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美食成万元户穿书》作者:西瓜妖精   简介   柳暄红穿到了一本重生文中,不过她不是女主,成了那个懦弱的原配,以后会在女主的算计下抛弃男主和孩子,满腔热意和情郎私奔。   然而她会走上女主前辈子的老路,被人骗钱骗色下场凄惨,成为文中女主幸福生活的对照组。   甫一穿越就是在见情郎的路上,回忆起便宜丈夫俊俏的眉眼,柳暄红果断调头回家。   她发誓,她真不是肤浅的外貌控!   踹掉情郎,揭穿挑唆的女主,柳暄红凭借着上辈子的美食技能,从摆摊卖卤味到开饭馆,敛财有道,一跃成为全县首个万元户。   女主嫉妒的眼泪汪汪咬手绢时,柳暄红想着白净俊俏,稍微一碰就害羞脸红的便宜丈夫,美滋滋坐等小奶狗退役回家。   谁知那天来的那样快,看着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力的冷峻硬汉,柳暄红:帅哥,你谁?!   宋渊欺身上前,一字一顿:“你丈夫。”   柳暄红扶腰咬牙,淦!说好的小奶狗,怎么变大灰狼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暄红 ┃ 配角:宋渊 ┃ 其它:穿成团宠小姑子的嫂嫂   一句话简介:重生了不起啊!我穿书的!   立意:靠自己双手发家致富养娃奔小康 第1章 开坑大吉!   1979年8月,松山县下的宋家村,桂花落英缤纷,暗香浮动,黄嫩的小花连缀在村子边,一路蔓延到金黄的田野。   走在飘满香气的小道上,令人心情愉悦。   青山下的田地还没到丰收时间,一块块田地里,大人孩子们辛勤劳作着,看到路过的柳暄红,热情地向她招呼:“宋三媳妇,又去县里呀。”   柳暄红挎着盖上布头的藤篮,穿着一身蓝色的确良衬衫,勾勒出苗条身形。   大晌午的日头正烈,她白净的脸蛋晒得红通通,细声细气回了一个字:“是。”   宋家和她娘家在县里都有亲戚,大家常看她挎着篮子去县城,倒也不稀奇,转而探头探脑好奇她今儿篮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柳暄红稍微侧了侧身,护着藤蓝不让人打探。   篮子里是她用瞒着家里在娘家买的绿豆,一大早起来主动接过做早饭的任务偷偷蒸的绿豆糕。   浅绿色的糕子软绵绵甜丝丝,好吃极了。   柳暄红抿了抿嘴,不知想到什么,脸红得要命,紧张地含糊回答,谁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再逼问俩句,这人儿就像兔子逼急了似的,快步走了。   仿佛热心招呼她的社员们是洪水猛兽似的。   宋家村的村民们也不在意,众人都晓得,老宋家的这位清秀小媳妇儿,天生性子软糯,即使嫁到宋家村这么多年了,有个在部队当医生的出息丈夫,依旧是说话怯怯,眼睛不敢抬起看人的懦弱样儿。   “难怪被老宋家拿捏的死死的,要往东不敢往西,就是往娘家扯个布头,转头就做了妯娌家娃子的衣裳,自家的娃子大冷天的光屁股。”   “你咋晓得?”   “她从娘家回来的时候,我从筐里瞧见的。”   “那可真是……”   宋家村社员们还没见过这般懦弱的,纷纷摇头叹气,觉得她一辈子就这样了。   殊不知被他们八卦的这位正主,胆子比谁都大,她这般急着走,除了害羞外,也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柳暄红脚步匆匆,心里虚得慌,眼神飘忽,一面走一面还要护着篮子,自然没注意到路,没瞧见拐角处的小牛犊撒着欢儿地跑过来。   社员们只远远瞧见她被撞到了田里,手里的藤篮飞了出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快,快看,眼皮子动了。”   “牛娃子,甭着急,宋三媳妇准没事儿。”   什么牛娃子,宋三媳妇?   柳暄红脑子乱糟糟的,拼命睁开眼睛,瞅见一片绿色枝叶,黄泥屋檐,婆娑树荫。   边上站着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子和妇女,正中间的是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子。   柳暄红脑子嗡了声,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这是在哪儿?她被卖山沟沟了?   眼见她又要闭过去,边上的妇人一急,狠狠掐了把她的人中,柳暄红彻底清醒过来:“嘶,疼!”   “暄红啊,认得婶子不?”   柳暄红张嘴要说不认识,脑袋忽然拥挤出无数记忆和景象,她跟浏览电影似的,越看脸越黑,最后在妇人大声说要喊赤脚大夫时,捂着脑袋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道:“陈婶儿,我没事,等会儿我自个儿去卫生所。”   “真认得?”   “运气真好,宋三媳妇没事,牛娃子你别哭了,以后当心点儿。”   柳暄红看到嚎啕大哭的小娃娃吸溜着鼻子,压着哭腔和她道歉:“对,对不起。”   柳暄红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众人看她眼神清明,说话清晰,纷纷安心了,给她留一碗水,嘱咐她继续歇会儿,便继续干活去。   柳暄红等大家走后,阖上眼,树影落在她白净的脸上,隐晦不明。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穿到了昨晚睡前阅读的一本晋江小说里。   这本书讲的是女主周艳艳前世爱慕虚荣抛弃家里的未婚夫和人私奔,结果惨遭抛弃,没有生存技能的她靠着美貌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然而全都所遇非人,一生贫困潦倒。   临死前发现未婚夫发达后有钱有地位,周艳艳后悔了,她的未婚夫虽然家境贫穷,但是模样俊俏,脾气很好,周艳艳后来遇到的所有男人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女主悔恨交加,发誓要是能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错过未婚夫,抱紧未婚夫的大腿。   她的确重来了,然而她一睁眼,却来到了退婚的十三年后,此时的未婚夫有妻有子,人还不在老家。   周艳艳傻眼了。   不过作为女主,她并不气馁,甚至想出了一个绝顶妙计。   趁着前未婚夫宋渊不在家,周艳艳私下里和他的妻子频繁交往,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获取信任后,便把她介绍给自己上辈子的老情人,撺掇着原配离婚。   她当初就是因为宋家穷,宋老太太面慈心狠,拖着不肯嫁人,自然晓得原配在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一个懦弱胆怯的妇人,打小就过的苦,没什么见识,男人不在家多年,情郎说几句情话,哄她一些小礼物,原配就动摇了。   不过她到底胆子太小,不敢逾越规矩,也不想离婚,周艳艳干脆烧把火,送他们一程,直接安排人戳破俩人的奸情。   俩家闹了个没脸,原配被休回家,周艳艳花费不少时间讨好宋家人,取得原谅,又重新与老宋家订了婚。原配骤然清醒,然而周艳艳惯会装可怜扮无辜,她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发奸情,大家都觉得她是嫉妒周艳艳占了她曾经的位置,不肯相信她。   原配不断蹦跶,努力揭穿周艳艳的真面目,然而每一次都被周艳艳打脸,最后她被设计和情郎结了婚,也不忘反派职责,继续递脸送上去被虐,成为衬托女主冰雪聪明的最佳工具人,年代文里女主幸福生活的拉踩对照组。   柳暄红看到这儿,就生气弃文了。   她看不上原女主的三观,一个成年女性,不靠劳动获取报酬,身娇体贵尽想着勾搭男人好吃懒做,纵使有了重活了一辈子的经验,也不想着努力提升自己,抓住时代浪潮发家致富,脑子里依然想着的是抢男人,抱大腿,这让自小独立,没有父母支持,凭借着一手美食技能在全国开遍连锁店的柳暄红实在看不起。   尤其是反派原配和她同名同姓,都叫柳暄红,代入感太强,她实在看不下去。   柳暄红憋着气,没有去评论区大肆输出,约小姐妹去酒吧调戏了一晚上小白脸,凌晨终于开开心心回家睡觉。   没想到一觉醒来,她竟然穿越到了书中同名同姓的反派原配身上。   柳暄红心里直骂老天。   “柳三婶婶,您不去县里吗?”   耳畔突然传来小孩子的怯怯声。   柳暄红撑开眼皮,小孩乖巧地凑上来,递给她一个藤篮。   哦,她忘了,牛娃子还没走。   藤篮是原主的,里面散落的糕点被捡了回去,黄的沾了泥的和干净的糕子隔着一块破布头。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脸,塞给他两块干净的绿豆糕,站起来拍拍屁股掉头就走。   去什么县城,她要回家!   柳暄红要去见的人正是刚和她勾搭上一个月的情郎戴志清,他原是下乡的知青,不过恢复高考时没考上大学,家里又不让他回去,留在宋家村当老师。   这人长得一般般,但是有股读书人的气质,会说情话,送朵花,送俩头绳就把受了半辈子苦的原配哄得找不着北了。   深觉遇上体贴的良人。   柳暄红可不是原配,她家境不好,是奶奶一个人拉扯大的,但是没耽误受教育,从小到大遇过好人,也遇上坏人,戴志清想靠点小手段就想哄她。   做梦!   再者,原著里的这位老情人哪有她的便宜丈夫俊俏。   柳暄红回想起记忆中宋渊白皙文弱的身躯,精致俊俏的脸庞,笑起来甜甜的小酒窝,偏偏气质阳光,整个人并不显得女气,可比柳暄红昨晚调戏的小白脸好看多了。   穿书一趟,好像也不吃亏。   柳暄红的奶奶已经去世,她孑然一身没有挂念,秉承着到哪儿活不是活的想法,轻松接受了穿书的事实。   牛娃子看她掉头,急忙跟上她,也不接近,一路远远辍着,生怕她突然晕倒了。   柳暄红觉得好笑,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小孩,笑意盈盈道:“你跟着我,那你的牛呢?”   牛娃子一愣,圆乎乎,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在想,他的牛?   小孩倏地回想起来,变了脸色哭着转身跑了。   柳暄红没忍住大笑起来,心情舒畅了。   ……   沿着记忆,柳暄红慢悠悠溜达回老宋家。   这时候正是上工的时辰,老宋家院子空荡荡的,没有看到人。   宋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俩闺女,宋渊排行老三,柳暄红进了她们三房的屋子,将藤篮挂在墙上。   屋子极为简陋,除了一条大炕和一个红木柜子,便没有其他家具了。   柳暄红打开柜子,双层木柜一面放着衣裳,一面放着些零杂物件,柳暄红瞧见里面有个手绘兰花瓷面盆,取了出来,到院子的水井打了一桶水倒入,她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脸。   柳暄红有些惊讶。   因为原配的脸,居然和她在现代的脸,有七分相似。   不过因为原配胆小怯懦的缘故,气质有点小白花。   柳暄红挑眉,微澜水面的人影气质也有些变化,逐渐和她原来的样子有九分相似了。   柳暄红拧干帕子擦脸,心里琢磨着,她们长得这么想象,莫非原配和原来的自己有些关联?   一想到小说里原配的凄惨下场,柳暄红眸子闪过一丝厉色。   小说女主周艳艳最好不要碰到她手里,不然——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小天使们收藏下新文呗!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新文安利:《八零之首富前妻逆袭了》   新文春意盎然的日子里,麦芽和她青梅竹马的前夫离婚了。   前夫是新晋首富,春风得意,也染上了男人的臭毛病,有钱就劈腿,周围人劝她忍,麦芽受不了。   她憋着口气,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两个儿女。   往后余生也像大多母亲一样,把孩子看的比命重,省吃俭用,不再婚,奉献一生没有自我,呕心沥血把俩孩子培养成材。   然而孩子们出息后,却转身投进了首富亲爹的怀抱。   麦芽不明白,睁眼却回到了1982年,她和前夫离婚时。   上辈子她领悟到一个道理,男人和孩子都靠不住,她狠心一个孩子都不要,独自离开。   重生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   陆学西隔壁院子新搬了个声名狼藉的离婚女人,传闻她为了钱狠心不要儿女,和他这个为了钱不孝顺父母的人有的一比。   俩个同样名声不好的人在好事的邻居下介绍相亲了,而且还看对眼了!   前夫:她二婚!她狠心!她无情无义!   陆学西: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   后来,陆学西奋勇前进发家致富,干掉了前夫,前途似锦,麦芽凭着自己的手艺享誉国际。   落魄前夫气炸了。   ps:麦芽和陆学西都是身处逆境努力生活不辜负自己的人! 第2章 原汁丝瓜   “娘!你咋回来了。”   小孩子尖嫩的嗓音响起,柳暄红懵了会儿,看到一个白嫩的小家伙从隔壁院子探出个小脑袋,咧着嘴巴笑嘻嘻,熟练地翻墙下来,拽住她的胳膊,让她擦晒得热乎乎,红扑扑的小脸蛋。   柳暄红恍惚间想起她不光有个便宜丈夫,还有三个孩子。   老大和老三是亲生的,老二是收养的,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是她的小儿子——宋小果,六岁半,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   柳暄红上辈子兼职过家教,接触过小孩子,倒也不排斥。   她定了定神,按照往常一般拧帕子帮他擦脸,淡淡回道:“没什么事,提前回来。”   小家伙奇怪地瞅她一眼,脱口而出:“娘您不是去瞧戴叔叔吗?和我也不说实话。”   柳暄红脚步踉跄,差点扭到脚踝。   什么情况?   小家伙怎么知道她去私会情郎?!   柳暄红绞尽脑汁回忆往事,原主并没有把她和戴志清相识的事儿告诉过别人,俩人一直在去县城的小树林边儿偷摸交往来着。   柳暄红板下脸:“什么戴叔叔,你少胡说八道。”   宋小果委屈道:“我的亲娘诶,咱俩是什么关系,您也要瞒着我,戴叔叔不就是学堂的知青老师,前几天我瞧见他送你花呢。”   虽然这事儿不是她干的,但偷情被儿子撞见这事儿,太尴尬了,柳暄红老脸臊得慌,面上维持着沉稳问:“你瞧见了?还有谁知道?”   “没别人。”小家伙拍了拍自己地胸脯,得意道:“娘,儿子绝不会出卖你的,离婚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呀。”   柳暄红胸口一窒,拧了把他的耳朵:“小小人儿从哪里学来的混话,你娘不离婚。”   “嘶!疼疼疼!不离婚就不离婚,娘你咋动手打人呢?”   柳暄红冷笑,宋小果作为老幺,饱受娘亲哥哥疼爱,又因为他自出生就没咋见过爸爸,宋家其他人也多让着他,六岁半的小家伙宠着宠着就养歪了。   原主软糯,宋渊脾气温和,这小子混不吝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小家伙以后不听话,她可不是脾气软糯的原主,该教育就教育,该揍就揍,不会手软。   柳暄红松开手,小家伙急忙捂住俩耳朵,跳到水井另一边大声嚷嚷:“是艳艳阿姨和我讲的,她说你爱上了戴叔叔,指定要离婚。”   “周艳艳?”柳暄红语气冷淡。   小家伙莫名感到寒意,也不撒娇耍宝,乖巧点头。   “以后她说的话,你不能信,把话记住了回头告诉娘。”柳暄红弯腰倒水,端盆进屋。   宋小果不太明白大人们的恩怨纠缠,撇撇嘴,小声嘟囔”不信就不信”,其实他也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离婚。   看柳暄红回屋,小家伙不远不近跟她屁股后头,也不进,扒着门框小脸迷惑。   宋小果心里也说不上什么奇怪东西,小小人儿只敏锐地感觉,他娘有些变了。   小家伙试探性问:“娘,我要吃糕糕。”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柳暄红不知道他小脑袋瓜子起了怀疑,这具身体一大早又是做饭又是偷摸蒸糕点,没顾上吃早饭就出门了,她也有些饿,干脆取下藤篮,朝小孩招招手。   宋小果耸了耸鼻子,嗅到了绿豆糕的清香,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咚咚咚跑过去,利索上炕。   弄脏的绿豆糕被她丢了,里面都是干净的,柳暄红嫌弃他手脏,喂给他一块,小家伙嚼着糕点,腮帮子鼓鼓,乌溜溜的大眼眯起来,心想:他娘亲自喂他吃东西,依旧是疼他的,没变!   拧自己耳朵估计是他真的不好,奶奶说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他娘就是只着了急的小兔子。   糕点只是暂时填肚子,不算正经吃饭,柳暄红拍拍小孩,让他出去玩儿,她则进厨房看看。   厨房里只有一袋子土豆,和几个上午吃剩的高粱面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柳暄红果断去自留地择菜。   八月份,冬瓜、南瓜、茄子、胡萝卜都能吃了,但是柳暄红的自留地种菜少,宋家人早上带饭去地里了,晌午只有她和小家伙吃饭,她摘了一条翠绿丝瓜回去,洗净削皮,切成薄块,放上猪油和盐简单炒炒,丝瓜的原味清香就飘逸散开了。   蹲在廊下数蚂蚁的宋小果屁颠屁颠溜进厨房,小脑袋随着柳暄红端菜的走动转悠,踮着脚脚要尝尝。   柳暄红拍掉他的小手:“急什么,拿碗取筷子去。”   小家伙下意识喊:“哥——”   突然想起他大哥不知道去哪打架了,二哥要上工也不在家,只有他和他娘,只能他动手。   他第一次干活呢。   小家伙小脸警惕:“娘不许偷吃,等我呀。”   柳暄红嗤笑:“我可不是你。”   小家伙迅速抱着碗和筷子回来,娘俩就着丝瓜吃高粱馍馍。   明明是从小吃饭大的普通丝瓜,宋小果发现她娘做的特别好吃,高粱馍馍蘸着丝瓜汁吃,也变得美味许多。   小家伙不清楚厨艺的奇妙,即使是相同的食材和调味工具,在不同的人手里,发挥的成品也大为不同。   柳暄红没有上过厨师学校,系统学过厨艺,但是她家学渊源,祖上是御厨,自己也继承了厨艺天赋,打小爱琢磨吃食,就算是清炒小白菜,做的也比普通人好。   这道原汁丝瓜就是用普通食材充分发挥它原始的味道。   宋小果边吃边夸:“娘,我都不晓得您做饭这么好吃,您平时为啥要二哥做啊?莫非是怕我奶喜欢吃,天天让您待厨房?”   “嘘,你知道就好。”柳暄红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道:“这暂时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   宋小果煞有介事点头:“娘放心,我不告诉奶。”   柳暄红笑着拍拍他的头,心想小孩子真好糊弄。   前面说过,老二是收养的,他是宋渊同族战友的孩子,送过来时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原主不想养一对别人家的孩子,但是没胆子拒绝,就以老大是小子,家里不方便收养女儿为由,留下了当时五岁,已经能干活的老二宋秋,至于妹妹,则被送去了省城的族人家中。   宋秋留下后不久,宋渊就回了部队,自此五六年除了每月寄回家的钱粮,再也没有消息。   村里传起了流言蜚语,都说老宋家不会平白给人养儿子,指不定宋秋是宋渊的私生子。   原主本就不乐意收养,再听说流言,时间久了,心里也怀疑,但是她不敢问,怕老太太骂人,自我安慰当初留下宋秋就是看他能干活,发现宋秋能自己烧饭后,从此就使唤他做饭了。   宋秋寄人篱下,清楚原主不喜欢他,努力干活证明自己不是在吃白饭。   柳暄红不禁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她是留守儿童,父亲和母亲在外打工,她被送去姑姑家照顾,然而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受,表弟表妹们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她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小孩子们都会闹腾起来,柳暄红实在不想让姑姑为难,在某一天,一个人收了小包袱,走了一天路回了奶奶家。   后来,她父母离婚了,俩人都不要她,她就跟着奶奶过日子了。   经历过被抛弃的她,穿书后也没想着离婚,她想照顾好孩子,过过另一种人生,算弥补自己的童年。   当然,便宜丈夫的俊脸,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她发誓,真不是馋男人颜色,就,一丢丢影响。   ……   吃完午饭,柳暄红一把搂住想要溜去玩的小家伙:“陪我躺会儿。”   她刚被牛撞飞过,身体没事,脑袋还是有些晕,一个人在陌生环境睡觉又没安全感,搂着小孩能放心些。   小家伙心不甘情不愿地陪躺。   柳暄红没睡多久,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敲门。   “暄红姐,暄红姐!你在家吗?”   柳暄红觉得耳熟,怀里的小孩冒出头:“娘,是坏阿姨来了。”   柳暄红:“坏阿姨,谁?”   “艳艳阿姨呀,”小家伙利索地下炕穿鞋,一本正经道,“您不让我和她说话,她就是坏阿姨。”   柳暄红无奈一笑:“不许给人起外号,那是没礼貌的孩子才会干的事儿。”   宋小果挠挠头,“我就在您面前叫叫。”   柳暄红无语凝噎。   对于宋小果的性格,她有点头疼。   不过还是以后再教他吧。   柳暄红到院子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声抱怨:“暄红姐你可算开门了。”   一根细白娇嫩的胳膊挤进木板,下一刻,柳暄红看到了传说中的女主周艳艳。   周艳艳名字虽艳,然而长的却不艳丽,她是弱柳扶风的柔怜长相,五官不算漂亮,但是皮肤很白,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波盈盈,让人心生怜惜。   柳暄红猜测她找来是因为上午自己没去和戴志清见面,她不安了。   原著里,为了计划成功,周艳艳一直关注着柳暄红,前期每次都故意制造戴知青和原主的偶遇,后来俩人好上后,每次约会她都在场,或是偶遇,或是以打掩护的身份一起同去。   柳暄红这回也是周艳艳打着和柳暄红一起做些糕点小生意的旗号,请戴知青试吃,制造机会让俩人相处。   他们刚认识一个月,农家忙碌,统共见过两次。   周艳艳上次让戴知青出奇不意,送花扰乱了原配的心,这次她打算再接再厉,继续攻陷柳暄红。   然而她在村口等了许久,晒得口干舌燥也不见人影儿,立刻掉头回宋家。   她仔细地打量一圈柳暄红的脸色,斟酌问:“咱们今天不是约要去县里吗?怎么没去?”   柳暄红故意不着急回答,等她开始紧张地绞手指了,慢悠悠地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回来了。”   周艳艳焦急道:“你也该给我送个信呀,戴知青还等着呢。”   柳暄红装糊涂,神色微讶:“我去县城卖糕点和戴知青有什么关系?”   周艳艳跺了跺脚:“咱们上次不是约好了吗?而且……”   周艳艳眨眨眼,表情戏谑道:“人家戴知青对你可有好感了,上次不是还送了——”   柳暄红一脸严肃打断道:“艳艳啊,我这几天琢磨着,你咋老在我面前提戴知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二改名宋秋 第3章 面疙瘩汤   “艳艳啊,我这几天琢磨着,你咋老在我面前提戴知青呢?”   周艳艳神色一僵,咬了咬唇。   周艳艳上辈子跟过许多男人,从他们身上练出不少手段,自然明白,人在春心萌动的时候,纵然是喜欢的人的一句普通问安,也能脑补出暧昧气息。   柳暄红和戴志清原先没什么联系,柳暄红只是晓得村里有这么个人。   然而她和周艳艳当姐妹后,周艳艳日日在柳暄红耳边谈起戴志清,念叨着他的好,什么为人体贴大方,约会时有多罗曼蒂克,时间久了,柳暄红对戴志清熟悉起来,并且心里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等到她们见面后,虽然就寒暄了几句话,但是在周艳艳的反复推敲下,不断给柳暄红灌输他对她有好感的印象。   在滤镜的加持下,第二次见面时戴志清给她摘了花送她,柳暄红羞怒之时,果然忍不住动摇了。   周艳艳把柳暄红的心思算计得死死的,在她的设想下,今天的这次见面,戴志清会向柳暄红告白诉说一见钟情,柳暄红肯定会扭扭捏捏地拒绝,然而这不要紧,她多吹几次枕边风,戴志清死缠烂打哄人,双管齐下,不信柳暄红能逃过。   但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柳暄红突然不去县城了,还起了疑心。   莫非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周艳艳暗暗懊悔,自己不该操之过急:“暄红姐,你是不是觉得烦了?那我以后不说了,我就是觉着他人好,忍不住夸他。”   柳暄红赞同道:“他人的确挺好,你们互相欣赏,男未婚女未嫁,挺配。”   周艳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不禁抬眸,焦急道:“暄红姐,我和戴同志之间清清白白,没有那些感情,戴志清喜欢的是——”   “我懂。”柳暄红再次打断她,神秘地眨眨眼,一副我会替你们保密的样子。   周艳艳俏脸涨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想吐血。   不过几天下来,柳暄红怎么突然误会她和戴志清的关系了!   莫非,她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周艳艳有些心虚,她和戴志清可没有她说的那般清白,她清楚戴志清真正喜欢的人是她,从上辈子也和他好过,不过戴志清,没追到人的时候,好的跟条听话的哈巴狗,得手就暴露本性了,人懒得很,班也不上了,就爱搁家里抱着她。   周艳艳吃了一个月西北风就果断收拾包袱跑路了。   重活一辈子,周艳艳想出妙计的同时,马上也想到了戴志清,不过她没告诉戴志清骗柳暄红是为了嫁给宋渊,只是说了想骗柳暄红手里的存款。   戴志清果然答应,一心以为自己是在为了和她一起而奋斗。   她为了哄着男人,给过他些许甜头,难道是让人瞧见了,传到柳暄红耳里?   周艳艳一边懊悔自己做事不谨慎,一边放下心。   在她眼里,柳暄红已经喜欢上戴志清了,不过介于身份和道德感不敢更进一步,乍一听她们的传言,可不得吃醋羞怒。   周艳艳再观察她的眼神,发现她现下虽然笑眯眯的,一副理解的样子,可是眼底压根没有笑意,透着点凉薄。   指不定心里怎么谩骂她呢。   周艳艳愈发确信,柳暄红是在闹别扭所以才没有出现在县城,至于她说的身体不舒服,周艳艳认为,那都是借口!   “唉,你现在肯定不想看到我,我先回去,咱们以后再联系。”她看她不太欢迎自己出现的样子,周艳艳识趣告别。   任谁也不想再看到一个和意中人有绯闻的闺蜜,她懂!   柳暄红一头雾水地看她推门走了。   柳暄红不明白她脑补了什么,只看她光瞅着自己,也不回话,脸一阵青一阵红,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   柳暄红心里发毛:“难道她重生出了差错,脑子有病?”   “娘,艳艳阿姨说的话,我咋听不明白。”   宋小果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小手脏兮兮的。   柳暄红心说,你娘我也不懂,她没回答,反问:“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赶紧去洗手。”   宋小果肉乎乎的小胖手指了指巷口:“朱婶娘来了。”   柳暄红顺着他的方向目光落在一位黑瘦的女人身上。   眼角余光瞥到哭红了脸蛋的牛娃子,她晓得她是谁了。   女人瘦的有些可怕,皮肤因为常年下地劳作的关系,晒得黑红黑红的,高耸的颧骨透着点蛮横,眉间皱痕深深。   她粗鲁地拽着牛娃子来到柳暄红面前,狠狠瞪了牛娃子一眼,粗声粗气吼道:“小兔崽子,撞了你宋三婶,还不给人家道歉!”   柳暄红一听她的称呼,头皮发麻。   村里人都一个姓,往上数都一个祖宗,各个沾亲带故,为了显示亲近,村人们往往会翻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讨近乎。   她认得她是谁,朱茜红,和原主名字最后一个有些像,不过她比原主年长几岁,先一步嫁到了宋家村。   俩人的命运也有些相似,柳暄红嫁过来不久,朱茜红的丈夫和宋渊一起参了军,没过几年,他和宋渊一样消失了。   柳暄红猜测,他们是去了隐秘地方执行秘密任务。   这个时代虽然是一本书,但是作者参考的是华国历史,建国初期的几十年,华国就是靠着悍不畏死的军人和劳动者们,凿山引水,建了一座座基地和工厂,为国家未来的高速发展夯下坚实根基。   但是朱茜红不知道丈夫的危险,她拿着津贴,一个人带着俩娃在家里默默等待着,却等来了一封死亡通知书。   那是村里第一次出现公安局的小吉普,朱茜红哭着坐上去,红着眼带回了丈夫的遗体。   她砸开了卖纸钱人家的大门,在一家人惊慌中带走了各种封建迷信的祭祀品,热衷于揪人毛病送劳改的民兵小分队屁都不敢放一个。   打那以后,原主吓得连续发烧了三天三夜,宋老太太对三房的态度也好多了。   当初宋渊和那人是一起走的,她们都怕成为第二个朱茜红。   男人死后,朱茜红一个人领着孩子艰难地活着,她不嫁人,寡妇门前是非多,十里八乡总有些无赖瘤子,眼馋她的抚恤金,频频上门骚扰,朱茜红被逼无奈,养成了泼辣性子。   此时她纵然是在道歉,也粗声粗气的,令人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诚意,而是满满的威胁。   柳暄红瞧见牛娃子哭得惨兮兮,瘦巴巴的小身子在女人的拖拽中可怜巴巴地摇晃,她心生不忍,快速道:“婶子,他一开始就给我道歉了,而且事情起因也是因为我没看路撞上了牛,不怪牛娃子。”   朱茜红意外她的好说话,往前牛娃子顽皮出事,那些人瞧着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哪个不是趁机蹬鼻子上脸耍赖的,不过想到柳暄红满公社的懦弱名声,她相信了。   朱茜红又狠狠瞪了牛娃子一眼:“要不是他贪玩没牵牛,牛也不会乱跑。”   牛娃子瑟缩了一下,无视宋小果的挤眉弄眼。   朱茜红又干巴巴地问候一句柳暄红身体,然后像来时一样,拽着牛娃子走了。   即使出了巷口,柳暄红依旧能听到她数落牛娃子的大嗓门。   宋小果抖了抖小身子,害怕道:“娘,朱婶子太凶了,牛娃哥好惨。”   柳暄红笑了笑:“朱婶子不凶。”   宋小果瞬间眼瞳爬上惊恐,咽了咽口水:“娘,您不会是摔坏脑袋了吧。”   柳暄红没好气瞪他:“你娘健康着呢。”   “你朱婶子那不叫凶,那叫聪明。”   朱茜红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厉害些,怎么护得住孩子。   牛娃子惹上事,她亲自带着牛娃子上门道歉,再狠心揍孩子,大家看她那么凶,可怜牛娃子,自然不会计较孩子的事儿了,反而还要劝她不要太气。   这都是各人被生活逼出来的生存手段。   柳暄红把这件事儿掰碎了讲给小孩听:“你想想,以前的朱婶子,是不是挺温柔的,一点也不凶。”   宋小果若有所思地点头:“朱婶子好苦,牛娃哥也苦。”   柳暄红倒是笑了笑,朱茜红能这么做,证明她很聪明。   七十年代末正是改革浪潮前夕,周艳艳和原主盘算的小买卖不错。   柳暄红有一手厨艺,不想再和周艳艳扯上关系,到时候和朱茜红合作也不错。   朱茜红和她是同乡,除了泼辣点,没有人品不好的传闻,一个人带着孩子能吃苦,人精明,和她合作,柳暄红放心。   没错,既然来到了七十年代末,柳暄红怎么不可能不搭上改革的春风。   原书里女主靠着男人的钱,买房投资发财,成了电视里的优秀女企业家。   柳暄红原来靠着开连锁火锅店也是市里的进步青年,优秀企业家,怎么着也不会混的比女主差吧。   柳暄红自信满满。   回去后,柳暄红点了点原主的存款,给自己的事业制定了一个规划。   原主存款不多,只有两百,柳暄红打算取五十出来,去工厂踩点,暂时摆摊卖小吃试探市场。   工厂工人最多,也最有钱,是极大的潜在客户群,而摆摊小吃成本低,亏了也不心疼。   柳暄红行动力强,让宋小果傍晚吃完饭后,给朱茜红带话,她第二天下地时会找她。   看天色不早,柳暄红去菜园子择菜,准备晚饭。   晚饭做的是面疙瘩汤,里面放了青菜和番茄,味道清新。   天擦黑时,宋家人回来了。   柳暄红秉承着少说话,多观察的原则,和妯娌们一起忙活。   宋家的男人们表面看着都沉默寡言,女人们则活泼许多,一进门就聊开了,柳暄红一点也看不出她们在原著里的极品。   不过她可不会小瞧她们,宋老太太做主让原主手握宋渊的津贴,引来一村人夸赞,但是柳暄红的存款只有两百块,她性子懦弱生活艰苦,钱去哪了?   柳暄红心知肚明。   果然刚端饭上桌,坐下开吃时,宋老头重重咳嗽了一声,宋老太太慈祥地给柳暄红夹了筷子青菜,慈祥和蔼道:“老三媳妇多吃点。”   柳暄红:“……”行,看他们要搞什么花样。   老太太的话像打开了开关,众人互看一眼,纷纷笑嘻嘻给三房夹菜。   一时间气氛暖融融。   等柳暄红吃了一半时,宋老太天笑眯眯道:“老三媳妇,老四要结婚了,能不能向你借两百块。”   柳暄红:“……”   她统共就两百块存款,宋老太太是盯紧了?   众人只看他们那个一向没有存在感,乖乖听话的妯娌,第一次抬了头,露出怪好看的眼睛,嗓音清越道:“我不借。”   作者有话要说:   好险啊,差点赶不上九点的玄学,求收藏!QAQ 第4章 花椒桂皮   天色渐晚,黑云逐渐覆盖苍穹,只余深深蓝蓝的天际边浮着一抹艳丽晚霞。   山丘下的黄泥土路曲折蜿蜒,延伸进桂花飘香的小村庄。   农人扛着锄头,推着小板车,慢悠悠地回家。   村庄炊烟袅袅,时不时听到妇人大嗓门喊孩子吃饭。   宋二嫂听到柳暄红的拒绝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嘴巴蹦出一个字:“啥?”   宋家其他人也狐疑地互相对视。   饭桌上响起道清脆的女童声:“娘,三婶婶说不借钱。”   宋家人慢慢变了脸色。   他们真没听错啊,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竟然说了“不”!   宋二嫂一个激灵回神,搂住懵懂的小闺女,塞她一勺软乎乎的面疙瘩,“乖乖吃饭。”   宋老太太沉着脸,嘴角下垂,不高兴道:“老三媳妇,老四结婚是大事,你借个钱应急有什么不行?”   “老四可是你的小叔子,宋渊的亲弟弟,亲弟弟结婚不凑手,亲哥不帮,谁帮?   我和老头子种了一辈子地,拉扯他们六个长大,给盖房娶媳妇,到小四这儿没钱了,才跟你借。以后他挣钱了再还你就是了,咱们一家人互帮互助,把日子过起来才是正理。”   还钱?互帮互助?   柳暄红眉梢染上冷笑。   六年来,宋老太太和宋家人以这些理由,从柳暄红口袋里掏了多少钱,宋家人指不定自己都算不清。   柳暄红会慢慢和他们算账,但不会像以前那么傻,明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还傻乎乎地献出全副身家。   现如今结婚要钱,那婚后家里住不开,盖房也找她呢?   新媳妇怀孕生娃呢?   老宋家没别的挣钱路子,一家人就在地里挣工分,一年到头紧巴巴,能有几个钱,更别提还钱了,到头来还不是指望着她手里宋渊的工资和津贴。   甭管老太太费多少口水,柳暄红巍然不动,吸溜吃汤。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宋老太太气得摔筷子。   乖乖听话的小媳妇骤然倔起来,反了天了。   宋大嫂暗道不好,清了清嗓子打圆场:“娘,您消消气,三弟妹啊,你是不是手头不凑紧?没事儿,四弟对象处的急,家里没准备好给他结婚的钱,我和你大哥他们又没用,帮不上什么忙,娘想着你手里宽裕,借两百办个喜事儿,你不凑手的话,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也是一样的,你别往心里去。”   宋大嫂是个苦命人,她和宋老太太是远房亲戚,平时有什么得罪人的活儿都她说,平日里勤勤恳恳劳作,手里的确没钱,柳暄红愿意给她面子,顺着她的台阶下:“大嫂说的,我何尝不晓得,但是我手头是真没钱了。”   这话一出,老宋家的人齐齐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   柳暄红就是他们的钱袋子,柳暄红说没钱,那是大事。   宋老太太也不气了,急忙拉着她的胳膊问:“还剩多少?怎么就没钱了?”   她倒没埋怨柳暄红乱花钱,毕竟三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屋里多出一根线她都晓得,而当初宋老太太愿意让老三媳妇管钱,也是瞧中她的软糯性子,压根不会乱花。   事实上三房一直过的清苦,不过正如柳暄红所想的那样,宋家人一有什么事儿就找三房借钱,柳暄红软弱,说借就借,几年下来,三房还剩多少存款,宋老太太心里也没底儿。   柳暄红叹了口气,故意往少了说:“我手里头也只有五十了。”   “这么少!”   宋家人倒吸一口气。   五十块,家里光景好,没大事的时候还好,然而宋老四要娶媳妇,尽管如今日子艰难,公家说娶妻不能有彩礼,但是谁家乐意白养一闺女送人,结婚嫁娶就算是整个屋子,买条新被新盆新衣裳什么的,至少也要花两三百。   再者,宋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俩闺女,再加上儿女结婚生孙辈,一大家子好几十口人,粮食压根不够吃的,每月光是买粮就需要二十块。   宋二嫂直接道:“娘,您要不要让老四再处处?”   宋老太太狠狠剐她一眼。   宋二嫂小声嘟囔,“这不是,咱家没钱了嘛。”   宋老四是幺儿,宋家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中专毕业后在隔壁镇的农机厂工作,还是学徒,一月工资十五块,也是除三房外最有钱的人,平时工资也寄一半回家补贴家里。   这次碰巧和副主任闺女处对象,女方年纪大了急着结婚,老太太实在不舍得错过这门亲。   宋老四在镇上吃商品粮,要是娶了城里媳妇,就彻底脱离农家的根,以后生了孩子,一家人户口就是城里人了。   宋老太和宋老头以后出门腰板都能比村里其他老头老太们挺直,往后说不定还能享享小儿子的福。   宋老太太倒是想着,可以向亲戚再借些钱,加上三房的五十块凑合办婚事,然而现下不同意的可不单指柳暄红,还有宋家其他人。   大房孩子多,怕钱用了,孩子有个头疼脑热没法去看病。   二房也差不多,不过他们担忧的是,钱借了后,宋老四结婚后的第一个月工资要还债,三房没了存款,宋渊的工资又不是月月寄的,老宋家难道要去挖草根抠树皮过日子吗?   个人的矛盾一下子转换为集体矛盾,不用柳暄红开口,大嫂二嫂和叔伯们,就拦住宋老太太了。   柳暄红牵着宋小果回屋后,小家伙立刻翻身上炕,冲他娘竖起大拇指:“娘,您真厉害。”   柳暄红下午数钱票的时候,宋小果可是搁旁边托腮学数数,亲眼瞧见他娘兜里可不止五十元。   老宋家也没人想到,那个懦弱胆小的小媳妇会撒谎。   “您要是早用这招就好了,咱家日子也能过的好些,还不需要一边借钱一边挨他们看不起。”   小家伙小脸愤愤。   原著里孩子们因为原主懦弱的性格饱受欺负牵连,柳暄红也心情复杂,不过原主也是受害者,她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语气危险:“怎么,嫌弃以前的我呀?”   小家伙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拼命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想,哥哥们要是看到您这么厉害,一定吓得掉下巴。”   说到小家伙的哥哥们,柳暄红想起这都大晚上了,俩兄弟依旧不见人影儿。   柳暄红:“你哥他们去哪了,也不回家吃饭。”   她站起身套了件外衣,要去寻他们。   这俩小子虽说十一二岁了,在农村大人们眼里是个可以顶门户,干重活的年轻人,然而,搁现代里,这俩才小学六年级啊,大晚上不回家,谁家大人不着急。   柳暄红也想找着他们。   宋小果摇摇头:“娘,您放心,哥哥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打架可厉害了。”   柳暄红没搭理他,嘱咐他乖乖待在家,便出去了。   院子里的男人们听到她要去找老大老二,也放下水烟筒一起去。   不过宋家人寻遍村子,也没摸到这俩小子的影尾巴,宋老头怕他们是和无赖闲汉们搅和,勒令柳暄红明儿必须把这俩混小子叫回家去。   柳暄红磨牙应了。   原著里,老大和老二就不学好,和镇上十五六岁的少年们一起玩,然而镇上的少年们是富家少爷,他们算什么,没学的了本事,反而学了一身抽烟喝酒的坏习惯。   原主没胆子管他俩,现在柳暄红成了他们娘,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必须得把这俩刺头掰回来。   第二天一早,宋家人出去上工,柳暄红请假没去,到供销社买了些花椒,桂皮,八角,香叶等调料,和木耳、香菇,捣鼓了一阵,又去宋家自留地摘了一把白菜,切了土豆片,把食材搁藤篮里放好,柳暄红牵着宋小果出门了。   “娘,您在厨房弄的啥?香的很。”   小孩一个劲儿脑袋往藤篮里钻,柳暄红拽住他,“到朱婶子家你就知道了。”   小孩小嘴撅着能挂油瓶儿:“您不会是给牛娃哥做好吃的吧。”   柳暄红无语:“是又怎样?”   宋小果瞪大眼睛,委屈巴巴:“娘,你不喜欢我了。”   柳暄红面无表情道:“再磨叽你就甭吃了。”   小孩立刻笑嘻嘻:“娘,我骗你玩呢。”   柳暄红:“……”   这孩子真欠揍!   ……   因着柳暄红传话,朱茜红推迟了上工时间,柳暄红到时,她正在自留地浇菜。   牛娃子放牛去了,朱茜红紧张地看向女人,怕她变卦了,秋后算账。   柳暄红扫了一圈朱茜红家,发现屋子虽然简陋,但是收拾地干净利落,心里更是满意。   她放下篮子,笑道:“茜红姐,您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牛娃子的事儿,而是来和您说事儿的。”   不谈牛娃子,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事儿?朱茜红皱眉。   柳暄红打开藤篮,一股浓郁的香味传出,她也不一样样摆出来,放下一包花生,说道:“茜红姐,如今日子过的艰难,地里挣工分不够一家吃喝,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做个小买卖补贴家用?”   “你说投机倒把?”朱茜红瞪大眼睛,“那不成,是要被公社拉去劳改的。”   柳暄红摇摇头:“现在大家活得越来越难,公社里哪户人家没偷留自留地,偷偷拿鸡鸭蔬菜去县里卖过,早几年天天抓尾巴,如今虽说依然不许,但是县里的小摊卖得火热,也没人管。”   朱茜红心动了。   “我和艳艳去县里考察过,在县里摆摊卖菜的,一天都至少挣五块。”   这可是她们在宋家村,一个月挣的钱了。   朱茜红激动地咬咬牙:“你要做什么!”   柳暄红神秘一笑,提上篮子道:“茜红姐,借你家厨房用用。”   作者有话要说:   柳暄红:磨刀霍霍挣钱啦!争取早日包养小白脸儿【bushi】 第5章 串串香   柳暄红打算做的是串串香。   周艳艳说要和原主一起卖糕点虽是借口,但也不是假的。   那段时间,原主和周艳艳跑了吧不少地方,最后选定了一家毛纺织厂前的一片空地,那附近还有俩家服装厂,一家机械厂,聚集了许多工人。   周艳艳的想法倒不是和原主说的卖吃食,而是去大城市倒点时髦衣服,因此她们重点观察几个厂子的女员工。   柳暄红翻开记忆,发现小说女主周艳艳观察的地方确实好,再联想到原著里女主卖衣服大赚,为后来投资房产挣了第一笔资金,晓得厂子里的人舍得花钱,她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些好地方。   思来想去,她决定去厂子周围卖串串香。   串串香制作不难,她原先就是卖火锅起家,串串香就是小火锅,柳暄红有上辈子经过市场检验的独特秘方,前世卖火锅的店那么多,然而柳暄红的生意愈发火爆,就因为客人独爱她家这一口。   至于原料的问题,她一开始可以从自家自留地拿,若是生意火爆,可以或是从村子收菜,或者去菜市场选购。   柳暄红是个行动派,花了一晚上做了个粗糙的计划书,第二天就炒了锅底摘菜找朱茜红。   黄色的泥巴墙下,青砖垒砌的灶台咕噜噜,铁锅喷着热气,冒出一阵阵令人侧目的香气。   宋小果和牛娃子的妹妹趴在窗台边,齐齐咽了咽口水。   “小果哥哥,你流口水了。”宋年年指着小孩的嘴巴咯咯笑。   宋小果一抹嘴巴,口齿不清道:“我娘是做肉了吗?我咋闻到了肉味。”   年年也顾不得她的小果哥哥,啃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灶台的大锅。   柳暄红好笑地看向他们:“锅底煮好了,你们想吃什么呀?”   宋小果立刻指着藤篮撒娇:“娘,我全要尝尝。”   年年眼睛一亮,忐忑地跟着点头。   柳暄红干脆把菜全煮了,串串香变成麻辣烫,小孩们一人端着一碗坐在台阶上吃得欢。   朱茜红为串串香的美味惊奇:“暄红,你是怎么做的,我吃着菜,怎么像吃肉好吃一样。”   不等柳暄红回答,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可能关乎赚钱的秘方,摆摆手道:“你别告诉我了,我就算晓得也不会。”   柳暄红心想,做串串香可是她的美食帝国计划的第一步,她和朱茜红要是合作愉快,以后串串香的秘方铁定是要交到朱茜红手里的。   不过看她现在的模样,以后得知的她的决定,定要吓得惊掉下巴。   柳暄红:“茜红姐,你觉着这买卖能做不?”   “能!”朱茜红吃着就觉得好吃,而且柳暄红找她,也不是让她出钱合开,不过是干些洗菜串竹签子的轻省活计,朱茜红明白,柳暄红妹子是好人,送她一份工作呢。   得了朱茜红的话,柳暄红满意一笑,商量了以后来她家做工的事儿,柳暄红回家去了。   没错,柳暄红不打算告诉宋家人她要做小买卖的事儿,不说卖串串香能不能挣钱,光是和家里讲一声,宋家人就得拦着她不让她出门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投机倒把丢人。   而且他们也压根儿不信,懦弱胆小的柳暄红能干出什么天地来。   如果柳暄红挣了钱,更麻烦。   而在朱茜红家做工虽然路途不便,但是总比待宋家少许多麻烦。   柳暄红想好了,要是宋家人问起,她就说是朱婶子请她做工。   ……   老宋家依旧冷清,柳暄红没多待,她包了钱,牵着宋小果出发去县城。   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做买卖,还是要自己亲自去考察地方最好。   而且卖串串香还需要买一个蜂窝煤炉和铝锅,柳暄红盘算着,估计需要花七八十块。   宋小果很兴奋,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去县城呢。   平时家人虽宠他,可也不会特意带他去县里。   小家伙围着柳暄红前后蹦跳,时不时招蝶逗蜂,清脆的笑声洒满整条大路。   “娘,我们到了县城,兴许能见到哥哥们呢。”   宋小果玩累了,贴着柳暄红的腿慢慢挪动。   柳暄红晓得他是想她抱他,可是这孩子已经六岁多,她也抱不起了,装作看不懂他的撒娇,和他聊起天儿:“怎么说?你哥他们经常跑县城?”   宋小果来了精神,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道:“当然,大哥上回给我带了饴糖,说是县里百货商店的,可好吃了,和村里供销社卖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饴糖裹着一张大白兔儿纸呢。”宋小果低头,小手在上衣前的小兜兜里掏啊掏,摊开一张黑白色的大白兔奶糖纸。   糖纸被宝贝地折叠着,宋小果给他娘看一眼,就生怕人讨要似的,塞回兜里了。   柳暄红:“……”   傻孩子呀,被哥哥哄骗了也不知道。   “是不是很漂亮?”小孩眼神亮晶晶。   柳暄红嘴角抽了抽:“是。”   “娘,我们去县城能再吃吗?”   “吃。”   柳暄红怜悯地看向活蹦乱跳的小孩,希望你到时候发现被骗后,不会伤心地哭吧。   ……   七月的松山县刚下过一场阵雨,土地湿漉漉的,空气清凉。   县城的繁华是宋家村不能比的,宋家村里满村光着身子的小孩,没有鞋穿的少年少女,然而县城的小姑娘穿着干净的连衣裙,脚上踏着黑亮的小皮鞋,踏进百货大楼神采飞扬。   年轻人们嘻嘻哈哈地进电影院娱乐,工人们成群结队地进入街道边的商店。   宋小果只觉县城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街道边屋主经营的小摊,不忘小心翼翼地踩在石板路上,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手舞足蹈差点摔跟头。   宋小果没去县城前,认为县城就是大很多的宋家村,路是泥的,房子是泥的,不过来到城里后,没想到什么都是石头做的,房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宋小果心头骤然涌出巨大的惶恐,他紧紧攥着柳暄红的手,乖乖跟在他娘身后去了一家店铺前。   柳暄红和店主订完一个蜂窝煤炉,和订做了一个铝锅,付了定金约好三天后给票后,才发现,小孩竟一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乖巧地不像宋小果了。   柳暄红看他渴望又瑟缩的小模样,心里暗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也有畏缩的一天。   点了点他的小脑袋道:“走!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孩眼睛一亮:“饴糖?”   “比饴糖更好吃。”   柳暄红打算带他去毛纺织厂前的空地。   当初和周艳艳去考察的时候,那会儿纺织厂前有几个眼睛光亮的人在那处摆摊,有三家卖吃食的小摊。   不过两家卖早餐,一家卖糖葫芦。   小孩兴奋地撒开手,跑上前扭头催促:“娘!您快点!”   柳暄红无奈摇头。   小屁孩一高兴就忘形,他知道去哪就干起带路的活计。   好在毛纺织厂就在那个方向,柳暄红领着他走过长街,绕了俩拐角,就到了空地。   宋小果看着空荡荡的空地和工厂大门,傻愣愣问:“娘,糖葫芦呢?”   柳暄红:!!!她也想知道!   纺织厂前怎么没有人摆摊了!   柳暄红眉头轻皱:“娘等会儿再带你吃。”   她左看右看,走进纺织厂前的一户人家,问:“大娘,纺织厂前发生什么事儿了?对面怎么没人摆摊了?”   六十岁的大娘正在整理自家窗台下的小书摊,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犀利道:“妹子,你也是想去那大门前摆摊的吧。”   柳暄红微讶,她有这么明显吗?   老太太笑了:“这几天,十个向我打听的,有五个是想在那门口也摆摊的。”   柳暄红也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角。   “不过妹子,”她话锋一转,满脸严肃道:“对面的纺织厂空地你就甭想了,那儿,五天前就不许摆摊了。”   柳暄红脱口而问:“为什么!”   毛纺织厂前可是全县难得的摆摊好地方,其他地儿如电影院或者领导家属大院儿,都差上一层。   老太太叹了口气,幽怨道:“还不是县里的那群混小子,一个个不上学,也不进厂打工,仗着是厂里的工人子弟,把在大门前摆摊的人儿都弄走了。放话说,没有他们的允许,谁也摆不成,你说气不气!”   “一群不学好的无赖子,要是隔上前两年,都得把他们抓进去。哪轮得到他们叫嚣。”   老太太不停咒骂,看来她也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竟然是厂里的子弟阻止,看纺织厂的领导没有动静,应该也是默许的。   柳暄红皱眉,难道她真要放弃这个地方?   不对,原著里周艳艳是成功的,但是,柳暄红冥思苦想,想不起女主当时卖衣服旁还有没有别人了。   难道她不是女主,没有主角光环,就不成了吗?   柳暄红握紧拳头。   “瞧!就是他们!”   七八个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少年吊儿郎当地穿过这条街,一路嬉皮笑脸,逗弄街上的小猫小狗和小姑娘。   柳暄红眼尖,看到其中俩人手里夹着根烟。   大娘愤愤又夹杂着恐惧道:“不学无术的混小子!”   她冲前头的小孙女大吼:“二丫!回屋去!”   少年们笑了笑,嘴巴上说着些荤话,齐齐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大娘拍了拍胸膛,后怕道:“你也瞧见了,他们多可怕,不要想着再在那儿卖东西了,妹子啊,我实话和你说,这群小子各个有背景,全县没人敢惹,你还是另找别处吧。”   是吗?   柳暄红眯了眯眼,跟大娘道谢后,领着宋小果跟了上去。   大娘急的直跺脚,“哎!咋不用听劝呢!”   这么几天来,不是没有男人去招惹过,可都龇牙咧嘴头破血流地回去了。   她一个女人去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比男人们厉害?   老太太思来想去,关了门,朝大厂门口走去。   宋小果眨着好奇地大眼睛:“娘?”   “乖,一会儿别吭声,听娘指挥。”   宋小果乖乖点头。   小巷有些昏暗,柳暄红依稀看到巷子里或站或坐,挤着七七八八个少年,末尾斜靠青石板墙的人约莫一米七,侧着头,看不清脸。   少年们似乎察觉到她的进入,好奇地盯着擦肩而过的女人和小孩。   “你们要干嘛?”   有人问。   柳暄红没吭声,她盯着那个像是他们老大的少年,越瞧越眼熟。   宋小果突然激动大喊:“大哥!”   柳暄红看到少年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宋致远斜靠着墙,穿着不知是谁的白衬衫,领口松散,平添几分慵懒霸气。   他眉眼桀骜,闭着眼睛,颇不耐烦,气质冰冷,距人千里之外。   直到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桀骜少年抬起眼,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夹着白烟的手指不知为何,抖了抖。   作者有话要说:   宋致远:当我威武霸气装逼时,我妈来了。   装逼装到老娘头上,论小混混如何逃过亲妈毒打。 第6章 剥玉米   宋致远没想到,他会在繁华的小县城里,遇上他娘和弟弟。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他娘会进城。   在宋致远的印象里,他娘永远低着眉,怂着肩,在大院里干着数不清的活儿,回屋就对着他唠叨婶娘们的不是。   宋致远曾经愤怒过,他在婶娘推活计时,曾经替他娘拒绝,不过下一刻就在他娘捂着嘴不住替他道歉中心凉了。   宋致远不明白,为什么娘那么懦弱自卑,为什么她不能硬气起来,为什么爹不回家保护他们!   他小小胸腔里燃烧着恨意,这股恨意,既是恨那些随意使唤他们的亲人,也恨他糯弱的娘,恨他爹,最憎恶的,却是年幼弱小的自己。   没有力量的人是蝼蚁,任人踩贱。   宋致远渴望力量,于是他来到了县城,用悍不畏死的打架精神赢得了地位,收服了一群小弟。   然后,他娘来了。   宋致远感觉,他那即将开始称霸松山县的雄伟版图,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层阴影,来自他懦弱的,向来看不起的母亲。   身体僵了僵,宋致远察觉到指尖未点燃的白烟,立刻跟烫手似的,扔在脚下狠狠碾了碾,挤开一群小弟,走到女人面前。   女人冷着脸,一声不发,宋致远心里颤悠悠,干着嗓子喊了句:“娘。”   柳暄红没应。   少年们瞳孔地震。   坏了!   他们虽然在外面整天招猫逗狗吓唬小姑娘,但一个个在家里都装乖的很。   半大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老娘的扫把和老爹的皮带。   一群少年看到是他们老大的娘来了,顿时吓得挺直脊背,夹着白烟炫耀的少年登时把一分钟前还新鲜宝贝的不得了的香烟嗖地抛进隔壁工厂。   转眼间,嚣张跋扈的少年们各个臊眉耷眼,恨不得穿过青石板墙,逃之夭夭。   一旁的宋小果开心地抱住大哥,小脸天真灿烂:“哥哥!真是你!你怎么在县里?娘昨夜去找你,怎么也找不到!回来担心得很。”   小孩的每一道天真无邪的小奶音,他都觉得是劳改所里严厉的审判。   宋致远头一次觉得,他的弟弟并没有那么可爱,已经到了欠揍的年纪了。   宋致远低着头,暗啧了句:“闭嘴。”   宋小果不明所以地愣了愣,张嘴大哭:“娘,大哥凶我!”   方猫着腰,打省城偷溜回来找大哥的宋秋听见小弟的哭嚎声,往巷口探了个头,看到低垂着脑袋的大哥,冷面的娘,和光打雷不下雨的小弟,顿时倒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开溜。   柳暄红犀利的眼角射出冷光:“老二,你跑什么跑。”   宋秋:“……”   小孩干嚎两声,抹了把嘴巴,好奇地望向他二哥。   “二哥,你咋看到我和娘就偷跑哩?”   一瞬间,宋秋有了和他大哥相同的想法。   这娃,该揍了。   “嘻嘻,娘,你咋来县城了?”   宋秋虽是宋渊战友的孩子,但为了一视同仁,减少麻烦,也随着宋致远和宋小果一块喊娘,这也是原主不大乐意瞧见他的原因。   毕竟,她本不想收养他,可是又没有勇气拒绝,只能凭白多担一份责任。   柳暄红扫了圈这个和宋致远同龄的孩子,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即使嬉皮笑脸也不让人讨厌。   不得不说,三个孩子的皮相都不错。   柳暄红似笑非笑道:“我打算来县城做点小买卖。”   宋致远和宋秋还不及惊讶他们胆小的娘亲怎么突然生出那样胆大的想法,听到下一句就蔫了。   “可是没想到,我竟然养了两个那么有出息的孩子!”   宋致远立刻想到他前几天的行动。   宋致远在县城叔叔家里偷听到县里最近不大管私人买卖,还要把黑市变成自由市场,允许卖自留地的产品。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变化,看上了毛纺织厂的那片空地,准备联合少年们和舅舅一起做买卖发财,好嘛,他娘也看上了那块地!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娘肯定听街坊邻居的告状了。   此时的宋致远心里跟倒了瓶儿酸梅酱似的,酸涩极了。   他该庆幸,他娘和他眼光一样好吗?   宋秋隐秘地瞅了大哥一眼,挠挠头,干脆认错:“娘,您别说笑了,我和大哥错了,咱们回家,您要打要罚,都挨着。”   少年们七嘴八舌劝说:“老大的娘,您放过我们老大吧,您想做小买卖,放心做!我们给您挑最大最好的位置!”   “就是,就是!”   少年们欲哭无泪,他们先前八卦到老大亲娘温柔软弱,然而,到底是谁胡乱传的消息!瞧这冷脸冷眼,吓死人的气场,你管这叫温柔?   柳暄红慢慢了解到,少年们先前赶走摆摊的人,不是不准那儿摆摊,而是要把地方攥在手里,分区划成十个摊位,系统管理。   柳暄红十分怀疑,这群小子是想用摊位名额捞钱,或者收保护费,但是细想现在的法律,她觉得这群熊孩子应该还没那个胆子。   少年们委屈:“他们把摊子摆在门口,挤挤囔囔,我都不能出厂子。”   “对,还特吵!”   不管他们心里原来是怎么想的,柳暄红得了他们的承诺,可以摆摊,在少年们的叽叽喳喳声中出了巷子。   “看!同志们!他们在那儿!”   大娘极具穿透力的嗓子振聋发聩,少年们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叔伯们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   柳暄红冷不丁被大娘拉住,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妹子,你没事吧?这群混小子没欺负你吧。”   柳暄红:“……”   带头的就是她家孩子,她要如何解释?   柳暄红扭头瞪了眼宋致远,少年们左看右看,垂头丧气地道歉。   大娘一脑袋问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群胡天忽地的混小子,怎么突然就向她弯腰了?   不过饱受这群混小子祸害的大娘心里特舒坦。   看着往常气焰嚣张的少年们对她低头,爽快!   ……   从县城回家时,夕阳西下,微风柔柔地吹散云霞,落在人的身上,凉快惬意。   宋致远和宋秋垂着脑袋,默默地跟在柳暄红的身后,柳暄红一路都没吭声,俩人也惴惴不安了一路。   宋致远不明白,怎么他唯唯诺诺的亲娘,什么时候练出了这等吓人的手段。   他冲老二挤眉弄眼,宋秋会意,却不敢开口。   他在巷子里的嬉皮笑脸,已经是用尽半辈子的勇气了。   宋致远烦躁地踢了踢石子。   柳暄红冷眼瞧着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打官司,心里暗笑。   害怕吧,就是要吓死你们这俩混小子。   柳暄红没养过孩子,她自己也是糙养着长大的,年少时也信奉拳头,是街头一霸,酒吧常客。   但是轮到自己孩子也这幅德行,她就糟心了。   宋家仨孩子,老大桀骜,老二心思深,老三圆滑。   柳暄红:头疼。   她慢悠悠地回家,心里琢磨着以后怎么管教他们,便一直没说话。   回到宋家时,宋致远不等她开口,就挑水干活。   宋秋直接钻去厨房做饭。   柳暄红看着自觉忙碌的俩小子。   心里无奈。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罚孩子,总不能动手打人吧。   瞧老大那倔强劲儿,打了也是白打。   柳暄红心想,就干活吧。   她让宋致远挑完水就剥玉米去,一大片玉米,够他剥个三天三夜,腰酸手疼,看他还能跑县城不。   宋家人回来后,得知俩个小子的作为,又狠狠削了他们一顿。   夜晚,凉风吹拂,在众人搁家中歇息的时候,宋致远在村口的谷场剥玉米。   他神色严肃,干活细致,看不出半点不耐。   宋秋干了一圈就回去了,毕竟他不是主谋,柳暄红罚他做一个月的饭。   宋小果倒是来哭过一回,主要是讨要晌午柳暄红答应给他买的糖。   因着遇见他哥的事儿,他们直接回家了。   宋致远被他吵得没办法,直接丢了块大白兔给他。   小家伙美滋滋走了。   半夜深更,柳暄红没让他一直剥不能歇息,但宋致远没停,他心里憋着一股气,颇有一股脑干完的架势。   周艳艳提着饭盒子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孤零零地在谷场,借着月色,沉闷地干活。   样子颇为凄惨。   她抹了抹眼,挤出一点忧愁,凑上去关心道:“致远,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你娘也真是狠心,苦了你了。”   宋致远眼尾都没扫她一个。   周艳艳没在意,继续哭诉孩子的可怜。   月下柳梢,柳暄红担心宋致远真一个人干到天亮会出事,过来揪他回去睡觉。   她走到草垛时,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抬头一看,嘿,居然是女主周艳艳。   柳暄红挑眉,周艳艳这是看她罚了孩子,迫不及待过来施加母爱了。   不光对她下手,还见缝插针讨好孩子。   女主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照宋致远远那臭脾气。   柳暄红觉得,她怕是找错人了。   柳暄红一点都不急着出去了,甚至饶有兴致想看戏。 第7章 鸭胗鸡心   周艳艳虽然一个人也能唱独角戏,但是她口干舌燥了一大堆,观众没反应,她也无趣得很。   忍不住舔了舔干燥发皮的嘴唇,周艳艳不满道:“致远啊,阿姨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在听吗?”   宋致远抬眉,神色冷淡:“说完了?”   周艳艳下意识点头。   宋致远霍地站起来,周艳艳吓了一跳,她低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火惹孩子不耐烦了,就看到少年抬着长腿,跨到另一边玉米堆里,盘腿坐下,继续剥玉米了。   周艳艳看着眼前剥好,一堆玉米和玉米棒子,胸中一窒。   感情她说了半天功夫,宋致远压根儿就不在意。   周艳艳望了望专心干活的少年,暗骂果然是人嫌狗憎的小混混,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身臭毛病,活该剥一宿玉米。   她跺了跺脚,不甘心地走了。   柳暄红躲在一旁闷笑。   宋致远看着树梢下的一颤一颤的倒影,无奈摇头:“娘,您看够了吗?”   柳暄红一僵,这小子怎么知道她在的?   她讪讪地走出:“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宋致远无奈地看她,“您回去睡吧。我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很安全。”   “你一个小孩子……”   “娘,”乌黑的浮云遮住月牙,夜色下,宋致远眉眼深沉,“我八岁起,就在夜里看玉米了。”   这年头粮食珍贵,收粮晒堆在谷场,虽也有村里大队安排民兵巡逻,但民兵需要巡逻整个村子,自家的粮食最好还是自家看着。   柳暄红呼吸一窒,她突然想起,这个在她眼中十二岁的少年,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大人了,他四岁开始捡野菜,打猪草,五岁和大人一起下地,自此以后,放牛,挑水,背柴,无数的活计充斥着他的童年,如今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农民了。   若是在旧社会,他会如同他的父辈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拉扯弟弟,撑起家门,再娶个乡下媳妇,生几个孩子,挣扎在流尽汗血的土地上,平凡地过完一生。   柳暄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您放心,下半夜大伯会来换我。”宋致远补充了句。   他察觉出柳暄红情绪不对,暗恼自己一时忘了,他娘最是敏感,他一句话,她娘能在心里咀嚼半天,然后憋着一言不发,闷在心里,日渐一日,把她闷成了锯嘴葫芦。   宋致远紧张地盯着她,柳暄红心里发堵,面上平静道:“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咦?他娘这次没哭?   宋致远愣在原地,直到许久。   柳暄红进院的时候,宋小果高兴地扑向她,抱住大腿:“娘,大哥今晚回来吗?”   “不回。”柳暄红进屋收拾一床铺盖卷,又去厨房扒拉出一个饭罐,装一罐热水,包上俩馒头,喊宋秋:“秋,麻烦给老大送去。”   宋秋受宠若惊,接过铺盖卷,拍着胸脯道:“娘您太客气了,保证送我哥手上。”   柳暄红摆摆手,让他少耍宝,快出去。   宋小果颠颠地跟着跑,欢快的童声响遍整个小院:“二哥,二哥,我也要去。”   不一会儿,柳暄红听到隔壁几个孩子,也咋咋呼呼地闹着要出门。   韩二嫂气得直骂三房。   柳暄红充耳不闻,若是往日,她的暴脾气可不惯这些人恶毒的嘴巴,但是今天,柳暄红懒得和她们计较。   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的是宋致远凉薄倔强的眼神。   宋致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她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给予她的沉重。   这个时空,虽然是部小说,但是,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这里的人,所经受的苦难,也是真的。   而她,真的成为了柳暄红,不是一个书中人物的柳暄红,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过去,也有未来的柳暄红。   如果说柳暄红一开始的想法是体验一下新奇的人生,玩一场不会重来的游戏,那么今天切实的感受到这个世界过后,她改变了想法。   ……   翌日,柳暄红上了半天工,晌午没回家,而是去了朱茜红家。   柳暄红给朱茜红定了一月十一块的工资,帮她洗菜串菜,朱茜红觉得不妥,一个月十一块太多了,宋家老四读了十年几书,如今在厂里上班一月也就十五,她不过是在家里干些洗洗刷刷的轻松活计,不用在太阳底下当牛受罪,怎么能挣得和宋家老四差不多呢。   她在地里弯腰一旬,一个月挣得工分折算下来,也就五六块。   柳暄红不以为意,她在厨房转悠了一辈子,像朱茜红这样的活儿虽然没有技术,但是很辛苦,而且她给的工资里,包括租借朱茜红家当场地的费用,朱茜红平日除了洗菜串菜,也需要替她干些其他琐事。   朱茜红惴惴不安地接受了她的工资,她想,这宋家的小媳妇果然是如名声一般和气,她一定要努力多干些活儿,报答柳暄红的恩情善意。   县里的铝锅和蜂窝煤炉定做需要几天,柳暄红利用这段日子削竹签。   串串香需要大量竹签串联食物,光她和朱茜红俩人根本干不来,朱茜红介绍她娘家爷爷是竹匠,她哥哥们闲着可以帮忙削竹签,柳暄红便把竹签的活计委托给了朱茜红。   当天晚上,朱茜红特意翻出她嫁人时穿的衣裳,给俩孩子洗了脸,娘仨抬头挺胸地回了娘家。   朱茜红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踏进朱家院子是几年前的事了。   自嫁人后,她日子过的清苦,父母兄弟怜惜她,总让她带孙子孙女回家住一阵,对外说是想她,其实是接济她吃几顿好的。   后来男人去世后,娘家愈发怜惜她,女儿更是在外祖家长大的,然而朱茜红也晓得,这年头,大家过的都不容易,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随着父母衰老,兄弟们各个成家,嫂子们不喜欢她这位回回上门打秋风的穷小姑子,朱茜红甚少上门了。   如今一踏进小院,她大嫂就臭着脸,二嫂斜眼睨她:“哟,小姑子,许久不上门了,是不是打哪儿发财了?”   宋家村和朱家村同属一个生产大队,朱二嫂哪里不清楚朱茜红过的是什么日子呢,这句话不过是挖苦讽刺罢了。   朱茜红没搭理她,嘱咐俩孩子去堂屋玩,转头踏进了她爹娘的房间。   朱大嫂立刻扭头对女儿道:“去,和你表弟妹们玩会子,问问家里近况。”   朱二嫂转了转眼珠子,唤来儿子,娘俩一块猫在窗台底下偷听。   朱茜红不知自家嫂子的算计,进了房后,把竹签子的事儿说了。   一千根竹签子五毛钱,两千根一块钱,乍一听不多,但是朱茜红娘家人多,一家人两天就能削一千根,四天能挣一块钱,这活计有赚头。   朱二嫂当即激动地站起来说:“娘!就让我家那口子干吧。”   她和自家男人一天就能削五百根!再加上自家五个孩子能帮忙,一天下来一千根妥妥的。   老太太瞪她:“你们二房难道不用下地?”   朱二嫂不以为意,俩天就能挣一块,下地才有几个钱,这活儿要是能长期干,她们二房既能吃着家里的粮食,又能存私房钱,美得很哩。   老太太气得摇头,朱大嫂施施然进屋,冲老太太和小姑子笑道:“娘,小姑难得回家一趟,我让兰花去买肉了,待会儿大家好好吃一顿,小姑子先领着孩子们去睡会儿吧。”   “对对对!小姑子指定累了,到我们二房歇下脚吧。”   朱茜红看着判若俩人的嫂嫂们,心中感慨万千。   她落魄时,家里人看她百般冷眼,现下她不过介绍回来一个活计,嫂嫂们待她热情又贴切,朱茜红并没有昏了头脑,内心愈发感激柳暄红。   接下来的几日,柳暄红又去了趟县城,领回炉子和铝锅,并准备食材,头一次买卖,她只准备了香菇,白菜,木耳,豌豆和土豆片,笋子等蔬菜,至于肉,如今买肉还需要肉票,柳暄红手里没票,便去屠宰场,买了些不用票的肫肝、鸭肠、鸡心之类的鸭胗鸡胗和毛肚。   当晚,她开始熬汤底。   猪骨头和鸡骨架熬了一夜的香味飘逸,勾的人肚子馋虫直叫,宋家人一大早闻着味儿就醒了。   宋二嫂挤进厨房积极道:“暄红啊,今天我帮你做饭吧。”   柳暄红把汤倒进大大的饭罐,提着饭罐出去,临走笑道:“谢谢二嫂。”   宋二嫂黑了脸。   昨天她买食材回来的时候就和宋家人谈过,这些东西都是朱茜红的,她不过是个帮熬汤的打工人。   宋家人也不是见了肉就疯抢,随便她在厨房折腾,不过宋二嫂没想到她那默默无闻的小妯娌,能熬一手香飘四溢的好汤呀。   早知道无论如何都得把她拦下,舀两勺尝两口。   宋二嫂悔得直跺脚。   柳暄红才不管她,她提前蒸好了玉米面馍,炒了几根腌过的鸭胗鸡心,夹在馍馍里吃。   温热的玉米面馍,配上炒的咸香辣味的鸭胗鸡心,宋家仨孩子觉得,这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早饭了,同时,他们也对他娘要卖吃食的事儿,更有信心了。   一家人背着炉子锅和饭罐食材,找了村里的二大爷拉一家人去县城。   柳暄红不是不知道小推车的方便,但是现在一个自行车就要两百,如果是手推车,她要天天推几公里去县城,脚都要废了。   柳暄红打算如果生意做的好,她就在县里租间院子,以后不需要天天大老远往返宋家村。   毛纺织厂前的空地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卖早点和糖葫芦的小摊都回来了,宋小果眼巴巴地盯着,不肯挪动一步。   柳暄红随他去。   正在门口咬着包子的少年看到老大,满脸笑容大喊:“老大,老大的娘,你们快来,我们特意给老大的娘留出了一个好位置呢。”   “就在门侧最近的边儿上!保准厂里工人一出门就能看到老大的娘的摊子。”   柳暄红听着他这一长串称呼牙酸,瞪了宋致远一眼。   宋致远没反应,闷着头把东西放下,道:“干得不错。”   少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柳暄红很怀疑,宋致远是怎么收服这帮小子的。   上次回家她也没来得及问。   对面居民楼的大娘瞧见柳暄红,急忙过来套近乎,感慨前阵子多亏了她,厂里领导把少年们狠狠削了一顿,也不准他们再生事儿了,几个少年们全被扔进厂里劳改。   大家又可以在厂子门前摆摊了。   摆摊的地方多一个摊子,就是增加了一个敌人,摊主们看少年鞍前马后的,原本以为自己是遇上了有背景的劲敌,没想到大娘一上来就拉着人说话,再一打听,这位就是当初勇敢对抗少年们的女人,摊主们不排斥了,热心地帮忙,好奇她要卖什么吃食。   等摊主们得知她要卖一毛钱的菜串,三毛的肉串,摊主们第一反应:完了,要亏。   亏钱不打紧,就是她亏了,不在这摆摊,他们还能继续吗?   摊主表示很忧心。 第8章 糖葫芦   鲜汤烧沸,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当奶白汤底和红油卤汁弥漫开肉味浓香时,一瞬间俘获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小摊主们看着女人往分隔成两边的铝锅里放了几串菜和肉串,当鲜嫩的小白菜恰到好处地被捞出,蘸上一碟不知用什么调料制作的色泽鲜亮的蘸料,一股诱人的香味散发开来,众人狠狠吞了口口水。   这串串香,真是名副其实,味儿真香啊!   柳暄红先自己尝了一口,白菜浸染了汤底的鲜甜,轻轻一咬,花椒面和芝麻、盐等调制而成而成的酱汁顺着白菜流淌,在口腔炸开,鲜、咸、香、辣!   能成!   柳暄红又放了一些串串进去,她们来的时间不早不晚,过一刻钟,厂子里的工人就要下班午休。   串串香能够在大小城市兴起,除了本身美味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方便!   它和麻辣烫不同,客人们只需来到摊前,选好菜品,摊主烫熟后,就能举着串串边走边吃。   柳暄红提前煮好,一是因为她新开张,品种挺少,二是卡着时间点煮好后,工人们挑好就能直接给钱走人,不用挤着小摊,大大增强流动性。   这回,柳暄红让宋致远和宋秋还有那位少年也各尝了两串。   宋致远舒服地眯眯眼,没想到他娘真有一手,这串串香最适合他们这群贪玩爱鲜的少年们,想想要是走街串巷的时候,手中拿着几捆串串香,边走边吃,香味诱、人,能瞬间成为整条街最亮的崽。   果不其然,少年三五下吃完两串,立时掏出了钱包,豪气大喊:“老大的娘!我再要十串!”   摊主们怂着鼻子,交头接耳:“真那么好吃?不会是骗人的吧。”   “那当然,那小子就是和她们一块的呀。”   “一串白菜卖一毛,一毛钱我能买半个白菜哩,女娃想钱想疯了。”   “这玩意儿不顶饱,明摆着是要吃冤大头,谁那么傻会吃?”   “害,我就想买串尝尝味儿。”   卖糖葫芦的年轻人挠挠头。   他是刚下城回家的知青,家里养得起他一个吃白饭的,不过他闲的无聊,跑出来干点小买卖,挣个零花。   尽管方才众人把柳暄红的串串香从味道到价格扁的一文不值,然而大家毕竟也是做吃食买卖的,是半个同行,瞧闻着卤汁的味儿就晓得,里面少不了鸡骨头猪骨头等肉骨头熬制,再一看那一碟子丰富的蘸料,味儿绝对错不了。   “我可没那闲钱糟蹋。”   摊主们摆摆手,可是他们的眼睛,忍不住瞅着香味四溢的串串香,眼巴巴地,跟小孩馋糖葫芦似的。   年轻人笑了笑,举着糖葫芦串来到柳暄红面前,朗声道:“同志,麻烦给我来一串白菜和鸡心。”   他方瞧好了,那买了十串的少年,其中有五串就是鸡心,瞧他斯哈斯哈地吃着,年轻人也不自觉分泌口水。   “好嘞。”   柳暄红麻利地取出两串食材,涮涮烫熟,迅速蘸上酱料,交到年轻人手上。   年轻人拿着边走,边迫不及待地吹吹。   作为第一个顾客,周围人围住他,七嘴八舌询问:“怎么样?好吃吗?”   “真是肉吗?”   鸡心香辣鲜嫩,入口弹牙,年轻人顾不上说话,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娘咬咬牙,领着孙女到小摊前:“闺女,给我乖孙女也来一串香菇。”   她孙女最爱吃香菇了。   “好。”   柳暄红烫了一串香菇,又取出一串土豆片,道:“这是谢谢您的。”   那天大娘的好心,她一直记着。   土豆片煮的软糯可口,却不黏牙,正适合大娘这个年纪的人。   大娘跟得了大便宜似的,美滋滋拉着孙女走了。   一旁的宋致远和宋秋骤然想到那天的事儿,俱抖了抖身子。   宋致远这辈子不想再剥玉米了。   而宋秋晚上回去还要继续做饭。   宋小果添完了糖葫芦,小鼻子嗅了嗅,扯着柳暄红的袖子嚷嚷:“娘!我也要吃!”   柳暄红给了他一串,小孩拿着就跑去大娘孙女那儿和人一起玩了。   不一会儿,俩孩子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柳暄红不得不感叹宋小果的交际能力。   铃铃铃,厂子铃声响了,大批工人涌出大门。   不光是毛纺织厂的,还有隔壁的服装厂和机械厂的工人。   摊主们也不围观了,吆喝着包子馒头,年轻人吆喝着糖葫芦,但是工人们一出门,就直奔柳暄红的小摊而来。   串串香的汤一烧开,那味儿不光馋摊主们,也馋待在厂里车间的他们呀。   有工人受不了,上厕所时特意往大门处溜达,一眼瞧见了新摊子,回去就宣扬开了。   一毛钱一串素菜,三毛一串虽然有点贵,但是对一个月工资几十块的他们来说,这点解馋的闲钱还是有的。   尤其是厂子里的大多数是未婚青年,没有养家压力,不舍得亏待嘴巴。   小摊彻底开张,大多人买上一串,吃到了那个味儿,又回来多买几串,少说也要花个五毛一块。   而柳暄红最大的客户,则是那群少年。   他们啥没有,就零花钱多,况且东西实在好吃,根本停不下来,少年人胃口大,净吃肉串,柳暄红粗粗盘算下来,光是他们一群人,就给她挣了二十块。   串串香的火爆,让其他摊主看傻眼。   他们曾断定这世上压根没有那么多冤大头肯花钱,然而柳暄红却是他们之中收摊最早的。   摊主们:“脸疼。”   摊主们羡慕的同时,一边暗想:看样子,这小摊暂时不会倒闭了,自己明天要不要也买一根尝尝呢。   柳暄红不知道摊主们的想法,她看卖完了,就把小摊收了,将炉子寄放在大娘家中,抱着铝锅和厚厚的钱袋回家!   一进宋家院子,柳暄红直奔三房,让兄弟仨人关门关窗,防止有人偷窥。   “娘!数钱钱!”   宋小果兴奋地爬上炕。   老大老二也激动地瞅向他们娘鼓鼓的钱袋子。   柳暄红不含糊,直接把袋子解开,花花绿绿的钱票堆了一小堆。   生平第一次瞅见这么多钱的宋小果眼睛都直了,小声嘟囔:“娘,好多糖葫芦!”   “数钱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仨了。”   柳暄红揉揉小孩的脑袋,伸了个懒腰,躺在一旁歇息。   自她成年后,许久没有这么忙碌了。   柳暄红的火锅店走上正轨后,请了职业经纪人管理,平时有合伙人看顾,她不用怎么操心,自己则专心一家私房菜馆,研究爷爷流传的菜谱。   私房菜馆没有菜单,全看她当日喜好,实行预约制度,待客人数也限制在个位数,纵然如此任性,也有大把土豪和老饕挥舞着钞票进菜馆,私房菜馆的座位千金难求。   “娘!一共是八十八块六毛!”   柳暄红拧了拧眉心,淡淡点头。   今天是开张第一天,她只准备了三百素串和两百肉串,一共能挣九十,她心中有数。   扣掉的一块四毛,是她们吃掉的串串。   仨人没算错。   足足八十多块,四舍五入就是一百,宋家村一月就挣五块,城里工人一月普遍工资三四十块,柳暄红一天就挣了工人俩月的工资,摆摊真挣钱!   一家人乐疯了!   不过这都是头一天新鲜,后续如何不好说,但是她今天只是卖些素菜和鸡胗鸭胗,没有加上豆腐和牛肉鸡肉等食品,后续慢慢开发新食材,应该能持续维持些新鲜感。   挣了钱,柳暄红心情爽快,大方地给老大老二一人一块工资,给宋小果五分钱买糖。   宋致远和宋秋连忙摆手不要,柳暄红斜睨他们一眼:“收着吧,这些钱不是给你们胡乱挥霍的,是新学期上初中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们还能读书?”   宋秋惊呼。   “怎么不能?”一个学期五块钱,老宋家怎么就供不起了。   原主被宋家人忽悠着,说读书没出息,宋致远和宋秋念完小学就回家务农,早点帮衬家里,柳暄红全当他们是在放屁。   读书没出息,老宋家怎么就在前几年那么困难的时候,也要咬牙供宋老四读书呢?   不过是想哄三房给老宋家的人做牛做马。   “提前留意好消息去报名,甭管你奶她们说什么。”现在她手里有宋渊的存款,还能摆摊,老宋家别想拿捏她们,迟早要搬出去。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想个好法子。   傍晚,宋家人回来了,晚饭是宋秋煮的土豆炖粉条。   若是以往,宋二嫂就这么将就了,然而她今早上亲眼瞧见了老三媳妇熬的骨头汤,心里头呀,念叨了一整天。   宋二嫂戳了戳柳暄红:“老三媳妇,你们早上的汤没拿回来?第一天摆摊,应该卖不出几碗吧,拿回来还能让爹娘补补身子。”   宋老太太耳朵动了动。   柳暄红没正经告诉她们要做什么买卖,宋家人怕连累,也做出不关心的样子,她一本正经瞎编道:“汤是茜红姐的,就算卖不出去,也是茜红姐家喝,和我们宋家有什么关系?二嫂要是馋了,可以,我立刻拿碗去茜红姐家买两碗。”   宋二嫂当即摇头:“三弟妹啊,我可没有钱买汤,还是不了。”   宋老太太失望地垂下眼,怒道:“行了行了,吃饭就吃饭,瞎嘀咕什么!”   宋二嫂一僵,柳暄红闷笑。   末了,老太太自己嘀咕:“都是一群不孝的东西。”   “娘!谁惹你生气了!”   一道爽朗的男声传来,宋家人纷纷停了筷子,惊喜地看向门口。   “老四!你回来了!”   宋老四大包小包地出现在门口,神采奕奕道:“娘,我不光自己回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比他稍矮些的女人,脸颊消瘦,小腹微凸。   柳暄红眯了眯眼,机会来了。 第9章 红糖水   宋老四不光自己回来,还把他在城里的对象也带回来了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宋家村。   城里人来村!这可是新鲜事儿!   大人小孩倚着门槛,趴着墙头,一串串脑袋挤挤囔囔围着宋家的小院子看热闹。   邻居们摇着蒲扇,八卦地口沫横飞。   “去去去!回家玩去!”   宋老太太赶走扒着门缝看热闹的小孩,砰地关上院门,对墙头的调笑充耳不闻,板着脸回屋去。   柳暄红和其他妯娌匆忙吃完饭,收拾桌子招待这位第一回 上门的城里姑娘。   宋老太太瞪了宋老四一眼,男人轻轻安抚了下对象钱桂英,跟上老太太回屋。   宋大嫂和宋二嫂立时给自己的几个孩子使眼色。   柳暄红没动,她撑着下巴,眼皮懒懒地阖着,仿佛并不关注这件宋家人看来的大事。   宋致远留了个心眼儿,捏捏宋小果的小肉手。   小家伙机灵一笑,悄不溜声出去了。   宋老太太的窗子底下已经猫着俩和他一样肩负重任的小孩,宋小果挤在哥哥姐姐间偷听。   屋内,宋老太太敛了不喜,急急忙忙打量了一圈许久不见的小儿子,心疼道:“老四,你瘦了。”   宋老四还以为老太太把他喊来是训一顿呢,闻言松了口气,惭愧道:“娘,我对不起你。”   钱桂英的肚子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不对劲,没等宋老太太反应,随之进屋的宋老头敲起他的水筒烟杆,追着他打:“混小子,老子让你读书有份个好工作,你竟不珍惜,在外面欺负起姑娘!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宋老太太忙护着小儿子,不满道:“老头子胡咧咧啥呢。一个巴掌拍不响,城里姑娘要是不乐意,他能一个人干那档子事儿?哪能怪的了咱儿子!”   “慈母多败儿!”宋老头愤愤指着俩人,身体颤抖。   宋老太太拽着宋老四的胳膊翻看:“没打着吧。”她嗔了自己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你也是,处对象就处对象,咋还整出个娃来了!我看这城里人也没多好,那闺女这么容易就跟了你,指不定原来就是个浪货!我的儿啊,咱们老宋家可不能娶一个放荡的媳妇。”   宋老头也皱起眉头:“不成,这闺女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不能娶。”   宋老四眼里闪过一丝烦躁:“爹,娘,你们越讲越离谱!桂英跟我之前可是个清白人,让你们说成什么样儿了。   总之,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她,她怀孕了,我么必须尽快结婚!不然,厂子里的人怎么看我!大家可是都晓得我俩处对象的。”   他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宋老太太急了:“结!咱们明儿就办喜事儿!娘今晚就请人杀猪。”   说到这,宋老太太一脸肉痛。   如今除了自留地种的菜,家里养的两头猪就是老宋家最大的财产了,往前几年的时候,宋老四念书的钱和一家子的嚼用都指望着这白白胖胖的大肥猪。   现下这俩头小猪不过养了五个月,还没贴肥膘,就要提前宰杀,就算是为了小儿子的婚事,宋老太太也心疼死了。   “不行,”宋老四摇头,“娘,明天办事也太急了,财礼什么的都没有,不说和城里比,就是连大哥二哥他们的婚事都比不上,我不能让桂英受委屈,她可是从城里下嫁到咱们家!”   “什么下嫁不下嫁的。”老太太满脸不高兴,“她是身娇肉贵的城里姑娘,可再金贵,不是怀了嘛,跑不了。”   在老太太的人生经验里,女人有了孩子就跑不了,像她年轻那会儿,同村有个姑娘被赖皮子玷污了,寻死觅活了一段时间,可查出怀孕后,不也老老实实地被自家亲爹一张红盖头就打发到赖皮子家了。   老太太腰杆挺直,语气骄傲:“现在可不是俺们上赶着求娶她,合该是她怕丢人,求着咱家娶!”   一想到她以后能享受城里媳妇的伺候,老太太心里别提多美了,这可是宋家村独一份儿!   “娘,您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咱们不能因为桂英怀了就糟践她,惹急了,桂英去医院打掉孩子,我咋办呐。”   “啥?孩子还能打掉?”宋老太太懵了。   “可不是,钱家可不差这点手术费。”   “这城里的姑娘,也太狠心了。”宋老太太嘀咕,“咋说也是肚子的一块肉,她也舍得?”   宋老四暗忖,有什么舍不舍得的,要是她有这么一个闺女还没嫁人就要被婆家糟践,他也选择棒打鸳鸯。   “成吧,结婚就结婚,不能害了我苦命的孙孙。”   宋老四笑了:“娘,先说好了呀,我和桂英结婚,办事儿不能比哥哥们差。桂英是城里姑娘,要五百块财礼,三大件也少不了。”   宋老太太尖叫:“五百块财礼就算了,咋还要三大件!咱家哪里买的起!”   结婚三大件是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每样至少需要一百块,不光价钱贵,有钱还买不起,需要票。   宋老四皱眉:“娘,这是为了咱们宋家的面子和诚意,我家境差,又干出丑事,钱家对我不满意,结婚再不出点血,送些诚意,人家凭啥要把闺女嫁给我。   再说了,人家钱家不贪图这些东西,说好了,将来会原封不动陪嫁回来,不过是左手转右手,不亏。”   宋老太太嘟囔:“要是真不贪,不如不折腾。”   她也明白,这事儿没有别的余地了,儿子铁了心要娶人家闺女,遂闪了闪眼神:“那你媳妇陪嫁?”   宋老四皱眉:“娘,我不是那些眼巴巴地盯着媳妇陪嫁的没出息男人。”   宋老太太讪讪:“你娘我也不惦记,就是打听打听。”   “您放心吧。”宋老四张开十根手指。   十根手指头?就算是农家嫁闺女也不可能给十块,需要给个一两百的,钱家可是城里人,难不成是陪嫁一千?   宋老太太乐开了花,一拍大腿:“成!三大件就三大件,娘肯定给你攒着。你看你,你要娶媳妇你娘我能不同意?咱们说了这么久,你媳妇也累了,我出去给她煮碗红糖水补补,她可是第一次来,怀着孩子呢。你快也去看看吧,你那几个嫂子也不是善人,也不怕被欺负。”   宋老四哭笑不得,不过他从小到大,也熟悉她娘的性子了。   趁着俩人出去的功夫,宋小果忙跑回堂屋,朝他娘和哥哥们招手,凑耳朵讲了里面的事儿。   听到宋老太太一口应了结婚三大件的事儿,柳暄红迷惑,宋老太太是哪儿来的自信应承呢?   宋家最有钱的是三房,她手里就五十,对于差不多上千块的财礼来说,杯水车薪。   老太太莫不是有其他来钱的路子?或者存款?   也是,宋老太太抠门了一辈子,攒个千儿八百的棺材本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老宋家不打她的主意,她随他们去。   不过这事儿,注定和柳暄红扯上关系。   宋小果偷听到的事儿,大房二房也晓得,她们也想到棺材本儿的事儿,但也担心老太太没攒那么多钱,打起三房的主意。   “我看娘挺宝贝老四的媳妇,红糖水说煮就煮,还下了俩鸡蛋,说不准真要买三大件,就算娘真的有一千块,那结婚需要置办的家什和摆宴,哪样不需要钱?而且娘花了大价钱出财礼,指定要办的热热闹闹、体体面面,少不了花大钱,她能不盯着三弟妹的五十元。”   宋二嫂可不信,将心比心,她兜里就算有私房钱,给闺女买个头绳也得向三房伸手呢。   指望老太太放过三房,不可能!   “那你想怎么办?”宋老二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回头看她。   宋二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张口:“钱落到老太太手里,可就要不回了,反正在老太太手里是花,给我们妞妞买条裙子也是花,我明儿就找三弟妹借钱去。”   无独有偶,大房屋里也正谈论着相同的话题。   宋大嫂眉头深深,唉声叹气:“过俩月就是秋季了,小宝又要犯咳嗽,可是三弟妹处没钱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弟妹那儿怎么会没钱。”宋大哥挨着给三个孩子擦脸,“你别操心了,我去年找了野蜂蜜在春子家存着呢,听说野蜂蜜对咳嗽好,咱小宝也能治好。”   “要万一不成呢?”宋大嫂不放心。   而且她的几个孩子,除了小宝会秋季犯咳嗽,其他孩子也不省心,每年冬天总有一个爱发烧。   家里没点钱应急,那哪成。   “不行,三弟妹性子太软和了,明儿我得找她去。”   这钱啊,还是存在她们大房最好!   老太太屋里,正如柳暄红所想,她这些年和老头子,的确攒了一千块,这些大多是年轻时攒下的和从三房薅来的,老太太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给自家能挣钱的老三娶了个漏财媳妇,让她既得了便宜,又享了名声。   但就像宋二嫂想的一样,一下子让她把棺材本砸进去,她也不舍得。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贼精,听了老四要结婚,脸都变了,肯定担心我找三房讹钱,哼,我就如了她们的意!”   翌日,柳暄红推开木板门,就看到老太太、宋大嫂和宋二嫂,三位女人整整齐齐堵在门口。   柳暄红:“……” 第10章 大白兔奶糖   三房平时在宋家存在感低,猛一看到老太太和两位妯娌站在门口,柳暄红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不用猜,就明白仨人的来意。   毕竟三房在宋家眼里就是个提款机,没别的功能了。   老太太一看到柳暄红开门,仗着长辈优势往里挤。   “老三媳妇,快关门。”   柳暄红没干,双手交叉抱臂往堂屋走,侧头轻瞥:“大家有什么事找我去堂屋说,孩子们还在睡觉。”   这不是说她不关心孙子们吗?老太太被看的老脸一红。   大嫂和二嫂互看一眼,忙跟上去,笑道:“是我们急了点,没想到孩子。”   柳暄红没在意,无非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心疼。   等到了堂屋,宋二嫂抢着说:“三弟妹,这眼瞅着天要冷了,我们家妞妞和你二哥去年的衣裳穿不得了,你借我三十做件袄子呗。”   “这才八月,穿个屁袄子!”腿脚稍慢的老太太人未到,声音紧着来了,“王绣花你让老二过来,他是真缺衣裳,老娘把他爹的大袄子送去他穿,热不死他。”   宋二嫂也不怕,顺着老太太的话攀上:“娘,我先替妞妞他爹谢谢您了,赶明儿我就去您屋抱衣裳。不过您心疼儿子,我也心疼妞妞,这钱还是要借的,”宋二嫂伸出手,“三弟妹,我就少要些,给个十块吧。”   老太太和大嫂不好惹,她又没有正当理由抠钱,宋二嫂只得委屈自己少要些了。   “要什么要!妞妞一堆哥哥姐姐,随便捡一件穿就是了。”   这年头哪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老太太努力朝柳暄红挤出个笑脸:“老三媳妇,你也知道,老四要结婚了,三大件呢,老婆子是没能力给他买上了,但是这婚事还是要操办的,你那五十块,就暂且拿出来,帮帮家里吧。”   大嫂急忙开口:“娘,小宝的病!”   老太太皱眉:“慌什么,小宝不过是小毛病,不急,再说了,老大去岁不是挖了   野蜂蜜。”   老太太心里门清。   柳暄红听着她们算计这,算计那的,眨眼就分了五十块,不禁脑袋冒出个问号。   原主到底是多软弱,以至于她们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当着她的面儿就瓜分她兜里的钱,真当她是提款机呐。   柳暄红清清嗓子,吸引了宋家女人们的注意力。   “这么看来,你们都是找我借钱的?”   这不废话!   女人们翻了个白眼。   “成。”柳暄红坐下,喊一嗓子:“宋致远!把我屋子的笔和本子拿过来!”   宋致远健步如飞,递了本子也不走,站在柳暄红后面,阴沉沉地盯着所有人。   女人们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老三媳妇这是干嘛呢。   柳暄红翻开本子,笑眯眯道:“大家不用紧张,我就记个账。”   记账?!   老太太颤悠悠问:“老三媳妇,往常俺们要钱的时候,你都记了?   柳暄红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娘,借钱当然要记账啊,不然我以后怎么讨要。”   啥?还要还钱?   女人们像被蒙了一棒,傻眼了。   柳暄红愉快欣赏她们的表情。   不怪老太太她们蒙呼,就是柳暄红也没想到,原著里软弱可欺的柳暄红,居然在她们每次借钱的时候,都记账了。   不过她没有胆子讨钱,记账只是为了给宋渊一个交待。   但是如今账本被她翻出来了,柳暄红可就不客气了。   “上个月,二嫂朝我借了十块给妞妞买头绳,娘借了五十买粮,大嫂借了五块给小宝买药,四弟!借了五块去看电影。”   宋渊一个月六十块的工资就没了。   年年月月都这么造,怪不得明明最有钱的三房却穷的响叮当。   柳暄红心里咬牙,面上笑眯眯:“娘,我说的没错吧?”   老太太不情不愿地点头。   “至于往前的那些年,我数了数,大房约莫借了我们家八百,二房借了九百,娘,您借了两千,不过您毕竟是宋渊的娘,他养你是应该的,我就给你折一半,当一千好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仨人面面相觑,暗暗咋舌。   作孽了!老三家的怎么突然变了胆子,敢跟她们算账了。   宋二嫂跺了跺脚:“三弟妹,大家都是一家人,哪能算的那么清。”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当你们是一家人,所以无怨无悔地借了你们这么多年钱,但是听二嫂这么说,难道是想赖账?”   柳暄红冷下脸,“二嫂,往日甭管你借口再烂,我都给你了但是!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从今往后你们要是想再向我借钱,成,先把账清了吧。”   还钱?   宋二嫂立刻离她远远的:“不不不!三弟妹,我不借钱了,不借了。”   老太太和大嫂也跟着摇头。   “那么大家什么时候还钱呢?”柳暄红自说自话,“大嫂为自家小宝未雨绸缪,二嫂有闲心花十块钱给女儿买衣服,娘应了四弟的话说要买三大件,肯定是各个有钱的了。”   大家心虚地不敢说话。   “娘,你们也别想着赖啊。要是不还,我这就拿着本子去找书记让他替我做主!”   “我们三房穷的孩子上学都要供不起,得回家务农了,我也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老太太瞪大眼睛。   啥?找书记?那岂不是让外人看老宋家的笑话!   爱面子的老太太登时把眼一横,瞪向俩儿媳妇。   “你们还不快点还钱!”   宋二嫂嘟囔:“这,一千块,我们哪里还的上呀。”   光她和男人在地里干活,要还到猴年马月去,不是让她们二房白给三房干活嘛!   柳暄红冷笑:“借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换不上了?二嫂要是真想厚着脸皮赖账,没关系,我去找二哥讨,二哥不肯,就上你娘家去要,让全公社的人瞧瞧,老宋家人是借钱不还的老赖皮!”   要真是这样,老宋家在公社都待不下了,搁去年还得抓去劳改教训。   宋老二登时关了窗,砸开衣柜的大锁,取出贴箱底五百块钱,喊来妞妞:“去,给你三婶儿送去。”   宋二嫂是女人可以不要脸的赖账,但是宋老二受不了在外走动时人人嘲笑。   妞妞送了钱,大嫂低头,也羞愧地回去取了三百,柳暄红板着脸让宋致远记下了。   至于老太太处,宋老头让老四送了五百过去,大早上一家人不欢而散。   柳暄红也不在意,她也知道,让人一下子把钱全还了不太可能,能收回这么多,已经很出她的意料了。   最重要的是有了钱,她能干更多事情。   宋致远捧着厚厚的一袋子钱回屋时,颇有些不敢置信,傻愣愣地站在炕前。   宋秋和宋小果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他们家,又发财了?   昨儿的八十块已经让俩孩子乐得合不拢嘴,晚上做梦都在啃鸡腿,今天家里居然还多了一千多块!   发大财了!   一觉醒来暴富啦!   宋秋掐了掐宋小果,傻傻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二哥!你当然不是在做梦,而且你掐的人是我!”宋小果委屈巴巴地扑向柳暄红:“娘,二哥欺负我,你得给我买大白兔奶糖。”   小家伙已经知道了,自己喜爱的糖纸是大白兔奶糖的!   “欺负你,你就掐回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柳暄红凉凉地撒开小家伙,“你今天想吃糖,得帮娘干活。”   “为什么!娘你不疼我了吗?你有一千块呢,也不舍得给小果买大白兔吃。”小家伙眼泪汪汪。   柳暄红不为所动,斜睨他:“我记得我昨天给了你五毛,你有钱可以自己买,不然就干活换报酬。”   他娘居然不吃这套了!宋小果扁扁嘴:“娘,你不是我从前的温柔娘亲了。”   柳暄红完全不心虚:“我要是还像以前那么软糯,你现在能有这个机会撒娇打诨?”   宋小果低头想了想,是哦,若是他娘依旧是个好欺负的,他一分钱都看不到,自己也不会吵着想吃糖葫芦了。   “那娘你继续变吧。”   虽然他依旧没有大白兔吃,但好歹钱是在他们自己家。   宋小果觉得不亏。   柳暄红:“……”   她无奈地对宋致远道:“今天出门把所有钱带上。”   宋致远回过神,蹙眉:“你要拿那么多钱干什么?”   柳暄红翻了个白眼:“存钱啊!放在这你也不怕被偷。”   宋致远松了口气。   柳暄红摸摸下巴:“要不,我们去县里买个房?”   “买房?”   仨孩子惊了。   “住县里挺好的。”柳暄红昨儿还想着在县里租房摆摊做买卖方便,今天就来钱了。   如今房子是最不值钱的物件,几百块就能买一个小院,便宜。   她现在买了,等以后情况好点,个体户流行,她也能做个店铺,横竖不亏。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也不急,照旧去朱茜红家准备开摊。   因着宋家人的事儿,她去的有点晚,但是好在朱茜红很靠谱,发动全家把食材洗好串好了,柳暄红直接带着去县城。   纵然这样,今天也比昨天晚了许多,工厂的人都下班一会儿了。   少年们围在柳暄红身边一帮忙一边抱怨:“你们今天怎么这么迟呀。”   柳暄红笑了笑:“抱歉,既然这样,待会一人一根串串免费。”   少年们欢呼。   有了少年们的帮忙,摊子很快摆好,顾客们迫不及待排队,大娘也挤了上来,一边挤一边和柳暄红唠嗑:“妹子,你家串串太好吃了,我家丫头吃了一次就念着了,今儿一整天眼巴巴地等你。”   柳暄红麻利地烫串,蘸料,递给她时,想起早上的买房决定,眼睛一亮。   眼前的大娘不正是一个靠谱的打听人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QAQ卡文我控制不住~ 第11章 豆腐干   打听房子的事儿不着急,大娘的家就在街上也不怕找不着柳暄红把注意力放在摊子上。   串串香气味霸道,一开锅就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力。   有些工人下班后已经在周边或者厂里吃过午饭了,本是悠闲散步,逛着逛着,不禁循着香味儿来到摊子前,摸摸肚子咬牙喊:“同志,再来俩串毛肚!”   柳暄红笑着应了,烫涮时,就听到他自顾自嘟囔:“最后一回,最后一回,吃完就不吃了。”   周围食客憋笑道:“怕是明日你还得来。”   “可不是,我今儿本也是早早吃了午饭的,没成想还是抵不过肚子里的馋虫。”   “这串串香,太香了!尤其是毛肚鸡心,鲜辣好吃的舌头都能吞下去,夹着白面馒头吃,那味道绝了!”   串串香夹馒头?   本来认为串串香不顶饱,吃着不合算有些犹豫的食客,立刻一拍大腿,这串串香是不能填肚子,但是可以当菜呀!   登时不犹豫了,果断买来尝尝,有那脑子活泛的,眼睛瞄上了柳暄红的滚沸的汤底。   “同志,这汤能喝吗?”肉串能夹馒头,汤底要是放上粉条,刺啦一响,香气飘飘,也是一份不错的吃食。   而且还顶饱!   汤是每日一熬的,能喝是能喝,但是,柳暄红看着红通通,香辣刺鼻的红汤,有点重口。   毕竟她这是串串香,不是麻辣烫。   这位食客也不在意柳暄红的欲言又止,回厂子拿了个碗,让柳暄红舀一份白汤,拿着串串美滋滋回去了。   有些人一看他这操作,也像他一样,买上一份白汤或红汤,拿上俩串串,回宿舍煮面或粉条去。   这汤本就是肉骨头熬出来的,煮出来的面香喷喷的,配上素菜和荤菜,好吃划算!   这一跟风,柳暄红卖的比昨日更快了。   宋秋瞪大眼睛:“娘,咱们明儿卖面条吧。”   柳暄红嫌弃道:“揉面多麻烦。”   揉面费力气,她现在这副身体弱得很,况且白面价格不便宜,倒是可以卖粉条。   一旁的宋致远抿了抿薄唇,抬眸看了眼工人们端着碗的样子,垂下眼,敛去眸底深思。   小摊卖完了,柳暄红宣布自由活动,下午三点集合。   宋致远和宋秋登时勾肩搭背走了。   宋小果小手抱着胳膊,哼了声,拽紧柳暄红的衣角。   哥哥们总是不带他一起玩儿,他也不稀罕,他还有二丫呢。   俩人一到大娘的小书摊,小家伙就蹦蹦哒哒进屋找二丫了。   柳暄红放下炉子后,不好意思道:“大娘,这俩天麻烦您家了。”   大娘摆摆手:“不麻烦,闺女尽管放。”   “那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一直放您家,这次来,就是想向您打听,这附近有什么人卖房、出租房。”   “你要买房子?”大娘怔了怔。   “有个房子方便些,况且将来还能开店面。”   这年头摆摊都偷偷摸摸怕被抓呢,还开店,大娘不信,觉得她异想天开,就为了摆摊放工具买房子,也忒不划算,劝说了柳暄红几句,见她心思坚定,答应帮她寻摸。   如今城里的人房子,大多数是厂子或者单位发放的,一住就是好几代人,私人家的房子买卖不多,柳暄红做好了耐心等待的机会。   从大娘家走后,她去了黑市。   宋致远当初之所以霸占纺织厂前的空地,就是因为听了黑市要变成自由贸易市场的消息。   她和食客们聊天的时候也提到过,黑市那边近来摆摊做买卖的人多了起来,公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瞧见,只是仍旧不许交易票证。   柳暄红打算去看看,收些新食材。   因着大多数只是准许交易公社自留地的产品或副产品,黑市俨然成了一个菜市场,里面卖蔬菜鸡鸭居多。   柳暄红看比较便宜,和一个菜农预定了一批蔬菜,又看隔壁有卖豆腐的,也买了一些豆腐,不过很可惜,卖豆腐的人家这里只有白白嫩嫩的水豆腐,柳暄红想要的是有些硬韧弹软的豆腐干和豆腐皮。   老大爷不想错过挣钱的机会,紧张道:“同志您想要的东西俺们自己吃过,不过没特意担出来卖过,您要是想要,我明儿让我儿担些去让您瞧瞧。”   豆腐干历史也挺久了,不难做,柳暄红便留下地址。   翌日,王大爷的儿子果然挑着担子来了,柳暄红看过,的确是新鲜的豆腐干和豆腐皮,便和他们约好,要是这俩天卖的好,便能签订一个契约,长期供货。   王老大紧张地来,紧张地回去了。   不过王老大是白担心了,豆腐干一上线,便饱受好评。   绵软细腻的豆腐干自带黄豆清香,蘸上酱料后甜辣可口,大人小孩都爱吃,而且不会有肉串的腻味。   少年们赞不绝口。   柳暄红笑而不语。   昨日她刚说嫌弃做面条麻烦,今天,少年们就在她旁边卖起面条和粉条了。   一个煤炉,一摞碗,一缸水,一板粉条,就搁柳暄红旁边摆着,一个少年守着,专门卖给想吃汤粉的食客。   柳暄红赚的盆满钵满的同时,少年们跟在一旁喝汤,柳暄红能怎样呢,她一看这主意就是宋致远那小子的,自家的崽儿,自己受着,反正暑假还没结束,就让他小打小闹,挣点零花吧。   就这么慢慢地卖了一段时间串串香,柳暄红的摊子生意越来越红火,在一些工厂里也有了名气,尤其是在年轻人里,有些情侣约会时也会特意带对象来小摊子,买上几串串串香,拿着边吃边看电影,忒有面子。   柳暄红有一次还看到了宋老四和钱桂英,宋老四早就听说柳暄红被朱茜红家雇工,也知道她在县里做买卖,却不知卖的这般好,登时有些后悔因为结婚的事儿得罪她。   要是从前,他哪里需要花钱买吃食呀,让他嫂子送就行了。   遇到像宋老四和周围村子的人多了,渐渐的,柳暄红在县里摆摊的消息传遍宋家村,大伙儿惊讶极了。   毕竟谁不晓得,宋三媳妇唯唯诺诺的,就连和村人打个招呼,也不敢抬头,嚯!她还能去县城做买卖?   但是瞧她真天天往朱茜红家跑,坐驴车去县城,村里有人亲戚在厂子做工,肯定了事实,大家惊掉下巴。   宋家的小媳妇,变了?   大家再一琢磨,发现几个孩子脸和衣裳都变得干净了,三房也不给老宋家做牛做马了,反而是宋家人,看到柳暄红,跟老鼠见着猫儿似的,不敢抬头,外人一打听,宋家人或是急眼跳脚,或是支支吾吾,一看就不对劲儿。   周艳艳听隔壁婶娘八卦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可能!暄红姐胆子恁小,怎么可能去县里卖东西?光路上的各色各样的人儿就把她吓坏了。”   “艳艳说的对,别是瞧错人了吧。”   “听说是宋老四传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宋老四对象不是城里姑娘们,许是那姑娘是摆摊的呢。”   女人越说越肯定,这定是传言,以讹传讹。   然而周艳艳却忍不住心中的怀疑。   周艳艳上次因为柳暄红恼了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找她了。   再加上她上次和戴知青见面被本家兄弟撞见了,周艳艳被她娘管着,颇有些自顾不暇,更打别说打听柳暄红的消息了。   不知为何,她愈发不安,夜黑风高后,等她爹娘俱睡了,周艳艳偷跑出门,在夜色下狂奔到公社小学。   “砰砰!”   “谁?”   “是我。”   戴志清眼里闪过狂喜:“艳艳!”   他关上门就要抱她,周艳艳推掉他的手,焦急问:“最近暄红姐找过你吗?”   戴志清有些不高兴:“没。”   周艳艳蹙眉。   戴志清浑不在意道:“艳艳,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胆小的要命,说个话都不敢看人,怎么可能会直接过来找我。而且最近听说,她在县里摆摊忙着呢。”   “摆摊的事儿你知道?”周艳艳眉色微凝。   “知道呀,听说卖的是串串香,隔壁陈老师还去光顾过,说可好吃了,挺多人喜欢排队要买。艳艳,你怎么不高兴?她挣得越多对我们不是越好吗?”   在戴志清看来,柳暄红已经落入他的手中,现在可是替他们在挣钱!   这居然是真的!   周艳艳不可置信。   她不过是几天不见柳暄红,她居然变化这么大!   周艳艳不清楚上辈子有没有这回事,上辈子她对宋渊的事儿都知之甚少,更别提柳暄红了!至于串串香,她从没吃过这种东西,也不在意。   她纠结的是,难道柳暄红是因为上次她和戴志清的事儿受刺激了,一气之下决心一个人摆摊?   不然周艳艳不明白,柳暄红怎么会没有找她,还突然有了那么大的胆子。   “艳艳,你别着急。”戴志清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语气骄傲,“柳暄红胆儿小,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她,你就等着看她为我着迷吧!”   被戴志清的自信传染,周艳艳抛掉迷惑。   也是,不管柳暄红为什么突然跑去摆摊了,但是上次离别前,她的醋意不是假的!   周艳艳万分肯定,柳暄红已经喜欢上了戴志清,这一次,必定会被戴志清的哄骗迷惑! 第12章 凉皮   一连好几天,松山县阴雨绵绵,乌云沉沉。   下雨不能出摊,柳暄红奉劝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原则,睁眼时竟然快到晌午。   雨停了,宋家安安静静的,约莫是出去下地了。   柳暄红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磨磨蹭蹭起床。   屋内没有镜子,柳暄红是个糙人也不在意,她如今是一头极具年代特色的齐耳短发,桃木梳子轻轻划过,乌发自然顺滑,不用镜子也行。   换好衣服,推开门,看到宋小果蹲在廊下盯着蚂蚁搬家。   这是小孩近日极喜爱的活动,下雨天不能出去玩儿,小人儿便折腾起院中的小生物。   一会儿扑蛾一会儿数蚂蚁、捉蚯蚓,小小人儿好像有着无穷精力,一刻也闲不下来。   听到动静,小孩抬头,肉呼呼的小脸蛋洋溢出高兴的神采,颠颠朝她冲来。   “娘!你终于醒啦!”   “嗯。”柳暄红懒洋洋地摸了把小孩的肉脸,往井边走去。   她去打水洗漱,宋小果蹦蹦跳跳地进屋给她端盆,递毛巾。   清凉的井水扑在脸上,毛孔舒适张开,沁凉舒爽,柳暄红彻底清醒了,环视一遍院子,问:“你哥他们呢?”   “交学费去了。”   九月降至,俩人的暑期生活快要结束了。   柳暄红伸了伸懒腰,活动筋骨,她不用担心钱够不够,漫不经心闲聊:“哥哥们去了,你怎么不去?”   “娘,我才六岁半!学校不收!”宋小果转了转眼珠子。   “呵呵呵。”这年头上学年龄没限制,小孩分明是贪玩不想上学。   柳暄红斜睨他一眼,“你麻溜地给我去学校。”   仨孩子上了学,她一个人不就解放了。   柳暄红盼星星数月亮就盼着早点摆脱三个小兔崽子。   “娘~~”小孩晃着她的胳膊撒娇。   这一声“娘”婉转悠扬,直喊得柳暄红鸡皮疙瘩起来了,脸一寒,宋小果登时收声,扁扁嘴:“哥哥们去的那么久,肯定早就交好不知去哪玩了。”   “老娘亲自陪你去。”柳暄红匆匆啃了个饼子,揪着小孩去学校。   周山小学虽说是宋家村的小学,但是屹立在去县城的路上,背靠周山,往下一走就是好几条村落。   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在周山小学里上课。   原主的情郎就在小学里教书。   柳暄红揪着小孩去的时候一时没想起他,上路后才后知后觉。   但她不是原主,不会春心萌动,也不会心虚自卑。   一路上昂首挺胸,说说笑笑到了周山小学。   学校里统共俩老师,柳暄红到后,戴志清明显吓了一跳。   他和周艳艳前几天还在商量怎么去勾搭她,现在人找上门了!   戴志清自认为有魅力地抛了个媚眼。   柳暄红无视他,径直走向另一位女教师,也是曾经教导宋致远和宋秋的班主任,掏出俩块钱给宋小果交了学费,顺便嘱托:“老师,这孩子顽皮的很,你该揍揍,该打打,不必惯着他。”   宋小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娘嘞,这是曾经疼爱他的娘吗?   女教师板着脸,认真点头。   柳暄红转身就走。   不理后面挤眉弄眼的戴志清。   回家的路上,宋小果不停嘟囔:“娘,你不怕老师把我揍坏了,故意欺负我吗?”   “老师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教训你,你就回家告诉我。”柳暄红淡淡回答。   不过根据她的记忆,这位女教师是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就是有些许严厉,孩子们怕她,但是家长们可喜欢她了。   严师出高徒,宋小果小小年纪就圆滑过头,合该找位严肃的老师治治他。   小孩叹了口气,蔫蔫的想棵枯萎的小草。   柳暄红侧头:“回家吃凉皮不?”   “凉皮?”宋小果不认识,但是不妨碍他晓得这是好吃的。   小孩立马跟灌了水的小苗苗一样,精神抖擞,撒着欢儿往宋家跑:“娘!你快点!”   “小样儿。”柳暄红翘起嘴角。   能抓住夏天的尾巴吃凉皮,多亏这几天摆摊赚了钱,柳暄红在下雨前大购特购了一番,家里伙食提升了一个档次。面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凉皮不难做,就是有些麻烦和需要时间。   把面粉倒进碗里,凉水和面,揉成面团,然后盖上一块干净的布,醒面三十分钟。   在这期间,柳暄红去把她和宋小果昨日换的衣裳洗了,让小孩晾衣服,她则再倒进清水,不断抓面,过滤浓白的洗面水。   反复操作几次,直到过滤的水变半透明,面团柔软有韧性。   柳暄红把它放在一边,找了个小坛洗净,倒出一大盆淀粉水。   淀粉水需要静置好几个小时。   柳暄红伸了伸懒腰,打算出门走走。   “砰砰砰。”   院门被敲响。   “宋小果开门。”柳暄红习惯性喊一声,没听到哒哒哒的跑步声。   她探出窗口一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墙角放着木~梯,不用猜都知道,小孩又翻墙去隔壁玩了。   柳暄红摇摇头,自己去开门。   刚一打开,就被人猛挤着往里推。   周艳艳欢喜的脸映在眼前。   “暄红姐,听说你去找戴知青了?”   我去找谁关你什么事儿?   而且我前脚刚回来,后脚你就找上门,生怕我不知道你消息灵通啊。   柳暄红暗暗翻了个白眼:“去给小果交学费。”   “交学费?小果要上学了?”   “是。”   “老师是戴知青吗?”周艳艳言笑晏晏地问。   “当然不是。”就戴志清那人品,她可不敢把宋小果放他手底下。   “戴知青是个好老师,暄红姐应该送小果去戴志清的班儿上的,这样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也方便来往。”周艳艳边说,边偷偷瞧柳暄红的表情。   她一听戴志清说柳暄红过来找过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试探柳暄红的态度,和顺便出个主意。   柳暄红拧着眉:“不好。”   周艳艳心下一沉。   “致远和秋就是宋老师教的,小果也该一样。”   周艳艳松了口气。   原来是为了这样。   也是,宋家的小孩一向是另一位老师教的,突然给老幺换老师,那位宋老师保不齐还会乱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对,惹人厌烦。   “说到几个孩子,暄红姐,听说你和孩子们在县里做买卖,过几天孩子上学,你带上我吧,我去给你帮忙。”   这就是她的目的?   柳暄红内心冷笑。   她去县里摆摊之后,知道周艳艳肯定会上门找她,想过她如何劝阻恐吓自己不去摆摊,没想到周艳艳的想法是跟着她去。   也是,一直以来,周艳艳的目的都是控制住她,将她从思想到穿衣打扮,牢牢抓在手里。   而她骤然变化,周艳艳不安之下,更想和她待在一起,长期观察她了。   不过可惜,她不乐意。   柳暄红:“艳艳,我是给朱嫂子打工的。”   “小本买卖,朱嫂子恐怕不会多开一份工钱。”   周艳艳一僵。   “打工?”   “是呀,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呀。”   柳暄红是在朱茜红手底下做工的消息起初是她用来应付宋家人的,但没想到越传越广,整个宋家村都晓得。   周艳艳这幅表情,八成是没仔细听。   不过还好,当初怎么忽悠宋家人,现在也可以照旧忽悠她。   周艳艳彻底僵住了。   她怎么想了半天的好计策,就这么被破了?   “艳艳,你还有事吗?要不留下帮我剥玉米粒?”   柳暄红皱眉苦恼。   周艳艳一看廊下一筐筐胖乎乎的玉米,手疼。   忙不迭找借口回家了。   柳暄红微微翘起嘴角。   “娘,你刚喊我什么?”   隔壁宋小果姗姗来迟,从墙头探出个脑袋。   “咦?是艳艳阿姨?她又来啦?娘,你可不能被她骗走了。”   小孩皱着鼻子和嘴巴,满脸不乐意,和上次的情况完全不同。   柳暄红记得,上次他可是很乐意看她离婚的,不过被她强压下了,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嗯?”   “娘,现在你能挣钱啦,换一个爹需要老多钱了,不如就现在这个爹,不会烦你。还会给你寄钱。”宋小果一本正经地解释。   柳暄红无语凝噎。   合着这小子是不舍得分钱给人家。   还有什么现在这个爹是什么鬼称呼。怎么感觉他对宋渊没有多少敬意,反而像多了个提款机。   她为多年不回家的便宜丈夫感到一丝悲哀。   特别是,小说里宋渊要过个好几年才回来,估计等他回家,要和大家来个对面不相识了。   柳暄红摸摸下巴,也许她该来个教小孩认爸爸教育了。   说干就干!   下午没事,她回屋翻翻照片,不过老宋家太穷,柳暄红愣是一张照片都没找到。   最后她只在柜底找到了结婚证。   跟奖状似的一张纸,红红绿绿的牡丹花边框,顶上一个囍字,中间寥寥数语写着俩人自愿结婚的句子。   柳暄红:“……”真的好有年代特色。   希望买房时用不上它,真的拿不出手。   柳暄红面无表情地反手一翻,把它压到柜底继续吃灰。   “娘,你找到了吗?”宋小果期待地进屋。   “没有。”   小孩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柳暄红垂下眼。   宋小果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宋渊,她能理解小孩的失落,但是很可惜,她帮不上忙。   “娘,爹长什么样啊?”小孩迅速收敛情绪,转而眨巴好奇的大眼睛。   什么样?   柳暄红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一幅俊俏青年腼腆一笑,露出俩个可爱的小梨涡画面,坚定道:“特别俊!”   宋小果立刻挺了挺小肚子:“娘,有我俊吗?”   柳暄红遗憾地摸摸小孩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小果啊,咱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宋小果:“……”   宋小果不服!   晚上宋家人回来,缠着大家一个个问,是他爹俊还是他更俊。   然后被宋家人哄的晕头转向,自信爆棚,走路都自带bgm。   宋致远嗤笑:“小笨蛋。”   下一刻,他勾起对宋渊的回忆,脸色阴沉。   宋秋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明月,眸底情绪复杂。   “宋致远、宋秋、宋小果,吃饭啦!”   随着柳暄红的一声喊,俩少年也顾不上悲春伤秋了,回屋吃饭。   晚饭是清水稀粥,清得能数清米。   但是柳暄红没闹。   她还在凉皮没做呢。   傍晚,火烧云下线,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住苍穹,繁星点点,皎洁月色下,院子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淀粉水已经分层完毕,倒掉上面的清水,搅拌面浆,放锅里蒸开,放水里降温,揭上面皮,放到砧板切成细细长条。   柳暄红也将面筋蒸了,又去菜园里摘了小黄瓜、胡萝卜切丝儿,调好酱料。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粉皮,切成方块的柔韧面筋,撒上黄瓜胡萝卜丝儿,淋上酸醋辣油,宋小果端了一碗搁院子的石凳下狼吞虎咽,看得几个堂兄弟妹直吞口水。   柳暄红晌午做的多,看了,让孩子们去厨房盛。   不一会儿,小孩子们撒丫子往厨房跑了。   护食的宋小果撇撇嘴:“娘,你下次可以不用这么大方的。”   “凉皮不能过夜,那么多,你吃的完吗?”   宋小果蔫了。   柳暄红摇摇头,她当然不会让大人们占便宜,只做了一些够三房和其他小孩子吃。   大人们要脸,应该不会抢食。   “好了,美食是用来享受的,不是让你唉声叹气的。”柳暄红拍拍小孩的小脑袋。   宋小果咧开嘴,吸了口酸酸辣辣的香味,埋头吃了起来。   夏日的凉夜下,吃上一碗酸辣可口的凉皮,清爽舒凉。   凉皮滑溜溜,凉凉的,小菜爽脆可口,仨孩子每人干了三碗,成功吃撑。   宋小果捂着肚子不知所措:“娘!我肚肚疼。”   “活该,吃撑了吧。”柳暄红给他揉肚子,顺便嘱咐:“谁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山楂片,大麦茶。”   这些都是消食良品。   宋秋转了一圈又回来:“娘,没有。”   也是,这年头是大家都饥饿逃荒,面有菜色,能吃上饭就不错了,更遑论吃饱吃撑,备消食药。   柳暄红慈爱地看向小孩:“爱莫能助了小子。”   宋小果眼泪汪汪,伸手要老哥抱:“哥!娘太坏了,我要你揉。”   对此,宋致远给了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显然他认为,宋小果活该得一个教训。   当然,柳暄红从他缓慢的步伐,时不时摸肚子的情况看出,他也是吃撑去消食了。   这哥俩半斤八两。   最后,还是宋秋不忍心。   小孩躺在二哥怀里哼唧哼唧,嘟囔着以后再也不和大哥好了。   柳暄红嗤笑,不过她无意间看到宋秋羡慕的表情,愣了愣,再看,却消失了。   柳暄红没放在心上。   宋秋不是宋家的孩子,心里有点想法挺正常。   又过了几日,松山县连绵不断的阴雨彻底停了,阳光明媚,天空澄净。   柳暄红照常去朱茜红家,弄好串串后,领着宋致远和宋小果出发去县城。   宋秋不舒服,留在家。   毛纺织厂对面街上的大娘也在出摊,看到她们一家人,喜不自胜:“你们可算来了,这些天呀,我家二丫天天念叨着串串香和小果哥哥。”   宋小果笑嘻嘻:“我也想念二丫妹妹。”说完,里头的二丫听到声音,颠颠跑出来,俩孩子互相看一眼,泪眼汪汪,抱成一团,甩掉鞋子进屋叽叽喳喳去了。   大人们笑成一团。   时别多日没摆摊,食客们都想念的不行。   隔壁卖糖葫芦的小年轻当即一边搂着糖葫芦串,一边一口气要了十串,蹲在石凳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的糖葫芦串看着还没卖几串,转头就花了两三块,一旁的摊主们调笑:“小同志,你是在给自己挣钱,还是给卖串串香的挣钱呀。”   “出工倒贴第一人啊。”   “去去去!”青年人面皮爆红,想着兜里缩水的零花钱,心里拔凉拔凉的。   摊主们没说错,可是!   他忍不住啊!   都怪这些串串香,太香了!   小年轻恨恨咬上一口,不一会儿,脸上逐渐浮现一丝满足。   摊主们摇头叹息:“年轻人意志不坚定啊。”   意志不坚的何止是小年轻。   柳暄红的锅方一烧开,厂里的工人们就闻到味了。   一下班,呼啦啦往她的摊子前挤。   害羞腼腆的小年轻们也不害羞了,大胆地地说着想死你了,然后一通拥挤抢夺。   柳暄红甚至听到:“看,那个抢钱的女人又来了。”   “我这周饭钱又要超。”   柳暄红:“……”   我家串串香的魅力真大!   整整一个中午,她和几个孩子忙的不可开交,也就没注意到,周艳艳和戴志清也在外围,俩人想上前找她说话,结果被一堆人挤来挤去,脚踩得生疼,最后活生生被挤出去了。   周艳艳:气人!   “艳艳,咱们回去吧。”戴志清帽子丢了,鞋掉了一只,整个人狼狈不堪,实在不想再待下去。   周艳艳看了眼火爆的小摊,无奈点头。   “没想到她干的那样好,那串串香真好吃?”   “我看就几片白菜串竹签,锅里涮一下,居然卖一毛钱!”戴志清神色迷茫。   一毛钱呀,都能买个白菜了!   这里居然才一片!   而且还那么多人抢着买!   傻子真多!   他们属实震惊了。   “艳艳,你说要卖什么服装,我不懂,但是吧,咱们要不,卖一下串串香?”   戴志清眼红了。   县里的钱竟然这么好挣!   周艳艳看了眼忙着收钱的柳暄红,还有做法简单的串串香,咬唇点头。   卖服装进货贵,一件几十快一百,有风险。   这个串串香,成本低利润大,看着也没啥技术含量,可以一试。   再说了,柳暄红都能行,她们也一定能行!   俩人也不盲目跟风,在周围摊子前盯着柳暄红的手法和辨别调料,请教一旁的摊主们,最后离开了。   柳暄红收摊时,摊主们拉住她:“柳同志,最近你要小心了,方才有俩人在一旁偷师呢,听着他们也要卖串串香。”   柳暄红漫不经心点头致谢。   周艳艳和戴志清俩人目光灼灼,她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到俩人了,不过不愿意搭理。   至于卖串串香?   做生意有人跟风很正常,柳暄红不会特意阻止。   不过能偷到几分师,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手好厨艺和秘方的。   柳暄红半点不在意。   过段时间,宋小果果然气冲冲地跑过来和她告状:“娘!隔壁厂子也出现卖串串香的了。”   柳暄红淡定:“没事。”   “娘!卖的人是二哥!” 第13章 鸡蛋豆腐肉沫羹   老二?   柳暄红停下手,站在一旁的宋致远神色冷得惊人:“你说什么?”   宋小果吓得胖墩墩的小身子抖了抖,小肉手揪住柳暄红的衣角。   柳暄红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将手里的活儿交给宋致远:“你在我旁边看了这么多天,学会了吧?”   宋致远不明白地点了点头。   “你看着摊子。”   柳暄红扔下这句话,揪着小胖孩儿往空旷处去了,留下少年风中凌乱。   宋小果看到他哥想追上来,又被食客们绊住,呼呼松气。   柳暄红细细拧着眉,拍了拍小家伙:“详细说说,你二哥是怎么回事儿?”   宋小果顿时满脸愤怒,小嘴吧嗒说出一大串话来。   原来他和二丫在小书摊边儿上玩耍时,听到几个厂子职工夸起自家的串串香好吃,而且这是松山县独一份儿,其他分散开的几间厂子可没有他们的好福气。   宋小果与有荣焉的挺起小肚子时,一个路过的人说东边的彩色印刷厂也有人在摆摊,宋小果登时支楞起耳朵,小手握拳随时准备冲上去,待听闻彩色印刷厂的可能是自家分号,因为摆摊的小伙子正是他们家小二当家时,宋小果懵逼了。   什么时候他们家开分号了?他咋不晓得。   “我缠着他们问了许久,弄明白了,原来在印刷厂的人是二哥。”小家伙说着说着,委屈巴巴得哭了,眼泪汪汪,“二哥今日还道自己不舒服!”   柳暄红蹲下身子,替他擦擦脸:“不哭,我们找他去。”   俩人抛下宋致远,一路打听到彩色印刷厂。   老破旧的蜂窝煤炉边上蹲着个小少年,麦色皮肤大白牙齿,神态憨厚但嘴皮伶俐,手里烫着串也不妄和食客唠嗑,宋秋的身上有着一股在宋家没有的精神气。   宋小果亲眼看到二哥卖串串,只觉天塌地陷,痛哭流涕。嗓门之大成功吸引到宋秋的注意力,少年看到母亲和弟弟,脸刷得白了。   回家的路上,望着宋家院子熟悉的泥墙,少年忐忑不安,咬着牙进门,低头递上钱袋子嗫喏:“娘,这是我今天卖串串香的钱。”   “这是你自己挣得,给我干嘛?”   柳暄红正双手托腮冥思苦想“晚上吃啥”这个亘古谜题,扫都不扫一眼钱袋子。   宋秋一下子懵了,他回家的时候想过柳暄红会大发雷霆,对他失望,更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被逐出宋家。   毕竟他如今已经十二岁,半大小子已经能立住了,一个人养活自己勉强也行,万万没想到他娘如此风平浪静。   宋秋没有舒了一口气,眸子微沉,心高高悬了起来。   俗话说,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宋秋只觉自己这回可能真的要被赶出宋家,眼眶瞬间红了。   不待他开口认错求饶,忽然听闻他娘长长地叹了口气,宋秋的心一紧。   柳暄红转过头,露出一张认真的脸,语气严肃:“你觉得我们今晚吃米饭,炒个青菜,炖个豆腐鸡蛋肉沫汤怎么样?”   宋秋迷茫,下意识附和:“好。”   柳暄红登时眼神亮晶晶,大喊:“宋小果同志,你现在去采一些空心菜回来,今晚咱们吃米饭。”   一直偷偷摸摸地躲着听墙角的宋小果不服气:“娘,明明是二哥做错了,你咋使唤我干活呢。”   柳暄红毫不在意:“你二哥也不算做错,他自己凭本事挣得钱。”   兄弟俩很在意宋秋偷学技术这回事儿,柳暄红却没什么感觉,说白了,当初她这门串串香的手艺,也是她少年时偷学马路牙子边串串香老板的。   父母不管,奶奶去世,考上了本地大学的柳暄红却面临着无钱的窘境,柳暄红愣是靠着假期卖串串香小火锅攒到了四年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后来阴差阳错,她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行业,反而投入了美食界做的有声有色。   现在想来,当初吃苦的回忆,已经变得这么久远了。   柳暄红微微一笑:“如果你们兄弟俩想靠卖串串香挣钱也可以,我也不会收你们的钱。”   兄弟俩愤怒的神色顿时转化为期待之色,柳暄红补了句:“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天赋。”   宋小果期待的小眼神看向宋致远,宋致远难得脸颊微红。   他要是有这个厨艺天赋,当初也不至于让宋秋赶鸭子做饭了。   柳暄红暗笑。   一场家庭战争出乎意料的平息了。   主要是柳暄红本人不在意,他们也就跟着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了。   宋小果高高兴兴扬着小脸缠着宋秋陪他去菜园子。   三房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气氛。   如今柳暄红不交钱不上工,三房就要自己单独点灶吃粮食。   柳暄红蒸米饭时,宋秋主动进来烧火。   “娘,谢谢你。”   “谢我啥,”柳暄红拍拍他的肩,眼神宽慰:“我没教过你,你能自己学着做串串香,还卖的不错,这是你的天赋,我还得夸夸你呢。”   少年抿了抿干燥的唇,脸颊微红。   “老二,你有兴趣和我学做菜吗?”   宋秋一惊,和他娘学做菜?   柳暄红这段时间虽然只是做家常菜,但是她会做的好吃啊!   明明是普通的食材,但是在她的手里却像变了一样,纵然是简单的家常菜也透露出她不凡的厨艺。   宋秋知道他娘手艺好,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能跟她学做菜,虽然现在基本上每天晚上也是他和他娘一起做晚饭。   少年急的脖子涨红:“我不行。”   他拒绝的太快,柳暄红霸道道:“我说你行你就行。”   宋秋强忍着失落道:“娘你的手艺好,应该传给大哥和弟弟。”   他们才是你的亲儿。   宋秋无时无刻记着他的养子身份。   “你说老大和老三?”柳暄红嗤笑,“就他俩,一个厨房杀手,一个都不肯吃苦,没啥希望了。”   宋秋踌躇不决,柳暄红晓得他的心结,不耐烦打住他:“不过是和我学学做家常菜,以后给我们做饭,你娘我可以歇歇,你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想我给你们做一辈子饭呀?”   宋秋登时不犹豫了:“好,我会努力学习的。”   柳暄红满意点头,这才对呀。   她乐意培养徒弟,看的是天赋,又不是血缘,而且往深处想,她是穿越的,这三孩子其实谁都和她没关系。   柳暄红美滋滋地教宋秋做菜,就从简单的鸡蛋豆腐肉沫羹和清炒空心菜开始。   鸡蛋豆腐肉沫羹的做法挺简单,豆腐切块焯水去除豆腥味,炒肉沫后下豆腐,裹上鸡蛋液。   白豆腐滑滑嫩嫩,伴随着一股清香,肉沫爆炒后香味浓郁,而鸡蛋则完美的融入其中,甚至添上自己特有的蛋香,未出锅,这道菜的香味已经足够吸引人,接下来再放一些水略微煮一会儿加入调味料就完成了。   柳暄红没教过徒弟,她自己也是自学的,便问了一遍宋秋记住这道菜的步骤不,在他复述的时候一边肯定一边查漏补缺她为什么这么做。   宋秋记得认真,柳暄红毫无保留的说教也让他知道,她娘没有敷衍他,是认真教他做菜的。   宋秋一边珍惜感恩一边更加羞愧不已。   他偷学她的串串香挣钱,她非但不计较,还要传他家传手艺。   少年真切地感受到了,原来在她娘的眼中,他和他的其他兄弟是一样。   她待他如亲子。   但是他却背叛了他们。   虽然柳暄红不计较,但是宋秋还是心虚愧疚。   尤其是翌日,柳暄红只带了三个人的饭,对他说:“老二,既然你在印刷厂摆摊,就继续摆吧,我这边你也不用来了。”   宋秋脸色煞白,身体震了震:“娘,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瞎想。”柳暄红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心思深,但是谁让她现在是他的母亲呢,不得不宽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需要挣钱,但是想来你也是挺急的,以后你专心自己的小摊吧。”   宋秋嘴唇嗫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没有把他突如其来去摆摊的理由说出来,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出去后,宋致远:“娘,你为什么不问?”   柳暄红淡淡道:“当初我也没问你。”   宋致远不吭声了。   “你们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我相信你们。”   她养了宋秋一段时间,看得出宋秋的品性,心思深,但是绝不是白眼狼,倾向于相信老二干这事儿有难言之隐。   而柳暄红一向信奉有什么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现在宋秋不开口,她也就由着他吧。   她是穿越到一个母亲身上,不是老妈子身上,非得事事过问。   只要路不走偏,柳暄红挺乐意放养孩子。   然而她的这种养娃思想,在这个时代让人不可思议。   尤其是当宋家的人看到三房不光卖串串香,就连养子,宋秋这个老宋家的外人也独自挣了一笔后,他们瞬间眼红了。   不是说柳暄红是在给朱茜红打工吗?怎么宋秋也开小摊了。   当朱茜红满脸通红地告诉自己,宋家人和她告状说柳暄红偷学了朱家串串香的秘方让自己养子偷偷摆摊,煽动她解雇自己时,柳暄红一时哭笑不得。   要她真的是个打工人,那么宋家人算是抓住她的痛脚,问题是她不是啊。   她才是幕后老板。   宋家人的这个告状,她毫不客气地笑了。   朱茜红还有些忐忑:“秋也卖串串香,我不知道,都没帮他处理食材。”   “没事,这是他一个人的买卖。”柳暄红不插手。   朱茜红还是不安:“我现在的工资太高了,每天就干那么点小事。”   她除了早上洗洗刷刷,一个下午和晚上都闲着呢。   柳暄红不禁感慨,这年头的人因为不干活而不安,可是后世的人想办法在工作时间摸鱼,恨不得白拿工资。   “等他们开学后,你就得帮我去县里了。”   朱茜红点头。   日子就在平平淡淡中到了快要开学的日子。   期间宋秋结束自己的摆摊,在开学前两天,他找到柳暄红说自己要出去省城一趟,会在开学报道那天回来。   柳暄红挥挥手让他去了。   宋秋从前就经常消失一两天,现在挺好,至少会找她报告一下。   他去省城的原因柳暄红也猜得出,宋秋不至于去省城摆摊,而他在省城的亲人,也就只有那个当初原配不肯收养的亲妹妹了。   宋秋之前时不时消失,也是去探望自己亲妹妹。   人挂念亲人,无可厚非。   然而柳暄红没想到,第三天,宋秋是回来了,不过他是鼻青脸肿地回来。 第14章 骨头汤面条   宋秋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地出现在院门的时候,还被宋小果误认为乞丐。   实在是他变化太大了。   柳暄红记得他很看重这次探望,去之前穿的是洗的干干净净没有补丁的衣裳,脚上穿了一双布鞋。   然而他现在鼻青脸肿,衣服破了,也不知染上了什么东西,脏兮兮的黑黄黑黄,小麦色的皮肤也黑漆漆的,赤着脚整个人还酸臭难闻,活脱脱一副小乞丐模样,柳暄红看了都不敢认。   急忙去打水催他洗澡。   他不过是探个亲,怎么就像被抢劫了?   他一瘸一拐去洗澡时,柳暄红注意到他的脚全是水泡,小腿肚子肿肿的,血痕一道道,看上去向走了很多路,心中一凛,难道这小子是硬生生从省城走回来的?   好歹是自己养了俩月的娃,突然糟蹋成这样,柳暄红心疼了。   柳暄红打发宋致远和宋小果帮他搓背,自己去厨房下了碗面条。   时间紧,她直接用昨晚剩下的骨头汤做汤底,放了个鸡蛋,撒上葱花,纵然是简单的面条,也别有一番风味,宋秋迅速吃完了一大碗,抹了把嘴巴:“娘,你做的真好吃。”   柳暄红面无表情道:“夸我的话等会儿说,现在咱们谈谈,你去省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秋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握紧拳头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不想说是吧,行。”柳暄红干脆利落地拿碗转身,走到门口,停下道:“老二,你知道你也是我的孩子吧?”   他怎么会不清楚?   这些日子,她教他厨艺,宋家其他孩子有的他都有,宋秋眼角涌上一股热流,他强迫自己憋回去,点头:“娘。”   柳暄红毫不犹豫走了。   宋致远冷冰冰道:“我娘好说话,我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你不肯说也可以,你是在省城出事,左右也是看你妹妹,我回头就去找她。”   宋秋之前时不时消失,他的秘密宋致远一清二楚,甚至因为年纪的关系,宋致远和宋秋的关系远比和宋小果亲。   以前他们都是一起在柳暄红面前打掩护。   兄弟被揍了,宋致远可忍不了这口气。   “是啊,二哥,你说嘛。”宋小果眼泪汪汪,大有宋秋不说就大哭的架势。   “不许去!”宋秋急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能去。”   宋致远冷哼,他眯着眼睛,狭长的眼尾上挑,给人极具压力。   宋秋无可奈何地交代。   原来他去省城,确实是去探望妹妹。   宋秋五岁来到宋家,已经有了记忆,也晓得一些事儿,知道一般人家很难会收养俩个拖油瓶。   但是那会儿他没有选择地留在了宋家,他刚出生的妹妹则被送去了省城。   宋秋一直知道自己宋家的孩子,也惦记着妹妹,他在老宋家寄人篱下地长大,本想以后分出去,他带着妹妹生活,所以一直在攒钱和打探消息。   今年终于让他打听到了,并跟着去省城的叔伯看到了他的亲妹妹。   当初那个刚出生皱巴巴的猴子样儿丑小孩,已经长大成了五岁半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宋秋听着她软糯糯的小奶音,心都化了。   打那以后逮着机会他就往省城跑。   虽然他立志攒钱,但是大人们都不能挣钱,何况他一个小孩子。   宋秋这么多年就省吃俭用攒了几毛。   他不舍得用,每次去省城都是凌晨的时候走路去。   松山县距离省城有三十公里,他走七八个小时就到了。   攒的几毛钱全买了糖和小姑娘的发圈,也成功和妹妹相认。   宋秋就靠着一双脚,硬生生搭起了和妹妹的联系。   所以他经常消失两三天。   说到这,柳暄红沉默了。   她难以想象,宋秋一个小孩子,是怎么一路走去省城,又是怎么来回的。   他说的轻松,但是谁也能知道其中的艰辛,远的不说,他们家虽然穷,但是去县城那也是舍得搭牛车的。   宋秋对妹妹这么执着,柳暄红心里也动了点想法。   不过宋致远摇头。   原来他这次去省城,就是因为挣到钱,打着去接妹妹的主意的。   “秋本想接妹妹回来,然后他们在村子租个房子住。他以后也可以卖串串香养妹妹。”   宋秋带着这小半月挣的六百块,豪情壮志地去了那户人家,但是开口就被人打了出来。   “那家男主人不要他的钱,说他是骗子,人拐子,狠狠打了他一顿。”   他受伤了,回来的时候又被人抢了,还落在山沟,好险被人救了带着到了松山县,然后就回来了。   “随后就是你看的这样了。”宋致远语气冰冷,但是他眉眼里燃烧着浓浓怒火。   男主人打的太狠了,如果没有好心人,宋秋也许就回不来了。   他恨自己不在现场。   “大哥,你不用生气了,我没事。”宋秋温和地牵唇。   “怎么能这样算了!”宋致远心里已经在扒拉自己哪个小弟和省城有关系了。   “娘,我现在也不想接妹妹回来了。”宋秋叹了口气,转向柳暄红。   柳暄红抬眸:“你甘心?”   甘心?宋秋当然不甘,但是她的妹妹现在在别人家,他也没有法子,而且他现在还太弱小了。   用串串香摆摊养妹妹的法子固然好,但是摆摊到底是属于投机倒把,说不定哪时他就被抓去劳改了,到时候他妹妹怎么办?   而那对夫妻,至少人家是双职工,夫妻都在厂子上班,工作体面,可比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条件好多了。   宋秋垂眼:“他们家条件挺好,只有妹妹一个孩子,他打我,也是看重妹妹,妹妹会在他们家生活的很好。”   柳暄红:“我可以再养一个孩子。”   宋秋眼睛一亮,又慢慢黯淡下来,嗓音低沉:“还是不要给娘添麻烦了。”   如果能够亲人团聚,他自然欢喜,然而现实是,他实在没底气。   柳暄红若有若无地点头。   第二天,她宣布,她们今天不出摊了,去省城!   宋致远眉眼染笑。   宋小果欢呼雀跃。   宋秋惊讶,手足无措道:“娘,我真的不想了。”   柳暄红扬起下巴,高高挑眉,赏了他一个眼风:“想什么呢,他家差点害了我家孩子一条命,我能当坐视不管?我是那么软蛋的人吗?”   宋秋默默吐槽:你以前就是这么一个软弱可欺的人啊!   不说省城,就是在村子里,他们被欺负了,还要压着他们去道歉呢。   然而柳暄红平时不干涉他的决定,同样的,柳暄红的决定他也干涉不来,一家四口就带着些白面馒头和鸡蛋饼,萝卜丝饼上路。   柳暄红有钱,豪气十足地买了车票。   宋秋来去省城四五回,第一次坐上了车。   宋致远看着她娘乐呵呵,一副游玩的样子,忍不住问:“娘,你真的是去为了老二讨说法?”   柳暄红当然不是。   她一来是觉得宋秋没死心,她挺喜欢这孩子的执着,有心成全他们团聚。   二来嘛,她总觉得宋秋讲的那户人家怪怪的。   双职工的夫妻家庭,条件不错,但是不生子,对抱养的女孩视如珍宝,父亲甚至因为有人想带走女儿而动手。   乍一听下来没感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这户人家真是品德高尚的好人啊,对一个抱养的孩子都那么看中。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柳暄红当然拍手称赞,然而她正处于什么年代?这可是1978年,郭嘉还没改革,也没计划生育,不是思想开放的二十年后啊!   国家贫弱,缺少技术,许多建设都是靠人力堆起来的,上头可是鼓励大家多生!   而工分制度和男女的天然体力差距,又导致人们不光热衷多生,还喜欢生男孩!   重男轻女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男人能挣九十个工分,而女人普遍挣六七个,所以大家普遍喜欢生男孩,而且早前还是吃大锅饭,逃荒年代,饭都吃不饱,人都活不了,各种因素结合起来,大量女婴被父母放弃。   就像之前原配不乐意领养妹妹。   亲生的都这样了,何况是领养的。   再万一吧,她可能真的遇上这么一对喜欢丁克,并且喜欢抱养的女孩,顶住社会背景和家庭压力的特别夫妻,那么男主人有必要自认为宋秋是人拐子,打他半条命吗?   且不说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捧六百块巨资的人真的会被人误以为是人贩子不,从他打人打的那么狠,柳暄红能看出,这男主人的性格比较暴躁。   甚至她觉得,男主人的过度暴戾太不正常了。   柳暄红上辈子啥新闻没看过,她自己也是一个人在社会里摸爬打滚起来的,很清楚人性有多奇葩。   直觉告诉她,这户人家有问题。   所以才有了这次省城之旅。   如果她猜错了,她们就算领养不了妹妹,也可以和他们解开误会,让他们兄妹相认。   如果她猜对了……   柳暄红心里沉了沉。   因为这次去省城是有任务的,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匆匆赶路去那户人家。   一路上她们遇见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和美景,但是宋小果很乖巧地没有闹着要看,默默拽紧大哥的脖子。   柳暄红略欣慰,寻思着如果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比较早,她们可以在省城玩半天再回去。   ……   拐过一条大街,穿过一个木头厂后,排排灰白色的筒子楼里,就藏着宋秋妹妹现在住的人家。   男主人姓柳,有一个颇为文雅的名字,叫柳蕴,是机械厂的高职职工。   女主人则姓张,叫张丽,附近人家都称呼她为柳太太。   这里是机械厂分的房子,俩人自从单位分房后便住了进来,时日不久,方两年。   邻居们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父母亲戚,但是说起这对小夫妻的女儿,老太太们和老爷爷纷纷眉眼弯弯。   “柳家的小女娃长的真水灵呀,是咱们机械厂里最好看的小姑娘了,笑起来甜甜的,小小人儿也很礼貌,每天瞧见我都笑眯眯地向我打招呼。”   “不过你们现在白天瞧不见她了。柳工送她去了幼儿园。”   柳暄红:“那家里人对她如何?”   “都送去幼儿园了,能不稀罕她吗?咱们这附近的孩子,有哪个上的起幼儿园呐,就是男娃也没几个哩。”   “对,而且柳工也是个疼老婆孩子的,小月都是他一手照顾打理的呢!在家给孩子洗澡喂饭,出来散步也是抱着她存手不离,张丽真是好命呀,孩子一点都不用她带,每天就煮煮饭,扫扫地,可轻松了。”   邻居们夸奖男主人的话跟不要钱似的撒,柳暄红听了一耳朵,总结起来就是,柳工是个疼老婆孩子的大好人。   宋秋热泪盈眶:“娘,妹妹真的遇上了好人家。”   柳暄红心里还是那句话,这种男人在21世纪都是难得的,但是在现在?   柳暄红愈发觉得奇怪了。   索性她们在巷子里不久,就碰上了下班的柳工和他抱着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申明:恋/童、癖,猥/亵未成年、是违法犯罪行为。   柳工这个配角是个变...态,对妹妹心思不纯,但是还没执行就被女主制止了,以后不会有好下场。 第15章 红烧肉【修】   柳蕴乍一看,是个气质温和的男人,表面很难想象他曾揍过宋秋半条命,他抱着的小女孩气色红润,穿着一套漂亮的小裙子,印证了邻居们说的疼爱。   但是他看向小月的眼神,本能不舒服,那神态,不像对待女儿,是看情人般的柔情绰态。   柳暄红被自己突入脑袋的念头恶心到了,坚定了收养妹妹的决心,把小姑娘留在这户人家,她以后会后悔的。   但是柳工现在名声好,又是养父母,柳暄红眼神微动,先不说接妹妹回家的事儿,亮着嗓子问:   “就是你打的我家孩子?”   她声调清冷,音色干净清晰,原先围着八卦的老邻居们纷纷竖起耳朵,目光炯炯。   鼻青脸肿还没消退痕迹的宋秋从背后走出,大家倒吸一口气,齐齐惊讶地看向那个他们方才夸赞了一屋子漂亮话的柳工。   人不可貌相,这疼老婆孩子出了名儿的柳工竟然欺负半大孩子!   “大妹子,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柳工看着不像是会干这种事儿的人呀。”   “那可不一定,老祖宗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邻居们自诩小声嘀咕,然而柳蕴耳力好,他微微皱眉,看到糊着紫色红色药水,一张脸活像调色盘似的宋秋,一抹深深的厌恶之色消失在眼底。   自己经营了两年的好名声,就这么被毁了,柳蕴对一副要为崽出头的柳暄红更加嫌恶。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番眼前的妇人,朴素的土布短衫,略微发皱褪色的宽大肥厚的蓝裤子,脸蛋皮肤白净,但是露出来的手掌粗糙且布满黄色茧子,妥妥的乡下人儿打扮。   对于她们气势汹汹的来意,柳蕴心生蔑视,不过是一个乡下女人带着仨孩子也想抢回他家的小宝贝,他语气不太好道:“前几天揍了个想拐走我家闺女,小小教训了他一下,你们还敢来。”   人拐子!   周围人顿时看她们一家不对劲了,暗暗警惕。   柳暄红也不生气,她注意到,五岁半的小妹妹瞧见了模样凄惨的哥哥,黑亮的葡萄大眼瞬间湿润,小手扭捏,抬头觑着柳蕴的眼睛。   看来他家老二和妹妹关系不错。   柳暄红面色不变:“柳蕴,你少空口污蔑人,我们是小月的亲人,我家老二是小月的哥哥。”   她转身面对邻居们,朗声道:“我们都是松山县下的小宋村人,小月和我家老二宋秋都是我男人战友的孩子,俩孩子命苦,小月一出生就没了娘,被族人送去省城,秋则成了我家老二,这孩子当时才五岁,心心念着自己的妹妹,前几天攒了六百块来柳家接妹妹回家,不料被这人狠狠揍了一顿,差点没了命!”   宋秋适时昂起脑袋,情不自禁走向小月,众人一看他一瘸一拐,脸上伤的不轻,露出来的眉眼与小月一模一样,心就偏了几分。   可怜的孩子哟!没了父母兄妹分离,寄人篱下后还惦记着自己的妹妹!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妹情!   华夏人又一向喜欢落叶归根亲人团聚,尤其是这群老太太老爷爷经过战乱年代,最懂骨肉分离的残忍痛苦,不禁开口劝:   “柳工!他们说的是真的?小月亲人找来了,你就让她跟着亲人回家团聚。”   “对呀,我知道你和小月有感情,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呀!而且你们不是为了养着小月不能生自己的娃吗?现在正好,小月走了,你也可以和张丽要个孩子。”   柳蕴气得想吐血。   这群老太太老头子恁多事!他家的事儿关他们屁事!   这地方也不能留了,柳蕴懒得搭理他们,沉着脸越过人群就要回家。   柳暄红:“你想走我就去报警告公安,说你们夫妻是人贩子买卖人口!”   当初原配柳暄红就在想,宋秋和妹妹是宋家的族人,率先找同族加战友的宋渊收养并不稀奇,但是后来看妹妹送去省城,听说是个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夫妻俩不能生,她心下愤然,寻过族老想把宋秋也送走。   她们家也是穷苦人家,既然有省城的有钱亲戚,干嘛非得让孩子在她家受苦。   族老支支吾吾就道出了,原来当初妹妹刚出生,附近人家不愿意收养女婴,他们便把孩子送回了舅舅家寄养。   张丽是和舅舅家的同村人,嫁给柳蕴十年都没有生一个孩子,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能生了,听说同村有个棘手的孩子,本没有想法,但是不知谁说,家里没孩子,就买个来,能给自己带来子女福气,她给了舅舅家二十块钱,就把小月领回家了。   虽然不清楚当初她们是否是真的在交易,但是舅舅家收了钱这是事实!   柳蕴黑了脸,他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张丽不能生,不是她不能,而是柳蕴一直在躲避她。   柳蕴是个上过大专的读书人,他自小聪明,学习好,无论读书和工作都顺风顺水,外人眼里是个好人,然而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喜欢十三四岁的青涩少女。   这年头大家结婚早,张丽也是十四岁嫁给了柳蕴,几年后张丽身体发育成熟,他就对妻子不感兴趣了。   不过他不能离婚,他也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不好,只能偷偷哄骗同村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没想到被张丽发现,大骂了他一顿,说他不改就爆出去,让他名声扫地。   柳蕴跪下痛哭流涕悔恨不已,发誓和她重新开始,俩人搬家找新工作,来到了机械厂。   柳蕴伏低做小讨好张丽,又在外努力工作,乐于助人,很快刷了一波好名声。   张丽渐渐相信他变了。   然而其实,柳蕴是把自己的心思隐藏的更深了。   直到小月四岁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妻子从娘家带回来的孩子水灵可爱。   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在外面张丽盯得紧,也有风险,他完全可以培养自己乖巧的养女呀。   一个孤儿,没有亲人,只能依赖他们这对养父母。   而且这个年龄的幼童就是一张白纸,可以随他涂抹,他会陪她玩乐,教她写字学习,灌输他的思想,占据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地位,直到她蜕变为青涩靓丽的少女,到时候,他提点要求,乖孩子会顺从的。   柳蕴回忆起学生时代不知从哪里翻看过看过一句话——最甜美的果实总是奖励给最有耐心和毅力的人。   柳蕴从一个农村少年考上大专,耐心和毅力两者都不缺。   他的计划也很顺利,张丽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打女儿的主意,只以为他是想改变自己,当一个好丈夫,和好爸爸。   此时的张丽听到柳暄红的话,不禁心虚,逞强道:“那是我谢谢她舅家抚养我女儿的感谢费。”   宋秋怒了:“我舅舅照顾他亲外甥女,还需要你给钱谢他?”   张丽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孩子来我们家几年了,在城里生活的挺好,你们要带她回乡下,岂不是害了她。”   柳暄红能感受到,张丽对孩子的真心。   出乎意料的是,率先放手的是柳蕴,他神色缓和,将小月推了推:“如果小月真的是这家人的孩子,不如让她们一家团聚。”   柳蕴想的是一个能轻易掌控无父无母的孤女,宋秋找上门的时候他就心生不好,故意狠揍了人一顿想让他退却,没想到少年不光不死心,还不依不饶找了家人上来。   柳蕴深感麻烦。   纵然这次留下了,以后这家人也会时时钉着他们,不如放弃小月,反正他在小孩身上没花多久心思。   “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再领养一个。”   他盘算地挺好,小月走了再领养个新的也一样。   丈夫放弃,邻居们也劝说,张丽无奈答应。   她到底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小月的人,柳暄红避开人和她摊牌:“这是六百块,小月哥哥谢谢你照顾妹妹的。”   这年头,六百块是巨款!   张丽心头发颤。   “放心,不是买卖孩子的钱。”   张丽明白,柳暄红是在隐晦告诉她,她们家能拿出六百块送人,证明他们家不缺钱,条件也不差。   然而,那毕竟是自己养了五年的小女儿,张丽依旧舍不得,呜咽重复道:“我从她一丁点大拉扯到现在,我们都疼她,小时候她生病了我守夜,她上幼儿园了,她爸还每天给她喂饭宠着她,妹子,你行行好,不要带走她吧,你是在挖我的肉啊!”   “就是因为对她太好了。”柳暄红叹了口气:“我们打听到,小月洗澡喂饭都是爸爸照顾的。”   “这有什么问题?”张丽迷茫。   “小月已经五岁半了,她和您丈夫性别不同,”柳暄红嗓音清冷疏离,“尤其是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太过亲密……”   张丽哑然,她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单纯少女,在村里也见过不少肮脏事儿,立马联想到丈夫之前的恶心行为,大白天吓得冷汗直冒。   “不会的!”她急忙摇头,慌乱道:“你们想带她走就带走吧。”   她毕竟只是猜测,柳暄红没有再谈,干脆利落地领着孩子们离开。   该说的她都说了,张丽现在不信不要紧,她能想到这方面就是埋下了颗种子,如果柳蕴真的心思不纯,很难瞒过有了警惕心的枕边人。   ……   “娘!妹妹以后住我们家,我岂不是当哥哥了!”宋小果眨着蹭亮的大眼睛,贼兴奋地拉住小月的手,指着家人道:“妹妹,这是娘,这是大哥,这是二——”   小家伙挠挠头,“二哥和妹妹是亲兄妹,叫二哥大哥还是二哥?”   “二哥吧。”宋秋主动道。   “好!那我就是小哥哥啦!妹妹快记着。”   事情发展地太快,小姑娘还迷糊着呢,乖巧地跟着叫人。   可把宋小果得意地一路炫耀:“娘!我当哥哥了!”   柳暄红烦不胜烦,看接下来还有时间,她们不急着回去,考虑到小姑娘突然换环境的感受,她干脆领着几个小孩在省城里痛痛快快玩了一圈,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小姑娘最后累的睡着了。   当柳暄红领着一个陌生闺女回家时,小宋村炸开了锅。   宋家人尤甚。   “她这是什么意思!有钱去外面捡个孩子回家,也不帮帮家里!”   宋老四的三转一响还没凑够呢,三房不出钱,老太太被各房缠着苦恼得很!   “不行!我得给三儿送信去!让他好好管教媳妇!”   不久,远在某省的宋渊,收到了老太太的信。   他拧眉沉思后,将信交给了领导,申请复原。   消息传回松山县时,柳暄红没什么反应,准备开启摆摊卖串串香事业的周艳艳懵了,她明明记得上辈子没这事儿呀!   作者有话要说:   ps柳蕴的行为属实坏,不道德且违法,请勿模仿!   顺便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16章 肉包子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倾泻进木窗子时,小宋村的人家已经开始忙活开来了。   灰黑色的烟囱炊烟袅袅,大小巷子飘散着着饭菜的香味。   谁家煮了清粥,谁家做了包子,谁家烙了饼,小孩子们嗅嗅小鼻子轻易就能闻出来。   “小果,你娘今天是不是要做包子了?”狗蛋耸着小鼻子羡慕地问道。   宋小果点点小脑袋:“我娘说今天要做肉包子。”   “肉包子呀。”狗蛋从小到大就吃过一回包子,是他爹去县里,从国营饭店带回家的,里面放的是糖丝儿,白胖软绵甜滋滋的味道让他印象深刻。   原以为那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了,没想到包子里面还能放肉。   小孩儿不住地吸溜口水。   宋小果有点嫌弃小伙伴流口水的谗样儿,带着点小骄傲,小家伙拍着胸脯切道:   “没出息,肉包子有什么好馋的,你想吃的话,我回家让我娘给我一个,我带来给你尝尝。”   狗蛋登时两眼放光,吸了吸鼻涕忍痛拒绝:“不行,你娘会骂你的。”   他家要是蒸馍馍偷一个给别人尝尝,他娘得骂死他。   “小果,你家里多了个小妹妹抢你娘,你以后要听话呢。”   宋小果不耐烦地点头,要不是说这话的是狗蛋,他才不会理呢。   自打他娘领小妹妹回家后,村里许多人在他耳边念叨:“小果,你再也不是你家最小的孩子了。”   “你娘要疼你妹妹,不疼你啦。”   宋小果烦不胜烦。   好在狗蛋也是个小孩子,整天想着玩儿,他劝宋小果的话都是他昨晚上听爹娘墙角得来的,顺嘴关心一下,不一会儿俩人又高高兴兴地蹲在地上玩玻璃弹珠了。   弹珠是个拇指大的小玻璃球,宋小果在省城玩儿的时候买回来的,俩人如获至宝,趴在地上玩了半个月也不腻。   等牛娃子骑着他家小牛犊儿打村尾路过村头上山放牛时,宋小果一把抓住地上的弹珠,小手胡乱拍拍屁股上的衣裳,说道:“不玩了,你等我吃完饭拿包子来。”   “好。”   俩小孩儿急急忙忙窜进各自家门吃早饭。   宋小果一进院儿就往厨房钻:“娘!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柳暄红看他前襟一身土,立马躲着他不让他靠近:“宋小果,你又去玩弹珠了?”   小孩眼睛滴溜溜转,迅速回答:“没有。”   “衣裳上的土都没拍干净,你还敢骗你娘。”   “唉,我明明拍了屁股。”   宋致远拎着他出去洗漱,没好气道:“你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会惹娘生气,怎么不像月儿那般懂事儿。”   “大哥,娘说了,人无完人,你不能拿我和月儿比,我也没拿你和狗蛋哥哥比。”   宋致远气的把毛巾扔他怀里:“牙尖嘴利,你自己洗。”   小孩儿皱着小眉头,叹了口气捡起小毛巾。   宋秋好笑地看着大哥和老三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要来一回的官司儿,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小辫儿:“月儿,辫子紧吗?”   月儿乖巧地摇头,小脚蹬下地,迈着小短腿往宋小果处跑。   宋秋深深地叹了口气。   妹妹接回家后,宋秋很开心,但是除去一开始的活泼后,小姑娘逐渐变得过分乖巧起来。   尤其是在妈妈张丽来后。   当初柳暄红和张丽的谈话,到底给张丽留下了疙瘩。   她也是有父亲的人,小时候她爸也算疼她,可也没到照顾吃饭洗澡的地步。   张丽愈发觉得丈夫的不对劲儿。   可是她故意和柳蕴去小孩多的公园散步,也没看出柳蕴对小孩子有什么变~态~欲~望。   他的眼神依旧停留在花季少女身上。   张丽顿时少了些对女儿的愧疚。   如果柳蕴真的有那方面禽兽倾向,张丽都想死了。   不过没等她安心多久,丈夫开始不时怀念女儿在的日子,撺唆她去福利院领养一个新孩子。   张丽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同意了,然而在福利院时选孩子时,她本能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   柳蕴不想领养刚出生的幼儿,反而想要七八岁大能记事儿的小女孩。   当张丽听到他用恶心的眼神慈爱地祝女孩快快长大时,凭着结婚十五年的对丈夫的理解,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打算。   张丽不可置信,当场吐了。   领养计划一时暂停。   回家后,张丽冷静下来,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改变,反而隐藏地更深,不禁后背发凉。   柳蕴的心思绝不可能改变,为了自己的良心,为了女儿,她不可以再姑息养奸!   她回到娘家联合当年的那个女生,一纸举报信送上了机械厂的支书桌上,柳蕴完了。   他不仅丢了工作,还因yj未成年进了监狱。   因着张丽说他不光对少女有心思,还重点道出了他不为人知的想法,突然兴起轩然大波,省城里人人写信臭骂他,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也一时把孩子看紧了。   工作人员告诉她,柳蕴大概会被判一辈子就待里头了,劝她考虑离婚。   张丽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来见女儿时,她是来告别的,因为柳蕴的事情她没脸在省城待下去了,而娘家村子的柳家恨她入骨,张丽迅速跟一个远方男人相亲远走他乡。   她抱着小月不断哭,悔恨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柳蕴的恶毒心思。   小姑娘摸不着头脑。   但她隐约明白,她回不去省城的家了。   小月大哭了一场,此后便变了性子。   宋秋着急但是无计可施,他们只能每天变着法子哄她。   索性效果不错,妹妹已经不哭着醒来要妈妈了,只是许是听了许多闲话,说她不是亲生的,以后会被送走,性子到底没有以前活泼,格外乖巧起来。   宋秋恨不得砸了那些长舌人家的门。   “哥!二哥!妹妹笑了!”   院子里,宋小果办着鬼脸逗月儿,小月儿憋不住眉眼弯弯,咯咯直笑。   宋秋不禁同样弯起眉梢,多亏有宋小果这个混宝儿,妹妹也能笑笑。   他凑过去一起玩儿,院子里顿时响起更欢乐的闹声。   做好早饭的柳暄红无奈摇头:“你们要光顾着玩儿不吃饭了吗?”   “不要!”   仨人立马正经洗漱。   早饭果不其然是热腾腾软绵绵的白面包子,撕开口子肉汁儿迫不及待地流淌到手指头上,宋小果和小月儿忙不迭舔了舔手指,然后咬上一大口肉馅,俩人同时幸福地眯起小眼睛:   “真好吃呀。”   “娘,你给我留一个给狗蛋吃,他没吃过肉包子呢。”   “行,给你放饭盒里。”柳暄红也不小气,大大方方给他塞了六个肉包子,绝对够他和狗蛋在学校一块晌午吃饱了。   没错,进入九月份,各大中小学开学了,仨崽子全要上学了。   宋小果在村小念书,宋致远和宋秋则去县里读初中,月儿则因为没有寻摸到幼儿园暂时留在家。   吃过早饭,宋致远和宋秋和柳暄红还有小月儿打招呼,率先骑着自行车出发,宋小果挎着小布包儿抱着铝饭盒,摸了把小月儿的小脑袋,笑嘻嘻道:“妹妹在家要乖乖听娘的话,等哥哥放学带你玩儿。”   月儿不舍地点头。   家里他俩关系最好,而且所有哥哥都去念书了,只留月儿在家。   柳暄红牵着小姑娘回三房,柔声道:“月儿,咱们今天也出门,去大队给你改名字。”   “嗯。”小姑娘害羞点头。   改名儿这事儿是一开始就该办的,但是当时柳蕴的事儿还没爆发,小姑娘不适应新家庭,一直想念妈妈爸爸,就没改。   后来张丽来后,特意提醒她们给小月改名。   “她还小,把名字改了吧,长大后会忘记小时候的事儿。”   张丽实在不想让月儿继续跟着人渣姓。   在和小月儿沟通过后,她们一家一致决定,让月儿恢复宋姓。   不过柳暄红还是保留了月字,“月”是张丽给取的名字,她也曾含辛茹苦地照顾她长大,柳暄红不想小月儿忘记这份恩情。   于是,小月的名字便由“柳月”改为了“宋安月”,柳暄红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   生而丧母,沦为孤儿,碾转领养五岁时又遇恶人被迫离家,虽然小姑娘幸运地没有受到实质伤害,但是柳暄红还是觉得她幼年太苦。   往后余生柳暄红不敢说能保证她一辈子开心快乐,但是会尽心尽责。   改完了名儿,给小姑娘落了户,柳暄红摸摸小孩的脑袋,笑道:“小月,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小月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和宋小果一起并列的新名字。   柳暄红微微翘起嘴角。   “宋渊媳妇儿,你给小姑娘落户,你家宋渊也同意了?”   柳暄红一僵。   她还真没考虑过宋渊的意见。   因为他太长时间不在家,她直接忽视了。   大队长其实也不咋想起这回事儿,他多嘴问一句,是因为今儿恰巧邮递员送来了宋渊的一封信。   一封专门寄给柳暄红的信。   大队长暗暗嘀咕,宋渊往常的信件不管是关乎宋家人的还是媳妇孩子的都是直接写宋老头的名儿,寄给宋家。   突然特意写一封信指名道信寄给柳暄红,大队长担忧地看了眼她。   宋家人的闹腾他也晓得的,当初他们写信给宋渊的目的就是让宋渊管教媳妇儿,没想到传来了宋渊提前复员的消息。   如今这封信八成是宋渊专门教训媳妇的。   柳暄红前脚踏出公社,后脚宋家村就扬起了宋渊专门写信训妻的传闻。   宋家人在地里上工都觉得腿不酸腰不疼了。   三房媳妇越发要上天,就该儿子/哥哥/弟弟敲打敲打。   柳暄红对外界的传闻一无所知,回家后她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沓大团结,粗略数数竟有几百元。 第17章 青椒炒肉【含入v通知   “娘!三婶的信封里全是大团结!”   不等柳暄红琢磨出宋渊骤然寄给她一笔巨款是为啥原因,二房的妞妞扒着木窗子偷看大喊,老宋家的人全听见了。   这些天因为愁小儿子彩礼的老太太搁屋子里躺着叹气呢,猛听到这话,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弹起,利索地小跑到三房门口,腿脚一点都不比俩媳妇慢。   “我的老天爷呀,我儿是看不得他老娘吃苦,特意送钱来了!”   二嫂:“娘,三弟多孝顺呀!”   宋老太太和俩媳妇一唱一和,搂成一团,俨然把这几百块当囊中之物。   “娘——”小月儿没见过这架势,吓得揪住柳暄红的衣裳。   柳暄红拍拍她的小背安抚,低头继续看信封,她数了数,这沓大团结加起来约莫有六百块。   便宜丈夫还挺能干呀,这笔钱能顶上她忙活一个月的摆摊收入了。   毕竟她的串串香就是图个新鲜,卖得贵,而且为了不被人眼红举报,也不能天天去摆摊,挣得都是辛苦钱。   宋渊突然寄来的这笔巨款,难道是退伍费?   柳暄红隐约记得军人退伍部队会给一份补贴,宋渊是军医,军医也是军,应该也有吧。   厚厚的纸币下,还压着一张信。   柳暄红一瞄,乐了。   “致吾妻,愿此阿堵物解吾妻之忧。”   虽然不知道宋渊为何突然变得文绉绉了,但是不妨碍柳暄红理解信的意思,这些钱是寄给她的!   老太太眼红地快滴血,当即要抢过来:“老三媳妇,你松手呀。”   “娘,该您松手。”柳暄红咧嘴,露出大白牙齿,“这信是寄给我的,这钱也是寄给我的。”   天降巨款,柳暄红觉得自己晚上睡觉得乐醒。   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尖着嗓子吼道:“胡说,这信是特意寄来骂你不帮家里的,钱当然是老三寄给他老娘的!”   “娘,信上真没骂人,就一句话,什么妻什么忧的,让她不要为钱操心。”   宋二嫂也是上过几年扫盲班的人,识得几个字。   她满脸愤愤:“他三叔是咋回事儿?明明家里缺钱的是娘,怎么给老三家的寄钱了。”   老太太捂着胸口不敢置信。   大嫂注意到信封的日期,指出:“八月十三号,娘,咱们写信的时候是九月开头吧。”   “我记得,是一号!”宋二嫂道   这么说,信是上月前寄的。   那会儿,老三媳妇还没变,是个软糯性子呢,多好的时候呀。   大嫂和二嫂不禁露出怀念之色。   上月?那就不是退伍金,也不可能是工资,柳暄红特想写信给宋渊,问问他有什么独特的挣钱技巧!   “我的老天爷啊!”宋老太太揪着胸口跌靠在门框边上,嘴里大骂:“我是做了什么孽养了个狼心狗肺不孝老娘只顾着媳妇的不肖子!”   故意寄给柳暄红,不明摆着是宋渊特意留给三房的私房钱,要是搁以前她不会这么心疼,老三媳妇是个手松的,三儿寄给谁都一样,然而现在这个?   老太太瞧着柳暄红不紧不慢地点着大团结,压根儿就没想拿出来,心知自己是不可能打它的主意了。   宋老太太气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骂人都不利索了。   老宋家白高兴一场。   等晚上宋老头回来,老太太依旧念念不忘着今天的大团结,非要下床去闹。   宋老头斥她:“你不想和三儿离心就去闹吧。”   老太太想想宋渊每月的津贴,一脸肉疼地又躺下了。   六百块和长久的津贴,哪个更好她还是能算清的。   老宋家其他人失落,三房倒是很高兴。   宋小果得意洋洋地冲小月儿炫耀:“你看,我爸爸多能干!你在我家也会过上以前的日子的!”   小月儿懵懂点头附和,捧着小脸乖巧地听小哥哥吹嘘她从未见过的爹爹。   她还记得上次这小崽子压根儿就对亲爹没印象,居然也能吹嘘一个小时不带住嘴儿。   柳暄红无语了。   宋致远不耐烦地拎着两个小家伙出去洗漱,总算结束他们的唠嗑。   “娘,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宋秋回校后总是担心柳暄红没他们帮忙,平日摆摊太劳累。   柳暄红“嗯”了声,其实她自小孩们上学后就和朱茜红出过两次摊,实在谈不上累字。   不过宋渊寄过来的这笔钱,的确有些好处,她能加速她的计划了。   她原想再摆一段时间串串香摊的,现在她手里资金丰裕,能把摊子交给朱茜红,她则专心去城里物色房子。   她在宋家手握巨款,又不可能天天带身上,其他几房人眼热起来,不定要生什么事儿。   钱要花出去才安心。   第二天柳暄红和朱茜红出摊,俩人忙碌过后,柳暄红问:“茜红姐,你想不想自己卖串串香?”   朱茜红懵了懵:“啥?我现在不是在帮你卖?”   “对,你是在帮我,”柳暄红一屁股坐下小板凳,锤了锤小腿,懒洋洋道:“我不想卖了,你想接手吗?我会把汤底配方交给你。”   朱茜红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一脸退却,想了想问:“大妹子,你不弄这营生了要干啥?”   “我想在县里买个房子,做点卤味卖。”天天吃串串香,柳暄红有点腻了。   “你可以继续雇我,一边卖串串香,一边卖卤肉。”   朱茜红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柳暄红的配方不要钱,她一天跟着卖串串香,亲眼看着一天能挣二三十,据说巅峰期曾卖到差不多一百块,这么好的营生法子,不会免费,买配方的法子估计需要一大笔钱。   可是想想自家的日子,虽比之前好过了些。但让她拿出勇气一人单干,朱茜红踌躇不决。   “麻烦。”柳暄红当初选择卖串串香是因为它方便来钱快,可不想一辈子都抓着串串香不放手,当串串香女王,柳暄红摇摇头,把这个雷人的称号在脑子删掉,一本正经道:   “您可以先考虑,方子就两百。”   朱茜红一阵感动,如果方子价钱太高,她卖了全家也凑不齐,而两百块,她咬咬牙,向娘家借借是可以凑到的。   卖串串香一天就有二十,两百块算白菜价,朱茜红焉不知柳暄红是在特意照顾她们。   女人悄悄转身抹了把泪水。   自从男人去世后,她再也没感受过这么纯粹的善意了。   朱茜红咬牙道:“妹子,我不考虑,我应了。不过以后你卖卤味,定要喊我帮忙。”   柳暄红爽朗道:“茜红姐您干活比我利索,到时候一定托您照顾我。”   三天后,朱茜红交了钱,柳暄红教会她方子后,就放手了。   宋致远和宋秋一致认为可惜,毕竟他们靠卖串串香挣了不少钱。   不过她娘显然对卖卤味的兴趣更大,俩人只好支持。   “娘,您看房子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们看一眼。”   “知道啦。”   经过一段时间打听,李大娘给她寻摸了好几个房子,就等着她有空去看。   柳暄红也不拖延,周末一到,学生放假,就领着四孩子去看房了。   大娘看到小月儿还有些奇怪:“妹子,你家原来有小闺女?咋以前不领出来玩儿?”   柳暄红笑笑:“瞧我闺女多水灵白嫩,以前来县里摆摊累,我可不舍得闺女她来干活。”   大娘信了,她平时也舍不得自家孙女儿干活,何况是小月儿这么可爱的小女娃呢。   俩人转而谈起房子来。   大娘一共寻摸了五套,“这第一套是个大院子,有三户人家挤着,第二套是个独立院,两层小楼,有厨房卫生间,还能种菜,不过要价比较高,第三套也是独立小院……”   柳暄红直接暗暗否掉了第一套,她搬到县里就是想从宋家那种挤着好几个小家庭的地方出来,省得整天被人窥探,想住的舒坦些,少点邻里纠纷。   第二套房子她挺喜欢,不过主人家要价五千,属实离谱,最后她们敲定了第三家,第三家也是独立小院,两层楼上下四个房间,院子空荡荡,但有口井,主人家是隔壁筒子楼的职工,是附近工厂工人,年初的时候他们一家分到了两间房,小院就空下来了,本来不打算出售的,但是他们急需现金。   大娘也挺高兴她喜欢第三套小院:“这是我一个老妹子的,她家大孙子毕业了要找工作,一个月前就看上了一个好岗位,那人快退休,也不传儿女,就卖钱,要价还挺高,得四位数,这不得砸锅卖铁抢机会。”   主人家的确急,给的价格也合理,房子总价六百块。   这年头房屋不能自由买卖,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跑了几趟房管局后,柳暄红掏出六百,得到县里一套院子。   当天,宋致远他们特别高兴,柳暄红想到能摆脱老宋家那些麻烦的亲戚也挺开心,大手一挥,一家人去国营饭店吃晚饭。   什么青椒炒肉、红烧排骨、大盘鸡等肉菜上桌,四个孩子双眼发光,敞开肚皮儿吃了个肚儿圆。   回去的路上宋小果一边打饱嗝,一边小声嘟囔,国营饭店的菜还没他娘做的好吃,惹得大家不禁失笑。   三房买了房子高兴,老太太却仍不死心。   她觉得既然不能抢来,就豁出去偷抢,老三媳妇就算看出钱是被院子的人拿的,但还敢能怀疑她这个当娘的吗?   结果老太太悄摸在三房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分钱。   看到三房喜气洋洋回来,老太太沉着脸:“老三媳妇,前儿老三寄回来的钱呢?”   不等柳暄红回答,宋小果迫不及待地颠颠儿跑去搂住他奶的大腿,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兴奋地和疼爱他的奶奶分享好消息:“奶奶!娘今天去买房子啦!我们要去县里住了!”   老太太气的眼冒金星。   三房要抛掉老宋家住去县里!   老太太连疼爱的小孙子都推开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反了!老三媳妇真要反了   当天老宋家又炸开了锅,这回的动荡比上次要大,毕竟之前三房只是不借钱,但在其他人眼里,三房日子和他们一样过得苦哈哈。   冷不丁有人率先跳出水深火热的日子,要去县里了,其他人既酸又妒!   大家都是老宋家的孩子,凭什么三房能去县里?   不过柳暄红才不管宋家人如何嫉妒。   她催促几个孩子赶紧去洗澡后,在衣柜里翻开上次宋渊寄回的信封,又取出新买的信纸,拿了笔趴桌子前认真写信。   这是她第一次写信给宋渊,实在是日子过得太快了,把千里之外的便宜丈夫忘了。   自作主张收养了小月儿,又在县里买了房,并决定全家搬家后,柳暄红觉得,她是时候和她白净俊俏的便宜丈夫联络感情了。   省得到时候人一回家,连媳妇孩子去哪了也不晓得,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愣,那就太不友好了。   写完信,她看一个信封孤零零的,好像不太好,便收拾了些农家的蘑菇栗子等山货,并她这段时间做的好吃的肉脯之类的小玩意儿,凑了个大包裹寄出去。   于是,不久后,宋渊再次收到了老家寄回来的东西,当他看到大包裹时,他略有些懵。 第18章 素面【三合一】   * “宋医生, 您居然结婚了?”门卫处的工作人员瞥见信封上的爱人俩字,不禁惊讶。   *这位宋医生听闻是不知从哪个疙瘩的卫生队调出来的, 方来他们这处军医院不久, 凭借着白净俊俏的相貌,修长的身形,偷偷摘了医院里许多未婚小护士的芳心, 没成想人家竟然已经有了爱人。   工作人员暗暗感慨,小护士们得知得哭了。   宋渊微微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轻轻点头,将包裹提回科室。   办公室里冷清清,宋渊放好包裹,给自己倒了杯水, 没急着打开包裹,先拆开了那封信。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来自他妻子的信。   不可否认, 宋渊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期待。   然而想起上次老宋家来信对她的刁难, 宋渊暗叹, 希望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   然而打开信件后, 他发现, 这位面容模糊的妻子,竟然和他记忆中软弱可欺的小妻子不太一样。   做小买卖, 领养女儿, 在县里买房子。   桩桩件件事情都在挑衅他记忆里柳暄红人设的认知。   信里字里行间,宋渊感受到的是一种爽利自信。   他不禁好奇, 宋家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让她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不过她这样能干, 倒让他不能立刻就回去的焦急心态略有些缓解。   本来他是急着回去为她撑腰, 不受老太太磋磨委屈, 现在看来,宋渊隐隐觉得,她好像不太需要自己。   ……   房子买来也不是立刻就能住的。   还要,装修,通风透气等等麻烦事儿,柳暄红和几个孩子仍要在宋家待一段时间。   “哼,太阳晒屁股了还躺屋里,也不知道要干活儿,要搁前两年,一家子就得懒死!”   此时,新的一天方来临,老太太就坐在三房廊下骂开了,尖利的嗓子在耳边突突突,刺得人脑袋疼儿。   “娘~”宋小果睡在中间,和柳暄红搁了个小月儿,家里几个孩子都被老太太吵的睡不着,柳暄红也被吵醒。   三房在县里买了房,虽还没搬去,但是离开的事儿板上钉钉,老太太往后再也不能拿捏她们,心慌呀。   可是她想像村里其他人家大家长一样收拾三房,却找不到法子。   村里一般人家哪家媳妇儿子不听话了,卡钱粮,不给饭吃,兜里没几个钢镚儿,饿个几天人也就妥协了。   奈何这招老太太使过,后果就是三房直接不跟宋家人吃饭,自己用钱换票买粮。   柳暄红领着一家子隔三岔五吃肉和大米饭,日子比先前过得美滋滋,招引得其他几房人羡慕,倒把老太太气的够呛。   老太太去外头诉苦,说三儿媳妇不孝顺,想坏了她的名声。   然而原配柳暄红懦弱胆小的形象深入人心,纵然她后来干了几件大事儿,去县里摆摊做买卖了,但因着村人少和她接触,社员们脑子里的她还是那个怯生生的模样。   甚至社员们暗自嘀咕,老太太是得多糟蹋人,逼的小媳妇农民不干,跑去县里投机倒把。   这年头谁不是活不下去了,好好的地不下,跑去投机倒把提心吊胆呀。   老太太诉苦没诉成,反而坐实了自己坏婆婆的名声。   气的她实在没招了,左右看三房不顺眼儿,又没法子,只能大早上坐在外头指桑骂槐,闹人睡觉。   柳暄红翻了个身,耳边又响起老太太的骂声。   “老大媳妇,鸡喂了吗?饭做了吗?衣裳洗了吗?你也不听话想气死我呀,可惜你不是某些有本事儿的小媳妇,就一辈子地里刨食儿的命!”   简直阴魂不散!   柳暄红这暴脾气,可忍不了,迷迷糊糊随手抓起一个物件扔了出去,哐当一声,廊下的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外面安静了。   她满意地搂了搂怀里的小姑娘,继续陷入梦乡。   老太太瞅着散在地上的大木盒子,心有余悸地抚着乱跳的心脏,低头往院子里走,离三房远了点才小声咕哝:“反了反了,小媳妇都要打老娘了。”   宋老头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老三媳妇是不对,但谁让你一早上闲的蛋疼吵吵嚷嚷,大家都被你吵醒了。”   这时候,不光三房没睡醒,其他几房也在休息呢,不过大家都晓得老太太是存心要找麻烦,忍着她的念叨罢了。   老太太被老头吼了一声,撑不住面子,捂着脸哭哭啼啼转而哀嚎自己命苦。   几个儿子儿媳也不能当听不见了,纷纷起床披上件儿衣裳去劝老太太和宋老头。   当宋家二闺女宋素芬回娘家时,瞧见一屋子人这时候都起了床围着老太太转,满脸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看许久不见的二女儿回来了,想到这段时间柳暄红的嚣张,老头子的不理解,其他儿子媳妇也不孝顺,她扒拉着女儿哭诉个不停。   其他人见状,忙不迭去干活,由着老太太和闺女诉苦。   宋素芬一回家就得了一脑门官司儿,听的她脑袋胀疼,还不敢走,毕竟她这回上娘家门来,是有事相求,嘴里同仇敌忾附和亲娘骂了几句三房,老太太顺心了,缓和道:“要不说闺女贴心。”   老太太期待地看向闺女:“她蹿你娘头上恁多天,闺女,你得给你老娘想个法子治她!”   宋素芬其实并不信老娘所有的话,毕竟婆婆总爱找媳妇茬儿,而她三婶软弱可欺的形象深入人心。   但还是那句话,谁让她有所求呢,想着自家娃子闹腾要上学,她在脑海里过滤了遍儿三嫂子的朋友亲人,略显为难道:“娘,这,三弟妹有钱有粮,又是个厚脸皮的。”   老太太脸一沉。   宋素芬脱口而出:“不过我听我婆婆说,弟妹娘家最近不太平,可以让她回家瞧瞧,娘你也能舒心些。”   老太太眼睛一亮,就柳家的那个死老太婆,可不是个好角色。   她心里有了主意,痛快答应了闺女借三块钱的要求。   一上午,柳暄红都觉得老太太对她笑的渗人得慌,老太太竟然还笑眯眯道:“老三家的,你在县里买房是喜事儿,通知亲家了吗?不会没有吧?”   柳暄红脚步微顿,她还真忘记了。   便宜丈夫宋渊她是偶然想起,但是柳家……   柳暄红拧眉回忆,发现她从前也甚少回去,上一次回娘家,还是过年前。   老太太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没有说,她提了两句让她回家告诉娘家高兴高兴,便走了。   柳暄红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到时候房子弄好了再告诉也不迟。   不过她没想到,第二天,就有隔壁柳家村过来走亲戚的社员给她带消息,让她回去一趟。   柳暄红微愣,那妇人满脸八卦的表情,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娘,明天是你一个人回去?还是我们也一起?”宋小果跃跃欲试。   他是个爱调皮捣蛋的孩子,天性不爱学习,上学后可苦了自己,寻到一丁点机会就想请假不去。   柳暄红弹了一下他的小额头,轻笑:“想去?”   小家伙猛地点头。   “你这一周的作业都补了,我就带你。”   宋小果登时觉得他娘心思险恶,小脸犹豫,僵在原地。   柳暄红暗笑,故意道:“妹妹还没去过姥姥家,我这次就带妹妹去好了……”   宋小果立时挺起小肚子,一口应下:“写就写!娘你得说话算话!”   宋小果去年也去过姥姥家,深知他姥姥和一大堆表哥表妹的脾性,就他娇软可爱的小妹妹一个人去姥姥家,就是把小兔子送进狼窝。   宋小果自觉是个好哥哥,身负要保护好妹妹的重任,忍痛拒绝狗蛋和他玩耍的诱、惑,摸了书包找俩哥哥求救去了。   学渣靠自己是不可能写完作业的。   晚饭是素面条儿并一个荷包蛋,简单做好后,柳暄红去院子看他怎么写作业,发现小月儿也在。   三兄妹围着小木桌齐心协力帮助宋小果写作业,柳暄红甚至眼尖发现,宋小果不会做的题,小月儿听哥哥讲解一回就会了。   她不禁为小家伙投向同情的目光,往后大家全上了学,宋小果肉眼可见会成为一家人中垫底的存在。   柳暄红可不想当学渣的家长听老师魔音穿耳,她想,要是到时候宋渊回来了,就让宋渊开家长会,要是宋渊不在,就让老大去吧。   俗话说长子如父,柳暄红使唤起来没压力。   身为大哥的宋致远:“阿嚏!谁在念我?”   经过一下午奋斗后,宋小果成功完成一周的家庭作业!能和妹妹一块回姥姥家。   不过第二天看到早早起床洗漱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利落的哥哥们,小家伙暗暗回味过来,他是不是被亲娘坑了。   有哥哥在,妹妹好像轮不到他保护。   他娘为了让他做作业,果然用心险恶!   …………   柳家村在隔壁公社,翻过牛娃子放牛的大山,淌过一条小溪,就到了一个叫上溪村的村子,上溪村的下头,就是柳家村。   柳暄红家就住村头,此时她领着四个孩子大包小包地经过,路遇的社员们纷纷向她打招呼,看着后面陌生的小月儿满脸古怪:“暄红啊,好久没回来,你咋又多了个孩子?”   “我的小闺女儿。”柳暄红大大方方抱着小姑娘一路介绍过去,碰上认识的婶娘叔伯就教她喊人,弄得大家不好意思说闲话。   还没走到柳家门口,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妹!小妹是你吗?等等我!”   “娘!是三姨姨!”宋小果扯了扯柳暄红的袖子。   她扭头,看到一个和她一样大包小包的女人,身后跟着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略高的女孩怀里还抱着个小的!   柳暄红皱眉。   “三姐,小霞自己还是个孩子,你咋让她抱婴儿。”   三姐柳眉浑不在意:“抱多了就习惯了。”   她凑上来搭上肩,眼角眉梢洋溢着兴奋地气息:“小妹,你回来也是为了山哥儿和幺妹的事儿?”   “什么?”柳暄红露出不解,边向宋秋使了个眼色。   “你还不晓得呀。”三姐捂着嘴笑道:“那我就先不告诉你了,咱娘可是要干一件儿大事儿!保准亮瞎你的眼儿。”   她满脸幸灾乐祸。   柳暄红皱眉,看来她这个娘家的问题不小。   三姐说完了娘家的事儿,左看右看发现小月儿,瞬间耷拉下脸,不屑问:“你又捡回一孩子养?哼,也不知咱们老柳家都什么毛病,都爱给别人家养孩子,小妹呀,你要真有钱有闲,就先救济救济你姐我!替我把这俩小的领回家,我一辈子都念着你。”   她口无遮拦,嗓门大到压根不掩饰,身后的孩子们听到了,柳眉的大女儿小霞羞得脖子涨红,戳了戳好心帮她抱弟弟的宋秋的胳膊,默默把弟弟接回自己怀里。   跟着这样一位娘出门,小霞每次都想哭。   三姐还想嘲讽女儿,柳暄红忙止住她的话头,和她说起其他几个姐姐的事儿。   没错,原配柳暄红有三个姐姐,她排行第四,还有一个小妹妹,就是柳眉口中的幺妹。   那为什么她也被喊小妹呢,则是柳家两夫妻一辈子生了五朵金花,到生小女儿的时候,她娘认为这必是个儿子,拼了伤身也要生下,结果还是个女儿,她还被大夫说以后再也不能怀了。   气的她看小闺女哪哪不顺眼,和下溪村的一户生了五个儿子愁眉苦脸担心养不起的人家换了孩子,全当五闺女是没生过,柳暄红依然是柳家最小的妹妹。   这事儿闻名十里八乡,俩家又离得近,免不了走亲戚时遇到,那被送走的女孩便混喊了个幺妹称呼。   在柳暄红的记忆里,这位五妹被换出去是幸运,她在下溪村是过得不错,由于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爹娘兄长疼宠,几乎不用下地干活儿,让留在柳家的姐妹羡慕不已。   柳家全是女儿,老太太又非要换了个弟弟回家,全家光靠柳老头挣工分哪养的起,一家人全靠亲戚和公社接济日子过得苦巴巴,不到十八岁,几个姐妹纷纷选择嫁人改善自己的生活。   在家庭的影响下,姐妹们性格也不一样,比如三姐柳眉,因为从小被忽视,养成了极度看中自己的性子,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和她娘当年想的一样,孩子生来就是讨债鬼,合该给她做牛做马听她使唤,只可怜了几个小外甥。   她们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家农家小院,三间厢房的泥瓦屋,一个颧骨高耸眉眼刻薄的老太太坐在门前的小板凳儿上,正是她们的老娘周氏。   老太太迎来闺女一不应人二不让开,伸开粗糙的手掌,要先扒开筐子翻礼物,过了这关才可以进门。   属实奇葩。   然而柳家几个女儿也是奇怪,小时候没过好,长大后还老喜欢往娘家跑,甚至自己家里穷地吃糠噎菜了,还得往邻居借钱买肉回娘家讨好老太太。   旁观者清,小时候被打击忽视的子女特别想要父母的认可,柳暄红却没这个心结。   不是过年过节,她只带了一篮子鸡蛋和割了几块肉,并一些点心。   老太太嫌弃地撇撇嘴,放她过去了。   三姐嘴里还念叨:“小妹你上次回家还多带了块布呢,难怪娘不高兴。”   柳暄红扯了扯嘴角:“上次是过年。”   “那能一样吗?娘才不管是过年还是过节呢。”   她嘴上这般吐槽着,心底暗暗高兴,这回她没给她娘送肉,但是送了老太太棉花,这天快冷了,棉花总是不嫌多的,老太太给了她个好脸,替她抱着自己孩子呢。   柳暄红实在难以理解柳家女儿的思维,进了屋,一行人就这么干坐着,三姐在老太太面前也成了锯嘴葫芦。   柳暄红打发几个小家伙出去玩儿,给自己倒杯水慢慢嘬着,得了老太太一个白眼:“老四,你就这么缺口水吗?你婆家连口水也不舍得给你喝?”   “缺。”   她才不怕呢,女儿回家连杯水也喝不得,下回她也不来了,免得受气。   老太太一噎,大概是这个往常懦弱性子的四女儿变化太大,她瞧了她好几眼,还要发作时,其他两个姐姐也回来了。   老太太又坐下,开始说正事儿前的老生常谈,诉苦自己因为生女儿所受得罪,但凡有一个闺女是儿子,否则自己也不至于要替别人家养孩子。   柳暄红暗忖,这老太太心里明白地很。   就拿着女儿不能是儿子,让她受欺负了拿捏几个闺女呢,其他姐姐们各个低头面色复杂,愧疚地开口劝解。   柳暄红听了一会儿就神游天外,想着几个孩子在外面怎么样了?小月儿会不会受欺负不适应?还有那个大家嘴里说传说中领养的弟弟柳山,也不知为什么和幺妹扯上关系,三姐说今天要说的事儿就关乎他,也不知为啥他不在家?   “娘,你说的对!”   在她神游的时候,柳暄红隐隐听到柳山和幺妹的名字,所谓的正事儿就赢得一圈女儿的附和。   柳暄红被隔壁三姐柳眉戳了戳胳膊,抬眼,三姐眉开眼笑问:“你听到了吧?山哥儿和幺弟结婚妥了。”   柳暄红:“????”   她听到了啥?   “三弟和幺妹?”   “对呀,娘这回找我们就是因为这事儿。”   “幺妹能答应?”不是她说,谈结婚的事儿,两个当事人都不在,她们几个人凭什么替他们做主呀。   “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三姐的眼里飘过一丝嫉妒,语气冰冷:“你当娘为啥宁愿替别人家养孩子,当初说好了的,以后结为亲家,幺妹和山哥儿得结婚配一对儿。”   “肥水不流外人田,否则哪有白白让下溪村那人家占便宜的。”   柳暄红觉得自己上辈子见过许多奇葩了,没想到她还是见识浅了。   这篇文里原配柳暄红的身边各个极品,婆家、娘家没一个正常人设。   她觉得离谱不能接受的事儿,其他人竟认为是理所当然,一致同意操办这场婚事。   柳暄红觉得荒唐极了。   看着老太太喜笑颜开的样子,她想问,她有没有当她的养子和亲女是自己的孩子?   还想让一个从没养过一天的女儿听自己的安排嫁人,柳暄红差点问,您脸呢?   “你知道娘为啥急着让我们回来不?就因为咱们幺妹出息了,去年不是恢复高考,她今年考上了,要去外面念大学,娘怕她心野了不敢回来。”   三姐嗤笑,她对这俩人是否结婚没什么意见,但是并不妨碍她落井下石。   “你等着吧,下次回来就是喝喜酒了。”   柳暄红懵逼着离开柳家的,老太太谈完事儿,就把她们全赶回了,一屋子女儿孩子回家没喝水没留饭,舔着干嘴唇习惯性离开了。   四个孩子围上来,好奇地问:“娘,姥姥和你说什么了?”   柳暄红也不瞒着他们:“致远,小秋,你姥要幺姨和小山舅舅结婚。”   宋致远拧眉:“她疯了吗?”   柳暄红的目光投向宋秋,他瞪着大眼不可思议的模样。   往下瞥,宋小果捂着嘴巴不断吸气。   除了不了解柳家的小月儿外,仨孩子都一副三观尽毁的样子,柳暄红放心了,原来她家还是有正常人的。   “经过下溪村的时候告诉幺姨。”宋致远道。   大家纷纷点头。   几个孩子忍不住窸窸窣窣讨论,到下溪村的时候,柳暄红让她们原地等待,自己去找妹妹。   没想到幺妹抹着眼泪说,其实自己早就晓得了。   老太太没掩饰自己的想法,柳山和她都打小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以兄妹相处,受不了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前些天就偷偷跑来告诉,让她快点去学校报道。   “姐,你是第一个过来告诉我的。”小姑娘遮不住眼底的难过,哑着嗓子道:“您再迟些,该看不见我了,我订了今晚的票去省城学校。”   “还缺钱吗?”柳暄红也不知咋安慰她,她语言匮乏,荷包宽敞,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撒钱了。   “不用,家里准备好了。”小姑娘勾出一个坚强的笑来。   遇到这样的事儿,她是不幸的,但有一群能支持她的家人,她是幸运的。   这是一个正在蜕变的年轻人,会变得坚毅勇敢,眼前的挫折不过是暂时的磨难。   柳暄红最后轻轻拍了她的肩:“以后有困难来找我。”   “好。”她轻轻点头。   回去的路上,柳暄红一直在想,父母和孩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血浓于水,又为什么能轻易交换?轻易割舍?   如果是要在相处中培养出感情,为什么老太太那么自信一个不在眼前长大的女儿能乖乖听话呢?   柳暄红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她的脑回路。   将心比心,如果是她,四个孩子一个也不舍得换。   宋老太太并不知道她的纠结,只是看她从娘家回来脸色严肃,偶尔阴沉,自认为自己的对策出效果了。   三媳妇再牛也要受自己的亲娘辖制。   宋老太太满意了,特意夸了夸为自己想出好计策出力的二女儿。   “老头子,菜园里的节瓜是不是熟了?快摘几个给老二送去。”   宋老头无不可得点头应下。   且不提宋素芬收到亲爹送来的节瓜有多欢喜。   不久之后,宋老四回来,老太太又开始愁了起来。   柳暄红忙着在县城装修房子,晚上回家抽空听宋小果学一耳朵,大致得出结论,要钱。   宋老四说要结婚,三大件依旧没个影儿,对象的肚子却等不了。   他被未来老丈人骂了一通,勒令他必须尽快搞定结婚的事宜。   什么时候能结婚什么时候再回去上班。   老太太慌了,顾不上其他几房,立马把棺材本儿掏出去,买了三大件儿。   只是这彩礼是有了,但是结婚的婚房又泛起愁来。   老宋家一共四个厢房,其他三房占一间,老太太和宋老头睡主卧,平常宋老四住校,回家就是在主卧的耳房挤挤。   但是结婚不能睡耳房。   冬天上冻不好盖房子,老太太没法子了。   “儿啊,你和亲家商量商量,放到明年吧。”   明年?宋老四可不想等那么久。   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腊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小宋村喜气洋洋,宋家贴红挂绿,好不热闹。   宋老四打县城接回媳妇,送进了三哥家的房子。   柳暄红因为装修,领着小闺女一整天往县里跑,宋致远和宋秋又要念书住校,宋家村就留了一个宋小果,在宋老四眼里不足为虑。   他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利用时间差,把新房布置起来成婚房,就白天的空档让新娘歇歇。   不过宋老四没想到,三房竟然中途回来了!   柳暄红本是在县里接着待一天的,但是回想起前段时间她和宋渊通信,便宜丈夫提醒她宋老四结婚记得回来。   到底是亲兄弟的婚礼,柳暄红也晓得她如果不出现,十里八乡流言蜚语能满天飞。   何况她一直和压根就没和老宋家闹开,回去吃顿喜宴,也长不了几斤肉,咋算都不亏。   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匆匆赶回宋家村。   谁知道不过几个小时,她家的东西全搬了出来胡乱堆在院子,三房变四房!   这是娶了城里媳妇宋家就飘了,就不把她柳暄红放在眼里了?   柳暄红自问是通情达理之人,宋老四要是没地儿结婚可以和她打声招呼,而不是偷偷扔了她们的东西。   婚宴下,宋小果他们还听到几个堂兄妹们讨论三房怎么变四婶婶的地方了。   妞妞:“唉,我娘说了,三叔家搬去县里,房子能让我们住呢。”   大房的小宝插嘴说他们家人多,应该是他家住。   几个小家伙因为三房的屋子差点打起来。   宋小果几个心里发凉。   原来他们离开宋家,其他人不会不舍,反而迫不及待地觊觎起屋子来了。   柳暄红冷眼看着他们忙活婚宴,为宋渊不值。   既然宋家不客气,那么她也不会容忍。   老实说,她对每月分老太太一半宋渊的工资不满许久了。   三房原先就不吃宋家的,现在房子也被占了。   正是分家摆脱老宋家的好时候!天赐良机!   婚宴一完,宋老四还没为自己的机智得意,老太太红光满面之余,柳暄红一拍桌提出:“孩子爷爷,孩子奶奶,趁着新人还在,我们三房要分家!”   老太太傻眼了。   宋家其他人倒吸口气。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我尽力了! 第19章 卤猪蹄【二合一修】   暖灶里炭火噼里啪啦, 黑色的大铁锅咕噜噜作响,翻滚着晌午喜宴的肥鸡汤, 然而这锅在往日能引起争抢的好东西, 此时无人关注。   堂屋里的众人都被柳暄红突如其来的宣言震聋了。   宋老四率先回过神来,他脖子涨红,双眼赤激, 双手握拳微微发抖道:“三嫂,今天是我的大喜事儿,你能不能别闹了,如果是因为我结婚使了你和三哥的屋,我马上就带桂英回县里。”   老太太嚷嚷:“现在天寒地冻,桂英肚子也大了, 回什么呀。”   宋老四一副“娘你得理解我”的样子,说道:“这原本就是计划好的。”   老太太还要劝, 被柳暄红打断, 她眉眼含笑, 眼神却没有半分温度:“老太太你不用担心, 我们三房今天分出去了, 您的儿子媳妇就有地儿住了。”   宋老四急了,如果他一结婚家里就把三嫂和孩子扫地出门, 那他成什么人了!   分家可以, 但是不能是现在!   “三嫂,我都退让了, 您还置气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 说老宋家今天办的大喜事儿, 好好的日子闹什么分家?   凭白惹得外人笑话。   “喜宴不是完了吗?大伯和二伯, 四叔都在, 两个小姑子也在场,不用另外寻人,分家正好。”   宋家人一噎。   但仍觉得不妥。   这新人进门,老嫂子就分家,没得规矩!   宋大姐和宋素芬没和柳暄红打过交道,还拿她是以前的那个面团人儿,气势汹汹地开骂,颇有一股子非要把弟妹骂醒的架势。   柳暄红冷眼瞧着他们做戏,谁也不搭话。   别看宋老四现在挺急,可是当初他和老太太做主的时候,咋没问问她的意见呢。   宋家那么多媳妇帮忙布置新房,竟也没一个人和她说一声,瞒的死死的。   还不是不拿她当一回事儿。   这群人打心底里就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软弱胆小的柳暄红。   一个人即使后来强大了,可是疼没落在他身上,他的脑海里会依旧是你从前软弱的样子,觉得你能任他摆布。   现在瞧她冷脸无情,又开始焦急了。   这人呐,就是不长记性。   可惜,她打定主意要分家,谁也不能动摇。   ……   “哥,你说娘能成吗?”   院子里,宋小果和哥哥妹妹们被柳暄红安排收拾堆积在地上的三房物件儿。   宋致远浓眉狠皱,脸色阴沉地像泡了墨汁儿,不吭声。   宋秋安慰地摸摸小家伙的脑瓜子,“我们跟着娘就是了。”   这倒也是。   小家伙重重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听见柳暄红让他们去喊村支书和大队长来家,宋小果一扔怀里的夏衫,蹬蹬蹬溜出去了。   宋大姐追出堂屋,宋小果已经跑没影儿了,她气急败坏地回屋。   “三弟妹,你要分家便分家,喊干部来作甚!”   原先还能私下劝劝,现在好了,得让全公社看笑话。   柳暄红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信不过你们。”   “大家都是亲人,怎么就信不过?娘和大哥他们还会害你们?”   “是不会害,不过是把三房的东西都扔了,将我们扫地出门而已。”   “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匆匆赶来的大队长和村支书一进屋就听见了柳暄红的话,干部威严的目光投向宋家人,宋家人心虚地埋下头。   “支书大爷!我们还好久没有吃过家里的口粮了。”   落后几步的宋小果气喘吁吁告状。   小孩子的童音天真无邪,半大孩子不能说这么明显的谎话,两位干部气得要命。   怨不得那胆怯的小媳妇敢在大喜日子闹分家呢!   这家,早就被分了!   不吃宋家的口粮,也不住宋家的房子,那三房还赖在宋家干啥,图给宋家做牛做马吗?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大队长声如洪钟,宋老头瞪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舔了舔唇,期期艾艾道:“没……”   “呜呜呜!奶奶你撒谎!”宋小果躺地上伤心欲绝打滚了。   滚着滚着就抱着老太太的大腿肚子不撒手,到底是疼爱的小孙子,老太太心虚,到嘴的否认憋了回去。   村支书和大队长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给口粮吃,是存心饿死人家呀!   这闲事,他们必须得管!   当场由村支书做主,给三房独立户口,分了出去。   柳暄红拿着新户口本和油粮本和副食本,心里美滋滋。   她闹分家,图老宋家那少的可怜的财产吗?   可不是图这俩油粮本和副食本。   有了粮本她能自己去粮站买粮,有了副食本她也能堂堂正正去副食店买肉蛋豆腐等副食品。   以往她在小宋村生活,能向邻居社员们交易自留地副产品,但是去了县里可没有那么方便,城里不种粮食,买吃的喝的得凭本本去粮站和供销社、副食厂。   把这两样分出来,才是真正地分家,往后自己当家做主!   这家不光分户口、口粮,三房的厢房也照旧是她们自己的。   用村支书的话说,当初老宋家只有一间泥瓦房,后来的厢房都是兄弟结婚自己盖的。   老三的房子合该属于他和他媳妇。   至于宋老四,他结婚没盖房,到时候分家想分什么,和其他几房扯皮吧。   宋老四僵着脸说:“应该的,我不会贪图我三哥的房子。”   老太太忙不迭道:“屋子是老三盖的就归他,但是老三媳妇,每月寄给我们的一半工资津贴可不能少。”   柳暄红挑眉:“小果奶奶和爷爷,您们现在就需要我们三房养老了吗?”   现如今乡下里分家,一般都是各家过各的,家里老爹老娘干不动了再每月分些钱粮养着。   老太太瞅了自家依旧在地里卖力气挣工分的宋老头,她敢点头绝对会被宋老头撅回去。   乡下里当家做主的男人哪个都不会承认自己老了。   老了就意味着自己无用,要在儿女手底下讨生活,随时被嫌弃。   她绝望的闭上了嘴巴。   她每月的三十块钱呀!   一年就是三百六十块啊!   老太太肉疼地说道:“我们养了他许久,合该孝顺咱们。”   “行,那让其他几房跟着来,我们三房每月交三十,不知大伯子和二伯子你们交多少?”柳暄红一个个斜睨过去,宋老大和宋老二纷纷撇过头。   “那咋能一样,他们没工作!”   “行,小果他四叔总有工作吧,还是靠着全家人供养出来的读书人,他不该比我家更积极孝顺您吗?”   要知道宋渊当初去学医,图地就是读书学费不用钱还有补贴。   宋老四念书找工作这么多年下来,费的钱可比宋渊多,何况他这回结婚光买三大件,就掏空了老太太的棺材本儿。   果然一提宋老四,几房人脸色都不好看。   谁让宋老四自己结婚是风光了。   可把老宋家掏空了。   大嫂和二嫂也琢磨着,这三房是铁了心要往县里去的,这老四家花了家里恁多钱,可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   没了老三的津贴补助,这老四得抓紧了。   最后村支书一锤定音,宋老头和宋老太太还能干,暂时不需要养老,按村里普通儿女规矩,逢年过节送些米面,养老就等老宋家彻底分家后再说。   “娘,伯伯们欠我们家的钱也不用还了吗?”   宋小果怯生生提醒。   村支书和大队长:什么?还有债务?   也是,小宋村谁不晓得宋三媳妇就是老宋家的散财童子。   这借的钱,自然该还。   老宋家黑了脸。   大人们恨不得把宋小果柚子这张大嘴巴堵上。   以前咋不觉得这小崽子气人呢。   大嫂扭捏道:“我们会还的,只是家里没个进项。”   宋二嫂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穷:“几百块,把我们二房卖了也还不上呀,弟妹,你是想逼死我们吗?”   至于柳暄红最大的债主,宋老太太,立马一屁股坐地上,撒泼大喊要还钱就拿她这副老骨头抵了去,她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总而言之,各个嘴上说着还,私下还是想赖着。   要搁以前,村支书和大队长得头疼,但是想着前两天刚开完的会议,大队长道:“没关系,明年开始,咱们每家每户要分地,自己种的粮就是自己的了,每年收成划下一部分粮食折扣成钱还就是。”   宋家人一边在明年能有属于自家的地的爆炸消息里震惊,一边不由自主地肉疼未来即将被分的粮食。   这账,是赖不掉呀!   “不用那么麻烦,我收粮食也可以。”柳暄红笑眯眯补了句。   宋二嫂揪心挠肺,她家这回真是要给老三家的白干活了。   至于宋老太太,柳暄红的清亮的目光看向宋老四。   讨债也是要找准主人的,。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老太太这么多年搂的钱除了支出家用,余下的全补贴小儿子。   作为实际享用者,宋老四敢不承担,一家老小得喷死他。   宋老四只觉他三嫂的目光火辣辣的,像要剥掉他的脸皮往地上踩,他屈辱道:“娘借的钱,我会想办法的。”   柳暄红点头。   为表公正,村支书让他们全摁了欠条。   这场热热闹闹的分家才算落场。   除了柳暄红,谁也不满意!   老太太心疼地彻夜难眠。   “没了老三的津贴,以后咱们家日子可咋过呀。”   “我一个人养不起你了?”宋老头瞪眼。   这场分家,最损面子的,就是宋老头。   老三在外为国奉献,他的媳妇儿女却被家人苛刻,一家人拿着他的津贴还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宋老头一想到临走前村支书和大队长的眼神,他就差被指着鼻子骂了。   宋老头觉得他这辈子攒起的脸面都丢尽了!   老太太心下颤悠悠:“我一个糟老婆子要什么好吃好喝,这不是替老四……额,其他几个地里刨食的儿女心疼吗?”   “他们也成家了,养老婆孩子是他们自己的责任!”   宋老头鼻孔里用力哼出呼哧声,翻身裹上被子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   老太太气得狠锤两下床铺。   哪能一样呢。   她家老四可是个吃商品粮的出息人,娶了城里媳妇,以后就是城里人,日子过得铁定要比原来好呀。   再说了,媳妇低嫁,岳家势大,城里样样要花钱,老四工资低,现在还承担不了养家的重任,不能让岳父养他们一家吧。   老太太可不想让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背上吃软饭污名儿。   一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享受老三所有的工资和补贴,老太太悔不当初:   “当初我就不该让老三娶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那样深,一装就是十几年。”   不过后悔也没用,分家成功,钱也飞了,宋老太太只能连夜去找小儿子,让他抢在三房前给宋渊写信诉诉苦,分了家也得多挂念家里。   三房,因着大家的关注点在分家上,没人打扫撤掉布置,屋子依旧保留着新房的模样。   分家成功的柳暄红神清气爽,指挥孩子们把原来的家具物件摆回去。   “娘,我今天表现好吗?”   宋小果放下一瓶雪花膏,忙不迭跑去柳暄红面前邀功。   先前他的告状的确是神来之笔,直接把宋家的面皮揭了,偏生他还是个小孩子,大人们还不能和他计较。   柳暄红重重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承诺:“你想要什么?”   宋小果眼睛一亮。   他就知道他娘懂他!   “娘,我要一个书包,真正的书包。”   宋小果的书袋子还是宋秋的,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自从去了省城,瞧见城里的同龄人放学背的小书包,圆滚滚,方正正,五颜六色的,他羡慕得很。   “可以,等你去县里念书就买一个。’”   她们搬家住去县里,不能留宋小果一个孩子在村里上学,势必要转校。   小家伙也不在乎啥时候能背上,得了承诺就去和哥哥们炫耀去了。   没过多久,宋老二和宋老大又悄悄上门,每人还了三百块。   村支书说了,明年地里的收成除去上交国家的,就都是自己的。   相比手里攒着的不太值钱又花不出去的大团结,还是粮食更重要。   一家人心情愉悦,唯有宋秋担心地问:“娘,您擅自分家,回头宋叔叔回来了——”   他担心会挨说。   毕竟分家是大事儿,而柳暄红分家的想法来的突然,根本没有和宋渊商量。   “没事。”柳暄红安慰他。   宋秋心思深,想的多,可柳暄红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擅自做主的事儿还少吗?   上一封回信的时候宋渊好像没收到宋家人的信儿似的,一个字儿都没提,反而又给她寄了些钱回来,让她不要吝啬生活花费。   可见他还是挺支持的。   不过就算这事儿宋渊反对也没用,一个缺席家庭多年的男人,没资格反对。   他要真向着宋家人,那柳暄红就把他分出去!   柳暄红翌日简单写了封信给宋渊交待了一下,就把他扔后脑勺儿了。   分家的事情在小宋村闹的沸沸扬扬,连柳暄红娘家也听到了消息,周氏还特意亲自跑来训了她一顿,让她给老宋家赔礼认错,以后好好孝顺公婆。   柳暄红敷衍得听着,其他一动不动,全当她在放屁。   认真说来,柳家可比宋家极品多了,她并不稀奇周氏的来意。   女儿使唤不动,让周氏心里升起一股巨大危机,然而柳暄红已经成家,不听话她也没办法,憋了一肚子气回去。   倒是朱茜红担心她分家后日子清苦,特意送了些粮食和青菜过来。   顺便带来了周艳艳的消息。   原来周艳艳上次参观了她的串串香小摊后,回去花费了一段时间终于和戴志清一起捣鼓出了串串香成品。   她们兴致冲冲得想和柳暄红打擂台,但是那时候,柳暄红已经不干了,将小摊转给了朱茜红。   虽然柳暄红不在有点可惜,但是周艳艳认为这是上天给她的好机会。   原本有柳暄红这个头一个卖串串香的在,她们这些后来模仿的会被认为不正宗。   但是现在柳暄红不在,大家都是模仿的,就起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周艳艳自信满满!   然后扑了个底朝天。   朱茜红是真的得了柳暄红秘方,来往食客就惦记着这口味儿,愿意花钱买味道。   但是周艳艳她们是自己琢磨的,在此之前俩人连香料都弄不明白,何况汤底了,煮的东西跟烫白开水似的,或是没滋没味难吃死了,食客们当然不买账。   女主的事业之路因为受柳暄红的影响拐了个弯儿,然后遭到了第一次滑铁卢。   “我原先还担心她们会抢了我的生意,没想到因为太难吃,倒把我们的串串香味道衬托得更好了,那几天挣的钱比平时多了一大截。”朱茜红感慨。   她上次回娘家借钱买秘方,娘家人还觉得串串香制作简单,她又跟在一旁学,稍微琢磨琢磨就是了,不用花冤枉钱。   幸好她坚持住了。   如果她没有得到柳暄红的真传,大抵就是下个周艳艳。   柳暄红对周艳艳的消息笑笑便过。   穿越的时间越久,她对这个世界是本书的认知就越来越低。   这是一个和她上辈子没啥差别的真实世界,柳暄红适应得挺好。   她许久没有关注过周艳艳了,她希望周艳艳和她一样,不要再搞什么计划,认真过自己的日子。   ……   时间一转眼就到过年。   县里的院子修整好了,柳暄红花了一半存款置办了家具,房子只需要通风透气了。   这段时间,她不打算往县里跑了,专心准备过年。   早在大年二十八的那天,老太太使了二房的妞妞过来,说三房既然分家,便要自己过年了。   惹得宋小果嘟囔他奶奶小气。   柳暄红坑了她们一把,老太太暂时不待见她们也是平常。   没了老宋家的各种规矩制肘,柳暄红对新年倒是有所期待起来。   她新砌了个厨房,做菜的时候没有老太太嘀咕盯着,愈发自由。   松山县过年的时候,习惯吃饺子。   柳暄红不光包了白菜肉饺,酸菜肉饺和芥菜鸡蛋饺子,还卤了一锅猪蹄。   猪蹄是她去村里卖猪肉的人家那里瞧见的,过年时大家钟爱略肥的腩肉,五花肉,或者稍次的瘦肉,猪蹄这种又脏又多毛,不好处理的部位不太好卖。   柳暄红却欣喜若狂,爽快得买回家。   她预计搬家去县城后做卤味,何不趁着现在练练手。   香料都是现成的。   烫了猪毛拔掉洗净后,配好卤汁,放水加大火一起煮,再到小火慢慢卤。   过了几十分钟,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整的几个孩子吃饺子时心不在焉,眼睛时刻往厨房盯着。   吃饭后,宋小果也不去玩了,拽上妹妹搬小板凳,俩个小家伙就在厨房守着了。   然而猪蹄至少要炖俩小时以上。   小厨房的香味飘呀飘,不知不觉就聚集了一堆孩子,在小院里玩了起来。   三房今年是头一次过年,然而气氛并不比老宋家清冷,反而热闹的很。   这让想给她们点颜色瞧瞧的老太太很不满意。   “哼!老三媳妇净会做些讨好的东西,妞妞和小宝她们呢?她们不会也去了隔壁吧?”   大嫂脸色一僵。   老太太哼了声: “人家又不给她们吃,她们去三房那里守什么守?都给我喊回来!”   于是,大嫂不得不去揪孩子回家。   老太太眼神不屑地看向隔壁,就算三房要搬去县里又咋样?无论卖串串香还是做卤味,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儿,随时会被抓,比不上她最有出息的小儿子。   老太太就等着,看三房哭着回来求收留的一天。   在柳暄红她们愉快过年的时候,远离家乡的宋渊也在回忆着在小宋村的过年日子。   “宋医生!这是你的信!”   宋渊抬眸接过。   看到柳暄红的署名,眼眸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老宋家的信他前几天收到了,里面谈的是关于分家的事儿。   宋渊理解柳暄红,没有人能一直忍受欺负,何况近来信件里的她不像是个能忍的。   如果他能回去,也是要分家的。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却和分家无关。   宋渊拆开柳暄红的信,这信和上次一脉相承,只是淡淡告知了她所做的事儿,比起爱人的来信,更像是一封通知书。   宋渊把柳暄红的信和宋家人近段时间送来的信放在一起,抬头看向另一堆叠放整齐的信件。   这是他昨夜翻出来的,往常老家来的信。   他本来是想了解更多的宋渊,没想到却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周艳艳:我不一般   柳暄红:我不一般   宋渊:我……【神秘微笑】   日六了我,叉会儿腰! 第20章 卤排骨   “宋医生, 您还没下班吗?”   大年夜,医院里除了留守的值班医生护士和病人, 鲜少见到其他医生主动留下来。   医生也是人, 医生也想和家人团聚。   宋渊是主动留下的,不光是想等柳暄红的信,还因为他初到此处, 家人不在,和其他人交情平平,回到宿舍也是清冷一人,索性待在熟悉的医院里。   “今天值夜。”简单和同事交流后,宋渊低头继续看信。   搭话的小护士满脸失望。   虽然医院里流传出了宋渊已婚的消息,但是总有人不信, 觉得是谣传。   当然,就算是真的, 在有心人眼里也不要紧。   结婚了又怎样, 现在是新社会, 可以离婚。   然而宋渊没给任何人接近的机会。   他独来独往, 在医院里行踪不定, 没有相熟的朋友同事,其他人除了工作外想找他, 难于登天。   宋渊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他是想退役回松山县的。   奈何,他表现太出色, 引起上头的注意力, 反而把他困住了。   不过他没想到, 在他滞留在外的时候, 这个世界会给他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钢笔吧嗒一声, 搁在红木桌头,结实有力的脊背撞上椅子,头颅高高昂起,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   天花板白亮柔和的电灯折射进他迷离绚丽的眼眸。   宋渊勾起浅浅的嘴角。   如果他原先回小宋村,是出于同情,想阻止柳暄红的悲剧,现在,他有种强烈的情绪,想回去见那个人。   他好奇她是否和自己是同类人,她来临的方式,她的时代。   回去的欲望澎湃激烈!   宋渊抬手遮住眼睛的情绪,慢慢说服自己不着急。   ……   柳暄红完全不知道,她的便宜丈夫也是个被换了壳子的,而她大大咧咧毫不掩饰的变化,引起了宋渊的疑心,正想尽办法赶回家。   此时的她正在猫冬。   天儿太冷,路也冻僵了,小宋村安静下来。   柳暄红无事可做,每天可着劲儿折腾厨房。   大年夜的卤猪蹄获得了全家人的喜爱,宋小果和小月儿一口气啃了俩,唬得柳暄红忙煮了山楂水助消化。   接下来的几天,柳暄红兴致盎然,又卤了排骨,肥肠,鸭胗,过了个年,宋小果和小月儿孩子肉眼可见得变得浑圆可爱。   就连宋致远线条凌厉的下巴也有些模糊了。   毫无疑问,柳暄红的卤菜是成功的。   然而听着几个孩子的夸奖,柳暄红并不满足。   她上辈子做的卤菜在平常人的口中也是好吃的,但是在老师傅面前便只是寻常。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选择开火锅店,而没有开卤菜连锁店的原因。   她觉得自己的卤菜拿不出手。   柳暄红坐在桌子前,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这是她穿越后,每天抽空默写的菜谱。   对于一个身负传承的厨师来说,没有什么比菜谱更重要。   这上面不仅有她后来创作的菜谱,还有她祖辈流传的秘方。   柳暄红翻到了熟悉的卤菜页面。   卤菜的秘方是她一个百年前的曾叔爷爷集采众多卤菜派系之长秘密研制的。   卤菜有南北两个派系,其中以川卤最为受欢迎,分黄卤,红卤,白卤三大菜式。   不过上辈子,柳暄红是南方人,她最喜欢的是清淡的粤式卤。   以特殊的中药材,让香料和油脂发挥出独特清香,俘获当地人的味蕾。   研究卤菜的历史,从北方传到遥远的南方,再发展出各大派系,卤菜的味道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突破的秘诀,是结合当地的食材,发展出属于自己的特色。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柳暄红如果想要突破,得从当地的饮食习惯,一草一木入手。   这年头大家缺油水,柳暄红便在汤底里加上肥肉,卤水味道不仅香浓,还有滑溜感。   而香料方面,她也作出了改变,在传统的八角、丁香、陈皮、花椒等八种香料下,她添进了当地比较盛行的两种香料,紫香和桂皮,制作出了独特的卤水料。   而卤味的原理是热胀冷缩,热腾腾的原料浸泡入卤水中,冷热交替下,食材尽然入味,清香扑鼻,回味无穷。   改良的卤水秘方惊艳了四个孩子,迅速霸占了三房的餐桌。   用宋小果的话说,一开始觉得好吃,只是是普通的好吃,然而心里念得紧,吃上一两回,便觉得它是最好吃的卤味了。   柳暄红也觉得好,卤味的秘方就暂时决定它了!她有预感,这个秘方能席卷整个松山县!   高兴之余,柳暄红给宋渊写信分享他秘方的好消息。   并告知自己打算开店的计划。   不久,柳暄红收到宋渊的回信。   上面依旧是一沓大团结。   柳暄红:“……”   她每次给他写信,只是想联络感情,真的不是要钱来的。   柳暄红苦着脸,眉头微皱。   宋小果颠着脚尖儿,小手一张张数钱,数到一百他懒得数了,迷惑地看向他娘:“娘,爹寄钱给您为啥不高兴呢?”   宋小果心想,如果他能有一百块,他才不会皱着脸,他要高高兴兴地去把供销社的糖搬空!   柳暄红叹了口气,让宋致远把他拎远点。   小孩子哪里知道,成年人赚钱的艰辛。   宋渊不过是一个普通军医,他能有什么手段赚这么多钱呢。   回回寄信几百块,柳暄红脑子不由控制地想,他不会是干什么违法犯罪或者危险的事儿吧。   不管哪个猜测,柳暄红都觉得不太妙。   她不想当罪犯家属或者守寡呀。   收到信的宋渊哭笑不得。   他不过是卖了一个在这个时代略有些特殊的药而已,竟然把她吓到了。   宋渊简单写了自己是研发了一种药,钱是报酬。   他还会研发药?柳暄红瞬间脑补了白净俊秀的青年科研人员形象。   更有好感了。   不过,又要服役训练,又要研究,又要工作宋渊日子应该过得挺苦的吧。   柳暄红觉得赚钱动力蹭蹭蹭上涨。   开春后,天气暖和,孩子们开学了,柳暄红也再次进入县城。   此时的小县城与年前相比,多了分生机勃勃的气息。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向了这座小县城,乡镇的小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大街上,小作坊们不躲躲藏藏了,敢在街头招工。   虽然街边的铺子依然属于国营,但是柳暄红发现,一家国营饭铺挂出了招租的小木牌。   这意味着松山县的人,终于可以自由贸易,私人也能开铺子了。   然而听附近的人说,铺子挂了招租好几天,却没人敢领。   都说政策开放了,但是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去年还在抓投机倒把,割尾巴呢。   谁知道政策什么时候就变了。   柳暄红心里倒是欢喜。   她是知道历史的人,没有这个年代的人的顾虑重重。   而且她本就打算在县城卖卤味,现在能提前开铺子,正合她的心意。   她冲上去仔细看了牌子,没发现联系方式,便走向隔壁的点心铺子。   她认得这铺子的售货员,原是隔壁饭铺的员工,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消息。   不过她的询问,却得到了对方轻蔑的态度。   “你想租隔壁的饭铺?你有钱吗?隔壁可是一个月要一百块租金,就你租的起吗?”   柳暄红一听就晓得她在糊弄自己。   一栋房子才几百块,一百块的租金又不是金铺。   她也不计较,国营饭店服务员的态度一向不好,而这位的老单位倒闭了,新单位生意一般,风声又说私人能开铺子了,她们这些没有一技之长的服务员还是铁饭碗吗?   到时候,私人经营红火,国营铺子生意冷淡,最先下岗的就是她们。   柳暄红也没继续打听,她先去新家逛逛,给房子开窗通风透气。   这院子修整完毕后已过了三月,再散一两个月,大概能住上了。   小楼附近的人家已经认识柳暄红了,对于她修整好房子但是一直没进去住有些好奇。   因为这年头老百姓里压根没有甲醛概念,家里刷了腻子,搬了新家具,便能立马拎包入住。   对于柳暄红的说法,她们只觉得,瞎讲究。   讲究的柳暄红出了小巷,便去了附近的工商所,提出要租铺子。   工商所的人大吃一惊。   毕竟他们的铺子也挂了牌子好几天了,冷的无人问津。   头一个有魄力承包的,居然是一位女同志。   柳暄红半真半假得瞎编:“我过年的时候听到一个温县的小姐妹说,她们那里已经开始出现个体户,能自己经营铺子了,工商所的人还发了一张什么,营业执照,我就来了。”   工商所的人没在意她说的个人能经营铺子的事儿,他们重点关注在营业执照上。   “什么营业执照?”这些办事员是刚被调来这个岗位没多久的,对于政策他们都理解的迷迷糊糊,把铺子租出去是他们这段时间干的事情之一,至于允许大家租铺子后怎么管理,他们一头雾水。   他们敏锐地发现,这个所谓的营业执照,会是好东西。   柳暄红也不怯场,粗略说了她了解的事儿,工作人员听完后,亲自领着她租了铺子,并登记了她的经营方向,柳暄红成为了登记在册的松山县下海第一人。   租了铺子,柳暄红就开始专心准备开铺子事宜。   国营铺子不差钱,原来装修就很好,柳暄红没怎么大动,订了个招牌和桌椅板凳,展示柜,慢慢买些开店必要的,例如瓦罐,大缸啊碗筷等等零零碎碎物件儿。   随后她又跑了农贸市场,选定进材渠道。   早先她摆过串串香摊子,这些东西她准备起来轻车驾熟。   唯一让她比较头疼的,是请员工。   有了和朱茜红的合作基础,柳暄红这次照样回小宋村请工人。   但是这次的她回村遇遭到冷遇。   她给的待遇挺丰厚,妇人们也心动。   然而如今分产到户,各家忙活着打理自己的土地,没有人想去县里打工。   老太太幸灾乐祸道:“谁知道你的铺子什么时候被收了。”   大家觉得不太靠谱。   柳暄红没放心里。   找不到就找不到,她可以在县里请。   不到两天,柳暄红就招齐了人。   一切准备工作完毕后,柳暄红挑了个好日子,在爆竹声的噼里啪啦中,卤味店开张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要换个封面让它出去见人了。   更新时间:明天上夹子会挪到晚上11点更新,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九点更新。 第21章 卤三鸡   在现代开新店, 花篮是必要的,大喇叭更是必不可少的, 有些豪气的店家, 甚至会请个明星来为店子暖场。   柳暄红没请大明星,花了十块钱买了个大喇叭,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 宋秋大喊:“松山县的乡里乡亲们!本县第一家私人卤味店‘柳记卤味’开业了!不要饭票不要饭票!开业前三天全场八折全场八折!免费试吃,免费试吃!!!”   少年的嗓子铿锵有力,低沉雄厚,一下子把附近几条街的人震住了。   隔壁国营铺子打瞌睡的服务员,迷迷糊糊赶着上工的人群,一大早起来买菜的大娘婶子, 这些匆匆在街道上路过的人群突然就被新开业的铺子纷纷被吸引住了。   这在现代俗气的营销手段,在这个朴素的年代却取得了爆炸性的效果。   人们只听到一句话:不要饭票, 免费试吃!   哗啦啦啦的, 卤味店前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不要饭票?你们为啥能不要饭票?”   “小伙子说能免费试吃?是真的吗?不用给钱?”   面对突如其来热情的顾客, 宋秋和宋致远他们把柳暄红事先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   “我们家不卖饭, 不卖面, 只卖卤菜,不需要粮票。”   “能试吃当然能免费试吃, 你看到那边两个小孩吗?就在那里试吃。”   店铺右侧一角, 摆了个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宋小果和小月儿穿着样式一致的红色小衣裳, 扎着羊角辫, 跟两个小福娃似的, 坐在一条长板凳上, 四只小脚丫在半空中晃呀晃。   碰上抢着来试吃的客人, 宋小果眯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甜甜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稚声稚气道:“试吃的客人请排队。”   小月儿跟着脆生生重复:“请排队。”   客人们瞧见守着摊子的是俩白净可爱的小娃娃都逗笑了。   同时不禁约束好自己和后面的人,生怕惊了两个小孩子。   宋小果小大人似的满意点头,指着面前的几盘卤菜道:“每一位顾客可以试吃三样菜,想吃什么取一根牙签。”   卤肉、卤肥肠、卤猪耳、竹笋和藕片等卤菜都被柳暄红细细切成薄薄的一片或者一小块分盘装好,插上一根牙签方便领取。   一片卤肉虽说也就能塞个牙缝,但是这还是肉啊!顾客们本就不嫌弃,再一听能试吃三样!   他慢悠悠地挑了一片卤猪耳,望着色泽鲜亮的肉块,暗叹一声卤得好!情不自禁吮了一下,眼睛登时微眯起来,不住地说好吃!   甚至微微摇头晃脑,一副陶醉在卤猪耳的浓香脆爽的模样,看得人牙痒痒。   后面的大婶忍不住催促:“后生,你吃就吃,快点吃了让位子呀。”   “是呀,麻溜点,我们可等着呢。”   顾客摇摇头,啧啧称赞:“这么好吃的卤味,当然要慢慢品尝。”   大婶:“……”   大婶发挥了她应有的战斗力,单手将他拽下去了。   “要慢慢品尝,不会去买啊!”   大婶叉腰大骂,随后扭身拿了三根竹签子,麻利走出人群试吃。   让大家知晓,什么叫排队典范!   那顾客被拽后清醒过来,羞赫得捂住脸,进店买卤味了。   柳暄红轻轻笑了,她摸摸两个小孩的额头:“冷不冷?要进去吗?”   “不要!娘,我刚开卖呢!”小家伙推开她的手,一副不要打扰我的样子。   小月儿摸摸肚子,不好意思问:“娘,我也可以吃吗?”   “等着。”柳暄红进入厨房,取出单独给他们开的小灶,卤三鸡。   卤三鸡指的是卤鸡腿、鸡翅和鸡蛋。   色泽浓郁,鲜香逼人,淋上一勺卤汁,味道愈发浓烈。   桌子的一头摆着试吃小菜品,桌子的另一头俩小家伙对着大白瓷碗埋头苦吃。   啃着香香软软的鸡腿肉,小月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说:“姐姐,鸡腿更香呢。”   排队的客人们不禁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   小姑娘含泪咬唇:“妈妈!我也要吃妹妹的鸡腿!”   对面的妈妈本是想试吃占小便宜,没想到女儿撒娇想吃,她看着小月儿和宋小果捧着大碗吃的香甜,闭了闭眼无奈道:“买吧买吧,但是吃了大鸡腿,你就不能吃红烧肉了。”   “大鸡腿肯定比妈妈做的红烧肉好吃!”   妈妈:“……”   小棉袄扎心了。   因着俩人吃得香,不少客人等不及试吃便去买卤味了。   宋小果瞧了,小手大拍小月儿的肩,昂起下巴自豪道:“不愧是我宋小果的妹妹,就是机灵。”   小月儿抿抿嘴,腼腆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儿。   宋秋收回目光,喝了口水,对收银员宋致远道:“大哥,我咋觉得小月跟小果一起学了些坏习惯。”   宋致远凉凉抬眸:“你替我收钱,我去揍他。”   宋秋忙不迭一口气喝完水抬脚就溜了。   开玩笑,因为试吃生意火爆,柳记的卤味味道香又不贵,县里的人家大多数都是有工作的人家,有俩闲钱得都凑热闹买回家尝尝。   宋致远的工作可忙了。   宋秋可不想留下被抓壮丁。   柳暄红的店虽然摆了桌子,但是由于不提供米面的关系,大多数人选择拎了纸袋子就走,并不选择堂食。   这就导致除了装卤味的杜阿姨外,全店最忙的就是收银的宋致远了。   一波又一波客人来了又走,弄到晌午,免费试吃的菜品都送完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顶着大花猫脸回铺子,宋致远和宋秋也终于闲下来了。   四个孩子互看一眼,哈哈大笑。   “小果,小月儿,快去洗脸。”柳暄红将俩孩子扔进后厨院子,无事可做的杜婶子瞧了,顾不上捶腰,忙要帮他们洗脸。   柳暄红拦住她,笑道:“婶子,您忙了一天也累着了,坐下歇会儿吧。”   杜婶子欲言又止。   柳暄红爽朗道:“这几个小崽子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您不用操心。”   这时,宋致远和宋秋也进后厨院子洗手,不一会儿传来他们欢快的笑声。   杜婶子安心了。   柳暄红让她坐下,她去看了下卤汁。   卤味店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卤汁了,卤汁的保存都是柳暄红亲自养的,撇去浮沫和滤渣,她盖上纱罩,出去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在铺子里无聊地捏手指玩了。   柳暄红看了眼时间,该吃饭了,问:“你们想吃什么?卤味还是去隔壁的点心、面条?”   宋小果举手:“面条!”   小月儿点头。   他俩今天在外面捧着碗吃了一天卤味儿,吃了个心满意足,自然想尝试新的吃食。   柳暄红又看向杜婶子,杜婶子没想到自己也能选,她当初应聘的时候,老板说包吃,她以为就是吃铺子里卖剩的吃食,她心中一暖,不自在地说:“我是个粗人,随便吃点就行。”   柳暄红没强求,让宋秋去隔壁买了几碗面,她去里面炒了一个小青菜,切了些卤肉,弄了五样拼盘,六个人就着卤味吃面条儿。   杜婶子干活儿的时候闻着卤味就觉得香,吃进嘴里更觉得好吃极了,齿颊留香,不怪那些客人试吃后顶不住购买。   她欢喜的同时放下忐忑的心。   只要政策不变,老板的铺子绝对不会轻易倒闭,她也能在这干长久。   吃完饭,柳暄红赶几个孩子去里面的小房间睡一会儿,她和杜婶子继续看店。   宋致远他们还是学生只是在周末的时候来帮忙,过两天就回去了,往后铺子还得靠柳暄红和杜婶子。   下午的时候,宋致远的小弟们来了,一群少年吵吵嚷嚷,见不到老大有点失望,但是能吃上好吃的卤味,少年们也不闹腾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抱怨串串香换人卖后,感觉没以前好吃了。   不过对于柳暄红的新店选址,他们表达了肯定。   这条街附近就是他们毛纺织厂和机械厂的员工福利房,少年们往来更方便了。   这家店原本就是国营饭铺,街上一串小店儿都是国营的,上头精心挑选的位置,自然很好,只是这家饭铺经营不善被她捡了个漏。   当然,最让柳暄红满意的,还是铺子距离她的新院子不远。   以后回去也很方便。   下午,试吃的菜品又上场了。   不过有了少年们的帮忙,宋小果和小月儿开开心心去找大娘的孙女儿二丫玩了。   少年们鬼点子多,甚至有人回纺织厂宣传,说卖串串香的老板,在县里正经开卤味店了。   下午六点本来清冷的时间,职工们下班了,老顾客们热情地挤进店里。   “老板,您开新店也不回去宣传一下,让我们来捧场。”   柳暄红和店里人又忙活开了。   六点,厂子的职工下班隔壁国营店铺的人也下班了。   点心铺子的服务员不解地抓住一个老食客问:“这家店什么来头?真那么好吃?我看店里卖的东西也不咋好看呀。”   比她们漂亮精致的点心差多了。   老食客眼睛一瞪:“你不懂别瞎说,老板做串串香就好吃,卤味肯定也不错。”   服务员撇撇嘴,您没吃过不也在瞎说。   不过她看着人群拥挤的小店,闻着飘香的美味,忍不住踏进了铺子。   柳暄红完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老食客太热情,她差点忙不过来,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柳暄红让杜婶子先下班。   等杜婶子走后,她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中关掉大门,算账!   她们今晚要赚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11.50也是11点,心虚jpg 第22章 拼盘   扣除成本后, 卤味店一天竟然赚了两百四十多,宋致远和宋秋难得失态, 瞪大了眼睛。   “娘!比串串香多!”   “串串香卖的毕竟比较贵, 年轻人和小孩图个新鲜儿,然而卤味店的顾客却覆盖全年龄段,许多人选择买一份回家加菜。”柳暄红嘴上淡然解释, 内心还是有些激动。   开业第一天两百四,虽有免费试吃活动的功劳在,但这也足够证明,这款大家对这款卤味的喜爱。   柳暄红信心十足地回去继续准备。   第二天开业时,不等宋秋拿着大喇叭喊,已经听了昨日经历了试吃活动顾客介绍过来的客人发问:“今天店里依旧免费试吃吗?”   “对, 免费试吃的活动持续三天,今天是第二天啦!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大家快来呀!”   别说, 话糙理不糙, 宋秋临时改的话术正戳中了不少居民的心。   昨日是担心新店干得不好, 但是听昨儿买过的人家说这家店不错, 不少爷爷奶奶冲到试吃最前列,拿三根小牙签, 给自家小辈尝个鲜儿。   这些老人本是打算占便宜, 然而自家孩子吃了后,却被卤味俘虏味蕾, 撒娇卖萌打滚地愣是让他们在店里买了菜品, 有些孩子不光吃鸡腿, 还想要吃卤肉, 猪耳朵, 但是一盘至少要一两块呢,哪能这么造呢,这时候,柳暄红推出的拼盘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想多吃几样就拼,拼盘价格比单买贵些,但是比样样买份儿划算。   开业第二天,卤味店的生意更火爆了。   昨儿卤味店的宣传盛势大,但也局限在这条街附近。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城南附近的人家都晓得了,国营饭铺的旧址开了家私人卤味店儿,味道好不说,还能免费试吃。   卤味店逐渐走向大家的视野,第二天踏进店里的顾客比昨日还多。   当天晚上柳暄红数钱的时候,竟挣了四百块。   几个孩子吵着明天不要上学了,留在家里帮娘挣钱。   宋小果振振有词:“娘,我就是念完初中在厂里打工,几年也挣不来咱家一天的钱呀。”   柳暄红笑着捏他的小肉脸:“怎么可能,夸张了呀小朋友。”   宋小果没躲,反而抬脸蹭了蹭,让他娘捏的更舒服些:“四叔叔不就这样,一月十五块工资,还得奶奶替他娶媳妇。”   柳暄红挑眉:“那你算算,小叔叔一月十五块,得挣几年才到四百。”   撒娇卖萌突然变考教数学题了。   学渣宋小果懵了懵,小家伙上月在家补作业还在做个位数的加减呢,哪里会算百位数的,立时扭头远离他娘的怀抱,挠挠头笑嘻嘻道:“娘,妹妹找我玩了,我先找她去了呀。”   “就你算数都不会,还想留下帮忙看店?”柳暄红不客气嗤他一声,小家伙红了脸,又若无其事地拉着小月儿的手手去玩玻璃弹珠了。   连最会撒娇耍赖的宋小果都败北了,俩大的一声不吭,第二天乖乖背着饭袋书包上学去。   第三天,卤味店的生意依旧红火,把一条街上的国营铺子的经理服务员羡慕地牙酸。   虽说国营铺子属于公家的,盈利多少都属于公家,和他们这些拿公粮的铁饭碗无关,但是他们这些接手管饭店铺子的,哪个不希望自家铺子红红火火呢。   柳记卤味店就凭着三天的打折促销,成功在县里的人家心里留了个一席之地。   往后家里要加菜,可以不用往眼睛看头顶,鼻孔朝天的国营饭店去了。   柳记卤味店也可以!   东西好吃!老板和员工笑脸盈盈,顾客买东西爽快。   不大的小县城里多了间儿红火的卤味店,还是私人经营的。   一连几天,柳暄红的卤味店就挂在人们的嘴巴上,但凡在县里路过的都要问一嘴儿:“你去那家新店尝过了吗?”   尝没尝过的,看钱包儿,但作为去过县里的人儿,定要去瞧一眼的。   周艳艳也是如此。   尤其是她原先卖串串香失败了,把她这几年存的全副身家都亏进去了,她也晓得餐饮行业不好做,一个小摊都能亏地人肉疼,大张旗鼓地搁这时候开店能成?   不过听人家说,这店,还真开的挺红火的。   周艳艳略带不甘地去观摩,结果一瞧,躲着她许久不见的柳暄红自信大方地招呼着客人,那老嫂子称她为老板!   好嘛,那店是柳暄红的!   周艳艳酸的跟泡醋坛子似的,白净俏生的脸一连阴了好几天。   柳暄红曾经是大队里人人蔑视的懦弱小媳妇儿,前段时间还唯唯诺诺得跟着她讨生活,这一转眼儿,她也开了铺子,能被人称一声老板了?   周艳艳的心跟冬天里的老炭绵绵不绝的炆着似的,心烧得慌。   在周艳艳的心里,她和村人一样,是万分瞧不起柳暄红的。   自打重生回来后,她也没把柳暄红放在眼里。   柳暄红是宋渊的妻子,但她周艳艳长得漂亮,和宋渊是青梅竹马,还订过婚儿,要不是她年轻那会儿不懂事儿,把宋渊弄丢了,能让柳暄红这个女人捡大便宜?   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儿,小时候就是爹娘嫌弃的贱命,长大后走了狗屎运嫁给宋渊,婆家万事不管,宋渊的津贴由着她花儿,这样的好命,都是柳暄红从她手底下捡漏的。   尤其是后来宋渊发达了,柳暄红这个糟糠妻不光没被抛弃,还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四十岁的老女人保养的跟三十岁的大姑娘似的,坐着豪车,手里挎着的不是乡下的菜篮子,而是几十万的包包,当时她呢?   一个被人抛弃,皮肤粗糙,最后沦落到饭也吃不起,不得已在一家饭店找了份保洁工作。   周艳艳一想起上辈子俩人的天差地别,她心里就跟吃了黄连似的,嘴巴泛苦,恨不得把上辈子的记忆全抛掉。   还好现在她回来了,她周艳艳依旧青春靓丽,以后她的日子会过得比上辈子更好   柳暄红上辈子凭什么能坐豪车挎包包,还不是因为嫁了个好老公。   而她现在凭什么在县里开铺子当老板,不也因为宋渊的钱?   周艳艳的脑子里没想起柳暄红卖串串香的能干模样,她一想到软弱可欺眼睛不敢抬头看人的小媳妇柳暄红也能当老板,走在她的前头,她就嫉妒不已。   明明她才是那个见识过新时代,新社会的女人呀!   怎么柳暄红就什么都压着她呢?   开店也比她顺畅!   周艳艳气地跺了跺脚。   不行,她不能让柳暄红过得恁舒畅。   她过得越幸福,就越不想离婚,到时候她怎么办?   周艳艳上辈子靠男人吃饭靠习惯了,她重活一世一开始是想抓着脾气好,未来能发达的宋渊。   但是前段时间她也想,她重活一世是老天爷给她的福气,不能这么浪费,她有那么多的记忆!她也想自己扑腾一下。   不过这事业还没开始,就扑腾地飞不起来了,亏得她心肝肉疼。   周艳艳立马过放弃靠自己吃饭的主意儿。   她吃不得自己创业的苦,还是走老路子舒畅。   而宋渊,是她见过的,人品最能放心,绝对不会抛弃她的人了。   柳暄红这个原配,就是她未来享福的最大阻碍!   她必须得把她踢开。   周艳艳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主意。   隔天,宋老太太就听闻大队里的人说,她那个分家出去的三儿媳妇一转眼在县里定了居,还开了家店儿,名字就叫“柳记卤味店”!   柳记!   老太太一听这名儿就蹦跶起来了。   三房虽然分了家,但是宋渊还是她儿子,她宋家的儿子儿媳开的店铺,居然姓柳!   老三媳妇是想干什么?   老太太气咻咻地找到老头和儿子们吵着要去县城把柳暄红揪回来:“她一个光着身儿嫁到我们家的小媳妇儿,哪来的本事儿开店!还不是用的我们家老三的钱!”   宋老大和宋老二听了也不高兴。   在这个年头,虽然上头说男女平等了,然而在他们乡里,女人嫁到男人家,那就是婆家的人了。   她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是为婆家做事儿。   老三媳妇开店,合该叫宋记,而不是柳记!   毕竟她以后的店铺也是要传给儿子女儿,那些儿女也是姓宋的人。   如今叫柳记,那不是拿她宋家的钱去为柳家开铺子,为柳家扬名!   尤其是柳暄红的开店钱,说不准还是上回他们还的。   宋老大和宋老二心里憋屈地慌。   “老三媳妇这回实在太过了,她这么干,让别人怎么看老三。”宋老头吧嗒抽了口水烟儿,下了结论:“这事儿,必须把她喊回来说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铺子是柳家人贴钱开的呢。   他们必须管!   宋家人纷纷点头。   松山县里,柳暄红很快收到了宋家的消息。   对于宋家人让她回去认错,必须改掉铺子招牌的说法,她嗤之以鼻。   卤味店叫“柳记”,是她特意想的。   她是现代柳家的柳暄红,打小学的就是柳家历代男女流传下来的秘方菜谱,身负柳家传承。   这卤味店的秘方,也是她从柳家菜谱里学习的,不光有她的功劳,还有她曾叔爷爷的秘方,历代先祖的想法。   这间铺子,是她纪念现代柳家传承的铺子。   所以它叫柳记,而不是什么其他店名儿。   宋家想让她改,是异想天开了。   这态度传回小宋村,又是惹得宋家人一阵气恼。   但是他们却没有法子奈何她。   柳暄红,不是曾经的柳暄红了。   不过这让宋家人气恼的消息,在柳家村的周氏听了,登时心情大好!   女儿开的铺子叫柳记,这不就是为她们柳家开的铺子吗?   还为了这个名字和宋家抵抗。   可想而知,女儿心里是想着家里的。   周氏喜气洋洋地回家说:“老头,暄红在县城给我们开了铺子!老宋家的人想抢呢,咱赶紧去让闺女把铺子转给山哥儿。”   作者有话说:   我设置的玄学!竟然被抽到12点了 第23章 饺子   在周氏和柳老头看来, 柳暄红开的卤味店取名柳记,就是为柳家开的。   然而她们再挠心挠肺地想要去县城看看, 也必须得等到春耕后。   在耙田育苗插秧后, 一晃眼儿,时间快进入五月了。   这时候松山县也不止一家私人铺子了。   大大小小的理发店,小卖部和服装店开了起来, 卤味店混在其中也不显得突兀。   如今的松山县人早上起来,也不用去国营饭店挤着买早餐了,家门口就有担着豆浆和油条包子卖的小摊贩,悠长的吆喝声在巷口街角回荡,筒子楼里扔下个筐子,朝小摊贩喊一声, 就能收获绵香的豆浆和热腾腾的包子。   “娘,我想吃菜包子, 煎饺子。”   “肉馒头。”   隔壁响起宋小果的呼喊声, 旁边的小月儿跟着嘟囔。   柳暄红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宋致远!”   二楼传来叮叮当当的起床声, 窗户“哒”地打开, 一个大大的藤篮坠下。   柳暄红耳边响起宋致远压低的少年音:“七个菜包, 八个馒头,五杯豆浆。”   “好嘞!”   小摊贩的应答声憨厚又欢快。   柳暄红和四个孩子搬到县里的小院儿不久, 没了老宋家人一大早的阴阳怪气和吵闹, 柳暄红彻底放飞自我,白天睡到自然醒。   早饭自然是不可能做的。   所以一家人的早饭几乎就靠每天早上过来晃荡的小摊贩。   有时是包子油条儿, 有时是鲜嫩的馄饨儿, 有时, 是咸辣的酱香饼。   几个小孩儿每天都为早上吃什么而苦恼。   不一会儿, 宋秋先起床洗漱了。   小院子是两层的小洋楼, 和隔壁筒子楼隔着条小巷挨在一起,一面阴冷,一面阳光灿烂。   楼上楼下四间房,一个房间是柳暄红和小月儿住,另一个是客房,三个男孩子住楼上一间大房,隔壁的空房间则因为柳暄红的隐秘心思,被她弄成了书房,对此四个小孩各个表示很迷惑。   因为柳暄红不像是爱读书的人,而他们几个平时上学就够呛,哪里特别需要书房念书。   宋小果非常怨念,一个劲儿地唠叨着要把书房变他和小月儿的房间。   然而柳暄红不为所动,慢慢地,书房就成了几个小孩子写作业的地方。   ……   流水哗啦啦,宋秋抹了把脸,进了厨房。   由于职业原因,新家的厨房特别大,里面摆着柳暄红搜罗的各种厨具和餐具。   宋秋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后,开始淘米煮粥。   这时,宋致远拎着宋小果的脖子下来了。   他也不进厨房,朝老二微微颔首,便揪着小孩去院子打水洗漱。   伴随着柴火噼里啪啦声的,是宋小果哼哼唧唧不肯洗漱的耍赖声。   “小果哥哥!”   一楼的窗户吧嗒打开,露出小月儿红扑扑的脸蛋,一双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   小姑娘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看!娘给我扎的鱼骨辫!”   方还在耍赖皮的宋小果一点也不折腾了,一本正经地抢过毛巾自己擦脸,瞥了眼妹妹的头发,夸道:“娘,你给妹妹梳的真好看。”   一句话,把俩人都夸了。   小月儿高兴地歪倒在柳暄红的怀里。   “月儿,今天想穿什么衣服呀?”柳暄红扶正小姑娘在床上坐好,打开衣柜露出花花绿绿的小衣裳供她挑选。   今天下午,小月儿要去幼儿园面试了。   柳暄红一到县里就开始打听各大小学和幼儿园。   然而现在许多幼儿园都是厂子开的,属于职工福利。   而附近唯一的一家公立幼儿园又嫌弃小月儿的农村户口。   柳暄红寻摸了好久,终于有一家幼儿园不看户口,放宽条件肯收小月儿,不过要收钱。   钱什么的,柳暄红还是有的。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白嫩的小指头捏了捏一条新买的红蓝格子裙。   白色的小衬衫,配上一条红蓝格子裙,梳着鱼骨辫的小月儿一出门就是这条街最靓的崽儿。   哥哥们咬着包子一手拿着豆浆,一手拎着书包去上学了。   小月儿站在台阶上笑呵呵地打招呼送他们。   隔壁筒子楼里的小女孩羡慕地看向小月儿的鱼骨辫:“月儿,你梳的是什么辫子,好漂亮!”   “鱼骨辫儿!我娘梳的!”小月儿扬起小脑袋,高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们哪里抵得过复杂的鱼尾辫儿的诱惑,有些好奇地凑上来轻轻地摸摸,有些回楼大喊:“娘!月儿今天扎了鱼尾辫儿!可好看了!我也要扎!”   “什么辫儿?”   筒子楼里的窗户噼里啪啦齐齐打开,女人们探出头,微笑着看了看小姑娘的头发,转而夸赞起来。   “梳的真好看呀。”   “小柳同志手真巧。”   自打柳暄红他们一家搬到小院子来,筒子楼里的人家几乎每日不得消停。   柳暄红每天都会给小月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有钱,也宠小孩儿,小月儿长的可爱乖巧,小孩儿见了就想学,一段时间下来,小月儿几乎成了巷子里人家小姑娘的穿衣打扮风向标。   “月儿,走,咱们去店里。”   柳暄红穿着同款白衬衫,扎进高腰的阔腿牛仔裤里,头发高高扎起,飒爽靓丽。   小月儿乖乖牵上她的手,柳暄红将她抱上自行车,自己刚骑上去,碰上隔壁邻居牵着个小姑娘急忙跑出来喊:“先别走呀!让我瞧瞧她的脑袋。”   柳暄红皱眉。   小月儿揪了下她的衣裳,轻轻道:“娘,是小云姐姐,我们等等她吧。”   柳暄红点头:“好。”   女人追了上来,讪笑道:“月儿她娘,今天这么早呀,都怪我那丫头,一大早就说月儿梳了新头,吵着让我给她扎,不然就不上学了。”   女人边说着,手上不停掰着小月儿的脑袋,还扯了扯辫子,小月儿委屈道:“婶婶,您要弄坏我的辫子了。”   柳暄红冷下脸:“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不等女人反应过来,她刷地骑车出了巷子。   铃铛声叮铃铃,俩人听到后面女人不满地嚷嚷:“什么人儿,突然就走了。”   转头又凶闺女: “扎什么辫子呀没看人家看不起你娘吗?不扎,给我滚去上学。”   风声呼呼,带走了女人的骂咧声,小月儿揪紧了柳暄红的衣角,低头难过道:“娘,我让小云姐姐挨骂了。”   “你小云姐有哪天不挨骂?”   小月儿想了想,摇了摇头。   新邻居是个急性子脾气爆的,每天都在摔摔打打,小月儿甚至瞧见女人有次因为小云姐姐左脚踏进门而被骂了,隔天又因为右脚踏进门被打。   小月儿叹了口气,把愧疚埋在心底。   到店里,柳暄红停下车,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抱她下车。   杜婶子已经来了,正在扫地,柳暄红让小月儿自己坐好,她去准备开店事宜。   铺子开了几个月,慢慢地,她摸索出一些规律,铺子的规矩也从一开始的早上八点开门,逐渐挪到中午十一点,晚上九点关门。   爱吃卤味的人家一般都是买回去加菜,下午开始生意会很好,晚上更是热闹。   因此店开门后,柳暄红也不着急,先教小月儿认字儿,两点后,问小月儿和杜婶子:“今天想吃什么?”   杜婶子依旧是那句“随便”,小月儿抿了抿嘴,小声问:“娘,我能吃国营饭店的饺子吗?”   “有什么不行。”柳暄红笑眯眯道:“等你默写完我教你的字,我们就去吃国营饭店的饺子。”   小姑娘鼓着脸,小手紧握铅笔,奋力拼搏。   这时,随着风铃叮当,有人进来了。   “老板!给我来一份全家福拼盘。”   柳暄红抬眼,原来是她们家卤味店的老顾客。   那个开店第一天抢着试吃的第一人,摇头晃脑的沉醉美味的样儿惹人厌烦,还被不耐烦的大婶单手拎出去了。   柳暄红记忆深刻。   打那以后,男子天天上来吃卤味。   因为铺子里大多数人都是装菜带回家,少有人留座,柳暄红的店里甚至有了他的专属座位。   “来了。”她端上菜盘,主动送了他一杯水。   “大哥,要不去隔壁给您打份饭?”   她家不卖主食,而这位点了一份拼盘,得有七八样儿,一个人光吃菜,也不嫌齁?   男人笑了笑,摆摆手:“不用,谢谢老板。”   行,柳暄红也不多嘴,回去盯着小月儿学习。   男人独自在店里慢慢品尝卤味,因着只有他一个客人,摇头晃脑也不嫌丢人,嘴里甚至开始念诗夸赞。   柳暄红听着觉得脸烧的慌。   不是羞的,是尬的。   只能自我安慰有人喜欢她的菜,挺好。   小月儿默写完了,她赶紧牵着小姑娘去国营饭店吃饭,愧疚地留杜婶子一人在店里受奇怪客人的折磨。   根据她的经验,等她们回去,这位客人也该走了。   国营饭店里并不挤,甚至有些清冷。   街头卖吃食的小摊贩多了起来,人们可以选择的花样多了,而且小摊上吃东西不用饭票,国营饭店里逐渐没啥人来了。   不过店里的员工依旧昂着头,鼻孔朝天的傲然模样。   听到人点菜也懒洋洋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柳暄红抱着小闺女在窗口前,让她不要急,可以慢慢点菜。   小月儿看也不看,坚定道:“娘,我要吃韭菜饺子。”   行。   “两份韭菜饺子。”柳暄红喊完,盯着小姑娘笑问:“月儿,韭菜饺子好吃吗?”   “好吃。”小姑娘晃着小脚丫,仰脸对着厨房窗口望穿秋水。   “谁带你来吃的呀?”   “哥哥。”小月儿突地捂住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娘,不要告诉哥哥们我说出来了。”   柳暄红扶额,她不过是过问两句,小姑娘至于吗?   宋致远和宋秋因为没帮忙摆串串香了,没朝她领零花钱,哪来的钱带着小家伙们在县里吃这个那个呢?   不过问小姑娘,小月儿也表示不知道。   柳暄红问问也就过了。   几个孩子只要不违法犯罪,走歪路,柳暄红都随他们乐意干什么。   韭菜饺子慢悠悠地端上来了。   香喷喷的饺子还冒着热乎气儿,一个个皮薄馅大,玲珑可爱。   在柳暄红看来,饺子是国营饭店里最好吃的菜品,然而松山县的人除了特定节日,并不咋吃饺子。   国营饭店光靠卖饺子,可撑不起偌大的店面。   与傲慢依旧的服务员们相比,饭店的大师傅和经理他们消息更灵通。   政策放开后有快半年了,松山县发生了许多明显的变化。   许多国营的老铺子倒闭,私人新铺子建起。   市场经济冲击着旧有的体制。   上头已经开始准备放手,让国营工厂和铺子们自负盈亏。   从此大师傅和服务员们,吃的饭也不是公家饭,而是从饭店的财政里拨款。   在这关头,偏偏饭店的生意一落千丈。   大师傅和经理能不急吗?   要真的再这样下去,国营饭店就要走隔壁卤味店前身饭铺的老路了。   柳暄红不紧不慢地吃着,突然被人瞪了一眼。   “那不是隔壁卤味店的老板?咋带她女儿来咱们店里吃了?来看笑话的?”   “谁知道,要不是她们,我们需要那么愁吗?”   国营饭店的员工唉声叹气,瞧她们都眼神也开始不善了。   对于柳暄红而言,她是遭了无妄之灾,无缘无故被瞪。   然而在大师傅和经理们眼里,要是没有这群胆大包天的投机倒把的,国营饭店的日子会是以前一样好,客人爱来不来,反正他们也不是替自家卖饭。   柳暄红不亏心,她瞪回去,慢条斯理用完餐了。   领小姑娘出去时,小月儿突然道:“娘,我以后再也不来国营饭店吃饭了。”   小姑娘看到叔叔们瞪人了。   “也不让哥哥来!”   小月儿小脸严肃的模样太可爱,柳暄红没忍住,噗嗤一笑。   “好。”   回到店里,稀奇的是,那位客人居然还没走,甚至多了一个老人,在一旁揪着男人的耳朵让他回家。   杜婶子在招呼另外的客人,也不晓得老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暄红让月儿去后院睡一觉,争取有个完美状态,晚一点要带她去幼儿园看看老师呢。   自己则去照看卤汁后,在男人不远处的位子坐着,时刻留意他们的动静。   做堂食生意的,最怕客人在店里闹事儿。   不过她听着听着,满脸黑线。   “爹!您别揪着我回去!这家店的卤味真的很好吃!”   “一个小破店有什么好吃的,你天天泡在这里,也不嫌丢人。”   老人气势汹汹,轻蔑地扫了眼卤味店,那态度,柳暄红看的心头火起,蹭地站起来。   客人一看她满脸黑线,暗道不好,羞愧地一边用眼神道歉,一边劝亲爹:“真的!您尝尝,您尝尝就知道了。”   男人边说着,边回忆起他头一回见到这家店的情形。   作为喜欢美食的人来说,其实一开始,他也不觉得这家卤味店会有什么美食。   不过是松山县第一家私人店铺的噱头,和免费试吃的活动把他吸引住了。   陆杰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试了一下。   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好吃。   甚至他觉得,这些菜,和他曾经当过御厨的爷爷做的相比,也差不多了。   从此,陆杰沉沦在卤味的美味里。   他也曾兴致冲冲买来带回家,然而家里人并不稀罕,甚至说,松山县的人,不吃卤味。   从前麻辣冷拌的卤味,松山县人的确不爱吃。   但是他手中的卤味是温热的,味道浓烈,醇厚,并不刺激,初始甚至并不觉得美味,只是有些好吃,不过此后却念念不忘。   而卤味店的火爆也证明了,松山县的人们是喜欢的。   然而家人却固执地认为,外面普通小店的东西,并不能称之为美味,只是食物。   松山县的人爱买,也不一定是好吃,而是因为它经济实惠。   对于经济实惠这点,陆杰没法反驳,卤味店做的卤菜再好吃,也是卖给普通人家的。   价格亲民,赚的是普通人的钱。   他与贵并不搭边儿,甚至和陆杰曾经去过的名饭店,老食铺,相差甚远。   就连他自己也很意外。   在松山县这样一座偏僻小城里,竟然隐藏着一位极擅长做卤味的人才。   手艺堪称大师级。   陆杰自信满满,只要自家老爹一吃卤菜,就能感受到这份美味的不同寻常。   然而陆老爹固执地只想让儿子回去,不要再浪费钱在卤味店里。   老人家倒也不是心疼钱,而是觉得儿子这副憨吃样子,好像没吃过好吃的似的,丢人。   再一听儿子说的什么,手艺堪比大师,和他做的菜也差不多了,更觉侮辱。   他家可是祖上出过御厨,传承百年的烹饪大家,打小和老一辈学艺,比不上当御厨的亲爹,但是也不至于和一家小店相比吧。   老人越听脸越黑。   倒和柳暄红的脸色差不多。   在柳暄红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陆杰终于意识到他爹是在人家老板的地盘挑衅呢,匆忙请他爹回家了。   临走不忘打包。   柳暄红:“……”   她不知道,在陆杰回去后,又苦劝亲爹品尝,然而被老人撅了回去。   陆杰无奈地去上班,老人家却看着打包的卤味皱眉。   最后没忍住,尝了一下。   脸黑了,又尝了一下。   晚上陆杰回家,他下午打包回来的卤味都不见了。   在亲爹的指引下,他气咻咻训了一顿自家的猫儿。   ……   柳暄红在陆杰走后,忙活了一会儿,喊闺女起床,领着她去幼儿园。   一路上,小月儿欢快地唱着歌儿,显然很高兴。   “小燕子,穿花衣,明年春天来这里……”   “娘,我需要背诗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小月儿,上学有这么高兴吗?”柳暄红表情迷惑。   她上辈子,经常看到孩子们在幼儿园里哭闹,朋友圈里全是孩子不肯去幼儿园的吐槽,好像全天下的小孩都不喜欢上学。   就算是在这里,从宋致远到宋小果,仨孩子一个不落全是讨厌上学的娃儿。   怎么小月儿这么兴奋呢?难道是嫌弃她陪着她无聊了?   柳暄红为自己的猜测僵住了。   小月儿害羞道:“哥哥们上学,我也想上。”   柳暄红松了口气,原来是想和哥哥们干一样的事儿啊。   到了幼儿园,老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柳暄红能让小月儿转上这个幼儿园,没走什么人脉关系,只是靠一个办法,砸钱。   这些幼儿园作为厂子的附属,属于员工福利,平时就是亏损状态,厂子收益不好,幼儿园也得想办法生财。   像柳暄红这样的,不是城里户口,但是想在县里上学的,便有了砸钱的机会。   一个幼儿园也不便宜,转校费得五百。   小月儿乖巧可爱,自己识字,能独立穿衣上厕所,是个省心孩子,老师们也满意,约定明天入学。   柳暄红爽快付钱了。   回家后,小月儿叽叽喳喳地和哥哥们分享她要去幼儿园的好消息。   宋小果甚至把他们家祖传的布袋递给小月儿,郑重地说:“月儿,这个袋子是二哥传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了。”   唬得小月儿要哭不哭,生怕自己真的要背一个丑丑的布袋上学了。   柳暄红呼了一巴掌他的小脑袋,把她新买的小书包塞俩小家伙怀里:“都背新书包。”   宋小果微愣,有些不解他娘为啥打他,但是很快就被新书包的喜悦冲破头脑,高高兴兴炫耀新书包去了。   孩子们念书的问题解决了,送走四个娃儿。柳暄红顿觉解放,写给宋渊的书信都透着股欢快。   柳暄红和宋渊的书信来往并不固定,全看她的当天心情。   有时候是写她干了什么家庭大事儿,比如开店呀,孩子上学呀,有时候则是给宋渊分享她在路上瞧见一簇漂亮的花儿,或者她突如其来的美食灵感。   不知不觉,等柳暄红信,成为宋渊每天最为期待的事情。   “宋医生,你真的要走吗?”   军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们终于知道宋医生为什么独来独往不和人交谈的原因了。   因为宋医生根本不想待在基地里,他想回老家。   这在其他人眼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毕竟他们这所医院虽然并不出名,但是是省城军事基地里的医院,条件好,福利好,比什么小医院和卫生站好多了。   多少在队里拔草的军医想进来,而宋医生却想出去?   对此,宋渊依旧是那个回答。   他想回家。   幸好,这个日子,不远了。   想到此处,他冷淡的脸轻轻勾起嘴角。 第24章 醋溜鱼   对于宋渊即将回家的事儿, 柳暄红一无所知。   不然,她应该要牺牲一夜睡眠时间仔细烦恼了。   毕竟她虽然知道她穿书的角色有个男主丈夫, 但是便宜丈夫不在跟头晃悠, 和单身没啥区别,她们就靠书信联系,柳暄红挺享受这种异地婚姻生活的。   “娘, 晌午吃啥?”   中午放学,宋小果迫不及待回家吃饭,书包潇洒往店里的木凳子上一甩,发出响亮的砰声。   书包是新买的,小家伙念念叨叨了几月,到手后宝贝的不行吗, 每日放学回家都要扯张纸擦一下,不过新鲜没几天, 就沦落到旧书包的待遇了, 柳暄红不得不提醒:“小果, 书包要好好放, 不要甩, 摔坏了我可没有能耐替你缝补。”   小家伙瞬间揪起眉毛,心虚地把书包轻轻挪了个位置, 嘴上却硬着:“坏了不用娘, 我找二哥。”   “不要。”小月儿牵着亲哥的手进店,罕见地反驳宋小果。   小月儿上幼儿园后, 晌午依旧回家吃饭, 不过宋秋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每天绕路接妹妹。   幼儿园和小学, 初中与回家的路几乎相同, 下学时间差不多,四兄妹常撞在一块回家。   柳暄红抬眼看了看后头,没见老大身影,明白他今天不回家,准是和小弟们一块浪去了,便招呼她们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宋秋凑到柳暄红身边解释:“娘,小果从家里带来的薄衣裳全磨坏了,我粗粗补着,但不太管用。”   宋秋几乎天天挑灯缝衣裳,可也耐不住宋小果在外面撒野的厉害。   柳暄红:“我柜子里还有一件,你拿去让他明儿换上,下午我去供销社看看。”   天气渐渐闷热,柳暄红估摸着最后一场春雨散后,盛夏就要来了,她得准备好一家人的夏天薄衫。   她自己的衣服还可以穿,但是几个长身体的孩子得买新衣服了。   三房以前是捡其他几房孩子的衣裳穿,各个都露胳膊露腿,长短不齐不止,布料还是回纺布。   回纺布顾名思义就是把破布重新纺织的布,不要票,但是不结实容易坏,小孩玩耍上头,要不了几下就坏了。   小家伙们听到她的话,心照不宣挂上笑脸。   要穿新衣服喽!   宋小果特积极地帮忙拿碗筷,小月儿屁颠屁颠跟在后头,像只忙碌的小蜜蜂。   晌午吃的是卤排骨,热卤的排骨炖得酥烂的排骨多汁爽滑,色泽光亮,浓郁的酱香在卤煮时飘散到街外,过路人几乎都要勾头一望。   因此一出锅就饱受欢迎,晌午的菜是她特意留下的,一直在锅里闷热着,浓香扑鼻,勾的人食指大动。   看着埋头沉迷美食的小孩们,柳暄红琢磨着明儿再吃卤猪蹄。   因着天气原因,店里逐渐开始销售冷卤菜品较多,但是谁能拒绝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呢。   “娘,我们去上学了。”   目送几个小孩去学校,柳暄红和杜婶子交待一下店里的事情,骑上自行车回家。   她要歇一会儿午觉再去供销社。   清脆的自行车铃铃铃声飘荡在小巷里,在筒子楼大树下聚集在一块聊天干活的邻居纷纷向她打招呼。   柳暄红微笑着回应。   隔壁小云妈妈卢香梅追问:“月儿妈妈,你下午要用自行车吗?”   柳暄红扭头:“要。”   不等她搭话,踩着风出了巷子。   卢香梅撇撇嘴,甩了甩手里的衣裳出气,“不就一个自行车,有什么好狂的。”   旁边的女人拉了拉她:“人家哪儿得罪你了,遭你一句骂。”   邻居们讨论完刚刚吃过的午饭,就说到晚餐的事儿。   卢香梅想买供销社的新鲜豆腐,不过想蹭车。   柳暄红一家住进来有段时间了,邻里们熟悉之后,也会上门互相借酱油借葱什么的,柳暄红都帮了,甚至谁想出门,她也捎过俩回。   邻居们对新邻居的印象不错,当然,如果她少让闺女折腾她们,筒子楼的女人们会对柳暄红的印象更好。   卢香梅哪里说得出她前几天被人下冷脸的事儿,心里默默嘀咕,不过看个丫头辫子也不给,小气得很。   不过大家也是老邻居了,凑在一起的谁不晓得她的德性,纷纷又说起别的趣事儿。   卢香梅憋了气儿,然而她没说什么,寻思等柳暄红下午推车出门,她就坐上车凳子,柳暄红还能赶她下车不?   她也不耽误她的时间,捎到路口便跳车。   卢香梅一边盯着小院动静,一边闲聊,不过柳暄红午睡时间全看心情,她也不能时时刻刻紧盯着,直到柳暄红走了她也没发现,不得不跟着其他人一块走路去供销社。   柳暄红到了供销社先去买了条草鱼做晚饭。   晌午吃了酱香浓郁的卤排骨,晚饭便清淡些。   出了副食店,便去往百货店,衣裳鞋帽布匹都在百货店卖,这也是供销社里最大的铺子,百货店里人来人往,柳暄红路过成衣区,直奔卖布料的货柜。   百货店里倒是有卖小孩背心短裤的成衣,但是需要背心票,柳暄红没有。   宋家手里倒是有宋渊寄回的军用汗衫背心票,往年都是用在宋老四身上,三房一件衣裳也看不到。   买布不费什么事儿,唯一让柳暄红略纠结的是,她记忆里做新衣服是去供销社买布回家自己做,原主手巧,能承包一家子的衣裳裁制,然而柳暄红可没继承这个技能,她上辈子是穷,但是绝不缺衣裳穿,虽买不起新衣,但是有亲戚老师爱心赞助旧衣服,她的缝补技能也只是补个袜子缝块扣子的水平。   “暄红?”   朱茜红也在供销社,俩人巧合遇见,双方眼神闪过欢喜。   “茜红姐你也来买布?”   柳暄红摸摸她身后年年的小脸。   “婶婶好。”   宋年年扎着个小揪揪,小脸较去年张开了些,红润得像个健康的小苹果,看来她们日子过得不错。   “是啊,这不快夏天了,趁现在买些夏布。”朱茜红洋溢着笑脸,望着柳暄红的眼神饱含感激,如果没有当初柳暄红的帮助,她们家现在不会出现在县里的供销社,而是依旧捡别人家的破布穿。   她看柳暄红手里拿着纯棉布,提醒道:“暄红,这棉布便宜,但是没的确良好。”   七十年代中期,化纤面料进入市场,的确良随后走红全国,结实耐用的的确良布料挺括,虽然价格贵,但是布票对折又耐穿,某种方面算经济实用,柳暄红倒不是不舍得给三兄弟花钱,而是时代观念不同,的确良结实就证明它还有另一个特征,闷热不透气,做秋衣还好,当夏衫太磨人。   “夏天穿纯棉的,吸汗透气,小孩子皮肤嫩,软点的料子也好穿。”   朱茜红看了眼女儿,放下手里的的确良,朝纯棉布料柜子走去。   小孩子娇嫩,合该穿软和透气些,的确良虽好,但不适合。   临分开前,朱茜红犹犹豫豫说道:“我娘家弟媳前段时间来过咱们村,说起你们家的消息,听说老太太四处找下溪村那家人麻烦,你的几个姐姐都回娘家过。”   柳暄红隐隐听过,幺妹当初逃婚去上学,老太太闹到下溪村的柳家过,然而人跑了,老太太指使柳山去追媳妇,柳山不肯,老太太也没法子,便盯着过年,谁知幺妹根本不敢回家,柳家也不松口幺妹上的哪所大学,柳暄红本以为老太太找不着人儿,要放弃了,没想到还闹着?   她也不想想,一个从未养过的闺女,有什么脸面让人家嫁回来。   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幺妹那边,下溪村的柳家根本不同意,瞒的死死的,而娘家的小弟柳山也不乐意,这门婚事儿纯属她娘剃头担子一头热,折腾不了几下。   回去路过巷子时,女人们依旧聚在筒子楼大树下,不过手里的衣裳布料换成了蔬菜。   如今没什么娱乐活动,下午三点后,便开始准备晚饭。   柳暄红想了想,回家摘了把四季豆,拿上筐子加入她们。   女人们纷纷给她让位置:“暄红,晚饭在家吃?”   柳暄红笑道:“不,去店里。”她们家伙食好,一开始在家里做饭炖肉,满巷飘香,勾的大人小孩挠心挠肺,柳暄红觉得不好,便改在店里吃。   正好店里厨具齐全,而且不用把味道带回家,回来的路上全当消食。   “这四季豆水灵,我明儿到你家摘把,你们吃包菜吗?可以到我家摘。”   “行。”   短短几句话,柳暄红完美融入大家之中,有说有笑,择菜完,柳暄红回家,女人们看着她的背影念道:“你们说她们家今晚吃啥?”   “总归不是吃鱼就是吃肉。”卢香梅眼睛尖,看到她车头筐子的鱼尾了。   “嘖!”妇人咋舌,“这开店的这么赚钱?”   “你也想当个体户?”卢香梅斜眼,语气充满了鄙视,高婶忙摇头:“当然不去,我费那事儿干嘛。”   除了没活路的跑去投机倒把,谁不安安分分地工作。   她们这些人不单是厂子职工家属,有些本身也是有清闲工作的,别看有些工作工资低,但是能传给儿女,吃着铁饭碗,自然看不上那些所谓的个体户。   “看着吧,投机倒把不是长久买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进去了。”   卢香梅意有所指道:“咱们虽然挣得少,但是花着安心。”   “这话说得对。”   女人们纷纷附和,高婶也笑眯眯地,把自己下海的小心思按了回去。   只是看着柳暄红挎着四季豆踩着单车去店里,不禁抬起羡慕的目光,又重说起柳家的晚餐,语气里是掩不尽的酸意。   不光筒子楼里人羡慕柳家的晚饭,卤味店里的人照样羡慕。   今日杜婶早早下班了,孩子们下学后看店的看店,去厨房当学徒的去厨房。   “西湖醋溜鱼的传闻有很多,不过咱们这儿也不是西湖,打不来那儿的鱼儿,便选草鱼最佳,重量不要超过半斤。”   柳暄红让他杀鱼,继续讲解做法。   这醋溜鱼做来简单,无非是在沸水里滚熟,然后起锅芡汁。这汁水也是加盐、酱油这俩常用调味料,必不可少的就是醋。   这一年镇江醋获国家银质奖,驰名中外,柳暄红也用得镇江醋。   当鲜嫩的鱼肉浇上清淡微透的芡汁,撒上姜末,这道清清淡淡的醋溜鱼便能上桌了。   宋秋有些意外。   自从决定跟随娘学厨艺,他在课余时间不再看小说,反而寻些菜谱美食之类的书瞧,倒也对这道醋溜鱼有印象,不过书中的醋溜鱼浓油赤酱,口感醇厚,而他娘教的鱼却是看着清淡,闻着微香,尝起来也没有厚重的浓香,仿佛咬着一块清风细雨,嫩滑晶莹的鱼肉滑过喉咙,极尽的鲜味淡淡地附在舌头,回味无穷。   “清淡鲜美,这是真正的西湖醋鱼。” 第25章 番茄鸡蛋面   略微耳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宋秋发现,是他们店里的常客陆先生。   陆杰上回在店里被亲爹捉住沉迷卤味狠狠教训一通, 稀奇的是, 往后他大包卤味回家,老头没再哼唧了,甚至傲娇地表示, 可以让他尝尝。   陆杰慢慢明白了,上回消失的卤味是家里的小猫替老头背锅。   暗笑过后,他开始光明正大出入卤味店,甚至有时点一份拼盘,消磨时光。   成天待在店里的他几乎每天都有幸欣赏老板家的美味饭菜,而今天这道醋溜鱼, 更是让他产生了柳暄红不只是一个对卤味有天赋的小厨师的想法。   毕竟卤味和外面开小摊卖面的差不多,普通人家也会做的吃食, 只要肯费些功夫钻研, 拥有一手绝活, 达到开店的程度不难。   然而这道西湖醋鱼不一样, 在外界, 大部分酒楼饭馆的西湖醋鱼都和宋秋在书中了解的一样,在鱼上淋上一层厚厚的酱汁, 加上醋和糖, 便称呼醋溜鱼了。   然而真正的醋溜鱼不浓不淡,不咸不重, 清清淡淡, 食客吃的就是鱼肉本身的鲜美, 这点是外人不得而知的。   “放糖了吗?”陆杰突然问。   宋秋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他晓得这位客人是位爱吃的, 摇头:“没。”   陆杰狭长的小眼睛闪了闪,摸摸下巴大嗓门夸赞道:“老板,你的手艺不错呀,以后开饭馆,我必然日日到店里捧场。”   “承你吉言。”柳暄红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   如今这县里,有卖包子的,有卖熟食的,不过没有卖饭菜的,无非是粮食限制供应问题。   柳暄红选择卖卤味,也是这个原因。   陆杰今儿这话,倒是肯定她以后能开饭馆,莫非这黑市那边又有消息了?   宋致远给出了肯定回答:“黑市那边要建菜市场。”   不是小打小闹,也不是公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真切得为县里的人丰富菜篮子,大家能自由贸易了。   消息一出,全县沸腾。   筒子楼的职工和家属们日夜讨论不休。   “建成的第一天我得去那边瞧瞧,要是有鸡卖!我就买一只鸡补补。”   “也不知要不要票?”   说到票,大伙儿又沉默了,过了会儿回道:“应该不用吧。”   这票买的是供销社的肉和菜,和人家乡里自己留下的粮食有甚关系。   这话一举拿下大家的支持,大家又兴高采烈起来。   不过在有些人的眼里,菜市场的建立不光是丰富自家菜篮子的举措。   高婶子略微羡慕地看向柳暄红,前些天按下的小心思,又翻滚起来。   她斟酌着,在下午大家收拾东西回家做晚饭时,笑着拉了拉柳暄红胳膊:“暄红,你们家的四季豆还长吗?”   柳暄红微愣:“四季豆老了,不过我们家的黄瓜熟了,您要不要?”   她最后这话纯属客气,不料高婶子立马搂住她的胳膊,一副要和她亲热进院子的架势。   柳暄红心里纳闷她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毕竟这位高婶子之前可从来没对她这么热情过。   然而进了院子,她在柳暄红那一块巴掌大的小菜地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夸她的小菜种得好,瓜果养的水灵,嘴巴里冒出一句句让人脸红的夸赞话,愣是没说出啥目的。   柳暄红估摸着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她一点也不急。   她也不紧跟着,随她在院子里走动,自己则把择好的小青菜放厨房,顺便摘了俩番茄,煮了锅番茄鸡蛋面。   明儿是周末,孩子们会早点下学,不去店里回家,晚饭要在家中吃。   没一会儿,柳暄红看到宋小果和小月儿并隔壁的小云挨着肩儿一路又说有笑得回来了。   宋小果长的不难看,甚至因为较去年长开了些,小脸愈发像柳暄红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宋渊,颊边时刻陷入一颗小梨涡,俊俏的小模样混在两个女娃娃身边,竟然毫无违和感,友好似闺蜜。   “娘!您的宝贝儿子和心肝闺女回来啦。”   不过小孩大嗓门一出,柳暄红就从他精致小孩的滤镜中走出了。   柳暄红没应,仍在菜地里转悠的高婶子被逗笑了,捂嘴道:“哟,心肝小宝贝们回家啦,暄红,您快出来接接。”   宋小果没想到自家院子还有外人,张扬快乐的笑脸僵住了,一想到自己这幅样子竟然被外人瞧了去,小家伙霎时间羞红了耳朵,得意的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实问好的声音也低得仿若小蚊子:“高婶婶好。”   “哎。”   “您怎么在这儿呀?富贵已经到家了。”   高婶年近四十生下了个小儿子,取名富贵,恰好和宋小果一个班儿。   柳暄红也是第一次知道。   “我晓得。”高婶子笑眯眯回答。   宋小果挠了挠头,悄悄看他娘:她来干嘛了?   柳暄红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呀。   “哥哥,洗脸。”小月儿放下书包,戳了戳宋小果。   小孩感激地摸摸小月儿的脑袋,领着妹妹打水洗脸。   柳暄红略微分了点注意给她们,高婶子过来搭话,瞧见她放在廊下的布料,不禁拿起手来摩挲:“这棉布好,你昨儿去供销社了?”   “前儿去的。”   “我最近也在给自家小子做衣服,不然一起?”   “行。”柳暄红巴不得有长辈教教她。   她买回这些布料也有些日子了,然而一件衣裳也没做成,她有些头疼。   小孩们依然穿着旧衣裳。   高婶子得了她的应承,满意地回去了。   仿佛她来一趟,纯粹是想拉她一起做衣裳。   回家在巷口,撞见丈夫下班,高大叔皱眉:“你咋还在外面?”   高婶子一听不乐意了,怎么活像她是家中保姆似的,见着就要饭。   要是平时她没这心思计较,不过今儿和柳暄红处了处,人家小同志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过得风风火火,自信漂亮,高婶子不由得想起她几年前还在厂子的时候,她和高大叔都是厂里的职工,俩人一起上班,下班就在食堂吃饭,家务活儿也是共同分担,可是四十岁拼命生下幺儿,高婶子身体大亏,在子女和丈夫的劝导下提前退休,把手里的职位传给了儿媳妇,她每日就在家围着灶头和孩子打转,彻底成了老妈子,高婶子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没好气地瞪了眼丈夫,高婶子哼哼道:“迟点吃饭不会饿死。”   高大叔还想说什么,就看自家婆娘屁股对着他,自顾自上楼了,他嘴巴张了张,没吭声。   不一会儿,高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回来了。   高大叔犹豫着,对儿媳妇道:“你探探你娘,在外面碰上啥事儿了?”   不然咋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大儿媳高氏乖巧应了。   她是高婶子娘家那边的侄女,和高婶子关系,又有亲,不然轮不到她接高婶子的班儿。   不过她也没探听出什么。   高大叔郁闷。   夜里熄了煤油灯,夫妻俩搁床上翻来覆去,高婶子忍不住呢喃:“当家的,你说小柳的卤味店能挣钱不?”   高大叔睁开眼睛,斜看自家婆娘:“你也想开店?”轻易看透她的心思   高婶子扭捏道:“我……”   高大叔不假思索道:“咱们家也不困难,你费那心思干啥,有这闲工夫,不如去抓抓富贵的学习,臭小子上一年级了,一加二都不会算。”   高婶子气闷。   每次一说这样的话题总能歪到孩子的教养上,可是她为啥会想挣钱,不是还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吗?   老大倒是有工作,也结婚了,她们也算对得起大儿子。然而富贵出生就身子虚,她这些年老了,身子骨弱也没甚精力花在他身上,高大婶对小儿子,总是有一份愧疚。   尤其是她没工作,男人年龄也大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在开始寻接班人继承萝卜坑了,然而高大叔不行,他要是把位置让给大儿子,就是把经济权让给儿子儿媳了,以后难道要让老大替她们养小的吗?   且不说这样做对不起大儿子,光是儿媳妇家也不乐意。   高婶子愁呀,可不得多打算打算。   然而自家臭男人,半点不懂她的心事儿。   罢了,这事儿也急不得,她还是再琢磨些,和隔壁小柳多接触接触。   高大婶恨恨搁着薄被踹了他一脚,背过身气呼呼道:“睡觉!”   高大叔:……   ……   在柳暄红回院子的时间,高婶经常凑上来一起做衣裳,柳暄红至今没听过她的目的,倒是听了一耳朵高家的苦水,同时掌握了筒子楼里所有住户的八卦。   柳暄红呢,也真的做成了一件衣裳——缝着密实针眼的小背心。   不过试穿用户宋小果非常嫌弃歪歪扭扭的针眼,尽管他违着良心对柳暄红夸她缝了一条龙。   柳暄红琢磨着,完了她实在没这技能,还是请人干这活儿吧。   至于请谁,柳暄红心里有了人选,就是高婶子,她们平时一块做衣裳,她做一件,高婶子缝三件,还做得又快又好,实乃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干活她放心!   柳暄红也不是什么扭捏人,直接问高婶子愿不愿意帮她做几件孩子的衣服,她可以出钱。   高婶子愣了愣,果断应了。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她做衣裳是做惯了的,给谁做不是做?还能顺手赚钱。傻子才往外推。   再者,她这段时间看下来,这小柳能开店卖吃食,是能干,不过啊,在缝补方面完全不行。   就这样,柳暄红把衣裳承包出去,她恢复了往常的看店生活。   其实卤味店不需要柳暄红花费多少心思,因为味道好,生意好,卤味买的也越来越快,如今一出锅,到中午就卖完了,下午完全可以闭店。   不过柳暄红爱待在店里,主要是为了能获取更多消息。   店里食客多,和小摊们唠嗑,顺便关注一下隔壁的点心铺。   隔壁点心铺的售货员脸色越来越阴沉,货柜上的客人越来越少,这是眼看着就要倒闭了,柳暄红瞅着隔壁的眼睛越来越绿。   柳暄红和客人说要开饭馆,不是口头上胡诌骗人,而是经过详细考虑的。   现在市面上的物资流动没有那么严格,松山县却除了一家国营饭店,没有一家餐厅,大多数人还是在自己家做饭或者吃食堂。这是一片空白市场。   柳暄红有信心,她的厨艺和服务能打败态度高傲的国营饭店。   地址她也想过了,就等隔壁点心铺子倒闭,她接着去租。以后还能打通,两家并一间铺子。   她有钱,还是做过吃食,租过一间饭铺,上次和工商所的人打交道的氛围还不错,应该能再次合作。   然而,这铺子还挺□□。   柳暄红悻悻,喊杜婶子下班,提前闭店,没想到迎来那位特殊的客人。   陆杰满脸兴奋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有朋友预备在首都开饭馆,请她前去当大厨。 第26章 土豆饼   柳暄红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想请她去当大厨, 整个人略懵。   陆杰依旧满脸兴奋地游说:“你放心,我这朋友是正派人, 看现如今情势好了, 想开个饭馆混日子,原打算来松山县请我父亲出山,不过老爷子觉着自己年纪大, 没精力去打拼,便想起你,他信得过我和我父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小老板,我晓得你不是个简单人儿, 做一家卤味店的小老板太埋没你的天赋了,不妨考虑抓住这个机会。”   柳暄红豁然开朗, 原来他是眼尖瞧出她的真手艺, 惜才推荐, 她顿时哭笑不得。   若是她真的是一个没甚见识的小老板, 便把店面卖别人, 去首都见大世面了。   松山县这种小县城和繁华的首都可没有可比性,然而他遇上的偏偏是享受过一遍红尘的柳暄红。   享受过现代的便利快捷, 八十年代的首都于她而言还没小宋村的宁静悠闲有吸引力。   她张了张嘴, 就要拒绝,一道小炮/弹突然冲出, “不要, 我娘不去。”   宋小果圆滚滚的小脑袋用力顶着陆杰的腰腹, 肉呼呼的小胳膊拼命推着他, 小嘴大喊:“坏人, 我们不欢迎你。”   可惜他费了老牛鼻子劲儿也没把人顶出门。   小月儿抡着后院的大扫帚助力:“哥哥,我来啦!”   陆杰吓唬一跳,被撵得四处乱蹿,喘着粗气喊救命:“小老板,快阻止他们呀。”   柳暄红扶额,示意宋秋抱住宋小果,她上前拽住小月儿的胳膊,一边回绝他:“陆同志,对不住了,我有四个孩子要养,不会扔下他们去首都。”   她一表态,两个张牙舞爪的小家伙也乖乖停下了,咚咚咚跑到柳暄红身边,一人一条胳膊紧紧攥住,扬着小下巴一副高傲姿态。   陆杰全然看不见孩子们,或者说他故意忽视他们的视线,焦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若去了首都,还能认识更多的人,厨艺也能长进。”   柳暄红微笑不语。   若是要提高厨艺,她早过了四处拜师傅的年纪,如今在自主钻研阶段,等她想动弹的时候,自会去各大城市转悠,开拓视野。   若为钱财,她手里攒着大几千,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县里的首位万元户,改革开放后,处处是商机,不管是开饭馆或者买房投资建厂,她都有信心积攒比上辈子更多的财富,实在犯不着大老远跑去人生地不熟,鱼龙混杂的首都。   柳暄红没有为了陆杰的好心而中断自己的计划的打算。   ……   笃笃笃的剁刀声为炎热夏日的即将到来增添了一丝烟火气息。   小厨房内灶上蒸着大块头没剥皮的土豆,旺红火焰宛若小精灵,在灶里跳动飞舞。   柳暄红罕见地一人在厨房准备晚饭,晚上吃的是土豆饼,打上鸡蛋,香喷软糯,这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她一人摊饼也忙得过来,便没喊老二帮忙。   下午四点的时刻,闲聊的女人们回屋做饭去了,巷子里少有人经过,除了树枝上的鸟雀声,家属院这边安静祥和,她隐约听到菜地里几个小孩鬼鬼祟祟的谈话声,不禁摇头勾唇。   宋小果蹲着肉滚滚的小身子,小手努力拔草,叨叨向大哥告状,说来说去就是有人要抢娘。   宋致远听老半天,愣是听不出来龙去脉,目光投向老二,宋秋便把陆杰来店请娘去首都当大厨的消息说了。   宋致远知道自家老娘拒绝后,眼神并无变化,反倒瞟了眼自家兄弟,垂下眼帘,轻轻颔首:“嗯。”   宋小果不满他的敷衍,哼哼唧唧:“哥,都有人趁爹不在家拐跑娘了,你怎么不上点心?”   宋致远拧过他的小肥脸,啧了声:“你见过咱爹吗你就替爹操心。”   小家伙小脸一红,犟着脖子嘟囔:“你不就仗着比我早出生几年,神气个啥?”   他要是哥哥,也能瞧见爹爹了呀,又不是他选择那么晚从娘肚子里出来的。   宋小果越长大,渐渐有了世上大多数老幺想上位的小心思。   宋致远不用看他不服气的小臭脸就明白他心里头嘀咕什么,大掌啪啪先打了他一顿小屁股,小家伙圆润乌溜的大眼睛迅速蓄起水雾。   宋致远冷冷扫过去:“闭嘴。”   宋小果委屈巴巴地扭身搂住二哥的脖子小声哼唧。   篡位大业刚试探出小脚丫就失败了。   宋秋叹了口气:“小果,你的手全是泥。”   小人儿抬起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拔了小草。”   宋秋:……所以你能不能从我怀里滚开。   宋致远一把揪住某个装傻小屁孩的衣领,嫌弃道:“少欺负你二哥,去洗手,喊月儿回家吃饭。”   能不干活!小屁孩立马撒欢跑了。   宋致远微微勾唇,复又敛起那丝笑意,看向宋秋:“老二,你认为娘拒绝首都的邀请是好事儿吗?”   对面的人张了张嘴,没回答。   宋致远眉目泛上股戾色,死死地盯着他,俩人僵持一会儿,宋秋率先败下阵来,无奈地伸手拍上他的肩:“哥……”   宋致远闪过身,表情冷漠:“我不管你心底想什么,只告诉你一件事儿,我爹快回来了。”   宋秋心头一震,瞳孔骤缩。   这是宋致远在他娘的信里看到的消息,他没再看他,自顾自锄地干活。   这个天气,适合种小白菜了。   宋秋回过神来,看着他生气的背影苦笑。   他当然知道大哥想他说什么,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无论娘是去是留,他都没有立场劝说。   娘和兄弟们待他们兄妹好,他心中感恩,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去逾界。   五月最后一场微雨湿润整片大地,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宣告着夏天正式来临。   高婶子早就把做好的衣裳送来,四个孩子欢天喜地地换上新衣裳。   宋致远和宋秋穿着学校新发的夏日白衬衫,藏蓝直筒裤。   小果和小月儿则换上新的小背心和小短裤,上午到处去别家玩耍,晌午俩孩子回家度过恹恹下午,晚上再恢复活泼本性,一天天闹腾地家里小巷不安分。   夏天里,卤味店的生意却更好了。   冷卤大受欢迎,吃着凉爽的卤菜,松山县人觉着闷热的夏日也没那么难熬了。   每日卤菜不超过两小时便售光,这还是柳暄红特意分晌午和傍晚售卖,否则店面能在中午就关门。   然而并不是所有店铺都是卤味店那么幸运,大街小巷上的小摊和铺子,除了卖冷饮的,其他铺子生意惨淡,点心铺子尤为惨烈。   柳暄红瞅着隔壁点心铺子的售货员从日日无所事事的漫不经心到焦急的恨不得从大街上拉人买点心,觉着离铺子倒闭又近了一大步。   宋秋:“娘,我们下礼拜就要放暑假了。”   “这么快吗?”柳暄红皱眉,忽地瞪他一眼,“下周就开始考试是不?那你最近别来厨房了,好好复习。”   “娘,不耽误事儿。”   “老二呀,”柳暄红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做人要谦虚,啊不对,是不能三心二意。”   宋秋沉默:“好。”   “这就对了,等你们考完了,我们回小宋村杀只鸭子补补。”   “娘,我们要回家?”宋小果抬起亮闪闪的眼睛。   “是呀,我们也许久没有一家子整齐回去了。”柳暄红倒是回去过几次,然而几个小孩,自打开学后就没回去过了。   小孩立马蹦下桌催促:“哥哥快去学习,我们要回家!”宋小果想念小宋村的桂花树和连片的大山了,城里的玩具又贵又无趣,还是乡下好玩。   老大和老二略无奈。   柳暄红扬眉,于小孩而言,县城的确没有小宋村有趣。如果没有铺子,她可能会考虑在阴凉舒爽的小宋村躲过整个夏天,享受浮瓜沉李的乐趣。   然而,她这趟回去,也不光是避暑。   小宋村的稻子快要收获了,三房之前也分了田,不过她租给了老宋家种,收粮前她得敲打一番,省得老宋家的人又要闹幺蛾子。   想到老宋家,柳暄红自然而然地想到下溪村的柳家。   不知她五妹状况如何,她娘是否还惦记着五妹。   按理说这五妹都逃了一年,她娘应该死心了。   不过看没人给她报喜,老太太八成还不死心。   柳山也快二十了,这年龄在城里还是个孩子,然而在乡下却是正适合结婚的年纪,若是晚两三年,便成大龄剩男,会被村子人笑话。   柳暄红想,老太太当初换孩子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她应该比谁都要急。   一周时间转瞬即过,孩子们一放假,便开始在县里疯玩。   等过两天老师批完试卷,他们回校拿上成绩鉴定表,一家人就回村子。   到底是有小半年没住过的空屋子,瞧老宋家和他们决裂的样子,也不太可能好心帮他们照顾屋子。   柳暄红指挥老大和老二先回去收拾屋子,晒被褥,什么坏的地方这次也修缮一下。   至于这处院子,柳暄红请高婶子看照。   高婶子大吃一惊:“小柳你们回乡下,那卤味店呢?”   柳暄红云淡风轻:“歇上一阵。”   高婶子想起卤味店每日的排队盛况,仿佛看到大团结一张张地在眼前溜走,顿时皱脸肉痛。   若是她家铺子,她是一日也不肯关的。   这不是白丢钱嘛!   她一瞬间比柳暄红更肉疼,好像关着自家铺子般,忍着心疼劝:“好好的,咋就关门呢?几个孩子回乡下疯玩一阵,你守在这也不耽误挣钱。”   “几个孩子乡下也有亲人照料,你不用担心。”   柳暄红:“孩子的陪伴最重要。”   其实,她也想歇息放假。   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忙活个不停,她就白穿越了。   “钱是挣不完的。”   随着高婶子眼红白脸地离开,柳暄红这些话也迅速在家属院里传遍。   没人相信她是真的想陪孩子回家,高婶子笃定卤味店是发大财了,人家不在乎这几日流水。   而卢香梅则幸灾乐祸:“这个月里全县卖吃食的小摊和铺子都不咋景气,这卤味店八成是亏本干不下去了。”   高婶子酸溜溜的,但还是反驳:“卢香梅你又晓得啥,这是人家小柳亲口和我说的。”   “切,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她们灰溜溜回老家的借口!”   卢香梅一脸信誓旦旦,没别的原因,她侄女就是点心铺子的售货员,这段日子侄女可是常常为铺子生意发愁,上头已经告诉她,若是到了七月铺子收益依旧不好,她们就要收拾包袱走人了。   卢香梅近日被娘家嫂子烦的不行,因为这点心铺子肉眼可见是没前途了,她们得为侄女找新工作,可是新工作又岂是那么好找的,厂子里倒是有一批老人即将退位,然而那些有心的,至少在半年前就准备钱财走后门打关系了,基本已成定局,她侄女这贸然想插队的,连找个坑都费劲。   “我家侄女亲口说的,你们不也晓得她就是卖卤味隔壁的,她能骗我?”卢香梅得意道。   部分人却真不信她说的了。   毕竟卢香梅看不惯柳家,也就不曾去过柳记,然而家属院里的大人们却是常常去光顾的,每日排队的人都有他们,自然瞧见卤味店火爆和隔壁点心铺的清冷。   怕不是她娘家侄女心生嫉妒,故意模糊铺子说大话,卢香梅被骗而不自知。   妇人们捂嘴偷笑,然而笑完了卢香梅的蠢笨,看到柳家小院忙活着离开,众人又一阵心酸嫉妒。   什么“钱是挣不完的”,“陪孩子最重要”,便是家属院里最疼孩子和家人的女人们也想扒着柳暄红大喊,“你不挣放着我来呀!”   若是她们穿越到未来四十年后,约莫能明白一个清楚表达她们现如今心情的词汇——“凡尔赛”。   高婶子天天在丈夫和孩子面前唠叨:“你看小柳多挣钱,人家想歇息就歇息,我也租个店面干点什么吧。”   高大叔无奈问:“你想干点什么?卖吃食?你能和人小柳比?卖别的,你也没货源,难不成你要去做衣裳?”   高婶子被问住了。   她没甚规划,只是眼馋柳暄红的暴富。   仔细想想,她确实没啥绝技,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做衣裳,然而现如今,家家户户女人都会做衣裳,小柳那是意外。   她拿小柳的料子回家做衣,还被卢香梅瞧了,大肆宣扬小柳一个乡下媳妇不会做衣裳,是故意瞧不起人。   老头子这一连串问实在打击到她,高婶子闷闷不乐,然而并不服输,冷哼一声:“你同意就好,至于我做什么,你等着瞧就是了!”   她还是要寻暄红琢磨琢磨。   不过她一想到隔壁宁愿关店也要回乡度假,高婶子就肉疼地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翌日,成绩单一到手,在邻居们眼红羡慕的眼神里,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回小宋村度假。 第27章 红糖圆子   盛夏的小宋村野花繁茂, 桂花树绿叶葱葱,别致有趣, 翠玉连绵的青山蜿蜒曲折, 仿若蛇形,远处,是如练银溪, 村人亲切的唤它作“漠河”,漠河原是一条小河,前些年干旱后再没恢复成原来的水位,涓涓细流潆洄淙淙,村人们却仍执意唤它漠河。   溪水潺潺,流向远方, 处在下游的村庄便是柳暄红的娘家下溪村的所在地,附近并还有几个村子依附小河。   柳暄红领着孩子们踏上黄泥土路, 跳过溪水相间圆润光滑的大石头, 林子里, 传来牧童清脆嘹亮的歌喉。   “高高的大山哎!”   “娘, 是牛娃哥哥!”宋小果登时兴奋了, 可怜巴巴地看着家人们,满脸想要去玩的雀跃。   柳暄红弹了他一个脑壳, 嘱咐:“不准去玩水也不准烧火不准走入青山。”   “得令!”小家伙一甩书包到他二哥怀里, 拉上小月儿就往林子里跑。   小坡上,骑着小牛犊的牛娃子露着豁牙小嘴, 羞涩地笑着打招呼。   乡下的孩子自是打小便漫山遍野地撒欢的, 村子里哪儿都有人看着, 倒是不愁安全, 柳暄红也不会拘着他们。   她一个人继续回村, 路过村小,还没走进村子,村民们纷纷上前和她打招呼:“宋三媳妇,你回来了呀!”   “暄红,这时节回家,莫不是城里出了啥事儿?”   “这是帮忙回家收稻子吧,宋三媳妇孝顺呀。”   柳暄红也不解释,随意和他们说起县里的一些稀奇事儿,社员们听过便满足了,昂着头挂着笑脸继续去劳动。   宋老太太瞅见了,阴阳怪气道:“哟,这是县里干部回村视察工作了!”   柳暄红没功夫搭理她,俩个小家伙的书包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挂在她胳膊上沉得很。   老太太不依不饶,放下手里的布鞋,大步凑上来,打量她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手习惯性就往她胳膊上拽,拿起宋小果的漂亮的书包就要打开,喋喋不休:“晓得你们在外头出息了,一年到头也不回家孝顺老娘,花钱大手大脚,拎个包袱也得买这花里胡哨的东西。”   柳暄红淡淡道:“那是小果的书包。”   老太太嘴角哆嗦半天,瞪大眼睛仔细瞅了瞅鲜亮的小书包,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抹了把脸拎进屋:“算你识相,待我家小宝还行,你自个儿倒回来了,我家小宝呢?”   柳暄红卸包袱,屋里的宋致远帮她整理东西,闻言嗤笑:“这还用问,一看就是去耍了。”   老太太一脸悻悻地走了。   柳暄红打县里带回家的有奶粉,枣子红糖,点心等等好东西。   可老太太眼馋却不敢动手,横竖搁三房屋内也是受气,干脆去大院门口等小孙子。   这俩年老屋和三房闹得僵,连带着几个孩子也和老屋关系冷淡了,老太太如今明了她不是柳暄红的对手,又开始想念儿孙情分了。   这乡下婆婆拿捏儿媳的手段,无外乎钱财粮食,若是那俩样不得手,便抓着孩子。   宋小果到底是她疼过的,小时候也是搁她屋里带过两年的,小家伙一走小半年,老太太心里还怪想念,她不埋怨自己偏心,欺负三房,在大门口就皱着老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老姐妹们哭诉当初带孙子的辛苦,末了担忧三房媳妇不待见老屋,会不会经常在小果面前说坏话,带偏了她的小孙子。   宋致远眉宇拧起,烦躁地抿嘴。   柳暄红轻轻打了他一下:“干嘛,你要出去和你奶对峙?没那个必要,当初咱分家前啥情况,大家心中也清楚,老太太这么讲,正中了她心虚,何况,你弟那鬼精灵的,可不是憨货。”   柳暄红和老屋其他人因为钱的关系闹得不好,但她不是那种控制欲强的父母,会强迫自己孩子也和老屋断交,她是一点挑唆的话也没讲,孩子们纯属是被老屋行事伤了心才冷淡下来的。   老太太若是老老实实在屋里等孙子,煮上一碗给久未归家人吃的红糖圆子,宋小果会亲热地搂着喊奶奶,可是老太太还是那般手段,耍小心眼子。   她那心眼精明的小儿子估计得腻味。   果不其然,宋小果玩了一会儿就一路热情地唤着叔伯婶娘回家了。   蹦跶到巷口听他奶又在抹黑他娘,骂他哥,小家伙垮下脸,对老太太的欢喜叫唤充耳不闻:“乖宝!小宝!想不想奶奶?”   宋小果无奈地扯回袖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肥嘟嘟的小脸气鼓鼓:“奶,小果回来了。”   老太太一看就心疼起来了,搂着小孩心肝肉地叫:“奶的乖宝哟,都瘦了,让你娘亏着你了吧,丁点大的小孩子非得去县里上学,县里哪有咱村里好啊,小宝,下学期还是回村里上学好不好?你大伯家的小宝和二叔家的妞妞也在村里上课了,往后你们仨一块上下学多美呀。”   宋小果也不说好,不说坏,背对着老太太朝他娘哭丧着脸,求救命!   柳暄红耸耸肩,顺手把小月儿牵进屋了。   小家伙认命地拍拍老太太的背,挣扎着嚷嚷:“不好啦,不好啦,大伯娘,快带奶去医院!”   宋大嫂被唬出来,双手还沾着白面粉。   “小果,咋回事儿?”   宋小果眨巴着真诚大眼,小脸严肃:“大伯娘,我都恁胖了,奶还说我瘦了,她约莫是得了甚青光眼白内障了。”   宋大嫂愣住了,顶着小家伙纯洁的目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院子里传来噗嗤笑声,老太太一个眼刀飞过去,宋二嫂立马关窗不吭声了。   老太太气咻咻站起来,指着宋小果手指颤抖,偏生啥也说不得。   毕竟她的乖宝这是关心她!   宋小果装傻充愣,其他几个老姐妹左一句夸小孩子实诚,又一句他不是故意的,就这么把老太太的面子混过去了。   柳暄红看着小家伙嘴甜地在一群老太太怀里周旋,讲县里的大变化,谈学校的趣事儿,只把一群老太太逗得直乐呵,小人儿回家时,两个褂兜兜塞着满满的花生糖豆子,肉呼呼的小手还捧着一个抹上两道绿叶的白瓷缸子。   柳暄红捏了把他的小胖脸,笑问:“哪来的?”   小家伙牢牢抱着瓷缸子,昂着小脑袋咧嘴嘿笑:“娘,是大伯娘给的。”   柳暄红稀奇地啧了声。   这大房突然示好,又有什么算计?   老二接过白瓷缸子放桌子上,打开一看,正是黄澄澄的红糖水,香甜的水里挤着一团软糯白嫩的小圆子,Q弹可爱。   “娘——”宋秋犹豫着要不要盖上送回去。   柳暄红看着宋小果和小月儿都快流口水了,摆摆手:“留着吃吧,你大伯娘不会为难咱们的。”   就大房那心眼儿,能有多大事儿,估摸着不是想拖债就是想修复关系。   柳暄红有底气,这一碗红糖圆子,她还能受的住。   红糖是时下金贵物儿,舍得放两勺红糖,去队里的米斗碾一小袋糯米粉,搓成方圆的糯米团子,柴火凶烈烧开,红糖和糯米混有的特别清香便弥漫开来,这是乡下人对归家人的浓浓思念,也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礼遇。   柳暄红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对这个世界的联系是本能地有些无情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未来是去是离。   几个小孩子则不一样,他们生于小宋村,长于叔伯婶娘之中,这些人嘴上拐弯抹角的亲戚称呼,往来行事也多一份情谊。   到了她这个年纪,钱已经挣够了,情谊却难得。   热乎乎甜滋滋的红糖水温暖人心,柳暄红想了想,指着带回的一包红糖道:“送大房的东西加上一包红糖吧。我看你们大伯娘脸白得很。”   宋小果咧嘴笑呵呵,他娘如今看着冷漠,其实心还是软的。   宋大嫂接到红糖并一块布料和点心的时候,略有些无措,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小心思。   不过是照着小宋村的旧习俗为归家的人煮一碗红糖圆子。   老太太不待见三房,不干事儿,她这个长房的大嫂得撑起来,今早她还念叨,若是糖水里打上俩鸡蛋,准更好吃,可惜鸡蛋锁在柜子里,而柜子的钥匙别在老太太腰上。   宋大嫂去碾糯米粉的时候老太太还不高兴,她就没敢再提鸡蛋的事儿。   宋大嫂的女儿宋暖英劝着:“娘,您不也给三婶送吃的吗?这三婶送些东西回来也是礼数。”   “那哪能一样呢,我送糖水那是我该做的。况且这料子和红糖,也太贵重了,一碗糖水算得了什么。”   宋暖英悄悄翻了个白眼:“这外出回家的,哪个不送点东西到亲戚家呀,不过三婶比咱家有钱罢了。”   宋大嫂还是不安,宋暖英:“娘,您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少跟着奶和三婶对着干,人三婶也不欠咱家的,她一人带孩子也挺辛苦的。”   宋大嫂红了脸:“去去去,你陪小宝小果还有妞妞他们玩去。”   下午柳暄红拿着东西去了茜红姐家探望,又喝了一碗糖水,肚子鼓鼓涨涨,她扶着桌子歇息,宋大嫂又来了,告她晚上不急着开火,去老屋吃饭。   说是分家,但是若是小半年没回来的三房不去吃一顿团圆饭,老宋家又得为十里八乡贡献谈资。   有人做饭不用她动手,没啥不可,柳暄红便应了。   她去了趟茅房,回屋交待宋致远看着点弟弟妹妹们别玩太疯,晚上在老屋吃,就躺进被窝,美美地睡起觉来。   暮色降临,柳暄红隐约听到隔壁老宋家的喧闹,二叔公家听闻三房回来了,特意送来一条大鱼,据说是稀罕的海鱼,滋味鲜美得很。   慢慢地,一些与柳暄红和宋渊交好的人家也过来送些蔬菜鸡蛋等吃食,三房关着院门,便送往老宋家,也不怕老宋家贪了,老太太还要脸。   乡里邻舍便是这般,虽然平日里拈酸八卦,然而人情往来半点不含糊。   柳暄红又眯了会儿,实在躺不动了,坐起来梳头发。   方穿越时的齐耳短发如今长到腰际,她吃得好营养充足,头发乌黑靓丽,衬着小脸更显白净了。   柳暄红挑了个红头绳随意一扎,额间发丝调皮散落,颇有一股凌乱美。   她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门外,宋秋在等着她。   “娘,奶说饭好了。”   呵呵,隔壁刚还忙着要炖鱼,这就做好了,柳暄红懒得戳穿老太太的小把戏,她心情好,就去隔壁和老婶子,大姑娘小媳妇一块唠嗑,手里忙活点什么活动一下。   等到天彻底黑了,屋内点上煤油灯,老宋家的汉子回来了,一家人搬凳子拿筷子,开始吃饭。   饭间也不沉闷,只要不提从前的龃龉和那几百块债务,一切都好说。   宋老头和她谈起庄稼的事儿,说其他人家也想租。   又谈起明年还要分地,宋老四家的生了个女儿,也不知要不要落户于村里。   若是在村里上户口,这个闺女便能分得两亩地,若是在城里,就不行了。   于庄稼人而言,地是命根子,是活着的根本,宋老头想要让孙女挂在老大家名下,能分一份田,老四不种他种。   不过老太太不肯。老太太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生了个读书种子宋老四,中学毕业后直接进城里工作,户口也迁到了城里,吃着商品粮,花着大把的票,这顶好的城里人身份怎么能和乡下泥腿子比!   她拿钱桂英的身份说道,两口子都是城里人,生个乡下女儿算咋回事儿,再者说人老丈人家也不会乐意。   宋老头没法子,只得含糊着不提了。   这顿饭吃的还算舒心,二房和大房甚至过于殷勤,老太太也没咋为难她。   柳暄红原还纳闷,二嫂王绣花抱着妞妞和她咬耳朵:“老三家的,你在城里晓得不?妞妞他四叔要转正。”   宋老四之前毕业进了农机厂,不过先干的实习工,一月工资就十五块,算不上什么好工作。   他为了好前途,还和领导女儿谈对象,未婚先孕,花了大价钱娶了农机厂钱主任的女儿钱桂英,把财礼和婚房都打到三房的头上,着实闹得不愉快,不过柳暄红也借机摆脱了宋家。   老太太之所以这么大方,没作妖,就是因为宋老四的工作落定了,人家给了准话,老太太心里高兴。   吃过饭唠嗑完,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回三房。   宋致远突然掏出一踏钱:“大伯娘给的。”   里面是三十块。   柳暄红惊讶。   “分了地,大家反而没有以前忙活了,农闲的时候,大伯和春子叔去山上掏蜂蜜,卖了些钱。”   柳暄红便收着,取出一个木盒子放进去锁上。   翌日,一家人也没什么事儿,柳暄红招呼孩子们拿上锄头,去自家自留地打理蔬菜。   村里的田地是租给别人种了,然而自留地是还留着的。   菜园里依然保留着她先前种着的瓜秧和小菜,就是杂草旺盛略显荒凉。   没分地前,白日里忙活种的粮食都是公社的,唯有晚上精心伺候的自留地,样样是自家吃卖的。   自留地种的东西是大家不饿肚子的保证。   宋小果和小月儿挥着锄头翻了会儿,躲稻草垛子摘花玩乐去了。   宋致远倒是翻出了个香瓜,用力掰开,流露出淡淡的清香。   这在夏日里,宋秋立刻感到嘴巴唾沫开始分泌。   柳暄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种的香瓜了,这菜地小,她爱惜着,和大家一样,往菜园里种了许多东西。   村里人种的香瓜五月初就熟了能摘。约莫是她不咋回来打理,这瓜迟了一个月结果子。   不过恰好合上她们回家的时间了。   倚靠在柔软干燥的稻草垛子下,一家人悠闲地分着吃香瓜和番茄黄瓜,享受夏日的清凉。 第28章 笋干老鸭汤   就这么胡混了几日闲暇时光, 朱茜红娘家婶子再来给柳暄红带话,周老太太发话, 让她务必在近日回一趟下溪村, 否则便不要这个女儿了。   彼时柳暄红和宋致远并小宝、妞妞在田野边的小池塘,看深棕毛发的水鸭子在塘里戏水嬉闹,绿色的尾羽在阳光下闪过宝石般的神秘光泽。   柳暄红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了, 继续看向水鸭子,心里盘算着哪只鸭子肥硕好吃。   朱茜红:“大军家的水鸭子有些是几年前开始养的,老鸭子熬汤最好,和着酸萝卜一块炖,对身子可补哩!我怀老大时家里那死鬼就给我炖过,那滋味, 现在都记得。”   柳暄红眼睛一亮,若说吃鸭子, 夏天时日不太好, 秋天才是鸭子攒膘的时候, 不过几个孩子考试费神体虚, 她也顾不上春夏秋冬了, 喊来池塘主人捉老鸭子。   朱茜红也不走,站在池塘边徘徊, 热心地叮嘱池塘主人:“大军, 你可别拿小鸭子糊弄你三嫂嫂。”   宋大军抬起黝黑粗狂的脸庞,露出一口白牙嘿笑:“哪能呢, 我还怕三哥和我媳妇揍我哩。”   宋大军是宋老头大堂兄家的儿子, 正是族里本家兄弟, 和柳暄红也是亲戚, 他媳妇和柳暄红大姐是姑嫂关系。   年初分田, 他家分的地少,农闲时就又把村里的这方池塘包了,也算多个进项。   这塘子离得近,就在老宋家对面隔壁。   围着池塘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笑声传出老远,隔着栅栏宋小果和小月儿羡慕地望着粼粼池水的方向,齐齐唉声叹气。   “写作业,写不完你们俩甭想去玩。”宋秋罕见地板着脸,一脸严肃地盯着俩小家伙。   当然,主要是盯着宋小果,因为小月儿九月份不乐意上幼儿园了,提前上小学一年级。   她的暑假作业可做可不做,不过柳暄红不想她玩野了,让她有始有终,必须做作业。   然而对小月儿来说,做作业最大的痛苦来源不是那本印着“快乐暑假”的薄薄大本子,而是同桌的小哥哥。   宋小果的聪明劲儿大约都使在交际往来和圆滑心机上了,对着课本上的练习题无处下手。   唯一让宋秋和小月儿能有所安慰的是,他的语文不错,然而数学却是死脑筋得要命。   原是宋致远辅导他,后来宋秋生怕发生流血事件,主动请缨替代,现在他只想给自己甩一巴掌。   让你多事!让你好心!   宋小果欠揍就该大哥收拾!   “哥哥,你去帮娘做饭吧,我来教小果哥哥。”   没错,在宋秋辅导的这段时间,连小月儿都会了,而宋小果还是不成。   这也是俩兄弟生气烦闷的原因。   其实宋小果只是个普通孩子的数学水平,他没开窍,不会转弯,学过就忘,不辅导作业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做作业就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若是平常人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耐不住旁搁一个小月儿对比着。   小月儿是个经历比旁的小朋友要丰富的小女孩,过往的经历让她早早开窍,她懂事,聪明,记忆力强,这让她在学习的时候无往不利,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小哥哥就是记不住,学不会。   不过她还是很有耐心的,不会轻易放弃小伙伴。   宋秋摸摸妹妹的双丫髻,走进大门。   院子里,宋大军已经把鸭子抓回来了,绑在枣树下,大房的小宝和二房的妞妞拿着根小棍子和小叶子咯咯笑着逗弄,小鸭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丧失求生欲了。   柳暄红在厨舍烧热水,热水好了后便宰鸭子,流鸭血,烫水拔毛,等长毛拔完了,宋小果大喊:“娘。”   村里专门收畜生毛发的人家来了,一只鸭毛两毛钱,她也不要,让小果和小月儿分了。   小孩分了钱便不能不干活,鸭子上难缠的细绒便留着俩孩子仔细扒。   柳暄红吓唬他们:“鸭子扒不干净,到时候吃一嘴毛还会肚子疼。”   俩小家伙点头如捣蒜,雄心壮志地挥舞着爪子保证完成任务。   柳暄红则到邻居家走走,要来一把咸香笋干。   笋子是春天时节的春笋,当时挖了吃不完,就用盐水腌了晒干,用来熬汤,味道是极为鲜美的。   等她泡好笋干,几个孩子已经齐心协力把鸭子剥好了,宋秋还体贴地剁成块状盛盘子里。   柳暄红烧水煮鸭。   这鸭汤也不是一直搁锅里煮,还得捞出来放炒锅里煸炒一会儿,再混着笋干姜片细细地熬,炖上一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虽是夏日,喝汤略有些闷热,但这老鸭炖的酥烂,肉嚼起来也不费劲,筷子一拨,在澄黄鲜亮的汤里软软化开了,就是牙没长齐的小月儿也喝得心满意足。   而笋干咸香韧脆,吃了还想吃。   巴嘎一声脆响,宋小果左手捂着嘴巴右手摸出一颗白嫩小牙,圆溜溜的大眼睛呆了呆,哇地大声哭嚎了。   “呜呜呜!我的牙!”   全家人哄堂大笑。   小家伙哭得一嗝一嗝,小胸脯剧烈起伏,却没人哄他。   一家人围着他的小胖手用稀奇的目光扒拉着这颗小齿,宋致远强硬地抬起小家伙的嘴巴,看了一圈道:“是上牙,丢房顶。”   “哥,应该丢床底儿,丢房顶上牙倒着长,哥哥就成小猪啦。”小月儿脑子里闪过野猪挂着凶狠獠牙的画面,慌地抱住小果。   小家伙手一抖,牙儿滚到地上,顺着地面滑进了床底,得了,也不用争是上房顶还是弄床底了。   柳暄红指挥大家站起来,拎起有些懵的小家伙,让他冲着床底祈祷。   “祖宗保佑咱们小果长一副白白好看的小牙呀。”   小家伙鞠了个躬,一家人又坐回桌子上,继续喝老鸭汤,吃晚饭。   宋小果故意夹一根笋干,用另一边的小虎牙咬牙切齿地啃着,小肥脸一鼓一鼓的,有趣得紧,逗得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果呀,不要气,换牙就证明你是个大孩子了,要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柳暄红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家伙看了眼扑闪着好奇大眼睛的妹妹,胸口的郁闷登时消散,昂头挺胸活像只小斗鹅了。   ……   一溪之隔的下溪村柳家,周老太太使唤大闺女煮饭,唠唠叨叨:“你看你弟弟,一到晚上就不知去哪儿耍了,老爹老娘在家里饿着肚子也不回来做饭,这不是亲生的,就不心疼。”   柳大姐就嫁在本家村,老娘一喊她就赶回娘家了。   她沉默着,不慌不忙地准备饭食,做好后,小心翼翼地问:“娘,我归家去了,小花她爹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回去时我顺便喊一下山哥儿。”   “你喊他回来干嘛!让他死在外边!”老太太眉眼耷拉,嘴角沉沉,也不留闺女用饭,直接把人撵回家。   柳老头点着锅烟扛着锄头踏进家门,瞅见院子的小桌摆上饭食了,联想到方遇见的大闺女,他随口问:“山哥儿还没回来?”   “人家哪儿瞧得上咱们这穷地方,回自个儿家吃香的喝辣的去了。”老太太蹙眉冷嗤。   柳老头置若罔闻,坐上小板凳,锅烟敲了敲木桌板,瞥了眼自家老太太:“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山哥儿是什么人。”   柳家养了四个丫头,一个小子,无一例外,这些孩子都有种性格缺陷,统一特征为不敢反抗老太太,乖巧温顺。   然而这次,也不知怎地了,山哥儿竟然敢不听话了。   当然,柳山的反抗也没什么激烈的地方,他怕老太太生气,惹不起,干脆躲了起来,让最近心情转晴的老太太又气得上火嘴角燎泡。   老太太被丈夫说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柳老头是个不管事儿的,他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吃喝,对孩子也陌生,孩子不听话他没什么反应,横竖不关他的事儿。   可老太太不一样,她日日与孩子们待着,含辛茹苦地养大他们,在他们身上树立着自己的权威,向来说一不二,享受着这种权威带来的快感,几个女儿被养得服服帖帖,她怎么能容忍一个换养的儿子和女儿合在一块反抗她。   老太太气极,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他躲就躲,跑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想到前几天在下溪村看到的幺妹背影,老太太重新乐呵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柳家那一家子瞒的再紧又怎样,还不是被她逮住了尾巴,等女儿们都回家,她要打上那家人门前,把幺妹抢回来成亲,到时候山哥儿回不回来也无所谓,大不了她用公鸡拜堂,等事儿定了,山哥儿回来,她就把俩人绑在床上给她生孙子。   不生出儿子一个都甭想出门!   黄昏后的灿烂霞光泄在老太太的脸上,映出几分狰狞。   下溪村的柳家,幺妹完全不知她已经暴露了,她苍白着脸,沉默得坐在柳家大哥的身旁,注视着床沿的那双一动不动的腿,包裹着白纱布,眸光泛着泪花。   柳满田心疼地望着妹妹脸上的泪珠,伸手想揩掉,又忽然想起她是大姑娘了,抓起一条毛巾给她,故作轻松道:“哭什么,你哥我没瘸,就是要躺上几天,幺妹乖,听话,回学校去,过阵子哥和爹娘再去找你。”   幺妹依旧哭着,眼圈发红,她爹娘和嫂嫂进屋叹了口气,又扬起笑脸,让她去洗漱。   幺妹一得知消息不打招呼就跑回了家,柳家人也吓了一跳。   柳满田前几天在田埂上被村里的拖拉机钩着了腿,见了血,一家人登时感到天塌了,忙活着送他看病吃药,老柳家忙翻天,也没人敢送信给幺妹,就是怕她受不住要回来,谁知道她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然偷摸赶回,柳父和柳母既欣慰又害怕,慌忙让她进屋躲着,吃喝都用盆送进来,也不出去,就是怕让亲娘见着了,前功尽弃。   “哥,我没事,我是爹娘养得,她周翠芬管不到我头上。”在外上了一年学,幺妹柳春芽识得不少知识,认得许多在下溪村这种地方不懂的道理和法律,心里莫名有了许多底气。   她连周老太太也不肯叫,直唤她的亲名,可见柳春芽多厌恶她。   周老太太固然是她的生母,然而没给她喂一滴奶,没给她换一次尿布,也没彻夜守过她睡觉,没在她生病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人,骤然在她长大成人后让她当小媳妇生孩子,她怎么能唤她一声娘呢!   而因着她,连累她的大哥,在受伤后竟然不敢传信给她,这让幺妹如何不恨!   要知道,小时候,爹娘忙着地里的庄稼,她是在哥哥们的背上长大的,喂她吃饭,哄她睡觉,陪她玩乐,她如何不心疼自家人。   “唉,到底是你亲娘,不好对不起她,当初没想有个见证,换了就换了,如今却让她在外边胡说八道。”柳母流满悔恨的泪水,因着女儿的事儿,他们一家人担心受怕许久,如今快撑不住了。   周老太太说的倒好听,肥水不流外人田,横竖是当她亲儿子的媳妇,不吃亏还赚了,可亲人是那般算计的吗!   她周翠芬不拿她儿子当亲儿,她胡淑霞拿她女儿当亲闺女!   俩个孩子被这般作践,她心疼啊!   “若是当初咬牙不换亲,只收养便好了。”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幺妹苦笑。   “娘,您别担心了,她敢来,我就敢告公社,告大队,告警局,咱不怕她!”灼灼烛火照耀出女孩脸庞上的坚定神色,柳家人不禁看痴了。 第29章 凉拌秋葵   夏日天气多变,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早上起来, 柳暄红搬开木门板, 抬眼瞧见灰蒙蒙的天空,阴惨惨的,令人提不起劲儿来。   柳暄红回屋提了两个桶去村里的水井处打水。   去年没分家, 三房和老宋家共用一个院子和水井儿。分家后,老宋家埋怨她狠心,恼怒之下在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在县里住的时候,砌了一道泥巴墙隔着,水井也一并分到了老宋家。   三房的院子光秃秃,除了柳暄红之前弄得小厨房, 一点东西也没有,喝口水都不方便。   好在村里的井离家不远儿, 就是需要一担担挑着麻烦。   等她挑着两桶水进院子, 两个大孩子已经醒了。   宋秋忙替她卸下担子, 埋怨道:“娘, 您想要用水, 喊我一声便是了,何必把自己累着。”   挑水担柴这样的活计, 乡下里小孩都做得的, 柳暄红揉揉肩膀,浑不在意道:“不过是挑个水, 有什么称得上累不累的, 你们不要老想着早起干活, 小孩子就要多睡觉, 不然小心长不高。”   宋秋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致远:“我晌午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大缸, 买口回来,晚上咱们把水挑好就是了。”   “若是能打口井就好了。”   “打井费时麻烦,而且现快要收稻子,没人有闲工夫接活儿。”柳暄红犹记小时候,她家打过一口井,花了大半月时间,院子弄得泥泞不堪,井砌好了,打上来的井水却是黄的,得过滤喝,没多久村里通了自来水,那口井就废了。   她想她们也不常回来住,等过个几年村里通自来水就更不愁没水喝了。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和俩孩子提。   她勾起一个篮子,扔给宋秋:“去园子摘些秋葵和豆角,咱们早上吃凉拌秋葵,你们晌午吃豆角焖面,老二,你会做吧?”   宋秋点头,他在柳暄红手底下打杂学艺大半年,已经会做简单的家常菜了。   不过他有些困惑:“娘,咱们今儿不是要去姥姥家么?”   虽然老太太不留饭,但是他们一般会在大姨家吃点再回来,一路上也不会饿得慌。   上回因为柳暄红初来乍到记忆不全,他们直接回家了。   柳暄红:“你们这次不用去,呆在家就好。”   她娘喊她回去也不知道要干啥,但柳暄红想着,总没好事儿。柳家人的三观早就崩坏了,老太太在生儿子的偏执劲头爬不起来,她懒得让几个孩子去污眼。   没得学坏了。   宋秋乖乖颔首,提着篮子出去摘菜,柳暄红回屋端盆出来洗漱。   厨房内,宋致远在烧火。   等柳暄红洗漱完,喊俩个小家伙起床,热水已经烧好了,不过大夏天的,谁也没去倒热水洗脸,宋小果和小月儿蹲在凉爽的水桶边儿甩着小手嬉笑打闹,宋致远瞧了,将锅里的热水分两半,一半灌进保温瓶,一半倒入茶壶,当白开水喝。   “宋致远你出去看着他们俩,弄湿了衣裳让他们自个儿洗。”柳暄红赶老大出厨房,涮锅淘米,就着土灶残留的火炭添了把柴,熬粥。   厨房是当初匆忙建的,狭窄昏暗,冬日寒冷,夏天一烧上灶就热得慌,宋秋回来后,柳暄红也不让他进厨房了,催促他洗漱,自己一个人把秋葵泡水盆里洗了,调汁弄了个凉拌秋葵。   早上只有一个菜也不够吃,她又切了点腌菜,翻出从县里带回来的两条咸鱼,切成细长小块,撒上姜末,倒油去腥,也不放其他调料,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粥面上蒸。   咸鱼本就是咸的,再放盐就更齁了,配上温热清淡的大米粥吃最合适。   喝上一口热粥,咬着咸鱼,感受着口腔的咸香滋味,呼出一口热气,便感觉浑身舒畅,早起的懒困消失的一干二净。   吃过早饭,宋致远去公社买水缸,柳暄红盘算着带回娘家的俗礼,大军家的二小子上门来,兴奋地邀请宋秋去大队捉鱼。   小宋村除了大军家包养的那口小池塘,还有一方大池塘,像个小湖泊般大,中间被填上高高垄土,隔成两口塘,里面是各养了鱼虾,这两口池塘归大队部所有,是小宋村的公共财产,每年农忙前和年底,村里便组织村人捞鱼捉鱼,按劳动分,谁家出力多便分得多。   宋秋听了,回屋穿了高过膝盖的水田鞋,抓上工具和柳暄红说一声,就出去了,宋小果也兴奋激动地跟着。   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小月儿乖巧地坐在饭桌前看书,她对捉鱼这种热闹事儿不敢兴趣,摇头没去。   柳暄红想了想,宋致远去公社要挺远的,也不知啥时候能回来,老二去捉鱼更不用说,至少得闹到下午,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笑道:“月儿是去和隔壁妞妞玩,还是跟娘去姥姥家?”   小月儿毫不犹豫道:“我跟着娘。”   俩人换了衣裳,柳暄红去村口割了块肉,拎了篮子鸡蛋和一些酱菜,小月儿抱着只小鸡崽,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往下溪村的方向去了。   上回到了下溪村不久,她们一家恰巧碰上了三姐柳眉,这回倒是不碰上,娘俩进村路上得了个清净。   路过柳家村自制的小村牌,没多久,她们到了柳家,此时,柳家围着大人腰间高的栅栏院子里人声鼎沸,柳暄红大姐二姐三姐皆携带着丈夫孩子回家,一对夫妻生好几个小孩,济济一堂,院子都几乎站不住。   老太太瞅见她和上回差不多不咸不淡的礼物,狠狠剐了她一眼:“回来就带这么点东西?你不是在县里发财了吗?”   柳暄红开始瞎编:“娘,县里喝水吃饭住房都要钱,我虽然开了店,但也是小买卖,就给房东打工。”   老太太不懂她说的房东是什么,但她本能觉得,县里不是什么好发财的地儿,否则她们村里能干的人多了,也没见他们去县里找财路,何况就算有啥机会,也轮不到她这个自小懦弱没本事儿的女儿。   她皱了皱眉,将篮子随便甩给一个女儿,挑剔地看了眼柳暄红身后的小月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你这回怎么不带我外孙回来?带个丫头片子回家做什么,有什么用?”   重重哼了声,老太太迎来最后一个女儿,总算回屋了。   柳暄红感到奇怪。   老太太不待见她,上回也不见她关注老大他们几个兄弟,或者说,对几个孩子,连眼神都没给过一个。   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多关心外孙呢。   很快,柳暄红的迷惑就得到了解答。   三姐柳眉扭头道:“娘瞧见幺妹了,让咱们带上男人儿子到柳家抢人去,你咋没带我外甥过来,他们长得高,看着也不比汉子差。”   她还挺遗憾。   柳暄红惊讶:“幺妹不是上学去了么?”   “下溪村那户人家大儿子摔断了腿儿,她不得赶紧回来看看。”   柳满田的腿是被拖拉机勾伤了,但没伤到骨头,可在柳眉他们嘴里,就成了摔断腿。   “她也是傻,真不想嫁,就该狠心不回来,想报恩,也不看自己能拗得过娘不?”柳眉冷笑几声,又道:“不过她也是怕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儿,没钱给她交学费吧。”   柳家没分家,几个儿子还住一块,每家各有私房,因着孩子嫁娶,柳父柳母没存到什么钱,幺妹读书是靠全家供养着。   一人读书,全家供养,这在农村里是挺常见的事儿。   柳暄红想到那个忍着泪水坚强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儿,终究躲不得,趁着这回一并解决也好。   老太太喊了一大帮女儿女婿,也不让人进屋喝口水,锁上院门就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下溪村走去。   柳暄红抱着小月儿也混在其中,她想着自己能尽一份微薄力量,帮一帮小姑娘。   周老太太干的事儿,太不是人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到了柳家,却见柳家院门紧闭,柳父柳母和四个儿子齐齐挡在门前,冲他们怒目而视。   “周翠芬,你喊一帮子人到我们这儿干什么?”柳母喝问。   老太太呸了一声骂道:“小王八羔子,还来送信了。”   柳暄红意识到她骂的是那个她没见过的弟弟,柳山。   她想,柳山承受老太太多年教诲,却没被养歪了性子,也是难得。   基因有时候挺神奇。   这么一大群人围在门口,左邻右舍纷纷探头观望,有好事的已经围过来了,指着两家人指指点点,为不明事儿的外人科普俩家恩怨。   周老太太算是老熟人了,隔三岔五上柳家要人,有婶子上来劝说:“周老太太,春芽那妮子早上学去了,你带恁多人过来也没啥用呀,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给山子看一门的媳妇吧,甭折腾了。”   老太太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老娘前儿分明瞧见我闺女了,让她出来,老娘接她回家!”   众人瞠目结舌:“这春芽啥时候归家的?我一点也没瞧见,他三叔瞒的够死的。”   “估摸着是田子伤了腿回来探望了。”   周老太太轻蔑地看向对面,仗着身后有女儿女婿撑腰,大声嚷嚷:“我不换闺女了,胡淑霞,你把我闺女喊出来,老娘不跟你换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这,换了十八年的闺女不换了?   人群闹哄哄。   “这老太太失心疯了吧,人家养了十八年的闺女,她说来要就要了?”   “就是,人家一把屎一把尿费心拉扯大的,她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不要脸!”   “不成,这事儿不能成,这事儿真成了,那些弃养孩子的岂不是都要等孩子长大了过来摘桃子!”   “快去叫村支书和书记!” 第30章 豆角焖面   柳满田家被气得浑身发抖。   这老太婆忒不要脸了!   田淑霞被气得口不择言:“春芽是我家的闺女, 我家的人儿,她不嫁人!死了进我家的坟, 成我家的鬼!我孙子孙女供养她香火, 轮得到你周翠芬操心!”   柳满田躺在门槛前,瞅出来老太太的底气,伤了腿的柳满田气得攀着兄弟的手臂站了起来, “你个老不死的腌臜玩意儿,仗着人多来欺负咱家是吧——”大手一拎,将离柳家站得最近的三姐丈夫单手揪了上去,粗勃大膀青筋浮起,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威胁:“就这副弱鸡样儿也敢来闹事儿?你这样的,信不信我一只手能掐死一个!”   可怜三姐丈夫是个瘦弱的, 他是他们村的青年教师,没下过地干活, 猛地被孔武有力膀大腰圆的庄稼汉子揪起来, 唬得浑身打摆子, 摇摇晃晃直哆嗦。   三姐柳眉尖叫着冲上去, 拼命打着柳满田的那条胳膊:“你放他下来!娘!姐!他们欺负我家男人呀!你们快上来打死他们!”   这一声尖叫仿若油锅里掉进水点子, 响起来。   俩家人你推我一下,我踢你一脚, 轰轰烈烈打起来了。   柳暄红没劝架。   村里的俗理可不是嘴上磕巴, 更多的是看拳头打架。   你有拳头,无理也能变有理!   这就是为啥老太太要带一大帮人过来的原因。   过去一年, 双方都积攒着不少火气, 这一场架, 早晚得干起来, 没得跑!   柳暄红抱着小月儿远离打架人群, 在周遭看热闹的人堆里,目光逡巡。   俩家人打得那得那般激烈,幺妹会忍不住出来吗?   不过她扫了一圈,也没看到柳家门前有动静,眉头拧了会儿又放松下来,以小姑娘的性格,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为她打架,她不出来,可能是真不在家。   可是老太太明明瞧见了。   难不成她赶着夜路又回县城了?   这倒无不可能。   幺妹一直都是躲着老太太的。   俩家人激烈地打着,噗通一声,柳暄红瞧见她率先受难的三姐夫被人扔了出来。   小月儿瞅着姨丈脸上的青青紫紫,乖巧地掏出干净粉嫩的手帕,轻轻揩过他充血肿胀的嘴角:“叔叔,吹吹,不疼。”   三姐夫被小月儿这乖巧懂事的小模样感动地几乎要落泪,忍着疼痛安慰:“叔叔不疼……叔叔还能站起来再进去!”   “三姐夫,您就别添乱了,好好搁这躺着吧。”   柳暄红让小月儿在他旁边乖乖看着她,她进去把她三姐揪出来了。   柳眉是个精明的,先前不过是瞧见自己男人被欺负,热血上头第一个冲了上去,这会子听说她男人出去了,想着挨揍还挺疼,听话退了出去。   “嘶!我的头皮都快要被她们扯掉了!”   三姐柳眉的伤势也就比丈夫好点。   柳家男的不打女人,但是几个媳妇各个厉害泼辣得很,她被扯着头发挠脸也受了不少罪。   “等会儿你们去卫生所瞧瞧,村长和书记到了。”   柳暄红眼尖,看到一群人往这边走。   她隐约还瞧见幺妹。   这场架打着本来就不对等,柳家四兄弟都是田里好手,别的没有,就是力气大。   周老太太领着的男人和孩子虽然多,看着气势足,然而良莠不齐,几乎被柳家四兄弟压着打。   三姐和三姐夫退出去后,柳家就剩几个人在,战斗力大大缩水,听到书记和村长一来,再被周围人拉架,便顺势停了下来了。   周老太太率先抱住书记的大腿哭嚎。   “我这一辈子命苦啊!没生个男娃,被村里人瞧不起,临老了不过想念小闺女,却要被人打骂啊!”   “书记,你得给我做主呀!”   “呸!您甭听她说的,这老货口口声声想女儿,不过是惦记着春芽的肚子,想让她回去和山子结婚生娃娃,呸!自己生不出就让女儿来!亏你想的出这种黑了心的烂主意!活该你死了没人摔盆!”   “你说什么?你咒我!”   周翠芬被戳中心事,嚷嚷着又要撕打,俩家蠢蠢欲动。   眼看着又要乱起来,柳书记生气大吼:“都给我闭嘴!”   “周翠芬!当初你嫌弃春芽是个闺女,和柳老三换了儿子,十八年过去了,你来闹啥闹!真想要闺女,先把十八年来人家花在春芽身上的粮食和花费还回来!一分钱不花,凭着一张嘴就想要回闺女!你想得还挺美!”   周老太太一脸讪讪。   “还有你们!柳老三!有什么事儿不能找公社和村里说道,非得打架!要是出了人命,你们能赔吗?柳满田你腿瘸着还能揪人,忒能耐!咋不把你另一条腿也锯了呢?岂不是更厉害?”   柳满田戾气未退,不服道:“他们都不讲理了,还不兴咱用拳头?就是要打得他们瞧见咱们老柳家的人就怕!让他们再也不敢过来!”   这话嚣张,然而周老太太这边男人女人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吭声,他们实在是被这几个煞神打怕了,三姐夫抬眼悄悄瞄一下,感觉伤口更疼了。   老太太对自家人恨铁不成钢。   “废物!都是废物!”   几个女婿不乐意了。   他们之所以跟着老太太过来,是因为自己媳妇,给媳妇娘家撑面子。   这打也打了,打不过是他们没本事儿,媳妇能埋怨,可老太太凭啥骂他们呀?   说穿了,这事儿压根不归他们管!   他们完全可以不搭理老太太。   结果尽了力气却落不得好,挂了彩还要挨自家人骂。   二姐夫是个气性大的,闻言顿时扭头就走:“老子不干了,你行你上!”   “当家的!”   二姐忙拉他。   男人甩手,回头道:“这事儿咱们本就没理还丧了良心的。你要跟着你娘继续和人对着干,你就去,甭拉老子下水!”   二姐嘴唇嗫喏,看了眼生气的男人,再看黑了脸的老娘,想着老太太常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还是自家男人重要些,鼓起勇气冲老太太丢下一句:“娘,当家的不允,我听他的先回去了。”   说完招呼几个儿子女儿,一双小腿溜得飞快。   二姐家走了,柳眉眨了眨眼,也唉哟叫唤:“哎!我这脸上疼得紧!孩子他爹,快扶我去卫生所。”   柳暄红和小月儿没绷住闷笑一声,这脸伤了又不是腿,哪儿需要搀扶着走呀。   不过人家非要走,老太太指着他们手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退出战场。   娘家人去了大半。   老太太没了依仗,只能任由书记和村长数落教训。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搞逼婚。柳春芽和柳山是俩活生生的人儿,他们成年了!人身自由,恋爱结婚自由,没得搞封建主义那套父母之命!”   老太太嘟囔:“我生了她养了他,咋就不能管他们结婚的事儿了。”   书记懒得搭理她,让大家散开些,留出一片空地道:“趁着大伙都在,咱们给俩年轻人做个见证!”   人群中,幺妹和山哥儿探出头来。   众人啧啧称奇,不知道他们俩啥时候躲在身后。   幺妹眼神清澈,语气坚定:“我这辈子只认一个娘,就是养大我的那个人,我的婚事由我做主,我是绝不会和山子结婚的。”   柳山忙接道:“我也是,我打小就把春芽当亲姐妹,我俩之间不可能。”   书记带头鼓掌,众人纷纷笑道:“嘿,俩小娃子一本正经地拒亲还怪好笑。”   当然,也有人觉得幺妹有些绝情,周老太太虽没养过她,又想着她和山子成婚,但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她的娘,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呢?   有些思想老旧古板的,同样和老太太没生男娃的认为老太太不过是想满足自己多年的心愿,俩家亲上加亲,没啥不好,结果闺女和儿子都拒了,真是不识好歹。   俩孩子太狠心了。   然不论村人如何议论纷纷,这场抢娃大戏以老太太揪着山哥儿的耳朵愤愤离开落幕。   柳暄红和小月儿回去的路上,三姐柳眉夫妻俩跳出来了。   “小妹!咋样了?娘回去了吗?”   “他们的婚事儿自然不成。”柳暄红好笑地看着夫妻俩鬼鬼祟祟,兜头兜闹红紫药水的模样儿,手指轻巧地放在唇边,遮着笑意问:“你们伤的重吗?回去要多注意些,不要碰水。”   柳眉方要扬眉,扯到了脸上的肌肉和筋有些痛,立马老实下来,看向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柳暄红目光幽怨:“倒是不严重,可没有你们母女俩好运气,先前打架时你们是不是没上手?躲一边儿了?”   说着,柳眉愈发愤懑。   柳暄红才不怵她,冷声道:“我抱着月儿凑上去干嘛?伤着我闺女咋办?”   柳眉鼻腔重重哼了声,“还以为你改了性子,没成想还是那个胆小鬼。”   柳暄红被说两句也不在乎,不痛不痒的话还能伤找她不成?   随她这会儿懊恼发泄,   横竖她是不可能那么傻跟着大家打架。   她不带小月儿,万一闺女被抱走了,或者被人撞倒了怎么办?   她是不肯让那样的事儿发生的,再者,她压根不同意老太太的决定,混混得了。   “三姐,你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晌午没吃饿着呢。”   她抬脚要离队自己走,柳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竟还敢离开,等会儿娘一定会批评你不出工,你不留下哄娘?”   啥?哄老太太?   她没那么傻,专门留下当出气筒。   老太太气着了是活该。   她牵上闺女的手,慢悠悠的挥了挥手胳膊当打招呼,神色轻松地往村口的方向前进。   柳眉:“你说,她是胆子大了还是小了?”   她这妹妹,真不一样了。   柳暄红对她的困惑一无所知。   幺妹的事儿解决了,她也能安心了。回到小宋村后,柳暄红碰上老二带着老三拖着渔网往家的方向走。   小月儿立马挣开手欢乐地朝哥哥们跑去。   俩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分享各自的今日。   柳暄红看着青色渔网里活蹦乱跳的肥鱼,问:“这网哪来的?怎么捉了这么多。”   “是大哥去友哥儿家借的。”   友哥儿是大军的大儿子,他家包鱼塘,正好有这玩意儿。   “今年鱼肥,大队长说今年清塘,明年要把一个塘子租出去,大家可以分钱。”   柳暄红问问谁要包,还是大军么?宋秋摇头说不知,柳暄红对鱼塘的事儿没兴趣了,问起宋致远:“他回家了?真买缸子啦。”   “大哥买了好大的一个缸哩。”宋小果挥舞着手臂插话,试图让大家理解他画了多大的缸。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你今儿滚了一身泥,我可不会洗你的衣裳。”   “二哥会帮我的,对吧。”小家伙扑闪着期待的小眼神,嘴巴翘起,露出漏风小牙齿,宋秋憋笑:“会的,会的。”   小孩骄傲地哼了声,浑然不知大家的笑意。   宋致远果然寻了个大缸回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拉回家的,厚重的泥灰色大缸没嗑没坏,里面已经装满了凉爽清水。   柳暄红打湿毛巾轻轻擦汗后,舒服地伸了个腰,看大家都没吃饭,这会儿也快到晚饭时候了,干脆直接去厨房做饭。   原先安排在午饭吃的豆角焖面挪成了晚饭。   豆角早上摘过一回,量挺多,也不必特意再跑一趟园子。   宋秋去村里割肉,没一会儿,宋致远回来了。   他叼着一块点心,不知哪来的,兜里掏出一包绿豆糕一人嘴里喂了块后,便去院子劈柴。   绿豆糕芬芳馥郁,柳暄红想起她上回吃绿豆糕,还是穿越过来的第一天那次。   想起所谓的情人戴志清和原女主周艳艳,这都是许久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周艳艳还老是过来烦她,自打她去县里开店后,这俩人就再没在她面前蹦跶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她穿越前看的那本书的记忆也有些遥远模糊了,柳暄红摇摇头,把这些纷乱思绪抛到脑后,她生活的不止是一本书,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无论那么女主男配想做什么,都得遵循着世界规则来。   宋秋割肉回来后,柳暄红做起了豆角焖面,这吃食简单,她一边忙活,一边和大家谈起外祖家的事儿。   说老太太的异想天开,称赞幺妹的勇敢果断,夸山哥儿和柳家人重情讲义。   宋秋听到柳家人为了自己的养女,而果断拒绝老太太,甚至拼命打架的时候,撇过脑袋,悄悄红了眼眶。 第31章 鸡蛋饼   这世上的亲情, 本就不止有血缘之分。   柳暄红权当没看见宋秋眸中的泪光,抱着小月儿道:“小月儿, 往后你要向春芽阿姨那般勇敢晓得不?你不想做的事儿, 没人能逼迫你。”   小月儿懵懵懂懂:“娘,我想读书。”   “行!往后我们月儿读高中,考大学, 念研究生,就是读博也是可以的!我们家供得起!”   柳暄红豪情壮志,然而几个哥哥却被她的这番话吓着了。   宋小果掰着手指头数着念到博士的岁数,数到高中他就咽了咽口水,数不下去了,同情的目光投向妹妹, 深情饱满。   妹妹太可怜了,他以后要对妹妹更好点, 多拉她出去玩, 不然读书读成小傻子咋办。   宋秋眼角的感动泪珠活生生被逼了回去, 他一抹脸, 平静道:“娘, 您还要吃腌菜吗?我切点腌菜和面吃味道更好。”   至于他们兄妹俩的养子身份,什么血缘不血缘的, 宋秋想, 他们现下还小,就不必操心那么多了。   而且他娘是真没把他们当外人!   什么研究生博士, 他压根没听过。   他不懂念书的事儿, 但是他娘的这份心意他收到了。   宋秋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忧略矫情。   为了掩盖过去, 他吃完饭后又抢着洗碗, 辅导俩小娃娃写作业, 领着宋小果洗澡洗衣裳,夜里灯一吹,替小孩盖好小毯子睡着了。   翌日,柳暄红一觉睡到天亮自然醒,她掰开插销,推开门板,屋里依旧没动静。   她脚步轻轻往孩子睡觉那屋探头察看,宋小果躺在中间,俩小胖手扯着哥哥们的衣角睡得深沉,响着幸福的小呼噜。   她扫了一遍,看俩大孩子没醒,笑了笑,出去洗漱做早饭。   早饭是摊的鸡蛋饼,香喷喷的鸡蛋饼在锅里温着,柳暄红打开时还冒着热气。   宋小果和小月儿洗漱好后,一人捏了张饼子慢吞吞地啃,腮帮子鼓鼓的,小家伙往屋里转了一圈,出来告状:“娘,太阳晒屁股了二哥还在睡,他怎么突然变懒了?”   不怨宋小果奇怪,概因宋秋自打来他家后,便没睡过一天懒觉,往往宋小果方起床,他二哥已经打水做好早饭了。   “二哥不会生病了吧。”小孩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   柳暄红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放心,你二哥没事。”   “宋小果,你哥哥偷个懒碍着你了?”宋致远淡淡瞥他一眼,“这么闲,出去晒柴火吧。”   灶屋里堆的柴火大部分是冬日里攒下的,在屋子里闷了几个月,都有些潮湿,得时不时抱出去晒晒。   恰好今日阳光充足,火伞高张,晒柴火正合适。   于是,俩个小家伙又一起撅着屁股在院子里捡柴晾晒了。   柳暄红摇头失笑,怕他们干活热着了,又想着去邻居家的菜园要个西瓜。   这西瓜是村人自己种的,没市面上的瓜品种多,长得也没那么好看,圆滚滚,脆生生的,听闻吃着甜得很。   种西瓜的邻居看她来了,欢喜地邀她坐下拉家常,听了一耳朵县里的百货商场,自由贸易的菜市场等等稀罕消息后,满意地送了个七八斤重的翠绿大西瓜。   这么大的一个西瓜,他们一家五口是吃不完的,柳暄红也不允他们贪吃。   等宋秋醒后,吃了鸡蛋饼,他摸了几块用盘子装着,送去隔壁宋家的小宝和妞妞。   西瓜肉质清脆凉爽,红瓤甜美,在井水里镇过后,凉丝丝的,甜味也添了几分。   柳暄红赶紧让宋秋坐下歇歇,递给他特意留下的那份西瓜。   宋秋却没吃,掰了一半给妹妹和弟弟分了,抬头道:“娘,我方过去隔壁,瞧着四叔和四婶回来了,里头气氛不太好。”   柳暄红轻轻拍了他一下,“行了,我晓得了,吃你的瓜去,小小年纪就爱操心,当心添了皱纹老十岁。”   宋秋晓得他娘是为了他好,挠挠头,便和弟弟妹妹们吃瓜玩乐去了。   柳暄红对宋秋带来的消息并不在意,三房和老宋家分了家,不管老宋家是好是坏,都和她没多大干系。   她慢悠悠地抱了一个木盆,去村边小溪洗衣裳。   没想到二嫂王绣花也在。   这时辰晚了,乡里勤快的妇人家早就洗好了衣裳,小溪处便只有她们柚子这对妯娌。   柳暄红寻了块光滑的大石板,从溪里舀上一盆水,打湿了用县里买的刷子洗刷衣裳,王绣花不甘寂寞,抱着木盆挪到她旁边来,羡慕道:“老三媳妇,你这块刷子是县里哪买的,瞧着用的挺好,比用手搓衣裳干净多了,给我也来一把呗。”   “县里供销社买的,要一块钱。”   听到需要一块钱,王绣花登时不舍得了,眼里瞅着那个刷子,嘴上道:“那不要了,其实也没多好,刷的那么厉害,衣裳料子得磨坏了。”   王绣花又把屁股挪回去,一边低头搓两下衣裳,一边抬头望着那刷子,模样依依不舍。   柳暄红无视着,慢条斯理地干活。   她晓得,王绣花这是做给她看呢。   若是个脸皮薄的小媳妇,经不住视线,也就借她使使,如她的意了。   可是柳暄红却是个镇定厚脸皮的。   王绣花再作,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眼瞅着柳暄红不为所动,王绣花嘀咕了两声小气鬼,柳暄红皮笑肉不笑道:“二嫂,我这次回来大哥家还了几十块钱,也不知你们二房这个月能还多少?”   王绣花顿时不支声了。   大房还钱的事儿,二房也是晓得的,当初她还嘲笑三十块钱也值得大嫂巴巴地还,殊不知三房能不能瞧得上。   几十块钱,二房也是有的,这半年来分了地,也不光是种稻子,地里还有其他粮食收成,卖了后,宋老二又去别村盖房子打了个零工,抠抠搜搜积攒了六十块,然而王绣花舍不得,这回见三房回来,默不作声。   王绣花暗骂自己管不住嘴皮子,怎么非得招惹柳暄红,明知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媳妇,搁人身上吃了恁多亏也不悔改,这回得出血了吧。   王绣花讪笑:“我回去再寻摸寻摸,定不比大房还的少,晚上再送过去。”   柳暄红扬起嘴角笑了笑,算是放过她。   王绣花心里懊悔得不行,也不惦记着柳暄红的刷子了,想着早早洗完了,离她远远的,不过没多久,宋大嫂抱着木盆过来了。   柳暄红感叹,今儿她们妯娌三人倒是撞上了,难得的日子。   王绣花按捺不住好奇:“大嫂,你今日怎么也这般晚了?”   不怪王绣花惊讶,柳暄红也感到些许稀奇,因为宋大嫂在小宋村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在家养猪喂鸡割草打扫洗衣样样能行,把宋家打理地井井有条,按理不应当这么晚。   宋大嫂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早上五叔婆过来了,我招待她耽搁了一些时间。”   五叔婆?   柳暄红还在纳闷这婆子是谁,王绣花一拍大腿,激动嚷嚷:“大喜呀!五叔婆是来给谁牵线?万哥儿还是英子?”   宋大嫂低眉回:“是暖英。”   “也是,万哥儿不着急。”   柳暄红琢磨过来了,这五叔婆估摸着是个媒婆。   宋大嫂家的孩子这么快,就要相亲结婚了?   柳暄红咋舌。   宋大嫂比柳暄红进门早七年,生了三个孩子。   进门就三年抱俩,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叫宋万水,女儿叫宋暖英,柳暄红想着自己要没记错,万哥儿比她家老大长六岁,暖英更是比宋致远大四岁,今年不过十七。   近几年,宋大嫂又生了个小宝,和宋小果差不多大。   谈到儿女的婚事,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王绣花也有女儿,虽然妞妞如今还小,但是小孩子见风长,乡下里结婚早,王绣花感同身受。   俩人把最近乡里有哪些新人成婚,结婚习俗到宴席说了个遍,再打听到媒婆说的哪户人家,人口几个,家里干什么的,是不是老实能干的庄稼人,林林总总,为儿女操碎了心。   柳暄红便听到,原来这回叔婆给暖英介绍的是隔壁林家庄子的一户人家,据说姓王,一家四口俩兄弟,一个去打仗,一个在家务农,这回说的便是在家务农的汉子,听说以前和暖英还是初中同学,不过俩人不熟。   宋大嫂觉得挺合适的:“那孩子和她爹有些缘分,他爹先前去县里找暖英时还向他问过路,长得高高壮壮的,一看就是庄稼里干活的好手。林家庄的光景比咱们小宋村好,他们村人少地多,王家虽然人口简单,但也分了二十亩地,王家小子种地能干,暖英嫁过去了,不比在咱们家日子好过多了。”   “可这丫头,死活不愿意,说不想那么早嫁人。”   “她都十七了!能一辈子待在家吗?那不成老姑娘了。”   宋大嫂说着就来气。   乡里没嫁人的姑娘,要么是别人看不上,要么是娘家磋磨,不肯放人,要留姑娘在家做牛做马,不管村里人说的哪条,都是在戳宋大嫂心窝子。   王绣花劝着:“许是没扭过劲儿来,这当姑娘嫁人前都害怕,你好好劝劝她就行了,先相看相看,要是人不喜欢,再相看别个,这事关乎一辈子,马虎不得。”   宋大嫂点头,妯娌俩又谈了些当姑娘时的趣事和心理活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柳暄红和她们在宋家大门前分开,还没踏进三房院子,被人撞住。   她抬眼一看,可不是上午老二说的四叔。   宋老四怒气冲冲,撞了她也没道歉,反而阴沉地瞪了她一眼,看的柳暄红莫名其妙。   她这刚碰见四房的人,也没招惹过老四吧。   宋小果积极地上前帮她抱木盆,宋秋压着嗓子,小声解释:“娘,四叔的工作黄了,刚奶在隔壁指桑骂槐,说是咱们家搅和的,骂了一个时辰。”   柳暄红纳闷了。   她回小宋村第一晚,在隔壁吃饭时,二嫂和她讲过,宋老四在城里的工作要转正,老太太高兴了好几天,对三房的态度好了许多,在村里走路都带风,见人就说自己儿子出息,吹嘘了好几天,没成想,那工作居然黄了?   还和她家有关系?   柳暄红想破脑袋也没找出这其中有啥联系,便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她还是那句话,老宋家和三房已经分家,是好是坏都与他们无关。   不过一连几天她倒没听过老太太的骂声,估摸着是被人劝住了。   柳暄红依旧优哉游哉地过着她的小日子,她回小宋村也有一段时间,估摸着再住到七月份就回县里一趟,拿下隔壁点心铺子。   然而让她没想到,就在短短的最后几日,老宋家还真发生件大事儿。   大房闺女宋暖英离家出走了!   宋大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自责。   柳暄红和王绣花坐大房屋里安慰她。   “大嫂别担心,大哥和侄子他们都出去找了,暖英很快就回来了。”   宋大嫂哭嚎:“她是铁了心的不想回家,都怪我逼她嫁人,我没想到,她对结婚抗拒这么大。”   柳暄红便了解到,原来还是和那日谈的婚事有关。   宋大嫂当着她们的面儿说不急,可心里还是喜欢那后生,瞒着暖英就把人叫家里相看了,想着给青年人相处时光,说不定处着处着,就看对眼了。   不过暖英不乐意。   但是为了她娘,她忍了,捏着鼻子和同学处了几天后,愈发觉得俩人不合适。   回家严肃拒了,宋大嫂却没当一回事儿,天天催促着,小姑娘烦了,留信说要去县里打工,可把宋大嫂吓坏了。   急的一家子去找人。   好在柳暄红她们坐下不久,万哥儿回来说找着妹妹了,暖英没去县里,就在村里闺蜜家住着,小姑娘回来当着大家的面儿就说了她为何不愿意。   原来这同学和她当初一样,都是初中念不下去了就回乡务农,满脑子就是家里的几亩地和收成,觉得手里握着几百块安安稳稳过日子挺好。   暖英却不想这样。 第32章 桃酥   夏日屋子闷热, 一大群人挤在大房的厢房内,着实闷得慌。   柳暄红用手掌扇了扇风, 实在受不了了, 到廊下斜坐着,吹着凉爽微风,抬眼就能看到屋内的情况。   大房内, 宋大嫂听了暖英的想法,仍不赞同,捂着脸哭问:“你不想这样,那你想怎样?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宋暖英嘴唇嗫喏,仔细思索,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想怎么干, 她脑海里闪过自家娘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身影, 她爹弯曲的脊背, 黝黑皱巴巴的脸, 全身上下刻印着庄稼人经历苦难的痕迹。   她莫名排斥, 小声嘟囔:“反正我现在不想嫁他。”   “可是你不嫁人, 你能做什么?和你哥哥一块下地吗?”王绣花皱眉,“下地那么苦, 你能受得住?你没孩子, 将来挣的钱给谁花?让侄子侄女给你养老送终吗?”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质问,戳中了小姑娘的心。   这些问题都是她从未细想过的, 她甚至有些恼怒地瞪了眼二婶。   她不过是暂时不想嫁人, 她二嫂干嘛要说这些还没发生的事儿吓唬她娘呢。   她隐约觉得, 自己不会落下这样的结局, 但是又想, 她的出路不是这样的话,又该是什么模样的呢?   宋暖英见过村里一位没嫁过人的老婆婆,阿娘说她年轻时候也是利落人,干活勤快,就是家里光景不好,一滩烂包,家里指望着她嫁人拿财礼钱贴补,可是她样貌不太好,打小干活皮肤黑糙,没多少人看得上,就是有相中的,也被她爹娘的巨额财礼吓退了。   年年岁岁过去了,她相亲的时间越来越长,越少人看中,爹娘更是把她看成救命稻草,财礼钱不降反升。   姑娘就这么耽搁了下去,成了待在家里干活的老姑娘,眼看着嫁不出去了,便和家里兄弟说好,她留家干活,将来兄弟的孩子替她养老送终。   她割草喂猪做饭洗衣下地插秧割稻样样能干,可是平日里也吃不饱,灾荒年间,家里更是直接放弃她。   她苦熬着,活过去了,当初说好的会奉养她的侄子却嫌弃她老了不能干活,把她赶了出去,晚年全靠公社和村里帮扶着。   宋暖英听着,看着,觉得那日子,过的是真的苦。   比她小时候吃的那幅加了味黄连熬的药还苦。   她摸了摸颤抖的心,觉着自己不能过那样的苦日子。   可是她绞尽脑汁地想她打小见过的,不嫁人的姑娘的下场,发现没一个好的,就是村里没媳妇的老汉,日子也是凄凄惨惨。   人的一生,好像绕不过嫁娶二字。   宋暖英怯了,便说:“我以后定能找个比他好的!”   宋大嫂又默默抹泪。   “那孩子家里父母和善,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有二十亩地,人家也有钱,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这还不够好?”王绣花瞪大眼睛,“你莫不是嫌弃庄稼人?想找个吃商品粮的,可人家吃商品粮粮的小年轻,能看得上你吗?”   远的不提,老宋家就有一个,宋老四可是和厂子主任的女儿结婚!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就甭做梦了。”   其实宋暖英心里模模糊糊的,对嫁人也没那么热衷,然而一听她二婶这番瞧不起她的话,她心里涌上一股气。   凭什么她不能找一个吃商品粮的呢?   柳暄红不干了,宋暖英又不是地主家或者名声坏了的孩子,她是庄稼人清清白白的女儿,和那些吃商品粮的,也没差到哪儿去,怎么就配不上了。   一家人吵吵嚷嚷起来,谁也不服谁。   宋暖英心里头是认可柳暄红的话的,然而她自己说不过她二婶,张了张嘴,还是被气出去了。   宋大嫂又开始捂着胸口说疼。   不过大家这会儿已经不担心孩子会离家出走了。   万哥儿追着妹妹出去安慰。   宋老大便让大家散了,孩子回家了,不敢耽误大家身上的活计。   柳暄红出了老宋家院门,就看到兄妹俩蹲在她家门口抹眼泪。   万哥儿黑着脸挡在门前,吓退几个来看热闹的小孩子。   宋暖英瞧见柳暄红,还红了脸,挪了挪屁股坐到老宋家的台阶边。   柳暄红当没发现她的窘迫,态度自然地问:“我晌午做了桃酥,你们进来替我尝尝?”   宋暖英本不想答应,但柳暄红提及了万哥儿,她不过去,万哥儿肯定也不会去,这样会拂了三婶的好意。   在宋暖英心里,她对这位能干的长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意。   用鸡蛋和面粉做的桃酥小小的,造型精致,一口一个大小正好,吃起来口感酥脆,甜而不腻,宋暖英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感到有些噎时,柳暄红又递上一碗凉凉的绿豆海带糖水,宋暖英喝着甜滋滋的冰凉糖水,心里感慨,她三婶真是个能干人,这糖水她娘也会煮,可怎么就没三婶做的好喝呢?   要是她也有这样的手艺也好了。   宋暖英感叹着,一边又感到自己空落落的。   她叹了口气:“三婶,我吃完就回去,不打扰你了。”   柳暄红让她坐下,“不急,活儿是干不完的,咱们闲一会儿也没啥,可以聊聊天。”   宋暖英眼睛一亮。   柳暄红是从县里回来的,小宋村的人没咋出去,自然对县里的生活感兴趣。   柳暄红这些天也说腻了,对这对年轻人谈起她在县里的生意。   听到卤味店一天基本能挣个一百块,俩人瞪大了眼睛。   一天一百,一月就有三千,攒三月,就是一万块!   兄妹俩快不认识钱了。   柳暄红笑笑,又谈县里的生意不光是看一天挣多少,还有成本,房租和食材,并店里请的小工都是一笔大支出。   柳暄红看着兄妹俩比来时多了点迷茫的眼神,轻轻笑了笑。   等人走了,宋小果撇撇嘴:“娘,你怎么能把咱们店里的收入说了呢?万一他们说出去,大家又来找咱们家借钱了。”   柳暄红掐了把他的小肥脸,“你娘我没傻,说的也不是真实收入。”   卤味店生意好,一天可不止挣一百块。   柳暄红这是特意藏了藏。   “那也太多了。”宋小果扭着身子还是不乐意。   老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娘要怎么说,肯定有娘的用意。”   宋秋知道,她娘不是那种因为爱炫耀而口无遮拦的人。   宋致远哼了声,去挑水了。   他比俩弟弟都看的明白,她娘一笑,就是要算计什么了。   不过他看着堂哥堂姐的哀愁,觉得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宋暖英后来其实没咋听三婶说的其他东西,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三婶说的小工,那小工也不是铁饭碗,而是三婶雇佣的,这让她想到她一气之下胡乱写得那句去县里打工的话。   其实她也不晓得县里有什么,纯属是因为柳暄红在县里做生意,她才这么写的。   当时懵懵懂懂,现在心里倒是有一个念头,若她能去店里工作,那该多好啊。   卤味店的小工,虽然不是铁饭碗,但是在宋暖英看来,和公社饭店的服务员差不多,都是吃香的好工作嘛。   这念头在脑海里盘旋着,一直到回家。   宋大嫂依旧在哀声叹气她的婚事,她的未来。   又说家里这般光景,还欠着债,万哥儿不敢娶媳妇,闺女嫁人是行的,没必要搁家里浪费年华。   宋暖英被逼塞一耳朵唠叨,又是一阵憋闷。   第二日早早地,喂了鸡割了猪草,她就往三房去了。   她娘一天天念叨着烦人,还不如去隔壁听县里的趣事儿呢。   她三婶和她娘、二婶一点也不同,不会关心她的婚事。   宋暖英过来时,柳暄红正和孩子们玩扑克。   出乎意料的是,平时对数学深恶痛绝脑子缺根筋的宋小果,玩牌却算得最好。   柳暄红暗暗感叹他老是心眼子用不上正途,也不知未来会有什么前途。   又想着他们三兄弟,只要不走上原著老路当惨死街头的小混混,她就算功德圆满了。   打牌不玩钱,一家人耍的是乐趣,宋小果和小月儿时不时响起咯咯笑声,宋致远和宋秋的眉眼也染上些许笑意,柳暄红也扬起了嘴巴,一家子气氛和睦欢乐,宋暖英不禁惊讶。   这样安乐的家庭氛围,在她眼里是新奇的,不可思议的,宋暖英从没见过哪家的孩子和父母,这般没大没小。   她心里感到一丝不舒服,刻在骨子的孝顺和父母为上的思想影响着她,但是作为孩子,她深深羡慕着。   若是她娘像三婶这般,不求有多温柔和睦,只要肯听她说些话,那该多好啊!   宋暖英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进院子了。   还是柳暄红眼尖瞧见,邀请她进来。   小姑娘近日有些烦恼,柳暄红闲着也是闲着,不介意当一回知心大姐姐。   宋暖英又灌了一肚子县里的新鲜事儿回家。   饭桌上,宋大嫂老生常谈,宋暖英却没再听了。   凉夜下,她睡不着,披着间褂子在院子闲逛,却发现墙下蹲着个黑影,定睛一看,还是她家哥哥。   不过宋暖英和万哥儿年纪相差不大,往日里是不喊哥哥,直接喊名字的,“宋万水,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吓唬谁呢?”   宋万水躲在阴影里,看不清脸色,“你不也没睡?”   宋暖英想起了自己的烦恼,叹了口气。   前几日下过一场雨,蟋蟀在草丛里蹦跶,兄妹俩无聊捉了俩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空气有些过于安静,宋暖英发完呆,看自己耍的那只蟋蟀不知不觉被她弄得一动不动,好似死了,她突然有些抱歉。   平常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她玩惯了的,这次不知为何,她看着躺在地上的这只蟋蟀,和哥哥手里被迫蹦跳的小虫,突然想到了自己。   宋暖英:“哥,放了它们吧。”   宋万水迷惑地看向妹妹。   宋暖英没回答,她只是觉着,这只蟋蟀,多么像自己呀,被人捉来捉去,玩弄着,行走坐卧都不由自己。   她的未来也如蟋蟀一般,肉眼可见。   宋暖英闷闷问:“哥,你说,咱们乡下的女儿,就一定要嫁人,你们汉子,就一定要侍弄庄稼吗?”   宋万水回答不出来。   若是以前,他会肯定地点头。   毕竟他的父母亲戚,俱是这样的。   女人生孩子操持家务,男人下地养家。   可是自从和三婶谈过后,见识过县城的生机,那些年轻人的生活与工作,他不想这样回答。   他说不上讨厌庄稼,只是觉着,他们这一眼看到底的命运,真的没有改变的可能,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死寂般的沉默后,宋万水开口:“我们可以明儿问问三婶,她懂得多,一定能回答你的。”   宋暖英笑了。   她想,三婶能干又懂得多,一定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柳暄红呢,也的确给了。   这对兄妹的疑问和困境,也是特殊时代下的小小缩影。   在乡下,一般人自己是农民,生了儿女也是农民。   有见识的,会攒钱,咬牙送孩子去念书,念个中专能分配工作,吃上铁饭碗,将来便是脱离这片土地了,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念了初中便不能读了,男孩回乡务农,经营庄稼,攒钱娶个媳妇过小日子,就像暖英的那个王姓同学和宋万水一般。   就连宋致远,当初也是差点走上了这条路。   而女孩,大部分也是不念书后回家洗衣做饭干家务,在家里干俩年活,便开始相看人家,嫁出去当别人的媳妇了。   这些小伙子和大姑娘,在最美好的年纪有幸去县里开拓视野,见识了县里的繁华,拼命地想留下,然而户口,岗位,门路,家里光景,种种条件限制了他们,最后,他们只能无奈选择回归那片生养他们的土地,走上父辈的老路。   他们也想要出路,走别的路!去当城里人,去过轻松日子!   然而,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便是因着城里的工作岗位稀缺,让广大青年去乡下发光发热,城里人自己都顾不上,哪里管的了农村人。   然而如今不同了。   柳暄红说,如今郭嘉在改革,咱们也有机会走出去,去县里,像她这般,做个小买卖,或者找份工,不必绑在庄稼上。   宋暖英和宋万水豁然开朗。   是啊,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叛逆和野心。   不过是想改变些什么。   柳暄红这一说,他们好像被点醒了。   宋暖英想,她要是有三婶这样的手艺,也去县里摆摊买吃食,想什么时候嫁人就嫁人,不必像现在这般逼着。   宋万水则没想这么多,他觉得,他要出去看一看,瞧一瞧,想想他到底能做什么。   俩人听着柳暄红的经验,又回忆起那一天挣一百,一月挣三千的震撼,晚上做梦都是甜的。   宋暖英不再和老娘计较她的婚事了。她打听到柳暄红快要回县城,担心找不着她,跟在她身边忙里忙外,想讨个主意。   柳暄红指点他们:“虽说现在环境好了,但是其实也没好多少,大家都在犹豫着,你们去县里也找不着什么好工作。”   宋暖英垂头丧气,宋秋插话,“娘,县里不是开了农贸市场,除了粮食和米油,自由交易副产品,英姐可以去那里摆个小摊卖蔬菜瓜果什么的。”   宋暖英眼睛一亮。   柳暄红颔首,“也算不错,但是县里太远,你一个人动身不安全,其实我是推荐你去公社摆摊的。”   公社人流量大,还残留着五日一小集,十日一大集的习俗,每年抓投机倒把都在大集上抓一两个典型。   宋暖英却吓得猛摇头:“公社不行,公社里都是抓人的。”   “现在不会了,咱们老老实实干买卖,不倒腾啥稀罕的,合理合法的很,公社的人不会抓,甚至还要光顾你的生意呢。”   宋万水想,要真这么说,那公社的确是个好地方,离小宋村不远,走路就能到,附近也都是熟识的村子,她一个人去也能放心。   若是地里闲了,自己也可以去帮忙。   便谢谢柳暄红的主意,俩人帮忙收拾回县的行李,答应会照看这院子和自留地,归家去了。   至于去县里卖什么,兄妹俩没问。   他们毕竟是大人,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事事要人照看,吃饭都要喂到嘴边。   自己决定买卖,也是一个自我考验。   看着兄妹俩出门,柳暄红伸了个懒腰,宋小果和小月儿乖巧地过来帮她捏肩。   宋小果最近不太开心,因为阿娘忙着堂兄堂姐的事儿,都对他少关心了。   他不明白:“娘,你为啥要这么费心帮他们?”   柳暄红失笑:“我不过是说几句话,哪里费心了。”   宋小果撇撇嘴,却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行了,你回屋收拾东西吧,有什么想带的你就带上,不过得你自己背。”   小孩傲娇哼了声,坚持要捏完。   宋致远对着他这傻样,无奈摇头。   夜晚,柳暄红久违地梦到了自己在现代的生活。   十五岁的她一脸倔强,穿着邻居送的衣服,和老师说自己要辍学养家。   那天,一向严厉的老师却格外温柔,细致地和她掰扯着生活的道理,谈着她光明的未来,给予了她希望。   柳暄红这个时候想到了白日里宋小果呢的问题,当时她没回答,不过是因为答案对他们来说会有些奇怪。   只是当初享受过人们的好意和被拉一把后,她也想要拉别人一把。   少年人懵懂无知,却最冒险热切。   一夜安稳,翌日,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大包小包回县城。   邻居们对他们的回来,表示惊讶,因为这不过七月份,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一半日子呢。   卢香梅便说她是舍不得亏钱了,毕竟这铺子你不干放假,也是日日要房租的。   柳暄红没搭理她。   因为高婶子曾传信给她,点心铺子真的倒闭了,卢香梅的侄女失了业。   “她先前不是给侄女看咱们这些厂子的工作嘛,不过插不进去,又去顶了国营饭店的一个服务员的工作,但没干俩天,国营饭店也开不下去了。”   “这下子她彻底失业了。”   柳暄红:“国营饭店,怎么可能?”   高婶子幸灾乐祸:“我也不知内里情况,不过这街上,两间铺子招租呢!” 第33章 蒜薹炒腊肉   高婶子对国营饭店的内情不清楚, 柳暄红自己去打听了一番。   李大娘精神抖擞:“你来问我算问对人了,这国营饭店大家都传要倒闭, 其实没呢。不过生意不好, 被撵去西区了。”   国营饭店毕竟是国家经营的,在私人经营的冲击下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没现在这么快。   柳暄红想, 饭店迁址了,那原来的铺子就要空出来,是要给什么人腾地儿还是招租呢?   李大娘沉吟:“没听过哪家要在那儿做买卖,倒是挂了牌子,大概就是面向大家招租吧。”   柳暄红心头微动。   她本是打算直接盘下隔壁点心铺子打通和卤味店合并在一起的,但是国营饭店也招租, 她又有些纠结了。   别看国营饭店目前生意不好,那都是自己作的, 东西不好吃, 服务人员还眼睛长头顶, 取餐收盘都得食客自己来, 就差让顾客把菜炒了把碗洗了当共享厨房了。   其实国营饭店就在县政府大楼旁, 后面还有几个厂子,位置顶顶好, 是干部和职工吃饭的首选之地。   他们有工作, 花起钱票来不心疼,柳暄红也曾经羡慕过这极好的地段。   “小柳, 你是不是也想租国营饭店的门面?”李大娘挑眉。   对着老朋友李大娘, 柳暄红没什么想要隐瞒的, “的确有这个意思。”   “不过, 大家应该会抢着要吧。”   毕竟门面位置这般好, 租来干什么都不会太吃亏。   李大娘摇摇头。   “小柳,你当各个是你,胆子忒大,说做买卖就做买卖,如今谁家在县里没单位,犯不着下海,便是眼馋着发财的,也怕这政策变了天,或是舍不得本钱。”   柳暄红矜持笑了笑,其实她也不过是比现在这些人多知道些事儿罢了。   但是李大娘这么说,她心安了不少。   铺子的事儿不急,柳暄红便拿出她从小宋村带来的新鲜蔬菜和鸡蛋腌菜等礼物。   李大娘惊喜连连,“你来看我这老婆子来便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柳暄红看她摸着水灵灵的小菜和鸡蛋爱不释手,不搭理她嘴上的谦让,道:“这也不是给你带的,是给咱们二丫吃的。”   院子外正和宋小果一块玩跳绳的二丫听见了,扒窗口冒头,欢喜地嚷嚷:“真的吗?谢谢柳阿姨,阿婆,我要吃大西瓜。”   李大娘嗔了眼小孩,装作恼怒道:“你又知道你柳姨带了西瓜来。”   “我就知道,小果告诉我的,是不是呀小果?咱们吃西瓜凉快凉快,你不想吗?”   小丫头拼命眨眼,宋小果挠挠头,大人们被他们这父模样逗乐,干脆去开了西瓜,李大娘边切边道:“我前儿得了几条腊肉,你拎一条回去尝尝。”   柳暄红有些踌躇,她带来的这些蔬菜鸡蛋果子在乡下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腊肉在哪里都珍贵,她不好意思占便宜。   李大娘瞧了,笑了笑:“说来这腊肉和你们也有些渊源呢,送腊肉的是我一个老姐妹,你们家买了她家房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孙子近日终于谋得了个农机厂的好位置,她也感谢你呢。”   柳暄红摆手:“这算不了什么,我才要谢谢她老人家把房子卖给我呢。”   “要的,要的,这找买家哪那么容易……”   这腊肉,最后还是拎回了小院。   宋小果闻着喷香腊肉欢喜地问:“娘,这腊肉今天吃吗?怎么吃?放来蒸饭吗?”   小孩昂着脑袋一脸期待,问题一叠叠地,宋致远大掌盖住他的小脑袋,语气冷酷:“烦。”   宋小果也不伤心,干脆一把抱住哥哥的腰,缠了上去,嘻嘻闹闹地把在李大娘家的事儿说了,重点讲他和二丫的跳绳称霸一街,末尾说了腊肉的缘分。   宋小果说着说着,语调慢了下来,迷惑问:“娘,四叔是不是也在农机厂干活儿?”   柳暄红瞬间回忆起上回在家门口被宋老四撞了一下,还反被瞪眼的一事儿,她咂咂嘴:“不会这么巧吧?”   宋致远冷笑,依他四叔的小心眼,八成有可能,这事儿不难,他回头打听一下就知。   柳暄红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也不再想这事儿了,思虑起宋小果的头等大事儿——如何料理这条腊肉。   若说腊肉的经典家常做法,非属蒜薹炒腊肉无疑。   她当即去了趟副食店,买了把蒜薹,又看到副食店里新进了些鲫鱼,刚从养殖场里捞出来的,正新鲜,她想着家里也很久没喝鱼汤,又买了一条大鲫鱼,卖鲫鱼的水盆里还摆了一盆毛蛤蜊,吐着水泡泡看着喜人得很,不要票,但没什么人吃,她又买了些毛蛤蜊,再去豆腐摊子隔了几块老豆腐,就踩着自行车出了供销社。   回家的路上经过筒子楼的小巷,卢香梅领着闺女在收拾菜叶子,瞧见柳暄红依旧不顺眼,勒令小云不许和小月儿耍。   柳暄红没在意,大人的事儿影响到小孩子的关系就没意思了,而且小孩子叛逆有想法,玩上头的时候谁管妈妈是不是叮嘱过呢。   她压根不操心俩小姑娘的关系。   果然进了院子,小月儿在和宋小果玩跳绳。   绳子一头绑在院墙突出的砖头,一头绑在椅子上。   俩小孩玩得不尽兴,嘟囔抱怨哥哥们不肯当人柱子陪玩,过会儿他们要喊小云姐和富贵来玩才好。   柳暄红噗嗤一笑,摸着俩小家伙肉呼呼的小脸蛋道:“哥哥们不陪你们也不要紧,娘给你们在院子种两颗树,以后小树陪你们玩,咱不稀罕哥哥。”   小家伙们眼睛一亮,颇觉这样有趣多了。   宋小果大声嚷嚷:“那我要桃子树!”   “月儿要木瓜树。”   柳暄红晓得她是想念在小宋村吃的香香软软的木瓜了,连连应好,转头就和两位哥哥说:“听见了吧,展现家庭友爱氛围的时候到了,我就把帮弟弟妹妹们种树的机会交给你们俩了。”   宋致远和宋秋一个黑脸,一个无奈。   柳暄红大力拍了拍俩人的肩膀,讪讪道:“你们也可以为自己种一棵,想想有棵小树陪自己长大,不挺浪漫的。”   宋致远:“并不——。”   然而他的拒绝被宋小果和小月儿热情的出谋策划淹没了。   “哥哥们可以种苹果树,我——哥哥爱吃苹果。”   “种葡萄,娘说的葡萄酒可好喝啦。”   “傻小果,葡萄不是树。”   柳暄红好笑地看着兄弟俩被缠住脱不开身,没良心的躲进了厨房。   蒜薹很好打理清洗,洗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就可以了,腊肉也要洗干净,这块腊肉算不得上好,但也能看出是主人家精心腌制后烟熏过的,透着点特殊的烟火味儿。   柳暄红切了一半放蒸柜里蒸上,过一会儿再取出切成细细薄薄的片状,搭上蒜薹在锅里炒。   毛蛤蜊需要盐水泡一泡,吐出泥沙,把豆腐切成小方块,先在锅里下油煎了煎,油滋滋地声响冒着浓郁香气,把老豆腐煎成两面金黄并定了型稳当不易散了,再放火红的毛蛤蜊肉进锅,滋啦一声,大火炒了起来。   宋秋闻着味儿进厨房,看了一眼后,自觉去把鲫鱼杀了去鳞掏内脏,洗净后准备葱花姜片。   鲫鱼是要在锅里煎一会儿加水炖的,柳暄红做完蛤蜊炒豆腐后,把锅洗了接着炖鱼汤。   奶白乳稠的鱼汤慢慢地在锅里熬出了颜色,咕噜噜冒着泡儿,柳暄红特意炖久了点,把鲫鱼的肉都差点炖烂了,撒上葱花端上桌,一屋子孩子看的不撒眼,迫不及待端着小碗排队舀鱼汤。   “娘,您炖的好像牛奶啊。”   宋小果捧着小碗大喝一口,美滋滋地舔着嘴巴夸赞。   这鱼汤不仅奶白奶白的,好看得紧,喝起来还没有一点腥味,鱼肉松软,鱼骨都熬脱了,鲜美软滑,受得家人一致好评。   而蒜薹炒腊肉也没被放过,四个孩子没吃过这种特殊的腌熏肉,直呼好吃他们也要腌些过年吃。   柳暄红答应了,她不仅有了腌肉熏肉的想法,还琢磨着哪天灌腊肠,美味的腊肠蒸煲仔饭,多好吃啊。   腊肠还容易携带保存,寄给远方的宋渊也不错。   说干就干。   等煮好卤味店一天的卤水后,柳暄红去农贸市场买了十斤猪肉和一些肠衣,花了些功夫灌好,挂廊下风干七八天,在宋小果和小月儿天天与腊肠深情对望后,先切了一根做煲仔饭,在孩子们吃的喷香后,摘了一半下来,连着一封信寄给了宋渊。   柳暄红的信上没写什么,不过是纠结她是租隔壁点心铺子,还是租国营饭店。   因着差不多一年的通信,她在某些事儿上也有了改变,意识到自己有了可商量的人,寄给宋渊的信不再是直接下达通知,而是尝试询问他的看法了。   不过便宜丈夫的回信爽快果断多了,直接寄了一千,让她都租!   柳暄红:“……”   不愧是我的好战友,好伙伴,深得我心。   把宋渊寄回来的一千块放好,她不再犹豫,拿着卤味店盈利的钱,踩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去工商所。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本来该昨晚发表新章的,但是晋江崩了发不出去,干脆放存稿箱设置时间到早上了。   负债三千字…… 第34章 烤红薯   柳暄红也不是第一次来工商所租铺子了, 工作人员还记得她,热切地招呼, 听闻她要承包国营饭店的门面, 欣喜不已。   柳暄红的卤味店在全县都有名气,他们也常去光顾,还曾幻想过若是柳暄红的铺子和国营饭店对换他们就好了, 现在真的梦想成功。   工作人员笑眯眯:“以后咱们也能吃到柳同志做的美食,有口福了。”   柳暄红眉眼弯了弯,看来她预料不错,这县政府各部门苦国营饭店的吃食久矣,她对接手国营饭店更有信心了。   一回生,二回熟, 柳暄红是他们的老租客,实力有目共睹, 而且正如李大娘所说的, 国营饭店位置好, 惹不少人心动, 但都处于观望踌躇阶段, 柳暄红雷厉风行,顺利拿到了点心铺子和国营饭店的租赁合同。   白纸黑字定下后, 柳暄红开始琢磨国营饭店和卤味店的事情。   她原本只是打算开个饭馆, 但是现在手里头有三间铺子,需得细细斟酌。   国营饭店位置好, 旁边是县政府, 后面有几家工厂, 客流量大, 她想, 倒是可以开个中式快餐餐厅,为这些职工和干部服务。   快餐在普通人的眼里有方便便宜的特点,但是对于管理者来说,快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   首要问题就是餐品生产的标准化和一致性。   要出餐迅速,量多,菜品味道一致,现代快餐品牌有的选择蒸品并用高科技的蒸汽设备实现无厨师的方法解决。   柳暄红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存款,把研究电脑程控设备的想法抛出去,寻思着不能实现标准化生产,那她只能尽量往这方面靠拢,找多几个厨师和员工,提前把菜炒好,买套好点的蒸汽设备在底下温热,走便宜实惠路线。   而国营饭店的二楼,则分隔开可以做普通餐厅,装修高档点,现炒现卖,价格比楼下贵,领导们想吃好的贵的就去二楼。   规划好国营饭店的路线后,柳暄红和孩子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   一楼的快餐满足平民大众的需求,二楼的餐厅可以让那么爱面子自诩地位高的人显摆花钱。   就是柳暄红说的保温设备不知道有没有,实在不行,她就只能先定做几个架子,底下放热水,用煤炉烧着温热饭菜了。   为了这事儿,柳暄红打算跑几个机械厂看看。   不过没等她和人家厂子预约,第三天去工商所拿铺子钥匙,工作人员满脸歉意地说国营饭店的门面她租暂时租不了了!   负责和柳暄红接触的工作人员姓裴,他是之前期待过柳暄红承包国营饭店的其中一人,实在没想过铁板钉钉的事儿还能出变故!   原来正如柳暄红所猜的,对国营反町虎视眈眈的人不少,然而他们都因各种理由在观望着,退缩着,不过等柳暄红出手租下,有人后悔了。   抢饭店的人就是公社书记的小儿子,不能接老子的班,看不上其他单位的微薄工资,要下海试水。   “人家是书记的儿子,直接走上头主任的路子,咱们能有什么办法?”老裴叹了口气。   柳暄红没有愤怒,平静接受了。   这世道,走人情有关系的人不少,遇上这样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毕竟她没有门路。   若是硬犟下去,人家装傻不认合同,或者在你装修开店后搞破坏,你照样没办法。   小人是防不了的,何况现在人家有权有势,你只能退一步。   柳暄红拿了合同的赔偿金和点心铺子的钥匙走了。   回家后和孩子们说起,四个孩子义愤填膺,柳暄红劝了孩子们几句。   俗话说不争馒头争口气,然而上辈子她经历过类似事情,啥都没有就去挣是挣不过的,馒头有可能会噎死自己。   不开国营饭店也只是回归原来计划,没什么损失的。   柳暄红没那个功夫去气愤和自怨自艾。   对付那些抢你东西的人,或者看你不顺眼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按自己的节奏舒服地活下去。   去享受生活,去热爱生活。   柳暄红很快为铺子的装修和重新开张忙碌起来。   第一件要紧的事儿就是和杜婶子商量关店的事儿。   杜婶子没咋听明白,她唯一明白的是老板以后不开卤味店,改开饭馆了,生怕自己也跟着卤味店被炒鱿鱼,神色紧张地问:“那我以后还能来上工吗?”   杜婶子是柳暄红在卤味店新开的时候招的,干活勤勤恳恳,为人谨慎小心,柳暄红挺喜欢她。   握住她粗糙干枯的手掌,柳暄红语气略带安抚:“当然,这一个月装修您的工资照发,还得来盯着装修进度,防着人偷奸耍滑。”   杜婶子没想到老板这么好,不干活还能发工资,至于盯装修,她在乡下盖自家房子时也干过,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我有经验,保准一天待到晚,一刻也错不了。”   安排好杜婶子,柳暄红开始在铺子门口挂通告。   于是,松山县的人们发现,那家方开没几天的卤味店,又又又要休息了。   食客们怨念不休,围着铺子摇头叹气,或满脸愤懑。   县里就这口好吃的,老板还常常任性关门,不干人事啊!   而筒子楼的食客们则发挥地址相近的优势,利落地追杀到柳暄红家院门。   看看她这回又要说什么借口!   不过等柳暄红解释她是准备把店铺扩张开小饭馆后,大伙眼睛一亮,纷纷期待了起来。   柳暄红手艺好,在院子做饭常常香飘小巷,住在筒子楼的住户早就嘴馋眼红了,不用柳暄红宣传,大家纷纷表示一定会去捧场。   就是这个卤味,还是不能断!   柳记卤味早已是大家餐桌上的一员,这些日子没吃到已经心痒难耐,吃了几天后珍惜着呢,谁还想再乐意回到月前咸菜帮子水煮白菜送馒头的时候。   用妇人们的话,家里小孩吃馒头没个鸡胗鸭胗夹着,都吃不香了。   柳暄红:“……”   宋秋:“娘,大家喜欢咱们的卤味是好事,您要是没空的话,我和哥哥们每日去买回食材,洗净放卤水里煮好,再去铺子对面摆个小摊吧。”   卤味的做法关键是卤汁,卤汁柳暄红都是精心伺候的,怎么卤和烧火的火候宋秋都学习过,平时也帮忙,没出过错。   柳暄红:“会不会太累了?”   她这些天忙碌铺子的事儿,没咋关注这些孩子,但是她隐约察觉,四个小孩也常常不见人影,不知在偷偷忙什么事儿。   宋秋:“没事,我们大不了少煮一点。”   摆摊的事儿就算定下了。   柳暄红本也没打算不再卖卤味,她其实是想把俩铺子打通后,在西门开一个窗口,打个货柜专卖卤味,行人在路边买,方便又不占空间。   现在几个小的打算去摆摊,她干脆去了趟家具厂,要求他们先把卤菜小货柜先打了。   接着,她又回小宋村请工人买材料装修。   路过公社时,她看到了大热天站在公社边摆摊的宋暖英。   小姑娘旁边也还有俩摊子,柳暄红闻着,一家像是卖豆腐的,一家是卖肉馍,三个摊子占据着好位置,另外俩家生意都挺好,唯有宋暖英的小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光顾。   柳暄红观察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小姑娘发现了,也不管摊子了,热情地奔向她,凑近时,柳暄红注意到她干裂翘皮的嘴唇和晒得通红的脸蛋,垂下眼,掏出她揣包里的一瓶水递给她。   “婶,我不渴。”   宋暖英其实蛮渴的,但是她瞥见水瓶子装的不是白开水,而是橙色的,顿时明白这是所谓的饮料,不太舍得喝。   “柳暄红直接把桔子汽水贴她脸上,微凉的瓶身带给宋暖英一丝凉爽,没等她开口,柳暄红已经放手了,她慌忙接住,听到三婶问:“喝,干活也不能把自己身体耽误了,小心中暑,对了,你卖的是什么?烤红薯?”   宋暖英心下稍暖,也不矫情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一边舔着嘴巴边沿的酸甜味儿,一边点头。   小摊上的红薯烤的皮焦里嫩,泛着香气,宋暖英剥了个请她吃,红瓤的地瓜甜滋滋,软糯糯,很香很好吃。   但是,大夏天的卖烤红薯,有点过于热乎,难怪生意不太好。   柳暄红没说什么,只称赞红薯烤的不错,小姑娘高兴地眯起眼睛。   “三婶婶,您是要回家吧,我和你一起。”   “这生意?”   “嗐,反正也没啥人过来,我早点回家吃饭。”宋暖英愁了愁,又恢复笑脸。   俩人走在田边小道时,又撞见宋万水,一阵招呼后,干脆一块回了。   宋万水还是每天下地,不忙时会去公社看摊子。   卖烤红薯是兄妹俩自己琢磨的,原因是俩人头一次去县城,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在乡下里不值钱的烤红薯,在城里竟然有人抢着要。   兄妹俩当即决定在公社试试卖。   反正红薯都是自家地里的,不费什么钱,失败了,顶多浪费几日柴火,宋万水再跑一趟山里就砍回来了。   不过兄妹俩没想到,当时她们去县里的时节是冬日,而现在是夏天,自然卖不出去。   看着柳暄红沉静的脸,宋万水犹豫了几下,到底没开口讨教,转而询问她回来是有什么事儿。   柳暄红便说自己打算请人去县里装修铺子。   宋万水拧眉思索了会儿,提出他认识雨来村的装修队,可以请他们去县里帮忙。   柳暄红眼睛一亮。   雨来村那个装修是附近有名的装修队,距离县里近,可以白日来回,能省不少事儿,她不是没想过,但是她和人家没交情,叫不上人。   这次回小宋村也只是想找几个普通汉子,没想到宋万水竟然和雨来村的人认识。   柳暄红不禁瞥了宋万水一眼。   对于这个大房的年轻小伙子,柳暄红知道的不多,只晓得他是小宋村唯一一个青年小队长,读过书有些小聪明,办事老道,比起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不遑多让,小宋村男女老少提起他没有不夸的。   在大房爆出债务前,小伙子也是小宋村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   不过现在大家提起他,都是那个可怜的,被亲爹娘坑了一把的小队长。   柳暄红又听他十六岁跟装修队出去过两年,心里有了想法,不做痕迹地打探他最近忙不忙。   宋万水却不和她打马虎眼,直接挑明:“婶,地里庄稼都收了,我不忙活,您有什么事儿喊我一声就是了。”   柳暄红斟酌问:“我想请你去帮我盯着装修的事儿。”   她虽然请了杜婶子帮忙,但是杜婶子毕竟是外人,也不知有没有经验,就算有,大概也是就在自家盖房子时有些经验,但是铺子装修是乡下盖房子不一样。   再则,宋万水是个年轻人,柳暄红和他谈装修方案,他的接受度更高。   宋万水爽快应了:“我明儿就去大队请假。”   村里分有好几个小队长,还有副队长,他忙时顾不上公社任务,便请其他人多看照些,不耽误村里的事儿。   宋暖英听了,也举手嚷嚷:“我也去,婶子,我可以帮忙做饭。”   “那你的红薯摊?”   宋暖英毫不在乎道:“回来我就想法子卖别的。”   最后,柳暄红和她们商量好工资,按天给,一天一块。   宋暖英张大嘴巴,愈发坚定了要去县里的心。   柳暄红给工钱,宋家也没什么好阻拦的,翌日,她领着宋暖英回了县里,宋万水则去雨来村和装修队的工人交涉。   等他回来后,小饭馆正式开始装修,宋暖英和杜婶子一块负责工人的三顿伙食,兄妹俩每天干劲十足,精神一日比一日好。   而在白日清晨,装修队开始干活前,宋秋领着宋小果和小月儿在对面卖卤菜。   每日只出一锅卤味,卖完即止。   附近人家在上班前都抢着排队,早早就卖光了。   在此期间,柳暄红也路过国营饭店,铺子和她家一样,正在忙活着重新装潢,各种实木大家具往里抬,瞅着就是财大气粗。   食客陆杰告诉她,这位书记儿子请了爷爷的徒弟当大师傅,发誓要打造松山县第一菜馆。   柳暄红别的过耳就忘,想起自己也要找厨子,出身御膳世家的陆杰会是个好帮手,请他寻人。   至于服务员,她早早贴了出去。   就是收银员有些不太好找,因为事关钱财,交给陌生人不放心。   眼前倒是有个好选择,宋暖英算数不错,也是亲人,但是她还想摆摊呢。   柳暄红想着,过些日子问问她。   实在不行,只能回娘家寻摸。 第35章 鸡丝面   夏日晚风习习, 七月中正是一年日子里最热的时候,柳暄红从木厂和饭馆奔波回来, 宋小果递给她一片西瓜。   柳暄红咬上一口, 脆爽脆爽的,甘甜汁水在口腔蔓延,浸润了她干燥的喉咙。   “这瓜哪来的?”脆生脆生的, 还挺好吃。   她不记得自己买西瓜搁家里放过。   “婶婶,是我晌午买的,就在咱们店那条街的路口,几个小伙子拉着一板车在那儿叫卖,也便宜,1毛五钱一斤呢!”宋暖英笑眯眯端来一盆水。   寻常一个瓜得2毛钱一斤, 她买了个七斤重的瓜,统共才花了一块五分钱, 捡了大便宜。   这么便宜?   柳暄红眼睛一亮:“晚上还在卖吗?”   夏天干活辛苦, 她本打算明儿给工人们煮绿豆汤解暑, 现下觉得吃西瓜也不错。   买十个瓜也花不了几块钱。   “好像就卖白天一个晌午, 他们下午要去别的区转, 婶婶您要买,得明儿晌午去。”宋暖英放下白瓷水盆, 柳暄红点头, 瞧她又勤快得要去帮她取毛巾,忙不迭拉住她, “你坐下歇歇, 这些活儿自有人干, 用不着你忙里忙外的。”   宋暖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她能在县里干活, 吃三房的, 住三房的,不勤快些心里不安心。   宋小果嘟起嘴:“娘,不是我偷懒,是英姐姐非要和我抢活儿,我抢不过她。”   柳暄红斜斜看他,敲了他一脑壳。   小家伙抢不过是真,但顺水推舟也是真,有人替他干活他可不会不高兴。   不过小孩子多多少也会有偷懒小心思嘛,她不和他计较。   翌日,吃过午饭,柳暄红特意抽出时间和宋暖英去买瓜。   铺子的装修进度进入尾声,就等家具什么的了,柳暄红前儿收到陆杰的消息,说他寻到了一位大厨,但人家看不上她这小饭馆,他这几天回乡下磨人去了。   柳暄红便又想起自己还没招到人手的事儿。   服务员不着急,大不了让杜婶子或筒子楼的熟人帮忙。   这年头人看不上下海做买卖的,但去私人厂子和店里工作倒能接受。   也是稀奇。   柳暄红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路上试着打探。   “暖英,你在我这边干完后有什么打算?还是回公社摆摊吗?”   柳暄红看到小姑娘皱起秀气眉毛,叹了口气:“大概吧。”   柳暄红一听,有戏!   她立马把自己缺人,请她当收银员的打算说了。   宋暖英瞪大眼睛:“收银员?可是,我不懂,也不会。”   说着,她焦急又丧气。   “没事,收银员就是收钱数钱的。你算数很好,我把给工人们做饭的活儿交给你,你每日记账买菜做饭细心又贴切,没有出过错。我相信你。”   柳暄红眸光柔和,宋暖英忐忑焦虑的心因为她的这份信任,感动到了,心底酸酸甜甜的。   但她仍有顾虑。   “收钱的活儿太重要了。”   宋暖英有同学在副食店当会计,在她的认知里,这份工作必须要高学历,最好能念个高中,脑子灵光,为人精明,而她虽然也有些小聪明,但还谈不上什么精明聪慧,何况她平时买菜记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婶婶信任她,把做饭的活计交给她,她就得尽心尽力得干好,在工人们吃饱喝好的同时,能给她婶婶省钱。   再者,她心底还明白,自己家和三房先前有诸多矛盾,三婶能不计较小辈,请她在县里干活,已经是好心。   她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三婶婶,您还是请别人吧,若说管账需要个亲近人,您娘家那边也行。”   若是普通人家,一般提携亲戚,肯定是紧着亲近的来。   然而柳家那三姐妹,柳暄红实在不想碰。   柳家大姐和二姐,柳暄红没咋接触过,她也摸不准她们的性格。   三姐柳眉,瞅着精明能干,但是太自私了。   连亲儿女都不心疼的人,能指望她对自己的饭馆尽心尽力吗?   她在幺妹和山哥的婚事上那个幸灾乐祸的撺掇样儿,柳暄红十分不喜。   还有周老太太成功的教育,养的她们对周老太太言听计从,如果她真的请她们帮忙管账,日子久了可就说不准是替她管还是替老太太管了。   至少,饭馆在老太太面前,会没有任何秘密。   就老太太那钻钱眼的劲头,指定要来她这摆亲娘的谱。   柳暄红可不想自寻麻烦。   而宋暖英就不同了。   别的不提,这孩子近日的表现她是看在眼里的。   为人感恩,是个好孩子。   细心,想上进,干活也不错。   当个收银员不成问题。   何况她就算给宋家报信,泄露店里的秘密。   柳暄红也能拿捏得住老宋家。   半点不怕。   她垂下眼帘,眉眼染上些许忧愁,重重叹了口气:“唉,我是不能指望她们了。”   宋暖英的心立马提上去了:“婶婶……”   柳暄红摆摆手,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儿。   小姑娘眸光担忧,咬着嘴唇纠结。   她不了解柳暄红娘家的往事,只是看她忧愁的模样,明白她三婶婶是指望不上娘家人,这才好心提拔她,给她一个机会。   对于三婶婶,她是感激的。   看她眉眼染上愁绪,柚子她恨不得立刻伸手去抚平。   然而这事儿……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想到老宋家和三房往日的算计,纠结愧疚。   又想到她三婶如今的忧愁。   觉着自己合该立刻答应,解决这事儿。   她纠结来纠结去,快把自己的唇磨破了,终于下定决心:“您要是不嫌弃,我,我就留下给您干活儿。”   柳暄红满意地笑了。   她慢慢给她讲收银员的活计,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细细说了个一清二楚。   等差不多说完了,她们也到卖西瓜的地方了。   “娘?英姐?”   柳暄红听到自家老大沙哑的嗓音。   宋致远上了初中进入发育期,嗓子变得厉害。   宋小果笑话哥哥是鸭子嗓,被柳暄红笑眯眯地告诉他,以后他也会变,小孩儿被唬得愁眉苦脸,不嘲笑哥哥了。   但宋致远清楚自己的嗓子难听,仍整天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柳暄红扭头,瞧见少年和几个同龄人守着板车在卖西瓜,吆喝的少年还怪眼熟的,可不就是服装厂片区那群少年。   近日店面装修,卤味只早上卖一回,邻里街坊光顾得热情,没半小时就卖完了,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这群孩子了,合着他们是去卖西瓜了。   柳暄红回想起他们初遇时想在厂子空地前搞收费,后来蹭串串香摊子卖粉面,现在又卖西瓜,真能折腾啊。   不过对于他们的折腾,柳暄红是持赞赏态度的。   年轻人想挣钱是好事儿。   柳暄红走近摊子,边和自家老大打招呼,边挑瓜。   少年们忙热情地招呼,嘴巴上说着不用她挑,主动替她选了几个翠绿西瓜,拍着砰砰响,劈开尝着甜的很。   柳暄红也不客气,一口气要了十个,让宋暖英付钱。   买完了瓜她也没多留,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不过晚上歇息时,她回想起白天的事儿,恍然发觉,原来宋致远这些日子晚归是在外面卖瓜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儿寻到的瓜农,卖一毛五一斤,收价肯定更低。   晚饭时,宋致远回家,吃完了香喷喷的鸡丝面,和她谈起收瓜的事儿。   原来,暑假前几个少年就琢磨着放假要摆摊卖些东西挣钱。   不过琢磨了一礼拜也没琢磨出啥,直到宋致远回小宋村,吃着西瓜解渴,他们一拍板,决定卖西瓜了。   水果这玩意儿,大街上还没什么人卖,只能去供销社和门市店买。   但是瓜贵啊。   一个西瓜要两三块,普通人不舍得买。   宋致远找邻居种西瓜的大叔,打听出还有谁种的,一连跑了几个村子,收了两百多个。   拉着板车就回县里卖了。   一毛五分一斤,比供销社卖的二毛五分一斤还要便宜一毛钱!   他们每天拉一板车,待两三小时就卖完了。   便宜的西瓜深受松山县居民的欢迎。   短短四天,两百多个瓜全卖完了。几个人挣了五百多,刨去收瓜的九十块,他们至少挣了四百。   三人分了分,一人也能分一百块。   在现在厂子职工人均工资十几二十块的松山县里,几个少年小半月就挣了别人好几个月的收入。   宋致远面上却没有什么兴奋喜色。   他谈到收购西瓜的时候,给瓜农们的报价是一斤五分。   种植西瓜的人不多,而且大多数人也就在自家自留地里种一小块。   他们跑了三个村子才收到两百七十个瓜,大多数瓜农只卖了几块钱,少有的一两家种的多,也只卖了十几块。   宋暖英和宋万水听着,心情复杂,酸酸涩涩涨的厉害。   三个村子的庄稼人忙活几个月,精心伺候着,卖瓜才得几十块钱,而宋致远他们,不过跑一趟,转手就能卖好几百。   这巨大的差价,怎么能让他们不难受。   种地不挣钱。   宋万水总结并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   然而记住后,他又一片茫然。   种地没出路,他晓得,但是他不种地,又能干什么呢?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脱离父辈的命运,去摆摊,但是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击,若不是柳暄红邀请他们兄妹来县里,说不定他们就要屈服命运了。   柳暄红没注意宋万水的烦恼。   宋致远能靠自己挣一百多,她陷入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老大不爱读书,但是做生意不错,以后经商有出息,应该能摆脱原书的命运。   柳暄红不指望他们能有多大能耐,只要能活的舒服开心就好了。 第36章 盐水冰棒   吃过饭, 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   宋暖英搂着小月儿,宋小果趴在柳暄红怀里, 摇着大蒲扇, 打着嗡嗡叫的小蚊子,怀念起乡下老宋家的大枣树。   大枣树是旧社会时不知哪位亲人种的,树龄约莫有四五十年了, 正是青壮年华。   枝繁叶茂,夏日时老宋家躲树下遮光纳凉,八月末,大枣树结了鲜红光亮的枣子,小孩子们在它的树上攀爬着,举着树杈或耙子大枣子。   这时, 小宋村的大人小孩都会来老宋家看热闹。   大家欢笑着,嬉闹着, 享受着农忙后的快乐闲暇。   也是因为大枣树带给了老宋家和小宋村村民们一代代人许多美好时光, 在最艰难的日子, 有混不吝的提出破四旧, 合该把这棵大枣树也给劈了, 被社员们撅了回去。   如今,大枣树长得越来越好, 稳稳地立在老宋家的院子里, 依旧像旧时那般,陪着一代代孩子们成长。   宋家小辈们最是不舍的。   宋小果:“娘, 下月咱们也回家吧。”   小家伙还不知晓柳暄红邀请堂姐暖英留下帮忙的事儿, 抱着娘的胳膊撒娇, 非要下月跟着哥哥姐姐一块回家。   打枣子, 吃枣子, 混了个肚浑圆儿,开开心心上学去。   柳暄红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她“嗯。”了声,脑子却回忆起前些日子说要种树,结果因为租门面和装修的事儿,这阵子忙坏了,没种上。   她掐了把小家伙的嫩脸,笑眯眯道:“小果,你帮娘扇一会儿扇子,明儿咱就去农贸市场看树苗去。”   登时,宋小果和小月儿齐齐坐直了身子,小月儿挪到柳暄红旁,勤快地挥舞着小手,像只小蜜蜂。   宋小果却没急着献殷勤,他被亲娘和亲哥坑过不少回,眨着大眼睛警惕问:“娘,您不忙了?”   柳暄红好笑地摇头。   铺子装修的事儿,她做了方案,也和宋万水还有工人们谈过许多次,盯着他们干活,可以松手了。   那些材料和家具,也和厂子们联系过谈好。   她终于可以放松些,接下来三五天去看一下就行了,不必时时盯着。   宋小果立马扬起笑脸,肥嘟嘟的小脸蛋凹出俩小梨涡,笑的甜滋滋,抢过柳暄红手里的蒲扇,猛扇风,呼呼道:“娘,瞧您说的,您就是不带我去市场,我也得给您扇风呀。”   那狗腿的小模样,简直没眼看。   “行,突然想起我明儿还有事儿,咱就不去了?”柳暄红故意逗他。   “没事,不能热坏了我娘,哥!你力气大,你快来。”   柳暄红啧啧两声,狠狠揉搓了一把小屁孩的头发,软乎乎的,手感贼好。   宋致远瞪他,让宋秋不要给他西瓜。   既然是自己卖瓜,家里就不能没西瓜吃。宋致远特意留了五个瓜没卖,全带回了家,饭后就劈了一个,纳凉吃正好。   柳暄红觉着吃了一个,也还有四个,便道:“剩下的几个,一个送二丫家,一个放店里和杜婶子一块吃。留下的俩都放井底吊着。”   没冰箱的时代,大多数吃食需要冰镇的,都是搁水井或地窖保存。   冰箱呀。   柳暄红喃喃自语。   她真的很想要。   不过这玩意儿,太难买了。   柳暄红估摸着一个冰箱至少需要一千块,还需要稀罕的票!   但于她来说,钱不是问题,票的话,托人问问花些时间也能买。   最大的困难是,松山县压根就没有冰箱。   百货大楼里的售货员听她问询,都用讶异的眼光看着她。   不明白这位普通老百姓,从哪儿知道这种稀罕物。   不过即便她有这种需求,百货大楼也不能满足。   这玩意儿,有权有钱的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上辈子她耳熟能详的冰箱牌子,不提海尔和格力,就是辉煌于八十年代的美菱和双鹿,这时候连厂子都没呢。   柳暄红就死心了。   要给二丫家送瓜。   作为二丫的小伙伴宋小果蠢蠢欲动,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想主动请缨去二丫家。   不过小孩一边想去,一边又顾念着明儿的果树。   期期艾艾地偷瞧柳暄红。   柳暄红没理他,给小月儿穿上一件薄衫,让宋秋领着去,告诉她要是和二丫玩的晚了,也不用急着回,在二丫家睡一觉就成。   小月儿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地走了。   宋小果重重地叹了口气,拿眼幽怨地瞅着他娘。   柳暄红一巴掌呼向他的小脑袋:“吃了瓜就洗漱去。”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问一声也不敢,只等着她发话。   嘿,就他机灵能耐了,没得惯他的臭毛病。   小孩已经习惯自家亲人不吃他这套了,低头吃瓜,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了。   宋致远从屋内端出一罐糖水,宋家兄妹带来的番薯削了俩个,放了些薏米,绿豆,并一半木瓜,搁锅里煮的,当夏天夜宵吃。   柳暄红也不知道宋秋竟然还煮了糖水,不过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她家老大老二本身处于少年发育期,宋万水和宋暖英也是快二十岁的小年青,都是吃粮食厉害的年纪,一天三顿饭自然是满足不了自身能量需求的,吃完不一会儿就要饿了。   “给老二和老四留了吗?”   不耐烦喊名字的时候,柳暄红就按年纪喊。   小月儿最小,就成了她嘴里的老四。   她方才好像没瞧见宋秋或小月儿抱搪瓷杯,估摸着是要回来吃糖水的。   宋致远:“没。”   他是按宋秋的嘱咐,看火苗熄了后直接端出来的。   一家人不禁放缓了速度,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屋外响起宋秋温醇的嗓音和小月儿的叽叽喳喳。   兄妹俩送瓜回来了,小月儿怀里还抱着一个搪瓷缸子。   小腿走的稳稳当当。   柳暄红忙接过,奖励似的地摸摸她的小脸,夸她:“我家月儿真能干!”   月儿小脸红扑扑。   宋小果迫不及待地打开:“娘,二丫家今晚也吃糖水。”   不过是最寻常的绿豆海带汤。   夏日消暑解渴必备良品。   柳暄红便把它和宋秋煮的木瓜番薯薏米糖水一块搁桌子上放着,大家想吃哪个就舀哪个。   夏天了,宋秋和李大娘都煮了消暑糖水,提醒了柳暄红,她也该煮一份了。   不过要煮什么,她没想好。   翌日,柳暄红早早起床,宋致远也没出去,他卖完了西瓜,暂时不用早出晚归。   宋秋煮了清粥,炒了两道小菜,等小果和小月儿睡眼惺忪吃过早饭,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地出门,出发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里吵闹喧杂,有卖瓜条干果的,卖鱼汤骨头汤的,也有卖鸡鸭鱼蔬菜等农副产品的。   吵吵嚷嚷,人声鼎沸,挤的水泄不通。   柳暄红一边拽住了小月儿和小果的小手,严肃道:“不准松开娘的手知道不?”   俩小孩眉眼灵活,眼睛滴溜溜地落在琳琅满目的小摊上,漫不经心地点头,心思早就飞了。   柳暄红无奈地攥紧了他们。   好在她家老大老二懂事靠谱,一人呼了一巴掌屁股,俩小孩老实了。   就是禁不住小眼乱瞟。   柳暄红也不知农贸市场有没有卖果树的,但农贸市场是松山县最大的交易市场了,鱼龙混杂,什么都有,若是这儿找不到,唯有回公社的大集上寻摸。   好在她们运气不错,在一处小疙瘩边角看到有人卖花,旁边就是卖苹果树的,柳暄红上去攀谈。   卖苹果树的小贩家里有葡萄藤,也有木瓜树,可没有宋小果想要的桃子树,小孩垮下脸,垂头丧气。   小贩露出憨厚笑脸:“不过俺们隔壁村有人种,您想要,我替您问问。”   柳暄红:“麻烦您了。”   这年头买卖就这样,物资匮乏,谁家种了稀罕物,就去谁家问,问到了种子自家就种。   反过来,买家买东西也差不多是这样。   比如宋致远卖西瓜,就是一路问过去收到瓜的。   这卖果树的也差不多,他家没有,兴许认识的别家有。   柳暄红也不怕他们骗人,留下地址,等他们带了果苗再给钱。   没有货,一分钱也挣不了。   什么定金啊辛苦费啊合同什么的,这年头还不太普及。   虽是办完了事儿,但是果苗没在手里,小孩们兴致不高,柳暄红摸摸下巴,瞧见有卖冰棍汽水的,让小孩们去买冰棍吃。   冰棍,夏天小孩最喜欢的吃食。   没有之一。   宋小果和小月儿又欢呼雀跃起来。   就连宋致远和宋秋的眉目也松散了些。   “娘,您在这歇歇,我去。”   宋致远迈着大长腿,一眨眼就消失在人海里。   柳暄红微愣。   少顷,少年抓着五根冰棍回来了。   裹着白色塑料包装的冰棍滴着水,冒着寒气,染湿了宋致远的一抹衣角。   “有盐水的,酒甜和绿豆味的。”   宋致远先让柳暄红挑。   柳暄红没吃过,绿豆味的冰棒她熟悉,但是盐水和酒甜的她就没吃过了。   她饶有兴致地选了个盐水的,别看名字齁咸,但是吃起来也是甜丝丝的,她听着宋小果和小月儿嘀咕,他们把盐水老冰棍喊作盐糖冰棒。   一路举着吃,不费事,路过斜挎着冰棒箱卖力吆喝的小年轻,宋致远忽然问:“娘,您会做冰棒吗?”   柳暄红扭头:“会。”   宋致远得了她的回答,就不吭声了。   柳暄红正想着他要问怎么做呢。   没忍住,瞅了他好几眼,然而少年老神在在,时不时拉下乱跑的小孩。   她叹了口气。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宋致远是瞧见别人卖冰棍,自己也起了同样的心思。   虽然她们家现在日子好过了,但是宋致远和几个孩子,依旧没忘记他们活在老家的日子。   宋致远满脑子依然是干活挣钱养家。   不过,挣钱总好过去瞎混,柳暄红等着他问自己冰棍的做法。   夏日里卖冰棒最挣钱,县里的小年轻爱利用暑假,去批发冰棒,挎着冰棒箱在大街小巷和乡里村落叫卖。   批发的冰棒一个五分,在县里能卖上一角钱。   宋致远这是不打算让供销社挣那五分钱,打算自产自销了?   没几天,宋致远又问了柳暄红冰棒需要冰块吗?   她能不能做冰块。   柳暄红说不能。   她看过小说,硝石制冰,但是她不会。   柳暄红没看出他失望,少年面无表情出去了。   柳暄红以为他放弃了。   但瞧他依旧早出晚归。   问起宋秋。   “我哥说要买冰箱。”   柳暄红瞪大眼睛。   她是不信,冰箱多难得,宋致远能行?   但她心里隐隐有股期待。   然而就这么过了七月份,时间来到了八月中,她的饭馆都快装修好了,夏天都快完了,宋致远也没倒腾出冰箱来,柳暄红也没功夫询问他。   饭馆的装修快成了,柳暄红看好了日子,等摆上家具,散散味儿,就能开店,没成想家具厂放了她的鸽子。 第37章 韭菜篓子   平南家具厂在松山县众多厂子里平平无奇。   它规模不大不小, 前身是一个木头厂,后来被石楠公社和八久公社整合成社办工厂, 在松山县农业社办的春风木工厂和其他公社办的家具厂里夹缝生存。   柳暄红之所以选中它, 就是因为它规模小,厂子收益低迷,但活儿干的不错。   私人定制的家具, 大木头厂看不上这点利润,安排了订单,工期也压在那些大订单上,遥遥无期。   平南家具厂则不同,大厂子吞并市场,私人小作坊又如雨后春笋, 平南家具厂的日子不好过,在倒闭的边缘徘徊。   小厂子吃不了大鱼, 平日就靠这些散户订单撑着, 柳暄红装修卤味店时就找的平南家具厂, 厂子主任亲自接待, 对柳暄红的繁琐要求没有半点不快, 又快又好地完成了家具制造。   甚至还贴心地送了她卤味店的招牌,“柳记”二字邀请一位老书法家亲自书写, 足以看出他们的重视。   柳暄红和他们合作愉快, 这次饭馆装修,照旧找他们定制桌椅板凳和柜子。   不过没想到, 约好这几天组装完毕的家具, 竟然还没做好!   柳暄红拧眉, 当即让宋暖英看饭馆, 她领着宋万水去平南家具厂。   “婶, 您认为是什么原因?”   宋万水百思不得其解。   柳暄红把装修的事儿交付予他,桌椅的事儿他也去平南那边跑过几趟,厂子人员待他极好,积极地领他去看家具制造,估摸了工期。   按宋万水上回的巡视来看,饭馆的柜子桌凳理应快做好了,耽误不了开店的日子。   柳暄红:“去去就知道了。”   宋万水感受到她平静的气息,内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他想,他三婶这么沉稳,应该有法子。   平南家具厂,厂子刘主任涨红了脸,脸颊肌肉紧紧拉着眉毛皱缩,呼吸急促,瞪着铜铃大眼,早年干木匠活练就的大蒲手一巴掌拍向张厂长的实木红桌,桌子被拍的震天响。   “老张!柳记的订单咱们明明快完成了,为什么要搁置掉?”   张厂长端着白底绿纹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揭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对他的怒火不为所动。   “老张!”   刘主任不满地怒吼。   办公室外,张厂长的二儿子张春晖笑眯眯地走进来,用那种尊敬老主任的语气解释:“刘主任,您歇歇气,我爸不是说过嘛,咱们厂子接了好几家的家具单子,这不是挪不开人手嘛。”   “挪不开人手和柳记有个屁关系!”刘主任语气不屑,他是厂子的老人了,从小木匠到现在的主任位置,哪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看也不看张春晖,只猛拍老厂长的桌子,要他给个准话。   “咱们一向是一个单子一个单子来的,你们中途插队,还不止插一个,插三四个,这不是活生生耽误人家柳记的单子,柳老板说过,她这几日就来拉货,我们交不出货怎么办?”   “大不了赔钱呗。”   张春晖浑不在意。   他攀上了书记的小儿子,书记小儿子介绍了六笔订单,代价不过是把柳记的单子压一压,和书记家的人情相比,这点小钱算什么。   他随便在书记儿子手指缝里捡几笔单子,就能让他成为家具厂里最辉煌的销售员,往后厂子就靠他吃饭,风风光光地接自己老子的班。   商人最重信誉,刘主任被他这副散漫态度气倒,指着他手指颤抖。   老厂长怕老主任真被自家儿子气出个好歹,放下搪瓷缸子,拉着刘主任的手硬要他坐下,语重心长:“老刘啊,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厂子接了好几个订单,要的急,咱们人手少,没办法,只能抽些人嘛。柳记的货快做好了,可不紧着那面抽人,何况我也没停了,这不是留了俩小年轻在嘛。”   “留俩生瓜蛋子顶屁用!”   “诶,可不能那么说,小王和小林都是好同志,辛苦你多带带。”   刘主任习惯性要发脾气拍桌,可是抬头一看,老厂长和儿子一副随他撒野的笑眯眯模样,摆明了任他把这张桌子拍碎了也不会改,他心里顿时像塞了一把火,烧得他心头发慌,张嘴就要破口大骂。   这时,小王跑了进来,大喊:“主任,柳记的人来了。”   刘主任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刘啊,你看客户来了,好好招待去吧,和人谈谈咱们的难处,争取原谅。”   老厂长慢悠悠地,一边赶人,一边不忘往他胸口插刀。   刘主任脸色难看。   张春晖强硬地送走刘主任,远远瞥见厂子大院里的柳暄红和宋万水,摇头嗤笑。   说来平南家具厂这次能起死回生,还要多亏柳记呢。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罪书记小儿子的。   张春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柳记已经是过去式,现在厂子的头等大事,是干好书记小儿子的那几笔订单。   柳暄红被平南家具厂的人接引,看到了一向负责接待她的刘主任。   老主任满脸涨红,羞愧难安,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尽快赶工完成订单。   柳暄红瞧出他是真心的,顿时明白事儿没出在他身上,没为难他。   一行人又看了遍生产线,部分家具已经打磨好,剩下两张桌子板凳还处于精加工状态,看样子,停滞有好几天了,刘主任原先没撒谎,如果按原来的工期,今天大概能组装好。   然而现在就差几步工序却停工了,这不故意吊着人嘛。   柳暄红神色淡淡:“刘主任,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一番信任。”   老主任老脸一红。   他们和柳记合作两次了,结果在快完工的时候闹出这种事儿,他实在没脸。   只能拍着胸脯一遍遍承诺,心里琢磨着要是厂子再推脱,他就趁夜里领着徒弟干!   出了厂子,宋万水犹不解。   “我信刘主任,可是咱们的货又是咋回事?”   柳暄红想着一路路过的生产线和工位,往日冷清清的厂子,机器轰隆隆作响,应该是有大订单。   她琢磨着可能事儿就这身上。   “你打听打听,平南家具厂近日接了什么单?”   宋万水点头。   从家具厂出来,已是黄昏,柳暄红没去饭馆,直接回家。   院子里,宋暖英和俩小家伙在挑水,小孩子咯咯笑着,大老远儿都能感受到他们的那股子开怀劲。   宋秋踩着自行车飞过巷子,篮子上挎着蔬菜,瞧见柳暄红,少年麦色的脸庞露出一抹憨厚之色,下车让她上去。   就这几步路,她骑自行车还嫌折腾呢,柳暄红摆摆手,沿着小巷慢慢踱步。   不一会儿,小果和小月儿蹬蹬蹬飞奔出来,笑嘻嘻地闹着,缠着她说自己今天有多乖,干了多少活儿,英姐姐方还夸奖他们哩。   柳暄红每人各摸了摸小脑袋,软乎乎毛茸茸的触感,驱散了一天的低愁,柳暄红也有力气做晚饭了。   忙碌的日子都是凑合着吃,难得早早回来,她决定亲手做俩菜。   一盘是质嫩色艳,鲜香味醇的东坡豆腐。   豆腐葱油小炒煎炸,点睛之笔是小香榧子。   炸过的豆腐好吃地不行,酥软外皮裹上浓郁酱汁,泻出白嫩豆腐,一口气吃光。   另一盘则是咕噜肉。瘦肉搓成肉丸子炸得酥脆,蘸上特质的酸甜卤汁,酸甜开胃。   两盘菜是不够吃的,主食是一半米饭,并一锅韭菜篓子。   鲜嫩的韭菜切得稀碎,混着生板油丁,包裹在皮薄白嫩的高大篓状包子里,掰开后,韭菜的鲜绿映衬着油丁的晶莹,特别好看有食欲。   一顿饭,成功把一家人吃撑了。   饭后,柳暄红昨儿寻思的糖水是吃不成了,她泡了大麦山楂茶,一人分了一小碗。   宋小果急急忙忙灌下去,小肚子却挤得更难受了。   柳暄红:“……”   她便毫不客气地揉搓小孩白嫩的肚皮,宋小果嗷嗷叫了会儿,觉着好点了,忙不迭逃离亲娘的魔爪。   这时,宋万水回来了,要汇报他打探的情况。   柳暄红折身去厨房:“不急,你吃过了吗?我们今日吃的韭菜篓子。”   “还有东坡豆腐和咕噜肉!”宋小果补充。   小月儿捧眼:“可好吃啦!”   宋万水舔舔唇,突然觉得自己出门花了三块钱哪在家具厂食堂蹭的饭白吃了。   饿得慌。   柳暄红拿出的四个篓子,宋万水吃的干干净净。   宋暖英捂脸,很想和饿狼哥哥撇清关系。   吃饱后,在温水里洗了把脸,柳暄红看他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便让他汇报消息。   宋万水皱着额头,粗重的眉毛高高扬起,眉梢透着些许愤怒。   这事儿其实不难打听。   宋万水找家具厂门卫的中年大叔灌了几滴猫尿,吃了几粒花生米,就全打听出来了。   张春晖搭上了书记小儿子的关系,年轻人,沉不住气,见天在外面喧嚷。   谈自己通过书记家的关系拉了几个单子,能赚多少钱如何如何。   有人问他是怎么搭上的?   张春晖好歹记着这事儿办的不地道,没秃噜出去。   家具厂的人也只是奇怪他们非亲非故,也不是甚么同学,咋就混一起了。   但宋万水是什么人,他是小宋村最年青的小队长,小小年纪处理村里纠纷,手段娴熟,大人们都不敢小觑,夸他办事伶俐。   他一听就把书记小儿子抢了他们的门面的事儿联系上了。   准是那边不服气在偷摸搞破坏。   否在哪会那么巧。   张春晖这头无缘无故搭上了书记家的关系,那头柳记的货就停工了。   宋致远黑了脸,气咻咻地冲出去。   柳暄红拦住他。   “你要去干嘛?”   宋致远:“把他店砸了!”   嘿,这暴脾气。   有她年轻时候的风范。   好可惜,她现在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柳暄红一巴掌呼过去:“你不想在牢里过中秋就出去吧。”   书记家的小儿子是什么人物?   书记是乡里的一把手。   人家在松山县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门面说抢就抢,工商所都要给面子。   宋致远这边砸了,回头就能被人枪毙了。   如今虽是八十年代了,但是革委会被取消了,但是作为曾经的革委会一把手,书记曾经能动用手底下的持枪民兵。   “娘!”   宋致远犹不服气。   柳暄红也不服。   可是她不服又能怎么办?   无权无势,拿什么和人比!   不过她柳暄红也不是吃素的。   大家虽然都是要开饭馆,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仗着有背景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打量她是不咬人的小白兔?   “这口气,得出,但是不能莽撞地出!”   归根结底,对面的人是怕了。   怕她手艺好。   怕她的饭馆开的红火。   俩家店一块装修,估摸着差不多时间开业,要是书记家小儿子花了大力气整的饭店,比不上一间老百姓开的小饭馆,乐子就大了。   饭馆不仅要开,还要开的好!   让什么狗屁书记儿子见鬼去!   柳暄红想明白后,对饭馆的事儿愈发精心。   不光常去店里巡逻,还追着陆杰要厨师。   在家属院里招工,要收服务员。   佛系老板突然打鸡血了。   工人们飞速运转,本就快要装修完的铺子提前弄好了。   家具厂那边,在老主任偷摸赶工下,很快打磨组装好。   趁着张春晖去吹嘘巴结书记家的关系,老主任大笔一挥,直接给她运到了店里。   另一边,柳暄红也收到高婶子和杜婶子推荐的员工,忙着培训起来。   闷头吃亏不是老宋家的传统。   宋致远在那天被柳暄红拦住后,一直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   亲娘忙着在生意领域正面出击,宋致远招呼了自家一帮兄弟出主意。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然而他的这群兄弟着实不靠谱!   一个个七嘴八舌说砸店的,利用自家厂子截单子的,什么法子都有,不过宋致远没采纳。   少年们诚心待他,他也不想让他们吃长辈们一月的竹笋炒肉。   最后,宋致远在他娘整治弟弟的法子上得到灵感。   书记家的小儿子净会耍些恶心人的小手段,故意吊着他们的货,他们也恶心回去。   于是,一群少年摸清了书记家的位置。   早上,宋致远天没亮就醒了,凑上一堆人,在书记小儿子卧室后的空地上踢皮球。   少年们吵吵嚷嚷,大声喧哗,还引来一堆附近的小孩,空地上更热闹了。   晌午,宋致远满意地看着书记家小儿子乌黑厚重的黑眼圈,暴躁地出门。   晚上,他们故意赶着流浪的猫猫狗狗去国营饭店,小动物们一通吃喝拉撒乱造,第二天留下一地狼藉。   就这么折磨了他们三天,书记小儿子崩溃了。   宋致远的手段稚嫩,或者说幼稚,但是比什么阴谋诡计都管用,关键是,他还拿他们没办法!   院子外的空地是大家的,他没权力去赶人,何况在老一辈的人眼里,少年们早起踢球是锻炼身体。   就连贾书记都对小儿子劝过,让他向院子外的少年们学习学习。   一口老血噎在胸口。   贾根民瞅着宋致远的那张桀骜脸,恨不得一脚将他们踢飞,还学习?   贾根民神色阴鹜。   向来只有他找别人麻烦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他被人欺负了。   欺负后,还没处说理去!   宋致远他们的小手段,是真的小,就算抓上证据去派出所,也是口头教训。   贾根民啐了一口烟沫子,喊了几个兄弟,拿上棒子,守在院墙巷口,等少年们一来就赶走。   不过他们蹲了一个凌晨,少年们没来。   大汉们挠头不解,贾根民不信他们就此收手。   咬咬牙,晚上也在店里守着   一夜小风吹寒。   贾根民啥也没看到,反而因为吹了风受寒惹了感冒。   “小兔崽子们!”   贾根民在屋内无能嘶吼,骂着骂着,亲娘虎着脸端来一碗苦药汤,三五下给他灌了,贾根民苦不堪言。   “哈哈哈,松山县里姓贾的也栽在咱们手里!”   少年们洋洋得意,颇觉自己干了什么厉害事儿。   宋致远唇角缓缓溢出一点笑意,又很快消失。   他很清楚,贾根民之所以奈何不了他们,就是因为他们踩在了一条线上。   他们的所作所为可大可小,顶天了就是个恶作剧。   贾根民是有势力,但拿那些大势力对付几个小孩,是用牛刀杀鸡,浪费!   出了一口恶气,宋致远满意地回家吃饭。   翌日,他把他这段时间整蛊贾根民的事儿说了,柳暄红没惩罚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宋致远想了想,皱眉道:“我这几天蹲守的时候,还看到两个熟悉的人。”   贾根民生病了,他不出去,那就只能外人去他家找他。   宋致远:“一个是您以前的朋友,周艳艳,一个是小学老师戴知青。”   他对这俩人没什么印象,能记得还是因为周艳艳是柳暄红以前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对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自打他在玉米地里怼了她,这位怪阿姨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了。   他们突然和贾根民混在一块,他总觉得怪怪的。   宋致远觉着还是把这件事儿说给他娘听安心。   周艳艳和戴志清?   许久没听过这俩名字的柳暄红表示有点淦。   除了上回在朱茜红嘴里听过一嘴周艳艳和戴志清模仿串串香摆摊失败后,她再也没听见她们的消息了。   没想到又蹦跶出来了。   按照原书剧情,女主和男票这时候应该在卖衣裳积累财富,怎么和贾根民搅和在一块了。   和她无冤无仇的贾根民还突然针对她。   要说这里面没点猫腻,和女主男配没半分关系。   她头倒过来转!   正好她这边店面装修完毕,员工培训了几天没什么事儿了,柳暄红特意路过原国营饭店。   饭店的招牌已经卸下,工人们在努力工作着。   门面还没装修完工,但也能看出雏形了。   柳暄红看着那高高的吊顶,繁复的水晶灯设计,和此时的饭馆装修风格格格不入,明白这是出自看过现代饭店装潢的女主之手了。   柳暄红:……   果然,女主和男配不知怎么勾搭上了贾根民,一个劲儿地在人家面前帮她上眼药,想给她惹麻烦。   柳暄红内心冷笑。   周艳艳和戴志清,还真是,   死不悔改啊。   “娘,是周阿姨和戴老师在挑唆?”   宋秋微讶。   柳暄红:“是。”   她看过后,便折身打算回家。   实话说,得知她们俩捣鬼,柳暄红一下子放心多了。   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她不介意再摁一遍。   不过,她方抬起脚,耳边传来女主的呐喊。   “暄红,好久不见!”   柳暄红听着,周艳艳语气忒热情,还隐隐透着迫不及待的炫耀。 第38章 红枣鸡蛋糕   周艳艳最近志得意满。   她和戴志清的串串香生意失败, 俩人赔了底朝天。   将她仅有的存款都亏得一干二净。   戴志清更是连吃饭都吃不起。   没了钱,两个人就开始闹矛盾。   上辈子, 戴志清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把她勾到手, 整天就想着炕上的那点事儿,不出门工作了。   周艳艳跟着戴志清吃了好一阵西北风。   重生归来,她也没想和他在一起。   戴志清不过是她利用他勾引柳暄红的手段。   可惜, 柳暄红羞着小脸,眉眼含春,眼看着就要和戴志清勾搭成奸,不知怎地,突然听到他们俩的风言风雨,愣是把她气退了回去。   功成一篑, 周艳艳也气的要死。   她本想立刻甩了戴志清。   可是那会儿,她哄他哄的太成功, 戴志清对她死心塌地。   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 竟然真的有人看到她夜里去小学部里找他。   消息传到她娘那儿, 周老娘立马将她锁在屋, 生怕她坏了名声。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关于俩人的传闻出现, 俩人的名字连在一起,是怎么也脱不开了。   周艳艳干脆和老娘摊牌, 说她要嫁给戴志清。   并以此为理由, 摆脱乡下的相亲。   而另一边,戴志清听到了, 感动的死心塌地。   甚至把老婆本都拿出来, 支持周艳艳的串串香事业。   可惜, 俩人自信满满, 然后扑了个底朝天。   周艳艳至今回想起来, 那天她路过朱茜红的摊子,听到食客们说,吃过她家的串串香,再吃朱茜红家的,感觉美味了几分呢。   一拉一踩的话,把周艳艳气的半死,串串香从此成为她最讨厌的食物。   赔了钱,周艳艳就想和戴志清分道扬镳,干点别的。   她有上辈子的重生记忆,失败也没什么,她不怕。   但是戴志清,没钱,也没了勾搭柳暄红的用处,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   周艳艳可不想留着他拖累自己。   她为人精明惯了,晓得不好一脚把戴志清踢开,便哄戴志清说,她要出门打工还钱。   戴志清当然不愿意。   他是喜欢周艳艳,但是他人不傻。   他没了钱,再不把周艳艳抓在手里,岂不是人财两空!   无论周艳艳怎么讲,戴志清也不肯放她离开。   即使周艳艳说他能回城,娶一个好媳妇。   戴志清眼神闪了闪,心动后,依然纠缠着。   他清楚自己的条件,在乡下,他一个没有编制的小学老师,比大多数汉子吃香,但是等他回了城,小学的工作是不能干了,他没编制,回去也安排不了什么岗位,家里不活动,他就是一无业游民,可找不到一个像周艳艳好看的媳妇。   何况,戴志清是真心喜欢她。   男人不放手,周艳艳没办法,只好改变策略,和他灌输改革开放政策的好处,未来的趋势。   说的人心头松动了,周艳艳抹着泪语调哀切:“我知道,你因着卖串串香赔了钱,心底怕了。”   戴志清垂头丧气。   “可是这回不一样。”   “我想过了,我们去上海批发一些好看的衣服拿回来卖。外面的衣服一条裤子卖二十,咱们拿回来,一条裤子卖一百,一百块的大衣卖一千,挣差价,能数钱数到手抽筋!”   “卖吃食,咱们没有技艺,容易吃亏,但是卖衣裳不同,女人爱俏,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   都说灯光下看美人,煤油灯下的周艳艳粉面含春,穿着一件乡下里谁都穿的蓝衬衫,黑裤子,小腰勒得细细的,可就是比乡里那些普通妇女穿着好看。   戴志清信了。   不过他相信周艳艳也没用。   俩人没钱了。   没钱就不能做买卖。   周艳艳出门找小姐妹借了二十块,戴志清向学校预支了半年工资,又找周老娘借了十块,凑够了一百五十块钱,买了两张车票,戴志清请了假和周艳艳一块踏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   周艳艳这回是下定决心要挣钱的。   她不顾戴志清对上海大城市的留恋,直奔百货商场,买了一条裤子和三件时兴女式上衣,剩下的钱,她买了艳红鲜绿的小丝巾。   花光了钱,她们连回去的车票钱也没了,学着人扒火车回家的。   去一趟上海,周艳艳是吃足了苦头,风餐露宿的滋味她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第二遍了。可是带回来的收获也是极丰厚的。   上海的时髦衣服在松山县很稀罕,周艳艳守着机关和厂子,把衣服和丝巾高价卖了,挣了两百多块,尝到了甜头,俩人跑了几趟,迅速发财,累计了两三千身价,也算村子里鼎鼎有名的千元户。   有了钱,周艳艳更想分手,不过戴志清晓得了她的挣钱能力,态度愈发暧昧,周艳艳去哪儿都死皮赖脸跟着,甚至还为了看住她,辞了小学的工作!   这让周老娘都刮目相看,十里八乡都晓得他们的破事儿,周艳艳更摆脱不了了。   俩人只能一直黏黏糊糊。   周艳艳不爽。   等她听到柳暄红的卤味店大赚,宋渊即将回来的消息,周艳艳更生气了。   她现在挣了钱,对宋渊没有那么深的执着了,但是对柳暄红,她是恨的牙痒痒。   要不是柳暄红不上钩,她怎么会摆脱不了戴志清!黏上这么一块皮膏药撕不下来。   柳暄红!   松山县的人都夸她胆子大,能干,会挣钱。   周艳艳忿忿不平。   她柳暄红再能干,也要早起贪黑洗菜卤肉,卖吃食挣的是辛苦钱,而她周艳艳,坐几趟火车回来轻轻松松挣两三千。   柳暄红能和她比?   一想到松山县的人怎么夸柳暄红,周艳艳就不服气。   不过柳暄红自打搬去县城,和周艳艳再没交集。   周艳艳再不忿,也只能憋着。   松山县里有钱爱俏的姑娘多,但不是谁都能回回舍得花好几个月的工资买件衣服的。   周艳艳渐渐感觉衣服没那么好卖。   但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新的挣钱法子。   这时,戴志清凭借着和周艳艳一块卖衣服的时机,花言巧语勾搭上了贾书记的大女儿。   周艳艳惊讶了。   贾根民的大女儿比她们还要大十岁,早就嫁人做媳妇,还生了俩闺女。   也正因为生了闺女,省城下达了新政策开始计划生育,俩口子都是政府工作人员的小夫妻不准生了。   贾舒敏的婆婆天天在家哭嚷着要绝后。   贾舒敏烦闷,恰好遇上嘴甜爱哄人的戴志清,借着买衣服时的三言俩语,俩人就勾搭上了。   周艳艳大喜。   她一面装作不知道,一面享受着戴志清的愧疚,偶尔听说了贾家小儿子要下海创业的事儿,她想到了柳暄红。   听说,她还要开饭馆。   周艳艳嗤笑。   在周艳艳看来,柳暄红的东西未必有多好吃,不过是松山县物资匮乏,县里的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才把她的串串香和卤味捧得高。   要是有大师傅出现,柳暄红的卤味店就开不下去了。   于是,她蹿唆着戴志清,不经意间在贾舒敏旁谈到开饭店的好处,并拿柳暄红举例。   贾家一盘算,开间饭店花不了什么钱,还能沟通人脉,就抢了柳暄红国营饭店的门面。   得知消息的那天,周艳艳笑了。   抢了门面后,柳暄红还要开饭馆。   周艳艳不放心,她绞尽脑汁,想着她上辈子见过的各种饭店装潢,做了一个装修方案,借着戴志清的手送到了贾根民手里。   她别具一格的方案风格吸引了贾根民的目光,再加上贾舒敏为情人吹风,周艳艳和戴志清一不做二不休,不卖衣服了,摇身一变,成了包工头,承包贾根民的饭店装潢项目。   周艳艳不信了,有她领先时代四十年的装修眼光和贾根民寻的大师傅联手,她们的饭店还会不敌一个小饭馆?   到时候,一定能将柳暄红秒成渣。   周艳艳对贾根民和自己有信心!   因此这时候,她碰到柳暄红,内心是极为得意的。   她想,柳暄红这时候,一定是在为家具厂的订单着急。   家具厂的单子,其实是她向贾根民挑唆下的小小绊子。   许诺给张春晖的六家家具订单,还是她手里的资源。   她将贾根民的饭店设计地洋气又华贵,引来了松山县几个干部的目光,她们也想请她为自己家设计房子,周艳艳把订单介绍给平南家具厂,再给柳暄红下个绊子,是顺手而为的事儿。   她打量着柳暄红的脸,依然是那么的白净秀美,皮肤稍微剧烈运动,就染上一层薄红。   周艳艳不自觉对比着,突然发现,虽然自己比她年轻,但是她的皮肤竟比她还好!   周艳艳一噎。   不过皮肤再好又有什么用。   周艳艳看她红通通的脸,想着,那到底是晒的,还是因为家具厂的事儿急的?   也许两者都有吧。   柳暄红需要为家具厂的事儿在太阳底下奔波。   一定是这样。   周艳艳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胜利般的微笑。   “暄红姐,好久没遇上你了,太阳这么热,咱们进去喝茶。”   “我现在是负责国营饭店装修项目的经理,你知道什么是经理吗?就是一个公司的职位名称。”   柳暄红没听错,周艳艳向她炫耀的心思简直要突破天际。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周艳艳向她解释什么叫经理,什么又是装潢风格,听她说自己目前在贾书记手底下工作,柳暄红要是遇上什么事儿,可以找她请她帮忙。   柳暄红漠然打断她:“你很闲吗?”   周艳艳微愣。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柳暄红淡淡地扫过风格华丽的国营饭店,拉着宋秋回家。   周艳艳傻傻地愣在原地。   目送她们走远。   怎么能这样呢?   柳暄红怎么能不听她说完,就这么走了?   周艳艳还没说她现在挣了多少钱呢!   她憋了一肚子炫耀没讲!   “你说,我刚刚是不是没说我和贾书记熟悉?”   “柳暄红不懂吗?她怎么不求我帮她解决家具厂单子的事儿?”   戴志清看着她的目光,意味不明,似有嘲笑。   “你不知道?”   她该知道什么?   周艳艳神色茫然。   “柳记的家具早就进店了,听说是平南的刘主任瞒着张厂长和张春晖偷偷赶工的。”   周艳艳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主任怎么敢和厂长和未来厂长对着干,他哪来的胆子!   “艳艳,你为什么非要和柳暄红对着干?”戴志清突然好奇。   周艳艳僵住。   她慌乱地瞪他:“你瞎说什么,我和暄红姐是朋友,我怎么和她对着干了?”   “得了吧,”戴志清勾起嘲讽的嘴角,“你当初让我去勾引她,心里起的什么心思,谁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被你抛弃的可怜的未婚夫?”   戴志清推了推眼镜,遮住眸底的闪烁。   柳暄红回家,宋秋一直闷闷不乐,到家后,把周艳艳的嚣张态度一说,大家都愤怒中透着点茫然。   这位周阿姨,以前是娘的朋友,经常笑着亲近他们,怎么突然就和贾根民勾搭在一起给他们使绊子呢?   她也太坏了。   宋小果想起她娘说过的,不准他听艳艳阿姨胡说的事儿,摸摸小胸脯,嘀嘀咕咕,还好自己听娘的话,没有被人哄了去。   柳暄红看着孩子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样子,被女主和男配招惹上来的烦心略微消散。   她是穿书人,她自然知道周艳艳的目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某个不在眼前的男人!   她深呼一口气,瞥到小宋村宋老大和大嫂托人送来的大红枣子。   想到宋小果嚷嚷着要吃枣儿糕,她还琢磨着要做什么耐保存的红枣糕寄给男人,和他分享小宋村大枣树的美味喜悦。   现在……   柳暄红呵呵。   当晚,她就把所有红枣都洗了,淘了一小搓放锅里,和当归枸杞等药材熬红枣排骨汤,   又打了鸡蛋,取出磨得细腻的面粉,将红枣取核切碎,蒸了一大锅红枣鸡蛋糕。   松松软软的褐色鸡蛋糕成了宋小果和小月儿最爱的夜宵和早餐,早上起床来不及做早饭,取一块蒸热,俩人双手举着,边啃糕糕边上学去,颊边残留的黄色糕点子特别可爱。   红枣碾成泥,煮成丝滑的红枣水,和木薯粉白糖搅拌后,铺上一层浅浅蒸上,又成了红色晶莹剔透的枣泥糕。   铺了七八层的枣泥糕切成一小份,凉凉的,甜甜细腻,荣升家中最受欢迎的零食。   红枣不光是做点心,熬汤,柳暄红还煮了银耳红枣羹滋补身体,早上吃红枣南瓜粥,九月,宋致远和小家伙们到了开学季,老家那边又送上些红枣,柳暄红干脆做了红枣馒头,全让他们带到学校吃去。   小小的红枣被柳暄红整出了百变花样,关键宋致远他们还吃不腻,这让宋暖英和宋万水对柳暄红的厨艺愈发心惊。   他们三婶婶,是真的厉害啊。   饭馆装修完毕,柳暄红给宋家姐弟结了工钱,宋暖英和宋万水便回了宋家村。   宋暖英回家向爹娘告诉了自己被三房雇佣的好消息,宋大嫂怔愣的同时,红了眼,也不催着她相亲了。   宋暖英在县里有工作,身价大涨,普通的乡下小子已经配不上她,宋大嫂需要再琢磨琢磨。   暖英被三房提携的消息,二房自然也知晓了,宋二嫂瞅着自家妞妞稚嫩小脸,不甘地叹了口气。   这便宜,只能让大房占了。   九月中,宋致远他们渐渐熟悉了新学期,秋老虎肆虐时,饭馆的所有开店准备完成。   宋暖英从乡下回来,陆杰领着一位大师傅,并俩小徒弟。   高婶子和杜婶子各陪着自家的一位侄女。   众人聚在亮堂的饭馆里,稀罕地看着精致洋气的装修,为工作环境的优美惊喜,也为自己的能力惴惴不安。   柳暄红没有长篇大论,她之前已经对他们培训过,所有准备完成,脸上洋溢着自信笑容。   只是发了一套工作服,说了几句打气鼓励的话。   街头,原国营饭店也敞着大门,站着一排年轻的服务员,坐在首位的贾根民唾沫横飞,情绪激昂。   说来说去,贾根民的话题中心只有一个。   将那家和他们同时开业的小饭馆,压下去! 第39章 黄豆焖猪蹄   新开的饭馆, 沿着卤味店的招牌,还是叫“柳记”。   合并了点心铺子, 在卤味店的原侧门开了小窗口, 专门卖卤味。   客人们买卤味不需要再进入店里,直接在窗口排队等候就是。   窗口需要有人时刻盯着,柳暄红把这个活儿给了杜婶子。   杜婶子是店里的老人, 原就跟着柳暄红忙活卤味的事儿,她一个人负责窗口倒也熟门熟路。   为此,柳暄红特意给她升了工资。   原先十五块一月的杜婶子涨到了一月二十。   把杜婶子喜得不知所措。   早前她虽得了柳暄红的准话,不会解雇她,能在店里继续干下去,然这些日子, 杜婶子瞧着柳暄红领回了年轻活泼的侄女,又在开业前, 招了俩青春洋溢的小姑娘, 杜婶子瞅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 心底止不住地担忧。   饭馆的服务员不是甚么难干的活儿, 端盘子记菜单, 讲究地就是利索好记性,而这恰恰是她的缺点。   如今柳暄红当真履行了承诺, 没解雇她, 并还让她得了个清静去处,可以一个人闷头干活, 杜婶子欢喜不已。   可恨自己是个最笨的, 不会说些漂亮话, 只嗫喏着嘴唇, 叨叨自己一定会干的更好。   其他员工, 两个年轻的服务员还在试用期,暂定一人十块一月,要是干的好,下月转正,工资升十五块。   宋暖英是收银员,平时除了收银,也要干些杂活儿,帮忙端端盘子催催菜什么的,要辛苦几分,柳暄红给她的工钱便和杜婶子一样。   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一位大厨。   大师傅姓陆,和陆杰是本家,家中人也是跟在陆杰的御厨祖宗身边学习过,流传下了些手艺过日子。   陆师傅虽不是陆家正经的传人,然也是跟着陆杰爷爷学过艺,他手上功夫比不上陆杰的父亲,但是比陆家其他人出色许多,年轻时也曾在北京的大酒楼干过,后来战乱凋零,回乡躲祸,虽不开馆子,平日只做村里的宴席,也自有一番傲气。   陆师傅本看不上柳暄红的小饭馆,奈何家里人口众多,一家三十几口人,乌泱泱一群,吃喝拉撒都要钱物,村里本就贫困,能出钱请人做厨的人家不多,一年有四五次宴席算不错了,根本养不了家。   柳暄红给的工资高出松山县的平均线一大截,一月五十块,是大厂子的老师傅工资了。   干得好还能涨!   陆师傅的傲骨在五斗米下折了腰。   不光如此,他还把家里的吃白饭的俩小子拉了出来,和柳暄红说算厨房小工,不要工钱,包吃就行。   柳暄红:“……”   柳暄红觉得这是意外惊喜。   厨房人员充足,规定好管理制度,卫生工作就有保障。   不就是包三餐吃顿饭,费不了多少粮食。   陆师傅为人傲气,柳暄红和他接触的不多,她给他们培训,也只谈了些厨房卫生事项,陆师傅背地里和家中晚辈吐槽女人就是磨叽,不过是一个小小饭馆,整的比大饭店还严格,他当年在北平待的酒楼都没这么多事儿。   柳暄红偶尔撞见过,没多说什么。   陆师傅吐槽归吐槽,但执行规范一丝不苟,厨艺比不上她自己,但也很不错了。   饭馆虽是她开的,但她没打算过多干预厨房的事儿。   甭管是小饭馆还是大饭店,厨房的主人向来是大师傅,而不是所谓的经理。   柳暄红参与了制作菜谱,尝了滋味,规定了章程,剩下的,她就不插手。   横竖陆师傅看不上她,觉得她只是个会了点小道(卤味)的好运妇人。   这让宋秋很生气,毕竟在宋秋眼里,柳暄红的厨艺是最好的,他想要和大师傅争论,不过被柳暄红劝住了。   日久见人心,大师傅有大师傅的傲气,慢慢来,陆师傅只要没坏了舌头,总会服气。   一大早开业,陆师傅就蹲在厨房门口,瞅着饭馆冷冷清清直叹气。   柳暄红这次没有特意选择日子开业,饭馆的一切准备完毕,她随意挑了个好兆头的日子就开张了。   门口清早放了鞭炮,没有花圈,也没有雇几个小孩发广告搞打折大肆宣传,便没有注意到,开张日是工作日。   饭馆开业后,最忙碌的竟是卤味的小柜台。   暑假里卤味停了一段时间,后来每日又只卖两锅卤煮,引得食客们争抢,根本不够卖。   现如今饭馆开业,卤味又重新做了起来,食客们却早已习惯地早早过来争抢。   温柔的阳光轻轻泄在橱窗上,衬得玻璃柜内的卤味色泽鲜艳,愈发招眼。   杜婶子站在橱窗后忙的不可开交,柳暄红一看,当即把守在饭馆内的小姑娘们招过去搭把手,在厨房内闲的没事干的小工好奇地出来张望,不幸被柳暄红抓壮丁,一人扔去了外面解决食客的排队纠纷,一人暂时充当服务员,守在饭馆等待吃饭的客人。   陆师傅本是在厨房一个人待着,琢磨着吃食,幻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大展身手,没想到他的小徒弟,探着脑袋出去看看,就一去不复返了。   陆师傅气咻咻地走出厨房,却被卤味柜台的忙碌震惊。   他瞅了瞅空荡荡的小饭馆,冷清清的厨房,再一看热火朝天的窗口。   陆师傅酸了。   小老板的卤味是好吃,但也没离谱到这程度吧!   如果他们尝了自己的菜?   陆师傅幻想着自己忙不开的场景。   叮铃铃,小饭馆踏入了第一位客人。   柳暄红忙中抬头,嫣红唇角溢出会心笑容。   陆杰运气好抢到了一勺卤猪蹄,又说自己要在饭馆吃饭,硬要过来帮忙的小姑娘替他拿了个碗装着,端着黄豆喷香,色泽莹润鲜亮的大猪蹄子吊儿郎当地进来了。   一进门先冲柳暄红竖起大拇指:“柳老板,你家的卤猪蹄真香!我差点就抢不到。”   柳暄红淡淡一笑,请他随意坐下。   陆杰摆摆手:“你忙你的,我是特意赶早,照顾我叔生意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师傅才是饭馆的主人。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却没点餐,反而埋头啃起香喷喷的卤猪蹄,陆师傅黑了脸。   柳暄红失笑。   陆杰一向随心所欲,不会看人眼色,他也不需看人眼色,啃完了黄豆焖猪蹄,大大咧咧地翻餐单,要点菜。   柳记饭馆的开门红就是陆杰这桌了。   随着日头高涨,赶早过来买卤味的食客拎着油皮纸袋,心满意足地去上班,小饭馆也陆陆续续迎来几个客人。   绝大部分是有钱有闲的食客,吃过卤味,好奇饭馆的味道,迫不及待跑来下馆子,尝个新鲜。   陆师傅忙完后听着食客们的闲谈,看着略显空荡的饭馆,担忧地看向老板。   柳暄红花了大价钱装修请人开饭馆,但是就接待了这么零散几个人,能回本吗?   大师傅很忧愁。   他寻思着饭馆生意不好,晌午得让自家小子少吃点。   柳暄红凑过来,面上是一贯的淡然自信。   “陆师傅,您回厨房备好菜吧,晌午很忙会来不及。”   陆师傅扯了扯眼皮子,他看着寥落的饭馆,狐疑的目光落在柳暄红身上,很想问,你哪来的自信?   然而,柳暄红是他的老板。   老板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不是愣头青,第一天就和老板对着干。   陆师傅板着脸又回了厨房,指挥自家小子快把蔬菜洗净切好。   水灵鲜嫩的蔬菜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只鸭子和三只鸡也拔了毛砍成小块排列整齐,陆师傅胸口闷闷的,心疼粮食。   柳老板,到底是个女人,没经过什么事儿。   陆师傅漫不经心地想着,突然,他的大孙子大吼大叫地闯进来,脸庞激动地涨红:“爷爷!人,好多人!”   陆师傅没好气地瞪他:“什么人,好好说话!”   “爷爷,外面来了好多人吃饭,咱们要快点炒菜!”   陆师傅瞪大眼睛。   啥?   饭馆来了好多人?   没等他探头出去张望,宋暖英捏着一叠子便签进来了。   小姑娘清脆的嗓音透着喜悦:“大师傅,二号桌子要一盘肉片炒菜花,一份白切鸡,酱菜炒蘑菇,三号…………”   陆师傅听不见宋暖英后面的话了,他抢过纸条子,看到上面歪歪扭扭记录的一摞菜名,耳边尽是客人的吵杂喧闹声。   陆师傅咧开嘴角,大巴掌呼向孙子头上,嗓门洪亮:“还看啥看!干活啊!”   早上七点开业的饭馆在十点前还有些清冷,但是快十点后,饭馆骤然涌进大批客人,有笑着朝柳暄红招呼的邻居,朝气蓬勃的学生,喜笑颜开的闲汉,大家呼啦啦涌进来,一下子就把店内的十五张桌子坐满了。   有要水的,好奇地看菜单的,拽着服务员询问价格的,柳暄红和三个小姑娘端茶倒水,跑前跑后,忙的飞起。   杜婶子也不得不抽空过来搭把手。   饭馆走的平价惠民路线,一份肉片炒菜花只需五毛钱,半只白切鸡只需两块,进来的客人红了眼,纷纷催促着要点单!   柳暄红想过饭馆的生意不差,但没想到,会这么红火。   客人络绎不绝,从十点到十一点,她就招待了至少三十个客人,等到晌午饭点,附近的厂子工人和干部下班了,饭馆挤的水泄不通,宋致远和宋秋回家匆匆吃饭,便来到门口,给客人发号码牌子。   柳暄红将事先准备好的小板凳拿出,供大家等候,又进厨房熬了一锅酸梅汤,拎了俩大茶壶缸子出去,摆上竹筒子,供久等的客人解渴。   大茶壶缸子一遍遍灌水,竹筒杯子刷了又刷,小饭馆的客人们走了一轮又一轮,饭馆后面的碗筷摞得老高。   宋暖英忙不过来了,向柳暄红说:“婶,您要不要再招个人?”   柳暄红踩着自行车,回家属院请高婶子。   能挣钱,高婶子兴奋得很,说实话要不是高婶子想自己开铺子,她早在柳暄红招服务员的时候就自荐了。   等到下午三点,饭馆依旧满座,但是没有那么拥挤,柳暄红也能喘口气了,她看到朱茜红在门口张望。   柳暄红:“茜红姐,您快进来,大家一块吃饭。”   朱茜红看着柳记高朋满座,她向来愁苦的脸流露出一丝放心的笑容。   摆摆手,“不了,我就是路过。”   柳暄红闪过一丝迷惑,但是店里暖英叫唤,她没空寒暄,便暂时放下朱茜红,回店忙去了。   饭馆的红火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柳记关了门。   不是没客人,而是店里预备三天的食材都消耗完了。   陆师傅目瞪口呆。   柳暄红揉了揉眉心:“大家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   陆师傅和几个店员看出她的疲惫,只好憋住嘴,默不作声下了班。   等出了饭馆大门,柳暄红听见他们激动兴奋的叽叽喳喳声。   她缓缓勾起唇角。   宋暖英:“婶,您别担心,我哥回去了。”   如今虽然开放了,但是城里的粮食还是管控着,柳暄红的饭馆食材一直是直接从乡下采购的。   她备了一个月的货,但只拉了三天的来,剩下的在小宋村和菜农家存着。   厨房食材告急,宋暖英立刻给宋万水口信,让他明早备好食材拉到县里。   柳暄红微微颔首。   没了外人,宋致远和宋秋领着弟弟妹妹在一旁数钱。   宋暖英只管收帐,不盘算总收益。   几个小孩摸着一大匣子几毛一块,高高兴兴地数着,瞧见面值大的,几个孩子高兴怪叫,翻出大团结,更是了不得,宋小果和小月儿急吼吼地挑出拿给柳暄红看,直到柳暄红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小家伙们宝贝似的把大团结放到另一个匣子,笑嘻嘻地对视一眼,继续围着哥哥们数钱了。   当天,饭馆的钱匣子就进了五百六十八块,抛出食材成本,挣了五百一十。   小家伙们瞠目结舌。   宋致远估摸着,饭馆一天就挣了五百,两天一千,十天一万,他们家岂不是不到半月就能成万元户了?!   宋致远惊了。   他知道他娘能挣钱,但是没想到,这么能挣啊!   早前的串串香和卤味都卖的比较贵,平常人家吃一顿要咬咬牙,不太舍得。   柳记,一个卖便宜饭菜的小饭馆也能挣那么多?!   还没脱离贫穷思维的宋家孩子纷纷怀疑人生了。   这还不止,第二天,饭馆盈利六百块,第三天七百,第四天八百,第五天稍微回落,七百多,后面稳定下来,饭馆工作日盈利六百多,周末能上快九百。   食材充足从早开到晚的饭馆人气爆棚,十五张桌子根本不能满足,吃饭的排队甚至排到了一月后!   这夸张的人气当然不仅是松山县人的支持,柳暄红的小饭馆上了本省报纸,又经电视台采访,省内几乎识字看报的人都晓得,松山县有一间小饭馆,便宜实惠又好吃,食客络绎不绝。   街头,周艳艳和贾根民看着记者报纸上的大夸特夸标题——全国第一家个体私营饭馆——柳记。   俩人脸都绿了。   本省日报明明是他们请来为贾家饭店宣传的,怎么登报的却是柳暄红的柳记! 第40章 红烧鱼   贾家饭店是贾根民的第一次下海创业。   贾家在松山县盘踞多年, 旧社会时就是县里有名的富户,家风清正, 不鱼肉乡里, 欺侮乡亲,竭力虔心帮助困难的人家,家中子弟也出息。   多年的好心也有了好报, 在后来的打土豪运动里,贾家捐了钱财和土地逃过一劫,到如今,贾家虽然没落,明面上进入体制最有出息的是一个贾书记,但人家在松山县, 或者整个省城,盘根错节, 仍是有根底的人家。   作为贾家的小儿子, 贾根民不缺钱, 人脉广, 眼光高, 底蕴深厚。   他们这些人,比普通人知道些消息, 晓得以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反正家中兄姐皆在体制内, 贾根民作为最小的儿子,看上了经商的前途。   他有自己的野心, 盘下半死不活的国营饭店只是贾家投资中的一小笔。   不过到底是贾家的饭店, 排场少不了。   贾根民看上了周艳艳, 也是因为周艳艳有许多超时代的奇思妙想, 他不知道女人的那些想法是从哪来的, 但是只要有利于贾家,贾根民不在乎。   何况,周艳艳的确会来事。   他把贾家饭店交到了周艳艳手里,周艳艳装潢地高档又洋气。   不只是装潢,对饭店的宣传和经营,周艳艳似乎也有独特见解。   说要请记者写稿子,电视台采访!为饭店打广告!   贾根民都惊了。   报纸还不算稀奇,但是现在这年头,电视这玩意儿还不算普及。   贾根民家算是松山县头一批安装电视的,平日里能看的节目不多,但是只要一开机,家里总是热热闹闹地凑上一屋子人,从早到晚不停歇,吃饭都是回家捧来吃。   电视机这么受欢迎,若是贾家饭馆能出现在电视台上,岂不是全国人都能瞧见了?   可真是风光无限。   贾根民不晓得电视台的区别,他认为周艳艳的主意好,脑瓜子灵活,干脆发声,要是她干的好,贾家饭店的经理,就是周艳艳的了。   周艳艳看不上饭店经理的这点小工资,但是说到底,这是份正经体面的工作,不光回乡得意,最重要的是能搭上贾家。   在周艳艳的记忆里,贾家一直是松山县的上流人家,后期,贾根民将贾家发扬光大,一跃成为本省最有钱的家族之一。   周艳艳很清楚,她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开过什么公司,不会经营什么,她就是运气好,重新活了一辈子,晓得一些事儿,现在倒卖衣服还好,但是越往后,她的优势就越少。   她不是什么有真本事儿的人。   也没有做生意的能耐。   贾家这么有钱,她跟着贾根民喝汤吃肉,注定错不了。   同时,她心底还有些小心思。   戴志清都能勾搭上贾舒敏,她周艳艳兴许能抓住贾根民,嫁进贾家当少奶奶呢。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最起码,周艳艳瞧着,贾根民对她压根没有那个心思。   贾根民看中她,不过是看上她远超这个时代的眼光。   周艳艳心知肚明,愈发努力,贾家饭店的这次宣传就是她向贾根民的一次证明。   她要让贾根民欣赏她的能力,从而对她有兴趣!   为此,她绞尽脑汁了一个又一个夜晚,终于想起上辈子无聊时看到的一则快讯,当时全国第一家个体户的宣传报道。   她眼睛一亮。   卖个扣子都能宣传成全国第一位,她们饭店也行啊!   毕竟,这年头私人想搓顿馆子是真的难,外面能吃饭的除了国营饭店就是人民餐厅。   虽然开放了,但是还没第一个吃餐饮行业螃蟹的人。   纵是有那果断胆大的,但是还没开张啊。   贾家饭店算是全国首家了。   她下意识忽视柳暄红的柳记。   毕竟在她心里,柳记不过是一个苍蝇小饭馆,和贾家饭店没得比。   她火急火燎地向贾根民汇报了宣传方案,又联系同学和本地记者牵桥搭线。   最后,贾根民大手一挥,请了本省的日报记者林家栋。   本省日报平日不仅宣传解释政策,也关注民生。   全国第一家饭馆在松山县内开业,打破国营饭店的经营局面,为老百姓提供便利服务。   这个噱头,让林家栋异常兴奋。   收到消息,当天就来了贾家饭店。   贾家饭店,虽和柳记一样今日开张,但是作为贾家的饭店,自然不会有生意清冷的尴尬局面。   贾根民在饭店开张一月前就开始广邀朋友。   贾家熟悉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闻声知雅意,给贾家面子,纷纷去捧场。   周艳艳在大堂迎接着往来人流,看到了许多跺一跺脚就地震的大人物。   往日扯高气扬的公社办事员,点头哈腰巴结她。   就为了能在饭店有个席位!   周艳艳享受着追捧,飘忽得不知所以,连柳记的消息也顾不得了。   柳记,一个小饭馆,跑腿的小孩说开张一个时辰只有老顾客光临!   她这位贾家饭店的经理哪有空关心一间注定扑街的小饭馆!   周艳艳兴高采烈地招待了记者,寻思着记者瞧见饭店的人气,定然会被震惊。   林家栋来了后,的确有些惊艳饭店的洋气和人流,但是等他看了菜单,一道红烧鱼要八块,一道清炒油菜花五块,点俩菜就要花一个月的工资,而有些所谓名菜,竟要十几二十块,比北京的老字号还要离谱!   若是整一顿席面,至少也得花一百!   林家栋沉默了。   要知道,这年头普通人下馆子难,不只是因为饭馆稀少物资匮乏,还因为国营饭店和人民餐厅价格昂贵,点俩菜馆子要花一个月的工资很少有人吃得起。   林家栋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什么机会进国营饭店,就是成了记者除非必要也舍不得吃,他本以为松山县出了全国第一家饭店,是为老百姓服务,没想到,菜价这么贵,和国营饭店有什么区别?   再仔细一看,进入饭馆的都是他或见或认得的人物,哪个不是有头有脸?   贾家饭店,服务的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那些有权有钱的家伙!   林家栋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随意拍了几张照片,想,虽然贾家饭店不是老百姓能吃得起的,但确实是全国首家私营菜馆,也能写篇新闻。   吃了顿便饭,林家栋就告辞了。   走在青石板街道,回首贾家饭店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再看街上的普通市民,额,普通市民咋几乎全挤在一处了?   林家栋身为媒体人的敏锐神经跳动,他随意抓了个人:“那边有什么稀罕的?恁多人聚着。”   对方也是行色匆匆地要往对面赶,他不耐烦地神色在瞧见林家栋身上板板正正的中山装和精贵的相机下消失了。   “记者同志?”   “您不知道?对面是柳老板的饭馆今日开张啦!”   “我跟你说,柳老板可有魄力了!当初改革的政策一传来,柳老板就找了工商所的同志,硬开了咱们松山县的第一家卤味店!成了下海第一人!当时工商所的同志对新政策连个章程没有呢,你说她胆大不胆大!”   林家栋灰暗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政策开放后,所有人心动又犹豫不决,不屑一顾,种种心态,他是知道的。   敢在政策不明朗的时候带头冲锋的人,柳老板,说得上是敢为天下先,真是好气魄!   再一听人家卤味店其实也是一家菜馆,不过现如今合并了隔壁铺子,重新装修,彻底改为饭馆,卖便宜实惠的饭菜。   林家栋激动扬眉。   这不就是他要找的为老百姓服务的饭馆嘛!   他急急忙忙跟着路人去饭馆参观,看到票价,没忍住和人拼桌吃了一顿,果真是美味又好吃!   林家栋还注意到,柳记中大多数人吃一顿荤素消费,只需一块多钱!   胃口小的,只吃一个菜或纯吃素菜,才花几毛钱!   这才是大家都能吃的饭菜,大家都能上的饭馆!   林家栋撕了贾家饭店的稿子,改为柳记宣传。   虽然他是贾根民请去为贾家饭店宣传的,但是松山县的人可说了,人家柳记是早就开张了,卤味店比贾家饭店早了大半年!   而且真讲究今天的开张时辰,还是柳记早些呢。   柳记六七点就开门了,贾家可是近晌午。   林家栋觉得,他是公正不阿的媒体人。   要为本省人民说真相,讲真话!   至于贾根民,他又没收人家钱!吃了一顿饭而已,大不了过俩天帮他们发篇文章。   全国第一家私营饭馆的文章在本省日报登出,即受到各界关注。   大家都对这家全国首家的饭馆感到好奇。   无数信件涌进省报处,林家栋还接到了有些人心急的电话。   问是否真的便宜又好吃的,林家栋回了。   问地址,他也给。   第二天,他实在止不住兴奋,又去了一趟柳记,瞧见不逊色于开张当日的火爆场景,林家栋吃着鲜嫩可口的红烧鱼块,又写了一篇文章发表。   柳记,彻底火了!   不断有外县的人和本县乡里的慕名而来。   电视台听到消息,瞅瞅贾家饭店的邀请,一合计,反正要去松山县采访,干脆也去柳记凑热闹。   柳暄红不过开了间小小饭馆,却意外上了省报,被电视台采访,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有些懵。   好不容易抽空应付了笑呵呵的电视台,松山县本地报纸又来凑热闹。   省里和电视台都报道了,他们松山县本地的怎么能落后呢。   于是柳暄红又面无表情地说了一遍从串串香摆摊到开小饭馆的经历。   撰稿的办事员也不恼,回去后直夸不愧是敢第一个下海当个体户的柳老板,面对着采访淡定地不得了,一点也看不出以前当农妇的怯懦。   夸了后,也不忘在稿子里写一笔。   宋致远和宋秋瞧了,也有些恍惚感慨。   随着报道的宣扬开来,柳暄红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农机厂,宋老四看到报纸上的大夸特夸阴沉了脸。   虽说现在他在钱家的帮助下去了另一个车间工作,成了正式工。   但是当初柳暄红在县里买房子,让他的对手凑够了钱,间接祸害了他的职位,这个仇,他一直记得。   看她过的好,宋老四不喜。   他媳妇钱桂英凑过来,看到报纸,微微惊讶。   “咱们松山县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厉害人物?”   她已经不认得柳暄红了。   “明儿咱们也去那儿下顿馆子吧。”   去仇人处吃饭,给人送钱?   宋老四脸黑了:“不去!”   钱桂英遗憾地放下报纸。   小宋村,大队长抓着报纸去宋家告诉这个好消息。   老太太和宋家其他人一边看着大队长和干部们唾沫横飞地说着柳暄红的小饭馆多厉害,上了报纸,耳朵里,村里大喇叭宣传柳暄红是当代小宋村先进个人,觉得不可置信。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老三媳妇?   远在他乡的宋渊,也得到了消息,看着报纸上从容微笑的女人,他缓缓勾起唇角。 第41章 蚕豆肉片汤   贾家饭店, 周艳艳和贾根民费劲心机寻来记者和电视台,却为柳记作嫁衣, 俩人心里不舒坦。   贾根民的目光落在报纸上, 看到笑意盈盈的女人,只觉碍眼,皱眉:“柳记的柳老板?你知道多少。”   周艳艳心底恨的牙痒痒, 当即把现在的贾家饭店就是抢了柳暄红的事儿说了,俩家算是结下梁子,后来家具厂下绊子,宋致远领着一群小子捣乱报复,听得贾根民黑了脸,眉头紧锁。   抢门面这事儿, 他是有这么个印象。   但是这事儿办的是工商所,工商所不肯得罪他, 不是给柳家赔钱了。   他浑不在意。   随即又想起件事儿, 他找陆杰那小子寻大厨的时候, 听他提起过柳记。   柳记的厨子好像也是陆杰帮忙寻的?   贾根民有些记不清了, 喊手底下的人来问, 那人想了想,道, 他们贾家饭店的大厨是陆家的正经传人, 陆爷爷的徒弟。   柳记的大厨也是陆家人,不过是同族, 父辈到陆家学过些手艺, 流传下来能过日子。   贾根民一听, 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一个是正经传人, 一个是族兄, 柳记的大厨和他们贾家饭店没得比。   等手底下的人分析,柳记生意火爆其实就是薄利多销,走的便宜实惠路线,和他们高大上的贾家饭店就不是一个路子。   贾根民暗笑自己魔怔了。   手底下的人说得好,贾家饭店卖的是高档食货,招待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外头的那些普通食客贾家也不稀罕,横竖他们也没那个钱和脸面进来。   贾家饭店非要和柳记小饭馆比,是自降身价!   至于利润,贾根民觉得他们开业当天也不差的。   琢磨开了,贾根民心情舒畅了些,还能开导下周艳艳:“贾家和柳记就不是一个路子,周经理啊,你的眼睛得往上瞅,甭管柳记多红火,咱们伺候好那些贵人就得了。”   周艳艳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应了:“贾老板您说的对。”   不过心底还是恨地牙痒痒。   贾根民和柳暄红没什么仇,但是她可看柳暄红不顺眼。   从宋渊到戴志清,从串串香到贾家饭店。   柳暄红就克着她!   贾根民瞅出她的言不由衷,笑笑没再说什么。   他提点一句就行了,至于周艳艳心底怎么想,随她。   不过瞥见桌上那份宣传报纸,心里到底不舒坦,贾根民让周艳艳拿走。   自己则琢磨着怎么把服装厂的王厂长拉来饭店吃饭。   听说服装厂要和港城的客商做生意,这是松山县改革开放来的第一笔外商订单,县里的头等大事,几家厂子和县政府公社高度重视,不容有失,要是在他家饭店谈成了,能大大地露一把脸。   到时候上报纸,上电视!   哪还能有柳记什么事儿。   贾根民的想法,柳暄红不晓得。   自从上了省报和电视台,柳记的生意愈发火爆,她忙活个不停,倒是有些违背她休闲挣钱的初衷了。   请高婶子帮忙,到底是临时举措。   柳暄红又发布了招工信息。   不过这回,柳记招人不再备受冷落,而是大街小巷的闲暇姑娘妇女都乐意来柳记当服务员了。   大家都看过柳记登报的文章,听说还上了电视台,在那黑乎乎的电视机瞧见过几个年轻姑娘和杜婶子的脸,俱认为柳记是厉害的,在里面当服务员有出息。   现在柳记的小姑娘们和杜婶子回家都是抬头挺胸,神采飞扬。   其中高婶子侄女当初进柳记,还被人嘲笑过,因为别人当售货员服务员进的是百货大楼,国营饭店,她去的是私人经营的小饭馆,兴许明儿就倒闭了。   去相亲,别人都认为她工作不靠谱,不稳定,相中了另一个在供销社干活的姑娘。   现在,别人要还拿私营的事儿笑话她,高婶子侄女当场就能撅回去。   我在柳记当服务员能上电视,上报纸,你们家在百货大楼当售货员的姑娘能吗?   邻居神色讪讪,闭嘴不吭声了。   自打国营饭店迁址,点心铺子和饭铺倒闭,公家的饭也不好吃了。   原先在供销社当个售货员就是拿了铁饭碗,一辈子吃喝不愁。   可铺子经营不善,要倒闭,他们看着那些原来在里面做活的售货员一个个像无助的小羔羊被抛弃。   有门路的调去别的地方。   没门路的就让回家等待,说什么时候有空缺了再分配工作。   说是等待分配,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没工作没工资,不就是失业了。   往日觉着自己是拿了铁饭碗的人都没那么肯定了。   不过还是背地里嘀嘀咕咕,这售货员也是有区别的,你能上电视又怎么样,咱们给公家干活有福利呢,过年过节发油粮,能给自家添点实惠。   上电视剧又不能吃。   -   柳暄红面试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周末前定下了位姑娘,回来和孩子们一说,宋致远眉头微动:“是姓言吗?”   柳暄红:“你认识?”   宋致远有些不确定:“卖我西瓜的那条村子里大部分人就姓言,有好几户人家说干农活不挣钱,问我县里能干什么,能不能给儿女介绍份工作。”   宋致远便说了自己家准备开饭馆招人,有个姑娘上心了,追着他详细问,还要了地址。   后来他看饭馆里没她的人影儿,还以为她没被娘看上。   柳暄红轻笑:“可能真是同一人。”   那姑娘扎着俩黑亮辫子,皮肤有些黑糙,笑容大大的,行为举止却有些怯懦放不开,柳暄红当时猜测她来自乡下,后来一说,果然也是小宋村附近的孩子,从别人处知晓饭馆招工,不过来晚了,这回在村里看到饭馆上了报纸,便想着来看一眼。   结果运气好碰上招人,干脆留下应聘了。   柳暄红瞧她笑容灿烂,手脚粗糙是个能干吃苦的,就把她招了。   “我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回家收拾东西,周末你去店里瞧瞧,看看是不是认得。”   说到这个,柳暄红就想到她还要去找李大娘或高婶子问问,她们家有没有空闲住处。   柳暄红店里的几个员工,陆师傅领着俩小子投奔陆家,平日就在店里吃,晚上回陆家住。   另外俩小姑娘,都是本县人,也不愁地方住,新来的小言,家在乡下,柳暄红得帮她解决住宿问题。   想着先让她在高婶子或李大娘家凑合一段时间,她得空了去租个房子当员工宿舍。   说到员工宿舍,柳暄红又想买房。   她的事业规划里,可不止开一家小饭馆,往后招人多,需要的门面也多,得多屯点房子,看好地段投资。   不过现在不急。   现在土地资源还没开放,县里的房子基本上是单位分配或是从前的老房子,买起来困难,等到明年情况会好很多了。   宋致远看她陷入沉思,没打搅她,进了厨房帮忙端菜盛饭。   这段日子柳暄红没空做饭,晌午他们在学校吃,中午吃的是白菜窝窝头,没滋没味还硬邦邦,宋秋受不了,一下课就往家赶,煮了个蚕豆肉片汤,又做了清炒南瓜苗和茄子烧排骨。   南瓜苗脆生生,鲜嫩嫩,吃起来是清爽甜口。   茄子软绵,和排骨下重料一块烧,弥补了清炒南瓜苗的清淡,口感醇厚味道浓郁。   柳暄红回过神来,小孩们已经把饭菜端好了,宋小果殷勤地替她盛了饭,在往她手里递筷子。   “娘,您什么时候忙完呀。”   宋小果想念他娘做的好吃的了。   柳暄红揉揉他胖乎乎的脸蛋,笑道:“快了。”   人手齐全后,陆师傅和服务员们磨合好,柳记就走上正轨,她再挑个精明能干的当管事,就能抽身了。   管事人选,柳暄红在宋暖英和杜婶子之间徘徊不定。   宋暖英是亲戚,年轻上进有活力,她自然觉得好。   杜婶子是老人,虽然年纪有些大,可干劲十足,不输年轻小姑娘,在店里有点资历也能压住小姑娘们,并且和大厨房对上也不怵。   柳暄红纠结,打算给她们一个月时间看看。   吃过一顿有滋有味的晚饭,柳暄红在院里陪俩小家伙散着步,寻思等会儿小孩们去写作业,她就去找高婶子问问小言的住处,院子大门被推开,高婶子挂着笑脸进来了。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家属院的妇女,看样子是来找她唠嗑。   正好不用出去,柳暄红笑着招呼她们坐下,让老大老二搬凳子倒水。   女人们连连摆手客气说不用,凳子来了也不含糊,一屁股坐下,大家亲亲热热地挨着,说起邻里趣事。   高婶子问她侄女还算能干吗?   柳暄红夸她勤快活好。   高婶子放心了,一旁的卢香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不过被大家岔了过去。   时间过的快,孩子们上学快一月了,过了教师节,要放中秋假了。   女人们纠结要回乡下过节,还是就在县里。   有些手巧的,拉着柳暄红询问她会不会做月饼。   一谈到月饼,大家眼睛一亮。   柳暄红的手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卤味煮的好,开的饭馆也好吃又美味,若是做月饼,一定也是好吃的。   纷纷向她取起了月饼经。   有些懒惰没空的,直接说:“暄红,你做的好吃,不妨多做些,放店里卖,咱们也能吃上你家的月饼。”   柳暄红沉思了会儿,觉得可以,关于月饼,祖上菜谱也记着,她回去就研究。   中秋卖月饼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等到月上柳梢,大家拉完闲话,各回各家,柳暄红瞅着卢香梅不肯走,高婶子凑到她身边和她咬耳朵。   “你还记得卢香梅的侄女吗?就是原来点心铺子的售货员,铺子不是租你们了吗,她侄女失业,后来想进厂子没进着,就进了国营饭店,现在饭店迁址,听说经营也不好,要裁员呢,卢香梅就想让她侄女进你家饭馆,你别管她。”   卢香梅的侄女在进点心铺子前,曾是电影放映员,这是份吃香工作,既清闲又能看电影,然而她搞坏了放映机,她侄女不能干下去了,这才进了点心铺子。   点心铺子倒了,国营饭店里她顶了人服务员进去,卢香梅在家属院里兴高采烈地吹嘘过。   结果人家服务员就是因为国营饭店不好才匆忙出来的,卢香梅侄女进去后就面临迁址加裁员,她这下傻眼了。   进国营饭店是花了大价钱的,家里给了她一百块,卢香梅补贴了二十,她是顶了人的身份的,裁员后分配工作也分配不到她身上,一百二十块全打水漂。   家里没钱为她谋一份好工作了,卢香梅高傲的眼睛不得不低头,看上了柳暄红的小饭馆。   柳记招服务员,她家侄女干过两次服务员了,这不正好专业对口。   还是在从前地方工作,上班也方便。   然而卢香梅想的美,高婶子却不看好。   “她侄女一连换三份工作都干不长,别人都觉着,这姑娘约莫是个倒霉的,克主家,你别发善心收留。”   要不,一直吃公家饭的卢香梅侄女怎么屈尊就卑看上柳记小饭馆。   果然,下一刻,卢香梅就上来向她介绍她侄女,话里话外都是她侄女以前是国营饭店的人,吃的公家饭,能看上你家小饭馆是你的福气。   柳暄红不在乎卢香梅侄女身上的克主家传闻,她不信这个,但是卢香梅这求职态度让她不爽。   她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家今天招够人了。”   卢香梅瞪大眼睛。   “我就是要找高婶子问问,她那儿有没有空房间,我新招的姑娘是乡下的,在县里没亲戚投奔,打算让她暂时住你那儿,会给房租。”   说到后几句话,柳暄红看向高婶子。   高婶子拔高嗓子:“当然有!”   那股欢喜劲儿迫不及待露了出来,卢香梅黑了脸。   高婶子才不管她,卢香梅为她侄女谋工作,又不是为她!   若是请了她侄女,小柳不用租房,那才是耽误她挣钱呢。   高婶子拉着柳暄红回家去了。   她家房子是早年分的,地方大,有三个房间,她和丈夫住一间,小儿子富贵住一间,大儿子和儿媳妇住一间正好。   “我家老大其实也分了房,平日他们就在对面住,吃饭来我家躺躺。我这就把屋子收拾了,给小言住!”   “老大家是一整个卧室,地方大,不会憋屈了小言。”   乡下房子盖得敞亮,和狭窄的筒子楼里住着感觉是真不一样。   高婶子怕小言住不惯。   柳暄红估摸着这个房间约莫是高家除了高婶子俩口子外最大的房间了,也很满意,还问需不需要和富贵对换一下。   高婶子摆摆手:“富贵就是小孩,他平时和我睡呢,委屈不了他。”   就这么定了,柳暄红付高婶子两块钱当一月房租,小言明儿就搬到高家住,吃饭就在店里。   解决好员工的住宿问题,柳暄红眉眼放松。   高婶子觑着她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问:“暄红,你卖卤味能干,又开了饭馆,对咱们县里生意熟悉,你觉着,我开个铺子怎么样?”   高婶子退休后成了家里的老妈子,手里没钱没底气,一直想下海,不过犹豫不决,这回是真下定决心了。   六月的时候她就想找柳暄红参详参详,不过当时柳暄红回乡下避暑,她就等着。   等到柳暄红回来,又忙着租门面,搞装潢,开饭馆,高婶子一直没寻到机会。   “挺好。”柳暄红摸不清她的意思,顺着心里想法肯定。   高婶子心里热腾腾。   “你说我租个铺子,做甚好呢?说句害臊的,我没什么能耐,做吃食也没你的本事,年纪也大了……”   高婶子越说越没信心,说到最后,头埋得低低的,怀疑自己是痴心妄想了。   柳暄红握住她的手,手掌温暖干燥,让她不禁抬头。   柳暄红笑了:“您谦虚了,你做衣裳可是一流手艺,小果他们都喜欢你做的衣裳呢。”   高婶子觉得眼窝里热辣辣的,做衣裳,不过是谁家媳妇都会的活计,她没想到,柳暄红竟然夸她夸的这么好。   柳暄红回忆起上辈子街头小巷的裁缝店,沉吟道:“您有这个手艺,不妨利用起来,先也不用开铺子,只在家里劈个小窗,对着街边挂个牌子。或是替人做衣裳,或是帮忙缝扣子,改裤子…………”   高婶子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这个好!我看你们年轻的小姑娘,都爱俏,缝衣服,改裤子的活儿我能干的来。”   而且她就在家里干,也不费什么租金。   干家务时抽空就能做好。   高婶子越想越激动,晚上就和老伴说了。   高大叔虽然嫌弃她瞎折腾,但琢磨不出反驳的话,便点头应了。   高婶子兴致勃勃,柳暄红翌日出门,瞧见她拉着媳妇,碰上她,和她说要去买缝纫机!   宋秋咋舌,佩服她的行动力。   小孩子们是难以共享高婶子的兴奋的。就是在高大叔和她儿子儿媳这些人看来,高婶子就是在白花钱瞎折腾。   人都到退休的年纪了,不应该在家享福带孙子,不对,孙子不用她领,她带好富贵就行了,干嘛非要跑去挣钱呢。   家里也不缺这一毛两块的。   高家人摇摇头,都不看好。   筒子楼里的年轻姑娘和有工作的媳妇倒高兴,她们有些是不会做衣裳,有些是懒得做,但都乐意高婶子开裁缝店,便宜她们拿衣服裤子去缝补修改,花个几分一毛的,省了自己干这琐碎的活儿。   卢香梅是和大家反着来。   她是老思想,看不上下海的人,认为柳暄红和高婶子干的就是投机倒把,搁以前得去写检讨罚款。   她天天在小巷里说高婶子是自甘堕落了,有福不享,偏听柳暄红的话,指定要被骗。   筒子楼的女人们觉得奇怪,琢磨不出高婶子在家替人缝补还能怎么被骗,有人指出:“卢香梅,你是因为暄红没请你侄女,帮员工在高婶子家租房记恨她们吧。”   众人一听,还有这回事儿,那位婶子和高婶子交好,也不给她留脸,把卢香梅侄女想去柳记的事儿竹筒子倒豆子,泄了个干净。   众人一面八卦,一面稀罕地瞅着卢香梅,议论纷纷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人高婶子记恨上了,还暗搓搓诋毁柳暄红。   卢香梅初始还嘴硬,可她的那番高婶子被柳暄红骗的话站不住脚,被人犀利质问,她答不出来,灰溜溜回家了。   晚上柳暄红回去,路过小巷,女人们告诉她这事儿,柳暄红也只是笑笑。   卢香梅只是一个邻居,她说再多闲话,别人不信,反而看出她心胸狭窄酸涩嫉妒,压根影响不了什么。   她再酸,也耽搁不了自己和高婶子的上进挣钱。   柳暄红也没这闲工夫和她掰扯。   中秋临近,上回她们谈起月饼,柳暄红上了心。   饭馆里招够了人,习惯了忙碌后,人员快速磨合起来,干的有条不絮,饭馆里秩序井然,她就抽出功夫,琢磨了月饼。   上辈子,她在小时候在老家,见过奶奶做月饼。   灰白色的小煤炉,长方形的木制模具,大大的铁盘子上放着软糯的月饼,在煤炉子下烘烤着。   柳暄红心急,吃不上月饼,在暖烘烘的灶台待了会儿,咚咚咚跑去堂屋,偷吃做月饼馅料剩下的咸蛋黄。   黄澄澄的咸蛋黄,窝在白色瓷碗里,流着艳橙的红油,吃在嘴巴沙软沙软,咸香的滋味润着舌头,有些过咸了,却舍不得吞,舌尖慢慢地舔着,直到吃完,还要闭着眼回味一下。   这时,奶奶发现她偷吃了,故意唬她舌头吃坏了,尝不出滋味,柳暄红两眼泪濛濛灌一肚子白水。   童年的回忆总是透着时光滤镜,美好纯真。   柳暄红弯了弯眉,把注意力放回眼前。   要做月饼卖是成的,配方馅料什么的不是难事,唯一让她纠结的是,卖多少,还有,她不想做一锤子买卖,而是做精卖好,让松山县的人能记住柳记月饼!   这么一来,她得回小宋村找人帮忙了。 第42章 四喜饺子   白露后, 暑气渐渐消散,秋风渐起, 掀开一阵寒凉。   高婶子的裁缝铺接的第一笔制衣单子, 就是柳暄红家的。   布料不是供销社需要布票卖的棉布,而是乡下纺织人家织的土布。   柳暄红给了高婶子十块钱定金,请她为自家五口各做一身新衣。   衣服也不要时下流行的宽衣阔腿。   柳暄红自己画了衣裳花样, 宋致远和宋秋俩初中生,做的圆领卫衣和学生校服裤子。   宋小果和小月儿各是一件兜兜帽衫,下配运动裤。   柳暄红本来想为小月儿画一条可爱的田园风花裙子,不过被小月儿拒绝了。   小姑娘一本正经:“娘,我要和小果哥哥踢皮球,跳格子呢。”   要踢皮球, 自然不能穿不方便活动的花裙子,不过柳暄红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些小秘密。   高婶子和她说, 宋小果和小月儿去她家和富贵玩时, 特意找她提要求, 要在上衣和裤子缝上五六个小口袋呢。   高婶子倒不是觉得衣服上缝恁多口袋难看, 而是加一个口袋就要多一片布, 小孩子长得快,这件衣服兴许明年就不能穿了, 她觉着费布料。   柳暄红却不介意, 不过一件衣裳,她家穿的起, 兄妹俩长大后穿不上就送人, 衣服也不会浪费了。   “您听她们的吧, 可能小朋友间又兴起了什么。”   高婶子一边感叹柳暄红宠着小孩, 一边想, 她是不是也得给自家富贵做一件。   小柳说这可能是小孩子间流行的新式样,她家富贵没做,岂不落后了?   高婶子又问了柳暄红,她能不能照着设计图给自家孩子做一件,柳暄红浑不在意:“你们喜欢就好。”   兜帽衫和圆领卫衣的设计都不是她发明的,她也是在现代看来的,不会藏着掖着当自己的了。   若是还有人喜欢,高婶子能做衣裳去卖。   大家穿着舒坦就好。   后来,宋小果和小月儿穿着样式新奇的兜帽衫在校园里行走,引来小伙伴们的渴望,宋小果机灵地把高婶子介绍给了同学,小孩子们回家缠家长,高婶子凭借做兜帽衫大赚一笔,彻底把高家人惊住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小月儿不要裙子,柳暄红便放下,去饭馆里巡视了一会儿。   柳记依旧是生意火旺的样子,高朋满座,前呼后拥。   然而喧闹归喧闹,饭馆人员却并不慌忙,乱中有序,步调一致。   柳暄红在自家饭馆里看到不少熟人。   有隔壁筒子楼的人家懒得做饭,晌午和晚饭便来吃一口,全当柳记是食堂,看到柳暄红都是眉开眼笑的样子。   柳暄红笑着招呼,扭头又瞧见平南家具厂的刘主任。   刘主任领着俩年轻小伙子,点了八宝鸭和三个清炒素菜。   瞧见柳暄红还有些不好意思。   平南家具厂和她合作两次,临交货却摆了她一道。刘主任作为她这位客户的主要负责人,内心颇为愧疚。   柳暄红却笑意盈盈地寒暄,平南家具厂的事儿,她心里清楚的很,错不在刘主任,而是张厂长和张春晖,柳暄红不会记错人。   何况,柳记能顺利开业,还要感谢刘主任冒着被厂长记恨的风险,领着徒弟偷摸开工交货呢。   柳暄红送了他们桌一份四喜饺子。   四喜饺子和普通饺子不一样,模样像烧麦,但是包着四个角,据说分别代表着福、禄、寿、喜的好彩头。   这四个角里除了底部的肉馅,面上铺着不同馅料,柳记的四喜饺子是鸡蛋,菠菜,木耳和胡萝卜,不光颜值高,口味多,吃着也劲道。   刘主任连连谢了。   柳暄红又听俩小伙计说他们不在平南家具厂干了,预备独自开一个小作坊,请柳暄红日后多多关照云云,柳暄红满口答应。   刘主任手艺好,为人实诚,注重信念,如今单干了,合作就更安心了。   只是心里到底有点愧疚,刘主任突然出走家具厂,估摸着还和她们柳记的单子有关。   否则,刘主任都这年纪了,应该欢欢喜喜在家具厂等退休,而不是领着俩徒弟去辛苦闯荡。   回到家,柳暄红嘱咐宋秋,做月饼送人时,记得要多送一份给刘主任。   她能做的不多,只能略表心意了。   宋秋颔首。   逛完了饭馆,没什么大事,柳暄红便开始把心思投放到月饼上来。   松山县有自己的月饼,和面裹上干果肉脯等馅料,模具压下,烘烤后就成了。   收益制作粗糙,饼皮厚实,在柳暄红看来,和北方月饼差不多,注重饱腹感大于仪式感。   柳暄红上辈子家里常做的是广式月饼,她还留有记忆,这几天又结合柳家菜谱的秘法研究过,对制作广式月饼有信心。   不过在菜谱上搜寻时,她还瞧见江南月饼的做法。   她有些琢磨不定。   是做广式,还是做苏式?   最后,想着干脆全做出来,请筒子楼的邻居们尝尝,看看哪个接受度更高。   柳暄红想卖更多月饼,为柳记打出个名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筒子楼里。   筒子楼里住的都是附近厂子的职工家属,若是她们吃的好,有一俩人看上了,牵桥搭线介绍给厂子的采购处,柳记的月饼就不愁销售渠道了。   这么想着,她进了厨房,挑出前几日就买好的咸鸭蛋和莲蓉和提前熬好的糖浆,打算先挑战广式蛋黄莲蓉月饼。   厨房里开始叮叮当当,宋小果和小月儿玩耍间发现了,凑到窗台边冒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盯着。   柳暄红招招手,俩小家伙洗过软乎乎的小手,咚咚咚跑进来。   柳暄红请俩小家伙帮她剥咸鸭蛋。   敲开咸鸭蛋的青壳,露出光滑圆润的大白蛋,不经意间戳开,流出红艳艳的香油。   咸蛋白剥了放白瓷碟里,留着晚上或白天吃粥,圆滚滚的红油蛋黄则剥了膜,放在另一个盘子里。   小家伙们剥咸蛋,柳暄红则倒糖浆,搅拌面粉,揉搓成团醒面。   莲蓉切成块状,搓出个小窝,裹上咸蛋黄包圆儿成小丸子。   面团醒好后,捏出小剂子,压成薄薄一片,包裹住莲蓉蛋黄丸子,滚搓成圆,稍微捏一下,放在模具下压缩成型,洒上一点水,放烤炉烘烤,再细细刷上两层蛋液上色。   烤好的月饼精致漂亮,散发着甜腻香气。   按理,月饼还要放两天流出油,会更软和好吃好看,但柳暄红等不及了,切了一个,和俩小家伙拿牙签各戳一块吃。   莲蓉甜腻软糯,弹牙黏齿,沾了蜜似的好吃,夹心的咸蛋黄金灿灿,蛋黄流油,咸香的滋味中和了莲蓉的甜蜜,堪称绝配,很甜,很软和。   这是和松山县不一样的月饼。   俩小家伙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月饼,嚷嚷着又分了一块吃。   柳暄红抓紧时间,又做了苏式鲜肉月饼。   苏式月饼团团圆圆,雪白酥皮抹着蛋黄液,洒上黑芝麻,口感细密层次丰富,鲜香松软,肉粒晶莹,甜爽不腻。   宋小果和小月儿吃完了广式月饼,再尝鹅毛雪皮的鲜肉月饼,吃得不亦乐乎,柳暄红觉着他们都不用吃晚饭了。   正好,她也吃月饼吃饱了,等宋致远和宋秋放学回家,道:“白日我做了月饼,咱们晚上就吃这些,不做饭了。”   宋致远和宋秋回忆起以前的月饼,好像不太好吃,但能果腹,点头应了。   不过等他们打开蒸屉,看到从未见过的精致月饼,俩人愣了愣,宋小果和小月儿叽叽喳喳地说这个月饼不一样,夸月饼的美味,俩人尝了尝,的确好吃。   柳暄红含笑问:“你们觉得这两种月饼放饭馆卖怎么样?”   宋致远和宋秋齐齐点头说好。   说实话,若不是这月饼是自家的,他们尝了也定要花钱买份回家的。   得了四个孩子的肯定,柳暄红眉眼弯弯,翌日下午,筒子楼里的女人们像往常一般凑在一块择菜织毛衣干活儿,柳暄红将昨日做好的月饼拿出来,请邻居们尝尝。   月饼用油纸包着,瞧不出里面的吃食。   女人们欢喜地接过,等回家打开一看,俱愣了愣。   这么好看精致的糕点,竟是月饼?   怎么和松山县的不太一样。   虽然不一样,但是一看就有口欲。   高婶子瞧着时辰还早,不急着做晚饭,先切块月饼自己吃一口,甜口弹牙,果然好吃。   高婶子一边吃一边感慨,小柳真是个能耐的,做个月饼,也能与众不同,做出花样来。   晚上高家其他人下班回家,吃过一顿寻常晚饭,高家人惊奇地看着高婶子端出一盘点心。   “隔壁小柳做了月饼,请我们尝尝,可我也不知这是何月饼,吃着倒是挺好吃。”   正合了她的口味!   高家大儿子和儿媳也不认得,高大叔探头瞅了眼,微微惊讶。   “这是羊城那边的广式月饼,你们当然不认得。”   就连他,还是因为近日厂里要招待港城的客商,他好奇搜了些资料,这才认得的。   “小柳竟然会这个!”   高婶子依稀听过羊城,在南边的沿海地区,临近港城,和他们这地方相隔老远。   高婶子又拿出鲜肉月饼,她儿媳琢磨了会儿认出,这是江南那边的,因为她有个小姑在南方,前年给她们家寄月饼,和这个差不多。   高婶子彻底被柳暄红的手艺征服了。   小柳会的真多啊。   夜里,高婶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踢了自家老头子一脚。   “我瞧小柳做月饼是要卖的,老高,你不是和你们厂子采购部的老赵熟悉,向他推推小柳的月饼呗。人小柳能耐,帮了我这么多忙,我的裁缝铺子也是多亏了她的主意,咱们也该报答一下。   何况,这月饼好吃又稀奇,厂子中秋发福利,领回家多有面子呀。”   高大叔一想,是这个理,正好因为港城客商的来临,大家对南边多有关注,月饼又是真的好吃,他向老赵推荐,应该能成。   “咱家月饼吃完了吗?没吃完留一个我明儿送老赵去。”   高婶子高兴过后一拍大腿:“害,原先没留意,都吃光了,不过不要紧,明天你迟点出门,我去找小柳要。”   同样的场景和对话,也发生在筒子楼里的其他人家,只要是收到了柳暄红做的月饼的,无一不在夸她做的好吃又新奇。   这些人都是厂子职工或家属,寻思着每年发月饼都老气难吃,吃都吃腻了,今年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月饼,得向厂子推荐推荐。   于是,第二日,柳暄红的院子一大早就迎来了许多人,大家纷纷来向她讨要月饼介绍给厂里。   至于昨日柳暄红送的,哪能抠出一块给旁人呢,自家都不够吃呢。   她们也不光是嘴上说着推荐,因为柳暄红做的太好,家里都觉着好吃。”   女人们干脆当场向柳暄红下单。   一天下来,柳暄红在家招待了一波波筒子楼的邻居,晚上粗略统计下来,光是筒子楼的人家就订了两百盒月饼。   “ 倒真是不愁卖了。” 第43章 素炝锅面   筒子楼里的人家订月饼, 也不是嘴上说说,整整两百盒, 柳暄红都收了定金的, 统一收一块钱。   宋致远看他娘搁家里待了一天,又收了一匣子毛票:“娘,您打算做多少月饼?”   “保守估计, 一千五百盒吧。”柳暄红摸摸下巴。   宋致远掏出几张大团结:“我有好几个朋友也有意向。”   那群少年俱是服装厂那片厂子的家属,有钱有闲,晌午和宋致远吃饭就馋上了柳家的月饼,干脆把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让老大回家替他们订货。   一张大团结价值十块,柳暄红数着宋致远拿回来了五张, 她抽了一张回去:“用不了那么多,我打算一盒月饼卖六块。”   无论广式还是苏式。   距离中秋不远了, 一千多盒月饼柳暄红一个人是做不了的。   日子过的急, 柳暄红预计明天回小宋村请人帮忙, 让宋致远和宋秋看着点弟弟妹妹, 有空就自己做饭, 没空就去饭馆吃。   每次她要忙着点什么的时候,她都庆幸培养了宋秋这个小徒弟, 出门不必像其他老娘般还要挂念着家里孩子吃喝。   老二能干可靠!   宋暖英说她明儿还得去一趟饭馆, 陆师傅吃了柳暄红的月饼,听闻饭馆也要做月饼卖, 乐呵呵说自己也能点个炉子做些本地月饼卖。   柳暄红第二天赶去了饭馆, 陆师傅是真的起了兴致, 不光做了本地的果脯月饼, 还有鸭肉月饼、南乳香肉月饼、什锦月饼等等。   五花八门, 琳琅满目,光是瞧着就觉得喜庆。   味道说不上绝好,但也不错。   饭馆白天挺忙的,但瞅着陆师傅蠢蠢欲动的脸,柳暄红松口: “您要是有时间,我拨俩人给您,在饭馆院子里砌个馒头炉,放店里寄卖,价钱二八分?”   陆师傅连忙点头应了,生怕错过这样的好事儿。   以前店里卖做月饼,他们这样的师傅就是个干活做月饼的,卖月饼的钱分不到,老板愿意让利,他干活的劲头更甚了。   其实柳暄红只是不想管陆师傅做的月饼,她忙,干脆分一点利让陆师傅更上心些。   而且说是要调拨人手,没等她出饭馆寻人,陆师傅就红着老脸出来说不用了。   他带的俩小伙子积极主动自荐,柳暄红就由着他了。   这一出倒是让柳暄红记起来,要把宋暖英拎回小宋村去。   否则月饼要做几天,她一个人忙活不来,时间全搁小宋村里了。   宋暖英是小宋村出来的,和大家也有接触,让她回去帮着跑腿正好。   只是这么一来,店里又少了个人。   柳暄红把杜婶子提了起来,当小组长管着饭馆里的服务员,选了高婶子侄女接宋暖英的活儿,又请了位小姑娘去卖卤味。   小姑娘是先前面试过的,柳暄红觉着不错,但是因为当时只招一个,便没留,这回记着人家的地址,去问消息,姑娘当场就雀跃蹦跶起来。   她去柳记面试没过,回家哭了几天,没成想峰回路转。   虽是个临时的,但机会来的不易,小姑娘拍着胸脯发誓会努力干好。   柳暄红便叮嘱杜婶子多观察她,若真是个干活伶俐利索的,一月后可以转正。   反正她往后还要开别的店,员工不嫌多,现在培养着也不错。   县里的事儿安排妥当后,她就带着宋暖英回乡了。   小宋村的桂花开了,一路是金黄烂漫的光景。   灿烂的桂子簇满枝头,花开满枝,芳香四溢。   犹记去年她方穿越时,小宋村也是这般桂花飘香的美景,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   柳暄红深深吸了口馥郁金香,眉眼弯弯:“暖英,你吃过桂花饼吗?”   宋暖英瞧着满枝娇艳动人的小黄花,也是心生怀念,咧开嘴角:“当然吃过,一到这个时节,村里家家做桂花饼,晒桂花粉,我娘肯定留着些,婶子,回去我送些您屋里尝尝。”   柳暄红:“好。”   宋暖英听出她意外的爽朗,有些惊讶,不过一想,去年时柳暄红还是个人人看不起的怯懦媳妇,现在是全省知名的柳记老板,日子不一样,人的心思也和去年不同了。   她微微感慨。   俩人进了小宋村。   大队的大喇叭在叭叭叭地响着,柳暄红仔细一听,说的正是她的事迹。   什么小宋村的先进人物,勇敢有胆量,大家好好向柳暄红学习。   遇上熟悉的社员,大家纷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柳暄红差点回应不过来。   暑假的时候她也回过小宋村,不过当时的热情和现在的不能比。   许是因为她上了省报,大队经常大喇叭宣传她,社员们瞧见她回来,活儿也不干了,围着她问东问西瞧稀奇。   反正现在大家都是包产到户,自家的地儿耽误一会儿功夫也是能行的,不用去队里请假。   有人问她上报纸是什么体验。   有人问甚么是电视机。   当然,更多的人问她饭馆的事儿。   是不是真的向大队长和村支书说的那般好吃。   柳暄红这才晓得,原来大队长和村支书看她上了报纸,好奇柳记,曾去铺子吃过饭。   不过没大张旗鼓地吭声,柳暄红也没认出来,俩人回来就夸她的饭馆多洋气,饭菜多好吃,也没瞧不起农家人什么的,大队长和村支书在门口排了一会儿队,居然还有娃娃端水给他们喝!   小宋村的人听着啧啧称奇,纷纷竖起大拇指夸柳暄红想的周到,办事齐全,问过地址后大多数人下定决心,等自家有钱了,也去县里的柳记搓一顿!   柳暄红笑着表示欢迎。   等一路艰难地回到家,隔壁老宋家因宋暖英劝着,没来打扰,不过村支书和大队长来了。   小宋村里最大的俩官眉头一皱,围在宋家院子和墙壁的村人们也不好意思吵吵嚷嚷了。   柳暄红就听着村支书和大队长对她大夸特夸,村支书和大队长还是读过书,经常念文件的,用词极具时代特色,听得柳暄红尴尬脸红。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问她县里饭馆出名,那么忙,回来做甚?   柳暄红忙说:“我这趟回来,是要建个小作坊,请大家干活做月饼!”   请大家干活!   柳暄红这话一出,原来有些安静的村民们忍不住咕噜咕噜大声讨论了。   村支书和大队长更是眼睛一亮,鼻头发酸,原本要抓着她的胳膊,但回头想起她是女同志,大手拍着桌子感谢:“柳同志在外面有能耐了也不忘扒拉下咱小宋村,太谢谢了,真是我们小宋村的好同志呀!大家做人要感恩,好好帮柳同志干活,谁偷鸡摸狗你就告我,我训他们!”   末了,大队长忙问她招工有甚要求,招男工还是女工?   因是做月饼,柳暄红便说要女工,也方便宋暖英管理。   大队长出去了一趟,把小宋村的妇女主任宋莞平带来了。   宋莞平也是小宋村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她年轻时嫁去了隔壁县,但丈夫第二年就死了,她回来后不再嫁娶,投身革命,当了村里的妇女主任。   说是妇女主任,不过村里也没啥好管的,和村支书大队长般,处理各队各家的鸡毛蒜皮儿和管着大队的文宣工作。   宋莞平了解完柳暄红的需求,当晚就领着十来个媳妇儿给柳暄红相看。   这些媳妇儿年纪约莫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俱是干活利索的人儿,柳暄红对她们也有印象,听过她们的勤快干净名声,点头应了。   工资按天算,一天十块钱。   人员招了,地方不能落后。   没一会儿,宋万水和宋暖英来了,说小作坊建好了,请她现在还是明儿一早去看眼。   既然打算做月饼,柳暄红晓得她那儿没地方,也没人手,势必要回小宋村,在前些日子就和去县里送菜的宋万水说了,让他回去找个院子,砌几个火炉子,建个做月饼的小作坊。   宋万水回来后就清理了老宋家的老屋。   老屋是真老,是宋万水曾爷爷辈的,原是宋大叔公家住,后来盖了新的,叔公家搬了,老屋就空置了,平时院子里就种着木瓜等果树,堆堆稻草垛子,放柴火和闲置的农具。   正好大家都在,柳暄红便和妇女主任宋莞平还有宋暖英兄妹并一众媳妇儿去了院子,大家七嘴八舌提了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宋万水记下了,第二天不忙着开工,宋万水继续整改老屋,柳暄红去采买做月饼的原料和联系纸盒子的厂家。   工具的话,宋万水是提前准备好了。   而宋暖英,则回县城高婶子家取大家的工作服。   做吃食的,最要紧的是卫生干净,柳暄红特意买了白色布料请高婶子做工作服,有大褂,有帽子扎头发。   原是做了十三套,现多了几人,宋暖英顺便告诉高婶子再多做些。   柳暄红先在高婶子这订做家里的衣服,后来又下了这么笔大单子,高婶子的裁缝铺是日日忙活,老高家一时情绪复杂。   高婶子的铺子生意不好,高家人觉着高婶子人白折腾,但是挣钱了,高婶子忙这做衣裳,对家务活松懈了,高家人瞧着高婶子精神满满的脸,不敢吭声。   若是让高婶子停工,他们心疼钱,但是高婶子忙活,他们又不习惯。   最后,高大叔儿子和儿媳妇回家分担家务,累是累了点,但也因为这样,他们意识到做家务的劳累不比上班差,倒对高婶子好了许多。   宋暖英取了衣服,柳暄红安排好原料,纸盒子刚看了设计,要过两天送来一批,宋万水整改好老屋,柳暄红紧急培训了小宋村的媳妇一番,月饼作坊开工了。   月饼的生产按步骤来,做月饼的做月饼,包装的包装。   日子紧急,柳暄红没买食品塑料包装机械,月饼就用油纸包着,一个个装好放盒子里,每个盒子就装六个月饼,卖六块钱,小宋村的媳妇们见了暗自咋舌。   一个月饼一个块钱,真是昂贵。   本地月饼十个才八毛钱哩!   干活更加小心谨慎了。   小宋村的月饼作坊交给宋暖英和宋万水管理,柳暄红抽出时间回县里。   宋小果和小月儿许久没见到她,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念得紧,一看到她就扑到她身上不下来,柳暄红揉揉这个脸颊,搓搓那个头发,一人狠狠亲了口,解了相思之情。   不过俩人实在黏糊地紧,叽叽喳喳说哥哥们晚上要准备晚会,不回家。   柳暄红便知道,这次中秋,学校准备举行一次联欢晚会,宋致远和宋秋要上去说相声,就连宋小果和小月儿也有表演节目,宋小果要唱歌,小月儿要跳舞。   这年头,晚会说相声很流行,然而柳暄红想象不来他家老大老二要说相声的场景,就宋致远那除了挣钱就万事不关心的桀骜样,这节目能成?   但要是真成了……   她就去买个相机,给大家留下黑历史。   保证高清□□!柳暄红压抑不住嘴角上扬。   晚饭不急,她领着俩小家伙去了饭馆。   饭馆里,因为晚上要做月饼的缘故,饭馆开到七点就关门了。   现在正是饭点,还在忙碌,不过陆师傅已经做好了一些月饼。   柳暄红瞅着,正是她吃过的南乳香肉月饼和什锦月饼等等,其中一个陆家小子还说陆师傅联系了南方的朋友买椰丝,椰丝要是到了,陆师傅要做椰丝奶香月饼哩!   不愧是年轻时在首都闯荡过的陆师傅,创新能力杠杠的,令柳暄红这个现代人自愧不如。   陆家小子又向柳暄红报告了近日有许多厂子销售员联系柳记订月饼的事儿。   柳暄红不在,陆师傅和人直接谈了,高婶子侄女记在了本子上。   柳暄红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大概是筒子楼的职工家属们发力了,真把月饼推销了出去。   她接过本子翻开,第一条就是服装厂的,要订八百盒广式月饼!   柳暄红记得服装厂子不过七百人,订八百盒是真豪。   不过她喜欢。   服装厂这一个订单就是四千八块,很好。   接下来还有农机厂,木厂,纺织厂等等几个厂子零零散散订了两百盒广式月饼和一千盒鲜肉月饼。   柳暄红摸摸下巴,看来相比软糯黏牙的广式月饼,酥皮的苏式月饼和更得松山县人的喜欢。   这么想着,柳记这边苏式月饼的产量得增加些。   小月儿和宋小果捧了俩月饼回家,在晚饭前先吃着填肚子。   小院里,宋致远和宋秋还没回来,柳暄红不等他们,先做晚饭。   时间有点晚,柳暄红没煮饭,就做了素炝锅面。   素菜就是菜园子里摘的时兴蔬菜,番茄和小青菜。   小孩子不能没营养,又炒了蛋呲蛋花汤,和炒着的素菜放一起熬汤底,再下面条调味,简简单单的素炝锅面就好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虽吃了个月饼不久,但是炝锅面太香,小家伙们没忍住,埋头呼噜呼噜吃了肚子滚圆儿,柳暄红揪着他们去小巷散步消失。   走了几个来回,宋致远和宋秋回来了,他们在学校里吃过,但也没吃饱,也比不上家里的伙食,宋秋问了柳暄红素炝锅面的法子,自己又下了一锅面条,兄弟俩憨吃一顿,柳暄红瞧着俩人面色淡淡的,忍住没打趣他们的学校晚会。   倒是宋秋吃过饭后告诉她:“娘,学校要开中秋晚会买服装,我们和弟弟妹妹加在一块,交了两块钱。”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柳暄红平日给他们留了钱,不拘着他们买吃买喝买东西,不过这钱宋致远懒得管,落在宋秋手里,恨不得宋小果买支笔都要向柳暄红打个报告,宋秋实在过于小心了些。   但这也没办法,他是养子的身份早就习惯了,而且因为宋致远和柳暄红不爱管事,一家子得靠他操持,格外辛苦些。   柳暄红承诺:“我尽快忙完,中秋赶回来看你们学校晚会,等放假了,咱们去省城玩一圈怎么样?”   上次她们去省城接小月儿回来,几个孩子对省城的建筑和游乐园都蛮不舍的。   宋秋:“好。”   他却不是想去省里玩,而是他娘说去学校看晚会。   家长看学校晚会,多幸福的事儿啊。   至于他哥说相声可能出臭的事儿,宋秋暂时忘了。   瞧过几个孩子,柳暄红又回了小宋村继续盯着工坊干活。   其实有宋暖英和宋万水,柳暄红不必多操心,但是俩人毕竟是晚辈,可能镇不住这些媳妇儿,柳暄红还是要盯着点。   周末,宋小果和小月儿放假,高高兴兴地和宋万水一块回了小宋村。   老宋家老太太想念宋小果了,喊柳暄红要去隔壁吃晚饭。   传话的是宋大嫂。   柳暄红住小宋村时,家里是半点没操心。   她提携宋暖英和宋万水,宋大嫂感激,柳暄红不在家时,是真的日日照顾着三房的屋子,早起来这边开窗透气,晚上吃完饭过来关门关窗,隔天就打扫一遍,得知柳暄红和宋暖英要回来住段时间,宋大嫂帮她提前把被褥都晒好了,那天回家后,宋暖英又送了热乎乎的茶水和桂花饼。   柳暄红无奈也劝不住,毕竟宋大嫂是真的感激她。   她只能回小宋村时,又送了些吃食礼物过去。   “说来,这次四叔也回来了,他们还要带欣欣回家。”宋大嫂隐晦提点。   欣欣就是宋老四和钱桂英当初生的小闺女,上回宋老头还惦记过让宋老四把小闺女过继到宋老大户口上,能在村里多分一份田地,不过被老太太驳了,理由是老四家都是城里人,没见过城里户口不要,上赶着当农村户口的。   欣欣除了满月时回来过一次,其余时间都住在县里,这趟回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儿。   因为宋老四和钱桂英嫌弃小宋村是乡下,条件不好,平时自己都不回来,可不会无缘无故带没满周岁的闺女回家吃苦。   宋大嫂是提点柳暄红记着带个红包或是点小礼物,她是第一次见欣欣,礼节上需要送点东西。   柳暄红随手包了个两块钱的红包。   她真的觉得,没有比送钱更真实的礼物了。   晚饭还没开始,二嫂王绣花就眼神哀怨地瞅着柳暄红,激起柳暄红一片鸡皮疙瘩。   “我什么惹过你们二婶娘?”柳暄红面向宋暖英满脸惊讶。   宋暖英抿了抿唇,偷偷看她二婶娘一眼,欲言又止。   她清楚原因,可是不好说。   二婶娘就是不忿她和哥哥在柳暄红手底下干活。   他们兄妹俩能挣钱了,大房日子过的松快,王绣花每日看着大房都红着眼睛,恨不得妞妞一夜长大她送县里去,让柳暄红也给妞妞安排个工作。   因着这事儿,王绣花常对宋大嫂拈酸,说些嫉妒的话,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也处差了。   柳暄红没逼她,不一会儿,王绣花忍不住凑过来了,话里话外就在酸大房攀上了柳暄红过上了好日子,她家妞妞能不能过两年也去县里帮忙。   柳暄红:“……”   开玩笑!妞妞才四岁,过两年也就六岁,她送去不是做工而是让她免费养闺女吧。   柳暄红觉着,王绣花不必这么酸。   “二嫂,我在小宋村也招工,怎么不见您去?难道是嫌弃工资低?”   家门口就能一天挣十块钱,王绣花有什么好嫌弃的,巴不得去干呢。   她神色讪讪。   这不是刚和大房闹矛盾,说了宋暖英兄妹几句,让宋大嫂学了讲给兄妹俩知道了,去月饼作坊上班,要在宋暖英兄妹手底下干活,王绣花拉不下脸。   她可是他们的长辈,长辈在小辈手下干活,像什么样子!   “我就是问问县里。”王绣花腆着脸。   “您舍得妞妞和她爹?”   二嫂不吭声了。   她就是想占占便宜,或者让柳暄红愧疚一下,给个承诺。   怎么就这么难呢!   要说她不待见他们,大家都是一样欠钱的,难不成三房还就特讨厌二房?   王绣花想了想自家新存的大团结,可不能又被柳暄红哄了去还钱,赶紧找了新话题,说起宋老四的事儿。 第44章 清蒸鳊鱼   作为家里的老八卦人, 王绣花对各房各事儿是一清二楚,宋老四和钱桂英晌午回来的, 抱着小闺女就进了正屋。   王绣花谈起宋老四是眼珠子活泛, 一副八卦之色:“你们猜老四家为啥抱着闺女回来?”   作为老妯娌,宋大嫂配合地捧眼:“为啥?”   王绣花深深地看了宋大嫂一眼。   这一眼流露着同情,看好戏等等复杂神色, 宋大嫂心中好像被人敲了小鼓,这王绣花说宋老四家的事儿,咋这么看她?   莫非?   王绣花肯定了她的猜测:“你们还记得上回爹让老四家的欣欣落在大嫂他们户口上的事儿吧,这回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回来的!”   宋大嫂顿了顿,柳暄红微讶:“不能吧,上次那是他说说, 老四家同意了?桂英也赞同?”   “桂英是不肯哩,这不闹别扭, 但我瞅着早晚得同意, 听说是上面发文件, 公家的人不准生第二个娃哩, 你说这算什么, 管天管地,还管人炕上那点事儿了。”   王绣花不理解。   她不清楚什么计划生育, 什么是政策。   作为一位淳朴的乡下农妇, 王绣花的观点很朴素,认为人结婚就是为了合法生孩子, 还要多生, 生一串娃娃, 别人不敢瞧不起她们家。   若是连生孩子也不能, 他们结个屁婚。   在乡下里, 没生育能力的姑娘和汉子都是最下等的人物。   没人看的上他们,需得承受风言风语一辈子。   不过姑娘家心软,若是碰上了个不能生的男人,多半不会离婚,感情好的还把责任拦在自己身上,或是收养一个孩子。若是反过来,那姑娘就惨了。   但是在王绣花看来,一家人只能生一个孩子是不够的。孩子命薄易夭折,王绣花自家有三个兄弟姐妹,可她排第五,她娘曾生了五个,不过前头俩的都没养住,活不下来。   王绣花自己也是曾流过一个,耽误了好长功夫才怀了妞妞。   妞妞算她的第一个孩子,有娘家的前车之鉴,她特别紧张妞妞,去哪也不放心。   王绣花这会子觉得,宋老四在农机厂工作,钱桂英是公社办事员的工作需得用生育自由来换,她不咋羡慕了。   柳暄红想起来,计划生育其实从七十年代就开始了,不过到八十年代普遍推广开来,松山县这座小县城也终于要面临这场风雨。   回忆起她上辈子见过的事儿,她好像记得,农村里也有限制的,她老家只准生俩孩子,还是按个头算,不能按胎算,她见过一对夫妻生了双胎后再怀了一个,也被拉去要打胎,她躲了,但是交了许多罚款。   柳暄红忍不住道:“这政策迟早也会下到咱们村里,二嫂你要是想再生一个,得抓紧了。”   像她们老家,生了俩孩子的人家,男的都被拉去结扎,女的被拉去上环,两头都抓的紧哩。   听说还有的乡村管的严,也只能生一个的。   谁知道小宋村到时候会是怎么回事儿。   王绣花惊了,这不是管城里人吗?咋还管到乡里了。   她不太信。   因为时下农村人,就是追求多子多福,尤其是早年吃大锅饭,现在又按人头分地,一家家地为了占村里便宜,多分两亩地,村里是可着劲儿地生。   不过大半年,村里就多了十来个新媳妇,七八个孕妇了。   往常也就两三个。   柳暄红尽了自己的能力提醒,王绣花不信她也不能强求。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城里人想法子把户口落在乡下,乡下人躲了交罚款。   因着柳暄红说了计划生育的事儿,王绣花吃晚饭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宋老二纳闷:“你今天怎么了?”   难得老三和老四家都回来了,有俩家县里人在场,老宋家的饭菜可是丰盛的不得了。   老太太还宰了一只鸡,柳暄红带了一只鸭,宋老四拎回来一条肥硕鳊鱼和腊肉,老太太是炖了蘑菇鸡,熬了老鸭汤,切了腊肉炒香干,清蒸了鳊鱼。   一顿晚饭满满当当,桌子都快放不下了,宋老二吃的不亦乐乎,回头一看,他媳妇咋傻愣愣的,筷子也不夹菜,可把他家小妞妞急的,对着香喷喷的肉眼巴巴地瞪着扑闪大眼睛。   宋老二心疼地喂了妞妞满嘴油,腾出功夫问媳妇儿。   要知道,王绣花爱占便宜,往日有这种好吃好喝的时候,他们二房夫妻可是叱咤大方桌的。   王绣花烦躁地应付:“回去和你说。”   宋老二一头雾水。   二房神色迷茫,大房殷勤地照顾宋小果和小月儿,柳暄红自顾自地吃着,突然察觉一道记恨的目光。   她抬头,对面的宋老四神色慌忙。   柳暄红微微诧异。   宋老四这么看她干嘛?难不成还记着她县里买房的事儿?   拜托,她是买个房子又不是查人家户口,谁知道人家需要钱干嘛。   宋老四没得到那份工作本质上就是拼后门没拼过。   没有那个人也会有另外一个人。   柳暄红无语。   宋老四则满腔愤懑不平。   他最近日子不好过。   哄了钱桂英结婚却没能得到理想的工作,宋老四慌了,他真的不想再待在现在的位置,想升工资,换岗位,就得求老丈人。   虽然晓得老丈人看在钱桂英的份上,也不会不管他,但工作到底没到手。   宋老四低声下气在钱桂英和老丈人面前表现了一个月的好丈夫形象,终于升职,月薪升了二十块。   他有些不满意,但是他升职已经是破格,享受着还在拿十五块工资苦哈哈干活的同批人羡慕的目光,宋老四觉得,他攀附钱家的决定没错。   虽然有许多人酸他攀附钱家,娶了钱桂英也活像入赘,宋老四没费力反驳,默默记在心里。   这些人嘴上再怎么酸他,但是当初追钱桂英时可不马虎,他是打败了一众敌人的胜利者,才有被酸的资格。   所以即使后来,钱桂英生了个闺女,宋老四略微遗憾外,也没说什么。   闺女就闺女,他二哥第一胎也是闺女,他们再生就好了。   不过没想到晴天霹雳,上面竟然发文件说计划生育,县里户口的,只准生一个!   到了厂里,初始没人在意,不过来有家生了俩的,媳妇又怀孕了,不去打胎就想生,厂里直接把人媳妇开了,丈夫调了职。   各处厂子县政府的消息传来,所有人意识到,这好像是要来真的,宋老四立马慌了。   若是只准生一个,他就欣欣一个闺女,岂不是要绝后?   钱家也是旧思想,急了,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带孩子回乡下去。   早年户口管理不严格,亲戚间互相落户的情况多,孩子转到老宋家户口上,俩人档案上就清清白白,倒是和宋老头年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等一回来,听宋老头说村里落户还能分地,宋老四愈发同意了。   他现在是在县里工作,城里户口,但是作为一个农家孩子,对土地有着别样的爱意,就算他不能种,但是拥有一份田地心里就会安心。   村里有房有田,就不缺吃喝,小时候眷恋玩耍的故乡,长大后迫不及待摆脱的地方,是绝大多数去城里闯荡的年轻人,内心深处安稳的退路。   即使在现代,也有许多年轻人脱口而出:“干不下咯大不了回家种地!”   然而宋老四觉得好,钱桂英却不同意。   当娘的心疼闺女,宋老四就劝慰,只是落个户口,闺女还是她们自己养着,若是有人上门查,就送老丈人家去。   总归不会落到乡里吃苦。   钱桂英勉强默认了。   只是夫妻俩虽达成一致意见,心里到底落了疙瘩,钱桂英抱着闺女不怎么搭理他。   宋老四想着工作的不如意,这次的烦心事儿,是额角抽抽地头痛。   再一看柳暄红坐对面。   回乡就听说了她的事迹,大喇叭现在还夸她,又请了村里的人做活,名声好的不得了,正春风得意,谁见了都是夸着大拇指,和以前怯懦的小媳妇形象大相径庭。   宋老四心底嫉妒翻滚。   凭什么他努力工作,生活不如意,他暗暗记恨的人却满面春风,越过越好呢!   上了省报!   电视台都夸她!   这次卖月饼,指定也要挣大钱!   听说一盒卖六块!作坊要至少生产一千盒,这笔钱简直不能想象。   他一月工资才二十!   宋老四越想,心底越闷的慌。   忍不住嫉妒的视线,等柳暄红抬头,他又不敢看了。   虽然宋老四还是瞧不起柳暄红,抹不去柳暄红怯懦的形象,但是他心底隐隐明白,柳暄红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柳暄红上辈子见过的人多了,清楚宋老四这样的人的想法。   没本事的小人,只能暗暗记恨,没胆子翻脸。   她也不在意。   她还是对待卢香梅那时的想法。   这些人心底怎么想,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把日子过的好,人家爱嫉妒就嫉妒去吧!   她悠闲自在就行了。   吃过晚饭,宋老头就宣布了宋老四的决定。   欣欣要落户在大房户口上,平时还是养在县里。   宋大嫂和宋老大不用照顾,虽然别扭,但也没说什么,只寻思着明儿就和欣欣去落户。   宋老二满头雾水,回房后听他媳妇说起前因后果,心头一惊。   城里管起生孩子的事儿了,柳暄红还说将来要管农村!   他们家可就只有一个妞妞!   不过俩人急也没用,生孩子是又不是炕上一躺就能有了。   因着这事儿,老宋家气氛低迷。   不过这和柳暄红没关系,宋小果和小月儿跟过来了,她肯定要陪他们痛痛快快玩上一场的。   早上去工坊视察一圈,月饼的进度不错,今天可以送一批去柳记卖。   广式月饼需要回油两天,苏式却不用,当天烤好,装盒子,已经完成了几家工厂的订单。   当然,她们每天也运五十盒去柳记卖,无论是陆师傅的松山县月饼,还是她的酥皮月饼,都是现烤现卖。   随着中秋节愈发临近,大家开始买月饼过节,柳记的月饼芳香四溢,每天五十盒根本不够卖,陆师傅花样繁多的本地月饼也销量极好。   走在寂静小巷,柳暄红看到钱桂英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老宋家门口。   孩子小脸圆鼓鼓,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用力蹬着空气,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纯净好奇,小小年纪就看出五官不差,是个美人胚子。   钱桂英也看到了柳暄红,因着当初结婚占了三房的事儿,钱桂英对柳暄红是有点尴尬的。   不过近日因为欣欣的事儿心情烦闷,她在家里得不到支持,到了乡下,丈夫公婆也不理解,大嫂和二嫂更是态度积极,今天晌午就要去大队办户口,钱桂英颇为茫然。   她真的错了吗?   她是家里独生女,自由享受父母宠爱,一路顺风顺水地上学,毕业,结婚,工作,生了闺女也不觉自己比其他人差。   即使是只有一个孩子,她也会尽心抚养。   但怎么好好的,大家要把欣欣过继出去,非得再生一个呢。   钱桂英不理解。   丈夫说要生男孩,能帮扶姐姐,钱桂英心里是赞同的。   因为她是独生女,旁人兄弟姐妹一大堆,她打小一个人就挺吃亏孤独。   有亲人帮扶不错。   至于男孩这个性别,她下意识忽略了。   因为生男生女,她也控制不住。   不过她仔细一想,若是生二胎是为了帮扶姐姐。   却要过继欣欣,让她受委屈,钱桂英不舍。   她觉得不对劲,可是所有人都说过继最好,她想不通。   此时看到柳暄红,她眼里微微泛着光。   俩妯娌和丈夫一般,都是乡下人,旧思想,可是在她心里,柳暄红是不同的。   她是位报纸夸过的先进人。   钱桂英和这位三嫂嫂没接触过,结婚当天很尴尬。   她下意识逃避。   后来有一回,她听宋老四提起,很是不喜,钱桂英不明白,等到她再听到柳暄红的消息时。   是她的这位三嫂嫂上了报纸。   新闻大夸特夸她的饭馆柳记。   敢当第一个下海人,钱桂英忽地有些羡慕,羡慕她的勇气,胆大,果敢。   她换位思考,若是自己,肯定不敢。   她在公社里工资不高,有时听到谁家辞职下海,发了大财,她内心波澜微起,又缓缓平伏了。   办事员的工资虽不高,但有地位,工作稳定,是能干到老的。   不会出错。   钱桂英向柳暄红打了招呼,俩人一阵寒暄。   大家家里都有孩子,自然而然谈到孩子的问题。   柳暄红就夸钱桂英把孩子养的好,欣欣小脸蛋红扑扑,白白嫩嫩,胖乎乎肉嘟嘟,一看就是搁家里精心细养的小孩。   别人夸,钱桂英忍不住高兴。   只是一想到女儿要落户农村,她心里不得劲儿。   “嫂嫂,您说这事儿,对不对?欣欣长大了会不会埋怨我?”   钱桂英满脸忧愁,毕竟这年头,农村户口和城镇户口,差别是真的蛮大的。   城里户口包分配工作,农村户口除了读书重新分配一次户口,否则就要被困在农村里,一辈子务农。   就是上山下乡,有好多知青在当地娶妻生子,人家说你落了户,扎了根,就不是城里的知青,回不去了,引来多少人悔恨。   柳暄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放宽心,未来农村户口更吃香?   拦着她不要过继?   这些话是不能讲的。   因为钱桂英是一时茫然,她心里舍不得闺女,但要真的为了一个户口和宋老四翻脸,柳暄红瞅着她干不出。   宋老四明显是想要攀附钱家追的她,她还真傻乎乎以为是真爱,未婚先孕把自己套牢了。   现在也沉浸在自己以为的幸福婚姻里。   欣欣的事儿,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宋老四和父母的爪牙。   她觉得不对,心里不舒服,可也不反抗。   要是她是幺妹,柳暄红能劝她带着闺女离婚,她做姐姐的有信心能带她过好日子。   但是钱桂英,无缘无故,不对,她还和宋老四有点小仇。   她无论说什么,在宋老四眼里都是火上浇油。   她又不是什么大圣母或者救世大英雄。   什么人都要救。   真劝了在老宋家和钱家也讨不到好,她何必自寻麻烦。   年轻人,有幺妹般坚决果断的,有宋家兄妹的上进勤奋,也有像钱桂英这般,单纯脆弱的。   人这辈子,会听过许多道理,然而百分之九十的道理,得自己去碰,去摔了,才体会接受。   有的人,不疼在自己身上不晓得疼。   有的人,固执,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柳暄红静静听她苦恼后,劝她冷静点,逗了逗小婴儿,看她重新扬起笑容,谈起孩子的趣事儿,一块说说笑笑。   片刻后,宋老四出来寻人,他瞧见钱桂英和闺女不在,生怕她一气之下回了县里,没成想钱桂英没走,却和他讨厌的柳暄红一块说笑,他顿时沉了脸。   “桂英,欣欣饿了,回来吃奶吧,我泡了奶粉。”   钱桂英一拍脑袋,“瞧我,忘了欣欣的肚子了。”   她匆忙起身,“暄红姐,咱们回县里再聊,我有空去柳记吃饭。”   宋老四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柳暄红进了隔壁,听到宋老四质问:“三嫂和你说什么了?你不能信。”   钱桂英诧异:“没说什么,我们就聊了欣欣。”   宋老四不信,但追问不出,最后隐晦提他不喜欢三房。   柳暄红摇摇头,没听钱桂英的回答。   钱桂英则暗想,宋老四讨厌她和柳暄红接触,她不告诉他就成了。   回城就抽空去柳记吃饭。   柳暄红虽然不劝她,但是和她聊天,她是开心的。   晌午,宋老四家的小闺女还是在老宋家罗落了户,分了两亩地,宋老头高兴地抽着旱烟,腰也没往常那般弯了。   下午,宋老四和钱桂英没在老宋家用晚饭,歇了一觉就抱着闺女回县里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也是跟着一块走的。   明天周一,他们还要上学,等过完这周,就是中秋节,能放三天假。   随着假期临近,县里的节日气氛愈发厚重,小宋村的人家也高高兴兴准备过中秋。   柳暄红的月饼作坊工钱是按天结算的,一天十块,女人们拿了钱回家,家里亲人们让她们安心做工,采买过节的东西让他们来。   有了钱,手里宽裕,小宋村的人天天喜气洋洋。   隔壁村子的人瞧见了,纷纷纳闷,往常大家都是苦哈哈的过节,甚至有的连块月饼都买不起,一家人捧着块月饼捏了点碎的吃,然后供着,直到发霉才后悔。   你小宋村的人怎么现在乐呵呵的。   小宋村的人就说柳暄红在村里开了间小作坊卖月饼,村人们羡慕不已。   消息传到周艳艳耳朵,周艳艳微愣。   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周艳艳当了贾家饭店的经理,趁着热乎劲儿回村了。   周老娘天天在外边炫耀周艳艳出息,在县里最大的饭店工作。   问起戴志清,周艳艳说要甩了他,老板贾根民,周家人也不反对了。   虽然周艳艳说戴志清现在混的也不错,但戴志清和贾根民,谁有本事这不一目了然。   周艳艳没想到,她回家一趟搞定了老娘和家人,顺便狠狠出了把风头,结果还是没把柳暄红盖下去。   她邻居婶子露着豁牙嘴儿羡慕隔壁小宋村的好运气。   没人看向周艳艳,在大家心里,柳暄红能耐是上过省报,上了电视机的,周艳艳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没人想着拿她们比较。   但是架不住周艳艳上赶着比。   众人的无视更令她难受。   不就是中秋节卖月饼。   她也要卖!   火速赶回贾家大饭店,周艳艳向贾根民报告了柳记卖月饼的事儿。   “老板,中秋节卖月饼,也能打开咱们的知名度。”   贾根民:“哦?”   “咱们是松山县里,甚至整个省城,最好最大的饭店了,来吃饭的人都是贵人,咱们店里的月饼自然也是高档货。”   “第一批月饼不要卖,盒子印上咱们贾家饭店的招牌,发给vip客户,当过节礼物,到时候……”   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都存放着他们贾家饭店的月饼,谁家没有就是落后,普通人家虚荣好奇,也会想要。   到时候,松山县高档月饼圈里,人人自然以拥有贾家饭店的月饼为荣。   贾根民拍手鼓掌,语气欣慰:“周经理,咱们饭店,还是离不开你啊。”   周艳艳垂眸谦虚。   柳暄红先想出卖月饼的主意又怎样,她周艳艳上次替她做嫁衣,这回拿她的主意也不过分吧。   虽然距离中秋节没几天了,但是贾家势大。有亲戚也是卖月饼的,干脆买了厂子,让陆家传人研究出高贵有档次的月饼,最后选了金火腿鲍鱼月饼。   贾根民购了原料当天开工就生产了九百盒的产量,第二天产量达到了两千。   第三天就生产了三千。   周艳艳傻眼。   这贾家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大厂子和小作坊的产量不能比。   她连忙喊停了,说物以稀为贵,贾家饭店的月饼能卖高价,不能泛滥了。   贾根民对着一仓库月饼犯愁了。   有消息灵通的,想搭上贾家讨好贾家的,自然凑上来,为贾根民解愁。   服装厂里的高大叔突然被隔壁采购科的老赵喊去喝酒。   高大叔懵逼。   老赵垂头丧气:“老高,你说柳记的月饼是不是好的?”   高大叔:“??这还需要问?”   高大叔发誓,柳记的月饼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月饼了。   老赵:“月饼的事儿要有变化了。”   老高一惊。   老赵便说,他死对头今天突然提出,招待远道而来的港商要用最大的诚意,这中秋节送月饼,体现了他们服装厂对客人的人文关怀,不能用柳记的月饼,要用贾家饭店的月饼。   “贾家饭店的月饼目前是最高档的,厂长同意了。”   “那柳记的订单?”   老赵摆摆手,“咱毕竟是签了合同的,订单照交货。”   就是他不能送柳记的月饼给港商了。   老赵遗憾。   翌日,港商到来,服装厂的职工们也喜笑颜开。   他们不是因为港商的事儿高兴,谈生意是厂子领导的事儿,这些人不咋关心。   他们兴奋的是今天要发过节福利了。   “老赵,咱们厂子今年上季度卖了爆款吗?怎么中秋福利这么丰厚?”   那人拎着大袋子,里面竟然有两盒月饼!   老赵勉强笑道:“忙了大半年,大家辛苦了。”   “嘿,往年也没见你们大方。”   老赵的死对头老李回来了,笑眯眯道:“你们今天可要有口福了,我为厂子谋了大福利,咱们中秋节发的是贾家饭店的月饼!”   “贾家饭店?就是那个超贵的贾家饭店?”   有人惊叹。   “嗯。”老李故作深沉地摸摸下巴胡须。   “这月饼我熟悉,曾在林书记家里见过。”   “崔秘书有天也拎着。”   “我亲戚说,县政府的那些干部,家家都有呢。”   “我作证,是真的,我妹单位发的就是这个,听说花了大价钱,一盒要二十块!”   “二十!!!”   “里面是鲍鱼!”   众人惊叹,纷纷宝贝地捧着贾家饭店的月饼。   “咦,还有柳记的?”   “柳记的也不错,我吃着挺好吃的。”   但是拎回家,当然还是贾家饭店的有排面。   当天,服装厂职工们回家前,不约而同把贾家饭店的月饼盒露在外面。   老赵叹了口气,瞅了桌上的柳记月饼,还是不甘心,将它原本要送给港商的贾家饭店月饼放在一块。   翌日,港商到达松山县的友谊宾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不知情,直接把所有月饼和其他礼物都带去了友谊宾馆。 第45章 芝麻汤圆   柳记, 杜婶子在向柳暄红汇报近日月饼的售卖情况。   不知什么原因,这两天月饼销售滑落严重, 尤其是小宋村出来的广式月饼和苏式月饼, 销售额比前两天跌了几个台阶,唯有陆师傅的本地月饼不受影响,甚至因为临近节关, 比以往还要好卖些。   杜婶子结结巴巴地念完了高婶子侄女算的销售额,表情有些忐忑,高婶子侄女高雅如立在一旁,绞着素手。   宋暖英随柳暄红回小宋村后,便把她也提上来暂且负责柳记的账目。   这位置原该是老板亲近人干的,为的就是防外人偷钱, 高雅如怕柳暄红也误会了她。   柳记的工作在松山县是吃香的,她不想失去这么一份好工作。   柳暄红看着账本, 沉吟不语。   高雅如的心思她知道, 但是没必要。   高雅如如今虽然接替了宋暖英的工作, 但每晚她们下班回家, 宋致远和弟弟妹妹们都会到店里盘账, 这是从柳记开门第一天延续下的习惯。   即使是宋暖英工作时也未改变过。   至于月饼为什么销量下降,她脑海里有几个原因。   估摸着是月饼品种问题, 广式月饼在松山县一直水土不服。   而且柳记的定位是便宜实惠, 往来的客人也大多是普通干部和职工。   六块钱一盒的月饼不便宜,前期卖得多了, 后面两天少人买也说的过去。   或者是有别的月饼厂家发力了。   柳暄红开口:“你们干的不错, 继续忙去吧, 中秋当天所有人放假, 然后轮休两天, 具体的你们协商好后再向我报备。”   杜婶子和高雅如松了口气,出了办公室才反应过来,柳暄红说要放三天假。   俩人喜滋滋地去厨房说了,陆师傅欢喜了下,又黑了脸。   厨房现只有大师傅一人是主厨,没人和他轮班!   陆师傅瞅了瞅身上笔阔挺直的西裤,这是他上月发工资后,他婆娘去百货大楼给他挑的,据说花了二十块,半个月的工资。   陆师傅差点骂人时,他家婆娘说了,男人在外干活不能失了脸面,尤其是柳记是上过报纸和电视机的,他是里面唯一的大师傅,得有排面。   陆师傅:“我天天窝厨房罩着白大卦和厨师帽,穿甚别人也看不出,没得讲究。”   他婆娘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买了这条裤子,说裤子能露出裤腿儿。   陆师傅也不知这西裤黑乎乎的半截裤腿和他以前穿的棉麻土布做的黑裤腿有啥不一样,他晓得面料不同,但谁还凑到腿跟看面料啊!   不过婆娘态度强硬,他也就穿了,别的不说,他徒弟是羡慕的不行,在外面走动时,邻居一问,他说价钱,邻居眼里也闪过羡慕嫉妒。   陆师傅才觉着心底舒坦些了。   唉,他现能穿上这么贵的衣裳多亏了柳老板给他发的高工资,不歇就不歇吧,多干活挣钱。   可是要是徒弟能争点气?   陆师傅瞧着俩小子和姑娘们笑嘻嘻的,瞪着牛眼:“还没讨论完!干活去!”   但凡有一人能顶上,他都能和老板说休假去!   柳暄红收到几人的轮班安排,还有些诧异,怎么没看到陆师傅的名字,后来听陆师傅顾虑,轻轻笑了笑。   “您不用担心,您不在,就让小子们上。”   “那不行,他们还不能用。”陆师傅坚决反对。   他是严格按照旧时学艺的标准要求孙子的,功夫不到家就是不成,不能上灶。   柳暄红:“没事,我看着点。”   她顶两天也是行的。   陆师傅还是不肯,最后柳暄红说大不了关铺子,陆师傅虽狐疑,但也应了。   就差一天到中秋了,柳暄红回小宋村的月饼作坊,巡视一番,找到宋万水。   “现在咱们产了多少?”   “广式的有三百盒,苏式的有五百盒存货。”   柳暄红微微颔首。   一般月饼卖的最多的一天会是明天最后一天,火爆的能卖几百盒,有这么多存货足够了,卖完明天,接着卖一段时间就能处理完。   就是广式的月饼水土不服,可能会麻烦。   柳暄红摸摸下巴,月饼在节后价格会大幅度下降,销量锐减,或许需要降价处理。   柳记口碑好,流量大,降价促销倒是能迅速处理掉。   月饼有存货,而且临近节日,就不用再生产,可以停工了。   下午四点半,女工们收到消息,作坊里提前下工,大家搞卫生,收拾好老屋,恢复成干干净净地样子,挺直腰板神采奕奕立在院子里。   柳暄红给大家结清工资,还每家送了两盒月饼和红包算作节日福利。   女工们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出老屋,时不时和身边的人讨论月饼哪种好吃。   这些月饼虽然是她们在作坊里亲手制作出来的,但是六块钱一盒,没人舍得吃过。   “莲蓉的软和甜蜜,鲜肉的酥皮好吃,我觉得都行。”   众人笑嘻嘻。   不管问哪个都说好,回家和家人尝了说也是一样。   大家都是贫困的,有的人家连月饼是何物在此之前都没见过,有的人家啃过松山县本地的月饼,吃了这柳记的月饼,个个都说再也没吃过比它更美味的糕点了,香香软软的,味儿甜蜜。   村支书家大儿子在县里当干部,小儿子在省城教书,家里是有点闲钱的,大儿媳在作坊拿回的月饼他们吃着觉得好吃,一下子把两盒都吃光了,完了一家人恋恋不忘,第二天赶着小儿子去县里的柳记又花钱买了两盒回家过节。   农历八月十四,有的厂子职工忙碌的,没空的,还没置办节礼,赶在这一天把月饼柚子水果什么的都给买了。   柳记的月饼销量也好了点,莲蓉月饼甚至才晌午就卖了七十盒。   柳暄红估摸着今晚至少能卖一百二三十盒,剩下一百多盒留着慢慢卖或者打折促销去。   没想下午两点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奔过来买莲蓉月饼,还不是一两盒地买,而是十盒二十盒地买。   两百多盒月饼,俩小时就卖光了,后面的人赶来,纷纷问:“柳记的月饼还有吗?”   “不要酥皮的,要莲蓉的!”   “就那个广式的!”   负责售卖月饼的小言懵了,那月饼这俩天卖的不好,今天卖完了她还有些意外,咋突然涌出这么多人问呢!   “不好意思客人,广式的卖完了。”   她只能尽力解释。   “什么时候有货?”   “明儿能买不?”   小姑娘焦急地咬唇:“没了,咱们柳记的作坊昨儿就停工了,所有存货都在这了。”   客人们炸了。   这月饼停产了?!   他们要去哪里买啊!   小言有些好奇,但不敢问,努力向每个兴奋而来,失望而归的客人解释。   直到快下班,她遇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小麦色的肤色,粗糙发红,和她一般,是在乡下太阳晒出的皮肤,憨厚的面容憔悴异常,听见她轻声解释月饼卖完了的话,小伙子瞬间红了眼眶。   充血的眼睛深埋着浓厚的灰暗气息,却又强撑着笑开,小言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心中一软。   她没问具体原由,只细声细气地说:“我留有一盒月饼,不过是店里发的福利,你要不?”   年轻人晦暗的眼睛迅速染上点点亮光。   小言让他想要就在一旁等她下班,年轻人虽然着急,但还是应了。   下了班,小言领着他回到隔了两条街的巷口,让他在巷口等着,她迈着细长小腿,咚咚咚跑回高家取月饼。   月饼福利都是提前两天发好了,存在高家,小言原本打算明儿带回家吃,但是瞧他可怜,就不吃了,反正也还有另一盒哩。   女孩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回荡,听在陈立耳中,既美妙动听,又惊心动魄。   直到女孩微笑着出现在巷口,递给他一盒月饼,陈立噗通噗通的心倏地安稳了。   他真切地谢过女孩,给了她酬谢的答礼。   送了月饼,没想到竟然被他塞了一叠钱。   她粗粗数了竟然有十块。   小言微微一愣。   陈立却让她尽管收着,不用紧张。   原来,服装厂请了位港商,那港商来了松山县,水土不服,什么都吃不好,却夸了柳记的月饼,还特意问了服装厂的工作人员,柳记的月饼还有吗?   工作人员回去一问,宣扬开了,大家都知道港城来的客商爱吃柳记的月饼。   “这客商虽然是服装厂请来的,但是他不止做服装生意,这人是外贸公司的,有许多国外的客户资源和渠道,涉及五花八门,大家都想和他搭上关系,希望拉来国外的订单拯救厂子。”   陈立的工厂就是如此,而且更糟糕的是,他所在的厂子快要倒闭了。   这段时间老厂长熬白了头,他得知港商的喜好,立即赶来柳记,不过到底晚了。   幸好,遇上了好心的小言。   陈立郑重道谢后离去。   类似的人还有很多。   港商钟爱柳记的月饼,这些人想讨好人家,上门搭关系时少不得要拎一盒柳记的月饼去。   虽然晓得大家都送,送多了人家不会吃,但总归是一份诚意。   人家能领会到的诚意。   从下午开始,来找柳暄红的人也变多了。   老赵得知他不死心放进去的柳记月饼竟然得到了港商的喜欢,得意洋洋地瞥了眼死对头老李,背着手慢悠悠地通过高大叔,向柳记买了二十盒不同口味的广式月饼,采购了给宾馆送去。   其他人得知了,纷纷到柳记买,没买到的,留下地址,让她立刻开工生产。   有的像陈立似的小人物,焦急买月饼却买不到的,就没那么好运了。   柳暄红是一脸懵。   原本差点卖不出去的广式月饼竟然起死回生,卖脱销了,还要她重开作坊?   柳暄红觉得自己得缓缓。   就是得知了港商缘由,柳暄红也只是笑笑,港商能喜欢柳记的月饼,她高兴,美食能遇上识货的人,总是让人欣喜的。   不过就这么重开作坊,她得再观察观察。   然而留言的人却越来越多,高婶子谑笑:“老高在家和我讲,找你的人很多,偏柳记下班了找不着你,他们抱怨你该买个bb机了。”   柳暄红:“过了节,就申请在柳记装个电话。”   “装电话好,现在有的人家里装电话了,听说方便的很,和省里的,外地的人都能联系,就是一部要几千块,话费也贵,几毛钱一分钟,一月至少几十块话费。”   柳暄红一听,她家装的起,想着抽空去打个申请。   -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家里的节日布置柳暄红忙,没空插手,都是宋秋领着几个孩子置办的。   月饼是柳记的月饼,宋秋买了拜月的柚子,这俩年没有那么严格,拜月的习俗又被捡了回来,大家在柚子皮上也敢光明正大插香点蜡烛了。   剥出的柚子肉掰成两半,和葡萄,苹果,香蕉等水果并月饼一块在桌上供奉。   拜月时,老大老二不在,柳暄红领着俩小孩拜完月,大家一块坐在院子赏月,就着桌子吃水果和月饼。   柳暄红剥了瓣柚子吃,柚子酸酸软软,还挺甜,肉肉的,口感也好,一旁的宋小果见了,吃着手上的月饼,凑上来要尝一点。   中秋节他们家不缺柚子吃,宋秋昨儿剥过一个,宋小果偷偷咬了口,却是酸的很,龇牙咧嘴一顿就不肯吃了,发誓不会再尝,然而小孩子这会儿看亲娘吃的香,瞬间忘了昨日的誓言了。   柳暄红剥了一点给他,宋小果就着嘴里的甜月饼吃,倒不觉得酸,脸颊鼓鼓要自己剥。   “娘,放烟花了!”   小月儿站起来,仰望星空。   柳暄红侧目看过去,一串绚烂烟火蹿上苍穹,金灿似火,蜿蜒若龙。   “大烟花!漂亮的大烟花!”   宋小果也兴奋地站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中美丽的花火。   东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烟花声,柳暄红一手揪着俩小家伙,朗声道:“听,学校晚会开始了,咱们收拾好桌子去学校看表演去!”   “我们也有表演!”   柳暄红忘了,俩小家伙在班上也是有节目的,不过在晚会中期,现在还轮不上。   学校的大喇叭播放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中秋节目词,柳暄红他们一边听,一边快速收拾桌子,打理院子。   “你们需要换衣服吗?”   柳暄红想起,好像小孩子这时候表演都需要换衣裳,眉心点上朱砂,两颊涂团腮红,画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动手。   小月儿道:“衣裳在老师处,老师说,我们可以过去再换。”   既然这样,柳暄红松了口气,蹲下替他们这个拍拍衣裳灰尘,那个扯扯袖子衣领。   三人准备好,穿鞋出门,走出院子,陆陆续续撞见筒子楼的人家也人手领着个孩子出去,大家相视一笑。   你一句,我一句,把众人孩子的在校表演摸清了,小孩子们手拉着手,晃荡着胳膊往学校走。   富贵嚷嚷着宋小果要唱歌,还是站前头的那一个,他也想要去。   俩小孩让大人们评评理,大人们能怎么评?   大街上飘起了孩子稚嫩清亮的歌声,童音悠扬婉转,柳暄红不知道是不是亲妈滤镜,觉得的确是自家小果好听点。   后来一想,宋小果长的胖,平时也爱活动,是一个灵活的小胖墩,肺活量杠杠的,在一众细声细气或干嚎的小学生里的确还算有优势,老师安排他打头阵也就不稀奇了。   大人们拍手夸好,逗着孩子,是谁也不选。   就这么一路吵吵嚷嚷来到了学校,老师们立在校门焦急地等候,瞧见一个孩子就夹胳膊往后台丢去,柳暄红和小月儿,宋小果打了招呼,嘱咐他们要乖乖的,努力表演,去了观众席。   她没去看宋致远和宋秋。   说来惭愧,她一直对孩子们的学校不太上心,只依稀记得他们该上几年级,哪个班却不晓得。   坐到观众席,小言说,“老板,致远哥和小秋在二班,快到他们了。”   说来奇怪,宋致远明明比小言小,这姑娘偏生喊她哥。   柳暄红好奇,小姑娘理所当然道:“致远一看就哥范十足!”   柳暄红严重怀疑是他桀骜难驯的痞子气质太重,谁看了都想喊大哥。   当初在纺织厂后巷抽烟的桀骜少年现在站在舞台上,黑发全部抹了上去,露出饱满额头和眉眼,眉峰微挑间显得戾气更重,然而他一脸绝望地念着稿子,语调毫无起伏,抖包袱时意外有反差萌,台下的人哈哈大笑,却不知是因为台词笑还是因为看校霸被迫表演更搞笑。   柳暄红觉得两者都有。   她后悔忘了去百货商场买照相机了。   这黑历史,拍个照记录着,多好呀。   初二的表演结束后,插着小学生的节目上来了,小月儿画着她记忆里的猴屁股妆,眉心一点红痣漂亮可爱,努力跳舞的样子萌化一群观众。   至于宋小果,一群小学生开口就跑调,唱着唱着,领头的宋小果忘词了,瞎编了几句圆上,成功带跑所有同学,即兴发挥太尽兴,惹的她隔壁的班主任咬着后槽牙,念念着要明儿罚他们抄十遍课文好好长长记性。   可怜的娃。   柳暄红摇头怜爱。   回了家,几个孩子依旧沉浸在晚会的兴奋劲儿,窝在院子里看烟花,玩游戏,院子的大门时不时被打开,富贵和小云,二丫互相串门玩耍。   宋小果去二丫家,提回来一盏莲花灯,   柳暄红看时间还早,不理他们,干脆去厨房煮汤圆吃。   汤圆是在大街上买的,有芝麻馅,花生馅,红豆馅,软滑的糯米团子,在汤水沸腾,圆圆滚滚,Q弹可爱。   中秋晚上吃汤圆,也是本地的一种习俗。   小孩子们耍着耍着,闻到汤圆的香气,自觉地凑到厨房,捧着大海碗吃了起来。   热乎乎的汤圆下肚,吃的甜了,困意上涌,俩小孩子一手抓着白瓷勺子,一手揉着眼睛,揉着揉着发出轻微的小呼噜声。   微微翕动的嘴唇,时不时翘一下,梦里还挺开心。   柳暄红把小月儿抱回屋,宋秋夹上宋小果,小孩子们窝在柔软的被褥里姿态愈发舒服。   最闹腾的俩小家伙睡着了,赏月活动也进行不下去了,柳暄红和少年们一块收拾干净院子,洗澡上楼睡觉。   纱窗外,隐约可见一轮玉镜,明月皎皎,温柔地洒下清辉,人间欢聚团圆,悲喜不一。   天色渐亮。   欢闹的中秋就这么结束了。 第46章 羊肉汤   清晨醒来, 昨夜窗外明月月色黯淡,几不可见, 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旭日。   阳光肆意地钻进院子, 窗缝,两层小楼亮堂堂的。   “唔。”小月儿感到刺眼的阳光,翻了个身。   昨夜他们玩的太尽兴, 今天恐怕要起不来。   柳暄红来到客厅,屋子静悄悄,只有孩子们熟睡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她挨个看了看,遇到踢被子的,帮忙拉一下。   秋日的早晨格外寒凉, 若是这会子不好好盖被子,晌午被热烈的太阳一晒, 冷热交替, 容易感冒。   她洗漱后熬了清粥, 宋秋起身了, 拎着一袋包子。   柳暄红估计他是被米粥的清香熏醒的, 晓得她已经醒了并熬了粥,脸都没洗, 趿拉鞋儿去巷口买吃食。   早上就吃包子喝粥。   俩人吃完, 其他几个还没醒,柳暄红让宋秋在家里就行, 一个人踩着自行车去柳记。   铃铃铃的脆铃声在幽静的巷子飘荡, 筒子楼的人家瞬间惊醒。   昨夜的中秋晚会筒子楼的人家基本都去了, 有孩子的去看孩子表演, 没孩子的去凑个热闹, 闹的晚了,大家都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时间。   熟悉的铃声一响,大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钟表,正要哀嚎迟到时,枕边人说放假,这才静下心来,慢悠悠地起床,打开窗户,果然看到隔壁柳暄红出门了,一边打招呼,一边开始每天的日常。   柳暄红踩着晨光来到店里。   杜婶子已经领着员工在做开业准备,厨房,俩陆家小工在帮宋万水卸食材。   宋暖英则在收银柜后捏着笔算账。   陆师傅和高雅如今日和明日要休假,宋暖英回来正好接替收银员的位置。   只是高雅如回来后…   看着饭馆里笑着干活的姑娘们,柳暄红眼里闪过一丝深思。   还是慢慢来吧。   她捻了捻指尖。   后厨里搬完了食材,叫阿运的陆家小子挠挠头问:“老板,我爷今儿回村了,您找的大厨甚时候到?”   这日头高涨,人再不来,要错过开门了。   杜婶子和宋暖英是店里的老人了,清楚柳暄红的想法,抬头看着傻小子冲他直笑,却不解释。   柳暄红扬眉:“你不用担心,等会儿我来。”   阿运一脸懵逼,过了半晌,惊喜道:“老板也会做菜?那干嘛还请我阿爷来,我阿爷脾气臭又爱削人——”   杜婶子轻轻打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不是没记住,咱们饭馆之前可是卖卤味的。”   小伙子一想,是哦,老板原是有手艺在身的,这般想,就不担心了。   “对了,老板,万水哥这回还运了两只羊过来,让您去瞧瞧。”   羊?   柳暄红高扬起眉,脑海里闪过炙烤羊肉,炖羊肉,羊肉汤,孜然羊肉片等等吃法,咽了咽口水,抬脚往后院走。   宋万水看到她来了,脸上闪过笑意:“婶婶快看。”   他蹲在一头小羊羔旁抚摸着小羊,背后,还有一只成年绵羊衔着嫩青小草,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踱步。   柳暄红原以为是山羊,没想到是绵羊,再仔细辨别,发现这大约是同羊,更是惊喜,同羊肉质鲜嫩,肥美多汁,肉味不膻,很适合烹饪,她迫不及待问:“哪来的?”   宋万水嘿嘿道:“赶巧来的时候遇上一老叔,赶着俩羊,拉瓜了几句,他家里一个娃娃考上县里初中了,要钱念书,拉羊去公社粮站换粮票,我瞧着稀罕,他养的也好,身上正巧有粮票,和他换了,还贴了十块钱。”   老汉生活不易,宋万水多给了钱,人还不要,他硬塞的,拉着俩羊就赶车跑了。   柳暄红忙喊宋暖英:“给你哥结钱的时候记得记上。”   宋暖英笑着没应,宋万水不好意思地挠头:“婶,不费事儿,老叔说了,这好像是陕西那边的,叫什么同羊,据说羊肉最好吃,他费了不少功夫请人捎回的,拉回家,我娘也不会做,才是可惜了这羊呢。”   柳暄红听了自己没猜测错,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就让他等等,塞了他几条熏肉和一些腊肠。   这些是她前阵子有空时弄的,当时吃了些,给宋渊寄了些,后来没空吃,留了点,正好让宋万水捎回去。   宋万水没推脱,他们互相清楚对方的性子,只想着,下回瞧见什么稀罕的家禽,还能捎来让婶子尝尝鲜。   小饭馆里多了两头羊,大姑娘小伙子都凑过来了。   松山县里没人养羊,就是村里,发的任务,也大多数是养猪,养鸡,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瞧见羊哩。   小言摸摸绵羊的厚实卷卷毛发,好奇道:“这羊和我叔家的羊不一样,我叔家的小羊毛是细细的,和狗子的毛差不多,贴在身上,长长的,它也没有角。”   “那是山羊,这是绵羊!”阿运听到柳暄红和宋万水的对话,炫耀般解释了羊的品种。   大家满足了求知欲,蹭蹭蹭看向柳暄红,一对对眸子闪闪发亮:“老板,这羊咋吃呀?”   作为饭馆的员工,她们还是更关心这个。   柳暄红面上是一贯镇定,但是嗓音略激动:“同羊最适合涮羊肉,做泡馍,晌午咱们吃打边炉。”   打边炉是什么,小姑娘们满头问号,但是没追问,老板爱吃,她们跟着老板吃饭,总归差不了。   等到柳记大门打开,开始营业,路过柳记的人发现,柳记门外竖了块小黑板,写着“今日有新品羊肉汤和红烧羊肉,各限量二十份,先到先得。”   即使是普通人家,也知道秋冬吃羊肉最滋补,瞧见柳记今天竟然有羊肉卖,纷纷先踏入小饭馆。   “服务员,来一份羊肉汤。”   “我要红烧羊肉。”   “大早上吃红烧羊肉你也不腻歪。”   “你管我。”   小饭馆客似云来,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柳暄红当大厨,宋秋也来了,和俩小的打下手,或者做些蒸菜。   新鲜的羊肉如何切的细致,飞薄,尤为考究师傅的手艺。   柳暄红许久没做菜也刀法利索,软软的羊肉片的薄如蝉翼,其他人直瞪眼。   陆家俩小伙对她的厨艺也有了清晰认知,老板看着,比阿爷也不差!   原本有些嘀咕的他们待在柳暄红手下愈发心悦诚服。   厨房里,羊骨熬汤,咕噜咕噜,不久后就熬出骨头汤特有的奶白色,羊肉片涮一下开水,放入大海碗里,冲上滚烫奶白的肉汤,撒上一把小葱花,香菜碎末,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羊肉汤就做好了。   客人们捧着大海碗暖暖手,低头喝上一口,出乎意料,这羊肉不膻,汤味鲜美,薄薄的羊肉片更是肥而不腻,肉嫩多汁,好吃!   有些会吃的,暂时搁下大海碗,跑出去路边小摊买一个芝麻烧饼,掰开塞进一筷子羊肉片,夹着吃,喝一口肉汤,再咬一口烧饼,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有的是附近邻居,听闻柳记卖羊肉汤,提着铝饭盒或搪瓷杯过来,打一份带回家,或是就烧饼吃,或是等着晌午吃饭喝,或是撒上一把白面条,煮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面。   陆杰是每日必来饭馆的,吃了羊肉汤和红烧羊肉,剔着牙签可惜道:“这羊吃着是同羊吧,若是有铜炉锅子,涮着好吃,或是吃烤羊肉,定个烤炙子,更是可口,喊上三五好友,配上梅子巷老周家的大白酒,边吃边饮滋味绝了。”   柳暄红:“后院还有一头小羊羔,是要羊上几月的,你若是能订炉子或烤炙子,等杀羊时必喊你来。”   陆杰来了兴趣:“当真?”   “你不妨去后院瞧瞧。”柳暄红作了个请的姿势。   他真的去后院转了圈,回来兴奋道:“如果吃羊肉,涮锅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烤肉却难得,我这就回去,托我京里的朋友订个烤炙子,等到冬日,咱们围着烤肉,痛痛快快吃一场。”   他越说越激动,当即饭也不吃了,要去结账。   柳暄红让他不要急,“这羊也不会跑。”   陆杰嘿嘿笑:“那倒也是,说到京里,柳老板您还记得不,我朋友曾要在京里开饭馆,我还曾邀你去京里做大厨,没想到他现在还未开业,你的柳记之名已经响遍大江南北了,他在报纸里得知你的消息,现在后悔极了,埋怨我不多缠着你。”   他这话是太夸张了,柳记的名声还没那么大,柳暄红估摸着是对方瞧见报纸,好奇问了两句。   “还是我当初小看了人,柳同志是有能耐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干出一番成绩。”   柳暄红笑笑。   原本就生意火爆的小饭馆因为羊肉汤和红烧羊肉的关系,日收升了个小高峰。   客似云来,柳暄红忙,不和他多说,去了后厨,又有人不停来,问她能不能再卖月饼。   这些都是想搭上港商路子的人,柳记的月饼就是应节卖,昨儿是最后一波,卖完后就没了,那些买月饼的人家,大多数也是为了过节吃,中秋节一过,大家吃完了,这些人想送一盒月饼都困难。   柳暄红看透他们的目的,这次坚定拒绝了。   别看找她的人多,但松山县才多大,厂子有多少,而求上港商的又有几家呢,月饼本就是节日食品,节日一过就没人买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为了几个厂子的人重开工坊。   不过一连几天,除了这些心有目的的人询问,还有领着孩子或普通老百姓问月饼的事儿,或者问柳记能不能再出些吃食。   她琢磨着,莫非真的可以开个小食品厂子?   卖饼干糖果之类?   这边柳暄红被人追着要开作坊卖月饼,另一边贾家饭店,贾根民黑了脸。   “昨儿一天,月饼的单子就这么点?”   周艳艳艰涩点头。   为了保持逼格,贾家饭店的月饼并不公开售卖,而是在客人消费完指定金额后,作为赠品送上。   这些往来客人觉着不错,可以联系饭店或月饼盒上的地址,订月饼。   来到这吃饭的客人多多少少会给贾家饭店面子,然而,稀奇的是昨天,销售量直线下滑,打过来要月饼的单子寥寥无几。   她们才卖了几天啊。   听说最后一天是月饼销量巅峰期。   周艳艳琢磨了许久,也得不出结论,她估摸着就是县里的有钱人家里不缺月饼吃了。   贾根民:“……”   到底是小村子的人,有时候眼界狭窄。   贾根民气的脖子涨红,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烦躁地抓起本地的报纸,却看到在夸昨日的晚会时,上面还写“中秋佳节至,细数各大月饼,柳记再创辉煌,莲蓉月饼或多人喜爱。”   贾根民:“……”   贾根民黑了脸。   他知道港商的到来能露脸,所以一直勤快地往那些厂子里送月饼,不过没成,这柳记又是从哪冒出了!   贾根民隐约听到消息,说港商喜欢柳记的月饼,不过他没信,觉得是底下人夸捧柳记,毕竟现在柳记出名,然而,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这柳记,真那么好运气?!   贾根民酸了。 第47章 牛轧糖   晚上柳暄红关店后, 是牵着头小羊羔回去的,小羊白绒绒, 叫声嫩嫩的, 一路萌化了许多人心,好奇的小朋友见了都要凑上前摸两下。   宋小果和小月儿也不意外,俩人瞧见小羊羔瞪大了眼睛, 扔了手里的小花小草就欢呼着扑过去,直把小羊羔围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宋秋也一脸惊奇:“这就是早上万水哥哥带来的?”   饭馆里难得吃羊,晌午柳暄红还特意让小言跑腿,给他们送来一锅白萝卜炖羊肉。   白萝卜甘甜多汁,羊肉肥美细腻, 他们四个晌午是抢着吃的,现在回味起来, 宋秋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嗯, 这羊太小了, 得养养, 饭馆毕竟是做吃食生意, 不好养家畜,得放家里, 等你哥回来, 让他在东南角垒个篱笆。”柳暄红戳了戳俩小萝卜头,让他们离小羊远一点, 别太过分, 惹急了小绵羊能咬一口。   宋秋:“小果说要在东南角搭个葡萄架子。”   柳暄红挑眉, 这葡萄藤影儿都没见着, 宋小果就开始畅想瓜藤李下了?   不愧是她家崽崽, 会享受!   “那就改西南角吧。”   宋秋点头。   小羊的住所是安排好了,那喂养的活计——柳暄红瞅着和小羊羔玩耍嬉闹的小家伙们,心念一动。   小学生是不是该培养爱护小动物的责任心了?   俩人一羊耍的那么好,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吧。   一拍手,柳暄红招来俩小家伙,把喂养小羊羔,替小羊寻草粮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宋小果当即拍拍圆鼓鼓的小肚子:“娘,您放心!我保证每天都领它去草坡溜达。”   小月儿抱着小羊羔轻声细语:“我也会帮你洗澡,梳毛毛。”   柳暄红满意一笑。   过了几天,陆师傅休假回来,几个姑娘轮班完了,柳暄红也抽出功夫能在家歇上一阵了。   饭馆每日红红火火,几次上报更是掀动食客热情,然而小饭馆毕竟就那么大,每日预定排队的人数量都是有限的,食材服务什么的宋暖英和陆师傅他们都能处理好,过了节,柳暄红觉得宋暖英在作坊里干的不错,很有领导能力,就把她提了上来当柳记饭馆的店长。   高雅如负责收银,杜婶子则是小组长,店里又招了俩临时工,她就当甩手掌柜了。   中秋节实在忙活,她要好好放松一下。   于是,宋万水只能带着月饼作坊的账本去小院子找她。   中秋节卖月饼,算上厂子订单和柳记里的销售额,一共是一万六,刨去成本,一共挣了差不多一万二。   宋万水神情激动:“婶,咱们下回早点卖,能挣得更多。”   柳暄红微微颔首。   的确,卖月饼是临时决定的,她们满打满算在柳记就卖了一礼拜,前几天还因为要生产厂子的订单,拿到柳记售卖的月饼并不多。   这次能挣一万块,大头还是靠厂子订单拉来的。   别的月饼铺子,至少提前大半个月就开始售卖,有的还铺货进供销社和门市店。   柳暄红和宋万水对这个成绩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礼拜就挣了一个万元户,在这年头,不敢想象。   宋万水觉得,如果她三婶把原料的级别降低点,工人工资发少点,也不用降低许多,就是把原料和工资向平常月饼作坊看齐,他们的利润会更高,因为现在这个月饼,成本占据了三分之一。   但是他知道,他就是提了,柳暄红也不会答应。   因为他婶婶开作坊,和挣钱相比,给大家带来更好的吃食更重要。   如果能顺便改善村子人家的生活水平,她就更开心了。   月饼作坊能挣钱,宋万水和宋暖英是大功臣,柳暄红给俩人各发了五百红包,把这对兄妹吓了一跳。   她们就忙活了近十天,哪能得那么多钱呢。   若是按请个管事的工资来看,在月均二十的松山县,这工资是高的离谱了。   柳暄红笑意吟吟:“你们拿着,这是你们辛苦得来的。”   管个小作坊可不简单,特别是吃食方面,卫生要注意,兄妹俩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饶是如此,作坊收工时,他们也把那些婶娘媳妇得罪透了。   现在俩人这段时间都不好意思回小宋村。   而且柳暄红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是打算把柳记做成一个牌子的,因为饭馆的良好口碑,柳记的吃食生意不错,可以办个食品厂,卖糖果饼干什么的,先薅一波节日流量,打出名声后就能开个公司。   宋家兄妹就是她瞧准的好帮手。   不过现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她还不急。   送走了又激动又忐忑的俩兄妹,柳暄红自己又算了算,她穿越一年多,从卖串串香起,到最近的月饼,杂七杂八加起来,她手里有近六万块。   可以说,在别人还为三十块工资奋斗的时候,她悄悄成了万元户。   柳暄红一边骄傲一边痛苦着。   六万块在外面的人看来,是能花一辈子的钱,然而她知道,以后钱会越来越不值钱,六万块在三十年后连个厕所都买不到,指望它躺平养老,还不行呀。   柳暄红左瞧右瞧,觉得放家里不安全,干脆跑了趟银行存钱,回来睡了个午觉。   天气渐渐凉爽,不过秋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又不热烈,温凉温凉的,睡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美美地伸个懒腰,她听到院子里传来小孩们兴奋的尖叫声。   柳暄红纳闷,打开窗户,看到几个人在小院子种树。   底下挖坑的宋秋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解释:在您睡着的时候,卖苗的大叔上门了。”   树苗是中秋前预定的,摊贩先去寻了桃树苗,又过了节,得了空忙不迭给他们送来了。   她们家种果苗不是为了挣钱,也就不拘时节,苗拉到院子就开种,柳暄红下楼,东南角已经未雨绸缪搭上了葡萄架,而葡萄藤还是根光秃秃的苗根。   隔壁宋秋挖的坑,说是小月儿的木瓜树。   宋小果的桃树种在石桌附近,老大的苹果树则栽在院墙左侧中央,基本上,几个孩子的树苗都种在一条水平线上。   柳暄红摸摸小月儿的揪揪,嘱咐她们要勤奋照顾。   小月儿和宋小果鼓着小脸应好。   柳暄红环视着小院,有树有小羊,看着有点模样了,她琢磨着明天去买几盆花栽在廊下,赏花吃果,小院就更温馨好看了。   翌日,柳暄红去农贸市场抱了几盆菊花和一盆角腊梅。   这时节除了灌类树类等开花植物,最繁茂艳丽的就是菊花了。   青的红的黄的菊花挺立怒放,花团锦簇,纷红争艳,引来一堆邻居孩子跑来看稀奇,柳暄红在家时,天天撞到陌生的小萝卜头。   因着孩子满院嬉闹的缘故,柳暄红也一连做了几天小孩零食。   “娘,您今天打算做什么?”   宋小果蹦蹦哒哒进厨房,说话的同时,眼睛不断往灶台瞟。   他娘昨天做了香脆可口的撒子,前天吃了嘎嘣脆的炸麻花,大前天尝了软糯甘甜的咸蛋青团,宋小果觉得这几天简直是过的神仙日子!   身为小月儿的哥哥和一众小屁孩的大哥,宋小果觉得自己应该以身作则,到厨房帮娘的忙。   “牛轧糖。”   柳暄红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胖脸。   不知不觉,小孩已经快八岁了,年纪小时肉乎乎胖嘟嘟还算可爱,可再大点,就不太好了。   俩哥哥和妹妹都长的帅气漂亮,作为父母,柳暄红默默决定给他减肥!   她绝不允许宋小果长残了。   虽然这孩子平时比较臭美,但现在没意识到自己的美丑,柳暄红就不和他明说,打算温水煮青蛙般地节制他的饮食。   像前几天的油炸零食当然不能做啦,恰巧她昨晚看到小月儿双手撑着脸颊嚼着大白兔,她就想到了牛轧糖。   和许多人以为牛轧糖是用牛奶做的不一样,牛轧糖其实是一种蛋白糖,是用糖浆和蛋白搅和撒上花生仁做的,分韧糖和脆糖,两种口感的牛轧糖除了配料不同,制作方法一样。   她一大早就炒了花生,熬了糖浆,糖团已经压平放在糖板冷凝,等定型后,就可以切块分吃了。   柳暄红这次做了很多,她想着一部分留在家里吃,一部分留铺子售卖。   这玩意儿保质期不长,她特意买了几个盒子,就让几个小家伙帮她抄写食用日期和提醒好了。   于是,院子里的小崽崽们有活计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的朋友,基本都是小学生,能写会话了,抄几句话不成问题,小学生们趴在石桌上一人写字,她做的不多,就十盒,他们不一会儿就写完了,耍阵子后,牛轧糖也能吃了。   宋小果咬上第一口,就歪了小脑袋:“娘,这味道有点熟悉呀。”   柳暄红没想到他舌头挺尖,为了奶香浓郁,她特意放了几勺家里的奶粉,宋小果天天泡奶粉喝,可不熟悉。   “是花生味的!”小月儿啃着一片脆糖,质地比较硬,她嘎嘣几下就吃完了,又咬了后软式的牛轧糖,松软的口感,粘却不腻,质地细柔有嚼劲,搭配浓郁的花生仁,风味十足!   太好吃啦!小月儿眯上幸福的眼睛。   其他孩子也小心翼翼地拿上一块,宝贝似的捧着。   富贵舔着牙尖慢慢咬了一小块,舌头顿时被这好吃的糖征服,细嚼慢咽地吃完那一小口,就不舍得再吃了。   这时听到柳暄红招呼大家还有许多,可以再拿的时候,富贵立马去抓了两块,塞进小兜兜里,满足地眯了眯眼,专注地舔完手中的软糖。   回了家,他哒哒哒冲上楼,朝正在缝衣服的高婶子扯开自己的小兜兜:“娘!你看,牛轧糖,你吃!”   说着,小手捏了一块踮着脚尖热情地往高婶子嘴里塞。   高婶子尝了尝,推回去,含笑道:“这是你柳姨做的吧,真好吃,娘老了吃着牙疼,乖宝你留着吧。”   富贵眨眨眼:“娘,您不用舍不得,柳姨说这糖要放在柜台卖。”   高婶子当即从褂子兜里翻出两张毛票,“去吧去吧,要是剩下也不用拿回来,记得请小果和月儿喝汽水。”   这小柳请孩子们吃零食,她家富贵也不能小气。   小孩甜甜地笑了,一蹦一跳找小伙伴耍去。   因着牛轧糖保质期短,柳暄红做好就让宋秋送柳记卖去。   不过十盒糖,宋秋去柳记的路上,隔壁筒子楼的小孩就拿着毛票围着他,要不是他非要放铺子里售卖,没出门就能被卖光了。   不过就是到了柳记,也是被这群小孩抢卖了。   饭馆里的食客和预备去柜台盯着卖的小言愣在原地。   “老板又做甚好吃了?”   “小伙子,你们柳记这又是卖的啥新品?”   “咋一窝蜂就没了呢?让我们瞧瞧。”   正巧搁饭馆里吃饭的人里有位是筒子楼的,喊一把邻居小孩,借看下他们到底抢的啥,这群孩子咋恁积极。   成人巴掌大的玻璃盒子,贴着密封的粉色纸条,上书牛轧糖,余下密密麻麻的小字估摸着是配料表和保质期。   透明的玻璃里是乳白的花生糖。   许是因为刚做好,食客仿佛闻到了股馥郁奶香。   果然是讨小孩喜欢的玩意儿。   食客们想起自己家的孩子,也想买一盒尝尝鲜了。   “小秋啊,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盒呗。”   “以后还出吗?上回你们中秋做的月饼不错,我家媳妇和孩子可惦记了,隔三岔五就问我柳记有没有卖。”   宋秋也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不过他估摸着他娘不会无缘无故做了牛轧糖特意摆到柳记售卖,也就没把话说死。   回去后,他把食客们的热情期盼说了,抿了抿唇试探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卖月饼的柜子接着卖些糖果饼干。”   不过这样,就得再聘个人了。   柳暄红含笑透露:“我打算开个食品厂,到时候可以给柳记供货。”   不过牛轧糖应该会断断续续售卖,因为她之所以选它,还有一个原因,牛轧糖也是过年过节送礼糖果佳品,深受大家欢迎。   这么看,松山县的人也挺喜欢它的。   以后可以列为款主打产品。   宋秋微微惊讶,他们家要开厂子?这,虽然知道家里挣钱多,但是他觉得他们家还没富裕到能开厂子的地步。   但是转念想到他娘先前开的月饼作坊,宋秋就不惊讶。   同时,他心底冒出一股凉气和若隐若现的恐慌感。   家里越来越好,他娘开饭馆,还要开厂子,他呢?   现在照顾弟弟妹妹,可是初中毕业后呢?   未来,在现代的时候离初中生是很遥远的,然而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穷苦人家,未来是触手可及的。   一年前,宋致远和宋秋就曾因为老太太不舍得花钱送去读书,被迫小学毕业后就要在家务农。   幸运的是,柳暄红穿过来阻止了他们,两个少年得以继续进学。   然而今年,他们上初二了。   毕业季就在明年。   玻璃模糊透着斑点的教室里,宋秋端正地坐在木板课桌上,忽而听到老师语激励地演讲,批判同学们不要再懒散度日,鼓励学习,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   这时候,像宋秋这般的乡下子弟,能看到的最好出路是念书考上高中,念大学光耀乡里。   但是,考大学对于这些家境贫寒眼界有限的乡下学生们负担太重了,因此,读完后能包分配工作的中专学校要更受同学们的青睐。   其中最有名的是县里的中师,毕业后直接能分配到各大中小学当教师,工作体面,宋秋的班主任曾夸赞过他的耐心和亲和力,明年志愿填中师不错。   宋秋有些迷茫。   他现在还在跟柳暄红学厨艺,然而他并没有想继承家里的饭馆的意思,饭馆有陆师傅,他也不是亲子,也不够格,但是他心里隐约清楚,他娘以后会开越来越多的店,宋秋无意中曾瞟过他娘的计划书,上面提过火锅店,奶茶炸鸡烧烤店什么的,宋秋想帮她的忙。   这么看,也许他该应该毕业后回饭馆专心跟他娘学厨艺。   可是不知为何,宋秋不敢和柳暄红提。   别看柳暄红平时不怎么管他们,但是宋秋晓得,在她心中,读书是一件挺重要的事儿,当初老太太不让他们念书,她可是不肯的。   宋秋叹了口气。   未来的选择,真是两难啊。   和他相比,大哥就要轻松些了。   他大哥喜欢做买卖,一直朝做买卖的方向走。   想到这,宋秋浅黑的眼珠子滚动,往宋致远的座位移去。   宋致远不好学习,个子又高,他的座位理所当然地被老师安排在后排,此刻座位上空空如也。   宋秋皱眉,下节课就是老班的课,他哥一向给班主任面子,他去哪了?   莫不是还怕班里的同学嬉笑?   中秋晚会他哥的样子可是让全校师生对他哥这个不好惹的校霸大跌眼镜。   以前同学们认为,宋致远高高壮壮眉眼桀骜一看就不能惹,后又经常看他和一群小少爷混,当老大,真是让人路上碰见了都得掉头走,可经过晚会那么一出,宋校霸的高冷形象仿佛稀碎了。   同学们觉得他能听老师的话说相声,某些方面和他们一样,也是个乖学生,而且大家也没听过他欺负同学的传闻,宋致远的形象一下子和蔼可亲了,上学路上遇见同学会和他打招呼,宋秋甚至看到有羞答答的女生给他哥写信!   别问,问就是关爱同学友好相处。   宋秋:“……”   后桌的女生告诉他,班主任因为中秋晚会的缘故,依稀好像也看透了他哥的本质,特意找班长交代任务,要把这位走歪路的同学拽到学习的正道上来。   宋秋眸光瞬间怜悯了。   他们班长可是个执拗的,并且为人最热情,老师交待的任务,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完成。   于是,不光是宋秋老是看不到他大哥,等不到他一块回家,柳暄红也很快发现,自家老大近日略狼狈。   晚上也等不及和大家吃饭,天黑了才回来,匆匆吃饭又跑了。   宋秋:“我哥躲班长呢。”   说着,把班上大哥的趣事说了,柳暄红乐了,嘿,这换在现代,可是一对一学霸帮扶,别人羡慕都要不来呢,她家老大还不知好。   柳暄红做零食的时候,就特意给宋秋和俩小家伙凑了三个小包裹,让他们分给同学吃。   她拍了拍宋秋的肩:“让你们班长多吃点,天天追着你哥也挺累的。”   “娘?这是你的感谢吗?”   宋秋一脸无奈。   柳暄红神色讪讪,“咳咳,你心底知道就好。”   害,谁让她平时不咋管老大学习呢,有人替她操了这分心,她总要表示感谢的。   不过,她眉毛一拧。   她作为父母是不是有些失职了?   父母好像多多少少会抓孩子学习的。   想着她连孩子班级都认不齐,柳暄红猛然惊醒,她要投些注意力给家庭了。   于是,晚上就召开了家庭会议,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柳暄红:“咱们老柳家没有学习差的。”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娘,您四个姨姨……”   柳暄红利眼扫过去:“幺妹儿可是大学生!”   当然,原话里的柳家说的是她上辈子的家,别的不说,她爷是大专文凭,她爸也是大学生,要不怎么走出去看了花花世界就不乐意回去了呢。   柳暄红自己当初是宁愿饿肚子也考上大学的。   虽说在这年代,文凭并没有那么重要,后世许多人嘴巴上讲的读书无用论就是源由这个年代,改革开放的商机让有胆子肯干的人发了,即使不识字,也能聘大学生当大老板,所以后世的人老是说,你读书再多还不是给老板打工。   然而,知识的力量能带来的可不止财富。   远的不说,她晓得宋致远喜欢琢磨干买卖,老是想下海做生意,可是要想做好做大,财政,人事,规章制度,还有文件处理,哪个不需要点文化呢。   当然,不识字的人也有自己的笨办法,可是几个孩子不是还小,正是学习的年纪嘛。   学生就该好好学习。   而且他们一个个聪明得紧,也不是笨的,就该以考高中为目标。   宋致远:“……”   “娘,您别凑热闹了。”   关爱孩子怎么能去凑热闹呢!养崽向来不只是提供吃食和住处钱财等条件,还得培养他们成为优秀的人才!   柳暄红双手叉腰:“我可不想你爸回来了,我交给他一群小文盲!”   这话一出,四个孩子精神振奋了,当天打了鸡血般学习,生怕丢了娘的脸。 第48章 蟹酿橙   早上, 柳暄红踩着晨光出门,到农贸市场买新鲜的食材准备一天的美味。   现在饭馆生意蒸蒸日上, 孩子们努力学习, 勤快干活,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了。   柳暄红也有劲儿在吃食上废功夫。   想着他们学习费脑,柳暄红琢磨着早上煮鱼片粥喝。   老话不是说吃鱼聪明, 补脑子嘛。   湿淋淋的鱼贩摊子上,银白的,淡黄的,黑皮鱼儿在水里活蹦乱跳,柳暄红挑了条新鲜肥美的鲫鱼。   摊主已经认出她是上报纸的柳记老板,殷切地就要帮她杀鱼, 刀柄重重一拍,活泼的鱼儿安静了, 又麻利刮鳞, 切腹, 掏内脏清洗得干干净净。   柳暄红到嘴的推拒默默咽了下去, 摊主咧出大白牙笑道:“您别担心, 我们卖了这么多的鱼儿,技术杠杠的, 保准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 瞧,这鱼不就好了, 柳老板, 我家的鱼精神吧, 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呀!”   柳暄红竖起了大拇指。   卖海鲜这块地方水淋淋的, 海味的腥气和地上的滩水让人下意识就皱眉, 她就是瞅见了摊主这小摊板子盆桶都拾掇地干净利落,鱼新鲜肥嫩才过来的。   摊主的笑容大大扩大,柳暄红可是柳记的老板,现在就是个活招牌,夸了自家的鱼儿,摊主觉得下午无聊时和隔壁吹嘘都理直气壮了,于是,聊的更热情,还顺便把自己今儿收的一桶大螃蟹拿出来炫耀。   柳暄红眼睛一亮,秋日吃蟹可是人间一大美味,这时候的蟹最肥美,黄多膏多。   因还是十月,摊主拿出的是母蟹,各个张牙舞爪圆滚滚,肚子饱满。   一看就蟹黄多多。   柳暄红当即就要了,摊主还有点不舍。   正是因为这时节吃蟹好,他才偷偷帮着预计留家吃,可是遇上柳暄红,没忍住炫耀啊。   摊主转了转眼珠子:“柳老板,要是我再收了蟹,能送你家饭馆不?”   柳暄红挑眉,笑容绽放:“非常欢迎,你去了找宋万水。”   秋日正是吃蟹的好时节,摊主这时候送货上门,也许能给他们柳记添一道招牌呢。   摊主笑眯了眼,虽然心疼那肥蟹,但是能用几只蟹搭上柳记,值了!   结账时,他特意只收了鱼的钱,不过被柳暄红硬塞回去了。   这说不上什么贿赂老板,不过是这年头大家常用的小手段,然而柳暄红一向公私分明,她也不差这点钱。   摊主的蟹能不能进柳记,还得看质量。   意外得了几个大螃蟹,柳暄红也不急着回去了,买了菜,又去门市店,买了几个橙子,都是当季的鲜橙,然后绕去了饭馆,和陆师傅说了摊主的事儿,陆师傅保证会把话传给宋万水。   毕竟现在饭馆采买的负责人是宋万水。   饭馆能上大闸蟹,陆师傅也挺兴奋,想着晚上得回去翻翻菜谱蟹的做法,听自家小子说老板手艺比他也不差?   陆师傅没亲眼见过心底是不服的,但是又信自家小子不敢说谎,暗暗瞥了一眼老板,发誓这次要用蟹菜,让老板刮目相看。   柳暄红不知道自家大厨的雄心壮志,回了家,先把蟹倒水盆里养着,罩上罩子省得跑了。   她回来的有些晚了,几个孩子都起床了,宋秋已经开始熬粥。   虽然现在大家开始流行烧煤,但是柳家不用,依旧是传统的灶头,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偶尔蹿出几点火星子。   这柴是特意花了钱买的,是本地山上的松木,熏着木头特有的清香,用这种木头熬的米粥更甜更软糯。   宋秋瞧见她回来,就自觉地退出厨房,到院子里为弟弟妹妹们压水,盯着俩小刷牙洗脸。   柳暄红打开窗户,看院子里小孩们都乖巧地洗漱,唇角微弯,开始忙活。   鲫鱼片成一块块鱼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先放姜葱淀粉等调料腌制,搁置一旁,再涮锅烧油,刺啦一声,鱼头和鱼骨贴在锅面滋滋作响。   柳暄红哼着小曲儿,煎好鱼头后丢进咕噜咕噜的粥里,并剁了蘑菇条儿送进去,深褐色的伞盖,侧切出白白嫩嫩的菇柄儿。   慢火细细地熬着。   也不干等,喝鱼片粥有些单调,她又炒了炒高婶子家的酱菜。   米粥的清香逐渐散开,弥漫整个屋子,粥快好了,柳暄红把浸润得莹莹发亮的鱼片滚进锅里,鱼肉翻滚,和清粥缠绵着的丝丝缕缕的鱼香别有魅力。   一大海碗鱼片粥,一碟酱菜,足够一家五口美美地吃一顿。   宋小果一下子就迷上了这软糯鲜嫩的鱼片粥,眨巴着大眼睛祈求晚上还要再吃一顿。   柳暄红侧看了下院子,“晚上也有好吃的,咱们吃蟹酿橙。”   宋小果不嚷嚷了。   吃过早饭,一家五口分散开来,各做各的。   宋秋和宋致远去洗碗,小月儿和宋小果扒拉着家里的零食水果,背上小包袱,和柳暄红打招呼要去少年宫。   自县里的文化馆改成少年宫后,那儿就成了孩子们最乐意去玩耍的地方,柳暄红还没去参观过,不过听说里面有人教写书法,跳舞,吹笛子,她就想到了上辈子的兴趣班,等着俩小孩儿找她拿钱报班学习。   柳暄红也要出门,她早上去饭馆溜达一圈时,杜婶子和她说小言爹病了,晌午要请假,柳暄红挺喜欢小言的。这个皮肤略黑的乡村小姑娘,一直是店里活干的最勤快的,露出大白牙的笑容,让人瞧了就温暖阳光。   柳暄红是把饭馆里的小姑娘杜婶子他们当亲人看待的,去了店里,小姑娘虽然眉眼焦急,但仍尽忠职守地站岗,温和爽朗地接待食客,柳暄红朝她招招手,因为不晓得病情如何,她只塞了二十块给她。   嘱咐她若是病的严重,需要大钱,定要来找她。   小言眼眶瞬间红了。   她还没遇上这么好的主家哩。   她去县里找活前,家人还偷偷叮嘱她,定要乖巧勤快讨人喜欢,不过也毋需太勤,累坏了身子,可没有主家肯治病,说不定要赶她出门。   殷切嘱咐她的是家里的老祖祖,老祖祖是旧时代的人,曾在地主家当过丫鬟,感受过主家的压榨。   虽然年代远了点,但已是她家唯一一个有经验的老人了,她的其他家人,爹娘兄弟姐妹,俱没出去干活过,祖祖辈辈是在地里流汗的贫农哩。   她们虽然赞同她出去,但是也各个忐忑不安,因为谁也没出去过,外面是啥样儿?会不会被坑了?   黑天半夜的,从早到晚,亲人们的眼圈都黑乎乎,像抹了锅灰,都是胡思乱想被吓得。   人对未知事物总是会有恐惧的。   想起家里关爱的亲人,她急的嘴角燎泡,黑红的血痂窝在唇角□□里,一扯就疼,嘴巴几乎张不开。   小言忍着痛磕磕绊绊地说了感激的话,柳暄红体会到她的急切,让她赶紧回去了。   “不成不成,我要坚守岗位到最后一刻。”   柳暄红暗笑,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些话,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不到什么最后一刻。   “听姐的,先回去,这一个小时我替你顶着,行吧。”   小言听了要她顶,更摇头了,自己方收了老板的钱,哪还能再麻烦暄红姐呢。   杜婶子看不过眼,把小姑娘拉过去说了一通,可算把人劝回去了。   一个小时的班,柳暄红干着也不累,食客们瞧见她出现,一个个更热情,七嘴八舌地和她招呼,谈论些美食,和店里有哪些不妥当的。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有第一回 来的人问:“那就是柳记的老板?看着挺年轻的。”   “那你猜猜老板多少岁?”   “估摸着就二十上下?” 女人皮肤水嫩白皙,高马尾乌黑亮丽,穿着白衬衫黑色的微喇裤,时髦又青春。   其实他想说二十的,但看柳暄红的气质,又不确定了。   食客哈哈哈大笑:“那你可猜错了,小柳家大孩子都上初二了。”   他微微皱眉。   食客们却没关注他,和其他人讨论起柳老板了。   这是柳记,柳暄红又是老板,又是上过报纸电视的,讨论度是杠杠的,食客们是乐此不疲地宣扬着柳暄红的话题。   比如说她当初卖串串香,这是从纺织厂空地小摊追过来的食客,他们怀念柳暄红在的串串香味道。   也有震惊卤味店火爆的。   作为第一个敢下海开店的人,从乡下到县城,她在这些人眼里,本身就是个传奇人物了。   对于食客们的讨论,柳暄红的态度是由着他们去。   饭馆生意愈发红火,她就越有名气。   而且她的过往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相反,这些人称赞她,讨论她,多是佩服她的勇气。   不是谁也有本事,从乡下怯懦小媳妇到县城老板的。   因为柳暄红的事迹,许多女人对自己麻木的媳妇生涯也有了动摇。   毕竟人总是很容易这么想,别人都能成,自己为啥不能?   随着作坊和小厂子兴起,越来越多的乡下媳妇也敢于去做女工挣钱了。   所以中秋前小宋村的招工才这么顺利。   柳暄红对此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晌午,顶替小言的临时工来了,柳暄红在店里看了一阵,没什么不妥的,就回家,洗洗刷刷大螃蟹,准备做蟹酿橙。   浑圆金黄的橙子,是秋日的治愈色调,   蟹酿橙,自古有之,山家清供里记载了它的做法,柳暄红也打算用古法酿制。   橙子截顶备置,挖出橙肉留些许汁水,造一个橙盅,塞进蟹黄和蟹肉,然后盖上原先的果皮顶,把橙盅放入锅里用酒,醋,水一起蒸约三十分钟就熟了。   蟹黄和蟹肉染上橙汁,蒸好后夹出,泛着酸甜的橙香,淡化了蟹的腥气,沾上醋和盐吃,满齿留香。   柳暄红做了十二个,家里留五个,七个搁篮子里,挎着带去了柳记。   难得有蟹吃,她们柳记的人得尝个鲜儿。   小姑娘小伙子自然惊喜万分,捧着橙盅不舍的放下,干活更卖力了!   饭馆收工后,也没急着走,大家围在长桌上,品尝着这秋日蟹酿橙的美味。   陆师傅默默品尝着,然后默默吃完,夜晚,他大孙子被他吵的睡不着,探头一看,隔壁阿爷点着昂贵的煤油灯,奋笔疾书翻菜谱呢。   陆师傅:“小柳老板的蟹酿橙做得竟然恁好,我不能输给小年轻。”   大孙子:“……”   阿爷啊,您是不是得悠着点身体。   小院里,出乎柳暄红意料,小月儿和宋小果没有急着吃自己的蟹酿橙。   第二天,高婶子挎着篮子上门解了她的迷惑。   “这是我媳妇娘家寄来的鱼干,腌制好的,你切了蒸着吃或者煎着吃,滋味一绝。”   和普通的清淡咸鱼干不一样,高婶子媳妇娘家的鱼干是深酱色,明显下了重料,难怪会巴巴地寄给闺女。   “上次你就做了牛轧糖,我家富贵夸得不行,昨儿你家小果又捧了个橙子,说是啥,蟹酿橙,宝贝似的和富贵一口一口分着吃了,闹的那小子也眼巴巴的,柳记现在卖蟹了吗?还做不做蟹酿橙?我去饭馆给他买去。”   “最近是没有。”柳暄红也不客气,收好了鱼干,搬出小凳子,让高婶子坐。   高婶子一屁股坐下,捶捶老腰,道:“还是你这里好,日子舒坦,我啊,最近接了好几个单子,忙,这小子想吃蟹是吃不着咯。”   话虽抱怨,然而柳暄红看高婶子,眼睛里是满满地骄傲。   是啊,这日子虽忙,可是是为自己忙活,能挣钱,高婶子觉得自己现在忙的比以前舒服多了,最起码,她现在买菜做饭要钱,不用看当家的的脸色。   媳妇和儿子也体谅她,帮她干家务了。   这日子,有啥不好的。   多亏了小柳啊,要不是小柳,她也没那么快下定决心开铺子。   这么想着,她又问柳暄红有什么衣服需要缝补。   柳暄红不擅长缝补,她家的衣裳都是高婶子帮忙缝的。   柳暄红摇头。   俩人坐着聊了会儿,小月儿回来了,后头跟着卢香梅的闺女,云丫。   俩小姑娘乖乖地叫好,牵着手一蹦一跳去菜园子浇水拔小草,摘菜花,柳暄红就知道小月儿的橙子和谁一块吃了。   小云儿是个好孩子,虽然卢香梅和她不对付,但是柳暄红从没阻止过小月儿和她玩耍。   她不像别的家长,大人之间的事儿,总要扯到小孩子身上,即使是对卢香梅,她也没多搭理,何况小云儿一个小女孩儿。   高婶子慈祥地看着俩小姑娘在菜园里招蜂引蝶,看到小云儿,想起她娘,摇摇头道:“卢香梅啊,有了俩闺女,还不知足,要追生第三胎呢。”   柳暄红侧眸八卦。   “这不是要计划生育,说不准生嘛,一家只得一个,本来她家就俩了,但是这是政策前的事儿,别人不会追究,但是她不甘心啊,想要个男娃,这不,前几天还说要带云丫儿回乡下躲起来生娃,这不闲得慌嘛。   “都有俩闺女了,还要给自己招麻烦。”   “她就生吧,真当人是傻子呢,到时候牵连了她男人的工作,我看她怎么办!”   卢香梅可是家庭主妇,她全家就靠她男人那一份工资过活呢。   而且他们也没房子,真要丢了工作,这筒子楼也不能住了,一家人得睡大街去。   柳暄红看着俩姑娘眼神温柔,“不一定就怀上。”   高婶子:“也是。”   俩人又拉了番家常,高婶子就回家去了,入秋后她给宋小果他们做的卫衣很受欢迎,接地衣服单子忙不过来呢。   不过第二天,她又挎着篮子上小院了。   一进院就放下篮子,给了柳暄红一个卷心菜,也不在院子坐,一个劲儿拉着她,神秘兮兮要进客厅。   柳暄红被她这幅模样搞的纳闷不已,莫非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她昨儿不才来?   “小柳啊……”   柳暄红莫名打了个颤儿。   高婶子的这声小柳,是异常慈祥和蔼悠扬婉转啊。   这,还和她有关?   下一刻,她听见婶子问:“你,你好像说过你是小宋村的人吧。”   “是。”柳暄红点头。   “这,其实大家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你男人,小果和致远他们也没提过爹……”   柳暄红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她忙插话:“他们爹活着,活的好好的。”   “是吗?”柳暄红却看到高婶子一瞬间怀疑,后又愈发轻松了。   “那你们是离婚了?”   柳暄红满头问号,活着就离婚了?   高婶子抿了抿唇,也觉得难说出口,她一跺脚,快刀斩乱麻秃噜嘴道:“这不是有人托我上门,说要和你相亲。”   柳暄红满脸茫然。   “人家在饭馆里遇见你,觉得你挺好,打听到你有俩孩子,说不嫌弃你,想和你认真过日子。”   高婶子自顾自地说着,“不是婶子多嘴啊,虽然婶子晓得你能干,但是你一个人领着四孩子,日子是辛苦些,家里有个男人帮衬会轻松许多,像什么修水管,整院子,干重活儿,别看你婶子我老嫌弃你高叔,其实你高叔年轻的时候会疼人,家里活儿都不让我沾手,就是现在,他修柜子沙发通水道也是一把好手,不比年轻人差。”   要不,她咋年轻的时候就跟了他。   柳暄红却只觉无语可笑,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竟然是相亲?   还和她?   还不嫌弃?   就算她离异带娃又咋了,她一个人活的爽歪歪,用得着另一个人施舍可怜?   简直槽多无口。   她本来急着解释,但看高婶子夸起高大叔没完没了,也就不急着打断了。   等高婶子说完,她甚至倒了杯水让她润润嗓子,好笑道:“婶子,不管是谁找你说和,你都拒了吧。”   高婶子:“啊?”   “这事儿,因为是自家事儿,所以没咋和大家提起,我和小果他爹蛮好。”   柳暄红说这话一点不心虚,她和宋渊经常写信联络,感情是挺好。   “他不是死了,也不是离婚了,而是去参军了,在部队,我和他分开的时间长了些。”   高婶子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了。   她捏着水杯的手一时不知往哪儿放,猛喝一口,放下杯子,手指不自在地擦着手背,结结巴巴道:“是,是去部队了呀。”   柳暄红又去楼上,给她看了一堆信,高婶子虽然不知道邮戳地址在哪儿,但也认得那标志,顿时脸皮烧得慌。   瞧她干出的什么事儿,竟然给在婚的女人拉相亲!   人家不过是分开的时间长,她竟然误会离婚了。   她登时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尴尬地要命。   柳暄红瞧出她的不自在,宽慰道:“不怪您,您也是不知情。”   “我,是我没仔细打听,就觉着平时不见你男人,楼里人说风是雨,信了她们的话,想着这还是好事哩,对面是个政府办事员,工作体面——”   她倏地住嘴。   还告诉小柳这些干嘛呢。   “唉,我没脸待下去,没别的事儿,先回了。”   柳暄红宽慰着送高婶子出门。   大树繁茂,树叶婆娑,迎风招展。   筒子楼里响起了砰砰砰地关窗声,柳暄红望着猩红铁窗,眉目深沉。   她知道筒子楼里的人会八卦,而她年纪轻轻领着四个孩子,从没出现过男人身影,更是传闻满天飞。   像卢香梅,就猜测过她。   不过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乌龙,有人真信了,要和她相亲?   那人还是饭馆食客?   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有谁别有用心的,摇头失笑,不一会儿就抛在脑后不想了。   回家后的高婶子却是止不住地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粗心了。   小柳一开始好像就说过,自己有男人,不过大家看她男人从不出现,就渐渐起了别的言语,她也是一时迷了心窍,竟信了别人的话,没听小柳的。   她懊恼着,忽听有人敲门,她立马放人进来,对着女人道:“别提了,臊死我了,人小柳丈夫在部队。”   女人兴高采烈的脸皮瞬间僵住了,缓缓瞪大了眼睛。   “真的?可我明明听说,她男人不是死了吗?”   不过高婶子没再和她瞎扯,让人走了。   她和这女人本不熟,不过是住在一栋楼里,那女人是她原先厂子的同事,这对象,也是介绍的她亲戚。   人家腆着脸上门,说她和小柳交情好,让她去上门说和,她看人条件好,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现在,真的是后悔死了。   得亏是小柳人好不计较。   晚上,她又把这乌龙和高大叔说了,高大叔发出了和柳暄红一样的疑问。   “你们都说小柳丈夫死了,是谁说的?”   “谁?”   高婶子神色逐渐迷茫,好半晌,她一拍大腿。   同时,女人回去把事儿和亲戚说了,另一个女人也气的怒吼:   “嘿,这个嘴贱的卢香梅!”   作者有话说:   宋渊:听说你到处和人说我死了?   柳暄红:我不是,我没有! 第49章 梅干菜烧饼   柳暄红觉得卢香梅有些莫名其妙, 路过小巷特意和她打招呼就不说了,就她家对着柳暄红家的那道窗口, 竟然一天到晚地开着, 柳暄红一扭头,就瞧见卢香梅直盯盯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   要知道, 往日卢香梅没事可不爱开窗户,嫌弃柳暄红炒菜油烟大,熏着她家屋子。   可是现在天天开着,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若是和她对视上,人家就咧嘴巴笑。   笑得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娘,我们回来啦!”   小月儿挽着小云儿背着小书包进院子。   “哎。”柳暄红垂下眼, 拎起俩孩子的书包搁在石桌上,在俩孩子去井边压水洗脸时, 泡了一杯小金桔蜂蜜水。   小姑娘们顶着红扑扑的脸蛋, 抱着杯子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小云儿还向她道谢。   柳暄红撸了一把俩孩子的脑袋, 放她们写作业去。   说来最近, 小云儿来她家也勤快了些。   她无意间还听到闺女问姐姐, “你娘不是不让你和我玩吗?你现在怎么又经常能来找我了。”   小云儿细声细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不骂我了。”   “太好了!我娘会做许多好吃的, 上次的牛轧糖你就没吃到, 可好吃了。”   不一会儿,是小孩们的欢乐笑声。   柳暄红觉得, 甭管卢香梅在捣什么鬼, 这回没插手小孩的友谊, 让她们快快乐乐玩耍, 还算不错。   不一会儿, 宋小果也背着小书包回来了,柳暄红就去厨房热午饭。   午饭是早上摊好的梅干菜烧饼,表面洒着一层芝麻,夹一筷子酱牛肉条塞进饼里,咬着吃,肉香满满,梅干菜的咸香也让人吃着不容易腻味。   柳暄红招呼小云儿留下吃饭,小姑娘却摇摇头,咚咚咚跑回家了。   她回了家,卢香梅帮闺女也热了早上的剩粥,并一碟子前天吃到现在还没吃完的咸菜,拉着闺女好一番打探,也没听出什么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等她听到高婶子来过两次后,她又逐渐兴奋起来。   高婶子忙活着她的裁缝铺子,哪有功夫天天找柳暄红闲聊,八成就是说那事儿了。   要说也就这俩天,突然有爱人同事上门打听对面院子柳暄红的事儿。   她一看人家问孩子问对象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莫不是有人看上了柳暄红,要给她相亲?   柳暄红长得年轻白嫩,人又有钱,不是没可能。   卢香梅有一瞬间想要说些坏话的,可是一想,这柳暄红领着四个娃儿,能说甚么好对象,楼里也住着不止她一家,没必要说谎,也就抱着宁毁一桩庙不拆一对婚的心态,老老实实和人谈话,当然其中少不了一些可有可无的猜想。   卢香梅登时得意了,你柳暄红和我平时虽不对付,还拒绝我侄女去饭馆工作,可是我多好啊,还是宽容不计较,在人打听的时候,帮你柳暄红说了好话!   女儿常和月儿玩,她也不计较了。她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好事儿,柳暄红合该感激她,月儿去她家吃吃喝喝,那是理所当然地嘛。   她畅想着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她能不能和柳暄红再谈谈自家侄女的事儿,柳记不要人,她侄女的工作现在还没影子呢!   一家人跟着唉声叹气,她也愁得慌!   “卢香梅!卢香梅你在家吗?”   卢香梅刚打发闺女去柳暄红家,就看到自家门上堵着俩人,其中一个女人瞧着贼眼熟,不正是和她同住一栋楼的周家媳妇,丈夫的同事,上回就是她来找自己打听柳暄红的事儿。   卢香梅顿时激动地凑上去。   “咋滴,你们家和柳暄红成了?”   周家媳妇怒目圆瞪:“你还好意思说,谁”告诉你柳老板的爱人死了的,人家活的好的,不过是去部队了,卢香梅,你可让我们丢了大脸!”   卢香梅尖叫:“啊?”   这边卢香梅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别人上门找她算账,另一边,柳暄红的小院也迎来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客人。   周艳艳不知打哪儿得来了有人介绍给她相亲的消息,满脸气愤、委屈、可惜地找她来了。   上门就一通哭诉质问: “宋渊哥对你有甚么不好的,你竟然要这般对他!以前在村子的时候你就和戴知青羞羞答答的,现在来了城里,竟然还死性不改,我真是为宋渊哥不值啊!”   她是真的为了宋渊心疼,同时,也为自己正名。   戴志清的事儿她干得不地道,可是她柳暄红也不是甚么好人。   要不咋又要相亲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她周艳艳当初让戴志清勾引她,当初还真是干对了。   柳暄红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凭什么能一手拿着宋渊的钱,一边享福。   若是她,肯定不会那么干,她保准对宋渊哥忠忠诚诚,绝对不敢另有新欢。   周艳艳忿忿不平,柳暄红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她不要宋渊,离婚啊!她当宋渊哥的媳妇,过上上辈子柳暄红的好日子。   跟着贾根民当饭店经理,周艳艳是满足了一阵,可是贾根民给的工资就在哪儿,一个月几十块,能干甚,买条裙子都得攒俩月。   而且贾根民重用她,甚都要询问她一句,她就越对饭店的管理力不从心。   贾根民已经开始怀疑她的水平了,周艳艳勾引他的计划又没跟上,她急需给自己未来的生活找个保障!   柳暄红:“别夹带私货啊,和戴志清羞羞答答的人不是我,是你啊,你们不是订婚了吗?主动给自己戴绿帽你也干的出。”   周艳艳一噎。   这还真没法说,当初让戴志清去勾搭柳暄红是因为她的小心思,她眼瞅着事儿挺顺利,可就是快有苗头的时候,愣是让柳暄红退回去了,并且把戴志清这个粪坑砸她头上了。   周艳艳一跺脚,抹了把眼泪:“戴知青的事儿先不提,可是这回你要怎么说,暄红,你可是当娘的人了,虽然宋渊不回家,可也不能干对不起他的事儿,他月月寄钱回家,可不是让你拿着钱开店找小白脸享受的。”   说到钱字,她特意重重地顿了下。   柳暄红却只觉好笑她看着周艳艳,她泪水满面,柔弱可怜,像是真的为宋渊心疼,可是眼角眉梢间,却隐隐有些得意,心虚,和唏嘘。   她明白周艳艳这样的人,这是还没死心,或是来看笑话了?   “我们的事儿,和你没关系吧,你又以什么立场指责我?”   周艳艳这委屈焦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宋渊什么人呢。   周艳艳支支吾吾:“我们是老乡。”   她这不是一听到消息,脑子昏了头了过来嘛。   柳暄红冷哼一声:“那亲爱的老乡,麻烦你少污蔑我,你听到消息的时候没听到最后,这是一个乌龙?”   周艳艳倏地脸红了,她还真没。   忽然,筒子楼里传来一声惊呼:“来人啊!帮忙啊!”   柳暄红猛地扭头,一个女人焦急地在卢香梅家门前左右张望。   出事了!   柳暄红丢下周艳艳冲向卢香梅家,看到卢香梅躺在地上,手扶着肚子,地上还淌了零星血点。   柳暄红瞬间回想起高婶子说过的话:“她不甘心啊,想要个男娃……”   嚯!卢香梅不会怀孕了吧!   事儿大发了。   柳暄红当机立断,一边喊人,一边找车。   旁边的女人惊慌失措地重复着几句话:“我,我就推了她一下,她,她突然就倒了!不是我!不是我!”   “小柳,咋回事儿?”   “呀!是香梅!”   筒子楼里的家属们终于赶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手忙脚乱,要抱着人去医院。   “车,谁去厂里喊大志来。”   大志就是他们厂子的司机,厂子只有一辆车,平时送货送领导,关键时刻,也能借来送员工去医院。   “大志?哎!”那人一拍大腿,“大志开着小汽车送领导去省城了!”   “这,卢香梅太倒霉了!”   “没有小汽车,就自行车吧。”   “自行车要折着坐,还颠的慌。”卢香梅这可是肚子出了问题,大家犹豫着,怕把人颠坏了。   很快,柳暄红回来了,她带着一辆高家的板车。   高婶子的大儿子推着。   众人的心略微安定了些。   板车好啊,板车能躺着,比自行车好。   这年头没有小汽车,平常人病了不是坐自行车就是坐板车了。   高婶子指挥几个小年轻把卢香梅抬起来,一群邻居热心地送卢香梅去医院了。   还好县医院距离不远,因为他们人多,别人远远看了他们就散开了,路途顺畅。   进了医院,柳暄红和几个家属又凑了钱帮卢香梅交了费用。   然后她就回去了。   卢香梅的丈夫赶来守着,她们这些邻居送人进院已经尽了情分。   一路上,大家议论纷纷。   有的说卢香梅怎么好好的,突然昏了,医生还说可能是流产。   有人晓得卢香梅近日在追生三胎,叹气她的倒霉。   卢香梅可是日夜盼着孩子,要是真没了,她指定要发疯后悔死了。   回去后,柳暄红想起那俩女人,特意绕进卢香梅家,结果人家都跑了。   她闺女倒在卢香梅家,在安慰眼泪吧嗒吧嗒掉的小云儿。   唉,小姑娘也是可怜,不过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在邻居家写作业,突然就听人说妈妈出事了。   柳暄红没打扰她们,自己悄悄离开。   小院里,周艳艳已经不在了,高婶子说道:“我看你家院门没关,就过来守着,有个姑娘问我前几天相亲的事儿,说是你老乡,暄红呀,她不会回去胡说八道吧。”   高婶子忐忑不安。   这年头,女人一个人在外干事不容易,别人总是看不上,总会觉得,你一个农村来的,甚也不会,指不定是攀了什么人开的店。   总是不肯承认女人有本事。   高婶子是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柳暄红的名声弄坏了,一个人的名声,特别是女人的名声在现在多重要呀。   柳暄红便知,周艳艳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安慰了高婶子。   至于周艳艳会不会胡说八道,她觉得不会,她还不至于那么蠢,造谣这些一拆就穿的谎言。   不过周艳艳好像又起了什么心思。   柳暄红想了想,去饭馆里打听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得知,原来贾根民要相亲了。   和她的乌龙相亲不一样,贾根民这是听从贾书记的安排,对方是贾书记的下属主任的女儿,是松山小学的公派教师。   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联姻。   柳暄红听着食客们说什么贾书记虽然现在权利大,但是不是没有敌人,女孩父亲就是一个强力对手,以前是他手把手教导的徒弟,现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两家人联姻,也是为了缓和关系。   柳暄红津津有味听完,明白了,周艳艳这是攀不上贾根民,又想吃宋渊的回头草了。   她记得她穿的是一本言情小说来着,虽然内容不太记得了,但是言情小说,男女主都是相爱的吧,这周艳艳女主,咋看不像是爱上男主的样子。   可怜的宋渊,不过是她的后路。   想攀别人了就抛掉,攀不上别人了就瞅着这前未婚夫挺好的了。   柳暄红深深感到,周艳艳是真的有病,并且病的不轻。   她原想写信告诉宋渊他有个前未婚妻惦记着他的事儿的,但是一想,周艳艳这行为态度,实在膈应得很。   不光是膈应宋渊,还膈应到了自己。   周艳艳这把宋渊当成自己所有物一样的态度,让柳暄红感到很不舒服。   她现在可是宋渊的妻子,红本本上的法律关系,她周艳艳就那么自信?   认为一切都能按着她意思来?   把她柳暄红放哪儿去了!   柳暄红觉着,周艳艳就是闲的慌。   她放出消息,柳记准备要开食品厂,为年底的新年做准备。   不出她所料,贾根民在相亲中忙里抽空回应,贾家饭店也要备战新年。   于是原本打算暗搓搓破坏贾根民相亲的周艳艳就被丢进了贾家饭店之前收购的月饼食品厂里。   贾根民勒令她新年要搞出新花样!   周艳艳:“……”   上班好苦,我只想躺平。   柳暄红放出消息,也没闲着,找了宋万水过来,真切地谈了谈,让他放弃小宋村的小队长工作,帮她的忙。   开食品厂的事儿不急。   冬季将近,柳暄红打算干回老本行,开家火锅店了。   新店的地址她还在斟酌,但是食材方面,需要宋万水去跟进。   以后有两个店的采购,宋万水像现在这般做兼职是不成了,必须得全身心投入到这份工作上来。   并且,柳暄红还打算给他配个助手,让他自己请人。   宋万水沉吟了会儿,就答应了。   他虽然不舍得农村的劳动,但是现在越干,明显力不从心,经常要请假,实在不好继续白占着位置。   他回了小宋村,和宋大嫂他们一说。   出乎他的意料,爹娘都表示赞同。   宋万水:“娘,你们不觉得可惜?”   宋大嫂嗔了他一眼:“就当一个小队长,有甚可惜的。你好好跟我你三婶干才是正经事儿。”   “你看你们兄妹跟着三房才几天,咱们家债也还清了,你弟弟妹妹脸颊都有肉了,日子是越过越好,一个小队长你还舍不得,”宋大嫂狐疑地看他,“你不会是下地干昏了头了吧,真要像你爹似的,一辈子当个农民?”   “我可不准。”   宋老大:“我当农民又咋了,我种粮食交国家,也是一份大功绩。”   宋大嫂懒得搭理他,一家子好不容易从那几个工分田地里挣扎出头,她可不想让儿女再陷回去。   她以前不懂,乡下孩子没出路,只能种地,但是现在她们有三房提携,也有门路去县里工作了呀。   过节的时候她瞧见三房弟妹,脱胎换骨,精精神神,真是跟城里人一样,不,就连城里人钱桂英都没她三弟妹精神,而她的孩子,也不一样了,暖英大不相同,孩子在县里有了出息,她如何舍得让她们再回地里刨食。   宋大嫂抹了把眼泪,欣慰道:“你好好跟着你三婶干,过年的时候娘给你相亲,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我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宋万水从畅想的奋斗未来,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他看着流泪宽慰的母亲,和年老力衰的父亲,嘴巴一下艰涩起来。   兜兜转转,好像还是回到了那个与妹妹夜谈的夜晚。   那天的月色,也和今日一样黯淡吗?   那天的蟋蟀,还活着吗?   柳暄红发现,宋万水辞去了小宋村的队长职务,变得更加沉稳了。   饭馆里的食材不光新鲜,花样也变多了。   今天农贸市场的鱼贩捉了大螃蟹送来,各个肥大,柳记趁机推出了清蒸大闸蟹和香辣蟹等吃法,其中最出名的是陆师傅的醉蟹和柳暄红的蟹橙酿。   这醉蟹要用老酒酱油腌制几天,蟹膏蟹肉都浸满了酒香,吃了念之不忘,醉生梦死,深受广大食客追捧。   陆师傅也挺着腰板,眉开眼笑。   他人虽老了,可是手艺没退步!   柳老板可没请错他!   整个秋季,松山县人都沉浸在吃蟹的美味里。   另一边,柳暄红也找好了火锅店的地址准备装修,她看着自家店里的几个姑娘和杜婶子,问:“你们谁想去开新店?” 第50章 蛋炒饭   杜婶子和宋暖英互相对视一眼, 垂下头仔细思量。   宋暖英倒是想去,不为别的, 就为了帮柳暄红的忙, 新店要忙碌准备的工作很多,而且是新地方,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宋暖英不怕苦累,可是她现在是柳记一样的店长,柳记也很重要,甚至说,柳记就是她们的根,不管是新店还是小宋村的作坊, 都是围绕在柳记这棵大树上开枝散叶的。   宋暖英左右为难,但还是狠下心道:“婶子, 我去新店吧。”   柳记还有杜婶子, 陆师傅, 她婶子也常回来瞧瞧, 柳记缺了她, 问题不大。   不料她话音刚落,杜婶子也抢着道:“老板, 我去。”   现在柳记的格局暂时不会打破, 而她的位置,留在柳记, 也不会因为什么资历老而提高一层了, 越往上走越困难, 杜婶子想去新店拼一把。   杜婶子迷惑地看了眼宋暖英, 不明白她已经是柳记的店长, 还去新店折腾什么,她去了新店,干的再好,不也还是个店长!   其余几人,都表达了要去新店的决心。   柳暄红哭笑不得:“你们都去,柳记怎么办呢?”   姑娘们面面相觑。   柳暄红敛眉肃目:“新开店,风险很大,新人也要承受业绩的压力,我会放百分之十的股份给店长,店长负责盈亏,你们且都回家仔细想想,不要一时热血上涌就昏了头了。”   大家却没退缩:“老板,我们相信你!”   “我不后悔。”   “小柳,我这俩臭小子也想去,你看……”   陆师傅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柳暄红望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成熟一点也脸,不同的年纪,却是一样的热情洋溢,风华正茂。   她牵唇笑道:“好,我回去想想,拟个名单,到时候大家接受安排,有不方便的,再找我说和。”   大家纷纷笑说:“不会的,您放心挑。”   柳暄红心底有了算盘。   从饭馆回去,在小巷里恰好碰上高婶子,面色焦急,柳暄红奇怪,踩着刹车停下。   高婶子见到她,忙说:“小柳,你先别回去,卢香梅说她那天差点流产和你有关,她爱人在你家门口呢!”   柳暄红:“嗯?她昏倒了关我啥事儿?”   高婶子:“谁知道卢香梅怎么想的,她一口咬定和你有关,大家说那天的确是听到了你的声音,也看到你最早待在卢香梅旁,车子都先一步找好了。”   柳暄红:“周家媳妇怎么说?”   当天在巷口张望的女人她不认识,可是进屋后还有个女人待在卢香梅身边,柳暄红记性好,记得那人正是筒子楼里上面住着的周家媳妇。   “她也在?”高婶子拔高嗓子。   柳暄红点头。   高婶子顿时明白卢香梅的倒霉从哪儿来了,还为啥说和柳暄红又关了。   是有关系,但是这关系也不大呀。   柳暄红抬眸:“嗯?”   高婶子一跺脚:“那天找我和你说亲的,就是周家媳妇。”   柳暄红也领悟了她的意思,谢过高婶子,她推着自行车踱步回家。   高婶子跟在她身后念叨:“卢香梅爱人没什么坏名声,不是爱打架的,但是男人冲动起来,可没道理讲。不过你不要怕,大家都晓得了,围在你家院子呢,卢香梅爱人也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儿打人。”   柳暄红过去的时候,她家院子的确围着乌压压一群人,当天送卢香梅去医院的人都来了,还有一半是筒子楼里看热闹的,闹哄哄,卢香梅男人蹲在他家门口一声不吭,卢香梅侄女在大声说话:   “我也不晓得,可我婶子平时和她不对付,而且那天也是稀奇,你们都在想法呢,她连板车都推过来了……”   有人说:“因为小柳家就对着门啊,可不是比咱们走的快。”   卢香梅侄女一噎,涨红了脸辩解:“那就正好只有她一个人?没其他人瞧见路过?”   柳暄红清冷的嗓音响起:“还真不止我一个。”   她一出现,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她的方向。   “暄红来了。”   都是住在一块这么久的邻居了,柳暄红的为人大家也清楚,这会子都向寻常一般和她打招呼。   卢香梅爱人立刻站起,拨开人群朝她大跨步走来,黑红的眼睛狠狠地锁住她:“你刚说什么?还有别人在?”   “是谁推了我媳妇?!!”   卢香梅爱人凶狠的眼光转一圈,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盯到了,柳暄红留意到,周家媳妇也偷偷藏在人群中,她的脚步偷偷往后移了移。   柳暄红冷笑,一把揪她出来:“周家媳妇,你来说道说道卢香梅的事儿?毕竟我也是听你们喊的。”   众人呼啦啦退开,惊讶地看向周家媳妇。   “这不是卢香梅爱人的同事?”   “那天她也在?咋没瞧见她?”   “偷偷跑了呗。”   “我好像有点印象,还纳闷她比我家高两层,咋比我跑的快呢。”   “周家媳妇甩开柳暄红,双手掐腰冲卢香梅爱人怒吼:“我是在,可是推她的不是我!你媳妇为啥跌倒,那是她自作自受,乱嚼舌头的报应!”   卢香梅爱人被她气到,登时双眼赤红要发作,卢香梅扶着肚子跑来了,夹在俩人身前大喊:“当家的,你找人暄红算啥账,咱们快回去。”   卢香梅爱人不动,周围人解释:“卢香梅,这事儿和人小柳无关,已经澄清了。”   卢香梅满头问号,她的剧本还停留在丈夫找柳暄红算账,怎么一下子就澄清了,嚯,她丈夫对面那人,可不正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卢香梅一下子忘记她心底的弯弯绕绕了,扑上去就挠了周家媳妇一个大花脸。   “你这个坏女人!赔我儿子!赔我住院费!你个杀人凶手!”   卢香梅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孕妇,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战斗力惊人,周家媳妇又惹不得她,怕她又昏倒了,捂着脸一边躲一边凄厉哀嚎:“卢香梅,你这个疯子,你竟敢这么对我!曹文中,管管你媳妇!我爱人可是你的领导!”   曹文中,也就是卢香梅的爱人这才上去拦了拦,不过是拉偏架,扶着老婆的肚子,卢香梅没了顾虑,挠的更得心应手了。   一伙人闹的鸡飞狗跳,柳暄红鼻腔冷嗤一声,回了自家小院,隔着围墙看她们狗咬狗。   这场闹剧,直到周家媳妇的丈夫下班才息了。   后来,高婶子和她说了后续。   俩家回去后,双方男人在厂子里又打了一架,卢香梅家毕竟差点流产,心里憋着火气,可是周家男人回去后和媳妇谈过,周家媳妇真没动手,推卢香梅的是另一个女人,望着自家媳妇破相的脸也深感心疼冤枉,打来打去,俩家结了死仇,而真正的凶手大家也知道了,是周家媳妇的一个亲戚。   高婶子:“就是银行的那个霞姐,看上你,想要你当她侄子的媳妇。”   柳暄红一下子想起来了,她前段时间去银行存钱,经手人就是她。   那天她存了六万块,霞姐数着钱眼睛都红了,还惊动了银行行长。   这年头当万元户,是百里挑一,柳暄红是银行的顶级客户了。   估摸着是看上了她的钱,起了心思。   柳暄红微微皱眉。   “听说是看上了你,找卢香梅打听,被她误导了,丢了面子去算账,推搡的时候不小心把卢香梅推倒了。”   其实谁也说不清当时的情况如何,就是卢香梅也不太记得,两个女人更是只能回忆出一片混乱。   “最后,到底是周家吃亏,周家赔了卢香梅一百块,霞姐赔了两百,卢香梅拿着钱还挺高兴说要带着俩丫头回乡下去。”   说到这,高婶子一脸无语。   不过卢香梅想生第三胎,躲到乡下去也是个办法。   高婶子感叹的是俩闺女,回了乡下,就要耽误学业了。   明儿是卢香梅的小闺女,身子虚弱,常年生病,离不得妈妈,卢香梅只能带着她,至于云儿已经七八岁了,这个年纪的闺女是个家务小帮手,能在卢香梅不方便的时候帮忙干活。   俩人一阵唏嘘。   柳暄红是真看不好卢香梅这胎,经过两家打了这两场架,她怀孕的事儿就瞒不住了,几天后计划生育办的人就得上门,她就是跑回乡下,真生了,除非不落户,孩子放乡下待着,不然就卢香梅和周家结下的梁子,她一带孩子回来,周家媳妇就能举报掉曹中文的工作。   可是不带回家养着,把孩子生在乡下,远离父母,岂不是苦了孩子,也不利于孩子成长。   她不认为卢香梅舍得。   高婶子:“说来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那天污蔑你,竟然是想找你,帮她侄女说个工作。”   柳暄红要开新店的事儿瞒不住家属院的人,卢香梅是对侄女掏心掏肺地好,这次一出事,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把锅扣到柳暄红头上,她就是气,毕竟如果她们不因为柳暄红找上她,那她就碰不上这回事儿。   可是她没想过丈夫会气势汹汹地找柳暄红算账,还大家都知道了。   卢香梅就是想着,私底下找柳暄红说说,卖卖惨,毕竟自己是因为她受了无妄之灾,想求个侄女的工作。卢香梅是压根忘记了这和柳暄红无关,纯粹是自己非要添油加醋地造谣柳暄红,惹人误会才招来的。   高婶子听了都一脸无语,“呸,她也好意思想得出来。”   柳暄红却不觉得意外。   卢香梅在她的印象里,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初找她求侄女工作,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   她能想出什么奇葩主意都不稀奇。   不过柳暄红没想到,卢香梅竟然趁着跑路前,特意堵了她,让她给侄女介绍工作。   柳暄红想着那天那闺女故意模棱俩可的话,拒绝了。   她招人可以不在乎出身,但是品性要好。卢香梅的侄女她是不可能收的。   卢香梅也知道自家侄女干的事儿,因此并不抱希望,听她拒绝后,就求她照顾小云。   “我和你不对付,但是小云是孩子,她和月儿可是好朋友,你就替我照顾她。”说着,还塞了她两张大团结。   这倒还像点母亲的模样,柳暄红也挺喜欢小云这姑娘,答应了,不过没收钱。   卢香梅这人蹬鼻子上脸,她不想和卢香梅有任何金钱交易,就让她欠着吧。   她不肯收,倒是让卢香梅不安了,不断叮嘱闺女要听话,想了想,还是把钱塞给了闺女。   两张大团结二十块,足够闺女使用了,何况亲爹也在家。   柳暄红就每天目送俩小姑娘一块上学,中午到她家吃饭,中午到她家吃饭,晚上小姑娘回家跟爹一块吃。   宋致远他们接受良好,毕竟小云和富贵是他们熟悉的弟弟妹妹了,俩家小孩经常来蹭饭。   有时候不想回去了,就在一个床睡。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柳暄红又陷入了忙碌的状态,在新店和柳记家里来回跑,突然,她迎来了一次本地记者采访。   这位记者孙平是柳记的常客,隔三差五就在本地报社写文章夸赞柳记的吃食,也是他提议为柳暄红写个版面,大大地宣传了她。   这次,孙平是给她带了个好消息。   “柳老板,您可是咱们县明年的先进人物,也是咱们县的第一个万元户,咱们县政府对您很重视,特意让我们为您写一篇报道,在年底宣传,让大家知道咱们松山县今年的出息,也能鼓励大家,加油使劲儿过好日子!争取明年多出几个万元户!”   孙平佩服地看着柳暄红,要知道,明年的先进人物,可是有许多竞争对手,比如小柳公社的先进队长,还有贾书记的小儿子,本来贾书记的小儿子背景最大,最有可能,毕竟他的贾家饭店也是他们县里的标志性建筑,都板上钉钉了,结果这时候,工商所的人收到银行消息,这柳暄红闷声不响地竟然成了万元户!   还不是一个普通的万元户,人家在银行大手笔,一下子存了六万块!   干部们一下子懵了,这,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六万块,够他们家现在开始不干活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就是那些有家底的,也羡慕眼红。   贾书记他们的家财,是一辈辈累积下来的,可在岁月的动荡里,也花销地差不多了,许多也不是现金流,就是有,也不敢拿出来,毕竟前几年可是还倡导杜绝铺张浪费,享乐主义!   谁也想不到,一个柳记竟然那么挣钱,什么先进背景在万元户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贾书记那边还挣扎呢,毕竟柳暄红开柳记,不过一小饭馆都那么挣,那他们贾家饭店呢?   结果一查账,好嘛,贾家饭店还是亏本状态!   这也不稀奇,贾家饭店走的是高大上上层路线,贾根民什么都不懂,听周艳艳的,周艳艳也是个半水桶,只管实现自己的想法,可着劲儿挑贵的,好的建材,光是饭店装潢,就花了近两万块,更何况还有人员招聘管理,食材后勤,林林总总加起来,贾家饭店还倒欠着银行四万块呢!   开业后也没好转,贾根民想象得不错,走上层路线,可是松山县的有钱有势的人家不多,也就开业当天他邀请的朋友多,可是那天是新开业,贾根民要面子,邀请的客户是打了二折的。   之后,贾家饭店就成了上层人士青睐但是日日冷冷清清的赔钱货。   毕竟再有钱,也不能天天上饭店吃。   何况论出名,柳记也挺出名,还接地气,吃食滋味也不差,干部们下馆子也不会被指奢侈享受。   贾家饭店也就仗着贾根民是贾家人,否则就这个亏法,银行的人一早上门催债了。   这事儿一出,贾根民的先进是没了,还被贾书记骂了一顿,让他好好整整生意,该断则断,四万块,贾家得把家底都赔了。   不过贾根民还是不想这么快放弃贾家饭店的,这是他投的第一个项目,原以为只是一个小生意,没想到越投越多,他下不来船,都怪这个不知节制的周艳艳。   贾根民暗暗咬牙,把目光放到了他的婚事上。   周艳艳给了他提醒,贾家饭店太高大上,逼格下不来了,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贾家饭店的最新战略是在饭店举办他的婚礼,上报纸,打响名气,同时承接婚宴酒席。   柳暄红:怪不得贾家饭店最近满大街发传单,宣布贾家的婚礼,贾根民这是孤注一掷了。   孙平:“柳同志,这可是你的好机会!柳记又要在大家面前出风头了。”   柳暄红倒没有什么得意的心情,她拒绝了孙平提出的,大力宣扬她为本县第一个万元户的想法。   老话说,财不外露。   她这去银行露了一次财,不光吸引了县政府的目光,还招惹了一次乌龙相亲。   那银行的霞姐,可不就是看中了她的身家丰厚,想要和她结婚。   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闷声发大财不错。   孙平挠挠头,不理解她的想法,别人都是想着法子要出名,这位女商人,却是淡泊名利。   孙平不禁愈发佩服她,这么有本事又有高尚情操的人,不多见了。   “我回去和领导说说,估计会同意,不过明年的先进人物你跑不掉,宣传的时候会写上你的事迹。”   柳暄红无所谓,距离明年还有几个月,到时候她可能不那么显眼呢。   接受采访后,柳暄红就专心致志准备新店和食品厂的工作了。   新店的装修在有条不序地进行,依然是上次的那个团队,柳暄红和他们合作沟通过一次,这次也进行地很畅快。   而新店的员工,柳暄红也打算好了。   她特意和宋暖英谈过,小姑娘明确表示要去柳记当店长,她就把杜婶子留下,提为店长,宋暖英去负责新店,工资没变,但是多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干的越好,盈利越多,宋暖英就挣得越多。   她和杜婶子说过后,杜婶子欣喜若狂,她本以为自己要去新店过一段苦日子,没想到宋暖英下定决心把柳记的位置让出来了,她自然欢喜。   她一开始就是在柳记干,在这儿卖过卤味,现在卖小炒,感情深厚不提,这儿离她家也近,平时上班走路方便,而新店,听说是在南街那边,在县高中附近,临近百货大楼和供销社,还有个医院。   是个好地段,可是离她家正是相反方向,走路是不可能了,得坐公车去。   这公交车费,又是一笔钱。   杜婶子神态满意没有意见,解决了店长问题,柳暄红又去和高雅如谈了谈,说服她留在这儿工作。   柳记的人员并不多,厨房里是陆师傅的地盘,而在大堂,除了杜婶子和宋暖英,就是高雅如,杜婶子的侄女杜美丽,农村姑娘小言,还有一个临时帮工。   临时工不提,她现在唯一能拿的出手人才,就是高雅如她们三个年轻姑娘,收银方面,小言只上过小学,算数也不好,是排除掉的,就只有念过高中的杜美丽和高雅如了。   杜美丽算数中规中矩,虽然算的慢些,但小姑娘认真,不会出错,可是她是杜婶子侄女,杜婶子本就是店长,负责店里财务,杜美丽再负责收银,俩人容易合伙蒙蔽她。   柳暄红相信她们的人品,可是她也不想天天吊着根胡萝卜诱惑她们。   毕竟,人的意志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个人想象中那么坚定的。   当然,她劝高雅如时,是不能这么说的,只拿新店路途远说话。   高雅如想想自己的家离的比杜婶子还远,到柳记上班已是勉强,每日要走路半小时,去新店可能要提前骑自行车一个小时出门,就同意了。   而且她娘说了,过年时要给她相亲,对象都谈好了,双方正在接触,她要是换了新工作,万一新店进展不好,也是个问题。   高雅如是觉得无所谓,她年纪不大,觉得自己应该多在工作上拼把劲儿,但是她去年相亲对象因为工作的事儿吹了,今年找了一份好工作,父母势要狠狠扬眉吐气一把。   高雅如这边没问题,柳暄红又把小言和杜美丽叫来,告诉她们要去新店的事儿,俩人顿时惊呼尖叫。   能去新工作新环境,为柳记开疆扩土,俩人干劲满满!   柳暄红:“别笑的那么开心,新店工作会比较苦,而且离你们家都远,小言,你要做好搬家的准备。”   小言:“我不能继续住高婶子家吗?”   “要住也可以,但是你需要提前一小时起床,走路搭公交。”   小言顿时舍不得公交钱了。   柳暄红:“你们放心,我在新店附近买了个小院,你们就在那儿住。”   她本来是想买个新铺子的,可这年头私人房子不多,肯买卖的就更少了,商铺更别提,有一些出售的,门面小,位置又不好,新店还是依旧租的公家铺子。   而员工宿舍问题,从小言入住高婶子家她就想买房,毕竟现在买房便宜,房子能升值,能屯一些就买一些,总比钱放在银行贬值好。   她一直在托李大娘打听,这回运气不错,新店附近有院子出售,她就买下了,小言她们过去拾掇拾掇正好住上。   而后厨方面,陆师傅是贼不好意思地推举了他家阿运。   本来俩人都要去的,但是陆师傅可不想俩人全走了带新徒弟累死自己,就只让阿运去了。   阿运在厨艺方面天赋差点,快可以出师,而且为人老实,干活勤快。   柳暄红要开火锅店,倒不需要什么手艺绝好的厨师,火锅店的底牌是调料。   上辈子她就是靠着柳记独特的调味开创了多家连锁火锅店的,而作为新店的厨房长,她不想日日去火锅店,势必要把配方交给别人。   阿运出身厨艺世家,讲规矩,人老实,再者有陆师傅和陆杰这两层关系在,配方透露交给他她也放心。   员工安排好了,柳暄红又开始招工。   仅靠宋暖英杜婶子几个人负责两家店面是不行的,柳记要招人,新店也要招人,两边要交接好。   幸好她现在打出了名声,招工快,很快就挑中了六个小姑娘,三个留在柳记,三个人去新店。   在新店装修期间,这六个人通通留在柳记由宋暖英她们带着培训实习。   人员问题搞定,新店的食材后勤采购有宋万水负责,柳暄红只需上心几下就可以了。   她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小宋村的小作坊里。   她向贾家饭店说开个小食品厂不是开玩笑,现在十月过去,她开始行动起来。   说是开个食品厂,因为现在还不允许私人办工厂的缘故,小作坊还是在小宋村原址,柳暄红把老屋和隔壁两间房子都买下了,喜得老宋家天天跟提前过年了似的,宋老太太瞅着柳暄红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去村头树下闲聊时,也满嘴的我家暄红能干,净说她的好话了。   老太太现在是明白了,柳暄红是个有能耐的,三房在她的带领下是越过越好,而她的几个儿子女儿,除了农民,最有出息的就是宋老四,但是她就是亲娘滤镜挂满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宋老四比柳暄红出息。   论身份地位,宋老四是半个城里人,根在农村户口在城里,在厂子有份好工作。   但是柳暄红可是经常上报纸的先进人物,柳记在她的手里是经营的风声水起,赚得盆满锅满,她听说人家光是卖几天菜就抵得上她家老四一个月的工资了。   老太太悔啊,早知道这老三媳妇这么能耐,她当初也不会招惹她。   都怪她搞那些什么,孙女们说的大灰狼扮小白兔,一扮还扮好几年!   任小宋村的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柳暄红不是藏拙,而是直接换了个人。   她们只是暗地里感叹着,惊讶她的才干。   柳暄红要在小宋村开厂子,一开始还遇上了点小困难。   因为不允许私人经营,现在大部分的私人厂子都是挂靠在社办工厂下的,而有些没门路的,则当起了小家庭经营模式的黑作坊,上头的人来一查就关门,等人走了照常开着。   小宋村的月饼作坊其实也属于后一种。   柳暄红这次想要干大点,包揽松山县的过年吃食,不光是今年,还要明年,后年,往后几十年,不止是松山县,她还打算卖进省城,传到全国,自然是要搞个正规经营。   可是小宋村没有社办工厂,他们公社穷,以前搞过养猪大队,但是没一年就办不下去了,没办法,猪吃粮食,不吃粮食不长肉,不长肉的猪不达标卖不出去,那年头大家自己都吃不饱呢,哪能让猪吃呢。   于是,整个小宋村咬着牙拼命省下一年粮食后,卖了那批猪就不搞了。   日子太苦,还亏了,不如不干!   食品厂开在小宋村,花的是柳暄红的钱,请的是小宋村的人,全村能跟着挣钱,发家致富有望,整个小宋村都欢迎,书记和大队长也喜笑颜开。   但是因为这经营证问题,为了柳暄红的食品厂,小宋村的书记和大队长是愁白了头发,天天往公社和县里跑。   他们想要上报小宋村要办个食品厂,把它按到全公社的名头来,私下再和柳暄红签协议,但是说到底,这厂子属于钻政策漏洞,他们没有什么门路,跑起来艰难,书记和大队长去了好几趟公社和县政府都败兴而归。   不过等柳暄红回来,她是明年的先进人物确认了,还是松山县的第一个万元户,书记和大队长愁眉苦脸的事儿,一下子就解决了!   食品厂的手续办的离奇地快,县政府那边一路开绿灯支持。   办厂子,请工人,解决农村的生活困境问题,这是大大的好事儿,他们政府当然要支持。   而且等厂子办大了,到时候受惠的就不止小宋村附近的村民,对县城也有好处,他们税收好看,往后县里要搞什么,也有钱啊。   当然,柳暄红的个人也值得他们信任。   她的资料早就被人研究了个底朝天,出生根正苗红的贫农家庭,结婚对象是某军区的军医,有能耐的人去打听,竟然打听不出来,宋渊的身份还是保密阶段,心里有了谱。   柳暄红下海能干□□,不忘帮扶乡里,无论是能力还是品行都没得说。   而宋渊也是为国奉献的军人,夫妻俩都是为了国家建设而奋斗,这是一对优秀夫妻!   柳暄红的食品厂就以最快的速度办了起来了。   有了政府的支持,柳暄红大展身手。   老屋和其他两间屋子,毕竟老了,还是木制结构,有虫蛀,横梁也不稳,她干脆全扒了,建了个盖了个长方形的红砖小厂房,刷大白墙,又去购买了两台清洗机和干燥机。   这两台设备是书记打听的,那家食品厂收益不好,连工资都快发不起了,急需出设备回血。   柳暄红捡了个漏,但也花了她四千块钱。   双方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扣了一笔尾款,签订协议,设备等柳记试用一个月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再付齐尾款,也签了一年的保修协议。   这年头,机械方面人才难得,机器方面不太成熟,国内的设备常捡的国外的淘汰设备,也就经常出各种那种问题,要是没人会修,就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或是干瞪眼。   那家食品厂子的人才在首都进修过,能解决一般的问题,这给了他们的食品厂大大的保障。   厂子如火如荼盖了起来,手续跑好了,柳暄红又开始招人。   消息一出,十里八乡都震动了。   柳暄红的门槛都要被热情的村民们踏破了。   小宋村的,隔壁下溪村的,柳家村的,王家庄的,她在宋家住的这段日子,是日日受人打扰。   这天她刚去厂子视察回来,坐下给自己泡了杯茶,打算做个简单的蛋炒饭填肚子,小宋村的妇女主任来了。   柳暄红一看到她,先叹了口气,扭身进了厨房。   宋莞平自顾自走到厨房的窗户底下,打开窗户,一边看着她打蛋用搅蛋液,一边说到:“暄红,我也不和你说什么废话,你是咱们小宋村的人,也和大家合作过,上次做月饼,咱们村里的媳妇那是各个勤快能干没话说,也没给你添过麻烦,就是暖英说的,坚决服从管理!”   “这次你要挑人,可不能把咱们小宋村的媳妇落下了,咱们是干过的,知根知底也□□好了,上回去的媳妇,这次找我说还想来,让我一定要和你说,你可要把她们一个不落安排好。”   她话音刚落,哗啦啦,柳暄红热了油锅下了隔夜的米饭开始炒饭了,她大手笔的倒油看的宋莞平眼眶一跳,下意识想劝告她,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可是转念想起来,她面前的这位可是柳记的老板,小宋村首富,也就按耐着情绪不说什么了,把目光移到柳暄红的脸上,省得自己看着糟心。   柳暄红慢悠悠地炒饭,碾米,炒散,放鸡蛋液,下酱油,糖等调味,直到金黄的米饭裹着蛋液,颗粒分明,她撒上小葱花,香喷喷的蛋炒饭出锅了。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也要给宋莞平盛,宋莞平摆摆手,倒也不客气,自己去洗了手装了一碗,拉上椅子,在柳暄红旁边坐下了。   她在柳暄红炒饭的时候就嘴馋了,这柳暄红肯下料,猪油放的足足的,鸡蛋也打了四个,宋莞平看的眼热不已,这么一吃,果然好吃,她都舍不得那么快吃完了。   要不是她还当着这劳什子的妇女主任,宋莞平都想撂下饭碗也去柳暄红的食品厂报名了。   她也想挣了钱,天天在家里吃鸡蛋炒饭!   柳暄红:“莞平姐,您别和我客气,吃完再去盛,我也吃不下那么多。”   宋莞平抹抹嘴,很是想去,可是她好歹也是村里的小干部,吃大户,吃一次就行了,再去吃就不像话。   她忍住嘴馋转移视线,又和她说起了食品厂的招工问题。   不怪她急,柳暄红上次招工,只在她们小宋村搞,范围不大,很多人都不知道,小宋村的媳妇们是闷声发大财,可是经过一个中秋节的招摇,其他村都打听到了柳暄红这个人物的眼睛盯着,她一回村,说要建厂子,书记和大队长跑里跑外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那还得了。   甭管之前和小宋村有没有关系的,这回,她们打着回乡探亲的意思就往小宋村挤,就是为了那一个厂子招工名额,毕竟是十里八乡的亲戚,小宋村的人也不好意思赶,可是这么天天住着,甭管是住处挤不挤,粮食要先吃不消了啊,柳暄红再不发话,她们不走,小宋村的人家要断粮啦!   再者,宋莞平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柳暄红的娘家,下溪村!   作为土生土长的小宋村人,她和宋家交情不深,但也听过柳暄红和宋家之前的关系的。   这位之前藏拙,性格软和,老宋家对她实在称不上好,可以说是全村人都晓得,她是老宋家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虽然大家不是没看不过眼,劝过,可是到底没帮上什么忙,宋莞平惴惴不安,怕柳暄红对小宋村有意见。   虽然这次,她选择在小宋村建厂子,虽然上回,她请的是小宋村的媳妇,但是,万一呢!   这次下溪村可是知道消息,听说她娘家天天和人说,自己闺女招人,许了几十个名额了。   在小宋村和娘家之间,宋莞平可不敢赌小宋村的地位。   柳暄红瞧她实在急切,也不好吊着她,和她说了实话。   “小宋村的婶子们上次合作的不错,我这次依然会请她们。”   宋莞平皱着的眉头瞬间放松了。   有了柳暄红这句话,她可以回去和那些媳妇交待了。   “不过,”柳暄红叹了口气,“其他人,我没想好,主要是对其他村的人也不熟悉,大家一窝蜂地上来攀亲,我是怕了,想招个人帮忙。”   宋莞平脱口而出:“你找我啊!”   “我可以!”   她是小宋村的妇女主任,也负责宣传工作,经常领着文工团去下乡开展工作,和公社大队的其他妇女主任也有交情,对十里八乡的媳妇情况比较熟悉。   这活儿让她来干,准干的漂漂亮亮! 第51章 麻辣火锅   漠河水光粼粼, 温柔地流淌着,滋润着这片大地。   下溪村的柳家村, 一间破败的土胚小院里, 柳暄红的娘周老太太坐在藤椅上,笑眯眯地和人说些什么,她摇着蒲扇, 满是褶子的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苍老尖锐的嗓音拔的高高的,就是隔了两条巷子都能听到。   “当初我就觉得我闺女是有出息的,不然会把她嫁给宋家?”   “那宋渊是个好的,虽不在家,可是能干嘛, 一个月能寄几十块回家。”   “我能不心疼她?你看她的姐姐们,嫁的都什么人家, 公婆妯娌口角碰撞一大堆, 就她一个人清静。”   “宋渊也长得好, 我当初呀, 是最满意这门亲了。”   周老太太铺垫完了, 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心理话。   “你们啊,以前都说我刻薄, 打量我不知道?可我对闺女压榨, 能给她们说个好人家嘛。”   其他人捧着她:“是,是, 是。”   周老太太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她蒲扇一摆, 翘起二郎腿, 继续她的座谈大会。   “出息的四丫头最是听我的话了。打小就勤快老实, 她其他姐妹都会有些小心思, 偷懒不干活,就她,平日里我说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我说往东,她不敢往西,你看她们就是嫁人了,去年,日子过得多困难,逢年过节都得孝敬老娘,拎十斤肉,抓只鸡。”   有人羡慕追捧:“那是,您看您家日子过得多好。”   以前村里就属周老太太过得富裕,别人家都是一家子抢吃喝的,老太太的那点零嘴儿还要留着给孙子,然而柳家,几个闺女供着,周老太太逢年过节杀鸡吃肉,就俩人吃,一连小半月都是肉味。   村里的人可羡慕老太太的日子了,说她虽然没生儿子,可是有四个听话闺女奉养,一个养子当老牛种田,这日子,过得比城里老太太都舒坦。   周翠芬享受了一通村里人的羡慕巴结眼神,嘴里应承了许多好话,等她家老汉说要开饭了,周围的人识趣散开,她扶着老腰站起来,摇着蒲扇进屋。   柳老头看她吃饭还是那副做派,嫌弃道:“大冷天的,摇甚扇子,也不怕人笑话。”   周翠芬掉了脸,扔了大蒲扇双手掐腰,朝外头大声道:“我生了个好闺女,就是大冬天的吃冰棍儿,也没人敢笑话我!”   柳老头拉她坐下:“得了吧,天天炫耀四丫头,快吃饭吧。”   周翠芬扭了扭身子,甩掉老汉的手,不过还是给了老头脸面,坐下吃饭了。   这饭是她大闺女做的,柳大姐瞧爹娘坐下吃饭了,弱弱地说了声,挎了个空篮子回去了。   周翠芬看着模样懦弱的大女儿又是一肚子气,“瞧瞧她这小可怜样子,一点也不大气,哪能有出息,像她小妹,以前也是不成,可是豁出去怼了宋家老太太,这日子不就起来了。”   柳老头没吭声,老太太骂闺女是习惯了,今儿捧着四丫头才是稀奇事儿,他掏出一把卷纸烟出来抽,屋子顿时云雾缭绕。   柳老头皱着眉,暗叹这纸烟就是没老烟劲道,不过这是村里人因为他家四丫头出息,孝敬他的。   老头抽着抽着,也就忽略了那点不舒坦。   方出门的柳大姐听见了爹娘的怒骂,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权当没听见,挎着空篮子就回家。   隔壁的王大娘瞅见她,和她打了个招呼,柳大姐怯怯地“嗯”了声。   王大娘叹了口气。   “隔壁这家真是作孽,好好的闺女,活生生养成了兔子。”   “娘,兔子都比她胆大呢,咱们这一条巷子多少年的邻居了,这柳姐姐也是打小和咱们一块耍大的,愣是连声招呼都打不利索,小宝都比她嘴甜。”   王大娘嗔了儿媳一眼:“这也不能怪她,小宝有你教着,可你看隔壁教她什么了。”   “那是。”这媳妇回想起小时候,隔壁柳姐姐一群妹子是真惨,日日喂鸡割猪草拌猪食,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整日没个停歇儿。   隔壁老太太看不惯闺女闲着,爱找茬,就是门缝里落了一根头发,都能骂骂咧咧上一天。   王大娘家和这老太太当邻居,是十年如一日地听她摔摔打打。   偏生这闺女嫁了人,也还是亲着娘家,争先恐后地讨好老太太,王大娘也是纳闷不已。   这周老太太行事也是越发离谱,今年竟然鼓动女儿女婿要去下溪村柳满田家抢闺女,亏她干的出来!   幸而老天有眼没让这老太太得逞。   幺妹顺利去上大学,周老太太灰溜溜地回村子里。   因着这事儿,村支书上她家骂了她一顿,把周老太太闹了个没脸。   可是好景不长,人家闺女出息了,周老太太又抖起来了。   小媳妇愤懑地看向隔壁,“老天真不开眼,偏生让她闺女出息了,瞧她张狂的,谁去求她一句,她都应承,收了满满一屋子礼,娘,我真不服。”   她倒是没有什么盼着柳暄红她们姐妹不出息的坏心思,纯粹是看不惯周翠芬。   俩家对着门儿,柳大媳妇家小宝难免碰撞过周老太太,有一回小孩子跑的快,擦了老太太一下,她没跌了,但是却上纲上线,把小宝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踢了一脚。   孩子吓得哇哇乱哭,额头磕到了门口的石墩子,眉毛旁至今还留着道疤!   这事儿过了两年了,柳大媳妇至今还恨着周翠芬。   小孩子不过是爱跑动了,至于下那么狠手嘛。   虽然小宝现在没事,可是她瞧着自家孩子,上学比别的孩子识字差,保不准就是那天踢坏了哪里,或者磕坏了脑袋。   可怜她的小宝呀。   而且周翠芬早年对孩子那么差,非打即骂,养山哥儿也是当养狗似的,想起来了就喂口吃的,可是这样的人,老了竟然还能儿孙环绕,安详晚年,女儿争着供奉她,儿子被骂出家门也不红脸,天天去给家里种地。   小媳妇心想,莫非这世道就这样,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王大娘瞥了眼自家媳妇,劝慰道:“你也不必这么生气,且等着,她张狂不了多久。”   柳大媳妇不信:“娘,您不知道,那隔壁家的闺女可听她的话了,真跟中了邪似的。”   换她有个那样的娘,早就不来往了,哪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王大娘心想,那可不一定。   她冷眼瞧着,柳暄红今年很少回来了,上回,还是因为下溪村的幺妹那事儿。   周老太太在这应承地痛快,回头柳暄红不认,老太太吃下去的,得连本带利吐出去。   隔壁周老太太也觉得不好。   柳暄红回来好几天了,她让人去小宋村带话,可是除了忙,就是不见人影儿。   忙忙忙,忙啥忙,她都听说了,手续的事儿是书记帮着跑,她一个女人家啥也不懂,除了出钱,能瞎忙活啥啊。   恰好三闺女柳眉回家探望她,周老太太扭头就打发她去小宋村。   柳眉这次回娘家也是为了四妹的厂子,当即应承了,转身就带着闺女儿子往小宋村走。   可是却扑了个空。   一打听,柳暄红把招工事儿交给了她们村的妇女主任宋莞平,拍拍屁股回县城了。   宋莞平肃着脸,就算她是柳暄红的亲姐妹,也没有另眼相待,公事公办道:“暄红把招工的事儿交给了我,这次招收四十人,你想报名,就在这边登记,我们考察后会给您发通知。”   柳眉瞪眼:“我是柳暄红的亲姐,也要登记?”   宋莞平眉毛都不抬,推了推登记表,“我们这里是这样的。”   柳眉气炸,这个宋莞平,太嚣张了。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四妹必须得给她一个说法!   柳眉一跺脚,扭头回柳家告状去了。   ……   松山县,秋日萧瑟,落叶发黄,人们裹上了薄絮外套。   柳暄红回去后趁着休息天,就拉着四个闺女儿子去百货大楼买新衣裳。   几个孩子在发育期,柳暄红家又吃得好,孩子长的快,去年的长裤,今年一穿,脚脖子露了一大截出来,风一吹就冷飕飕,柳暄红喊了他们几次,可是光听不行动,没法子,干脆把这群小屁孩全拉去百货大楼,一家人痛痛快快过个周末。   柳暄红虽然有钱了,她也从不吝啬孩子,家里的玄关处总是留着两张大团结,用完了宋秋说一声,她就往里再放两张。   但是即使身带巨款,孩子们也没大手大脚地花钱,宋秋除了买汽水零食和钢笔本子,没咋带他们去过百货大楼。   宋小果和小月儿咯咯笑着,在百货大楼撒开了,柳暄红让老大老二自己去挑衣服,她一手拉着一个胖娃娃,去小孩子处。   她买衣服也很快,问上俩孩子一句,觉得不错就要了,价格合适也不磨嘴皮子硬要讲价,买完衣裳,一家人大包小包在一楼集合,得了,还没花半个小时。   一家人站在大楼里干瞪眼,柳暄红一拍手:“新店在附近,咱们去那儿看看吧。”   几个孩子都说好。   宋小果小脸撑手,满怀期待,“娘,什么是火锅?我们现在去,能吃上吗?”   柳暄红:“火锅就是在汤里烫菜烫肉蘸酱吃,你想吃,咱们回去的路上就买菜,晚上整一顿。”   宋小果笑眯了眼。   他夏天的时候掉的牙已经长出了,不过小孩子换牙期,没多久,又缺了俩颗牙,一张嘴,还是个小豁嘴儿。   小月儿也是,兄妹俩到了换牙期,爱美怕人笑话,现在都不咋乐意在外吃饭。   柳暄红想着回去后要买甚食材,羊肉卷不错,现在供销社里没有专门的羊肉卷,但是她可以买一块羊肉回去自己削。   还有鱼丸子什么的,也可以让小孩们自己做,享受做饭的乐趣。   这不就是那学校说的啥,亲子时光!   柳暄红打定了主意,突然听到一声迷惑:“娘,那儿就是新店吗?”   她抬眼望去,柳记火锅店几个大字下,密密麻麻拥挤得全是人。   小言举着个大喇叭用她独特的乡音在叫号:“46号?”   “46号桌的客人在不?”   “新店开张,本日打七折,欢迎大家进来尝鲜呀!”   柳暄红挑了挑眉,今天就是火锅店开业的日子?   宋秋一脸无奈地看她:“娘,您不会是特意带我们来这帮忙干活的吧?”   宋小果惊了,一把躲在哥哥背后,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发出谴责的目光。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娘!   柳暄红一脸无语,“我说我不知道今日开业,你们信吗?”   “信。”   宋致远他们晓得她近日在忙活开食品厂的事儿,昨夜才回来,可能真不清楚。   柳暄红领着几个孩进了店,真是一路挤进去,门口乌压压一群人,有人怒斥,“哎,你们咋不用排队?”   不等柳暄红说话,喊号的小言瞧见她们,脸上顿时洋溢出热情的笑容:“老板,小哥囡囡们,你们来啦!”   柳暄红竖起大拇指夸她,小姑娘笑得更甜了。   弯弯的柳叶眉下是清澈的大眼睛,一笑,就跟天上的月亮似的好看。   陈立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也不打招呼,自己一个人先进去了。   柳暄红这头方和小言说上话,里头的宋暖英知道她来了,忙请她进来,看她大包小包的,帮忙卸掉东西,问她要不要吃饭。   又招呼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让她去拿五瓶橘子汽水来,她婶子今儿一家明显是逛百货大楼去了,应该是累了,来这歇歇脚儿。   柳暄红摆摆手,让她不必忙活:“你给他们俩找套工作服,安排帮下忙。”   宋暖英捂着嘴儿,偷笑两个板着脸的小侄儿,领他们出去了。   至于两个小的,柳暄红把他们拘在身边,怪她没在意,忘了今日是新店开业的日子,店里忙活,肯定乱,这俩还是少出去折腾好。   两个小家伙也懂事儿,乖乖应承不会出去添乱,柳暄红想了想,给他们点了份火锅套餐。   宋小果不是要尝鲜吗?就和妹妹待在座上尝个够吧。   火锅店的卡座是开放性的,一抬眼就能看到座位里的人,柳暄红刚点完,服务员过来点锅子,就有食客认出她了。   “柳老板,您来啦!你们家真厉害,这柳记饭馆的吃食好吃,这火锅也不差。”   “对啊,这天气有点冷,我进屋吃了这么一顿热腾腾的锅子,身上一点都不冷了。”   “还是柳老板厉害,这是瞅准了天冻了开火锅店呢。”   柳暄红挑眉反问:“那你冬日的时候还来不来?”   食客涨红了脸。   “当然来!”   这火锅好吃呀。   他是老食客,新店开业,柳记半分没宣传,还是他媳妇在这边的百货大楼工作,瞧见柳记这个招牌,回家一说,食客顿时气愤了。   这不是有人见柳记出息了,冒出家山寨店吧!   林福田媳妇又拿出一张宣传纸,方方正正差不多有孩子的课本大,说满大街都派了这玩意儿,叫啥宣传单。   林福田:嚯,还挺能下本。   秉着气愤好奇的心理,他仔细看了看宣传内容。   上头第一句话就是:柳记火锅店,带你领略不一样的风味。   接下来印着些红彤彤和奶白的锅底,他猛地想起了柳记里的老食客们说的串串香,听说柳老板以前就是卖串串香起家,有红汤白汤,林福田觉得和这个还挺像的,又看上面写着什么红枣枸杞炖鸡汤锅底,还有羊肉片,牛肉卷,各色丸子图片。   林福田心想,怪不得他媳妇巴巴地捡了这张宣传单回来了。   这上面画的图儿,可真吸引人!   林福田觉得,这甚么火锅店老板瞅着也挺有才的,好好的干,将来不比柳记差,可是唉,怎么就走了歪路了呢。   他轻轻叹了声,又听媳妇商量明儿开业去尝尝鲜,林福田答应了。   他不是去尝鲜,而是要去找店家理论!   柳记可是他们松山县的最出名的饭馆,不能让什么牛鬼蛇神攀坏了名声!   和林福田抱着同样心思的食客有不少。   他们全都是猛然看到一家店,打着柳记的招牌揽客,内心气愤要去讨公道的。   结果到了地儿一看。   咦,这不是柳记的小宋店长?   嘿!那不是柳记的小言?   还有杜美丽和其他人。   食客们是越看越眼熟。   剩下的服务员们,不就是前段时间出现在柳记笨手笨脚的新人嘛!   嚯!   这是柳记开分店了,还是小宋店长携带员工另起炉灶了?   食客们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但是等宋暖英招呼他们,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了个清楚。   原来这不是什么冒牌山寨店,而是柳记开的新店!   林福田他们登时撇撇嘴。   这柳老板也真是的,开新店也不告诉他们!   还有没有一点食客和老板的情谊了!   不过瞧这宣传画的不错,好像很好吃,来都来了,就坐下尝尝鲜吧。   食客们是满腹牢骚坐下的,结果等火锅一上,吃着红辣辣的麻辣锅,薄如雪花的牛肉卷和羊肉片蘸上风味独特的花生酱,肉酱等各种调味汁,食客们顿时被这种稀罕,辛辣的味道征服了。   而且吃火锅是你一口,我一口,大家围着一个锅炉,热热闹闹地一块吃饭拉话,氛围感十足!   林福田家是点了份鸳鸯锅,媳妇和孩子吃的红枣枸杞炖鸡汤,林福田不懂,但是媳妇和服务员小姑娘说那汤对女人有好处,他就无所谓了。   另一面,当然是鲜红吸睛的麻辣锅,扑鼻的辛辣香气,刺激极了,让人嘴巴不自觉分泌出渴望的口沫。   那往日吃着不甚稀奇的土豆片,裹上麻辣的鲜香,也变得可口脆爽了,更别提这火锅还有毛肚,鹅肠等内脏食物。   他媳妇和孩子平时最不爱吃,觉得这些内脏不好处理,吃着总有股腥气,可是看着林福田大口大口吃着,美滋滋的,她们也忍不住诱惑,筷子一夹,顿时不舍得放下了。   这麻辣的味儿完美地盖住了内脏的腥气,就是太辣了,吃一口得喝一口水!   林福田和他媳妇孩子都不是能吃辣的,然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舍不得这香辣刺激的味道,红汤吃得受不了了就吃白汤换换口味,一家子吃得不亦乐乎,欲罢不能。   林福田对柳老板是真服气,即使开新店,也能把他们这些食客的胃抓的牢牢地。   柳记火锅店开业第一天,即使没有在柳记饭馆宣传,依然火爆全场!   当天宋暖英向柳暄红报营业额,开业当天就挣了一千三百块!   这是抛出了成本的盈利!   第二天,柳记火锅店没了打七折的福利,可是食客依然络绎不绝,许多第一天吃了火锅的人回家一宣扬,大半个柳记的老顾客们都知道柳暄红开新店了,热情地坐着公交车来这边捧场。   还有附近的百货大楼,供销社的顾客,医院的工作人员等等。   火锅店的顾客并不缺,第二天流量攀出了新高,没了优惠,当天挣了一千八百块!   第三天,附近的县高中开学了,学生们也知道自己学校附近开了家火锅店,呼朋唤友来尝鲜,晚上盘账,竟也挣了一千九百块。   此后几天,火锅店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在这逐渐寒冷的季节里,人们被这温暖鲜辣的火锅迷住了。   住在火锅店附近的人家最近喜爱的事儿,就是拉上一大群好友,去柳记吃火锅,点上一排排小菜,倒点梅子巷的好酒,一群人边吃边侃大山。   柳记的火锅店,火了!   松山县几乎无人不知。   钱桂英捏着张宣传单,藏进包里,踏入家门对宋老四道:“明儿我们单位的姐妹要聚一聚,你在家陪着女儿吧。”   宋老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反对:“好。”   钱桂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她激动着,自己终于可以向单位的其他同事一般,去柳记吃东西交际了。   柳记,作为她们县里最出名的饭馆,几乎人人去吃过,人人都对它赞不绝口,唯有钱桂英,因为丈夫的缘故,一直没去。   可是这次,钱桂英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柳记开新店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她也得到了好姐妹的邀请,想到自己婚后甜蜜又痛苦的生活,柳暄红冷淡却温暖的安慰,钱桂英情不自禁点头答应。   不过回了家,她又开始后悔,惴惴不安,毕竟丈夫实在不喜欢柳暄红。   还好,丈夫并没有多说些什么,钱桂英松了口气。   她打开衣柜,像没出嫁前似的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挑选聚会衣裳。   既然知道火锅店开业,柳暄红就干脆在这边住几天,等忙过一段时间再回柳记看看。   因此,她看到钱桂英出现,还挺感慨的。   上次钱桂英回小宋村,可是不太高兴。   唯一的女儿因为那渺茫的第二胎,被落户到了乡下大伯家,让钱桂英既心痛又无奈。   这次看到她和几个同事一块过来,满脸笑容,也许是想开了吧。   柳暄红没特意去招呼,只是在她们快吃完时,去露了个面儿,悄声叮嘱前台给她们打了五折。   钱桂英摸着前台退回的大团结,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同事们全都惊讶地看着她。   “钱桂英,你和你妯娌关系蛮好的嘛。”   “之前怎么没听你谈起呀。”   “是啊,要不是今天老板出现,我们还不知道你和柳同志是亲戚呢。”   打了五折,足足少了一半钱,关系不好的妯娌不会给这么高的折扣。   同事们羡慕起来了。   她们怎么就没这么好的亲戚和朋友呢。   同事们的夸赞和羡慕直白而热切,钱桂英清秀的脸蛋浮现两朵红晕儿,她有些羞涩,开心,又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在和宋老四结婚前,她有着城里人的优越感,虽然对乡下人没有什么看不起的鄙视想法,但是天生怜悯她们。   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从这位乡下的妯娌身上涨面子。   钱桂英的脸愈发滚烫了。   她想,丈夫并不阻止她去柳记吃饭,她是不是能多来几次,和她这位妯娌好好说道说道。   柳暄红不知道因为她的一个小小的便利,让她的这位城里妯娌对她愈发亲切了。   她在火锅店待了几天,看着新店一步步走上正轨,柳暄红就把一切交给几个年轻姑娘和小伙子,回筒子楼的小院了。   她这一连串忙了好些天,身体有些吃不消,她得好好歇歇。   临近晚上,几个孩子放学回家,突然发现,空荡荡的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就明白,他们忙碌的娘回家了。   宋秋急忙甩下书包去厨房帮忙。   “娘,您歇歇,我来吧。”   “不用。”柳暄红美美地睡了一下午,精神满满,她现在不累,只想做一大桌美食犒劳一下自己。   于是,宋小果他们拥有了一顿堪比年夜饭的丰盛晚餐。   汤是慢火久煨的排骨萝卜汤,排骨炖的酥烂软和,却没有渣滓口感,萝卜清甜甘美,这碗热乎乎的排骨萝卜汤喝完,在外沾染上的凉气全都冲淡了。   两个小家伙迫不及待地盛饭夹菜,素菜有烧茄子,茄子微微在油里炸过,裹上浓郁酱汁,和肉丝儿炒着吃,咸香可口。   宋小果最爱吃的东坡肉,色如玛瑙,红透发亮,吃着甜而不腻,宋小果就着这道菜就吃了两碗饭。   小月儿则喜欢吃黄金鸡,这用麻油盐水煮的黄金鸡,人如其名,色泽黄亮,麻而不辣,小月儿喜欢得不得了。   而宋致远和宋秋则没有小孩子的偏爱,清淡的炒菠菜新鲜特别,芙蓉鸡片嫩滑软香。   一家人吃了个肚子滚圆儿。   许久未出场的大麦茶又泡开了。   柳暄红和几个孩子各自找了位置,斜倚在院子里,一边揉着吃撑的肚子,一边静静地看着星空,享受微凉夜色。   一夜闲暇过后,宋致远他们投入到了紧张的期末学习氛围,柳暄红则去许久未转悠过的柳记看看。   不过她一过去,却发现气氛不对。   柳记依旧高朋满座,但是仔细发现,门口里排队的人不多,杜婶子她们服务起来依旧麻利,但是转过头时,却透着一股疲惫和轻愁。   “大家这是怎么了?”   “老板!”   杜婶子她们纷纷围起她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柳暄红终于闹明白了,原来是最近几天,柳记的生意差了许多。   杜婶子:“前天咱们只挣了五百,昨儿是六百,本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可是今儿虽只过了一半,但是却比前都要差,可能只能挣五百。”   柳记平时一天能挣七八百块,周末高峰能有九百多块,现在,这营业额快少了一半了。   她一接手铺子就落差这么大,杜婶子能不急嘛。   柳暄红则淡定地翻看账本,沉吟道:“前几天应该是新店开业缘故,火锅店新开,吸引了许多老食客。”   她在那边待得久,比杜婶子她们看的要清明些。   杜婶子松了口气。   柳暄红又道:“按理新店开业,食客们尝过鲜后,会有回流,昨儿收益略升就是证明,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杜婶子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柳暄红翻看完账本,又视察了一圈饭馆。   没一会儿,她在饭馆食客们的嘴里得到了答案。   “这街尾巷子也新开了家小饭馆,叫卢记。”   “她们打着和柳记差不多的招牌,就是菜色也几乎和柳记一模一样,而菜品价格,却比柳记要便宜一半!”   柳暄红皱眉。   她们家的饭菜就是走的便宜实惠路子,之所以卖的不贵,是因为从乡下农民手里直接采购食材。   这卢记又有什么本领和她们家打价格战?   食客呸了一声:“大家可别去吃,我早上的时候贪小便宜,去尝了一下,唉,那饭菜,那味道,一言难尽!”   大家被勾起了好奇心。   “快说快说,怎么个一言难尽?”   “好吃?还是难吃?”   食客:“那饭菜名儿是和柳记一样,食材也差不多,味道却天差地别,比如青菜豆腐,豆腐是嫩的,却不是触之可破,而是一夹就碎稀稀。”   “葱油烧鸡,碟子只有一点子油,就是盐和酱油都几不可见,吃着几乎没有什么味道。”   柳暄红顿时勾勒出一家普通小饭馆的模样,许是店家资金不足,还是平时里给家人做饭的节俭思维,饭馆舍不得放油盐,虽是想模仿她们柳记,却只得到食客们难吃的评价。   柳暄红放心了。   这么一家小家子气鼠目寸光的饭馆,还不是她们柳记的对手。   果然,到了下午,柳记的生意就恢复往常的火爆,甚至更红火。   有些是老食客。   他们白天原本不打算下馆子,结果被卢记的便宜诱、惑了,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菜,回柳记品尝美食来了。   平时里吃多了柳记,他们嘴巴也渐渐挑剔起来,甚至觉得柳记的吃食也平常了,想着去别家换换口味,得了,还不如不吃!   吃了别家后他们是发现,柳记是真的好,便宜实惠又色香味俱全。   路边的小饭馆不能比!   有些则是新人,因为卢记相遇,默默吐槽后被食客们安利柳记过来的。   晚上一盘算,柳记挣了九百,堪比周末流量了!   杜婶子高兴得眉开眼笑。   “我看这新开的卢记,不像是为自己开的,倒是像给咱们拉客来了。”   因为卢记的难吃,倒衬得柳记的生意愈发好了,可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街尾的卢记,小门一关,不到十平米的小门面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借着窗柩透入的黄昏,能清楚地看到,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在窗下的小木桌数钱。   “一毛,两毛,三毛。”   年轻的女声偏尖锐。   若是柳暄红在此,定会认出,这卢记的年轻姑娘,真是卢香梅的侄女,卢琳。   卢琳自打从国营饭店失业,找工作不顺利,她请姑妈去柳记说和,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长期的失业压力和柳记的拒绝,让她心生怨气,因此那天在柳暄红家门,她才没忍住出声挑唆引诱。   然而没想到,那么巧,柳暄红正好回来了。   她知道姑妈卢香梅的想法,想让柳暄红请她做工,可是她背后说人被她瞧见了,以己度人,这柳记定然不会招她。   后续也果然如她所料,她姑妈被拒绝了。   姑妈临走前很抱歉,劝她尽快找新工作,卢琳很难过。   甭管她姑妈在外人眼里如何,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关心她,但是卢香梅对她是真的好,想着法儿为她介绍工作。   卢琳让她姑妈放心走,她已经有了新的挣钱法子。   那就是回家劝父母开一家“柳记”。   柳暄红不请她,她就自己干!   还要和她同一天街抢生意!   卢香梅不是盲目开店的,她分析了柳记的成功原因。   得出了几个结论。   一是以前吃饭只能去国营饭店,还要粮票,价格死贵,食客体验不好。   二是柳记卖吃食是个新鲜体验,作为松山县的第一家饭馆,有天然的优势。   三是柳记饭菜实惠便宜。   卢琳想统共不就是卖些家常饭菜,柳记能做,她为何做不得。   而且她比当初的柳暄红有经验多了。   她在点心铺子当了几年的售货员,还在国营饭店当过一段时间的服务员,如何经营一家饭馆,她经验丰富!   而且开饭馆,她们也不需投资什么,她们家大伯在柳记的街上就有一家房子,大伯一家四年前搬去省城,好几年没回来过,她们可以把大伯家一楼稍微改一下,收拾成一个小门面,铺子的事儿就解决了。   她自己还有五十块存款,她姑妈给她塞了一张大团结。   合起来,她有六十块。   卢琳把话和父母一说,她自己出资收拾屋子,父母则出三十块去菜市场买菜,她娘去当大厨,她去跑大堂,卢家同意了。   闺女好不容易能有个工作,卢家举手赞同。   卢母本就是个没有工作的闲人,去帮女儿还能省了大厨的工钱,再合适不过了。   母女俩兴致勃勃开业了,可是这晚上一算账,卢母眉毛皱得紧紧的。   “闺女,不对啊,咱今天是不是亏了?”   卢母买菜花了三十七块,但是这匣子里,却只有二十。   卢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了。   卢琳却兴致勃勃:“娘,咱们有些食材没做完,而且我们卖的便宜,比隔壁柳记便宜了一半,这当然是要亏本啦。”   卢母:“亏钱?那还卖钱!闺女,咱要不收拾收拾甭干了吧。回去相亲,那金家小子爹可说了,你要是嫁进去,他立刻给你在供销社找份工作。”   卢琳撇撇嘴。   金家说的好听,可是他家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流氓,那就是个火坑,谁嫁谁倒霉,她才不去。   “娘,您放心,这打折也就今天一天,明儿咱就涨价,不过还是要比柳记便宜一点,咱要少挣些。”   卢琳对自己的饭馆也是有点数的,她这是新饭馆,环境上肯定比不上柳记,那就在价格上降些好了。   不过第二天,卢记的生意却要比第一天还要差!   食客们本来就是被比柳记便宜一半的巨大优惠吸引进来结果结账时却被告知,那是昨天的活动,今天只便宜一点点,深觉被骗,挥袖子骂骂咧咧再也不来了。   其他人一看优惠没了,饭菜也没柳记好吃,溜的更快了。   卢记第二天只进账了十块。   卢琳安慰自己,这都是必要的过程,而且一天十块也不多,是一个工人一半工资了。   不过卢母却没了信心,因为就算今天进账的十块加上昨日的二十,只有三十块,还是亏了买菜钱!   正好卢琳也听食客们抱怨她做饭没味道,舍不得放油盐,干脆喊了她爹过来。   但是卢父又太舍得,做的齁咸,饭馆的生意更差了。   卢琳折腾了一周,算下来,竟然没挣钱,还亏了自己的五十块!   卢琳望着自己空荡荡的饭馆,不明白,怎么柳记成功了,自己却失败了?   但是她实在不甘心,不甘心承认自己的失败。   某个白天,柳暄红在饭馆侃大山,有食客惊讶道:“卢记出事了!金家小子吃了进了医院!”   柳暄红倒不惊讶,卢记一直和她们打价格战,比不过好吃就比便宜 ,可是便宜哪是那么容易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   卢记没有门路,想要降价,自然什么都顾不上了,卢记的食材估计都是放了好久的烂肉。   柳暄红没猜错,卢记的生意不好,卢琳就一味地在食材上节省,从去菜市买新鲜的食材,到买人家挑剩不要的,破烂的,再到放了了好多天也舍不得丢掉的臭肉。   卢琳想,这些穷人一辈子也吃不上几回肉,什么烂菜没吃过,就是臭肉也是吃的,她放心的很。   然而没想到她娘对她和金家的婚事没死心,介绍了金家小子过来。   金家小子为了心爱的女人特意隐瞒了身份,没吭声,像普通食客在卢记吃饭。   结果打小娇生惯养精心养大的金家小子悲剧了。 第52章 肉片炒菜花   卢记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 在松山县涌起了一股小风波。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没想到卢记竟是这么黑心的, 烂肉烂菜也敢卖给人家吃。   有人说, 你看卢记卖那么便宜。   一份肉片炒菜花,柳记卖五毛,卢记卖二毛。   柳记本就以便宜实惠著称, 她还活生生降了一半价钱,那能吃吗?   出事儿是贪小便宜的人活该。   也有人说卢记就是黑心肠,卖不了那么便宜就老老实实光明正大地挣钱,做的好就算是和柳记卖一个价也是有人吃的。   “那味道和柳记能一样吗?”   “也是,还是柳记实惠又好吃。”   说来说去,最后结论都是, 还是柳记好。   柳记的厨房是装的透明玻璃,陆师傅在里面炒菜, 大堂的客人瞧得一清二楚。   “早上来得早, 还能撞见来送菜的小宋哥, 那蔬菜水灵灵, 一看就是天没亮就摘的, 蔬菜叶子还沾着露水呢。”   “那肉也是当天杀,当天吃, 有些吃不完的, 能放第二天就放,不能放的就让员工拿回家煮了吃。”   “你咋知道?”   “下班的时候瞧见的。”   不过柳记很少有食材留过夜, 没冰箱, 柳暄红不敢放在厨房引老鼠。   这次卢记食品中毒事件, 引起了县政府的高度重视。   柳记遇上了几次上头人下来查卫生状况。   好几家因为柳记和卢记而跟风开起的餐饮店也管理地更加严格, 没有经营许可证的铺子全关了。   柳暄红还被叫去开了个关于食品安全的小会儿。   会议主题是倡导大家文明经营, 卫生经营,其中以柳记为例子,表扬了柳记的卫生状况和透明开放的厨房。   当初建这个厨房时,陆师傅还差点撂挑子不干了。   老一辈的手艺人,都把手艺捂得紧紧的,哪能在大庭广众下天天让人参观的。   不过柳暄红说这是为了监督管理,是为了大家的健康卫生着想,陆师傅接受了。   横竖他藏六分露三分就是了。   但是真装了后,其实少有人特意探头去看的,大家不过是扫一眼过去,没发现不妥的,就扭头和朋友谈天说话了。   过了段时间,柳暄红听闻金家小子运气不错,治好出院了,卢琳接她的,离谱的是,她不是作为卢记老板,而是金家小子的对象。   杜婶子:“听说那小子本来就瞧中了她,不过卢琳不肯,这下害了人家,她舍不得赔钱和坐牢,就干脆和他一块了。”   不过当初同意她们的金家父母不乐意了。   有这么位黑心肠的媳妇,谁乐意啊。   然而人家小伙子就喜欢,出院就去了县政府大楼,非要说自己不追究,消案子。   别人能怎么办呢,只能象征性地罚了卢琳一点款。   饶是如此,卢琳赚的钱也全赔了进去。   柳暄红再次看到她,是在供销社里。   卢琳负责卖儿童衣裳。   金家父亲是供销社的主任,卢琳本是想去卖点心,和她在点心铺子时一样,守着柜台清闲地很。   但是她毕竟有前科,供销社的人全不放心,卢琳只好跑来卖衣裳。   衣裳是厂子做好的成品,也不怕她偷奸耍滑。   有了份正经工作,卢琳面色红润,春风得意,像所有供销社的售货员一样高高的昂着头,拿鼻孔看人。   全然走出了卢记的事件。   柳暄红想,有些人,也许就那么没心没肺,事儿不关乎自己,就全当没发生了。   只是不知她午夜梦回,有没有一丝愧疚。   ……   十一月里,这本该是农闲窝在家里等待凛冬到来的时节,因柳暄红在小宋村建厂子,小宋村陷入了忙碌的喜悦中。   每天清晨,女人们吃过早饭,便穿着齐整的衣裳,和其他媳妇相约说说笑笑踏进柳记食品厂。   在叶子枯黄的桂花树道上,外村的女人们也挎着篮子,拎着晌午的饭食,脚步踢得飞快赶往食品厂,生怕一个耽搁,迟到丢了工作。   柳暄红给食品厂的员工待遇不错,因为是正式职工,每人二十五块钱一月,等到明年,熟练工和小组长都涨三十块钱一月。   附近的女人们都很珍惜这份工作,工钱高,还在家门口,当初报名时可是打败了许多人才抢来的!   要是丢了,回家得被家人骂个狗血淋头。   一进厂子,在车间前,所有人得先换上白色的工作服,戴上帽子口罩。   食品厂虽说是厂子,但其实还处于手工阶段,所有人都得格外注意卫生习惯。   厂子开工走上正轨后,柳暄红每周三周五来视察一圈,就回去了。   倒不是她不肯在食品厂里费功夫,而是请了位副厂长管理着,又有宋万水和宋莞平在,她作为大老板能松快些。   这位姓张的汉子是她们买设备的那家食品厂的副厂长,厂子效益不好,管理层出现分歧,这位副厂长则是个被排挤的实干派,被柳暄红毫不客气撬了墙角。   而宋万水,本就是她的人,安排进厂子也是干采购的事儿。   至于宋莞平,因为替柳暄红管了招聘这事儿,被柳暄红挖过来的。   反正她就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只听说村支书和书记不能去干别的,没听说村里妇女主任也不能打工兼职的。   横竖都是在小宋村。   村里的干部也是晓得宋莞平的情况,她一个寡妇,没儿没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妇女主任,这村子的妇女主任也不是脱产干部,还要日日下地劳动,纵使有村子帮扶日子也是过的可怜。   不如进了食品厂,往后攒些钱养老还能在食品厂里领退休金。   宋莞平在行政部,就在老屋隔壁的一个小砖房里办公,算是他们食品厂的办公室。   还没进屋,她就被几个女人围了起来。   “宋主任,您得管管我们啊!”   “周翠芬是柳老板的娘,她当初可是答应过我们的。”   这些人,都是听了柳暄红招工,而去给她娘家送礼的人。   周老太太找不到柳暄红,宋莞平又不认她,她之前夸了海口应承下的招工名额就是一纸空文,她急的上火燎泡,然而没辙呀,只能一拖再拖。   等到食品厂开工,别人家媳妇闺女上班了,事儿瞒不住了。   柳家村的人闹哄哄找周老太太要说法,把之前送的礼都搬回去了。   有的脾气爆的,还趁机把柳家砸了,直把周老太太气的够呛。   但是砸了柳家她们也不甘心,这几天就常围着厂子找宋莞平,撒泼打滚卖惨就要进厂子。   宋莞平是一个都不想收。   她当初招人,也是一条村一条村走过公告的,可是柳家村仗着有老太太,不搭理她,她说破了嘴儿也不信,现在后悔了找她有甚用。   几个女人遭了宋莞平冷脸,垂头丧气地正要回去,却看到一个熟人。   “嘿,那不是柳暄红的三姐,柳眉,她咋就在?”   宋莞平平静地说:“人家登记过了。”   说到柳眉,宋莞平就不得不佩服她。   那天咬牙切齿瞪着自己要报复,结果回头没人搭理,人家又低头回来登记了。   甭管是不是丢了面子,工作最大。   宋莞平瞧着她干活利索,和其他人也相处友好,就留了下来了。   殊不知,柳眉这次进厂是野心勃勃。   作者有话说:   关于我周末日万手疼去按摩结果伤上加伤这件事儿QAQ 第53章 大鸡腿   寒风肃肃, 刮得人脸生疼。   从县城回村的马路上,遇上好几个披着黑色老棉袄的庄稼人, 拉着板车, 竹编筐子里蔫了些的蔬菜,和嗷嗷叫唤的鸡鸭。   这些都是住在附近的村民,纵使天冷, 也舍不得家里待着,自农贸市场开放后,是日日喧闹,车水马龙。   柳暄红今日要回小宋村,在路上买了两只鸡,一只鸭子和一筐子大白菜萝卜, 喜得老农让儿子拉车去市场,他挑着担子把货送到小宋村。   厂子没有食堂, 不是本地人的副厂长张文康就住在隔壁, 当初除了老屋, 还买了两间房子, 一间拆了和老屋连在一块, 一间暂时没动,留张文康住着。   房子有厨舍, 柳暄红把鸡鸭蔬菜带到张文康处, 留着晌午给员工们加菜。   乡下日子过的苦,有的连吃个窝窝头都是奢侈的, 柳暄红看到过几次她们带的干粮, 就是一小块干瘪的饼子, 或是黑豆高粱稀饭。   这并不是家里苛刻她们。   这些姑娘媳妇是现在农闲时顶门户的劳动力, 她们的工资关乎能否过个好年, 自然不会特意苛刻。   然而家境贫寒,这些事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虽然现在说搞生产责任制,包产到户,然而并不是每个大队都是一样的,在这年头,发家致富是资本主义思想,搞集体生产才是正确道路。   小宋村是幸运的,书记和大队长相比自己的权力,更看重社员的家庭状况。   然而并不是所有支队都支持,也不是支持了,立马就做出效果。   秋收后,家家户户上交了粮后,家里的粮食的确比以前多了点,可是贫困和饥寒交迫早就刻在骨子里,这些人即使手握粮食也不敢一下子放开了吃。   有的人因为过惯了这种早期的苦日子,一辈子也没扭过来,引发和新生代的家庭矛盾。   柳暄红打算过了年就盖座房子,建一个食堂和休息室。   食堂免费吃,休息室则放些床和桌椅板凳,晌午能让人歇会儿。   柳眉吃到新鲜的肉菜和素菜,就晓得她这位许久未见的妹妹回乡了。   唯有她才这么傻,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肉给工人吃。   柳眉大口咬着鸡腿儿,吃了个满嘴油,晌午大家歇息说笑时,她没如往常般加进去,扭着腰朝宋家去了。   宋家,柳暄红在听张文康汇报工作。   如今厂子里已经生产出了两种产品,一种是水果奶糖,这是柳暄红上辈子无意间得到的方子,味道极好,水果和奶香结合在一起,甜蜜滑溜溜,嚼着也有韧性。   另一种则是牛轧糖,牛轧糖多了密封包装和干燥剂,保质期比柳暄红手工制作的更长了,也更适应对外售卖。   张文康:“我们现在做是做出来了,我对我们的产品也很有信心,然而老板,我们没有销售渠道。”   这话说的的销售渠道,不是指的柳记,而是各大商场,供销社和小卖部。   尽管柳暄红以前做的吃食几乎都是在柳记售卖,然而这种经营方式太狭窄了,柳记太小,她们必须把货铺到商场等其他地方。   现在的问题是,产品做好了,却不能推销出去,而柳记食品厂也没有组建销售部。   一切发展得太快,把柳暄红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没关系。   柳暄红原本的打算就是宋万水负责销售的。   她微微颔首,表示知道,正准备让人把宋万水喊来时,大门被推开,她隐约瞧见有个人影走了进来,她想着可能是厂子员工,先抱歉让她等等,自己有事要谈,顺便请她喊宋万水过来。   等宋万水来后,她们商谈了会儿,约定她先带一批货回县里,明儿去百货大楼推销试试。   宋万水一口答应了。   俩人出去后,柳暄红听到一声哀怨,嗓音还有点熟悉:“小妹,你现在真是好大的威风,亲姐姐找你都四处找不着。”   柳暄红这才发现,原来她方才顺手指挥的人是三姐柳眉。   她眉毛高挑,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三姐说笑了,你要是找不到我,那现在又算什么。”   “你……”柳眉瞪眼,她这位四妹,真是发了财,架子就大了,一句亏也吃不得,偏生她还不能发作。   毕竟她现下是在妹妹的工厂干活儿。   若是惹恼了把自己开除了,就是找娘哭,大约也不能再进来了。   这位妹妹,去了县里就变了个模样,连娘的脸面都不管了,心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柳眉一想到这阵子她娘家被砸的处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她巴巴地挤出一个笑:“三姐这是和你开玩笑,妹妹别放心上。”   柳暄红懒得和她继续周旋,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柳眉:“前阵子娘让你回去,你咋不回?你不知道,娘丢了好大的脸,咱们家也被砸了!”   柳暄红:“谁让她胡乱应承的,被砸了也是活该。”   而且她听说,其实人本来只是打算收送的礼物,然而她娘不肯,这些人就跑厨房砸了几个碗,老太太心疼了,去救碗,仓门打开,这些人就进屋拿礼物了。   她们心知,虽然老太太不能应承厂子的事儿,然这毕竟是柳暄红的娘家,还想去她那儿上班,拿东西时也不敢过多撒野,有些实在气不过的,就偷偷踢了桌椅板凳扫帚。   实际财产并没有损失多少。   就是那几个碗,在她碰见山哥儿时,也拿了钱让他买上。   山哥儿却不肯,因为他在跟着宋万水工作。   这令柳暄红微讶,她实在想不到这位被老太太养的不起眼的弟弟,竟然和宋万水有关系。   后来暖英说他们是同学,她更震惊了,因为山哥儿比宋万水还小几岁呢。   不过她仔细回忆一下,发现还真是有可能,因为老太太懒得带娃,便早早把山哥儿放学堂里,公社里只有一个小学,他们便恰好做了同学。   柳眉皱眉,不敢想象她的妹妹竟然会这么说,不过她来这,也不是为了帮自己娘讨公道的。   “好好好,娘的事儿你不管,那我的事儿你该管管吧,妹妹,我晓得你现在忙,也没啥人可用,三姐你是清楚的,咱们一块长大,不说绝顶聪明也是有点小智慧,你可不能让我一辈子做女工。”   柳暄红心想,我就是太清楚你了。   自私自利,连亲儿女都不顾,对血肉相连的妹妹幸灾乐祸,我就是提拔你闺女都不想提拔你。   她义正言辞道:“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进了厂子就得守咱们厂子的规矩,你干的好,宋主任不会亏待你。”   柳眉跺了跺脚:“小妹,你少糊弄我,什么进了厂子就得守规矩,我是你亲姐姐,你不提拔我,亲我,还想提拔谁?你那两位宋家侄侄儿吗?”   一说到这事儿,她就生气。   她这位妹妹,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发了财没想着扒拉娘家,倒把宋家兄妹提了上去。   听说宋暖英在县里负责一家铺子,宋万水又在厂里工作,那她呢!   她可是柳暄红的亲姐姐,求一个小领导职位不过分吧。   柳眉:“我也是为你好,这里是小宋村,那宋万水和宋莞平可是同村人,他们要是联合起来蒙你,你没个帮手到时候可就是两眼一抹黑。”   柳暄嗤笑,说到底,这柳眉就是想从她这里扒一份好处。   这并不奇怪。   时下人讲究人情,一个人发达了,因为没有可信任的人,会把亲戚提到自己公司,也不管合不合适,面子最重要。   柳暄红见过太多优秀的小企业,因为被亲戚吸血而倒塌。   她不排斥在出息后,帮扶亲朋好友,可是她也不眼瞎。   宋万水和宋暖英,是她考验过的好孩子,有上进心,不甘于困囿于农村这片天地,她不忍心看到这些风华正茂的青年一辈子浑浑噩噩走上父辈的老路。   因此她伸手了。   可是柳眉?   柳暄红抬眼,仔细打量她这位姐姐。   然而无论她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片贪婪狡诈。   她听到她说。   “我也不要求有个多好的去处,只要不做女工,去当个小领导,管理这些人,我就心满意足。”   她不禁嗤笑。   她的这位三姐,可是好大的想头。   就是宋暖英和宋万水,也是从拉货当服务员做起。   她怎么敢想空口白牙一说,就要宋莞平的位置呢! 第54章 香芋肉丝焖饭   柳眉想的倒好, 可是她能干吗?   柳暄红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抬眸笑了:“当领导?”   柳眉猛点头。   她是不愿意再和那些女工一块干活了, 她可是老板亲姐姐啊!   柳暄红勾了勾唇:“行, 我给你一个机会。”   柳眉登时眉开眼笑,拍着胸脯骄傲道:“小妹你尽管来,你三姐我要是不会, 就再也不来缠你了。”   柳暄红轻哼,这可是你说的。   她把她带到了宋莞平的办公室,宋莞平迷惑抬头,柳暄红摆摆手,自己去办公桌上翻了个册子。   册子上是厂子员工的登记信息,字迹不一, 或整齐或歪歪扭扭,柳暄红把册子往她三姐面前一放, 告诉她:“这是咱们员工的登记信息, 三姐您想当管人的小领导, 行, 先把这些名字和人对上再说吧。”   柳眉低头, 对上那些歪扭仿佛蚯蚓的字体,两眼冒圈儿。   这, 这都是些什么呀!   柳眉是不识字的, 或者说,她不是不识字, 而是不会太多, 这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周老太太不待见四个女儿, 大姐出生早, 那会儿乡下贫困, 便没送去读书,是个不折不扣的睁眼瞎。   二姐长到九岁,那会儿村里来了扫盲班,家家户户需要人去学习,老太太便把二姐送去了。   等到了三姐柳眉和柳暄红出生时,她们日子过得更贫困了,但是这年头,不念书不行,大队里是抓着娃娃去念小学,不用学费,只需出本子笔墨就行了。   俩人能去念书。   可是柳眉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   老太太说念书没用,又遇上那年头搞运动,文化人处境不太好,柳眉就听进去了,别人念书她也背着书包出门,不过不是去学堂,而是去帮人放牛换些吃的,玩的。   老太太又不管,等到三年级,无论老师如何劝她是死活不肯去学堂了,当了名正言顺的放牛娃。   学历就这么停留在了小学三年级。   一眨眼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孩子都能上初中了,她瞅着这些名字,是字认得她,她不认得字。   柳眉干瞪眼了好半晌:“小妹,你是故意的吗?你明知道你三姐我不识字。”   柳暄红冷笑:“是你说要管人的,你要管人,连人家名字都对不上,怎么管?”   “你就给我派个简单的活儿!就,就当小组长!”   柳暄红:“小组长也得认人,还得算出货量,生产量。三姐,我记得你算数也不咋地。”   “你要是有心,就回去,晚上和小霞学学字,算算数。”   “对了,咱们这儿有的是按字母排序的,你还得学学字母。”   柳暄红这话是认真的,柳眉想往上走,必须得学习,不然她一个文盲,就是给了职位也是个睁眼瞎。   她认不得人,员工请假对不上,小组生产看不懂,就是贴个标签,她也辨别不出贴正贴反或者字写错了。   车间的生产线里的媳妇们可以不识字,凭记忆认图什么的,但是小组长不行。   小组长可是管着自己生产线和上一级对接的。   柳眉想当小领导,想要机会,不懂就得学习。   然而她说的真心实意,柳眉却觉得她是在刁难她,她不就是想要一个小领导!不想干和别人一样的活儿,咋就不行呢!   她想,她这妹妹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净帮扶外人,连姐姐都不管。   柳暄红没空再和她瞎扯,把她打发出去,话她说出去了,她爱听不听。   柳眉想要不干活,当个舒舒服服的白领工资。凭什么呢?   她自己都得辛辛苦苦看店看厂子呢。   白养一闲人,她是钱多烧的慌啊呀。   何况要是安排了柳眉,她娘家还有一对爹娘和四个姐妹弟弟呢。   老太太要说想和老头一块来帮她看门,她给不给?   姐妹们说帮扶了三妹,不能厚此薄彼,她要不要再把几个姐姐也给养了。   姐姐们还生了一大堆儿女,大的也十几岁念完初高中了,这要不要安排一下。   这么多人就是一个厂子都塞不下!   她今天如了柳眉的意,就是给自己添麻烦,柳暄红才不管她呢!   不过她留下对宋莞平叮嘱,让她注意下三姐的女儿小霞。   小霞已经初中毕业,没继续念书,回乡劳动,这会儿也跟着娘报名进厂子了,她让宋莞平瞧瞧,小霞行事如何,要是没问题,就安排她进办公室来帮忙。   一个厂子想发展,需要新生代的力量。   柳暄红上辈子就听她暑假去厂子打工的同学说过,一到毕业季,工厂的人会在开学前询问那些高三毕业生有没有考上大学,能不能留下工作,不是干生产线,而是在办公室里当小文员做起。   然而和现在以进厂子为荣不同,现代以进厂为耻,视为没本事儿,即使是学习不好没考上大学的,也没应。   交待了宋莞平,柳暄红就带着的二十袋水果牛奶糖和二十盒牛轧糖回县里了。   这些糖能不能卖出去还得看她在县里能不能打开局面。   晚上,柳暄红回去时已经是七点了,宋致远他们早就下学回来,宋秋在做饭,宋致远盯着小月儿和宋小果,富贵写作业。   见她回来,大家都很惊喜。   “柳姨好。”小富贵乖乖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柳暄红把货放下,让宋致远搬回仓房,随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娘近日怎么样?”   富贵:“最近好多人找她做衣裳 ,可忙了。”   快过年了,就是再穷苦的人都得咬牙扯块布做件新衣裳,高婶子的裁缝铺子经过小半年的打拼,已经把名声宣扬出去,在附近和小学初中远近闻名。   这不太忙了,连饭也顾不上做了,偏生厂子到年底也忙,几个大人没空回家,富贵就被撵到柳家吃饭了。   宋小果挤到她身边:“娘,老师说考完了得开家长会。”   “什么时候?”   “下周五。”   “行了,我记下了。”柳暄红想,家长会她是要去的,不过乖乖听着开会是不成了。   她家四个孩子呢,去哪个班级听都不好,柳暄红打算当天就去找他们各自的班主任聊聊。   晚饭是宋秋做的香芋肉丝焖饭,香芋削皮切成小块和腌制过的肉丝,大米一块煮,焖饭自带一股芋头的芳香,因为肉丝酱汁的浸润,米饭也不会寡淡无味。   除了一锅饭,宋秋还炒个猪油渣炒小白菜,猪肉渣焦焦冒油,小白菜鲜嫩可口,两者搭配口清新不腻。   第二天早饭也是宋秋负责,熬的满满当当的一锅粥,炒了葱花炒蛋和手撕包菜。   柳暄红吃完没急着带糖果去百货大楼和供销社推销,先去了柳记。   柳记的小货架上已经上了两种糖果,时髦透明的包装袋,花花绿绿,吸引人眼球。   这是宋万水一大早送食材过来时顺便稍带的。   山哥儿留在柳记搬货,柳暄红则领着宋万水去了火锅店,视察过后,她看了看旁边的百货大楼,招招手,让宋万水跟她一起进去。   这厂子的销售部以后要交给宋万水管理,宋万水必须跟着她学习如何谈判。   不过说学习,柳暄红其实也没什么好经验。   她上辈子就是开火锅店的 ,火锅可不需要进商场卖货,反而是其他饮料厂家找她要求进驻。   这辈子倒是她去求人了。   但是干销售的,说到底无非就是要脸皮厚点,没门路新人就上门一个个推销。   柳暄红也打算采取这种笨办法。   好在她在松山县还有点名声,进了百货大楼说了大名,别人一听是柳记的老板要找主任,立马就有人给她传话了。   胖乎乎的刘主任走了出来,一见面就握住了她的手:“柳老板,久仰久仰,不知您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儿?”   柳暄红一看,笑了。   这位刘主任正巧是柳记的熟客,平时不爱高谈阔论,只喜欢窝在一个小角落吃点卤味就着小酒,小日子过得舒坦,柳暄红对他有些印象。   她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俗话说,熟人好办事儿嘛。   柳暄红一提是要在百货大楼的零食货柜里摆上柳记食品厂新出的两种糖果,并且采取卖出一份才收一份钱的法子,刘主任思索了下就应下了。   不过在一个货柜里摆上两种糖果,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他们不用出钱,这主他自己就能做。   而且他在柳记吃饭,自然知道柳记的零食有多欢迎,那牛轧糖他当初也想给自己闺女儿子买呢,不过只看一眼,就被小孩们就抢光了。   搞定了百货大楼,柳暄红又用了同样的法子,去供销社推销。   托柳记的名气,县里的几家供销社并没有过多推拒,当然主要还是柳暄红愿意免费提供试卖,就是一袋糖卖不出去,也不是他们吃亏。   谈了这几家售货渠道,柳暄红就放手,让宋万水去松山县各乡里的供销社小卖部铺货去了。   宋万水若有所思地离开。   他走后,饭馆的采购就由山哥儿负责,不耽误什么事儿。   柳暄红瞧着,柳记生意红红火火,火锅店蒸蒸日上,食品厂也暂时不用她操心,正打算回小院歇息休闲时,突然,宋暖英喘着粗气跑来找她。   “婶婶,新店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迟了几分钟 第55章 无题   什么?”柳暄红心里咯噔一下。   卢记出事的例子就在眼前, 她的脑子一下子闪过了食品中毒或者员工遇麻烦的大事儿,她反思自己, 昨儿去视察是不是太匆忙了, 没仔细认出新店有什么隐患。   柳暄红一下子想了许多。   小月儿突然摸了摸她的手,掌心温热,眼神担忧:“娘。”   柳暄红回过神来, “没事。”   她揉揉小家伙们的脑袋,让他们进屋写作业,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   转过头道:“没头没脑咋咋呼呼的,详细说说。”   宋暖英被她的镇定感染,白皙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   “婶婶,我不是故意的, 是店里有人来吃东西不肯付钱,七八个人, 闹哄哄, 小言她们正在和他们对峙着。”   柳暄红眸光泛冷:“敢来我家店吃霸王餐?”   她声音冷的出奇:“报警没?”   宋暖英哑了哑口, 嗫喏道:“没。”   柳暄红顿了顿, 抬眸看了看宋暖英, 发现她鬓发濡湿,脸蛋因为剧烈运动布满红色, 神态焦急慌乱, 她暗暗叹了口气。   小姑娘还是太年轻,没经过多少事儿。   慢慢来吧。   她领着人向新店走去, 远远看到附近一堆人围着。   看来事情还没解决。   不过等她走近发现, 这些食客只是奇怪柳记没请假, 开张日怎么突然关门闭店。   围着店里议论纷纷他们为什么不能进去。   柳暄红没吭声, 带着宋暖英绕了后门进去。   此时, 宋暖英找到柳暄红,有了主心骨,不好意思道:“婶婶,要不我去和她们说一声?让他们离开?”   虽然他们在门口等一会儿,没人开门回应,自然就会散,但到底是她们家的食客。   柳暄红:“等会儿吧,先看看里面的情况。”   到底是谁关的店门?   宋暖英明显不知情,也就是说她走时店门还开着。   如果是她们店里人关的,那还好,要是那些吃霸王餐的人……   柳暄红面色微沉。   进了店面,后厨空无一人,她踏入大堂,情况却比她想象的要好了许多。   两边人互相对峙着,也仅仅是互相僵持,没有发生肢体冲突。   阿运挡在前头,小言双手握拳站在侧方,牢牢护着其他员工。   对面约莫七八个人,各个胡子拉渣长头发,没一个收拾干净利索的,就像村里的二流子,嘴里叫嚣着。   “小娘们,放我们走人,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柳暄红皱眉,低声向宋暖英嘱咐,暖英点头,悄悄从后门溜走。   小言柳眉倒竖:“吃饭不给钱还有理了!给老娘待着等我们老板来!”   “呸!”   对面的人站起来,蠢蠢欲动,似乎要冲出去,柳暄红趁机重重咳嗽了一声。   大家齐刷刷看了过来。   小言惊呼:“老板你来啦!”   对面的人一阵骚乱。   “老板?”   “就这么个年轻女人?”   “切,我当是有什么本事呢。”   小言气愤地涨红了脸就要开口怒骂,柳暄红摸摸她的后背,一个冷眼扫过去。   嗓音冷冷的,好像凛冬高雪:“就是你们在我店里闹事?”   对面顿了顿,又不服气似的嚷嚷。   “什么闹事儿,老板,是你们员工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扣住了。”   “就是呀,咱们好好的吃个饭,谁知突然不让走,老板,管管你家员工吧。”   小言气炸,这些颠倒黑白的狗东西,她恨不得上去砸烂他们胡说八道的嘴儿,然而她焦急地扭过头,看向柳暄红:“暄红姐,他们胡说,是他们吃饭不给钱。”   柳暄红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我知道。”   小言松了口气,心里暖洋洋的,暄红姐相信她呢。   不过都怪那几个二流子,小言狠狠瞪过去,几个二流子依然笑嘻嘻,不为所动:“老板,我们也不是吃饭不给钱,这不是暂时没钱嘛,先欠欠。”   “对呀,等咱有钱了就还你嘛。”   说到这个,几人捂着肚子发出噗噗笑声,自己都不信这话。   柳暄红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们,好像在看傻子。   对面的人渐渐闭嘴。   这女人,怎么不搭话?   柳暄红冷嗤:“小言,他们吃了多少?”   “老板,一共吃了二十块呢!”   二十块,差不多是她们一月的工资了,所以小言才不让他们走。   柳暄红:“还挺能吃,就是不知道去牢里还能不能这么吃。”   对面的人愣了。   啥?他们不就是想吃霸王餐,咋就说到牢里去了。   有人慌了。   “钱哥,这女人不会找局子吧?”   “慌什么,他们这是吓唬我们呢。”   钱哥不信,心里却很烦躁。   他们这些人都是村里的闲汉,现在社会能流动了,这些人自觉机会来了,在村里待不住,就跑来了县里。   最近柳记火锅店在县里爆火,钱哥心里痒痒,也想去尝尝,可是他们没钱。   他们没本事儿,来到县里能找的工作也是干力气活儿,可是钱哥本就是懒得出力才出村的,不然回家种地不行吗?   几个二流子吐苦水大骂城里人黑心的时候,知道钱哥的烦恼,有人嚷嚷。   “咱们就去吃一顿,这些城里人挣那么多,我们吃一顿他们也不亏。”   “就是,听说柳记是一堆女人的店,咱们就是不给钱,这些女人还能把咱们扣住了不成?”   “柳记发了大财,我们没钱,还可以去要点花花。”   他们嘻嘻笑笑,全然不把员工看在眼里,也是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本村的祸害,经常欺负软弱的人家,不知糟蹋了多少单门独户的大姑娘小寡妇,女人家要清白,也打不过他们,怕报复,这些人在村里干过多少霸王吃喝,不给就砸,也没人敢怎么他们,就是关到祠堂,拉到大队挨批,也是左耳听右耳出,瞅准机会就跑,乡里人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没想到这在店里,还真被他们看不起的一群女人摁住了。   钱哥狠狠地瞪向小言,要不是她,只凭一个男人,他们怎么会跑不了。   还有那个关门把他们锁在这里的臭女人!   钱哥又瞪向杜美丽。   柳暄红瞧出他们就是内里虚的小混混,别看是七八个男人,可是这么群瘦成骨头满脸黄色的样儿,比她家老大的小弟都差太多。   她浑然不惧,就这么报臂等着,等到对面的人惶恐不安,想要逃跑,她听到门外传来宋暖英的声音。   “老板,我带警察来了。”   淦!   这些小娘们竟然报警了!   钱哥和几个二流子慌了。   “不就吃你们一顿饭,报啥警。”   “对,我们现在没钱,以后还了就是了。”   刚刚还硬得一批,现在骨头就软了,有些没脸没皮地还想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不该生了邪念,上有老下有小还要照顾,让柳暄红放了他们。   “呸!”小言恶心地晃了晃拳头。   柳暄红淡淡的,不为所动。   门被打开,宋暖英引了两个公安进来。   几个二流子要跑,公安:嘿,一看就有事儿。   没走两步,就被围观群众热心摁住了。   柳暄红把他们要吃霸王餐闹事儿的事儿说了,公安二话没说,咔擦一个个上了手铐。   因只有两个人,柳暄红大手一挥,店面直接关门,所有员工帮忙着把这几个二流子压去县公安局。   虽然事情明了,但是所有人还要做笔录。   柳暄红听着,原来这群人本来是打算吃了就偷偷溜走,但是没想到和隔壁桌的客户起了冲突。   “他们撞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让他们等着,自己马上找人来揍他们。   他们就要去打客人,我把他们震住,客人走了。”   小言脸颊气鼓鼓。   因着有了这场冲突,小言和阿运都默默关注他们,但是发现他们竟然真不走,也不结账,叫嚣着等那人带人来,小言忍无可忍,和他们又吵了几句。   “暄红姐,关店的人是我,我怕他们影响火锅店的声誉。”杜美丽举手。   柳暄红按了按眉心。   这都什么理由。   阿运:“老板,您放心,小言没吃亏,我在一旁呢。”   “对,那些人要打,我们就拿着刀威胁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把事儿利索交代了。   柳暄红和警察同志都一脸黑线。   她们这些人,也真是胆大!   别人八个人,她们这边就七个,六个是小姑娘,竟然也敢把这群二流子扣住。   柳暄红深深呼了口气,不能一上来就训人,她们年龄小,遇事儿还不太会处理,需要好好教导。   几个二流子吃霸王餐,其中一个人身上还被查出带了案子,几个人当场就进去吃牢饭了。   柳暄红领着一群小姑娘小伙子出了公安局。   小言她们兴奋地拍掌。   “活该!”   “这些人竟然这么坏,还好我们把他们逮住了。”   柳暄红全程一言不发。   等回了店,店面倒是没有什么损失,也就是那些客人冲突时撞歪了一张桌子,柳暄红把它摆正。   其他人忙道:“暄红姐,我们来就好。”   柳暄红:“你们都站在那儿别动。”   其他人乖乖站好。   她们看着她严肃的神色,后知后觉。   老板好像,一路上不咋开心?   她们难道做错了? 第56章 大乱炖   店内的人惴惴不安, 面面相觑,不知自己做错哪了。   柳暄红暗暗叹了口气, 但是不得不硬下心肠, 冷声道:“今天的事儿,你们认为自己做的很对?”   小言和阿运互相对视,弱弱问:“暄红姐, 难道是因为我们把店里弄乱了?”   “我们不是故意的!”小言顿时急了起来。   “这算哪到哪儿。”柳暄红扶额,“一个个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合着我之前的培训白做了?”   众人深吸一口气。   柳暄红:“培训的时候一再强调,除了食品安全之外,什么是第一位?”   宋暖英条件反射道:“生命安全!”   “背倒是会背,但你们是怎么做的?”柳暄红蹙眉冷嗤:“一个个挺能耐呀, 八个汉子都敢扣住,你们是没听人家公安同志怎么说的, 我听见了, 其中一个人身上背着命案!命案!杀了村里一个寡妇逃到县里的, 没出事算你们命好!”   乍一听这件事儿时, 柳暄红是后背发凉。   年轻人火气旺, 胆大包天,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 但是意外和险恶可不会因为年轻而避让, 要是那人发疯抢刀怎么办?   小言和阿运再能打,能治得住疯子?   何况杀过人的人, 本就丧了良心, 人命在他们眼里, 和鸡鸭鱼差不多。   几个小姑娘顿时被吓哭了。   宋暖英声音都在抖:“你们怎么胆子那么大。”   她出去的时候, 因为霸王餐, 一心慌乱,只想着找婶婶解决。   小言:“我,我也不晓得他还杀过人。”   她们现下总算明白,老板为什么见她们保住了店,还一脸严肃了。   这是担心她们的生命安全啊!   后怕的寒意窜上脊椎,几个姑娘哭成一团。   柳暄红等她们发泄够了,揉了揉眉心,安慰道:“好了,别哭鼻子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众人齐刷刷瞪向在场的唯一男人,阿运。   阿运也在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道:“看我做甚?我在哭。”   姑娘们噗嗤笑了出来。   柳暄红眼神略柔和些:“你们都是勇敢的好孩子,但是吧,以后遇到这些事儿,不能莽撞,甭管是吃霸王餐的还是来店里找茬的,别和人发生冲突,保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众人默默点头。   “美丽,你关门这个决定是对的,下次要是碰上有危险的人,可以把他们锁在店里,等警察来,但是你们不要和他们待在一起,跑到门外最安全。”   杜美丽露出一丝笑意,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无论遇上什么,放心做,大胆做,店里最宝贵的,是你们的命。关门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而不是怕伤了柳记的声誉,柳记就是个牌子,空荡荡的,摸不到碰不着,把它创造出来的人是你们,是我们,我们随时可以再重新创造一个柳记,没必要为了它豁出命去。”   小言和杜美丽红了眼眶。   小言不明白,为什么老板说的一切和家人说的不一样,但是她知道,柳暄红是在乎她们的安全,紧张她们的生命,她的冷脸,她的训斥,就像她小时候闯祸受伤了,爹娘教训她一样,亲切又温暖。   小言想到自己爹生病时,她急的团团转,暄红姐还给她塞钱放假,顶班让她回去。   她和家人一说,家人都不信,奶奶欣慰地笑着,让她好好干活。   她当然会拼命干活,努力奋斗,她的暄红姐对她们这样好,她不像一个冷漠的老板,她像她们的亲人,姐姐,那样可靠亲近。   杜美丽则深感幸运,为自己遇上这样好的老板感到温暖。   她是姑姑杜婶子介绍来的,在此之前,她也有一份工作,是在乡下的小作坊,老板让她们给衣裳缝扣子,串亮片,小山似的衣裳干完,才得两块钱。   她听到的最多的是老板说不能刮伤了衣服,不能碰脏了衣服,损坏了要赔钱。   然而她兢兢业业,谨慎小心,也出了个差错,不小心把一件衣裳亮片串错了,老板把她大骂臭骂一顿,骂她蠢,骂她瞎,连工资都没结,就让她滚蛋了。   杜美丽很伤心,因为干那活儿不容易,费时间又费眼睛,一坐就是一整天,挣两块钱得费小半月。   可是她还是被无情抛弃了。   她被介绍过来时,每天端盘上菜是悬着心的,就怕自己出了错,重复上份工作的命运。   被人骂,被人嫌弃,吞掉工钱,滋味太苦了。   所以当二流子闹事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关门,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她日日待在店里,很清楚柳暄红对柳记口碑的重视,但是今天她听到的,却是老板严肃地说,什么都没有她们重要。   这让她又想到小言刚来时马马虎虎摔碎了碟子,暄红姐看到了,第柚子一时间关心的是她的手有没有割到,然后跟客人道歉,收拾地面,还有平时给她们送好吃的,忙活时赶孩子们过来帮忙。   她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是啊,在老板眼里,她们是珍贵的,她们比那些打碎的碗,外人的笑话更重要。   这不仅是老板和雇佣的关系,她们的相处,很像家人,踏实,严厉,又温柔。   姑娘们和阿运都领会到了柳暄红的心意,点头如捣蒜。   柳暄红看到她们认真的神色,知道她们听进去了,松了口气,想着以后每天都让她们在早上花十分钟,念一遍安全手册,每周开会时要结合事例强调一遍。   打了个巴掌得给颗甜枣。   何况这些年轻人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她,维护店面利益。   柳暄红夸赞了她们的勇气。   尤其是阿运和小言,在店长慌乱和员工分忧中走出来,很有担当。   所有人这个月都涨了半个月的工资,柳暄红还给她们发了内部优惠券,其他人三张,阿运和小言五张,一张券可以免费在柳记或者火锅店吃喝一顿。   姑娘们对于涨工资很开心,但是她们更欢喜柳暄红说的内部优惠券,要知道,虽然她们在柳记干活儿,但是并没有多少机会在店里吃饭。   花钱下馆子她们可舍不得,实在馋了,就缠陆师傅中午做顿好吃的。   便宜实惠的柳记尚且如此,对火锅店,她们更舍不得了。   吃一顿火锅得凑七八种食材,每样食材看着便宜,其实并不能吃饱,花的钱比柳记要多。   现在舍得来的食客也大多数是家境优渥的学生和手里有钱的年轻人,拖家带口打牙祭下馆子的人家。   众人已经想好,轮班休息的时候就呼朋唤友,去店里尝尝。   痛痛快快吃一顿。   看着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柳暄红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今天折腾了这么一顿,时间也不早了,柳暄红干脆让她们直接下班,放半天假平息心情。   姑娘们欢呼雀跃。   抱着优惠券就走了。   关了店,柳暄红要回小院。   身后默默地跟了一个人上来。   柳暄红踩着自行车:“你还想一路就这么跑着回家?上来。”   宋暖英垂着脑袋,小媳妇般坐上后座。   回了家,宋暖英迫不及待道:“婶婶,你训我吧,这次责任主要在我。”   柳暄红停好车子,扭头挑眉:“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宋暖英红了红脸。   这不是柳暄红对她故意严厉,而是宋暖英这次的处理,太让她失望了。   她身为店长,遇到事儿,居然直接跑去找她。   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人一时心慌,本能去找她最依赖可靠的人,柳暄红理解,但是她不能接受。   宋暖英是火锅店店长!   她应该找其他人回来喊她,自己挡在员工面前,直视冲突,否则要她这个店长何用。   小言莽撞,冲动,杜美丽遇事不经思考,她们做出那些行为柳暄红并不稀奇,可是宋暖英是她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的。   她当初放她在饭馆磨练,又带回小宋村管理月饼作坊,是欣赏她的干劲,拼搏,和心细可靠,才在杜婶子和她之间,提拔了她。   她对她寄予厚望!   但是这件事儿,却直接把她的缺点暴露了出来。   柳暄红无法不批评她。   “婶婶,我,我不当店长,你让别人担吧。”宋暖英也知道自己不像话。   虽然自己找柳暄红的决定没错,但是她的离开,在其他员工眼里,不像寻找办法,更像临阵逃脱。   小言和阿运,杜美丽的勇敢,让宋暖英愧疚又不安。   柳暄红定定地看着她。   看她红通通的鼻子和泪水盈眶的脸,问:“你真这么决定了?”   宋暖英郑重点头。   柳暄红:“你知道你哥哥最近在干什么吧。”   宋暖英:“您要我回小宋村的食品厂?”   “不。”柳暄红为自己倒了杯水,坐下,喝了一口,掀了掀眼皮,“他最近在推销柳记的新品。你去找他,和他一起干,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找我。”   宋暖英神色茫然。   婶婶这是又给她一个机会?   虽然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但不管怎样,她一定不能放弃。   她的眸光重新泛起坚定色泽,朝柳暄红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柳暄红望着她的背影,希望她这次能有蜕变。   宋暖英这次的处理虽然不太好,但是她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就像她一开始看到她出现时,想到的那句话。   年轻人还不太遇事儿。   宋暖英本来只是小宋村的普通姑娘,为自己的婚姻自由抗争,即使卖红薯扑了也不气馁,到她店里工作一直很有干劲,努力。   但是她有个致命缺点。   这也是柳暄红的忽视。   无论是在柳记,还是在小宋村。   宋暖英从没独自一人担过事儿。   在柳记,她时不时去巡逻视察,店里有人生经验丰富的杜婶子和陆师傅,她当店长一路顺风顺水。   在小宋村,又有她和宋万水看照着,再加上乡里乡亲,大家都有几分颜面,即使有小矛盾,也是些鸡毛蒜皮。   柳暄红这次让她跟宋万水,是想让她多磨练磨练。   宋万水要推销糖果,是去各大公社下乡推销的,不光如此,逛完整个松山县,他还想去隔壁县试试。   下乡苦,路途遥远,也能见证人生百态,世间冷暖。   柳暄红当初提拔了她,但是她不能帮她走遍人生。   她很期待,宋暖英脱离了舒适区,会有什么变化。   宋暖英的离开在店里掀起一阵波澜后,很快就平息了。   火锅店闹事儿的事儿在本县迅速宣扬开来,食客们每日都在讨论那天的事儿,同时,也因为有人闹事儿,许多人害怕再次发生,店里生意比之前冷清不少。   在这个时候,柳暄红推出了优惠券,每次消费满五块,可以送一盘小吃,满十块能减一块。   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道理,火锅店的生意迅速火爆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好!   食客们现在热情讨论的,都是柳记火锅店的优惠券。   这优惠券不单能在新店吃,还和老店互通。   柳记的生意也被带起来了一些。   小姑娘们热情工作,柳暄红这次提了杜美丽为代理副店长。   小言虽然很有担当地冲在前头,然而能和客人发生冲突,也是她先忍不住的。   杜美丽虽然处理不妥,但是谨慎小心,和她互补,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同时,因为一人的离开,她又雇了一位年纪和杜婶子差不多大的婶子来顶班。   一冲动一年轻一沉稳,她在店里看照了一段时间,就放心回小院里。   在这期间,孩子们考完了期末考试,柳暄红抽空去开了一次家长会。   老大和老二同个班,老师拉着她不放手,一个劲儿夸宋致远学习后成绩突飞猛进,一下子蹿进了班里前十名,让她多多管教他,绝对不能再让社会的小年轻害了他。   柳暄红:不是小年轻害他,是他家孩子就是少年们的老大。   不过老师这话她记下了,一群十几岁的小孩混啥混,下次来吃饭她得让宋致远管管他们,老大都以身作则提高学习成绩了,小弟不得跟着学好。   至于宋秋,他的成绩很好,班主任则明里暗里地打探她还能不能继续供他上学。   关于几个兄弟的家庭状况,外人不清楚,老师是隐约知道的。   毕竟当爹的不在家多年,柳暄红还这么年轻,一个人也不可能生四个孩子。   宋秋敏感的性格也很突兀,老师怕柳暄红因为宋秋是收养的孩子不给他继续上学。   虽然柳记在松山县声名大噪,明显不缺上学这点钱,但是谁知道柳暄红是怎么想的呢。   老师可是见过不少有钱人家,领养了孩子甚至不让他们识字,或者就上两年学,就让孩子回家工作的。   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舍得与吝啬的问题。   柳暄红虽觉得好笑,但是她理解老师的担忧,明确表示不管宋秋考上什么学校,她都能供着。   知识创造财富。   来自现代的她更懂这句话。   至于小月儿和宋小果。   俩人不同班,小月儿甚至还要比宋小果低一级。   小月儿的班主任告诉她,小月儿聪明,二年级的知识都学会了,下学期可以试试跳级,和宋小果一个班。   柳暄红:可不嘛,平时写作业,宋小果不会的数学都是问妹妹的。   不过是否跳级,她要看闺女的意见。   而宋小果,这小子一如既往地学习差,偏科严重,也就语文成绩好点。   柳暄红决定寒假的时候,一家人好好辅导他一次。   最起码那些寒假作业的知识他得弄明白。   期末考完,年关就近了。   最近各大供销社和百货大楼,小商店里摆出了一种新糖果。   柳记的牛奶水果糖和牛轧糖。   糖果一出,就把口味单一的劣质水果硬糖挤下去了,牛轧糖深受小孩子们的喜爱。   柳暄红看到隔壁筒子楼的小孩子们最近玩游戏的奖励,都用牛轧糖来了。   柳暄红的糖果在商店里,是卖出一份收一份钱的,虽然一开始碍于柳记的名声,糖果进入供销社和百货大楼并不困难。   但是出货量很少,大多数店只拿了十袋,五袋,或者两三袋。   不过等一摆出,小孩子们和柳记的食客得到消息,眨眼就卖完了。   百货大楼的刘主任当晚就找到她,要求她继续给他们供货,还要加大订单量,这段时间光是卖百货大楼,她们就卖了七百袋糖果,更别提还有其他供销社。   新奇又好吃的牛奶水果糖和牛轧糖在松山县风靡一时,许多人都买来或哄小孩子,或是备年货。   趁着过年的热情,柳记又推出了桃花酥饼和本地俗食鸡仔饼。   柳暄红大大赚了一笔,身价又厚了不少,虽然有前段时间高婶子和卢香梅闹出的乌龙谣言,但是眼热她身家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尤其是过年时节,是年轻人相亲的高峰期,柳暄红几乎每天都碰到有人和她暗示相亲,并且表示不介意她有爱人,甘愿做她的地下情人。   柳暄红:“……”   宋渊:有的人虽然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她当然看不上这些冲着她的钱来的俗人,一个个撅了回去。   这也让她坚定了回小宋村过年的想法。   快过年时,她给饭馆和火锅店的员工都放了假,包了大红包,领着四个孩子回了小宋村。   小宋村内,工厂已经停工了,大家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因为她在村里开厂的缘故,小宋村今年大大出了风头,家里媳妇闺女在厂子上班,拿的工资和福利让他们足够过个丰盛年。   再加上今年包产到户,拼命干了一年家家都有余粮,小宋村的过年气氛更热闹了。   现在瞧着邻居也不愁眉苦脸或者酸眉耷眼,大家喜滋滋地备年货,修整院子,缝新衣,忙的不可开交,就想要过个美美的新年。   柳暄红回到家,自家的小院早就被宋大嫂和宋老大收拾得干干净净。   晚饭也不用她开火,晓得她不爱去老宋家吃,宋暖英和宋万水给她端来了红糖圆子,和一锅大乱炖杂菜,里面有粉条酸菜,鸡肉排骨,满满当一锅,吃着别有一番滋味。   宋小果和小月儿吃完就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找小伙伴玩去了。   柳暄红去看朱茜红时,瞧见他们和牛娃子,小年在玩炮仗。   小孩子们捂着耳朵尖叫和嬉闹响满整个村子。   朱茜红告诉她,今年过年宽泛,几个村子还要办年会儿,请人唱大戏,让她一定要去看。   柳暄红点头应了。   回到家,出乎意外的,宋老太太在门槛等她,神色焦急又不自然。 第57章 腊八粥   柳暄红许久没见过老太太了, 搬去县城后,她的日子越过越好, 老太太也没底气寻她麻烦。   她回了家也不往这边走, 出门避让,毕竟之前有过节,现在大房又靠三房吃饭, 老太太挤不下脸面。   这突然站她家门槛等她,柳暄红纳闷:“找我什么事儿?”   老太太瞧见她外套呢子大衣,里面穿着条颜色鲜艳的针织裙,下意识皱眉。   老三不在,这媳妇打扮给谁看呢?   不像话。   但是她猛地意识到,这小媳妇现在不是她能拿捏的了的, 人家还能干地紧,老太太那皱着的眉头登时松开, 想挤出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不过因为不熟练, 整张脸瞬间扭成一团。   “没啥事儿, 没啥事儿, 就是问问,你收到老三的信没。”   三房虽然和老宋家分开了, 但是宋渊每月还会寄些钱物回家, 报答生养恩,虽然没以前多, 但也是家里的一个进项, 然而这快过年了, 老太太都没收到宋渊的信和包裹, 这不太正常。   如果是往常月份, 老太太不会焦急,可这不是快过年,每年年前,因心知老宋家困难,宋渊总会提前寄出包裹,保证老宋家能在过年前收到,让家人过个好年。   今年咋突然没了呢。   老太太又说:“他每月都会给我写信,可上上月的信我就没收到,十一月也没有,何况腊月,老三媳妇,你呢?”   柳暄红仔细一想,好像她也没有。   她上次和宋渊通信,还是过中秋,她把几个孩子的中秋汇演笑话写给了宋渊。   后来她忙着柳记饭馆,忙着开新店,办厂子,一眨眼,这就要过年了,可是中秋时节,那已经是十月份的事儿了。   她喊了一声,“老二!”   宋秋围着条布围裙跑了出来,“娘,啥事儿?”   他看了看老太太,又低声喊了句“奶奶”。   柳暄红:“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信?”   宋秋挠挠头:“挺多的,我给您放书房了。”   “都放了?没你爹的?”柳暄红在书房的信她回来前粗略扫过,大部分是柳记食客的信,或者是天南地北,和她交流开饭馆经验的。   她没咋在意,偶尔看看就回一两封。   宋秋摇头:“我没见过。”   柳暄红摆摆手,“行了,进去吧。”   宋秋悄悄瞄了眼她和老太太,沉着心进屋。   柳暄红:“老太太,我也没收到,要不咱们都回去写封给他寄过去,问问部队是咋回事儿,或是去公社发个电报。”   “我回去就写信。”老太太登时转身要回老宋家。   这发电报要钱,而且现在这事儿不清不楚,得发多少个字啊,可贵了。   老太太舍不得,絮絮叨叨:“兴许就是迟了。”   柳暄红眉心一拧,就要去公社看看,老太太又转头问:“忘了问你了,老大家的暖英是咋回事儿?她之前不是在县里吗?最近咋回来了?这丫头是不是偷懒被你撵了?”   柳暄红:“不是,我让她回来继续锻炼一下。”   老太太嘟嘟囔囔:“锻炼啥啊,这丫头都要二十了,她娘就指望今年给她相个好的,在县里工作不挺好。”   她还想继续唠叨,但看柳暄红神色微冷,猛地闭嘴。   害,她这话可不是埋怨老三媳妇!   她腆着笑脸:“我不是说你,说的是暖英这小妮子。”   说完为了避免自己再犯老毛病,说多错多,腰一扭,闪进老宋家了。   柳暄红:“……”   这老太太现在跟个兔子似的老实,真不习惯。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强大了,若她还是以前般软弱,老太太可没有现在这般好说话。   进了院子,宋秋在磨豆子,一边磨,一边偷偷瞅她,那样子,让她忽视掉都不行。   她叹了口气:“没事,小孩子别瞎想。”   宋秋不认同:“娘,我过年就十四了。”   “那也还是个小屁孩。”柳暄红让他别磨了,有功夫瞎想,不如去摘个瓜去。   宋秋一步一回头。   柳暄红没好气道:“我等会就去公社,你确定要在这浪费我时间?”   宋秋咧嘴,迅速跑出院子。   柳暄红没急着去公社,她先回了屋翻找自己从县里带回来的行李,没找到存信的盒子,估摸着拉下了。   她去公社的路上,绞尽脑汁地回想,记得她中秋写信去后,宋渊给他回了一封。   当初他说甚来着?   好像夸了几个孩子,心疼了她的辛苦,然后扯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最后说他快回来了。   不过他这句快回来,柳暄红压根不信。   宋渊从第一封信开始就给她暗示,她也知道他是真的想回家,可是事不由人。   随着他给她寄回的钱越来越多,柳暄红就觉得,宋渊在那边应该不简单,等闲走不了。   毕竟,哪个军医收入那么丰厚的,她也不傻。   这也有个好处,毕竟她俩不是啥真夫妻,虽然她有柳暄红的记忆,当笔友的时候感觉也还行,但是真正儿八经地相处,柳暄红想象不出来。   可是另一边她又觉得,横竖他得回来,而且她对这位小奶狗印象不错,心痒痒,想摸真容。   唉,柳暄红在公社发了电报,问了问情况,就回去了。   无论她怎么纠结,这事儿也轮不到她的想法。   等吧。   这一等,就过了小寒,到了腊八节。   腊八腊八,冻掉下巴。   屋外寒风凛冽,早上还下了小雪,地面湿漉漉,滑溜溜,结了层薄冰。   小宋村家家户户不出门,屋内灶房暖烘烘,噼里啪啦的柴火欢快跳跃,锅里弥漫出浓郁香气。   有豆香,米香,甜香,各色香味混杂在一块,勾出了宋小果的美味回忆,小家伙嗅了嗅鼻头,咚咚咚迈着小腿跑进厨房。   “娘,今天是不是要喝腊八粥?”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脸:“数你鼻子最灵儿。”   小孩笑眯眯地捧着脸儿,“谢谢娘的夸奖。”   哟,还学会顺竿儿爬了。   柳暄红狠狠揉搓了他一顿,捏够了,放他出去,“赶紧刷牙洗脸,晚了可没得喝。”   “我哥会给我留着。”小孩办了个鬼脸儿,在柳暄红横眉前,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柳暄红咬牙。   孩子越大就越不可爱。   没一会儿,小月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摸到厨房了,柳暄红一看,还是闺女好,香香软软的小迷糊,可可爱爱。   她招招手,搂着小月儿轻声问早,小孩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清醒了,自觉去和哥哥一块洗漱。   柳暄红:闺女太懂事了!   宋秋笑道:“娘,我前儿问了月儿,她说她要跳级,不过下学期得和小果一个班儿。”   “那我开学前和金老师说一声。”   对于小月儿的要求,她不甚奇怪,毕竟她忙,宋致远和宋秋又是大孩子,小月儿基本是和小果玩儿,想和哥哥一个班儿太正常了,有熟人也不会被欺负,更快容入班级。   宋秋也赞成这一点。   对于小月儿,他没有什么伟大期望,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能安稳就安稳。   不一会儿,院门被人敲响,宋致远端进来一碗腊八粥。   粥熬的稠稠的,上面豆子薏米花生莲子一应不缺,软糯香甜,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熬出来的。   宋致远:“这是大伯家的。”   小宋村有腊八节熬粥给相熟人家互送的习俗。   柳暄红就让他等等。   过了十分钟,她们家的腊八粥熬好了,舀了一大勺,让宋致远送回去。   又喊了几个孩子。   “喝粥前先跑个腿儿。”   几个孩子也端着大海碗迈出家门了。   没多久,孩子们陆陆续续回来。   宋秋去的是朱茜红家,不过怀里却抱着两碗粥。   一碗是朱茜红家的,和宋暖英家的没甚差别,就是豆子少了些,她家孩子肠胃弱,豆子吃多了不消化。   另一份则和小宋村的人家有些差别,宋秋说是五叔公家的,他大儿媳在食品厂里做工,感激她,非要给她送一碗。   柳暄红记得这媳妇是外地人,她虽然结婚多年,平时办事也保留着娘家习俗。这腊八粥和小宋村的甜粥不一样,除了八种豆子莲子薏米,还放了蔬菜和排骨腊肉。   闻着也是咸香味儿,这是份咸腊八。   大家都很好奇,纷纷盛来尝尝,果然咸香可口,虽不是甜的,但也不差。   当然,家里最受欢迎的还是柳暄红做的腊八粥。   各色红豆黄豆绿豆芸豆灿米熬成的豆粥,放了桂圆红枣莲子,软糯甜滑,在咕噜噜熬煮的时候,冒着香甜的白气一直往鼻子钻儿,大家早迫不及待了,一开吃就盛了满满一大海碗,挖了大半锅去。   宋小果慢悠悠地吃完自己那碗,伸头去锅里一看,已经没了。   他小脸一垮:“哥哥,你们也不给我留点。”   宋致远冷嗤:“谁让你这么慢的。”   自打小孩越长越大,成了个小胖墩儿,没有小时候可爱,宋致远他们就不太把他当成个小孩儿了,吃喝也不让着,俨然要把他小时候被宠的娇气去掉。   宋小果鼓鼓脸,扭头看向柳暄红,柳暄红笑眯眯:“想喝?”   宋小果努力挤出萌哒哒的样子。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肚子:“没门。”   “吃一碗就够了,再吃肚子胀气,没看妹妹也没多吃吗?”   宋小果一看,他妹何止是没多吃,这会儿已经把碗筷收拾好了,挎着小包要去村里溜达玩耍。   宋小果登时不缠着要粥喝了,“妹妹等我!”他飞快爬下凳子,把自己的碗放到厨房,追上小月儿了。   柳暄红侧首:“他们这是赶着去哪儿?”   宋秋:“娘您忘了,今天大队里要唱大戏,腊八唱一场,除夕唱一场,初一再唱一场,今年可热闹了。”   柳暄红想起来了,朱茜红和她提过,不过她没咋上心,只隐约记得除夕和大年初一要唱。”   她也没咋看过唱大戏呢。   小时候过节,就是有节目,也大多数是请几个老少皆知的明星走穴唱歌跳舞,或者表演魔术。   柳暄红一撩碗,丢下句:“洗碗的任务交给你们了。”   光明正大看大戏去。   她是长辈,又做了早饭,丢下活儿是半点不心虚。   宋秋无奈一笑,扭过头,正要和大哥猜拳,结果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海碗。   宋秋:“……”   唱大戏的魅力这么厉害吗?   唱大戏的确很吸引人。   柳暄红都不用询问,出了门就看到呼啦啦一群人往一个地方赶。   大家搬凳子抱椅子,闹哄哄地谈论着这次的唱戏节目。   大队办公室的空地前,已经搭了个戏台子,后面还拉了个褪了颜色的红围布围了一圈儿,那些唱戏的人儿应该就是在围帐里化妆做准备。   戏台子前,排了一条条长腿板凳,有高有矮,层次不齐,这是各家的桌椅,柳暄红听隔壁人说,他们家自昨晚就拿了凳子过来了,就是为了看戏时有个好位置。   柳暄红默默记下,等明年她也要让宋致远过来占位置。   她是头一回看戏,准备不充分,空着手过来的,只能站着等待了。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被这些媳妇邀着去自家,柳暄红办的厂子让她们有了份工作,过了个好年,大家对她热情着哩,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站着累了脚。   柳暄红就这么被拉来拉去,莫名其妙地被摁下坐住了,怀里还抱了个奶娃娃,冲她好奇地眨着葡萄大眼。   柳暄红回望:“嗨。”   奶娃娃噗噗,吐了个小泡泡,柳暄红也跟着噗嗤笑了。   没一会儿,铜锣开场,咿呀声起,全村期待的大戏开唱啦。   柳暄红静静地听着,不光听台上的人,还听台下的八卦。   有人说这个唱的不好,有人说那个唱的漂亮,还有人科普这出戏唱的故事儿。   柳暄红听着听着,没听出啥好坏来,不过挺有韵味儿,大家都拍掌叫好,她喜欢这种氛围。   虽然还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她不好继续占着别人的位置,随意找了个借口,挤出了小广场。   小广场外有片林子,穿过林子就是村落房屋。   林子不大,但是夜里静幽幽的,一个人走着也有些害怕。   不过柳暄红暂时没有这烦恼。   不说身后的戏台子热闹喧哗,把林子都照着亮堂堂的,往来不断有人回家搬凳子拿吃喝,有村里人赶来看大戏。   柳暄红不光瞧见小宋村的,还有附近其他村里人,真是一村开唱,百里听闻。   热闹地紧。   当然,在这些看戏时候,少不了年轻男女约会,尤其是过年正是相亲高峰,趁着看戏,各乡赶来能顺便相个亲,处对象。   柳暄红不止看过一对大姑娘小伙子,羞涩地勾勾搭搭,或是远远站着听戏,或是躲林子里窸窸窣窣小声谈话。   “婶婶?”   柳暄红扭头,突然看到宋暖英朝她跑来,突兀地挽着她的胳膊,白净的脸蛋羞红。   “您是要回去吗?我和你一起吧。”   柳暄红伸了伸脖子,发现一道身影躲在松树后,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她顿时想起老太太先前说的,宋大嫂要给兄妹俩相亲,介绍对象,莫非这就是?   柳暄红冲她眨眨眼,无声道:“确定回去?”   宋暖英羞涩地跺了跺脚,“婶婶,您不走,我先走了。”   好吧,她看着宋暖英并不讨厌后面的人,但是非要回去,她也不好再打趣她,俩人相携着回宋家。   身后人影绰绰,柳暄红进了村子,就看到宋万水,先是对她们爽朗一笑,又瞪了后面的人一眼。   这对兄妹实在有趣,直把柳暄红乐的眉眼弯弯。   第二天,柳暄红听宋大嫂抱怨,明明昨晚儿宋暖英对相亲对象印象不错,却不肯继续发展下去,柳暄红笑笑不说话。   她大概能想到,宋暖英虽然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但是也只是懵懵懂懂,和结婚相比,她的注意力还在工作上,宋大嫂短时间是没希望看到她结婚了。   宋大嫂说着,又数落起了儿子,埋怨兄妹俩不知在想什么,俱不肯结婚。   末了,说完了,话题拐到柳暄红身上,“听说老三今年没消息?” 第58章 小馄饨   柳暄红摇头:“还没有。”   她到公社给他发了电报后一直没有消息, 柳暄红猜测,要么没收到, 要么就是他出任务了。   宋渊极有可能不简单, 她倒也不太担心,也许过些日子就恢复联系了。   宋大嫂看她一副淡然不甚在意的模样,内心直叹气。   她这位妯娌, 从前懦弱,后来不知怎地,逐渐强硬起来,在外头闯荡下了一份好家业。   别人都说她能干,强悍,可是宋大嫂却很心疼。   她一个乡下人, 孤零零的,在外头闯荡, 没有助力, 得多不容易, 还领着四个孩子!   寻常人自己照顾四个孩子就抓瞎了, 她还开了饭馆, 办厂子,听说还又开了新店!   事业上办的红红火火, 就是几个孩子, 宋大嫂瞧着,也是孝顺有礼貌。   听说老大宋致远也不混, 学好了, 宋秋更是家务小能手, 宋小果也懂事能照顾妹妹。   她把孩子和事业兼顾地这般好, 平时得多累啊。   宋大嫂就想着宋渊能回来帮她搭把手。   这一家一个是撑着和俩人撑着可不一样。   宋大嫂是怎么想的, 柳暄红能猜到,但是她平时是真不累,毕竟她家孩子省心懂事,她忙活的时候不会惹事儿,闲暇时就和她玩耍。   不过宋渊能回家,也是好的。起码学校开家长会时,她俩能分别去开。   不过她如何想,还是那句话,这事儿轮不到她做主。   因此她笑笑,岔过话去。   宋大嫂也明白她不想多谈,和她继续说兄妹俩的事儿,宋暖英昨儿介绍了对象,明儿就该轮到宋万水相亲了。   宋大嫂是下定了决心,毕竟宋万水的年纪,要是再拖两年,在农村里就是大龄剩男了。   只有家里穷的娶不上媳妇或者身体有问题的男人才会成老光棍儿,宋大嫂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看笑话。   这姑娘说来和柳暄红还有点关系,是下溪村的人,和柳暄红的幺妹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闺女长的水灵灵,皮肤白,家里没舍得让她下过地,养的这般好,自然是不可能随意和人结婚的,姑娘家眼光高,看不上一般乡户,看来看去就瞅中了跟着柳暄红办事的宋万水,托了宋大军媳妇介绍。   宋大嫂一听就迫不及待答应了。   本来该是昨儿一块去小广场看大戏的,可是宋万水借口有事儿溜了,没成,两边又一块商量,三天后让他俩在公社相看。   宋大嫂和她说,是想让她给宋万水做做工作。   “这对兄妹现在根本不听我和当家的,就只听你的话,暄红,你得和我劝劝他们。”   柳暄红一时语塞。   她虽是老板,可也不想管员工的家事儿。   而且宋万水和宋暖英,这不才二十来岁,还很年轻呀。   并不急。   不过宋大嫂这么说,她敷衍着应下了。   这头刚送了她出门,晌午吃过饭,宋万水就到她家了。   话里话外恳求她去给宋大嫂做工作,不要老盯着儿女婚事。   柳暄红:“……”   你们母子的事儿自己管去。   宋万水也知道柳暄红不爱揽事儿,尤其是这种家长里短,他也就是随便和她说说,碰个运气。   这次来找她,他是有要事儿说的。   宋万水昨儿在小广场碰上了山哥儿,山哥儿眼神愧疚地和他说,过了年,他大概是不能去上班了,让宋万水这段时间赶紧找人顶替他。   宋万水一脸懵。   这,太突然了。   然而他追问他为什么不去,山哥儿却支支吾吾说不出。   “婶婶,您是知道山哥儿的性子的,他不是失信于人的人,这俩月,他跟着我干也挺好的,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为什么要走。”   既然山哥儿不是那样的人,那么为什么要离开,这就有问题了。   柳暄红不用想也知道,宋万水这是暗戳戳地让她回柳家问问,毕竟山哥儿是她的弟弟,而柳家情况又复杂,老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真有啥问题,指定与老太太有关。   柳暄红一口应下了,打算明儿就回去。   她避了老太太小半年,是该回去了。   何况山哥儿这事儿还挺重要的。   食品厂虽然开了,但是也就搭了个框架,赶着过年前出货,她没功夫招人,销售部目前正经员工只有宋万水,又要推销产品,又要负责柳记的采购,他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因此等山哥儿能上手后,他就把采购的活儿交给了山哥儿,一个人下乡推销去了。   山哥儿老实,还是柳暄红亲戚,吃苦耐劳又能干,所以虽然宋万水不在,但是这段时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这山哥儿猛然不干了,柳暄红这边就得抓瞎。   毕竟采购的活儿油水多,位置还要紧,关乎店面的食品安全,柳暄红不能随随便便抓个人顶上去。   而且她就是抓了个人,也没功夫培训教导,食品厂那边离不开宋万水,开了年,宋万水得下乡,这柳记县里的经营就要断?   柳暄红把山哥儿除开,脑海里扒拉着谁能胜任,她手下的班底就是县里那边,姑娘们不用考虑,这些姑娘们几乎都是县里人,没门路跑乡下采购,而且独自下乡也不安全。   小言倒是农村的,然而她这性格,没人盯着,容易惹事儿,也不合适,何况火锅店少了宋暖英,小言不能再缺了,虽然补了位婶子进去,但是这位婶子毕竟年纪大,干活儿没年轻人利索。   而食品厂这边,就更不能动了,她只搭了个架子,张文康和宋莞平是唯二的管事人,还见了她就让她发招聘要人呢。   思来想去,手里竟然没有可用之人,而造成这步的原因,还是她发展太快了,一下子开了火锅店和厂子,人员捉襟见肘,柳暄红哭笑不得。   既然这样,那山哥儿就更不能放弃了。   而且她隐约觉得,山哥儿突然变卦,八成和老太太有关。   谁让她自幺妹那事儿后就没回去,也没送过礼。   还有视频厂招工时,她狠狠落了老太太的脸。   老太太之前一直掌握着她,她突然飞了,不甘心之下做出什么事儿也正常。   隔天,柳暄红起床后就和几个孩子嘱咐,她要回柳家村一趟。   宋秋:“您一个人去?”   柳暄红咬了一口馒头:“等拜年再带你们去。”   她不喜欢老太太,一直尽量减少几个孩子和柳家的接触。   宋秋点点头,宋小果扑到她腿边,歪头撒娇:“娘,那我们今天能去公社不?万水哥相亲,姐姐喊我们去看戏呢。”   哟,宋暖英这是昨儿被她和宋万水打趣了,今天要去找场子回来?   柳暄红笑道:“你们要去就去吧,还有钱吗?”   “不用,哥哥说要带我们去摆摊!”宋小果得了应承,又咚咚咚跑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摆摊?”柳暄红挑眉。   宋秋解释:“大哥说最近过年,大家手里有钱,让我们去摆摊挣钱,也不费什么,我们手里有五袋子水果牛奶糖和牛轧糖,到时候就卖这俩样。”   他们家的糖果在县里很欢迎,相信在乡下也会很好卖。   柳暄红:“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糖?”   要知道,她可没给几个家伙拿货,莫非是什么时候偷偷回来拿的?   张文康也没和她说这个事儿啊。   改天她得问问。   宋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含笑道:“娘,大哥是提前跟万水哥拿货的。”   他们可没有偷偷白拿食品厂的东西。   柳暄红:所以她家老大这是没放假前就盯着寒假的小买卖了?   果然是钻钱眼去了。   柳暄红:“你们要去就去吧,注意安全。”   吃过饭,整个宋家都忙活开了。   隔壁老宋家要准备宋万水的相亲,换衣裳,传经验,忙的不亦乐乎。   这边宋致远要摆摊,宋小果他们兴致勃勃地捣乱,或是讨论宋万水的相亲。   柳暄红要回柳家村,去村东头割了十斤猪肉,又和隔壁婶子换了柚子点棉花,扯了两块布,一件成衣,塞篮子里挎着,就这么简简单单回娘家。   她没急着去柳家,路过下溪村,先往幺妹家去。   柳家其他人去公社赶集了,柳满田媳妇在家,因着上回的抢人事儿,柳家上上下下对她这位敌人不太好,不过柳暄红不在意,看幺妹不在,就把那件成衣拿出来,这是她特意给幺妹带的,是条嫩黄的连衣裙,适合寒假回学后的春天穿。   柳满田媳妇神色好看了点,告诉她幺妹在省城上大学,不过现下还没回来。   小姑娘在省城找了份寒假工,要积攒学费和明年的生活费。   她不是柳家亲生的孩子,虽然父母兄弟都疼爱她,也愿意为她付出,但是柳春芽心里有本账。   父母兄弟疼爱她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妹妹,但是随着兄弟们结婚,她读书费钱,家里可能会有矛盾发生。   尤其是之前的抢婚事儿,她说要和周翠芬断绝关系,不少人骂她心狠,只念养恩不念生恩。   又有人把她娘说的她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宁愿不嫁人的话说出来。有人就说,柳家这么紧张小闺女,不肯放她认亲娘的估摸着是打着留着她给儿子当童养媳的主意。   毕竟柳家有四个儿子呢!   幺妹简直呕死,她娘听了这些闲言碎语,也差点气晕过去,站在村口好一顿骂,风言风语是没有了,可是幺妹却觉得自己俩嫂子的表情不对劲。   待她没有平时温和自然。   幺妹感到一股悲哀。   她和父母兄弟赶跑了周翠芬这头外狼,却没法控制自家人心。   眼看嫂嫂们眼神不对劲,两个没结婚的哥哥也不爱往家跑了,就为了她的名声,幺妹带着伤心回了省城。   她也明白,自此她得懂事些,要努力养活自己,父母老了,不可以再像从前一般,继续让全家供她读书。   假期兼职打工就是她的改变。   柳暄红就让柳满田媳妇告诉幺妹,如果她想兼职,寒暑假可以来她的厂子或者店面,反正她一年到晚缺人,来自家店面工作总比在外头吃苦遭白眼好。   而且幺妹大学学的是会计,柳暄红现在缺人啊!   往后厂子越来越大,过几年开放了她还准备成立公司。   她想提前下手,和幺妹接触下,培养她。   柳满田媳妇答应了,她看柳暄红眼神清澈,惦记着妹妹,是个好人,便问她们家能不能也去厂子做工。   之前柳暄红的厂子招聘,柳满田媳妇也想去,但是被她娘说这是柳暄红的厂子,柳家闺女都听亲娘的,让她不要去,去了也不会让她上,只会让她丢脸。   柳满田媳妇就没去报名,后来看她们村子那些应聘上柳记食品厂的媳妇脸蛋越来越红润,身材越来越丰腴,家里时不时冒出肉味儿,日子比从前好过了太多,她有些后悔。   尤其是这次过年,食品厂也停工了,那媳妇常来她家炫耀,话里话外是柳记如何大方,过年不单结清了工钱放假,还包了个大红包,一人十块!   同时还有几袋厂子里生产的糖果,饼干等过年福利。   柳记的吃食她清楚,听说在县里就卖的很好,后来她们这边的供销社也开始卖,那糖卖的可贵,一颗要一分钱,比普通的水果糖贵了一半,然而饶是如此,上架没两天就卖光了,大家都好奇它的名声,又听说它好吃,结果一买就止不住嘴了。   孩子们也刮起了柳记风,兜里有颗水果牛奶糖或者牛轧糖,是小孩子们的新时髦,跟大夏天的举着冰棒子般受欢迎。   柳满田媳妇咬咬牙,也给闺女买了颗,在那时候尝过味儿,柳记的糖确实好吃,她不太懂,只知道吃了那颗糖,就再也吃不下从前的水果糖了。   这不,今年过年,虽然她家和柳家不对付,但也去供销社抢了一把子糖回来,全家也没说什么,留着过年招待客人。   毕竟无论他们心里如何气,但是柳记的糖受欢迎!   要是过年时没有,客人孩子不高兴,丢的是她家的面子!   总之柳记的东西好,在柳记做工福利好,柳满田媳妇心动了,这不看柳暄红不像柳家其他人,她对她观感挺好,忍不住就问了。   柳暄红就让她尽管报名,但是以防万一,她还是告诉她,工人招聘是有要求的,负责的另有她人,她平时不管这事儿,如果达不到,她也没办法。   柳满田媳妇欢喜地应了,柳暄红不插手,不阻止他们家应聘就很好了,剩下的得看她自己!   告别了柳满田媳妇,柳暄红继续去前行,进了柳家村。   到了柳家村,这边的气氛和其他村子全然不一样。   村民们瞧见柳暄红,既想凑上前和她攀谈拉关系,但又因为她娘周翠芬的诈骗事儿,对她们家略有埋怨,轻易不敢上来,躲在一旁三五成群地对她小声嘀咕。   柳暄红一脸淡定。   毕竟哄骗他们的人不是她,这些人一脑门心思往周老太太这儿冲的时候,她还让宋莞平来这边宣传过厂子招工的规矩,谁知竟然没有人相信,或者说不是不相信,而是想靠走后门进厂子。   柳暄红自然不会把这些一门心思走捷径的人放在眼里。   她挎着篮子慢悠悠地踱步到柳家,还有兴致盎然地和隔壁家的小孩打了个招呼,给了他一颗柳记的糖。   因为家里养小孩的缘故,她的兜里总是揣着些糖果,有些是她自己拿的,有些则是宋小果他们放她兜里的,想吃就往她衣兜里扒。   柳家,周老太太已经得了信自己那最有出息的小闺女进村了。   这会儿正站在大门口等她,瞧她慢悠悠的,还有心思逗小孩,忍不住出声:“磨磨蹭蹭地干啥!还不快点进门!”   柳暄红瞅了她一眼,老太太依旧是一脸刻薄相,但是即使接连没干成事儿,遭受打击,也一副身体倍棒的模样,甚至比夏日时胖了些,她就清楚这老太太是轻易不会出事,要祸害遗千年了。   很好,如果她今天和她撕破脸,老太太应该不会脆弱地气晕过去。   柳暄红光明正大地进去,没瞧见山哥儿,倒是看到她大姐在做饭,她小小的怜悯了她一下,开门见山问:“山哥儿呢?”   大姐下意识想回话,不过被老太太一瞪,抿了抿嘴,低头不吭声了。   老太太得意嚷嚷:“你这不孝女,一回来不问候老娘,只关心山哥儿,他有甚好问的,不就是在地里就是在山上,总有他该忙的活儿。”   柳暄红确定了,山哥儿要辞职,就是老太太要闹事儿,逼她回家。   柳暄红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待下去听她指桑骂槐了,放下篮子就走:“那我寻他去。”   周翠芬好不容易盼她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忙指使大闺女把她拦了下来,“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过门就走,合着你不是来探望老娘的?你有没有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   大姐也劝:“小妹,娘盼了你好些日子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回家后也不关心娘,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有女儿撑腰,周翠芬理直气壮附和:“就是,我才是你亲娘。”   柳暄红嗤笑:“好吧,我不走,您准备怎么招待我?普通人家女儿回家,总要置办出桌席面,大姐,你今天杀鸡了吗?”   啥,杀鸡?   柳大姐愣了愣:“没、没。”   “杀个屁的鸡!”老太太平时连口水都没舍得让女儿女婿喝的,看柳暄红没进门前就无视她,现在还大放厥词要吃鸡,顿时觉得这个闺女是翅膀硬了要飞了,指着她就骂:“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回家作威作福的,想吃鸡?给钱!”   柳暄红眼皮子都没掀:“我夏天拎给你的鸡呢?那是只小鸡,养到现在应该能吃了。”   她还真惦记上了,老太太捂着胸口:“没有,你甚时候给我拎鸡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回去吧。”柳暄红不光起身,她还顺手把篮子也拎了起来,老太太的眼珠子就跟着篮子晃动,柳暄红能开厂,今年指定挣了大钱,这篮子说不定装了什么好东西,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走。   老太太滑了滑眼珠子,指了指大闺女:“你不是要见山哥儿吗?你去喊他回来。”   柳大姐看了看亲娘,又看了看柳暄红,“哎”了声出去了。   柳暄红气定神闲地等着,也不嚷嚷着喝茶了,老太太伸着脖子钻着脑袋就想瞧瞧她篮子里带来的是什么东西,她是半点不放下,护地死死的。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两道凌乱的脚步声,是山哥儿和柳大姐回来了,老太太恨恨移开目光,随口数落:“山哥儿,有什么活儿非得赶在年前干,家也不回了,咱们一大群人就在屋里光等着你。”   山哥儿背着一摞柴火,默不作声地自个儿找个地儿卸下了,没反驳老太太的话。   柳暄红皱眉。   她先前看过山哥儿,去她店里送货时,小伙子活力满满,现在怎么垂着脑袋不敢看人,一副郁郁样子。   柳暄红出声:“没事,我也没等多久,你要是没事,就回去给你闺女我整顿席面,那只鸡还没吃吧,我刚瞧见它了,就在院子后头转悠。”   老太太心中一凛,暗骂她是吝啬鬼,买只鸡还念念不忘,她也知道这闺女不一样了,气势强悍,生怕自己再多说两句,那只鸡真保不住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又警告似的斜睨柳山,哼了声回屋去。   不过她没走远,就搁堂屋窗子底下看着她们,能清楚地听见她们的话。   然后她就看着柳暄红向山哥儿招招手,俩人出去说了,老太太跺了跺脚。   小巷里,柳暄红看着山哥儿依旧弓着腰,低着头,但肩膀微垂,显然放松了些,她抿了抿唇,组织语言询问他,没想到山哥儿先抬起脑袋,打断她的思路:“暄红姐,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是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回去了。”   柳暄红看着他的眼睛,年轻人眼神清澈,眸光坚定,她温柔问:“既然你这么说,我能不能问一下理由?”   山哥儿又低下脑袋看蚂蚁,嗫喏道:“我,我不能说。”   八成是老太太又干啥了。   柳暄红不急,慢慢说总能套出他的心房,她拧紧了柳眉,佯装为难道:“可是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山哥儿顿时抬起头。   柳暄红:“山哥儿,你也知道,采购的工作有多重要,你这突然撂担子,姐姐找不到可靠的人帮忙,柳记就开不下去了。”   山哥儿神色焦急:“你可以喊万水哥继续负责。”   “万水他要下乡推销产品,你不是不知道。”   “我听说暖英回来帮他了,他能抽空,或者让暖英……”   “越说越不像话,让暖英一个人下乡,你考虑她的安全没?”   山哥儿倏地脸色苍白,闭上了嘴巴。   是他没想到,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柳暄红缓缓吐了口气,“山哥儿,你得给我一个信得过的理由,不然我不能放你走。”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在我这干的好好的,突然不干了,难道是姐姐苛刻你了?”   柳暄红眉梢染上难过,山哥儿猛摇头:“没有!暄红姐你对我很好。”   “那你为啥不去呢?”   “因为他要结婚!”   老太太的话在他们背后响起,柳暄红看到老太太得意的脸,“我最近给山哥儿相看了门亲事儿,他过完年就结婚了,你到时候记着来给你弟撑面子,包大红包。”   柳暄红扬眉:“什么人家,住哪里,几口人。有工作没,不是拐卖的妇女吧?”   老太太双手掐腰,“你把我当成啥人了,当然是正经人家。”   “那可不见得,你都能干出抢闺女的事儿了。”柳暄红是彻底放开怼她了,“何况结婚就结婚,没见过结婚了不能工作的。”   “他走了,家里活儿不用干?地谁种?你们自己倒是出嫁过好日子,当娘的可还在村里受苦呢。”   “大姐家不是照顾你?”甭以为柳暄红不知道,平时柳大姐回娘家干家务,就是农忙几个女婿也会回来帮收稻子,她是不回来,可是可以请人出钱。   老太太一噎:“她照顾我是天经地义,山哥儿回家也是一样,我当初养他,是要他给我养老干活的,不准出去。”   “即使能挣大钱?”柳暄红诱惑。   老太太不为所动,一口咬定山哥儿不能离村,就要在柳家给她养老。   柳暄红就不搭理她,眸光落在山哥儿身上。   山哥儿嘴唇嗫喏,瞥了眼老太太,又看了看柳暄红,最后沉默道:“对不起。”   柳暄红叹了口气。   山哥儿毕竟受老太太的思想影响太深,年复一年地被灌溉报恩想法,选择老太太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看不惯周翠芬洋洋得意的嘴脸,沉吟道:“你非要离职,我也没办法。”   老太太咧开嘴角,她就知道,山哥儿最听话!   “但是!”柳暄红板起脸,“培养人才不易,按照我们签的合同规定,你要离职,至少得提前一个月提出,留时间给厂子寻新人,否则我们有权不受理你的离职决定,或者索赔工资的三倍。”   “什么!三倍!”   老太太登时跳脚。   不怪她急的变脸,采购的任务重,工资高,山哥儿在她那儿可是一月五十块,之前这些钱都到老太太手里了,现在辞职不但不顺利,还要往里赔钱,老太太捂紧口袋。   “我可没钱。”   山哥眼里划过一丝苦涩,但他很快恳求地看向柳暄红,柳暄红不为所动。   她扮演的就是冷酷无情资本家,霸占工人不放手,争取把山哥儿拎回去再干一个月,反向洗脑他。   “回去再干一个月,还能挣一月工钱,也不耽误养老。”   柳暄红意思:难道老太太养老还就差这一个月?   周翠芬羞恼:“胡说些什么,他要干就干!”   柳暄红悄悄翘起唇角。   山哥儿猛地抬头,眼里迸发出一丝光亮。   可见,他心底其实也是不愿的。   生恩,养恩,山哥儿被老太太养了这么多年,很难逃脱这种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   他唯一一次勇敢,大概就是在他和幺妹的婚事儿上。   那关乎他的底线,所以他反抗了。   可是在奉养老太太这事儿,山哥儿是接受的,因为他从小被灌输的话就是他是被抱养的,老太太养他就是为了有个儿子摔盆,他要听话,不能白眼狼,否则就是不孝,要受村子人唾骂。   山哥儿也一直兢兢业业地努力干活养家。   在他的想法里,大概毕生作用就是给老太太养老了。   但是另一边,他接触了外人,看到了宋万水和宋暖英,柳暄红的反抗,他们做的事儿,努力活着,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山哥儿心里有了点迷茫。   所以在柳暄红说他能去店里再干一个月,山哥儿隐隐有些开心。   他把柳暄红送出村,握着拳头坚定道:“暄红姐,剩下的一个月我会好好,努力培养新人绝对不会误了店里的事儿。”   柳暄红:“……”   小傻子。   她努了努嘴,山哥儿茫然地低头,柳暄红踮着脚,揉了揉他的脑袋,摆摆手转身:“过年再见。”   山哥儿只觉一片温热略过,他心痒痒的,微微发愣,回过神时,只看到柳暄红的背影。   他怔怔地想,   暄红姐好像只摸小孩子的脑袋。   他摸着脑袋回家,却听到一声愤怒的尖叫。   老太太知道柳暄红带的什么东西了,气吁吁地砸了篮子,这闺女发达了,竟然没有一丝好处给她!   ……   老太太的气愤柳暄红不知道,回去的路上,柳暄红在思考。   虽然她暂时把老太太唬住了,山哥儿可以继续去上班,但是她不能指望下下次再能糊弄他们,万一山哥儿就是死犟脑子要回去给老太太养老呢?   她岂不是还是要抓瞎。   柳暄红想着,她还是得再找一个人。   而这个人,既然不能是她身边的可靠人,就只能对外寻了,不光是寻一个,她还得和陆师傅说一声,让他另找一个信的过的,和那人一块出去采购。   她之所以找陆师傅,是因为后厨是陆师傅的地盘,陆家人打小学厨,辨别食材是基本技能,那人要是不老实,弄虚作假也过不了陆师傅这关。   可是这么安排,有一个隐患,就是两边容易串通起来蒙骗她。   不过这不要紧,她可以时不时过去巡查监管,但她能监管一时,不能监管一世。   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找另一人监督。   柳暄红上辈子开连锁店的时候,对下级店,会派总部的人监察,可是轮到她柳记。   是实在没人啊。   上级头头除了她,还是她。   唉,在柳记发展起来前,只能她多多干活了,或者她该抓紧时间给食品厂的销售部招聘人才,让宋万水尽快脱身。   这么一算,明年要做的事儿可真多。   柳暄红心情悲愤,觉得自己是天生劳碌命。   不过一回了家,看到几个孩子也回来了,宋秋懂事地替她冲了杯热乎乎的红糖水,宋小果给她搬了张凳子,还在上面铺了层垫子。   她摘下帽子手套,脱了外套,窝在暖烘烘的家里,捧着糖水细细地喝,暖流下肚,又觉得孩子懂事儿,人生有了点安慰。   宋小果很兴奋,他想和娘说一下他们晌午在公社的趣事儿,但是不好扑向柳暄红,就站在她的面前,张牙舞爪地比划。   “公社里人可多了,和县里差不多,好多人在卖东西。”   小月儿插话:“有卖汽水的,有卖面条的,还有卖炸花生的。”   “糖果也有人卖,不过比不上咱家的糖,哥哥把袋子一摆出来,呼啦啦就卖完了。”   其实宋小果是夸大了,毕竟柳记的糖名气再大,也不是什么必需品,能一摆出去就被人哄抢。   不过他们卖的的确快,卖完后,宋致远拿着钱请他们把那条街上香喷喷的小吃食尝了个遍儿,宋小果和小肚子吃得肚子有些疼,这才不吃了,匆匆回家。   宋小果还有些遗憾,他们这次去公社的另一个目的是去看堂兄相亲,可是公社里人太多,他们完全找不到宋万水在哪儿,连宋暖英也没瞧见。   柳暄红拉过小孩的肚子轻轻揉了揉:“还疼吗?”   “不疼了。”宋小果笑嘻嘻的。   柳暄红放开他,“吃多了,泡杯山楂水吧。”   大麦茶喝完了,她记得隔壁婶子给她们送过干山楂。   “好。”宋秋把手里的鸡毛掸子给妹妹,让她掸掸柳暄红的大衣,拿着杯子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宋暖英过来串门了,一进屋就抱着蹲在门边的小月儿香了一口,拉着她谈起了宋万水的相亲嗅事儿。   昨儿的时候宋万水不肯去和人相亲,人家姑娘今儿放了他鸽子。   “也不算放鸽子,她临时有事儿,让她堂妹来见他。”   这其实就是换一个相亲对象。   若是宋万水看上了那个堂妹,那姑娘就不算的数了,若是没看上,两边还得继续谈。   宋暖英撇撇嘴,她可不信什么临时有事的借口,时下是相亲时节,八成是和其他人的相看时间冲突了,这才塞了个妹子过来,不过她哥本就没有心思结婚,谁也没看上,拉着她和那个妹妹看了电影,吃了碗馄饨面就送人回家了。   她瞧着,对方也没甚心思,不过吃饭的时候大大方方的,不羞涩扭捏,她蛮喜欢的。   可惜双方皆无意。   宋暖英习惯性地扫了扫柳暄红家的屋子,发现还是她回家打扫时的光秃秃模样,眼睛一亮道:“三婶,快过年了,你备年货了吗?我今天在公社的集市上看有卖对联的,写的可好看了,买了几幅,回家给您送来?”   柳暄红上辈子家里穷,习惯也年二八买对联,第二天就要贴,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买了,对联降价便宜,她这会儿也不着急,就和宋暖英说她会在下个集市看看。   下个集市就是过年前的最后一场集了,最是热闹,十里八乡的人都要去。   柳暄红就打算在那天备年货。   到了日子,她拉着几个孩子一块上,买些蔬菜水果,割五花肉,又挑了两只大鹅和一只鸡。   过年只吃一只鸡其实是不够的,但是她实在是拎不动了,几个孩子,宋小果和小月儿抱着肉,菜,宋致远和宋秋各拎着笼子,大鹅凶猛,时不时要探出头啄人,把他们折腾得叫苦连天。   柳暄红一看,打发小孩子先回去,她自己去买香烛对联。   因着这些年松动,香烛铺子也开了起来,墙上也挂着满满当当的对联,她仔细看了看,其实她没啥艺术品味,但是发现了几个错字,估摸着这是铺子家里的人写的,因为乡下人大多数不识字,对联又写的龙飞凤舞,即使有错别字挂出来也不怕。   柳暄红默默歇了心思,想起她去买水果的那条路上有人摆棚子,卖对联,挺多人瞧的,她就往那边走。   棚子里的人果然很多,红红火火的对联挂满了棚子,映地人面通红。   柳暄红听其他人说这棚子是附近老师写的字,还有文化站工作人员写的,她仔细看了看,的确比香烛铺子的有水平,便想挤进去,突然被人撞了撞,她扑到身后人的怀里,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她轻微晃神,听见一道温润中略带磁性的嗓音:“小心。”   柳暄红看到一道有力的胳膊把她抱着的快要洒漏的水果香烛接住了。   她瞬间回神,抢抱回怀里。   “对不住啊大哥,太挤了。”   “没事,你要进去买对联?”她又听到那人轻哼了声,好像在轻嘲自己说了废话。   挤在这棚子的人,谁不是想要去买对联呢?   “也不知家里备了没有,我也去买副吧。”   然后他率先挤了进去,柳暄红一愣,忙趁着这个机会跟在他的身后也进去了。   等她再挤出来,想要和人道谢,抬头却只看到自己。   柳暄红把喉咙的谢谢吞回去,抿了抿嘴,抱着一堆东西回家。   走近村子,迎面就看到宋大嫂飞奔向她,一副她要苦尽甘来的模样。   柳暄红正纳闷,就听到她说:   “暄红!三弟回来了!”   柳暄红:“?!!!” 第59章 炸丸子   艳阳天挥散了刺骨寒风, 阳光落在柳暄红的身上,她却觉得比昨日更冷了一些。   宋大嫂在她旁边念叨:“三弟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突然出现在屋子前, 把大家吓了一跳。”   柳暄红暗暗赞同,她也快吓傻了。   虽然这段日子经常唠叨他,但她没想到宋渊这么快就回来了。   到了家门口, 宋大嫂总结了句:“这三弟真不经唠叨。”   柳暄红怀里一沉,那个先前被宋大嫂抢去帮忙提着的水果袋子又塞回她的怀里了,连带着她的心也荡了荡。   宋大嫂挤眉弄眼:“我就不进去了,你快回屋。”   柳暄红:“……”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台阶,透过张开的门缝,她看到宋小果和小月儿背着她趴在院子的小木桌上, 挡住了一个高大身影。   耳边响起了宋小果还没蜕变的童音:“你真的是我爹爹?”   小孩还挺好奇。   柳暄红那只脚,踏不进去了, 她像做贼似的, 倚在门框竖起了耳朵。   然后听到一声闷哼:“嗯。”   柳暄红咂咂嘴, 品不出什么滋味。   宋小果又开口:“骗人。”   柳暄红纳闷。   “我娘明明说了, 我爹是个漂亮的小白脸!”   “你对不上。”   “咳咳咳!”柳暄红憋不住了, 剧烈的咳嗽把院子的人吓了一跳。   宋小果跳了下来,小炮弹似的冲出去:“是娘!娘回来了!”   柳暄红被他扑个满怀, 对联、水果没拿稳, 黄澄澄的橘子骨碌碌滚到了宋渊脚边,他低腰捡起, 觉得眼熟, 浅浅勾起唇角。   柳暄红把小孩扯开, “告诉你多少回了, 别扑人, 橘子都掉了。”   宋小果挠挠头,小脸仍激动得想说什么,柳暄红把怀里的其他东西扔给小胖墩儿和小月儿,止住了这张小嘴。   柳暄红真怕,怕他再说什么惊天之语,破坏了她苦苦维持一年的高冷笔友形象。   “给。”   身旁递来几个橘子,柳暄红下意识接过:“谢谢。”突然发现这双是男人的手,和宋致远他们这些少年人的骨架不同,大大的,手指修长,还挺好看,就是黑了点。   手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柳暄红感觉自己刚咳嗽呛红的脸有些发烫。   没出息,她暗骂自己一句,想着拿出当年称霸酒吧调戏小白脸的气势来,矜持地抬头。   嗯,厚实的黑大衣有些眼熟。   她缓缓仰起下颚,再抬高点视线。   还是一片黑漆漆的大衣。   便宜丈夫有这么高的吗?   柳暄红努力回想,原主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只记得关于宋渊的大概印象。   高高瘦瘦,阳光俊俏,笑起来颊边有个小梨涡。   她嘿嘿暗笑,回来也好。   小奶狗回来她可以尽情享受调戏了。   结果看到了一张硬朗的脸。   柳暄红手里的橘子。   吧嗒掉了。   如遭雷击!   帅哥,你谁?!   柳暄红猛地抱紧了橘子后退两步,清凌凌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小果,月儿,到娘身后来。”   宋小果鼓着小脸,嘀嘀咕咕:“娘你骗人,我爹根本不漂亮。”   小屁孩,这时候还纠结这个。   不过柳暄红也没心思让他闭嘴了。   因为眼前的男人,和她记忆里的宋渊,长的可差远了!   柳暄红本能觉得,他认错了人。   她大声喊着,把宋秋和隔壁的宋大嫂等人叫了出来。   大家围满了小院,七嘴八舌一顿说,总算把误会解清了。   男人的确是宋渊。   不过不是柳暄红记忆里的宋渊了。   高高瘦瘦变成高大威武,阳光俊俏变成黝黑冷硬,但是仔细一看,眉眼五官和以前还是相似的,他走之前也才二十来岁,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眉眼长开了,褪去了记忆里的少年俊俏。   又因为黝黑的肤色,记忆模糊,柳暄红才认不出来。   柳暄红紧抿着唇,觉得这不能怪她。   变化这么大!七八年没见过,换成原主也照样认不出!   她站在堂屋里,摆放今天赶集买回来的东西。   香烛塞进柜子里,对联摊着在桌面上。   旁边是水果。   宋秋立在她身边帮忙收拾。   窗子对外打开,能清楚地看到院子。   那个打破了家里沉静气氛的男人坐在院子的石凳前,继续吃着他还没吃完的红汤圆子。   光晕侧染着,勾勒出锋利的下巴线条。   宋小果和小月儿没扒着桌子,坐在小凳上,屁股一扭一扭,活像被蜜蜂扎了似的坐不住,撑着小脸问东问西。   “唉。”   娘俩齐齐叹气。   柳暄红和宋秋抬眸对视。   宋秋对上了她复杂忧愁的眼睛,斟酌着问:“娘,您也不习惯爹回来吗?”   柳暄红重重点头。   但是宋秋觉得,她这模样不仅仅是不习惯,还有点失望的样子。   要知道,宋渊一走多年,平时没人想到他,和他联系最多的就是柳暄红。   她怎么会也不习惯呢?   宋秋以为,她应该是最期盼的。   柳暄红其实心情复杂。   她以为自己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笔友,能接受了,然而现实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便宜丈夫。   说实话,现在的宋渊不是不好看。   他眉目俊朗,眼神锐利,锋芒毕露,是大多数男人和女人都崇拜的男人模样。   可是。   可是!   他长得再帅!   也不符合她的取向啊!   她想象中的温柔小奶狗。   她的阳光大男孩!   一切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张锋利的脸。   柳暄红悲愤地叹了口气,眸光幽幽,仿佛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你知道淘宝诈骗吗?”   宋秋:“嗯?”   “你知道卖家秀和买家秀吗?”   “你知道当你以为自己种的是清新小雏菊结果得到一朵大大的向日葵有多冲击吗?”   “你不知道。”   柳暄红沉重地放下橘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网恋害死人啊。”   转身出去了。   宋秋:“????”   他娘说的话,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宋大嫂看她出来,拍了拍大腿道:“暄红,娘说晚上去隔壁吃饭,你不要做了,等会儿大家一块吃。”   柳暄红点头,到厨房去指了指早上买的两只大鹅和鸡,“大嫂你把那只鹅拎过去添菜吧。”   宋大嫂满脸笑意,却不动手:“这鹅是你买回来过年的吧,不用动,家里今年养了八只鸡,五只鹅呢,哪儿需要惦记着你这只。”   她左右扫了眼厨房,又道:“你就买这两只鹅和鸡?过年一只鸡可不够。”   本地的习俗,年二九要杀鸡祭祀,大年初一还要再杀一只。   柳暄红垂下眼:“我和大军说好了,从他家买了一只,在他家鸡圈里养着呢。”   “大军?”宋大嫂脸上的笑容愈发盛了,“大军家是能耐的,他家的水鸭子养的肥肥嫩嫩,小鸡也精神抖擞,今年包了一方池塘,这不,刚还给咱们送了两条大鱼,说是什么非洲的鱼,鱼肉嫩,骨头大,好吃不刺,庆祝三弟回来!”   柳暄红觉得宋大嫂嘴里说的应该是非洲鲫鱼,又叫罗非鱼,原产非洲也没说错。   但是这种鱼适合生存在十度左右的水下,属于热带鱼,和她们这边气候不太相适,宋大军能养活也算是有本事儿。   既然宋大嫂不肯要大鹅,柳暄红就把她买的一部分五花肉塞过去了。   “到底是分了家,宋,”柳暄红顿了顿,她该怎么称呼便宜丈夫来着?   连名带姓喊宋渊会不会不太好。   她学了一句村里妇人们常唤的称呼,“小果他爹毕竟是我们三房的人,不好一道菜也不出。”   柳暄红让她回去说,菜不用做太多,她这边还要做两道小炒端过去。   宋大嫂意味深长地应了。   柳暄红也懒得解释,反正她俩现在就是一个本本上的夫妻,娃都生了俩了,还能离咋滴?   柳暄红想着在城里奔着她的身价涌过来的狂蜂浪蝶,打了个寒颤。   就当立个挡箭牌好了。   何况宋渊这男人,除了长相不太符合她的喜好,之前写信时磨合地挺好。   人家也没做错什么。   撩起厨房厚实的灰色门帘,柳暄红洗个手,准备做菜。   按理说,外出工作的男人回家,妻子会端上一份温热的面条或者一份美味饭食。   但是这不她不在家,隔壁老宋家给他煮了红糖圆子,柳暄红就不折腾了。   她看着那圆子挺多的,小月儿和宋小果也在跟着吃,等会儿还要吃晚饭,她再去献殷勤,怕不是要给人撑死。   在团圆饭上添两道菜就挺好。   柳暄红喊宋秋去村东边买两根小排骨,她则在厨房剁肉。   肉沫剁的松松软软,稀碎稀碎的,捏成一个小丸子,锅里放油进去炸两遍,炸的外焦里嫩,金黄灿烂就出锅了。   炸丸子不需要放调味,可以沾椒花盐吃。   不过柳暄红不爱吃盐,她又另备了份孜然粉。   没一会儿,宋秋把排骨买回来了,柳暄红又抓紧时间洗刷,切成一小块,放上酱油葱蒜等调料,在锅里焖煮。   等排骨焖好了,她装成碟,把宋小果和小月儿喊进来,一人手里端一盘,道:“拿去奶奶家。”   宋小果和小月儿嗅着菜香,一边咽口水一边点头。   孩子们出去了,柳暄红又想起一下午没见过宋致远,让宋秋去寻他。   晚上要在隔壁吃饭了,这小子不知道回来得抓瞎。   孩子们领了任务出去了,热闹的院子一下子清冷了下来,柳暄红伸了个懒腰,瞅见孤零零坐在院子的宋渊。   她摸摸下巴,本着凑合着过的念头,戳了戳他的后背:“那谁,咱们该去隔壁吃饭了。”   宋渊抬眸,露出意义不明的眸光。   他沉吟了会儿,良久勾唇。   “好。”   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 第60章 焖排骨   隔壁老宋家, 宋大嫂炸猪油渣,香喷喷的, 宋老大杀鸡, 宋老二夫妻也甩出了自己的拿手好菜,一家人忙的不亦乐乎。   自行车铃铃,是在县城的宋老四回来了。   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妻子, 女儿抱在媳妇怀里。   宋老太太埋怨:“桂英是有身子的人了,你怎么还把她带回来,也不紧着你媳妇一点。”   钱桂英抿嘴含笑:“是我要回来探望三嫂的。”   老太太嗔了她一眼,赶忙让人进去歇息了。   屋内,已经快要做好饭菜了,柳暄红领着一群孩子搬板凳, 拿筷子,等人齐了, 菜上桌, 一道八宝鸭, 一道白切鸡, 炸丸子外酥里嫩, 焖排骨酱香味十足,还有炒鸡蛋和水煮蔬菜, 奶白色的鱼汤, 满满当当挤了一整桌。   甭管一家人平时是否有多少龃龉,但是在多年没回家的亲人面前, 一切都暂时消散了。   大家揪着宋渊讲这么多年的变化。   当初他走之时, 小宋村还在闹运动, 一晃眼, 运动不闹了, 大锅饭不吃了,集体不劳动了,家家实行生产责任制,包产到户,村里分地了!   “你那媳妇是个厉害的,别人说改革开放,搞新政策,其他人还不明白咋回事儿呢,她一溜烟就跑去了县里,搞起了投机倒把。”   宋老二大着舌头自打嘴巴,“说错了,说错了,不是投机倒把,是搞小生意,老三媳妇的买卖做的了不得,县里全是她的饭馆,供销社里全是她的糖,你看过老屋了吗?那儿现在不是老屋啦,娘把它卖给了你媳妇,现在是厂子,你懂什么是厂子吗?你不懂。厂子是我媳妇等囡囡上学后要上班的地方。”   说着说着,宋老二就找起了媳妇,王绣花把闺女往柳暄红怀里一放,拧起了丈夫耳朵捂脸赔笑,“他喝醉了就这德行,满嘴跑火车,老三你们别介意,我把他搬回屋去。”   “我不走!”   “我不走!”   “媳妇?”   吵吵嚷嚷的,宋万水帮着把二伯弄走了。   一家人又重新开始坐下吃饭,不过话题少不了柳暄红和几个孩子,尤其是钱桂英,对她最是推崇,迷蒙着眼神夸了许多好话。   柳暄红尴尬地不行。   她瞄了宋渊一眼,发觉对方也正含笑看着她。   柳暄红一边纳闷,一边想,其实他笑起来还挺好看,也不冷冰冰的了,往后多笑笑,把皮肤弄白回来,也不是不能要。   宋渊和她说上话:“县里全是你的饭馆,供销社里摆着的都是你的糖?”   柳暄红觊着他戏谑的眉眼,把刚才她竟然觉得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想法啪叽扔掉。   她还是挖个坑,填点土,把便宜丈夫埋了吧。   _   等月上柳梢,饭吃完了,一大家子又围在屋子里消食,吃糖水。   柳暄红喂了王绣花的闺女一碗紫薯薏米糖水,宋小果跑来问她:“娘,爹呢?”   嘿,这小家伙,亲爹不过回来半天就时刻惦记着他了,柳暄红有些吃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你找他做甚?一群兄弟姐妹还不够陪你耍吗?”   宋小果却神秘兮兮,拽着她的胳膊趴上了她的耳朵,小嗓音委屈巴巴:“我可不是为了玩儿,我瞅见奶在找爹呢。”   “奶和我们不对付,万一她说了咱们的坏话,爹又不明白家里的情况信了她怎么办?”   宋小果急的团团转。   柳暄红登时明白他的小心思了,好笑地扶住他的小肩膀,拍了拍他的小脊背,“小人儿就甭操心了,娘心里有数。”   宋小果闪过一丝狐疑,最后选择相信他聪明的娘,小手叉着肥腰,挺着小下巴骄傲道:“就是他信了也没事,他要是和奶站一块,咱们可以不要他。”   柳暄红感动地抱住小孩,亲了他一口。   小家伙的拳拳爱母之心她感受到了。   没白养他呀!   其实柳暄红并不在意这事儿,老太太要说些什么,她不用想就知道,而宋渊信或是不信,也和她无关。   她手里有钱,几个孩子亲近她,柳暄红底气十足。   何况俩人是亲母子,她还能拦着人家不见面不成?   不过柳暄红这次想错了,宋老太太倒是没说她的坏话。   厚实笨重的老式架子床上,宋老太太拉着宋渊偷偷摸摸道:“三儿,你哥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媳妇现在本事大了,在县里有钱,不住家里,不供奉我们老俩口,这媳妇长了翅膀,要飞出去,咱不阻止,三儿,你和她离婚吧。”   宋渊微微惊讶。   他和柳暄红一样,以为老太太要说三房的不好,没想到这一上来,会是撺掇他离婚。   他垂下眼:“她一个人在家辛苦这么多年,我怎能这么对她。”   老太太跺了跺脚,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你愧疚,你无奈,你以为人家稀罕吗?”   “我都听老四说了,她在县里有钱,吃香的喝辣的,快活地紧,还有人抢着要给她做媒!什么办事员,厂子主任,哪一个不比你强。”老太太收敛了激动,缓缓道,“儿啊,老话说挡人前程就是杀人父母,咱这是为她好呀。”   宋渊沉默半晌,道:“除非她想离,否则我尊重她的意见。”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宋渊却折身出去了,老太太黑了脸,宋老四摸出床道:“娘,你别急,三哥才回家呢。”他之前一直躲在架子床后偷听。   “就是趁着方回家才说。”   要是时日长了,俩人处出了感情,那就不好办了。   “你之前说,有人给老三媳妇做媒是真的吗?”   老太太其实不太相信。   宋老四也不信呢,但是他打听到还真有这么件事儿。   “您别不信,她有钱,老三也不在家,这不大家都以为她是守寡了,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是拒绝了,可是那两家结了仇,这事儿在县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其实这件相亲乌龙就是隔壁筒子楼的人家知道的都不多,宋老四是运气好,结识了周家媳妇的丈夫,听他吐槽埋怨得知的。   宋老四初始忿忿不平,兄弟的媳妇被人觊觎,总是不太高兴的。   尤其是老三长期不在家,万一头顶多了点颜色,丢的可是老宋家的脸面。   可是他今天看老三回家,心念又活泛起来了。   柳暄红有本事这是公认的,以后可能会更出息,他也没这个本事阻止她。   可是她开再多店,办再多厂子,钱都是进了她自己兜里,老宋家一分也沾不到。   宋老四眼红。   怎么能沾到一分钱呢?   是宋老四一直琢磨的问题。   然后他就想到了那个乌龙相亲事件的小周领导。   他媳妇破了相,又日日在家摔摔打打咒骂,小周领导嫌烦,又在外头歌舞厅有了相好,竟然生出了离婚的念头。   不过俩人都是知识分子,离婚不容易。   周家媳妇说离婚要他净身出户,再不济也要分一半身家。   宋老四就是瞅准了柳暄红的那一半身家。   而且他想,柳暄红一开始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哪来的本钱租房子开店,八成是动了他哥的钱。   既然是他哥的钱,那店也该有他哥的一部分,柳暄红挣那么多,离婚分给他哥一点钱,足够老宋家享福了。   当然,他这么算计,是不能和老太太还有宋渊说的。   恰好他去打听柳暄红那事时周艳艳和他碰过头,接触过。   对于周艳艳,宋老四没甚印象,只清楚她是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和他家老三订婚,又因为别家给的彩礼更多就踢了宋渊。   估摸着是跟着的那个男人没啥本事了,在外面混不来,又回了松山县。   也不知她在外学了什么,竟然勾搭上了贾家,在贾家饭店做经理,和柳暄红一样,是附近乡里颇有名气的女人。   然而就是这么个外人瞅着条件好的不行的女人,宋老四发现她后悔了,想吃自家三弟的回头草。   宋老四诧异过后,就明白了。   贾根民结婚的消息在县里传的沸沸扬扬,宋老四估计周艳艳是靠勾搭贾根民才勾搭上的,现在贾根民要结婚了,周艳艳是怕被人家正牌妻子清算,急着找后路。   宋老四眼睛一亮。   打起了让宋渊离婚的主意。   他和老太太想法一样,俩人七八年没过过日子,能有什么感情,离了婚他补个周艳艳给他三哥,周艳艳比柳暄红年轻,没生过孩子,又喜欢他,那不是皆大欢喜。   至于他娘。   老太太早就在她和柳暄红的一次次交锋落败中不爽了,然而她没本事沾媳妇便宜,能把她赶出去换个听话的新媳妇,宋老太太巴不得同意,这样她就能捏着三房的钱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而当事人宋渊和柳暄红的意见,俩人根本不怕。   毕竟他们没有感情,离婚后宋渊能找更年轻的周艳艳,柳暄红也能嫁更年轻有本事的政府办事员,傻子才拒绝呢。   “可惜你哥没同意。”   老太太咂咂嘴,对自己久未归家的三儿子都有点看不顺眼了。   这孩子离家太远,就是不贴心。   宋老四倒淡定的很,“我哥就那性格。”   宋渊要是借坡下驴一口答应离婚,他反而要怀疑三哥是不是有什么企图阴谋了。   院子吵吵嚷嚷,宋渊被宋小果缠着说说笑笑,柳暄红抱着小月儿在跟他介绍,其他孩子不时补充这些年家里发生过的事儿。   英俊的父亲,漂亮的母亲,俊俏活泼的孩子。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家人呀。   宋老四眼里闪过一丝嫉妒,扭过头和他娘说:“我明天去周家坝一趟。”   他哥回来,周艳艳还不知道呢。   他得做个好人提醒一番。 第61章 冰糖鹅   吃过饭后, 一家人从老宋家回到三房的小院,气氛又沉寂了。   说到底, 宋渊对她们来说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光柳暄红不自在, 几个孩子也一样。   宋致远板着脸,由始至终一声不吭,活像被人欠了八百万似的。   柳暄红叹了口气。   其他孩子年纪小, 宋秋是收养的,和宋渊没相处过什么时间,宋小果更是自出生就没见过爹。他们对于宋渊没有什么感情。因此看他回来也是抱有好奇态度的。   四个孩子里,和宋渊待的时间最长的人是宋致远。   他陪了他懵懂无知的幼童时期,从跌跌撞撞的孩子到猫嫌狗憎的年纪。   爹在时,宋致远是小小调皮捣蛋鬼, 在宋渊走后,他和娘成了全家不待见的拖油瓶。   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所有人也是扭曲的, 人人皆可欺侮, 人人皆可奚落。   缺乏父母疼爱的童年时期让宋致远养成了桀骜难驯的性子。   他埋怨过亲娘的懦弱性格, 也恨过宋渊的离去, 在柳暄红穿过来时,还一度曾想走歪路。   这样的少年, 对于父亲的归来, 情绪尤为复杂激烈。   烧水洗漱后,宋致远就说, 他要去朋友家睡。   三房当初分家时, 就盖了座厨房, 只有两间厢房住。   平时柳暄红和小月儿住小卧室, 男孩子们住另外的大卧室。   宋渊回来, 柳暄红和小月儿是不想动的,他就只能去大卧室挤,可是大卧室也就堪堪能睡仨孩子。   他一挤,人高马大的,宋秋和宋小果得掉床下去。   宋秋一急:“哥你出去做甚,我去别家。”   宋致远眉眼沉沉,不搭理他,眸光执着地盯着柳暄红。   柳暄红头疼,没等她回答,屋外传出宋渊的声音:“你们在家好好待着,我去大队室。”   好吧,问题解决。   柳暄红欢天喜地地出去给他收拾铺盖卷。   宋致远倔强地哼了声,被柳暄红一瞪,乖乖回屋了。   宋小果爬上床,惊讶地看着那个裹着大棉袄的黑色背影:“娘,爹又走了。”   柳暄红舒服得泡着洗脚水,闻言:“没事,他明早就回来。”   宋小果放心了。   这个爹他刚摸一天,还没稀罕够呢。   柳暄红就听到他钻进被窝,和小月儿嘀嘀咕咕。   “妹妹,你觉得他凶吗?”   “不凶。”   “我也觉得,我凶他了,他也没打我。”   被窝里传出小月儿“嘶”的惊叹。   “哥哥好厉害。”   “那是,谁让他和奶奶一块说话呢,我和他讲好了,他要是听奶的话,咱们就不要他。”   小家伙语气骄傲,柳暄红甚至还能想象到他眉梢高扬的得意小模样。   柳暄红无情地掀开暖烘烘的被窝,“宋小果,回你屋去。”   小孩撅了撅嘴,冲妹妹眨眨眼,滑溜儿爬下床走了。   天有点冷,柳暄红把另一床厚被子让宋渊带走了,她抖开新毛毯,铺上旧被子,对上小月儿直勾勾的大眼睛。   柳暄红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娘好看吗?”   “好看!”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多看看。”柳暄红脸不红心不跳道。   然后她就感觉了,小孩的目光真就没离开她,乖乖巧巧的,一直黏在她脸上。   俩人躺进被窝,她抱着小孩暖手暖脚,突然听到她问:“娘,我明天去和哥哥一块睡吧。”   柳暄红纳闷,突然为啥这么说?   “你不要娘了?”   月儿小脸认真:“他们说,爹娘是一块睡的。”   “你和爹分开,就是因为我在这儿。”   柳暄红:“谁说的?”   “他们。”小家伙低着头,竖起一根根白嫩胖乎乎的手指头,“大伯,大娘,二婶……”   “行了,不用数了。”柳暄红没想到,就一块吃顿饭,那些人还给她闺女灌输这个。   小月儿抿了抿小嘴:“我也看过,爸爸妈妈就是睡在一块的。”   这里的爸爸妈妈,指的是柳蕴和张丽。   柳暄红什么旖旎心思消散了,她抱紧了小孩,“你还记得他们?”   小月儿轻轻“嗯”了声。   柳暄红又听到她小声地叹了口气:“张妈妈今年没给我寄礼物。”   柳暄红心中一酸。   这孩子,其实还惦记着张丽呢。   也是,不过过了一年,小月儿还有记忆。   或者说,她一直记得。   “也许她有其他小宝宝了。”柳暄红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就像你有新爸爸了。”   “他是爹爹。”小月儿纠正。   “好吧,是爹爹。”柳暄红突然好奇孩子们对他的印象,“你喜欢爹爹吗?”   小月儿摇头,又点头:“我不知道。”   “老师说要多观察一下,才能知道喜不喜欢。”   柳暄红失笑:“好,咱们多观察一下。”   夜色渐深,油灯熄了。   一夜好梦。   _   万物初醒,晨光绚丽,柳暄红推开木板门,积雪簌簌堆落,她搓了搓手,还没摩擦生热,手掌全冻得通红。   雪不大,但是清晨化水,格外冻人。   柳暄红冒着寒意钻进厨房,僵着手指烧热水。   没想到锅里已经冒了炭火,随意堆放的柴火摆放地整整齐齐。   她吸了吸鼻子,打开锅盖,馒头都热好了。   柳暄红挑眉,舀一瓢热水去刷牙,刷着刷着,院门吱呀,宋渊扛着铲子回来了,柳暄红扫到台阶上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咽下问候。   没一会儿,宋秋起床了,他挠着脑袋跑出来:“娘,早上您要吃什么?”   柳暄红腾出手来摇了摇。   宋秋:“嗯?”   宋渊眸子闪过一丝无奈:“我热了馒头。”   柳暄红咕噜噜漱了口,附和:“你不用忙活了,我等会儿煮个粥就行。”   宋秋看了眼柳暄红,又看了眼宋渊,不太习惯这么清闲的早晨,张了张嘴道:“那我喊小果他们起床。”   “去吧。”柳暄红揭了帘子进厨房。   早饭的气氛比昨夜好了点,宋致远依旧一声不吭,宋小果和小月儿叽叽喳喳,要宋渊带他们做弹弓,设陷阱,捉麻雀烤来吃。   宋渊答应了。   柳暄红就看到仨人守在院子门口,小雀儿飞了又停,吃光了谷子,也没捉到一只,小家伙们倒是把小宋村的鸟儿认全了。   宋渊不像大头兵,反而学识渊博,侃侃而谈,像行走的百科全书。   柳暄红慢慢从他欺骗性的黑色硬朗外貌中走出,默默在心底说了句。   人家是学医的不是纯当兵的。   好好保养说不定能颜值回春。   每回想到这个,柳暄红就直勾勾地盯着宋渊,直把人盯得发毛。   宋渊一直没有机会和柳暄红谈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   他缺席太久,七八年的时光不是寥寥几封信就能弥补的。   所有人对他既好奇又警惕。   他只好按下性子,慢悠悠的随着这个家的步调生活。   而且不得不说,这种独自知道秘密的感觉,其实挺享受的。   就这么慢悠悠的,又下了场雪,漠河结了冰,宋渊领着几个孩子去河面上凿冰捉了鱼,大家喝了美美的一顿全鱼宴后,三个小的彻底接受了他,具体表现为宋小果每晚抱着被子去大队室睡觉。   宋渊也宠着他,柳暄红每天就会听小家伙在她耳边唠叨,说今晚又听了什么故事儿,他又学到了什么,听得柳暄红烦不胜烦,然而不好打击他的兴奋劲儿。   时间一晃,天气愈发寒冷,然而人心却越来越热。   随着一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起,整个村子也响起了轰隆的鞭炮鸣。   柳暄红家也准备过年,她在公社集市上买的那两只鹅和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宋渊烧了热水,割了大鹅脖子放血拔毛。   宋秋褪绒毛,小月儿和小果则拎着装鹅毛的袋子,满巷追着换鹅毛的人家卖钱。   柳暄红不会做本地习俗的年夜饭,因此她照着自己上辈子的想法,准备卤冰糖鹅。   这道菜其实是她奶奶的想法,小时候每年年夜饭都会做。   大鹅光溜溜地洗干净,掏出了鹅肠鹅珍等东西。   先在大锅里整只鹅煮几分钟,水开后放八角,桂皮,草果,小茴香等卤料进去,焖煮一个小时,然后取出,到大炒锅里炒糖色。   冰糖鹅色泽深红,肉嫩多汁,虽然说是冰糖鹅,但是并不腻味,甜的恰到好处。   浓郁的卤汁搭配鹅肠鹅珍,是小孩子继鹅翅后最喜欢吃的部位。   贴着对联的小孩们时不时探头钻进厨房,眼巴巴地盯着冰糖鹅,柳暄红唇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夹了一小碟子鹅珍,娘仨忙里偷吃。   贴完对联祭了祖,年夜饭就可以开始了。   今年比去年要丰盛许多。   柳暄红不仅做了冰糖鹅,还炖了胡萝卜山药鸡汤,做了白切鸡,葱爆虾,孜然牛肉片。   小吃有宋小果心心念念的炸丸子,咸糍粑,裹上花生粉,软软糯糯甜滋滋。   饭后糖水则是简单的红糖鸡蛋水,点心是柳记食品厂出的牛轧糖和小饼干,就摆在院子的石桌上,谁家孩子来串门都能揣兜里拿一把。   这一顿饭,直接从黄昏吃到天黑。   刷过碗后,不用柳暄红催促,宋小果和小月儿两个洗澡困难症患者蹦蹦跳跳乖觉去洗澡了。   要问原因?   自然是洗澡后穿上漂亮的新衣裳,挨门逐户去要红包啦。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腊肉与火腿   除夕过年吃团圆饭, 领红包,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 开年祭祖后农家就闲了。   今天不用走亲戚, 忙活招待客人,大伙儿看大戏的看大戏,去公社赶集的赶集。   牛大家的板车也不休息, 拉了一趟又一趟,初一有许多人逛县城。   县城对于乡下的人来说,有股别样魅力,那里一切东西都是稀奇的,新颖的,好看的, 向往的。   然而对于小宋家来说,县城就是个普通地方, 还没大山有趣。   因此这一天, 宋小果和小月儿照样出去和牛娃子撒欢了。   柳暄红也搁在屋里, 哪儿没去。   红木桌上, 摆着一封红彤彤的信。   这是贾根民寄来的结婚请帖, 邀请她初三去贾家饭店参加婚礼。   收到请帖时,柳暄红有点惊讶。   虽然她在县里颇有名气, 但是她根基浅, 真正拿的出手的铺子也就饭馆和火锅店,大多数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或者说, 她没到能打进他们圈子的地步。   请帖是新娘特意要求的, 新娘是人民教师, 特别欣赏柳暄红这种自立自强的作风, 上课都是拿她当例子鼓励学生。   贾根民想着两家门面在一条街上, 正对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也诸多争抢,柳暄红算他的同行,也就同意了。   不过周艳艳不觉得,贾根民的婚宴是贾家饭店的最后一次绝地反击,她看到贾根民给柳暄红发请帖,认为贾根民是给柳暄红投降了,深感背叛,和贾根民大吵了一架,也埋怨新娘子多事儿,憋着气筹办婚礼。   柳暄红不知道请帖背后的恩恩怨怨,她只是略微惊讶,不光是对她居然收到了请帖惊讶,还因为婚宴的日期——大年初三。   按老规矩,初一开年,迎新辞旧,初二一般习惯回娘家,走亲戚,贾根民把日子定在大年初三,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太焦急了。   柳暄红暗忖,要不是初一初二摆酒有禁忌,贾根民能提前两天,恨不得趁着过年松山县人流回涌,把大家都聚在贾家饭店里,宣传贾家饭店。   柳暄红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看贾根民急的,难道贾家饭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时刻?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   木门推开,宋暖英走了进来,笑意吟吟,“婶婶您果然在这里!”   柳暄红把请帖收进斗柜里:“什么事儿?”   小丫头笑嘻嘻的。   “大家说要去公社看花灯呢。”   柳暄红跟着她出院子,看到宋大嫂也在,和宋渊在角落里说话。   发现柳暄红过来了,宋大嫂忙招手。   “暄红,明天你们回娘家,打算备什么礼?我和大军说了,你们去大军那儿捉两只鹅去吧。”   柳暄红摆手:“哪需要那么费事儿,就按往年走,割十斤肉,买了两套衣裳,再送两百块钱。”   本来这两百块钱她都不想送的,但是去年包了五十块红包,今年人人都晓得她发了大财,这红包也不好不涨。   宋大嫂:“不一样,这和往年不一样。”   她往宋渊的方向努努嘴儿,“今年可是你们一块回去,三弟这么多年没孝顺过你娘,应该再多拎些东西。”   行吧 ,柳暄红答应过会儿就去大军家捉鹅。   虽然她觉得,周翠芬并不太需要宋渊和她的孝顺,老太太富着呢。   翌日,柳暄红和宋渊一人牵着个小孩,宋致远和宋秋跟在她们背后,前往下溪的柳家村。   到了地方,其他人也早就到了,柳大姐和柳二姐在院子里忙活,老太太这回没挑剔,大概是拗不过柳暄红,又舍不得把她逼急了,黑着脸收下年礼,转头和女儿们谈山哥儿的婚事了。   柳暄红听着听着,晓得山哥儿的对象真不是什么拐卖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姑娘家是老太太娘家的人,一家子生了八朵金花,比老太太运气好,又追生了个儿子。   说到这,老太太咬牙切齿,眼角眉梢是肉眼可见的嫉妒。   生这么多,家里自然贫困,为了养活宝贝儿子,这家人就把闺女算半卖半嫁。   在现在的年代,一口气要一千五百彩礼,还不送陪嫁。   柳暄红看了眼山哥儿,发现他神色平淡,并没有结婚的喜悦和忐忑,倒是老太太骂骂咧咧这家人是吃人的,一个闺女非得要这么多钱。   然而因为去年的缘故,老太太在十里八乡名声糟透了,没有好人家愿意嫁闺女,她又急着抱孙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一千五百块她是肉疼地想死也还是得出了。   因为这,她倒是对山哥儿还要去柳暄红那儿上一个月的班儿没啥意见了。   柳暄红趁机提出让山哥儿再干几个月,好歹把彩礼钱赚回来,老太太毅然决然拒绝了。   “过完年他上班这个月准备婚礼,完了就得给我回家生孩子,什么时候生了,他什么时候就回去。”   她当着山哥儿和众人的面儿,明明晃晃,然而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有人同情山哥儿和他未来的媳妇,也只是心里想想。   毕竟,谁让山哥儿亲娘和谁换孩子不好,偏偏跟了周翠芬呢。   吃了人家的粮活下来就得报了这养育之恩。   何况老太太这也不是给她自己娶媳妇。   娶媳妇的是山哥儿!   柳家女婿想,有人替你操心,白得一老婆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山哥儿过了初六就去上班,下个月就回家结婚。   柳暄红看了眼宋渊,对方也在瞧着她,冲她微微摇头。   这事儿,不好办。   正如周翠芬给一千五百块彩礼娶那闺女一般,山哥儿对周翠芬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柳暄红不禁想到幺妹。   幺妹脱离了老太太,去省城念大学,是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   她当初离开柳家,真是一件幸事,否则大概她也会和山哥儿未来媳妇的命运一样。   这次去,柳满田家依然不在。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可柳满田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幺妹,她还没结婚呢,一家人不必特意留下招待小姑子,全都随田淑霞回姥姥家了。   柳暄红她们只好托邻居留下礼走了。   回到小宋村的桂花道上,她正好碰上周艳艳。   周艳艳是周家坝的人,但她娘出自小宋村,因此她之前能结识原主和原主玩儿别人也不觉得奇怪。   这会子,周艳艳也看到她了。   不过柳暄红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许久没见的她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不少,眼珠子活泛儿,看着柳暄红的眼神略带怜悯,又偷着点藏不住的微微得意。   柳暄红:???   她得意什么?   难道是觉得贾家饭店这次能翻身?   初三贾根民的婚宴,柳暄红到底没去。   难得的休息时光,她不想挂着假笑去和别人赔笑脸应酬。   她翻了翻菜谱,窝在家里研究新菜。   好吃的菜吃多了也会腻,再好再大的饭店,也得时刻创新。   柳记的小饭馆,换种花样,换种菜色,倒是不难。   比如菜花炒肉片,就换胡萝卜炒肉片,这也算是一种新菜。   可是柳暄红不想这么敷衍。   小饭馆虽然走的便宜实惠路线,但是不能一直都这么个路线。   去年是政策不明朗,许多人犹豫踌躇,然而经过了一年的变化,大家都看出当个体户,下海经商有钱途,犹豫的人便要下定决心了。   而且随着改革开放,现在的厂子和国企未来会越来越难做,也会面临改革裁员下岗潮。   如果说干其他行当,有门槛有风险,然而开间小饭馆,是有手艺有信心的人就能干。   未来如柳记这般的小饭馆会越来越多。   多了就不稀罕,柳记也会沦为街边诸多小饭馆的普通一员。   柳暄红咬着笔头沉思。   转型是不可能马上就转的。   但是柳记可以慢慢变化。   比如从味道,从食材,从新菜式等等入手,慢慢开发味道好但是价格比之前偏高的菜,等个几年,积累了老客户,柳记成了松山县的一个招牌,再重新装修顺势转型。   想好以后,柳暄红也决定好新菜做什么了。   柳记的特点除了便宜,还有快速。   既然要快,那么菜谱上的那些繁琐的菜,比如开水白菜,西施舌便不能做。   恰好现在正是冬日,各家年礼有熏鸭熏鱼腊肉,柳暄红就想到熏腊肉,制火腿。   尤其是在年礼中有一份腊肉,是某堂叔家的,做的赤水老腊肉,色泽深红又透亮,油汪汪的腊肉煮熟后,入口细嫩香糯,流油溢香。   柳暄红吃过之后,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堵上堂叔家门,求卖腊肉供货给柳记。   那位堂叔家自然激动高兴,想要答应,不过这赤水腊肉却难得。   这腊肉是那家奶奶腌熏的,老奶奶是赤水人,多年一直保存着熏老家腊肉的习惯,可惜她年纪大了,偶尔熏熏当个兴趣还能干,真供货就有点困难。   那家小媳妇就站出来,表示这些天帮老太太的忙,已经上手学会了,有几家的年礼就是她熏的,还拿出给柳暄红看,的确是和柳暄红家的一模一样,切了片尝尝,是滋味咸香微熏,一样的好吃。   于是腊肉的买卖就欢喜地继续谈下去了。   有了腊肉,火腿也不能少。   若说火腿,就不得不提最出名的金华火腿,鲜艳如火,咸香鲜甜,是火腿中的极品,吃过恋恋不忘。   柳暄红有幸尝过,硬是要了制火腿的主人家的号码,去人老家学艺。   火腿的制作不能用繁琐复杂来形容,因为在手艺人的眼里,火腿是有生命的,每一根火腿都不一样,保存越久的火腿,风味愈醇厚,味道更咸鲜。   而在制作的过程中,每一道工序都很重要。   柳暄红不敢说自己能熏出地道的金华火腿,她只能像当初做卤菜一般,发掘火腿的风味,和当地人的饮食结合在一起。   毕竟,金华火腿虽出名,云南的火腿也小有名气。   饮食,终究是饮当地水,食当地味。   外来的味道也许会惊艳时光,然而想要亘古流传,需得融入当地的一草一木,舌尖上的味蕾里。   为了制作上好的火腿,柳暄红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火腿的原料是猪腿,那么一只上好的猪是不可少的,而猪肉的肥腻细嫩,在各个生长期也不一样。   除了食材原料,腌制火腿的盐和烟也很重要,《东阳县志》云:熏蹄,所谓火腿……以所腌之盐必台盐。”   那么松山县的火腿,又该用什么盐?   柳暄红尝试了很多。   而烟,在烤肉或者熏腿里,松烟最是清雅气香,不过柳暄红没有盲目追从,她上山寻枝,试了当地所有不同的树枝熏后,找到了一种本地特有的小松树,和橙皮,桂枝等自然植物熏烤出来的肉,散发着特殊香气,浓烈扑鼻中透着清新淡雅。   制作火腿的时间很长,新腿修割,上盐,下签,清洗,晾晒,上架发酵,时间长达一两年不等。   正如前文说的,年份愈久,保存愈好的火腿,风味愈醇正香厚。   这样难得的火腿,需要时间研制,也不是一时就能做出的。   柳暄红就一个人慢慢研究,而赤水老腊肉,则在过完年后,迅速出现在了柳记的餐桌上,无论是腊肉炖春笋,还是炒蒜薹,或者切片焖饭,都深受食客们的好评。   柳记的餐馆开年后依然红火。   然而红火的背后,在这条大街上,仿佛一夕之间,崛起了大大小小五六家饭馆。   什么徽记,闵记,王记。   在国营饭店的迁址旁,漠河上游的吴江小分支邻水边,也圈了块工地。   柳暄红听闻,那儿是另一个家族,袁家试水的地方,即将建一座酒楼,目标直指贾家饭店。   1982年的春天,万物复苏,春意盎然,时代的洪流已然席卷进这个小县城,人们热情高涨,坦然拥抱,期待着美好的明天。   是当别人的垫脚石,还是汹涌澎湃的前浪?   柳暄红已做好了乘风杨帆的准备。 第63章 芙蓉鸡片   二月中的松山县, 处于凛冬的末尾。   雪已经不下了,昨夜刮了一场冷雨, 依然冻得人离不开棉袄。   宋暖英裹着军绿色大衣, 头戴棉线帽,踩着黑靴,取过宋大嫂为她暖好的水壶, 挎在身上,坐上了宋万水的自行车后座。   薄皮的黑色车胎一沉,宋万水嫌弃地皱眉:“你什么时候回县里?开会的时候三婶婶没和你说吗?”   宋暖英头靠着哥哥的后背,挡住寒风,舒舒服服地吐了口白气:“婶婶说了。”   宋万水刹车一踩。   宋暖英:“说明儿就要买一批新的自行车,让我去挑一辆。”   宋万水嘴角的欢喜僵住了。   自行车悠悠地滑过小石子, 刮起一阵雨后沾湿的泥点子,宋暖英抱着自己棉衣下摆大喊:“宋万水你骑慢点!”   然而随着她的惊慌失措, 车子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 越来越快了。   宋暖英很恨地拧了一把宋万水腰侧的软肉, 望着飞驰而过的景色, 目光茫然。   去年的火锅店霸王餐事件好像离现在有些遥远了。   跟着哥哥下乡的日子里, 她懂了很多,也明白当初柳暄红的失望。   如果是现在, 再遇上那样的事儿, 她有信心会比当初处理地好一百倍。   然而宋暖英也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虽然柳暄红说她想什么回去就回去。   但是她也明白, 现在的火锅店和柳记, 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回想起春假结束后她去柳记探望, 高雅如热情地接待了她, 从她的口中宋暖英得知, 杜美丽从柳记的代理店长升级为了正店长,宋暖英心中微刺的同时,又理解柳暄红的决定。   她听说,杜美丽干的确实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创新,但是很听柳暄红的话,稳扎稳打,谨言慎行,把火锅店把握的密不透风,无论是刁难的顾客还是员工矛盾,她都处理地很好。   遇上不懂的就请教店里的老人或者杜婶子,万不得已才去打扰柳暄红,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因为她的存在,而一直屈就代理店长的位置。   宋暖英到火锅店给杜美丽送了礼物后,就放下了回店的心思,打算继续跟着宋万水干一段时间。   不过要在销售组待多久,宋暖英有点茫然。   下乡的日子一开始是苦的,当时柳记虽然出名,但是在很多乡下,报纸和电视到达不了的地方,柳记并没有丝毫名气。   她和哥哥去推销柳记的糖果,得到的最多的是打击和失败。   有的供销社特别排外,根本不让进,听都懒得听。   有的即使是用柳暄红的法子,不收钱放着卖出去了再分账也不肯。   而更多的,则是这头收了糖,转头就不承认了。   宋暖英特气愤,她大声地和人家理论,可是那些人根本不搭理她,只是冷冷地无视他们,直到他们垂头丧气地离开。   遇上这样的地方,宋万水并不计较,他只是默默地在本子上的地址后面画了个叉,就再也不往那些地方走了。   现在那个本子,已经由她摘抄了两本,放在厂子的办公室里供新人传阅。   过年后,柳暄红招了许多人,有生产线的工人,也有管理层,和销售组的售货员。   工人最好招,柳暄红的公告一出,十里八乡的妇人们踊跃报名。   管理层则最是困难,招聘开始后就没人应聘上,宋暖英很担心,可是柳暄红却说在乡下和县里招不上,就去省城,去大学里招人去。   计划已经定下了,等忙过开年的这段时间,她就会带上她们兄妹和宋主任去省城。   宋暖英心生荡漾。   省城,乡下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听说那儿比松山县更繁华呢。   这辈子见过最发达的地方就是松山县的她想像不出来什么是更繁华的模样。   不过在去省城前,她和哥哥得把销售组的新人带好。   这些新人都是各个大队和村子的年轻人,有冲劲,肯干能吃苦,唯一的缺点是太青涩。   尤其是出身农家,大对数人在挥着锄头埋头苦干的岁月里失去了思考和变通能力,胆怯和放不开。   因为这,柳暄红特意买了些书籍回来,每天晚上组织学习班,工人自愿报名,住在附近的人家大对数都报名了,没空来回的也借了书回去看。   这些年轻人大对数上过小学或者扫盲班,也识得几个字。   带了他们一段时间,宋暖英和宋万水已经发掘出了哪些是适合干销售的好苗子,把他们都打发出去好好干。   暖英自己,则还是更喜欢和哥哥一块。   这不仅是因为亲人关系,还因为她们干的时间长,有默契,组成了好搭档。   这次出门,他们便是要去乡下。   年后她们把附近的供销社又联系了一遍,确认了供货合同,还有一些远的村子没走动,这次就是去这些偏远的大队。   宋暖英和宋万水刚进供销社,售货员和供销社的采购主任就亲切地迎上来了,不用他们兄妹多费口舌,直接就把去年要的糖果采购量翻了一番。   去年柳记的糖卖的贵,他们以为没什么人会买,没想到过了年,大多人家选择了包装精致喜气的柳记贵糖充门面,而且回家尝过味道确实好,对比起来也不贵,买着是心疼了点,可孩子和大人都喜欢吃,宁愿多攒几分钱买哩。   糖果和饼干哗啦啦地卖出去,一个年就卖完了,供销社的人都等着宋万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能补货呢!   这次,他们特意打听了地址,要是缺货了直接写信,也不用宋万水来回折腾。   一连跑了好几个供销社都是这样的情况,宋万水和宋暖英惊喜不已。   柳记的口碑在乡下慢慢发展了。   _   县里,柳暄红正琢磨着去哪儿买自行车。   在没有电动车,摩托车的年代,要走远路下乡,除了大巴就是自行车。   邮递员也是踩着自行车满乡跑。   小宋村的食品厂招了三个销售员,除开宋万水,那仨人和宋暖英都得配车子下乡。   而柳记这边,饭馆和火锅店也得配车方便去寻她,这么一算,她得买六辆自行车,普通渠道购买是不行了。   百货商场的自行车需要票和调货,等的时间长,柳暄红就想着,她能不能去厂家直接买。   六辆自行车在以后算不得什么单子,但是在现在,一般供销社一个月也难以卖一辆,自行车还是个稀罕物。   一辆车子要一百多块钱呢,六辆至少得七百块。   柳暄红没什么渠道,就在饭馆里和食客们打听,松山县是没有自行车厂子的,县里的机械厂不干这个,但是隔壁县有个。   百货大楼的刘主任就说,他和隔壁厂子的一位老哥相识,等他下次来货的时候问问。   过了几天,刘主任就和柳暄红说妥了。   这批自行车跟着百货大楼的货走,不要票,全新包回修。   等到周三,她把宋致远四个孩子和宋渊拉上,七个人坐公交去百货大楼,回来的时候就一人一辆车子骑回来。   宋致远和宋秋十几岁了,都会骑车。   宋小果虽然年龄小,但是今年也八岁了,吃的多营养好,个子也有一米三多,上车困难,但是蹬车不成问题,也常偷偷骑家里的车子玩儿,单脚一蹬,就悠悠地滑出去了,被宋致远和宋秋包围住,制止他的猖狂。   车子买回来后,就在院子里停着,柳暄红和员工们打了招呼,谁有空就来院子把车骑回去。   小言是最兴奋的。   自行车呢!   她们村只有书记家里才有呢,大队支书书记老头儿也不常骑,只有用的上的时候才骑着去公社或者县里找领导,平时车子都在大队里摆着,谁也不让碰。   现在,她也能骑上自行车了。   小言一听,就主动报名过来小院了,选了辆红的,欢喜地摸个不停,末了和柳暄红说起正事儿。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火锅店的调味酱花的总是很快,许多人来吃火锅,有的甚至不点东西,就要份素面儿,伴着花生酱或者肉酱吃。   小言:“暄红姐,我看咱们的酱这么受欢迎,不如一罐罐装瓶子卖给他们回家吃。”   柳暄红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小言还挺有头脑。   这不是另类老干妈发展史吗?   当初老干妈本是卖凉皮凉面的,因为拌的辣椒酱太好吃,就连街边小贩也偷偷用她们的酱拌凉面,老干妈本职凉皮卖不下去,转行卖酱了,结果大受欢迎。   柳暄红摸摸下巴,她们店里的花生酱自然是好吃的,就是在上辈子,柳暄红也授权过工厂生产火锅酱包在网上售卖,不过火锅店的肉酱过于醇厚腻味,其实并不太适合日常吃,她可以再弄几种其他酱来卖。   这么一算,还可行?   厂子今年招了新人,可以让张文康整一条新的生产线出来制酱。   柳暄红拍了拍小言的肩膀:“回去找美丽说让她帮你加一个月工资。”   小言:“!?”   天上掉馅饼了?   有了想法,柳暄红就不在家待了,收拾东西就要去柳记。   要卖酱,就得卖最好的,她得去和陆师傅集思广益,好好研究一下。   宋渊看她急忙忙出门,伸手拦住她:“你要出去?”   柳暄红低头瞟了眼自己的打扮,眼神好像在说,你问啥废话。   宋渊敛眉:“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儿,我的工作调动下来了,就在县医院,后天上班。”   宋渊的工作调动颇经波折,他一开始要回来,上头不肯,但是省城这边要建一个研究中心,宋渊打报告申请回报家乡,总归是在自家研究室,上头没办法,就让他回来,可是他回家后,就发现,省城距离小宋村太远了。   日常通勤并不现实,要是去研究中心,他就得住进去,这样和在部队医院又有什么区别?   他又做了申请,把自己调去县医院了。   因为在这边他没有什么名气,表面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部队下来的医生,调动顺利,后天就能去县医院上班。   宋渊觉得,他应该和柳暄红说一声,毕竟他上班了,就不能再陪几个孩子。   柳暄红点头就算应了。   她这段时间看他一直在家闲着,缺人厉害的她还想着要是他再干呆下去,就把他拎厂子发光发热去呢。   食品厂可缺人。   现在他既然有工作,她自然把这念头摁下,恭喜他。   至于他走后几个孩子怎么办。   柳暄红耸耸肩。   宋渊回来前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反正撑过这段时间,孩子们就开学了。   “好好干。”柳暄红拍了拍他的肩,踩着自行车走了。   宋渊:……   行吧,他估计自己现在就跟小言一个地位。   柳暄红去了小饭馆,走的后门,没想到刚踏进去,就被一个人喊住。   “柳老板,我可算等到你了。”   柳暄红一看,这不是陆杰吗?   好久没看到他,过年前他还特意来和她说,自己要上京找朋友要烤炙子,这是把烤炙子弄回来了?   柳暄红:“你什么回来的?等我做甚?先说好,那小羊还没长大呢。”   陆杰眉间闪过一抹失望,又很快振作起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柳老板,我有一事求你。”   他难得神色正经,柳暄红也收了笑脸,正色问:“咱们是朋友,我能帮的一定帮。”   陆杰:“你知道,我们陆家的厨艺在松山县比较出名,所以不管是柳记,还是贾家饭店,大厨都是我陆家的人。”   柳暄红眉头微动:“贾家饭店出事了?我听说他们最近办宴席挺红火的。”   贾根民的传单和卖力结婚没白花费,她虽没去,但也听食客们说贾根民花了大力气,婚礼办的有声有色,一结束贾家饭店就接了好几个喜筵订单,饭店也算起死回生了。   陆杰一拍大腿:“就是办筵。”   “今天是周家办满月酒,这席上有一道菜——芙蓉鸡片,是周家特定选的菜,这是周家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最爱,菜刚上盘,就被袁家的人指出,这芙蓉鸡片不正宗。”   对于一位有传承的厨师来说,被人指着骂自己的菜做的不正宗,堪比骂他做的很难吃了。   陆家那位叔叔当场就出去和袁家的人争辩了,可是人家对他并不搭理,态度十分肯定。   “周家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没到场,好在宴会闹起来是小氛围的,不影响其他人用餐,可是那人是袁家故意请来的,身份不简单。”   陆杰冷哼一声,“人家是地委书记的儿子,在市文化局工作,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偶尔也会写篇美食评文上省报。这要是把贾家饭店写上去,贾家饭店就危险了,陆家也会丢大脸。”   陆杰对于贾家饭店的死生没兴趣,他在乎的是陆家的脸面。   因此,他想请柳暄红去帮叔叔看看。   在松山县,除了他家,此外他唯一信服的人就是柳暄红的厨艺了。   柳暄红:“你确定要请我?你叔叔知道吗?何不去请你家其他人?”   她和贾家饭店的关系可不怎么样,两家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头。   陆杰含含糊糊:“我爷爷不肯出山,而你……贾家也是同意的,人就在门外等着呢。”   杜婶子:“门外是有个人站着说找你,我没让他进。”   柳暄红一看,不认识。   贾家饭店里,和她最熟悉的人就是周艳艳了,但是周艳艳和她有矛盾,贾根民不让周艳艳过来请她,而是另派人,看的出是诚心来请了。   关明是贾家饭店的副经理,在饭店有点地位,以前他们万分看不上柳记这家小饭馆,现在却要拜托到对手身上,脸色尴尬,但还是态度诚恳道:“柳老板,拜托你了。”   陆杰胡闹,贾根民怎么也跟着胡闹了?   她琢磨不透贾根民的心思。   但是从上次的婚宴邀请看,贾根民是有心与她和解的。   柳暄红笑道:“既然贾家都派了老陆你来当说客,我自然不会不给你面子。”   陆杰忧愁的脸上挂上欢喜。   柳暄红交代了店里一番,就和他们前往贾家饭店。   陆杰是个心大的,既然柳暄红答应了,他就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和柳暄红谈起了吃。   烤炙子已经被他要到了,同羊没长成,他们也可以约个时间,吃烤肉呀。   柳暄红扒拉出一天约好,趁着那天,她还想把宋渊介绍给朋友们认识。   一旁的关明看她们谈笑风生,眸底暗暗焦急。   这柳老板和陆家人,靠不靠谱啊!   可惜,他不懂厨艺,帮不了自家饭店的忙!   在关经理默默急切的时候,她们到了饭店。   贾根民专门出来等她。   “柳老板,许久不见了,上次邀请你来吃我的喜酒,怎么没赏脸?”   柳暄红和贾根民在会上见过,交谈也不怯场:“乡下大雪封路,真是对不住贾老板的好意了,不过我让人托了礼,祝你们新婚快乐的。”   贾根民笑了,柳暄红送了什么礼他不知道,但是她肯送礼,今天也肯来,证明她理解了自己的心思,有些事儿也比较好谈。   贾根民嘴唇微动,正要继续和她闲谈下去,一旁等候的陆大厨等不及了,向贾根民说一声后,就一把拉住柳暄红往厨房去了。   贾根民:“……”   行吧,他是大厨,饭店大厨得捧着。   老板不能计较。   陆家叔叔倒没有被人找茬的烦闷,他兴致勃勃,更像是想借这次机会和柳暄红交流一番。   “我早就在陆杰那小子处听过柳老板的大名无数次,对柳老板敬佩已久,你竟然敢让陆杰在饭馆吃喝这么久,没把他赶出去,真是厉害。”   陆杰:“好小叔,你胡说些什么呢?”   陆家叔叔似笑非笑,“我怎么胡说了?我这不是夸柳老板,你的嘴刁钻的,连我的饭店也很少踏入,天天光顾柳记,离不得柳记的卤煮,这不证明柳老板的厨艺了得。”   陆杰汗颜,他年轻时候年轻气盛,不爱做菜,却偏爱吃,在自家几个饭馆里天天大谈特谈,挑剔他们的毛病,结果没吃几次,就被赶了出去,他家小叔叔真是记仇,这么大年纪了还和他翻旧账。   不过柳老板的手艺的确好,那卤味他天天吃着都有滋有味,半分不腻。   以前宋致远他们还在柳记卤味里吃午饭和晚饭,柳暄红亲自下厨,他也厚着脸皮蹭了不少饭,那滋味,真是绝了。   可惜柳记饭馆掌厨的不是柳老板,也不知柳老板,什么时候能开家菜馆!   陆杰哀怨地看了柳暄红一眼,不过她没看到。   陆家小叔是陆家正经传人,柳暄红也是她们柳家的传人,两个背负御膳世家名头和传承的人互相交流,简直一见如故,恨不得当场做菜比拼。   至于那道芙蓉鸡片,柳暄红品味后也自己做了一道。   芙蓉鸡片,名字很美好,其实是蛋白和鸡肉的碎末搅和,摊片微煎。   鸡肉要取鸡胸肉,肉泥要切斩的细腻无渣,裹上蛋白在温热的锅里细细地煎,摊的薄薄的,圆润有光泽。   微泛金黄后盛起,撒上豆芽顶部的翠绿点缀,滴上鸡油,这便好了。   小小的一碟子芙蓉鸡片只缀在碟心,精致明媚,香味扑鼻,夹起来形状完整,尝着软绵嫩滑,可谓芙蓉之意。   大家看着柳暄红做的,再看陆家小叔做的,虽然是同样的用料,可不论是卖相还是色香味,一个小巧玲珑好似宫内筵席,一个则采用大盘,活像乡下吃酒席,高下立判。   仅这一手,就把众人震住了。   贾根民惊讶地看着柳暄红,没想到她手艺这般好,才不外露。   “好好好!今日看了柳同志的芙蓉鸡片,才知道我是坐井观天,粗鲁庸俗了。”   陆大叔高兴得都不喊柳老板,直接喊同志,平辈相交了。   贾根民微微一愣,连忙把这道菜让人端出去,他在大堂角落处耐心地等待,没一会儿就看到那地委书记的小儿子惊喜地看着那道菜,吃起来的时候赞不绝口,说有旧时首都东兴楼的风采。   袁家的人都黑脸了,还得坐着赔笑。   贾根民暗笑,袁家这小子,毛没长齐就来挑衅他,也不看他们贾家是什么人!   虽然他贾根民不争气,可是贾家也不是好惹的,袁家酒楼还没起就想踩贾家饭店,他还贾根民绝不允许!   不过这次,倒是多亏了柳老板。人家不顾前嫌前来帮助,保住了贾家饭店的名声。   一想到他这一年和柳记暗地里较劲儿,临了儿还得厚着脸皮请人家出手,柳老板是心胸开阔,也是真有本事儿啊。   贾家饭店输了,他贾根民也认了。   贾根民抽着纸烟,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把柳老板请到我办公室。”   “等等,”他左右观察了一下,低声叮嘱:“避着点周经理。”   服务员愣愣点头,转身走了。   贾根民望着灯火辉煌的大堂,眼瞳失焦,一根根地默默抽着纸烟,最后狠狠碾了碾,朝办公室走去。   柳暄红本来要走了,不过陆家小叔太热情,她简直脱不开身,因此贾根民的人一来喊,她迫不及待跟着来了办公室。   “贾老板,您还有什么事儿?”   柳暄红眉毛高挑。   虽然是他自己喊柳暄红进来,但是贾根民沉默不语,柳暄红也不急,慢悠悠地坐下,有服务员给她送来茶水,不热不冷,滋味正好,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半晌,贾根民终于有了神态:“不好意思,让柳老板久等了,实在是这件事儿,对我来说不太好做决定。”   柳暄红被勾起了兴趣。   有什么事儿能难倒贾根民?还和她有关。   冷不丁的,她听到贾根民问:“柳老板,不知你是否对饭店还感兴趣?”   当然!   柳暄红差点脱口而出。   当初她要开饭馆,首选就是这里,要不是贾根民,贾家饭店就该是柳记,成为柳记第一酒楼。   她忍住了,眉梢微冷:“贾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贾根民为当初的争抢表达歉意,“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比起我,柳老板更适合做这里的主人。”   话题挑开,柳暄红眼睛微亮。   贾根民这是,要把贾家饭店转让给她?   可是为什么?   “我看饭店现在生意不错。”   贾根民知道她,心动了,心中一松,但是他也知道,仅仅只是靠饭店本身,还不够,他手指微敲桌面,向她透露:“你应该知道袁家准备建一座新酒楼。”   柳暄红微微颔首。   这事儿,干餐饮的都知道。   贾根民:“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建?”   柳暄红眸光微抬,贾根民这话,莫非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贾家在松山县扎根了这么多年,倒是有可能知道些她这个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贾根民:“袁家的一位亲家,今年升任□□,主持的头一个会议工作就是要发展经济。”   袁家自然要打头阵,响应号召,事实上他们不止建酒楼,还准备在漠河上游开厂。   若是如此,碍不了贾家什么。   可是坏就坏在,贾根民和袁梦昌是死对头,俩人都是衙二代,各自家族在松山县扎根,多有摩擦,在此之前,贾家一直压袁家一头,贾根民也嚣张,和袁梦昌起了不少龃龉,把人得罪透了。   现在袁家要抖起来,袁梦昌趁机报复,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贾根民只能自咽苦果。   毕竟,谁让他贾家落没了呢。   今天的这次挑衅,只是一次开胃菜,贾根民得到消息,袁家已经打算向银行施压向贾家讨债了。   贾家饭店一直亏损,靠着贾家的面子撑着,这段时间因筵席略有好转,可也是杯水车薪,毕竟他搞筵席办婚礼也花了大价钱。   现在的贾家饭店债台高筑,就是个明晃晃的把柄。   贾根民虽然有傲气,不怕袁梦昌,可是为了不牵连贾家,他不得不忍痛放手,暂退一步。   柳暄红微微一笑,她就奇怪,贾家饭店出事儿,怎么会因为一道菜请她过来,贾根民还那么痛快地答应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地委书记的儿子是真,但是怕上报损了贾家饭店的名声是假。   贾根民这都不要饭店了,哪管什么狗屁名声,陆杰是被人耍得团团转呀。   柳暄红不在意贾家和袁家的关系,但是毫无疑问,她被打动了。   饭店的魅力太大。   身为原国营饭店地址,这里是县政府隔壁,背后是一片厂区,客流量大,简直就是块风水宝地。   柳暄红当初就看中了,现在还想要。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   她是记仇的。   去年贾根民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轻而易举地抢了饭店,现在轮到他来求自己,她要好好摆摆架子,磨一下贾根民,为自己出口气。   柳暄红装模作样地说要考虑一下,就起身要回去了。   贾根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又无可奈何。   毕竟现在主动权不在他的身上。   柳暄红想要拖延时间摆架子出气他也能理解。   只是理解归理解。   这口气也是憋屈。   柳暄红心情极好地从贾家饭店大堂走出,正面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周艳艳。   周艳艳瞪大眼睛,眸光盛满了不可思议:“柳暄红?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可是贾家饭店!   上流人士进入的地方,柳暄红怎么舍得来这吃饭,难道是有人邀请?   她脑子转了七八个弯儿,却看到柳暄红笑眯眯地回了句:“自然是有人请来的。”   周艳艳心中一沉。   她板着脸问门童,门童得了贾根民的嘱咐,自然瞒着她说不知道,周艳艳气咻咻地进了大堂,去后勤找了自己人问。   她在贾家饭店当经理,全家鸡犬升天,周艳艳毫不客气,把自己的嫂子和两个村人安排进了饭店当服务员。   袁家闹事顾客们不知,但是饭店员工是知晓的,周艳艳一问,气的要死。   柳暄红竟然是贾根民请来的。   贾根民什么意思?   他结婚后,难道真就受妻子影响,对柳暄红另眼相看,要和她投降了?   周艳艳怒气冲冲地要冲进贾根民的办公室。   却在门口,听到贾根民在打电话。   “是的,我们谈了,不知林少爷有没有兴趣?”   贾家饭店,竟然要保不住了?   贾根民要卖了它!   周艳艳瞳孔地震。   和这个剧烈的消息相比,柳暄红进贾家饭店已经是小事儿了。   周艳艳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努力偷听里面的动静,内心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慌。   贾家饭店倒了,她要怎么办?   贾根民结婚,她没能勾搭上,和戴志清也吹了,她在饭店忙碌了这么多时间,竟然没有干成一件事儿。   要是再没了饭店的工资……   周艳艳摸了摸身上的名贵衣服和昂贵的护肤品,她猛地摇头。   不行,她不能回到以前的自己!   重生一世,她绝不允许自己落魄成上辈子的模样!   想起过年走亲戚时宋老四的蛊惑,周艳艳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柳暄红,你不能怪我。   这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   对于贾家饭店周艳艳和贾根民的心思,柳暄红一无所知。   贾根民的提议她很动心,但是这事儿不急于一时,她思考了一阵就放下了,继续回柳记。   小言的话她还没忘记。   她这段时间,暂时还是先把心思放在制酱上,贾家饭店那边,她请客的代价,让陆杰多上心打探。   很多人对老干妈的第一印象是辣椒酱,其实不然,老干妈的品种有很多,其中风味豆豉和腐乳都是老干妈所有种类里较为出名,市场广阔的。   柳暄红这次只做酱,稍微改良了火锅店的花生酱和肉沫酱,柳暄红开始制作豆豉酱和辣椒酱,另外再加上一种她上辈子比较喜欢吃的虾仁菜脯。   菜脯其实是萝卜干,腌制的咸萝卜干略微透着甜味,小虾米先在油锅翻炒,后下萝卜丁馅一块炒至半小时出锅,虾仁菜脯就做好了。   豆豉和辣椒酱则要晒豆豉和磨辣椒粉。   这俩样比较费时间,柳暄红就把配料表写出,留给张文康弄。   她是老板,都给出了配料,也不用她自己一样样制作出来再教导人,否则请员工干嘛。   张文康接到任务,火速拉起了一个小团队开始研究了。   好在他们做的不是什么精致吃食,辣椒酱和豆豉都是平凡人家的小菜,这年头谁家闲了都会捣鼓几瓶,因此柳暄红很放心。   果然没过多久,张文康就给了她一瓶样品。   “这是大军媳妇和几个老人一块做的,她平时也爱弄些小酱小菜,我吃了后觉得滋味正好。”   柳暄红尝了一口,微微颔首。   这小酱做的堪比老干妈了。   她让张文康记得给做出贡献的人发十倍奖金,然后让他们先生产个两百瓶的辣椒酱和花生酱,肉沫酱出来。   花生酱和肉沫酱有老顾客,主要投放进火锅店,辣椒酱就摆在柳记和火锅店两个地方,然后再辛苦宋万水他们去推销。   这三款酱好吃实惠,她相信会风靡市场。   说到推销,宋万水和宋暖英提醒她:“婶婶,您别忘了咱们还要去省城!”   柳暄红翻了翻日历,去省城的话,她记得自己以前好像答应过要带几个小孩去省城玩的,干脆就挑周末几个孩子放假的时候去。   回了家,她把这个决定和几个孩子一说,几个孩子都兴高采烈地蹦跳起来。   “娘,我以为你忘了呢。”宋小果撇撇嘴。   柳暄红一把拍打他的屁股。   “我看你是不想去。”   宋小果吐了吐舌头,埋头进宋渊怀里告状:“爹,你看,你平时不在家娘就这么凶。”   宋渊:“然后?”   “你管管她呀!”宋小果恨铁不成钢,“我可是你最疼的小孩了,我陪你睡了好多天呢,你就管管娘,让她不要让我减肥,不要限制我的零食,不要……”   小孩嘴巴突突突提了一大堆要求,柳暄红斜了他一眼:“然后就让你变成一个大胖子。”   宋小果:“……”   小孩看了看冷笑的娘,又看看一声不吭的爹,松开了抱着亲爹腰腹的小手。   他爹一点都不像高叔叔一般,在高婶子面前有威严,治得住爱人打孩子。   白费了他这段时间讨好他了。   小孩气鼓鼓地要上楼。   柳暄红提醒:“写作业了吗你就上去玩儿。”   宋小果:“……”   哼,他娘眼神咋那么尖呢。   孩子们写作业,柳暄红就煮饭,宋渊跟在一旁烧火。   往常宋渊这活儿是宋秋干的,不过同样是烧火,宋秋在一旁添柴她全程无视,可是这宋渊。   男人太高大,就是不吭声也存在感十足。   这段时间柳暄红太忙,没空烦心家里的事儿,这么一看便宜丈夫,发现他在家里捂了一个多月,竟然白了不少。   皮肤白净后,冷硬感稍褪,眉眼显出丝丝俊秀清隽。   要是他换上一身斯文西装,戴上眼镜,也能去学校当个清俊老师唬人了。   上回他说什么来着,他去了县医院?   当医生是不是要穿白大褂来着,她要不要改天去医院看病去?   也不知道他工作起来是什么模样。   柳暄红无聊得发散思维。   慢慢的,她听到一声迷惑:“这是我们今晚要吃的面?”   柳暄红回过神,低头一看,坏了!   面条煮成疙瘩汤了!   都怪这人!   柳暄红狠狠瞪宋渊一眼,赶忙补救去。   宋渊一头雾水。   虽然面条不可拯救,终成疙瘩汤,但是好在柳暄红做的火腿西红柿疙瘩汤也好吃,几个孩子照样吃光了满满一大盆。   吃过饭,柳暄红习惯性地在大家瘫在椅子消食的时候和孩子们说事儿。   主要是讲她这段时间和未来一段日子要忙活什么,省得孩子们找不到,心里没谱。   宋渊听到她们要去省城玩,眉心微动,举手插话:“我能不能也去?”   几个孩子互看一眼。   宋小果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娘要去搞什么招人,肯定要忙活,爹去就可以带他们去更多的地方玩啦!   宋致远晓得他的小心思,重重冷哼。   没人反对 ,柳暄红咳嗽了两下就跳过去,说下件事儿,算默认了。 第64章 香椿炒鸡蛋   寒冬过后, 天气回暖,细濛濛的春雨给大地带来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   漠河一如既往地缓缓流淌着, 淙淙流水伴伏着连碧青山, 波光粼粼,温柔徜徉。   桂树发芽,柳枝抽条儿, 路边簇簇拥拥冒出了杂草萌芽。   因着这场绵绵不绝的春雨,松山县的大街上,冷冷清清,青石板和小店的顶棚被雨水冲刷的干净鲜亮,开着的店门也寥寥无几。   行人窝在家门懒得出去,柳暄红也被迫打断了周末去省城的计划, 留了信给宋暖英兄妹,抱着几个孩子躲在廊下偷闲。   去年买的菊花谢了, 倒是二月移植的山茶花还开着, 粉白黛绿, 水濛濛, 娇滴滴得惹人怜爱。   门扉吱呀, 溜进一个穿着透明小雨衣的胖小孩,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滴转, 小胖手捧着一个小篮子, 隐隐约约透出一抹春绿。   “可算回来啦。”柳暄红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眼皮微阖,似睡非睡, 听到动静, 撩起眼皮就对上一张讨好的小胖脸。   宋小果:“娘, 我没有去瞎玩儿, 瞧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吃的?”   柳暄红懒洋洋低喃:“阳春三月吃香椿。”   宋小果瞪大了眼睛, 他还没拿出来呢,他娘怎么知道高婶子给自家送香椿的?   “笨。”柳暄红弹了他一个脑壳嘣。   小孩捂着额头,不服地哼唧。   小月儿咯咯笑道:“高奶奶昨儿就和娘说啦。”   宋小果也不气馁,献宝不成,缠着柳暄红做好吃的。   鲜嫩的香椿实在诱人,尤其是刚刚采集下的嫩芽,还沾着雨露,青葱嫩绿,叶厚芽嫩,香椿味浓。   柳暄红看天色近午,她在廊下躺了小半天也无所事事,无聊虚妄,干脆起身去厨房,不负手头的这抹美好春光。   厨房内已经热了灶,宋秋一看宋小果带回的香椿就知道柳暄红会忍不住下厨,早早过来点了柴火,温起热粥。   吃香椿,要采最嫩的椿芽,越是鲜嫩的头茬椿芽,硝酸盐含量越低。   清洗后,用开水烫一下,和鸡蛋液搅和在一起,炒时能充分融合椿芽的香气。   热油下锅翻炒后,滴上几滴熟油,鲜嫩的香椿炒鸡蛋就完成了。   嫩黄葱绿的春天颜色,摆在白瓷盘中,莫名地让人心情变好。   夹一口嫩滑的炒蛋,香椿味浓,仿佛嗅到了乡下田野的悠闲气息。   这美味只有几个人欣赏实在可惜,柳暄红又炒了一碟,送入隔壁的高婶子家。   雨水滴答,落在窗沿,跳起点滴水花。   高婶子戴着红绳眼镜,借着微暗天光在廊下踩着缝纫机,瞧见她来后,欢喜地拉常几句,缝纫机的哒哒哒声和春雨的滴滴滴声盘旋在空中,柳暄红就在高婶子处度过了闲暇午后。   到了下午,春雨丝丝,小巷陆陆续续回来了人家,一辆牛车悠悠停下,面色苍白的女人抱着孩子下地,露出鬓发濡湿的脸庞。   柳暄红定睛一看,是卢香梅偷偷回来了。   可惜运气不好,碰上今儿下雨,工人无精打采,厂子也提前下班儿,让众人抓了个正着。   “她怀里是不是抱了孩子?”高婶子也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探头去看。   柳暄红漫不经心地点头,打了个招呼,脚步匆匆回家。   今儿下雨,小云在她家和小月儿窝在屋内学习画画,她得回去给小姑娘报一声话。   孩子几个月没见妈妈,肯定想念了。   踏上木制楼梯就看到俩小姑娘乖乖地趴在大圆桌上的背影,四周凌乱,铺了一地的白纸画稿。   柳暄红随意捡起一张,夸了俩小姑娘一句,告诉了卢香梅回来的消息。   小云立刻撒了画笔,朝她匆匆弯腰,就咚咚咚下楼奔向家了。   被抛弃的小月儿也没有不满,愣了会儿歪进柳暄红腿上,一边替好朋友高兴,一边喃喃着问这场春雨什么时候能下完。   她和小伙伴们憋了好几天,眼看周末就过了一半,要是雨不停,这个周末就毁了。   她小嘴嘟囔个不停,然而老天却没给小孩面子。   夜里依然还响起了春雷,鸣鸣震震,周日又下了一场痛痛快快的雨,直至天光乍现,这场春雨终于到头,人间洒下了明媚阳光。   宋小果和小月儿出门时发现,绵绵春雨后,万物复苏,虫儿窸窣,路边簇簇缀着清新野花,山坡下是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   行人脱下了厚重棉袄,穿着单薄的春衫出门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还是小孩子,柳暄红特意给他们套了件针织衫。   等到周末,日头高涨,气温彻底稳定下来,小孩们连针织衫都不用穿了,柳暄红和宋渊领着四个孩子,俩小年轻坐上了省城的大巴。   上次她们一家去省城,还是去接小月儿,然而小月儿已经没有她来时的记忆了。   她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在省城有对爸爸妈妈,住的地方是拥挤的筒子楼。   至于如何到柳暄红家的,已经毫无印象了。   好像她就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的到了现在的家里。   有温柔或冷酷的哥哥们,忙碌的娘,和天天陪着她玩耍的小果。   路途无聊,柳暄红压着嗓子,和宋渊谈起了接小月儿的事儿。   后座上,宋小果也在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他们上次来省城的惊险,说到宋秋不舍得坐车,一脚一脚走路去省城寻妹妹,结果被男人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宋暖英和宋万水怜爱的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可怜的孩子,婶婶当初应该找我一块去,咱们打他一顿。”   “娘,我们这次还能找他算账吗?”   柳暄红抬头,没好气地瞪他:“怎么,你还想去打架?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一拳的。”   宋小果撇撇嘴。   柳暄红:“何况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她把那人被张丽举报掉工作的事儿说了。   众人骂了骂报应,这才情绪缓和下来。   从松山县去省城要坐至少三小时,若是车流拥挤,雨天路滑,运气不好就得耽搁一下午。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天朗气清,路途顺畅,闲谈完后,几人还抽功夫睡了个午觉,忽然就被乘务员摇醒。   省城到了。   其实他们和省城的关联,不止是小月儿和张丽柳蕴三人,柳暄红的幺妹就在省城读书。   她要来省城,还给幺妹发过电报告知过,下了车,她牵着小月儿和宋小果抬头张望,就看到幺妹穿着她去年送她的嫩黄色连衣裙,扎着利落的高马尾,扬手和她打招呼。   “四姐!”   柳暄红嗔了她一眼:“等了多久?怎么来接我了?不用上课吗?你下次再这样,我来省城可不和你发电报了。”   幺妹含笑地朝小外甥们招招手,羞涩道:“没课,我也没站多久,看好时间的。”   “没课,那就是兼职请假了吧。”柳暄红挑眉。   幺妹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柳暄红心知自己猜对了,倒真的思虑自己下回来省城不告诉她,尽量不打扰这个努力的小姑娘。   春招,自然要去一趟大学,柳暄红是要去幺妹的大学看一遍的。   因此,他们定下的招待所,就离幺妹的大学不远。   幺妹送了他们进招待所,柳暄红就打发她赶紧回去了。   她又不是什么头一回进城的胆怯乡下人,没亲没故像只无头苍蝇乱转。   她自己就能收拾好。   幺妹想想自己过会儿还有课,下课后就能和姐姐们吃晚饭,联络感情也不急于一时,就答应走了。   到了地儿,几人拉开行李,摆东西,折衣服,然后让招待所的服务员送了一顿饭,稍微填了下肚子,几个人先美美的睡了一觉。   他们定了三个房间,柳暄红和小月儿,宋暖英一间。   宋渊和宋小果一间,宋万水和俩大侄子一间。   柳暄红醒来,发现宋暖英不见了,宋渊反而出现在她的房间,正在小厅帮小月儿扎揪揪。   柳暄红随意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纳闷:“你怎么在这儿,他们呢?”   宋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睡得松垮的衣服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肩带也露了出来,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一边应付小闺女的头发,一边回答:“万水和暖英出去了,说要试试在省城推销柳记的产品。”   “你到底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宋渊好奇地抬眸,又对上那片白皙,暗暗苦恼。   “你要不要回去?”   柳暄红正想说她也不知道俩兄妹竟然是工作狂,被他后面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她挠挠头,看向宋渊,“什么意思?”   宋渊帮小姑娘扎好头发,侧耳在月儿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孩乖乖点头,拉着娘的手道:“娘,我要回去照镜子!”   柳暄红上下打量俩人,不明白这对父女要搞什么名堂,她一头雾水地进卧室,夸了夸小孩好看,又瞧见镜子里的自己的内衣肩带露了出来,习惯性地拉了拉衣服,暗暗想,难道宋渊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肩带的事儿?   可是他直接说出来就好呀,拐弯抹角干嘛呢。   她忘了,这可不是上辈子穿吊带露腰装遍地走的年代。   “爹,娘起了么?”   小厅传来宋秋的声音,柳暄红听到宋渊把几个人喊了进来,她换了件衣服,慢悠悠地出去,“你们都醒了?”   宋秋:“是,娘,您要现在去大学看看吗?”   柳暄红忙摆手:“不急一时。”   她可不是宋家兄妹那对工作狂,她本来带他们来,除了领他们见见世面外,也想让这对兄妹在省城玩好好放松几天,没想到俩人前脚进屋,后脚就出门工作了。   真是让她这个老板心生愧疚。   “哥,你看,我就说娘不会像姐姐们一样。”宋小果也换好衣服了,他睡了一觉,精力十足,缠着柳暄红要出去玩儿。   “上回的动物园还没看呢。”   宋小果念念不忘。   柳暄红本也是打算出去逛逛省城的,因此看向宋渊,宋渊微微颔首,“招待所的人说省城新开了家游乐园,很受孩子欢迎。”   宋小果和小月儿的眼睛,蹭地亮了!   “就是离这儿有点远,需要坐公交去。”   俩孩子眼巴巴地看向柳暄红,满脸写着:去嘛,去嘛。   柳暄红拧眉:“可是现在已经三点了,游乐园可能四五点就关门。”   他们玩不了太长时间。   宋渊一僵。   倒是他思虑不周了。   小孩们立刻垂头丧气,像春天里蔫了的小草。   柳暄红好笑道:“又不是说不去,咱们明儿去,今天去你幺姨的大学看看。”   她特意点了点宋秋和宋致远,“尤其是你们俩,好好看,好好感受下大学的氛围,回去给我往死里学习。”   宋渊扶额。   虽然知道她这么干是想让几个在大学熏陶一下,激励起奋发向学的信念,但是她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很快他就晓得自己是多虑了。   因为几个孩子,还真就吃柳暄红这套!   宋致远和宋秋还没去呢就指天发誓一定要以考大学为目标。   这不是俩人太怂,而是他们明白了柳暄红的意思。   柳暄红平时不咋管孩子,只要他们不偷鸡摸狗干坏事儿,宋致远逃课做小买卖她都不理。   对于孩子,因为太忙,她向来是放养的。   但是,在把这几只羊丢出去养的时候,柳暄红会给他们画个底线。   比如宋致远可以逃学不学习,但是期末成绩必须得过的去,不能让被叫家长。   而玩了一年,初二了。   柳暄红又给他们俩划了个底线。   学习考高中。   现在,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柳暄红为什么突然要他们考大学,但是他们明白她的意思。   考大学就是她给他们未来四年的任务。   宋致远和宋秋现在都还是少年人,没有什么理想,自然不会抗拒考大学的事儿。   一口就答应。   宋渊不了解他们母子的官司,惊讶地看了眼宋致远和宋秋,没想到他们还挺热爱学习?   那他回去,抽个时间看看这儿的课本,列个考大学指南?   宋秋和宋致远突然后背发凉,互看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   他们不知道,回去后,他们就能感受到亲爹迟来的关爱。   -   要去幺妹的学校,柳暄红还特意指挥几个孩子收拾一下。   她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大学也是个小社会,同学之间互相欣赏和看不起。   如果他们穿的破破烂烂不修边幅,会给幺妹的同学带来不好的印象。   柳暄红自然不允许。   于是小月儿的小揪揪就被拆了重扎,浑然忘了她前一刻还对着镜子夸闺女头发扎的可爱。   宋致远和宋秋逼的回去换衣服,宋渊也被柳暄红嫌弃他的品味,挑了套衣服换去。   一家人准备完毕后,招待所的服务员简直要闪瞎眼。   自打这一家子住进来,各个男俊女靓,服务员们偷偷开始八卦,没想到装扮后更好看了!   服务员望着乖巧可爱的小月儿和宋小果,暗暗下定决心,把自己今晚要相亲的男人踢掉。   她也想生小可爱,颜值不过关还是不可。   和服务员这么想的人还有很多。   走在路上的人看到这一家子,纷纷羡慕他们的好相貌,各种偷偷打量的目光导致柳暄红已经在琢磨,要不要分开走。   她想要自由自在地逛逛校园。   而另一边,幺妹不知道柳暄红已经领着一家子进了学校闪瞎她同学的眼。   她头一次一边上课,一边分神计算着下课时间。   柳暄红和她约定了今晚吃饭,她晚上还有课,必须得赶快回宿舍收拾一下,尽快和姐姐汇合。   因此一下课,她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不过她太焦急,撞到了舍友的桌子,匆忙道歉后就匆匆奔回宿舍,也没在意舍友不自然的神色。   “她怎么这么赶?没听说她今晚要打工呀。”   另一人耸耸肩:“可能新找了份儿兼职呗。”   蓝惠松了口气。   这并不是不可能,毕竟柳春芽在她们宿舍,最大的标签就是贫穷和打工。   其实她们这些人大多数出身也不算太好,起码有钱的人家很少,大多数都是出身职工家庭,手里没有大钱,但是生活费是足够的,不像柳春芽,天天穿着几件同样的衣服,大部分甚至还有补丁。   每天吃的是窝窝头,一学期连白面馒头都舍不得买一块,相反还要寄钱回家,长此以往,幺妹在同学的印象里就差了一分。   这也是大多数乡下孩子去外地上学后的大部分现状。   因此大多数父母,在送孩子进城上学后,也会咬牙做件没有补丁的新衣裳充面子。   宁愿苦着自己,也要给孩子粮票,让孩子不要省,没有大事儿也不敢来学校,生怕给孩子丢脸。   然而世上最难掩盖的就是贫穷。   城里人普通的穿着,却是乡下梦寐以求的。   大多数即使费劲给娃充面子,换来的也是隐隐约约的歧视。   所以幺妹根本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事儿。   她不像其他女同学,爱打扮,或者要在大学找对象,因此每天收拾得光鲜亮丽。   她大多数时候心里只有学习和工作。   衣服吃饭什么的能凑合就凑合。   个人卫生习惯良好就行。   其实柳家每月给了她生活费,可是幺妹心知家里条件并不好,尽量存下来寄回家,平时靠自己打工吃饭。   她觉得自己虽然不能尝到同学们的肆意快乐,但是她每天过的很充实,很满足。   她明白,自己的每一步努力,都是向幸福前进的踏脚石。   不过,回到宿舍的幺妹第一次皱眉。   她急急切切回到宿舍,却发现姐姐送自己的裙子不见了!   晌午时她特意穿了出去接柳暄红,回来后因为怕弄脏了,因此特意回宿舍换了下来,就挂在床沿的杆子上,怎么突然就没了!   她马上想到自己的三个舍友。   又觉得不可能。   她们宿舍的女孩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也不缺这一条裙子,不会偷了她的。   她想着,可能是自己放错了?或者是外人进宿舍偷了?   幺妹找了好几遍没找到后,就立刻找了宿管打报告。   在乡下,一件衣裳是非常宝贵的。   幺妹在上大学前,是没有一件好衣裳的,上了大学后重新置办后才有了没补丁的衬衫裤子。   现在柳暄红送她的这条漂亮小洋裙丢了,在她眼里,和丢了钱差不多了!   而且这是她的姐姐送她的礼物!   幺妹虽然在柳家人的关爱中长大,但是因为俩家太近,乡亲们八卦,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孩子。   有四个亲姐姐。   她和山哥儿做朋友,称兄道妹。   也对几个姐姐有好感。   可惜柳家几姐妹看到她,嫉妒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好好待她呢。   因此成年后,柳暄红支持她考大学,帮她逃婚,向她释放姐姐的善意,幺妹是感动的。   她也把柳暄红当亲姐姐。   所以郑重地请假接车,费心思打扮。   可是现在,这条宝贵的裙子不见了!!   幺妹一边向宿管强调裙子的重要性,一面匆匆换衣服,去付柳暄红的约。   和柳暄红见面时,她没有半点表露出来。   只是在柳暄红纳闷她怎么换了衣服,淡淡说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裙子。   柳暄红豪迈挥手:“既然这样,咱们明天就去买衣服吧。”   幺妹手足无措地拒绝:“我,我有衣裳穿呢。”   柳暄红充耳不闻,转头和宋渊确定行程,最后拍板,她们上午去学校商量事儿,晌午把幺妹接出来吃饭逛游乐场,晚上去商场。   周日,幺妹一天都没课。   幺妹急的绞手时,小月儿突然摸了摸她的手背,冲她眨了眨眼。   幺妹迷惑低头,小月儿悄悄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姨姨,要听娘的话哦。”   幺妹怔了怔,看了眼小月儿白嫩圆润的小脸和在餐桌上大吃大喝的宋秋,突然意识到。   她这位四姐,其实是不走寻常路的人。   虽然和她家一样,□□。   可是她四姐养孩子不是为了缺补什么遗憾。   是没有所求的无悲无喜。   平平常常。   就仿佛她合该就有四个孩子的样子。   幺妹一下子放松了。   吃过饭后,柳暄红又把她从松山县特意给幺妹带来的东西给她。   大袋子里不是什么其他玩意儿,只是她平时做的小零食,果脯和肉干,柳记生产糖果饼干,还有厂子新出的几瓶下饭酱。   当然,里面还有柳家人得知她要去省城,柳大嫂下工第二天就收拾好的包裹。   包裹包的严严实实,柳暄红没打开看过,不过她猜测无非就是些山货干果等小吃食或者衣裳。   幺妹是空着手去,大包小包的回去的。   一路上,她心里暖暖的。   这种独在异乡收到亲人包裹的喜悦是每个同学都羡慕的。   不过虽然得了柳暄红的承诺,明天会买新衣裳,幺妹并没有忘记自己丢的那条裙子。   她回到宿舍后,立刻去找宿管询问,却依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小同学,要不要就这么算了?”毕竟只是一条裙子,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幺妹摇摇头。   她虽然不明白裙子价值,但光它是柳暄红送给她的礼物这点,就不能轻易放弃。   宿管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也表示理解,打算回宿舍问问舍友。   她在心里排除了几个舍友偷裙子的想法。但是她想问问,是不是她们收错了裙子,或者有没有看到别人进去?   把希望寄托给别人是不明智的,她总归是要自己调查一番。   谁料她方一进宿舍,就被舍友们堵住了。   蓝惠焦急地让她赶紧去和宿管阿姨撤销记录。   她的裙子没丢!不过是被另一个舍友方舟舟穿出去了。   “你晌午上课去了,不是把它挂在床边吗?舟舟觉得挺好看的,就穿走了。”   幺妹冷下脸:“那裙子呢?”   “这不是因为她还在外面约会,没有回来嘛,等她一回来,你就能看到裙子了。”蓝惠推了推她,催促:“好了,你也知道裙子现在在哪儿了,赶紧去撤销吧。”   宿管今晚找不到,明天就得上报给辅导员。   事儿就不好看了。   幺妹不动。   她挤开蓝惠,拎着东西进了宿舍,慢条斯理地收拾柳暄红送她的吃食和柳家的包裹。   蓝惠看她这幅样子,一下子就火了:“柳春芽,我说的你到底听没听进去?你赶紧去找宿管撤销,莫非你想害舟舟到导员那里?”   幺妹反问:“裙子是我让她拿的?”   蓝惠心里一噎:“那不是你不在吗?”   幺妹:“我在也不会借她穿。”   “柳春芽,你怎么这么自私,没有爱心。我们都是舍友,互相分享衣服穿一下有什么不行。”   “不行!”幺妹冷笑,这些人,平常嫌弃她穿的破旧时怎么不和她互穿衣服?   瞧见她的漂亮小裙子就要互相分享?   “何况,不问自取是为偷你懂吗?”幺妹不客气地嘲讽。   蓝惠气炸,“怎么就是偷了?不过是借你的裙子,没和你说,柳春芽,你就是成心的是不是?”   幺妹翻了个白眼:“你在这为她说好话背书,可是我的裙子现在还没回来呢,要是她穿坏了,你赔吗?”   蓝惠:“……”   自然是不能赔的。   “关我啥事儿,又不是我借的。”   “对呀,所以关你什么事儿?你就闭嘴吧。”   蓝惠:“……”   她怎么没发现,这个柳春芽平时不起眼,还挺会怼人的。   唉,现在只能等方舟舟回来了。   幺妹瞧她们被她说服了,安静下来,也不和她们继续拉扯,匆匆收拾一遍包裹后,她急忙包着书去上晚课。   几个舍友和她不是同一个专业的,就留在宿舍,等待方舟舟的回来。   不一会儿,方舟舟回来了。   她穿着美美的小裙子和对象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约会,只是俩人走在宿舍门口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呢,下一瞬,她就被宿管阿姨逮住了。   肃着脸问她是不是偷了柳春芽的裙子。   方舟舟和她对象都愣住了。   她好不容易和宿管还有对象解释清楚,这才能上楼来,不过到底破坏了她和对象的完美约会。   她气咻咻地甩门进宿舍,嚷嚷着要找柳春芽,同时不管不顾地撕下裙子,扔到幺妹床上,狠狠呸了声:“什么人呀!不见一条裙子还要闹到宿管去!穷成这样,上什么学呀。”   蓝惠跟着啐了口:“就是,舟舟,我一早就和她说了是你穿出去的,她就是不肯撤,指不定是故意坑你呢,想害你在老师儿那儿丢脸。”   方舟舟一听,更是气炸,舍友都解释了,柳春芽还不依不饶,这不就是故意要和她作对。   她这会儿还怀疑柳春芽是故意弄了裙子引诱她的了。   因为她们这学年的奖学金评比,幺妹和她是竞争对手。   她把这怀疑说了后,惹来几个舍友的赞同。   “怪不得,平时怎么没见她穿过这裙子。”   “心思真深。”   “而且她这么穷,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看的衣服?”   几个人纷纷觉得不可能。   方舟舟看着那条嫩黄小洋裙也不顺眼了,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   突然,蓝惠指着幺妹的床底下道:“咦,你们看?那儿掉的是不是大团结?”   一听说钱,几个人立马兴奋了。   “这是柳春芽今天刚带回来的包裹。”   方舟舟刚刚很大力地把裙子甩上去,估计是床震动的时候,把包裹也碰掉了。   幺妹走前匆匆忙忙,还没有把它放柜子,露出了柳暄红给的袋子。   方舟舟打开一看,可不是好几张大团结,粗略数了数,有两百块呢!   这是柳暄红看幺妹面色虚黄营养不良偷偷塞的,没想到被几个人无意间翻找了出来。   两百块,已经是巨款了!   蓝惠目瞪口呆:“她,她怎么突然有那么多钱?”   柳春芽可是她们系出名的贫困生,“不会是偷的吧?”   方舟舟恨恨地跺了跺脚,“好你个柳春芽,自己不干净儿还偏要诬赖我,我要告老师去说清楚谁才是小偷!”   蓝惠还想着要不要再谨慎一点,却看一阵风甩过,方舟舟已经迫不及待地找生活老师去了。   舍友扫了她一眼:“你担心什么?柳春芽穷成那样儿,就算不是偷的,也一定没干好事儿。”   蓝惠想了想幺妹的背景和她平时的作风,按下了担心。   幺妹是上晚课途中被叫走的。   她一头雾水,直到老师一脸严厉地质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两百块钱,她依然有点茫然。   不过她马上想到,那两百块大概是柳暄红悄悄塞给她的。   她如实说了。   生活老师相信了。   但是方舟舟不信。   “老师,你再仔细审她!一定是偷的!或者她干的见不得人的事儿挣得,她就是个乡下人,家里穷的很,哪有那么有钱的姐姐。”   “对,我记得她大学开学时说过,自己只有四个哥哥来着。”   老师听着听着,又动摇了。   她不太信这钱是偷的,毕竟她们询问过了整栋楼,没有人丢钱,她是担心幺妹走了歪路。   毕竟幺妹是穷苦出身,她长的还有几分姿色,现在看来,舍友们关系也不太好,难保不会因为巨大的贫富差距动了歪心思想攀比。   幺妹不好说自己复杂的家庭情况,她不想让老师同情,也不想让舍友们看笑话,她清楚,等明天柳暄红来学校,一切误会就能解开。   因此她和老师说过后,也没要回那两百块,继续回去学习了。   对于幺妹的风波,柳暄红全然不知,晚上宋暖英兄妹回来了,她问过他们是否吃过饭后,让她们明天别出去,和她一块去学校谈谈,下午出去玩儿。   宋暖英答应了。   她们兄妹下午就是来了省城心痒痒,想看看在松山县颇有名气的柳记产品在省城这边会怎样,迫不及待地去试水,今天谈了两个订单,兄妹俩心满意足。   只是偶然来一趟省城,就谈了俩单子,也许她们回去后,该考虑再招人手,来省城打开局面了。   要去学校办招聘,柳记的名头还不大,而且这年头大学生其实包分配工作,这个情况直到九六年才取消。   每年和大学合作的机关,学校,研究中大大小小,数也数不过来。   像柳记这样的小厂子,还没有过和大学合作的先例,也抢不过国家。   因此柳暄红只能先拜访校长,说了她的需求后,再和老师们仔细沟通,由她们向学生推荐单位。   好在柳记的表面还裹着一层生产大队副业的皮,老师们没有看不起这个小厂子,她们只是奇怪,奇怪…柳记这么个小厂,竟然还有想请大学生的想法。   毕竟,很多这样的小厂子,都是自己找熟人经营,就是自己不会,也想不到请外人的。   而且他们也觉得,自己请不来什么大学生,也没必要。   柳暄红也没把希望全放在学校上,现在的大学生金贵,服从国家安排包分配,她的小厂子指不定一个也安排不了。   她最大的希望,是去省城的这边的人才市场。   虽然现在讲究包分配,但是包分配的时候,双方是两眼一抹黑的,不是互相选择,被动接受,容易出现人才浪费和岗位不适应。…   再加上现在开放了,越来越多的人思想也开放起来,不想拿那么点死工资,想跳槽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才市场应运而生。   省城的人才市场挺有名气的。   柳暄红打算趁着上午去逛一圈儿时,幺妹找到她,请她去办公室和老师解释两百块钱的事儿。   柳暄红听后,都无语了。   她不过是送了幺妹条裙子和两百块,怎么闹出这么多风波呢。   不过也是在这次事件中,她才知道幺妹过的这么不好。   她对自己简直是虐待了。   家里又不是没钱,干嘛这么折腾自己呢。   她的舍友们一说完,柳暄红就打开了自己的小包包,又掏了一叠大团结出来,塞给老师买餐票请她好好嘱咐幺妹吃饭。   老师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脸打的。   柳家姐姐这一叠大团结,都足够幺妹吃两年了。   还是满嘴油的那种。   方舟舟和蓝惠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柳春芽,这个土里土气的贫困生,竟然还有这么有钱的姐姐?   那裙子和钱,真是她光明正大得来的。   俩人没话可说了。   不过柳暄红要投诉她们。   小小年纪就偷穿衣服,恼羞成怒后还诬赖幺妹偷钱。   要知道,这年头的刑罚犯罪可是判的很重。   两百块不是小数目,幺妹真早被她诬陷成功了,至少要坐好几年牢狱。   出来后不能继续上大学也没工作了,还顶着个小偷的坏名声。   谁敢聘她。   尤其是这年头不讲究证据,冤假错案太多了,她要是不在,或者她要不是真的是有钱,舍友们言辞凿凿,幺妹还真可能被送进去。   别看这几个小姑娘年纪挺小,心思挺毒。   柳暄红非要她们赔礼道歉,还要在写声明通告全校。   并且她还帮幺妹搬了宿舍。   既然这几个舍友和她都不是同一个专业的,那还住啥啊。   在柳暄红的严厉斥责下,老师们火速批准,幺妹成功换了个新的环境。   新舍友是她的同班同学。   和她关系一般,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相处来的。   幺妹想着柳暄红的话,大大方方地把柳暄红带给她的吃食拿出来,邀请几个同学吃。   同学们也听过幺妹这起风波,对她抱以同情。   又看她虽然被爆出有一个有钱姐姐,但是平时除了吃穿好了点,依然刻苦学习勤奋兼职,没有什么变化,暗暗佩服她的坚毅,慢慢地,幺妹倒是有了几个好朋友。   尤其是她的舍友。   打听到她的姐姐竟然是开饭馆,开食品厂子的,回去就把幺妹分的糖吃了,吃白面馒头时觉得没滋没味,打开幺妹送的辣椒酱。   白面大馒头掰开,夹上鲜亮油辣的肉酱,油津津的,吃一口爽辣微甜,根本停不下来。   舍友一口吃了两个大馒头。   等到晚上,她也不再吃什么食堂配菜了,就买俩馒头,就着辣椒酱吃,别人看她躲宿舍都吃的满嘴油,一问之下,发现幺妹送的辣椒酱竟然那般好,纷纷也打开尝尝,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寝室都吃上了大白馒头配辣椒酱。   再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好友知道了,全班尝过了,整栋宿舍楼都晓得了,她们这边有个宿舍的姐妹家制的酱賊好吃。   辣椒酱一下子就吃完了,舍友们纷纷找幺妹要买。   幺妹:这边不卖,吃完就没有了。   舍友们:“……”   这么好吃怎么能不卖呢!   于是,柳记的辣椒酱还没打开市场,就在省城收获了几个小粉丝。   幺妹无奈之下,从此逢年过节回家走上了人肉代购的道路。 第65章 榆钱饭   八十年代初期的人才市场, 人才凋零,参与招聘的人大多也是像柳暄红这般的私人工厂。   现在的人才还掌握在国家手里, 无论是中专生和大学生都是按分配工作, 没有双向选择。   这种情况,直到八十年代中期,经济复苏, 国家正式发文鼓励人才流动,第一次人才大流动开始了。   在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则开始了第二次人才大流动,这也是历史上经济发展迅速的时代,大量的人才从国企,体制内流向私人企业, 从大城市流向二三线城市,奔赴经济开放区, 也是这种时候, 辞职下岗或停职去开创私人事业的人们, 被称之为下海。   柳暄红这时候, 严格意义上讲, 还不能叫做下海,现在人们普遍把做生意称之为投机倒把。   不过名词不是一时形成的, 也正如人才流动。   即使现在上面还没有发文鼓励, 然而私下的人流早已开始涌动。   比如柳暄红第一次去这边的人才市场时,就看到一家私人工厂用丰厚的薪酬把本地一个国营工厂的高工撬了。   “这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谁不想玩过好日子呢。川南面粉厂的高工工资才三十!嘿, 现在一块好点的床单都一百块了, 一件白衬衫五十块, 那么点工资能干啥,人家飞扬食品厂请一个高级技术工给一百块呢!人家也帮办退休金,傻子才不去呢。”   向往美好的生活是人类的天性。   即使有各种限制,然而在金钱的诱惑和内斗的不公中,许多人宁愿不办单位手续成“黑户”也要往外跑。   大叔扫了柳暄红一眼,向她们招招手,嘿嘿笑道:“同志,你也是来招聘的吧,前两天我就瞅见你搁这晃悠了,果然你又来了。”他视线顿了顿,咋咋呼呼:“来是来对了,可咋是空手呢。”   柳暄红做出一副请教的样子:“老哥,我们也是第一次干,有些抓瞎。”   大叔向柳暄红重重展示了他小摊前的那块大木板:“不懂了吧,这地方好是好,招人也不要钱,但是需要去买一块板子写上你们厂子的名儿和工钱,不然你两手空空,咋招人呢,光靠嗓子喊多累呀。”   说完,大叔朝柳暄红指了个方向,努努嘴:“这板子那登记处就有人卖,也不贵,两块钱一个大板,都是真的,回去直接割了能当桌子,不吃亏,当然你们要是舍不得,可以回家再扛一块来,不过在这买有个好处,晚上收摊的时候往那儿一丢,咱们就能舒舒坦坦回家。”   柳暄红“哎”了声,“谢谢老哥了。”   不用她说,宋致远麻利地跑去登记处买板子了。   大叔两眼羡慕:“你家大儿子可真乖。”   柳暄红可没有什么父母谦虚和在外面贬低孩子的想法,她不住点头:“可不,这小子在家帮我领孩子,在学校也努力学习了,成绩进步一大截,老师还找我夸他呢。”   大叔想了想自己家糟心的娃,更羡慕了,他看着柳暄红身后一溜四个孩子,各个白白嫩嫩乖巧可爱,忙热情地让柳暄红就选他家摊子隔壁。   大叔想着多和她说说这人才市场的规矩,他也不求别的,只要这位同志能多和他交流些育儿经验就好。   宋秋和几个小孩子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娘和大叔套近乎,摸清了这边的潜规则后又瞎扯她的养崽经验,什么培养孩子独立性,多夸奖,多鼓励,不打击,不拉踩,说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宋秋和几个小孩迷茫了。   原来她娘忙碌又偷懒的养崽日子里,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宋秋:我错了,不该误会娘。   在柳暄红瞎扯的时候,一个美妙的误会诞生了。   其实,她真的纯粹是想躺。   有了大叔的帮助,柳暄红的摊子迅速开张,不过一天下来,也没招到合适的人。   大叔劝她不要急,现在人才稀缺,合适的人不是那么好找的,比如他们厂子就安排他蹲这儿大半月了,要不是无聊的很,他咋一眼就认出柳暄红这个前几天逛过的面孔呢。   既然大叔这么说,第二天,柳暄红守摊子到中午,就让宋渊领几个孩子去玩,她和宋家兄妹继续在这待着。   招人无聊又无趣,几个孩子可以耐着性子陪她,可她也心疼,好不容易来省城一趟,没必要全拘在她身边。   …   李满亭下班路过人才市场,脚步微顿,又转了个弯儿进去溜达了一圈儿才赶急赶忙赶在菜市场收摊前买菜回家,他媳妇王冬草这会子已经下班在家了,抬眼看了笨钟,瞪他:“又去哪儿逛了,这么晚回来?今天你做饭吧。”   李满亭习惯性赔笑:“我做就我做,闺女!爸今天买了大虾!你喜欢怎么吃?”   王冬草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眼神要发火但是又顾忌着房间的女儿,压着嗓子瞪他:“嚷嚷那么大声干嘛,也不怕吵了闺女,她正是小六,要抓紧时间学习呢。”   可惜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李满亭闺女听到爸爸的声音,立马光明正大出来偷懒,喊着要吃葱爆大虾,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中摸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回房间了。   李满亭在厨房做饭,王冬草盯了闺女的学习一会儿,突然忘记说丈夫他娘要今晚会过来吃饭,忙去厨房让人多淘点米。   李满亭照样哼着小曲儿,王冬草看着丈夫傻乎乎的模样,啐了口出去了。   不一会儿,李满亭家继母和兄弟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吃喝完毕,也不收拾碗筷就走人。   李满亭继母过来没别的事儿,还是老一套,让李满亭照顾她的小儿子。   李满亭是川南第三食品厂的车间主任,手底下管着一群工人,前阵子,继母说小弟不好找工作,托他把人带进了他的厂子,李满亭尽心尽力地教导弟弟。   他们一家虽然是二婚家庭,可是幸运的是,李满亭没遇到什么恶毒继母,偏心父亲,他顺顺当当地上学,毕业工作分配到了厂子,工作没两年就升了车间主任,主管车间生产,指挥协调完成车间生产计划,在去年的生产运动中,他们一号车间可是摘了厂子的生产标兵!   李满亭私底下,还去上夜校,补充技术知识,对生产设备和工艺流程也有一定见解,把生产车间抓的牢牢的,人都说他最迟明年,一定会升任副厂长。   李满亭手里还是有点权力的,因此把弟弟往厂子一带,也没人敢说什么,他弟弟李满根也在厂子待的顺风顺水。   不过就在他准备升职关键时刻,第二天,他被厂长喊去谈心。   原来厂子不知什么时候扬起了他要跳槽的风声,说他每天下班往人才市场逛,指定是起了小心思。   李满亭满心冤枉,他自己不过是爱看热闹而已,这人才市场是今春新开的,他不过是好奇。   可是和厂长谈心过后没多久,流言还没停息,他又被人一封举报信又回去了厂长办公室。   这回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流言蜚语了,而是被人举报他贪污受贿,享了别的厂子的好处,举报人正是自己大义灭亲的弟弟。   李满亭懵了。   他一个尽职尽责紧守本心的车间主任怎么突然就被贪污受贿了呢!   他贪什么污?   他这辈子做的最不守规矩的事儿就是把弟弟弄进了厂里,可是没想到,这也是一个把柄。   看着那些人说他买卖厂子职位,出卖工厂配方,他和妻子火急火燎地琢磨着证据漏洞呢,没两天,他弟弟就上门了。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想要澄清真相,就赶紧退位,并且推举他当车间主任。   李满根愧疚地说:“哥,我也不想啊,可是谁让你得罪了人呢,人家给了证据,我一看就脑子热血把你举报了,害的咱家这个车间主任的位置也要不保,哥,人家说了,就要你退位,我想着你退位也好,你退了,趁着厂长对你念旧情,推举我上去,咱们都是一家兄弟,谁干车间主任都一样。”   王冬草登时气的胸口发疼了。   狗屁的都一样!   她男人好好的车间主任,明年就升职,现在被他害的要退位,他还有脸上门!   上门也不安慰,还要抢他哥的位置!   王冬草当时就把李满根打了出去。   “李满亭,你可别听了你弟胡说。”   李满亭心里嘀咕,他当然不会。   李满根不过是一个工人,入厂也就两三月,哪那么容易升职呢。   他也敢想。   何况,他总觉得他弟这话,一句句都是糊弄他呢。   不过他对这弟弟,心里还是存了点希望,想让继母去找厂里说和。   继母当初就这家厂里出来的,有老关系,他当初也是托了她的关系才进了这家厂子,他心里感恩,也尽职尽责地替李满根谋工作。   然而他去了后,却是被结结实实地嘲讽了一顿。   什么既然感恩,就赶紧退位,不要牵连了弟弟前程。   什么当初让他进去,就是因为继母生病不得不退,才把他弄进去为了给他弟占位置,现在他弟进去却没编制,他得腾出来了。   李满根还和厂长闺女订婚了,他不用担心主任位置保不住,李满根一定能上。   事到如此,李满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切都是算计。   什么温馨友□□都是假的。   同事们劝他不要争,清清白白出去,总比被泼一身污水好。   而且人家说了,看在他勤恳工作这么多年的份上,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调去后勤,重新奋斗。   毕竟李满亭是真的能干,车间一把手,能做技术能管人员和品质,他当主任后,第三食品厂年年是先进。   真让人走了,他们也舍不得。   总归是委屈他,腾个位置,李满根有厂长和亲妈一群老同事撑腰,很快就能升了,到时候他不就能回来了。   不过就委屈这一两年,不耽误什么。   李满亭啐了口!   又路过了人才市场。   这次,他不再闲逛,而是认真考察了各家厂子,真的要跳槽了!   柳暄红在省城蹲了四天,有点着急了。   这几天,她就看中了一位年轻气盛的中专生,眼馋私人厂子的工资跑路的“黑户”。   柳暄红不在乎什么黑户不黑户的,这位中专生学习的是食品专业,却在机械厂工作,难怪小年轻受不了,跟她走,还专业对口呢。   不过她也就看中了这一个,再过两天,她就得回去了。   饭馆和火锅店还有厂子都没试过离她这么久,厂子又缺人,她有点担心。   她想着是不是在省城找个人专门在这儿帮她招聘,或者去和招聘中介合作,自己回去呢,最后一天,她就碰上了李满亭,俩人真是相见恨晚。   李满亭是车间主任,管人员管品质管生产懂技术,又努力上进,除了不会研发,简直是全才!   而她的厂子什么都没有,就一个挖墙角的副厂长张文康,什么都要他抓。   李满亭的到来简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难得遇上合适的,她怕人跑了,而且她心知省城和小县城的发展区别,工资开的高,一百块把人挖了。   这工资和当初挖张文康一样,在国营厂子普遍几十块的工资里,无往不利。   李满亭媳妇本来对他去县城工作有意见,可是一看工资,声没了。   闺女下半年要上初中,花的钱就多了,就厂子这几十块的工资,还没补习班兴趣班够呢。   再说,松山县离省城坐车就三小时,李满亭周末可以回家,也不会时常见不着。   李满亭找好了工作,可是李满根不知道,他自信满满地等着哥哥推举他,可是没想到李满亭竟然直接告了工会辞职。   难道他真的舍得放弃在厂子这么多年的经营?   李满亭当然舍得。   一百块呢,一年就三千了。攒几年他就成了万元户。这是他在厂子奋斗十年才会有的待遇。   而且省城里票证渐渐废了,他有什么不舍得的。   老板还是开食品厂的,工资高,福利多,他的待遇和第三食品厂的厂长差不多了。   李满根黑着脸,根本不信他的待遇,笃定他会灰溜溜回来求他。   谁会给开一百块工资呢。   就是厂长也才一百一呢。   他哥八成是遇上了骗子!   可是后来,他们家看着王冬草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小侄女上了实验初中,补习班兴趣班不停,家里荤腥不断,花钱如流水。   李家眼红了。   继母又想领着一大家子去白吃白喝,被王冬草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李满亭不在,她就是主人,继母养过李满亭,又没养她!   她孝顺个屁!   李家气的哆嗦不提。   李满亭拍拍屁股就走了,还顺便拐走了几个同事,有研发的,有品控的,有管理的,有销售生产的。   总之,给柳暄红带了个小团队。   当柳暄红领着一群人回去的时候,张文康高兴得直接要杀猪欢迎他们的到来。   可不,他眼馋工资跳槽到柳记食品厂,但是却面对一空二白的局面,除了他自己和柳暄红,其他人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唯一能抓的壮丁也就宋莞平和宋万水。   他是日夜操劳鞠躬尽瘁啊。   吃住都在厂里。   现在人员备齐了,相信厂子很快就能走上正轨,他也能甩开手大干了。   他们厂子最近卖的新品辣椒酱可是风靡松山县呢。   宋家兄妹还把它推去了省会,雄心勃勃想要在全省推开,要不是因为产量限制,他也不会拦着了。   张文康立时找柳暄红,说厂子要扩建。   “老柳,厂子有大潜力,一直在小宋村是不行的,而且咱们辣椒酱的生意好,如果在全省铺开,到时候最好能有咱们自己的种植基地。”   不过按照现在的土地政策,有些扯远了。   张文康找柳暄红是想要她提前做好搬厂看地的打算。   听说南边开始允许私人开发用地了,相信要不了几年,他们这边也会开放,到时候柳暄红就得做足准备了。   柳暄红对这个倒不担心,只要她的食品厂开的好,能提供岗位和税收,政府那边的人肯定积极上心。   柳暄红是听到他说买地,想起临走前贾根民说的贾家饭店的事儿了。   她这一去快小半月,也不知道贾家饭店是不是真的要转让了。   贾家饭店位置这么好,贾根民指定不是只对她一人透露消息,万一耽误了她一定会后悔。   柳暄红在小宋村歇了两天,看着她带回来的新人和老人配合上来了,匆匆赶回县里。   这时候,宋渊早就去医院上班了,几个孩子也因为落了课程,被老师抓去补课。   她先去了和贾家饭店一条街的柳记饭馆。   饭馆依旧是人生鼎沸,拥拥挤挤的火爆样子,老食客们许久没见柳暄红,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柳暄红也顺势打听贾家饭店。   “老板,你的机会来了,听说贾家饭店现在正在招标,谁价钱高谁就转让。”老食客们都是知道柳暄红以前曾经和贾家饭店的纠葛,当初说好的一个店面卖卤水,一个店面开饭店,没想到原国营饭店被贾家抢了去,饭馆和卤水合并了。   他们的卤水现在只有一块巴掌大的小窗口,卖也卖不了多少,每天还要早早排队抢着买,真是心酸呐。   柳暄红听过后就放心了。   她去了两个门面转悠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就找了个时间去工商所。   她和工商所的裴同志一干干部认识,大家都是她的食客,此时看她一去,小裴就知晓了她的心思,他们也很高兴,希望她能得偿所愿,要知道,贾家饭店离县政府最近呢。   以后柳暄红接手了,可有他们的口福咯。   再也不用多花点时间去柳记饭馆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柳暄红对贾家饭店的规划,口福是有的,不过钱包就不一定能供得起日日挥霍了。   柳暄红想了想,她也不能事事盯着,正好厂子里人员齐备,宋万水和宋暖英也能抽出空来了,她打算把宋暖英提上来跟进这事儿。   不过宋暖英到底不经事儿,她又在松山县招了个助理,帮她处理厂子和门面之类的工作。   其实她早该有助理,毕竟一个人管理三个地方有些力不从心,但是一直找不到好的。   这回也许是在省城真的有点运气,顺利招到了一个姑娘,姑娘是在国企干文秘工作,处理这方面得心应手。   宋暖英答应了。   她倒不是觉得在县里工作比在乡下跑要更体面些,而是她看出柳暄红没放弃她,并且要准备启用她,她握紧拳头,发誓这次绝对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把贾家饭店的事儿交给助理和宋暖英,柳暄红松了口气,看向宋万水。   “我喊暖英,怎么你也来了,大嫂有什么事儿吗?”她笑问。   “娘,万水哥送了奇怪的野菜来。”小月儿脆生生道。   “哦?”柳暄红要出去看看,宋万水挠挠头:“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几枚榆钱。”   柳暄红顿时想起她之前吃的香椿,是啊,三月到了,春天的季节里,万物复苏,不止有香椿吃,还能吃榆钱菜。   她登时来了兴趣,谢了宋万水,让他捎些水果回去,晚上她要做榆钱吃。   “不过,你肯定不是特意送野菜来吧。”柳暄红挑眉。   要只是送野菜,直接让宋暖英捎就得了,不用宋万水特意跑这一趟。   宋万水嘴唇嗫喏,眼神挣扎,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他看着柳暄红温和的脸,默默念了声对不起,狠狠心道:“婶婶,抱歉,我想要退出现在的工作。”   柳暄红大吃一惊。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立刻想到她带回去的那些人,他们是小团队,有销售有研发有主任,比宋万水和宋暖英宋莞平三人有经验,又是一块从省城下来,身份高人一等,的确很容易把宋万水这个青手欺负。   “莞平和暖英没事吧?”   宋万水急忙否认:“婶子,不是,和那些大哥无关,莞平姐和暖英也很好,是我的问题。”   “不过,”他深吸了口气,“也是他们的到来,让我下定了决心。”   “我想去考大学。”   柳暄红微愣后笑了:“你要吓死我,你考大学就去,我支持你。”   估计是宋万水去了省城一趟受了刺激,渴望知识,想要更好的奋斗,要去考大学。   柳暄红:“我给你办个在职培训,厂里出钱请你去进修,这样你也不用压力。”   宋万水一听她这么说,眼眶瞬间红了。   他婶娘真是好人啊,他知道厂子现在虽然有人了,但是还是缺的,却并不强留他,还要为他出学费,让他安心去学习,这是多好的待遇啊。   可惜,他没有这个福气享受。   宋万水抹了把脸,冷静道:“婶,你不用费心了,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回厂子上班,我要考农业大学,做回农民。”   柳暄红:有被惊到!   但是她联想到宋万水的出身,又觉得理解了。   宋万水在跟她工作之前,一直是农民。   他是生产队的小队长,他毕业后就扎根农村,努力为农业基建搞奋斗。   他随她出来,一开始也是因为宋暖英。   他浑浑噩噩了几年,突然被妹妹被逼嫁人时清醒了。   农民的孩子不再只能是农民。   改革开放了,他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   宋万水的确走出了小宋村。   然而当他走出去后,见识得越多,认知越来越广,他心里牵挂的,沉甸甸的,却是生他养他的土地。   他一面看到了城市的繁华,一面看到了农村的贫困。   无论是以前给柳记供应食材,还是下乡推销产品,他一直和农村关系密切。   他看着城里人一顿饭能吃几块钱不眨眼,一件衣服能花一月工资。   他也看到了乡下的村人们,连窝窝头都吃不饱,红薯饭是年夜饭,一年到头几乎闻不到肉味,而那些更偏远的封闭小山村,更贫困,人们麻木,没有希翼。   他痛苦地挣扎着,他想问问苍天,这个种了几千年地的国家,一直靠农民支撑的国家,他去当农民,真的是没有希望吗?   然后他很幸运,他和婶婶去了省城,他们在各个学校到处跑,他也知道了,原来大学不光是学怎么挣钱,怎么搞技术,还学怎么当好农民。   他第一次看到农学子的时候,他看着那些风华正茂的男女,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顶着熟悉的红通黝黑的脸,在宝贵地护着那些苗苗,他们说,农业是基础,宋万水听不懂这些,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在为大家能吃饱饭工作。   他们说等大家能吃饱饭,还要继续研究,因为吃饱是不能满足的,大家不光要吃饱,还要吃好。   宋万水深深地感动了。   也深深地震撼了。   他看着自己一贯的忙碌,下乡,推销,回首自己在县里忙活的日子,摸着自己积攒下的一大笔钱,他好像满足了,又好像没满足。   他对宋暖英说:“我走出去了,可是我还想走回来,你说,我能不能回头?”   宋暖英依旧是那个答案:“去找婶婶,她会告诉你。”   宋万水来了,他直直地盯着他,灼热的视线好像要把柳暄红烫伤。   她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他在向他求助,也在向她祈求勇气。   她想,为什么不能呢。   人向来是自由的,我们有说不干的自由,也有打破誓言的自由。   如果谁和你说不准,那就无视他。   因为人生是你的,而不是他的。   自己也不应该为自己架上枷锁。   关于宋万水要回去考大学,考农学专业,柳暄红依旧是支持的态度。   她平淡地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她的帮助,资金方面有困难吗?   宋万水摇头。   也许他一直都不甘心,所以这两年,即使工作好了,他也没结婚,没乱花钱,他挣得钱足够他考大学,甚至支持他念大学。   他在金钱与物质方面没有什么稀缺的,他唯一少的,是他人的肯定。   而有了柳暄红的一句话,他好像是大冬天喝了一碗姜汤,热乎乎,暖烘烘,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他甚至连柳暄红提出要不要她回乡一趟,为他和大嫂和宋家其他人说说话都不肯。   毕竟他已经高中毕业工作好几年了,大房跟我柳暄红,前途大好,现在说要考农业大学,在宋家人眼里他就是失了心疯,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回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宋万水觉得,柳暄红帮他够多了。   而有些事儿,他应该自己抗争。   在抗争中成长,在抗争中坚定信念,在抗争中为自己负责。   柳暄红望着宋万水离开的背影,他的背影是那么熟悉,也是那么陌生,然而无论如何变,依然是那么朝气蓬勃。   他本就是年青人,就应该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他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柳暄红打心底为他高兴。   这让她不禁回忆起自己当初提拔他们兄妹的初心。   当时她想什么来着?   她只是在早年受过帮助,现在又想把这份好心延续下去。   没想到宋万水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不禁又让她想起了那个和兄长前后脚离开的姑娘。   暖英也是个勇敢的姑娘,是她第一个反抗陈旧的农村生活。   她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不想盲目结婚,她曾经和柳暄红说过,如果她要结婚,肯定是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另一个人生活,想和另一个在各个方面都扯上联系,密不可分,她们的感情也一定是像书中写的热烈纯粹,而不是像她娘那般,只是年纪到了,不能让别人说笑,匆匆相个人就结婚了。   暖英受不了过那样的生活。   柳暄红也很看好暖英,她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上的事儿,就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热爱自己的工作,她是个努力生活的人,而生活也不会辜负她。   也许她不会做出很大的成就,也没有勇气重头再来,但是她那股坚持不懈的奋斗劲儿,会让她过得很好,翻天覆地地好。   毕竟,世上有许多人其实是有机会改变的,区别的是能不能坚持下去。   许多人走在半道上就泄气躺平了。   而宋暖英不会。   她是那种即使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也能兴致勃勃开辟新道路的人。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隔壁筒子楼不知谁拧开了了收音机,干净又明亮的女声唱着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就着缓缓悠扬的歌声,巷子里的小孩也跟着唱了起来,稚嫩清脆的嗓音或许含糊不清,但是绝对清澈纯净。   柳暄红去院子压了一盆水,转身进厨房把那筐子榆钱倒进清澈见底的水里。   簌簌簌掉落的一串串榆钱泛起了晶莹水花,沾上了水珠,愈发嫩绿青葱。   榆钱是榆树的果实,可以生食。   柳暄红干净白皙的手轻轻拨开清洗,随意捏了一串放进嘴里,轻轻嚼着,脆津津,生甜甜,她眉眼弯弯,兴致愈发高昂了。   小月儿乖巧地趴在廊下写作业,眼巴巴地看着柳暄红,她莞尔一笑,揉了把榆钱也塞进她的嘴里,小孩顿时脸颊肉鼓鼓,一动一动地咀嚼着,圆乎乎的大眼睛笑成可爱的小月牙,寻了个空忙说:“好吃。”   柳暄红:“乖,继续写作业,咱们晚上吃榆钱饭。”   小月儿小鸡啄米般点头。   柳暄红就不管她了,随着隔壁飘扬的歌声哼着熟悉又陌生的曲儿,她继续清洗榆钱,换了五盆水,洗得干干净净,水亮鲜嫩。   她又去喝水的水缸舀了一勺水,烧开焯一下榆钱,烫去那抹春天特有的青涩味儿,抖上玉米面,加入温水搅拌捏成一个个圆乎乎的小团子,放蒸屉蒸熟。   榆钱饭是以前饥荒和吃大锅饭时人们的救命粮,常捏成窝窝头吃,榆钱不要钱,也不费玉米面,蒸出来的榆钱饭饱满青嫩,黄绿色,吃起来软糯甘甜,在那个吃糠噎菜刮嗓子的年代,榆钱饭是难得的美味。   宋万水带来的榆钱很多,柳暄红不止做了榆钱饭,还煮了榆钱粥,熬的米油泛光的清粥撒上几串榆钱,伴着煮一会儿,盛上后再添上鲜绿葱花,软滑可口。   高婶子闻着味儿就进来了,笑着端了一碗粥回去,也取走了一些榆钱,柳暄红就把剩下的全部倒锅里和肉沫翻炒,加了调味料,做榆钱菜,伴着榆钱粥喝,清香扑鼻的味道,充盈口腔,吃饱喝足了,小月儿就捧着几个榆钱饭出去玩耍,给小伙伴们尝尝这春日的味道。   在柳暄红吃着喷香的榆钱饭时,小宋村的老宋家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争吵。   这是宋万水前所未闻的,争辩的两方除了他自己和几个懵懂无知的小弟妹,宋家全家大人都加入了讨伐他的队伍中。   宋大嫂和宋老太太根本不接受他说的什么考大学的说法,和柳暄红想的一样,俱觉得他是疯了。   宋大嫂尖叫着,隔了一个池塘的大军家都能听见她高昂的嗓音:“我不许!我不许你回家!考什么大学,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孩子,三房也没嫌弃你,你挣了大钱,眼看着就能相亲娶媳妇了,我不许你回家!”   老太太也是和宋大嫂一个理由。   她想不明白,自己孙子年纪一大把了,…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不急着结婚就算了,居然还想着回学念书?   他和那些孩子差了那么多年岁,要重回学校,岂不是上赶着惹人笑话。   老太太一想到宋万水会被那些不懂事的兔崽子嘲笑,村里其他人也会笑话她,白白要丢了三房的提携,她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老太太喘着粗气,一顿一顿地骂着他不识好歹,脑子瘸了,骂完了宋万水,见他还不醒,倔着脸,神态更坚定了,又哭天抢地,骂宋大嫂不对儿子尽心。   要是宋万水早早娶了媳妇生了娃,拴着他哪还能去念什么书呢!   宋大嫂得了这个提醒,也不忙着骂儿子了,嚷嚷着出门要给儿子张罗媳妇。   老宋家是一团混乱,二房和四房都不明白,宋万水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儿,不过转头劝过宋万水后,回到房里,王绣花琢磨开了。   “当家的,万水不懂事儿不干了也好,正好轮到你上去,前些天听说厂子还要扩建招人,妞妞也长大了,我放娘家和老太太这边轮流带,我也进隔壁厂子打工,咱们夫妻双职工,挣了钱,明年就把妞妞送幼儿园去,听说现在城里孩子上学前不上学前班,去的幼儿园,教唱歌跳舞,帮学字,这叫什么,赢在起跑线上,咱们妞妞也不能输。”   宋老二抽着他爹传下来的水烟,烟筒在桌面嗒一声,白气争先恐后地从他的鼻孔嘴缝冒出,他舒服得舒着气道:“你想的挺美,可是咱们两口子都进厂子了,家里田地怎么办?”   老宋家分了那么多地方,三房又不种,二房再撂挑子,不得累死他爹和他哥。   他宋老二什么本事儿都没有,但是这点小良心还是有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疼你爹和大哥了。”王绣花嗔了他一眼,朝上房努努嘴,“有娘在,还能让爹和大哥吃亏?”   宋老二舒舒服服地躺着交叉搭着的腿儿立刻抬了下来,直起身子哼了声:“以娘的性子,还真是有可能。”   就连现在,他们家光景好了,老太太也不肯买头牛让他们哥几个歇歇,这抠门劲儿还指望她在二房上班后请人种地,不可能!   宋老二又躺了回去:“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吧,我在家也好和娘一块看着点妞妞。”   王绣花撇撇嘴,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下回柳暄红回来,她一定要替孩子她爹问问。   不止二房这么想,在县里的宋老四隔天收到消息,看着自己低微的薪水,咬了咬牙,也低下头,闷声让钱桂英多去和柳暄红走动,不过没明说。   “你不是一直想去柳记吗?我们家没去过,晚上回来去柳记吃饭吧,柳记毕竟是三哥家的饭馆,咱们去照顾生意也挺好。”   钱桂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宋老四为什么突然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不过她也懒得想为什么,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去柳记吃个痛快,她还想和柳暄红光明正大好好聊聊呢!   这几天,宋家因为宋万水的事儿吵闹着,二房和四房的目光都投进了三房的小院里。   他们在等,等柳暄红和宋渊回来。   别的不好说,但是如今三房齐整了,宋万水又是柳暄红的手下,他要闹,老宋家出这么大的事儿,三房指定要回来劝劝吧。   等柳暄红回来,他们的打算不就有了着落!   可是王绣花和宋老四等啊等,等到榆钱都被村人捋光了,鲜嫩的野生荠菜和剁的细腻的肉馅包成小金宝状的饺子进了肚子,吃了饱饱的一顿荠菜猪肉饺子,柳暄红也没回来。   老宋家失落不已。   四房恨恨不提。   柳暄红遵守了她和宋万水的承诺,没回去插手,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贾家饭店的转让上,终于打败了一干对手,得偿所愿。   曾经失去的大饭店,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臊子面   周艳艳站在贾家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 她精心挑选的奢欧式五重水晶大吊灯闪闪发光,差点亮瞎她涂了眼线的卡姿兰大眼睛。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服务员和工人来回奔走, 脑海里闪过贾根民晌午和她说的话。   “艳艳。”   她心里还没来得及为贾根民头一次这么亲热得称呼她高兴, 突然就被兜头兜脑泼了一盆凉水。   冷的她大暖天牙齿颤抖,骨缝呼呼着冷刺。   贾根民:“饭店已经转让了,你也不用再上班了, 好歹大家相跟一场,我给你结了三个月的工资,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周艳艳曾偷听过贾根民的话,晓得贾根民要卖了饭店,只是她没想到,贾根民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快的猝不及防, 她的退路还没有着落呢!   她本想着去找宋渊偶遇,激发旧时情意, 徐徐图之, 可是宋渊工作的地方竟然是医院, 他是外科医生, 不出门诊, 不动手术竟然看不到!   等周艳艳好不容易攀谈上县医院的一个老家小护士,兴致冲冲地打扮好去偶遇, 结果宋渊竟然请假了!   这一请假, 就是小半月,周艳艳两眼一抹黑后是望穿秋水。   等他再回来, 就是贾家饭店转卖的事儿了。   周艳艳痛苦咬唇。   贾根民说的好听, 什么相跟一场, 给她结算三个月的工资。   可他要是真的看重她, 怎么不把她也一块带走呢?   贾家饭店倒了, 可是贾家没倒!   她这段时间也不是白白浪费的。   一早就打听到贾家饭店的贾根民要专心办厂,在漠河的上游有一大块闲置的荒山,近日热闹地很,贾根民以前买下的那个小型食品厂也计划搬迁到那儿。   周艳艳觉得自己很满足,她不想高攀去新厂子,她就想回到以前那样,贾根民动不动把她丢到小食品厂那儿就好。   然而,贾根民根本不想继续用她了。   他掏空了她的存货,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   周艳艳眼里闪过恨意。   她恨!   恨贾根民不识好歹,过桥拆桥。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   求一份安稳的工作,为什么连这个也不给她呢?   贾根民以为他看尽了自己。   发掘完了她的眼光。   认为她不可能再捣鼓出有用的东西了,她偏要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价值!   离了他!她还能找上另一个人,这一回,她要拼尽全力!她要在这个失败饭店卷土重来,把它捧上天!   没错,周艳艳不打算离开贾家饭店。   她上辈子就没干过两件像样的工作,只是看的多了,知道的多,眼光高。   这辈子她在贾家饭店倒是真切感受了一番社畜的滋味,虽然也不肯咋上心用功,但是耳濡目染,她还是学到了不少饭店经理的知识。   她垂下脑袋又抬起,挺胸收腹,眼神坚定地抱着她昨夜熬了一宿写的新饭店未来规划书。   她有信心,凭着她上辈子的眼光和这辈子的知识,她能打动饭店的新老板,取得比跟在贾根民身后更好的待遇!   不过她在大堂等啊等,等了老半天,咋没看到新老板呢?   周艳艳跺了跺脚,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去贾根民的办公室询问。   此时,柳暄红正在和贾根民的谈话也到了尾声,双方交接完,贾根民把钥匙交到了柳暄红手里,看着远方吴江旁密密麻麻如蝼蚁的工人奋力建造的新酒楼,他态度轻佻:“柳老板,你能接下饭店,很有勇气,但是……”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不甘,抬头又重新挂上笑容,这次态度真诚了点:“希望这家饭店能够在你手里延续下去,不会倒霉的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吧。”   “柳老板,你一向走平价亲民路线,我想这样就挺好。”   便宜实惠的饭店,和高档上档次的酒楼路线不冲突,有柳记的招牌,相信这家饭店也能重现柳记的火爆吧。   可惜,这样的辉煌不是他所成就的,他正伤感着,听到柳暄红说:“贾老板,饭店的未来是我决定的。”   贾根民皱眉:“你什么意思?”   柳暄红临窗眺望,感受着四月微佛春风,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自信,昂扬!   她张了张口:“你贾根民办不到的事儿,不代表我办不到!”   贾根民心下一沉,还要细问,办公室的红木大门突然被人破开,周艳艳闯了进来,不可置信地问:“饭店的新老板是她?”   她是质问贾根民,但是眸光却死死地盯着柳暄红,滚烫,灼热,又透着冰凉绝望。   好像溺水人无意间抓到了一根稻草,她奋力扑腾着,想拼命地挽留它!   在贾根民毫不犹豫的点头中,周艳艳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满腔的恨意,登时从贾根民迅速移到了柳暄红身上。   她在心灵的荒芜里嘶吼呐喊。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又会是柳暄红!   柳暄红!   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打搅她!   她就不能乖乖待在她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吗?   为什么又要跑出来折腾!打断她的计划!   她心知柳暄红不可能雇她,她也不想替柳暄红挣钱,猛地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响重重地在走廊回荡。   柳暄红感到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周艳艳一直都挺莫名其妙,耸了耸肩,和贾根民再见,就出去了。   饭店到手,她得好好设计这个新饭店。   如何设计,其实她心里有谱了,她打算把上辈子自己开的私人菜馆搬过来。   古风的私人菜馆,隐藏在商圈的一角,小桥流水的精致苏式园林,费了她很大功夫。   当然,饭店的格局和她的私人菜馆不同,柳暄红就依旧是以古风为主,她设计的精美的窗棂和桌椅板凳等器物,没有交给平南家具厂,由刘主任新开的小木厂承接。   双方都是老团队了,沟通顺畅,而且柳暄红不吝钱,随着钱如流水花出去,饭店开始动工了。   这次的柳暄红有了助理,但是她没有把饭店的装修交给助理看照,每日亲自跑前跑后。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即使是开卤味店,饭馆和火锅店,柳暄红都没真亲力亲为过。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对新店的重视。   陆杰笑道:“柳老板,你对新店这么郑重,倒是让我犯愁该给你介绍什么名厨名师了。”   他陆家的正经传人就是贾家饭店的前大厨,饭店转让,大厨也跟着失业了。   陆杰琢磨着,连他家小叔都不能把饭店盘活儿,他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爷爷了。   莫非要请爷爷出山?   可是他爷爷有点难搞啊。   他胡思乱想个不停,却发现没听柳暄红回答,看到她低着头,垂着眼,专心致志地片羊肉。   羊肉薄如蝉翼,片的晶莹剔透,好似薄薄雪花。   柳暄红眉毛高挑:“你毋需发愁,我这次自己来。”   陆杰微愣,随后猛然意识到她说什么,咧嘴笑了:“好!到时候我可要日日去你的馆子缠磨你做的好菜。”   柳暄红神秘一笑:“这要看你的本事了。”   陆杰微愣,还想细问,柳暄红已经片好羊肉,端去烤肉架边了。   陆杰去年答应的烤肉终于在忙里偷闲大家一块聚餐了。   地点就在柳暄红家小院。   陆杰花了大功夫从首都弄回来的烤炙子搬在院子里,宋小果和小月儿还有小言好奇地要摸来摸去。   宋致远双手抱臂,立在一旁看着,烤炙子开炉了,谁敢伸手他就不客气打掉。   厨房里,杜美丽他们在忙活着,光吃烤肉是不行的,柳暄红还买了牛肉鱼丸鸡胗鸭胗鱿鱼蔬菜等等。   勤劳的杜美丽和高雅如还有陆家几个小伙子把食材洗洗涮涮地干净鲜亮,水灵灵的,细心地切好摆放整齐,端了一些出去院子。   杜美丽向柳暄红说:“暄红姐,婶婶有事凯不了。”   柳暄红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她扫了一圈儿院子,火锅店的,饭馆的,发现人基本都来了,唯一不在的是宋渊。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想着宋渊已经下班了,大概很快就回来,抬手让大家开吃。   烤肉不拘什么开场,想吃就抬手自己烤去。   烤炙子上滋啦啦响,红白相间的羊肉片沾上热油,倏地缩紧又张开,原本和锅面贴地严丝合缝的羊肉片直挺挺地躺着,油光水滑,涮上一层鲜艳的酱汁,就迫不及待地夹上来,一边呼呼吹着,一边忍不住咬上,羊肉的鲜美肥嫩和浓郁酱汁在口腔霸道绽开,给人极致的美味享受。   即使烫伤了舌头,也忍不住囫囵咀嚼。   陆杰满脸迷醉享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了,羊肉烤得表层微酥,吃起来却是肥嫩多汁,这涮上的酱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酱香冲击着味蕾,满嘴鲜香。   他沉醉地摇头品尝,睁开眼,筷子再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咦,刚刚明明还摞地老高的羊肉片呢?”   怎么就只剩一半了!!   小言笑嘻嘻道:“大叔,你再摇头晃脑我们可得吃光啦。”   这大叔也是傻,烤肉这么好吃,竟然不紧着吃,还搁那摇头晃脑的,不就是便宜他们了吗?   陆杰倒吸一口气,悲愤地谴责大家不懂品尝美味,然而大家嘴上嗯嗯,筷子夹地无影,那一摞羊肉碟子,在他控诉的这阵功夫,嗖地又取了一半。   用行动表达他们对美味的追求。   陆杰:“……”   陆杰可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什么细细品味饮诗喝酒都滚蛋。   他再闲情逸致下去,连肉都吃不着了。   宋渊就是在这种氛围里回来的,…柳暄红嫌弃他浑身一股医院消毒水味儿,撵他去洗澡。   至于烤肉,柳暄红特意给他留着呢。   于是等其他人烤完了那高高的一摞羊肉片,肚子吃了个半饱,兴致勃勃地向烧烤架上出发,享受一串串美味烧烤,陆杰眼巴巴地看着宋渊。   宋渊也知道他是柳暄红在县里的朋友,有心想结识。   一个馋肉,一个馋……咳咳想了解妻子的过往,俩人登时相见恨晚,引为知己,一边吃着烤肉一边高谈阔论了。   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柳暄红就端出消食的山楂水,小言是撑着了还要吃,不肯吃茶,一边啃着串鱼丸一边朝柳暄红竖起大拇指:“暄红姐,这烤肉和烧烤真好吃,咱们店里要是卖的话,指定能把那群人吃得舍不得回家。”   “对呀,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觉得我弟弟妹妹应该也喜欢吃。”   “暄红姐,咱们真的不能开新店吗?”   柳暄红:“这不是看你们吗?大家要锻炼起来!特别是小言,你想开烧烤店?如果你能在火锅店锻炼出师,我就让你当烧烤店店长!”   小言瞪大眼睛,嘴里的鱼丸没顾上咽下去,塞在颊边鼓鼓的,她双眼发光,激动地抱住了柳暄红,大声喊:“暄红姐!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努力的!”   柳暄红:“……”知道了,知道了,快把我放开吧,要出人命啦!   闹哄哄的烤肉聚餐直至深夜结束。   临走前,大家收拾好庭院,柳暄红催着几个孩子洗澡,烤肉后身上的衣服都会沾染上气味,必须洗澡后才能沾床。   她在二楼的浴室下来,又仔细地整理了一遍客厅桌子。   月光突然倾泄进来,宋渊沉声问:“怎么不开灯?”   柳暄红指了指桌面,温暖明黄的煤油灯静静地笼罩着,从宋渊的角度,看到她濡湿的乌发,泛着亮光,眉眼干净,嘴唇也比白日红润。   宋渊垂下眼,睫毛卷翘:“杜同志到家了。”   柳暄红随意“嗯”了声。   毕竟这么晚了,柳暄红也不放心她们独自回去,火锅店的小言她们被陆杰开车送回去,高雅如在隔壁高婶子家凑一夜,唯有杜美丽,她家就在不远,但是毕竟夜深了,柳暄红就让宋渊跟着。   对于宋渊的人品,她还是信的过的。   宋渊默默坐在一旁,想帮她整理桌子,让她睡觉,被柳暄红打了下手:“别动。”   她捂着小半张脸,露出清凌凌的眸子,充满了嫌弃:“一股味儿,赶紧洗澡去。”   宋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径自上楼。   柳暄红愣了愣,他看着她的那一眼,怎么有股委屈呢?   她呸了一声,觉得自己瞎想,赶紧收拾完关门上床。   宋渊是回来了,柳暄红有点躲着他,奇怪的是,他也没有急着和她一起。   俩人一直是分房睡,柳暄红当初在二楼坚持改造的书房,彻底成了他的卧室。   第二天,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各自忙活开了。   时间一转,天气逐渐变热,街上的小商店开始进冰棍了,宋小果兴致勃勃地举着一个甜筒给柳暄红看,骄傲地和她说这是雪糕,省城卖的。   柳暄红瞅了眼大头甜筒上雪白的冰激凌,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嗯,是记忆的童年味道。   宋小果傻乎乎地看了眼吃得正香的娘,又看了看自己缺了半边的雪糕,嘴巴一咧,就要大哭,柳暄红塞了他一张大团结:“买些回来。”   宋小果熟练地接过,笑嘻嘻地敬了个礼,“得令!”   装模作怪地走出去了。   宋秋:“娘,你别惯着他。”   柳暄红不解:“我只是想吃雪糕。”   宋秋满眼无奈,“你给了他十块,能买多少雪糕啊,少不得要买些零嘴儿。”   “他必须减肥了。”   柳暄红心虚讪笑:“等他长高了,自然就会受了吧。”   其实她也不清楚,但是她和宋渊俩人,都是高挑身形,宋致远也是身材修长,宋小果应该不会基因突变吧。   说到宋小果的减肥,柳暄红也曾温水煮青蛙地控制过,平时哄他运动,小孩爱上了打篮球,踢足球,跳高。   然后他成了一个灵活的小胖子。   柳暄红:“……”   毕竟是小孩子,柳暄红也舍不得给他节食只能无奈放弃,等他长高变瘦。   毕竟,每家饭馆和小卖部,几乎都有一个胖小孩。   家里好吃的太多了!   没一会儿,小月儿回来了,她手里举着甜筒,一看就是撞见了宋小果,小姑娘给柳暄红一只,再给哥哥一只,然后乖巧坐在一边自己糊了满脸的汁水。   在这悠闲的时光里,柳暄红的新饭店装修好了,不过她的桌椅板凳还没做好,柳暄红验收完后,把心思投入菜单制作上。   与此同时,开年后就建造的袁家酒楼早就完工,开业的日子就在明日,在松山县名气大噪的柳暄红,也收到了袁家酒楼的请帖,这一次,她没有无视,沉思了会儿,和宋渊说了一声,独自去捧场。   袁家酒楼在漠河的上游吴江河畔,三层高,独引一条小渠入后院,养着些鱼虾水蟹。   酒楼的大厨也是南方人,一手海鲜烹得极好,不多加佐料,多采用清蒸的烹饪方式,发挥食材本身特有鲜味。   酒楼新开业,和柳记开张一样,进场打折,还送一份精致点心,是芬芳扑鼻的绿豆糕,在夏日里吃着清凉爽口。   柳暄红静静地品尝,吃过滋味,心里有了计较。   也就愈发安心,面色平静。   不过她安安静静地一人享受美食,有人可不允许。   谁不知道柳暄红在餐饮的大名,她曾开了松山县的第一家饭馆,有着别人没有的勇气,开业后一直生意火爆,客似云来,即使现在大街小巷涌现出不少大小饭馆,也动摇不了柳记的地位,食客们提起饭馆就说柳记,满嘴夸奖,赞不绝口。   之后她又开新店,做火锅,当时谁也不看好她的店面,认为她只会开小饭馆,火锅这玩意儿可能不太适应松山县,但是现在,何止是适应,家家户户谁家还没两包火锅底料呢。   不过,也许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了,柳暄红也开始飘忽,想要往上走了,拿下了贾家饭店后,有风声传出,她竟然要撇开以往的便宜实惠路线,来价格高昂的大饭店。   当然,谁也不知这消息是否真假,但是从新饭店精致复古的风格来看,即使是走平价路线,也平价不到哪儿去。   这不是正好对照了袁家酒楼吗?   一个开小饭馆的泥腿子出身,一个松山县上层家族的袁家,哪家的酒楼更出色,不言而喻。   有眼熟的食客忍不住跑来劝说柳暄红,不要和袁家斗上。   有人则大声宣扬:“今日吃了这袁家酒楼的吃食,才知道何为美味,可恨咱们松山县名厨匮乏,竟然让那些价贱吃食讨好民众,捧上天去,不知羞耻。”   这人摇头晃脑一说完,气氛顿时一静,在场的人没有不认识柳暄红的,所有人忍不住把视线转向她。   柳暄红熟识食客林福田还没走,也担忧地看向她。   却看到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好像半点没发觉,有人骂她。   林福田忍不住小声提醒:“柳老板,刚刚有人在说柳记。”   他张了张嘴,实在不好意思把人家踩扁柳记的话说出,柳暄红咽了口菜,哦了声。   林福田:“……”   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人家可是把咱们柳记拉踩了一遍啊!   柳暄红抹抹嘴,眸光茫然:“不知道啊。”   “大家都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嘛,他说的那么文绉绉,我也听不懂呀。”   所有人:“……”   是哦。   这位可没读过什么书。   骂人但是对方却没接收到,岂不是白骂了?   出声的那人已经脸黑了。   而众人愣过,熟知柳暄红的人回味过来,不禁暗暗笑话。   虽然大家都知道柳暄红出身乡下,家里贫困,没上过两年学,但是大家日常交流可没发现她知识浅薄,而且能开饭店办厂看文件,之前一直是她一手抓的人,会是个不懂的人吗?   报纸上夸柳记的记者文笔比这更文绉绉,柳暄红念报也毫无压力。   所以,果然是柳老板故意气人吧。   顶楼临窗,袁梦年望着柳暄红离开的背影,眉宇深拧。   “那就是柳记的老板,柳暄红?”   袁梦昌随意瞥了眼,漫不经心道:“没错。”   酒楼的热闹他们方才也知晓了,柳暄红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袁梦年低喃:“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乡下女人,你以后要对她小心点。”   袁梦昌翻了个白眼,混不在意道:“怎么你也这么看中她?我觉得你们都高看柳暄红了,我承认,一个乡下人在松山县闯下这份身家有点能耐,但那又如何,我看她的小聪明就到这了。”   “而且,”袁梦昌眼里闪过不屑,“我可不是贾根民那个蠢货,连个乡下人都斗不了,哥你放心,我可是袁家人,比那家伙聪明多了,何况高档酒楼可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场,指定不会让她再嚣张下去。”   袁梦年抬眉:“你要做什么?”   袁梦昌得意一笑:“有的人顺风顺水惯了,不跌几个跟头,怎么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袁梦年:“不会是什么违法……”   袁梦昌不耐烦地岔开话题:“安心啦,就是个小教训,姨夫来了!我们快去接!”   他可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风光,压贾根民一头,多亏了他那能干的姨夫呢!   ……   日影西斜,柳暄红慢悠悠地在大街上溜达,回了筒子楼的小巷,邻居们晓得她是去参加了袁家酒楼的开业,纷纷凑上来八卦。   “暄红,那袁家酒楼里卖的什么菜?”   “装修得如何呀?里面是不是和外面一样漂亮?我天天路过那儿上班,瞅着外面贴的那啥瓷砖,老好看了,我要是有了自己的房子,也得贴上几片。”   “都问的什么呀,最应该问的难道不是味道吗?暄红,是不是你家柳记更好吃呢?我相信咱陆师傅手艺不比那些外地人差。”   柳暄红被她们逗的笑容满面,寻思着怎么回答,背后传来一道冷嗤:“哼!人家袁家酒楼可是大酒楼,大饭店,也好意思和小饭馆比!”   “卢香梅,你怎么说话呢!”   卢香梅习惯性地要怼,但是抬眼一看柳暄红逐渐冷下来的脸,想起自己回乡躲超生,是柳暄红帮忙照顾闺女的,她脑子再瘸也知道自己以后不好说柳暄红闲话了,神色讪讪,自打嘴巴:“不是,不是,我就是一时习惯了。”   大家都是老邻居了,谁不知道她的德性,送了她鄙视的目光。   平时她是多讨厌人家,才习惯性说人坏话啊。   这卢香梅简直了。   大家不搭理她,纷纷继续缠着柳暄红说袁家酒楼的事儿,卢香梅竖着耳朵听着众人八卦却不能加进去,后悔死了。   毕竟她这次,是真的有权谈论啊!   今天柳记开业,她那个嫁给了金家的侄女念着她,白天特意请她去酒楼搓了一顿,她能不知道袁家酒楼长啥样儿,啥滋味儿吗?   忍了又忍,卢香梅忍不住扭着产后发福地厉害的身子一屁股挤进去插话。   “别的你们都可以吹,但是这大厨做的菜是真的比柳记好。”   卢香梅形容不出来,她其实不觉得袁家酒楼的菜有多好,还有点嫌弃味道淡,但是其他人都夸啊,她也就这么认为了,而且那酒楼的菜做的的确很漂亮,她有点舍不得吃,就是那小碟摆的就一丢丢,吃两口就没了。   卢香梅觉得太不值当了。   月上柳梢,柳暄红刚叩了院门,卢香梅鬼鬼祟祟凑上来道:“暄红啊,我以前是讨厌你说了你不少坏话,但是你照顾了我闺女,我也是记恩,这次是真心劝你,不要想着开什么高大上的饭店,和袁家酒楼争。”   她觉得光那菜的模样,就争不了。   而且人家袁家多能耐啊,听说这些人做买卖可黑了,她们这些人就是平头百姓,普通人家,哪能应付地了那些人的手段呢。   卢香梅是真心实意地为柳暄红发愁:“你可不要走了贾家饭店的老路。”   柳暄红摆摆手,“你放心吧。”   她看着卢香梅忧心忡忡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这些人是怎么了,这么看不起她,连卢香梅也过来劝诫她了。   柳暄红摸摸下巴,难道她就这么好欺负吗?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宋渊提着公文包上台阶,柳暄红嗅到一股清爽的味道,她探头在他身上上下闻闻,眼睛在月色下闪闪发亮:“你洗澡了?”   宋渊低低“嗯”了声。   月色洒在他没被衣服遮住的皮肤上,白得晃眼,柳暄红这才发现,她的便宜丈夫又白了。   自从他转业回来,他迅速从一颗黑不溜秋的煤球变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柳暄红还畅想过他变白后,会不会恢复成以前俊俏的模样。   然而借着月色下的水面,她看到他竟然比自己还白,扑过水洗脸,泛着层莹莹水光,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皮肤好的简直过分。   柳暄红捂了捂胸口,深深地感到一股酸意。   他平时除了自己给他买的一罐蛤蜊油,没涂什么其他东西,皮肤怎么能这么好呢!   难道蛤蜊油有奇效?   柳暄红睡觉前,坐在他的窗口边,看着他抹了脸后,随口说了句晚安,然后把他的蛤蜊油顺走了。   宋渊:“???”   卧室里,柳暄红小心翼翼地比量着宋渊的取量,抠了一小点,虔诚地抹脸。   第二天,宋渊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瓶新的蛤蜊油。   他看着镜子里俊俏的脸,大概猜测了什么,不禁弯眸勾唇。   他的小妻子,也太有意思了。   柳暄红一整天就时不时地摸摸自己的脸,有时候觉得自己好看了,有时候又觉得是心理作用。   就这么嘀咕了两天,她也懒得再摸了。   横竖宋渊这个小白脸是她的便宜丈夫,就算长的比她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她碗里的,跑不了。   正好刘主任,哦不,是刘厂长把订单做好了,搬了桌椅板凳过来,柳暄红天天过去开窗通风,琢磨菜单,挑选开业的好日子。   忙活开了,也就没有闲心惦记皮肤的事儿了,不过那罐蛤蜊油,还是静静地摆在她的桌面上。   柳暄红早出晚归,琢磨好了菜单又想着她许久没去过厂子,又往小宋村跑。   大嫂在她耳边唠叨:“暄红啊,你继续劝劝万水吧,万水这孩子考大学真不行啊。”   柳暄红:“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觉得万水很聪明,也有毅力,他下功夫一定能考上。   宋大嫂僵了僵。   难得愧疚。   “而且也就这一两年,万水还年轻,不会耽误什么。”柳暄红说,“县里的人结婚晚,有得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呢。”   宋大嫂惊讶地眼珠子快掉了:“三十多都没结婚?”   “咱们这,三十多都能当爷奶了!”   柳暄红坐在窗边叠被子,就听到宋大嫂和王绣花震惊地说着县里人三十多岁结婚的事儿,院墙边不断传来妯娌俩的吸气声。   至于宋万水的事儿。   宋大嫂也没那么心焦了。   她的孩子她清楚,那是死犟性子,倔得一头牛都拉不回来。   胆子大,不然当初怎么就敢跟柳暄红去县里呢。   宋大嫂知道自己拗不过孩子,已经放弃了。不过是看到柳暄红回来,又不甘心而已。   柳暄红回了小宋村,厂长张文康就闻着味儿,摸过来了。   虽然她现在有钱,老宋家巴结着她,但是她在小宋村除了必要的团聚,不爱往老宋家凑,回回在三房做饭。   因她时不时回来,灶房里的永远存着干燥的柴火,摆放的整整齐齐,这是宋老大闲着没事儿劈了晒了就给她搬来的,要是哪天潮了,又搬出去晾晒地干燥。   刷了跟火柴,点了一把干稻草,灶炉嗡地燃烧起来了,映的火膛里亮堂堂的,油锅热了,葱蒜爆香,柳暄红下了腌了一个小时的猪肉粒,不一会儿香味弥漫,她抓上一把切碎的熏干,浇上高汤,咕噜噜的汤染上了酱色,醇香浓郁,她拉上灶门,去院子洗了手,张文康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柳暄红打了声招呼,将煮好的汤淋在熟面条,烫了胡萝卜丁木耳等蔬菜,撒上葱花,淋点香醋,红油,芝麻,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就好了。   红彤彤的臊子面,红黄白绿颜色鲜艳,迎面而来香气扑鼻。   没一会儿,宋莞平也拐脚进屋,俩人也不和柳暄红客气,自己下了面条,浇上剩下的汤底,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香。”   宋莞平听说柳暄红要在县里开大饭店,很多人不看好,她嗤之以鼻。   作为柳暄红一回来就自动寻味过来蹭饭吃的宋莞平,可是清楚柳暄红做的饭有多好吃,那滋味,吃了以后别的都是寻常了,要不她咋天天瞅着三房的动静呢。   因此,吃完抹嘴巴,宋莞平开口第一句话说的不是厂子的事儿,而是拍着柳暄红的肩膀,让她不要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她手艺好,新店也一定会火爆。   张文康也跟着附和。   因为柳暄红在省城带回来一帮人,那些人能干的很,食品厂没什么问题需要柳暄红解决的。   厂子规模已经比以前大了一倍,说是小宋村生产队的副业已经有点不合适了,然而书记装聋作哑,厂子也继续招兵买马。   现在十里八乡都有妇人在厂子做工,柳暄红主张要盖的食堂已经盖起来了,不过休息的地方没了。   人太多了,大家都是在食堂的长椅上歇,一边休息一边唠嗑。   不止是工人,厂子的货也销到了十里八乡。   虽然宋万水不在,但是他以前留下的经验和人脉在,新任销售部主任也是个经验丰富,领着一群小年轻哪儿都敢去。   甚至还搭上了省城的路子。   厂子扩展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被逼的。   因此当柳暄红试探着说夏天到了,她们要不要研发新产品卖冰棍雪糕,张文康和宋莞平心里抖了抖,咬牙说,只要柳暄红能解决制冰设备,他们就能再开一条生产线。   柳暄红想着自己家还没冰柜呢,这玩意儿现在还没普及,她也没路子,只好摁下不提,把这个提议列在明年的计划表里。   转眼又是两天,宋万水已经开始往知青点和县里奔跑准备备考,柳暄红也踏着清晨的雨露回了县城。   高婶子捧着日历本,厚厚的日历卷着成一块,用铁夹子捏着,高婶子把几个适合开业的好日子折了起来,留柳暄红选择。   反正一切都弄好了,只差东风,柳暄红挑了个最近的日子开业。   说是最近,其实也还有小半月,柳暄红就继续早上出门溜达一圈儿,巡视柳记,然后到新饭店开窗通风,买完菜回家研究菜谱。   日子悠哉悠哉,转眼就到了开业前,她定了柳记饭馆开业没有的大花篮,鞭炮,叮嘱了宋渊请假,请左邻右舍照顾一下几个小孩。   白天她习惯性地往柳记巡视,突然看到她家饭馆前闹哄哄,不是往常排队的拥挤,她心头一跳。   扒开人群,只见两个陌生女人跪在大门口,呜呜呜地哭着。   一个汉子浑身冒着红疙瘩,面色灰白,躺在木板上。   女人伤心地哭着,凄厉的声音直戳耳膜:“老天啊!我苦命的儿子啊!这家饭馆害死人啊!”   另一边柔弱的小媳妇不吭声,只呜咽地闷哭,但是谁看了她柔弱的脸蛋,泪水盈盈的眼眶,都会不由自主地生起心疼之心。   柳暄红听到围观群众议论纷纭。   “柳记饭馆竟然吃死人!”   “真的假的,太恐怖了!我昨儿还来这吃饭了呢。”   “我也是。”   “我也是,可不敢来了。”   “可怜的孩子啊,这么小就没了丈夫,柳老板呢?死了人,老板不出来?”   很快,柳暄红就被人发现,人们迅速把她围得团团转。   “柳老板,你必须得给个交代啊!”   “是啊!前有卢记,后有你们柳记!你们不能昧良心挣钱!”   柳暄红镇定地在员工的解救中走出,她淡淡地看向那对娘俩和地上的汉子,眸子似悲非喜,朗声道:“诸位,柳记的厨房一向公开透明,食材和烹饪大家都是可以看到的,柳记的信任是有目共睹的,请大家相信我们!”   “对,这和卢记不一样,柳记公开透明,咱们也看过厨房,没有啥问题。”   “那怎么出事了?”   “说来这人真来这吃过饭吗?”   “我好像有印象,这男的昨天还调戏了位姑娘,差点闹了起来。”   “好像是他。”   杜婶子忙和柳暄红交代汉子的事儿,证实人的确来他们店吃过饭。   女人们哭诉男人就是从柳记出来回家就死了。   一定是柳记的吃食害了他。   柳暄红皱眉:“既然如此,雅如,报警!公安会把事情调查清楚。”   她盯着俩女人,发现她们并不惊慌,其中一人嘴角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柳暄红心下一沉。   人群外,因为新店要开业,宋渊请假没上班,看着人群内柳暄红难看的脸,宋渊扫了眼地上的汉子,俊俏面容闪过一丝冷厉,无声下达命令:   系统,扫描死者信息。 第67章 宫保鸡丁   柳暄红报了警, 警察没那么快来,饭馆门口依然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就连附近县政府的干部也来凑热闹。   毕竟柳记在松山县很有名气。   名声越大, 一有什么问题,就会人尽皆知。   人群中有人叫嚣:“报警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你们柳记不干好事儿,不得赔偿。”   “我看公安也查不出什么,谁不知道这柳记老班本事儿大着呢。以前贾家饭店多风光呀,这才几天,那大饭店就让柳记接手了。”   “这贾家饭店不是干不下了转让的吗?”   那人嗤笑:“你也信?贾家饭店过年后可是红火得很啊!大家都去那儿订宴,哪里像是要倒闭的样子。”   “说来也是, 我家大姑子结婚还想订他家酒席,没想到说要转让不接了。”   “我二大爷也是。”   柳记的食客们不爽了:“你们瞎说什么呢, 贾家饭店本来就是柳老板先租下的, 不过被贾家抢了, 现在这叫物归原主。”   那人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解释贾家饭店在一片势好的情况下非要转让?”   “就是, 你知道这么多, 你说说呗。”   食客们噎住。   他们是柳记的食客,又不是贾家的客人, 他们怎么知道贾家饭店的情况呀!   那些人得意一笑:“说不出来了吧, 我看他们知道的这么多,八成是柳记的人, 大家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对, 咱们这些普通人, 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啊。”   眼看围观群众瞧他们的眼神不对了, 食客们气的不行, 他们不就是说了实话,竟然被打成托!   食客们感到了侮辱。   好嘛,本来他们还觉得柳记吃死人有点荒谬害怕,被这么一怼,他们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瞬间飘向了柳暄红这边。   相比这些满嘴正义实则胡搅蛮缠的看客,他们更相信日月相处厨房公开透明的柳记!   “我们就是这家店的普通食客,店要真吃死人,最该担心的就是我们,我们的态度就证明了这家店平时没问题。”   “大家看啊,这就不是正常人能说的话,口口声声不担心,真的就是店家的人呗。”   “是啊,我记得卢记出事时,我三叔正好在那吃饭,当场把桌掀了,让老板带他去医院看病。”   “你叔这才是正常的,普通食客哪有为店家说话的。”   普通食客的确不是这样,可是,这不是因为柳记干的太好,他们没地指责!   “说到卢记,当初卢记就是因为吃臭肉害人进了医院,这柳记不会也是吧。”   “我看八成跑不了,这干餐馆的哪家卫生好啊,就是再良心,也比不上自家做的干净,何况这柳记每天这么多人,指定乱的很。”   “我也觉得,可是大家都说柳记卫生好。”   “哪好了,我前阵子还在柳记吃出菜虫!”   “不是吧?”   “我也来个,之前大家都夸它,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吃出过蟑螂和头发,不过被店家捂嘴了。”   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一片震惊,谁也没想到,以卫生良好著名的柳记竟然也这么脏乱差。   然而另一边听着的食客们,是越听越觉得这事儿,有阴谋。   不等其他人众口砾金,污蔑柳记,林福田当场嗤笑:“好家伙,越说越离谱了啊。”   “什么?这有什么离谱的,不就是小饭馆的常规操作。”   “就是,国营饭店也有这些毛病呢。”   食客们纷纷呸了声:“别的店有,柳记是没有的。”   “就是,还吃出头发!你真的在柳记吃过吗你,柳记的大厨就是个光头!哪来的头发!”   “哈哈哈哈哈,陆老头,你什么买的生发液?也给俺们推荐一下!”   饭馆吃死人,最急切担忧的不是柳暄红,而是大厨陆师傅,陆师傅原本心焦如焚,被食客们这么一喊,倒是没那么急切了。   他年轻时在首都大饭店工作也遇上些奇葩事儿,现在也回味过来了。   “那不是大厨,也可能是小姑娘!”   对,小姑娘们头发长,可不就会掉头发。   “我吃的是长头发!”   食客们又笑了。   为什么呢,众人的目光一看柳记的服务员们,高雅如她们乌黑亮丽的长发都扎得紧紧的,团成一个小丸子,用黑色网纱裹住呢。   围观群众震惊了。   这家小饭馆这么严格的吗?   厨房公开透明,厨师不仅光头改戴厨师帽,服务员们的头发也结结实实包着,这做饭可比自家讲究多了啊。   “这饭馆管理得这么好,要是查出没事儿,我倒是想来吃饭了。”   “是啊,咱们在外面吃饭就是怕不卫生,这里给了我安心的感觉。”   细节体现真诚,无形中,大家反而被安利到了。   也有人暗暗觉得,这柳记管理这么严,以小见大,肯定不会有问题。   听说这饭馆老板今天要开新店,赶在这档口出事儿,指不定是同行要使阴谋呢!   他们觉得自己真相了。   愈发鄙视那些造谣带节奏的人。   那人张口结舌。   此时,他倒是也看到陆师傅身后有几个小伙子是帮工,但是他事先已经说过是长发,改口不就是自打嘴巴。   他活泛的眼珠子骨碌碌转,脚后跟悄悄往后移就想跑。   林福田眼睛一直盯着呢,立马嚎了嗓子:“老板,他想跑!”   几个人顿时把他围住了。   另一边,也有人见机不妙想撤,被同样盯着的柳暄红等人围住。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在柳记吃过饭,柳记怎么样怎么样,我咋一点都没印象。”   “这小子说咱们柳记捂嘴,可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们也没见过。”   服务员和食客们证词一致,大家瞅着这些人的眼神都不对付了。   毕竟他们这些人还没像鱼一样只有七秒记忆,他们还记得刚刚就是这几个人一口一个普通人上蹿下跳地又是说柳记有势力,又是非常正义地曝光柳记的卫生问题呢。   面对这群嚷嚷着说他们就是路过的人,真路人嫌弃了:   “我觉得我们这些闷声吃瓜的才是普通路人!”   眼看这几个“路人”被抓,柔弱哭泣的小媳妇和大娘有点坐不住了,刚要开口为他们说话,围观群众热心地劝说:“你们娘俩不用怕,店家报了警,公安就来了。”   “对,天理昭昭,公安们不会放过坏人冤枉好人的!”   没多久,两个民警火急火燎赶来了。   一看这情况,得,都搁这看热闹呢,赶紧拉公安局去。   “我送你。”宋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还骑着自行车。   柳暄红想起她今天新店开业,特意让宋渊请假来着,没想到他没睡懒觉,这么早就跑出来了,看样子是特意早早过来帮忙的。   可惜遇上这事儿。   她也不害羞,直接坐上后座。   大家呼啦啦去了公安局,做了笔录。   柳记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不清楚男子的死因,当天他吃的菜,其他人也吃了,并没有问题。   突破点就在男子身上,公安要尸检,家属又闹又哭,但是哭上两回就同意了。   柳暄红回忆起她说报警后女人嘴角浮现的笑。   眉头微皱。   她们怎么这么自信?   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泼脏水污蔑陷害自古就有。   这不是光靠自己身正就能躲过去的。   柳暄红心底涌出不好的预感,丝丝绕绕,绞得她七零八乱,烦躁生闷。   突然她感受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盖住,她忍不住抬头,宋渊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别担心。”他好看的眉眼温和清隽。   柳暄红不太适应,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这才感觉对了。   大概是干活遗留的痕迹,宋渊的手掌有点糙,但是手背的肌肤又白又滑。   摸着滑溜溜的美人手,她心情好了点。   宋渊:“……”   他悄悄想撤,却被柳暄红瞪了眼。   宋渊无奈:“我要去验尸。”   柳暄红恍然想起,这年代基层力量不足,各个岗位空缺,尤其是警局,民警都少,乡下的公安一管一大片,像法医这种高技术人才自然也是稀缺的,警局会和医院合作,医生兼职法医。   她松开手,但是却凑得更近了。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转而一想,宋渊又不是神仙,只看了一眼尸体就能看出死因。   她又推他催促:“赶紧去吧。”   宋渊看她纠结,低笑。   柳暄红微瞪。   宋渊略挑眉,弯下腰在她耳边说出真相。   柳暄红瞪大了眼睛,不过神情没有那么紧张了。   警局的兼职法医其实不是宋渊,是宋渊的同事陈庆。   陈庆一看宋渊,揪起了眉毛,深深叹了口气:“老宋啊,你爱人是柳记的老板?”   宋渊:“嗯。”   陈庆苦了脸:“让你爱人做好准备吧,死因我已经剖出来了。”   刑侦大队长钟天明一身气势进来:“怎么个回事儿?”   他也是去年转业回来的军人,眉目锋利,高高壮壮满身腱子肉,小小的解剖室就有点挤了,陈庆往里站了站,宋渊对着尸体。   陈庆指着汉子身上的红疹疙瘩说:“是过敏致死。”   “估计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   钟天明询问家属。   汉子他娘立刻一拍大腿说他对花生过敏,可是家里没花生。   小媳妇哭哭啼啼:“他昨儿和我说吃的菜有宫保鸡丁。”   饭馆这边却不记得这人有没有吃了,杜婶子说她扫过一眼,这人有吃鸡肉。但是是不是宫保鸡丁,却不知了。   毕竟柳记每天很忙。   她们能记住人脸,不能把没人吃什么菜也记住了。   小媳妇顿时觉得有了底气,哭的更大声了。   “他不能吃花生,怎地不说!”   高雅如跺了跺脚。   她们开饭馆的,要是碰上客人不能吃什么,也会细心挑出来啊。   这人要是真的是吃了店里的花生过敏死的,即使店里是无意的,也得背责任。   服务员们惴惴不安,不禁把目光投向柳暄红,看到她依然淡定,众人奇怪。   突然,陈庆挠挠头把钟天明喊走,没一会儿,钟天明推翻了过敏致死的结论,宣布真相。   原来这人是得了急性会厌炎死的。   急性会厌炎的人嗓子疼痛,咽口水困难,会厌充血肿胀,盖住喉入口,造成窒息死亡。   急性会厌炎的症状和过敏有点像,过敏是喉头水肿会导致呼吸系统阻塞。   宋渊还指出,汉子身上的红疙瘩其实是用手抓挠起的,这人其实有皮肤划痕症,亦称人工荨麻疹。   应该是死前难受划伤留下。   急性会厌炎和皮肤划痕症结合在一起,像极了过敏。   家属们也没想到公安局竟然真的查出了死因,俩人面色苍白,瑟缩地躲避其他人的视线。   钟天明凶脸一沉,俩人吓得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汉子的确是她们的丈夫和儿子,其实她们也不知道汉子是得会厌炎死的,真的以为他是过敏,不过他到底有没有在柳记吃花生,俩人不知道,只是听他最近要做一笔大买卖。   今早突然发现他死了,她们收敛尸体的时候,汉子的狐朋狗友上门,说他是吃了柳记的花生死的,她们这才想着去柳记门前赖点钱。   毕竟她们觉得汉子是真的过敏死,就是柳记报警也得赔钱,俩人才不怕。   民警又走访了汉子邻居,朋友,都说他这几天是嗓子疼,吞咽困难,有会厌炎症状。   而怂恿她们去闹的狐朋狗友,也早就在局子待着呢。   就是在柳记饭馆外上跳下窜趁机造谣污蔑柳记的人。   他们本来想把水搅浑趁机跑,结果被眼尖的热心食客们抓了起来。   一块扭到局子里。   钟天明凶神恶煞,几个小混混承受不住,晚上就招了。   原来是有人找他们抹黑柳记。   汉子之前说的要挣大钱,就是这件事儿。   本来他们就是打算以花生过敏讹钱的。   没想到遇上汉子突发疾病去世,他们觉得事儿挺巧,人也真死了,不讹白不讹。   对于几个混混的无赖思想,钟天明狠狠教训了他们一番,又翻出他们身上的旧案,几重罪责下来,移交法院等待判刑,几个混混哀嚎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那对大娘和儿媳,需要接受思想教育,不过她们虽然没有接受实质惩罚,但是因为跑去柳记讹人的事儿,名声臭大街了。   “自己男人在家死了,就抬别人饭馆门口,这叫什么?这是故意讹人家,搁以前,哪这么轻松脱身,不得全公社通报,拉去忏悔。”   “还好柳记是脚正不怕鞋子歪,真金不怕红炉火。”   “说实话,柳记被人这么污蔑都没能找出黑点,真是业界良心啊,它家是不是要开新店?我去捧场!”   “什么?柳记又要开新饭店了?”   “就原来贾家大饭店那儿,我看很多人说就是故意赶着人开新店闹事儿的。”   “柳记现在开新店越来越藏着掖着了,上回火锅店就没咋宣传。”   “人家是有本事儿,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倒也是。”   新饭店预备开业当天老店被讹,无意间,倒是宣传了柳记小饭馆和新饭店。   不过时间有点晚了,柳暄红宣布柳记今天歇业休息,新饭店择日开业,食客和路人们反倒不同意了。   歇啥啊,这不是没事儿嘛,大伙也没有什么膈应的,还想继续吃饭呢。   像陆杰这类最清楚柳暄红手艺的老食客们更是暗地里叫苦。   新饭店可是柳老板亲自掌勺呐!他们盼了许多天了,都怪那些突然来闹事儿的人!   本地县报下周还把这起离奇事件写了文章发表。   人们感慨着柳记的严谨管理。   因为众多饭馆开业后业绩略微下滑的柳记重回排队吃饭排到一个月后的巅峰。   新饭店则未开先火了!   大家期盼着要去柳记大饭店吃饭,一下子倒是把袁家大酒楼的热度挤了下去。   柳暄红收了一封又一封预约新饭店吃饭的信件。   想起贾根民和她说的这事儿是袁家搞的鬼,她闪过一丝厉色。   虽然这次事件中柳记名声没有受损反而愈发好了,但是,如果不是宋渊,柳记不可能不受损失。   袁家,过分了! 第68章 梅花酥   袁家酒楼, 天气闷热,临江而建的袁家酒楼微风徐徐, 正在设宴。   袁家酒楼开业即巅峰, 过后不打折,迅速遭到了贾家大饭店的冷遇。   袁梦昌吸取教训,把贾根民和周艳艳承接筵席的那□□了过来。   既是开宴, 肥水不流外人田,袁梦昌表姐儿子的满月宴,就在袁家酒楼进行。   这位袁家表姐,就是袁梦昌的姨夫沈邱独女。   沈邱是普通家庭出身,早年即使有沈家扶持,也不过是一个小主任。   他的女儿当初执意要下乡, 沈邱没法子,, 托袁家看照, 袁家就近在县附近找了个富裕的村子, 又没几个月, 袁家表姐就以写的一手好书法为由, 调去了县文化馆。   文化馆工作清闲,袁家对外甥女多有照顾, 沈邱感恩, 一饮一啄,他高升□□后, 袁家也抖擞起来。   沈邱去了省城, 袁家表姐照理也应该跟着调动, 然而她丈夫的工作一时难以调动下来, 袁家表姐又怀着孕, 不好折腾,就耽搁住了。   这一耽搁直到现在,袁家表姐生了娃,袁梦昌就这间酒楼热乎着,他和表姐关系好,请她在酒楼设满月宴。   宴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奶娘抱着戴着虎头帽裹着红锦缎的小娃娃,袁家表姐笑意吟吟地接受着亲朋好友的恭贺。   在场的人都知道,袁家这位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调动已经下来了,孩子满月后,他们将搬去省城,这次筵席,是沈家特意给袁家做脸。   贾根民望着袁梦昌得意洋洋的笑容,暗暗啐了口。   什么玩意儿,袁梦昌自诩比他聪明,可是到头来不还是抄他的策划。   敢情他的贾家饭店是给他袁家酒楼淌水踩雷的?   袁梦昌端着杯酒,笑嘻嘻地过来:“贾少爷,今天好不容易赏脸过来,怎么黑着张脸皮呢?咱们酒楼头回设宴,招待不周,还请贾少爷原谅,多多指点下咱们酒楼呀。”   贾根民最讨厌人家称他贾少爷。   贾少爷,假少爷。   因为这个姓氏,他打小受够了袁梦昌戏谑。   袁梦昌一口一个贾少爷,这是往他的痛处戳,偏偏他话里话外谦逊得很,不了解俩人交锋的,认谁也看不出是冷嘲热讽他。   不过袁梦昌能演,他贾根民也能演。   贾根民皮笑肉不笑:“袁家酒楼在袁少的领导下,自然是生意兴隆,不过是有些小瑕疵,不碍事儿。”   袁梦昌僵住了。   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贾根民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指点他了?   谁给他的脸啊?   就靠那间倒闭的贾家饭店?   袁梦昌冷笑:“贾家少爷好为人师是好事儿,我们袁家酒楼会听着。”   只是听听,但是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毕竟你贾根民创业,也就创出个倒闭的贾家饭店。   袁家酒楼还不敢跟着你走呢。   想起忍痛转让的贾家饭店,贾根民彻底黑了脸,青筋暴起,就要和他撕破脸泄了这段日子受的闲气。   袁梦昌敬了敬酒杯,慢悠悠地去别处和人说笑了。   贾根民气了个倒仰。   “梦昌,你又何必挤兑贾根民。”袁梦年劝导弟弟,“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和贾家的关系,还是不要闹的太僵为好。”   毕竟两家都是松山县的大户,多多少少也有姻亲关系。   袁梦昌随口答应:“哥,我有分寸,你放心。”   贾根民就是只秋后蚂蚱,蹦跶不起来。   袁梦昌嘴角噙着得意的笑直至宴会结束回家,看到他的堂弟袁梦友端着一碟不知什么东西,在和沈邱套近乎。   袁梦昌朝哥哥努努嘴,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其实按照平常关系,袁梦友的母亲和沈邱的妻子关系最近,俩人是好姐妹。   沈邱应该多关照袁梦友。   然而袁家有点天赋的却是他和哥哥这对兄弟,沈邱虽然喜欢袁梦友,但是大部分资源却落在了袁梦昌兄弟上。   袁梦友心中不服,屡屡讨好姨夫,想将袁梦昌兄弟踩下去。   可是袁梦友实在不咋聪明,回回讨好都是出嗅。   袁梦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回也是一样。   “姨夫,你尝尝,听说这是旧时的宫廷点心呢!”   袁梦昌:“什么宫廷点心?三哥,你不会是又被人骗了吧?”   出乎意料的,袁梦友没有像只爆竹一般炸起,而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梦昌,做人不能太井底之蛙。”   直把袁梦昌气了个够呛,他倒要看看,袁梦友这回又弄了什么东西!还给他抖擞起来了!   袁梦昌定睛一看,光滑细腻的白瓷上,绽放着两朵小红梅。   红梅粉艳,花蕊泛着点点金黄,花瓣的叶络根根分明,轻薄娇嫩,惹人怜爱。   “这是,梅花酥?”袁梦昌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   袁梦友双手叉腰下巴高抬:“当然!你以为什么破烂东西我都巴巴地给姨夫看吗?”   袁梦昌深吸一口气,他不和袁梦友计较,袁梦友能寻到梅花酥又怎样,他这天生嘴笨,不聪明的样子,就是寻到什么都让人心上的欢喜减三分。   不过袁梦昌还是忍不住嫉妒袁梦友的好运。   那梅花酥是真的做的栩栩如生,乍一看仿佛初春枝头的晚梅,娇艳欲滴。   沈邱取了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唇齿接触即感到一股软绵口感。   仿佛咬到了一股馥郁花瓣。   梅花酥的表皮部分混着猪油,这样做出来的梅花酥酥皮光滑细腻,口感油润。   里面的馅是豆沙和枣泥馅。   绵甜的豆沙用蜂蜜水煮过,滋味更加清甜,造型逼真的梅花酥也泛着清微香气。   沈邱眸带惊艳。   他本以为这梅花酥也不过徒有其表,画的好看,不代表好吃,毕竟袁梦友做事一直不靠谱,以前也给他献过荷花酥,却是揉了荷花做的,形状好看,但是吃起来完全不像样。   而这次的梅花酥,是形神兼具,这点心的口感也不似寻常酒楼,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在首都工作,城南的东兴楼据说引进了一个前朝御厨,一手饽饽堪称一绝,他做的桂花糕、茯苓、饼梅花酥惹人高捧,沈邱有幸尝过,那美妙的滋味缠绕在他的心头念念不忘,现在,他细细回忆,那股萦绕心头的滋味已经不太记得了,渐渐和口腔的馥郁重合在一起,沈邱大拍手掌,“好啊!这梅花酥真乃绝品!”   看姨夫这么高兴,袁梦昌骤然掀起危机感。   他暗暗咬牙,瞪向袁梦友。   他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得了姨夫的欢心?   这袁梦友是从哪儿得来的好大师?   要是他能挖到手下,不就既能讨好姨夫,还能让他的袁家酒楼增添风采。   他从南边挖的大厨,擅长烹饪海鲜,糕点却是做的寻常。   不光袁梦昌好奇,沈邱也心含期待。   外人不知晓,但是他们这些自家人很清楚,沈邱好吃。   极好吃。   他和袁家小姐就是因为美食而相遇,俩人争抢一碟粉滑百果子,合桌分享,畅谈之下结缘。   袁梦昌下海头一个创业选择开酒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邱脑子转动,想着闺女,女婿的工作调动已经弄好,他没什么事儿,明天就要返回省城,不如趁着下午的空闲去寻那极品美味。   能做出这么惊艳绝伦的梅花酥的人,定然不止这道美味,堪称大师了。   姨夫和兄弟都盯着他,灼热的视线好像一团热焰,袁梦友享受地得意一会儿,故意卖了个关子:“梦昌,你不觉得这个盒子有点熟悉吗?”   袁梦昌逐渐黑了脸。   原先他的视线都被精致美艳的梅花酥夺了去,没扫过这个盒子。   谁买珠子关注椟。   然而这会儿他分明看到,那个小巧玲珑的木盒子上写着大大的“柳记”二字。   柳记!   他不是让人去弄垮柳记了吗?那些人是吃干饭的?竟然还让他们搞出梅花酥,直接送他眼皮子底下了!   他心生不妙,登时有种被抄了老家的感觉,忙看向沈邱   果然看到沈邱一脸好奇和满意之色。   袁梦昌顿时瞪向袁梦友,他的好三哥,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柳记是袁家酒楼的对家!   三哥这是资敌!   袁梦友毫不心虚,同是餐饮业,袁家酒楼的对家是柳记不错,可是这是他袁梦昌的对家,又不是他的对家,袁家的对家。   袁家酒楼是袁梦昌的。   又不是他的。   要是因为这样制止袁家人和柳记来往,袁梦昌太霸道了。   他笑嘻嘻:“这点心出于柳记,不知姨夫有没有听说过?”   沈邱眉头思索:“可是那个上了省报和电视台的柳记?全国第一家饭馆?”   “就是它!”袁梦友的嘴角咧的更大了,“说来这也是一件巧事儿,柳记前两天正准备开新大饭店,没想到倒霉的在开业当天老店被人碰瓷,说吃死了人。”   “哦?”   沈邱皱眉。   袁梦昌则心中微跳。   这是他和手下商量如何坑柳记的手段,怎么下手了没人通知他?   他正想着待会把助理喊来好好询问一遍,又听袁梦友说:这吃死人的事儿,柳记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当时是群情激奋啊,所有人都看柳记热闹,还有人污蔑,不过这柳记是真硬茬,他们报警后,不光事情澄清了,名声没有受损,反而提高一大截!”   沈邱愈发好奇了。   对于这类餐饮店,吃死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发生过,就算最后澄清了,食客心里都会有点膈应。   柳记怎么会反其道而行?   袁梦友戏谑地看向他的好弟弟:“这当然有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污蔑人家脏乱差,反而引得真正的食客为柳记说话,揭露了柳记的管理内幕。”   “梦昌啊,你知道人家柳记的员工是什么样的吗?人家大厨是光头,厨师帽子厨师服不离身,就是那些服务员也是头发用网纱包着的,厨房公开透明,老百姓一看这不老安心了,大家觉得再也没有这么好的饭馆了,对柳记也就愈发追捧了。”   “虽然事儿澄清了,但是开业的日子耽搁了,新饭店自然延期了,食客们不爽啊,天天嚷嚷着要开业捧场,柳记过意不下,就在两家门面送吃食。只要进去消费,就能领一盒柳记老板柳暄红亲手制作的梅花酥。”   “不得不说,人家柳记能做那么大,还在县里拥有这么好的口碑名气,不是光上几份报纸,请个好厨子就能随便达到的。梦昌你可要多跟柳记学习呀。”   袁梦昌哪还能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而袁梦友又如何得意。   别人不知道柳记出事的背后指使者是谁,身为袁家人的袁梦友一清二楚,他这是存心看他笑话呢。   笑话他想要弄垮别人的铺子,反而成全了人家的名声。   还让袁梦友得了机会拿梅花酥讨好了沈邱。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袁梦昌脖子涨红青筋浮起,简直要被袁梦友气死。   袁家在继出了个出息姻亲后,又因为兄弟阋墙闹了好大的笑话,丰富了松山县人民的精神娱乐。   柳暄红微微勾起唇角。   瞧她眉眼弯弯,清凌凌的眸子尽是笑意,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宋渊无奈:“有这么开心?”   “当然!”柳暄红快要开心到飞起了!   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儿。   柳暄红上辈子最后几年是个厨子,她开着私人菜馆,专心做菜,悠哉悠哉,但是在此之前,她也是沉浮商海,创下偌大家业,身兼全国三百家连锁火锅店的青年企业家呢。   敢坑她,就得承受她的报复。   袁梦昌不是说她走的太顺了,得跌几个跟头吗?   巧了,柳暄红也觉得他仗着沈邱是□□扯大旗走的太嚣张,她作为前辈敲打敲打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嘛。   柳暄红哼的小曲儿旋律陌生,不太像这个时代的产物,宋渊默默记下,问她:“柳记大饭店的风头已经被你吹了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柳暄红:“下周二,是个好日子,你不用请假。”   她额前的发丝一翘一翘,看的人心痒痒,宋渊伸手,帮她抚平,柳暄红哼着的小曲儿渐渐没了声音。   宋渊竟然帮她捋头发?   原主的记忆里,宋渊会有这样的举动吗?   说来也奇怪,自打宋渊回来,柳暄红记忆里模糊的人影登时清晰地不能更清晰,和他接触的越多,回忆也愈发清楚。   晚上做梦还会梦见以前的事儿。   她细细回想,过往的记忆如老电影一般迅速在脑海里播放,柳暄红清楚是没有的。   回忆里宋渊和他刚回来的时候一样,夫妻相处看似老夫老妻,其实陌生生疏地很。   原主是个胆小软糯的性子,对宋渊比起像丈夫般对待,更像是伺候老娘一样。   丈夫是当家的,是她的一片天,她把他当周翠芬一样看待,勤勤恳恳地待在老宋家,唯恐自己干的不好,被挨骂赶出去。   原主打小就这么被亲娘养大,她的脾性如此,而记忆里的宋渊虽然是个俊俏温和的人,但是农村劳动累,往往天不亮就出山,回家倒头就睡,日常就是问吃了没,睡下了?   俩人就像大多数农村夫妻一般,没有什么情感交流。   现在的宋渊,竟然还敢捋她头发了?   想起他虽然也是如从前一样温和,但是笑的更晃眼,在公安局那天也会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柳暄红眼神狐疑。   一别七八年,便宜丈夫难道在外面学了什么手段?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宋渊,模样比记忆更俊俏,更贴心温情,颠覆了她初见他的认知,她挺喜欢现在的人的。   “周二呀。”   她听到宋渊温润的嗓音,低低的,怎么感觉比之前更勾人了呢!   柳暄红:“你这回不用请假,不过是开业,不用耽误你的工作,我有其他人帮忙。”   宋渊:“好,不过到时候,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呢?   柳暄红嘀咕了一下午,直到晚上睡觉还在好奇。   宋渊仿佛对礼物很有信心,说她一定会喜欢。   柳暄红琢磨了许久,把花啊口红啊,护肤品啊什么选项都列出来了。   却觉得不可能。   她和宋渊相处不多,但是也觉得,宋渊不太会这些现代男生送礼物的手段。   她勾起了兴致,直到开业当天。   柳记大饭店正式开业,忙活得不行,柳暄红就把宋渊的礼物忘了,专心应酬客人。   松山县的人突然发现,那家几经波折,经历了国营大饭店搬迁,贾家大饭店倒闭的柳记大饭店开门营业了。   门前挤满了翘首以盼的食客。   有路人好奇,“这怎么又开业了?贾家饭店呢?”   “你还不知道,贾家饭店倒了!”   “柳记接手?柳记前几天不是说吃死过人吗?”   “什么吃死人,都是假的,柳记早就澄清了,那人死的和柳记没关系。”   “就是,柳记的管理严格现在出了明儿,大家都夸呢,柳记开张,可不得赶着来捧场了。”   “我听说大厨是柳老板,我馋柳老板的卤味。”   “柳老板是谁?她的手艺这么好,比的过贾家饭店原来的陆家大厨和袁家酒楼的人?”   “好不好,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不,贾家饭店原来的大厨就在柳暄红背后跟着呢,领着一大帮徒弟,那谦逊劲儿,不像对老板,像对师傅。”   没办法,两家虽然是正经的御膳传人,但是陆家一直固守本家,柳暄红虽然没有人言传身教,但是她天资聪颖,靠着一本菜谱无师自通。   成年后她又走遍天南海北,遇到美食想要研究就缠着人拜师,精通百家。   开业前柳暄红招人,陆大师为自己的徒弟过来站岗,没想到他自己被柳暄红的技艺折服了。   死皮赖脸缠着留下当了二厨。   把陆杰看的目瞪口呆。   他家叔叔心高气傲,就连自家爷爷也不怕,那天和柳暄红探讨芙蓉鸡片的做法,也不过是惊艳一阵。   现在竟然甘愿伏低做小就为留在柳记大饭店偷师。   陆杰觉得,他得以更高的层面看待好友的厨艺。   精致的雕花木窗,复古桌椅板凳,墙上挂着水墨画,转角缝隙处摆着葱郁青竹,窗沿攀着木香的青绿,让人心旷神怡,进入饭店后,仿佛随着夏日的逐渐逼近愈发炎热的天气也渐渐清爽了起来。   柳记大饭店开业是本县的盛事,贾根民和袁梦昌等人自然不会错过,望着脱胎换骨的大堂,他们暗暗皱眉。   柳记,果然不同反响。   他们这些人曾是饭店的主人,熟客,经历了两次饭店转让,没想到这儿还能变成这个样子。   柳记复古,但又不仅是清雅别致的。   它是悠闲的,自在的。   饭店的后院曾经栽着一颗老槐树,从前和贾家饭店的高档豪华不搭,周艳艳要砍了,但是贾根民觉得长了几百年,砍了可惜,留着没动。   现在老槐树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为大饭店的遮下一片阴凉,翠绿的枝条上挂着淡雅的风铃。   微风拂过,铃铃作响,几个小孩坐在秋千下睁着大大的眼睛,欢喜地拍掌嬉闹。   贾根民从没想过,贾家饭店能变成如今模样。   它老少皆宜,步步精致,能满足上层人士的风雅面子,也能融合邻里乡舍的树下闲谈。   在现在经济迅速发展,人们向往国外的高档奢华,或是极端复古的时候。   它是夏日的那抹悠闲清凉。   贾根民觉得,自己输给柳记,输的不冤,有这么一家店,自己也想经常过来吃饭。   而袁梦昌望着这个布置更好,令袁家酒楼危机爆棚的饭店,暗暗咬牙。   环境弄得再好,没有美食又有什么用!   听说柳记就是个柳暄红做主厨,柳暄红就会点小技艺,卤水做的好吃。   他不信她还能撑起大饭店!   至于那碟让他警惕的梅花酥,袁梦昌觉得不可能是柳暄红做的,应该是陆家人的帮忙。 第69章 百合面   没有人在意, 饭店的招牌是柳记私人菜馆,而不是柳记大饭店。   柳暄红站在这间她陌生又熟悉的菜馆, 仿佛回到了现代, 在她上辈子的后几年,功成名就后,她再也不用为财物奔波, 柳暄红寻了个僻静地方开了间私人菜馆,沉迷研究新菜。   那会儿她有钱有闲,孤标傲世,即使是开菜馆也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每天只做两道菜,菜价标的极贵, 如一道当季时蔬,她卖一百八, 菜馆每日只营业俩小时, 过了饭点, 就是权贵要来吃饭, 也不伺候。   谁也没想到, 就是这么个随心所欲高傲狂妄的小菜馆,竟然惹的外界追捧。   人们说她手艺超绝, 不畏权贵, 老板有个性。   富家少爷和千金好奇奔至。   预订的客人络绎不绝,甚至排到了两年后。   柳暄红不知她没了后, 她的食客会不会还惦记着她。   牵挂着未完成的约定。   她深吸一口气, 掀开眼皮, 眸光在错落有致的厨具上流连。   人都说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   她穿越时空, 换了身体,换了环境,唯一还跟在她身上的就是她积累一生的厨艺。   握着锅铲,她就觉得,她是现代的柳暄红,而不是一个穿书人物。   “暄红姐,一份四喜丸子汤,一份大酱肘子。”   前面传来开张的第一单餐食记票,柳暄红“嗯”了声,弯下腰,开始忙碌了。   纺织厂,孙坪下了工,打算去找组长请假,他旁边的工友给了他一肘子,笑嘻嘻道:“阿坪,你今天不是要去相亲吗?去哪儿吃饭?”   孙坪老老实实回答:“串串香,金苗喜欢吃串串香,我们约好了的。”   竖着耳朵偷听八卦的同事们脚底下拌蒜,差点摔倒。   这处对象约会儿吃串串香,是什么正经约会啊!   怪不得这小子上次相亲黄了。   真是榆木疙瘩!   “串串香有什么好吃的,孙坪,你要和人家姑娘吃饭,得去正经地方,这样吧,我给你介绍吧,柳记知道吗?和咱们门口的串串香原来是一个老板,她家新开了饭店,就是原来的贾家饭店,你请金苗儿去那儿吃,保准相亲成功。”   孙坪挠挠头:“啊?”   难道相亲不是看她喜欢什么吗?   金苗喜欢串串香,是孙坪花了大力气打听出来的。   可是看工友们信誓旦旦的模样,孙坪摇摆不定,等见到了俏脸微红的金苗儿,孙坪嘴巴一秃噜,和金苗儿说去柳记新开的饭店吃饭的事儿。   他看到金苗儿皱眉,忙又把工友们说的柳记大饭店是和串串香原来是同一个老板的事儿说了,金苗儿眉头微松。   俩人往柳记饭店走去。   一路上,孙坪惴惴不安。   他忍不住担心,要是工友们说的是假的是怎么办?   柳记他也听说过,是个便宜又好吃的饭馆,孙坪节俭,没舍得花钱去吃过,但是去过的同事们都赞不绝口。   孙坪不怀疑柳记的实力,但是他忧心新店的实力。   就这么提心吊胆,俩人来到了新饭店。   门前挤着很多人,然而并不混乱,两条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   孙坪一看这宛若长龙的队伍就发怵,期期艾艾道:“好多人啊。   金苗儿也是咽了咽口水。   俩人互看一眼,俱不好意思说离开的话。   须臾,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走向他们身边,面带微笑:“两位需要酸梅汤吗?免费的哦。”   金苗儿和孙坪迷迷糊糊地被塞了一塑料杯酸梅汤,挤在了队伍里。   酸甜可口的酸梅汤消散了一路走来的热气。   俩人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喝了人家的水,不好意思提出走了。   孙坪咬咬牙,拉着金苗儿道:“我们就在这儿排队吧。”   金苗儿点头。   然后她们发现,别看这队伍挺长的,但是排起来,速度还挺快。   一个接一个,好像前面的人都不用吃饭似的。   “好贵啊!吃不起,白排队了。”   “我以为柳记开的饭店也会是便宜路线,没想到卖这么贵,一份海鲜粥要十五块,一份四喜丸子汤要十八。”   “太贵了,吃一碗海鲜粥,我能在饭馆吃四菜一汤了。”   外面排队的人一听里面的人这么说,纷纷打起了退堂鼓,扯着出来的人问:“真的吗?老板真卖这么贵?”   嗖的,前面排队的人又刷刷空了好几个。   眼看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孙坪的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又悬起来了。   他不担心自己的钱包,他只想,这么多人离开,这饭店到底好不好吃呢?   他后悔领着金苗儿来新饭店尝鲜了。   早知是这个情况,他应该等别人吃过后,再和金苗儿去的。   不过后悔也没用,队伍一下子就排到了他们。   孙坪和金苗儿对视一眼,甭管心中如何忐忑不安,依旧面色平静地进去饭店。   一进场,看着雕花木窗,雅致的盆栽,舒适的用餐环境,俩人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家店到底好不好吃,但是这环境看起来不错,菜品价格就算贵了点,孙坪也愿意买单。   笑容满面的服务生亲切地领着她们落座,向她们介绍菜单和付款方式。   金苗儿发誓,她听到后背四周的客人倒吸一口气的惊叹声。   她迷惑着,等她也看到菜品的价格后,她也加入了惊呼的一员。   “这也太贵了!”   一碟桂花糕,竟然要九块钱!   这足够她在纺织厂门口吃好几天串串香了!   怪不得那些客人排了老长队伍进来,扭头就走呢。   这价格可真是吓人!   她都想离开了!   金苗儿犹豫着,要不要喊孙坪换个地方约会。   她们是相亲,按照老规矩,这顿饭可是得孙坪付钱,她不想坑他。   而且这地方卖这么贵,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可是没等她说出口,孙坪已经点单了,并问她要吃什么。   金苗儿张了张嘴,把离开的话咽了回去,翻着菜单,挑了老半天,选了份百合面。   百合面是什么,金苗儿没吃过,也没听说过,她选这个面,纯粹是因为它价格相对来说,比较便宜。   然而就是便宜,一份也需要八块,金苗儿的心在滴血。   厨房里,小姑娘脆生生地高喊:“百合面一份!”   陆川好奇地问:“百合面是什么?”   他是饭馆那边的小帮工,陆师傅的孙子,饭店新开业,陆师傅一听陆家正经传人死皮赖脸要在饭店抢活儿,他立马把自家小子孙女儿也塞进来了。   横竖他们一家都是为柳记打工,跟着柳暄红比跟着他自己有前途。   陆家其他人摇摇头。   陆大厨摇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连老一辈的吃食都不知道喽。”   “叔,所以百合面是什么呀?”   对着十几双好奇宝宝眼,陆大厨咂咂嘴儿:“大概,可能,就是百合面儿。”   “……”   “所以你也不知道嘛。”   陆大厨黑了脸。   另一边,柳暄红已经做好了百合面。   百合面,乍一眼,会以为用百合花揉制而成的面条儿。   大多数人也的确如此。   然而其实《山家清供》记载着真正的做法:“春秋仲月,采百合根,曝干捣晒,和面做汤饼,最益气血。又蒸熟可以佐酒。”   面条不是采用干百合,而是采的百合根,磨成粉揉面,制成的面条柔软清香,口感微甘青涩。   《山家清供》记载太少,柳暄红又翻遍柳家菜谱,查遍古籍,结合自己的技巧,费了数碗面条研制出了堪称完美的百合面。   鲜美的黄汤清澈透明,柔软可口的面条静静沉浸着,清新淡雅的百合花散发着独特的幽香。   第一眼,金苗儿就被百合面的颜值勾住了。   等待期间的腹诽忐忑瞬间飘飞。   冲着这精心设计的颜值,金苗儿觉得八块钱不贵,很合理!   至于味道。   闻着馥郁芳香的味儿,金苗儿一点也不用担心。   她迫不及待地夹起面条轻轻一咬。   面断了。   汤汁鲜美的滋味蔓延口腔,金苗儿很难形容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尽高中所学的所有词语都难以描绘的绝味。   这一瞬间,她忘记了她正在相亲。   她丢开了她该死的淑女姿态。   迫不及待地埋头吃面。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仿佛吃的不是一顿普通午饭,而是一场享受。   她听到隔壁桌的男人在摇头晃脑地吟诗,夸赞着美食的沉醉。   她心底不住地点头。   恨不得自己也有那样的文采,把眼前的这份美食夸上天!   是的,美食。   当她吃上东西的时候,她不自觉地赋予它这个称呼。   而等她吃得差不多了,稍微回神,她蓦地想起她还在相亲途中。   她抬眼一看,对面的孙坪也是大碗空空,光滑的好像冲洗过。   孙坪挠挠头,“要不,我们再点俩菜?”   金苗儿狠狠点头!   她知道饭店的菜不便宜,但是管它呢!   好不容易能享受一场舌尖盛宴,她不舍得就此结束。   至于价钱。   大不了付钱的时候,她和孙坪一块分担!   和金苗儿、孙坪一块想法的人很多。   许多食客一开始是冲着柳记的招牌来的。   然而一坐下,他们看到价格就有点后悔了。   虽然此前也传出消息,新饭店的价格并不会便宜,然而柳记一向以便宜实惠著称,他们这些食客想,就是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吧。   没想到,一看,好家伙,堪比当初的贾家饭店了。   有些人看没便宜可占,当场就走了。   有些人咋想着,来都来了,就坐下吃吧。   而追随柳暄红而来,信任她的手艺的老食客们,除了几个囊中羞涩的,大多数都留了下来。   然后一吃。   就惊艳的不得了。   那西湖醋溜鱼儿清淡可口。   四喜丸子汤香滑软嫩,口感醇化。   清炒时蔬水灵鲜嫩,仿佛是枝头刚采下的嫩芽。   所有人都被这些绝佳的菜肴折服了。   此刻的他们,哪儿还有空嫌弃贵,恨不得掏空口袋里的钱大吃大喝一番才好。   在柳暄红看来,这是个奇怪的时代。   许多人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几十块,却能花一百块买一条牡丹床单,花两百块买条裙子,只为追求那所谓的时髦流行。   菜馆的定价高昂,然而并没有高到哪里去。   在这些认为它物超所值的人眼里,他们乐意花钱买一时的欢愉。   宋渊眉头紧锁。   他还是第一次看柳记的餐桌并没有满客。   虽然真正吃过的食客评价很好,但是就餐率太低,他很担心饭店定价这么高会亏本。   柳暄红笑了:“对于一间餐馆而言,任何外在手段都是虚的,决胜法宝只有味道。”   “当你做的是好吃,价格再贵也有人念念不忘,并且还能激起人的奋斗心,为吃上美食而拼搏。”   “而当你做的不好吃,你就是卖的再便宜也无人搭理。”   “我对菜馆很有信心。”   尽管现在人流较少,许多人被昂贵的价格吓退。   但是当大家意识到菜馆的美味,口碑慢慢发酵,菜馆就能迎来生意红火的日子。 第70章 白煨肉   天闷热闷热的, 昨儿下了场小雨,堪堪打湿大地, 夜里略微感到一阵清凉, 日头一出来,刷的又烘干了。   如果说四月时还时不时有冷空气来临。时冷时热,那么走在五月的街头, 除了喷薄而出的暑气,还是暑气。   太阳的热烈并没有暑假那么厉害,可是空气粘稠地紧,让人愈发不舒服。   这时候,柳记饭馆的卤煮已经提前换上了冷卤。   早起锻炼时往档口一排队,能买上切成薄丝的猪耳朵, 滋味辛辣的卤鸡爪,鲜嫩可口的五香牛肉。   提着小袋子回家, 摆上卤菜吃早饭, 卤菜润而不腻, 清凉宜人, 回味无穷。   小日子是越过越舒坦。   丝凉的卤菜早起食客的独特奖励。   而平时的饭馆, 因为天气原因,大多数人都不爱在外面吃饭, 嫌弃闹哄哄。   柳记免费提供酸梅汤, 还推出了凉茶饮料,生意勉强没有太大波动。   这酸梅汤是陆师傅的方子, 但是凉茶饮料, 却是宋渊送给柳暄红的开业礼物。   这份礼物是宋渊在回家前就一直想送给柳暄红的。   一份饮料配方。   宋渊去过饭馆, 在火锅店吃过饭, 回乡时参观食品厂, 他发现柳记每家店都会在收银台边摆一个小货架,上面放柳记食品厂的糖果啊,饼干啊什么的,小孩子们在一旁等待父母付账的时候,会被这些花花绿绿的小零食吸引,缠着父母购买。   他想,这大概是柳暄红售卖食品厂的商品的一种渠道。   他以前听宋小果说过,柳暄红闲暇时会研究些点心放柳记售卖,看看销量,若是反馈好,没多久,小货架上就会出现由食品厂生产出来的厂家制作的同款。   但是宋渊觉得,小货架光卖零食,有点浪费。   毕竟柳记是饭馆,大多数人进饭馆是吃饭的,他们买零食,也只是偶尔想起了,给家人带一些。   真正适合小货架的商品,应该是饮料。   客人们吃东西渴了想喝东西,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宋渊不知道柳暄红为什么没在店里采购饮料,也许是她忘记了,也许是因为柳记的店向来只放柳记的东西,而柳暄红手里没有制作饮料的配方。   他想,柳暄红喜欢美食,又是开饭馆的,他送一份饮料配方,最是恰宜。   不得不说,柳暄红以前真没遇上过这种男人。   谁送礼送配方啊!   还她缺什么送什么。   一般人不都是送衣服包包口红鞋子吗?   但是,这可是一份配方诶!   一份饮料配方,一棵闪闪发亮的摇钱树呢!   什么包包鞋子是能和它比的吗?   柳暄红只是稍微震惊下后,立刻奔赴小宋村,找张文康和李满亭实验。   现在,饮料不过刚推出,没有在报纸上打广告,没有上电视台,就大受欢迎。   饭馆里的食客几乎人人喝过,他们不光是自己喝,还给家里人带。   没几天,凉茶就上了各大供销社和商场的货架,打败了松山县之前稳站销量第一的橘子汽水,成为松山县人热爱的饮品。   毕竟橘子汽水小孩子爱喝甜甜嘴,年轻人炫耀兜里有钱,中老年人还是不太习惯。   然而凉茶不同,这可是老少皆宜。   小孩子们喝了甘甜的凉茶,再也不担心上火时被奶奶逼着喝苦苦的金银花水了。   三月时因为辣椒酱销量大好,刚刚扩建的食品厂,被迫马不停蹄地再次扩建。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款国民级潜质的饮料。   外人感叹着柳记食品厂的好运。   时不时地捣鼓出新东西。   当打听出这竟然是一份礼物时,据宋渊说,那段时间,县医院的单身医生都变得比以往抢手了。   柳暄红也没想到,宋渊还有凉茶配方,他不是外科医生吗?她一直以为,他学的西医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宋渊送了她一份大礼。   柳暄红的小金库蹭蹭蹭涨,她也不吝啬,大手一挥,全家人又进了趟省城玩了一天,置办了新衣服新手表等。   宋渊上班的饭食也让菜馆承包了。   中午时候特意空出一位服务生给他送外卖。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后,和贾根民当初想的一样,菜馆成了人们躲闲的好去处。   渐渐的,菜馆里的客人也逐渐积攒起来,每天看着柳记的服务生提着食盒出门送饭,食客们是羡慕嫉妒极了。   “老板,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呀?”   “就是,现在还好,等到六七月热的难熬,我都不想出门。”   “不出门更难受,柳记这儿起码有老槐树遮阴,风吹着凉快。”   柳暄红打哈哈:“以后会有的。”   至于要等多久,她就不知道了。   毕竟她上辈子只会做菜,不会开发外卖软件。   送外卖这玩意儿也麻烦,她懒得搞。   她上辈子拼搏了半生,可不想把这辈子也搭进去。   风铃悠悠的响起,有客人踏进来了,柳暄红没顾上瞧,径自进了厨房。   这会儿是一点十五分,菜馆和饭馆不一样,晌午只营业俩小时——中午十一点半至一点半。   菜馆运营了一段时间,附近的熟客都晓得柳记的规矩,一般这个点儿不会有新客上门吃饭,柳暄红也有闲暇和食客们聊天打屁。   但显然这位并不是附近的熟客。   没一会儿,扎着低丸子头的服务生进了厨房,告诉柳暄红:“老板,一份白煨肉,油灼虾和梅花酥。”   白煨肉就是用白水煮肉,撇去难吃的浮沫,夹肉到另一个锅里,放上盐和酒煨上两个小时,再加入原来的一半汤汁儿,熬得浓白腻画,撒上葱花,干椒,木耳、韭菜,大火转小火闷得熟烂酥软才算好。   这油灼虾没有白煨肉费劲儿,虾是提前浸过的,散发着浓郁酒香,葱蒜爆香的大虾在热油里滚一遍,红彤彤的好看,撇开虾头,白嫩的虾肉露出,口感饱满紧致。   俩菜一上桌,一路上飘香四里,馋的人淌口水。   “客人请慢用。”尽管此刻已经耽搁下午的休息时间了,服务生依旧笑眯眯地上菜。   拖这位迟来客人的福,菜馆延迟关门,原来的食客也就没急着走。   陆杰转了转眼珠子:“小秦啊,给叔叔加上一份牛肉炖萝卜呗。”   小秦张了张嘴:“啊?”手足无措地回头望向厨房。   柳暄红抄起帘子走出来,“美的你,厨房下班了。”   她拍了拍小秦:“下去歇息吧。”   小秦是小言的堂妹,小言来县城做工,每月给家里寄钱,她们家的光景逐渐好了,村里的人都晓得去外面有出息,然而没有熟人带领,只能眼馋着,不敢轻举妄动。   过年时小言回家,一堆亲戚扒拉着她让她介绍工作。   小言当时不过是饭店的一个小小服务员,正在朝副店长的职位努力奋斗,只含糊地答应,说有机会就介绍。   三月份,贾家饭店突然要转卖,柳暄红得手,小言就厚着脸皮请柳暄红收下小秦。   她选小秦也是有原因的。   小秦是个可怜孩子,三岁时她妈和人跑了,她爸借酒浇愁,这一愁就是十来年,地里活不干,孩子不养,天天抱着酒瓶回家就是一躺。   没法子,只好同族的人扒拉小孩,小秦小时候,是在这位叔伯家吃饭,去那位姑姑家捡旧衣穿,凑合着长大了,在各家叔婶爷奶的扯皮中念完初中回家。   这眼看着就解散集体劳动,分产到户了,亲戚们看小秦白天下地晚上照顾亲爹也不像事儿,张罗着要给她相亲,甭管是招婿还是嫁人,总得是要摆脱这幅烂光景。   可是小秦这情况,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虽然有族亲扶持,并不比其他女孩长的差,但是在相亲市场还是属于遭人嫌弃的。   相了好几个都没成,小言觉得她可怜。   小言在县里干活后,长了许多见识,也认识到,原来县里的人有许多活法。   小秦要摆脱她家的烂光景,不是只能嫁人。   她当了菜馆的服务生,包吃包住,每月只需寄些工钱回家,请族人帮忙看照她爹,家里的田地租出去,日子过得也是自由自在。   小秦放假回家脸胖了一圈儿,身子丰腴了,亲戚们都夸小言这活儿介绍的好。   有的回家就酸了,念叨着早知是这么好的活儿,就不该便宜了小秦,应该让自家孩子去。   当然,这话当着小言的面儿是不能说的,酸完了,还得挤出笑脸关心小秦,指望着她也能像小言一般出息,能提携亲戚。   陆杰遭了个白眼也混不在意,笑嘻嘻继续追问:“这菜不能做了,上几份点心行吧,比如那含苞欲放的梅花酥,清明时节吃的艾草团,有什么就上什么,我不嫌弃的。”   其他食客眼睛一亮,纷纷附和:“对对对,我们也不嫌弃。”   他们这些人已经吃好饭,现下不过是舍不得这穿堂风,斜着椅子和老朋友们闲谈,要是能来一壶茶,一份点心,边吃茶边谈天说地,能唠一下午。   到底是老食客,柳暄红无奈地瞪了始作俑者陆杰一眼,让服务生给这群老头老太端茶点去。   她自己也泡了壶绿茶,取了碟梅花酥吃。   她在营业前吃过午饭,干了一个晌午,这会儿也有点饿了。   眼帘下突然冒出一篇文章,陆杰挂着笑脸道:“柳老板,赏脸瞧瞧呗,这是我特意为柳记写的文章,准备投到省报去。”   柳暄红眼尾高挑,“你准备抢记者的活儿干了?”   陆杰摸摸下巴:“我倒是想抢,可惜文化馆不收留我这个孤家寡人。”   柳暄红细细阅读,陆杰把开业当天的情形写了,形容排队是仿若游龙。   他厚着脸皮和一对小情侣搭搭上话,把人家也写了进去,小场景调皮有趣,菜肴描绘的简洁风趣,读过之后,一份丝丝缠绕的百合面跃然纸上,柳暄红肚子都有点饿了,还真想去厨房煮份百合面吃。   没想到,陆杰还有这份本事儿。   “你写的这么好,志气应该更高点,把报纸的活儿抢了去。”   陆杰平时吊儿郎当的,一天天的就爱寻美食,是天然的美食家啊。   要是在现代,他准是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   陆杰挑眉:“你也这么觉得?”   “对对对,办个杂志,把报纸的活儿抢了去,你这么爱吃,可以自己写文章,为大家分享美食,或者那些店徒有虚名,你痛骂一顿,揭露真相,到时候出了名儿,老爷子也不能对你天天往外跑不干正事儿发表意见是不?”柳暄红随口这么一说,陆杰眼睛一亮。   隔壁桌的新客此时吃的差不多了,好奇地伸手,想要看看陆杰的文章:“开业当天我没过来,能瞧瞧吗?”   柳暄红便递过去。   新客边看边叹:“写的真好,要不是当天开业是工作日,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有人好奇:“你不是咱们松山县的?”   柳记开业当天可是营业了整整一天,不拘中午傍晚,就是出差的都能赶上这趟热闹。   “好眼力,我是从省城来的。”   “咱们柳记的名声已经传到省城了?”   “也许吧,我省城上大学的闺女说她们楼里的人可爱吃柳记都辣椒酱了,估摸着是辣椒酱在省城铺货了,带来了名声。”   “狗屁,小宋村的食品厂那么小,哪来的地儿把货铺到省城,我前几天还看到张厂长找老板诉苦呢。”   “你们都忘了,咱们柳记可是上过省报的!还上过电视机,有点名气不是挺正常?”   食客们吵吵嚷嚷,大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的辩论声,但是任谁听了,也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在吵架。   话里话外的,大家欣慰着,骄傲着。   瞧,省城的人都特意赶来他们松山县吃饭呢。   这证明柳记的追捧可不仅仅是他们松山县人的自娱自乐,受到了外界的认可,他们心底美滋滋。   柳暄红略微惊讶,但是没摆在脸上。   毕竟她在现代的私房菜馆,可是全国各地的富家子弟赶着飞机要吃她做的菜呢。   一个省城来的客人还不值得大惊小怪。   风铃叮叮当当,又有人进来了。   贾根民挽着妻子路过:“瞧着没关门,进来看看,柳老板,你打算增加营业时长了?”   陆杰:“这你可就想错了,咱们柳老板还想回家休息呢,今天不过是大家舍不得走,逼着柳老板延迟关店。”   贾根民下意识地扫了遍店内客人,看到其中一人,他眉心微跳。   本来只打算看看就走的他,低头和妻子说了句话,贾根民媳妇独自离开去了对面的服装店。   柳暄红见他凑过来,压低嗓音问:“你知道你隔壁桌的是谁吗?”   他一边瞅着柳暄红,一边小心翼翼地瞟着隔壁,语气轻的的几乎听不出。   柳暄红磕着瓜子:“知道,省城来的呗。”   贾根民瞪大眼睛:“你知道?”   “人家自己说的呀,大家都知道。”   贾根民一噎。   他还想细问,她的知道和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样,隔壁桌的新客桌椅响动,要买单了,他就按下了。   柳暄红收了钱送客:“欢迎下次再来。”   对方笑了笑:“这么美味的菜馆,我下次一定带夫人孩子来的,可不能吃独食。”   柳暄红弯眉浅笑。   推门出去,外面却站着一个年轻人等着他。   对面转过头,是袁梦昌。   他面色发青,勉强挂着副笑脸,冲客人说道:“姨夫,您回来怎么不去找我,我好招待你。”   柳暄红想起对方的柚子来历,贾根民的神秘兮兮,她猛然意识到,这位新客人,难不成就是袁家的新靠山?   □□?   沈邱依旧笑呵呵:“你有工作要忙,我一个老头子,也不能次次麻烦你,正好碰上柳记菜馆还在开业,想着上回你弟弟送的梅花酥,一时心痒,就进来了,倒是打扰了柳老板的休息。”   “柳老板,我叫沈邱,闻名不如见面,柳老板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柳暄红笑眯眯地寒暄:“我也久仰书记您的大名了。”   沈邱:“诶,柳老板才华横溢,天赋卓绝,一手好菜让人流连忘返,我这个侄子也开了一家酒楼,不知您知不知道,平时大家可以互相多多交流,你们都是松山县餐饮业的支柱,发展的越好,松山县就越好。”   柳暄红憋着笑意应和。   俩人相谈甚欢,一旁的袁梦昌脸是越来越黑。   他实在忍不住插话:“姨夫,您没回过家,是不是该歇息了,睡好了,晚上回省城也不累。”   沈邱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轻轻点头,“好。”   袁梦昌悄悄得意,他忍着喜气,皮笑肉不笑地和柳暄红打招呼:“柳老板,贾老板,谢谢你们对我姨夫的招待,欢迎下次去袁家酒楼。”   贾根民乐得看他笑话:“一定,一定。”   袁梦昌深吸一口气,正要嘲讽,沈邱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柳暄红道:“柳老板,听说你的厂子有些困难?”   柳暄红眼睛一亮:“书记有什么指导?”   “指导谈不上,不过最近出了新政策,柳老板可以试试。”   柳暄红点头沉思。   贾根民佩服地看向柳暄红:“袁家刚靠沈书记抖擞起来,柳老板就用美食吸引了沈书记,你看到袁梦昌的样子了吗?那脸黑的,活像刚从煤矿下上来。”   “你听听沈书记说的什么,大家都是松山县的一份子,不要一家独大,共同发展。”贾根民摸摸下巴,“我听说沈书记为人最是小心谨慎,他难道听说了袁梦昌干什么事儿了?”   柳暄红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使了个小手段,让袁梦友将了袁梦昌一军的事儿。   她也没料到,这沈书记还是个好吃的。   竟然因为一份梅花酥特意放假的时候低调光临柳记。   这当官的有胆大的,自然就有胆小的,看来这沈书记就是那种胆小自我的。   他感念袁家,扶持袁家,但是也不许袁梦昌做违法犯罪的事儿牵连他。   估计袁梦昌上次干那事儿,是瞒着沈邱做的。   贾根民:“有沈书记在,袁梦昌这下子,不敢再耍阴谋毒计算计你了,这袁梦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小爷面前嚣张。”   贾根民看了宿敌笑话,一时间感到和柳暄红亲切许多。   这柳老板,要实力有实力,要运气有运气,他以前是吃饱了撑着和她别苗头。   贾根民正想和柳暄红继续拉近一下关系,他媳妇回来了,他只好继续陪媳妇逛街。   柳暄红则把店交给其他人看守。   她火速去工商所了解沈书记说的什么新政策。   晚上,柳暄红和宋渊商量:“我想把小宋村的食品厂扩成公司。”   政策放松后,各种私人作坊工厂如雨后春苏般涌了起来,然而大多数人还是黑作坊,躲躲藏藏,极少数则像柳暄红这般,把私人厂子挂靠在生产队下,登记为集体性质企业,钻漏子。   现在情况好转,柳暄红也想趁机扩大成立公司。   当初选择小宋村开作坊,只是做月饼,做些小吃食,然而现在食品厂的生产已经不限于月饼等点心制作,而是有糖果生产线,还有制酱,凉茶等产品线。   小宋村已经不适合待下去了。   柳暄红让张文康着手再建新厂房,她和助理忙活成立公司的事宜。   时间一晃就到了盛夏。   柳暄红忙时注意到,孩子们快放暑假了,最近要准备期末考试。   开公司的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柳暄红把事儿推给助理和张文康,回了趟小院。   去年种的果树已经发芽长了葱葱郁郁的小叶,听卖树苗的人说,桃子树是五年结果,木瓜树是在院子移植的,明年夏天就能吃上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蹲在小树旁,小眼神犀利地捉着小虫子。   看到许久没见的柳暄红,登时撒了小木棍,朝柳暄红扑过来。   “娘,我好想你呀!”   宋小果热情地撒娇。   柳暄红抱了抱他的小身子,额,已经抱不动了。   小家伙这小半年蹭蹭蹭长,竟然快到她的肩,小胖墩压地她差点透不来气。   柳暄红沉默了:“乖小果,你要是能放开你娘,娘保证会想你。”   宋小果气呼呼地甩手,柳暄红看向一旁捂着嘴笑的月牙弯弯的小月儿,挑眉:“月儿,他又怎么了?”   小月儿悄声:“娘,哥哥现在不能说他胖。”   哦,原来是小家伙意识到自己的身材和审美不符合了。   柳暄红肩膀发颤,顾忌着小孩的自尊心,忙转移话题:“你哥他们呢?”   宋小果和小月儿立刻变星星眼:“娘,大哥带了好大好沉的箱子回来!”   宋渊:“娘,是冰箱啦,大哥的同学在香江有关系,请人带回来的。”   这位同学就是他们班的班长。   上学期,班主任发誓要把宋致远扭向正路上来,给他和班长建立了学习互助小组,那段期末,宋致远都是躲着他们班长走的。   现在,这俩孩子是处出了友谊了?   宋致远的班长是同学个清秀俏丽的小姑娘,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烫着大波浪,穿着套亮灰色西装套裙的女人,勾着深色的棕眉,嘴唇涂了口红,并不突兀,显得气色极好。   柳暄红还是头一次在松山县看到这样打扮的女性。   好像现代的职业女白领。   宋致远说,她是钟敏敏的妈妈,冰箱就是她帮忙从香江带的。   钟敏敏露了个腼腆的笑:“阿姨,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   别看她追着校霸宋致远躲到怕,在班里板着脸,震慑同学,其实在长辈面前,她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   柳暄红意味深长地看了面无表情的宋致远,少年察觉到她眸光,不自在地撇开头,回过神来又立刻瞪的凶凶的,警告她不要乱想。   柳暄红微微耸肩,和小姑娘的妈妈搭话。   现在国内冰箱还是个稀罕的东西。   柳暄红一直想买,但是跑到了省城都没货。   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物品。   任华能帮女儿同学弄到一个冰箱。   虽然是个小冰箱。   但是也很了不起。   柳暄红想着国外成熟的制造工厂,什么冰箱、空调、洗衣机,国内还没有,她可以托人买国外的,顿时心动了,打定主意要和仁华成为好朋友。   她想要舒适的现代生活!   不过双方到底是头一次接触,交情浅,到装完冰箱离开,柳暄红也没试探出她是干什么的,有没有稳定的供货渠道。   但是她知道对方地址了。   说来宋致远的小班长和他们还算熟人,钟敏敏的爸爸就是负责柳记饭馆门口案子的钟天明。   任华是钟天明的妻子。   柳暄红隐隐对这位女士的工作有些猜测,正好她还没谢过钟队长,以后可以找机会把他们一家请去柳记吃饭。   宋小果兴奋地翘起嘴巴:“哥!咱们现在有冰箱了,是不是能做冰激淋?”   宋致远:“好像能?”   “娘!”小月儿机灵地缠着柳暄红。   柳暄红也就不想了,笑着抱起闺女。   当天晚上,宋小果到底没吃上冰激凌,因为冰激凌要过夜,至少冰冻六小时。   柳暄红做了芒果椰汁糕,让宋小果送到隔壁高家。   宋小果端着空盘子回来,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小富贵两眼泪濛濛。   作者有话说:   白煨肉食谱来自《随园食单》   中国第一家民营企业“光彩实业”被批准是在1984年,本文时间或有提前。   头太晕,可能会有错字,明天修~ 第71章 鸡丝粥   柳暄红瞅了眼自家小孩:“宋小果, 你欺负富贵了?”   小孩瞠圆了乌溜溜的大眼,委屈地就要大声反驳, 随即想起了小伙伴, 小人儿沉重地叹了口气:“娘,高婶子和高大叔要离婚了!”   柳暄红看了看小孩,又蹲下抱了抱小富贵, 小富贵憋着的那包泪忍不住落下,柳暄红轻轻为他揩掉眼泪。   宋小果有些不舒服,但是他知道富贵爹娘要离婚了,小伙伴心里难受,他娘也是安慰他,而且富贵一直哭个不停, 也不和他娘说求助,急死他了!   宋小果跺了跺小腿儿, 叭叭道:“娘, 您还是去隔壁看看吧。”   “他们说高爷爷出轨了, 高奶奶也在哭呢。”   柳暄红牵着富贵到隔壁高家, 筒子楼家家门窗大开, 女人们凑在巷子里头对着高家指指点点。   卢香梅瞧见她,让她赶紧回去。   柳暄红觉得她莫名其妙。   她牵着俩小孩进了高家小院, 往日咯吱咯吱的缝纫机声消失了, 高家大儿子和大儿媳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俩人今年其实也快四十了,高大叔和高大婶是当爷奶的人, 一块过了一辈子, 这眼看就要一起进棺材了, 骤然闹离婚, 不怨他们不能接受。   高嫂子瞧见她, 拍了拍偎在她腿边的小儿子,“宝宝和小叔、哥哥姐姐们一块去外面巷子玩吧。”   小娃娃乖乖拉上了富贵的手,奶声奶气地摸摸:“小叔不哭。”   一抽一噎的小富贵不好意思地冒出个鼻涕泡儿。   宋小果看了看娘,柳暄红轻轻点头:“去吧。”   小孩推着小伙伴出去,担忧地回望院子。   小小年纪倒是操心得很。   柳暄红忍不住牵了牵唇。   高嫂子满脸愧疚地凑过来:“我刚刚太震惊了,没注意别的,让孩子们全听了去。”   柳暄红让她别担心。   高嫂子眼眶一红。   家里活了一把年纪的公公婆婆闹离婚。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这筒子楼里人多眼杂,没有秘密,想到晌午那会儿公公婆婆吵的那般凶,整栋楼估计都听见了,她现在就能想到邻居们是如何提他们家的。   尤其是公公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竟然还出轨,弄了个老情人,真是个老不羞!   把高家的名声都弄坏了。   以后孩子们怎么出去见人。   高嫂子有点后悔喊儿子和小叔子出去巷子玩了。   她朝窗子呶呶嘴:“孩子他爷爷出去了,娘在里面呢。”   说完,她急着出去看孩子们了。   高大哥脸色难看,但还是向柳暄红弯了弯腰:“暄红妹子,我娘倔强,她有什么也不肯和我还有笒子说,你和她一向交好,就麻烦你劝劝她了,别气坏了身子,她还没吃早饭呢。”   柳暄红:“那离婚呢?”   高大哥抓了把头发:“这离不离婚也不是我娘能决定的,是我爹闹,我回头劝劝我爹。”   柳暄红点头。   虽然高大哥和高嫂子都不太能接受父母老年突然要离婚,但是他们没有埋怨高婶子,而是对罪魁祸首的高大叔颇有微词,也没有强求她劝和,看来小俩口平常虽然有些偷懒,不爱干家务,但都是明理的人。   柳暄红撩开帘子进堂屋,房间黑漆漆的,黑色镶着金边的缝纫机安安静静地搁在铁锈窗花边,高婶子坐在床沿,一声不吭,空中时不时想起一吸一吸的呜咽声,时不时谩骂一句高大叔。   柳暄红静静地抬起手,在猪肝红木门前轻轻敲了敲,高婶子连忙抹泪:“谁呀?”   柳暄红:“婶子,是我。”   高婶子勉强挤出一丝笑:“你来做甚么,难道还想看婶子的笑话吗?”   柳暄红指了指外头:“高大哥和富贵很担心你,您就是为了他们,也不能把自己闷坏了。”   高婶子就知道八成是小儿子把柳暄红招惹来了。   她和柳暄红相识这么久,也知道她不是什么爱拈酸吃醋看笑话的人。   小柳不爱管闲事。   想到老蚌生珠的小富贵,她本就对他愧疚不已,一时泪从心来:“那老不羞的,自己不干人事儿,怎么不死在外头,还要祸害我儿子。”   柳暄红静静地听她控诉,任她发泄情绪,安慰她,没一会儿,她出去喊高大哥给婶子送饭。   高家人露出了个大笑脸,高大哥端着饭进去,高嫂子不住说着谢谢。   柳暄红一出巷子,围在高家小院不远的家属们纷纷把她围了起来:“暄红,你进去看了高婶子,她怎么样?我晌午那会儿听着吵的贼凶。”   “她还干活儿吗?我们的衣裳都不急,让她好好地歇一阵子,高大叔太不像样了,竟然嫌弃高婶子的缝纫铺子忙,没功夫干家务活儿。”   “真的假的?高婶子不就是开了个小缝纫铺子,我记得婶子年纪不大,要是当初不退位,婶子不也和高大叔也一样在厂子上班。”   “坏就坏在高嫂子提前退了下来,这女人没份正经工作就是被人看不起。”   “是啊,高婶子没开铺子前,就是家里的保姆,买菜做饭送娃上学一把抓,闲了还会去厂子给高大叔送饭,婶子以前吐过苦水,日子是真的磨人。   这好不容易开了个小铺子能挣钱,就在家门口,还被人嫌弃,说什么开了铺子,不能干家里的活儿,也很少关心丈夫孩子,日子过不下,这说的什么狗屁话。”   “呸!明明就是出轨了,扯什么借口。”   卢香梅见柳暄红两眼闪过一丝迷茫,捂着嘴惊讶:“你还不知道?满大街都晓得高大叔有了个老相好,听说还是初恋。”   “我咋听说是他们老家相识的老姐姐。”   “总之就是那么一个以前在老家认识的姐姐,俩人年初在县里遇见了,高婶子忙着铺子,平时的确少关心了高大叔,可不就让人钻了空子,连俩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都不知道。”   柳暄红垂眼:“我就听嫂子和大哥说了一嘴儿,也不清楚里面有啥事儿。”   “老婶子也说不出口吧,谁能想到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能干出这事儿。   高大叔要把人带回家住,说那老姐姐可怜,一大把年纪被儿女赶出家,他一开始还说是给家里找的保姆,还是高大哥发现不对,送他爹出门,瞧见高大叔又是给钱又是买衣裳丝巾的,觉得古怪,这才承认了,吵上了头就说离婚。”   卢香梅拉了拉柳暄红:“明儿高大叔回来,你可别上去劝。”   “瞧瞧人家话里话外的,都是埋怨高婶子有了铺子就不管他,他才在外面寻慰藉,这高婶子为啥开缝纫铺子?不就是因为你出的主意?”   其他人也难得赞同卢香梅的说法,纷纷帮腔:“小柳,你听我们的,甭再插手高家的事儿了,明天上班去。”   高家人现在是明理,高婶子也在伤心震惊中,然而等到事儿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高婶子真的离婚了,谁知道会不会埋怨柳暄红这个当初出主意的人呢?   一个是邻居,一个是处了大半辈子的丈夫,孰轻孰重,谁亲谁远,这不明摆着嘛。   左邻右舍是为柳暄红操碎了心。   第二天,柳暄红煮了鸡丝粥,香喷喷的,撒着鲜红甜蜜的枸杞,又去冰箱把昨夜冻的冰激凌如出,挖了一勺子,滚成圆鼓鼓的奶油雪球,用青色小瓷碗盛着,上面铺了草莓,紫桑葚,奶油渗流,红红的,白白的,紫紫的,缀上一片绿叶子,清新好看,食欲大增。   宋小果噔噔噔起来就洗手要吃冰激淋。   柳暄红打了下他的小手:“喝了粥才能吃冰激凌,不听话的小孩会肚子痛。”   宋小果神态失望,“那娘您干嘛把它拿出来。”   “做好了放冰箱,你们晌午吃。”柳暄红包了层保鲜膜,盖上碗盖放进冷藏室。   宋小果吸溜着热乎乎美滋滋的鸡丝粥,咂咂嘴问:“我能给富贵送一份吗?”   柳暄红想着昨儿几个邻居劝她的话,顿了顿,说:“可以,天热了,冰激淋化的快,你晌午吃过饭,就和妹妹、富贵开冰箱在屋子吃。”   宋小果开心点头。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脸:“记住了,一人一小碗,不能贪吃,妹妹身体弱,吃多了会生病的。”   原本混不在意的宋小果顿时竖起耳朵,拍了拍肉乎乎的小肚子:“娘你放心,我会看着妹妹的。”   柳暄红眨眨眼:“那要是妹妹看哥哥吃多了,她忍不住呢?”   宋小果不假思索:“哥哥绝对不会让妹妹瞧见。”   柳暄红危险挑眉:“嗯?”   小孩猛地反应过来,嘿嘿咧嘴:“娘,我不偷吃。”   柳暄红冷嗤一声,戳了戳他的额头:“不信,检查冰箱要是发现少了,你爸就赏你一顿竹笋炒肉。”   小孩:“为什么是我爸?”   宋渊也一脸好奇。   柳暄红弹了弹他的眉心,唇角微翘:“自然是因为你爸是男人,上过战场,力气大,能把你打的嗷嗷叫。”   宋小果霎时间捂着小屁股,哼哼唧唧着娘又吓唬他。   不过小孩还是听进去了。   下午柳暄红从菜馆回来,打开冰箱,青色小瓷碗一个不见,冷冻室的冰激凌也还是上午她用过的模样,柳暄红微微挑眉。   宋小果抬着小下巴向她求夸:“娘,我把妹妹管的好好呢。”   “干的不错。”柳暄红取了瓶小汽水给他。   宋小果摸了摸小汽水,没有开盖喝,让柳暄红又放回去。   “明天我和富贵一块喝。”   高家的事儿依旧一团糟,柳暄红路过巷子,卢香梅和她说,高大叔白天回来过,不光他回来,还把另一位老太太也带回来了,是铁了心要住在一块,这是不把高婶子放在眼里了。   高家的脸面摔了个稀碎。   宋小果觉得富贵可怜极了。   小孩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以前常说的要爹娘离婚的话,拉着柳暄红的手反思:“娘,离婚的孩子好可怜,你和爹不要离婚好不好?”   柳暄红还没反应过来,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挺拔身影,她听见男人沉闷的嗓音:“离婚?我和你娘?”   作者有话说:第 二 章的宋小果语出惊人,曾经说出要娘离婚的话,还知道戴叔叔。   柳暄红已经在连夜给小孩缝口罩了。 第72章 胡萝卜炒蓝莓   “爹你听见了吗?”宋小果捂住嘴巴, 闭着眼睛悄悄偷看。   宋渊气笑:“你说呢?”   小孩放下手,挺了挺小肚子, 嘟嘟囔囔:“我也不是故意的, 谁让你一直不回来,你看高大叔家,高婶子忙活儿后, 他就耐不住寂寞了,我娘要……”   柳暄红眼皮子直跳,她可没忘记头一回和这小子碰面时,宋小果说的什么话,这小子可是知道原主和戴知青的暧昧的。   她当即随手从桌上抓了个苹果塞他嘴里,怀里又塞了一个, 大声喊:“宋小果,妹妹不是说要吃苹果吗?赶紧上楼送去。”   小孩撇撇嘴, 不情不愿地上楼。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柳暄红松了口气。   没等她坐下, 耳畔又传来宋渊的嗤笑:“你那么急干什么?让他说完。”   “我缺席家里多年, 的确很对不起你们母子, 小果有怨言也是应该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 透着股弱气。   柳暄红装傻充愣:“胡说, 你是为国奉献,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宋渊垂眸:“真的?”   他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 看着委屈巴巴。   柳暄红心头一跳, 胡乱点头:“自然是真的, 你信我。”   宋渊:“你就不寂寞?没有什么周叔叔, 戴叔叔?”   有的是原主, 又不是她!   柳暄红打死不认:“没有。”   “我每天忙着事业,男人只会影响我挣钱的速度!”   宋渊差点笑场。   他微微侧过头,眸子星星点点的笑意散开,走近桌子,打开冰箱问:“你吃了吗?”   柳暄红跟不上他的思维,但看他不再继续追问,心底一松,回:“没有。”   她看他握着根胡萝卜左看右看,眼皮子微跳,挤了过去:“你饿了?我现在就做饭。”   宋渊摇头又点头,把胡萝卜放回冰箱,关了门,让她坐回桌边,嘴角扬起弧度:“今天你不用忙,我做。”   “小果说的对,我以前不在家,你会产生离婚的想法无可厚非,从现在开始,我会弥补你,待你好的。”   柳暄红惊讶:“哈?”   他该不会是被宋小果刺激了吧。   柳暄红嘴巴张了张,宋渊却已经转过身,她看着他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取出各种食材,剥蒜的姿势还挺像模像样,她忍住了抢夺厨房的想法。   老宋家那么穷,听说宋渊以前也是家里地里能干的主,兴许他会做?   她窝在桌边不住探头观察,宋秋背着书包下学,见她在厨房门口踌躇,换了鞋子笑道:“娘你饿了?等我做饭,您好好休息吧。”   柳暄红摆摆手:“不用。”   宋秋纳闷,他洗过手,正准备进厨房,看到宋渊在里面忙活,不禁瞪大了眼睛:“爹?”   宋渊轻轻“嗯”了声。   宋秋咽了咽口水:“今天爹做饭?”   柳暄红沉重点头。   观看宋渊厨艺的人除了柳暄红,又加了一个宋秋。   娘俩窝在餐桌边,侧着脑袋,撑着脸,姿势一致。   宋秋问:“娘,爹做饭好吃吗?”   柳暄红登时想说我怎么知道!   突然想起原主和宋渊其实生活过一段时间来着,柳暄红努力回想,那会子老宋家吃的是糠噎菜和窝窝头,油水都没有,哪儿能吃出什么好不好吃,她含含糊糊道:“还,还成吧。”   宋秋放心了。   柳暄红觉得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白白浪费时间,她瞅了眼钟,踢了老二一脚:“你们不是要期末了吗?上楼做作业去。”   宋秋拎着书包踏上楼梯。   柳暄红立刻扭身进厨房。   宋秋以前做的饭根本不能算饭,她得看看去!   可别祸害了她的厨房!   柳暄红:“你要做什么?我给你打下手!”   谁知宋渊态度坚决。   他把柳暄红赶了出去,还为她烧了热水,让她先洗澡。   柳暄红忐忑不安地洗完澡,又把自己的衣服刷了,拿到阳台晾上。   正在二楼客厅写作业的宋小果嚷嚷:“娘,二哥说今晚是爹做饭?你不去看看吗?万一他不会呢?”   柳暄红心想,你以为我不想吗?可谁让人不肯让她累着,非要她歇着呢。   她晾完衣服,翻了下他的作业,说:“你爹会不会做饭轮不到你操心,但是我看你这成绩,下次家长会我就不去了,免得丢人。”   小月儿和宋秋噗嗤憋笑。   宋小果也不生气,小嘴振振有词:“娘,我听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爱打洞,我和哥学习都不好,肯定是因为你们学习也不好,遗传下来的。”   宋致远冷哼:“宋小果,学习不好的只有你。”   宋小果瞠圆了大眼:“哥你骗人。”   宋秋出声:“大哥期中的时候考了班上前十名。”   宋小果大受打击,嘴唇颤抖着看向柳暄红,柳暄红闷笑:“我知道。”   家里的冰箱就是因为宋致远成绩进度神速得来的。   宋致远想要冰箱做暑假的雪糕生意,钟敏敏和他打赌,要是宋致远能在期中排名班上前十,钟敏敏就托她妈妈帮他买冰箱。   宋渊的成绩虽然上学期有了明显进步,但是和班级前十的距离差的还远,因为这个班级前十名,其实和年级前十差不多,宋致远多年没学习,没根基,根本不可能赶上,钟敏敏就是想要激发他的学习心。   然而期中考试所有人大跌眼镜,钟敏敏爽快履行诺言。   现在的宋致远,从老师同学眼中的混混,校霸,摇身一变误入歧途的聪明少年。   据说宋致远的班主任天天在班上痛彻心扉,埋怨宋致远之前是浪费大好时光,对自己不负责。   同时盯得他更紧了。   宋致远这学期已经是初二,下学期就是初三了,正是关键时期,他可不想再错过这根好苗子。   钟敏敏严格执行老师的任务,搞的宋致远瞧见她又想躲了。   宋致远不是不想学习。   以前是担忧家里的光景,要努力挣钱让弟弟和娘过好日子。   现在没了钱财担忧,他也答应了柳暄红会考大学。   他并不排斥学习。   学习对他也不吃力。   他只是讨厌束缚。   他要做什么事儿,是自己想做,而不是被别人逼着做。   简而言之,中二少年逆反叛逆了。   不过饶是如此,也不能掩饰宋致远的学习天赋。   宋小果确定了,全家只有他一个是学渣,但是他没有垂头丧气,反而摸着胸口,自信喃喃:“爹是医生,娘是大老板,哥哥成绩也变好了,我也不会差的。我一定也是个聪明的小孩!”   众人:“……”   柳暄红很想告诉他,这个世上有个词叫“基因突变”。   但是瞅着小孩骄傲的小模样,她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她不想大晚上哄娃。   楼下传来宋渊喊的声音,大家该吃饭了。   柳暄红收拾好衣篓,小孩们赶紧撒下作业咚咚咚跑向餐厅。   “爹,你做的什么呀?”   木制的干净餐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六道菜,宋小果念叨:“胡萝卜炒蓝莓?豆腐炖榛果?爹你做的什么呀……”   宋小果快哭了。   柳暄红也想哭。   她之前看宋渊洗菜切菜炒菜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就整成这样了?   宋渊解释:“胡萝卜和蓝莓对眼睛好。”   柳暄红插嘴:“豆腐和榛果能补钙?”   宋渊笑着点头。   柳暄红沉默了。   这就是医生的厨艺吗?   呵呵,有意思。   有个屁意思啊!   吃过饭,宋秋和宋致远看见柳暄红在厨房门上贴纸。   宋秋:“宋渊与宋小果不得入内?”   兄弟俩不禁莞尔。   宋渊和宋小果委屈。   宋小果哼哼唧唧:“老爹不能进就算了,为什么我也不能进呢?”   柳暄红冷笑反问:“你不是在减肥?”   宋小果:“……”   宋渊瞥了眼气势汹汹的柳暄红,默默闭上了嘴巴。   他已经知道,自己做的菜在这个时代被称作什么了。   虽然他并不赞同,明明他用的是有营养的食材,每碟菜也是有针对性的补充能量,凭什么要被称作黑暗料理。   但是,和他有同样理念的人太少,这个世界讲究少数服从多从。   柳暄红又不幸的是一个佼佼厨子,宋渊决定随波逐流,识相接受。   打那之后,宋渊再也没有获得进厨房的权力,家里的每日晚饭都是柳暄红和宋秋轮流做的。   宋小果和小月儿渐渐大了,也能跟在他们后头帮忙。   隔壁高家的氛围依旧没有好转,高大叔带人回家住着,柳暄红出门时还撞见过几次。   对方梳着一丝不苟的整齐发髻,神态和蔼,挎着篮子出门买菜的模样光明正大,和住在筒子楼的其他家属一般,真不像是高大叔的老情人。   柳暄红知晓时,心中还惊讶了一番。   卢香梅倒是说这年头越不要脸的人越厚脸皮。   大家看她笑眯眯的,也不好意思故意说些难听的话,还不能冷着人家,否则要被说欺负一老太太。   小三登门入住,气焰嚣张,大家只是为高婶子委屈。   人硬要住进来,高婶子气的要命,高家大儿子大儿媳把东西丢出去,隔天高大叔就又收拾回来,还特意买了将军锁锁上了。   高家人吐出一口老血。   然而说离婚,高婶子不同意,高大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不再说这话了,老太太就这么留了下来。   现在每天出门买菜,回去做饭,真的和一家人请的保姆似的。   可是那些活儿高家其他人也会做啊。   高婶子铺子也不开了,老太太出门,她也早点出门买菜,回家提前做好饭,挤兑老太太和高大叔。   柳暄红微微摇头。   在她看来,高大叔出轨离心,高婶子和高大叔麻利离婚才是正经。   虽说她已经老了,难免担心以后的生活。   但是高家其他人都站她,她养大了儿子,又有铺子,完全可以撇开高大叔,以后干不动了就让儿子养老。   她看高大哥会很乐意。   如果她想要老伴,她也还年轻,不到六十,完全可以再找。   然而高婶子还不甘心。   毕竟一块生活了几十年,感情难以割舍。   事儿就这么僵住了,高大叔不离婚,和情人一块和高婶子孩子们住,整个大院啧啧称奇。   没几天,柳暄红也没空关心高家的事儿,她娘家三姐借着跟宋莞平来县里汇报工作的机会和她说:“小妹,山哥儿后天办喜酒,你得赶回去参加婚宴。”   柳暄红应了,等她出去,看向宋莞平:“我三姐怎么来了?”   宋莞平:“小霞干的很好,她说她有事儿和你说,我就带她来了,怎么了?她给你带麻烦了?”   柳暄红摇头。   山哥儿结婚的事儿她因为去了省城,回来后又忙着竞标贾家饭店忘了,等她想起,山哥儿拿了工资找她辞行了。   他没有愁眉苦脸,也没有一脸抑郁。   山哥儿是轻松自在的,他向她道谢,谢谢她给了他一个机会能够走出大山,看到了外面的风光。   然后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去了。   柳暄红眼看着他离开,没有回头。   现在他终于要结婚了,柳暄红对宋莞平说:“她和我说山哥儿结婚的事儿,让我后天回去参加婚宴,我明天就回小宋村。”   到底是她娘家弟弟,而且还是要替她们这些姐妹赡养老太太的可怜人,柳暄红得回去一趟。   宋莞平眉头微皱:“你是得回去,那姑娘是外省人,大老远过来要在你家出嫁。”   柳暄红动作一顿:“外省人?”   宋莞平:“是呀。”   “不是我娘那边的亲戚吗?”   宋莞平叹了口气:“掰了,还不是彩礼的问题,先前对面不是说要一千五百块彩礼,人家过年后一打听,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山哥儿一个月有五十块工资,不肯要一千五百块了,涨价要三千,还一分钱不陪嫁回来,你家老太太就是再想要孙子也不舍得这么多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谈了一个月都没谈拢,后来经过隔壁村的一位婶子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媳妇。”   宋莞平唉了声:“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打小就没了娘,亲爹又在山里遭野猪去世了,被她大伯家收养长大,这不年纪到了要结婚,她也没个正经娘家人,没人舍得,套上牛车就到这边相亲了。”   “怎么是女方来相亲?”其他人惊讶。   松山县也不是没有外地媳妇,可是一般这种情况,是男方提前一个月上女方家的门相看,怎么会是女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赶过来呢?   路上多危险啊。   家人就不担心?   宋莞平嗤笑:“担心什么呀,对方把人一送来就拉着牛车走了,说人搁这儿送来了,爱要不要,明摆着是把姑娘扫地出门了。”   众人唏嘘。   小姑娘没了爹娘,只能任人揉搓摆布。   山哥儿倒不嫌弃。   他自己是柳家养子,老太太当他不是儿子,而是个养老和传宗接代的工具人,亲生父母家也少和他来往,他没有什么亲人关心。   这姑娘也是没爹没娘,娘家不要她,山哥儿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   尽管老太太嫌弃姑娘身世晦气,可是山哥儿执着,姑娘也不要彩礼,这桩婚事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定下了。   第二天,柳暄红回小宋村,就看到跟在三姐柳眉身边的一位黑黄黑黄,双颊通红的瘦小姑娘。   瞧着有点营养不良和干了太多苦活儿。   小姑娘郭芳羞涩地向她抿嘴笑了笑,柳暄红拍了拍她的手,问候了几句,转过头微微叹气:“姑娘太老实了,简直是山哥儿的翻版,俩人结婚要被老太太压榨欺负到死。”   宋渊也觉得,可是姑娘的性格就这样,打小养成的,除非再造变故,否则不会那么容易改变,没看山哥儿在柳记上了几个月班也没拧过来。   而且她也没退路了。   柳暄红和宋渊也只能在家感叹一声。   第二天,婚礼开始,三房的小院挂满了红绸子,柳暄红和宋渊充作郭芳的娘家人,送她出嫁,一路吹吹打打,牛车拉着穿着红色花裙子的新娘踩进了郁郁葱葱的山路,踏过了波光粼粼的漠河。   尖锐高昂的唢呐在流水湍湍的河面上飘荡,向山灵与河神宣告着这桩人间的喜事儿。   柳暄红和宋渊随着花车一路来到了柳家村的小院。   新娘子下了牛车,迎门去拜堂,宋小果和小月儿喊着柳暄红吃席。   孩子们不用送新娘子出嫁,先一步跟着宋万水和宋暖英来到了姥姥家。   宋小果趴着柳暄红的耳边说:“娘,姥姥对我和妹妹可好了,我们就在床上滚了滚,她还给了我们红包。”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脸:“姥姥心里高兴,给你就接着。”   可不是,山哥儿结婚了,老太太多年心愿了了,连柳暄红之前的不孝也选择性忘记了,婚礼过后,她是腰不疼了腿不断了,揪着柳老头下地了。   要知道,老太太自从生了几个女儿已经有半辈子没下地干过活儿了。   山哥儿都怕她扭着腰。   然而人家高兴。   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不要耽搁她为孙子攒学费,攒彩礼。   老太太有了盼头比谁都惜命,还想活的久点,看孙子结婚生玄孙。   山哥儿的婚礼过后,柳暄红在小宋村没待两天,又回了县上,过上了每天去菜馆上班的规律悠闲日子。   眨眼就到了六月,夏日真正到来,几个孩子经历了漫长的学期末复习生涯,迎来了欢快的暑假。   去年的这个时候,柳暄红还经营着卤味小店,嫌弃县里天热暑气重,领着几个孩子回小宋村避暑,被食客们埋怨她开店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左邻右舍则羡慕她的洒脱。   今年,柳暄红特意问大家要不要回小宋村。   宋秋舔着雪糕,两眼迷惑:“娘你有空吗?”   扎心了,柳暄红捂着胸口,狠狠咬了一大口西瓜。   小月儿:“娘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村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宋小果挂念山里的风光和村里的小伙伴,可是娘不回去,妹妹也这么说,他也点点脑袋:“我也不回。”   其实县里的西瓜和零食挺好吃的,少年宫也挺好玩,牛娃子和年年明年要转入县里的小学,宋小果想着自己明年可以回去,倒没这么记挂了。   宋渊要上班,宋致远要领着他的一群小弟继续他的暑假买卖,也没空回小宋村。   于是,今年暑假,大家便在县里过。   宋秋主动提出要去菜馆随柳暄红学习厨艺,暑假每日去菜馆报道。   柳暄红为了防止大人不在家,两个小孩在家闹翻天,给小月儿和宋小果报了兴趣班。   俩人一块学武术,除此之外,宋小果还报了歌唱班,小月儿学美术。   柳暄红还想着给他们报点别的,但是被兄妹俩拒绝了。   俩孩子还想暑假尽情地玩耍呢。   每天清晨,阳光洒在街头,柳暄红和宋渊,宋秋出门上班。   过了一个小时,宋致远出门买早饭,俩小孩在大哥的辣手摧花下迷迷糊糊地起床,吃过包子就手拉手,一块去少年宫上兴趣班。   兄妹俩一块走了几天路,筒子楼的人家知道了,觉得宋家孩子暑假放少年宫的法子挺好,他们都是厂子职工,这些厂子不是学校,暑假还要上班,孩子不上学没人看着,少不得在厂子提心吊胆,生怕孩子闯了什么祸,干脆送乡里,或是请孩子爷奶姥姥姥爷来家照顾。   家里多了不常住一块的老人,日子又凭添几分争吵。   柳暄红下午回家,左邻右舍就凑她家院子询问她几个孩子的少年宫兴趣班贵不贵,能学什么技能。   卢香梅一听柳暄红说月儿学美术,隔天就把小云和小闺女也送去学美术。   筒子楼里兴起了兴趣班热。   晚上柳暄红洗过澡,在院子里乘凉,宋小果扑上来高兴地说:“娘,富贵也要上兴趣班啦!他学的钢琴!”   “好奇怪,我明明和他说我在歌唱班,我们还约好一块学武,我教他扎了马步,也不知道怎么,他竟然去了钢琴班,我们中秋晚会的时候,他说过自己最讨厌钢琴了。”   柳暄红愣了愣,富贵也进了少年宫的事儿她不知道。   这几天有很多人找她问兴趣班的事儿,但是不见高婶子。   可能是高婶子和其他人打听的,或者是高大嫂给俩孩子报的班。   柳暄红惊讶过后,弹了弹小孩的额头:“那你们就又能一块去上学了。”   宋小果想到这点,顿时忘记了迷惑,高兴地唱起了儿歌。   这是他最近在少年宫里跟老师学的。   这小子可能真的有唱歌天赋,童音纯净清亮,一家人纷纷拍掌称好。   小月儿也把自己在班里的画画拿出来。   她画的是一家人。   图画里除了柳暄红和宋渊他们,还有一个黑黑的小人,勉强能看出是一位女性,上头写着歪歪扭扭的俩字,“妈妈”,后面跟着个问号。   随着岁月悠长,年龄的增长,小月儿渐渐忘了张丽的模样了。   也许再过几年,她会完全忘了张丽,不记得她曾经在一个省城的家庭生活过,就像当初她忘了她曾经在小村落生活过一样。   这也是张丽所希望的。   张丽希望小月儿能渐渐忘了省城的事儿,远离那个表面光鲜亮丽,其实肮脏的家。   柳暄红摸了摸小月儿可爱的小揪揪,亲了亲她软乎乎的小脸蛋,毫不客气地夸赞:“我闺女画的真好看,以后长大要当大画家吗?”   小月儿抿着小嘴,害羞地摇头,出乎柳暄红的意料,她躲进了宋渊身后。   柳暄红挑眉。   无声问宋渊,怎么回事儿?   什么时候把她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抢去了?   宋渊猜出了月儿的心思,他眨眨眼,眸子尽是无辜。   柳暄红磨牙,最恨他这幅模样,但是,谁让他长的好看呢。   唇红齿白的俊俏丈夫,冲她无辜眨眼,她又有什么办法。   只好哼了声。   突然,南边传来一阵轰隆声。   接着响起了小孩子的哭声。   柳暄红望向宋渊,动了动唇,发生什么回事儿了?   “是富贵家!”   宋小果迈着小短腿儿咚咚咚就要跑出去。   宋渊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丢进宋致远怀里:“你们在家待着,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宋致远臭着脸,但还是应了,在不断挣扎的宋小果屁股上打一巴掌,小孩也老实了。   柳暄红摸黑出去,宋渊突然让她等等。   柳暄红听到咔擦一声,一道光亮照耀了前方。   柳暄红惊讶:“手电筒?我不记得我买过呀?”   手电筒现在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有钱就能买到,柳暄红之前在百货商场看到过,但是她没有夜晚出门的需求,也就没买,宋渊手上这个怎么来的?   宋渊无奈:“科室的。”   他夜晚经常值班,四五月又经常下雨,天黑没月亮,医院怕他出事儿,配的手电筒。   手电筒虽然昂贵,但是在这个小县城,宋渊这位出色的外科医生更值得。   听到声响的不止柳暄红和宋渊,他们出来时,其他人开着窗子透着光,借着月色摸黑堆在巷子里了。   远远瞧见一束光亮,大家凑了上来,又一块进了高家。   没走两步,柳暄红就踢到了什么,差点摔了,宋渊扶住她的胳膊,手电筒打过,是原先堆在院子的一个木架子倒了,横在地上,亮光闪过,仔细一看,地上渗着血色。   柳暄红眉心微跳:“谁受伤了?”   小孩子的哭嚎掩盖了高婶子的声音。   高嫂子抱着仨小孩说:“没事,砸到爹了,已经送院了。”   一听是高大叔,在场的人顿时不急了,卢香梅骂了句“活该”。   “咦,高家的,你怎么抱着三个孩子?”   卢香梅指着一个哭的震天响的孩子瞪眼。   高大嫂别过脸叹道:“这是她的孙子。”   这个她,指的就是高大叔的情人老太太。   老太太随高大叔去医院了,撇下孙子,大家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高大嫂就顺便一块看着了。   卢香梅吐了口唾沫:“你倒是好心。”   高嫂子是有苦说不出。   她倒是不想替别人看孙子,可是谁让她倒霉遇上了呢。   其他人也没想到高家的情况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高大叔带着情人和家人一块住已经够离谱了,现在连人家孙子也领上门了。   大家看向高家儿子和儿媳的眼神都不对了。   高大叔对外人这么好,连孙子都接过来生活,该不会当年和别人生过孩子,有私生子吧?   高大嫂其实也怀疑呢。   高大叔宁愿为了外人和老伴儿子作对,都魔怔了。   今天爆发的缘由也是因为这小子。   筒子楼里兴起兴趣班后,高家的俩孩子也被送去了,隔天,老太太就说想孙子了,城里条件好,她想让孙子过来住个暑假陪陪她。   高家人顿时炸了。   你一个勾搭老汉的人住在别人家,已经是脸皮厚,大家都想赶你出去,你竟然还想接孙子过来,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接儿子?   接女儿外孙?   而且当初说的是被儿女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呢?   现在又记挂孙子是怎么回事儿?   然而不管高家人如何反对,周末一早,高大叔还是去乡下接了老情人的小孙子回来。   高婶子当天就气的下不来床。   晚上高家大儿子和大儿媳是真的不想回这个家吃饭,他们自己单位有房子,要不是因为老娘,高家大儿早就把高婶子和弟弟接他家去了。   权当没有高大叔这个爹。   然而高婶子不甘心,高大哥和媳妇就劝她,她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高婶子其实也累。   这段时间,她是看出了,老头子对她埋怨太深,又有个老姐姐搅和着,一切都变了,一家子现在就是个笑话,回不到从前了,她答应去大儿家养病。   可没想到,这边高婶子态度松动了,半夜起夜,高婶子听见那老太太缠磨着高大叔给孙子报兴趣班,要和富贵一块学钢琴。   高婶子当场就炸了。   这老太婆祸害了他们一家,让高家在筒子楼和附近厂子都成了笑话,这还不止,竟然还要去祸害她的小富贵!   要说高家出事儿,伤害柚子最大的就是小富贵。他还是个小孩子,每天上学都听着关于家里的风言风语。   高婶子不在乎丈夫了,小富贵就是她的命根子。   后来高嫂子和柳暄红她们差不多,就是听到轰隆动静赶出来的。   高大叔可能被磕到了头,高大哥送他爹去了医院,老太太也要跟着去,孙子就撇下了,嗷嗷直哭。   谁也不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第二天晌午,高大叔绑着绷带从医院回来,张嘴就说要离婚。   高婶子也同意了。   “那老太太嚣张的,说什么吓着了她的孙子,她几个儿子也背着包袱上门了,说要为孩子和老娘讨公道。”   “你猜怎么讨?”卢香梅啧了声,“人家前脚陪高大叔和高婶子领了离婚证,后脚就去排队领结婚证了。”   柳暄红皱眉。   这么快就结婚?   要是别人家说孤男寡女住一块影响不好结婚领证能好看点,她信。   但这家人不像是要脸皮的,结婚就是别有所图,不怀好意。   卢香梅幸灾乐祸:“我看高大叔呐,是进了人家的火坑了!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好戏当晚就开锣。   领了结婚证,几兄弟也没走,扛着包袱就要搬进高家。   说什么他娘住哪儿,他们就住哪儿,老太太和高大叔结婚,房子就有她的一部分。   高大叔懵了。   他是想和年轻时的初恋结婚,但是没想要养别人的孩子和孙子呀。   尤其是这帮人一看就是要过来霸占房子的。   他这时候想起自己的亲儿子了,然而高大哥只是冷笑一声,就把高婶子的缝纫机衣裳等东西收了,拉回他自己家。   高家就三间房,老太太三儿子,一人挤了一间,最后在老太太的劝说下,高大叔这位老新郎,和他的新婚妻子挤在了富贵以前的小房间。   这些天,筒子楼里的人都在看笑话。   嘲讽高大叔是赶走了亲儿媳妇,招来了豺狼虎豹。   高大叔苦不敢言。   然而他让老太太管管自己的儿子,老太太就弱弱地说两句,然后就不出声了。   当初他们相遇,就是因为高大叔在厂子下班,看到老太太被儿子欺负,软弱,他觉得可怜,激发了他的保护欲。   慢慢的,他开始关注老太太,后来知道她是自己的初恋,看着初恋被欺负,滋味更是不好受。   高大叔就帮老太太租了房子,摆脱她的儿子。   高大叔干的毫不心虚,他觉得自己只是帮了当年的老乡一把。   可是后来高婶子越来越忙,他觉得老妻变了,没有年轻时的柔顺,不关心他了。   他积攒着不满和老乡诉苦。   老太太起了心思,对他嘘寒问暖,这一来二去,一边是愈发冷漠的夫妻关系,一边是柔情蜜意好像焕发第二春的初恋,高大叔的心可不就偏了。   然而现在,当初让他昏了头的柔弱,不能为他解决问题。   高大叔只能任由老太太的儿子像蝗虫一般糟蹋他的房子。   卢香梅天天找柳暄红说高大叔的臭事儿。   她刚生了儿子不久,一个人在家看孩子,闲得发慌。   高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   她乐的天天看高大叔的笑话。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事儿大家觉得挺爽的。   “就是可惜了那栋房子。”卢香梅恨铁不成钢。   高大叔和高婶子当初是老员工,他们分房分的早,选的是一楼带院子的小院,不像后来的人一般住着十几平的高层,连厨房没有,要在楼道搭灶台,更别提什么种菜空间了。   卢香梅家也是一楼,但是没院子,她对高家的小院可眼红了。   柳暄红:“厂里就没什么意见?”   卢香梅接话:“厂子能有什么意见,当初分房,是按工龄和级别,年龄……”   卢香梅说着说着,就想起高家虽然分房分的比她家早,但是这栋筒子楼是新房,其实他们住了没几年,房子是高婶子退位的时候分的,她渐渐眼睛一亮,眼珠子转了转,摆摆手跑了。   三天后,老太太的儿子们愈发嚣张,把乡下的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一家人闹哄哄的,把高大叔挤的睡院子,老太太倒是能和孙子们睡。   高大叔后悔不已。   然而看着那群健壮的继子,他打又打不过,报警又不敢,只能继续憋着。   筒子楼里的人日常唾弃他。   不过这天,柳暄红下班回家,路过巷子,高家又是不同寻常的吵闹。   卢香梅抱着胳膊站在她家窗口嗑瓜子,热情地招呼柳暄红:“厂子的人来管啦,这家乌烟瘴气的人终于要弄走了。”   柳暄红抬眼望去,高大叔怔怔地站在门口,听着厂子的人说房子当初是分配的,但是是按高婶子和高大叔俩人的职工年龄和人头分的。   高婶子退位了,她的岗位传给了媳妇,媳妇也能继承这房子。   现在高婶子和高大哥、高嫂子商量好了,他们找了厂子,要把这栋房子还回去,和他们家现在分配的那间房一块转让,在新的福利房里置换一间更大,更新的房子,能让高婶子和富贵也住的下。   厂子就派人来收房,和高大叔做工作,自然看到了乱糟糟房子和高家这段时间乌烟瘴气的事儿。   这年头,作风不正还是件很严重的事儿。   高大叔这一通操作,高婶子要是上厂子告他,他得收拾包袱滚蛋。   但是现在这情况也不好,高婶子没告他,但是这事儿闹的满厂皆知,上头也不高兴了。   本来是商量,直接变成了通知。   高大叔必须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赶出去,他自己也不能住了。   因为房子其实是属于厂子的,当初约定的是住到他退休的时候,正好满房子年限,可以发独立房产证。   现在他还没退休呢。   高婶子要转让置换。   上头的人权当他们还是一家,直接盖了章。   高大叔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不好意思没说什么,灰溜溜地搬了出去,没带上他的新婚妻子。   老太太和几个儿子干瞪眼,还想继续嚣张,厂子可不是好欺负的,保卫队的人一来,比他们人更多,更高更壮,还有武器。   老太太的几个儿子怂了,马不停蹄滚回了乡下。   其他人都觉得解气。   这家人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他们也看不惯呢。   就是可惜了高婶子。   大家都是住了好几年的老邻居了。   新房在另一处,离这儿不远,但是买菜的地方不一样了。   以后他们可能不太常遇见高婶子了。   有人感叹:“高婶子走了,咱们没有缝补的地方了,也不知道高婶子还继续开铺子不?”   卢香梅理解不了不会缝补的姑娘们的担忧,她比较担心:“也不知道这新邻居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只希望不要是什么爱折腾的人才好。”   筒子楼最近够热闹了。 第73章 三色凉糕   在高婶子家的事儿闹哄哄的时候, 失去了工作的周艳艳陷入了重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从贾家饭店出来后,周艳艳领取了自己最后的工资, 回到她租的小屋里, 没有第一时间寻找工作。   其实她长的漂亮,又有贾家饭店的履历,去别的厂子或者百货大楼应聘一份职位不成问题, 但是作为曾经是贾根民的座上宾,两辈子头一次当社畜就是经理的周艳艳怎么看的上在工厂熬时光的工人,在百货大楼当个小小的售货员呢。   索性周艳艳还有些存款,她的小屋是当初和戴志清一块租的,她们当初在上海挣了钱,财大气粗地付了两年租金, 她不用一失业就被迫回村子去,干脆就在县里继续住着。   不过很快, 等她在县里曾经提拔的贾家饭店的老乡也跟着被辞回家, 她失业的消息在周家坝宣扬开来, 周老娘听说后, 让人寻她, 她还是回了一趟家探望老娘。   周老娘拉着她的手问她贾根民的事儿。   周艳艳的工作没了周老娘认了,周家坝里也没几个姑娘有工作。   但是周家坝里也没几个姑娘像她家闺女这般大了还没个家!   周艳艳想着村里人回来了, 她娘总会知道贾家的事儿, 就实话和她说过年时贾根民就结婚了,她攀不上贾家。   周老娘气的捶打她, 骂她心气高, 挑吧挑吧结果挑成老姑娘了。   “你看当初和你订婚的宋渊, 人家孩子都要上高中了!”   其实宋致远明年上初三, 但是周老娘觉得初三和高中就隔一年, 差不多。   周艳艳和宋渊可是差不不了几岁的同辈人。   尽管乡下人结婚早,可是女孩花期短,周艳艳奔三了。   无论是在乡下还是城里,她都是个切切实实的老姑娘了。   尽管她长的好看,但是到了这个年龄段的相亲对象,好看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周老娘看着自己家从一家有女百家求,媒婆踏破门槛,到现在门庭冷落,她听邻居谈起她家,开口就是隔壁家那个嫁不出的闺女。   周老娘就脸皮火辣辣的燥得慌,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面对老娘的愤怒,周艳艳也很烦躁。。   重生时她骤然回到二十多岁时,年轻貌美是她的资本。   可是回首她这几年,从外面毅然回来,要攀上宋渊,没搞掉柳暄红,勾搭不上贾根民,就连戴志清她都丢了。   几年下来,她完全是白白浪费了大好青春,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她必须要攀上宋渊。   周艳艳知道这年头是个人发展极为迅速的时代,敢做敢拼就能挣一笔大钱,县里也有其他大老板对她递出了橄榄枝。   可是周艳艳再也不想回到上辈子当见不得光的情人生活了。   她不年轻了,不找个知根知底的长期饭票,难道要靠她自己打拼吗?   熬夜工作可不能保持她的美貌,而且也不适合她。   ……   夏风吹来了蝉鸣,沿街墙角的茉莉小花玲珑剔透,纯白的花瓣迎风微摇,楚楚动人。   周艳艳也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是她花了大价钱从上海带回来的高级货,泡泡袖的紧身裙,领口和袖边镶了一圈珍珠,阳光下流光溢彩。   她俏生生地站在医院的住院部亭子里,旁边是一口小池塘,微风拂过,团荷闪闪,红锦鲤戏跃于莲叶间,构成一副好风景,时不时有路人和周艳艳搭话,周艳艳既烦躁又忍不住唇角微扬。   她找了宋渊好多天了,请人给宋渊递话,可是宋渊一次都理过她。   周艳艳只好边打听边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摸清了宋渊的行动轨迹,晓得他每周三都会路过池塘喂鲤鱼,周艳艳精心打扮了一番,特意站在亭子里等他。   宋渊吃过午饭会特意到小池塘看风景,荷叶田田,鲤鱼打挺,腾出绚丽水花,是他前世从未见过的生机勃勃。   宋渊喜欢这个活泼的,充满生命力的,被换作大自然的星球。   不过今天他刚要进亭子,就看到池边有个人。   白呼呼的颜色晃得刺眼,宋渊顿了顿,脚步一拐,重新进医院大楼。   这是他享受孤独的时光,他不喜欢有别人在场。   周艳艳没想到他竟然转身就走,跺了跺脚,提着裙摆飞奔过去:“宋渊!宋渊!”   她冲得太快,宋渊一把子制住她,皱眉:“你喊我?”   周艳艳几乎要落泪。   她找了宋渊这么多天,历经各种阴差阳错,终于见到了真人。   她含着热意抬眸,近距离的宋渊长的比她记忆中更好看,眼瞳黑亮深邃,眉眼清隽,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细腻,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滑,那一瞬间,周艳艳接上了柳暄红的脑回路: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好看?   比她还俊俏!   不同的是,柳暄红觉得他是自己的男人,随她揉搓,周艳艳则陷入了迷茫。   她本想凭着自己的精心打扮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眼前一亮,顺便勾起俩人的年轻回忆,她能凭借美貌上位,然而现在,她有点自卑了。   她的美貌和宋渊的长相比,好像有点,拿不出手。   这样的宋渊,会为了她的年轻漂亮离婚吗?   周艳艳不确定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宋渊眸子微眯:“系统,她就是周艳艳?”   宋渊毋需系统回答,直觉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他离婚后,宋母迅速给他介绍的女人。   原主的前未婚妻,周艳艳。   书中形容她年轻貌美,爱打扮,言行举止端庄大方,是松山县的时髦风向标,和他乡下土里土气的原配妻子形成鲜明对比。   原主一见她就被她娇艳欲滴的容颜惊艳到,但是因为悔婚的过去,厌恶压下惊艳。   宋渊垂眼扫了下周艳艳,脑海里闪过的柳暄红沉迷他的美色的陶醉模样,他想,要是柳暄红知道书中这么写,一定会嗤之以鼻,说他不如揽镜自照。   想到这,宋渊的眸子不禁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眸若繁星,浩瀚如海,看的周艳艳一时呆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宋渊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懊悔地捂住脑袋。   自己怎么光顾着沉浸他的脸,完全忘记要干正事了呢?   不过想着宋渊好看的脸,和他以后丰厚的身家。   周艳艳愈发看不上那些普通猥琐的有钱大老板了。   她一定要得到宋渊,当高贵美艳的宋太太!   另一边,宋渊到护士台边,查问近期有没有人找他。   小护士俏脸微红,双眼忐忑:“有一位周小姐经常来找宋医生,您认识吗?下次她再来我帮您预约安排?”   宋渊轻摇头:“不用,像以前就好。”   小护士笑的更甜了。   巧合的是,宋渊走后,周艳艳也来了护士台,她习惯性地问自己相熟的小护士打听宋渊的事儿,结果对方支支吾吾不肯说。   周艳艳有些生气。   她的这位老乡,当初为了攀谈上,她费了老大的劲儿,不光给她送衣裳,护肤品,她的妹妹来县城实习没地方住还是她帮忙找的房子呢。   收了她的东西竟然就这么对待她,要不是因为其他人警惕心太强,不肯轻易收买,也轮不到她猖狂。   周艳艳的老乡瞧出她不高兴了,自己也来气了。   宋医生长的好看,周艳艳天天过来打听,大家伙儿谁不知道她想什么事儿啊。   原先也没什么,大家顶多不搭理她,毕竟护士站的小护士们也喜欢宋渊。   但是最近谁不知道,宋医生结婚了,爱人就是柳记的老板。   柳记天天着人送便当过来。   小护士们都歇了心思。   老乡劝她别白费力气,周艳艳却听不进去。   她这不是上赶着要当坏女人,破坏人家家庭嘛。   小护士鄙视地看着她,转身就和其他人说了周艳艳的事儿,坚决不能让她到宋医生跟前去。   在原著里,周艳艳是悄悄和柳暄红搭上关系,撮合柳暄红和戴志清的奸情,在背后一举戳破,煽动离婚,再顺理成章地通过宋老太太的手,表达后悔,重新和宋渊相亲结婚。   她抓着柳暄红的把柄,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没必要在前期蹦跶出来勾引宋渊,因此她结婚后,是清清白白的好名声。   然而这一世,柳暄红和宋渊全部换了人,她倒霉透顶,不得不亲自出马,后果可想而知。   医院里顿时传遍了周艳艳纠缠宋渊走的事迹。   卢香梅的侄女卢琳嫁到金家后,迅速怀孕在县医院做产检,听到风声,乐不可支。   怀着看柳暄红笑话的心思,她告诉了卢香梅。   “医院都传遍了,那周小姐长的的确有几分姿色,谁知道宋医生会不会动心,宋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高家呢?”   卢香梅心头惴惴,侄女卢琳和金家小子结婚后,在商场有了份稳定工作,卢香梅和柳暄红就没了大矛盾。   而且她回乡躲超生时,柳暄红帮她照顾闺女,女儿常常夸暄红阿姨待她和月儿一般好,卢香梅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心里虽然依旧嫉妒柳暄红的好日子,但是没有之前那么尖酸刻薄了。   她没和侄女一块幸灾乐祸,转头就截住了下午从菜馆回来的柳暄红,让她小心宋渊医院的桃色绯闻。   夜晚,宋渊值夜班回小院,意外地看到柳暄红的窗子还亮着灯光。   他穿着睡衣,氤氲着水汽出来后,柳暄红坐在二楼的阳台朝他招手。   宋渊过去,阳台的小餐桌上,摆着一份三色凉糕,和一小瓶酒。   柳暄红压着兴奋的嗓音:“快来坐下,这是老二今天在菜馆学的三色凉糕,特意给你留的。”   淡绿的凉糕莹润软弹,似是加了藕粉,夹上一看,分成三层,底部是浅浅的红色,宋渊闻到了山楂味,中层则泛着软绵的金黄色泽,有南瓜的气息,然而总体吃起来又尝到了淡淡的茶香。   五者的味道并不冲突,反而组成了绝妙的滋味。   宋渊每每吃到这个时代的美食都觉得不可思议。   柳暄红白天的时候吃过,借着月色,她倒了杯从陆杰那儿讹来的桃花酒。   据说是他的好友制作的,添了初雪融化的雪水和山上清泉酿制而成,工序复杂,柳暄红没多听,但她这会儿尝着,滋味确实好喝。   她想着明天要不要和陆杰打个商量,把人介绍给她谈个小买卖,对面宋渊已经不动声色把三色凉糕都吃完了,她不舍得给他斟了杯小酒,就把瓶子宝贝似的藏进了客厅的斗柜。   月色下,孩子们都睡着了,柳暄红和宋渊小声嘀咕地闲聊。   柳暄红说她店里的趣事儿,和她的下一步规划,宋渊则谈起医院的悲欢离合。   俩人在夜色下畅谈后,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柳暄红的脸残留着醉酒的酡红。   她揉着眉心路过巷子,自行车铃铃作响,她看到卢香梅好像在唤她,柳暄红没特意回头。   她能猜到,卢香梅无非是问她关于宋渊医院的事儿。   柳暄红并不放在心上,不用问宋渊,她一听那个描述就知道那人是周艳艳。   兜兜转转,失去了工作的周艳艳需要走剧情开启她的幸福人生。   柳暄红觉得她是痴心妄想。   这倒不是因为她觉得有她在,周艳艳想不了办法让她离婚,破坏她们的婚姻。   而是柳暄红隐隐觉得,这个宋渊,和她的记忆里的人不太一样。   比如,那天宋小果没说漏嘴,宋渊是如何得知什么戴叔叔呢?   柳暄红那天心虚,她忙着糊弄过去,没有细究,可是晚上她回忆起来,心中不免感到古怪。 第74章 全鱼宴   暑假后的小宋村出了件稀奇事儿。   老宋家的大孙子宋万水和村里其他学生一般, 背着包袱去县里的高中求学了!   宋万水脱离学校好几年了,和他同龄的青年已经是俩娃的爹了, 宋万水还是孤零零的汉子。   因为他早先在村里当小队长, 后又在柳暄红的作坊忙活,村里人没少嘀咕老宋家是不是仗着奇货可居,要和他四叔一般, 高攀个城里媳妇。   可没想到,他扭头就撇下大好的前途不要,去读书!   左邻右舍都上门来劝宋大嫂和老太太。   “万水都二十好几了!不抓紧时间处个对象娶媳妇,跑去和他的堂兄弟们一块念书,那不是开玩笑吗?”   其实大军媳妇是想说失心疯的,她心里就这么认为, 堂叔公家的孙子莫不是疯了。   可是她不好意思说。   宋大嫂这些天明里暗里,不知听了多少关于儿子的闲话, 她心里明白, 暗暗咬牙骂了儿子一通, 面上还得端着, 笑着说:“孩子有自己的主意, 我也劝不了,他三婶婶都支持他呢。”   外人一听他们十里八乡最出名的柳暄红支持, 嘴里的话拐了个弯儿, 不谈论宋万水是不是疯了的事儿了,转而说宋万水是眼光放得长远, 柳记明摆着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是大企业, 宋万水是个庄稼人, 凭着识几个字和亲戚关系才被柳暄红选中。   眼看着厂子越做越大, 需要的人才也越来越多,柳暄红从省城请回来的各个是知识分子,懂得东西可比半路出家的乡下人多多了,宋万水去学习是小伙子敢拼搏进取!   转眼间,小宋村的风向变了。   原本因为分田地包产到户忙着耕种,把学校的孩子召回家里干活的庄稼人,又赶着孩子上学去了。   小宋村的村民们看出来了,地里的庄稼能糊口,一家人齐心协力刨食能过上比之前集体劳动要好上十倍的光景。   但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发家致富,还得靠柳暄红的食品厂。   或者说,是那些在漠河上游轰隆隆开建的厂子,那曾经遥远无比,如今仿佛唾手可得的工人职位,和外面的广阔天地。   小宋村是幸运的,早早地因为柳暄红开办作坊,看各家媳妇闺女在厂子上班,获得了丰厚的工资,吃到了第一口螃蟹,察觉到了外界的变化。   以往的经验已经不足够,世事变了,农民不再是孩子们的唯一出路!   贾根民向柳暄红抱怨:“自打在那边开了厂,附近的村民们天天跑到工地边看热闹,询问厂子什么时候建好招人。”   他创业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热情的村民呢。   以前他听说哪哪要办厂,十里八乡的人根本不欢迎,生怕他们破坏了他们的家乡。   在漠河上游的这片工地刚开工时,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有老乡坚决反对他们把厂址选在那儿,要推了大山盖厂。   袁家的人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按下了。   柳暄红不清楚他们这些人在干什么。   她也不关心,只把贾根民的话听听,当普通食客。   她转身进了院子的槐树下偷闲,陆杰一脸兴奋得跑了进来。   “老柳!我按你说的那般,办了个杂志,专门写美食文章!上面的申请书下来啦!”   陆杰举着登记证,柳暄红惊讶地看了看证书,又看了看陆杰:“好家伙,怪不得这段时间没看见你呢,原来忙活正事儿去了。”   陆杰挠挠头:“也不算正事儿。”   他是听了柳暄红的建议心血来潮,回家后又跟老爷子吵架,话赶话一秃噜嘴儿就说要办美食杂志,老爷子舍下老脸为他寻关系,陆杰也不好反悔撂挑子了。   不过杂志真能批准下来,陆杰心底是高兴的。   他昂着下巴,神情骄傲:“我们这是省级期刊,会在全国发行,第一期内容,我打算重点推咱们的柳记,老柳你就准备给我谢礼吧。”   柳暄红:“我还没答应呢。”   陆杰洋洋得意:“我们这是面对广大群众的诚实期刊,探索商家的服务,品尝美食,你们同意与否无关紧要。”   柳暄红睨他一眼:“难道不是因为你最近没出县城,死皮赖脸只能在柳记取材吗?”   陆杰:“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好朋友。”   不过不管怎么说,风流浪荡的陆杰要上岸从良,认真创业,柳暄红还是由衷为他感到高兴的。   陆杰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食客。   在其他人轻蔑于她的时候,唯独他发现了她的天赋。   他是天生的美食家。   当初也是因为如此,她才开玩笑似的建议他开办美食杂志。   现在杂志办成,整个柳记敞开,欢迎他的探访。   吃过肥嫩浓郁的糟蒸鸭肝,绵甜不腻的八宝饭,软糯Q弹的糯米团子,香味扑鼻的核桃酪,陆杰心满意足地带着他的团队和素材走了。   厨房的陆大叔揪着自己的厨师服,叹息着这小子不早点过来打招呼,他回家换套好看的衣裳过来。   陆杰是挂着照相机过来的,不光给食物拍了照,还笑嘻嘻地和菜馆里的员工合影了。   因他这么一来,菜馆里人心浮躁,大家盼着,期待着,看他能把杂志弄成什么模样。   柳暄红没太在意,说到底,这是朋友的事业,她行了方便就过去了,至于陆杰的美食杂志能不能成?她自然是希望杂志能红火的,但是菜馆能不能被带火,她并没什么期待。   菜馆的口碑逐渐传了开来,生意虽然不到红火的地步,但是因为限定的营业时间,已经有了排队需求。   本周还接了县医院院长家老太君的生日宴。   柳暄红本不打算接宴席,但是黄院长亲自请她,是宋渊的领导,那位老太君是历经动乱曾经上过战场的英雄人物,柳暄红答应了。   黄院长是真心实意为自家老祖母祝寿,没有请外人,只吩咐了他这一支的兄弟姐妹和老祖母家的几个尚在走动的娘家亲戚。   因为老人高寿,已经没了牙,吃不得什么东西,柳暄红为这场寿宴准备的是全鱼宴。   十二道菜的全鱼宴,有炸的金黄酥嫩仿若红花绽放的松鼠桂鱼,切的菱形的刀功精妙无比,油炸后浇上酸甜可口的番茄汁,端上桌后,吱吱叫着,仿佛松鼠呼唤。   黄家人稀奇地看着桌面:“这是什么菜?怎么会叫?”   服务生微笑介绍:“这是松鼠桂鱼,是江苏名菜,传闻是乾隆帝下江南最爱吃的鱼。”   什么乾隆帝最爱吃的鱼菜自然是假的,但是黄家人听着新奇又满足,纷纷动起筷子品尝。   别看它外表酥脆,但是吃进嘴巴,鱼肉竟是嫩的,滑溜溜,就是老人也能吃,黄院长忙给自家的祖母夹了块尝尝,老人家半信半疑地吃了进去,酸酸甜甜的口感在口腔炸开,极为开胃,老人笑着说好,竟然主动伸出筷子要夹吃。   黄院长对柳暄红的贴心安排升起了感激之情。   老人家活了这么久,黄院长之前差不多为她举办了寿宴,但是回回都是在席面上象征性地吃口菜,老人家就回去休息了。   那些席面不差,道道全全,什么四干四鲜四盘、四冷荤,四大件,八大碗的,荤素俱全,席面热闹,然而给客人吃得畅快的,真正的寿宴主人却吃不下。   现在看祖母有了胃口和兴致,黄院长高兴得同时,不禁感叹宋渊的好运气,竟然有这么一个面面俱到的媳妇,真是走了大运。   投桃报李,他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他一番。   他曾扫过宋渊刚来时的履历,上面写着好像是搞什么研究的,黄院长并没有在意,但是他想,可以分配一些研究性的工作给他,发挥他的本来优势。   宴席没完,一道道佳肴美馔如行云流水般送了上来,有清淡的西湖醋溜鱼,香辣的水煮鱼,鲜美的梅花鲤鱼等等。   众人惊叹连连,大开眼界。   小小的一条鱼,竟然能做出这般多的花样来。   每吃一道,都是不同的滋味。   全鱼宴,全鱼宴。   一开始寿宴的客人还觉得光吃鱼他们会腻味,然而柳暄红用实力表明,吃腻?   是不存在的!   直至寿宴最后,菜全吃光了,碟子里没有一丝剩菜,不光黄家的老祖母吃得心满意足,参宴的客人也是尽兴而归,宴会一结束,食客们酒酣微饱时,柳暄红就收到了许多宴席邀请。   客人们吃了一场别致生面,难以忘怀的宴席,也想自家也能有黄院长的风采。   宴席做起来其实并不轻松,而且麻烦,柳暄红并不打算承接,她稍微扫了眼,让前台继续拒绝解释。   不过没一会儿,门外响起小秦急切的声音:“先生,请您等等,我向老板通报一下,您再进去。”   柳暄红抬眸,小秦告诉她,黄家老太君的娘家人非要和她见一面,说有要事商量。   柳暄红挑眉,请人进来。   对方年约三十,自信满满:“柳老板是吧,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在省城或者其他县开连锁店?”   柳暄红唇角微翘。   她撒了两年的鱼饵,终于有人上钩了。 第75章 蟹黄汤包   参加全鱼宴的客人陆陆续续回去了, 菜馆里的员工开始打扫卫生。   小秦坐在前台,一手撑着脸, 忐忑地望着柳暄红的办公室方向。   小言纳闷问:“你们今天还没下班?”   小秦欢喜地喊了声姐姐, 然后指了指办公室,“有人在和暄红姐谈话哩,大家不想走。”   反正菜馆平时营业比较早, 时间短迟一会儿下班也无妨。   小言微微颔首,她本来是打算过来喊堂妹去逛街的,小言节俭,即使来了县城也舍不得买衣服,每天就穿工作服,她实在看不下去。   不过店里既然有事儿, 她也不放心下来,陪坐在菜馆一块等。   一刻钟后, 办公室出来一个陌生男人。   大家面面相觑, 期待地目光看向柳暄红。   柳暄红摆摆手:“没事, 大家下班吧。”   众人只好叽叽喳喳地离开。   徐慎是黄家老祖宗的娘家晚辈。   他随父母过来赴宴, 对柳记起了兴趣, 但是却气冲冲得回去。   徐母一阵担心。   徐父瞥了一眼,淡淡道:“你不用操心, 这小子说要和人家柳记的老板做生意, 我看是人老板没同意。”   徐母便劝自家儿子:“这做买卖的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人家看不上咱家, 就寻其他人, 或者你那几个黄家表兄弟也不错, 我听说黄院长儿子开了个医疗器械厂……”   徐慎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 简直头大, 偏生他还不知道要如何和母亲解释这件事儿。   而且他自己也有些不理解。   若说柳记看不上他,不想合作,但是柳暄红待他的态度又不像,可是徐慎一开口说要在省城也开一家同样的菜馆,柳暄红立刻说不可能。   徐慎回想起柳暄红的话,仍然觉得她高傲极了。   柳暄红说菜馆的复制不可能,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有她这样的手艺。   柳记也在培养能接班的大厨,但是至今还没培养出来。   徐慎不禁冷笑。   他觉得柳暄红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过是一家小菜馆,味道做的不错,怎么就不能复制了?   他在省城的好地段开间菜馆,请几个好厨子,写几个精致的菜单,标上昂贵的价格,档次上来了,还能没人买单?   徐慎自认自己很诚心诚意,纵使柳暄红委婉拒绝,他还是把自己的态度拿了出来,菜馆可以由他承担成本经营,柳记这方面只需要出技术就好。   然而柳暄红却笑着和他说:“徐先生,我想您应该是第一次来柳记,来松山县,不妨多待几天,到时候我们再谈,会有个不错的结果。”   徐慎恼怒又迷惑。   她这么说,到底是拒绝还是不拒绝?   凭什么她那么自信!   第二天,徐慎逛了逛松山县,发现柳记在松山县,真的无处不在。   他去路边小商店买瓶水,瓶身印着柳记大大的标志。   他随便找个路人询问吃饭的地方,对方介绍了一个小饭馆,他一看,又是柳记。   饭馆还特热闹,徐慎瞅着排队的人群,没进去。   他打算在商场买点零食饼干填肚子,嘿,柳记竟然也卖糕点零食。   直到他路过一家熙熙攘攘的火锅店,起了兴致要尝尝,再看到柳记的招牌时,他已经麻木了。   徐慎卸下了自己隐隐约约的省城优越感,又来了一次菜馆。   和开业时的情形相比,柳记已经今非昔比。   徐慎觉得他来的时候已经够早了,毕竟这时候柳记还没开门,但是他的前面已经排了好好几个气息沉稳的中年人和青春活泼的小年轻。   这个时候其实还没到下班时间,徐慎想不明白这些小年轻是怎么比他还早的。   他在后面排着队,须臾之间,后面又来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前面的年轻人的同事。   “呼呼,赶上了赶上了,我这次终于能吃上柳记了。”   徐慎纳闷,柳记这么火爆的吗??   他只昨晚在柳记吃过一顿全鱼宴,不清楚柳记的规矩。   他又听几个年轻人抱怨:“柳记是越来越难排了,你听菜馆的小秦说了吗?有的人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   “听说了,真不愧是柳记。”年轻人们赞叹。   “得亏柳老板会做人,没有把菜馆的席位全订了出去,还留一半的位置给咱们现吃,否则咱们现在哪里还能尝得了柳记的滋味。”   “唉,就算柳老板这么干,每天还是得抢着过来排队,真的太难了。”   “还不是因为那些人,自己预订后就算了,每天还抢着和我们排队。”   前面的中年人们不乐意了。   “柳记都没发话,证明这是允许的,咱们也是凭本事儿吃饭。”   “再说了,预订后就非得乖乖等预订时间过来吃吗?柳记这么好,一个月吃一顿怎么能行。”   年轻人们哑口无言。   是啊,要是真让他们一个月只吃一顿柳记,那是万万不行的。   太少了!   气氛沉默了,良久,徐慎听见一个年轻人感叹:“若是柳记也能像饭馆一样整天营业就好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现在的营业时间太少了,中午俩小时,晚上俩小时,这么大的菜馆,一天就四个小时开着,简直是暴殄天物!柳老板也不心疼钱!”   “你看柳老板开饭馆,办工厂,像是缺钱的人吗?”   众人不禁心头凄凄。   柳暄红不缺钱,她开菜馆只为满足自己上辈子的遗憾,食客们虽然不知,但是瞧她这样,只能昧着良心夸一句:“柳老板淡泊名利。”   “柳老板不是那些只爱挣钱的商人,她是一位大师。”   一旁的徐慎目瞪口呆。   柳记就这么好?   说着说着,都不舍得骂老板,还得为柳暄红描补夸赞。   他不理解!   只是没等他谋思清楚,风铃铃铃,菜馆开门了。   大家迅速沉稳有序地排好队,一点闲话的功夫也没有,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牌子的人哈哈大笑后,兴奋得进去了。   徐慎也跟着拿到了号码牌。   他来的不早不晚,菜馆里面还有位置,他被引到了大堂处,隔窗就是后院,能看到槐树下的小秋千,窗棂下是一缸水莲,荷叶曼妙,亭亭玉立,清香袅袅。   高家的寿宴其实是安排在傍晚,徐慎从省城赶过来时,天色已黑,他直接进入了包厢,并没有欣赏过柳记的环境。   此刻,坐在窗边,徐慎不禁想,夜晚的柳记和白日的柳记当真不一样,夜晚的柳记神秘高贵,白天则气氛悠闲。   徐慎翻开菜单,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他也被昂贵的价格吓了一跳。   一道八宝鸭十九块!   一碗百合面八块!   即使是在省城生活的徐慎也想大喊一声:“抢钱呐!”   然而他环顾四周,菜馆里除了几个明显和他一样是新客的人一脸咋舌,其余食客一脸淡定,他隔壁的小年轻一边吐槽着自己这月又要吃土,一边熟练地点菜。   这让徐慎觉得自己是在大惊小怪。   他本想出去,但是他不知道昨夜见过的服务生有没有认出他,徐慎只好坐了回去,按耐住肉痛的心,点了三个菜。   等待的时候他暗暗咬牙,发誓要是吃的菜没有昨夜全鱼宴的水平,他立刻收拾行李回省城。   不在小小的松山县浪费时间。   然而等到服务生端着他的菜上桌。   盖子掀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忍不住咽口水。   徐慎早已没了淡定的表情,他迫不及待地拿上筷子,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是被香味勾的,他只是逛了一天,肚子饿了。   第一道菜上的是蟹黄汤包。   小巧玲珑的小汤包热气腾腾,皮薄如玉,莹莹剔透,仿佛吹弹可破。   徐慎矜持地用筷子夹上精致的包子皱褶,然而不等他送进嘴巴,包子皮儿下坠,筷子眨眼就戳了个口子,汤汁外溢,顺着筷子流下,徐慎立刻顾不上矜持了,忙把包子刷地放进嘴巴。   顿时,鲜美的汤汁在嘴巴里爆发。   这一瞬间,徐慎仿佛又回到昨夜的全鱼宴,他吃上第一口鱼肉时,感到了极致的美味和畅快,那一瞬间,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美味!   现在的他,亦是如此想法,甚至更加强烈!   仿佛是旅途荒野的野蛮人吃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热食,他的人生霎时间有了形形色色色彩,他尝到了人生最宝贵的滋味!   他顾不上发烫的汤汁,一边斯哈,一边拼着烫伤舌头的风险把汤包囫囵吞了吃完。   不过吃了俩包子,徐慎就掌握了汤包一抓一吸的快速技巧,轻轻吮着甜美的汤汁,完了晶莹剔透的包子皮沾上醋咬着,微韧的口感,鲜香的馅料,嫩而不腻。   吃过了汤包,徐慎开始吃别的菜,无论是热腾腾,酱香鲜亮的元宝肘子,还是精致漂亮的荷花豆腐,徐慎不停地吃着,内心什么昂贵啊,轻蔑的想法全部没了,他脑海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吃!   把面前的食物吃光!   “老板,再给我来一份米饭和四喜丸子汤!”   寂静的菜馆里,徐慎的声音特别响亮。   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徐慎红了脸,抿了抿嘴重新坐下。   不过是被人看两眼,有什么了不起的。   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美味才是正经事儿。   隔壁桌的小年轻们也纷纷喊:“老板!加菜!”   “服务生,再来一份!”   徐慎听着菜馆里此起彼伏的叫唤声,心里舒坦了。   这才对嘛,这么好吃的菜,只吃一份怎么够呢!   这时候的徐慎,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柳记的目的,他单纯的被美食所俘虏,一顿饭吃了俩小时,直至菜馆的营业时间要结束,柳暄红从厨房出来,他冲柳暄红竖起大拇指道:“柳老板,你说的没错,除非你亲自去,省城不可能复制第二个柳记菜馆!”   柳暄红微微一笑。   徐慎在菜馆里吃了这么久,清楚地认识到,菜馆就是依附柳暄红而生的。   她的高超手艺,她吊着人胃口的经营技巧。   柳记能走到今天,柳暄红功不可没。   徐慎的脸上涌上深深的遗憾:“可惜我不能把你拐去省城,你暂时也应该不会想去省城发展,我们的合作不成了。”   柳暄红眉毛高挑:“哦?徐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在松山县逛过,如果你有,那么你就会知道,柳记,不单单是只有这一个菜馆。”   徐慎脑海里闪过各种花花绿绿的饮料和糕点,还有两间饭馆,他眉头微拧:“你是说我们可以在省城再开一间小饭馆连锁?”   可是那样的小饭馆,随便找一个厨子,套上柳记的管理就能做到,又怎么能称得上连锁呢?   柳暄红想说的自然不是这个。   “快餐连锁是一个值得发展的领域,但是目前并不适合。”   就跟她当初只是开间小饭馆,没开快餐店一样,连锁店需要的不只是管理服务,还有一致的味道,而中餐的味道不可控制因素太多。   徐慎眉头紧锁:“那你要谈的是?”   柳暄红挑了挑眉:“不知道柳老板有没有兴趣在省城开火锅店呢?”   徐慎眼睛一亮。   火锅店!   他怎么没想到呢!   “火锅店的关键汤底和酱包柳记能生产提供,至于食材和调味可以参考这边统一采购,味道不会有差别,方便快捷,是最适合开连锁的店面……”   徐慎不等柳暄红说完,想到火锅店的火爆场面,他激动得双眼赤红,拍着桌子喊:“柳老板,我开!”   如果说柳记菜馆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然而火锅店确实能的,关于这点,柳暄红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么,简简单单的开一间连锁,已经不能满足徐慎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片空白市场,他原本只是想和柳暄红谈谈开一间高档菜馆,但是现在,他有了极大的野心。   他想独占柳记火锅店在省城的授权,把柳记火锅店开遍省城的每个角落!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海鲜面   对于徐慎的要求, 柳暄红并不介意。   火锅店在省城大有可为,她知道, 但是她目前生意太多, 柳暄红没有时间去管理。   而且火锅店她是要做成全国连锁的,如果不放手,难道她要每天在各个城市之间来回飞吗?   柳暄红同意, 但是她提了个要求,店面的直接控制权必须在柳记,所有权归柳记所有,并且由柳记管理。   换言之,柳暄红只开直营店,不会接受普通连锁和加盟。   徐慎要是同意的话, 立马就是柳记的人。   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销商。   徐慎笑了:“柳老板这是想把我挖到柳记?”   柳暄红:“我只是不想坏了柳记的口碑。”   虽然柳记目前只是松山县的本地小品牌,只在松山县附近发展, 但是未来, 她们势必会去省城。   而先去省城探路的火锅店的口碑就至关重要。   柳暄红不是贪钱的人, 她想打造自己的品牌, 不会随意许出去任人糟蹋打扮。   徐慎沉默了。   凭心而论, 他理解柳暄红的谨慎。   但是加入柳记,事事掣肘, 徐慎所在的徐家虽然没落, 但是他也没想过为柳记打工的地步。   他站起来,沉声道:“柳老板给我些时间想想。”   柳暄红点头, 随他出去。   她并不太在乎徐慎的态度。   火锅店的控制权她不会给。   徐慎不接受, 她可以等别人。   松山县里没有秘密, 徐慎只是一个口子。   果不其然, 隔天下午, 在徐慎还在思虑的时候,贾根民似笑非笑地说:“柳老板,早知道你这儿能帮忙开店,我就不折腾什么贾家饭店了,直接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柳暄红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贾根民竖起食指摇了摇,“我没有在店里留什么窃听器,你可不要误会。”   柳暄红轻轻哼了哼,店里要是有什么窃听器,她装潢的时候就能察觉,但是没安窃听器,不代表没有插人和收买。   柳记到底是扩张太快,轻易被人钻了空子。   不过这些人也就只能打听打听消息了。   无论是菜馆还是其他,关键的手艺都在她身上。   安插再多的人也是白费功夫。   贾根民瞧出她的不悦,暗暗发苦。   他没想到柳暄红这么敏锐,自己来这一趟可不是和柳记交恶的,他连忙转移话题,说起自己的目的:“我有一个亲戚对柳记的直营店也感兴趣。”   柳暄红:“希望他能在火锅店待满俩月,表现出色。”   贾根民明白了,回去就和自己的表哥一家商量。   他说是亲戚,倒是没错,不过他的表哥一家本是依附贾家,现在贾家没落,他的表哥一家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每天挣扎着生存。   得了贾根民的话,贾家表兄夫妻立刻进店学习。   投桃报李,贾根民想了想自己除了经常光顾柳记菜馆外,和柳暄红在生意上没什么能牵扯的,知道她喜欢厨艺,送了她一本老菜谱。   贾根民当初开饭店就是因为在自家老书房里挖掘了这本菜谱,以为能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事实证明,他拉不下脸当厨子,又舍不得把菜谱泄露给陆家人。   这本菜谱就一直藏在他的书房里。   送给柳暄红,是谢礼,是赔罪,也是为它寻个合适的主人。   不得不说,这份礼柳暄红很喜欢。   安排贾家表兄夫妻只是顺手,对她来说,和谁合作都一样。   没想到贾根民送了她一份大礼!   这份菜谱,她粗略翻过,知晓这是贾家一位先人云游四海记录下的他吃过的诸多美食。   柳暄红扫过里面还有些失传已久的菜式。   她回去好好研究,相信能让自己的厨艺更上一层。   除此之外,贾根民还询问柳暄红要不要安排几个兄弟姐妹进他的厂子,漠河上游方的厂子已经建好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招工开始生产,贾根民可以送柳暄红几个名额。   现在的人发财,大多不忘老家人,爱提拔亲戚,贾根民这个想法很符合当时的社会情况。   然而柳暄红和她的娘家人并不熟悉,在她的厂子,三姐柳眉和外甥女小霞都是通过正经招聘进来的,她拒绝了。   贾根民送菜谱已经是贵重,再安排岗位?   柳暄红不想为了别人欠贾根民太多人情。   贾根民遗憾地离开。   于此同时,徐慎犹豫时去火锅店吃饭瞧见了陌生的贾家表兄夫妻,得知他们的目的一样,心里有了危机,过了两天,他仔细把松山县逛了一遍,还去小宋村的食品厂观摩了一番,终于决心加入柳记。   柳暄红笑着欢迎他的加入:“你不会后悔的。”   徐慎沉重点头。   然后他隔天就后悔了。   因为柳暄红把他扔进了火锅店,从一个服务生开始轮值。   柳暄红振振有词:“不从底层做起,怎么知晓员工和顾客的心理与活动,把握好机会和方向呢?何况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就是我的店长也比强呢。”   徐慎:“……”   与此同时,思谋许久的柳暄红开始调动自己的班底,把杜美丽提拔上来和她的助理一块负责监管省城的火锅直营店工作。   宋暖英随她们一块学习。   柳暄红本打算也把高雅如塞进去,但是去年高雅如相亲成功,婚期在年底,高雅如拒绝了。   相比去省城举目无亲,她更愿意待在松山县和家人一块生活。   人各有志,柳暄红也不强求,但是高雅如的确锻炼了出来,她人手也不足,把她调动去火锅店当了正店长。   高雅如羞涩地和她说谢谢。   柳暄红虽然觉得她错过这个机会可惜,但是未来还有机会,她有试错的资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当初年轻脸红的小姑娘也要成家了,柳暄红送了祝福后,不免想起把她介绍过来的高婶子。   自从高婶子搬出筒子楼后,她和她在街上遇见过一次,高婶子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因为在闹离婚时,高大叔说的那些话,她有些听进去了。   她曾经想过,要是她不开铺子,不折腾什么人生第二春,是不是她的家庭也不会支离破碎,弄到老了赶上时髦被离婚。   那段时间,高婶子对柳暄红是有些埋怨的。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和柳暄红没关系,她在柳暄红搬来前就有了做小买卖开铺子的想法,也是她自己向柳暄红讨的主意。   但是人心复杂,明知不该,仍然会有些怨怼。   高婶子也不可避免。   所以在富贵上兴趣班的事儿上,她没有向左邻右舍般和柳暄红闲聊,而是让媳妇去找别人打听。   柳暄红听过后倒没有什么伤感愤怒的,人性如此。   只是她和高婶子之间,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后来,她又从卢香梅的嘴里听说高婶子在福利房那边重开了缝纫铺子。   她大概也是明白,相伴白头的夫妻能一朝分开,而高家大儿子和大儿媳虽然现在对她挺好的,但是未来的日子怎么能说得准呢,她还带着小富贵住儿子家呢。   现在时间不长,她还能干的时候,儿子和儿媳妇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日子久了呢?   无论什么时候,自己手里有钱才是最好的。   柳暄红觉得她能想明白,即使离婚了,她有退休金,还有铺子生意,日子过的不会差。   宋小果却很担心他的小伙伴,他还是小孩,没注意过小伙伴身上的吃穿和以前是不是一样水准,他在意的是外人对小富贵的闲话。   离婚,在保守的八十年代,是个惹人非议的话题。   尤其是高婶子和高大叔年龄大。   高大叔做事儿不讲究,闹的附近沸沸扬扬。   尚在上学的小富贵直接面对了最纯粹的恶意。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谁都能指着他说:“瞧,他父母离了!”   “可怜啊。”   因为这个,心细的高嫂子趁着开学季,给小富贵转学了。   正好她们搬了家,高嫂子的小儿子也到了上学前班的年纪,就在家附近的小学上课。   宋小果知道后,最近一直闷闷不乐。   小富贵是他来到筒子楼后的第一个小伙伴呢。   柳暄红捏了捏他的小脸,安慰他:“只要你没忘了他,你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宋小果挺起小肚子:“我当然不会忘。”   但是他还是不舍,缠着柳暄红:“娘,我周末可以去富贵家玩吗?离得不远,就俩公交站的距离。”   柳暄红:“你会坐车?”   宋小果眼睛都不眨道:“哥哥会带我们去。”   宋致远冷冷开口:“自说自话。”   宋小果撅嘴:“不要你,二哥会帮我们的。”   宋致远放下手中的书,饶过桌子拧了拧他的耳朵:“不要什么屁事都喊你二哥,他欠你的?”   宋小果“嘶嘶”吸气求饶:“我不去了,不去了,娘,你让哥哥放开我吧。”   宋小果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大眼。   柳暄红耸了耸肩:“小果,你想麻烦别人去干什么,得先请人说好后再做决定,不能仗着你二哥宠你,随口帮他应承安排,万一他有别的事儿要忙呢。”   宋小果歪头不解:“可是二哥一直有空呀。”   宋致远气结,松了手,倒是放过他的小耳朵了,没等宋小果咧嘴笑,宋致远扛起小孩,扒了裤子直接开揍。   “嗷嗷嗷!”   宋小果眼泪汪汪又喊娘。   这回,柳暄红依旧没帮他,弹了弹他的脑壳。   她也觉得小孩的确该挨打。   机灵圆滑的小屁孩能不知道他二哥为什么会有空?对他有求必应?   她不信。   柳暄红转身去了厨房,备好菜,在锅里添了水,擦亮火柴点了炉灶,起身去客厅看看兄弟俩的情况,宋致远停手不揍了,在盯着小孩写作业。   柳暄红让宋致远去看火,自己坐在小孩旁,支了一根胳膊在桌上,瞅着鼻子眼眶满脸皱红的小孩,轻声问:“知道哥哥为什么打你吗?”   小孩偷偷瞥了厨房一眼,宋致远的威力尚在,他不敢告状,而且他娘刚才不帮他,现在大概也不会帮他,扭头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回:“知道。”   柳暄红戳了戳他的小肥脸:“那你以后还压榨你二哥不?”   小孩登时不满嘟嘴:“娘,你说的太夸张了,我哪有压榨二哥。”   “反正就那意思。”柳暄红语气逐渐严肃,“小果,我知道你聪明,比普通小孩懂事儿,你也一直挺享受这种感觉。”   宋小果被夸得不好意思哭了。   突然,他听到柳暄红说:“但是你不能仗着这种聪明,随便对待别人,尤其是你二哥,你二哥喜欢你,宠你,才对你好,你不能仗着这份喜欢肆无忌惮知道不?”   宋小果埋下小脑袋:“我知道了。”   柳暄红摸摸他的头发,回了厨房,红通通的火焰映在宋致远线条鲜明的五官,柳暄红问:“水烧开了吗?”   宋致远点头。   “娘你心疼小果?”   柳暄红惊讶地看向他:“怎么这么问?我刚刚不是只是看着吗?”   宋致远:“但是你平时很疼他。”   柳暄红翻了个白眼:“那是他年纪小,又能帮忙领着妹妹。”   揭开盖子,柳暄红在烧开的锅里倒入洗净的塘虾和蛤蜊,虾一下子就滚红了,鼻尖能嗅到咸鲜的海边气息,柳暄红边下面条儿边道:“小果这孩子虽然调皮,但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小孩子还小,有我瞅着不会长歪的。倒是老二……”   柳暄红是真不知道该拿宋秋怎么办。   孩子是好孩子,懂事儿,乖巧,说干啥就干啥,不说他也主动给你做了。   就是太懂事儿,柳暄红看着心疼,都不舍得说他。   “他爱记着就记着。”想到天天忙前忙后把自己当一家人保姆似的宋秋,宋致远冷下脸。   可见他虽然为宋秋打抱不平,教训弟弟,但是对于宋秋的表现并不满意。   他知道宋秋拿他们当一家人,可是这份感情里,也不知道是亲情多还是感激多。   天色染上了绚丽的晚霞,夏日的傍晚,柳暄红一家是在院子的石桌上吃饭。   柳暄红准备的是海鲜面,热气腾腾的海鲜面铺着大虾和蛤蜊,番茄汁满满,撒着青嫩葱花,勾的人直流口水。   宋小果吸溜一口面汤,咽下后,想起白天娘和哥哥的话,他拉了拉宋秋的袖子,询问他周末可不可以送他和妹妹去找富贵。   宋秋张口就要答应,被宋致远一瞪,他想了想道:“哥哥这周要补课,你们想去的话,得早起。”   他初三了,学校不要求补课,但是老师不忍他们耽误功课,私底下安排了学习小组。   宋小果点了点小脑袋,继续埋头呼噜吃面了。   宋秋第一次拒绝宋小果,心中忐忑,怕他撒娇,没想到宋小果乐观的没心没肺。   他忽地笑了,温柔地揉了揉宋小果的脑袋。   宋小果哼哼唧唧:“二哥你耽误我吃面了!”   柳暄红也笑了。   周末的时候,宋致远和宋秋没空领俩孩子玩儿,柳暄红带他们去了富贵家,高大哥和高嫂子去上班了,高婶子也在附近租的铺子处忙活,柳暄红便领着仨孩子去附近的火锅店吃了一顿,痛痛快快玩了一天。   回家后,宋渊告诉她,三姐柳眉又过来送消息。   “山哥儿媳妇怀孕了。”   执着了一辈子的周翠芬得偿所愿。   柳暄红感叹一阵就抛在脑后,继续把精力放在最近的省城开火锅店上。   徐慎和贾家表兄夫妻在火锅店实习了一个月,已经有模有样。   柳暄红看着差不多,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送了杜美丽她们和徐慎上了省城的大巴。   而贾家表兄夫妻,他们不能去省城,回了隔壁清水县准备开店,柳暄红也让小言去了。   这次柳记的班底提拔,她没动小言,不是小言的能力不够。   柳暄红一直记着和小言的约定,她要当烧烤店的店长。   如果小言这次能顺利协助贾家表兄夫妻在清水县开店,翻过八月,她就应诺着手开家烧烤铺,赶在冬日前开张,让小言当店长。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桂花糕   杜美丽和徐慎去了省城后, 柳暄红又开始招人补充人手,忙完后, 时间一晃, 小院里去年买的菊花簇簇盛开了。   宋暖英回来了松山县一趟,告诉柳暄红她们在省城的好消息。   徐慎在省城大手笔开了三家火锅店,杜美丽觉得他冒进, 但是徐慎拍着胸膛说他自己承担责任和损失。   其他人也没法子,按照在松山县的火锅店,和柳暄红寄去的法子,摸索着开店。   三家店,一家在城南,一家在城北, 一家在市中心。   同时开业,同时爆火。   徐慎还托朋友省城的报纸上打广告。   勾起了大家对全国第一家饭馆的回忆, 店内座无虚席, 每日她们忙活的脚底跟打转。   火锅店经过一个月的时间, 逐渐在省城扎根了。   柳暄红的账户又多了大笔钱入账。   她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多, 钱也越来越多, 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当初开卤味店和饭馆时,晚上一关门, 和孩子们一块围在一起数钱的滋味了。   柳暄红又请了助理和会计帮她协助管理资产。   这年, 民营公司的批准依旧没有放开。   柳暄红也不执着,她在县里买了好些房子, 有的作为员工宿舍, 有的出租, 还挑了栋特别好看的做了工作室。   她的秘书和助理就在工作室里和小宋村的张文康宋莞平还有省城的宋暖英她们接触工作。   柳暄红每天巡视的地盘也又多了一个。   天气渐冷的时候, 小言回来了, 她把烧烤店提上日程,装修好后,挑了个日子开张。   滋啦喷香的烧烤在冬季里熏染了松山县人的胃。   大叔和年轻人们大冬天的在烧烤店吃点烧烤,喝瓶啤酒,日子过的乐滋滋。   由于忙着烧烤店的事儿,过年的时候,柳暄红特意让乡里人给小宋村的老宋家捎话,她们今年不回去,就在县里过年了。   小宋村的宋大嫂特意趁着宋暖英回家时,给柳暄红送年货,其中有罐子桂花,是八月小宋村的桂花开时,宋大嫂摘了晒干收好的。   柳暄红很喜欢,正巧她在看的贾根民的菜谱里,写到桂花糕的做法。她调成桂花蜜,和面粉揉搓,做了桂花糕吃。   馥郁金香的桂花糕绵软香甜,加椰汁做的水晶桂花糕口感Q弹爽滑,很得宋小果和小月儿的喜欢。   柳暄红带到饭馆里分享,因为前阵子忙着招人的事儿,杜婶子他们看到她来并不意外。   陆师傅吃着吃着就追着柳暄红把她剩下的干桂花要了去,也要做桂花糕,下礼拜就在饭馆前的小黑板写上新菜。   菜馆开业后,许多人以为饭馆的生意会受到影响,然而其实并没有。   菜馆和饭馆的定位不一样,饭馆这边生意依然红红火火。   不过陆师傅不甘心听食客们说起柳记的三家店面,有钱去菜馆,聚会去火锅店,没钱了就来饭馆吃饭。   合着拿他这当食堂呢。   陆师傅被激起了熊熊燃烧的奋斗心。   同样年纪不小的店长杜婶子也一把子支持。   高雅如,小言,杜美丽,曾经在饭馆里待着的姑娘们一个个成长后派去当店长了,各个干的有声有色。   杜婶子也不想被年轻人比下去。   对于杜婶子这种心态,柳暄红还是挺高兴的。   佛系养老的心态,只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不过她琢磨着,也不能太拼了,明明开春,她打算组织大伙儿歇息,去省城玩儿,顺便能去看看杜美丽和徐慎在省城的成绩。   又是一年春节。   这是柳暄红在这里过的第三个年了。   灶膛里的火焰红艳艳的,锅里闷着冰糖鹅,宋小果和小月儿咬着咸香可口的千层虾米糕,缠着宋渊在门口放鞭炮。   松山县有过年放鞭炮的习俗,随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后,筒子楼的巷子铺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   鞭炮屑满天飞,几个小孩欢快地撒着玩儿,偶尔抓到一个没炸响的引子,回家擦了火柴,扔得远远的,捂着耳朵咯咯笑着跑开。   柳暄红觉得不安全,但是小孩子玩心重。别看她和宋渊三盯六嘱的,宋小果和小月儿还是会偷偷在巷子里扒小鞭炮玩。   柳暄红就想到,她小时候过年时玩的响炮,扔一个小不点在地上,一震就响。   这玩意儿也没什么杀伤力,小孩子又喜欢。   她领着俩孩子去供销社买年礼时,去卖小孩玩具的柜台询问售货员,这玩意儿包装十年不变,柳暄红一眼就认出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当场就掏了昨儿刚到手的热乎压岁钱,换了一堆响炮玩具和零食回家。   第二天,柳暄红就看到满巷的小孩都在摔响炮玩了。   卢香梅在窗台抱怨:“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玩起了这玩意儿,我被闺女缠了一早上,打听了好久才晓得是供销社里的,但是去哪儿一问,没了,全卖光了。”   满巷的小孩里她家小云没得玩,多没面子呀。   宋小果听了后,眨了眨眼,转手就把自己玩腻的响炮卖给小伙伴了,赚回来一点零花。   卢香梅这回逮着是谁了,跑过来和柳暄红说宋小果黑心。   一盒五分钱的响炮,他卖一毛,亏他这么能涨价,把小云的压岁钱全骗了去。   柳暄红扭头,宋小果巍然不惧,昂首挺胸冲卢香梅道:“我把钱买了零食,大家一块分了吃了。”   卢香梅哑口无言,悻悻回去。   柳暄红无奈地戳了戳小孩的脑袋:“你呀。”   宋小果歪头:“娘,我可没骗她。”   不过是一半钱花了,一半钱留着,可是宋小果觉得那是他应得的。   他就是去供销社进货也得花钱哩。   柳暄红也是知晓这个,才没有训他。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郁闷:“你这样,也不知道像谁!”   原主和她都不是这种鬼机灵的性子呀。   “指定是像你爹。”   想着宋渊平时特爱装可怜扮无辜,柳暄红得出了结论。   过来喊她们娘俩吃饭的宋渊:“……”   他这次是真的无辜躺枪了。   “我记得我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回来的。”   宋渊委屈。   柳暄红算了算,还真是,但那又怎样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一年的时间,足够带坏小孩子了。”   不是宋渊的锅,总不能是她的锅吧。   柳暄红拒绝承认。   宋渊:“……”   宋渊拉过宋小果,意有所指:“我们吃饭去,不和你娘计较。”   柳暄红嗤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渊,你说清楚!宋小果,你是跟娘一块坐还是跟爹一块?”   宋小果:“……”   宋小果看了看他爹,眼神哀怨。   我的亲爹哟,你怎么把娘惹毛了!   赶紧救我!   可惜,这会儿,宋渊觉得自己来了一年,和孩子们相处得不错,这一年柳暄红忙着开店办厂,没什么时间陪伴孩子,他和宋小果相处的日子比较多。   他也来了兴趣,对小孩的求救视而不见,想看小孩和谁亲,接下柳暄红的话茬道:“小果,我也在等你选。”   宋小果欲哭无泪。   怎么事儿忽然到了他的头上呢?   宋小果撅嘴嘟囔:“还不如你们直接吵架呢。”   反正他没见过他俩吵过架。   真的吵起来,他还觉得新鲜呢。   柳暄红挑了挑眉,和宋渊对视一眼,这对半路夫妻一块给宋小果赏了个爆栗。   柳暄红瞪着小孩:“你就不能盼着我们好是吧?”   竟然为了逃避选择,撺掇着她们吵架!   宋小果挨了揍,委屈地摸着脑袋:“高婶子以前还说打是亲,骂是爱。吵架也没什么,别人家天天吵哩。”   柳暄红气笑:“谁家?”   “就是云姐姐家呀!她娘卢香梅天天摔摔打打和她爹吵架,现在她们弟弟都快一岁了。”   “可是你们就不一样。”   不过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宋小果揪着小眉毛想不出来。   柳暄红心虚,悄悄瞥了眼宋渊。   她是半路穿来的,和宋渊不熟悉,即使这段时间住了一年,也没有那么快发展成那种说打就骂的随意的亲情关系。   宋渊会意后只觉好笑,捏了捏宋小果的脸,牵他进屋:“说好的喊你们吃饭的,再不吃,你哥以为是你在撒娇耍赖误了时间,又得训你。”   宋小果登时捂住屁股,迅速跑了进去。   他可不想挨大哥揍。   家里娘和爹不管事儿,二哥疼他,只有大哥,是秋风扫落叶的毫不留情。   不过到底是晚了,小孩没挨揍,得了宋致远的一个大白眼。   宋小果:“……”   小果委屈。   小果是替爹娘背了锅。   夜里,宋小果瞅着他爹娘各回各屋。   他不禁轻声问哥哥:“我同学的爸爸妈妈都是一个屋睡的,为什么咱们爹娘不是一块睡的呢?”   宋致远和宋秋僵住了。   他们已经初三,年纪不大不小。处于发育期,对爱恋和婚姻有了朦胧的认知。   自然清楚自家爹娘的情况和普通人家相比,有多么异常。   但是宋致远和宋渊关系别扭,对她们的情况并不关心。   而宋秋则觉得,虽然她们是夫妻,但是有七八年没见,生疏也是正常的。   宋致远敲了敲宋小果的脑袋,冷笑:“你这么想凑合他们,难道想多一个弟弟妹妹?”   宋小果:“……”   已经当了三年哥哥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屁孩了。   他有一个妹妹就足够了,可不要再来一个!   他见过云姐姐家的小孩,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他娘这么忙,真有弟弟妹妹以后肯定是哄他带娃。   宋小果才不要呢。   小孩懒得想柳暄红和宋渊的关系,闷进杯子里歇息了。   然而被提起话题的宋秋担忧了起来。   之前他没感觉,只以为宋渊是刚回来不久,要和他们磨合。   可是现在一年了,小果都接受爹了。   爹依然在书房睡。   细心的宋秋深深地忧愁了。 第78章 羊肉炖萝卜   和宋秋一样忧愁的, 还有远在周家坝的周艳艳。   距离上回回家,已经过去半年了, 周艳艳翻过年就三十岁, 还没有解决终身大事儿,周母愁的日夜睡不着,第二天, 把周艳艳喊去了她爷奶家,号召一大家人给周艳艳出主意。   周母:“我也没什么想头了,不拘二婚,头婚,只要是个手脚齐整的,家里光景困难点也不要紧。”   周家其他人面面相觑。   周大嫂瞅了眼在院子里独自呆坐的周艳艳, 试探道:“嫂子,你家艳艳长的这么好看, 不多留——”   她这话还没说完, 周母立刻狠狠瞪了过去:“不留了, 不留了, 谁家姑娘三十了还留在家的?再留能有什么好人家!”   周大嫂几人幸灾乐祸。   平时周母仗着周艳艳长的好看, 天天说要高攀个城里人,有钱的大老板。   在周艳艳在县里当了那啥经理后, 周母的尾巴更是翘上天了, 平时聊天的时候下巴高抬,眼角下瞥, 看不上她们这些妯娌, 也瞧不起那些上门提亲的人, 说他们是乡巴佬。   嘿, 乡巴佬, 你自个儿不也是个乡下人嘛。   这会儿女儿在外面攀不上高枝了,还不是得回头找他们乡下人。   周大嫂不想管妯娌这事儿,因为她以前帮侄子提过,结果被周母奚落了一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伤透了心。   奈何周母这次是下定决心非得要赶在这个春节把周艳艳定下来,求爷爷告奶奶的,周大嫂回娘家打听了一圈,终于有了个人瞧中周艳艳的容貌,也不知她两次退婚订婚的事儿,想娶她做媳妇。   周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领着周艳艳去相亲了。   周艳艳直到坐在公社的街边小吃摊上,也没反应过来,她娘就这么随随便便要把她嫁了?   她抬眼看了下面前的相亲对象,黝黑粗糙的脸,年纪听说和她差不多一样大,但是看着跟她爹似的,壮壮实实的是个庄稼好手,之所以没结婚,是因为要帮扶家里五六个弟弟妹妹。   周艳艳一想到自己以后要活在这样的人家,她就绝望!   她周艳艳生来可不是给人做牛做马的!   周艳艳看着她娘不住地点头赞同要把她推出去的样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坚决不要和这人结婚,她是重生享福的:“娘,我不嫁他!我不要当乡下媳妇!”   周母呼了她一巴掌:“你瞎说什么呢,不要做乡下媳妇,可以,你给我攀个城里人啊!”   “死丫头!你三十了不结婚,想一辈子拖累我和你爹是不?”   周艳艳被周母打着,抱着头在街上乱窜。   虽然挨了打,但是她看见相亲的汉子气呼呼走了,她心里舒坦了。   就是被打也高兴。   周母绝望了。   她也不想随随便便把女儿嫁了,可是周艳艳不省心,留在家里,她丢人啊!   这回,甭管周艳艳给她灌什么迷魂汤,说什么她以后能勾搭上有钱人,领着她过好日子,周母都不信了。   她吃周艳艳这迷魂汤吃了近十年了,吃腻了不好用了!   周母是个乡下老太太,她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字,但是她活了几十年,晓得男人的臭毛病,就算是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人也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周艳艳这年纪,周母不做梦了。   周艳艳被捆在家里,每天醒来和家人碰面的第一件事儿谁谁谁哪儿有个对象,去相亲见一面儿。   就这么相了个年,她把小树林和公社的路边摊都钻遍了,周艳艳相亲依旧没成功。   周母指着她的脑袋怒吼:“你挑什么挑?你神气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啊!”   “周艳艳,你是个老姑娘了!”   周艳艳绷着脸,她不明白,她娘怎么不理解她呢?   她周艳艳长的这么好看,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生来就不是给那些乡下汉子当媳妇的,她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娘怎么就舍得这么糟蹋她呢。   这一晚,母女俩人各自抱着被子痛哭伤心。   第二天,周母神色平静:“我也懒得管你,你就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儿,娘尽力找。”   周艳艳期期艾艾,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   “娘,我嫁给宋渊。”   “谁?”周母一时没反应过来。   “娘,就是宋渊!他和我订过婚。”   周母想起来了。   但是她不如想不起来呢!   她气的直发抖:“你又想嫁给宋渊?你知道他结婚了的吧。他还有四个孩子!”   周艳艳皱眉:“娘,是两个。”   “甭管是几个,他结婚了!当初你俩订婚的时候,你非要闹腾,看不上他,不想当乡下媳妇,跟大老板跑去省城,现在你又想吃回头草了?”   饶是周艳艳是她的女儿,周母也忍不住嘴角勾起嘲讽。   她怎么想的这么美呢!   周艳艳噘嘴:“娘,你说的那么难听干嘛,宋渊和别人不一样,那些乡下汉子怎么能和他比。”   他可是未来的大老板呢!   周母冷笑:“有什么不一样,你放着好好的人不嫁,上赶着要给人当后娘,周艳艳,我咋不知道你这么长情呢?”   “我,我……”   “我看你是想屁吃!人家自己在县里是医生,媳妇是大老板,能看得上你?你上赶着当后娘,人还不要你呢!”   周艳艳被戳破了心,她也恼了,放下狠话:“反正我就是要嫁给宋渊,要和他结婚!你不支持我也可以,但是不能再给我找什么相亲的了!”   周母捂着胸口,指着她手指颤抖:“行,你倔!你倔!老娘绝不拦着你!”   母女俩不欢而散。   周母想不明白,她的女儿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折腾了一圈儿,要吃回头草。   关键这草还是有主的!   她承认,她是有些坏毛病,爱慕虚荣,想靠闺女找个有钱人享福。   但是她也没想着昧良心让女儿当小三挤兑别人的媳妇啊。   回了县城的周艳艳也想不明白,她娘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她不过是耽误了几年,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要她嫁人。   想到她娘的冷笑不屑嘴脸,周艳艳握紧拳头,发誓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不过她刚立下誓言,还没想怎么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她就听见自家大门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周艳艳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难道是房东来了?   可是她还没到给租子的日子啊。   她颤抖着嗓子喊:“谁?”   对面砸门地停了,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大喊:“周艳艳是吧!你的姘头呢?姓戴的回来了没!让他给老子出来!”   周艳艳心想这人是谁,怎么知道她以前的破事儿呢,不过她是坚决不能承认的:“你瞎说什么啊!什么姘头!什么戴志清,我不认识!”   对面的人乐了:“你不认识怎么就把姓戴的名字咬出来了?”   周艳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戴志清,在外面到底惹了什么大祸了?   现在要连累她。   她赖在家里不吭声,对面的人砸了好几下,也看出周艳艳是真的不知道了,警告了周艳艳一下,戴志清回来就要去郭家报信,周艳艳这次明白了。   郭家,那不就是贾根民的姐姐贾舒敏结婚的人家吗?   合着是戴志清和有夫之妇勾结的事儿爆发了。   周艳艳不担心戴志清,反而暗骂晦气。   她和戴志清分道扬镳后就没咋关注这人了,她是半点不心虚自己会被郭家找上。   不过她没想到,白天郭家来了后,晚上戴志清翻墙偷偷回了出租屋。   周艳艳一脸无情:“戴志清,你回来做甚?你想连累你我吗?我可告诉你,咱俩没关系了!”   戴志清嗤笑:“我也不敢高攀你,但是周艳艳,这房子是咱俩当初一块租的,还没到期,有我的一份,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说着戴志清就把周艳艳挤了出去,自己占着房间了。   周艳艳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无赖!”   戴志清混不在意,他和贾舒敏事发,贾舒敏被贾家接了回去,有贾家撑腰,贾舒敏诚不会有事儿,可是他只是个外地的普通知青,可没有贾家护着。   他在外面躲了一天,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能因为周艳艳的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舍弃这个温室呢!   不光如此,戴志清还理直气壮地要吃周艳艳的东西。   周艳艳不肯,但是戴志清一说,周艳艳就憋了。   谁让他和贾舒敏好的时候,周艳艳靠着他的关系,贾舒敏在贾根民耳边吹风,周艳艳才搭上贾根民,成为饭店经理了呢!   光凭这点,他戴志清就对周艳艳有恩。   周艳艳必须得照顾他!   眼看着戴志清在家里作威作福,吃周艳艳的,喝周艳艳的,周艳艳的存款很快就要见底了。   周艳艳急了。   要知道,她和戴志清去上海倒卖服装的钱都花了,而她在贾家饭店当经理,工资是高,可是也抵不了花销,她现在还没了工作,不能坐吃山空。   想了想,周艳艳给郭家送了信。   当天晚上,她出了门,戴志清就被郭家人上门堵着了,郭家人狠毒,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周艳艳回家瞧见后,心虚不已。   然而她也不想照顾戴志清,转了转眼珠子,出了个主意:“反正你现在腿断了,贾舒敏不和你联系,你哪儿也去不了,不如去找柳暄红。”   戴志清看着面前状似关心的女人,他垂下眼,冷笑:“我被郭家打伤,和柳暄红又有什么关系?”   周艳艳大呼小叫:“当然是让她负责你的医药费呀!”   她瞪大眼睛:“你这腿不会是要赖我吧?我可没有钱帮你治腿。”   “而且戴志清你清楚,这是你勾引有夫之妇的报应,和我没关系。”   怎么会和你周艳艳无关呢?   戴志清现在头脑无比清醒,他不相信,会那么巧,周艳艳前脚出门,后脚郭家就找上门了。   一定是周艳艳告的密。   这女人不想他赖上他,他吃他这么多天的东西,她心疼了!   哼!   不过尽管戴志清心里清楚,但是他还是要和周艳艳虚与委蛇,因为他是真的断了腿,周艳艳要是不管他,他会死的。   何况周艳艳虽然心思狡诈狠毒,但是她有一点说的对,她没钱给他治腿。   周艳艳瞧他神色松动,晓得他是心动了,连忙打蛇上棍说:“咱也不是没办法啊,你的腿没钱治,要是有钱,我也不会让你去找柳暄红。”   尽管明白,但是戴志清还是想怼她:“我没钱就去找柳暄红?人家是有钱,但是她凭什么帮我出钱治病呢?我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周艳艳急了:“你们怎么没关系!你们当初不是好过嘛!”   戴志清冷笑,勾起嘲讽的嘴角:“我们好没好过,你周艳艳不该一清二楚吗?”   周艳艳哑口无言。   要说有没有,当然是没有的。   她吹着枕头风,这柳暄红是心动了,但是还没行动,就突然退却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得让他们之间有勾搭过!   没有也能有!   周艳艳咬咬牙:“有没有不就靠咱们一张嘴吗?”   戴志清惊讶地看她一眼,他脱离她的掌控后,自以为认清了周艳艳,可是没想到,他还是小瞧了周艳艳了。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要诡计多端许多。   他也真实迷惑了:“你为什么就非要和柳暄红过不去?据我所知,人家没招惹过你,你和她之前关系还挺好嘛?”   是,柳暄红是没招惹过她,可是她霸占着宋渊的妻子的位置,阻挡她获得幸福生活,她不得不和她过不去!要说,就是她柳暄红命不好。   周艳艳恨恨开口:“你管我为什么,只要你给句准话,你到底还要不要你的腿了?”   和无足轻重的柳暄红相比,当然是他的腿更重要,戴志清答应了周艳艳的计划。   —   过完年,柳记开工。   柳暄红也回了菜馆上班。   去年她□□了小半年的徒弟,如今各个不能说出师,但是也可以帮忙干点别的了,起码能帮柳暄红切个墩儿。   其中,陆师傅的一个小孙女儿特别有天赋,基本功也扎实,从刀工和颠锅毕业,雕花刻地一流,能帮忙制作冷拼、雕刻。   柳暄红觉得,她以后也不会一直停留在松山县,这个小姑娘就是她暂且选定的菜馆继承人了。   她和陆师傅打了个招呼,正式收了小徒弟,给宋秋找了个师妹,过年后,她在菜馆里除了做菜,就是教徒弟。   也是这一年,她登上了松山县的报纸,去年压的稿子终于放出来了。   柳暄红以万元户的名声成为了松山县的先进人物。   所有人看到报纸的时候,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   凭借柳记在松山县开的几家门面,和小宋村的食品厂,平日里大家吃的喝的都是在柳记,柳暄红日进斗金,一个万元户,还不是手到擒来。   松山县的人沸腾一阵后,又沉寂了。   毕竟柳暄红的能干大家有目共睹。   这个万元户,还配不上她的身份呢。   而菜馆里的人则调侃,有万元户给他们做菜吃,一时间,他们也感觉身价暴涨呢。   贾家和袁家也纷纷给柳暄红贺喜。   时至今日,柳暄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来闯荡的普通乡下女人,她是松山县的餐饮业巨头,她坐握松山县最火爆的门面,还有流向万千百姓家的柳记食品厂的吃食罐头和饮料。   可以说,她以一己之力,丰富了松山县人的饮食生活。   所有人都不能再以从前的目光蔑视她了。   她站在了和他们相同,或者说需要仰望的高度。   贾家让贾根民和媳妇和她打好关系,袁家,袁梦昌本来还因为柳暄红得了沈邱的青眼不爽,想要搞些小动作,但是被袁家人制止了。   他们已经看出,柳记腾飞在天。   这时候和柳暄红作对,没有好处。   傻子才干。   当然,尽管柳暄红现在身价不菲,但是她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作息习惯。   每天去菜馆做做菜,回家依旧踩着玲玲当当的自行车,生活并没有变化。   只是她和宋致远的同学,钟敏敏的妈妈搭上了关系,托她买些电视机,洗衣机,空调啊什么的大件物品。   有条件享受,柳暄红是要享受的。   不过在别有用心的人看来,柳暄红有了钱并不猖狂的表现,正合她们的心意。   这不,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柳暄红裹着呢子大衣从菜馆回来,在巷子口,她就被周艳艳拉住了。   她本来没打算停下,但是周艳艳谈起戴志清的事儿,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听说周艳艳这小半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地接近宋渊,这在宋渊的医院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没多久,因为她给黄院长办了寿宴,黄院长投桃报李,给了宋渊更多研究性的工作,宋渊从临床去了研究室,周艳艳更找不着他了。   她这是想着在宋渊哪儿没法子,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了?   想旧事重提?   周艳艳的确如此,但是她知道,柳暄红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从前可以随她糊弄的无知妇人,一个小小的戴志清,柳暄红还看不上。   但是没关系。   她不需要柳暄红能不能看得上。   她只需要柳暄红的心软,勾起她对戴志清的同情。   只要她可怜戴志清,为他付钱治腿,或者只是放狠话撒钱,她周艳艳都有本事儿让她和戴志清联系上!   因此这会儿,她没有上回见面的咄咄逼人,也没有戴志清想象中的威胁勾引。   她哭着脸,可怜兮兮地求她。   求柳暄红救救戴志清的腿儿。   “暄红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你知道,我从贾家饭店出来后,就没有工作,我没有那么多钱救他。”   柳暄红挑眉:“所以你就来找我?”   周艳艳语气哽咽:“你是好人,大家老乡一场,你帮了我们,我们会感激你的。”   像是怕柳暄红觉得她是在空口说白话,周艳艳补了句:“我们一定会还钱的,你不放心,可以请戴大哥留下做工。”   柳暄红:“……”   戴志清断了腿儿,她信。   可是这和她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就这么像傻子?   冤大头?   圣母玛利亚?   柳暄红看着周艳艳的拙劣表演,表情一言难尽。   但是她想,这也许是周艳艳的所谓计策了。   她也不想再和她们纠缠牵扯,真的走上原著的发展,沉思了会儿,心里有了主意,说:“我回去考虑下,明天给你答复。”   周艳艳脸上一僵。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柳暄红又道:“你说戴志清断了腿儿,那他现在送医院了吗?”   周艳艳连忙又要哭:“我们哪有钱治腿!”   “送吧,我明天去医院给你答复。”   周艳艳一听,这不就是变相答应给治腿了?   她没看错柳暄红,柳暄红再变,她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她心软善良,一定不会任由戴志清不管的。   她顿时激动起来了,压抑着兴奋的嘴角,她和柳暄红道了再见,立刻张罗着就要送戴志清去医院。   戴志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激动得指挥着邻居把他搬出去,他还担心周艳艳计划不顺,要把他赶走,扔了他不管他的死活,没想到周艳艳大方地出人工费和车费,要送他去医院治腿!   戴志清感到不可思议:“柳暄红就这么上了你的当?”   周艳艳心中一虚,什么上当,他说的这么难听干嘛。   可是她转念一想,不管她是有什么目的,他戴志清都是得了好处治腿的,也就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你别管,听我的没错,明天你就有希望了。”   戴志清的心也火热起来了。   周艳艳要怎么算计,他是管不了了,他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要治他的腿!   但是深夜,他看着周艳艳嘴角上扬的得意模样,他心里还是不爽。   他为柳暄红感到可怜,不知她前世做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一个麻烦。   而另一边,柳暄红并不知道,连戴志清也为她操心起来了。   她回家后,宋小果和小月儿已经放学回来了,她像往常一样,喊孩子们去写作业,自己则在客厅歇一会儿,等到宋致远和宋秋下学回家,她就进厨房做晚饭。   二月底,天气还很冷,店里最近在做羊肉吃食,也给柳暄红送了些羊肉来,鲜嫩肥美,柳暄红也打算做羊肉。   她去隔壁邻居家摘了两根大白萝卜,回来洗净削皮,切成厚厚的一大块,放在一边,然后把羊肉焯水备用,锅内倒油爆炒,放八角生抽等调料加水炖煮,咕噜噜的锅飘过羊肉的香味儿,煮的差不多快熟了,柳暄红把萝卜块放进去继续炖。   萝卜炖的刚刚好时,就能撒盐出锅了。   这道羊肉炖萝卜,羊肉酥嫩闷得香软,吃起来不费劲,萝卜和各种调味淡化了膻味,就是嫌弃味道不吃羊肉的人,也无可挑剔。   晚上当然不止这一道菜,柳暄红还炒了个葱花炒蛋,煎了韭菜饺子,并水煮了一道油菜,还有一些其他菜,晚饭就做好了。   葱花炒蛋鲜嫩可口,韭菜饺子煎的油水十足,而水煮油菜,沾上上好的蚝油,清爽解腻,配着羊肉吃正好。   晚上,大家照例吃撑了,院子里冷,一家人窝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   电视机是柳暄红托钟敏敏的妈妈买的,有点可惜的是黑白的电视,信号不发达,家里也没有几个台,来来回回放着些老电影,然而即使是这样,宋小果和小月儿也看的挪不开眼。   趁着几个孩子沉迷电视,柳暄红悄悄打了下宋渊的胳膊,朝他眨眨眼。   宋渊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上楼。   依旧是二楼的那个小阳台,天气冷,有点干燥,柳暄红铺了圆滚滚的软垫,摆了小桌子,祭出了她宝贝的桃花酒。   宋渊挑了挑眉,应邀入坐,饶有兴致地看着柳暄红给他倒了小酒,催着他喝了一杯,又斟了一杯,自己一口闷了,白皙的脸蛋瞬间染上酡红,在清冷的月色下,格外动人。   宋渊缓缓开口:“有什么事吗?”   柳暄红斟酒的动作进行不下去了,没想到他还挺敏锐的。   她挠挠头,本着迟早要说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和他说起了戴志清的事儿。   没错,柳暄红一开始就想把戴志清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宋渊。   她实在太烦周艳艳了。   时不时蹦跶出来,让她想起这个是书中世界,真的有点烦人。   她柳暄红现在日子过的好好的,事业步步高升,感情……   咳咳,就算感情没进展,她也一点都不想走剧情!   而且她和戴志清没关系,堂堂正正,她扪心无愧。   她觉得,专业的事儿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戴志清断了腿,宋渊是医生,医生收治病人,没问题。   不过她不是说要宋渊负责戴志清的伤,而是告诉他有这么个老乡,带着另一个老乡向她求助,正好他在医院,问问他戴志清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有没有什么绿色通道。   当然,她也诚恳地告诉他,那个所谓的老乡,是周艳艳。   宋渊一下子就明白了。   周艳艳见不到他,开始给柳暄红找麻烦。   而柳暄红只能无奈地和他和盘托出,釜底抽薪,让周艳艳算计不了。   就是她这个描述,也太狡猾了。   宋渊无奈轻笑。   他知道,柳暄红不是从前的人,和原书的人物没有关系。   所以他并不生气。   但是他怎么觉得,柳暄红似乎也在通过这件事儿,一石二鸟,不光是要解决周艳艳和戴志清,还要拿捏看穿他呢? 第79章 芙蓉豆腐   当周艳艳看到宋渊出现的时候, 心里是有点懵的。   这,说好要来谈话的不是柳暄红吗?   怎么宋渊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她把事儿告诉宋渊了?   她怎么就这么大胆?一点都不怕?   周艳艳心中突突个不停, 第一回 看到宋渊不是满心欢喜, 而是无比抗拒。   戴志清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腿,能治好腿, 谁出面对他来说都一个样儿。   但是能瞧见周艳艳吃瘪,算计轮空,戴志清还是蛮高兴的。   周艳艳活该!   宋渊检查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腿能治,就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医生。   他现在不在临床, 虽然想回去,随时可以, 但是他不想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破例。   宋渊要离开的时候, 被周艳艳拦住了。   他低头, 看着咬着嘴唇, 满脸不甘的女人。   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人, 有些事,是该解决了。   诚如柳暄红所想的, 老是和原著纠缠, 也不像个事儿。   “有什么话和我谈?”   宋渊竟然和她说话了?周艳艳怔怔点头。   “我们去外面说。”   不等她回应,宋渊率先走了出去。   周艳艳却没有什么欣喜激动。   宋渊向来看不上她, 从来懒得搭理她。   突然要和她认真谈谈。   周艳艳心头一沉。   冬末的茉莉花光秃秃的, 草坪上不见一丝绿色, 黄草根被人踩踏得扁扁的, 裸露出沙尘的泥土。   周艳艳低着头, 没有看宋渊,明明是她有事要谈,却良久不肯说话,仿佛只要她不先开口,就能一直拖着,拖到地老天荒。   宋渊打破了她的幻想和沉寂:“周艳艳,我想你应该猜到我要和你说什么。”   周艳艳捂住耳朵:“我不要听。”   “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了!”   她突然想逃离。   宋渊淡漠的语气钻进她的耳窝。   “这是最后一次,你不听的话,好自为之。”   周艳艳停下脚步,她装傻充愣,“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渊:“你否认也没有关系。”   他轻蔑地瞥她一眼,“毕竟,重生不会涨智商。”   周艳艳全身的血液骤然僵住了,她宛若坠入冰窟,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宋渊,宋渊在说什么?   重生?   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周艳艳忽觉浑身发冷,她如同打摆子一样,身体拼命地颤抖,直到她再也坚持不住,倏地,她感到腿软绵绵的,跌在了地上。   白皙娇嫩的皮肤狠狠擦过地面,带来一阵疼痛。   周艳艳神智回笼,逐渐清醒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宋渊已经不见了。   他说出那句话后干脆离开。   周艳艳不是个蠢人,她自私自利,一辈子最爱自己,他相信,周艳艳会做出令他满意的选择。   宋渊觉得周艳艳能做选择,周艳艳却感到自己无路可选!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秘密就是重生。   她仰仗着重生的先知,吃了多少福利,就连贾根民都曾奉她为座上宾。   周艳艳不敢想象,在她扯气高扬洋洋得意的时候,竟然有人能看穿她!   她顿时像是被扒了衣服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安全感,从医院回家后,她火速收拾东西,连周家坝都没回,买了前往省城的车票。   她在松山县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   她甚至不敢想,宋渊是如何知道她的,或者说,宋渊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灵魂不由得害怕得颤抖。   周艳艳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重生后并没有变得多厉害。   但是宋渊,他上辈子可是大人物!   这样的人重生,看自己,是像看蚂蚁一般,之前是看笑话,现在是不耐烦了。   不耐烦的后果?   周艳艳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郭家人打戴志清的场景,其实那天她并没有走远,她也无处可去,就在邻居家的院子里。   眼睁睁地看着郭家人的暴行。   现在的她和那天的戴志清何其相似,她们都一样,弱小,无力,就像一条游荡在海洋的小鱼,一个大浪扫过来,就能把她们卷走了。   周艳艳迫不及待地选择了逃。   离开松山县,逃得远远的。   宋渊她高攀不起,但是她在外面,还能凭借自己的重生优势高攀别人。   在外面,没人知道她的秘密,她还可以重头再来!   而宋渊收到周艳艳离开的消息,掀唇一笑,继续过他平静的生活。   柳暄红是在又一年春花烂漫的时节,知道周艳艳离开的。   彼时宋大嫂给她送来了春天枝头的香椿。   宋大嫂听了去年她们家爱吃香椿的事儿,待到村里的香椿树枝头稍稍发芽,她就迫不及待摘了送了上来。   新鲜采下的椿芽,青嫩嫩的,浸在清亮的水里,打几个鸡蛋,摊成蛋饼,装在碟子里就是一道香嫩软和的香椿鸡蛋饼。   宋大嫂一边说着她回家也要这样做给小宝吃,一边问柳暄红在县里,有没有听过周艳艳的消息。   柳暄红这才知道,周艳艳已经有俩月没回过家了,周老娘因为担心她,上县里去寻,然而房东说她退租了,现在不知去处。   周母没有法子,只好托那些在县里生活的人打听。   宋大嫂想起来,随意问问柳暄红。   其实她觉得,柳暄红是大老板,平时这么忙,哪儿能知道周艳艳这么个的消息呢。   她送了香椿来,又在供销社买了春布做春衫,坐着牛车回小宋村去了。   而柳暄红,看着几个孩子吃了香椿鸡蛋饼,晚上她没做饭,煮了小粥,做了个芙蓉豆腐。   这是柳暄红在那本贾家的菜谱里看到的,随园食单里也讲着芙蓉豆腐的做法,她正好试试。   将白天在井里泡过的豆腐脑取上来,和鸡汤一块滚煮,直至芡汁,撒上紫菜和虾肉小炒一会儿,起锅盛碟。   清香的豆腐没有豆子的腥味儿,反而透着香浓的鸡汤香。   吃完小粥就豆腐,柳暄红趁宋渊去洗澡前,问他关于周艳艳的事儿。   自从上次她把戴志清和周艳艳找她的情况和他说明之后,她就彻底把事儿抛开了。   今天宋大嫂这么一说,她仔细一想,周艳艳两个月没回家,不是正好对上,她直觉和宋渊有关,她很好奇,宋渊到底说了些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能把周艳艳吓得家也不回呢。   宋渊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轻轻笑了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柳暄红和他也算当了一年夫妻了,逐渐清楚他的小性子,一听他这么笑,她顿时觉得没好事儿,自己还是不好奇了,问她知不知道周艳艳的去向。   宋渊没有瞒她,直接说:“她去了省城。”   省城啊。   柳暄红着人把消息透露给周家坝的周老娘,安了这位焦急的老母亲的心,回头想起了自己去年的想法。   她说过她要带杜婶子她们去省城团建,好好玩一通呢。   本来她没打算现在去,但是她回忆起去年惊蛰后的绵绵春雨,丧得人提不上劲儿来,街道上也没有闲人吃饭,柳暄红就把团建度假的日子定在惊蛰前后。   她把这决定通知到工作室,由那边负责安排,和省城的宋暖英、杜美丽她们通了气,一切安排妥当,柳暄红就把放假的事儿和几个门面的人说了。   至于坚守小宋村的食品厂同志,柳暄红想着下次再带他们。   这次是属于饭馆和菜馆还有火锅店烧烤店的团建。   消息一落到众人的耳朵,大家都没理解什么是团建,后来他们明白了,老板这是打算生意不好的时候,请大家去省城玩儿。   众人简直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神仙老板,竟然不让大家做工,还早带着大家出去玩耍。   这年头大家都是讲究苦干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岗,大家回去一说,家人们都不信。   谁乐意白白花钱请人出去玩啊,这不是钱多烧的慌呢。   然而杜婶子她们是知道柳暄红的性格的,她向来说到做到,也不是在意钱财的人,催促这家人收拾东西,安排假期。   杜婶子家儿女瞪大眼睛:“我们也能去?”   杜婶子点头:“能,老板说了为了让我们能玩个痛快,许带家属呢。”   杜婶子的四个子女都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这么多人加起来是个庞大的家庭,虽然老板这么说,但是他们也不好意思占柳暄红便宜,就让杜婶子没工作的小女儿和最小的两个孙辈去,孩子们去玩儿,小女儿能帮忙看着点。   其他家也是如此。   大家或带了两三位家属,大包小包,收拾好行李,放在枕边,心情忐忑又激动,一夜未睡。   宋小果是在同学请假的时候发现他娘竟然要去省城玩儿,而且不带他的事儿的。   他回家就撒泼打滚,嚷嚷着要请假,他要去省城玩游乐场,看动物园。   去年看的时候,他还没玩够呢。   可惜柳暄红拒绝了。   这次团建,她的主要任务是视察省城那边的市场,一个孩子也不带。   而且家里几个孩子,宋致远和宋秋已经到了初三下学期,六月参加升学考,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柳暄红不会打扰他们。   至于宋小果和小月儿,她答应,等哥哥们毕业后的暑假,一家子就来个毕业旅行。   一听说能去玩儿,宋小果和小月儿也就不闹腾了。   他们也知道,柳暄红不是随他们撒娇卖乖纠缠几天就能改变主意的人。   见好就收。   不过她未来一段时间不在家,宋秋和宋致远也要忙学习,宋渊工作,柳暄红担心俩小孩没人照顾,和宋渊商量,准备请个家政阿姨过来做做饭饭,打扫卫生。   宋渊:“你想的周全,这事儿交给我。”   隔天,他就带回来了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婶子。   这位婶子是宋渊的一位病人的家属。   孙女有媳妇照顾,家里花销大,婶子没事干,出来赚点补贴。   柳暄红看她虽然家里有病人,眉宇深折,但是打扮的整齐干净,干活利索,宋渊也说调查过背景,可靠,她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留下人了。   双方约定好,一个月二十块。   在现在的工资行情来,这个价格无疑是有些高的。   因为在这年头,家家户户谁不会干点家务活呢。   家庭主妇不值钱,干家政的保姆也不值钱。   多是随便请人给个□□块钱就算了。   薛婶子惊喜交加,愈发用心照顾宋小果和小月儿,要不是小孩长大了,也贪玩儿,她还想去接孩子上下学。   她的一个住在家里的小外孙和小月儿小果是一间学校。   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好了,柳暄红就和几个门面的姑娘们小伙子还有老叔老婶坐上大巴去省城玩了。   去往省城的大巴是工作室承包的,满满两辆车,坐的全是柳记的员工和家属。   他们这次度假,能玩整整一周,工作室和杜美丽这边在省城订好了宾馆,还请了旅行社的工作人员。   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跟团旅行。   司机和乘务员听着柳记的人叽叽喳喳,说着要去哪儿哪儿玩,俱一脸羡慕。   都说吃公家饭福利好,待遇强,可是他们怎么看这柳记的工作更香呢。   司机和乘务员一路上暗暗决定,回去就让他们的孩子想想办法去柳记工作。   他们不懂什么文化建设,企业精神,只是心里感叹羡慕,柳记这福利待遇,是真的好啊。   到了省城,徐慎自然是要来接待的。   柳暄红想着自己是老板,没有员工乐意玩的时候老板杵在那儿,就干脆让他们自己玩儿,随徐慎去了省城的工作室。   柳记有钱,柳暄红也不缺钱。   既然他们未来是要在省城发展,这次杜美丽和宋暖英来省城开拓市场,柳暄红也不吝啬,让她们遇到什么好地段可以买下来,以后就算不能拆迁,也可以当员工大楼和宿舍楼。   反正买房买地,她有钱,不亏。   杜美丽和宋暖英也不小家子气,有徐慎这位本地人的帮助,柳记在省城迅速有了一栋大楼。   说是大楼,其实只有五层,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楼层算高了。   这是一间国营厂子预备建的办公室,本来打算在这一片盖厂子,但是楼还没盖好,厂子倒闭了,房子被拿出来拍卖还债。   这也是省城的用地开始向私营开放的一个信号。   在这之后,杜美丽和宋暖英听从柳暄红的,又买了好几个铺子和小楼,预备以后开店和当员工宿舍。   杜美丽和宋暖英看到柳暄红,神情激动。   她们这些姑娘,之前不过是在松山县里锻炼过,猛地被委以重任,派去人生地不熟的省城,虽然有好友相伴,但是没有亲人再旁,和柳暄红远离,事事靠自己拿主意,压力巨大,抱着柳暄红的时候,姑娘们忍不住流下眼泪。   柳暄红连忙安慰辛苦,又夸她们干的很好。   姑娘们的确能干,不过短短半年,柳记在省城的火锅店可谓是遍地开花,在省城,几乎人人都知道柳记火锅。   家庭喜欢去柳记火锅聚餐,年轻一辈爱在柳记火锅聚会,如果谁没去过柳记,那么这个人无疑是落伍的。   柳记在省城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徐慎是最为高兴的。   他现在占领了省城的市场,已经开始向附近的县城进发,但是这并不满足。   徐慎尝到了火锅店的甜头,不忘初心,还想在省城开菜馆。   火锅店在省城的发展固然好,也顺利地打开了柳记的招牌,但是火锅店毕竟是年轻人喜爱的,吃一顿不算便宜,只能算中档层次。   如果柳暄红能在省城开一间菜馆,凭借她的手艺,柳记的名声在省城会上一个台阶。   柳暄红这次没有立刻拒绝。   因为她想到,宋致远和宋秋的班主任说,俩孩子的成绩很好,上县里的高中没问题,如果搏一搏,能上省城的高中。   她不确定宋致远和宋秋能不能考上省城,但是她最近看着,俩孩子天天熬夜拼命学习,是想着考省城高中的。   她得提前做个打算。   如果宋致远和宋秋真的考上了,那么她也没必要继续待在松山县。   柳暄红倒不是非要跟着孩子走,而是松山县太小了,柳记在松山县已经遇到了瓶颈,她就是再开店,也是顶多再开什么奶茶店炸鸡店什么的。   这些都是小钱,不急。   薅了松山县羊毛这么多年,她也不忍心,省城这地方正好。   柳记已经稍微打出名声,食品厂的辣椒酱也开始进入省城市场,无论是店面还是食品厂,日后柳记的中心会在这儿。   这么想着,她去省城倒是必要的一件事情了。   至于松山县,她在松山县布局多年,就算离开,也没什么。   饭馆有杜婶子她们经营地很好。   店里的人都锻炼出来了,小言和其他人要是想上进,也可以随时调任。   这么想着,柳暄红让徐慎先看好门面地段,做好计划书,挑个日子开工,慢慢装修。   现在是春天,距离夏天暑假,也就两个多月的样子。   她不急。   徐慎看她松动,满足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愈发高兴。   菜馆有了,火锅店也有了,想到这,他不禁感慨:“我们要不要也在省城开饭馆呢?”   柳暄红:“如果是松山县的小饭馆,不必特意开。”   徐慎:“老板您有别的想法?”   “想法称不上。”柳记和他说出前世最大的中餐连锁店的办法,开快餐连锁,尤其是中餐,想要保持品牌,稳住味道,前世有人探索成功过,就是开发蒸菜。   蒸菜方便,快捷,稳定,营养健康,是开连锁快餐的上上选。   不过要解决标准化的难题,还得靠技术。   柳暄红说了那个品牌创始人直接与大学合作,研究了电脑程控蒸汽柜的故事。   徐慎若有所思。   他现在看出来,柳暄红能搞快餐,也可以搞,但是她懒得搞。   但是当柳暄红说要不要让他负责这个新领域时,徐慎:“……”拒绝!拒绝!   他现在的火锅事业如火如荼,他并不清闲。   不过徐慎还是把柳记说的故事记在了心中,后来,他在和人聚会闲聊的时候当趣事儿遗憾地说出去,启发了在场的另一个人,创造了一个快餐连锁品牌,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柳暄红视察完省城的直营店后,发现了几个漏洞,提出了解决方案后,这次度假已经到了尾声。   她花了一天时间提点尚且年轻,做事儿不大周全的杜美丽和宋暖英她们,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去大学探望了幺妹。   自从上回柳暄红知道幺妹在大学的贫困和节省,被人欺负后,她帮她换了宿舍,给她留了一大笔饭钱,幺妹没有了金钱烦恼,不用再想着怎么打工填饱肚子,她的时间稍微宽裕了些,把更多的精力投入了学习上,过年时特意找柳暄红拜年,告诉她自己获得了奖学金的喜讯。   柳暄红也是宽慰不已。   幺妹曾经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她曾经被亲生父母抛弃,但是幸运的遇上了一群善良疼爱的家人,她也不辜负自身,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为自己谋了出息,为家人争面子。   现在,她彻底摆脱了周翠芬,又是大三,明年即将毕业,她会是个前途锦绣的金贵大学生。   她的人生,会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   幺妹很感激柳暄红,无论是在大学前柳暄红给她报信,劝她离开,追求梦想,还是在后来她的不断帮扶撑腰。   幺妹明白,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姐姐,她的生活会比其他人艰难许多。   因此,她看到柳暄红的到来特别高兴,她们在宿舍里痛痛快快聊了一上午,柳暄红也看到了幺妹的几个舍友,听说她们是柳记辣椒酱的忠实粉丝,因为柳记在省城的货物渠道很少,她们不得不托幺妹人肉代购时,柳暄红大手一挥,说回去让省城这边的人给她们寄上一箱子辣椒酱。   这是特殊的粉丝福利。   姑娘们自然高兴欢喜,待幺妹愈发亲切,在毕业前,幺妹度过了一个友好的大学生涯,即使是毕业后,她也和几个舍友保持了不错的关系。   探望过幺妹,柳暄红不由自主地想起山哥儿。   两个命运相似的孩子,命运却截然不同。   幺妹活在友□□里,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而山哥儿,承受着老太太的期望和压迫,终究选择了回村。   幸好,他是随遇而安的,知足的,郭芳怀孕后,柳暄红听说山哥儿也在为自己的日子努力。   他是容易满足的,会为自己的平凡生活努力奋斗。   柳暄红内心的遗憾少了点。   在下午回了柳记团建的宾馆露面,柳暄红和大家一块在省城游玩了景点,最后请所有员工和家属在省城的大饭店大吃大喝了一顿,所有人返回宾馆休息,这次团建之旅算是结束了。   回程的巴士司机和乘务员还是原来的,几人看着这些人兴致勃勃地去游玩,回来时讨论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扬着笑脸,听她们在省城吃了啥,玩了啥,遇到了什么趣事儿,便知她们这次团建之旅是玩的真开心。   柳记是真的好。   司机和乘务员这回没想着让家里的孩子去柳记工作了,他们自己也想去柳记!   临下车的时候,还真有司机向柳暄红表示跳槽的想法。   柳暄红欢迎他的加入,让他去找工作室。   随着食品厂和门面的发展愈发壮大,他们的运输需求也愈来愈大,在这年头,不是人人都会开车,能学开车的,开车可是一门了不得的技术手艺,柳记对司机的需求也是很大的。   司机也不气馁,柳暄红没有一口答应,让他去面试实操,他反而觉得柳记不比公家差,正规的样子太靠谱了,不愧是本县的龙头企业,高高兴兴地走了。   其他人艳羡地看着他洒脱的背影。   他们也想去柳记,然而终究只是想想,现在这年头,私营和国营的差距是天差地别,虽然改革开放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做生意是投机倒把,是没有活路的人才干的。   而他们这些人有着稳定的饭碗,去柳记不说别的,首先家人那关就过不去。   人啊,总是在各种岔路口徘徊犹豫,想着纷纷繁繁的顾虑,摆脱不开。   然而对柳家村的山哥儿来说,生活一旦做出了选择,抛掉所有踌躇,烦恼自然消散。   回归了山村生活的山哥儿在媳妇郭芳怀孕后,陷入了巨大的欢喜中,随着郭芳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也没有恢复成淡定的模样,相反,每天出山劳动前,他都要趴在郭芳的肚皮上,静静地听着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如何折腾。   每次感到一股颤动,或者圆滚滚的肚皮上冒出个小脚丫的痕迹,山哥儿都会激动不已,感叹生命的奇迹。   这是自然的。   虽然这个小生命是周翠芬盼了几十年的孙子,山哥儿也因为他,放弃了了自己在县城的日子,选择回村结婚。   但是,在他是老太太的盼头的同时,这个小生命,也是链接着他和妻子血脉的珍宝。   是他和妻子的孩子。   为人父母的喜悦,本就是人之常情。   郭芳在熟悉的沉重中醒来,睁眼就看到山哥儿趴在肚子上的脑袋,她不禁温柔一笑:“快起来吧,要到出山的时辰了。”   山哥儿抬起脑袋,但是没有下床,掀开被子给妻子揉了揉腿,自从怀孕后,妻子的腿便肿得厉害,几乎不能下地,山哥儿去寻了大夫,大夫说是水肿,许多怀孕的女人都会这样,可以按摩缓解。   每天得闲了,山哥儿就会给妻子按摩,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多下地活动活动。   不知是不是周翠芬太看重这胎,结婚后,她每天不让郭芳劳动,只管杀鸡炖汤补身子,把当初结婚时黑黄瘦小的郭芳补的胖了一圈儿,怀孕后,她补的更厉害,杀鸡是常事儿,她听说隔壁小宋村的大军家的水鸭子很补,是她家小闺女都夸的好东西,周翠芬隔三差五还去大军家买水鸭,直把郭芳补的和结婚时判若两人,她有了乡下媳妇的丰腴,脸蛋红润润的,皮肤也变白了,所有人表面夸周翠芬养的好,扭头却唏嘘她下这么大的血本,如果郭芳这胎不是儿子,日子怕是不好过。   山哥儿倒不介意生男生女。   他这一辈子,因为性别命运多舛,他没有老太太的执着,他选择了回村当个本分的农民,只想像普通人家一样,孩子和媳妇身体健康就行了。   他有点担心,也不知是不是补过头,郭芳的肚子太大了,山哥儿寻了许多大夫都说将来会不好生,可以多走动走动。   山哥儿按摩后,帮郭芳穿好衣服,扶着郭芳下地后才说:“今天不下地,娘说你快生了,我在家里待着。”   郭芳脸上的笑意更甜了。   外人都说婆婆对她好,鸡呀鸭呀鹅啊蛋啊什么的都不吝啬,全给她吃,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是她上辈子积了大德才遇上周翠芬,有了好福气,然而郭芳心里并不赞同这种说法。   周翠芬是待她好,给她吃穿,不让她下地,但是这种好是有目的,她的所有好都建立在她的肚子身上,回回瞅着周翠芬看她肚子的贪婪模样,郭芳心里就瘆得慌。   她知道,老太太已经着魔了。   郭芳更喜欢山哥儿,和山哥儿亲近。   山哥儿待她,没有周翠芬那么好,但是他的眼里,是有她这个人的。   他没有目的,他待她好,纯粹是出于善良的内心。   他们是父母亲缘浅淡的苦命人,在柳家,她和山哥儿也是惺惺相惜抱在一团取暖过日子。   外面的人都说如果她这一胎不是男孩,老太太翻脸反噬,她的下场绝对凄惨无比,甚至可能会被赶出去。   但是山哥儿不同。   她相信,即使自己生的不是男孩,山哥儿也不会怪罪她。   他会挡在她的前头,为他承受老太太的发难。   就像她听说过的,当初老太太想要山哥儿和自己丢弃的亲闺女结婚,但是他鼓起勇气毅然拒绝。   那是他的第一次反抗,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也让大家知道,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小子,不是任人摆布的。   他的心里有一杆秤,有自己的原则。   当老太太过分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因为怕她被流言蜚语伤到,怕她担心,山哥儿和她说了,若是这胎是女孩,他绝不允许老太太丢弃的。   老太太不待见他们,他们就搬离家,在村子租个屋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他们在村里生活,也能给老太太养老,其他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郭芳因为这个美好的前景,甚至有点想这是个女孩了。   她和山哥儿孩子一块过自己的日子,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哥儿能吃苦,她手脚勤快,俩人绝对能把日子过的比其他人家光景好。   不过面对山哥儿和柳家其他人时,郭芳没有表现出来。   她藏得深深地,只在每天夜里纠结畅想一番。   很快,她就没空纠结这些东西了。   她怀孕快八个月了,这阵子尤为小心,肚子大的出奇,医生说预产期还远着,可她总觉得,她要生了。   不过等到九月份了,她快要生时,这孩子却迟迟不出来,愁死人了。   山哥儿安慰她这孩子也许是慢性子。   他们可以等,或者说他们去县城医院待产。   郭芳有点心动,但是她看着窗外的大雨,摇摇头。   今年的春雨一改去年的温柔似水,来的波涛汹涌,山路冲得滑溜溜的,这时候她就是想去医院也不敢拿命拼。   何况,大家生孩子也大多数是在家里,请产婆,这么多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就她娇贵?没必要特意去医院。   周翠芬也是这么说:“我在家里生了五个孩子,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我能害你媳妇?”   山哥儿和郭芳嘀咕,你是不会害孩子,但要是郭芳有个什么好歹的,保孩子还是保大人,你周翠芬绝对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地要孩子。   尽管俩人都想出去,然而面对瓢泼大雨,俩口子只能闷在家中,焦虑地摸着肚子,等待孩子的出生,或是盼着这天,什么时候能停了雨。   只要停一天雨,太阳把湿滑的泥晒得干燥扬尘,踏踏实实,山哥儿和郭芳就敢出去。   可是人有的时候越想要什么,现实就极容易相反。   老天爷仿佛诚心要看她们的笑话,雨越下越大。   春雷震震,轰隆隆的,劈在院子外的枣树上,仿佛在耳边炸雷,郭芳直接被声音炸醒,绚丽的闪电在郭芳的眼中,是鬼魅的魔鬼,惊的她肚子抽痛。   她痛苦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身上汗水淋漓,床下的被褥湿透了,然而一贯在身边的山哥儿却消失不见。   郭芳看到闪电的时候没吓到,但是找不到山哥儿,她慌了。   “山哥!哥哥!”   她忍着疼痛,唤了好几声,门帘微动,山哥儿匆忙进来了。   深夜,郭芳看不见山哥儿的轮廓,但是感受到他身上水濛濛的湿气。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伸手随意一摸,竟然摸到一手湿漉漉的水渍。   她心中一惊。   山哥儿反手握住媳妇的手,安慰她:“没事,我回来了,雨太大,漠河涨的快,咱们要到山里去。”   郭芳一下子就懵了。   这是,这是要来山洪?   她看着山哥儿迅速抱着被子,东西都没收拾,费力地要扶她出去,她颤抖着嘴唇,压着哭腔说:“我,我不能走。”   山哥儿抬眼,闪电劈过,把屋子映的仿佛白日,郭芳看到了山哥儿糊了泥水的脸上瞪大的眼睛。   她抓着他的手痛苦地说:“我要生了,哥,我快生了。”   山哥儿顿时慌乱了。   他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郭芳,手指颤颤巍巍地把她放下,又揭了被子,果然看到破了的羊水。   应该怎么办?   他的脑子迅速运转,从老太太到柳暄红到各位大夫婶子的经验教导,他翻遍了脑子也没找出怎么应对这种局面的办法。   他甚至不知道,郭芳这种情况能不能动。   不过他知道,眼前的情形,靠他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   他胡乱地安慰郭芳:“你先等着,我喊娘,喊别人过来。”   他匆忙出去叫周翠芬。   饶是盼孙着魔的周翠芬也不由得怨起了她的大孙子来的不是时候。   可是这也没办法,郭芳要生了,她不可能放弃她。   山哥儿喊了周翠芬后,有她陪着郭芳,他的心镇定下来,脑子清明了,他立刻意识到不管郭芳能不能动,她是一定要出去的。   山洪来了,柳家村可是下溪村的一部分,下溪下溪,他们就在漠河的下游,万一堤坝真的崩溃了,留在屋里,郭芳会没命的。   山哥儿连忙去喊邻居,喊柳家的其他亲戚帮忙。   幸而这年头大家虽然平日里多有磋磨龃龉,但是在困难关头,涉及人命,他的这群可爱的乡亲总是不计前嫌,秉着最大的热切去帮助邻里。   在隔壁王婶子的儿子还有一个同族汉子的帮助下,山哥儿把郭芳转移到了山上。   路途艰难,他们转的慢,行至半山腰,忽地听到身后轰隆隆。   周家坝的堤坝撑不住了。   波涛汹涌的洪水肆意横行,冲垮了堤坝,田地,朝着下溪村奔袭。   只一瞬间,下溪村那脆弱的栏坝就挡不住了。   愤怒的洪水刷的卷走了下溪村的房屋,家具,还有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畜生。   月色下的水花光亮亮的,泛在众人睁得大大的眼睛里。   人们亲眼看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园是如何被毁的。   山哥儿听见有人在痛哭,冲着河水哀嚎着他那来不及带上的鸡鸭。   郭芳也眼含泪水。   山哥儿奇异地平静,他有力地抬起担架,沉稳道:“我们继续上山吧。”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反应过来,他们还抬着一个要生的孕妇哩!   郭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嘴唇咬的血肉模糊,但是她还没有崩溃,她必须坚持下来。   坚持到山上安全的地方,她会平安生下孩子,和山哥儿过安详的小日子。   她听着山哥儿沉稳的声音和心跳,拼命汲取力量,可是很快,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巨大的痛苦淹没了她。   她只能隐约感到担架停了下来。   她的婆婆周翠芬扯着嗓子招呼几个妇人要帮她接生。   进山虽然是临时决定的,但是盼孙心切的周翠芬早早就给她准备了干燥的山洞,烧好了热水,等待孩子的降临。   郭芳迷迷糊糊中,听见不知谁说胎太大了,生不出,最好是去请接生婆。   接生婆是下溪村的,前阵子,因为她待产,把老太太请家里住了几天,但是孩子迟迟没动静,接生婆就回家去了。   现在她听见周翠芬喊山哥儿去请人,郭芳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下溪村可是在上面,早就被洪水冲了,谁知道他们躲到哪座山去了?   山哥儿去哪找?   周翠芬说沿着山路找,他们一定在隔壁,山哥儿看着面色苍白痛苦地皱成一团的媳妇,沉重地点头。   他握住郭芳的手,向她保证:“等我,我一定会把老太太接回来。”   郭芳泪流满面,她想说,她不要生了,他不能走!   她不要生了。   可是她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哥儿焦急地离开。   她看到他攀上了山间的小路,沿着洪水边缘行走,想要去隔壁山上,追逐那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越走越远,她逐渐看不清他的背影,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那道火把。   忽地,她连那道影影绰绰的火光也瞧不见了。   滔滔大水一冲而过,活生生在两座大山之间冲出了一条河道。   郭芳目眦欲裂,晕了过去。   不知多久,随着一道响亮的啼哭声,黎明到来了,人们下意识去看山哥儿前行的山路,洪水冲过后,沟面上干干净净,平静地像一面镜子。 第80章 丧宴   连绵不绝的春雨在昨夜经历一场痛痛快快的瓢泼后, 终于晴光大泄。   青石板的小巷坑坑洼洼处,窝着一汪汪清亮的小水池, 孩子们好奇地探头, 伸出手指搅了搅,水波摇晃,晃散了稚嫩的童颜, 小萝卜头们俏皮地踩过,溅起泛白水花。   须臾,巷子里传来女人悠长的呼唤:“回家吃饭啦!”   踩水坑的小孩子们呼啦啦散开了,女人们望着肮脏的小孩气不打一处来,各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训娃声。   宋小果听着小伙伴们痛苦挨揍,嘶了一声, 赶在进门前,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悄悄扒门进院。   “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柳暄红站在门口, 提上小孩的耳朵。   宋小果“哎哟”地叫“娘, 你回来啦!我回家吃饭。”   “呵呵, 耍完了?”   宋小果捂着耳朵嚷嚷:“耍完了, 娘,您放开, 疼死我了!”   “疼就对了。”   柳暄红刚下车, 就撞见巷子里的小孩在玩水,一个人跳房子, 捂着眼睛捉迷藏, 她还觉得有点可怜, 等走近一看, 嘿, 不就是她家的小孩嘛。   什么可怜兮兮孤零零的怜爱顿时消散了。   柳暄红一回想他专挑水坑跳房子,水花溅湿了裤脚,小衣裳泥斑点点,她就想揍娃。   “太太回来了。”   柳暄红揪着小孩进院子,本来是冷着脸让他自个儿把自己洗刷干净,没想到听见这么一声陌生的称呼,她愣了愣。   太太是谁?   出门前请的家政阿姨薛婶子欢喜地帮她拎包。   柳暄红默默把话咽了下去,扭头发现宋渊在家,她眉毛高挑:“宋渊,你就是这么看孩子的?”   宋渊放下书,瞅着在院子里扭扭捏捏的脏兮兮小胖子,捏了捏眉心,“小果,爹带你去洗澡。”   柳暄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边朝厨房喊:“顺便给我也烧锅热水。”   她刚从大巴下来,在车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现在嗅着衣裳,浑身还有那股子汽车味儿,闻着有点恶心。   “太太,您要洗澡?厨房正热着一锅呢。”老一辈的人不爱浪费,薛婶子晌午煮完饭后,趁着灶内的木炭没熄火,会特意温一锅水,留着洗碗洗澡都行。   柳暄红僵硬地笑着说:“谢谢。”   她还是不习惯这一声“太太”。   洗了个温热的热水澡,把旅途的一身疲惫冲刷干净,柳暄红披着水汽出来看到宋渊在给薛婶子结钱。   她松了口气。   等薛婶子走了,宋渊抬眸浅笑:“该吃饭了,薛婶子做晚饭。”   而且还做了很多。   柳暄红瞧着满满一锅馒头,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陷入了沉思:“你们就晚上就吃这个?”   宋渊喊宋小果和小月儿搬凳子,扭头回答:“不知道你今晚回来。”   宋秋:“娘,我去厨房炒俩菜吧。薛婶子这么干是因为我们吃得多,她晚上时间紧,还赶着回家做饭送饭,我让她这么煮的。”   家里四个孩子,一个大人,都是能吃的。   尤其是宋致远和宋秋,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光是吃馒头,就能吃一大锅,还有炒的俩菜也没了,桌子上的锅碗瓢盆干干净净。   柳暄红也不心疼,吃过饭后,回去歇了俩小时,晚上八点,几个孩子在挑灯夜读,柳暄红又去厨房煮了常见的考生夜宵补品——牛奶炖蛋。   水嫩圆滑的牛奶炖蛋滑溜溜,没有腥味,滴上一滴香油,香嫩极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一下子吃完了,斜在椅上摸圆鼓鼓的小肚子,俩人齐齐感叹:“娘,你真好。”   柳暄红好笑地捏了捏小家伙们的脸:“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吃苦了?”   说着,清凌凌的眸子斜看一旁的宋渊。   宋渊内心一凛,面色如常正襟危坐。   宋小果挠挠头:“没吃苦,就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   小孩子的眼界只看到吃吃喝喝,柳暄红平时虽然忙,但是她爱吃,再忙也不会亏了自己,在家的时候总会做些好吃的,午后闲暇做点心,夜晚做夜宵,这么多的点心夜宵喂下来,宋小果和小月儿可不就被惯着了。   柳暄红不在家,不止没点心吃,俩娃晚饭还得顿顿吃大馒头。   想着想着,宋小果觉得自己有些苦,摸着肚子的小手摸着摸着就往脸上抹去了,小胸脯一抽一噎:“娘,你下回再走,可得带我们。”   柳暄红好笑地看着他:“行了,洗澡睡觉去。”   小孩慢吞吞地挪下凳子。   不知道是不是受小家伙的话影响,柳暄红望着小孩的背影,觉得他瘦了许多,小脸的肉都没了。   “看来是真的吃苦了。”   宋渊:“……”   你别这么一副心疼的表情,明天惯孩子。   “他最近在减肥。”   言下之意,小孩子抽条,再加上刻意减肥,现在是减肥成功了。   柳暄红瞪他:“也不能突然这么瘦啊。”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孩子是谁养谁心疼。这还是亲爹呢,都比不上她这个半路娘亲。   宋渊:“……”   第二天,柳暄红一大早起来,先去菜市场,买了荠菜和肉,回家揉面包饺子。   宋渊起床时,厨房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精致小巧的饺子,白色的薄面皮透出青绿色的馅儿,肚子圆鼓鼓,个大馅多,一看就好吃,宋渊忍不住喉头滚动。   他想帮忙,但是不会,老二在烧火,宋渊把少年挤了:“去帮你娘的忙。”   宋秋高高兴兴去了。   有了老二的帮忙,柳暄红很快就把饺子包完了。   宋小果和小月儿洗漱后,正好赶上吃早饭。   玲珑精致的饺子白白胖胖,圆鼓鼓,浸在鲜香的汤水里,宋小果迫不及待地拿上勺子开吃。   荠菜有股独特的青涩味,但是不重,淡淡的,萦绕在嘴巴里,和剁的细嫩的肉馅结合在一起,中和了猪肉的腻味,饺子吃起来清爽可口,宋小果吃了足足三碗,才抹了抹嘴巴,挺着小肚子上学去了。   宋渊瞅了瞅空荡荡的大碗,还有心满意足的柳暄红,觉得小儿子的减肥路还挺艰辛的。   柳暄红敏锐地扫过去:“你什么意思?”   宋渊:“……”   经过一段时间的社会磨练,宋渊机智地转移话题: “没什么,我去刷碗。”   “哼。”   柳暄红轻哼一声,扭头上楼,收拾她从省城带回来的特产。   这次去省城,小宋村的员工没去,她特意给张文康和宋莞平她们这些人带了点东西。   什么奶粉丝巾巧克力,东西不多,也不贵,但是重在心意。   瞧,她在外面玩都不忘员工,多么好的老板呀。   柳暄红收拾出一大堆,搁在一旁,站起来擦汗感叹。   这么多东西,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带下去的,她喊宋渊帮忙把东西提到院子里,等她去柳记巡逻时,和采购的车队说一声,让他们带回小宋村。   她自己,则收拾好了另一堆,抱着给邻居送特产。   去到卢香梅家时,她正好碰上自家小月儿和小云儿一块去上学。   柳暄红摸了摸小姑娘黑亮的麻花辫,掏了颗彩虹糖给她:“乖乖上学吧。”   卢香梅有点不可思议:“你喜欢吃糖?”   “没有特别喜欢,这是柳记的新品。”   软软的彩虹糖,色彩缤纷,咬一口Q弹,上市就深受小孩子的喜欢。   “我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娘。”   她习惯了口袋里放糖,随手哄孩子。   卢香梅眼睛一亮,嘴上说着给我几颗,我也哄孩子,但是当面吃个不停。   柳记的新品,她也想尝尝鲜。   柳暄红:“……”   横竖卢香梅就这性子,柳暄红给她多留了几颗,转身回家。   去巡逻完自己的产业后,采购部的人上门把特产拉走,柳暄红彻底闲了下来,关门睡觉。   柳记的人熟知她的性格,知道她出远门后必然要好好歇一天,谁也没来打扰。   柳暄红美美地休息,晚上又狠狠做了顿好吃的,再歇了两三天,觉得自己的精力回来了,不能再闲了,赶去菜馆上班。   她不在的日子,菜馆关门,得知她复工的消息,几个老饕早早去门口排队了。   热情的食客让柳暄红晌午忙个不停,她扶着腰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琢磨着怎么快点教徒弟放手时,小秦找她。   “暄红姐,张厂长有事儿找你。”   柳暄红一边纳闷张文康有什么事儿这么急,怎么前几天她回去的时候没说,一边接过话筒。   “老张,厂子有什么事儿?”   张文康:“厂子没事儿,你家人有话。”   柳暄红就听到那边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话筒换了个呼吸急促的女声。   “喂,喂,喂!听见了吗?”   这还有点激动。   可不是,这是村里的第一部 电话呢。   是柳暄红在县里,担心厂子有事儿联络不上她,过年前装的,装好后就成了小宋村联络外界的重要工具,村民们有事儿都不用急急忙忙跨山路去邮局发电报了,直接在厂子里打个电话就能解决。   电话不免费,这么长时间累积下来,也积攒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张文康回头就喊自己妻子在老家开了间小卖部,装了电话机,过上了小老板的日子。   柳暄红一听就认出这是她三姐的声音,没打过电话的人不信任机器,下意识地嚎嗓子,柳暄红听得耳朵疼,忙说:“我能听见,三姐你有什么事儿?”   对面顿时传来“她听见!能听见!”的激动嗓音,过了会儿,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打电话闹着玩的,而是真的有事儿,又拿上话筒贴着耳朵,语气焦急道:“小妹,你今天赶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柳暄红心中一慌,柳眉虽然以前有点不着调,但是在厂子磨炼了这么久,也有点改了,说话不再扯着虎皮胡言乱语。   她冷声道:“说清楚。”   对面顿了顿,似乎被她的冷气吓到,支支吾吾小声说:“山,山哥儿,没,没了。”   “什么没了?”柳暄红一时没领悟她的意思,话音刚落,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问:“你说什么?!”   柳眉哭哭啼啼:“小妹,你回来吧,山哥儿走了,留下媳妇和孩子,家里乱糟糟的哩。”   柳暄红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挂了电话。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耳旁有人说话问她:“怎么了?”   柳暄红转了转眼珠子,是宋渊来了。   他提前下班,接她回家。   她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嗓子干的不行,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这时,宋渊已经感到她的不对劲,有点被她吓到了,扶着她的肩膀摇着她:“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柳暄红被他一摇,回过神了,但是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的声音轻到不可思议:“山,山哥儿没了。”   宋渊和她一样,一开始没理解她的意思。   也是,谁会突然想到,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熟悉的亲人,会突然离世呢。   山哥儿才二十来岁,正是大好年华,上次碰面,他媳妇有了身孕,这孩子要做爸爸了呢,山哥儿满脸期待。   这么一个对生活积极,苦中作乐的人,骤然说离开了,谁也接受不了。   柳暄红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道:“我要回家。”   宋渊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抚:“回去,我们一起,你先收拾东西,我去接几个孩子。”   柳暄红望了望宋渊一眼,对方眼神温润担忧,她刚才脑子空空,一时没有想起几个孩子,眼下望着宋渊镇静的脸,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点点头。   宋渊把她送回小院,又出门,没花多长时间就顺利接到了几个孩子。   舅舅去世,几个孩子要回家,老师没理由不给假,还安慰了几个孩子。   小月儿和宋小果懵懵懂懂,理解不了老师的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俩人左看看,哥哥们神色紧张中透着丝茫然,右瞧瞧,他们的爹肃着脸,全然没有平日的随意温和。   俩孩子觉得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张了张嘴,又闭上嘴巴,想着回去问娘。   柳暄红在二楼收拾衣裳,宋渊迷惑:“要住下吗?”   柳暄红垂眼:“乡下丧事要忙几天。”   宋小果和小月儿这下知道了,他们要回乡下,但是不明白爹娘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乡下的小宋村一般快快乐乐的啊。   宋小果扯了扯二哥的袖子,小声问:“二哥,丧事是什么意思?”   宋秋已经知道是他们的小山舅舅去世了,他看着小孩懵懂无知的脸,叹了口气,抱住他解释:“是有人死了。”   宋小果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睛,眼泪汪汪:“娘,是奶奶死了吗?”   柳暄红:“……”   这孩子瞎问什么呀。   她顺手拿上一件衣裳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胡咒你奶奶,小心她听见揍你。”   在宋小果的脑壳里,乡下就是小宋村,而死人,大多是老人去世,他自然是联想到了宋老太太。   这时候听见他奶没事,宋小果捂住微疼的脑袋,委屈着憋回了泪水。   老太太对于柳暄红和其他人是极品,但是对宋小果挺好的,小孩也不想他奶出事。   小孩子不懂事,又把不住门,柳暄红怕他再胡扯出什么,忙把他赶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   她们要在乡下待多久,柳暄红也没把握,大致收拾了三套衣裳,柳暄红又蒸了满满一锅包子馒头,带在路上吃。   她们这趟门出来的急,走在路上,柳暄红一拍脑袋:“我忘了去柳记那边说。”   宋渊:“我替你请过假了。”   这时候,饭馆和工作室那边的人都收到消息了,菜馆门口贴了又摘了请假告示,继一个晌午后,又重贴了回去。   食客们挤在门口要说法呢。   他们好不容易盼回了柳老板,怎么又让她跑了!   柳暄红安心了,看了眼宋渊,发现他还挺可靠的。   俩人的感情一直淡淡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但是细水流长地过日子。   时间久了,就成了彼此的依靠。   柳暄红坐在牛车上,靠着他的肩,“让我睡会儿。”   她许久没上班,晌午累的很,又突然接到山哥儿的消息耗了心神,现在一放松,困意上涌。   宋渊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姿势更舒服些,轻声道:“睡吧。”   他已经提前查了丧事的资料,知道回去后还有许多事儿等着她忙呢。   小孩子们双眼发亮,宋渊:“你们也赶紧睡。”   趁着还没回去,养养精神。   几个孩子听话地头挨着头,缩着身子睡着了。   牛车一直晃悠,坐着好不舒服,柳暄红其实没睡熟,她跳下车后,揉了揉自己的老腰:“咱们回去买辆车吧。”   这天天坐牛车也不是个事儿。   宋渊:“一辆桑塔纳二十万。”   柳暄红算了算自己的财产,不过是几个月的流水,她买的起,大手一挥:“买!”   “买什么呢?”   宋莞平等人在村口接她们。   宋小果说:“娘说要买车。”   柳眉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小妹,你是有大出息的,这车好啊,买回来了咱们也能坐坐,见见世面,我这辈子,只坐过一回拖拉机,就是山哥儿带我的,从娘家出嫁。”   提起山哥儿,众人的心又沉了沉。   柳暄红一边走,一边问:“在电话里没说清楚,现在你仔细讲讲,好端端的,山哥儿怎么就没了?”   她眉目冷硬,嗓音冷的出奇,柳眉跺了跺脚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山上下了雨,雨大的,来了洪水,山哥儿,山哥儿被洪水冲走了。”   柳暄红倒吸一口冷气。   洪水!   她知道每年春天都会下雨,但是今年的雨有那么大吗?   竟然能引发山洪!   她扭头看向宋渊。   宋渊叹了口气:“你去省城的这段时间,的确一直在下暴雨。”   柳暄红深吸一口气。   竟然是天灾吗?   难道这就是山哥儿的命?   她猛然想起周翠芬她们,“家里其他人呢?”   柳眉:“大家都没事儿,就山哥儿倒霉。”   “你说的孩子?”   柳暄红没忘了电话里柳眉说的这点。   柳眉叹了口气,说:“是山哥儿媳妇的,你回去就知道了。”   柳暄红耐下性子。   她这会儿也看得出,柳眉对娘家的事儿并不清楚,很有可能她也是在婆家收到消息没多久,急匆匆在厂子里借电话告诉她。   留在小宋村的,只有她大姐一家。   山哥儿的死,说是洪水,但是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就山哥儿出事了呢?   柳暄红直觉这里面还有什么事儿。   她等着回柳家村问其他人。   柳大姐远远瞧见她们这一群人,就连忙迎了上来,眼圈红红,瞧着刚刚哭过,不住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到柳家后,她递给了她们几条白带子,绑在胳膊上,柳暄红给宋小果和小月儿绑好了,左看右看,只瞧见柳老头在院子里坐着,不住地抽烟,问:“老太太和芳儿呢?”   柳大姐朝厢房努努嘴:“娘心里难受,在屋里歇着呢。”   “至于弟媳……”她神色一僵,看了眼几个孩子和宋渊。   柳暄红向宋渊使个眼色:“你带孩子们出去逛逛。”   宋渊一手抱起小月儿,招呼孩子们出去,还把三姐家的也带走了。   柳暄红看向柳大姐。   柳眉急道:“大姐,你说呀,是不是小弟去世了,她郭芳就怕了,不肯守着,要回家?”   “我就知道,娶外地媳妇就没好事儿,这人不吃咱们的水土,和咱们就不是一条心,我可怜的山哥儿啊!他才刚走,还没几天呢!”   柳眉望着堂屋的的山哥儿嚎啕大哭。   她们这些姐妹,小时候虽然敌视山哥儿,认为他凭什么是个外人,竟然要爹娘养,只是个带把的,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到底是一块长大,瞧着小小的婴儿一点点长开,吃着苦头一路长成个大小伙子,娶了媳妇回乡孝顺爹娘,任谁也说不出他的一点不是,小时候外人们都说柳家会养出个白眼狼,但是山哥儿没有,他甚至是愚孝的。   几姐妹和山哥儿是有点感情的,毕竟她们一块在老太太手底下过活儿这么多年,她们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就连柳暄红这么一个半路姐姐都不敢置信,柳眉她们的感受可想而知。   柳大姐被妹妹这么一哭,她也想哭,但还是抽噎着为郭芳辩解:“芳儿是个好的,她在下溪村。”   “山哥儿死了,她生了个女儿,娘不要她了,说她和孩子克死了山哥儿,不准她回来。”   柳暄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周翠芬这什么脑回路!   离谱!   太离谱!   郭芳和山哥儿可是夫妻!   正儿八经领了证摆了酒生了娃的。   现在人走了就赶出去!   任谁家都没这么干事儿的。   柳眉也是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过她们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老太太的想法。   周翠芬本来就是为了孙子才让山哥儿结婚,娶了媳妇,现在山哥儿走了,她的孙子梦碎了,可以说在梦想即将成真的时候破灭了,是劳劳碌碌白干了一辈子,老太太不就受不了了。   她受了刺激,再看郭芳就不顺眼了,山哥儿也没了,不肯白养郭芳,孙女在她眼里不值钱,可不就是赶人出去。   然而明白归明白,她们还是不能理解。   柳眉:“芳儿和孩子去了下溪村哪儿了?还是得接她们回来,甭管怎么说,她们是夫妻,还有孩子,总得接回来送送爹。”   “我都没人摔盆!让那孩子回来做甚!不行,我不许你们接她们回来!”   传闻中难受歇息的周翠芬出来了。   她嗓门还挺大,透着股怨恨,似乎中气十足,然而柳暄红看她头发全白了,脸皮皱巴巴的,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再也没有以前的富贵老太太模样,就知道她受了巨大的打击。   柳暄红扭头,没搭理她:“下溪村?是住在柳满田家吗?我去接人。”   柳大姐怯怯点头。   周翠芬挡在门口大喊:“不许去!”   “那俩克星害死了山哥儿,她们不配来!”   什么?   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众人一惊。   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一道尖锐的女声穿进来:“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害死了山哥儿!”   老太太扭头,神色扭曲:“好啊,你还赶回来?”   “我怎么不敢?山哥儿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亲爹!”郭芳挺了挺胸,在她身后,是柳满田他们一家。   乌泱泱一大群人,田淑霞老汉,还有四个兄弟媳妇全来了,柳暄红还看到眼眶通红的幺妹。   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们怒吼:“你们滚!这是我家,你们给我滚!”   田淑霞站了出来:“山哥儿是我生的,我还想问你,你个老货是怎么对我儿子的!”   周翠芬斜眼:“是她害的,你们找她算账呀!”   郭芳抱着闺女,泪流满面:“是,我是有罪,可是你无辜吗?”   “我生孩子艰难了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孙子,你就舍得让他冒着山洪去隔壁山寻人!”   老太太毫不心虚:“要不是因为你,生孩子不利索,我至于让山哥儿去隔壁!得了好处你就收着吧!”   “你是为了我吗?你就是为了孙子!老天也是报应,活该我生的是女儿,让你老柳家断了根,让你死了没人摔盆,让你白瞎忙活了一辈子!还是落得现在的下场!”   郭芳恨。   她恨周翠芬,即使当时山哥儿是为了她走,但是她还是恨!   如果周翠芬不在,她忍忍,她就能生下,何必白瞎了山哥儿一条命。   当然,郭芳这是以结果论。   她平安生产,失去了丈夫,又骤然被赶,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悲伤,她必须得给自己来点恨意支撑。   她回想着从前,山哥儿说,要是生了女儿,她们一家人可以搬离柳家,好好过日子,现在女儿出生了,山哥儿却不在了,她心如刀割!   她们明明可以好好过日子!   她们明明也可以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呐!   郭芳恨透了老太太。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甚至想,如果老太太真的紧张孙子,她为什么不自己去寻人,为什么不跟着一块走!   又或者,为什么她还活着呢。   她应该和女儿跟着山哥儿一块去的,这样到了地底,没有老太太的掣肘,她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知道这是不理智的,但是她不想理智。   她活了二十年,一辈子凄苦,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尝到了甜的滋味,骤然失去,又跌落谷底,这让她怎么接受!   爹娘,丈夫,她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   郭芳眼尖地瞧见在堂屋的山哥儿,冲了进去,扑在木板边哭喊。   “哥,我来看你了,这是我们的女儿,你每天早上都要摸一摸听一听的女儿啊!”   她哭的稀里哗啦,但是又不敢扑上去。   洪水过后,大家在下游找到了山哥儿的尸体,现在已经齐整好,穿上了寿衣,郭芳不舍得弄乱。   她这幅模样,大家看了心里也难过,灵堂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也许有的人与山哥儿没有多大交情,有的甚至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不管是路人还是邻居,都不禁为他的逝去哀伤一阵。   无关其他,他太年轻了。   一条年轻气盛风华正茂的生命离开,总是让人心生悲情,为他失去的漫漫时光惋惜。   漫天黄纸飞舞,飘到了已经平息怒吼的漠河上。   现在的漠河已经从流水潺潺的小溪变成真正的大河了,恢复了往日荣光。   波光粼粼的水面飘浮着白色的纸钱,山间牛哞悠长,牧童再次听见了唢呐的声音,回忆起去岁的红衣喜事儿,他扒开山路一看,满目白衣苍凉。   山哥儿是在河面上找到的,葬礼也布置在了河滩旁。   高锐凄厉的唢呐在流水湍湍的河面上飘荡,向山灵与河神恳求护慰游子逝去的魂灵。   牧童心生难过,摸了摸老黄牛,悄声离开。   山哥儿的坟墓不在柳家祖坟,就在河对面旁。   他是柳家养子,但是柳老头和老太太拒绝他占据柳家祖坟的位置。   “我养他本是为了给我俩养老送终,现在他走在我们的前头,还没养老呢,凭什么要在一块。”   “他不是我们家的人,随便哪儿埋去,反正就是不能占了我家的地。”   周翠芬这幅模样,大家都觉得冷血极了。   山哥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也养了二十来年,主要是他也孝顺,这辈子唯一忤逆的只有幺妹的婚事了。   老太太也太不讲究了。   郭芳赤红着眼就要拼命,田淑霞拉住她:“呸,我们也不稀罕她柳家。山哥儿在她们家吃了苦头,死了离了她们一家也是清静。”   最后,坟墓就选在河滩旁。   那一块其实也是坟地,但是不知道是哪些族人的坟了。   不过山哥儿是在水里走的,选在这处也不会冲突了。   唢呐吹吹打打,直到傍晚,又设了宴席。   乡下规矩要设,就这,老太太还不肯出钱,是柳暄红和几个姐妹还有柳家的兄弟凑钱置办的。   人走了,就差这么一点体面,怎么能让村里人再看山哥儿的笑话呢。   就这么忙活了七天,期间老太太无论作什么幺蛾子,柳暄红她们不是避开就是忍了。   最后一天,丧事办完了,大家聚在柳家院子商讨郭芳和山哥儿女儿的未来。   老太太:“没什么可以谈的,山哥儿走了,你也走,我们柳家和她们娘俩没关系。”   众人面露不忍。   郭芳面色平静。   她这段日子整日哭,差点哭瞎了眼,现在心冷了,也心死了,她也不奢望老太太大发慈悲收留她们母女,淡淡道:“你说的,没关系,以后不要来抢孩子。”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毕竟女儿是山哥儿的亲生孩子,谁知道她会不会又要把孩子抢回去养,长大塞个丈夫给她生玄孙。   不怪她担忧。   毕竟老太太对自己的亲生闺女都那么狠心,有前车之鉴。   老太太不屑道:“哼,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老娘懒得稀罕。”   郭芳安心了。   田淑霞没忍住,抱住了娘俩道:“她不稀罕,我们家稀罕,芳儿,你就跟咱们回家,我对不起山哥儿,不能再对不起他的媳妇和孩子。”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也会同意吧?”   田淑霞泪眼婆娑,期待地看向她的儿子们。   柳满田脑子一热,道:“我们兄弟当然同意,山哥儿本来就是我们的兄弟,他走了,我们帮忙照顾是应该的。”   柳嫂子狠狠踩了自家汉子一脚。   这个犟头,表什么态呢!   家里多养不能干活的两口人,是嘴皮子一张一闭这么轻易的事儿吗?   她们日子也过得艰难,家里还供着位大学生呢。   柳满田暗暗咬牙忍痛。   媳妇这一脚把他踩醒了。   但是他不会改口。   他心知他娘对山哥儿有愧,他们也有,现在山哥儿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他们家不收留,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母女饿死吗?   他们没有选择了。   老太太看不得这一家人,嗤鼻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娘好吃好喝得供着,转头还不是回了别人家,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白瞎了老娘那么多米面肉蛋。”   嘿,说不要人家的是你,现在嫌弃人家白眼狼的也是你。   柳暄红对这老太太服气了:“既然不是亲生孩子,那么就把山哥儿的钱拿出来吧,山哥儿工资高,他在我那儿干了有快一年,吃住都不花钱,多的没有,但是一两千总该是有的吧。”   老太太登时气的眼珠子快瞪脱了:“什么钱!没有!”   “要不要我回去找会计算算账?”柳暄红满眼冷漠。   “老娘给他娶媳妇不用钱!都给她娘家了!”   柳暄红气笑了:“你别耍赖,你娶的是这个媳妇吗?”   老太太的确要花大价钱娶媳妇,可不是她娘家人反悔了,拔高了彩礼,这才作罢,有了郭芳和山哥儿这一对可怜人的缘分。   老太太:“你当结婚是什么,定亲的钱是早就给的。”   柳暄红:“我不信你没拿回来!”   就老太太这抠门泼辣的样儿,她还真不信她能吃亏作罢。   老太太一噎,转身哭嚎起来,不扯嫁妆彩礼了,话里话外就说自己养孩子辛苦,拉扯了二十来年,吃穿花用都是钱,她没找柳家算账,却还要被女儿盯着自己的养老钱。   柳暄红根本不吃她这套:“钱是山哥儿的,你不认他,就把钱还给他的媳妇孩子。”   哪有拿着人家的存款,赶人老婆孩子的。   而且柳暄红之所以这么依依不饶,就是因为那些钱大部分是她给的,她清楚有多少,山哥儿的工资,还有他辞职时她给了他一大笔遣散费,结婚后还给了一千红包。   老太太想这么悄无声息昧了?   没门!   而且老太太怎么对待山哥儿的,她们也有眼看,那就不是养孩子,是做长工!亏她有脸诉苦。   她给出的钱,就是宁愿给别人,也不想留给老太太!   大家就劝:“娘,山哥儿的钱你就给吧,你养老有大家呢,而且小妹这么出息,你真的不至于贪这些。”   老太太望着女儿们真诚的脸,心都快梗了。   她们不知道山哥儿的家产!可是她清楚啊!   那可是三千多!   让她拿出白白送给那娘俩!不可能!   不过在村支书和亲戚还有邻居柳家的攻势下,由不得她不给。   谁让她之前做的太过呢。   你把人老婆孩子赶出家,不肯认人,不肯操办丧事,祖坟都不让进,又要霸占着山哥儿的财产,怎么就想的这么美呢。   但凡她做的没那么绝,大家也不至于一点都不站她。   不过这三千多还是留了三分之一给老太太,这是郭芳要的。   “就当是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山哥儿是孝顺的,他会同意我这么做。”   大家想到那个憨厚老实的孩子,还真会是他的作风,也就不再纠缠了。   然而老太太虽然得了钱,但是也没好多少。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生个男孩,给自己摔盆送终。   为此,她交换了自己的亲闺女,她折断了山哥儿的翅膀,宁愿不要外面的大钱,也要他回乡结婚生孙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这比她死了都难受!   大家都说,她这是报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强求也求不来。   只是可怜了山哥儿。   当天夜里,在柳满田一家人回去前,郭芳特意找到柳暄红道谢。   因为多了两千多块钱,她和女儿回柳满田家,几个嫂子也没有意见了。   她们也不是什么狠心人,只是日子过的艰难,难免有些计较。   柳暄红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自己过好日子。   山哥儿离开了,她也要接受,看开啊。   还有个女儿要抚养呢。   郭芳含着热泪,离开了柳家小院,这个曾经称作是家的地方。   第二天,柳暄红她们家也要走了。   不过在临行前,她突然想到什么,去了趟山哥儿的墓地。   果然,小土堆前,幺妹瘫坐在草地上,哭的稀里哗啦。   她注意到柳暄红,朝她扑过去:“姐,我难受。”   “山哥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柳暄红长叹一声,没有回答,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这么多人哩,和山哥儿感情最深厚的,除了郭芳,大约就是幺妹了。   她和山哥儿,一对互换的孩子,命运相似交错的俩人,在孩提是互相取暖,长大后却走出了不同的人生。   幺妹感激柳家的抚育,也对山哥儿存在愧疚之心。   自从知道身世后,她午夜梦回,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当初没有互换,山哥儿的人生是不是就是她的人生呢?   她不会有可爱的家人,也不能上大学,没有能力走出乡村,去往外面广大的天地。   每每这时,她想起周翠芬的刻薄,都会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考上大学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山哥儿。   她骄傲地想,她没有辜负爹娘和哥哥们的期待,也没有浪费这一场交换的命运,她会是下溪村的第一个大学生,这份成绩,足够山哥儿为她自豪。   同时,她也想过,她上了大学,山哥儿会不会也羡慕,会不会也有离开小山村的想法?   会不会想要像她一样,争取自己的命运?   在她和山哥儿的婚事风波后,她更坚信自己了,也想了许多。   她在上学的时候,每隔半月都要给山哥儿写信,给他洗脑,让他拥有自我,不要再盲目为了报恩,孝顺老太太。   柳暄红不知道,其实山哥儿肯去柳记工作,也是受了幺妹的影响。   幺妹的不断洗脑,外加年轻人向往外面的世界的天性,和天生的冒险冲动,富有理想的激情,山哥儿也去了县城。   幺妹觉得,那段时间,是她最快活的日子了。   山哥儿在县里有了活儿,而且在她最出息开明的姐姐,柳暄红手底下工作。   她自信,只要再经过几年的熏陶,山哥儿能脱胎换骨。   可惜生活没有给她惊喜。   等不及脱胎换骨,老太太就把他叫回了山村。   结婚,生子,逝去。   不过还没有一年呢。   她甚至还没有毕业!   她接受过山哥儿的选择,她知道他被老太太束缚住了,他被沉重的恩情压着,他看似和她有着相同的命运,其实处处不同,两家的教育环境天差地别,他也别无选择!!   可是她总是想啊,如果他没回去,如果他没结婚,如果他们没有交换……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时间不能重来,她也只能在墓前哭着笑说:“我六月份就毕业了,咱们说好了要去大学看看的。”   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去见证她的新人生。   柳暄红只能搂着她,给她温暖。   天是晴朗的蓝,洁白的云朵安静地飘着,幺妹哭够了。   发泄完情绪,她抹掉眼泪,眼神坚定,柳暄红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匆匆和她说让她逃婚,这孩子的眼神一样坚定。   现在,她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是个坚毅的成人了。   柳暄红知道,她想开了,她这是要好好活着,想连山哥儿的那份一块活着。   她松了口气,看到幺妹微微一笑。   她说:“他自由了。” 第81章 拍黄瓜   看过了幺妹, 柳暄红和宋渊没回小宋村,领着四个孩子直接回松山县了。   又坐了一路的牛车, 经过了七天的操劳, 几个人都困的不行,坐车更不好受,柳暄红下车后再提了句:“买车!一定要买!”   宋致远打了个哈欠:“娘, 咱们家要买桑塔纳吗?”   柳暄红:“除了桑塔纳,就没别的牌子吗?”   “有。”   但是谁让桑塔纳最出名呢。   有钱人家里都开着。   宋致远也想试试。   柳暄红:“你们是六月考试吧?你们班钟敏敏有没有提过,她妈妈有空吗?”   要买车,她不放心自己去,想找任华参谋。   家里的冰箱,空调, 洗衣机都是任华帮忙买的,她和钟敏敏妈妈也逐渐搭上交情了。   宋致远:“还有两个多月考试, 任阿姨在家辅导她呢。”   中考, 虽然没有高考重要, 但是在现在, 也是很关键了。   任华关心孩子学习, 打算考试结束前不出差了。   柳暄红摸摸下巴:“你想不想我也在家辅导你们?”   宋致远摆摆手:“娘,你别说笑了。”   虽然大家都说她娘有文化, 还识字, 不然撑不起这么多产业,但是他们这些自家人, 还不知道她娘吗?   她娘是识字, 念了初中, 但是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指不定水平比他差。   眼看着宋致远差点把“求你别误人子弟”写脸上, 柳暄红冷哼一声。   嫌弃她学习不好?   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她还懒得辅导他们呢。   上辈子辅导孩子家长气病的新闻还少吗?   宋渊暗暗叹气,揽着她道:“说什么呢,不累吗?小果和月儿走路都要睡着了。”   眯着眼睛前行的宋小果和小月儿立刻挺直了脊背,又齐齐耷拉了下来,小手揉着眼睛,努力抵抗困意道:“娘,我们到家了吗?”   经历了一场丧事儿,白天忙,夜里守,几个孩子也累坏了,柳暄红心疼地摸摸俩娃的脑袋,顾不上和宋致远斗嘴,招了公交回家去。   一进小院儿,几个孩子就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眯着眼睛嚷嚷着要睡觉,柳暄红也犯困,但是她还不能睡,她们早上从柳家出来,可是饿着肚子的。   周翠芬一如既往地抠门,没有给她们留早饭,柳暄红是打算回来吃的。   这会儿都快晌午了,她要是跟着睡,醒来大家都得饿肚子。   她拍了拍几个孩子的脸蛋:“要睡就上楼,客厅里睡着会着凉。”   宋秋看她没准备歇息,也想起午饭这回事儿了,他揉着眼睛迷糊道:“娘,我不困,我去做饭。”   他人站着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似的,根本站不稳,柳暄红把他丢给宋渊,嘴上哄道:“你先休息,过会儿娘再喊你烧火。”   宋秋倔强地回:“十分钟,我起。”   柳暄红敷衍:“行行行,十分钟,一定喊你起来烧火。”   宋渊小声问:“你真的要喊?”   柳暄红白了他一眼:“傻啊,我哄他。”   “到时候做完了,他一问,我就说喊不醒,他还能怎么着?”   宋渊:“你就是这样糊弄孩子?”   柳暄红咧嘴笑了:“这不叫糊弄,这叫善意的谎言。”   “你别说你不懂啊。”   她眼神狐疑。   宋渊嘴上附和:“我懂。”   心里不禁想,她总算笑了。   因为山哥儿去世的事儿,柳暄红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宋渊有点担心她的状态。   毕竟,得知消息的那天,她的反应有些吓人。   柳暄红揉了揉胳膊,踢了踢腿,问他:“待会儿要吃什么?”   她是懒得再费脑子了。   宋渊瞧她也是眼睛快和眼皮缝在一块了,便说:“要不别做了,我去柳记买些回来。”   柳暄红打开冰箱巡视:“菜馆没开门,饭馆生意那么火,又是饭点,哪轮的到你上桌。”   宋渊:“我是老板的丈夫,也算半个老板,就没点特权?”   柳暄红笑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没花一份功夫,就白得我一半身家,偷着乐吧你,还要特权?老板本身都莫得。”   宋渊:“那我辞职?”   “可别。”柳暄红像逗宋小果一样捏了捏他的脸,眉眼弯弯:“其实你穿白大褂最帅。”   好吧,为了这个颜控和制服控,宋渊决定不辞职,继续为医疗事业奋斗了。   冰箱里的东西还不少,柳暄红找出了一袋冻馄饨,她拿出解冻,打算晌午就吃馄饨,又打发宋渊去对面卢家摘些蔬菜回来。   宋渊摘了俩黄瓜和西红柿,还有一罐酱菜,酱菜鲜亮红油汪汪,闻着还挺香,柳暄红饶有兴致地问:“哪家的?”她怎么不记得隔壁筒子楼里谁有这份手艺。   能比得上她们柳记的罐头了。   宋渊指了指隔壁高家。   柳暄红了然:“来新人了?”   宋渊:“嗯。”   柳暄红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没有好奇过,估计不知道多少消息,她回厨房焖了粥,打算晌午做个拍黄瓜和西红柿炒蛋,有这两道菜,再加上酱菜,晌午喝粥应该可以。   吃不饱的话,还有小馄饨呢。   馄饨呼啦啦煮开,香味遍布屋子。   没一会儿,睡到一半的宋小果和宋秋醒了,闻着味儿摸到厨房。   柳暄红干脆让他们去洗脸洗手,喊老大和老四起来,吃碗小馄饨填填肚子再睡去。   小馄饨是柳暄红之前做好冻上冰箱的,鲜肉味,撒上紫菜虾仁一块煮,咸香四溢。   宋小果和小月儿吃过小馄饨继续睡觉,宋秋却不肯,把柳暄红和宋渊赶上楼,他炒菜。   “娘,我做过拍黄瓜和番茄炒蛋,您就放心交给我吧。”宋秋拍拍胸膛。   柳暄红不担心他的手艺,孩子也是一片心意,她也实在犯困,就上楼歇去了。   睡到一半,稍微精神了点,又被宋渊挖出来吃了午饭,这时候,卢香梅和另一个邻居挎着小篮子进院了。   “暄红,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乡下没什么事儿吧。”   “没什么。”柳暄红不爱多说,省得筒子楼里八卦满天飞。   卢香梅她们也不在意,这回,她们到小院是有目的的。   “县里新开了家服装店,据说是港城的新货,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去看看?”   她们找柳暄红也是有原因的,筒子楼里,柳暄红的打扮算不上最时髦的,但是毫无疑问,是最舒适明亮的。   有时候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衬衫,牛仔裤,都能穿出不一样的风采。   卢香梅怕她不敢兴趣,又补了句:“小月儿也回来了吧,明天周末,正好带她也去,服装店里还有小孩子的衣服呢,叫什么童装,小裙子很漂亮,我明天也带家里那俩小丫头去。”   另一人生的是儿子,忙问:“有男孩的衣服卖吗?”   卢香梅不确定了:“可能有吧,这卖小孩的衣裳,应该不分男女吧。”   “难道你还想我家小子穿裙子?”   卢香梅摆摆手:“你就带上他呗,横竖明儿周末不上学,留着他在家也是耍猴,不如带去,还能拎个袋子什么的。”   也是,小孩也是个小劳动力。   卢香梅扭头问柳暄红:“你去不去?”   柳暄红便说:“去。”   港城的货她不稀罕,但是四月份快换季了,她要给小月儿置办新衣裳。   至于宋小果,再看看吧。   反正这小子有俩哥哥在,衣裳不愁穿。   卢香梅满意地笑了,瞥到餐桌上摆出的那罐酱菜,她笑的更厉害了。   “你也收到了呀。”   柳暄红一时没跟上:“收到什么?”   “新邻居的酱菜呀。”卢香梅努努嘴,“你刚来还不知道吧,前几天搬了新人进来,一家三口,也巧,他家孩子和你们家老大一般大,正初三,在准备中考,这服装店听说也是隔壁新邻居来的。”   柳暄红随意叹了句:“是真巧。”   她恍然大悟:“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你们说是去逛新衣裳,其实是去打听,那家服装店和新邻居的关系吧。”   卢香梅和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瞒不过你,其实大家都八卦着呢,去瞧瞧,咱们也不是捣乱,真看上,会照顾她的生意。”   “我家的布都打算留给家里那口子,我自己的衣裳在外面买来穿,也算解了这布荒。”   这票证在一步步废除,松山县也还没有完全废掉,好些重要的粮食和物资依然需要票来购买,女人们早就受不了这精打细算的量布过的日子了。   因此这服装店一开,大家都有兴致去捧场。   柳暄红和她们约好,明天去逛逛,宋渊羡慕极了。   他也想休息,但是研究成果快出来了,已经请了一周假,他明天不能再请,得回去上班。   宋致远和宋秋也不得闲,他们在要紧的关头缺了几天课,这个周末得快马加鞭补回来。   第二天,七八个女人们领着孩子在小巷集合,大伙儿一块说说笑笑去了服装店。   以柳暄红看来,店里的衣服是挺时髦的。   喇叭裤,蝙蝠衫,□□镜等等现流行时尚应有尽有,女人们当场眼睛发光。   柳暄红没挑,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喜欢不来现在的审美,她给小月儿挑了一件背带裤和两条裙子。   一条是红的,小月儿发现墙上还挂着条类似款式的大人裙子,缠着柳暄红买了下来,母女俩夏天的时候穿上就是亲子装。   买了一圈儿,大家也没打听出这服装店和邻居有什么关系,但是衣裳漂亮,大家也不纠结这个了,高高兴兴地回家。   宋渊看她逛了一天心情极好,彻底放心,打了个招呼说最近不回家,要专注研究,柳暄红想着最近没什么事儿,她会去忙菜馆,定时上下班,挥手让他安心走。   不仅如此,她在店里的时候,还给宋致远和宋秋打听辅导老师。   她没空教孩子,俩人也是关键时期,她请几位老师一对二辅导正好末尾冲刺。   柳暄红是特意在菜馆和食客们打听的。   有些孩子正好是知青回乡,要参加高考,缺钱,一听是辅导初三学生,一个小时两块钱,都挺乐意的。   他们抽俩小时去辅导,一天也能挣四块,一个月下来有一百二呢。   好几个月的饭钱和车票都有了。   报名辅导的人络绎不绝。   柳暄红回家宣布了这个消息,又细细问了他们自己和老师,选了俩人最薄弱的课目,请了一位英语老师和一位语文老师。   俩孩子和宋小果是倒了转,数学不错,但是文科比较薄弱。   知道宋致远英语薄弱,任华特意给她捎了录音机,里面有英语磁带。   任华说:“我也不懂,这是我在港城的时候,瞧他们的学生都爱听。”   柳暄红:“是要多听,这英语也是一门语言,平时就该多听多说,讲一个氛围,要一个语言环境。”   于是,每晚上,宋致远和宋秋的电视时间减少了,每天临睡前,抽一个小时听录音机。   宋小果和小月儿爱和哥哥们玩耍,日子久了,也能蹦出俩单词来。   松山县的底子薄,也不重视学习,不像现代,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幼儿英语遍布全国,他们要到五年级才开始学英语,柳暄红第一次听到还有点惊讶,俩孩子提前跟着熏陶一下也蛮好。   倒是因为每天听磁带,隔壁的新邻居也被吸引过来了。   女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夫家姓戴。   这位戴太太想买宋致远的录音机。   “大家都是有孩子是考生的,我就开门见山了,咱们谁不紧张孩子学习啊,实不相瞒,我听到录音机的头一晚就没睡,翻来覆去想着给我儿子买个,第二天跑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没找到你家这种的。”   百货大楼里有,但是缺货,最近因为任华的介绍,录音机火着呢。   女人眼睛黏在录音机上,舔了舔嘴唇说道:“我看你们家的录音机不像百货大楼里的,想必是有自己的路子,能不能割爱让给我们?你们再自己买一台?”   柳暄红摆摆手:“这是我儿子的东西,我不能做主,得等他下学问问。”   女人脸色一变,还想劝说,但见柳暄红准备做饭,她寻思这时间也快下学了,只好道:“行,我过会儿再来。”   宋致远一放学,柳暄红就和他说了邻居要买他的录音机的事儿。   宋致远倒没什么。   “反正宋秋也有,我和他一块听。”   不过在说价钱的时候,女人骤然拔高了嗓子。   “什么,需要一百八?”   宋致远挑眉:“婶子,这是我家托人在港城买的牌子货,原价两百块,我刚听几天,还是新的,折价一百八算便宜了。”   女人喃喃:“这百货大楼的录音机也才一百五十。”   宋致远立即要把录音机收回房去:“那您买百货大楼的呗。”   女人连忙抢了过去,递给他两百:“找我两张大团结。”   宋致远干脆利落地收钱找钱。   宋秋不解:“我看她有点后悔,会不会找你退钱?”   宋致远点了点他的额头:“傻,她退货看过几天,两天后我也收二十,一个礼拜就不能退。”   宋秋揉揉额头,感叹,他大哥真是继承了他娘的商业天赋,怎么也吃不了亏,就是他不吃亏别人吃。   这心,有点黑。   柳暄红后来看有别人在百货大楼买了录音机,就晓得这戴太太是说谎了,但是她为什么宁愿高价也要买自家的录音机呢?   这玩意儿不就放个磁带听个响,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八卦小能手卢香梅打听到了,原来是她们的这位新邻居,戴太太得知前几天,钟敏敏和宋致远还有宋秋被英语老师夸了成绩进步,她在初三的家长圈里打听了一番,得知她们两家最近新得的玩意儿就是这个录音机,把成绩进步按在了录音机头上。   柳暄红一时哑口无言。   其实宋致远和宋秋没听几天录音机,那场卷子她听几个人讨论过,纯粹是运气好,被钟敏敏和宋致远压中了好几道题。   录音机的功效还没发挥呢。   有没有发挥,戴太太也不管,反正她一门心思就觉得是录音机的功劳了。   并且担心效果不好,执拗地要买相同的牌子。   柳暄红咋舌,她是看出来,这位新邻居就是个超级紧张孩子学习的那种家长。   柳暄红也没猜错,在此后的日子,她撞见新邻居,总是若有若无地被炫,今天说多谢那个录音机,我家孩子的成绩进步了,排名前了多少名了,捂嘴抱歉说超了她家老二,让孩子加油,赶明儿老二赶上来了,碰到她,人直接黑着脸不打招呼了。   柳暄红:“……”   行吧。   她是个大忙人,也没空碰见她。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六月,宋致远和宋秋要中考,柳暄红面上不紧张,但是不再回小宋村,她让张文康和宋莞平,有什么事儿上松山县说或者打电话。   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做夜宵,白天肉蛋奶不缺,甚至琢磨出了一套考生营养套餐,分享给邻居,在筒子楼里大受欢迎,把孩子们补的脸颊红润,宋致远锋利的下颔线都圆润不少。   在紧张又期待的时刻,柳暄红收到了下溪村的消息。   郭芳把孩子留下,回了自己的家乡。   “她娘家那边晓得山哥儿的消息,又把她接回去了。”   “孩子是娘特意留下的。”柳大嫂望着婆婆怀里的白白嫩嫩的小婴儿,眼神柔和,六月份,不光是初三中考,幺妹也要毕业,提前邀请她们一家去省城参加毕业典礼和玩几天。   柳暄红也会在那天去。   柳大嫂给小娃娃捏了捏被角,继续道:“她还年轻,孤零零的也不好,现在也不是旧社会,守一辈子寡太苦了,总要再嫁的,留着孩子是连累她。”   就是两家太远了。   隔了一个省。   如无意外,母女俩在小婴儿长大前,是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郭芳临走前一分钱都没要,拉着她们的手说钱一定要留着孩子上大学。   她没上过学,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她听山哥儿讲过。   人要读书,考大学。   她们的女儿不能走父母的老路,要像幺妹般光彩快活。   柳暄红垂眼:“我也是她的姑姑,没什么好给的,那钱你们不要吝啬,养孩子花销多,孩子真能考上大学,我出一份钱。”   她对山哥儿,也是愧疚的,毕竟按血缘关系来说,周翠芬是她的亲娘,她是有义务为她养老的,周翠芬难缠,当初山哥儿回乡,她也有点小松气。   柳大嫂笑的更真诚了。   她们倒不是贪图这些钱,而是自从来了县城,她们才发现,这县里的物价是越来越贵,钱是越来越不值钱,可偏偏现在讲什么废票,以后什么都要拿钱来买,她们又没有多少工作,庄稼人侍候土地这两年堪堪填饱肚子,不挣钱啊。   她们也愁。   柳大嫂和婆婆说:“歹竹出好笋,这周翠芬生的柳家五朵金花,只有两个小的是有良心的,也是奇了怪了,她们也是五姐妹中最出息的。”   山哥儿死了,田淑霞后悔极了,想着如果当初她强硬点,多关心关心小儿子,是不是结局不一样,她不爱谈柳家,低头看小孩,婴儿露出无齿的甜笑,田淑霞逗道:“我们宝宝要上大学,也会出息的。”   柳大嫂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六月十三号,是初三升学考的日子,要考两天,宋渊特意请假出来了,和柳暄红一块,一大早就为两位考生忙碌了起来。   柳暄红:“早饭喝豆浆还是喝牛奶啊?我两种都准备了,算了,先喝豆浆,这豆浆是我让你爹现磨的,牛奶有玻璃瓶儿装着,留着上学的路上喝。”   宋渊:“儿子,准考证铅笔橡皮圆珠笔和碳笔都带了吗?我在百货大楼瞧见了涂改液,还有贴纸,买了放笔袋了,你们记得拿。”   宋小果围着哥哥团团转:“二哥,你的校服!校服!”   小月儿捏着许愿星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握着小拳头鼓劲儿:“哥哥,我和小云都为你们叠了许愿星,求星星祝福你们考试成功,不要紧张,你们会有好成绩的!”   宋致远指尖夹过许愿星,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挑眉笑道:“我不紧张,但是你别抖呀。”   小月儿:“……”   柳暄红呼了老大一巴掌:“什么时候了,还逗妹妹,书带了吗?证件备齐了吗?饭菜装上了吗?”   宋致远:“……”   宋致远落荒而逃。   滴滴滴,院子外响起了小汽车的喇叭,宋渊道:“钟家来了。”   俩家约好了一块去考场,柳暄红连忙帮孩子收拾东西,让他们赶紧吃饭。   一阵鸡飞狗跳后,她们把孩子送上了钟家的桑塔纳上。   车子不大,柳暄红和宋渊就不跟着去了,俩人把宋小果和小月儿送上学,扭头去了考场。   考场外,和他们一样心思的考生家长有不少。   就连一向淡定的钟队长也请假出来了。   柳暄红微讶:“钟队长不是一向淡定吗?”   任华嗔了丈夫一眼:“他呀,要是自己考试,那保准不当一回事儿,可你不是孩子考嘛。”   柳暄红一想,也是,她和宋渊都是理智冷静的人,要是自己考试,也只会小紧张,面上依旧淡然镇静,估计还会优哉游哉地来呢。   然而这不是不是自己考,是孩子考试嘛!   这一刻,柳暄红理解了某些家长为什么在孩子考试中那么紧张了。   她也是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   日头高涨,外头也没有树,大夏天的待在空地上热得慌,大家商量着回车子里躲躲遮阴,柳暄红和宋渊去小卖部买冷藏的小汽水和冰棍。   她分给钟家夫妇,任华和钟队长也不客气,大热天地实在难挨,干脆利落地吃了。   咬着冰丝丝的冰棍,任华瞧柳暄红好奇地打量着桑塔纳的内部装置,她笑道:“你看什么,再过两天,你家的车也能开了。”   柳暄红前几个月说买车,回去就找任华商量了,任华本来没打算,毕竟她家老钟去公职人员,她自己发家有点不光彩,干倒爷的,搁前两年还被抓,但是和柳暄红去了几趟省城的车店,那车漂亮又大气,实在心痒难耐,咬咬牙,买了一台,竟然比柳暄红早下手。   柳暄红笑笑,她只是有点好奇,毕竟她早就听过桑塔纳的大名,据说在八十年代,有句老话,“有辆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桑塔纳简直是有钱人的代名词了。   难得能尽情看,她当然要看个够。   不过她瞧了会儿就不稀奇了,毕竟她是开美食店的,对汽车没兴趣,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座的,除了钟队长,谁都对汽车没兴趣。   晌午,上半场考完了,孩子呼啦啦地涌出,柳暄红和宋渊把三人接出,大家挤一挤,一块去了菜馆。   本来是打算去附近的餐厅的,距离近,但是她们有车子,也就不在乎这点距离,在菜馆吃饭,不光好吃卫生,还能在楼上睡会儿。   养养精神。   下午又匆匆离开菜馆,去考场赶下半场,晚上的时候,柳暄红没有大发挥,而是选择了平常吃惯的菜式。   到了这俩天,什么新奇滋补的玩意儿她都不做了,讲究稳字,是最重要的。   宋渊有点好奇,他看的出来,柳暄红以前绝对没孩子,但怎么平时照顾起孩子来,也模有样。   柳暄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就是因为她没有父母关爱,所以在每次考试热搜的时候,她忍不住会关注,那时候她想,要是她未来也有了孩子,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没想到她未来没结婚,到是在过去养了四个娃。   这不就用上了。   不过柳暄红这套理论,也不是谁都赞同。   隔壁戴家,戴太太忙着给儿子烧鸡,煮了红烧肉,煲了水鸭子汤,可谓是把这段时间的伙食肉菜都扔这两天了。   戴太太心疼儿子,不断给儿子夹菜:“瞧你,考这场试,脸又白又瘦,多吃点补补。”   顶着父母慈爱的脸,小戴默不作声默默吃,他感觉自己像是小猪。   第二天,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白天考完后,柳暄红也没问,拍了拍俩孩子的肩大声说:“可算解放了。”   任华本来想询问女儿考的怎么样,看到柳暄红的作派,喉咙滚动,把质问咽了下去,附和道:“说的对,这几天呀,你们考试,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做好后勤工作,也是跟着累呀。”   钟敏敏握住妈妈的手:“谢谢妈妈这段时间的辛苦。”   任华原本只是随口附和,女儿这么真心实意地感激,倒是让她感动得眼眶发红。   柳暄红给了她家老大一肘子,斜觑着他:“你们呢?”   宋致远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表情深沉,缓缓吐出一句话:“娘,做人不要太攀比。”   柳暄红:“……”   柳暄红不光要给他一肘子了,她还要追着孩子打。   宋致远觉得自己冤枉:“娘,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你不能忘了呀!”   柳暄红咬牙切齿,就算是她说过的又怎样,臭小子就会气她!   晚上,柳暄红对宋渊说:“还好我们养了月儿,还是女儿可爱。”   宋渊瞅了眼自家和哥哥们玩的开开心心的小月儿,不忍说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话。   老大老二考完后,没几天,就是宋小果和小月儿的期末考了。   这次,两个小家伙格外紧张。   小云儿不解,宋小果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们不是升学考。   但是谁让柳暄红说了,她会兑现初三暑假毕业旅行的承诺,两个小家伙也可以去,但是有一个条件。   “我们两科,不能低语九十五分。”   其实现在小学学的东西简单,成绩好拿,考一百分都不成问题,宋渊是想说一百,但是柳暄红心知她家老三的成绩是有多差,双科一百,那不是谈条件,是直接告诉他不能去,保不准这孩子心态爆炸期末考要摆烂了,就规定了九十五分。   然而饶是如此,这对于宋小果来说,还是过于苛刻了。   语文他有自信,但是他的数学……   即使有小天才妹妹月儿的辅导,宋小果这辈子数学就拿过一次九十五分,还是他刚上一年级的时候。   三年级的他数学考试平均分数线是在八十多。   小云儿和小富贵只好拍拍他的肩,让他自求多福了。   她们俩人也是数学渣渣。   “哥,别哭,我帮你。”小月儿眨了眨眼。   宋小果哽咽了。   他不想跟着学霸一块学习呀!   然而为了毕业旅行,宋小果还得拼,还得使劲儿拼。   瞧着一向懒散的小儿子竟然废寝忘食,挑灯夜战,宋渊朝柳暄红竖起大拇指。   论教育孩子,是他输了。   他得多看些资料。   柳暄红骄傲地抬高下巴,嘚瑟了一会儿,使唤他给自己烧热水,洗完澡后,她看着时间差不多,敲了敲门:“睡觉了,睡觉了,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呀。”   宋小果戴着一副他大哥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无度数黑框眼镜,鼻子和嘴巴之间夹着一根铅笔,撑着胳膊嘟着嘴道:“娘,你少骗我,说这话有科学依据吗?”   柳暄红直接敲桌子,盯着他把书桌收拾好,道:“你不信,问你爹去,亲爹就是医生。”   宋小果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哼,我才不去,他虽然是个医生,但是个偏心眼的医生,他只听你的,即使错了,也一定不会拆穿你。”   柳暄红乐了,掐了掐他肥嘟嘟的小脸蛋:“你这么说,你爹可就伤心了。”   宋渊一本正经插话:“你娘说的没错,研究表明……”   宋小果顿时捂住耳朵,嘴巴嚷嚷:“好好好,我听话!爹你别念了。”   宋致远和宋秋也眼神怨愤。   几个孩子,最怕宋渊长篇大论念资料。   他回来的晚,几个孩子不服,没能建立起家长的威信,宋渊就会一招,不服就拿数据说话,他一念,没完没了,几个孩子得立马捂耳朵,把他这招称作唐僧念经。   宋小果小声抱怨,也不知他爹是不是真的唐僧转世,是怎么记得住那么多的资料的。   抱怨完了,他又不禁幻想,如果把一半记忆力给他有多好,这样他学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差。   宋渊:“……”   幸好他没听到宋小果的心里话,不然他只能说,你亲爹记忆力也没有多好,不过他是个有系统的挂逼。   很多时候,宋渊念完了一篇论文,是接着念另一篇,反正几个孩子也听不懂,他学着柳暄红糊弄。   不得不说,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宋渊也学坏了。   宋小果苦学了一周,迎来了期末考,这小子临时抱佛脚,还真有点急智,数学超常发挥,堪堪勾住了九十五分的线,语文也考了九十九分,不能和满分的小月儿比,但是总算安全通过,他们可以跟着哥哥一块去毕业旅行了。   这次旅行,柳暄红没去,宋渊也没去。   柳暄红是因为中考结束,她们一家很快就要搬去省城,她忙着在菜馆教徒弟,走不开。   宋渊则是因为他的实验到了尾声,不能再请假了。   好在宋致远和宋秋已经十五岁了,在乡下,能顶门户了,俩人又早熟,毕业旅行就在省内玩,柳暄红也能放心。   其实主要是,俩人不是瞎玩,这次毕业旅行,柳暄红让他们自己选地方,宋致远想跟柳记食品厂的销售员一块走南闯北见世面。   宋致远目标很坚定,即使现在家里不缺钱,他也还是爱挣钱,曾经和柳暄红说过,他大学要念金融专业,以后自己独立创公司,让柳暄红退休时不用考虑他接班,因为他自己到时候一定是忙着打理自己的商业帝国。   柳暄红:“……”   不得不说,她家老大说话真是中二又臭屁。   她严格怀疑他是不是港城那边的电影看多了。   不过宋致远一向喜欢当老大,不肯受制于人,她也能理解他的选择。   但是,她真的觉得自己还年轻,并没有考虑过退休的事呀!   她还要为她自己的商业帝国奋斗呢!   当她哭笑不得地和宋渊抱怨时,宋渊:“……”   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亲生的。   这话如出一辙啊。   他也get到了新词汇。   随着柳暄红时不时冒出的网络用语,宋渊感觉,他对自己妻子的真正时代,调查地越来越接近了。   每每看到柳暄红对他一脸狐疑绞尽脑汁想要抓他的把柄,探究他的时代时,宋渊笑而不语。   他绝对不是故意捉弄她,只是他学习到一句话。   生活总要保持点神秘感。   而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过,未来还很长。   送走了几个孩子去毕业旅行,柳暄红和宋渊投入了各自的忙碌中,不过每隔几天他们都会收到几个孩子寄来的信。   在出发前,柳暄红给他们买了照相机,信里就经常夹杂着拍摄水平高低不一的照片,可以看出,每个孩子都是小摄影师了。   半个月后,四个孩子随着小宋村的团队回家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旅行,柳暄红瞧出几个孩子都瘦了不少,她中考补圆的下颚线,又勾回去了。   宋致远眉目愈发锋利冷硬,隐隐有宋渊一开始转业回来的感觉。   而宋秋则放松了许多。   旅行放空了心态,他和自己和解了不少。   柳暄红有些心疼,但是毕竟推销员推销,走南闯北,是工作去,不是吃喝玩乐去的。   她又不能说不要去了,暑假还没完呢。   她只好晚上做了顿丰盛的大餐,红烧肘子,酱酿排骨,白灼大虾等等。   饭桌上,宋小果和小月儿很高兴,围着她叽叽喳喳分享旅行的趣事儿。   柳暄红一点也不觉得吵闹,微笑着倾听。   第二天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守着电话机等着老师的成绩电话。 第82章 白果老鸭汤   柳暄红对俩孩子的成绩有信心。   这两年, 她亲眼看着宋致远和宋秋努力学习,根本就不担心他们考不上省城的高中。   果不其然, 下一刻, 电话声响起,老师喜庆的嗓音传了出来:“是宋致远同学家吗?恭喜宋致远同学的家长,致远考了四百九十五分, 全县第二!”   松山县的初中考共五科,语数英和物理化学,都是百分制,总分五百。   饶是柳暄红再有信心,她一时也不敢置信。   她家吊车尾的老大初二开始逆袭,竟然考了全县第二?   柳暄红拍了拍宋渊, “你掐我一下。”   宋渊迷惑转头,被柳暄红狠狠揪了手臂的一块皮肉, 他不禁“嘶”了一声。   柳暄红:“疼, 看来没做梦。”   宋渊哭笑不得:“你掐的是我。”   柳暄红:“我知道呀。”   “反正掐谁都一样。”   宋渊:“……”   这也一样?   “难道你想我疼?”   柳暄红斜睨他一眼。   宋渊识相道:“没有, 咱俩都一样。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痛在我身, 伤在你心。”   柳暄红装不下去了。   她好笑地锤着便宜丈夫。   另一边, 宋致远淡定地接受了老师的恭喜和祝福,问:“老师, 全县第一是钟敏敏吧。”   他语气肯定。   老师的语调愈发欢喜:“没错, 钟敏敏考了四百九十六分,致远, 虽然你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 但是也不要气馁, 学习的路长着呢, 好好学习, 以后到了高中你一定能超越敏敏。”   钟敏敏和宋致远这个第一和第二,全都要上省城的重点高中,老师一想到一二名都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心情愈发舒畅。   宋致远一脸面无表情,没有被说服。   但是并没有不服气之色。   他和钟敏敏一块学习,初三这一年他进步神速,两人常年抢夺班级第一,但是第一名,还是钟敏敏占据居多。   这不仅因为钟敏敏基础好,学习聪明,还因为她有着宋致远没有的耐心细致。   无论是题目还是书写,钟敏敏力求做到最好。   相反,半路努力的宋致远对完美并不追求,他更宁愿把练字的功夫和检查的时间花在他的商业帝国上。   没一会儿,宋秋的成绩也出来了。   和宋致远和钟敏敏接近满分的成绩相比,宋秋考了四百八十,全县排名第十九名,也算不错的成绩,稳进省城的高中。   柳暄红高兴得搂着,大手一挥:“明天咱们去柳记庆祝,后天给你们举办谢师宴!”   “娘,是去饭馆还是菜馆,还是火锅店?”宋小果馋的流口水。   柳暄红豪气道:“随你两个哥哥挑!”   两个小家伙立刻去缠哥哥:“火锅店,火锅店。”   宋致远单手一拧,给两个小家伙转了个圈圈儿,抱起小月儿道:“庆祝就在火锅店吧,谢师宴去菜馆。”   “耶耶耶!”   宋小果和小月儿欢呼地拍着小手。   第二天,柳记下所有餐饮店都挂出了东家有喜的红纸。   为了庆祝两个孩子的好成绩,柳暄红邀请全县一百名的考生家长吃饭能打五折,全县前十免费吃喝一次。   至于普通食客,可以享受未来三天打八点八折的待遇。   全县本就为考生的成绩在沸腾,瞬间更开心了。   柳暄红当天领着孩子们在火锅店美美地吃了一顿。   其实不怨宋小果和小月儿惦记着火锅店。   和其他铺子相比,火锅店是距离家里最远的铺子,和筒子楼隔了一个区,孩子们的学校也不在附近,宋小果和小月儿除非缠着大人和哥哥们出门,想吃一趟不容易。   抓着这个机会,两个小家伙在火锅店大吃大喝,夜晚,一家人还去了小言的烧烤店!吃喝玩乐个痛快。   回到筒子楼的小巷已经是夜晚九点了,天黑的彻底,但是天空星星明亮,月光饱满,走在小巷视野清晰。   疯玩了一天,宋小果和小月儿累坏了,被哥哥们背着,不过身体累了了,脑子一点也不累,趴在哥哥们的背上也能叽叽喳喳。   在院子里乘凉的邻居们纷纷向她们一家打招呼。   “月儿回来啦。”   “小果,火锅店好吃吗?”   “暄红,我家侄女考了全县五十名,去菜馆吃也能打五折吗?”   柳暄红一一笑着回:“当然可以,这次福利是覆盖柳记名下的所有餐饮店。”   就连省城那边也做了联动呢。   大娘高兴得摇着扇子。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忽然,隔壁戴家的大门重重一关,发出刺耳的声音,戴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出来。   柳暄红顿了顿。   卢香梅笑呵呵道:“暄红,你别在意,她这是故意坏你的心情呢。”   柳暄红惊讶:“难道小戴考砸了?”   否则她想不出戴太太有什么理由针对她家。   “可不是,暄红你真聪明。”卢香梅一拍大腿,暗暗捧了柳暄红一下,指着戴家的窗户道:“从昨夜开始,她家就折腾个不停,又是哭又是闹的,摔摔打打砸东西,夫妻俩把小戴训得跟狗似的。”   “这么严重?”柳暄红皱眉。   “小戴发挥失常呀,他这次中考,听说就考了三百多分,这一家子可不就疯了,你也知道,这女人平时有多得意孩子成绩的,小戴之前一直是年纪第三名,骤然下降这么多,夫妻俩怎么能接受!”   “要我说,小戴虽然考砸了,但是这锅,也不能全让孩子背呀。我家闺女可说了,她和小戴是同一个考场,最后一天靠物理和化学的时候,小戴出了教室三四趟呢,说是肚子疼拉稀,考完后我接闺女出来,看到他呀,那脸色,白得跟死人似的,嘴唇都乌青乌青的。”   “有这事儿?孩子指定是吃坏肚子了。那这对夫妻怪孩子干嘛呀,要怪,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自己呀,小戴又不做饭。”   “这家人绝了,我就在他家隔壁,考试那一个月,一家人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等到考试那两天,戴太太是又杀鸡又宰鸭的,油水多的让人羡慕,我路过的时候,戴太太还自豪地冲我说,为了孩子的前途,她把这个月的肉票和钱都攒着,就留着考试这两天用呢。”   “啥?一月的肉票全在两三天内花光了?”   众人不可思议。   虽然大伙儿紧张孩子的学习,可也没有到这程度呀,为了一次考试,节衣缩食一个月!   这戴家干事儿真脑子有坑。   柳暄红也这么觉得。   小戴吃了一个月的清汤寡水,骤然在两天内大吃大喝,荤油腻味,孩子肠胃不出事儿才怪。   回到家,柳暄红指了指隔壁小声说:“你知道我当初的策略有多英明吧。”   宋渊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不然我们家远哥儿就惨咯。”   宋致远嗤了声。   他到现在,和宋渊的关系也不好。   宋渊也不在意,柳暄红也不多管闲事儿。   没谁规定,哪家父子关系一定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两人就是冷了点,宋致远爱找茬了点。   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师宴后,宋致远和宋秋再次跨上了旅途的火车,而小月儿和宋小果被留了下来开始做暑假作业。   柳暄红回到菜馆,马不停蹄教徒弟。   孩子们的成绩下来,上省城的高中是板上钉钉。   那么,她们家搬迁省城的日子也快了。   柳暄红必须在这个暑假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我这边离开,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毕竟几个店,都有负责人,杜婶子和高雅如,小言她们都锻炼出来了,主管几个店面没有问题。”   “小宋村的食品厂,几个月前,张文康就和我说过,食品厂越来越大,生产线越来越多,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小宋村,可以趁势一起搬去省城。”   毕竟现在不是后世,地皮紧张,城里的工人工资和地皮都是一笔天价,许多厂子选择在农村等便宜地区建厂。   省城的地,其实是一半城市,一半田地,还有大量土地没有开荒。   能在这个时候在省城开厂,拿下一大块地皮,将来无论是卖了还是拆迁,都是一件极有利益的事儿。   小宋村食品厂的搬迁势在必行。   至于菜馆,柳暄红决定把徒弟教出来后,就把菜馆也托到弟子的手上。   这么一算下来,虽然她开了好几家店,但是每家店都有人负责,柳暄红离开也可以。   只是每家店的负责人以后需要去省城汇报工作了。   “你那边呢?”柳暄红问的是宋渊的医院。   她这边是私人经营,可以说走就走,宋渊是公立医院的医生,不能这么快就调。   何况,现在医院到处缺人,也不知道院长肯不肯放他离开。   宋渊:“我也没问题。”   他回来的时候,其实一开始就是转去省城的研究所,不过他想回小宋村,离柳暄红和孩子近一点,所以使了点手段调了档案。   那边也一直在找他,现在完全可以再调回去。   柳暄红露出了放松的笑容:“那就好。”   否则,她们一家走了,宋渊一个人留在松山县也不太好。   八月中,柳暄红的徒弟勉勉强强能撑的上菜馆了,柳暄红彻底放手,把菜馆教给徒弟,她准备搬家适宜时,陆杰兴奋得上门了。   “我的朋友!我们的美食杂志发行了!”   他拿着一本杂志,冲柳暄红高兴地摇手。   柳暄红几乎快要忘记美食杂志这事儿了。   她没想到,陆杰的杂志折腾了近一年。   陆杰坐下就开始吐苦水。   说他这次吃了大苦头,他的这个团队有多不容易。   陆杰是个不靠谱的,他创办杂志找的人也大多不靠谱,或者说,全是被他拉过去的朋友,大家对于他说的美食杂志的畅想感兴趣,也乐意为之付出努力奋斗,但是也仅限于此,一个团队七八人,没有一个是搞过期刊杂志的,别说要创建一份新期刊了。   陆杰折腾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折腾出了一份勉强能撑的上报纸的东西,拿去给他在县报的朋友一看,被大肆嘲笑,直言这玩意儿别说掏钱买,就是白送他都不要。   陆杰大受打击。   他回家闭门思过后,终于意识道最关键的问题。   凭他们几个没入门的家伙是不行的了,他花大价钱,挖了两个专业,又折腾了一两个月个月,终于折腾出了现在的美食杂志。   杂志出来后,又是审核,又是等发行,在六月的时候,终于成功发行了,不过陆杰来不及欢喜,就被惨淡的销量打击得怀疑人生。   他不敢拿来向柳暄红炫耀,直到最近新杂志发行,连带着,第一本杂志的销量也带了起来,杂志里写的柳记引起热烈讨论,编辑部收到了无数读者的来信,陆杰总算可以!挺直腰杆来柳暄红这儿分享喜悦了。   “你是没看见,我们的读者可热情了,纷纷向我们询问柳记的菜式,分享在柳记享受的食物和服务,更有甚者,专门来了松山县打卡,有好几个读者给我来了信,称赞了菜馆的手艺。”   “你们在省城的火锅店,也彻底火了。”   柳暄红真的有点惊讶了。   难怪从暑假开始,省城那边的财报越来越好看,甚至比之前翻了四五倍利润,她还以为是放暑假了,学生们的功劳,原来是…陆杰的美食杂志,让省城本就出名的火锅店,再次锦上添花。   就连省城正在筹建的菜馆,大饭店也有许多人期待,徐慎收到了许多食客的信,曾经一度以为是谁在整阴谋。   现在看来,竟然是美食杂志的功劳。   “陆杰,你可以呀!”   柳暄红毫不客气地夸赞。   陆杰挠挠头:“哪里哪里,我们一个小小的报社,比不上柳记的大老板。”   柳暄红:“嗨,和我瞎客气什么,正好过段时间,我就离开松山县了,咱们去柳记聚聚,我请客,你买单。”   陆杰一僵,他甚至来不及为她后半句的无耻震惊,就被柳暄红说她要离开的消息砸晕了。   “什么!”   尖锐的嗓音惊飞一片鸟雀,哗啦啦的,有鸟儿愤怒地在陆杰的衣服落下白色排泄物。   陆杰一边手忙脚乱地躲避记仇的鸟儿,一边惊讶地问柳暄红:“你真的要离开?”   “不是,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儿?”   “松山县对你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吗?”   他的长期饭票和美食大厨啊!   他亲爱的朋友,要离他远去了!   陆杰一时不能接受。   柳暄红好笑地看着他:“我早就决定好了,其实你不来,我也会通知你家老爷子,把你这么多年在我柳记蹭的饭和欠下的账好好算一算。”   差点要打滚撒泼的陆杰:“……”   他站直了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衣领,一本正经问:“什么时候去聚餐?提前一天通知我家老爷子,我会应约的。”   全然不提柳暄红所说的欠账。   柳暄红其实也不是真的要账,她们是朋友,陆杰也不是真的吃饭不要钱,不过偶尔懒得带钱,赖下账,年尾清款。   柳暄红是看不惯他这幅没脸没皮的模样,然而饶是如此,陆杰的一秒变脸还是让柳暄红啧啧称奇。   “也不用麻烦你家老爷子传话了,就后天吧,后天正好。”   “说真的,你小时候学过川剧变脸吗?我认为你挺有天赋的。”   陆杰皱眉:“后天?这么快?”   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出来而已,怎么好朋友就要跑了?   柳暄红解释:“不快,我家老大和老二考上了省城的高中,我是随孩子们搬家。”   陆杰一脸狐疑:“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心疼孩子的家长?”   柳暄红翻了个白眼。   虽然她有时候很忙,顾不上家里,但是对于几个孩子,她也是真心喜爱的好吧。   当然,陆杰说的也不错。   柳暄红实话实说:“好吧,我在松山县呆腻了,想感受大城市的繁华,公司新的版图,新的重点也在省城那边,我这次去省城也不全是为了孩子。”   “就是去开疆辟土呗,行呀,柳同志,柳老板,生意越做越大,没几年,我们岂不是在全国相见了。”   这里说的我们,陆杰指的是杂志社。   他开的美食杂志,目前的定位就是分享全国美食。   选择各省各地的美食店铺写上杂志。   陆杰这话是期待柳记的新未来。   柳暄红笑了:“借你吉言。”   送走了陆杰,晚上,柳暄红和宋渊提起这事儿,主要诉说美食杂志的惊喜和感叹陆杰也出息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有了美好的未来,她又问宋渊:“医院那边,需要操办一个谢别宴吗?”   “不用。”宋渊神色淡淡。   柳暄红揶揄:“可是我听说那些小护士挺照顾你的。”   宋渊轻轻勾起唇角:“我会给她们送一份小礼物。”   于是,在柳暄红邀请朋友聚餐的那天,县医院的小护士和宋渊相熟的同事收到了宋渊送的小礼物——柳记零食大礼包。   小护士们:“……”   亏她们之前打听到宋医生对她们的照顾表示感谢,说要送一份小礼物,感动得要命,期待了一两天,结果还是柳记的东西呀。   该说宋医生和媳妇感情好,还是说他对她们敷衍不上心呢?   护士长:“怎么,你们不喜欢?不喜欢就给我吧,我家孩子可爱柳记的零食了,这零食大礼包他还没吃过,是新品吗?”   小护士们抱紧了大礼包,纷纷摇头:“不要,护士长,我们也爱吃零食呢。”   她们可看到了,这柳记的零食大礼包不光有彩虹糖,牛轧糖,和桂花糕蛋黄酥小饼干什么的,还有猪肉脯和牛肉干,这可是肉呀!   好吃的肉呀!   她们怎么舍得呢。   何况,听护士长说的,这些都是柳记的新品?   市面上还没出售。   小护士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宋医生,果然还是记得她们的!   朋友聚会后,没几天,柳暄红在领着孩子们回了小宋村告别乡亲们后就搬家了。   省城的家,在宋小果和小月儿看来,和松山县差不多,是栋三层小院。   不过两个小家伙不明白,为什么在城里,这样的小院要叫别墅。   别墅别墅,叫法时髦,里面的装修也一样。   三层大别墅的外墙是淡淡的奶油黄,雕花勾栏,极具民国时代中西结合的建筑特色。   里面的家具也是优雅大方的英伦风格,客厅有着厚重的历史质感,然而随意所见,又是生活的小惊喜。   比如厨房窗户挂着的肆意生长的绿萝,墙上的乐器和书画。   还有孩子们贴着碎花墙纸的小卧室。   柳暄红听宋暖英介绍:“婶婶您要找房,但是现在的新房不好找,只能找老房子,不过这大别墅的房主是以前有名的世家子,后来移居海外,把房子托友人照顾,几十年没回来,友人家出事儿,在这房子住过一段时间,后就搬离了,又被一户亲戚住着,房子一直没空,有人气,也保存得很好。这不,房子主人的子孙不争气,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回国继承了房产,准备脱手卖了换现金,我就买下来了。”   “婶婶,我只是想着房主买的急,房子又好看不贵,一时没想过您的喜好,你看喜欢吗?”   “我没什么意见。”   柳暄红对内饰没什么讲究,她最爱的厨房看起来挺好,而且这个别墅有个大花园,还有个小亭子,亭子上开满了紫藤花,紫白色的簇簇锦花清新美丽,在小亭子还能烧烤,她太喜欢了。   柳暄红拍了拍宋暖英的肩:“你做的很好。”   宋暖英羞涩一笑。   这么多年了,即使她现在在外面是强悍有手段的柳记总经理,在柳暄红面前,她还是那个小宋村里的小姑娘。   “姐姐,我们也喜欢!”   宋小果的卧室是粉色的碎花墙纸,他可太喜欢了,抱着他的大衣柜吧嗒个不停。   小月儿则对墙纸没什么要求,她高兴的是,在新家里,她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卧室内有一个大书桌,和一个大书架,书架和衣柜差不多大呢!   她顿时明白,这是娘特意给她换的,因为家里最喜欢看书的,除了爹,就是她了。   小月儿高兴得亲了柳暄红一口。   房子虽然是宋暖英买的,但是柳暄红没有万事不管。   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家,她后来又画了几个小家伙的卧室设计图。   宋致远和宋秋也有各自的房间,不过两人暂时住不上了。   省城的高中是八月二十号开学,他们要去省城的某个军事基地开展封闭式军训。   晚上,柳暄红特意让宋暖英留了下来,又把杜美丽,她的前助理等等几个从松山县调到省城的老部下喊了过来,她做了一桌宴席,大家好好吃了一顿。   第二天,她又把宋家兄妹和毕业后留在省城的幺妹喊到新家,大家一块吃顿晚饭。   因是家宴,柳暄红没有做什么大菜。   炖了个秋天最适宜吃的滋补白果老鸭汤。   白果浸泡去皮,炒鸭肉,直至水分收干,鸭肉褪去了腥气,放锅里加水炖煮,煮沸后又把水倒掉,再加热水煮,这一次是真的熬汤,把洗好的白果,干桂圆等药材放入,炖一个小时,香喷喷的白果老鸭汤就好了。   夏日炎热,秋天干燥,而鸭子性凉,最适合在秋天吃。   除了老鸭汤,柳暄红还炒了几个家常菜。   如酸辣土豆丝儿,地三鲜,京酱肉丝和水煮鱼。   酸辣土豆丝清脆爽口,酸辣开胃,地三鲜口感咸鲜醇厚,京酱肉丝甜香可口。,热辣辣的水煮鱼则是全家人都喜爱的美味。   吃过饭,一家人在花园下闲聊,宋小果和小月儿嘴馋,缠着宋暖英要吃高考,柳暄红没管两个鬼机灵的小家伙,她问宋万水:“在学校还呆的习惯吗?”   宋万水今年也参加了高考,他去年毅然决然辞去了厂子的职务,发誓要考大学,在家学习一段时间后,随着新学年的到来,他插班进了县高中,成为了整个松山县,年纪最大的高三复读生。   六月,不光是中考的日子,也是高考的日子。   宋万水经过一年的勤奋努力,考上了省城的农业大学。   他本来脱离学校没两年,在城里年纪并不大,读书又勤奋,农业大学的分数低,他擦线考上也是幸运和实力的结合。   宋万水咧开嘴角,露出爽朗的笑容“还行。”   即使他考上了大学,是个人人羡慕称赞的大学生,然而在小宋村,在外人看来,宋万水依旧是个失心疯的人。   他丢了好端端的工作不干,跑去学习,还是学习要怎么当农民,这让本就对他不解的人,愈发不解了。   尤其是在宋暖英的衬托下,二十来岁的宋暖英,是柳记的经理,年轻好看,前途大好。怎么看,也比宋万水现在的学生强呀。   她挣了钱,在省城买了套房子,在劝大房搬去省城住。   不过宋大伯种了一辈子地,离不开土地,而宋大嫂又担心她去城里没人聊天说话,没活干,女儿养她们的负担太重,一直犹豫没松口。   村里的人就愈发说宋万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当初他要是跟着柳暄红继续干,凭着那势头,现在准也是个经理什么的。   早发了大财,能把宋家大房接入省城了。   “他们不理解,我知道。”宋万水眼神柔和。   在他的心里,他和妹妹都是同为追求梦想的人。   不过妹妹是想要大出息,在省城大展手脚,闯荡一份好事业。   而他则心系土地,想为家乡的农民困难生活尽一份力。   他们兄妹的目标不同,然而俱行走在梦想的大路上。   由始至终,在柳暄红的眼里,他们都是小宋村里有理想,有激情,敢做敢为的年青人。   柳暄红举起茶杯,祝福他:“少年负壮气,奋烈会有时!愿你梦想成真。”   宋万水开心的笑了。   幺妹也鼓励他:“我相信你。”   她今年毕业,被省城的一家单位招揽,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   彻底脱胎换骨,褪去了乡下的厚重感。   年少丰富的人生经验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时光的痕迹,相比之前的意气风发,幺妹变得愈发成熟稳重。   山哥儿死后,周翠芬发疯不要郭芳和孙女,没几天,她又后悔了,去柳家村撒泼,想要要回孙女。   她还年轻,完全可以再活十几二十年,把孙女养大。   柳满田一家毫不客气,把人赶了出去,还去大队部告状,书记把周翠芬狠狠喷了个狗血淋头。   当初多骄傲呀,说不要孙女就不要孙女,说赶人就赶人,山哥儿的坟都不让进,最后葬在了河滩边,现在又想开了,想把孩子抱回去养,打量谁不知道她的龌龊心思呢。   她周翠芬,这辈子就没孙辈缘分!   几个女儿出息,日子过得不错,偏她迷了眼得折腾,别人家也没她这样的。   可是她现在就这个念头了,她又不用下地,不干活儿,村支书再骂,她也当耳旁风,隔三岔五就去柳家找茬,要孙女。   柳满田家烦不胜烦,正好改革开放,在幺妹的建议下,一家子比柳暄红家还早搬来省城打工   “现在爹娘和我住,兄嫂们另外租房子住,姐,我听说你以后要赞助囡囡的学费,你不用,有我呢。”   她和山哥儿的情谊,打从出生就缠缠绕绕,连在了一起,他们就是亲兄妹!   “山哥儿走了,我该帮他照顾她。”幺妹低喃。   柳暄红轻轻抚摸她的手掌:“山哥儿的离开和你无关,囡囡也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心思太重。”   幺妹轻轻一笑:“姐,你别担心,我知道。”   “我会好好的活着,努力工作,遇到喜欢的人也会恋爱,我不会辜负这一辈子。”   她会努力,努力活的灿烂,拥抱所有的爱,在温柔的时光中老去,安心地去见山哥儿。   几天后,宋渊的工作也调到了省城,他看着柳暄红为他准备的房间,闷不做声进去了,不过他和宋致远他们一样,接下来的日子,根本没在家里住过一晚,宋渊直接被拉去做回他以前留下来的项目。   项目不做完,背调不完成,弄不清他当初为什么突然消失的目的。   宋渊是暂且不能离开了。   柳暄红却暂且顾不上他。   因为来了全家搬来省城后,宋小果和小月儿在县里的学校就不能上了,柳暄红得在开学前为两个小家伙择校。   好在,在宋致远他们的考试成绩下来后,柳暄红也让助理在省城物色过几所对学籍没有限制的小学,现在她只用领着两个孩子去挑学校就行了。   最后,两个小家伙选择了一所外国语的私立小学。   小月儿觉得学校的老师很厉害,很严厉,对成绩要求比公立的还高。   她很喜欢这样的学习氛围。   而宋小果。   他看中了私立学校的白衬衫,小西装的制服。   柳暄红看着小家伙高兴的脸蛋,暗暗等着看他笑话。   宋小果,必然要在校服的美好中迷失自我,然后在学习的重压下,周末哭着回家。   是的,这所学校是寄宿制。   小家伙们和哥哥们一样,偶尔一两天回家吃晚饭,周末放假歇息。   柳暄红忙完了搬家和孩子的学校,歇息了两天,才去和徐慎汇合。   徐慎已经迫不及待地等了好几天了。   他从柳暄红到了省城之后就开始盼,盼着见面,期待着合同。   然而柳暄红一点都不焦急,慢悠悠地休息好,调整好状态才去找他。   徐慎阴阳怪气:“柳老板,您歇够了吗?没够再回去歇两天吧,我们这儿一点也不急呢。”   柳暄红:“真的?那我回去过两天再来。”   徐慎看她真的要走,当场气结,厚着脸皮又把她拉了回来哭嚎:“柳老板,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别捉弄我老徐了。”   柳暄红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捉弄你呢。”   她是巴不得再歇一天。   徐慎:“……”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走之前,老板,您得把菜馆的事儿定好。”   经过一个月的选址,定装修方案后,上个月开始,菜馆开始施工,现在已经快建好了。   柳暄红摸摸下巴:“带路,我去看看。”   老板总算有劲头工作了,徐慎一喜,立马积极带路。   一路上吧嗒吧嗒嘴不停。   “这次菜馆的选址,我们突发奇想,选在了一家新开的商场里。”   徐慎估摸着柳暄红是从松山县来的,不知道什么是商场,向她解释:“这个商场,和普通的百货大楼不同,里面不光有超市,还有各式门面,分有餐饮区,化妆品区,还有服装区,游乐场,电影院等等。”   柳暄红一听,这不就是前世的万达之类,这个项目的人倒是有魄力,有远见,敢在八十年代就开这么大的项目。   不过她听说,这是省城的政府和外国投资商还有本省的一家企业合资开的,又觉得不稀奇了。   大概,这就是开放,学习国外经验中的一个缩影。   徐慎表情兴奋:“目前省城还没有一个这么大,还能集中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的地方,虽然大家对这个项目很看好,但是还是有所顾虑,万一大家不来呢?”   “万一项目黄了呢,反正利益越大,瞅着越好的东西,代表着风险越大,大家犹豫不决。”   “你呢?你不怕?”柳暄红来到了目的地,她倒是很看好这个广场。   广场也是位于省城的中心繁华地带,虽然有点偏,周围居民楼和商业楼混杂,但是这代表着有人气呀。   而且徐慎说过,这是一种新东西,新,则意味着大家没见过,别处没有。   这种集合娱乐和购物于一体的经营结构,会吸引着绝大多数的普通人。   即使这儿有点偏,但是有它在,凭借着它的影响力,这里就能繁盛起来。   徐慎一脸骄傲:“我很看好它,它建的时候,我家人就在期待了,现在它还没开业,我的女朋友就已经天天想着怎么来玩了,我想,它一定会火爆。”   “老板,我们的火锅店其实也在这有一间门面,不过在二楼,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柳暄红起了兴趣:“行,你干脆带我把整个商场逛一遍吧。”   徐慎一边带着柳暄红走,一边介绍。   商场的主体部分已经建造装修完毕,但是各个门面还没有装修好,有的店乱糟糟的摆满了建材,工人在忙碌地施工,看不出是做什么的,徐慎就一家家地介绍这些店面都有哪些品牌和商家入驻。   从一楼到顶楼,逛了一圈儿,徐慎口干舌燥,终于到了她们这次的目的地。   柳记在省城新建的菜馆。   古色古香的建筑,影壁,盆景,漏花窗,苏式园林的风格,透着江南水乡的温柔和情调。   柳暄红能看出,徐慎在竭力模仿松山县的菜馆风格,在此基础上请的设计师,不过设计师比柳暄红更厉害,菜馆建在省城,比松山县的更优雅精致,堪称清贵。   柳暄红眉梢染上愉悦。   “徐慎,眼光不错。”   徐慎笑呵呵:“毕竟是老板您将来要待的地方,自然要怎么尽心怎么来!”   他也想随自己的心意来,可是他更怕自己弄的柳暄红不喜欢,不肯入驻,现在看,果然没猜错老板的喜好。   徐慎一想到往后能吃到柳暄红的高超厨艺,还有大把的钞票,名声向他涌来,他不自觉乐出了声。   柳暄红眼神迟疑。   一个月后,她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   看着徐慎兴奋的表情,柳暄红清了清嗓子:“咳咳,老徐呀,你听我说……”   “老板,您要说啥?”   “明天,明天你就先把这儿放放,甭管天南海北,去寻个大师回来吧。”   徐慎:“?!!!”   “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干了?”   柳暄红轻捂嘴巴:“也不是不敢,菜馆我会坐镇,但是一天,我只做一道菜。”   徐慎瞪大眼睛。   柳暄红斜睨他:“老徐呀,我虽然是个厨子,可是我也是老板呀,你不能反过来压榨我吧。”   徐慎嘴角抽搐。   好吧,他还真不能。   柳暄红则想过了,她喜欢研究美食,以后也会继续研究,但是没必要把自己绑定在菜馆上。   而且随着资产越来越多,她也挺忙的。   在松山县的时候,她隔三差五就请假,这在省城,肯定不能行。   松山县的老食客们互相熟悉,也给她面子,会包容她。   但是省城,无论是权贵还是有钱人,比她有权有势的人一定很多,不小心惹到哪个又是一场麻烦。   她干脆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请另一位大师上班,菜馆能稳定地经营下去,而她,一天一道菜,既能研究厨艺,也能给食客们带来一份惊喜。   “就这么定了。”   柳暄红拍了拍徐慎的肩,转身下楼。   徐慎:“……”   徐慎又能怎么办呢。   柳暄红考虑得在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老板,她说了算!   不过他还是不想放弃,一边追着柳暄红下楼,一边劝说:“您说的问题,其实我们可以再商量,咱们回公司开个会儿,也许能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   “你不想去也行,但是老板,一个菜真的太少了,两个,三个吧!三个!您再考虑考虑!”   忽地,柳暄红停下了,徐慎差点撞上她,紧急之下刹住脚,倒是把自己磕到了墙角。   他揉着额头,心里纳闷柳暄红怎么突然停下了。   耳边响起温婉女声:“阿慎,你没事吧。”   徐慎抬头,顾不上头疼,站直身体,拉着女人冲柳暄红介绍:“柳老板,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周艳艳!”   作者有话说:   周更 第83章 火锅   “真的太巧了, 艳艳,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徐慎满脸惊喜。   周艳艳已经僵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千逃万逃, 还是逃不开柳暄红一家。   柳暄红打量了下周艳艳,得到她过得还算不错的印象,和俩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周艳艳惴惴不安了一段时间, 她来到省城后,没有积蓄也没有学历,凭借着还算能看的皮囊和能说会道的嘴巴,进了服装店当售货员,巧遇上了徐慎。   周艳艳是真心想和徐慎结婚的。   她年纪大了,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无比认清自己, 也攀不上什么好人家,徐慎年纪和她相当, 有钱, 还是一个未来的餐饮巨头, 开高端餐饮, 周艳艳上辈子那些爱摆阔的男人带她去过, 她认得他,徐家可是豪门世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徐慎竟然和柳暄红有联系, 但是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周艳艳不想失去他。   可是偏偏,她又重新遇上了柳暄红!   周艳艳回家和徐慎打听了一番, 才知道原来徐慎不光有自己的产业, 还在给柳暄红打工。   对于自己千辛万苦找的对象其实是曾经自己看不起的人的手下这回事儿, 周艳艳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知道宋渊也来到了省城, 柳暄红一家以后就在省城生活后, 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毕竟,她很清楚,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儿都见不得人,她怕柳暄红和宋渊宣扬出去,或者和徐慎提点,牵连徐慎,不过,直到他们要结婚了,周艳艳明里暗里地试探徐慎,徐慎对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柳暄红压根不在意周艳艳。   对她来说,周艳艳虽然是女主,但是现实生活和原著差了十八个弯儿,她日子过得美滋滋,周艳艳不跳出来,她懒得搭理她。   至于周艳艳自己想要过什么生活,她也不会闲的慌去插手。   巨人不会看虫子在做什么。   收到周艳艳和徐慎婚礼的请帖,柳暄红随便和宋渊说一声,问他有没有假期,就抛在脑后了。   她参加婚礼的理由,也只是因为徐慎是她的得力下属。   这几年,徐慎发挥他的人脉和背景,把柳记的火锅店开遍全省,菜馆更是开到了首都,全国分店加起来有三百家,无论是上流社会还是普通民众,都逃不过柳记的薅羊毛,柳记赚的盆满锅满,与之扩散的是柳暄红的名声。   菜馆的名气在全国有名,更是陆杰美食杂志排行榜的常年第一名,然而追捧的同时,食客们也怨声载道。   无他,柳记的菜馆味道好,但是更绝色的还是柳暄红亲自下厨的。   这几年,柳暄红一直窝在省城,她赚够了钱,手下能人辈出,每周就去菜馆过过瘾。   每去一次,菜馆当天预约就爆满,人人竞相品尝她的手艺。   流传在食客们中的一句话是,去柳记菜馆的人,如果没吃过一次柳暄红亲手做的菜品,就不算去过柳记。   可想而知柳暄红在食客们中的地位。   徐慎一直撺掇着柳暄红去首都坐镇,几年下来,宋致远和宋秋都考上了首都大学,柳暄红除了去探望孩子和家人游玩,压根就不往首都去。   她悄悄给四个孩子在首都置办了房产,每人一套四合院和一套住宅,自己则要留在省城养老。   “首都也挺好的呀,干嘛不去呢?”   徐慎的婚礼里,陆杰也来了,他开的美食杂志大火,近几年来柳记常年榜上有名,和徐慎勉强算美食同行。   和当初柳暄红非要搬去省城一样,他不理解柳暄红为什么不去首都。   “天气太干了,不适合我。”柳暄红望着远处那对笑的甜蜜的新婚夫妻,心里想着,女主都结婚了,剧情彻底改变,孩子们也上了大学未来前途大好,柳暄红能放心了。   “好好过日子吧。”柳暄红笑着给紧张的新婚夫妇送了大红包,就回家了。   看着她一副泰然姿态,周艳艳心中一紧。   柳暄红不在意周艳艳,然而周艳艳不能不在意柳暄红。   柳暄红和宋渊的存在于她而言,就是时时刻刻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领了结婚证的周艳艳自觉拿捏住了徐慎,有了底气,开始撺掇徐慎离开柳记。   她无法再忍受在仇人底下讨生活。   况且上辈子的徐慎可不是在柳暄红手底下工作的,她也没听过徐慎和柳记有什么牵连。   周艳艳猜测,徐慎是离开柳记后开始腾飞,创立徐记。   一旦认定这个事实,周艳艳觉得徐慎在柳记里做事简直是耽误!   徐慎不明所以,柳记前途大好,国家扶持,又是他一手见证,付出诸多心血的,他此刻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徐慎敷衍:“你不懂外面的事儿,安心在家做徐太太吧。”   周艳艳抱着儿子掩面哭泣:“我是不懂,但是慎哥,你屈居人之下,要讨好柳暄红,我不想我们儿子将来也成为宋家几个小子的跟班。”   徐慎气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什么跟班?讨好?我和柳暄红是平等的合作者!”   砰的一声,徐慎甩门走了,周艳艳素手抹掉眼泪,神色平静。   她和徐慎在一起这么久,清楚徐慎的脾气,这人出身世家,本身高傲,当初也不知道柳暄红使了什么法子和他合作,事到如今不可能轻易断开,但是不要紧,今天她的这番话,会形成细小的针扎进徐慎的心里。   日子久了,疼得难受,徐慎就会拔针离开了。   往后的日子里,周艳艳见缝插针地挑唆。   “柳记的成功,是多亏了慎哥你,要不是慎哥你劳心劳力,还有徐家和黄家的人脉,柳记怎么可能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慎哥,难道你不想拥有自己的品牌?一辈子给人打工吗?”   不得不说,这句话简直戳到了徐慎的心坎上,满腹怨气都消散了。   徐慎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想拥有自己的品牌?   柳记是风光,可是这风光他只能沾上一点,还需要和人分享。   徐慎瞅了眼自己媳妇。   “那你说要怎么办?”   周艳艳不吭声了。   她撺掇太多,已是不好,要是再说下去,那就是替徐慎拿主意,这就不行了。   沉默了会儿,徐慎指节哒哒哒敲在桌面上:“我记得你以前干过饭店经理?”   周艳艳心头涌上一股喜色,她按耐住怦怦跳的心,淡淡道:“是,就是曾经的贾家饭店。”   关于贾家饭店的事儿,徐慎是知道的,听说贾家饭店有个奇思妙想的饭店经理,思想超前,可惜贾家没兜住。   徐慎是晓得他的妻子一直都有些新奇想法,在他工作的时候,这些想法也帮了他许多忙,正是因为周艳艳身上别样的神秘魅力,他才会堕入爱河和她结婚。   徐慎自诩自己不是贾根民那样的蠢人可比,想了想,决定自己也创作一个火锅品牌,干脆利落地划了三家店到周艳艳名下。   周艳艳欢天喜地,但是开火锅店?怎么不是高端餐饮?   对于开和柳记一样的火锅店,周艳艳总觉得不安,生怕会梦回串串香的悲惨。   徐慎浑不在意:“你别看现在柳记势大,但其实,这几年来,省城跟风的人不少,新兴的王家火锅不就是吗?”   王家火锅周艳艳也吃过,听说是川省那边的正宗火锅,有这个名头在,生意不错。   周艳艳也不知道上辈子徐慎的具体发家经历,她想着和串串香时不同,柳记火锅店在省城的推开,是徐慎从头跟到尾的,他熟悉这些,虽然他没有柳记的火锅配方,但是天长地久的,他也不可避免地知晓了一些配方秘密。   柳记的火锅,他有十成的把握,能模仿个九分像。   周艳艳心安了。   果然,有徐慎保驾护航,周艳艳的火锅店开的风生水起,瞬间就占领了省城一半市场。   周艳艳觉得,这才是她重生后该有的生活。   她扬眉吐气,意气风发:“老徐,你什么过来帮我?”   省城的地盘已经划分干净,是时候开拓全国市场,光靠她一人,周艳艳有些力不从心,迫不及待想要徐慎的全力帮助。   然而,徐慎还是犹豫不决。   “再等等。”   周艳艳不屑地柚子嗤了声。   即使有了自己的品牌,徐慎还是舍不得柳记。   “老徐,你可要抓紧点,你给别人干的再好,哪有给自己干的痛快呢?何况咱们徐记,现在也不比柳记差!”   干出一番成绩的周艳艳信心满满!   徐慎瞥了眼周艳艳,他可没有周艳艳那么膨胀的自信,若单论火锅店,徐记和柳记是差不多,但柳记可不止火锅店,菜馆,饭馆,食品厂的罐头零食和饮料,柳记在食品方面占据了省城的半壁江山。   虽然他没有工厂的股份,但是柳记未来会是个集团,听说还要上市,到时候他手里的股份就吃香了。   不过徐慎想继续待在柳记,现实却不允许。   徐记火锅店在省城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柳暄红怎么没听过,她早就让宋暖英调查,后来没调查出什么,她又让秘书暗暗调查,很快,徐记背后的人就调查出来了。   “徐慎,周艳艳…”   柳暄红轻唸着这俩人的名字,眸底寒霜浸染。   她有心放过周艳艳,不想和她计较,但是周艳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冒犯到她的头上,柳暄红也不是没脾气的。   “通知高层开会。”   听闻徐慎的背叛,宋暖英和杜美丽等人自然生气恼怒。   一个礼拜后,徐慎干脆利落地被赶出了柳记。   徐慎干出这样的事儿,有自己的傲气,也不辩解,平静地接受了处罚。   一直撺掇他离开的周艳艳反而不平了。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你,你的那些股份就应该高高卖了出去,给她柳暄红添堵!”   徐慎:“行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何况我们不是还有徐记吗?”   有徐记这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周艳艳勉强平复了怨气,再想到这只能源源不断生钱的金鸡是从柳暄红身上偷的,周艳艳乐开了花。   柳暄红就算把徐慎赶了出去又能怎样,她们该要的东西早到手了。   柳暄红只能一边看着她们挣钱,一边生闷气。   现实却与她想象的不同。   柳暄红的报复手段,来的又快又凶猛。   徐慎离职第一天,柳暄红就把徐慎、周艳艳和徐记告上了法院。   徐慎涉嫌泄露商业机密,且未经许可不正当使用。   由于证据确凿,事实明显,徐慎和周艳艳跑都没得跑,法院当场判决徐慎侵犯商业机密罪,被判两年有期徒刑,罚金和赔偿柳暄红的损失。而周艳艳则因为孩子,被徐慎一口咬死不管事儿,赔了处罚金保住了。   “艳艳,等我出来,好好照顾孩子。”   望着几月前还意气风发,如今颓废眼红的徐慎,周艳艳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和上辈子不一样?   徐慎不是徐家的人吗?   怎么会敌不过柳暄红?   “你不能坐牢,你不能坐牢,徐家呢?徐家为什么不救你?你可是徐家的重要人物!”   周艳艳苍白了脸。   “徐家?”   徐慎苦笑。   “徐家虽然有人脉,但也是之前的了。”   而现在的徐家能有今天的地位,还不是靠他。   徐慎想起来了。   因为徐家逐渐没落,他才会去松山县投靠黄家,在那里,他遇上了柳暄红,凭借着柳记的势头,徐家重抖威风。   可惜呀。   他这么多年,都忘了。   “那黄家呢?你可是黄家的外孙!”   “艳艳,这是法律上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救我。”   谁能想到,柳暄红一个乡下人,会为柳记火锅申请配方和商标专利。   说到底,还是他小瞧了柳暄红。   这场杖,他输的不冤。   “艳艳,事已至此,你接受吧,别折腾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小宝。”   周艳艳不信。   明明她就要过好日子了!   明明她是徐记响当当的周老板,明明她是豪门贵妇!   她怎么会有一个即将入狱的老公,和要赔偿一大笔损失呢。   法院可是判定要赔一百二十万!   一百万在这个年代,可是天价赔偿!   这么多年,她挣的也就差不多这个数了,但是因为迅速扩张,周艳艳投了七十万,银行背着二十万贷款,资金链早就岌岌可危,现在要赔一百万,她哪来的钱赔!   而且店面现在不许开了,她又怎么赔偿那些店的员工和房东的损失!   她重生忙碌了一场,把老公送进了监狱,还给自己背了一身债,比她在松山县还凄惨。   到底为了什么?   “我就说你脑子有毛病,当初好好日子不过,非得折腾,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儿!”   周艳艳缩在狭窄的木板床上,麻木地听着周母唠叨。   徐慎入狱,没了钱后,周艳艳一穷二白还负债二十万,有各家店长和房东追债,在省城自然待不下去了,她收拾东西,又回了老家。   “哇哇哇!”   婴儿刺耳的啼哭响起,周艳艳看都不看儿子一眼,随口道:“娘,小宝哭了,你快哄哄。”   “哄什么哄!你是她亲妈,你不管他,凭什么让老婆子伺候?”   周母骂骂咧咧地扭头抱起外孙,揭开尿布,一看是拉了,又臭骂女儿,边往院子走去:“小的讨债,大的讨命,一家子都是讨债鬼,老娘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讨玩意儿,老了不能享福就算了,还得倒贴伺候,你是聋了?不会哄哄你儿子?”   周艳艳不耐烦地拍拍小宝:“娘,你不用管他,这孩子就是让我给他爹惯坏了。”   小宝一岁了,在周艳艳的记忆里,村里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看大人眼色,吃米糊糊了,哪还能天天缠着喝奶。   周母气的心头一梗。   她这个女儿,真是凉薄又自私。   当初不肯相亲,一言不发就离开家,连个信都没给家里递,在省城发达了也想不起亲爹娘,只有落魄了才念家里的好,又是跪又是哭的求她收留,现在连孩子都不上心了。   虎毒不食子,她是不敢指望这个闺女了。   “艳艳,听娘一句劝,老老实实处个对象二婚吧,孩子我来带,不会拖累你,你也不用嫌弃什么乡下媳妇,去年你相亲的那个,家里六个弟妹的,人日子现在过的可红火了。”   周艳艳神色轻蔑:“哦,咋红火?”   周母冷笑:“你别瞧不起咱们乡下,这现在的农村可不是以前的农村。”   “柳记的名头,咱们松山县哪个不晓得,柳暄红的厂子多,要是能进厂子打工,没两年就能发家,咱们村里的日子过得不比城里差。”   说到柳记,周艳艳就想到柳暄红和宋渊,心里抽抽疼。   她和柳暄红打了这么一场官司,自己赔的底裤都要没了,柳记却因为这场天价官司,名声大噪,柳暄红赚的盆满锅满,不光把省城的市场占了回去,甚至一跃成为全国的龙头餐饮企业。   现在外面谁没听过价值百万的柳记火锅呢?   对于撺掇徐慎离开柳记,她后悔了,可周艳艳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重生回来后,处处不顺,这对夫妻简直克她到死。   迷蒙半夜里,周艳艳做了个梦,梦里她重生归来大杀四方,她和柳暄红的处境掉了个个儿,站在宋渊肩旁,成为大老板的分明是她周艳艳!   醒来后,不知为何,周艳艳觉得,她这辈子就该和梦里一样。   若是她没退婚,现在出息的就是她周艳艳!   她抱着被子,神色怔愣。   周母又劝她:“你难道还做着什么发财梦?想等那个徐慎?”   周艳艳回神皱眉。   徐慎入狱是定局,但是徐家还在,徐慎就能起,周艳艳坚信徐慎能发家,也许因为意外遇上自己,路途坎坷了点。   “就算是徐慎坐牢,也比那些泥腿子好,有徐家在,他出来后照旧是大老板!”   周母气的半死:“行,徐家好,你就去徐家过,母子俩回自己家去,咱周家呗不稀罕你们城里人!”   周母是真的生气了。   周艳艳也有自己的傲气,她抬起下巴:   “我这就给徐家写信。”   周艳艳躲到周家坝不过是因为一时难堪和躲债,她在徐记的时候有多风光,在本家如何作威作福,徐慎入狱后她就有多落魄。   周艳艳不愿瞧那些落井下石小人的脸色,不想在以前巴结她的人手下讨日子。   既然亲娘这么不待见她,她走就是。   徐家里日子再怎么难过,也不至于在周家吃多块肉都挨骂。   有儿子在,周艳艳不愁回不去徐家,信心十足。   不过她等啊等,等了一个月,没等来徐家的小轿车,倒是等来了她写给她交过的一些富太太的信。   这位富太太好心告诉她,徐家忙着内斗,争夺徐慎的人脉和资产,压根顾不上她和徐小宝。   甚至,徐家人巴不得这俩人不回来,自己能多得一份利益。   周艳艳气的要死。   她顾不上和爹娘商量,又一言不发带着儿子回徐家,可惜这回,她和孩子都被挡在徐家大门外!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第84章 完结章   “小宝是慎哥的儿子,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周艳艳小脸惨白,领着儿子站在徐家门口身形萧肃, 微微颤抖。   徐家人小儿媳冷笑:“收收你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 咱们可不是大伯,不会心疼你。”   “就是,大伯在柳记待得好好的。偏你要作, 你能有现在的下场,都是自找的。”   感受着外人的冷言冷语和奚落,周艳艳几乎咬破红唇。   这些人,这些欺软怕硬的人,以前上赶着巴结她的时候一个个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现在竟敢嘲笑自己!   “你这尊大佛, 我们徐家供养不起,识相的, 就把小宝还回来, 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大哥的儿子, 我们徐家还是不缺孩子一口饭的。”   “呸!”   “说的好听, 你们不就是想捏着小宝分割你哥的资产!”   “我是不会把孩子交出来的!”   徐家人被戳破心思, 铁青着脸。   “本来想让你干干净净离开,你想争夺资产, 行, 先把你们欠下的债还了!”   几十万的债务,周艳艳瑟缩了一下, 但是想到上辈子徐慎的风光, 周艳艳坚定道:“我是不会和徐慎离婚的!”   柳暄红再次听到周艳艳的消息, 是在宋暖英的口中。   “周艳艳对徐慎倒是真爱, 徐慎的资产都被徐家其他人卖了还债, 周艳艳依旧不离不弃。”   宋暖英纳闷,她对周艳艳也算熟悉,深知她嫌贫爱富的本性,若是在松山县,周艳艳早就一脚把徐慎踹了,怎么突然就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共患难了。   柳暄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周艳艳打的什么主意。   这位女主可没有什么美好品德,矫揉造作吃不了苦,重生后也尽想靠别人,她怀疑周艳艳上辈子知道什么:“狗改不了吃屎,她不走,肯定是想着徐慎能翻身。”   “她是指望徐慎?”宋暖英不理解。   她觉得与其把希望挂在别人身上,指望监狱里的徐慎,不如周艳艳把孩子丢徐家,自己从头干起来的快些。   她们可还有债务没还清,虽然听闻是几万块,可是现在的几万块,也不是个小数目。   周艳艳手里是有钱的,徐慎留给她和小宝四千块的生活费,现在的工资标准虽然提高,但是也就五六十块,两年花四千块,对于一个两口之家来说,还是颇为富裕的,甚至能省下一半积蓄。   然而这是平凡人的标准,周艳艳是可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即使落魄,她也要维护自己的面子。   手头一有钱周艳艳就从狭窄的筒子楼里搬了出去,租了间小别墅住。   徐家的奢侈化妆品和衣物她不敢去取,大手一挥,又重新置办包包衣服鞋子,这么七七八八一套下来,钱没了一大半,等到徐慎出狱,就看到衣着光鲜亮丽的周艳艳诉苦:“慎哥,你可算出来了,你还有钱吗?”   徐慎感动的泪水瞬间憋了回去,这一家三口,还得靠他在里面牢改缝布鞋攒的钱吃饭。   周艳艳豪迈地买鸡鸭鱼肉等熟菜,甚至去酒楼点了道佛跳墙,即使是佛跳墙浓郁金香的味道也让在监狱里过了两年节俭生活的徐慎看的眼睛抽抽得疼。   他有心想劝诫两句,但是一想到他入狱两年,周艳艳没离婚,带着儿子死心塌地地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艳艳这么大手大脚的,一定是吃了大苦,平时没得吃,现在拼命买。   徐慎下意识忽略了周艳艳身上的名牌衣服包包和奢华香水。   周艳艳能这么干,是有底气的。   在她心里,徐慎是注定要发家致富的。   和未来的餐饮大亨比,她现在花的这点小钱算什么。   有了徐慎兜底,周艳艳更肆无忌惮,没几天就把徐慎的积蓄花了个精光,直到家里没米下锅了,她习惯性地向徐慎摊手。   徐慎头疼。   “艳艳,咱们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要省着点花。”   他在监狱里攒的积蓄都花完了,现在的钱还是朝朋友兄弟借的。   周艳艳太嚣张,他的兄弟们都有所耳闻了。   毕竟他们借钱给徐慎是给他做生意,帮他东山再起,可不是借给他养老婆的。   周艳艳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疯狂消费,也有点心虚,但是她这人,错永远不会是在她的身上的,周艳艳一抹脸,眼睛红了,眼眶水波盈盈:“徐慎,我为了你,浪费了青春,你竟然因为这点小钱质问我,徐慎,你还是不是人!”   徐慎慌了。   “艳艳,我不是指责你。”   “你就是,你看不起我,根本不听我的!我让你做餐饮,你偏偏要去南方卖什么玩具衣裳,那些衣裳玩具有什么好卖的,你做餐饮才能发家你知道吗?”   这几天,家里因为他要做什么生意的事情吵翻了天,徐慎不明白,周艳艳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让他做餐饮。   是,他是对高端餐饮感兴趣,他在柳记的成绩也不错,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失了信任,即使是去帮人打工,别人也提防着他偷配方。   徐家肯帮他,但也只能提供一些小钱,而弄高端餐饮,租地段,装修,请大师,寻昂贵食材,做宣传,哪样不需要大量的金钱,他根本没有本钱支撑。   但是说这些,周艳艳根本不听,或者说,她不想听懂。   周艳艳只要他做餐饮,像上辈子一样飞黄腾达。   她是典型的只看见别人人前显贵,不见人背后受罪。   徐慎没办法,只能哄她:“我赚了足够的钱后,就会试水餐饮了。”   这是九十年代,南方的工厂蓬勃发展,小商品工艺发达。   徐慎上辈子能成功,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能吃苦,耐得住烦躁,凭借着走私玩具和衣裳来卖,顺利积累了一笔初始资金,很快还清了债务,这时候,周艳艳等不及了,徐慎只好迅速把钱投入市场,又拉来三十万投资,租下另一个商场顶层要做高端餐饮,和柳记还有众多雨后春笋的品牌同台竞争,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周艳艳快要气疯了:“柳暄红那个贱人凭什么拦着你!这是省城,谁都能做生意!只许她吃肉不许你喝汤,她是还记着仇呢,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柳记怎么还不倒闭?”   徐慎耷拉着肩抬头苦笑:“这怪不得她。”   或者说,柳记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的柳记,是餐饮业龙头,无论是食品加工业还是在菜馆和火锅店的业务,都在稳扎稳打全面扩张。   柳暄红忙着整合公司创立集团,准备千禧年的上市。   徐慎?   谁?   她腾不出功夫关注。   徐慎的炮灰不过是柳记和另一个公司打架的误伤。   这点,徐慎不想告诉周艳艳。   周艳艳对他在餐饮业的成就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和骄傲。   徐慎想起她从前的奇思妙想,下意识隐瞒了,维持自己在妻子面前的脸面。   周艳艳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徐慎应该成功的,他上辈子可是徐记的创始人,坐拥全国数十家高档餐厅,海外资产过亿。   怎么这辈子就不行了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招惹了柳暄红,他被柳暄红打压,所以徐慎这辈子不行?   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道路上最大的阻碍竟然是她自己?!   “不可能!”周艳艳不能接受。   “省城不行我们就去京城,京城是首都,我不信柳暄红的手能插到首都那儿去!”   “徐慎,你一定可以!”   周艳艳紧紧抓着徐慎的手臂,眼神迸发出疯狂光彩。   ……   柳家,柳暄红因为公司的事情,比较忙,有些顾不上家里,眨眼,孩子们就长大了。   柳暄红不是贪权的,把公司交给宋暖英她们,回家替孩子们收拾东西。   今年九月,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都要和哥哥们一样升学了。   不过俩人一个大学,一个高中。   天资聪颖的小月儿整天跟着宋渊学习,对医疗实验感兴趣,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已经小有成果,被保送q大,妥妥的天才少女。   不过小月儿对被哥哥们吐槽崩溃的高考很有兴趣,想要试试,所以没有提前跳级还是参加了今年的高考。   而宋小果,十六岁的少年正在自我悲伤中。   柳暄红回家是替小月儿收拾东西的。   俩人都是差不多的开学日期,小月儿甚至还要早些,柳暄红心心念念着要送闺女上大学,自然把同样要开学的宋小果丢在了脑后。   宋小果愤愤不平,明明小时候他娘最疼他了!   什么时候,他地位下降了呢?   对此,柳暄红只能说他想多了。   在她的眼里,四个孩子都一样,不过因为俩小家伙年纪小,在她的身边待的久一点,她顺手偏爱了些。   “哥哥,娘找你呢。”   小月儿和爸爸一起下班回家就看到闹别扭的宋小果。   她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她可以不让娘接她去上学,她一个人坐飞机根本不害怕,而且哥哥们也在首都上大学,落地就能接她,小月儿完全不担心一人去首都求学。   但是娘说那是Q大,她必须去好好拍个几百张照片嘚瑟啊不对是炫耀自己教出的好孩子,小月儿就不再阻止了,没想到宋小果现在还别扭着。   对于这位心思细腻得堪比邻居五岁小姑娘的哥哥,小月儿建议:“要不哥你也请假,和我一起去Q大呗?”   只是这样,会错过几天军训。   宋小果:“……”   宋小果就等她这句话呢!   他迅速扭过头,手舞足蹈眉开眼笑:“月儿,这可是你说的,你先邀请我的,我和娘说的时候,你得作证!”   小月儿:“……”   小月儿扑哧一笑:“好,我会的。”   她家小哥哥还挺傲娇。   宋小果迫不及待地告诉柳暄红这个好消息,难得去一次首都,就连宋渊也请了假,全家团聚一次,柳暄红自然不会拒绝。   给老师打电话,一听说是q大,老师也听过小月儿的名声,惊讶恭喜后爽快同意了。   一家人收拾着东西坐飞机。   在机场的时候,柳暄红还遇见了钟敏敏一家。   钟敏敏家也是送钟敏敏回校的。   当年三人一同考上了省城的高中,又一同考上了首都大学。   宋致远理所应当地学习了金融管理,宋秋则选择读法学,钟敏敏和宋秋一样,不过不到一年,她转专业学了物理。   用任华的话说:“我们有钱,不缺她这一份,孩子的学习自己感兴趣就好。”   柳暄红很同意。   对于三个孩子的专业,她当初也没插手。   但是钟队长很愁。   因为钟敏敏所在的学院戏称和尚院,钟队长一边担忧闺女会不会被人追求烦不胜烦,一边纠结她念书念到博士,会耽误结婚。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宋致远和钟敏敏在一起了。   柳暄红一开始就没看出,还是俩人上次暑假,宋致远罕见地不去和他从前的兄弟一块去南方做生意,陪着钟敏敏天天逛图书馆,还回去松山县美其名曰怀念童年。   柳暄红:“我信了你的邪。”   老大假期不挣钱是不正常的。   凭借着她当娘的火眼金睛,迅速锁定这对小情侣,俩人羞涩承认后,柳暄红偷偷磕起这对学霸和前校霸的cp。   “太巧了,我们一起去吧。”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说眼,柳暄红是婆婆看儿媳,越看越喜欢。   任华是她的好朋友,钟敏敏和宋致远结婚,两家是锦上添花。   两家都是不差钱的主,坐的同一个航班的商务舱,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沉闷。   外人听着她们各个是老总,孩子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不明觉厉。   自己能挣下偌大家业,孩子也出息,生活幸福,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啊!   柳暄红对自己的这一生还是很满意的。   松山县的日子悠闲自在,开店挣钱后,她的日子就过得更好了。   想做事业就忙生意,想偷懒就回小宋村偷得浮生半日闲,闲了逗逗孩子和食客们吹嘘,日子逍遥快活。   宋渊回来后,格格不入的他填补了自己的异世孤独感。   柳暄红是在四十九岁退休的。   同年,时间跨过新世纪,旧时代与新时代交替间,柳记在港城上市了。   这一年,柳暄红的名字一跃进入福布斯排行榜,各大新闻报道下,家喻户晓。   周艳艳自然也看到了。   首都的生活并没有周艳艳想象中的那么好。   周艳艳寄予期望的徐慎,再次失败了。   周艳艳不敢置信。   不该这样子的。   徐慎明明有能力,会出息,高端餐饮是他的王牌!   然而现实给了她重重地一击。   这一次,比在省城的失败打击还要大。   在省城的时候,周艳艳还能找理由,是因为柳暄红打压。   在首都,她想栽赃到柳暄红身上的资格都没有。   周艳艳第一次对徐慎能否发达动摇了。   但是让她就那么离开,她也不甘心。   徐慎越是不能发达,周艳艳就越要他做餐饮。   这个时候的周艳艳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她上辈子的记忆不会出错,未来不会改变。   她魔怔地每到一个城市,就要徐慎做高端餐饮。   然而她忽略失败对徐慎的打击。   绝望的徐慎自然是做不好的。   兜兜转转,周艳艳一家又回到了省城,住进了多年前嫌弃的狭窄筒子楼。   她看到电视机里优雅高贵的柳暄红,心里酸涩痛苦。   “她不该这样的,她明明和我一样,只是个普通的乡下人。”   “她就是运气好,认识了宋渊,可是宋渊明明应该是我的!站在宋渊旁边的,应该是我啊!”   梦里与现实的交汇让周艳艳愈发痛苦。   有时候周艳艳夜里不敢睡觉。   梦里有多甜蜜,现实就有多苦涩。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徐慎看着电视上的风光无限的柳暄红,心理也滋味复杂。   如果他当初没有离开,没有心怀鬼胎,贪而不信,现在的他,也能沾上柳记的一分光吧。   外界已经传言,柳暄红即将退休,把集团交给宋暖英杜美丽等诸多老将骨干手上。   可惜了。   徐慎只是后悔一下,就又恢复了情绪。   往事不可追。   他现在的生活虽然没有以前好,但也还不错   而且他今年打算和周艳艳再好好谈谈,不再开所谓的高端餐饮了。   事实上,徐慎是有能力的,不然也不会有机会失败那么多次,要不是周艳艳的执着,徐家早就恢复以前的生活水平了。   可惜周艳艳看不清,或者说她这辈子最大的依仗就是上辈子的事。   周艳艳魔怔地想要证明未来不会改变,她的依仗还在!   “不会的,不会的!首富根本不是柳暄红,上辈子那什么富豪排行根本没有她的姓名。”   周艳艳崩溃大骂。   徐慎:“你说什么,什么上辈子?”   “上……”周艳艳心中一慌,可是随机想到这么多年她受的苦,徐慎的没出息,她凄艳冷笑,“你不是隐隐知道吗?没错,我是上辈子回来的,可是没想到,找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窝囊废,老娘出了那么多主意,有了上辈子的眼光也救不了你,徐慎,你就是个废物,没用的垃圾,把老娘这辈子害惨了!”   徐慎脑袋嗡嗡的,满脑子都是周艳艳一张一合的嘴巴,那张涂的红艳的漂亮唇瓣是徐慎从前的最爱,然而如今化成了鬼怪的血盆大口。   他的确是隐隐有些猜测周艳艳知道些什么,尤其是时间过得越来越长后。   然而他没想到,她竟然是重生的?   徐慎的三观受到了一阵冲击,这就好比在穿越小说流行的现代,突然得知真的有人能穿越一样。   之前所有的不合理,仿佛都有了答案,比如周艳艳的奇思妙想,比如她莫名其妙的话非要他做高端餐饮的坚持和执着。   过去几十年的回忆翻滚,他来不及消化思索,就听到周艳艳的指责和辱骂,徐慎震惊。   周艳艳怎么能这么贬低他?   他这么多年,对她还不够好吗?   要不是周艳艳执着那个该死的高端餐饮,他会是现在的样子?   一时间,多年隐藏的愤怒和憋屈还有不满冲上心头,他抬起眼,讥笑讽刺:“难道你没有害我吗?”   周艳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什么?”   “上辈子的我,就是所谓的餐饮大亨吧。”周艳艳露出了真面目后,徐慎对她滤镜破碎,脑子也重新清楚了。   有些事,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不愿想,拽着明白当糊涂。   “你贪图富贵爱慕虚荣又没本事,上辈子我要是没钱,你会和我在一起,跟着我不放?”   周艳艳脸色煞白。   徐慎,徐慎竟然猜到!   望着周艳艳惨败的脸色,徐慎感到内心平静地不可思议。   这在平时,是不可能的,他那么爱周艳艳,怎么舍得伤她一分。   然而,现在他只想把这么多年的苦闷发泄出来!   “没什么好猜的,你拼命让我做餐饮,这本来就很奇怪。”   “你总是说,你和柳老板一样,柳老板不可能比你过得好,你才是那个有大出息,站在宋教授旁的人,可是凭什么?”   “你周艳艳有一根毛发抵得上人家柳老板夫妻吗?”   “人家会技术,性格好,又努力,凭什么不发家?就凭你除了重生之外,一无是处吗?”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一把巨锤,狠狠敲在了周艳艳脑袋,她疼得目眦欲裂:“你胡说!不许你夸她!”   “我是大老板!我是重生的,我一定会比她更幸福!”   周艳艳恨恨地瞪向徐慎。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走啊!”徐慎冷笑。   周艳艳瞬间掐了嗓子。   徐慎一看她这个模样,心里冷飕飕。   看吧,周艳艳就是这样的人,贪生怕死瞻前顾后,他还有什么期待的呢?他惨然勾起嘲讽的嘴角。   “你不敢走,你怕我翻身了,你会错过我,到时候你的豪门美梦就更不可能成真了。”   “周艳艳,你不敢赌!”   周艳艳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很想硬气地回怼,收拾东西离开,可是诚如徐慎所言,她不敢。   她和宋渊解除婚约,宋渊出息了。   她和柳暄红翻脸,柳暄红发达了。   她出卖戴志清,戴志清那会儿可不好,瘸了一条腿,但是前阵子她在公园遇见,戴志清感谢她,因为她离开后,他治好了腿,又花关系回了城,现在已经是厂长了。   所有人离开她以后,都有了出息,好像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命运轨迹一样。   周艳艳不敢离开徐慎。   她怕。   她怕她一离开徐慎,徐慎东山再起,这会比柳暄红成为首富更让她难受。   “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想逼我离婚,再娶年轻漂亮的?你想的美!”   “我周艳艳就算重新活一辈子没出息又怎样,你也是废物,你还会一直废物下去!我偏不离开你!”   “这可是你说的!”   徐慎下了个决心。   他这次回来,本来是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有个好机会买下合伙人的厂子,以后他们未必不能做到柳家的高度,但是没想到,他回家会收获这么大的惊喜。   厂子他不会放过,照买,不过他会交给儿女打理。   他和周艳艳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儿女正是打拼的年纪,徐慎很放心。   至于他自己,就一辈子做个周艳艳口中的窝囊废吧。   徐慎敢狠下心,也做的到,此后一辈子,他没有再去积极为周艳艳的豪门梦打拼,他开了家小饭馆,吃吃小酒喝喝菜,挣得钱只够普通人家花销,被周艳艳骂了一辈子废物。   即使后来,他的儿女孙辈有钱出息,想要孝敬他们,徐慎也拦着不要。   他就要周艳艳穷苦一生,让她看着富贵就在眼前偏偏不能取。   周艳艳明知道他的恶毒心思,依旧不敢离开,她眼馋儿女的发达,只会骂徐慎拖累她,俩人互相折磨了一辈子,是在大马路上吵架出车祸离世的。   新闻在电视上一闪而过,柳暄红只觉得名字有点眼熟,又拉着宋渊躲着孩子去旅游了。   柳暄红在公司上市后就退休,把公司交给了宋暖英和杜美丽等人,自己过上了悠闲自在的退休生活。   等到宋渊退休后,俩人一起的最爱就是环游世界。   柳暄红其实对旅游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她想要探索这个奇特的世界,找出和现代的不同。   而宋渊也是如此,俩人一拍即合,环游到了八十岁,最后因为孩子们的担心而回到了松山县的小院过上了最后的日子。   弥留之际,松山县的小院格外热闹。   宋致远和钟敏敏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宋秋也在毕业后相亲结婚生了对双胞胎,宋小果和小月儿没有结婚,一个是想要理想的恋爱浪漫,一个则是继承了宋渊的实验室,一辈子为科研奋斗。   宋小果和小月儿哭的稀里哗啦,柳暄红看着,并不难过,她在等宋渊。   早上她说想吃鱼,想喝鱼汤,白嫩的鱼汤熬得香甜,奶白嫩滑,宋渊说去给她买,现在还没回来。   柳暄红有些不耐烦了,她都困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不过是想要和他说说话,问出那一句她们玩了一辈子的秘密,难道这也不许吗?   哼,老了手脚就是慢!   没多久,宋渊回来了,他手上没有鱼,感应到柳暄红强烈情绪和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他迅速回来了。   多年过去,他老了,依旧是个俊老头。   他把孩子们赶出去,轻轻拍了拍柳暄红的额头,柳暄红醒了,她眼里闪过一抹惊喜:“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宋渊笑了笑,温柔缱绻,轻轻替她盖了盖被子。   他一笑,柳暄红就消气了。   即使是看了那么多年这张脸,她仍然觉得他好看。   唉,可不就因为她颜控,这人就爱给她这套。   偏她至死都被吃的牢牢的。   宋渊无奈地提醒她:“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柳暄红想问,但是看他这么坦然的态度,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的生死,她觉得有点奇怪。   他不悲哀她的离开,仿佛生死不过一件平凡小事。   好像她不过是要出门买趟菜,回来后,他不死心地总要和她抢厨房。   他不会也脑子糊涂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大概不能和小辈们抢厨房,否则就他爱做的那些黑暗料理,除了自己,还真没有人能那么宠他肯昧着良心夸赞好吃了。   柳暄红这么想着,脑子越来越迷糊,她隐约感受到了什么,用以为速度很快其实慢悠悠的语调问:   “宋渊,你是来自未来吗?”   宋渊神色一僵,许久,缓缓点头。   柳暄红扬起嘴角,她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有些俏丽,有些得意。   窗外星光微亮,月儿浅浅。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个只属于柳暄红和宋渊的小番外就彻底完结啦!   隔壁麦芽等我存几天稿子再恢复更新。   这里附上麦芽的文案,安利!   《漂亮亲妈重生了》   麦芽重生了,睁眼回到了1986年,她和前夫离婚时。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离婚,没有放弃财产选择和孩子相依为命,成为人人口中的成功母亲。   上辈子的麦芽省吃俭用不再婚,呕心沥血抚养孩子,结果儿女出息后却投入了首富亲爹的怀抱,她劳心劳力一辈子,却落得一身埋怨孤苦,儿女不亲,病痛缠身。   重生一世,麦芽决定换个活法。   既然顾琴和顾泽想跟亲爹,随着亲爹哄骗她,就和亲爹去吧。   她把自己培养成材,圆梦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   于是,等到前夫骄矜地带着孩子寻到她,表示一月两千请她回去当妈时,麦芽牵起身旁高大男人的手,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新婚,领证了。 第85章 现代小番外   夜晚, 首富柳暄红去世的消息被报道,震爆网络。   外人感叹着她一生的传奇, 从一个乡下的小媳妇, 到一度成为全国首富,她的故事激励着万千年轻人,为梦想而奋斗。   “呜呜呜, 柳大佬离开了,宋大佬呢?宋大佬也走了吗?”   宋渊拥有系统,在这个时代的医疗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本来名气没有那么大,但是因为他和柳暄红一起,夫妻俩是网络有名的红人。   在外人唏嘘猜测的时候, 没人知道,在柳暄红离开的后一秒, 宋渊也走了。   柳暄红已经离去, 这个世界对宋渊也没有了吸引力。   ……   柳暄红睁眼发现, 自己腰酸腿软, 浑身红痕, 好像刚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不会又穿越了吧?!   惊恐得抬头,一看, 天花板, 还有床单被罩沙发,柳暄红越看越熟悉。   她, 好像回来了!   柳暄红几乎兴奋得要尖叫。   虽然在八十年代她过得还不错, 但是能回来自己的身体, 年轻貌美又充满活力, 她可太开心了。   不过说到自己的身体, 想起她的刚刚看到的红痕,柳暄红逐渐僵硬。   她上辈子穿越前干了什么来着?   喝酒?   去酒吧,调戏了个小白脸!!   小白脸!   柳暄红惊恐,难道她和人睡了?   心里有点虚怎么回事!   她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把那个小白脸带回来了?   柳暄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但是到底为什么把人带了回来?她穿越那天的记忆模糊不清,根本不能探究,而且她连那小白脸长啥样都忘记了。   回忆起遇见的那人,她就只有一个印象。   长的特别合她的心意!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吸引了柳暄红的注意。   大概是那人在洗澡吧。   柳暄红打算等人出来就赶他出去,她现在暂时不考虑和别人发展情感。   再说了,这人就算长的合她从前的心意,但那也是从前,有她家宋渊俊吗?   柳暄红漫不经心地下床,扭头就撞上了一具充满水汽的身体。   修长有力极具美感的大长腿,额头触碰到的肌肉温润湿热,隐隐能感受到里面的爆发力。   前面的人响起好听的声音:“怎么起来了?再睡会儿?”   柳暄红摸着额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视线缓缓上移,优美的脖颈,线条干净流畅的下颔线,还有泛着水色光泽红润的唇。   猛地对上了那双温柔缱绻的眼睛,柳暄红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对方抚上她白皙的脸,轻轻一笑。   “你好,我叫宋渊。”   这次的任务,还是守护你。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在此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观看。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宴成席散,诸君,有缘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