯着林向晨和林向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放行了。   因为除了一个太黑,一个太白,肤色差别有点大外,这两张脸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林向晨住的是标准间,两张床,拿钥匙一打开门,两个小的就哇了一声。   “三哥,快来,有电视!”小甜甜高兴的跑过去,指着电视奶声奶气的说。   林望星也高兴地走过去,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地问:“大哥,电视可以看吗?”   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一个晚上下来,这是林向晨的感受。   他走过去,打开电视,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想看就看。你怎么对你二哥,你就怎么对大哥,不用这么客气。”   林向光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挑拨离间:“对,望星,你要是敢揍大哥,我就佩服你。”   林望星懒得理二哥那个大傻子,跟大哥说了谢谢,拉着小甜甜坐在另外一张床的床边,两个人看起了电视。   林向晨走到床边,拍了拍林向光的腿:“起来,唠一会儿?”   ---   车子开到楼下,林向美和沈卫山下了车,客气地和送他们回来的人道谢,又让他把车先开走,明天再送回来。   那人说自己就住在附近,客气地说了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笑着跑走了。   两个人这才牵着手,转身上楼。   一进门,林向美换上棉拖鞋,踏踏踏走到沙发那,踢了拖鞋直接躺了下去。   她仰躺在那里,脸颊绯红,满面笑容,挥着胳膊召唤沈卫山,带着醉意的声音娇娇的:“沈卫山,我今天嫁人了!我嫁人了!”   沈卫山换好了拖鞋,先走到窗户那把窗帘拉好,这才走到沙发那挨着林向美坐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满眼宠溺,笑着问:“耍酒疯呢?”   “胡说!”林向美拍开他的手,瞪着他,瞪着瞪着又笑了,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沈卫山,你可真好看!” 第85章   沈卫山俯身下去, 任由林向美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笑着问:“有多好看?”   林向美傻乎乎地笑:“在我心里最好看,在我眼里最好看!”   沈卫山被林向美灿烂的笑容晃到眼睛,情不自禁低下头去亲住了她的嘴角。   林向美却伸手推着他的脸, 皱着眉头一脸嫌弃道:“沈卫山, 你给我走开, 一身全是酒味儿。”   “那就去洗澡刷牙。”沈卫山轻笑出声, 伸手把林向美还穿在身上的大衣脱了, 围巾摘了,伸手去抱她。   林向美拿脚踹他,哈哈笑着躲, 没躲两下被沈卫山捉住, 打横抱起直接抱进了洗手间。   片刻功夫,里面传来林向美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抗议声:“沈卫山,你有病啊,衣裳全湿了。”   随后一阵呜呜声过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 沈卫山穿着一条绿色秋裤,上身光|着|膀子,拿着一条印着双喜的大红毛巾被裹着沈向美, 把她抱了出来。   林向美的头发半干垂在脑后, 露在毛巾被外面的圆润漂亮的肩膀白皙光滑,一双漂亮的杏眼半闭着,脸颊通红, 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沈卫山一双有力的臂膀上, 似乎是不胜酒力。   沈卫山抱着林向美进了主卧的门, 把床上铺着的喜庆十足的被子掀开, 小心翼翼把林向美放了进去,拉着被子给她盖好,走去窗户那把窗帘拉严实,这才走回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片刻,那条大红色的毛巾被被他扯着丢了出来,林向美低呼一声整个人缩进了被子。   “躲什么。”沈卫山笑着说道,紧跟着一扯被子也缩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向美委委屈屈带着丝哭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沈卫山,你有病吧,干嘛那么大力!”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沈卫山沙哑低沉的声音温柔传来:“对不起,我一定注意力度。”   又不知过了多久,林向美筋疲力尽的声音响起:“沈卫山,你说话不算数,刚刚就说好了好了,怎么还来?”   沈卫山轻笑一声,宠溺地道:“刚才是你山哥,这次是你小山弟弟。”   林向美哀嚎一声,两条带着斑斑红痕纤细白嫩的胳膊伸出被子,奋力往外爬,还没爬两下就被扯了回去……   第二天,林向美浑身酸痛地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还不是睡够了,而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就对上沈卫山满含笑意的一双眼眸。   沈卫山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套头毛衣,就那么侧躺着,单手撑着头看着林向美:“好点儿了吗?”   林向美看到这男人这张神采飞扬的笑脸,就想起昨晚上,他一会儿是山哥,一会儿是小山弟弟,再一会儿又是山哥,那无缝切换的无耻恶劣行径。   她狠狠瞪着沈卫山,只觉得想打人。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她真的想扑上去把他一顿揍。   不为别的,就为这男人好到变态的体力。   沈卫山理亏,低头在林向美额头上亲了亲:“我煮了排骨粥,还煮了饺子,起来吃点好不好?”   林向美是真饿了,挣扎着坐起来,随即又颓然倒了下去。人是真的累,还不舒服。   林向美声音哀怨:“沈卫山,我真的不想动,你抱我吧。”   “好,我抱你。”沈卫山态度好得不像话,把林向美的秋衣秋裤拿过来,小心给她穿好,然后拿了大衣把她一裹就那么抱了出去。   一整天下来,林向美就像个不会走路的孩子似的,被沈卫山抱来抱去,抱来抱去。   她怕沈卫山白天也兽|性|大发,一直紧紧穿着衣服,连吃过饭回去床上睡回笼觉都裹着大衣。   沈卫山哭笑不得,一再保证绝对不打扰他,让她好好休息,林向美这才脱了大衣,沉沉睡去。   可白天睡饱了,晚上又被沈卫山拉着各种深|入切磋……   就这样,林向美整整两天没有出门,没有下楼。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直到第三天,林向美实在招架不住了,撒泼、打滚、耍赖、假哭,所有能用的招全都用上了,非让沈卫山带着她去把孩子们接回来。   这就意味着,沈卫山得回家去睡几天,直到腊月二十六婚礼那天,两个人一直得分开睡了。   不过也没几天了。沈卫山觉得也行,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才能打持久战。   见林向美趴在被子上嘤嘤假哭,真是假得不能再假了,沈卫山哭笑不得,答应了。   两个人穿戴整齐,沈卫山开车带着林向美先去了杜长远家,毕竟林向晨回来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原本吃饭那天,杜长远已经给林向美准备了嫁妆,但林向晨突然出现,兄妹二人拿眼神一对,就决定先不要拿出来,不然到时候怕是解释不清。   林向晨和几个孩子可不一样,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很敏锐,很难糊弄。   被沈卫山关在房里两整天,林向美能出门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亲哥杜长远要嫁妆。   当然,她和沈卫山,还有杜长远,他们三个还有一些事要先通个气,比如说面对林向晨,有些话该怎么说。   还有三个孩子的事,林向晨这个大哥回来了,肯定会要求三个孩子跟着他,不会让林向美带到沈卫山家里去。   可两年下来,三个孩子已经成了林向美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一想到大哥林向晨要把三个孩子都带走,她心里就空落落的,还想哭。   不考虑林向晨的感受,其实自私一点儿说,她很想把孩子们都留在身边带大。   向光大了快独立了,从她来到这,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住校,没怎么在她身边待,如果跟着林向晨倒也还好。   可林望星和甜甜两个小的,基本上就没有跟她分开过,她舍不得。   每天要是不看到他们,不呼噜呼噜小男孩的脑瓜子,不亲亲抱抱软乎乎的小甜甜,她总觉得生活中缺了什么。   而且,从教育方面来讲,林向美觉得,她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得更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林向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顶多过个一两年估计就要结婚。   到时候,给他们找一个什么样的大嫂,没人知道。未来大嫂什么脾气什么性格也全看运气。   到时候大嫂一生孩子,可能对林望星和甜甜,根本就照顾不到那么仔细。   这些事情,她要和哥哥跟沈卫山一起商量一下。   --   两个人把车开到杜长远住的地方,直接上楼敲门,林向美的语气洋溢着压都压不住的欢乐:“轻语姐,我来了!”   平时都是杜轻语乐呵呵跑来开门,这次居然是杜长远来开的门,他腿还没好利索,不大方便,一瘸一拐的。   一进门,林向美好奇地探头找了一圈,没找到杜轻语,问:“哥,轻语姐呢?”   杜长远指了下卧室:“在屋里睡觉。”   她和沈卫山赖床赖到十点才起来,洗漱吃东西,磨磨唧唧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这都中午了,杜轻语还在睡?   林向美纳闷:“这都几点了,轻语姐怎么还在睡呀,不舒服吗,我去看看她。”   “别去打扰她。”杜长远伸手拉住林向美,随即又松开她:“算了,你去看看也好。”   杜长远的态度有些古古怪怪,欲言又止的,林向美直觉不太对劲儿,可从自家城府颇深的哥哥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她转身走向杜轻语睡的卧室。   林向美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轻语姐,我是向美,你醒着吗?”   好一会儿,屋内才传出杜轻语闷声闷气的声音:“进来。”   林向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坐到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就见杜长远虽然在跟沈卫山说话,可却一直看着她这边,似乎很关注这边的动静。   绝对有古怪。林向美轻转把手,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见杜轻语还窝在被子里,见林向美进来,她才坐起来,笑着说:“向美,你来了。”   虽然她的面上是笑着的,可水汪汪的小鹿眼睛却通红,明显就是哭过了,而且哭得还不轻。   林向美看得都心疼,走过去挨着杜轻语在床边坐下,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却什么都没有问。   如果杜轻语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杜长远在,肯定会帮她解决了,根本不会让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再想想哥哥有些奇奇怪怪的,林向美猜测,应该是这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儿。   她可以肯定,惹杜轻语哭的人,就是哥哥。   本来杜轻轻语以为林向美会问她怎么了,她已经想好了,就算她问,她也不打算说的。因为她还没想好。   可林向美什么都不问,就是那样默默的抱着她,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拍着她的背,她反倒有了倾诉的愿望。   “向美……”可她一开口,嗓子先哽咽住了,根本就说不出话。她把脸埋在林向美的肩膀上,默默掉着眼泪。   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有我在呢。”   杜轻语默默掉了会儿眼泪,松开林向美,抬手擦了擦眼睛,还没说话,脸先红了个彻底。   她低着头,两只手扣着被子上缝着的线,小小声的,异常害羞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向美,哥哥他……”   林向美心里咯噔一下,自家那个大冤种哥哥,不会就这么把轻语姐这个小白兔给吃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林向美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待会儿要是问清楚,哥哥但凡有一丝强迫轻语姐,她一定会上去暴揍他一顿。   可好在,在林向美暴走之前,杜轻语捂着脸,用气声把话说完了:“向美,哥哥亲了我。” 第86章   这姑娘哭成这样, 眼睛都肿了,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就只是亲了?   林向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时间又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哥哥的事, 她一个做妹妹的也不好问那么详细, 只是小声问:“轻语姐, 你生气了?”   杜轻语摇摇头, 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我没生气。”   看这脸蛋红扑扑的, 害羞得不好意思见人的样子,也不像生气了。   林向美放下心来,拍拍她肩膀:“你要是不喜欢这样, 你就跟哥哥直说, 让他以后不要亲你。”   想着杜轻语那胆小内向的性子,林向美怕她不喜欢,可又不敢拒绝。   本来她就对哥哥很是依赖,什么都听他的,万一她没弄清楚自己的感情, 半推半就的成了。   等回头在一起了,才发现不合适,那对他们两个人来说, 都是很痛苦的事。   他哥千年老铁树难得开一次花, 肯定是真心喜欢杜轻语才会亲她,是认真的。   杜轻语这个小可怜,把哥哥当成避风港一样依靠, 哥哥几乎就是她的天。   如果她对哥哥没动心, 最好一开始就说清楚, 二人尴尬一阵子, 关系还能维持和以前一样。   但如果在一起了,回头再分开,那就是个麻烦。怕是连现在的关系都没有了。   所以,林向美觉得她义务问清楚,不想让这两个她都在乎的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杜轻语又摇了摇头。哥哥亲她,她没有不喜欢的。她就是一时想不清楚。   可这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红着脸说:“哥哥说他喜欢我,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是表白了,顺道亲了一下?   林向美换位思考,觉得能够理解杜轻语的心情。哥哥突然之间变成了喜欢自己的男人,搁这姑娘心里,估计那都得是天大的事。   想杜轻语也没个朋友可以聊聊天,林向美有些心疼她,伸手抱住她:“那你呢,你怎么想?你喜欢哥哥吗?”   虽然她很想让这个纯情可爱的姑娘做她的嫂子,可还是要尊重她自己的意见的。   如果杜轻语不喜欢哥哥,没办法接受这段感情,那她支持她。   杜轻语扯着被子把自己包住,只露了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睛在外头:“我不知道。”   “没事,你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哥哥一样的。”林向美说。   杜轻语缩在被子里点点头:“哥哥也这么说,他说不着急,他会一直等我。”   见杜轻语实在像个受了惊吓往窝里躲的小兔子,可爱得很,林向美实在是有点儿想笑,可碍于人家还心情不好呢,她强忍住了。   “你还没吃饭吧,那咱们出去吃饭?”林向美转移话题。   杜轻语点点头,可又摇摇头,眼巴巴看着林向美:“可是,我已经三天没和哥哥见面了。”   林向美:“……”   一问,才知道。两个人从他们在饭店吃饭那天晚上就亲了,然后杜轻语就一直躲在房间不出去。   她要出去洗手间什么的,都是等杜长远不在客厅她才出门。   这几天的一日三餐,也都是杜长远准备好,放在外面的桌上,等他回了屋子,杜轻语才出门。   林向美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语。真想说上一句,你俩挺会玩儿啊。   这要是搁她家沈卫山,她要敢三天不出门,他指定一脚把门踹了,然后野蛮粗鲁地把她扛出来,说不定还要拍她两下屁股。   林向美伸手,把杜轻语从被窝里拽出来,给她拿好衣服,让她穿上,又等着她把头发梳好,这才把人拽出了门。   杜轻语抬眼看了一眼杜长远,正对上他有些灼热又担忧的目光,忙红了脸低着头,半边身子藏到了林向美身后。   林向美只想叹气。对那两个男人招招手:“走吧,同志们,出去吃饭。”   杜长远见杜轻语躲着他,他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林向美:“先把东西给你,免得你总惦记着。”   话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林向美手里,笑着说:“现在没那么多,先欠着一部分,剩下的晚一点儿再给你。”   现在房子车子都不好买,他也就只能先给一部分现金,那些回头再补上。   “谢谢哥哥!”林向美满面笑容,激动得搓了搓手,毫不客气地接过。亲哥的嫁妆就是丰厚。   金额之前杜长远都跟她说过,林向美也不急着看,把信封塞到大衣里面的口袋里,把大衣捂紧了,冲沈卫山嘿嘿傻笑着。   见林向美十足的财迷样,沈卫山抬手在林向美头顶上揉了揉。   ---   几人出门,走了一段路,到了附近的国营饭店,进了一个包间,点了几个菜。   以前杜轻语都是挨着杜长远坐,可今天她却一直紧紧跟着林向美,坐也坐在了她身边。   沈卫山坐在林向美另一边,杜长远看了看,坐在了沈卫山身边。   一张十个人的大圆桌,四个人挨着坐了,杜轻语和杜长远离得老远。   一边吃饭,三个人一边商量事情。   林向美先提起了三个孩子的事儿,她把自己想把孩子们留在身边的想法说了,然后问两个男人怎么看。   沈卫山给林向美夹了一块排骨:“看你,你要想让三个孩子留下来,我就去跟向晨谈。家里屋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原本孩子就是要跟着我们的。”   知道沈卫山会是这个说法,林向美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偷偷掐了一下他的腿,表达谢意。   可掐得地方有些不对,掐得沈卫山一僵,抬眸看向林向美,眼神不善,像是要吃人。   林向美知道自己做错事,理亏得很,忙把手收了回去,用眼神给他道歉。   见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杜长远轻轻叹了一口气,笑着调侃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一下,这还有两个大活人呢,嫌我们头上不够亮是吧?”   两个人暗送秋波被打扰,林向美瞪向杜长远,态度可谓蛮不讲理,嚣张至极:“爱看不看,不看把眼睛闭上。”   杜长远无奈摇头笑了。   沈卫山摸了一下林向美的头顶,转头看向杜长远,笑着问:“长远哥,你怎么说?”   杜长远:“我是想,孩子们的事儿,还是得多尊重林向晨的意见,毕竟他是孩子们的大哥。当然,还得问问孩子们怎么想,我看向光和向晨就很亲,不见得愿意跟着向美。”   林向美一想也是,林向光有那么大了,很多事情他都有自己的主意。   林向晨没回来之前,孩子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她。   可现在他大哥回来了,小伙子不见得愿意跟她一起搬到沈卫山家来。   林向美也是个干脆的人,觉得杜长远说得对:“那行,那等会儿咱们就去宾馆,把孩子们都接回来,然后大家坐下来一起好好聊聊。”   刚好她的房子还没退,林向晨刚回来,肯定也没有地方住。   孩子们都在安吉,他应该也不会回去榆树村,那房子刚好让他住着。   几个人商量事,没有刻意避讳杜轻语。其实在他们三人的聊天对话中,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可杜轻语一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一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个人说的话,似乎有一些地方怪怪的。   “轻语姐,吃饱了吗?”直到林向美转过头来问她,--------------?璍杜轻语才回了神:“吃饱了,走吗?”   杜长远去结了涨,几个人出了饭店,步行回杜长远住的地方开车。   到了楼下,林向美邀请杜长远跟着一起过去,但杜长远想起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向晨对他莫名的敌意,还是拒绝了:“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商量孩子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在场。”   听到杜长远特意加重语气的外人俩字,林向美明白他的意思。在林向晨眼里,杜长远就是个妥妥的外人。   这么一想,商量孩子跟谁这种家庭大事,杜长远确实不适合在场。   林向美点头:“那行,那等我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来,我再跟你说。”   沈卫山拉开副驾驶的门。林向美上车之前,又想起来那俩人还不说话呢,开口问了一句:“轻语姐,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住两天?”   林向美本以为,杜轻语不愿意现在就面对杜长远,应该会跟她回去,至少先逃避几天。   结果出乎意料的,杜轻语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我还要照顾哥哥。”   不都三天没打照面了嘛,还说什么照顾。   得,这就是俩冤家。   林向美笑着上了车,沈卫山帮他关好车门,冲杜长远二人点了点头,绕过车头上了车,发动车子开走了。   看着车子开远,杜长远看向杜轻语,刚想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杜轻语就红着脸像个小兔子一样跳开了。   跳开之后,看着杜长远还伸在空中的手,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哥哥,我还没想好呢。”   杜长远笑着把手收回,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笑着说:“不着急。走吧,先回家。”   沈卫山开车,和林向美去了宾馆,把人接回了住处。   好几天没见到姐姐,小甜甜一直挂在林向美身上,搂着姐姐的脖子不舍得下来。   林望星也想姐姐了,就靠在她身边。   林向光到底是大了,虽然不那么粘人,但刚见面的时候,还是高兴得把林向美抱起来转了几圈外。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好,林向美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大哥,我是想让向光,望星和甜甜都还跟在我身边,你看行吗?” 第87章   听到林向美提出想把孩子们带在身边, 林向晨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   这几天住在宾馆,他和林向光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聊天, 兄弟两个聊了很多很多。   林向晨不记得以前的事, 他这两年的事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兄弟俩主要是聊家里的事。   林向光把之前在老林家大院里住的时候, 吃都吃不饱, 穿也穿不暖,挨打挨骂挨欺负的事儿全都说了。   又把后来姐姐林向美实在受不了那种日子,突然暴发, 带着他们闹分家, 再把从那虎穴狼窝一般的老林家带出来,带到双山,又带到安吉的经过也都详细讲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孩子们现在跟着姐姐过得都好,可林向光一谈起林老大一家, 还是义愤填膺,气得不行。   不过小伙子多了个心眼,先没跟大哥提姐姐“修仙”的事。   他还没问过姐姐能不能跟大哥说。反正大哥现在已经不记得姐姐以前什么样了, 干脆就先不说好了。   林向晨虽然不记得林老大家那些人谁是谁, 可每次听到向光的描述在老林家大院受欺负的事情,他就下颚紧绷,脸色铁青。   可如今, 孩子们穿着体面, 脸色红润, 一张张小脸上整天都洋溢着笑容。   林向晨知道, 他这个妹妹,真的是付出了太多。   当然,这里面肯定还有他的妹夫兼战友沈卫山的功劳。   不然就向美一个农村姑娘,带着三个孩子,怎么能那么容易在外头落下脚的。   见面那天,因为是向美的婚宴,急匆匆聊了几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但现在他要正式感谢他们两个人。   林向晨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二人对面,先是把林向美扯起来,伸手抱了一下她,喉咙有些发哽:“向美,大哥不在,辛苦你了!现在大哥回来了,你就和卫山好好过日子,家里什么事大哥来办。”   被熟悉又陌生的大哥抱着说了这么一番话,林向美鼻子也忍不住发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林向晨也不需要林向美回应,说完话就松开她,又看向沈卫山。   沈卫山主动伸出胳膊,林向晨也伸出胳膊,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重重地抱在了一起。   林向晨用力拍了拍沈卫山的肩膀,有些动容:“卫山,谢谢你替我照顾向美和弟弟妹妹。”   “你也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沈卫山用力回拍他:“再说,我那是照顾我自己媳妇儿,用得着你客气。”   林向晨本来有些动容,现在被沈卫山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笑着又拍了下他,两人这才松开。   虽然林向晨已经不记得沈卫山,可两个人对视一眼,就都默契地笑了。   沈卫山在林向晨肩膀上拍了拍:“向晨,以前在部|队的事儿,回头找时间我跟你细说。既然你回来了,必须得回去一趟,到时候我陪你。”   林向晨点头:“成。”   大家再次落座,林向晨看着林向美,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向美,你把弟弟妹妹带得很好,孩子们也都喜欢待在你身边,这些大哥都理解。但现在你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日子,不再是一个人,还是让向光,望星和甜甜跟着大哥好,你说呢?”   林向光坐在沙发上,没说话,伸出两只手在寸头上搓了搓。   林望星也没说话,但却往林向美身上又靠了靠,还抱住了她胳膊。   小甜甜大眼睛转了转,看了看擦了几天雪花膏还黑不溜秋的大哥,转头扑进姐姐怀里,小奶音委屈巴拉的:“甜甜要姐姐。”   她都好几天没见到姐姐了,好想姐姐了。为什么大哥说让甜甜跟着他。   小姑娘还不太理解几个人商量的事儿真正意味着什么,只以为姐姐又要几天不来看她,急得眼泪吧嚓。   对林向光这个半大小伙子来说还好,但对两个小的来说,姐姐既是姐姐,又像妈妈,自然不想分开,一天都不想分开。   林向美没说话,只是抱着小甜甜,轻轻摸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甜甜不要哭,姐姐在呢。”   见两个小的都粘着林向美,林向晨轻轻叹了口气。   他理解孩子们不舍得姐姐的心情,可向美成家了,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以后还会生孩子。   他这个做大哥的回来了,应该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不能让孩子们再拖累向美。   知道林向晨的想法,也完全理解他,所以林向美没有直接拒绝他的提议,而是商量着说:“大哥,你看要不这样,你这也刚回来,还有很多事儿没办,眼看着就快过年了,就让孩子们先跟着我,你先安顿下来,回头咱们再商量行不行?”   林向美又拍了拍小甜甜:“主要是,望星和甜甜一时半会儿的,也离不开我。”   听到姐姐的话,小甜甜转头看了一下黑不溜秋的大哥,点了点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甜甜离不开姐姐。”   说完又把小脑袋转回去,小脸蛋紧紧贴着姐姐的脸,好像生怕大哥把她抱走一样。   小姑娘这句话把大家伙全都逗笑了,刚才有些压抑沉重的气氛,倾刻间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林向晨琢磨了一下,他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工作也没有,讨论这些是有点为时尚早。   向光在双山上学,上高中会转到安吉来,望星和甜甜都在安吉上学。   向美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把孩子们从榆树村带出来,带到了省城。   他不可能,也不应该,再把孩子们又带回到连公路都没有的榆树村去。   按照向光说的,就一间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破仓房,哪里能住人。   何况老林家那群人面兽心的人,他并不想让孩子们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当然,他自己也不想。   所以,干脆他就留在安吉。至少省城机会多,不管是找工作,还是做生意,机会都要更多。   昨天他去见了隆哥,说了自己会留下来的打算,想跟隆哥辞了工作。   隆哥说让他不要着急,把这个月的工资都先发了给他,还另外借了两百块给他。   说让他先把家里事情安顿好,回头看能不能在安吉开个办事处,就让他这个本地人在这看着。   听起来,这倒也是一条路子。   就算隆哥这里不行,他一个有胳膊有腿的青壮劳动力,找一份工作还是不难的。   不过他得回去原来单位一趟,把情况说明,退|伍办了。   等所有事情安排好,安顿下来,回头再来和向美讨论孩子们跟谁的问题也不迟。   反正孩弟弟妹妹在哪儿,他这个大哥就在哪儿。   想明白了,林向晨也不纠结于这一时,点了点头:“向美说得对,咱们过完年再说,我先把事儿都办了。”   一听分孩子的事不用马上就决定,林向光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住校,不是经常在家。但他也很纠结,他既想跟着姐姐,又想跟着大哥。   他和大哥感情深厚,心疼大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如果扔下大哥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于心不忍。   可当他看到弟弟妹妹都想跟着姐姐的时候,她又想跟着姐姐。姐姐身上像是有光芒,和姐姐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什么事情都不用怕。而且,他也舍不得望星和甜甜。   刚才他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心里纠结得要死,现在听到过了年再商量,他心里还挺高兴的。至少可以过个快快乐乐的团圆年了。   林望星一向敏感,他跟着姐姐身边才有安全感,刚才听到大哥和姐姐商量他们的归属问题,他的心一直高高吊着。他生怕姐姐不要他。   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姐姐决定把他给大哥,那他就带着甜甜去爷爷家,至少爷爷家住的离沈大哥家不远,想见姐姐也方便。   反正爷爷大伯和伯母也都好喜欢甜甜的,他要是带了甜甜回家,他们肯定会更加高兴的。   小甜甜不知道她三哥已经谋划带着她离家出走了,她也不想管大哥说什么,反正她就是要跟着姐姐。   林向美不知道孩子们心里那么多想法,见林向晨终于松口,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想和大哥发生争执,但如果大哥坚持要把孩子们带走,她觉得他们可能会闹得不愉快。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林向晨也不等林向美开口,主动提起:“向美,婚礼过后你就搬去卫山家,这房子你就先别退,刚好我接着租,回头我去跟房东谈续租的事儿。”   林向美虽然也担心林向晨刚回来没什么钱,她有心把后面的房租给他交上一年的,但考虑到林向晨应该不会要,就没提。   林向美爽快地说:“行,大哥,我之前跟房东说了年前退房,房东大婶还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租户来租呢,待会儿咱俩就下去一趟。”   事情说好,林向美就带着林向晨下楼,去同一个院里住着的房东大婶那里打了声招呼,大婶乐呵呵答应了。   回到家,沈卫山和林向晨商量回原单位的事,想着原单位快放假了,二人一合计,决定过了年再去。   快过年了,林向美和沈卫山的婚礼的日子没几天就要到了,时间太赶。   再加上原单位比较远,开车的话,不歇着,也要开上一天一夜。一来一回路上就耽误两天,再加上林向晨现在的情况有点儿复杂,等情况说明,退伍手续办好,还不知道要几天时间。所以干脆过了年再去,到时候两个人也不用那么赶。   商量好之后,林向美就张罗着说要回一趟榆树村,大哥回来了,总得去爸妈坟前上个坟说一声的。   这一点和林向晨想到一块去了,大家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第88章   一辆吉普车, 前面坐着沈卫山和林向晨两个男人,后面坐着林向美姐弟四个。甜甜被林向美抱在她腿上,大冬天的,挤在一起更暖和。   沈卫山和林向晨在前面小声说着话。   林向光和林望星俩兄弟也难得没斗嘴, 还哥俩好地靠在一起搂搂抱抱。   当然, 兄弟两个平时打打闹闹, 主要是因为林向光的手欠, 嘴也欠, 总是招惹人家林望星,不然的话,人家林望星还是很乖的。   今天林向光没有犯欠的原因, 是因为他隐隐地觉得, 或许等过完年,他们兄弟两个要分开了。有可能望星要跟着姐姐,而他要跟着大哥。   所以小伙子就难得良心发现一回,搂着弟弟,想对弟弟好一点儿。   可还没好上几分钟, 他那欠手又开始犯欠了,在人家林望星脑袋上开始弹脑瓜崩,弹得林望星直捂脑袋。   本来小男孩还被二哥难得温情的搂抱弄得很感动, 靠在他怀里乖乖的, 心想他二哥还是挺好的。   可还没感动一会儿,脑袋上就被接连弹了几下,气得小男孩伸手就要弹回去, 还忍不住骂:“二哥你个大傻子, 我都说多少回了, 别弹我脑袋, 会弹傻的。”   见二哥又打三哥了,小甜甜突然伸出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毫不留情地在林向光脑瓜子上拍了一下,瞪着大眼睛奶凶奶凶的:“别弹我三哥脑袋!”   林向光没防备,冷不丁被小姑娘怕了一巴掌,拍得他呲牙咧嘴故意喊疼死了,逗得一车的人都笑了。   怕影响沈卫山开车,林向美制止了孩子们的打闹。   车子快速且平稳地行驶着,等车子开过龙湾镇,快开到榆树村的时候,林向美才突然想起来跟林向晨说:“大哥,忘了跟你说,你之前失踪的事儿,我们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村里那些人都还以为你在部|队,只是一直没有休假。”   林向晨明白林向美的意思,既然没提他失踪的事,要是碰到熟人,他也不用特意解释他是怎么回来的,只装作休假就好了,免得解释来解释去,解释一大堆。   车子开进榆树村的土路上,路过老林家的大门口,直接开到了村东头坟地旁边才停下来。等沈卫山熄了火,所有人都下了车。   大北方的冬天,冰天雪地。天地里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连坟头上都有雪。   林向晨站在一堆坟堆之前,有些茫然。他不记得,也认不出哪个是父母的坟。   林向美见状,先走了过去,对着父母的坟堆喊了一声:“爸妈,我大哥回来了,我们来看你们。”   林向美这话一出,林向光先哭了起来。他拉着林向晨,走到坟前直接跪了下去,扯着嗓子喊:“爸,妈,我大哥回来了,他没死,活得好好的!”   林望星抬手抹了抹眼睛,默默地跟了过去,跪在了二哥身边。   林向晨虽然不记得这里是哪里,甚至不记得父母的模样,可听着向光那悲喜交加的喊声,他也红了眼眶,学着林向光的样子,扯着嗓子喊:“爸,妈,我回来了!我带弟弟们给你们磕头了!”   话落,林向晨双手拄地,重重磕了下去。林向光和林望星也都跟着磕。兄弟三个一共磕了三个头,这才停下。   林向美鼻子发酸,红了眼眶,深呼吸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沈卫山伸手用力揽住林向美的肩膀,大手在她肩膀上搓了搓,无声安慰着她。   林向美哽咽着说:“我没事儿,大哥回来了是好事,没什么哭的。”   小甜甜本来就被突然哭起来的二哥和三哥弄得不安,小嘴一直扁着,抬头见姐姐也要哭,她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林向美弯腰,费力地把小姑娘抱起来:“甜甜乖,姐姐在呢。”   小姑娘吃得好睡得好,现在长得胖乎乎的,早就不是两年前那个瘦得她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的小不点儿了。   小姑娘紧紧搂着姐姐的脖子,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小脸蛋紧紧贴在姐姐脸上,小奶音里满是不安:“姐姐,甜甜要回家。”   “乖,等大哥和爸妈说完话咱们就走。”林向美抱着小姑娘晃了晃,柔声哄着她。   见她抱得吃力,沈卫山伸手:“给我来抱吧。”   可还没等林向美开口,小姑娘搂着林向美脖子的两只小手搂得更紧了。   林向美轻轻叹口气。就这孩子这么粘着她,她怎么舍得让大哥把小姑娘带走。   三兄弟磕完头直起身,林向光哽咽着说:“爸!妈!我大哥回来了,他人挺好的,就是没良心,不记得我们了。但是放心,有我在呢,我会照顾他的。”   林望星也表了态:“爸妈,还有我呢,我也会照顾大哥的。”   林向晨心中汹涌澎湃的浓烈情绪涌上来,他红着眼眶喉咙发哽,伸手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孩子们真的是太懂事了。   林向晨对着坟头再次磕了一个头,朗声说:“爸,妈,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林向美和沈卫山前阵子决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来坟前拜过了,现在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东西,等兄弟三个在坟前说完,大家又对着坟头鞠了躬,就往回走。   等上了车,林向美问:“大哥,你要回去看一眼吗?”   林向美没说回哪,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老林家那院儿。   林向晨点点头:“去看看吧。”   既然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都到这了,就回去看看,兴许能想起什么来。   再说,他也想亲眼看看,他的弟弟妹妹到底住的是什么样的破仓房。   见林向晨想回去,林向美点点头:“行,那就去看看。”   沈卫山发动车子,踩了几脚油门,车子直接开回到了老林家院门口停下。   几个人下车,林望星先跑着去把栅栏做成了院门打开,大家走了进去。   数九寒天,寒风呼啸,院子里没有一个人。   几人直接奔着东仓房走过去,就见东仓房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了。   林望星跑在最前面,指着门,着急地说:“姐,门锁被撬开了。”   她们一年两年都不回来一趟,这在林向美的意料之中,她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反正她们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住了。   林向美上前,伸手拉开仓房门。就见外间已经堆满了杂物。   她往里走了一步,刹那间闻到阵阵恶臭传来,简直让人作呕。   林向美屏住呼吸,急忙退出来,把门关上,拿手当扇子在鼻子前扇了又扇。   林向光见状,跑到窗户那儿,趴在窗户上往里看了看。等他看清炕上躺着一个人时,转头看着林向美:“姐,好像是奶在炕上躺着呢。”   她们长久不回来,林向美猜到东仓房会被占,但还真没猜到林老太太会被扔到东仓房来。   这大冷天的,看这屋破败的样子,应该是她们走后也没人修过,那不得比她们住的时候更冷。   估计这是林老大媳妇儿不想伺候了,把不能动弹的老太太扔这屋来了。   都是一群和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人家怎么过日子是人家的事,和她无关。   林向美虽然觉得林老大和林老大媳妇儿这么对待一个老人着实有些丧良心,可那是人家的妈,和她又没关系。   林向美心中毫无波澜,转身看着众人说:“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可林向晨却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们先回车上等我。”   话落,他伸手拉开仓房的门,进到里面看了一眼。不到一分钟就走了出来,脸色阴沉。   林向晨黑着脸,迈向正屋。林向美对沈卫山:“沈卫山,你带着甜甜和望星去车上等,我和向光跟过去看看。”   她怕大哥待会儿和林老大一家起了冲突。虽然这些人很可恶,但没必要。   “行。”知道自己媳妇儿不是会吃亏的主,沈卫山答应了一声,一手抱起甜甜,一手抱起望星,转身迈着大步往院外走,带着两个孩子上车去等。   林向美则小跑着去追已经快走到正屋门口的兄弟俩。   看着兄弟俩同样高大的背影,刹那间,林向美突然意识到,她家小伙子林向光已经长大了,居然和大哥一样高了,虽然少年的身板还是瘦,但是穿上军大衣,看上去也很壮了。   再想到两年前,她在龙湾镇见到这孩子的第一面,瘦得不像话的半大小伙子穿着一身袖子短裤腿也短,还打着补丁的棉袄棉裤,缩着肩膀抄着手向她走来……   想到那一幕,林向美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等三个人进了屋,就见屋里又在吵架。   林老大媳妇站在锅台旁边,一手插腰,一手拿着铲子,正在骂她两个儿媳妇,以前对林老大媳妇百依百顺的两个儿媳妇居然也在还嘴。   而丁爱琴则坐在灶台前,灰头土脸地在烧火,脸上肉眼可见的阴郁烦躁。   等众人听到动静看过来,看清进屋的三个人是谁时,她们齐齐愣住了。   尤其是林爱琴,跟见了鬼一样,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坐着的小板凳都踢翻了。   林爱琴面露惊恐,指着林向晨,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   林爱琴的两个嫂子也震惊不已:“林爱琴,你不是说向晨死了吗?人家这不好好活着呢嘛!”   林老大媳妇也傻了眼,看到穿得体面的林向晨,迎了上来,腆着脸热络打招呼:“向晨哪,你啥时候回来的呀,吃饭了没?”   林老大和两个儿子在屋里听到动静,也都挤了出来,看到林向晨时,他们同样震惊不已,刚想上前打招呼,就见林向晨说话了。   林向晨面部表情扫了几人一眼,偏头问林向美:“这些人都是谁呀?”   看着林爱琴,林老大一伙人那一脸的错愕,林向美扑哧一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大哥你要看什么赶紧看吧,看完咱们走。”   林向晨自然知道这些人就是林老大家的人,来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为何要那么欺负他的弟弟妹妹。   可当他看到破烂的东仓房躺着的瘦骨嶙峋浑身散发臭味的老太太,再看到这一屋子乱糟糟,还有这一大家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他突然觉得没必要理论了。   向美说的对,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只要他们自己过得好,何必再浪费时间掰扯这些无意义的事。   他要做的,不是去找补过往,而是以后,以后他要带着弟弟妹妹过得更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向晨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在众人诧异又震惊的目光中,他挨个房间逛了一遍。   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林向晨也不拖拉,转身就往外走:“走吧,向美,向光,咱们回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转身看一下呆愣愣的林老大家一伙人:“我看隔壁仓房住着个老太太,那老太太是你们家的吧?去看一眼吧,别冻死了。要是你们不管,我就替你们去跟政府说一声,让政府帮你管。”   林向晨面无表情,毫无感情地说完,把门打开,带着弟弟妹妹走了。   林向光拉了拉林向美的袖子:“姐,那仓房咱不要了吗?就让他们那么占着?”   林向美拍了拍他的胳膊:“要也行,不要也行。咱们以后海阔天空,只会往更好的地方去。以后咱们回来榆树村也就是看看爸妈,这破院子烂房子咱们也不会再回来住,他们愿意用就给他们用。要是你想要,回头姐帮你要回来。”   林向光摇头:“咱们全家都在安吉,大哥也留在安吉,这破院子我肯定也不回来。”   林向美点头:“那行,那就让她们先用着吧,咱们时间宝贵着呢,没必要浪费时间为了一间破仓房再跟他们干上一架,怪膈应的。”   林向光光想想也是:“行,那就先不管。安吉那么好,反正以后咱们都留在安吉。姐,大哥说大海可大了,水全都是蓝色的,大哥还说以后要带我们去看大海呢。”   三个人说着话已经出了院子,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林向美抱起小甜甜,手一挥,豪迈又潇洒:“去,到时候都去看大海!还要坐飞机去!”   林向晨以为林向美哄孩子开心,笑着摇了下头。   林望星和小甜甜都眼巴巴看着林向美:“姐,飞机啥样的?”   林向光抬起巴掌在两个小的脑袋上各轻轻拍了一下:“姐吹牛的,你们也信。”   林向美抬手就在林向光脑袋上拍了一下:“谁说我吹牛的,你们就等着啊,五年之内,你姐指定能带着你们坐上飞机!坐不上,你姐就倒立吃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都笑了,林向晨也被林向美逗乐,车内响起一片欢声笑语。只有沈卫山嘴角勾着,回头宠溺地看了一眼林向美。   沈卫山转回头,刚要发动车子,就见林爱琴从院子里蹿了出来,一把拉住后排座车门把手,把门拉开:“林向美,你出来一下。” 第89章   林向美冷漠地看着林爱琴。   虽然林爱琴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新的, 脚上还穿了一双新棉鞋,可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灰头土脸的。   一看就是过得不好,但这种不好,并不是物质上的缺衣少食, 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想也是, 这女人自私自利, 贪慕虚荣, 又眼高手低, 到哪里都不满足。   到哪里都觉得别人欠她的,都该围着她转,只想伸手跟别人拿东西, 却从来不想着要先付出, 这样的性格又怎么能够过得好了。   估计林爱琴是和她那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对象闹掰了吧,没了姜家那个跳板,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精心给自己设计的那个豪门之家,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当她的真千金。   这会儿这女人拦住她,估计是要问她打听杜长远的消息。   蠢货。这两个字, 是林向美给林爱琴的唯一评价。如果是她的话,直接找上门去就是。   林向美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爱琴。   林向光却懒得看到这个讨人厌的堂姐, 伸手就去拉车门, 想把门关上。   可林爱琴却挤到车门前面,林向光要是硬关门的话,就要夹到她。   小伙子来了脾气:“林爱琴, 你耍什么臭无赖!你再不让开, 夹着你我可不管啊。”   林向美拍拍林向光的胳膊, 看着林爱琴平静地说:“我不会下车, 有什么事儿你就在这直说。”   果不其然,林爱琴开了口:“林向美,你能不能把杜长远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猜到就是这样,林向美语气平淡:“不能。好了,事情说完,你走吧。”   可林爱琴却还站在那里不动,一副林向美不告诉她,她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林向美冷冰冰地盯着林爱琴,撸了下袖子:“好好说话不行,非要找打是吧?”   最怕的就是林向美动手,林爱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向美,终于从车门那里让开了。   林向光把车门关上,沈卫山发动车子开远了。   林向晨从副驾驶回过头来,目带探究不解地问:“向美,怎么林爱琴也认识杜同志的,杜同志不是你和卫山的朋友吗?”   一车的人,除了懵懂无知的小甜甜,和并不知情的林望星,两个孩子神色如常外,其他人都沉默了。   林向光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向美,沈卫山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林向美,两个人都在等着她看她怎么说。   虽然林向美和沈卫山还有杜长远,在一起商量了如何应对林向晨有可能出来的问题,三个人算是约定好了统一的说法。   但面对着那张熟悉的脸,林向美从内心里抗拒对他撒谎。这也是哥哥呀。   林向美想了一下:“大哥,这件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回头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好吗?”   察觉出林向美有一丝为难,还有向光的眼神有些躲闪像是有事瞒着他,林向晨点头,也不强求:“行,时间多的是,回头等你有空咱们再慢慢说。”   他不在家这么多年,肯定发生了不少事,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不太好跟他解释的,他完全能理解。   林向晨转过头去坐好,目光看着前方,脑中却在回想刚才的场景。   虽然林老大家所有人他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感觉这个林爱琴有些奇怪。   明明向美特意说了,没跟别人说起过他失踪的事情,那么为什么刚才他一进门,这个林爱琴就指着他惊恐地问他为什么没死,怎么还活着,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林向晨有心回头问问,可想到刚才向光躲闪的眼神,向美不好开口的神情,想了想还是先作罢。   算了,以后日子长着呢,如果孩子们愿意跟他说,早晚会跟他讲的。   ---   从榆树村回来,沈卫山又带着林向晨回了一趟家。   沈爷爷,沈爸爸沈妈妈见林向晨还好好的活着,也都非常高兴,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来招待他。还特别感谢他救了沈卫山。   知道他撞到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沈爸爸就张罗着给他找个专家大夫,说让他去做个全面的检查。   林向晨道了谢,欣然接受了沈爸爸的好意。说等过了年就去医院看一看。   转眼,就到了林向美和沈卫山结婚的日子。   碍于沈卫山爸妈的身份,怕影响不好,婚礼并没有大操大办,就是双方的亲戚在饭店吃了顿饭。   林向美这边邀请了杏花村的姥姥家,姥姥,二舅还有二表哥江西北三个人做代表来了。   王家堡那边林望星的姥姥和舅舅也邀请了。   龙湾镇的这五个人,是杜沈卫山安排车给接过来的,不然得转两趟车,两个老太太都得折腾吐了。   本来杜长远说这些事他来安排,但林向美顾及到林向晨的心情,就说还是让沈卫山安排的好。   林望星的爷爷、大伯和伯母,就住在安吉,他们自己想办法到场。   安吉这边,基本上也只请了沈卫山家的亲戚。   这时候的婚礼简单得很,没有以前那么多繁文缛节,也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多浪漫的步骤。就是给大家介绍一下,然后吃饭,喝酒。   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林向美姥姥,看到自个外孙女嫁得好,简直喜极而泣。   老太太哆嗦着手,从棉袄里面的兜里,掏出拿红纸包着的五块钱来,硬塞给了她。   林向美拒绝不了,只好收下,想着回头逢年过节的找机会还回去。   收到大家的真心祝福,林向美很感动,很开心。   但哥哥杜长远没来,杜轻语为了陪哥哥也没来,这是林向美的遗憾。   不过好在前几天已经吃过了饭,要是在古代男方家的婚宴,女方家的人也不能出现的。林向美这么安慰自己。   等婚宴结束,孩子们照旧先被林向晨带走,老家的亲戚沈卫山的朋友也会帮忙送,沈卫山和林向美这对新人被大家催着早早回了家。   沈爷爷,沈爸爸和沈妈妈都还没回,留在饭店和亲戚说话聊天。   两个人回到省委大院的家,进了门直接上楼。   一进新房的屋门,林向美就被沈卫山野蛮地按在门上亲了上去。   后来怎么去的浴室,又是怎么从浴室到的床上,林向美已经模模糊糊不记得了。   反正起起伏伏,翻来翻去,她异常深刻领教了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   不过好在,比起前几天,她的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除了初时的微微不适外,更多的已经是快乐。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家里不只是住着他们两个。哪怕这房间隔音很好,可林向美还是死死咬着嘴唇,要么咬着被单,就是不肯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她觉得,要是被长辈听了去,简直羞耻死了。   听不到那娇娇软软的求饶声音,也听不到她脸颊绯红却发着脾气骂他的声音,沈卫山失去了一大乐趣。暗自琢磨着过了年趁早搬出去的好。   转眼就到了过年,在沈妈妈的热情邀请下,林向晨带着孩子们在沈家吃了年夜饭,更是在这里守了岁,过了除夕。   沈卫山和林向美吃过晚饭,借口出去转转,两人开车来到了杜长远的住处,又陪着杜长远和杜轻语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林向美偷偷观察杜长远和杜轻语二人之间的互动。   杜长远倒是神色如常,该夹菜夹菜,该照顾照顾,看不出丝毫异样。   杜轻语虽说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可还是有一点别别扭扭,但林向美看出来了,她就是害羞。   从杜轻语偷看杜长远,被撞破又急忙躲闪的小鹿眼神里,林向美知道,两个人有戏。   她肯定希望两个人能够尽快确认关系在一起,可她也知道,自家老哥和单纯的轻语姐都是第一次谈恋爱,都没什么经验。   而和沈卫山时不时爆发出来的野蛮粗鲁不同,自家老哥是那种极有耐心的人,不是那么有攻击性。   而轻语姐也不像她这么能放得开,跟个极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兔似的,有点儿风吹草动的就躲回窝里。   所以这两个人,虽说已经有了苗头,但据她来看,还有得熬了。   四个人正在把酒言欢,就听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四人相视一望,杜轻语起身想去开门,杜长远按住她:“我来。”   杜长远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走起路来还是不敢全力着地,就那么一跛一跛地走了过去。   “谁啊?”杜长远一边问,一边打开门。当他看清楚门外的人时,愣了一下才蹙眉问:“爸,你怎么来了。”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长远哪,你说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就不回趟家呢。你爸和我都担心死你了,收到你的信,听说腿受了伤就留在安吉过年,这不我跟你爸就买了火车票赶来了。”   听到那声“爸”字,杜轻语就一愣,捏着筷子的手都泛了白。   当那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时,杜轻语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蹭地一下站起来,筷子都被她碰得掉在地上,叮当一阵响。 第90章   知道杜轻语有多怕那个神经病女人, 见她还没见到人就吓得小脸变了色,林向美心疼得不行。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傻大胆,看到哪里有打架的, 就控制不住的心潮澎拜。   看到哪里有挨欺负的人, 更是热血沸腾, 恨不得立刻撸袖子上去, 直接干翻两个。   有的人天生胆子就小的, 天上就是需要人保护的,就像杜轻语。就像她家望星和甜甜小时候。   林向美站起身,用力抱住杜轻语,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别怕, 有我们在呢,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杜轻语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声音发颤:“她把我赶出去了,她不让我姓杜,她看到我和哥哥在一起, 她会不会骂我,会不会打我。”   “不会!”林向美斩钉截铁地说:“你姓杜,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天底下又不只有他们一家人姓杜。你和哥哥在一起, 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她敢骂你一句,动你一下, 我绝对抽他。”   有了林向美的安抚, 杜轻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飘忽惊恐的眼神从门口的方向收回来, 看了一眼林向美,回抱住她:“向美。”   林向美两只手搓着她的后背:“别怕,有我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的人就走了进来。   林向美松开杜轻语,冷着脸看过去。   杜父显然没想到杜长远这里有这么多人,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杜轻语。   他倒是热情地打了招呼:“轻语,你在这啊。”   杜父渣归渣,但对杜轻语这个养女也还算过得去,精神上虽然没怎么照顾,但至少物质上还从来不曾亏待过。   杜轻语虽然对他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但也不恨。毕竟在杜家,她过了那么多年物质丰厚的生活。   杜家出钱让她学了钢琴,学了画画,学了很多东西,这都是她在福利院没办法学到的东西。   她冲杜父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巧巧小声喊了句:“爸爸。”   杜长远见到杜轻语怯生生的眼神,走到了她身边,大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可当门口那神经病女人走进来的时候,突然变脸,指着杜轻语惊叫出声:“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在这?谁让你待在这儿的,我不是让你滚吗?”   说着就要扑上来撕扯杜轻语。   杜父无奈又厌烦地拉住她:“大过年的,你跑这发什么疯?”   杜轻语吓得脸色苍白,一下躲到杜长远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裳,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杜长远回手轻轻拍了拍杜轻语的手,冷着脸冲杜父说:“你把她带走,以后不要带到我这里来。”   那神经病女人被杜父抱着,还在不停踢蹬,嘴里还骂着杜轻语。   “你给我闭嘴。”杜长远黑了脸,想上前,却被杜轻语死死拽住手,声音小小的满是恐慌:“哥哥,哥哥。”   “别怕,哥哥在。”杜长远转身,安慰杜轻语。   还不等他安抚好杜轻语,就见林向美突然走上去,抬手就抽了那女人一个大嘴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骂她,你有什么资格打她?你自己女儿没了,是你这个当妈的不称职,你凭什么折磨别人的女儿?”   这一巴掌,是为了可怜的轻语姐打的。她磋磨了轻语姐那么多年,把好好一个姑娘折磨的都快抑郁了。   这一巴掌,也是为了她林向美自己打的。因为这女人是林爱琴的妈。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看到这张脸,她就膈应。   林爱琴大概是真的爱她妈的,所以她妈才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但是估计林爱琴嫌弃她们的爸后来破产成了穷光蛋,又没本事东山再起,所以杜父和上辈子一点都不一样,长得不一样不说,还很能赚钱。   可她不管他们是谁,她现在只认杜长远,也只认杜轻语。   这个杜父也是个渣男来的,害得沈卫山的小姨没了。林向美对他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一方面她是沈卫山媳妇儿,沈妈妈又对她那么好,她和沈家人自然是站在一起的;另一方面,她最膈应出轨的渣男了。   抽完一巴掌,整个屋子清静了,林向美就那么冷冷地站在那里:“发疯发够了吗?发够了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林向美声音不高,可气势十足,配上她撸袖子的动作,异常彪悍。   神经病女人不知是被抽懵了,还是被骂傻了,捂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神经病女人刚才指着杜轻语那样,林向美也指着她警告道:“你给我记住了,杜轻语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敢骂她一句,动她一下,你信不信我抽死你。”   见自己妹妹如此嚣张,杜长远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小美这是,把他要说的话都给抢了。   见自己从来不会吃亏的妹妹替自己出头,战斗力又异常强悍的妹夫又在一旁保驾护航,杜长远乐得偷懒。   他转过身去,握着杜轻语的手,摸着她的头小声安慰着:“哥哥在,你不用理他们。”   杜父嫌弃家里的疯女人动不动发疯,可当一个外人抽到他妻子脸上,他的脸色也拉了下去:“长远,这是谁呀,怎么还打人的?”   还不等杜长远开口,一直默默站在林向美身边的沈卫山,伸手揽着林向美的肩膀,目光冰冷:“她是我媳妇儿。而我,是沈平安和杨丽书的儿子。”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杜父愣了一下,随即一脸不自在地看向杜长远:“长远,你这……,你怎么……”   话没说明白,但意思很明确,意思就是问杜长远怎么和沈卫山在一起。   杜长远语气淡淡的:“很重要的朋友。”   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两家算是结了仇。但到底是杜父理亏在先,如今在自己儿子家见到沈卫山,虽然不喜,可以不好说什么。   林向美和沈卫山站在一起,杜轻语躲在杜长远身后,四个人和那杜家那对夫妻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屋里没人说话,场面一时尴尬不已。   杜长远冷冰冰开口:“你们还是去外面住吧。”   不出去也不行了,看这架势再待就得打起来,杜父点头:“行,那我们就去宾馆住,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杜父把自打被抽了一耳光,被骂了一顿,就一直呆愣愣的神经病女人带走,两个人出了门。   门“哐当”一声关上,杜轻语一哆嗦,回过神就往房间跑,拉出一个手提箱子,手忙脚乱地就开始收拾东西。   “轻语姐,你怎么了?”林向美看得直蹙眉,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沈卫山一把捏住肩膀动弹不了。   林向美不解,回头瞪他:“沈卫山你干嘛?”   沈卫山指了指房间门口,林向美回头去看,就见杜长远沉着脸走了进去。   “你准备去哪?”杜长远进了门,一把扯起杜轻语,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回脚把门踹得“当”一声关上了。 第91章   杜轻语的房门关上, 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林向美有些不放心,想过去听听,却被沈卫山揽着脖子,拉着到沙发那坐了。   “你干嘛拦着我?”林向美伸手掐沈卫山的手。   沈卫山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人家两口子的事, 你别掺和。”   “你看出来了?”林向美有些惊讶的问。   哥哥和轻语姐的事, 因为还没有确定下来, 所以她连沈卫山都没说, 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自己看出来了。   沈卫山在林向美头上揉了揉, 没说话。   杜长远看杜轻语的目光,他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看心爱的女人的目光。就像他看林向美。   两个人在沙发上沉默地坐着, 沈卫山抓起林向美的手, 轻轻搓了搓:“以后我要是不在,尽量别动手,要真想打人,记得抄根棍子,免得吃亏。”   虽说林向美有点儿身手, 可这只是在普通人面前,占了点儿优势。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碰到两个长得壮一点的成年男的, 一拳就能打晕。   什么社会都有流氓渣子, 这女人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武功天下第一,什么人都想动手收拾。   林向美靠在沈卫山怀里,态度很好:“知道了, 我以后尽量不动手, 毕竟法制社会嘛, 咱得做个讲道理的人。”   话是这么说, 可她也不能保证下次再碰到今天这种场合,她会不会出手。   因为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讲道理讲不通的。你不抽她两巴掌,她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知道林向美的性格,听到她敷衍的回答,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杜长远终于走了出来,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二人起身。林向美上前问:“轻语姐没事吧?”   杜长远伸手按了按眉心,一副头疼的样子:“没事儿,你们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免得家里惦记。”   林向美本来想去看看杜轻语,可想到刚才沈卫山的话,又决定算了。反正哥哥在呢,他会处理的。   两个人和杜长远告别,出门下楼,开车回了省委大院。   回到家,林向晨林向光和林望星在客厅里陪着沈爷爷和沈爸爸在看电视,小甜甜被沈妈妈哄去睡觉了。   和大家伙打了招呼,林向美上楼去了甜甜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轻声喊进,她这才轻轻的推了门进去。   就见小甜甜正安安稳稳睡在床上,沈妈妈歪在床上,正面带笑容地轻轻拍着小姑娘。   见林向美进来,沈妈妈抬手对林向美招手。   “妈妈!”林向美走过去,挨着沈妈妈坐了,小声问:“甜甜睡了多久了?”   沈妈妈一边拍着甜甜,一边用气声说:“刚睡,小点儿声,别吵醒了。”   林向美伸手轻轻摸了摸甜甜肉嘟嘟的小脸蛋,被沈妈妈轻拍了一下手,嗔道:“你这孩子,说了别吵醒她。”   林向美扑哧一笑,蹭着沈妈妈胳膊故意撒娇道:“妈妈,你偏心眼,我才是你儿媳妇啊。”   沈妈妈嫌弃道:“你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争风吃醋,要撒娇找卫山闹去,我哄孩子呢,没空搭理你。”   林向美趴在床上无声地笑了好一阵。   沈妈妈又严肃说:“向美,你大哥向晨回来了,这仨孩子你们想怎么安排我不知道,但是甜甜必须留在咱家。向晨一个男同志,粗心大意的,怎么照顾这么小的孩子。”   林向美点点头:“妈妈,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光甜甜,望星我也想带在身边的。就是向光,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跟着我大哥。”   沈妈妈这才笑了:“行,俩小的留下,妈帮你带,反正我也快退休了。向光大了,眼看着要上高中了,跟你们谁都一样。但跟着你大哥也好,免得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向美又亲昵地抱住沈妈妈胳膊:“妈妈,谢谢你,愿意帮我照顾弟弟妹妹。”   沈妈妈嗔她:“我可不是帮你照顾,我是真喜欢这几个孩子,尤其是小甜甜,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搂着我脖子那么乖地喊我沈妈妈,我这心哪,立马就化了。”   沈妈妈说完,还用手捂住心口,一副马上不行了的样子。   林向美扑哧一声又笑了。她家甜甜是真可爱,可是沈妈妈也是真好。   林向美觉得自己是真的特别幸运,能有这样可爱的妹妹,还能遇到这样好的婆婆。   “妈妈,你真好,当然,也真漂亮。”林向美托着腮帮子,真心实意地说。   沈妈妈被夸得绷不住要笑,可还是忍着,瞪着林向美:“滚蛋,少给我灌迷魂汤。有那闲工夫在这跟我瞎扯淡,还不如赶紧回你屋里生孩子去。”   被催生了,林向美没想到这个妈妈这么直白的,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心虚,为了掩饰,只好嘿嘿嘿笑了笑,麻溜儿爬起来就准备滚蛋。   可刚走到门口,就又被沈妈妈喊了回去。   沈妈妈坐了起来,把林向美拉进了一点,凑近她神神秘秘地小声问:“向美,你们那方面还算合得来吧?”   鉴于沈妈妈刚刚才催生,再配上她神神秘秘的表情,作为一个已婚女士,林向美瞬间懂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答:“合得来,合得来。”   不是,这是婆婆和儿媳妇儿之间该讨论的话题吗?   “啊,那就好。”沈妈妈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前卫山为了摆脱一门相亲,撒过一个他有毛病的谎,完了我这不是看你刚结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我就心思要是卫山真有啥毛病,咱就得赶紧去看。合得来那就好,那应该是你体格好。”   体格好的林向美:“……”   您儿子真没毛病。   她结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也不是她体格好,是因为真正的第二天它早就过去了。   虽然她性格大大咧咧,可和婆婆聊这种话题,林向美还是尴尬的不行,见沈妈妈又歪到小甜甜身边看孩子去了,她悄摸地就溜了。   走到楼梯那往下看,发现一楼客厅已经黑了灯,大家都去睡觉去了。   林向美也回了房间。准备给他一顿胖揍,好好的撒那种谎干什么呢,害得她要面对那么尴尬的问题。   可一进门就发现沈卫山在洗手间洗澡,洗手间灯亮着,水哗哗的响着。   林向美没事做,就走到桌子边去,整理整理桌上摆着的书。   胳膊在桌上来回挪动,一个不小心把钢笔碰掉,掉到桌子边的垃圾桶里去了。   她弯腰去捡,却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小药瓶。   林向美先把钢笔捡起来,又好奇地把小药瓶捡起来,看了一眼,蹙起了眉头。 第92章   浴室的水声停了, 没一会儿,沈卫山穿着军绿色的秋裤,光着膀子,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一出来, 就见林向美架着胳膊, 一张漂亮的脸蛋紧绷着, 眼神冷飕飕的。   沈卫山一愣, 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所作所为。   今天过年, 大家都很高兴,他也没做什么事惹林向美同志生气。   发现自己没做什么错事,沈卫山底气就足了一些, 拿毛巾呼噜两下头发, 把毛巾往桌子上一丢,伸着两条肌肉结实的胳膊就想来抱林向美:“怎么了,媳妇儿?”   林向美伸手推了他一下,凶巴巴瞪他:“你给我站好了。”   媳妇儿发飙,沈卫山从善如流地立马站得笔直, 肩宽体阔,肌肉紧实,配上那张帅气英俊的脸, 整个人不自知地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虽然看过这么多次, 可每次面对他这样,林向美还是忍--------------?璍不住脸红心跳,挪不开视线。   看着自家媳妇儿微红的脸颊, 沈卫山闷笑一声, 借机伸手, 把人用力抱进了怀里, 低头在她头发上嗅了嗅,又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嗓音有些低沉:“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林向美挣扎了一下,摆脱美男计的诱惑,把手里捏着的小药瓶举到沈卫山面前:“这是什么药?”   沈卫山看了一眼那药瓶,随口敷衍答:“维生素。”   “什么维生素,你当我不认识字呢。”林向美冷哼一声,伸着手指头戳着他的胸口:“你心脏有什么毛病,怎么从来听你说过?”   “来,我慢慢跟你说。”见林向美神情严肃,沈卫山也不打算瞒她。   抱着林向美后退两步,往前一个用力,两个人重重砸在被子上,随后他翻了个身,二人调转方向。   这么暧|昧的姿势怎么谈话,尤其是某人蓄势待发的工具明晃晃还在支楞着,林向美红着脸,挣扎着想躺到一边,可却被沈卫山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挣脱不开,林向美只要由着他,又催促:“赶紧说。”   沈卫山把自己以前莫名心口疼的毛病跟林向美说了,末了又强调:“我真的去医院检查了,跑了很多家医院,还不只一次,但都没问题。所以应该真的是没什么事的,别担心。”   林向美蹙眉确认:“真的检查过了?”   沈卫山点头:“所有的检查报告都在床底下的箱子里装着,明天找出来给你看。”   这种事没必要撒谎,林向美信了,伸手按在他的心口,心疼得问:“最近疼过吗?”   “疼过。”沈卫山目光深邃,抓着林向美按在心口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林向美又心疼又生气:“什么时候疼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伸手掐了掐林向美气鼓鼓的脸蛋,沈卫山轻笑出声,低声说:“昨天晚上,你拒绝我的时候。”   林向美气死了,抬手狠狠拍在他肩膀上,连连拍了几巴掌:“说正事呢,我都快担心死了,你还开玩笑。”   见媳妇儿真生气了,沈卫山忙抓着林向美的手道歉:“我错了,别打,当心把手打疼了。”   这男人肩膀上的肌肉跟石头似的,林向美可不就把手打疼了嘛,手心通红。   沈卫山正了正脸色:“已经很久没犯过了,我都快忘了。这药都很久没吃过,今日无意看到,发现都过期了,这才丢了,不信你看看上面的日期。”   药瓶上所有的字,林向美刚才都仔细看过了,也看到过期了。   见沈卫山神情轻松,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还是不放心地问:“那最后一次疼是什么时候?”   沈卫山仔细想了想:“还是你在榆树村住着的时候,一次见到你之后,疼过一次,那以后再也没犯过了。”   沈卫山没提过自己的数次心悸,因为后来他发现,那不是什么毛病,无非是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林向美:“没犯过也不行,过了年就去医院检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我陪你去。”   “行,都听你的。”沈卫山觉得检查检查挺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虽然还没孩子,但他觉得他这小日子挺好,他得好好活着。   想起刚才沈卫山说起的上辈子他被一颗子弹射中心脏,林向美心里一揪一揪,鼻子有些发酸。   林向美低下头,看着沈卫山心口的地方,用手摸了摸:“是这里吗?”   被自己媳妇的小手温柔爱怜地一下一下摸着,沈卫山仰躺在被子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对,就是这儿,以前总觉得空落落的,后来见到你就好了。你再多摸……”   话还没说完,沈卫山就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抚着林向美后背的大手情不自禁用力。   林向美在沈卫山中弹的地方亲了又亲,亲了又亲,亲完问他:“还空落落吗?”   不空了,自从找到你,心就再也不空了。   沈卫山想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还有点空。”   于是,平时落落大方,没事就喜欢瞎撩拨,可在房中却异常害羞保守,从来不肯主动的林向美同志,破天荒主动了一次……   可也只主动到了一半,中途又因为实在太过羞耻而放弃了,可这对沈卫山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天晚上,沈卫山可谓兽|性大发,丧心病狂。林向美再次对沈卫山变态的体力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大年初一,林向美成功地起来迟了。   沈妈妈见林向美一直不下楼,偷问沈卫山,沈卫山支吾的随便敷衍几句,沈妈妈就猜到了。   沈妈妈怕儿媳妇儿饿着,乐呵呵地把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楼,喊她起来吃早餐,林向美才从被子里爬起来。   在沈妈妈一脸善解人意和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林向美简直无地自容到要钻到墙缝里。   疲惫是真疲惫,可也真饿。林向美挣扎着爬起来,去洗了脸刷了牙,就坐在床上把一盘饺子吃得精光。   也不知道是沈妈妈还是沈卫山拦着了,等她吃完饺子又躺下去,孩子们也没上来打扰她。林向美又补了一觉,一下睡到晌午。   等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沈卫山上来喊她,还笑话她身体太弱需要锻炼了。   林向美把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沈卫山打了一顿,出够了气才起床。   下楼的时候,就见林望星的爷爷、大伯和伯母都到了,拎了不少礼物,是来接林望星过去住几天的。   早就说好了的事儿,小男孩也挺高兴,林向美嘱咐几句就让他们接走了。   吃过午饭,林向晨带着林向光也回了林向美以前住的房子那。   林向晨问小甜甜要不要跟他去,小甜甜扑到林向美怀里,说只要姐姐,怎么都不肯要大哥。连二哥林向光都不要,他一伸手来抱,小姑娘就打他。   兄弟俩被嫌弃了,无奈叹气摇头,和沈家人告辞走了。   沈妈妈把甜甜从林向美怀里接过来,带着她到大院里头串门去了。   本来林向美以为小甜甜不会跟着去,结果小姑娘乐颠颠跟着沈妈妈走了。   林向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说好的只要姐姐?   正月里,从初一开始,家里就一直有访客,不是拜访沈爷爷的,就是拜访沈爸爸的。   沈卫山嫌烦,懒得跟着一起应酬,带着林向美出门。   两个人转了一圈,也懒得去逛,又到了杜长远的住处。   还没走进楼道,就见杜父和那神经病女人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二人有些诧异地上楼,一进门就见杜轻语通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显然刚刚大哭过。   林向美走过去,抱着杜轻语安慰了几句问是不是那神经病又来闹了。   杜轻语状态不好,杜长远黑着脸解释了。   原来,那神经病女人不知道是被林向美骂的良心发现,还是旧病复发,昨天在宾馆住了一个晚上,今天又跑来和杜轻语道歉,想把杜轻语认回去。   杜轻语当然不肯,那神经病女人哭哭啼啼就要给杜轻语跪下,还拿头撞椅子,说杜轻语不原谅她,她就干脆撞死算了。   杜父和杜长远两个人也拦不住一个没有底线,疯狂发疯的女人。   杜轻语吓得哭着躲,后来实在没办法,情绪崩溃,就把林爱琴还活着的事说了,让她去找她自己的女儿,不要再折磨她。   听完杜长远的讲述,杜轻语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来,看着林向美,哽咽着自责地说:“向美,我知道你很讨厌那个林爱琴,可我刚才,把她还活着的事说了出去,对不起!” 第93章   杜轻语从平时姐弟几个的聊天中, 知道姐弟几个有多么憎恶那个叫林爱琴的。   哥哥也知道林爱琴是杜家的孩子,可哥哥也一直没说。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向美和哥哥,是不希望林爱琴回去的。   或者更客观地说, 是漠不关心。但他们至少不会帮助林爱琴。   可是刚才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为了摆脱纠缠, 不得以破口而出了。   现在她后悔了, 哥哥和向美对她这么好, 她觉得她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给他们添堵。   见杜轻语自责又懊恼,林向美轻轻叹了口气, 用力抱住她, 摸着她的头安慰着说:“轻语姐,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就算你不说,林爱琴迟早也会找回杜家的。”   林爱琴熟知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 她只不过是蠢,现在又没钱,不敢到处跑罢了。   就算轻语姐不说, 林爱琴还是能找回杜家,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听哥哥刚才一描述,林向美就能想到刚才那个场景,是有多么膈应人。   一个曾经做过长辈的人, 居然给一个晚辈跪下磕头, 这简直就是折人家的寿, 想强行道德绑架。   她刚才是不在, 如果她在的话,绝对会一脚把那神经病给踹出去。   看着杜长远直按太阳穴,林向美知道,哥哥肯定气得也不轻了。也真是够糟心的。   听完林向美的话,杜轻语不确定地问:“向美,我不说,她也能找回去的吗?”   林向美点头,随口找了个理由:“当然,林爱琴以前的对象,那个叫姜红兵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他和哥哥家有亲戚关系的。所以就算你不说,她也快找回来了,不要难过了啊。”   杜轻语松了一口气,伸手抱住林向美:“向美,我真的是不想再见到她了,永远不想再见到。”   林向美理解。摊上这样的养母,真的是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个变态。尤其是杜轻语这种性格,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还是无法摆脱的折磨。   可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因为如果轻语姐和哥哥以后在一起的话,说不定还是要见到的。   这件事情,还是要看哥哥这个当男人的怎么做了。林向美看向杜长远。   杜长远走过来,坐在杜轻语身边,伸手摸着她的头:“别怕,只要你不想见,以后就不用再见她。”   头顶上温柔的抚摸,耳边温润的声音,肯定的语气,让人无比心安。   有了哥哥的保证,杜轻语点点头,小鹿一般惶恐不安的眼神总算不再那么飘忽,一直缩着的脊背也慢慢舒展开来。   林向美松了一口气。哥哥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说出来他就一定会做到。   可随即又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哥哥就要面对很多压力了。   不过也没所谓了,上辈子他们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好,自嘲地说,她们两个人对处理这种关系,早就已经应对自如了。大不了就断绝关系。   杜家那些家产,杜父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千载难逢的经济大发展即将到来,凭哥哥的能力,重新发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金钱方面,她丝毫不担心。只要哥哥和轻语姐两个人都好好的,这比什么都强。   当然,和杜家到底要怎样,还是看哥哥自己。哥哥会有他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决定。   她不会干涉,不管哥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   至于那母女俩,一个自私自利满眼只有自己,对什么都不满意的蠢货;一个喜欢道德绑架,动不动就发疯的脑残女人,就让她们相互折磨去吧。   至于相认之后,那两个人能过成什么样,全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反正,以她的判断,她是不看好的。   ---   正如林向美所猜测的,一年之后,那对亲生母女,闹得水火不容,差点反目成仇。   当然,刚相认那一阵子,母女二人也是有过一段相亲相爱的美好时光的。   可时间一久,二人就原形毕露,摩擦和矛盾渐渐多了起来。   林爱琴想要的,是一个像林老大媳妇那样的,把她捧在手心里,毫无条件宠爱的妈妈。不管她怎么发脾气,怎么耍小性子,永远都是对她笑脸相迎的妈妈。   当然,最重要的,必须得是有钱的,钱可劲儿她花,但是又不能管着她,约束着她。   还得是优雅的,不能给她丢脸的。不能像林老大媳妇儿那样粗鄙,一张嘴就先吐唾沫,满嘴脏话的。   她的亲生母亲,有钱这条符合了,优雅也符合了,可她对林爱琴并不是毫无条件的去爱。   有了杜轻语这个听话乖巧,事事顺着她的意,从来不惹她不开心的养女在先做对比。   她嫌弃林爱琴自私自利,一天到晚只想着跟她要钱,让她买东西,从来不会顾及她的情绪和感受。   林爱琴更不会像杜轻语那样,温柔细语的喊她妈妈,给她捶背,帮她按腿,处处哄着她。   她也嫌弃林爱琴粗鄙懒惰,什么高雅的爱好都没有,不会弹琴,不会画画,举止也不够优雅,而且最关键的林爱琴还不肯学,让她想带出门去,都拿不出手。   母女二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都是那种爱自己胜过一切的人。   到最后,母女二人彼此嫌弃,彼此厌恶,如果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在那维系着,怕是林爱琴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   杜父二人坐着司机来开的车直接去了榆树村,找到了老林家。   二人进门,当看清坐在灶前,灰头土脸烧火的林爱琴的那张脸时,都失声痛哭,扑上去就把人给抱住了。   杜家夫妻只看到那张脸,就可以确认林爱琴就是她们的女儿,因为母女二人的脸实在是太像了。   看到他们的亲生女儿穿得破烂在那做粗活,这让两个人心痛不已。   当然,所谓的破烂,也只是在他们夫妻眼中破烂。林爱琴穿的,一向都是老林家最好的。   从小到大,她身上就没打过补丁。哪一年过年,林老大媳妇都要给她从头到脚做一身新衣裳。   林爱琴被抱住后,如释重负,心道终于找来了。可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吓到了一般,连连躲闪。   正在炒菜的林老大媳妇,看到母女二人那如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脸,心慌不已,忙上前把林爱琴抢了回去,护在身后。   见杜家夫妻还要上前,林老大媳妇抄起锅铲,指着闯进门来想抢她闺女的二人骂骂咧咧,问他们想干什么。   杜家夫妻想认回女儿,林爱琴想回到有钱的父母家里,双方意愿强烈,岂是林老大媳妇可以阻止得了的。   见林老大媳妇总是碍在中间张牙舞爪护着她,想把杜家夫妻赶出去,闹得杜家夫妻连话都插不上,林爱琴装模作样演了一番之后,就开始不耐烦。   怕林老大媳妇儿坏事,林爱琴烦躁不已,强压着脾气,不动声色地把林老大媳妇推开。   随后把杜家夫妻客气地让进了屋子,还一脸难为情地解释说她妈妈就是这样的人,没读过书,希望叔叔阿姨不要介意。   见自己女儿长在这么破烂的家,有一个那么粗鄙的养母,居然还能那么懂事,杜家夫妻真是又欣慰又难过。   也不拖拉,把来意一说,除了林爱琴暗中狂喜地低下头,装作震惊不已的样子,老林家所有人都傻了。   尤其是林老大媳妇,那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碰到大的亲闺女啊,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这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可当杜家夫妻提起二十年前在双山医院生产之事,林老大媳妇就懵了。   按照杜家夫妇说的,一切都对的上,孩子就是抱错了。   再看看那两张极其相似的脸,林老大媳妇一脸呆滞,喃喃道:“我闺女是你闺女,那我闺女呢?我闺女去哪了?”   杜家夫妇沉默了一会儿,告诉老林家众人,她们抱回去的那个孩子,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没了。   杜家夫妇说完,提出她们愿意补偿,也算报答他们对自己女儿的养育之情。   自己从小护着宠着养大的闺女不是自己的,自己的亲闺女早早就死了,林老大媳妇一时接受不了,坐在地上拍着地崩溃大哭,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闺女。   林爱琴站在远处,冷漠异常地站着,一直低着头捂着脸不说话。   看在杜家夫妇眼中,以为她在哭,更加心疼。   听到原本老林家的孩子已经没了,除了林老大媳妇一直坐在地上痛哭不已,老林家其他人本来想发脾气,可在听到补偿的时候他们都安静了。   林老大的两个儿媳妇对视一眼,齐齐蹲到林老大媳妇身边,劝着她:“妈,他们说给补偿呢,您不问问补多少?”   林老大媳妇用力推开两个儿媳妇,爹长妈短一顿骂,骂她们没有心,满脑子都是钱。   骂完她坐在地上接着哭,说她不要什么补偿,就想要她的闺女。   可她不要又有什么用,她的两个儿子还有儿媳妇儿,对从没见过面的妹妹和小姑子,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倒是更关心能够拿到多少补偿。   于是两方人,越过了林老大媳妇儿这个当妈的,几番交涉之后,直接谈拢了价格。   杜家赔偿老林家五百块钱,算做那死去孩子的补偿。另外再给五百块,当做这么多年,老林家抚养林爱琴的费用。   杜家夫妻想把林爱琴先带走,回头再把钱送来。   可林老大两个儿子却拦着不让,非让杜家把钱先送来,才能把人带走。   老林家人多势众,杜家夫妻无奈,只好匆匆离开,先去取钱。走之前还特意安慰林爱琴,说让她放心,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杜家夫妻走了之后,坐在地上的林老大媳妇儿才缓过神儿来。   她的亲生闺女没了,林爱琴是她宠着养大的,那就是她的亲闺女,可不能让人带走。   林老大媳妇从地上爬起来,就去拉林爱琴的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泪水哀求道:“闺女啊,不管你是不是妈生的,可是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妈的亲闺女,你可不能走,不然妈咋办呢。”   可林爱琴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嫌弃地把她的手给甩开了,丝毫不留情面:“我亲爸亲妈找来了,我肯定要跟他们走的。你看看你自己那邋里邋遢的样,你也配当我妈。”   林老大媳妇被狠狠地伤到了,再次崩溃大哭,靠着墙,站都站不稳。   两个儿媳妇怕她待会儿坏事,耽误他们拿到那一笔巨款,二人小声一商量,直接把林老大媳妇儿半扶半架着送到里屋躺着去了。   老林家众人安安静静啥都不干,就那么坐着干等了两个多小时,杜家夫妻终于从双山取了一千块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除了林老大媳妇儿还在里屋哀哀戚戚地哭个不停,外屋的三伙人,杜家夫妻找到了亲生女儿,林爱琴终于要回到有钱的父母身边,老林家拿到了一千块钱的巨款,可谓皆大欢喜。   林爱琴憎恶这个地方,当杜家父亲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一下带走的时候,她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说没有。都是一些破烂糟糟的东西,有什么可值得带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杜家夫妻又和林老大两个儿子商量好,改天等他们开好了介绍信,再来转户口。   随后,杜家夫妻带着笑意压都压不住的林爱琴离开。   于是,林老大媳妇从小抱在手里,护着宠着爱着养到大的闺女,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就那么走了。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老大媳妇儿再一次哀嚎出声。   而在外间,林老大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妇儿,却摩拳擦掌轮番把那厚厚的一沓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外屋欢声笑语,里屋哀嚎遍天,林老大面无表情,磕了磕烟袋锅,起身出门,去东仓房看他老娘去了。   ---   林爱琴具体怎么回的杜家,回到杜家又如何,林向美丝毫不关心。   养了多年的闺女是抱错了的,他们家的孩子早没了,老林家发现这些又是何种光景,林向美更没兴趣知道。   正月里,林向美跟着沈卫山,带着孩子们,陪着沈爷爷沈爸爸和沈妈妈到处走亲访友,四处拜年。   过了正月初八,该走的亲戚走完,医院也都恢复正常上班。   林向美就拎着自家男人沈卫山,大哥林向晨,亲哥杜长远,一起去了医院。 第94章   三个男人, 一个检查心脏,一个检查脑袋,还有一个要看腿。   当然,除了林向美, 陪同的还有林向光和杜轻语。   林向美陪沈卫山, 林向光陪林向晨, 杜轻语陪着杜长远, 三人各陪一个去相应科室做检查。   最先结束检查的是杜长远, 他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医生建议他每天坚持锻炼,其他的都没什么。   沈卫山的检查结果,如他所料, 依然一切正常。林向美仔仔细细看了各项检查报告, 松了一口气。   沈卫山揽着她的肩膀笑着说:“你看是不是和家里那些检查结果一样,都说了没事的。”   林向美瞪他,瞪着瞪着忍不住笑了。没事就好。   林向晨的结果最后拿到。他这边却有点儿麻烦,他之前撞到头,只当外伤处理, 一直没有做过检查,脑中有淤血压迫了局部神经才导致的失忆。   不过好在淤血面积并不大。据医生所说,已经是在慢慢消散。   保守一点是药物治疗, 平时注意休息, 保证充足睡眠。并定期来医院检查,看情况调整药物和治疗方法。   如果想要快一点恢复的话,需要做手术, 但是那样也有一定的风险。   六个人就站在医院走廊商量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林向晨自己决定先保守治疗看看。大家都尊重他的决定。   和医生说了决定之后, 医生给开了药,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交钱取药,几人离开了医院。   ---   正月初十,沈卫山开车陪着林向晨回了原来单位。一来一回,等所有事情全都处理完毕,两人回到安吉已是七八天之后。   林向晨这种情况实属罕见,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他的抚恤金不用还回去,还发了一部分退伍补贴。   虽然补贴不多,但林向美替林向晨感到高兴。   她一直有个担心,大哥活着回来了,抚恤金有可能要还回去。   抚恤金是她带着孩子们花掉的,她现在手头有钱,拿出几百块抚恤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依照林向晨的性格,他是死活不会要的。他只会自己张罗着想办法还回去,回头自己再赚。那样,大哥可真是够辛苦的了。   好在,不用还。真的要感谢他们单位。   转眼间,正月过完。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大人们也开始上班。   林向晨那边,隆哥已经着手在安吉开办事处。林向晨全权负责,日渐忙碌起来,薪资比之前还涨了一些,除此之外还有业绩提成,前途光明。   林向光回了双山去上学,每个周末回来安吉,都是直接去林向晨那里。   林望星和小甜甜平时跟着林向美住在沈家,每逢周末,姐弟几个都会跑去大哥那里。   吃过晚饭,林向美把孩子们往大哥那一扔,让他们闹去,就跟着沈卫山回去过清静的二人周末。   当然,每个周末,两个人都要去杜长远那里坐坐。   杜家的生意大都在首都,可杜长远并不打算回去,而是在安吉开始做起了生意。   杜轻语之前上班那个幼儿园,休产假的音乐老师回来了,她把工作还了回去。   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杜长远怕她着急,就让她一边帮自己处理一些文件上的事,一边学习高中知识。   杜轻语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和向美之前一样,都要求她好好学习,每天做题,但她习惯了听哥哥的话,乖巧照做。   杜家夫妻找回了亲生女儿,忙于弥补过往,对杜长远这边就没怎么关注,那疯女人也再没有来骚扰过杜轻语。   杜轻语一边忙着帮哥哥做一些文件工作,一边学习,每天忙忙碌碌,心情平和而开心。   林向美上班的国营饭店生意不怎么景气,但她还是一直在上着班。   闲暇之余,她就开始看书做题,为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准备。   大家的生活都按部就班的过着,平平淡淡,但都盼头十足。   ---   只是有一件事,林向美心中隐隐有些着急。就是结婚这么久了,她一直没什么动静。   她也不是急着要孩子。就是想着沈卫山年纪那么大了,眼看着就要三十了,两个人就没有刻意去做什么措施。   按理说,就沈卫山同志那工作的勤奋程度和高强度的频率,不应该毫无动静的。   又一次滚过来滚过去滚完之后,两人窝在被子里四肢交缠地搂在一起聊天,林向美跟沈卫山说起了这事。   还没过够二人世界的沈卫山同志倒是不以为意,孩子什么的,他觉得不着急,两个人就这样挺好的,哪怕一辈子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林向美知道他的心思,在被子里踢了他两脚。但知道他不着急,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可没过几天,林向美还是忍不住有些焦虑,拽着沈卫山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的结果两个人一切都正常。   医生让两人放轻松,不要过度劳累,不要有精神压力,顺其自然,孩子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林向美还是不大放心,又拽着沈卫山去看了一个有名的老中医。   老中医倒是给出了不一样的说法。说是林向美气血不足,体寒,需要调理。   林向美想了想,认可了这种说法。   以前在榆树村老林家院里住着时候,大冬天的穿也穿不暖,各种脏活累活从早干到晚。   寒冬腊月的,洗了衣裳,就那么端出去湿着手晾。   一大家子的衣裳,一大盆一大盆,就晾衣裳那一会儿功夫,就能冻个透心凉。   虽然这两年吃得好睡得好,无形之中补回来一些,但是身体发育最关键那两年受了凉,不对症吃点药调理一下哪那么容易恢复。   老中医给林向美开了两副中药,拿回家,沈卫山每天亲自看着熬药,林向美认认真真吃完了。   吃中药期间,包括吃完药后面的几个月,怕身体里面有残留的药物,两人亲热的时候都小心做了措施。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林向美一向白皙如雪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一年四季手脚冰凉的毛病也好了不少,就连每个月那几天特殊的日子,也不像之前那么腰酸背痛了。   虽然不能马上验证成效,但林向美信心满满,她觉得自己好了,心情大好。   林向美心情好,沈卫山心情就跟着好,两人心情都好的结果就是某些事上越来越和谐,感情越来越甜蜜。   ---   到了暑假,林向美从国营饭店辞了职,专心学习。   等到十月份,官方正式发布通知,安吉的考试定在十一月底,林向美和杜轻语都在第一时间报了名。   沈妈妈每天一下班就早早回家,帮忙照顾望星和甜甜的学习和起居。   每天还给林向美准备各种营养餐,就为了她能保证充足的精力一举考上。   自己的儿媳妇聪明漂亮又能干,沈妈妈已经非常开心。   如今见只有初中文化的儿媳妇又肯积极上进,准备考大学,沈妈妈虽然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非常高兴,带领全家给予了极大的支持。   眨眼间就到了考试的前一天,孩子们去上学,沈爸爸沈爸爸去上班,沈爷爷年纪大天气冷不方便出门,但沈卫山,杜长远和林向晨都来送考。   林向美底子在那,刷题刷得也够多,信心十足,丝毫不紧张。   沈卫山和杜长远知道林向美的水平,也都不担心,只是祝她考试愉快。   林向晨这个当大哥的,比林向美这个当事人还紧张,他不停地拍拍林向美的肩膀,“加油”两个字,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吃了一年的药,林向晨脑中的淤血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已经想起了好多事。   他记起了他这个妹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又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他对这个妹妹,满心愧疚又充满感激,他除了对她好,就是希望妹妹所有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杜轻语对林向美是盲目崇拜,从来不觉得有林向美搞不定的事,在她的印象里,林向美考上大学是毋庸置疑的,根本就不需要她担心。   但对她自己,她就心虚不已,大冬天的,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林向美用力抱了抱杜轻语,说把自己的好运和会的知识都分给她一半,让她不要紧张,一定能考上。   吓得杜轻语连忙用力抱回去,说不要不要,不能抢向美的东西,她得还回去。   等众人哈哈大笑出声,杜轻语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傻事,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这一笑,驱散了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和三个高大帅气的哥哥们挥了挥手,两个漂亮姑娘手牵着手,笑意盈盈走进了考场。   ---   考试过后,剩下的就是等待。林向美很淡定,杜轻语却很紧张,有些寝食难安。   杜长远安慰了也没用,没办法,把林向美薅过来,和杜轻语对了对题,对完之后,杜轻语安心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林向美和杜轻语在同一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两个人都考上了安吉大学中文系。   林向美拿着录取通知书高兴得直蹦跶,可没蹦两下就头晕目眩,直接吐了。   这一吐,就吐得翻江倒海,昏天暗地,整个人脸色苍白虚弱无力。   望星和小甜甜吓得直哭,沈家人也都吓坏了。   等林向美吐完,沈卫山黑着脸打横抱起她就走,沈妈妈拿着大衣追上去给裹上,陪着一起驱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沈卫山又是一路抱着跑,沈妈妈在一旁跟着跑,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着麻烦让一让。   躺在那双结实的手臂之上,仰头看着那张下颚紧绷的俊脸,林向美忍不住笑了。   以为林向美是因为考上大学开心得笑个不停,沈卫山黑着脸让她闭眼休息。   在他看来,考不上大学什么的,都没有林向美的健康重要。   可林向美就是止不住地笑,漂亮的脸蛋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   刚才吐得太凶,一时没缓过神来,这会儿冷静下来,她想起一件事来,这个月的例假已经推迟了十多天。   主要是她每个月的日子一直也不是那么准,结婚之后有过几次,到最后都是虚惊一场。   本着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的想法,这次迟了,他们两个人都没太在意。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她就说她最近怎么这么能吃,还总懒懒的困得不行呢。   很有可能,她是有了啊。   沈卫山脚下生风,抱着林向美直接去了综合科室。   还不等医生问,沈卫山就用微微发了颤的声音把情况说明了,沈妈妈在一旁补充了几句,同样紧张得不行。   面带笑意的林向美,跑得披头散发的沈妈妈,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的沈卫山。   这一家三口,医生摇摇头笑了一下,给林向美开了个单子,让她去做检查。   检查结果一出来,沈卫山看都没看,抱着林向美又去找医生。   看着慌里慌张的沈卫山和沈妈妈,再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笑意压都压不住的林向美,医生忍俊不禁:“恭喜了,这位女同志是怀孕了。”   “怀孕了?”沈卫山和沈妈妈都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好像没明白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一样。   看着神情呆滞的二人,林向美扑哧一笑。她就说嘛。   沈卫山和沈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缓过神来,都激动不已。   沈卫山颤着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伸手就要去抱林向美。   可还没等挨着林向美,就被沈妈妈一巴掌给推开:“你给我当心点儿,别瞎碰。”   沈妈妈简直要喜极而泣,蹲在林向美面前,小心拉着她的手:“向美呀,你要吃啥,妈给你做!”   大夫看得好笑:“孕妇情况良好,注意休息,营养跟上,不要劳累。前三个月不要同房,定期来医院做产检。行了,回家去吧,别耽误后面的患者。”   “好的,好的,多谢医生。”沈妈妈小心翼翼扶起林向美,还帮她撑着腰,说话声都轻了许多:“向美小心啊,咱们回家,妈给你炖鸡,包饺子……。”   林向美又没忍住笑出了声,在沈妈妈的搀扶下往外走。   “谢谢你大夫,谢谢!”沈卫山真诚道谢。   说完,他伸手野蛮地握住了中年女医生的手,用力握了握,又握了握,这才转身往外跑去追林向美和沈妈妈,把大夫弄得笑个不停。   虽然林向美抗议,沈妈妈也觉得林向美可以自己走,但沈卫山还是霸道地一路抱着林向美上了车,回到家也是一路抱着她下车,抱着她进门。   一进门,沈妈妈就高兴地宣布了林向美怀孕的消息,沈爷爷乐得站起来直走,走了几圈又忙着去给在外地公|干的沈爸爸打电话。   沈爸爸接到电话,高兴得哈哈直笑,连连说了几句好,说等忙完立马就回来。   两个吓坏了的孩子一听姐姐有宝宝了,也都破涕为笑,围了上来。   当天下午,林向晨和林向光得到消息也都跑了过来,兄弟姐妹几个围着林向美,真是又高兴又激动。   沈卫山一直待在林向美身边,两只手一直圈着她,给她圈出了一个安全范围,谁碰都不让。   小甜甜和望星一直想凑过来摸摸姐姐,可碍于姐夫的威压,两个孩子都怯生生地躲得好远,生怕碰到姐姐会挨揍。   林向美哭笑不得,拍了拍沈卫山的手:“不用这么紧张,真的没事。”   等沈卫山神情缓和,林向美这才伸手,对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过来姐姐这里。”   两个孩子都是极其懂事的,知道姐姐现在碰不得,两个人走过来,都小心翼翼挨着姐姐坐了,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肚子。   小甜甜伸出小手在姐姐肚子上轻轻地摸了摸,奶声奶气的:“姐姐,甜甜要做小姨了?”   “是的,我们甜甜要做小姨了呢。”林向美笑着摸了摸甜甜的小脑袋。   林望星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是三舅。”   林向光不甘示弱立马说道:“我是二舅。”像是说晚了,谁就能把他二舅的位置给抢了似的。   大舅林向晨倒是稳重多了,只站在一旁不停地笑着,一直不停地搓手。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过了晚饭,林向美给了沈卫山一个眼神,说吃得有点儿多,想出去转转。   沈卫山秒懂,拒绝了一帮要陪着的人,在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叮嘱声中,带着林向美出门,开车去了杜长远的住处。   沈卫山小心翼翼护着林向美爬上楼,敲响了门。   门打开,杜长远见是沈卫山和林向美,笑着说:“恭喜我们小美,又可以上大学了。”   双喜临门,高兴了一大天的林向美,见到哥哥的那一刹那,鼻头一酸,扑进了杜长远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说:“哥哥,你要当舅舅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