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反派大佬后我飞升了   作者: 写离声   文案:   卷王戚灵灵穿越了,穿进一本古早玄幻虐文,成了小美人鱼梗里的未婚妻。   新婚之夜,女主跳崖,男主发疯,把她捅了三刀,拔去灵根,逐出门去。   她被所有人唾弃,师门不要她,亲爹不认她。   走投无路之下,她竟然铤而走险,企图勾引全书最大反派,被大佬一刀抹了脖子,结束冤种的一生。   戚灵灵:啊这……像这种高危工种,高低得有个五险一金吧?   劳动保障是没有的,唯一的福利是可以把书中角色的仇恨值转化为钱。   戚灵灵又可以了:先薅它一个小目标!   她开始到处拉仇恨赚钱。   把渣爹、师门、原书男主薅了个遍,戚灵灵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抹她脖子的大反派……   凶残的大反派这时候羽翼未丰。   戚灵灵找到他的时候,他刚逃出深渊囚牢。   少年遍体鳞伤,骨骼寸断,鲜血顺着苍白肌肤蜿蜒,那双冰冷的黑金异瞳却散发着危险气息   戚灵灵决定弱小无助的大反派捡回去,养起来,一天三顿地薅   书里说大反派最讨厌别人烦他   戚灵灵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自带小板凳去敲门:“小师弟,起来唠嗑呀”   书里说大反派最讨厌甜味   戚灵灵变着花样给他做甜食:“我特地放了很多糖,甜不甜?”   书里说大反派最讨厌肢体接触   戚灵灵:“贴贴”   起初余额暴涨,然而有一天突然薅不动了。   大反派屋里摆上了她的专属小板凳,大反派开始吃她的甜点,大反派没有拒绝她的贴贴……   戚灵灵:这是产生耐受性了?   她冒着抹脖子的危险下猛药:“小师弟可爱,想太阳。”   大反派:“可以。”   戚灵灵:“???”   ……   祁夜熵初遇戚灵灵,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彼时他刚逃出海底囚牢,七百二十枚透骨钉封住全身邪脉,锁链穿透琵琶骨,被迫像野兽一样厮杀,博台下人一笑。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把他拉出深渊,看见向他伸来的素手,弯弯的笑眼,他觉得那人一定是个别有用心的骗子。   可明知如此,她的笑容,她的气息,她的触碰,还是日复一日,水滴石穿地在他心底蚀出一条裂缝   后来,祁夜熵发现她果然是个骗子,可他早已万劫不复   ———————————————   慢热日常流沙雕小甜饼   “祁夜”是男主姓   内容标签: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灵灵 ┃ 配角:祁夜熵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冤种女配作死暴富   立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1章   戚灵灵死了,死在凌晨两点的办公室,电脑前,倒在了发年终奖的前夜。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人没了,钱还在。   她银行账户里还有一百零八万,是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省吃俭用攒了七年零三个月的首付钱。   戚灵灵无数次想过自己可能会猝死,但一次也没想过猝死了还能醒过来。   她穿进了一篇古早玄幻虐文。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戚灵灵真诚地问脑内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   “不不,错不了,宿主就是最合适这个恶毒女配角色的人选。”   戚灵灵:“……”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事不宜迟,宿主不如先熟悉一下剧情。”   也不等戚灵灵说什么,一股庞大的信息流不由分说灌进她意识里。   戚灵灵此刻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掀开她的天灵盖,强行把一大盆狗血倒进她脑子里,然后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确保她每个脑细胞都被狗血充分浸泡。   这是一本集小美人鱼梗、替身白月光梗、新婚之夜跳楼梗、带球跑梗、四个哥哥梗和天才萌娃三岁半梗于一体,长达上百万字的狗血宏篇巨著。   女主苏小蛮是某山某池中一尾天生地养的小锦鲤,某一日,在山中邂逅了被族人驱逐、身受重伤的半妖男主裴谌。   情窦初开的小白花女主对男主一见倾心,恰好此时男主雷劫突至,女主舍去三百年修为帮男主挡下雷劫,耗尽真气变回鱼身。   男主在雷劫中昏迷,醒来后失去了这段记忆,被碰巧路过的女配捡回了门派。   男主把女配当成救命恩人白月光,而女主修回人形,历经千辛万苦成了男主同门小师妹,男主却彻底忘记了她。   女主无怨无悔地爱着男主,男主却是不假辞色。在一次秘境□□事件中,男主阴差阳错与女主春宵一度,却把她错认成女配。   男主一边对女主虐身虐心,一边发展事业,终成剑修第一人。   而势力眼的女配也对男主刮目相看,两人定下了婚约。   新婚之夜,女主带着她和男主的骨肉跳下了悬崖。   男主在巨大的刺激下终于恢复记忆,毫不意外地发了疯,狂化状态下把挡道的未婚妻扎了三刀六个洞,拔了她的灵根把她变成废人赶了出去。   女主毫不意外没死,带球跳崖后失了忆,开了挂,集齐了妖王、鬼王、魔君、鲛人皇四个大佬干哥哥,还觉醒了上古神族血脉——原来她竟是天道流落尘世的亲妹妹!   戚灵灵直呼好家伙。   接着男主找到女主,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追妻火葬场,红眼掐腰囚禁把命给她一条龙,终于让女主回心转意,从此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   戚灵灵看完剧情,只能感叹,这作者,有点东西。   系统攥着小手绢,吸着鼻子哽咽道:“是不是超级虐心……嗝……超级感动?”   戚灵灵:《感动》   本来一起感动就完了,可惜那个冤种女配不巧和她同名同姓,正是她穿的角色。   既然被系统称为恶毒女配,女配当然是有点恶毒在身上的。   之前她就嫉妒女主,暗地里没少挤兑女主,新婚之夜被未婚夫无情捅刀,当然更要作死。   女配蹦蹦跶跶地作了大半本书,被男主、女主的四个干哥、一个天道亲哥疯狂打脸,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师门要清理门户,亲爹要大义灭亲,好心收留她的门派被男主和哥哥们杀鸡儆猴。   女配走投无路,居然没有逼数跑去勾引全书最大反派,终于被那不近女色还有严重洁癖的反派大佬一刀抹了脖子。   戚灵灵默然良久:“这种高危工种……高低得有个五险一金吧?”   系统:“宿主您有高贵的家世,卓绝的天赋,还有倾国倾城的容颜,您就是那修仙界第一白富美……”   戚灵灵:“哦。”那就是没有的意思了。   “只要宿主能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一次在现实世界复活的机会哦!”   戚灵灵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眼睛一闭继续睡大觉。   不得不说这玄幻世界的床就是舒服,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云上,还特别符合人体工程学。   不知道那雕花床架是什么材料做的,看着像玉,散发着一股淡雅的香气。高级!   戚灵灵为了新项目上线,已经连续一个多月加班到凌晨,上一次睡整觉至少得追溯到半年前。   卷来卷去,最后卷出个英年早逝,戚灵灵死了也悟了,她现在只想摆烂,和这张香香软软的床缠绵到天荒地老。   系统:“宿主难道不想复活吗?”   “复活继续当韭菜吗?”戚灵灵懒懒地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抱歉,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她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曾经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毕业后各奔东西,疏远成了点赞之交。他们听到她的死讯也许会难过一阵子,可也仅此而已——世上没有哪个人没了她不行。   系统傻了眼,不是说这位宿主是个人为财死的卷王之王吗?这哪里卷了,明明每根头发丝都透着不想努力的气息。   “可是可是……宿主你双亲还健在啊……”   戚灵灵一听这话,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   对了,她怎么把那两个人忘了。她活着时他们只管生不管养,她死了他们却能继承她的遗产!   一百零八万!   想到那一百零八万,戚灵灵的心脏一阵抽搐,差点再次原地去世。   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她也要爬回去立个遗嘱,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即便心里已经决定入职,戚灵灵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的遗产和公司赔偿够他们二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反正我是瞑目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如果能随便抓个灵魂换她,系统怕不是早就换了,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所以戚灵灵压根不带怕的——这工作要不就是她的萝卜坑,要不就是换魂成本实在太高。   果然,系统开始危言耸听:“宿主如果不合作,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世界意志抹杀的!”   戚灵灵眯了眯眼:“那岂不是再也不用996、007了?整挺好。”   系统没绷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戚灵灵耐心地听它哭了五分钟,这才慢吞吞说:“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经验,应届生吧?”   系统打着哭嗝:“不瞒宿主说,还没过试用期呢。”它只是个可怜无助弱小的新统,它没有惹他们任何人,为什么统生如此多艰!   戚灵灵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你一个打工统也是不容易,社畜何苦为难社畜……我也不是不想帮你。”   系统激动地“叮”了一声。   “只是你看,这份工作风险那么高,跟收益不成正比,还没有五险一金……”戚灵灵对着手指,一脸为难。   系统没发现它的cpu已经被深深地icu,吸了吸鼻子:“虽然是没有五险一金,但是其它待遇都好谈的。”   戚灵灵:“话说,你是个什么系统来着?”   “恶毒女配重新做人系统!”系统骄傲挺胸,“帮助恶毒女配洗心革面、重新融入社会,就是本统的使命!”   戚灵灵:“嘶。”   这种系统,真是听名字就让人提不起工作热情。   系统巴拉巴拉解释了一通,戚灵灵很快弄明白了,所谓“重新做人”就是指攻略和跪舔书中各路角色,收集“好感值”。   角色越重要,实力越强,能舔出来的“好感值”就越多。   “好感值还可以直接转化成修为。”系统解释。   只要跪得够标准,舔得够卖力,说不定还能白日飞升呢!   戚灵灵:“听我说谢谢你。”   系统想了想,咬咬牙:“这样吧,我帮宿主申请开通一个特别福利,可以把好感值一比一实时兑换成现实世界的存款。”   系统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在她视网膜上投出一块光屏,上面明晃晃地显示出她的银行账号和余额,不多不少,整108万。   “宿主可以随时查询银行账户,”系统拍着胸脯,“中国统不骗中国人。”   戚灵灵摸摸下巴。所以只要顺利走完全部主线,她就可以回到现实收获一个成熟的银行账户——里面具体有多少存款,取决于她在这里的辛勤劳动,上不封顶。   她好像又可以了。   不过她虽然爱钱,却对当舔狗没什么兴趣,而且关于这个所谓的“好感值”,她有个大胆的猜测。   好感值既然可以直接转化为这个世界的修为,那么它有可能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形式。   系统要求她收集“好感值”,其实就是收集能量,什么“重新做人”,只不过是个幌子。   好感说白了是一种正面的情绪波动,既然好感能带来能量,那么其它情绪说不定也可以。   而众所周知,负面情绪往往比正面情绪更强烈也更持久。   戚灵灵对照了一下原文进度,她现在还在戚家,而全书第一个关键节点——男主雷劫,是在她拜入宗门之后三个月左右发生的事。   所以她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正想着,帐子外面“丁零当啷”一阵响,一道嘹亮的鸡公嗓响起来。   “都日上三竿了,大小姐怎么还在睡!今天老爷特地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客人来给大小姐你践行。白姨娘和二小姐可是一大早就站在正院外头迎客了,知道的说大小姐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朱雀城戚氏的女儿没规矩缺教养……”   戚灵灵被“小姐”、“老爷”、“姨娘”尬得脚趾抠地,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修仙世界还有这种宅斗设定?   不过从那位中年妇女大呼小叫毫无尊重的口吻来看,她这个大小姐在府里的地位不怎么样,和原书里“众星捧月”的描述显然货不对版。   原书里说她爹戚城主深爱亡妻宋瑜,对亡妻留下的长女也是爱若掌珠,只可惜女配自己作大死,她爹几次三番失望,最后忍痛决定“大义灭亲”。   但是真的爱女如命的父亲能下得去手吗?   戚灵灵表示怀疑。爱像喷嚏一样藏不住,尤其是父母之爱,那就是鼻炎患者的喷嚏。   但如果这份父爱从头到尾都是塑料,那他后来的“大义灭亲”就好解释了。   戚灵灵正巧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刚好拿戚家这些人做个实验。   系统贴心地介绍人物背景:“外面这位是孙嬷嬷,是你爹侧室白芷薇的心腹,你娘去世后,白姨娘把她派来当你的教养嬷嬷。”   戚灵灵:“修仙界有什么技术手段可以发现我芯子换了吗?”   系统:“宿主放心,不存在的。”   它继续介绍:“虽然孙嬷嬷是个在原书里从没出现过的边缘角色,但也可以产生一定的好感值,而且作为白姨娘心腹,她可以间接影响白姨娘的好感度,建议宿主把握机会……”   孙嬷嬷见纱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拔高了嗓门:“大小姐——”   不等她说完,戚灵灵不耐烦地打断她:“老太婆,吵死了。”   作者有话说:   沙雕小甜饼,请放心食用,这本写得很开心,希望小可爱们也看得开心,一起开怀一起暴富~   ——————————   原书男主的名字“裴谌”,音chen(第二声) 第2章   孙嬷嬷懵逼了。   外人不清楚底细,但戚家上下都知道,大小姐不得老爷欢心,自从原配夫人死了,府里主事的就是白姨娘,她亲生的二小姐才是老爷的心头肉。   大小姐没有亲娘撑腰,嘴又拙,看着清高,其实是个谁都能捏一捏的软柿子。   孙嬷嬷仗着教养嬷嬷的身份,日常对她颐指气使,她也只会关起门来生闷气。   这不正常!   “大小姐!”孙嬷嬷瞪大眼,鼓着腮帮子,鼻孔翕张,“大小姐贵为城主之女,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戚灵灵掀了掀眼皮:“我说什么了?你是没听过优美的中国话吗?”   孙嬷嬷一噎,戚氏是名门世家,连奴仆也有一定文化素养,何况是教养嬷嬷,她都不想复述。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系统也懵逼了。   作为一个试用期新统,它根本想不到戚灵灵这样的职场老油条会逆向操作。   挑衅规则会怎样?会扣钱吗?还是直接抹杀意识?宿主的意识被抹杀了它怎么办?员工手册上根本没写啊!   “宿……宿主,你的任务是收集好感值……孙嬷嬷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得罪了她就等于……”   “就等于得罪了她主子,然后白姨娘就会跟便宜爹吹个枕边风,他就更不待见我了。”   孙嬷嬷和白姨娘无关紧要,可她便宜爹是九城主之一,有名有姓的化神期修士,还是大义灭亲的正面人物,要是认真跪舔,能舔来的好感值自然不少。   “宿主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戚灵灵一脸淡定:“先查查余额。”   系统不明就里地调出光屏,余额实时显示在光屏上,原本整整齐齐的七个零,竟然发生了变化。   1080000.20   戚灵灵一点也不吃惊,这和她猜想的一样。   系统张大嘴:“余额怎么会涨了?”   它的反应不像装的,看来真的是个试用期的打工统,不清楚底层逻辑。   戚灵灵:“我瞎猜的。”   系统:“……”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戚灵灵当然不是瞎猜的,而是从有限信息作出的猜测。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结果没让她失望。   孙嬷嬷是个没有修为的小人物,连龙套都算不上,所以她这波愤怒只值两毛钱。   戚灵灵:“老太婆可真没用。”   孙嬷嬷一愣,随即哭天抢地撒起泼来:“老奴何时得罪了大小姐?纵然大小姐看老奴不顺眼,跟白姨娘说一声撵出去就罢了,打杀不过一条贱命,何苦这样折辱老奴?姨娘……”   光屏上的数字跳了跳。   1080000.58   戚灵灵被老嬷嬷嚎得脑仁疼,揉了揉太阳穴:“行,你死吧。”   顿了顿:“你主子心善,见不得这个,不用麻烦她了。”   孙嬷嬷一时忘了哭。   光屏上的数字往上跳了八毛。   戚灵灵:“噗。”   她拍拍孙嬷嬷厚实圆润的肩膀:“跟嬷嬷开玩笑的,想什么呢。”   孙嬷嬷:“?”   戚灵灵四下里看了看,这房间的陈设还挺雅致,用的也都是好东西——白姨娘不傻,在明面上亏待原配女儿只会让人抓住错处。   戚灵灵打开奁盒,里面除了一些金玉首饰,还收着两块光华璀璨的晶体,每块只有半根小指大,一块青色,一块紫色。   “这是灵石,”系统解释,“青色是中品,紫色是上品,还有一种下品灵石是白色的。”   “这就是我全部身家了吗?”戚灵灵问。   “没错,”系统答,“除了这两块灵石以外,其它金银首饰、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上了城主府帐册的,宿主不能随意处分。”   还真穷。   戚灵灵毫不犹豫地抓起上品灵石,递给孙嬷嬷:“刚才睡糊涂了,没想到开玩笑惹得嬷嬷动了气,消消气哈。”   孙嬷嬷心中冷笑,装什么大尾巴狼,到头来还不是得服软,得罪她可就是得罪白姨娘,府里真正掌权的女主人!   看来是真的急了,平常小气吧啦的,这回一出手就是一块上品灵石,要知道两个小姐每月的月例也就是五块上品灵石和二十块中品灵石而已——这是白姨娘管家以后削减的,理由冠冕堂皇,不能养成孩子们骄奢淫逸的坏毛病。   但二小姐有亲娘补贴,大小姐却只能指着这点月例,自己花销都紧巴巴,当然没余钱收买人心了。   孙嬷嬷倚老卖老地数落戚灵灵:“大小姐,老奴好心劝一句,大小姐明日就要启程去拜师,但别以为翅膀就硬了,可以不靠家里了。   “且不说到处都离不开家里撑腰长脸,就罗浮弟子那点月俸,够什么用?铸剑、灵药、买符……哪一样不得家里供着?难得姨娘好性子,要换个厉害的,大小姐还能过得这么舒坦?做人要识好歹知感恩……”   戚灵灵都快听笑了,原主一个城主千金,合着过点正常日子都得靠人施舍了?   孙嬷嬷咕咕哝哝地接过戚灵灵手里的灵石,就往腰带里揣。   光屏上的余额往上蹿了整整八块。   “慢着,”戚灵灵盯着孙嬷嬷腰带里的鼓起,“我开玩笑的,谁说真给你了。”   孙嬷嬷从没见过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一时间瞪着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光屏上的余额噌噌往上跳,与此同时,戚灵灵感到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流淌。   看来这就是对方情绪能量转化成的灵力了,因为孙嬷嬷是边缘小人物,之前产生的情绪波动价值太低,转化的灵力实在太稀薄,戚灵灵几乎没有察觉到。   得而复失,让孙嬷嬷这个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边缘小人物,爆发出了惊人的潜能。   这一波涨了二十块。   戚灵灵无辜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赏你一块上品灵石吧?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她收了笑,抬了抬下巴,立刻变成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城主千金:“你配吗?”   孙嬷嬷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从腰带里掏出灵石,正要放回梳妆盒里,戚灵灵道:“慢着,先洗一洗。”   孙嬷嬷:“!”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过侮辱孙嬷嬷的人格还是比不上夺走她的钱财,这一波总共只带了三块五收益,买鸡蛋饼都加不起火腿肠。   戚灵灵叹了口气,挥挥手:“出去吧。”   孙嬷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嘟嘟囔囔地往外走去。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这大小姐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吧?得赶紧去禀告白姨娘。   孙嬷嬷走后,戚灵灵看了下余额,忙活半天,总共赚了三十来块钱。   好在实验很成功,戚灵灵差不多把系统的能量收集规则摸清楚了。   首先,情绪波动越剧烈,产生的能量越多,但角色有自身上限,像孙嬷嬷这种连龙套都算不上的小人物,爱恨情仇撑破天也就一杯两杯奶茶钱,性价比极低。   其次,孙嬷嬷得到灵石的快乐值8块,失去的痛苦却有20。心理学研究表明,失去的痛苦 ≈得到的快乐X2.5。   科学诚不我欺。   再次,孙嬷嬷离开后,余额仍然在缓缓上升,每隔几分钟就跳个一分两分,说明“失望”、“沮丧”、“怨恨”这类持续的情绪状态也能带来收益,虽然强度低,但持续时间长。   戚灵灵开始认真考虑发展几个长期仇家,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此恨绵绵无绝期,无尽财源滚滚来。   “宿主,接下去该怎么办呐?”它好好的一个恶毒女配重新做人系统,忽然失去了统生的目标,好迷茫啊。   戚灵灵:“那还不容易,继续作死啊。”   讨人喜欢不容易,讨人嫌可太简单了。   唯一的难点在于,得在持续作死和真被打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戚灵灵并不担心,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就在这时,光屏上的数字突然迅速跳动起来,一眨眼功夫涨了250,显然是孙嬷嬷跑去找白姨娘告状了。   戚灵灵又摸索出一条规则:即使是间接产生的仇恨,只要是冲着她来的,也能带来收益。   “这白姨娘可以啊。”戚灵灵不禁赞叹,远程气一气都有二百五进账。   系统忧心忡忡:“白姨娘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戚灵灵:“我就怕她算了。”   她说着坐到梳妆台前,一照镜子,差点没被闪瞎。   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约建模成本,这五官和脸型基本是她原装的,但整体效果就像开了十级美颜,就好像“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那个西施,实现了从买家秀到卖家秀的飞跃。   长期加班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压力痘都不见了,皮肤白里透粉,笼着一层介于瓷器和珍珠之间的微妙光泽,细腻得拿放大镜都看不到毛孔。   八百度近视当然也没了,以前她常好奇书里说的“翦水双瞳”什么样,现在实物就在眼前。   她又站起来照了照全身,这身材也跟女明星似的,没有一丝赘肉,看不出一点久坐和长期吃外卖的痕迹。   不止外貌,连带气质也脱胎换骨。如果说原来的她是一根顽强不屈的韭菜,那现在就是一株娇嫩名贵的兰花。   不愧是顶着“九州第一美人”的名头,能让女主“自惭形秽”,令男主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了半本书的白莲花女配。   也难怪原主有自信去攻略大反派,要不是那大反派天生性冷淡,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戚灵灵一心搞钱,但也不介意开美颜。   世界对好看的人总是要宽容一点,开着美颜存活率也会高些。这也算一种变相的员工福利了。   她拿起梳子梳头,那一头秀发乌黑柔顺,光滑得像丝缎,拍洗发水广告不用加特效。   戚灵灵不会梳古装剧里那些复杂的发型,找了根发带扎了个高马尾,由于头发太滑,折腾了好几次才绑牢。   接着她又从衣箱里挑了套结构最简单的衣裳穿上。   刚收拾停当要出门,半空中响起一个愤怒的中年男声,好似一个炸雷:“宾客都快到齐了,你人呢?”   系统:“这是传音咒,集中意念就可以回复,在心里默念一声‘断’就可以断开,很方便。”   戚灵灵:“能不能拉黑?”   系统:“倒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不吭声?你是木头吗?不会说话?”中年男声拔高了一个八度。   戚灵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谁啊?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吗?”   那半空中的声音卡顿了一下,接着是明显的提气声,眼看有一串怒骂即将喷薄而出。   系统几乎能想象出愤怒的火焰从戚城主的丹田中喷涌而出,化成万钧雷霆,把它家宿主劈个外焦里嫩。   它怂得捂住了耳朵。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对面开骂的一瞬间,戚灵灵果断地掐断了传音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拉黑了对方。   系统呆了半分钟,小声说:“宿主,那个,你爹刚才,好像,开了免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戚府正院里高朋满座,戚灵灵她便宜爹开了免提。   戚城主多年来给自己树立了名为惧内实为爱妻的人设,其实是因为不得已——宋瑜修为比他高,剑法比他强,打不过,是真的惧。   道侣死后,本该扬眉吐气,偏偏遇上戚氏内乱,堂弟夺权,他只好继续艹深情人设,以求宋家的援助。   做戏做全套,他甚至把名字改成了“戚念瑜”,表示悼念亡妻。   不过这两年位子坐稳了,宋家反而有些式微,老丈人和大舅子相继陨落,他这个爱妻人设就有点鸡肋,反而成了束缚。   所以这次设宴,他是存了点拨乱反正、重振雄风的心思在的。   借着给长女践行的由头,他给南域七城中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和名门大宗都发了请柬,大摆筵席,还破天荒第一次让白姨娘和二女儿出面待客。   他有心在客人面前显摆一下一家之主的威严,正愁找不到茬,长女正好迟到了。   他毫不犹豫传音过去,并且十分心机地开了免提:“宾客都快到齐了,你人呢?”   以长女的性子,一定会诚惶诚恐地赔罪道歉,让他在亲友圈子里父纲大振、颜面有光。   但是传音咒通了,那头却迟迟没有声音。   戚念瑜有点尴尬。   客人出来打圆场:“戚城主不用苛责令嫒,这里都是自家长辈,大可不必如此见外。”   戚念瑜:“正因为都是自家长辈,才更要守时知礼!这业障,越大越不像话!”   次女戚含香走过来,替他斟茶:“爹爹喝杯茶消消气,姐姐大约是昨夜用功,今天睡过头了。”   戚念瑜欣慰地看着次女,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上露脸,但是她丝毫不露怯,天真烂漫又落落大方,把几个长辈逗得开怀大笑。   次女不但伶俐,灵根天赋也不比长女差多少,只是吃了出身的亏。   每每想到这些,戚念瑜总是惋惜,如果两个女儿的出身换一换就好了。   长女霸占着好出身,却和她娘一样笨嘴拙舌,不会来事。   想起多年来被亡妻压一头的憋屈,戚念瑜动了真怒。   他提高了声音:“怎么不吭声?你是木头吗?不会说话?”   这回对面没用沉默回答他,少女清越如泉的声音乍然响起,一路火花带闪电,呲啦啦划过众人头顶。   “你谁啊?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吗?”   音量不大,但在座的都是修仙界人士,个个耳聪目明,都听得一清二楚。   嗡嗡的寒暄声戛然而止,堂中落针可闻。   戚念瑜恼羞成怒,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正打算开骂,说时迟那时快,传音咒“啪”一声断了。   戚念瑜此时的感觉有点像便秘第七天,又有点像喷嚏打不出来。   他憋得满脸通红。   众人尬得脚趾抠地。   半晌,有个机灵鬼出来打圆场:“这是串线了吧?”   修仙界通信用的是灵力,天空中窜来窜去的灵力多了,难免会互相干扰。   虽说串线概率极低,但总是存在的嘛。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对,一定是串线了……”   “咳咳,戚大小姐出了名的孝顺,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半空中响起一道平淡的声音:“戚灵灵已将你拉入黑名录。”   《出了名的孝顺》   机灵鬼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揽活,这场面就是神仙来了也圆不上啊。   戚念瑜脸好疼,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好在白姨娘眼明手快,及时牵了牵他的袖子。   他回过神来,当即会意——这场宴席名义上是为长女践行办的,总不能当着众宾客的面打她一顿。   他装模作样地摇头苦笑:“都怪我,把她纵得无法无天。”   白姨娘:“也怪不得老爷,夫人就留下这点骨血,大小姐又可人疼,老爷哪里舍得严加管教。”   “还不是看在她亡母的份上……”戚念瑜一边说着,眼眶已经泛红。   艹了十几年深情爱妻人设,他已然是个老戏骨,眼睛说红就红,都用不着酝酿情绪。   客人们正想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场面话,忽听门口响起个不和谐的声音。   “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珠帘背后,依稀是一道逆光的窈窕身影。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姿态,一看就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不疾不徐地穿过珠帘,走到众人眼前。   所有客人不约而同地一愣——在座宾客有一大半从没见过戚家大小姐,还有一小半也只见过小时候的她。   朱雀城有为父母守丧十二年的习俗,戚灵灵六岁丧母之后就没见过外客。   所以外间只知道戚大小姐小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却不知道她长开了美到何种程度。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戚大小姐素面朝天,秀发歪歪斜斜地束在脑后,一身无纹无绣的月白劲装堪称简陋,可惜草服乱发不掩国色,硬是把珠光宝气的二小姐衬成了个烧火丫头。   二小姐戚含香绝不难看,在美人如林的修仙界也算得出众,可惜戚大小姐是原书作者亲自盖章的“九州第一美人”,她霸道的美貌就像是两百瓦大灯泡,闪谁谁瞎眼。   二小姐就不幸成了灯下黑,从小就活在长姐的阴影下。   偏偏她心气高,什么都爱和长姐比一比。   这时候一看见戚灵灵,戚含香立刻噘起了嘴。   她觉得长姐这样不修边幅跑过来,分明就是专程来砸她场的。   戚灵灵不知道便宜妹妹如此自作多情,不然少不得关心一下她吃的什么药。   现在戚灵灵一心都在她便宜爹身上。   刚才那个电话单整整赚了一万八,光屏上的数字像绑了钻天猴,窜得她眼花缭乱,以至于她只能让系统先把光屏关上。   戚念瑜是个一百多岁的化神期修士,相貌看起来三十上下,肤色很白。   大约是怕人说他小白脸,特地蓄了两绺飘逸的长须。   书里说戚念瑜儒雅风流,但此刻他和儒雅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毫不相干——瞪着眼睛,鼻孔冒烟,两条长须一抖一抖。   戚灵灵:“你看,他像不像只鲶鱼精?”   系统:“噗嗤。”   “怎么这时候才来?”戚念瑜沉着脸,努力克制怒气。   戚灵灵慈爱地看着便宜爹,就像看着一座闪闪发光的大金矿:“刚才正要出门呢,有个老变态传音过来,没头没脑地骂我。”   戚念瑜不知道什么是“老变态”,但他知道那不是好话,绝不能认领。   戚灵灵继续说:“我把他拉黑了,后来仔细一想,大概是串线了。”   戚念瑜想过那逆女会心虚,会认怂,或者干脆不敢露面,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不但大摇大摆地来了,还阴阳怪气“呕”他一脸,完了拍拍屁股赖个一干二净。   戚念瑜: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时候系统也在忙着给戚灵灵介绍她的便宜爹:“戚念瑜本命戚乘风,原配夫人宋瑜死后,为了表现对亡妻的深情,改名‘戚念瑜’……”   戚灵灵: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便宜父女俩难得心有灵犀。   戚念瑜正要发作,白姨娘温柔地劝道:“大小姐既已来了,妾吩咐下人预备开宴了。”   戚念瑜就坡下驴,板着脸斥道:“已经叫贵客等了这么久,还不快点入座!”   戚灵灵这时才注意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娇俏姨娘。   白姨娘头比一般人小一圈,脖子特别修长,美是美,就是有点鸟里鸟气的。   “这位白姨娘是什么来头?”戚灵灵问系统。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白姨娘名叫白芷薇,本来是戚夫人的金翅大鹏,戚夫人重病时……咳咳……”   戚灵灵难以置信:“所以我那便宜爹,在原配病重的时候,睡了她的宠物?”   系统:“……”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更毁三观的是,原主三年前无意间知道了白姨娘的真实身份,但出于对父亲的敬畏和孺慕,一直自觉保守着这个秘密。   戚灵灵:“这些重要信息,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   系统:“不可以哦宿主,试用期系统没有权限,和主线无关的人物只有登场时才有简介可以查看。”   戚灵灵:“……行吧。”   主角到了,宴席终于正式开场,客人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的高端宴会都是分餐制,颇有古风,每个人面前摆着一张小食案,仙侍们捧着金盘银碗流水似地上菜。   朱雀城出了名的富庶,宴席规格相当之高,戚灵灵从客人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客人几乎全都辟谷了,吃席纯粹满足口腹之欲,所以每道菜色都是色香味俱全。   仙侍上一道菜就报个菜名,修仙界的食物大多沾点仙气,戚灵灵别说吃,连食材都没听说过。   一串串朱红色玛瑙似的是“聚灵果”;切成粉色薄片、攒成花形的是“雪雁脔”;雪白汤底里飘着青翠碧绿还微微发光的丸子,是“碧莲子”。   戚灵灵用汤匙舀起一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便宜爹,感叹道:“这逼脸子好大啊。”   戚念瑜:“……”   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是怎么回事?   白姨娘悄悄打量着戚灵灵,孙嬷嬷刚才已经偷偷向她报告了大小姐的古怪,她故意没往外说——如果戚念瑜知道女儿异常,查清楚之前一定会拦着她不让赴宴,那还怎么在客人面前丢丑?   戚灵灵刚才的表现虽然差点把戚念瑜送走,但却正合她心意——她身份特殊,很难转正,但她女儿还是有希望继承戚氏家业的。   戚念瑜本来就不喜欢长女,加上她十几年的枕边风,更让他对这长女没了什么舐犊之情。   他下不定决心让次女继承家业,说到底是为了在外的名声。   戚灵灵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了他的脸,这家业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姨娘心潮澎湃,对戚念瑜笑得越发温柔,剥了一只灵虾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戚念瑜趁人不注意摸了摸爱妾柔滑的手背。   戚灵灵看了个正着,差点没把刚吃进嘴里的虾又吐出来:“啧啧,真是癞ha蟆搂青蛙。”   她身边的戚含香歪着头:“长姐在和我说话吗?我没听清。”   戚念瑜皱眉:“说话就大大方方地说,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戚灵灵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看着便宜爹,字正腔圆地说道:“我刚才在说,癞ha蟆搂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她顿了顿,此地无银地说:“我不是在说爹你和白姨娘哦,千万别多心。” 第4章   有客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接着出现了人传人现象,大家都不顾功德地笑起来。   饶是白姨娘这样心志坚强的女子,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戚念瑜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戚灵灵一脸茫然:“我说癞ha蟆啊,不要因为长得丑就随便对号入座哈。”   戚念瑜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虽然平常对长女漠不关心,见面就是板着脸训话和挑刺,但戚念瑜还是看出了蹊跷。   他心里一咯噔,这么反常,难道是被夺舍了?   戚念瑜立刻捏诀掐算,又是放神识出来探魂,可不管他怎么算,怎么探,都没有丝毫异样。   他查不出什么,只能吹胡子瞪眼:“你这业障,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不成体统!”   戚灵灵:“爹不是经常嫌弃我像我娘一样木讷,不会来事,不会说话,所以我就去进修了一下语言的艺术。”   戚念瑜:“……”   敏感的客人从戚大小姐的话中咂摸出了一点味道:戚念瑜嫌弃长女,因为长女像前妻。   就说这老狗逼的深情人设假得一批。   再一看美若天仙的戚大小姐,众人纷纷义愤填膺起来,这么漂亮乖巧的闺女还嫌弃,看吧现在把孩子逼成啥样了。   戚念瑜太阳穴突突地跳,丹田都要气炸了,却无言以对。   有客人打圆场:“哈哈哈戚大小姐真是活泼风趣,戚城主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对可人的千金,真是羡煞老夫啊!”   戚念瑜: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不管怎样,场面好歹是摇摇欲坠地圆过去了,宾主继续觥筹交错。   戚灵灵让系统调出光屏看了一眼:“哦豁!”   系统:“哦豁!”   就这功夫,余额又涨了八千多。   戚灵灵看便宜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便宜爹一点也不便宜。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戚念瑜正跟客人喝酒,眼角余光往长女那儿一瞟,只见她正双眼含笑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后背上一阵发凉。   就在这时,方才打圆场那位老伯跟戚灵灵搭话:“听说戚贤侄明日就要启程去罗浮山了?”   系统介绍:“这位是南域第二大城井宿城的老城主蒋天明,和戚念瑜不太对付。”   戚灵灵对这慈眉善目的老伯印象不错,对他熟练的插刀手法尤其欣赏,微笑着点点头:“是啊,要去拜师。”   “第一次离家,一定很忐忑吧?”   “倒也没有,出去接触一下社会挺好的。”也不能逮着戚鲶鱼一个薅。   “好好,年轻人就是有志气!罗浮远在万里之外,路途上可有些辛苦啊。“   戚念瑜在旁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早让你学好术法,一天到晚只知舞刀弄剑,到现在连缩地成寸术都不会。”   缩地成寸是金丹三重境以上才能修习的法术,戚大小姐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才十八岁,撑死了就炼气期。   众人都知道戚念瑜这是故意找茬。   白姨娘一脸贤惠:“不如让妾身替大小姐安排翼舟或者飞阁……”   戚念瑜一挥袖子:“别的弟子都是御剑、驾云、乘坐骑,就她一人与众不同,不是让人说我们戚家骄奢淫逸?我们戚家可不要这种堕我门风的浮华浅薄之辈。”   戚灵灵点点头:“爹说的对,我不能仗着我们家是十州首富就搞特殊。”   众人:“……”好酸啊!   戚念瑜一愣,这还是戚灵灵今天第一次顺着他的话说,虽然听着还是有点阴阳怪气的。   戚灵灵拿起帕子抹抹嘴角,看向白姨娘。   白姨娘冷不丁对上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胳膊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野生动物的直觉,让她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戚灵灵伸出一根纤细玉白的手指:“我骑白姨娘去就行了。”   此话一出,客人们都愣住了。   戚念瑜拍案怒起:“胡闹!”   白姨娘想得比他深,戚灵灵是怎么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戚夫人要脸,不肯把这种丢人的事说出去,因此连宋家人都不知道底细。   戚夫人死后,白姨娘又用了几年时间,把戚府的旧奴仆都找机会赶的赶、卖的卖,这些奴仆离开前当然被下了禁言咒,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这件事连她亲女儿都瞒着,戚灵灵怎么会知道?   戚念瑜也回过神来了,虚张声势地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客人们嗅到了八卦的芬芳,悄悄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有那特别八卦的,已经偷偷开了秘音,和道侣、基友、闺蜜远程共享。   戚灵灵信口开河:“是孙嬷嬷告诉我的,她说白姨娘本来是我娘的灵宠金翅大鹏鸟,我娘重病的时候,她肚子里就有了我妹妹。”   没错,戚含香的年龄也造了假,她是在戚夫人重病期间怀上的。   但为了维持戚念瑜的深情人设,贤惠的白姨娘用了特殊手段,让女儿在蛋里多呆了三年。   客人们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段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发妻重病的时候,戚念瑜不但和她的灵宠勾搭到了一起,还弄出了个孩子。   就这样一个狗男人,在发妻死后还改名字艹深情人设!   很多人心里已经骂开了:这诡计多端的老狗逼!   戚含香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爹,又去看脸色煞白的娘,传音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姨娘:“……回去娘再跟你解释。”   玄武城主摇着头,一脸痛心疾首:“戚老弟,就算弟妹管得紧……这也……有点忒不讲究了吧……”   众人默默点头,人不能,至少不可以。   白姨娘仿佛噩梦成真,气得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戚念瑜:“老爷……”   平常她只要一做出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戚念瑜一准骨头都酥了。   可今天他丢了大脸,他哪里顾得上她哭还是笑,掐了个秘音咒,气急败坏地骂起来:“我早说这种场合你不该来,都怪你哭着闹着要来,现在好了,我一世英名都毁在你这里了,脸都被你丢干净了,还有脸哭!”   白姨娘知道戚念瑜的脾气,他最爱面子,这回是动了真火,当下也不敢撒娇,只带着哭腔道:“老爷,奴婢伺候你一场,又给你生了二小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会真让大小姐……”   戚念瑜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让她骑你……”   这话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咳咳,”戚念瑜总结,“你放心,她不敢,除非她不想当戚家的女儿了!”   戚灵灵不稀罕当戚家大小姐,她一心只想骑姨娘——她骑着姨娘去上学了,便宜爹得疯成什么样,年化收益率得高成什么样,想想就刺激呢。   戚念瑜对白姨娘使了个眼色:“你先回后院去,别在这里添乱。”   白姨娘也没脸呆下去,低着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戚灵灵叫住她:“白姨娘怎么走了?”   白姨娘磨得后槽牙都短了一截,硬是忍下这口气,扶了扶额头:“妾身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戚灵灵点点头:“也好,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姨娘早点回去养精蓄锐是应该的,毕竟……”   她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我那张床还挺重的。”   白姨娘:?   戚灵灵:“哦,忘了跟你说了,我认床,而且白姨娘长得太瘦了,骑着你恐怕有点硌,所以我打算坐我的床,让你驮着。”   驮着,驮着,驮着。   众人:你是魔鬼吗?!   系统:宿主,你是魔鬼吗?!   戚念瑜忍无可忍:“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戚灵灵一脸困惑:“爹你怎么不讲道理?亲父女明算帐,白姨娘是我娘的坐骑,我娘没了,现在她就是我的坐骑。”   戚念瑜一时说不出话来,按照十州律法,子女有第一顺位继承权,道侣双方中如有一方先死,则此人的私产归子女所有,道侣是没份的——修道之人活得长,动不动几百上千年,分分合合是常事,为了尽可能保障自己骨肉的利益,所以有了这样的律法。   戚夫人虽然从没有骑过白姨娘,但白姨娘仍然是她的灵宠,戚夫人一死,白姨娘就成了遗产。   戚念瑜和白姨娘从来不把这层所有权关系放在心上,别说长女不知情,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她总不见得敢骑她爹妾室吧。   戚灵灵今天就结结实实给他们上了一课:她真敢!   他们还真的拿她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戚鲶鱼:孝死我了 第5章   戚念瑜:“业障!你再敢胡闹,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戚灵灵不是第一次和人断绝父女关系了,那次好歹还是真爹,而戚念瑜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路人。   客人们看戏看得心满意足,这才跳出来和稀泥:“戚城主息怒,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这样的……”   “对啊对啊,父女哪有隔夜仇……”   “我看大小姐只是开个玩笑,戚城主别动怒……”   戚念瑜不想当众闹得太难看,心想先找个台阶下,等筵席散了再慢慢收拾这逆女不迟。   “既然长辈们都帮你求情……”   戚灵灵打断他:“婉拒了哈。”   她顿了顿:“比起当你女儿,还是骑白姨娘比较带劲。”   戚念瑜:“你!你!你你你……”   戚灵灵:“我,我,我我我,我就要骑着姨娘去上学。”   不管戚念瑜怎么跳脚,不管白姨娘怎么梨花带雨,不管客人们怎么劝,戚灵灵只有一句话:“我就要骑白姨娘去上学。”   无理取闹的程度直逼满地打滚要爹妈买奥特曼卡片的小学生。   有客人想不通:“为什么啊?”   戚灵灵:“因为稀罕啊。”   白姨娘忙说:“妾身不稀罕,妾身只是只平平无奇的金翅大鹏。”   她这么说是带了些谦虚的,金翅大鹏是上古纯种珍禽,等闲人家也养不起。   便宜妹妹脸色苍白,因为打击太大,已经有点语无伦次:“姐,姐姐,大不了我把我的玉麒麟给你,你别骑我娘……呜呜呜……”   戚灵灵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天真了吧,骑金翅大鹏不稀罕,但是骑姨娘很稀罕啊。”   众人:竟然好有道理,这是怎么回事!   连戚含香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被说服了——试问开天辟地以来,普天之下还有谁骑过姨娘去上学呢?   莫名不甘心呢,长姐有的她也要有!   她当即委屈地喊姨娘:“娘,我也要骑姨娘上学!”   白姨娘:嘎?   众人:“……”戚家这两个千金都不是俗物啊。   戚念瑜出离了愤怒,整个人像要燃烧起来,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那股热力。   戚灵灵一看,正适合火上浇油:“戚家女儿可以不做,但白姨娘是我娘留给我的财产,我还要留着睹物思人呢,想我娘的时候就骑一骑。”   戚念瑜终于忍无可忍:“这种逆女留着也没用,我今日就废了你!”   话没说完,对着女儿一掌推出,一股刚猛的灵力排山倒海般向戚灵灵推去。   戚灵灵早防着他这一手了——书里这便宜爹大义灭亲就是这么突然出阴招,把女儿打得吐血三升。   戚灵灵才练气二重修为,硬碰硬不死也残,这掌风来势汹汹,她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但是她有白姨娘。   金翅大鹏不但有实打实的元婴修为,而且还有九片与生俱来的灵羽,每一片都可以越境界反弹一次攻击。   非但如此,白姨娘还是戚夫人的契约灵禽。   不是随便养只鸟就叫契约灵禽的,如果普通灵禽是合同工,那契约灵禽就是事业编。   事业编的灵禽灵兽与主人结了血契,在主人危急关头,血契自动发动,这些灵禽灵兽会本能地挺身而出,尽全力守护主人。   白姨娘就是戚夫人的事业编灵禽,现在属于戚灵灵。   多亏系统详尽的科普,戚灵灵对这些都门儿清。   她气定神闲地一挥手:“去吧,白姨娘!”   白姨娘在漫长的摸鱼岁月里已经把这些都忘了。   但是在戚念瑜向长女出手时,她的体内忽然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她“嘎”一声大叫,瞬间化作原型,张开巨大的翅膀。   客人们只觉眼前金光大盛,仿佛有千万根金芒刺进眼中,纷纷觑起眼。   下一刻,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金翅大鹏鸟一翅膀掀翻了屋顶,梁柱倒塌,瓦砾冰雹一样往众人头顶砸下来。   好在客人们大多修为深厚,连忙结阵抵挡,没被砸出个好歹来。   却说戚念瑜一掌推出,眼前忽然闪出一道金光,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那是爱妾的原形。   但他此时要是强行将掌力收回,真气就会如洪水倒灌,经脉在强烈冲击下必有损伤。   若是不收力,那白姨娘就得受重伤。   在自己和爱妾之间选一个,这选择对戚念瑜来说毫不困难。   他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决定让白姨娘浅浅牺牲一下。   然而他忘了金翅大鹏鸟有保命灵羽。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掌力已经抵达鸟首。   一道金红光芒像箭一样射来,戚念瑜只觉一股洪流如江河倒灌,冲溃他经脉,直达他丹田,冲得他两眼一黑,竟然仰天倒了下去。   白姨娘落地恢复人形,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老爷!”   客人们本来只想安静吃个瓜,看个家庭伦理剧,没想到文戏突然变武戏,差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还是玄武城主见过大风大浪,忙扶起戚念瑜,探了探他经脉:“不好了,戚老弟经脉逆行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咋整?是要接着吃席?”   “估摸着是……”   四周响起一片隐忍的吞咽口水声。   “啊呀,我得给我家老太婆说一声……”玄武城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捏了个传音咒。   传音咒立刻接通了。   半空中响起道不好惹的女中音:“死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   老城主本想传秘音,但老人家用起这种新技术不太得心应手,不小心开成了免提,于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卿卿息怒,卿卿息怒,”玄武城主低声下气地解释,“我还在戚府,今晚可能回不来了,大约要吃席。”   “啊?谁死了?”   “戚念瑜。”   “那厮怎么会死?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玄武城主想了想,言简意赅道:“他大女儿和他抢他一个小妾,戚念瑜不肯给,要废了他女儿,反被那小妾打成了重伤,眼看着人快不行了。”   众人:“……”这么概括好像也没毛病。   城主夫人一听,好家伙,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对面一阵“乒乒乓乓”兵荒马乱:“死老头子有这么大热闹不喊我来看!等等……给我占个好位子,我换条裙子就来。”   戚念瑜看着昏迷,其实还没失去意识,把玄武城主和他道侣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吐出一口老血。   戚灵灵变了脸色,尔康手:“爹!你不能死!”   众人议论纷纷。   “到底是亲闺女,吵归吵,戚城主真有个三长两短,最着急的还是她……”   “是啊,父女哪有隔夜仇的……”   “看来戚大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呐……”   “我就说嘛,戚大小姐长得这么美,一定是个大孝女……”   戚念瑜被这群双标老狗气得不轻,又“哇”地吐出一口血。   戚含香整个人都懵了,哭都忘了哭,茫然地抓着白姨娘的手:“娘,爹……爹他真的……”   白姨娘哽咽了一声。   戚含香“哇”一声放声大哭。   戚念瑜感到一丝欣慰,至少二女儿是孝顺的。   正想着,就听戚含香小声问道:“娘,我还是坐小孩那桌吗?”   戚念瑜喷出一口老血,终于人事不省。   大孝女戚灵灵:“这便宜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只是个开端。   ……   戚念瑜命不该绝,到底还是救了回来。   不过经脉逆行对修士来说不是小事,他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回房,吞了两把灵药才勉强缓过劲来,马上又结阵闭关,只来得及放句狠话:“孽障!你给我等着!”   戚灵灵却是神清气爽,满面红光。   一方面是财气养人,另一方面是这一单转化了不少灵力。   戚灵灵还不会修炼,只能顺其自然,让沁凉的气息在她身体里游走,慢慢汇聚到小腹。   这大概就是修仙小说里说的丹田了。   微凉的灵气一汇入丹田,神奇地变成一股暖意扩散到全身。   戚灵灵只觉通体舒泰,就像连着加班一周后睡了个饱觉又泡了个热水澡——泡澡是她想象,她住着月租三千一间的一线城市合租房。   两居的老破小,嵌进去四个社畜,马桶都要抢,哪里有浴缸这种奢侈品。   客人们散了,白姨娘母女哭哭啼啼地走了,戚灵灵回到自己院子里,往香香软软的大床上一躺,摆成个大字:“让我们来看看,今天赚了多少。”   尽管有心理准备,看到数字的瞬间戚灵灵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穿来不到两小时,余额已经涨了八万多,时薪都快赶上她死前的月薪了。   这才入职第一天呢!   戚灵灵甚至杞人忧天起来:“统啊,我这样赚下去,不会引起通货膨胀吧?银保监不会来查我吧?”   系统:“……”你想多了!   “宿主放心,”它拍着胸脯道,“我们的操作都是合法的。”   戚灵灵也不知道合的是哪个次元的法:“行吧。”   “对了,”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书里提到过戚夫人给女儿留下了一条灵石矿脉,它在哪里?”   书里就在开头不久提了一句,证明白月光女配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但是后来这条矿脉就没出现过,而且女配后期极其落魄,完全不像有矿的样子。   戚灵灵怀疑是作者写着写着忘记了。   系统:“宿主……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戚灵灵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宋氏从前富可敌国不下于戚氏,戚夫人留下的遗产不但有一条上等灵石矿,还有一整个秘境的宝藏……”   戚灵灵:此处应有“不过”。   系统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戚夫人在门锁上下了秘咒,只有你修为达到化神期以后才能打开。”   戚灵灵:“???”   作者有话说:   随200,我也坐小孩那桌 第6章   戚灵灵一时不知道哪种情况更苦逼:人死了钱还在,还是钱在库里取不出来。   不过戚夫人的想法她倒也能理解。   “戚夫人是担心老公靠不住,女儿修为不够保不住大笔财富吧?”   系统:“倒也不是,戚夫人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认为连化神期都修不到的废物不配继承她的财富。”   戚灵灵:“……”行吧,你清高你了不起。   她想了想,生出一点希望:“能不能借助外力强行打开?”   毕竟戚夫人的修为虽高,在修仙界也不算天花板,按理说应该有人能砸开她的锁。   系统一盆凉水“哗啦”朝她泼来:“这是经过天道加持的咒法,强行开启会遭五雷轰顶,轰残不算,轰死为止。”   戚灵灵:“……修到化神期要多久?”   系统耐心解释:“这个世界的修仙等级是这样的,从下往上依次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大乘和渡劫,共八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又分七重小境界。   “宿主现在是炼气期第二重,根据宿主的灵根天赋,如果按996计算,修到化神期也就……”   戚灵灵双眼一亮。   系统:“百来年吧。”   戚灵灵:“……”第一次知道“也就”和“百来年”能连在一起用。   她终于明女配为什么要疯了。   这本书的时间跨度一百年出头,女配被原男主毁去灵根的时候是元婴七重境,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因为她被捅刀、拔灵根后没几天,她的大雷劫就来了。   这谁能不疯?换她她也疯。   戚灵灵眼前黑了黑:“所以我现在全部的财产……”   系统:“就是一块上品灵石和一块中品灵石。”   它顿了顿:“加上一只白姨娘。”   戚灵灵:“所以你是建议我驾驶着多余的白姨娘去开滴滴是吗?”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戚灵灵毫不犹豫和便宜爹撕破脸,就是因为书里提到过的大笔遗产。   谁知道戚夫人一个富婆也学焦虑的中产阶级鸡娃呢。   系统:“宿主别太难过,虽然没有钱,但是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戚灵灵冷漠脸:“哦。”要你何用。   系统:“嘤。”   戚灵灵转过身开始打包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屋里值点钱的东西都是造了册下了咒的,不能带出城主府,戚夫人留下的值钱东西都在那谁也打不开的秘境里。   戚灵灵能带走的只有几卷她看不懂的道书典籍,一把入门级的玄铁剑,几身换洗衣裳,两块灵石,外加一张大床——这床是戚夫人的嫁妆,因为戚灵灵日常睡在上面,这才幸免于难,没被收进秘境宝库。   戚灵灵无力地倒在床上,万万没想到,现实世界的她已经成功脱贫,身为修仙界首富之女却要为钱发愁。   ……   白姨娘坐立不安。   戚城主自顾不暇,闭关前只来得及叫戚灵灵等着,对她却是连句交代也没有。   白姨娘心中忐忑,虽然戚念瑜受伤是因为触发了灵羽的反弹功能,但总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戚念瑜绝不是心胸宽广的人,等他出关难免要迁怒她,没准她在府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这时候她还以为戚灵灵只是嘴上说说,闹上一闹,在众宾客面前下她母女脸面。   直到戚灵灵传音给她,叮嘱她抓紧时间收拾行李,白姨娘才知道戚大小姐是认真的。   戚含香三观崩塌,哭得天崩地裂。   白姨娘又是哄又是劝,千叮咛万嘱咐,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了,坐在床边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不相信孙嬷嬷会出卖她,这老婆子无利不起早,才不会做这种根本没好处的事。   她叫来孙嬷嬷一问,老婆子果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赌神罚咒:“绝不是老奴说的,老奴对夫人忠心耿耿,夫人要是不相信老奴,老奴就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我不是怀疑你,戚灵灵一反常态是从何时开始的?”   孙嬷嬷:“昨夜还好好的,今日大清早起来就不对劲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大小姐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吧?”   白姨娘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她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气邪气,今日筵席上好几个大能,若是夺舍,早就叫人看出端倪了。”   金翅大鹏本身就对妖邪之气十分敏感,何况她还有相当于元婴接近化神修士的修为。   孙嬷嬷:“老奴怎么想怎么觉得古怪,夫人一定要小心……对了,夫人有什么章程?”   白姨娘无言以对,她没有章程,只有路程。   ……   第二天,戚灵灵起了个大早,起床直奔白姨娘的院子,笑容友好亲切:“白姨娘,昨晚睡得怎么样?”   白姨娘被她笑得心惊肉跳,她哪里能想到,这其实是人类面对自己名下最大一笔财富时,发自内心流露出的笑容。   “有劳大小姐垂问。”   戚灵灵关切道:“一会儿多吃点,吃饱了好上路。”   白姨娘打了个寒颤。   戚灵灵一笑:“啊对了,忘了你已经辟谷了。”省了一笔开销呢。   她笑得越亲切,白姨娘越害怕。   只听“扑通”一声,白姨娘已经双膝跪地:“大小姐,贱妾知错了,这些年是贱妾侍奉大小姐不周,大小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贱妾?”   戚灵灵无奈:“不好意思,恐怕不行。”   毕竟她现在除了白姨娘几乎一无所有了。   白姨娘攥着衣襟,狠狠心一咬牙,从腰间解下一个百宝囊:“贱妾这些年尽心伺候老爷,攒下一点辛苦钱……”   戚灵灵一脸受宠若惊:“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你也太客气了。”   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白姨娘:“……”那你倒是推辞一下啊!不好意思还拿那么快!   戚灵灵把百宝囊揣好,对系统说:“这白姨娘挺上道,还知道给领导送礼。”   系统:“……”有没有可能人家是想赎身。   戚灵灵语重心长地对白姨娘说道:“你放心,跟着我不会吃亏的。”   毕竟是她唯一的大宗财产。   白姨娘傻了眼,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拿钱拿得那么快,拿完仿佛无事发生。   那你倒是把钱还我啊!   戚灵灵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白姨娘,你多久没在天上飞了?”   白姨娘一怔,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蔚蓝的天空被高墙、檐角和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多久没在天上飞了?   金翅大鹏一族对天空和自由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最初她之所以跟戚念瑜,只是因为不想再被一纸灵契束缚,被修士奴役,永远低人一等。   起初她只是想无拘无束地在天空中翱翔。   她为此不惜汲汲营营,背叛待她还不错的戚夫人,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只是被名枷利锁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她以血脉为耻,甚至羞于化成原形。   戚灵灵发完灵魂拷问,继续道:“白姨娘,说句实话,戚念瑜这个人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的再好听,心里只不过把你当个物件。”   白姨娘明知她在挑拨离间,却无法反驳,戚念瑜刚才毫不犹豫地牺牲她,要说不心寒是假的。   “我就不一样了,”戚灵灵大言不惭,“对我来说,你是最宝贵的鸟力资源。你安心为我工作,日后我发达了,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当然,期权激励可以有,五险一金是没有的。   她顿了顿:“你这样的大鹏鸟,就该展翅翱翔,扶摇直上九万里,跟着戚念瑜这种庸俗冷血又很可能秃头的老男人,能有什么前途?”   白姨娘一个激灵,想起了戚念瑜那日渐后退的发际线,真是有亿点点秃然。   对啊,她跟着这么个庸俗虚伪、毛发稀疏的老男人,到底图什么啊?   白姨娘垂下修长的脖颈,化成了原形,这是金翅大鹏一族表示臣服的姿态。   戚大小姐对这一番画饼的成果很是满意。   她探手往腰间乾坤袋里掏了掏,只听“轰”一声巨响,白姨娘眼前尘土飞扬,烟尘慢慢消失的时候,一张富丽堂皇好像半间屋子那么大的四柱雕花大床出现在她面前,占去了小半个庭院。   戚灵灵在床柱上系好灵索,把另一头绑在金翅大鹏身上,然后爬上床,一抖缰绳:“向着星辰大海前进吧,白姨娘!”   白姨娘一扇翅膀,差点吐血:我丢!好重啊!   去它的翱翔,去它的星辰大海,去它的扶摇直上九万里,她只想回去当她的姨太太躺着享清福啊!   作者有话说:   100红包~ 第7章   白姨娘奋力拖拽着大床,“吭哧吭哧”地扇着翅膀。   戚灵灵则盘腿坐在床上,拿出刚从白姨娘那儿搜刮来的百宝囊。   “让我们看看白姨娘攒了多少私房钱。”她搓搓手,往百宝囊里一掏,掏出一把灵石,都是上品,粗粗一看有二十来块。   她继续掏,没了。   戚灵灵不信这个邪,便宜爹虽然抠,但白姨娘这些年管着家呢,油水肯定不会少。   她继续掏,可左掏右掏也没多掏出一块灵石来——非但没有灵石,也没有金玉法器、天材地宝,只掏出一沓纸。   难道修仙界也用银票?还是地契房本之类?   她拿起一张,看着看着,笑容渐渐凝固。   “白姨娘。”戚灵灵苦涩地叫了一声。   金翅大鹏回过头:“嘎?”   戚灵灵:“你靠边停停。”   金翅大鹏找了个云头停下。   戚灵灵冲她扬了扬手里那沓纸:“这些是什么东西?”   白姨娘:“嘘,别那么大声,省得被过路的鸟听见。”   她压低声音:“这些是涂山皇子和我的秘契,待他挖出宝藏,复兴神国后,不但要回报我十倍灵石,还要给我万顷封地,封我做镇国夫人呢!”   戚灵灵:“……”这熟悉的话术。   白姨娘认真解释:“涂山皇子是传说中上古涂山神脉的最后一个后裔,这又涉及三界九宗十二世族的一个惊天大阴谋,说来话长……”   戚灵灵:“打住打住……你是怎么认识这位涂山皇子的?”   “都是缘分呐!”白姨娘得意道,“有一次传音咒突然串频,殿下正给下属发号施令呢,突然串到了我这里,就不小心把秘密透露给我了……”   戚灵灵揉了揉眉心,电信诈骗没跑了。   “你投了多少钱?”   白姨娘:“他要五十万上品灵石挖宝藏,我积蓄只有三十多万,他说剩下的找别人借,我怎么能让肥水流进外人田呢!十倍呢!所以我就东借西凑,凑满了五十万……”   戚灵灵撒贝宁吸氧:“白姨娘,你可能被骗了。”   白姨娘:“嘎?不可能,我又不傻,第一次我只浅浅投了两百灵石,没过几天就拿到了两千灵石。”   戚灵灵:“……”   她开始给白姨娘科普什么是电信诈骗和尼日利亚王子骗局。   白姨娘的三观整个被颠覆:“不可能!涂山殿下是我的神!他绝不可能骗我的!”   话是这么说,她的鸟脸已经垮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戚灵灵都有点同情她了:“你这风险偏好也太激进了啊。”咋还加杠杆呢?   白姨娘用翅膀抹着扑簌簌往下掉的眼泪:“我听人说……嗝……你不理财,财不理你……”   戚灵灵:“……”你可真是个投资小天才。   从那天起,白姨娘整整洒了半个月的泪,所过之处阴雨连绵,直到抵达罗浮山。   这一路比戚灵灵想的更难,主要难题是缺钱。   她上辈子出了名的会省钱,最穷的时候连吃过一个月白水挂面加青菜。   一路上伙食费没多少,也用不着住旅馆——反正随身带着床。   但她万万没想到修仙界还要收过路费。   这个世界分成东南西北中五域,从戚家所在的南域到中州罗浮山路途万里。   途中要经过四座城池,每过一城都要付过路费才能穿过彼此间的阵法结界。   过路费多少取决于城主的良心,还随着淡旺季上下浮动。   罗浮试炼前后是四年一度的大旺季,戚灵灵和白姨娘的全副身家,付完过路费只剩下十二块中品灵石。   无论如何,她还是平安抵达了中州罗浮山。   ……   罗浮山,宇宙的中心,修仙界的霍格沃茨。   四年一度的罗浮入门试炼是仅次于五域论道会的盛事。   离考试还有两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罗浮外山人头攒动,入山玄门外的长队一直排到了山脚下,堪比国庆长假的4A景区。   戚灵灵的飞天大床一进罗浮地界,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修仙界的飞行器具也算百花齐放,飞车飞舟飞楼飞阁都见过,但是拖张床出来的还是第一回 见。   那些御剑的、驾云的、驭灵兽的,都不自觉地避让到两边,就像代步车纷纷避让劳斯莱斯——这鸟这床一看就很贵,剐蹭一下可赔不起。   就在这时,熟悉的光屏突然“叮”一声自动弹了出来。   上面出现一行字:[当前任务:通过罗浮入门试炼。限时72小时。]   随即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戚灵灵这才知道光屏不只查账户余额一个功能,还会弹窗呢。   这任务的措辞冷冰冰的,和她的怂包系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戚灵灵召出系统一问,系统解释:“这是上级系统发布的关键节点任务,我没有权限更改的。”   戚灵灵:“完不成会怎样?”   系统:“可能会触发‘主线自动修复’功能,但是如果偏离主线剧情太多无法修复,宿主的意识可能会被直接抹杀。”   戚灵灵本来不在乎再死一次,但是没几天她的账户上已经多出了十几万,这钱太好赚,她舍不得死了。   她对书里那个势力眼又落井下石的师门没什么好感,并不想拜入嵩阳。   好在任务有个大漏洞——它只规定通过罗浮试炼,却没有强制她拜入嵩阳宗。   事实上罗浮山并不是一个宗门,而是山中七个宗门的统称,这七个宗门出自同源,以剑道为主,彼此独立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外敌入侵时同仇敌忾,平日里又暗暗较劲。   既是近邻又是远亲,还是竞争对手。   书中戚灵灵拜入的嵩阳宗就是“罗浮七仙门”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一个,足足占了三个山头,内外门弟子加起来有数千人。   循规蹈矩的人或许就跟着剧情走了,戚灵灵可不是。   嵩阳在她眼里就是个青青大草原,书里的师尊和同门们是一群肥羊,进了嵩阳反而要受门规约束,要被长幼尊卑压制,还怎么尽情薅羊毛?   正盘算着,前面那些御剑的、驾云的、乘飞车飞阁飞舟的、驭灵兽的,纷纷停下来。   前方有人用“黄钟大吕音”广播:坐骑与舟车飞阁不可过此阵界,护宗大阵中亦禁用一切道术,请诸位道友见谅。”   周围抱怨声四起。   “坐骑、舟车、飞阁都不让过,又不能用道术,岂不是得用脚走?”   “离报名处少说几十里山路,这不得大半天……”   “不愧是罗浮,架子真够大的……”   牢骚归牢骚,这些修士都是来投考的,不敢和规定对着干,只能骂骂咧咧地收了飞行工具或神通。   除了戚灵灵。   这种时候骑姨娘上学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她淡定地对白姨娘道:“继续往前飞。”   飞到漂浮在空中的大阵界石前,一个身着青衣、骑着灵鹤的修士拦住了他们,他的腰间挂着块黑檀腰牌,上书“罗浮入门试巡山队”。   那修士没好气道:“喂,那个……那个东西,停下!不是说了坐骑不能进么?”   戚灵灵隔着纱帐道:“她不是坐骑,她是我爹的姨娘。”   那修士一噎,狐疑地看看白姨娘圆溜溜的鸟眼:“你是她爹的姨娘?”   金翅大鹏点点鸟头:“嘎。”   修士:“……”   戚灵灵:“只说不能带坐骑,没说不能带亲戚吧?”   修士:“……”竟然无法反驳。   “可是那玩意儿……”他指指戚灵灵的床,“也不能进啊。”   戚灵灵:“这是张床,既不是舟车,也不是飞阁,哪条规定说了不让进?法无禁止即可为。”   修士:“……”床的确不属于门规禁止的飞行器具,因为它丫根本就不是个飞行器具啊!   他简直想骂娘,特么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坐床出门!   正犹豫着要不要向领导请示一下,那诡计多端的女修已经乘着床、驾着姨娘从他身边飞了过去:“借过哈。”   众人:???   “真特么离离原上谱!”   “卑鄙无耻下流!”   “所以请问哪里有姨娘出租?”   ……   同批抵达罗浮的考生还在费劲巴拉爬山,戚灵灵一床绝尘,不到一刻钟就飞到了罗浮外门高耸的山门前。   戚灵灵一勒缰绳,金翅大鹏一个俯冲,地面上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分开,瞬间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白玉床“轰”一声落在地面上,震起一片扬尘。   众人皱着眉头捂着口鼻,纷纷表示谴责:   “怎么在这种地方违章停床啊,还有没有人来管管了……”   “世风日下,这些纨绔子弟真是越来越浮夸了……”   话是这么说,众人还是巴巴地盯着纹丝不动的纱帐,好奇里面坐着的是哪位傻缺富二代。   良久,一只皓白纤细的素手伸出来,拨开雪白的鲛绡帐。   四周嘈杂的顿时一静,这只手也太美了,简直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美人才配拥有这样一只手。   紧接着,一道窈窕的身影跳下床,看身形就是个大美人。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发出懊恼的声音——美人戴着帷帽呢,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倒不是戚灵灵怕丢人,也不是她有什么包袱,只是这半个月来她发现顶着这张脸拉仇恨不太方便——经常是刚把人惹毛,对方抬头一看见她这张脸,气马上消了大半。   她旁若无人地从金翅大鹏身上解下缰绳,白姨娘也就地化成了人形。   戚灵灵诧异道:“白姨娘,你瘦了。”   不过半个多月,她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脸色憔悴,蓬头垢面,和在戚家养尊处优时判若两人。   白姨娘阴阳怪气:“托大小姐的福。”   戚灵灵好像完全听不出来:“鸟到中年,要多锻炼才行啊。”宅久了都亚健康了。   白姨娘:你够了!   自从发现被电信诈骗骗走了所有积蓄后,金翅大鹏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戚灵灵面前也懒得装了。   戚灵灵倒觉得她这副样子比以前强装白莲花要正常些。   她把大床收进乾坤袋里,立即有一群修士打扮的男男女女围拢上来:“考号,考号要不要?”   不愧是修仙界盛事,竟然还有黄牛卖号。   “仙子可是来投考的?考号我这儿有,方圆百里找不出更良心的……”   “方圆百里就没有比你更黑心的,还是我这里的便宜……”   “你们大哥别说二哥,都一样黑,仙子来这里看看,独家靓号,每个都很吉利的……”   一个头顶黑色毛耳,嘴周一圈浓密小胡须的魁梧大叔搡开一众黄牛,挤到戚灵灵面前。   大叔的毛耳中横生出两撮耳毛,迎风招展,连戚灵灵这个资深福瑞控都恨不得自戳双目。   “仙子,一百上品灵石结个缘呗……”   戚灵灵:“……”你不如去抢。   “不用。”她头也不回地往队伍末尾走。   别说她没钱,就算有钱也不舍得这么造。   没等她排上队,就听前面“广播”响起来:“诸位道友,十分抱歉,本届试炼三千考号已全部分发完毕,无缘此次试炼的道友请勿气馁,后会有期。”   戚灵灵:???   作者有话说:   100红包~ 第8章   话音未落,还没领到号的考生们顿时骚动起来。   尤其是排了个通宵终于快要排到的人,心情那酸爽。   许多人闹起来,甚至有人豁了出去,想要冲进玄门,却被门口的隐形阵法弹出几丈远。   那毛耳大叔摇摇头:“年年都要闹这一出。”   可是考生们再闹也没用,罗浮每一届试炼都只发三千个考号,雷打不动,这规矩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除了戚灵灵。   她叫住毛耳大叔:“等等。”   毛耳大叔露出得意的微笑:“五百块上品灵石。”   系统:“!”这坐地起价也太离谱了!   毛耳大叔:“早说了罗浮考号一号难求,你们自己是排不到的,这考号就是一时一个价钱,谁叫你刚才犹豫,现在可没有那么实惠的价格咯……”   戚灵灵打断他的碎碎念:“五块。”   毛耳大叔疑心是不是自己耳毛太长,把耳朵孔堵住了:“几块?”   戚灵灵:“五块,中品。”   毛耳大叔暴跳如雷:“你不如去抢!”   戚灵灵:“也是。”   “看着好好一个人,心怎么那么黑呢!”毛耳大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转身走了。   系统拍着胸脯:“宿主,你这样砍价不怕被人砍死吗?”   戚灵灵:“横竖是买不起黄牛票,来都来了,就薅点仇恨值吧。”   她瞅了眼余额,毛耳大叔的盛怒为她带来38块6毛收益。   戚灵灵:“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系统:“……”   周围人议论纷纷。   “原来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假富豪……”   “我就说嘛,那金翅大鹏看着一把年纪,毛都不亮了,怕不是二手货……”   “我看不知倒了几手了……”   白姨娘:嘎?   为什么又是她躺枪?   光屏右上角的倒计时牌不停跳动,系统急得团团转:“宿主,这可怎么办啊……”   原书根本没写这部分剧情,戚家大小姐有家世有天赋,最重要有钱,闭着眼睛都能进罗浮。   戚灵灵以为难点在试炼,没想到连试炼的门都挤不进去,被一张黄牛票拦在了外面。   她深切整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系统是靠不住的,但试炼是一定要过的,而且时间紧迫,考号停发之后,完全是卖方市场。   黄牛手里有限的票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   价格会一路飙升,绝不会止步于五百灵石。   果然,再有人询价,毛耳大叔的票价已经飙到了一千上品灵石,而且还有一群修士围着他抢。   戚灵灵叹了口气,这修仙界有钱人可真多啊,为什么就不能多她一个呢?   她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到处是做试炼生意的棚子,五颜六色的招牌、彩旗迎风招展。   [试前冲刺班,状元名师一对一]   [元婴卦师呕血押题,押不中包退]   [历届考题出血大甩卖,全真秘境低至一折起]   ……   已然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忽然,其中一块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独家考讯,保真消息,内部人士带你了解真实罗浮]   戚灵灵灵机一动,就是这个了。   她买不起考号报不上名,但是可以想办法让对方来找她啊。   我不就山,就让山来就我。   戚灵灵走到摊位前,摊主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不像别的摊主一样热情揽客,只是坐在棚子里,老神在在地摇着手里的折扇,上书四个大字:消息灵通。   戚灵灵:“你这里是卖消息的?”   摊主掀了掀眼皮:“我这里没有你买得起的消息。刚才你和张老六说话,我听见了。”   戚灵灵:“我不是买消息,是有消息要卖给你。价值上万的消息,现在不要九千八,不要九百八,只要九十八块。”   摊主嗤笑了一声:“仙子别说笑了,连几百块的考号都买不起,哪里来价值上万的消息。再说了,就算仙子真有价值上万的消息,怎么舍得这么便宜卖给我?”   戚灵灵一点也不生气:“确实,我没办法证明。”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你不买,我再去别家问问,谁肯出九十八块我就卖给谁。   “我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也可能真的价值上万。万一是真的,你就错过了这辈子最轻松的一次赚钱机会,而且还得看着你同行一夜暴富,酸死。”   摊主沉默了,他不相信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万一呢?   如果她开价高点,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她只要九十八,不是九千八,不是九百八,只要九十八!   九十八,买不到吃亏,九十八,买不到上当……   戚灵灵转过身佯装要走,摊主立即叫住她:“等等!”   戚灵灵要了纸笔,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下一行字,折好递给摊主。   系统佩服得五体投地:“宿主真刑!这样再多骗几个人,就有钱买考号了!宿主要去哪里?这不是出山的路吗?”   戚灵灵:“……你好歹也是未来人类科技的结晶,有点出息行不?”   她顿了顿:“我们先去山下城里找家最大最豪华的旅馆入住,然后找家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敞开了吃一顿。”   系统震惊:“可可可是,我们哪来的钱啊?不对,这不是关键,试炼怎么办啊?”   难道宿主已经破罐子破摔,准备在意识被抹杀前吃顿好的好上路?   戚灵灵怜爱地叹了口气:“格局打开,今天宿主带你见识一下高端局。”   ……   头戴帷帽的古怪少女离开后,摊主对着那条据说价值上万的消息看了许久。   纸上的字很奇怪,缺胳膊少腿,像是某种密文,但其实又没那么密,是个人连猜带蒙就能看懂。   消息很简单:五域首富、朱雀城主戚念瑜的长女要来罗浮山拜师,她进哪个宗门,戚城主就要给宗门捐一座玄铁矿。   戚大小姐要来罗浮拜师不算秘密,他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后半段他却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如果消息是真的,说价值上万倒也不夸张——玄铁矿在修仙界是稀缺资源,仅有的七条矿脉有三条半捏在朱雀城主手里。   玄铁是炼制刀剑武器的主材,可以说是剑修门派的命门。   不管是哪个宗门提前得到消息,都可以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把戚大小姐招揽进自己宗门。   所以无论他把消息卖给哪个宗门,都能赚一大笔。   可是那少女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机密的?难道她就是戚大小姐本人?   摊主随即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开玩笑,首富女儿怎么可能连一个考号都买不起。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宁可信其有——神秘少女说戚大小姐今日午时前后会入住罗浮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这却是很容易验证的。   如果是假,别的部分自然更不可信,万一是真,那少女可能确实有点东西。   ……   午时刚过,戚灵灵带着金翅大鹏来到了罗浮城。   罗浮山周围方圆数千里都是罗浮地界,大小城池十余座,罗浮城离山门最近,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   城中高楼林立,繁华富庶,前来参加试炼的考生多在城中投宿,试炼前后一个多月,八方来客络绎不绝,和人间皇都比也不遑多让。   戚灵灵先去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聚仙馆要了一间上上房,泡了个私汤,美美地睡到下午太阳西斜,然后出门吃饭。   她选的酒楼叫做“醉月楼”,当然也是整个罗浮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戚灵灵要了间豪华包厢,顺着菜单把最贵的菜点了一遍。   系统悄悄地算账,越来越慌:“宿主,这顿饭少说也要三百多上品灵石……”   而戚灵灵身上只有九十八块上品灵石加一堆中品灵石。   没钱付账会有什么下场?系统瞄了一眼楼下那一排肌肉虬结的酒楼保安,觉得宿主凶多吉少——这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吃霸王餐被打死的宿主吧。   系统操碎了芯,宿主却是一点也不慌,合上菜单,又对店小二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酒?”   店小二:“不知仙子喜欢清淡的还是醇厚的,甘洌的辛辣的?”   戚灵灵:“我喜欢最贵的。”   店小眉开眼笑:“仙子真有品位。小店最贵的就是这种金凤山庄的金风玉露酒,连嵩阳宗掌门都赞不绝口,整个罗浮就敝店有。”   戚灵灵:“多贵?”   小二谄媚一笑:“对戚仙子来说当然是小意思,十八块上品灵石一杯。”   系统倒抽一口冷气。   戚灵灵云淡风轻:“先开一坛试试。”   店小二眉开眼笑,这一坛酒可以装一百来杯,刨去成本就能赚上千灵石呢。   他麻溜地取了酒来,小心翼翼地给戚灵灵斟了一杯。   戚灵灵尝了一口,脸色平淡,不置一词。   店小二忐忑:“仙子,如何?”   戚灵灵:“味道还行,就是太便宜了,我喜欢贵的。”   店小二感觉遭受了降维打击:“这……乡野小店,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还请仙子见谅。”   戚灵灵举起杯子晃了晃:“其实这酒可以卖得更贵一点的。”   店小二苦着脸:“仙子也觉这酒好吧?可就这,客人们还嫌贵呢!”   戚灵灵道:“思路开阔点。换个瓶子,改个名字,比如……就叫天庭玉液酒吧,八百二十年陈的,那年份特别好,风调雨顺,灵气充溢,酿出来的酒非但风味绝佳,喝一口滋养灵根,喝一杯延年益寿,喝一坛白日飞升。再编个故事,找个大佬背书……卖一百八一杯不过分吧?”   店小二叹为观止,头脑一阵发热,随即又冷却下来:“仙子在逗小的呢,哪有人会买,这不是冤大头么。”   戚灵灵指指自己:“我买呀。”   店小二:“……仙子就别消遣小的了。”   戚灵灵:“我不是消遣你,我买,但是有别人来付账。”   店小二将信将疑。   戚灵灵:“不过你得给我回扣。酒钱我们三七分账,你三我七。”   店小二:“???”还有这种操作?   系统:“???”还有这种操作!   “宿主,”系统忽然有点怀疑宿主资料的真实性,“你上辈子真的是个社畜?”属实是屈才了。   戚灵灵:“谁叫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   店小二冷静下来,有点踌躇,万一遇上骗子呢?   不对,这根本就是个开杀猪盘的女骗子吧!   “仙子是开玩笑……的吧?”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往桌上一拍。   一簇火苗从令牌上燃起,凝聚成一只小小的朱雀神鸟——这是戚氏祖传的令牌,只有嫡系嫡支才有的身份证明。   多亏了戚念瑜爱面子,让人封锁了消息,他们父女反目的消息没传出践行宴的小圈子,为戚灵灵招摇撞骗创造了必要条件。   “怎么,我朱雀戚氏还会赖你几个酒钱?”她一脸不屑。   店小二忙赔礼道歉:“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戚灵灵又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喝酒,叫几个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来陪我一起喝,要口齿伶俐、活泼健谈的。”   店小二:“仙子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搏一搏,纸鹤变灵鹤!就今天这一单的提成,够他吃三年了。   系统却是心惊胆战:“宿主……要是没人来买单可怎么办啊?”   戚灵灵:“放心,肯定会有活雷锋来买单。”   系统将信将疑:“真的?”   戚灵灵:“猜的。”   系统:“!”   戚灵灵:“万一我猜错了,就拿白姨娘抵债。”   正在旅馆中补觉的金翅大鹏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700:上辈子是刑法限制了我的发挥 第9章   嵩阳宗主峰,宗主院。   宗主沐漾泉和三大长老聚在堂中开小会。   三位长老分别姓杨、阳、羊,江湖人称三羊开泰,按照年龄顺序依次赠送诨号“老羊”、“大羊”与“小羊”。   沐宗主脸色沉凝,眼里却闪动着兴奋的精光:“劳动诸位长老的大驾,是因为我刚收到一则消息。”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请诸位过目。”   “老羊”杨长老年事最高,率先接过纸条一看,不由皱了皱眉,上面的文字缺胳膊少腿不说,句法也很古怪。   但意思倒不难懂:朱雀城主戚念瑜打算给长女投拜的门派捐一座玄铁矿。   他把纸条递给“大羊”。片刻后,三羊都已传看完毕。   沐漾泉:“诸位怎么看?”   老羊沉吟:“据我所知,戚念瑜似乎不是这么慷慨的人啊。”   小羊点头附和:“铁公鸡拔毛,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大羊问宗主:“朱雀城近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沐漾泉:“据我们派驻南域的弟子禀报,戚念瑜前阵子开始闭关了。”   修士闭关不是为了悟道就是因为受重伤,戚念瑜这种土豪,幸福指数那么高,有啥道好悟的,显然是后者。   小羊心思最灵活,反应最敏捷,所以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朱雀城固若金汤,连我们的人都渗透不进去,戚念瑜竟然在自己的地盘受重伤,看来是戚氏内乱,他那家主的位子坐不稳了。难怪要捐矿,这是借着女儿拜师的由头给自己找靠山呢。”   沐漾泉:“小羊长老真是睿智,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这消息若是让太衍宗和两仪门他们知道,一定会千方百计去拉那戚氏女入自己宗门。所以我们必须趁着还未走漏风声,先下手为强。”   他顿了顿:“诸位以为,此事交给谁办妥当?”   三个长老思考起来,戚氏女才十八岁,又在城主府中守了十二年孝,一定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肯定不在乎钱财。   十八岁,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他们自动脑补了一个天真烂漫爱幻想、视金钱为粪土、渴望爱情的富家千金。   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绝佳人选,异口同声:“柳素卿!”   柳素卿,罗浮双璧之一,连续一百年当选“罗浮最受欢迎男修前三甲”,人称“无双公子”,高贵冷艳如天山上的雪莲。   试问有哪个少女能够抗拒?   四人同时勾起嘴角:戚氏女和玄铁矿,嵩阳志在必得!   ……   醉月楼中,天真烂漫的戚大小姐点完单没多久,十来个花枝招展的小哥哥小姐姐鱼贯而入,倒酒的倒酒,布菜的布菜,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   包厢里就像飞进了一群花蝴蝶,洋溢着热闹欢快的气氛。   戚灵灵大方地请所有人开怀畅饮,自己却只是倒了一小杯酒,小口小口抿着。   一百八一杯的天庭玉液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喝上的,很快,所有人都喝得酒酣耳热,连其中酒量最好的也有点上头了——除了戚灵灵。   这些人口风本来都是很紧的,但酒喝多了自然就松了,而且这位顾客不但大方,人长得绝美,对他们还尊重——他们大多是妖族或半妖,做的又是伺候人的低贱营生,在那些贵客眼里不过是个玩物。   而这少女却和以前的所有客人都不一样,她的眼眸清澈如水,里面只有纯粹的好奇、欣赏,甚至有些许佩服。   戚灵灵是真的佩服,这些小哥哥小姐姐不管颜值还是业务能力,放内娱都是顶流水平。   可惜她没钱打赏,于是只能给他们卖力鼓掌。   小哥哥小姐姐们大受感动,听说她也是来罗浮山参考试炼的,七嘴八舌地替她参谋起来。   “要说罗浮七仙门里实力最强的,还属嵩阳宗。俗话说,‘剑修技术哪家强,罗浮山东找嵩阳’。”   “单说剑道,两仪门与嵩阳宗也是不分伯仲,君不闻,‘学剑道,就来两仪门。”   “可是两仪门掌门修为造假!明明是炼虚期七重境,对外却吹成渡劫期!”   “嵩阳掌门还不是半斤八两,磕了八百斤药,才勉强够到渡劫期门槛,还学术造假,出的心法剑谱和自传都是弟子代笔的。”   “要我说,嵩阳、两仪和太衍这三大宗名声在外,但是粥少僧多,一个师父带十几二十个徒弟,能学到什么,倒不如七星派实惠。”   “七星派掌门有脚气。”   “两仪门剑圣还有狐臭呢!”   “太素宗口碑好像还不错……”   “啊呸,风气最差的就是太素宗!上下都喜欢搞师徒恋,每届新弟子入学那些大长老都要换道侣……”   “对了对了,听说太素宗主现任小道侣在外面养合欢宗的小白脸,一对双胞胎儿子都不是他的种,其他人都知道,就他一个蒙在鼓里……”   ……   一开始还在正儿八经讨论教学质量,渐渐的楼越来越歪,所有人都不甘示弱,越讲越多,越挖越深,简直可以出一本罗浮山八卦大全。   不过戚灵灵听着听着发现一个问题,说是罗浮七仙门,有一个宗门却没人提——汤元门。   书中,她众叛亲离,就是这个宗门大发善心收留了她。   书里关于这个宗门的描写不多,每次出场不是被主角打脸就是在被打脸的路上,一门纯纯的冤种炮灰。   戚灵灵不懂就问:“汤元门怎么样?”   所有人异口同声:“穷!”   戚灵灵:“呃,剑修不是都穷吗?”   贫穷剑修已经成了修仙小说标配设定,这本也不例外。   嵩阳这种名宗大派,平常能卖卖教辅,收收有钱弟子的赞助费,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一个小帅哥道:“仙子一定想不到汤元门穷到什么地步……”   另一个小美女接口道:“他们家掌门,陨落前一个月还在咱们楼里当保安队长呢!”   戚灵灵:“……”这谁能想到。   “穷就算了,他们宗门还特别倒霉……”   “不但每一任掌门都不得善终,弟子也个个走霉运,别人是五弊三缺,他们恨不得一个人就轮个遍……”   “听说他们祖上选址的时候风水就有问题……”   “这么个门派还能苟延残喘下去,真是个奇迹……”   “汤元门就是个天坑啊,对了,他们好像还得罪过嵩阳宗……”   戚灵灵眼睛一亮:竟有这样的好事?   那加入汤元门,不等于开了个外挂?   又有人道:“得罪嵩阳宗就等于把太素也得罪了,太素是嵩阳的小弟……”   戚灵灵:双倍外挂,双倍快乐。   系统有种不祥的预感:“宿主,你该不会想……”   戚灵灵:“我觉得我和这个汤元门挺有缘的。”   正巧大家都是冤种,她还喜欢吃汤圆。   系统:“可是……”   戚灵灵:“穷不是问题,我可以带资进组。”   系统:“……”宿主你的资在哪里?贷款的吗?   众人说起汤元门的穷和冤种都不困了,简直是罄竹难书。   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最后总结:“不要靠近汤元门,会变得不幸。”   戚灵灵点点头:“嗯嗯。”   她话锋一转:“对了,你们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祁夜熵的人?”   祁夜熵是书里的大反派,就是那个一刀结果她的洁癖大佬。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祁夜是姓氏么?从未听过呢。”   “也没有什么出名的世族姓这个姓氏。”   “仙子为何打听此人?”   戚灵灵随口道:“他欠了我钱。”   她打听他是因为书中关于他的信息少得可怜。   他是人是妖还是魔?他的爹妈是谁?他为什么要灭世?全都没有交代,大反派每次出场只做一件事——优雅地杀人,花式优雅地杀人。   作者大段大段描写他如何强大如何冷酷如何残忍,还有如何优雅和美貌——没错,大反派不仅一出场就差点把主角团团灭,颜值还比男主更高。   他还是全书唯一一个不想抢女主只想杀女主的男反派。   戚灵灵一度怀疑作者火葬场烧到最后不知道怎么才能he,只能安排男主去鬼门关走一趟,但是那时候男主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于是作者只能机械降神——空降一个大反派把男主打得半死不活,给最后的he创造条件。   所以大反派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横空出世,最后又消散于天地间。   可那是书,当书变成了一个真实世界,就一定有它自己的逻辑,大反派也一定会有一个出处。   理论上她不去招惹大反派,大反派也不会理睬她这种小喽啰。   但是一想到这大佬现在可能正蛰伏在哪个角落,戚灵灵就莫名有些在意。   倒不是害怕,就是有种马上要大考但是复习资料缺了一页的感觉。   简直逼死强迫症小镇做题家。   她向系统咨询过,然而系统查完告诉她自己没有权限,关于这位大佬的所有信息都是最高保密级别。   于是她就更在意了。   就在这时,店小二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仙子,外头有位嵩阳宗的道长求见。”   戚灵灵道:“请他进来吧。”   美人们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   戚灵灵挥挥手:“下次再约。”   一个美女姐姐经过的时候,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什么天庭玉液酒根本不值一百八一杯,喝起来和十八一杯的金风玉露酒一模一样,仙子下次别点了。”   戚灵灵向她甜甜一笑。   美女脸一红,低着头走开了。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飘飘、腰佩宝剑的修士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那人生得十分俊美,只是神情孤傲,他向堆满盘碗酒杯的桌子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戚灵灵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书中恶毒女配的同门大师兄柳素卿,号称无双公子,剑法无双姿容也无双,是个谪仙般的人物。   原主对他敬重又信赖,新婚之夜被新郎捅刀后,她第一个求助的也是这个大师兄。   然而她不知道大师兄也是女主火葬场vip之一。   原来他早就对女主情根深种,只不过一直爱而不自知,直到女主跳崖才突然醒悟。   面对师妹的求助,他不但见死不救,还割袍断义:“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小师妹之所以会自寻短见,都是因为你当初冒领救命之恩。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若是再让我见到你,休怪刀剑无眼。”   戚灵灵实在不能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   果然,来人绷着脸作了个揖,一脸被逼良为娼的不情愿:“在下嵩阳门下柳素卿。”   戚灵灵从碟子上拿了一片又甜又嫩又多汁的甜瓜啃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哦,有何贵干?”   作者有话说:   700:给大家讲个笑话,视金钱如粪土 第10章   柳素卿一怔,他是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年纪轻轻盛名在外,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还没遇到过冷脸。   不过他涵养不错,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越发冷若冰霜:“家师有爱才之心,听闻戚道友天赋上佳,道心坚定,特命在下前来相助,道友若有疑问,在下可以为道友解惑。”   戚灵灵:“哦,想起来了,原来是柳道长,久仰大名。听说柳道长琴弹得特别好,这里正好有琴……”   她指了指刚才某个小姐姐留下的桐木琴:“你给我表演一首呗。”   这下柳素卿终于忍无可忍,冷哼一声:“戚道友莫非以为在下是倡优伶人之流?”   戚灵灵吃惊道:“柳道长怎么会这么想,柳道长误会了!”   柳素卿见她如此反应,心里略微舒坦了些,可能只是年纪小,又长年深居简出,不太懂得待人接物的道理吧。   等入了门,她就是自己师妹,少不得要好好教她做人的道理。   正想着,就听那戚氏女道:“人家可是专业的,你怎么比。再说倡优怎么了?柳道长都修仙了还搞职业歧视?境界不够啊。”   柳素卿一噎。   戚灵灵接着说:“不过柳道长别担心,就算弹得不好,我也不会嫌弃的,术业有专攻嘛。”   柳素卿一时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绷着脸道:“琴是在下修身养性之道,不便娱人耳目。”   戚灵灵也不生气:“柳道长不肯弹琴,不如我来唱首歌给你听听吧。”   柳素卿愣了愣,戚灵灵已经拿起玉箸敲着酒杯,打起了节拍。   春樱似的唇瓣轻启:“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柳素卿越听越困惑,眉头皱得起了褶子:“戚道友这是何意?”   戚灵灵:“我在教柳道长做人啊,我看你好像不太会的样子,要从基础课程开始补一补。”   她顿了顿:“第一课,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她说着指指自己:“行走江湖,认准爸爸和爷爷很重要。”   柳素卿总算明白过来,她这是在赚自己便宜呢!   他那张如玉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在下以礼相待,戚道友为何几次三番出言侮辱?”   戚灵灵“扑哧”一笑。   柳素卿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戚灵灵:“我笑柳道长像个被我逼良为娼的贞洁烈夫。道长明明是来拉我入门的,还这么放不下身段拉不下脸,做那什么还要立那什么,你说好笑不好笑?”   柳素卿出离了愤怒:“你……”   他本来就不情不愿,是宗主和长老们连哄带骗,说那戚家女年纪小,不谙世事,只要他露一露脸,剩下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他本以为对方一听嵩阳宗大名,不说诚惶诚恐,至少也是肃然起敬。   没想到这少女非但不天真,简直是个无赖,甚至还想当他爷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原生家庭带来的底气吗?   身为嵩阳小辈中最优秀的弟子,不满百岁就突破化神的奇才,柳素卿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当即按住腰间宝剑:“若是道友再出言不逊,休怪在下刀剑无眼。”   戚灵灵:“……”   这位无双公子的词汇量有点贫乏啊,怎么说来说去就是“刀剑无眼”,文化水平有待提高。   系统一看柳素卿来者不善,立马怂起来:“宿……宿主,你这样说话会被打死的吧……”   戚灵灵压根不把柳素卿的威胁当回事,甚至还抽空瞅了一眼光屏,立刻直呼好家伙。   不愧是女主火葬场的主力之一,柳素卿的修为虽然比便宜爹低了好几个小境界,但架不住戏份重啊,收益涨得比戚鲶鱼还快,就这几个回合,余额已经跳了近三万,刨去戚念瑜的稳定贡献,至少得有两万八。   戚灵灵本来吃饱喝足有点犯困,这下睡意一扫而空,再接再厉地薅起来:“刀剑可以无眼,人不可以不长眼。我看你也别叫无双公子了,叫无眼公子还差不多。”   顿了顿:“你在这儿恐吓我,问过你家宗主意见吗?”   少女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让柳素卿滚烫的头脑瞬间降了温。   他想起临出门时掌门的叮嘱:“事关宗门兴衰,务必把戚氏长女纳入我们嵩阳宗,不容有差。”   按着剑柄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戚灵灵看了眼剑柄和剑鞘:“啧,柳道长这把剑,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还砍得动人吗?是不是该换换了?”   柳素卿:“!”扎心了!   剑修换剑就像演奏者换琴一样,水平越高,升级越花钱,一把铸剑名家出品的宝剑动辄就是相当于一辆劳斯莱斯的价钱。   有时候还有价无市,有钱还都得排队。   更别提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剑了。   顶级富豪收藏上古名剑,一般富豪自己出重金找名家定制,像柳素卿这样家境平平的,就得跟宗门申请经费。   他虽然是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但上一代还有两个化神期的师叔在排队,等轮上他至少还得十年。   但有了戚家的玄铁矿就不一样了。   掌门已经百般暗示过,只要他能顺利完成这趟任务,立马给他加塞,替他向松风阁订一把新剑。   戚灵灵悠悠道:“柳道长,常言道钱难挣屎难吃,想站着就把钱挣了,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柳素卿一张俏脸烫得快冒烟,“人穷志短”四个大字,像大山一样重重砸下来,砸在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头上。   “柳道长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对贵宗的价值。现在不是宗门挑我,是我挑宗门。”   柳素卿陷入了沉默。   戚灵灵收起笑意,顿时成了个冰美人:“柳道长要是实在不肯表演,就别杵在这儿耽误我吃饭喝酒。”   柳素卿咬着嘴唇不吭声。   宗门虽然名头响,但这些年有些青黄不接,而且人多势众,意味着要养活的弟子也多,光每个月的月例就是一大笔开销。   玄铁矿还不单是钱的问题,戚氏和其它两个拥有玄铁矿脉的家族故意控制玄铁产量,等于扼住了所有剑修刀修甚至器修的命门。   有了戚氏这座玄铁矿,他们嵩阳宗就再也不必为玄铁来源发愁,甚至还能把多余的矿石卖给其它门派搞创收。   相反,如果戚氏长女带着玄铁矿投入罗浮其它宗门,比如排名第二第三的太衍宗和两仪门,那么嵩阳宗罗浮第一大宗的地位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若是把这事搅黄了,他就是宗门的罪人,新剑肯定没指望了,今后在宗门里都不知怎么待下去。   形势比人强,柳素卿只得忍辱负重,默不作声地走到琴案前,开始他的表演。   出尘绝俗的无双公子,奏的当然也是阳春白雪的雅乐。   柳素卿的技术确实不错,姿态也优美,颜值还高,这水平放在现代得花钱买票去音乐厅,戚灵灵听得津津有味,但薅羊毛才是正经事。   她毅然打断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听得我都快睡着了,有没有带劲点的曲子啊?”   柳素卿想了想他的新剑,强忍怒火:“戚道友想听什么?”   戚灵灵:“柳道长会不会弹《做梦都想找富婆》?”   柳素卿咬牙切齿:“请恕在下才疏学浅。”   戚灵灵:“不会没关系,可以现学,多学点欢快活泼的曲子,下次出去表演就不至于捉襟见肘了。”   柳素卿:“……”谁要出去表演了!   戚灵灵:“我唱一句,柳道长跟一句,边弹边唱哈。”   她清了清嗓子:“身上无钱睡不着,做梦都想找富婆,望你那点寒酸样,快去庙头把头磕……”   柳素卿脸听着听着,脸越来越绿……   戚灵灵:“大点声,听不见。”   柳素卿忍着羞耻:“身上无钱睡不着……”   ……   好不容易一首唱完,柳素卿刚想起身,戚灵灵道:“柳道长学得真快,很好,我们接着学第二首:《情人越多越气派》。   “这个小伙真奇怪,一心想找老太太,在外爱把富婆找,家有贤妻你不爱……”   “柳道长,别哭丧着脸啊,又不是上坟……啊对,下一首就学《小寡妇上坟》好了。”   ……   戚□□完一首又一首,直到脑内曲库枯竭,她瞅了眼光屏,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就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薅了小二十万。   这是什么绝世宝藏男孩!   柳素卿双眼失焦,目光迷离,神情破碎,活像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戚灵灵决定见好就收。来日方长,不能竭泽而渔。   柳素卿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奄奄一息:“戚道友,可满意了?”   戚灵灵:“不错。”   柳素卿松了一口气,眼角几乎沁出泪花:“如此甚好,在下总算不辱使命。”   戚灵灵:“柳道长想什么呢,我可没说过要加入贵宗。”   柳素卿一怔,随即终于发出一声咆哮:“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戚灵灵一脸淡定:“这就要看贵宗的诚意了。”   说完,她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我住在城西聚仙馆,等柳道长的消息。”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包厢门口的店小二立即迎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戚灵灵朝屋里一指,比了个三,又比了个七。   店小二当即会意,点头如捣蒜:“仙子慢走,仙子常来。”   戚灵灵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过身:“剩菜帮我打包。”   戚灵灵走后,店小二走进包厢,被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柳道长吓了一跳。   柳素卿听见动静,回过神来,正了正衣冠:“何事?”   店小二行个礼,搓着手:“道长,戚仙子这桌酒席还未结账,不知道……”   柳素卿冷冷道:“我来结。”   店小二呈上账单:“请道长过目。”   柳素卿没有一点点防备,扫了一眼,一万八千七百灵石,上品。   他以为自己眼花,定了定神又看一眼,没看错,的的确确是一万八千七百灵石。   那丫头吃的是黄金吗?不,黄金它祖宗都没有那么贵!   他顺着账单仔细看,菜肴糕点果品虽然贵,但还在他能理解的范畴。   账单最后那个天庭玉液酒是什么鬼?!一坛竟然就要一万八千上品灵石!   柳素卿双眉一横,手按佩剑,周身寒气逼人:“你们这是什么欺行霸市的黑店,连我嵩阳宗的钱都敢骗,休怪我刀剑无眼!”   店小二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行云流水地往地上一躺,一边蹬着双腿一边大声哭嚎:“救命啊!杀人啦!嵩阳宗的首徒杀人啦!菜也吃了酒也喝了,完了拍拍屁股赖账不给钱,不给钱还要杀人,这买卖没法做啦!罗浮山还有没有王法啦!”   大街上“砰砰砰”、“吱嘎吱嘎”开门推窗的声音连绵不绝,无数个脑袋从窗扇、门板后探出来。   “谁杀人啦?”   “嵩阳宗首徒,吃饭不给钱还要杀人!”   “啧,有头有脸的大能,也不嫌害臊……”   “今天白吃白喝,明天还不得欺男霸女……”   “什么?嵩阳宗首徒还强抢民女?”   “小白脸看着道貌岸然的,没想到竟是个采花大盗!”   “卑鄙无耻下贱!”   柳素卿:“我不是,我没有……”   他臊得满脸通红:“别喊了!我付账就是了!”   店小二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瞬间变回笑容可掬的服务人员:“道长是付现钱还是刷玉简?”   柳素卿既没有现钱也没有玉简,可以说能力之外资本为零,于是只能给宗主沐漾泉传音。   沐宗主十分不耐烦:“不就是顿酒菜钱么,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还怎么成大事……你先垫付一下,回来报销……”   柳素卿心道三个月前的报销拖到现在还没批下来呢!   他把金额一说,耳边的音量陡然拔高:“什么?!”   柳素卿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把今晚的遭遇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唱歌那段。   宗主沉默半晌:“你先拖一拖,我召长老们开个紧急会议,商量一下。”   柳素卿:“……”   有的人一顿饭吃了一万多,而有的门派为了这一万多还要召开高层会议,这世界未免过于参差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嵩阳宗主沐漾泉不敢耽搁,立即把三个长老又召了回来。   三羊纳闷,怎么白天刚开过会,晚上又开。   沐漾泉把事情经过简单一说,三个长老差点没背过气去。   “醉月楼老夫又不是没去过,最贵的酒也就是十八一杯的金风玉露,”老羊长老皱着眉,“哪来什么一百八一杯的天庭玉液酒!”   其他人侧目:没想到你老小子挺有钱,竟然去得起醉月楼,他们打牙祭都只能去苍蝇馆子、路边摊呢。   糟老头子坏得很,这么有钱了还跟他们抢公费吃席的机会!   老羊长老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是人家请客……老夫那点月俸,哪里去得起醉月楼那种地方……不过他们家的的确确是没有一百八一杯的酒。”   大羊长老捋着胡子沉思:“会不会是宰外地游客?”   小羊长老:“宰客也不至于翻十倍,素卿不是带了留影石么?让他传回来看看。”   沐漾泉这才想起来:“对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三位长老都安慰他:“不怪你不怪你。”一顿饭一万八的冲击谁受得了。   沐漾泉立即捏诀传音给弟子,说了两句挂断了,为难道:“素卿的留影石坏了。”   谁都知道“留影石坏了”是个借口,留影石哪有那么容易坏的,肯定是现场发生了一些难以名状的事。   沐漾泉也知道,但柳素卿既然不肯拿出来,就是死也不肯拿出来了,怎么逼都没有用。   小羊长老:“该不会……那戚家的丫头仙人跳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   三人却都摇头:“戚氏嫡女又不缺钱,何况一个十八岁的女娃娃,最多被宠得娇蛮任性一些,哪里有那么多心机。”   大羊长老:“要不然,找个老成的人过去看看?”   沐漾泉沉吟片刻:“为了一顿酒钱劳师动众的,没的叫人笑话我们嵩阳。再说素卿也据理力争了,店家咬死了那坛酒仅此一坛,如假包换,酒已经进了那戚丫头的肚子里,死无对证了。”   长老们默然,正道宗门就是这点麻烦,死要面子活受罪,换了邪魔外道,分分钟把那黑店给拆了,还能赚一笔外快。   打住打住,这思想很危险!三人悬崖勒马。   “宗主,你怎么看?”   沐漾泉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岁,咬咬牙:“依我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钱该花还得花!”   大羊颇有微词:“可万一要是钱花了,那戚氏女去了别的宗门,可如何是好?”   小羊年轻几百岁,显然更激进:“可是买消息的钱已经花出去了,这时候收手,之前的钱还不是一样打了水漂?”   大羊:“但是……”   老羊长老也想省钱:“其实就算我们不付那笔帐,戚丫头多半也会进我们嵩阳,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大宗。”   小羊长老有些急眼了,语带讥嘲:“要是玄铁矿落到太衍或两仪门手里,嵩阳就不是第一宗了。”   两人无言以对。   沐漾泉咳了两声:“我与小羊长老所见略同,不过两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所以我给那戚丫头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婴儿巴掌大的小玉匣,打开盖子。   三人一看,只见盒子里卧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丹丸,里面隐隐有云气涌动。   “这不是定风丹么?”   定风丹是罗浮祖传的神丹。入门试炼不管怎么变,第一关雷打不动,是爬“问道天阶”,天劫一万级,道心不坚者会遭遇罡风雷暴,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但是只要服了定风丹,就能如履平地。   三长老都不知道掌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不是还要白白多搭上一颗宝贝灵丹?定风丹配方早已失传,存货所剩无几,用一颗少一颗。   沐漾泉卖足了关子,这才道:“我在这定风丹上做了记号,若是那戚氏女入我们嵩阳便罢了,要是她转投别家,我们就在拜师礼上揭穿她作弊。”   罗浮入门试炼作弊被抓,不但终身取消试炼资格,而且别的正经宗门为了脸面也不会收这样的人,那姑娘的道途也就到头了。   沐漾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邪魅一笑:“我们嵩阳得不到,别的门派也休想得到!”   三人直呼好家伙,这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啊!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恭维:“还是宗主想的周全。”   沐漾泉:“那就这么定了。”   顿了顿:“哦对了,有件事忘了跟诸位长老说,公账上这个月的余钱恐怕是不够了,只有九千,剩下九千灵石,有劳三位长老帮衬一下,等月初几笔款子到了,一定连本带利还给诸位。”   三长老:“!”这老狗逼!   沐漾泉薅完羊毛,把定风丹装进木盒,又加上两本一般不外传的独家心法秘籍,并一叠符箓,当作给戚大小姐的礼物,连同一万八玉简一起送去醉月楼。   醉月楼中,柳素卿收到师父送来的玉简一看,只有一万八。   他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捏诀传音:“师尊,酒钱总共是一万八千七百,似乎还差了七百……”   沐漾泉:“让店家抹个零便是了,不行大不了赊账。”   柳素卿还没张口,店小二未卜先知,敲敲帐台上的大牌子,只见上面赫然八个大字:“概不抹零,赊账勿扰。”   柳素卿:“这里不能抹零,也不能赊账。”   沐漾泉:“小柳啊,宗门现在也不容易,你先垫一垫,咱们共克时艰。我有事要忙,先不说了。”   话音未落,传音已经掐断,柳素卿再传,对面就不接了。   柳素卿最近刚修过一次剑,积蓄加起来不到三百灵石,想借钱,可那些师兄弟师姐妹比他还穷。   店小二笑容可掬:“柳道长可是有难处?”   柳素卿硬着头皮道:“能否做工抵?”   遮住脸反正也没人认识他,其实不遮脸也未必有人认得出他——剑修不属于醉月楼目标客群。   店小二:“柳道长想做什么工?”   柳素卿看了看大堂里的保安,正要开口问,店小二道:“保安两块上品灵石一旬,一个月六块,若是能升队长,工钱翻一番。”   柳素卿:“……”   这得还到什么时候!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几眼,贴心道:“其实敝店有更适合柳道长的工作。”   柳素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扯住了衣襟。   店小二:“以柳道长的……咳咳,琴艺,弹弹琴,唱唱小曲,赔客人喝喝酒,遇上出手阔绰的,一个晚上就能付清了,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呢!”   要是换了从前,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柳素卿脖子上,他也不会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但是经过云南山歌帮的洗礼,他的思路拓宽了,尺度放大了,底线变低了。   他没有挣扎太久:“可以不露脸么?”   店小二有点失望,要是无双公子明牌登场,一定会在中州引起轰动的。   “柳道长确定暗牌?那就只能按一般标准来了,”店小二道,“一首曲子十块灵石,柳道长会些什么曲子?”   柳素卿想了想:“《凤求凰》、《幽兰操》……”   店小二皱眉:“这些曲子有些阳春白雪,有没有雅俗共赏一些的?”   柳素卿忍着屈辱:“《小寡妇上坟》……”   《做梦都想找富婆》和《情人越多越气派》那种绝对不行,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店小二想了想:“听起来不错,边弹边唱,就给你算二十块灵石一曲吧。”   柳素卿:“!”竟然翻了一番!   弹唱一首曲子就有二十块灵石,都快赶上做个八级任务的报酬了——一个八级任务至少得花三天时间。   横竖脸一蒙,嗓子一捏,也没人认识他,他马上就要迎接他的本命剑了,剑穗、剑囊都得换新的,不能委屈他的宝贝……   他心一横,眼一闭:“其实还有几首……”   在贫穷面前,底线是可以松一松的。 第12章   戚灵灵万万想不到,她一顿饭把高贵冷艳的无双公子送下了海。   看着离约定的分赃……不,分红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决定去集市逛逛,消消食。   罗浮城是中州最大的城池,规模几乎和朱雀城不分伯仲,四年一度的试炼前后三个月,城中八方来客络绎不绝,在这三个月中,城西市坊通宵营业,不是一般热闹。   上辈子她不是996就是007,一切全靠网购,上次逛街大概还是八百年前,此时又是第一次见识修仙界的市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罗浮以剑宗为主,这里最多的也是面向剑修的店铺,一条街上有好几家刀剑、防具、法器、法衣、符箓、丹药、灵宠铺子,当然,真正上乘的东西,是不会摆在铺子里卖的。   戚灵灵一路只逛不买,这些市口好的店铺,一看就是做游客生意的,都是智商税。   她穿街过巷,兜兜转转,来到一条小巷最深处的书店。   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普通游客压根不会找过来。   戚灵灵放心地走了进去。   进门显眼的架子上应景地摆了一堆入门试炼教辅书和十洲畅销书,戚灵灵大致扫了一眼,比外面那些大店便宜了将近一半。   她没在那些畅销书前面停留,径直走向挂着“道法入门到精通”牌子的书架。   薅了半个月羊毛,她囤了不少灵力,但是因为缺乏修仙常识,她不知道怎么把灵力转化为修为,所以只能暂时囤在丹田里。   刚才薅完柳素卿,又有一波灵力入体,她明显感觉丹田发胀,快放不下了。   身为小镇做题家,遇到难题,戚灵灵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本参考书看看。   这些书显然不太好卖,架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书名大同小异,口气都挺猖狂:《三十天极速炼气手册》、《从入门到结丹:真正有用的自修法门》、《决胜元婴:核心技术与操作秘诀》、《五年结丹三年筑基》、《一万时辰定律:百年飞升不是梦》……   戚灵灵一看到这些标题,体内的卷王之魂顿时死灰复燃。   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有自己的想法,自动捋起袖子跃跃欲试。   指尖触碰到《飞升大全:关于飞升你需要知道的一切》的刹那,她猛地回过神来。   卷什么卷!都卷死过一次还不长教训!再说她要飞升干嘛,财务自由不香吗?   “仙子想看什么书?”这时候,书店老板走过来,“今天新到的畅销书《剑修的自我修养》,只要十八块上品灵石,是北宸道君亲签版哦!”   戚灵灵瞥了一眼封面上搔首弄姿的花样美男修,表示不感兴趣。   最后她在书店里转了两圈,买了两本打骨折的二手书,一本《初学者修炼手册——从认识奇经八脉开始》,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启蒙中的启蒙,因为封皮上标着“适合三到五岁蒙童”,封底大能推荐语是“修仙从娃娃抓起”和“不要让你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正适合零基础的戚灵灵。   另一本《五域九州小百科》,系统虽然自带科普功能,但只提供当前走剧情必须的知识,她对修仙界还缺少全面的了解。   把书装进乾坤袋,戚灵灵走出书店,就在她快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   戚灵灵以为遇上了劫匪,正打算召唤白姨娘,便见那影子用手捂住嘴,飞快道:“正宗定风丹要不要?”   戚灵灵没听清楚,只觉那声音有点耳熟:“什么?”   那黑影道:“定风丹,过问道天阶用的,你是来考试的吧?”   系统适时插入科普:“问道天阶是罗浮入门试炼的第一关,总共一万级台阶,每个考生都要靠自己的双脚爬上去,道心不坚者会遭遇猛烈的罡风和雷暴,定风丹可定世间一切风暴,只要服下就不会受影响了。”   戚灵灵出于好奇问道:“多少钱?”   那黑影道:“我赶着回去给崽子辅导功课,原价三万上品灵石,只收你两万八,就当结个缘。”   戚灵灵深吸一口气:“你不如去抢!”   话音刚落,两人异口同声:“是你!”   那黑影肩膀一塌,把头巾一扯,露出头顶的耳朵,两簇标志性的耳毛迎风招展,正是那毛耳黄牛大叔。   戚灵灵:“……”   没想到毛耳大叔还是个斜杠中年。   中年妖的崩溃就在一瞬间,毛耳大叔顺着墙滑下来:“怎么又是你!穷鬼逛什么街!我跟了你一路,走了一个时辰,脚掌都磨破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颗价值两万八的“定风丹”塞进嘴里,呱唧呱唧嚼豆子似的。跟了她一路,一个多时辰,结果发现跟踪对象是个穷鬼,换谁不崩溃。   戚灵灵:“难为你,早上当黄牛,晚上搞诈骗,回去还要辅导孩子功课。”   毛耳大叔无精打采地摆摆手:“中年妖的生活里没有容易二字,就是最近骗子太多,傻子都不够用了。”   戚灵灵:“你刚才吃的那颗是什么?”   毛耳大叔警觉:“商业机密。”   戚灵灵:“……真的有定风丹卖吗?”   毛耳大叔嗤笑一声:“有是有,不过是稀罕物,哪那么容易搞。”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又倒了颗一模一样的出来装进小盒子里:“没空跟你唠了,老子再去找找有没有冤大头。”   说完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戚灵灵在集市上逛了半小时,不期又在一个阴暗的转角看到了那两撮熟悉的耳毛。   毛耳大叔这次的目标客户是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土豪,那人长得也算平头正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用鼻孔看人的缘故,那两只鼻孔比常人大一圈,而且异常深邃,戚灵灵都不敢多看,看久了好像在凝视深渊。   男子左胳膊上盘着一只毛色锃亮,五彩斑斓的黑貂。土豪时不时摸摸黑貂,从腰间芥子囊里摸出一块上品灵石喂它。   没等戚灵灵问那是什么,系统已经开始科普:“那是麝灵貂,出自归藏山,以灵石为食,牙齿尖利,攻击力中等。灵石经过它特殊的消化系统处理,会产生紫晶砂,是一种珍稀名贵的药材。”   戚灵灵:“……”   知道了,从此以后避雷紫晶砂和一切加了紫晶砂的丹药。   说话间,那鼻孔男已经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把玉简。   戚灵灵:“这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系统查了查:“此人叫做霍震雷,是赤炎山霍氏家主的幺子,排行第三,人称霍三少。赤炎山在人妖两界的边境处,霍家以前做的是不能说的生意,这些年有点洗白的趋势。”   戚灵灵一听赤炎山霍氏就想起来了。   这家族前期存在感还挺强,因为他们家长子兼家族继承人霍震霆,也是女主鱼塘的一员,定位相当于黑.道太子爷。   此男配与男主裴谌是仇家,有一次想绑架裴谌的“意中人”戚灵灵,结果错绑了女主苏小蛮,相处中被苏小蛮的善良纯真感动,不但主动放了女主,还成了她的忠犬。   虽然咖位不够,没资格加入四个哥哥天团,但他对女主痴心一片,不输任何人。   最重要的是,后期虐恶毒女配的时候他也出了不少力。   系统里还残留着一些“恶毒女配重新做人”的源代码,下意识道:“宿主,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霍三少……”卖给人情给霍家,霍家大少看在弟弟的份上说不定就会手下留情了。   戚灵灵:“尊重,祝福。想不劳而获走捷径才会被骗。”   不落井下石薅一把已经是她最后的温柔了。   系统:“……”您自己刚走完,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不合适吧?   戚灵灵打了个哈欠:“逛了半天,有点困了。”   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去醉月楼拿了她应得的那份回扣,就回了旅馆。   一到聚仙馆门口,马上有侍者报告:“戚仙子,有位道长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戚灵灵把人请到套房的会客室。   这回来的是罗浮第二大宗太衍宗的弟子。那卖消息的也是大胆又鸡贼,一条消息卖了不止一家。   此人是个书中并未拥有姓名的龙套,戚灵灵也懒得薅他,面露难色:“我也很想加入你们太衍,可惜嵩阳宗来得比你们早……”   话音未落,就有两个侍者前后脚跑进来,一个禀报:“戚仙子,两仪门的左长老求见。”   太衍弟子:“!”   两仪门左长老北宸君和无双公子柳素卿并称罗浮双璧,论风骚更是甩柳素卿八条街。   这些阴险狡诈的狗宗门,不讲武德!竟然用上了美男计!   另一个侍者手里捧着个一尺来长的檀木匣子:“戚仙子,这是嵩阳宗的柳道长送来的,道长命小的禀告仙子,醉月楼的账已经由他付了。”   戚灵灵故作惊讶:“啊?他怎么付掉了?挂在我账上就好了呀,明天横竖都要去喝早茶,到时候一起结就是了。”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太衍弟子:“嵩阳宗的柳道长真是太客气了,刚才开了一坛什么天庭玉液酒,一万八上品灵石,虽然是小钱,但让人家付账怪不好意思的。”   那弟子一震,嵩阳宗那些狗登西真是诡计多端,成天装穷,暗地里出手竟然这么阔!   他们太衍绝不能输!他当即表态:“敝派也为仙子略备薄礼,稍后就派人送来。请仙子务必考虑……”   话没说完,又接连跑来几个侍者。   “戚仙子,太素宗的葛仙君求见。”   “戚仙子,九幽派的林长老求见。”   “戚仙子,七星派的宋长老和太素宗的葛仙君为了抢付仙子的房费打起来了。”   戚灵灵万万没想到那卖消息的大哥比她还狗。   “叫他们都别吵,”她摁摁太阳穴,“排队取号,一个一个来。”   作者有话说:   100红包~ 第13章   第一个领了号进来的两仪门的左长老,北宸道君。   此人一双顾盼流波的桃花眼,披头散发,花枝招展,自带柔光滤镜,站那儿一笑,戚灵灵简直能幻视背景里玫瑰花一嘟噜一嘟噜开放,实在不像个良家剑修。   戚灵灵:“哦豁!”   这不是刚才那本畅销书《剑修的自我修养》封面上那位花美男修嘛!   店里普通书籍都在五块灵石上下,大部头的也就十块左右,而这本《剑修的自我修养》薄薄一本小册子卖十八,书里一半都是自画像,显然是收割粉丝的。   戚灵灵由此判断,这位北宸道君是修仙界的流量。   北宸道君眼神迷蒙,左眼下的泪痣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捋了一把乌黑浓密海藻般的头发:“在下两仪门左长老,道号北宸,戚仙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几句正常的自我介绍,因为他的姿态、动作、神情,愣是说出了一股缠绵悱恻的暧昧气氛。   戚灵灵一秒钟脑残粉上身:“哇噻,北宸道君本人比书上还要俊美百倍!”   花美男嘴角微微一动,是崇拜者,那就更好办了:“戚仙子看过在下拙作么?”   戚灵灵夸张地眨巴着眼睛:“当然!我最崇拜北宸道君了,《剑修的自我修养》我每天都要读一百遍!北宸道君就是我的指路明灯,我就是因为崇拜道君才立志考罗浮的!”   系统:“……”您看的是《戏精的自我修养》吧!   她的态度过于浮夸,花美男察觉一丝丝不对劲,这首富千金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但他没放在心上。   脑残粉嘛,多少沾点,要不怎么叫脑残粉。   “多谢戚仙子抬爱,”他嘴上客套着,把话头引向正题,“听说仙子要参加明日的试炼……”   戚灵灵一挥手:“不说考试的事情,扫兴。北宸道君能不能给我签几个名?”   花美男:“举手之劳。”   少女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北宸道君心尖莫名一颤,就见她“唰”地从乾坤袋里拽出一大捆纸,估摸着得有上千张,“砰”地撂在案头。   “麻烦道君了。”   北宸道君花容失色:“这些……都要签?”   你管这叫“几个签名”?!   戚灵灵捂着心口:“我对北宸道君的心意是一般人的千万倍,所以要千万倍的签名才能满足。”   北宸道君被这欲壑难填的姑娘震惊了。   戚灵灵持续加码:“光签名太单调了,道君从书里挑些金句出来写写。”   特签能卖上价。   不等花美男说什么,戚灵灵已经站了起来:“道君慢慢签,不用急,我去隔壁见几个客人。”   北宸道君:“……”   没有一点点防备,举手之劳变成了断手之灾。   ……   戚灵灵见完最后一个访客,北宸道君也已经含泪写完了一千张特签。   戚灵灵把签名揣进乾坤袋里,心满意足,不愧是剑修,腕力就是比一般人强,当红流量剑修的特签,卖十块灵石一张不为过吧?   花美男看着少女真心实意的灿烂笑脸,有些恍惚,他隐隐感觉自己仿佛被薅了,又不太确定,处于薛定谔的被薅状态中。   戚灵灵送走精神恍惚的花美男,各个门派的礼物也送到了。   她只收了嵩阳、太衍和太素三家,其余的都退了回去。   系统不解:“宿主为什么把其余三家的都退了?”   戚灵灵正盘腿坐在床上清点战利品,耐心给不谙世事的试用期系统解释:“把人全都得罪死了,不成众矢之的了。”   她坑的那三家都不太做人。   嵩阳是书里的原师门,戏份重,薅起来性价比高,太素是嵩阳的狗腿小弟,太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书中戚灵灵后期只是蹦跶两下,所作所为罪不至死,但嵩阳为了讨好权势滔天的男主裴谌,硬生生下了追杀令,太素唯嵩阳马首是瞻,太衍也向男主示好,派了执法堂弟子到处追杀她。   恶毒女配最后不得不投奔反派,这三家功不可没。   剩下三家没参与,总不能因为脚气和狐臭就替天行道。   “这叫盗亦有道。”戚灵灵说。   系统:“……”宿主,您的自我定位是不是有点偏差?   “那你怎么薅了北宸道君?”   “我没薅他呀,”戚灵灵惊讶,“粉丝和偶像之间的事能叫薅吗?这充其量是爱的返利。”   偶像收割粉丝不叫收割,叫爱的供养,粉丝薅偶像也不叫薅,叫爱的返利。   系统:“……”好像也没毛病。   说话间,戚灵灵已经把薅来的财物清点了一遍。   嵩阳替她结了醉月楼的天价账单后,还送来了厚礼,其中包括各种常用的灵符,五品一百张,三品六十张,二品三十张和一品二十张。   戚灵灵刚才逛市场的时候了解了一下行情。   不知名符师画的普通七品灵符也要十来块中品灵石,三品以上灵符,只有化神期修士能画,一品灵符就是渡劫期大能的手笔了。   名门大宗要脸,一般不会让自家的高品级符箓流入市场,一张罗浮的三品灵符可以炒到一百块上品灵石,还有价无市。   戚灵灵记得嵩阳一门剑修,应该没什么符修大能。拿起一张符箓翻过来一看印章,啧,落款是太素宗——原来也是薅来的。   除了灵符外,还有两卷古色古香的心法秘籍,看装帧就不是书店里那些大路货,来送礼的弟子也说了,那是他们嵩阳不外传的秘籍,掌门和八大长老特批赠与“宗门挚友”戚仙子的。   戚灵灵估摸着拿到黑市上卖掉,能换不少灵石。   不过这两样都比不上第三件大礼——戚灵灵打开精巧的白色小玉盒,里面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莹蓝色丹丸,萦绕着云气,一看就很高级。   系统:“哇噻!定风丹!”   送礼的弟子说这是嵩阳秘藏的定风丹,如今配方早已失传,藏有定风丹的门派不出三家。   真品就是真品,和她不久前刚见过的那颗赝品不可同日而语。   系统:“有了定风丹,问道天阶就不用怕了。”   戚灵灵:“开玩笑,这东西至少值三万上品灵石,怎么可能自己吃。”   就算今年的试炼没机会卖出去,也可以留着下一届再卖,那时候她想必地头也熟了,门路也摸清了,说不定可以卖个更高的价钱。   退一万步,就算卖不掉,她也不会吃这颗定风丹。   吃了药,就等于给了嵩阳宗一个现成的把柄,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药上做什么记号。   系统:“宿主,问道天阶那关向来是淘汰率最高的,能通过的人不到5%,通不过试炼可是会被抹杀的啊!”   戚灵灵:“说不定我道心特别坚定呢。”   一想到能省几万块,她的道心就坚如磐石,别说爬楼梯,就是让她一路倒立旋转后空翻上去都没问题。   系统:“……”你明明只有搞钱的心特别坚定。   太素和太衍送来的东西也不少,尤其是太素,有符修大能坐镇,本来就殷实,何况还下了血本。   除了拿手的符箓和天材地宝,最有意思的要属一只“离娄师旷八卦虫”,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绿色小虫子,只有绿豆大小,装在琉璃盒里,像一颗小小的珠宝。   系统贴心地科普:“离娄和师旷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顺风耳,这种虫子自动钻进人耳,即使修为像宿主那么低,也可以随时监视、监听方圆十里内的所有动静,是八卦的神器。当然,如果对方有破解术,或者修为在化神以上,这虫子就不管用了。”   这东西对戚灵灵一个脆皮新手来说倒是非常实用。   她按着使用说明把虫子倒在掌心,凑近左耳,小虫顺着她的耳朵爬了进去,没什么异物感,却霎时产生一种耳聪目明的感觉。   戚灵灵把战利品分成两堆,一堆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另一堆打算找机会卖掉。   她拍拍手,正要去泡温泉,冷不丁发现白姨娘站在门口,倚着门框,一脸讥诮。   戚灵灵出去坑蒙拐骗的时候,金翅大鹏在度假村里休息,脸色红润不少,有力气管闲事了。   “戚念瑜已经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了,不会帮你兜底的。”   戚灵灵:“哦。”   白姨娘:“嵩阳和其它几个宗门很快就会发现你骗了他们,到时候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戚灵灵无所畏惧:“那就兜着走呀。”   她顿了顿:“你是在担心我吗?”   白姨娘一噎,她的毕生继续被电信诈骗骗光了,戚念瑜被她弄成重伤,戚家也回不去了,这小丫头成了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形势比人强。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掏出打包的剩酒剩菜给白姨娘:“这是醉月楼打包回来的,还是热的,拿去吃吧。”   白姨娘一愣,看着饭盒里精致的糕点,眸光微微闪动,难道她出去吃饭还想着给她带吃食……   随即秀眉一拧:“哼,不要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能打动我!”   戚灵灵:“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算吃不了兜着走也有你的一份。”   白姨娘:“???”就知道这死丫头没这么好心!   ……   第二天,罗浮试炼之日。   戚灵灵起了个大早,就骑着酒店前台安排的灵鹤上了罗浮山——免费接驳服务,不用白不用。   白姨娘被她留在了酒店,横竖房费已经付了,退房时间是午时,早走总觉得亏了一个亿,哪怕自己不能住,让自己的鸟占着地方心里也舒坦点。   戚灵灵到山门口一看,周围的摊贩显然被清理过了,看着整洁不少。   门外照例排了长队,那些都是有考号的正经考生。   带资进组的戚大小姐当然不用排队,刚一下地就有两个青衣玉冠的罗浮弟子迎上来,行个礼:“无量寿福,这位可是朱雀戚氏的仙子?”   戚灵灵入乡随俗地还了个礼。   两个弟子就带着她绕过长长的队伍,光明正大地加了个塞。   顶着大太阳排队的考生们忿忿不平。   “凭什么她不用排队?”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戚灵灵一直以为自己仇富,不过现在她发现她仇的可能只是别人的富。   现在富的是她自己,为富不仁的感觉只能说爽歪歪。   她抬了抬下巴,悠悠道:“光有钱不可以为所欲为,特别有钱才可以。”   众人:“……”好气! 第14章   系统有点心虚:“宿主,这样明目张胆不太好吧……”   戚灵灵瞥了眼光屏,余额涨了五千多块,羡慕嫉妒恨也是非常强烈的情绪。   这些考生虽然大多是不曾拥有姓名的路人甲乙丙丁,但架不住人数众多,可以顺手一薅。   反正她用帷帽遮着脸,丢人的是那两个引路的罗浮弟子。   那两个弟子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熬到进了山门,低着头把戚灵灵带到缴费处,又加了个塞,便匆匆告辞:“戚仙子请自便,小道就不打搅了。”   戚灵灵道了谢,便从乾坤袋里掏灵石。   组织试炼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七大仙门没有哪个肯当冤大头,宗主掌门们一合计,决定以考养考,是以每个环节都要收费。   报考要收考试费,考试期间考生住在外山精舍要收房费,要是不幸没辟谷,还得出一笔伙食费——那伙食出了名的敷衍,堪比火车上的盒饭。   戚灵灵这种vip当然是包食宿的,但是考试费是统一收的,不好明目张胆地搞特殊。   虽然戚灵灵已经有上万灵石积蓄,但五十块上品灵石的考试费还是让她肉痛得紧。   她慢慢掏钱,掏得肝肠寸断、难舍难分,刚把钱掏出来,就听见队伍前方有人吵了起来。   戚灵灵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奈何离得近,想听不见都难。   “是你的貂儿吃了我的灵石,我眼睁睁看着它吃的这……”   这是个带着浓重乡音的女孩,带着哭腔,与其说在吵架,不如说是哭求。   “小爷的麝灵貂从来只吃上等灵石,你这种劣等碎灵石,它碰都不会碰,乡巴佬少碰瓷!”   这声音就耳熟得很了。   系统:“这不是昨晚那个霍家三少吗?”   戚灵灵用意念开启八卦虫,顿时把前面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是昨晚看到的那个地主家的大鼻孔傻儿子霍三。   和他吵架的是个女孩,圆脸憨厚,肤色黝黑,颧骨上两团高原红,一身粗布衣裳,肩上挎着个花布包,除了腰间破布裹的旧铁剑,看着和凡间的村姑毫无差别,与周围气宇轩昂、昂首挺胸的修士们格格不入。   “缺了那些灵石我就报不上名了,求求你行行好,把钱还给我吧……”   霍三一瞪鼻孔:“穷光蛋乡巴佬碰瓷也不睁眼看看,碰到你霍三爷爷跟前来了!”   他左臂上的黑貂也是物似主人形,半身人立起来,张着鼻孔,嘴里发出嘶嘶声。   周围的考生本来有同情那女孩想劝架的,一听“霍三”名号,顿时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霍家不好惹,霍三公子更是个混不吝,这种人沾上了就跟臭狗屎一样甩不掉。   要是耽误了入门试炼,更是得不偿失。   女孩急得嘴唇直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喃喃:“明明是它吃的,怎生这样欺负人……”   她显然不擅长吵架,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话:“我刚才掏灵石的时候有几块掉在地上,那畜生马上蹿过来一口吃了下去……”   灵貂颇通人性,一听“畜生”两字就炸了毛,冲那女孩凶狠地龇牙,一边耸身人立,蓄势待发,像是随时要窜出去咬那女孩一口。   霍三忙顺毛安抚:“小乖乖,别动气,咬那种脏东西臭东西,不是脏了你的嘴?”   他抬起手指着女孩的鼻子,两只鼻孔一张一张,好像要把她吞下去:“乡巴佬,嘴放干净点,骂谁畜生?你全家老小一起打包卖都及不上我这宝贝一根毛!”   女孩被他的气势震慑,嗫嚅道:“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它吞了我的灵石,你……你能不能还给我?”   富二代嗤笑了一声:“你说我宝贝吞了你灵石,谁看见了?”   女孩向周围人求助:“你们都看见的,对不对?”   众人摇头的摇头,低头的低头,有的干脆装没听见。   “没看到。”   “有这回事吗?没注意啊。”   还有人反而嫌那女孩事多。   “不就几块碎灵石吗?也不值多少钱,在这儿唧唧歪歪……”   “就是,犯得着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吗?”   女孩低头嗫嚅:“我没有别的钱了,这些是乡亲们好不容易凑的……”   “没钱拜什么师……”   “看她那样子,八成也没修过道,这样的也来考罗浮,自取其辱吗……”   “还不如省省,回去种地……”   这些话像是一记记耳光打在女孩脸上,她满脸通红,头埋到了胸口,仿佛做错事的是她。   来报考罗浮的修士大部分家境不错,普通人家是供不起一个修士的,几块中品灵石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换了平时也不是没人愿意帮一把。   只是帮了那女孩,平白得罪霍家人,惹得一身骚。   何况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怎么帮的过来。   霍三见没人帮她作证,越发得意:“什么阿猫阿狗也痴心妄想,再敢啰嗦,小爷对你不客气!”   那女孩不甘心,绝望中竟豁了出去,低吼了一声就朝霍三扑上去。   可是灵貂比她敏捷得多,“嗖”一声窜了出去,张口便咬。   就在它的利齿快要碰到女孩脖颈的刹那,轰然一声雷震,只见白光闪过,灵貂惨叫一声,被重重地弹了出去。   女孩也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霍三赶紧跑过去捞起宝贝灵宠。   灵貂趴在他怀里呜咽作声,本来油光水滑的毛蓬开炸起,焦黄打卷,就像摸了电门,原来粉嫩湿润的鼻子也焦糊了一块。   地上有半张黄纸,霍三捡起来一看,是烧得只剩半张的三品雷击符。   他心疼得直抽抽,怒吼:“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头戴白纱帷帽的少女走上前去,她低头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女孩,向她伸出一只手。   女孩愣愣地看着那只玉雕似的手,半晌才回过神来,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   戚灵灵把女孩从地上拽起来,随即便松开手:“缺了几块灵石?”   女孩呆了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在问什么:“六……六块中品,三块下品……仙子……”   “你想好了,确定要参加试炼?”   女孩一听这话,怯懦的眼神变为坚毅,她抿着唇点点头。   戚灵灵干脆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上品灵石给她。   女孩下意识地想要推辞,可是拒绝了这位仙子的好意,她又上哪儿去筹钱呢?   于是她低着头接过来,嗫嚅道:“我……我一定会还你的……”   戚灵灵点点头:“好。还有那张雷击符,五块上品灵石,等你有钱记得一起还我。”   六块上品灵石对女孩来说不是小数目,一下子背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可她却莫名觉得如释重负,不由自主把脊背挺直了一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紧张,竟然忘了向恩人道谢,再要开口,那少女却已经转过身去。   系统惊掉了下巴:“宿宿宿主……”   和宿主相处半个月,它对她的处事之道算是比较了解,说好听点叫理性,不感情用事,说难听点就是冷漠,无利不起早。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见义勇为的人。   再说就算扔了符,这时候也该想尽办法抵赖吧,怎么还主动认领呢?   正想着,只见霍三抬起下颌,觑了觑鼻孔:“你是什么人?胆敢和小爷作对?”   戚灵灵:“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戚念瑜的女儿。”   霍三冷笑了一声:“很好,戚念瑜,小爷记住了!”   万里之外的朱雀城城主府密室中,戚念瑜打了个大喷嚏,莫名一阵脊背发寒。   系统:“……”这位霍三少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刚才那下动静太大,前面负责收费登记的罗浮执事终于坐不住了,走过来斥道:“吵什么吵,要吵下山去吵,谁再大声喧哗,立即取消试炼资格!”   霍三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强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戚灵灵笑眯眯:“好啊,有种交完钱别走。”   霍三心交完钱,回头狠狠剜了戚灵灵一脸,比口型:“你死定了!”   很快轮到戚灵灵,她按照办事人员的指示在登记簿上签名盖章,领了入门试炼须知和罗浮外山的地图。   缴费处是罗浮山外围的外围,离问道天阶还有三四里路。   戚灵灵刚一走出缴费处,果然看见霍三杵在那里,烫了头的灵貂趴在他胳膊上,冲着戚灵灵“嘶嘶”,但小眼睛里却闪着畏惧。   不等霍三开口,戚灵灵道:“这里人来人往,借一步说话。”   霍三狐疑地打量着她,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戚灵灵:“怎么,你不敢?”   这种人最受不了激将法,一激一个准,立刻道:“谁说小爷不敢!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两人顺着山势往上行,看到一片罕无人迹的树林,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林子幽深茂密,暗影幢幢,看起来十分适合杀人越货、挖坑埋尸。   当然,罗浮山被上古护宗大阵笼罩,在这里杀人是不太可能的。   但系统还是有点发怵,不知道宿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到底想干嘛?”霍三一脸嚣张跋扈,心里却没底,毕竟他的修为远不如貂兄,但麝灵貂的主要功能是产屎,不是打架,一张三品雷击符就能帮它烫头。   他也不知道对方还藏了多少好东西,自己乾坤袋里那些法器符箓能不能打得过。   戚灵灵:“放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   “你昨晚买的那颗定风丹是假的。”   霍三也不是个24k纯傻子,当即否认:“什么定风丹,我听都没听过!”   戚灵灵无所谓地笑笑:“行,反正吃假药过不了问道天阶的不是我。”   她说完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林子外面走。   走出不到三步,只听霍三叫道:“给小爷站住!”   戚灵灵继续往前走,霍三急追上来:“等等!”   戚灵灵这才停住脚步:“怎么,终于想起来了?”   霍三两个鼻孔里写满了不情愿:“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戚灵灵道:“因为真的在我这里。”   霍三也没盘一盘她话里的逻辑问题,只是歪着头,将信将疑:“你说在你那儿就在你那儿?拿出来看看!”   戚灵灵抬了抬下巴,自带一股奢侈品柜姐般礼貌又不失傲慢的态度:“可以看,不过有点小贵哦。”   霍三嗤笑一声:“少瞧不起人了,小爷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就好,”戚灵灵伸出三根手指,“一口价三十万上品灵石,先交钱再验货。”   霍三:“!”   系统:“!”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系统:“宿主,你明明可以直接抢,还给了他一颗定风丹。”   三十万上品灵石的价格一出来,不可一世的霍三少沉默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子里鸟不叫了,风不刮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价格显然大大超出了霍三的预算。   他的大鼻孔剧烈地一翕一张,呈现出内心剧烈的挣扎。   “你当我冤大头呢!”他冷笑道。   戚灵灵:“赝品卖三万,真品三十万算贵吗?这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霍三陷入沉思,这话好像没毛病,但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戚灵灵一哂。   霍三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戚灵灵:“我笑有人舍得花三万块买颗赝品,看见真品反倒抠抠搜搜。”   霍三从小锦衣玉食、一掷千金,行走江湖谁不说一声霍三少阔气?他长那么大就和“抠抠搜搜”不沾边!   但是那女人的话又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三万块已经花了,要是现在停手,那三万块岂不是打了水漂。   这次他来罗浮拜师,大哥说过不计代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们霍家虽然有钱,但是和那些世家大族比,总是低了那么一头,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家在正道大宗里没人,没有同门关系,就没有人脉。   能不能通过问道天阶,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一定被他大哥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他还在盘算,戚灵灵轻轻一笑:“嫌贵就算了,买得起的人多的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说完转身又要走。   这句话极大地刺激了霍三的自尊心和胜负欲,他冷笑一声:“不就是三十万么,小爷养这只灵貂,一年喂的灵石也不止这个数!”   戚灵灵:“……”那您一年到头可是吃了不少屎啊。   她这三十万的价钱不是随便开的,而是评估了霍三的财力之后才定的——书里提到过霍大少爷为女主打造了一件珍稀的护身法器“玄冰璎珞”,造价三百万上品灵石。   霍三不如他掌家的大哥那么有钱,但是出三十万上个学应该还能承受得起。   果然,霍三少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把玉简,有青有紫有白。   玉简就相当于修仙界的大额支票,紫色每支十万上品灵石,青色五万,白色一万。   他从里面数出三十万,却没有交到戚灵灵手里,警觉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玉盒。   霍三眼底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但他还没来得及动,就看见少女指间夹着张符箓,金光闪闪犹如金箔——上品灵符。   霍三冷静下来,熄了打劫的心,对方有上品灵符护身,不一定打得过且不说,万一闹出动静把罗浮的人招来,他的试炼资格可就没了。   不就是三十万嘛。   戚灵灵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定风丹,圆润剔透的丹丸闪着莹蓝光芒,四周云气缭绕,宝光把幽暗树林照亮了一角。   对比之下,三万灵石买来那颗简直一眼假。   霍三被骗过一次,吃一堑长一智,长了点心眼:“我怎么知道你这颗就是真的?”   戚灵灵:“我的考号就在你后面,如果药是假的,你来找我退钱不就行了。”   霍三一想也是,冷哼了一声:“你最好不是骗子!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转身便要走,戚灵灵叫住他:“等等,还有服药须知没告诉你呢。”   霍三狐疑地停住脚步:“什么?”   戚灵灵三言两语概括了一下,霍三听完勃然大怒:“你骗鬼呢!吃颗丹药哪有这种规矩!”   戚灵灵:“你恐怕没接触过真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灵丹吧?”   霍三一噎,超品灵丹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以他在霍家的地位,一品二品的可以一把一把吃,超品的就轮不到他了。   戚灵灵接着忽悠:“真正高端的灵丹服用时都有一套仪式的。像这颗定风丹,是专门克制罗浮问道天阶阵法的,这么厉害的丹药怎么能没有一套仪式?”   霍三被她一忽悠,心里有点动摇:“可是这种仪式也太离谱了!”   戚灵灵不紧不慢道:“我问你,问道天阶是谁凿的?”   霍三心里咯噔一下,这天阶早在罗浮分裂成七仙门以前,就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据说是罗浮道祖亲手一级一级凿出来的。   戚灵灵又问:“罗浮道祖如今在哪里?”   不等霍三想明白,她又继续道:“道祖身化万法,化作灵气泽被苍生,世界上的一木一石,都沾了他的灵气,何况是他自己凿的台阶呢?”   其实这些是她在《五域九州小百科》的基础上添油加醋捏造出来的,半真半假,也很难考证。   “你用违规手段进罗浮,老祖在天有灵怎么会高兴?”她接着说。   霍三本来就没多少脑子,被她一通忽悠,更混乱了。   戚灵灵:“所以服用定风丹,冒犯老祖亲手凿的问心阶,就要虔心认罪,先罚了自己,老祖一看孺子可教,可不就不好意思再收拾你了吗?所以你进行仪式的时候千万要诚心,不要手下留情,不然就是糊弄老祖。”   霍三仍旧有些迟疑,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实在太丢人了。   戚灵灵:“当然,这仪式做不做随你,说不定老人家心情好不计较……不过万一他心情不好,通不过试炼还算小事,好歹人没事……”   霍三心尖一颤,坊间有不少关于那位道祖的传闻,听说他生前脾气古怪,手段狠辣,不是个好相与的。   大哥说,男人要成大事,就得对自己够狠。   “行了,少废话,小爷我知道了。”   ……   戚灵灵到达问道天阶前时,阶前已经排起长队,十来个身穿青色道服的罗浮执事四处巡视,维持秩序。   天阶一万级,石根插入一片空茫无际的湖泊,白玉台阶顺着山势蜿蜒上行,直达云霄。天阶尽头是隐隐闪着金光的“天门”,罗浮山真正的入口。   历届入门试炼,问道天阶都是最严的一道关卡,三千考生中能通过这一关的不到两百人。   考生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有临时抱佛脚念清心诀的,有盘腿打坐的,还有焚香烧符、吞服丹药的,有用没用先不说,至少能求个心理安慰。   半空中传来一声清脆又悠远的玉磬声,考生们如临大敌,瞬间安静下来。   “时辰到,”一个身穿罗浮道袍的执事踏云飞至半空,“请诸位道友澄心静气,依序登问道天阶。”   话音刚落,又是两声磬响,排在前面的考生陆陆续续往天阶上爬去。   不出半分钟,只听阶上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修士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掀下天阶,如同一片枯叶栽半空中打了两个旋,接着“扑通”一声头朝下栽进了湖里,激起一片水花。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又是“扑通扑通”几声,不断有人从天阶上滚落下来,下饺子似地掉进湖里。   考生们顿时变了脸色,都知道问道天阶难过,却没想到那么多人连一时半刻都撑不过。   再看那些还在坚持往上爬的考生,一个个佝偻着背,艰难地拖动着脚步往上爬,有的甚至干脆跪倒下来,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不时有人发出声声惨叫,不知道在天阶上遭遇了什么。   戚灵灵望着哪些痛苦扭曲的肢体,莫名有些不舒服,这幅画面,与其说是求仙问道的人中龙凤,倒更像是一只只挣扎求生的蝼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掉进湖里的人不计其数,比起刚上天阶就掉下来的,更惨的是辛辛苦苦爬了几千上万阶,快爬到顶点却功亏一篑的。   且不说心情如何,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是够呛,饶是修仙之人身强体壮,也不乏有人伤筋动骨。   偶尔也有几个幸运儿通过天阶考验,爬到顶点,消失在金色的“天门”中,就像鲤鱼跃过了龙门。   每每有人通过考验,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掺杂着羡慕嫉妒恨的欢呼。   系统越看芯里越没底:“宿主,这关这么难,可怎么过啊?”   据它所知,宿主可是半点道心也没有。   “要不然,趁着霍三还没上台阶,把定风丹赎回来吧?”   戚灵灵却是胸有成竹:“放心,不过一场考试而已。”   从小到大,她就没在考试里输过。   说话间,队伍不断向前移动,昨天戚灵灵帮过的那个女孩也上了天阶,寒酸的背影在一众锦衣华服的修士中格外刺眼。   霍三就排在她后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摸摸胳膊上的烫头貂:“看那乡巴佬爬不了三级台阶就得滚下来。”   可是事与愿违,那女孩拄着她的破铁剑,躬着身,一步一步地向上爬,虽然速度并不快,但脚步很稳。   终于轮到霍三。   他走过通往第一级台阶的浮桥,在阶前站定,默念“真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然后深吸一口气,从乾坤袋里取出定风丹一口闷了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往台阶上爬,却双膝一弯,“扑通”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在干嘛?”   “我记得他,是那个霍家三公子吗?”   “难道是被雷劈傻了?”   “被雷劈的不是他的貂么?”   没等众人讨论出个结果,霍三已经连着磕了九个响头,他直起身子。   众人都以为他终于要站起来开始爬天阶,谁知他抬起手就是“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自己脸上。   紧接着是第二记,第三记,掌风凌厉,掌掌到肉,听着都疼。   霍三少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边猛力地扇脸,一边痛骂:“我霍震雷是禽兽”、 “我霍震雷猪狗不如”、“我霍震雷天天吃屎”、“我霍震雷不配活着”……   连戚灵灵都忍不住佩服,她只是让霍三自打脸,没想到他做那么绝。   是个狼人。   足足扇了九九八十一下,霍三少本来还算英俊的脸肿成了猪头。   他这才站起身,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爬上天阶,一路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排在他后面的人都沉默了。   “难道……”   “这就是通过问道天阶的秘诀?”   “太狠了……”   “要不兄台也试试?”   “不了不了……”不是不想,可是没有十年脑血栓真的做不到啊!   作者有话说:   100红包~ 第16章   霍三之后,接连两人从天阶上滚落下来栽进湖中。   接着就轮到了戚灵灵。   她瞥了眼光屏右上角不断跳动的时间,然后让系统关闭光屏,走上通往天阶底端的浮桥。   系统比她还慌,一向平板的电子音都开始颤抖:“宿主,深呼吸,冷静,千万要冷静,排除杂念……道心……道心……”   戚灵灵:“……你先冷静一下。”   系统冷静不下来,没人比它更清楚,宿主压根没有道心,一滴都没有!   戚灵灵却不慌,因为她知道,所谓的“问道”、“道心”都只是幌子。   书中的锦鲤女主苏小蛮上山拜师时也爬过这道天阶,没费什么力气就通过了。   书中女主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法治咖男主,就算有道心,恐怕也不多。   而且通观全书,真正追求大道的修士凤毛麟角,大部分都是嵩阳宗主那样追名逐利、渴望长生久视、超脱五行、白日飞升的修仙投机分子。   这些人个个都是通过问道天阶考验的,要都是道心坚定之人,书里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戚灵灵由此推断,通过“问道天阶”的必要条件并不是道心,而是一个足够强烈的单一目标,也就是所谓的执念,比如苏小蛮的执念是爱情,大部分修士的执念是白日飞升。   戚灵灵也有执念,并且纯粹而强烈,就是搞钱。   她没有犹豫,一脚跨上第一级台阶。   好像有人突然关上了开关,天地间陡然一暗,一阵阴寒彻骨的狂风迎面席卷过来,像是要把一切撕裂、毁灭,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她定睛一看,风里有无数重重叠叠的影子,正是这些影子遮蔽了天日。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直直向着她的面门撞来,脚下的天阶忽然消失无踪。   现在她的眼前是一条黄昏夕阳下的山路,蜿蜒、崎岖,荒凉,看不见尽头,路边满是枯黄的衰草,两边山坡上零星散落着一些陈旧破败的墓碑——这景象很熟悉,她老家一带的山里司空见惯。   戚灵灵心中一动,低头看时,发现脚上穿了一双小小的红皮鞋,虽然蒙了一层灰尘,仍然看得出是新的。   鞋不太合脚,她又走了太多的路,脚后跟和脚趾都磨破了,血粘住了尼龙白袜子,走一步扯一下伤口,疼得都麻木了。   死去的回忆突然诈尸。   十岁以前她一直捡表姐的旧鞋穿,记忆中只穿过一次新鞋,就是四岁那年,她妈朱兰香把她带到镇上扔掉的那次。   可惜她记事早,硬是凭着模糊的记忆,走了一整夜,二十多里山路,像只被丢弃的狗一样,奇迹般地找回了家。   她至今记得朱兰香打开门看见她时脸上好像撞鬼一样的惊恐神色。   那时候戚灵灵还没意识到朱兰香是想扔了她。   回到家里,她稀里糊涂地扒了半碗冷饭,就趴在灶台边睡着了。   戚灵灵算是明白过来,这天阶不干人事,专门从别人脑子里扒拉出一些童年阴影整活。   不过恐怕要让它失望了,这件事对朱兰香造成的阴影显然更大,回去以后连着好几天,朱兰香见她都像见了鬼。   戚灵灵回想了一下,大概从那时候起,她就有了杠精的苗头。   她一哂:“就这?不会吧不会吧,你就这点本事吗?这问道天阶也太水了吧。”   眼前的幻觉突然像玻璃一样碎裂成千万片,戚灵灵的双脚又站在了天阶上。   紧接着,其它暗影也纷纷分崩离析,天光霎时大亮。   一道清澈而略带稚嫩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汝道为何?”   听起来像个十来岁的孩子,雌雄莫辨。   戚灵灵四处看看,没见到人:“你是楼梯精?”   那声音提高了音量,显然有点恼意:“汝道为何?”   戚灵灵大言不惭:“我没有道。”   那声音又说:“众生皆有道。”   戚灵灵:“行吧,搞钱算吗?”   那声音一默,似乎卡bug了。   它自动跳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继续问:“汝非世间人,汝为何而来?”   戚灵灵有些佩服这个楼梯精了,竟然还能看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些是必须要回答的吗?”她问,“你话好多啊。”   楼梯精:“……是。”   戚灵灵:“已经交了钱,不来不是亏了吗?”   楼梯精不说话了,可能觉得她冥顽不灵,再交流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回答她的是一股猛烈的罡风,与此同时,天空中风起云涌,突然响起了闷雷。   这楼梯精还挺玻璃心,戚灵灵心想。   她定了定神,开始在心里做计算题:一万级阶梯三十万灵石,每级台阶就是三十块灵石。   她抬起脚开始爬:“一脚,三十。”   又爬一级:“两脚,六十。”   “三脚,九十。”   “四脚,一百二。”   ……   罡风和雷声都是一顿,好像被她整无语了,紧接着加倍猛烈地袭来。   戚灵灵心无旁骛地数钱,每数一次,她的周身就出现一道金光闪闪的屏障,把风雷挡在外面。   她越爬越快,虽然不知道怎么修炼,但丹田里积聚的灵气似乎也有裨益,比起刚穿来时,她的身体素质似乎变得更好了。   想想不久前她还是个爬五层楼老破小都呼哧带喘的社畜,简直恍如隔世——确实是隔世。   戚灵灵数到二十九万多,台阶也即将爬到尽头,眼前高耸的山门中金光熠熠,仿佛一个金色的漩涡。   这是最紧要的关头,很多人就是胜利在望时心情一个激动,结果功亏一篑栽倒下来。   不止系统提心吊胆,围观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戚灵灵好死不死地瞥了一眼光屏,本来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爬一万级台阶耗时多久,结果冷不防瞅见账户余额,差点一个脚滑掉下去。   没有半点征兆,余额莫名涨了二十来万。   不可能是霍三,就算霍三能贡献一点仇恨值也不会太多,他在原书中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修为又不济,他的愤怒说不定还不如他的貂值钱。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答案,贡献仇恨值的只可能是楼梯精了。   刚才忙着数钱爬楼梯,她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丹田比来时更鼓了。   而且灵气和灵气似乎也不一样,新汇入的这股灵气似乎更精纯,更浑厚。   戚灵灵不由感叹,这罗浮山可真是钟灵毓秀,浑身是宝,连石头都能薅。   她果断收回已经迈出的左脚。   众人正凝神屏息地看着那窈窕的少女一路健步如飞,眼看着还有十来级台阶就能抵达天门,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少女突然一个趔趄,然后停住了脚步。   人群中发出惋惜又略带幸灾乐祸的叹息。   “爬得那么快,还以为能轻松登顶呢……”   “托大了吧,问道天阶哪有那么容易过……”   “这么高摔下来可够呛,脸朝下就更惨了……”   正七嘴八舌地点评着,却见那少女原地转了个身,竟然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楼梯精也很无语:“既已登顶,何故逗留?”   戚灵灵看看四周:“这楼梯上小风吹着还挺舒服,我舍不得走了。”   系统:“……”是羊毛薅得太舒服才舍不得走吧!   楼梯精凛然道:“天阶重地,焉得儿戏,速速离去!”   戚灵灵:“急什么,我爬累了,坐这儿休息一下。反正路挺宽,又不挡别人的道。”   她顿了顿:“你有名字吗?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男是女啊?啊不对,台阶该说男女还是公母还是雌雄?入门试炼四年才一届,平常不上班你都干嘛啊?必须呆在这里吗,还是可以到处玩?罗浮山给你发工资吗?工资高不高?有没有五险一金?”   戚灵灵就像过年时那个最讨嫌的亲戚,从成绩问到工作,从工资问到对象。   楼梯精不胜其扰:“你再不走,小心我杀了你!”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当头劈下来,可惜戚灵灵有搞钱执念护体。   戚灵灵面无表情:“我好怕怕呀。”   接连降下十几道雷电,她却毫发无伤。   楼梯精生无可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走?”   戚灵灵:“你长什么样?让我看看。”   话音甫落,她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影子面目模糊,呈现半透明状,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看过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少年气急败坏道。   戚灵灵:“我又没说看了一定会走。”   楼梯精:“!”   “你……你言而无信!无理取闹!”   戚灵灵:“啊对对对,我还无情无义。”   楼梯精的影子气得跺了跺脚,接着化为一道青烟倏地消失。   与此同时,戚灵灵身下的台阶开始动起来。   围观众人正纳闷那少女坐在台阶上要做什么,只听山体轰隆隆作响,宛如玉砌的台阶向上滚动,竟然生生把她传送到了山顶。   戚灵灵只觉身前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二话不说把她往天门里一推,脚下台阶就像避瘟一样迅速滚了回去。   众人:“!”这是什么邪术?!   系统:“……”看把孩子逼得,都成自动扶梯了。   作者有话说:   楼梯精:退退退退退! 第17章   不止围观群众懵逼,连罗浮山的执事都懵了。   他们大多已经参加过好几届入门试炼,还从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   难道问道天阶年久失修,终于出故障了?   这可是祖宗辈的法宝,与上古护山大阵、熔剑池、试炼塔并称罗浮四宝,就算崩掉一块砖也是大事。   虽然天阶把那少女强行送进天门之后就恢复了原状,但执事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把这怪事层层上报。   各个宗门的话事人都收到了消息——只除了汤元门,反正没人想得起他们。   连同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当时的留影石。   看完天阶抽风的片段,几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沐漾泉倒回戚灵灵坐在台阶上的画面,指着她道:“此人是谁?”   “回禀沐宗主,”执事回答,“是朱雀城主戚念瑜长女,戚灵灵。”   一听这个名字,所有人眼底都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沐漾泉心头一咯噔,难道是那颗定风丹有什么问题?放了几百年过期了?   不对呀,送出去之前他明明亲自检查过。   “这天阶是祖师亲手建造,此事非同小可,当慎之又慎。”太衍宗主年纪最大,第一个开口。   众人纷纷点头,这不是废话嘛。   还有一句话大家心照不宣,只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说而已。   罗浮开山老祖在建造天阶时,融了一缕自己的神识进去,虽然没人见过,但从罗浮老祖本人的性格推断,这阶灵恐怕也十分乖张任性。   万一老祖的神识认真作起妖来,他们是打还是不打呢?   打就是欺师灭祖,不打又不知会作出什么妖来。   众人想到这里,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有心思灵活的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锅甩给其他人。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天阶一反常态,究竟是何缘故。”沐漾泉道。   他转头问那执事:“你可问过那戚氏女?”   执事答:“弟子问她天阶上发生了什么,她一问三不知。弟子问她为何坐下,她答爬不动了,歇歇脚。”   众人默然,几千年来,哪个攀登问道天阶的不是拼了命一鼓作气往上爬,谁有那闲心歇脚。   是首富千金心态太好了吗?难道这就是原生家庭带来的底气?   “对了,”执事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位戚仙子还问,能不能再爬一次。弟子回答不可,她似乎还颇为遗憾。”   众人:“……”这是脑子彻底被金钱腐蚀了吗?   “天阶该不会是被她坐坏的吧?”有人道。   沐漾泉也有些拿不准,不过他们是名门大宗,总不能把人抓起来严刑逼供,何况万一供出定风丹的事,他老脸往哪里搁。   “罢了,”他挥挥手,“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姑娘,哪有这么大能耐。”   众人一想也是,问道天阶又不是豆腐,怎么可能坐坐就坏了。   “要是能直接问一问阶灵就好了。”一人道。   可惜他们能从灵力的波动感觉到阶灵的存在,却从未有人成功与之说上话。   沐漾泉看向七星派掌门:“我等之中,就属严掌门精通占卜、扶鸾之术,还请严掌门用扶鸾术一试,看能不能请阶灵的示下。”   罗浮七仙门除了剑道之外,大多另有一项专精的道法,比如太素擅符箓,七星派就精通观星和占卜。   七星派严掌门有些为难,这些上古器灵、阵灵脾气都大,何况是祖师爷的神识呢?一不小心哪里得罪了他,说不定就会被反噬。   他想了想道:“沐掌门既如此说,在下义不容辞,自当勉力一试,只是在下修为浅薄,还需诸位护法。”就算反噬也多点人分摊,谁也别想站干岸。   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但也不好推辞,便即点头答应。   严掌门当即请出沙盘、柳木灵笔,几人按阵法站好位,掐诀念咒。   扶鸾就是古代版笔仙,不过七星派掌门的笔仙要高端复杂得多,一套仪式就小半个时辰,能不能请到那位祖宗还是两说。   不过他们这回运气似乎特别好,做完仪式后只过片刻,柳木笔就变得通透莹澈宛如碧玉——这是神灵现身的征兆。   严掌门简直难以置信,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试过请这位祖宗,可是从没成功过。   今天这手气真是好得出奇啊!要不下了班去找长老们打几盘双陆吧,说不定能把上次输的赢回来……   “严掌门,是不是请成了?”   沐漾泉把他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严掌门轻咳两声,正色敛容:“正是。”   “那赶紧问问吧。”众人催促。   严掌门点点头,默念口诀,然后开始提问:“弟子严某,恳请阶灵尊上示下,今日天阶异动,未知何故?”   众人只见柳木笔在沙盘里“唰唰唰”快速移动,很快画出一串复杂的符号。   在场众人中,只有严掌门认识那些符文,所以由他充当了翻译。   “灵尊说:‘汝等不肖子孙,役使本座千万年,既无俸禄,亦无休假,纵容千万人践踏吾身,悖逆之至’……”   他越读脸色越白:“后面都是骂人话,灵尊很生气……”   一人道:“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将功补过。”   严掌门问了,灵笔又“唰唰唰”写了一通。   “灵尊说,他要一万上品灵石月俸,还要每年一个月的带俸休假……”   众人:好家伙!   就算七家平摊,每家每月也要多出一千多灵石,何况实际只有六家来摊——汤元门那帮穷鬼是指望不上的。   沐漾泉额头皱出一个川字:“这一万灵石的月俸委实高了些,严掌门和灵尊商量商量,可否通融一二?”   毕竟这破台阶的主要作用除了四年一次的入门试炼就是装点门面,花大把灵石养着也太费钱了。   严掌门苦着脸,摆摆手:“灵尊说了,若是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带着天阶出走,另投别的门派……”   众人:“……”   问道天阶是罗浮山的门面,罗浮山的金字招牌,要是阶灵真带着天阶跑路,岂不是让罗浮山被天下人耻笑?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看来是不养也得养了。   正想着,柳木笔又快速动起来。   严掌门生无可恋:“还有……灵尊说还要十三俸、做五休二、年终奖和五险一金,没有这些东西,他都抬不起头做灵。”   众人都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这些都什么玩意儿?简直闻所未闻。   别的还能通过字面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五险一金什么鬼?   严掌门小心翼翼地请示:“敢问尊上,何谓五险一金?”   柳木笔从沙盘上跳将起来,“啪啪啪”几下打在他脑门上,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严掌门“啊呀”一声惊呼,额头上坟起几道血杠杠,组成一个“王”。   “灵尊的意思,大概是让我等自行领悟……”   众人:“……”   有严掌门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再多嘴。   沐漾泉叹口气:“罢了,既然灵尊有命,我等岂有不遵之理?”   太衍宗主道:“依老夫之见,五险大约是五样历经千难万险得来的天材地宝,金就好猜了,无非是五行属金之珍宝法器,六件宝物我等一宗一件凑一凑,倒也不是难事。”   他顿了顿:“不过灵尊既然是祖师神识所化,凡品怕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众人默默点头,一个个神情颓败,如丧考妣。   严掌门又问了问那祖宗还有没有别的示下,祖宗傲娇地回答暂且就是这些,若是想到别的再给他们指示,紧接着柳木笔“啪”地倒在沙盘中,灵光尽失,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阶灵离开了,但是余威尚在,众人过了半晌方才长出一口气。   太衍宗主率先开口:“天阶存在了上万年,从未提过此等要求,怎么偏偏今日想起来……”   沐漾泉和两仪门掌门目光交汇,不约而同想起了徒弟/左长老昨晚回来时那副饱经□□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真的和那姓戚的丫头有关?   沐漾泉揉揉太阳穴:“罢了罢了。”虽然出了点血,好歹是把那祖宗安抚好了。   他对那青衣执事道:“后面两轮试炼,可安排妥当了?”   青衣执事:“回禀沐宗主,第二轮的试炼塔已准备停当。”   众人一听“试炼塔”,眉心不约而同一跳。   试炼塔作为罗浮四宝之一,也是开山老祖亲手建的,里面好死不死也放了一缕神识,这要是戚家丫头进去了,塔灵也像阶灵一样找他们讨薪可怎么办?   几位大能眼神交流了一下,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担忧。   沐漾泉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年年第二关都是秘境试炼,乏善可陈,今年不如换个考法。”   众人点头如捣蒜:“沐宗主所言甚是。”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那丫头祸祸公共财物了!   ……   戚灵灵直升通过第一关试炼后,和其他考生一起由执事导引着,来到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大殿。   他们要在这里等候下一轮试炼。   按照往届的惯例,第二轮一般是秘境试炼——有时候分成若干小团队,有时候则是孤军奋战,无论哪种形式,目的都是测试考生逆境中体现出的品性和机变,修为、剑法、道术反而是次要的。   第二轮试炼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开始,考生们都争分夺秒地拿出历年真题来温习,甚至有人抓紧时间进入便携模拟秘境,当作热身。   戚灵灵没有这些东西,但是身为做题家,看到别人都在复习,就她一人闲着,她就心痒难耐。   于是她从乾坤袋里掏出昨晚买的书开始自学——楼梯精这单赚了小五十万,相应的灵气也不少,丹田都快撑破了。   周围有不少人都留意着这个貌若天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首富之女,见她掏书,都以为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秘籍,谁知伸长脖子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初学者修炼手册——从认识奇经八脉开始”。   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几乎没人不认识这本书,因为这是每个修仙家庭拿给孩子启蒙的第一本书。   这首富千金莫非是个智障?这么大了还看低幼读物?   戚灵灵不在乎这些人的眼光,自顾自地翻开第一页——“气分一百零八种”,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只听大殿深处玉磬一响,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执事走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第二轮试炼即将开始,请诸位原地就坐。”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历届秘境试炼都是在试炼塔,今年怎么例外?   有人忍不住问道:“秘境入口在哪里?”   那执事道:“没有秘境,第二轮试炼是笔试,诸位放心,题目都很基础,只是浅浅考校诸位一些修炼常识。”   说话间,每个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书案、文房和试卷。   第一题:【气分几种?请一一列举。】   众人:“???”   幼儿园时背的书,谁特么还记得!   戚灵灵:“哦豁。”   作者有话说:   100红包~ 第18章   刚复习完就考,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有黑幕!一定有黑幕!真是太卑鄙太无耻了!   其他考生看戚灵灵的眼神仿佛要杀人。   这运气确实好到难以置信,连戚灵灵本人都疑心有黑幕的程度。   系统也开始怀疑统生:“宿主,你该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吧?”   比如绑定了别的锦鲤系统什么的。   戚灵灵莫名生出一种渣男般的心虚,她摸摸鼻子:“可能是天道终于开始酬勤了吧。”   他们谁也想不到是薅羊毛薅出来的福报。   戚灵灵迅速浏览了一下整份试卷,大部分考点都在那本《初学者修炼手册里》,还有一部分涉及五域九州地理历史的,和另一本小百科也有相当一部分重合。   她心里有了底,提笔就“唰唰”写起来。   她上辈子记忆力就很好,几乎算得上过目不忘,只不过需要刻意去记忆,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修了仙的缘故,记忆力似乎又提高了一个层次,刚才并没有刻意去记,现在一百零八种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他考生就没那么走运了,一个个从抓耳挠腮逐渐变得面目狰狞。   有个大哥也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不识字,半天卷子还是空白一片,他忽然困兽般大吼一声,腾地站起身,拔剑把书案连同试卷一劈两半,骂道:“什么狗屁试炼,老子不奉陪了!”   众人呆了片刻,随即赶忙低头奋笔疾书:“戾气”、“恶气”、“躁气”、“郁气”、“火气”、“意气”……哦对,还有一个“傻气”。   听我说谢谢你,白卷侠!   大哥被两个执事一左一右架着往外拖,一边猛男落泪:这世界好冷漠!   戚灵灵写完一百零八个气,都快不认识气字了。第二题是在人体图上标出奇经八脉和七百二十个穴位的位置,并写出名称。   她聚精会神地标注着,不知不觉中有一股灵气自丹田中涌出,按着她标注的顺序,在她经脉中游走起来。   等她意识到时,那股灵气已经在她体内走了半圈。   在标注下一个穴位时,她刻意放慢了速度,那股灵气也就在穴位处多停留了片刻,她感到穴位处微微发热,还有点酸爽,跟按摩有点像,但是舒服一百倍。   这样走完剩下半圈,那股灵气重新汇入丹田,鼓胀的感觉缓解了,被全身经脉吸收过一遍的灵气就像榨过的橙子,剩下坚实的部分沉降到丹田底部,夯实基础。   这就是一个小周天。   戚灵灵这才恍然意识到,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靠自学掌握了行气和炼气的窍门。   做题家果然在考场上才能超常发挥,激发出最大潜能。   笔试限时一个时辰,戚灵灵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写完了,甚至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这才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潇洒地交了卷。   第三轮试炼在第二天,戚灵灵出了考场,回到精舍,趁着热乎又运转了三个小周天。   丹田里的鼓胀感彻底消失,那些灵气囤在丹田里看着不少,但炼起来消耗得极快。   运转到第三个小周天时,丹田中生出一种类似饥饿的感觉,小周天也转不动了,好像是身体在提醒她,该停下了。   戚灵灵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有一种松弛慵懒、恰到好处的疲惫感,十分惬意。   刚才运转小周天时,她顺便自学了一下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是将天地间的灵气引入身体中,为自己所用。   引气效率和天赋、修为都有关系,就像不同功率、不同配置的空气净化器,一个小时能过滤的空气也不同。   戚灵灵现在是练气期二重境修为,只能算个入门款空气净化器,从自然界中吸取灵气的效率极其低下。   但是她有外挂。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学会引气入体后,戚灵灵才知道她的外挂有多牛逼。   今天吸一口楼梯精的量,换做引气入体,她这台小机器得不眠不休地吸上至少三个月。   理论上只要她敢薅,就可以不受境界限制,无限量地吸取灵气。   灵气是一切的基础,解决了灵气来源,也就掌握了财富密码。   戚灵灵本来只关注账户余额,不太在意修仙的事——毕竟她的目标是赚几个小目标就跑路。   但是今天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修炼是真的会上瘾,刚才发现丹田里的气用完时,她莫名感到一阵空虚和失落,就像买了一杯奶茶,只喝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就被人抢走了。   又多了个薅羊毛的理由,得多薅点才行。   戚灵灵一想到薅羊毛就不困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默默数羊:   一只戚念瑜,两只柳素卿,三只霍震雷,四只楼梯精……数着数着,她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轮试炼的内容是测灵根。   一大早,一百多名考生在测灵阵前集合,按照报名时的考号依次测灵根。   测灵阵是个五边形阵法,五个顶点各竖着一根两三丈的石柱,人走进阵中,对应灵根五行的石柱就会发出光芒。   这道试炼程序几乎是走个过场,一般有点根基的家庭,孩子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测灵根,罗浮山的测灵阵只不过测得更精准细致而已。   偶尔也有一两个没测过灵根的例外,比如那个布衣荆钗的乡下姑娘。   走进阵中时,她紧张得浑身颤抖。   执事看着阵石的反应,宣布结果:“李蓉,木水灵根。”   这个名叫李蓉的平民姑娘几乎喜极而泣,是相生的双灵根,在修士中算是中等偏上水平,但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中彩了。   只要试炼成绩不是太差,这个灵根天赋足够进罗浮第二梯队的门派当个外门弟子了,只要够勤奋,过个三年五载再考升级试,还有机会进内门。   在她后面测的霍三少就有点尴尬,他也是双灵根,可惜是个水克火,俗称水火不容,只比四根以上的杂灵根好点。   很快轮到戚灵灵入阵。   戚氏有朱雀血脉,灵根中一般都带火,戚灵灵一出生就测过,是纯净的离火灵根,在族中也很罕见,这也是戚念瑜下不定决心换继承人的原因。   而且火灵根和剑修很搭,火系剑招伤害高威力大。   原书中,天生剑体的男主裴谌出现之前,戚灵灵这根离火灵根在同辈弟子中可以横着走。   戚灵灵以为她也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走进阵中,没有一点点防备地把手放在中央的石台上。   代表火灵根的石柱立刻亮起了红光。   执事正要宣布结果,只听“呲啦”一声,红光突然熄灭,代表金灵根的石柱发出白光,白光也只是转瞬即逝地闪了一下,立刻换成了代表木的绿光……   众人只见五根石柱交替闪烁,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五灵根的意思吗?”   “不对啊,就算是五灵根也是同时亮的,哪有跳来跳去的……”   戚灵灵隐隐感到这可能和她吸的那些气有关——毕竟来源五花八门,影响到灵根也不奇怪。   但这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五道光柱交替闪烁,忽明忽暗,忽远忽近,一边还发出噼里啪啦、呲啦呲啦的电磁声,颇有节奏感和动感。   戚灵灵:这什么最炫夜店风。   她的手还按在石台上,她试着拿开,声光顿时停止,一放回去,又热闹起来。她抬起来放下去抬起来放下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打碟的dj。   玩了一会儿,只听“砰”一声响,随即万籁俱寂,灯不亮了,声音也没了,测灵阵彻底崩溃了。   跟着一起崩溃的是执事。   这戚氏女怎么摸啥坏啥,还测什么灵根,她根本就是个败家的孽根吧! 第19章   戚灵灵有点不敢相信,这就坏了?她什么都没做啊,罗浮山这测灵阵是豆腐渣工程吗?   就在这时,她感到昨晚刚腾空的丹田又有充盈的迹象。她让系统调出光屏一看,余额果然瞬间增加了近十万。   罗浮山是宝藏山石锤了,不但楼梯能薅,连石头里也能榨出钱来。   排在她后面的考生面面相觑。   “这测灵阵是出故障了吗?”   “那我们还要不要测?”   大执事生无可恋,奋斗了好几十年,好不容易蹲到上司退休坐上这个位置,为什么前任几百年都没事,偏偏他一上任就碰到那么多糟心事?   “请诸位稍安勿躁,测灵阵出现一些小问题,需要略做检修,没什么大碍……”   话没说完,一根石柱里发出“喀啦喀啦”的断裂声,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轰”地断成了两截,断口处冒出一股黑烟。   《小问题》、《略做检修》、《没什么大碍》   众人:“……”   有了问道天阶的经验,几个宗主掌门收到消息时出奇淡定,一听又和戚灵灵有关系,竟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好歹测灵阵没来得及生出阵灵,更没有老祖留下的神识。   虽然维修要花笔钱,至少不会找他们讨薪不是?   太衍宗主:“这维修费用……”   他没说下去,但是众人都懂,阵是那戚家的丫头弄坏的,维修费用不该戚家来么?   可是要人家赔,先得证明的的确确是人家弄坏的,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也不是因为质量问题。   想到这里,沐漾泉有些心虚。   测灵阵是百年以前六个宗门一起筹钱建的,嵩阳出了阵中心的测灵台,其余五个宗门各出一根灵柱,其它宗门不好说,反正自己门派是没少偷工减料,万一检测出来是自己的问题,不止丢人,还要被其它宗门追责维权。   很巧,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两仪门掌门道:“测灵阵近五六十年都不曾检修过,这次毁损,或许只是巧合。”   众人纷纷点头。   太衍宗主:“这维修费用……”   沐漾泉道:“先将断裂的灵柱收拾一下,下一届测灵仪式前再修不迟。”   众人附和:“东西放着不用是容易坏,还是用时再修吧。”   测灵阵毕竟不是天阶那样的宗门招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说不定运气好,不到四年自己就拍拍屁股飞升了呢?烂摊子让别人去接手吧。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好在测灵根的方法不止一种,这活修为高深的活人也能干,用测灵阵一来显示公平,二来可以增加仪式感。   不过现在都这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什么公平啊,仪式感啊,都是浮云,先把这命途多舛的试炼对付过去再说。   六人商议了一下,各宗门分别派出一位长老,充当人形检测器,去把剩下的弟子测了。   面对戚灵灵的时候,六个长老都有点发怵,这灵柱断了能接起来,人要是断了可怎么办?   谁也不肯先上,拉了个秘音小群推来推去半天,最后还是靠抽签决定顺序。   两仪门左长老北宸道君不幸抽中了第一个。   测灵阵前,戚灵灵看着北宸道君,笑靥如花:“北宸道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啦。”   北宸道君看看不远处还在冒烟的灵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勉强挤出个笑容:“是啊……”   在场众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柔弱少女实际上有多可怕。   “那我们就开始吧。”北宸道君说着,哆哆嗦嗦地捏诀念咒,因为太紧张,念咒还念错了两次,好不容易把个人工测灵阵给捣鼓出来了。   围观的考生们不禁有些怀疑两仪门的业务能力,不是说两仪门在罗浮七仙门中最是以阵法见长吗?这左长老的水平好像有点水啊,难怪整天出书噶韭菜捞钱。   几个本来打算投志愿投两仪门的考生暗暗改了主意。   北宸道君却顾不上在乎别人的眼光,这少女的灵根实在太古怪了。   他捏的测灵阵原理和大阵差不多,只不过是个迷你版,测出来的结果也和大阵大同小异。   别人的灵根一出娘胎就固定了,就算有变化也是极其缓慢的,但是这个少女的灵根却是动如脱兔,瞬息万变。   北宸道君又换了种阵诀重新测过,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收了阵法,一脸一言难尽:“戚仙子可曾测过灵根?”   戚灵灵点点头:“出生时我爹给我测过,是单离火灵根。”   北宸道君又问:“仙子可曾服过什么药性不明的丹药,或是用过什么法器?”   戚灵灵摇头:“都没有。”   北宸道君没辙了:“在下才疏学浅,还请几位长老一试。”   其余五个长老也给戚灵灵测了,可都是一样的结果。   几人拿不准主意,只好把结果上报。   那么问题又来了,戚大小姐的试炼算是通过还是没通过呢?   罗浮的招生标准中虽然没有关于灵根的硬性规定,但实际操作中,三灵根和相克双灵根是最低标准。   动态五灵根算五灵根吗?   宗主掌门们又开了一次会,最后得出结论,戚大小姐的灵根发生了不明变异,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全新品种。   动态五灵根不算五灵根,因为灵根交替变换,同一时间段内只有一根灵根发挥作用,所以可以归入单灵根。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戚大小姐家里有矿。   第三轮试炼就这样跌宕起伏地结束了。   傍晚,终选名单公布,第二轮和第三轮又筛掉了五六十人,最后剩下前一百名。   戚灵灵的大名高居榜首——第二轮的笔试成绩一骑绝尘,第三轮最后判定为单灵根,于是继续一骑绝尘。   平民姑娘李蓉排在七十六名,另一个熟人霍三也上了榜,吊车尾低空飞过。   不过前三轮的排名只是个参考,上了榜只是拿到了拜师礼的入场券,终选是考生和宗门的双向选择,最后双方看对眼才能拜师成功。   考生们回到住处,纷纷拿出各种复习资料,开始为明天的面试做准备。   有门路的从亲友那里搞来独门面经,再不济也有书店买来的《罗浮终选指南》、《罗浮历届终选一千问》之类的通版教辅。   戚灵灵也掏出了复习资料——她手写的醉月楼独门八卦笔记,上面几乎涵盖了罗浮山所有大能的隐私和隐疾。   系统:“……”不愧是你。   别人是正经去面试的,只有它家宿主是去薅羊毛的。   ……   翌日大清早,精舍的钟声响起,考生们纷纷准备停当,穿上最体面的衣裳,戴好冠冕,佩上宝剑,乘上接驳飞舟,前往外山主峰玄通峰的峰顶。   峰顶的主殿是个宏伟庞大的建筑群。   戚灵灵从飞舟上向下望,只见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宫殿楼阁呈环形分布,俯瞰中间圆形的云台。   云台就像个大广场,周围一圈阶梯看台,戚灵灵一眼扫过去,估摸着至少可以容纳上万人。   台上七个火焰莲花座呈扇形排开,是给各个宗门的大领导坐的,大佬们一般到最后一刻才会登场,所以此时座位都空着。   飞舟降落在云台外的停舟坪上,考生们依次下船,在执事引导下排好队往里走。   走到门口,队伍停了下来,门被人堵住了。   前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们宗门明明是七个人,凭什么纪念礼包只有六份?”一个女声气势汹汹道。   戚灵灵听人说过这种纪念礼包。   拜师礼上,每个与会的考生和门人都能领到一份,   礼包由各个宗门凑份子,分别贡献一点本门特产的符箓、小法器、小丹药、小文创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清库存,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连这种小破烂都斤斤计较的,可想而知有多穷。   这座山上,穷到这个地步的除了汤元门不做他想。   戚灵灵立即打开八卦虫,视线瞬间越过前方障碍,把门口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门口堵着一群人,总共五人,三男两女,外表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十分惹眼。   一方面这些人男俊女靓,平均颜值比周围人高出一大截,另一方面他们的气场自成一体,莫名萦绕着一种贫穷的气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为首的女修长得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以上,厌世脸,蜂腰猿背,穿一身黑色劲装,背上斜背一把重剑,又美又飒,搁现代高低是个超模。   连戚灵灵这样眼里只有钱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等系统介绍,已经有考生小声道:“这人我知道,是汤元门的二师姐舒静娴……”   这位大美人二师姐本尊,既不舒,又不静,也不娴,跟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都毫不相干。   她冷笑一声:“你们这些狗东西,就会欺负我们汤元门满门孤儿寡妇!”   戚灵灵看看那几个人,一个白皙清秀、恬淡温柔的古典美女,一个小麦色皮肤、健身教练身材的有型美男,一个冷白皮、细长眼的阴柔美男,还有一个唇红齿白、世家公子般的周正美男。   她愣是没分清楚哪些是孤儿哪些是寡妇。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支持~ 第20章   在原书里,除了少数角色,大部分人都没有外貌描写,汤元门就是一群不配拥有外貌描写的炮灰,所以他们现在的容貌都是自由发挥。   这随便一发挥就发挥到了祖坟冒青烟的程度。   戚灵灵联系一下自己的脸,这难道是什么炮灰补偿机制?   面对颜狗盛宴,她虽然不是颜狗,也觉得赏心悦目。   然而守门兼发放纪念品的执事弟子显然有不同意见。   小弟子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舒师姐,不是我们故意难为你们,但是上头刚下了规定,纪念礼包不能超发,贵派登记在册的内门弟子就是五人,发六份已经是徇私枉法了……”   舒静娴:“谁说福瑞叔是外门弟子,他是我们汤元门的代掌门。”   执事弟子:“舒师姐别开玩笑了,贵派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是什么时候的事?   舒静娴:“就刚刚。”   执事弟子:“……”   舒静娴:“我们五个长老刚刚一致商议通过的。”   众人:“……”突然发现门派小也有小的好处,评职称容易多了,人均长老。   舒静娴看向其他四人:“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齐齐点头,只有那世家公子似的周正美男一脸茫然:“啊?什么时候商议的?”   舒静娴一个眼刀子扔过去:“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周正美男似乎比别人慢一拍,这时才转过弯来:“啊,我明白了……”   舒静娴气得直磨后槽牙:“你,给我闭嘴!”   周正美男好脾气地点点头,认真道:“阿娴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阿娴听完更生气了:“你知道个屁!”   美男看样子早就习惯了,一脸逆来顺受的温柔:“阿娴,这里有小孩子,说粗话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眼戚灵灵。   突然被小孩子的戚灵灵:“???”   舒静娴别过头去懒得理他。   有考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那个是汤元门的林大师兄……”   “好俊秀啊!我觉得比北宸道君还略胜一筹呢!举手投足也好文雅,像个贵公子,最重要是不油腻……”   “你醒醒,他就一张脸能看,其实是个草包。一百多岁了还是个金丹……”   “这么美,草包我也可以啊!不是草包还看不上我呢!”   戚灵灵:“……”原来这就是笨蛋美人的魅力吗?   舒静娴继续和那执事弟子吵:“总之我们宗门七个人,你们不能克扣我们应得的纪念品。”   执事弟子无语:“加上一个不还是六个吗?”   舒静娴抱着胳膊:“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师尊不算人?”   执事弟子:“……”虽然贵派师尊是人,可他是死人啊!   他当然不能直说死人不能算,他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舒师姐,规定要本人出席才能领取的。”   舒静娴:“谁规定的?”   执事弟子:“上头规定的。”   舒静娴冷笑一声:“很好。”   话音未落,她反手就是一个拔剑。   执事弟子吓得倒退一步:“舒师姐……有话好好说……”就为一份纪念礼包,不至于!   舒静娴拔出的却不是剑,比剑短得多,是个长方形的东西。   看来她的剑同时充当了储物空间。   剑里的确是有空间可以存点东西,但修士很少这么用,万一打架的时候拔错了怎么办呢?乾坤袋、百宝囊、芥子戒它们不香吗?   舒师姐表示,它们很香,但是都很贵。   戚灵灵:“……”真是贫穷门设不倒。   舒静娴的动作太快,众人一时都没看清楚她掏出来的是什么,直到她“啪”地一下把那东西拍在执事弟子面前的桌子上。   众人这时才看清楚了,是一块一尺来长的木牌,上面刻着一行字:【尊师穹崖仙君之位】。   舒静娴面无表情:“本人出席了,拿来吧。”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灵位拦懒腰断成了两截,也不知道是木质太脆还是二师姐手劲太大。   长发披肩的阴柔美男用一种生无可恋、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啊,师尊裂开了。”   健身教练似的型男惨叫一声“师尊!”   猛地扑过来把灵位抱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原地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戚灵灵:“……”如果是演的,那这演技得是影帝级别。   她好像知道寡妇是哪个了。   舒静娴:“看你,把我们四师弟都弄哭了!”   执事弟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等,不对啊,不是你自己拍裂的吗?   就在这时,另一个执事弟子匆匆赶过来,他戴着白玉冠,比守门的弟子高两级,是个小头目。   小头目把下属拽到一边,向汤元门众人行礼赔笑:“几位师兄师姐见谅,这愣头青刚来没几日,不懂规矩,多有得罪。”   一边说一边赶紧拿起三份礼包:“另外两份是在下一点心意。”   舒静娴冷哼一声,接过礼包揣进剑里。   那温婉恬静的古典美女上前一步,温温柔柔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师弟,不是我们蛮不讲理,但师尊裂成这样,四师弟又哭得那么伤心……”   阴柔美男适时四十五度角望天,伤春悲秋:“师尊裂了,四师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肌肉型男本来快止住哭了,闻言又嗷嗷哭起来。   小弟子正要分辨,小头目赶紧使个眼色让他闭嘴,赔笑道:“当然是我们赔。”   古典美女好像早就等着这句话,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打,羞涩地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窝:“真是抱歉,材料费、人工费,外加我们七个人治疗心伤的费用,总共一千灵石,不过罗浮七仙门都是一家人,就给你们打个九八折吧,一共九百八十,付灵石还是玉简?”   众人:“……”好家伙!   戚灵灵看出来了,古典美女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团伙……不,门派的精神核心。   小头目表情裂了裂,不过很快恢复正常,麻溜地掏出了一支面额一千的小玉简。   古典美女:“对不住,我们并没有二十块灵石找给你。”   小头目笑容僵硬:“师姐不用麻烦了,拜师礼快开始了,几位赶紧进去就坐吧。”   古典美女把玉简揣进袖子里,点点头:“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阴柔美男拽着哭哭啼啼的肌肉型男四师兄,舒静娴拉起一脸茫然的笨蛋美人林大师兄,默契地离开了现场。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干活专业、分工明确的碰瓷团伙!   等那群人走远,小头目才长出一口气,和下属一起继续登记入场人员外加发放礼包。   队伍也终于动了起来。   那执事弟子不服气:“师兄,那灵位不是我弄坏的,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小头目瞪了他一眼:“都怪你,早点把礼包给他们不就是了,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执事弟子:“明知他们是碰瓷,为什么还给他们钱?一千灵石呢!”   小头目:“你就是入门晚太年轻,没吃过他们的亏。汤元门那破落户岂是好惹的?咱们掌门见了他们都绕道走!”   执事弟子:“为什么啊?”   小头目:“呵呵,有次一个师兄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结果他们在窈冥峰下连吹了七天《大出殡》,最后是大护法出面把人劝回去的,听说赔了不少钱……连着好几年连窈冥峰上的鸟叫起来都是那个调子……”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还好我来得够快,要是等他们把唢呐掏出来就晚了。”   珍爱生命,远离汤元门!   系统跟着宿主看了半天戏,cpu都差点不转了,到这时才回过神来,真诚说道:“宿主,我觉得这门派,挺适合你的。”   戚灵灵:“不,是我高攀了。”   ……   汤元门离开后一切都很顺利,戚灵灵和其他考生领了纪念礼包,然后进了会场。   这时候辰时已过,罗浮七仙门的弟子陆陆续续来了,六大宗门弟子都穿着门派统一的道服。   嵩阳宗是明黄色,太衍宗是天蓝色,两个门派的方阵在会场正中间,彼此紧挨着,仿佛美团和饿了么的巅峰对决。   其它四个门派也有自己的标志色,只有汤元门例外,五个人五个颜色五种款式。   戚灵灵:“我怀疑他们是穷得没钱做制服。”   汤元门:你真相了。   拜师礼是巳时正式开始,直到开始前一刻钟,六个大佬才姗姗来迟,属于汤元门的座位依旧空着——因为三年前掌门陨落之后没人继任,一直空缺着。   戚灵灵扫了眼六位大佬,这六人都是当今修仙界有头有脸的大能,形貌大多在三十上下,太衍宗主大器晚成,比别人显老些,须发已经花白了。   他们穿着各自门派的礼服法衣,锦绣璨烂,冠冕堂皇,端坐在莲花台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其他弟子都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可惜戚灵灵看着他们,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个标签:学术造假、脚气、狐臭、头顶草原……   实在很难生出什么敬畏之心。   巳时一到,七声玉磬响彻苍穹,拜师礼就正式开始了。   为了防止入门试炼的成绩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终面不是按成绩高低排序,而是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戚灵灵抽到了二号。   系统叹了口气:“也好,早死早超生。”   戚灵灵:“嗯。”   系统:“我说台上那几个。”   戚灵灵:“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红包~   庆祝00找到组织 第21章   说话间,抽到第一的考生已经站起身。   她穿着一身和周遭格格不入的褐布长袍,头戴桃木簪,看着像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正是平民姑娘李蓉。   她走到台上,拘谨地向大佬们行了个礼,声音因为紧张而轻轻发颤:“弟子李蓉,拜见各位仙尊。”   台上几个大能神态各异,有人面无表情,有人轻轻皱眉,有人微露惊讶,还有人挂着不咸不淡的玩味笑容,但几乎所有人都在释放同一个信号。   你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李蓉自卑敏感又天生内向,抬头一见这些人的眼神,顿时慌了神。   太衍宗主第一个发问:“这位小友,为何投考我罗浮?”   李蓉头脑中一片空白,通宵准备的标准答案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她的嘴里好像有块石头,话都说不囫囵:“我……弟子,弟子投考罗浮,是因为久仰……久仰……”   她一紧张,口音越发浓重,弟子席上有年轻调皮的,忍不住窃笑起来。   李蓉脸羞得通红,更加手足无措:“久仰罗浮盛名……”   几个大能眼中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其他人还掩饰一下,太素宗主直接道:“若是没准备好,四年后再来吧,寸金寸光阴,你杵在这里,耗费的是所有人的光阴。”   这已经是明着赶人了。   李蓉脸色顿时由红转白,摇摇头,干脆不管那些套话了:“弟子想修道。”   两仪门掌门饶有兴味道:“为何想修道?”   李蓉道:“隔壁村刘先生说我有灵根,可以修道。”   “谁是刘先生?”   “是隔壁村的道士。”   七星派掌门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有灵根也未必要修道。”   弟子席上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茬:“未必有灵根就不能种地。”   “是啊,说不定能比别人种快点呢。”   明知这话十分刻薄,但很多人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像涌动的海浪。   台上几个大能眼里现出淡淡的笑意。   很多考生也笑起来,戚灵灵没笑,她的脸色很冷。   系统很少见到宿主这种神情,虽然她怼天怼地到处作死,但很少掺杂个人感情,无论是对渣爹戚念瑜、渣师兄柳素卿,她都只是纯粹的薅羊毛。   只有两次例外,另一次就是对霍三,两次都是因为这个李姑娘,可是宿主在这世界是个外来者,不可能认识李姑娘。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太素宗主嗤笑了一声:“这位道友可能不知道,道途艰险,不是儿戏,若是连为何修道都没想明白,稀里糊涂地踏上道途就能修成正果,那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如趁早去种地。”   他自以为幽默,不等别人笑,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很多人也捧场地笑起来。   汤元门的坐席中传出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啊呸呸!”   太素宗主脸色一僵,冲着那声音的主人道:“舒师侄,有何见教?”   舒静娴:“不好意思啊,晚辈在吃瓜吐瓜籽,你老继续。”   太素宗主被扫了兴致,哼了一声不吭气了。   沐漾泉不满地皱了皱眉,太素宗主一个前辈大能,说这种话属实跌份,这个老王虽然听话,不过人太蠢,文化程度也太低,看来以后要离他远些。   他看向那乡下丫头:“这位道友想入何道?”   李蓉这回没犹豫:“剑道。”   沐漾泉道:“你可学过剑?”   李蓉:“跟着刘先生……就是隔壁村的道士,学过几招。”   沐漾泉:“李道友不如演示几招。”   李蓉不明就里,就拔出寒酸的铁剑,按着刘道士教她的招式,摆了个起手式。   不等她演示完第一招,弟子席上哄堂大笑,有人道:“这是什么东西,跳大神吗?”   “我都替她尴尬。”   沐漾泉摆摆手:“行了,李道友的剑法我等已略知一二。”   太素宗主笑道:“李小友,老夫今日送你一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   李蓉收起剑,惭愧得恨不能挖个洞钻下去。   两仪门掌门道:“李道友想学剑,有什么理由吗?”   李蓉咬了咬嘴唇:“前几年我们村的后山里来了个‘山神’……每过几个月就要一对童男童女去祭他,否则就会发大水淹掉田地房子……”   “哦?”沐漾泉目光闪烁,“你们村子在哪个州?”   李蓉:“就在中州,罗浮北面,离罗浮挺近,只八九十里路。”   戚灵灵皱了皱眉,从乾坤袋中拿出《五域九州小百科》附赠的地图,从罗浮山往北找,八九十里,不正是书中男主从家族叛逃之后蛰伏的地方吗?   言情男主总不能是个吃小孩的怪物,但离得那么近,怪物出现的时间点又和他叛出家族的时间差不多,很难不让人多想。   几个大能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种所谓的“神”,十有八九是什么精怪,离罗浮这么近的地方有精怪噬人,他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沐漾泉道:“尔等饱受其苦,为何不向仙门求助?”   李蓉忙解释:“求过好多次,但是每次到山脚下就被道长们拦了回去,说登记了,让回家等消息,然后就没了下文……”   她越说,众人的脸色越难看。   李蓉没多想,继续往下说:“再过三个月又要上贡了,这次抽中了我阿妹,我想……要是我进了罗浮,说不定就能救我阿妹了……”   沐漾泉脸色一沉:“所以你参加入门试炼,并非为了求道,而是为了一己之私。”   太素宗主冷笑了一声:“要是没抽中你妹妹,你就事不关己了?”   李蓉忙摇头:“不是的……就算没抽中我阿妹我也……”   沐漾泉没让她把话说完,不耐烦地一挥手,就像掸去一粒微尘:“其心不正,所动悉邪。修道先修心,李道友心存杂念,恐怕不太适合道途。”   李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我阿妹呢?”   沐漾泉:“仙门有仙门的规矩,既然已在外务堂登记过,就耐心等一等。”   李蓉:“可是……”   太素宗主道:“天下妖魔不止这一只,急的也不止你们一家。”   沐漾泉道:“待腾出手来,我们自会派人前去除妖的,人各有命,天道有常,凡事不可强求。”   太衍宗主也道:“修道之人应该看淡生死。”   说完不等李蓉开口,向执事使了个眼色,执事便道:“李道友请吧,别耽误其他道友拜师。”   李蓉无法,只得退下。   执事道:“有请第二位,戚道友。”   台上几人听见这个“戚”字,心头都是一咯噔,下意识地确认周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设施。   好在云台就光秃秃一个台,除了几个座位什么也没有。   戚灵灵在台上站定,向高高的莲花座扫了一眼。   这一眼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几人不约而同有种错觉,仿佛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   沐漾泉清了清嗓子,露出个亲切和蔼的笑容:“戚小友为何选择罗浮?”   戚灵灵:“因为弟子非常佩服几位仙尊……”   顿了顿:“的脸皮。”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汤元门的座位传出一声“嗝”,舒静娴“砰砰”地拍着心口:“被瓜噎着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太衍宗主打圆场:“看得出来,戚小友喜欢开玩笑。”   戚灵灵没理他,接着道:“还有,我觉得各位仙尊都很会说话,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比如,太素宗主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嵩阳宗主说‘人各有命’,还有太衍宗主说‘修道之人应该看淡生死’,都让我觉得醍醐灌顶。”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心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一想到玄铁矿,又忍住了。   戚灵灵继续道:“几位仙尊通透,但有些低俗愚蠢的人就想不开了。”   她顿了顿:“比如我听我爹说过,从前有个老东西甲,闲着没事修道求长生,天赋不够药来凑,吃了八百斤药也不见飞升,就那么一天天赖活着。   “要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要看淡生死,不会修就趁早去死,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不要浪费灵石了。”   她顿了顿:丽嘉“我不是说在座任何一位,我知道你们是肯定不会嗑丹药的。”   汤元门的座席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其他同门都在鼓掌,周正美男大师兄一脸茫然,但也跟着一起鼓,大约过了有半分钟,他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那姑娘是在含沙射影,讽刺沐宗主。”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众人尴尬得脚趾蜷缩。   大师兄大惑不解,压低声音道:“阿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舒静娴难得慈祥,递了一片瓜给他:“说得很好,再多说点。”   沐漾泉修为卡在渡劫期许多年,甚至有不进反退的趋势,全靠一把把磕丹药维持,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人点破就算了,偏偏汤元门那个大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灵灵:“我还听我爹说,从前有个老东西乙,一把年纪臭不要脸,学人家搞师徒恋,也不照照镜子,想一想人家图你啥?图你不洗澡?图你年纪大?结果弄出十七八个私生子,没一个是亲生的。”   太素宗王宗主一愣,随即脸变成了绿色,偏偏他们太素的道服是碧色的,还戴个碧玉冠,现在整个人就像一道绿光。   大约过了半分钟,汤元门大师兄又回过神来:“什么?王宗主自己竟不知孩子不是亲生的?此事不是人尽皆知么?”   戚灵灵:“……”狠还是笨蛋美人狠,无心插刀刀成林。   太素宗的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口。   王宗主拍案而起:“大胆!堂堂罗浮拜师礼,岂容竖子大放厥词!”   戚灵灵一脸愕然:“王宗主,我说的又不是你,难道你认识这位乙前辈?”   王宗主一噎:“你……”   戚灵灵:“要是你认识那位前辈,你劝他去看看男科吧,一个两个孩子不是亲生的不奇怪,十七八个都不是,咳咳,真的不要紧吗?”   这下不止舒静娴笑得前仰后合,其他弟子也憋不住了,都吃吃地笑起来,只有太素宗的弟子想笑不敢笑。   戚灵灵又说:“还有几位老东西呢,孩子倒是亲生的,但不知什么毛病,喜欢到处给人当爹,指手画脚,指点江山,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味儿太冲,这边建议跟口臭、脚气、狐臭一起治一治呢。”   她又补上一句:“这些都是听我爹说的,要是有哪里说得不对,让这些老前辈去找我爹,我一个小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我不生产八卦,我只是八卦的搬运工。   沐漾泉等人终于忍不住了,王八也没有这么能忍的,有矿也不行!   他面沉似水:“我罗浮山不曾得罪过朱雀戚氏,戚小友是来拜师还是来寻衅的?”   戚灵灵:“当然是来拜师。”   她看向汤元门的坐席:“可是我想进的是汤元门。”   汤元门几人本来在吃瓜看戏,突然被点名,惊得手里的瓜都掉了:“啥?”   舒静娴真诚发问:“小妹妹,年纪轻轻为什么想不开啊?”   沐漾泉也是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一道狠戾的光。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他邪魅地勾了勾嘴角,朝席间某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会意,站起身走到台边,与执事耳语了几句。   执事快步走上台,向众人道:“且慢,在下刚刚收到一则消息。”   他已有所指地看向戚灵灵:“有知情人举报,这里有人在试炼第一关问道天阶,服用定风丹作弊。”   作者有话说:   预收轻松团宠养崽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点击作者专栏-排队预收,收藏一下~   《吞金兽幼崽今天也在控制饭量》   社畜林冉冉穿越了,穿到修仙界,成了一只吞金兽幼崽,雪白的皮毛,水汪汪的眼睛,粉嫩嫩的小鼻尖,萌到吐奶   然而开局就因为饭量太大惨遭弃养   林冉冉:干饭人感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好在她很快被好心人捡了回去   来到新家、她迅速评估宗门的经济实力——   人丁稀少,扆崋门庭冷落——贫穷   地段偏远,人烟稀少——贫穷   师门四人都是剑修——特别贫穷   不但穷还不务正业   大师兄是个钓鱼佬   二师姐沉迷男男话本,还上手写   三师姐喜欢捡破烂   四师兄天天炸厨房   林冉冉觉得开源是不可能的,只有节流   她开始严格控制饭量,少吃多睡,尽可能趴着不动   直到有一天,她趴在家门口晒太阳,被隔壁天剑宗的熊孩子绑了去   大师兄提着桶单枪匹马杀上门,一鱼竿挑飞了整个宗门   林冉冉:???   为了安抚崽崽幼小的心灵,师兄师姐们把她抱进宗门宝库,放在灵石堆成的小山上:“吃口饭压压惊。”   林冉冉:!!!   她原地表演一个干饭绝活。   ……   魔域第一宗的四个大佬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决定退休。   四人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小山坳,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钓鱼、写书、捡破烂、钻研美食   他们还养了一只全修真界最可爱的吞金兽   愁人的是,崽崽胃口特别小,精神也不好,整天趴着不动,三百岁还不能化形   直到有一天,为了安抚她受伤的小心灵,他们把她带进藏宝库,让她吃口饭压压惊   幼崽瞪大了圆溜溜黑水晶般的眼睛,四个大佬心都被萌化了:“敞开了吃。”   幼崽原地表演一个干饭绝活   四个大佬:“……”   躺什么样,起来搞钱! 第22章   此言一出, 全场哗然。   “入门试炼作弊,可是要终身禁止再入罗浮的……”   “真有人能弄到定风丹吗?”   “对啊,不是说定风丹方子已经失传, 世间留存下的不到十颗么?”   执事清了清嗓子:“请诸位稍安勿躁, 待我等查清此事。”   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太衍宗主皱着眉,一脸沉肃:“问道天阶是入罗浮的必由之路, 正如寻道之路须脚踏实地, 一步一个脚印, 还未入门就这样投机取巧, 若此事属实, 我罗浮必不姑息。”   他看向另外几个大能:“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都点头称是。   沐漾泉装模作样地问那执事:“被举报的是哪位考生?”   执事看了戚灵灵一眼:“回禀沐宗主, 就是这位榜魁戚道友。”   已有不少人猜测是她,但席间还是一片鼎沸。   太衍宗皱了皱眉,问戚灵灵:“戚道友, 你可曾在登问道天阶前服用定风丹?”   戚灵灵:“不曾。”   太素王宗主一哂:“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平白无故为什么有人举报你?怎么不举报别人?”   戚灵灵:“我现在实名举报王宗主贪污宗门公款,外加私生活不检点。”   王宗主一噎:“你……”   戚灵灵:“建议王宗主反省一下,我为什么不举报别人就举报你?”   王宗主气得脸更绿了:“放肆!”   他很想骂回去,但毕竟一宗之主的身份摆在那儿, 总不能当着整个罗浮的面跟个小辈对骂, 只能吞下了这个哑巴亏。   太衍宗主脸色沉肃:“戚道友, 老夫再问一次,你确定不曾服过定风丹或其它避风丹药?”   戚灵灵:“说了不曾就是不曾。”   太素王宗主冷哼了一声:“我看有些人仗着丹药已经服下, 死无对证, 所以有恃无恐。”   戚灵灵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吃了?”   沐漾泉微微一勾嘴角:“据沐某所知, 定风丹中有一味毒风藤, 施以繁露诀, 会发出荧光。试炼是昨日,服药未久,经脉中尚有余药,以法诀一测便知。”   反正方子早就失传,他说里面有什么就有什么,那颗定风丹他动了手脚,一会儿那戚家丫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荧光,在场所有人都是人证,就算是戚念瑜来理论也说不出什么。   他也不怕那丫头反咬一口把嵩阳供出来,反正没有证据证明定风丹是从嵩阳出去的,大可说她是胡乱攀咬。   两仪门和七星派掌门等人隐隐觉察其中有什么蹊跷,他们不至于被个小丫头挤兑几句就公报私仇,但她要是真的在入门试炼中作弊,那就是咎由自取,他们也乐见其成。   太衍宗主道:“那就有劳沐宗主施诀。”   沐漾泉点了点头,便要起身。   戚灵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你们,凭什么诬陷我?凭什么对我施咒?要是被我爹知道你们欺负我,一定会找你们算账!”   她越是这样慌张,沐漾泉心里越是笃定:“戚道友,你投我罗浮门下,既然试炼存疑,自当接受检查,以证清白。”   戚灵灵:“那查下来我要是清白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几个大能面面相觑,这有什么怎么办,查了就查了呗。   太衍宗主:“若道友是清白的,那自然可以继续拜师礼。”   不等戚灵灵说什么,舒静娴发出一声冷笑:“一群有头有脸的大能公然欺负一个孩子,也不嫌磕碜。”   这些破落户,又来搅浑水!   沐漾泉有些按捺不住了:“舒贤侄,戚道友试炼结果存疑,还不是贵门弟子,此事尔等不必插手。”   舒静娴反手就掏出了一块灵位:“我们汤元门既没有死绝也没有从罗浮除名,有劳沐师叔对着我家师祖的牌位说清楚,这事我们管得着管不着。”   戚灵灵:“……”你们列祖列宗的灵位都随身携带的吗?   舒静娴的师父和沐漾泉同辈,师祖长他一辈,而且是在除魔时以身掩护其他几宗弟子死的,沐阳泉见了灵位只能低头行个礼:“师叔在上,沐某并非此意。”   七星派是六宗里与汤元门关系最为缓和的,出来和稀泥:“舒贤侄别动怒,有话好商量。”   舒静娴:“好好一个孩子不能让你们白冤枉,如果她是清白的,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几人一听“赔偿”两字,心里就是一咯噔。   只有沐漾泉知道内情,有恃无恐,一口答应下来:“可,若戚道友是清白的,沐某愿意赔偿。”   舒静娴向戚灵灵道:“小妹妹,你开个价。”   戚灵灵也不客气:“十万灵石吧。”   舒静娴张了张嘴,好家伙,这小妹妹不愧是首富之女,格局就是不一样。   众人:好家伙,这是来拜师还是来打劫啊?   沐漾泉却不这么想,他心中冷笑,这小丫头必是服了定风丹,妄图开个高价就让他们望而却步。   还是年纪轻,太天真。   他一点头:“好。”   众人又是倒抽一口冷气。   戚灵灵:“沐宗主,我说了我没吃过定风丹,你们非得这样吗?”   她越是千方百计阻挠,沐漾泉越是坚定,这两天在这丫头手上吃了太多亏,他就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满脑子都是扳回一局,根本无法沉下心思考其它可能性。   他义正辞严道:“身为罗浮一宗之主,沐某责无旁贷。”   舒静娴嗤笑一声:“沐师叔今日真是奇怪,对个小辈不依不饶的,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沐漾泉:“舒师侄说笑了,罗浮的事便是嵩阳的事,也是沐某的事。”   舒静娴:“这么说,这十万灵石,沐师叔是打算自己掏咯?”   沐漾泉当然不是这么打算的,他根本没想过需要出这十万灵石。   但是舒静娴提了一嘴,他总要高风亮节一下:“这是自然。”   戚灵灵叹了口气:“行吧。”   沐漾泉直到这时才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他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站起身,开始对着戚灵灵捏诀施咒。   众人凝神屏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少女。   无事发生。   沐漾泉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难道是早上丹药磕少了,灵力不够?   戚灵灵:“怎么样,我说了没吃,你们非不信。”   沐漾泉后背上冒出了冷汗,台下的三羊长老也有点坐不住了。   “这小子行不行啊?”   “我就说他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早晚吃个大亏……”   “还好这十万灵石他自己掏,反正我是一块也不会借给他的……”   “没错,他捅出来的篓子他自己看着办……”   沐漾泉不信这个邪,定了定神,再次施法,这次他把强度提高了几倍,哪怕那丫头只是舔了定风丹一下,理论上也能测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戚灵灵还是毫无反应。   席间有其它门派的弟子开始忍不住交头接耳。   就在这时,考生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像夜明珠一样由内而外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谁?”   有人认出来:“是霍家那三傻子霍震雷……”   “哦哦,就是对着天阶磕头扇自己巴掌的那个……”   沐漾泉张了张嘴,喉咙里好像卡了个鸡蛋,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怎么该亮的不亮,不该亮的瞎亮!   霍三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跳起来对着戚灵灵吼道:“你坑我!”   太衍宗主:“不得大呼小叫!霍道友,你可服了定风丹?”   霍三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抵赖,指着戚灵灵道:“定风丹是她卖给我的!我是被她骗了!”   沐漾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觉耳边“轰”一个晴天霹雳,脑海里只剩下“十万灵石”一个念头。   一宗之主看着风光,其实月俸还不如三个长老的退休金高,哪怕他想尽办法从公账上卡点油,可公账上也没有多少油水,每日的丹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要养他那把上古名剑……   十万灵石,已经是他半副身家。   两仪门掌门和沐漾泉一向不对付,怎么能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对戚灵灵道:“原来真是我等错怪戚道友,实在抱歉,好在沐宗主愿意略做补偿,沐宗主一言九鼎,戚道友等拜师礼结束就去嵩阳主峰领取吧。”   沐漾泉恨得牙根发痒,他看向戚灵灵:“定风丹是你卖给他的?”   戚灵灵道:“是啊,罗浮有规定不许卖闲置吗?”   沐漾泉:“……”罗浮是不禁止考生之间交易的。   “可你这是帮助他人作弊!”   戚灵灵:“我又不知道他要拿去作弊。”   舒静娴:“就是,那小子自己心术不正,关这妹妹什么事。”   霍三气得鼻孔变成两倍大:“你这死骗子!骗了我三十万灵石!我大哥一定会杀了你!”   众人:“!!!”   沐漾泉差点心梗,三十万!怎么别人的钱来得那么容易?   戚灵灵悠悠道:“我骗你什么了,难道这是假货吗?”   霍三噎住,坏就坏在它太真了,都没办法抵赖。   他只能继续无能狂怒。   执事宣布:“霍震雷在问道天阶试炼中服用禁药舞弊,终身不得再入罗浮。”   说罢对他道:“霍道友,请吧。”   霍三:“我不服!我是被人害的!”   执事向下属使了眼色,立即有两个弟子上台一左一右架住他就往台下拖。   霍三一边使劲蹬腿,一边回头瞪着戚灵灵,放狠话:“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我大哥一定会杀了你!戚念瑜,你给我等着!”   戚灵灵:“哦。”   万里之外的戚念瑜正在打坐,眼皮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   霍三少被拖出了会场,沐漾泉坐回莲花座上。   毕竟是一峰之主,尽管内心已经千疮百孔,面上还稳得住,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戚灵灵的账户余额暴露了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三十万进账。   戚灵灵:“啧,看来嵩阳宗宗主手头也不怎么宽裕啊,区区十万灵石就这么激动。”   系统:“……”不得不说,宿主有时候挺讨打的。   太衍宗和太素宗也被戚灵灵薅了羊毛,但是凡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到沐漾泉那么惨,他们那点损失也就不算什么了,他们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太衍宗主:“好事多磨,一点小小波澜,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他看向戚灵灵:“戚道友方才说,想拜入汤元门,可是当真的?”   戚灵灵:“是。”   舒静娴:“小妹妹,你认真的?”   阴柔美男保持着四十五度角望天:“一入汤元深似海,这是何苦。”   肌肉型男:“小仙子可能看不出来,我们宗门很穷的。”   戚灵灵:“……”谢谢我看得出来。   古典美人:“敝派可说是一贫如洗,甚至还有不少债务,当然,债务与仙子无关,但敝派条件艰苦,仙子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笨蛋美人林大师兄:“敝派是个大坑。”   几人一起点头:“真的是个大坑,不骗你。”   汤元门几人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就像善良的过来人学长学姐,努力劝退一心要读生化环材的无知少女。   少女一意孤行:“我知道,我听人说过。”   在醉月楼,就有小哥哥小姐姐提醒过她,汤元门是个天坑。   “我就喜欢往坑里跳。”戚灵灵又补上一句。   这下不但汤元门五人沉默,全场的罗浮弟子都沉默了。   有钱人的癖好都这么奇怪的吗?   太衍宗主看向舒静娴等人:“可是据我所知,诸位之中,无有一人达到了化神五层境吧?按惯例是没有收徒授业资格的。”   汤元门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下不定决心。   最后还是那古典美人站起身:“实不相瞒,家师在世时曾留下一道口谕,称他卜得命中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若是有缘人现身,便由弟子代他收下。”   众人都傻了眼,没听过人死了还能收徒弟的。   而且他家掌门穹崖仙君那三脚猫占卜功夫真的靠谱吗?要是靠谱,就不会算错雷劫时间,出门单挑大妖被劈死了吧……   “这……”两仪门掌门道,“在罗浮不曾有过先例啊……”   太素宗王宗主抢着道:“这是汤元门的家务事,只要师徒彼此没有异议就是了,我等管什么闲事。”   进汤元门好啊,他幸灾乐祸地想,你戚家有矿又怎么样?汤元门那个大坑,十个矿都不够你填的。   舒静娴指指四师弟怀里的灵位:“小妹妹,你想好了,真的要拜我们师尊穹崖仙君为师吗?”   戚灵灵点点头,就向灵位行了拜师礼。   古典美人温婉一笑:“今日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门口薅来的那支一千灵石玉简:“这就当给小师妹的见面礼吧。”   戚灵灵忙推辞:“不用不用……”   给了他,他们这一单不是白干了吗。再说这钱可是师尊骨折换来的。   舒静娴接过来往她乾坤袋里一塞:“你不收就是看不起师尊。”   戚灵灵:“?”   肌肉型男开始抹眼泪:“小师妹你收下,师尊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瞑目了……”   戚灵灵只好收下了那支烫手的玉简。   舒静娴摸摸她的头顶:“这才是乖孩子。”   戚灵灵不习惯肢体接触,身子顿时一僵。   笨蛋美人林大师兄立即有所察觉:“阿娴,你手劲大,别把小师妹弄疼了。”   舒静娴收回手:“谁手劲大,我可是大家闺秀,这是正宗的花拳绣腿。”   戚灵灵:“……”美女姐姐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   拜师大典结束后,不幸淘汰的考生收拾包袱走人,拜师成功的则跟随各自的师尊前往各个宗门的峰头。   一走出会场,戚灵灵在人群中看到了提前退出来的李蓉。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被涌出的人潮挤来挤去。   她的脸上没有泪光,但是眼皮红肿,显然痛哭过一场。   戚灵灵和汤元门众人打了个招呼,向李蓉走去。   “戚仙子,恭喜你。”李蓉努力挤出个笑容,可嘴角不受控制往下垂,笑得比哭还难看。   “谢谢,”戚灵灵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李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在问什么,双眼倏地一亮,就像快要溺死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稻草。   “是三个月后,九月初八,”李蓉道,“那……山神用祭品,总是在初八。”   戚灵灵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蓉眼里满是希冀:“戚仙子是……”   戚灵灵想说到时候去看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把握的事,最好别给人虚假的希望。   “还打算继续学剑吗?”戚灵灵问道。   李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来考罗浮,就是为了救我阿妹和村里其他孩子,爬天阶的时候满脑子只是想救人,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过了……爹娘老了,阿妹还小,家里还有田地要种……”   她抬头望了望钟灵毓秀的群山:“仙山虽然好,但真要我留在这里修仙,放着家里不管,也不能安心……”   戚灵灵没说什么,从乾坤袋里拿出那本《初学者修炼手册》,外加一叠灵符给她:“不知道这些符箓管不管用,给你妹妹和其他孩子带着吧。”   李蓉推辞了一下还是收了,低着头连说了三声谢谢。   戚灵灵转身回到师兄师姐们身边,一行人出了山门,顺着台阶往下走,二师姐舒静娴走在她身边。   戚灵灵问她:“二师姐,罗浮有专门接任务的地方吗?”   舒静娴:“有啊。你是想帮刚才那姑娘?”   戚灵灵下意识地否认:“不是,只是问问。”   古典美人三师姐听见他们说话,回过头来:“刚才那位姑娘是小师妹的朋友?”   戚灵灵:“不是。”   舒静娴:“可惜了,如果是小师妹的朋友可以免费的,既然不是,那这种任务至少得收七八千灵石。”   戚灵灵:“……”   三师姐眉眼弯弯:“二师姐,别逗小师妹了。   她向戚灵灵解释道:“这任务不用去外务堂接,我们私下里去跑一趟就行。能接任务的有两个地方,罗浮内的任务在内务堂,山外的就在外务堂,两堂会抽取酬劳的四成。任务在登记的时候就定好了价格,即便我们不收那姑娘一块灵石,那四成也不能不交。”   戚灵灵:“……”这任务堂抽水抽得也太狠了,果然不管什么时代都是平台最赚钱。   舒静娴:“不用早去,免得打草惊蛇,等村民下次上贡的时候,我们混进去,浑水摸鱼。”   所以他们除妖不收钱,还要倒贴差旅费。   戚灵灵不喜欢欠人情,她算了算自己最近薅的灵石,也算是小有资产了,于是干脆道:“不能让师兄师姐们白跑一趟,这钱我来……”   话没说完,舒静娴在她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戚灵灵:“……”她感到心肝脾肺肾都被拍得震了一震,差点没吐血。   三师姐笑眯眯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间不用见外。”   戚灵灵和人相处习惯银货两讫、礼尚往来,不管同学还是同事,对谁她心里都有一个账本。   可入门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收了一千灵石,又欠了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扑面而来的好意让她无处安放,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感到必须给这份好意定个价,然后赶紧把钱付了。   但是刚领教过二师姐的花拳绣腿,她觉得她要是敢掏钱,二师姐就敢过失杀人。   她不敢,她认怂。   三师姐:“不用不好意思,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会去一趟的。知道了这种事,总不能放着不管。”   几人脸上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那阴柔美男五师兄都没有伤春悲秋。   戚灵灵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穷了。   不过如果他们不是这种人,也就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多管闲事收留万众唾弃的恶毒女配了。   书里简单粗暴地解释为见色起意外加被恶毒女配蒙蔽,但是难以自圆其说。   书里可以糊弄过去,但是书中世界变成现实后就不得不把逻辑圆上,所以他们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不定正是小说的逻辑漏洞造就了这些人,想想真是有点奇妙。   “对了,光顾着高兴,还没跟小师妹介绍我们自己呢。”三师姐道。   舒静娴积极举手:“我来!”   她指了指笨蛋美人:“这是你大师兄林秀川,他……算了小师妹刚来,给他留点面子吧。”   林秀川好脾气地笑笑:“多谢阿娴。小师妹不是外人,该说你还是说。”   他慢悠悠道:“我有点笨,凡事都比别人慢一些,要是你跟我说话,我没有立即回答,那就是我没明白过来,还在想。你别介怀。”   舒静娴:“笨是笨点,好在不太讨厌。”   戚灵灵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有股特殊的磁场。   舒静娴虽然大大咧咧,但只有对着林秀川才这么口无遮拦,而林秀川也丝毫不介意,包容之中有种隐隐的……宠溺。   她忽然想起那本《五域九州小百科》的“世家篇”罗列了修仙界大大小小世家二十八个,林和舒都位居前列,而且同属于北域世家。   大师兄一身世家公子气质,二师姐说她是大家闺秀……   所以大家可能是真的大家,只是闺秀存疑。   三师姐道:“大师兄和二师姐是青梅竹马,两人是前后脚入门的,之前就认识许多年了。”   戚灵灵恍然大悟:“哦。”   “不是不是!”舒静娴忙矢口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两家认识,又住得近点,现在我和他除了同门没有任何关系……”   她抓了抓头发,瞪了林秀川一眼:“你也解释一下啊!”   林秀川认真道:“阿娴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一百多年前就退婚了。”   二师姐气得差点昏厥,大师兄还纳闷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戚灵灵:“……”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二师姐继续介绍,指指古典美人:“这是你三师姐,叫秦芝,是我们汤元门里唯一的正常人。”   三师姐纠正道:“我不是人,是灵芝精。师尊有一次去除妖,事主是个凡间的郎中,钱不够,就用我抵了报酬,那时候我还没修出人形,师尊把我带回去就忘了,过了几十年,有一天我突然修出了人身,师尊就收了我当徒弟。”   她温婉一笑:“好险,要不是师尊忘性大,我就被吃了呢。”   戚灵灵:“……”你们管这叫正常?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礼貌微笑。   二师姐继续给她介绍肌肉型男:“你四师兄秦巍……呃……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肌肉型男这时候终于不哭了,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小麦色皮肤闪闪发光:“小师妹日常起居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三师姐秦芝点头:“四师弟手巧,我们几个的衣裳都是四师弟缝的,他的绣活在罗浮城里很抢手。”   四师兄咧嘴一笑:“回去四师兄给你缝衣裳。”   戚灵灵:“……谢谢四师兄。”   “客气什么,”他说着说着嘴一瘪,又开始抹泪,“以前我们几个的衣裳都是师尊亲手缝的,可惜他老人家不在了,否则小师妹入门,他一定会给你也缝一身……”   说完他解开外袍:“这件衣裳还是师尊离开前一天替我缝的,我从那天起就没脱下来过。”   戚灵灵一看,差点瞎眼。   只见肌肉型男四师兄贴身穿着一件死亡芭比粉的无袖小褂,不知道是买不起面料还是怎么的,设计十分紧凑,差两点就成了经典的“好男人不包二奶”版型。   衣服胸口绣了本意是双龙戏珠但看起来像蚯蚓抢粪球的花纹。做工也十分糊弄,东高西低,针脚粗大。   舒静娴忙道:“遮住遮住,别吓到小孩子。”   她指指最后一位阴郁美男:“这是你五师兄……”   阴郁美男五师兄叹了口气:“一个将死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小师妹不用管我。”   大师兄没心没肺道:“五师弟身中尸毒,天天一副快断气的样子,快一百年了,结果师尊都死了他还活着,说不定他的命比我们都长。”   戚灵灵:“……”   五师兄:“我是师尊下山除尸妖时从棺材里捡来的。”   他顿了顿,露出个凄凉的笑容:“我娘就是那个尸妖,我在她肚子里,跟着一起下葬的。”   戚灵灵:“……”她这个宗门还真是人才济济。   四师兄道:“别看师弟这个样子,其实他是炼器的高手,可惜我们买不起好材料……”   戚灵灵:“等等……”   她忽然想起在书里,大反派有个得力下属,会操控尸群,还是个炼器高手……貌似也姓秦。   书里这位尸王十分难缠,让男主吃了不小的亏。   戚灵灵再看五师兄的冷白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白中透着青,就不太阳间。   大师兄真相了,五师兄的确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发现和大反派有关的线索。   戚灵灵想了想,直接问恐怕不妥当,于是旁敲侧击:“五师兄在宗门外有什么朋友吗?”   不等秦岸雪回答,舒静娴“噗嗤”一笑:“五师弟一出世就被师尊抱回宗门,这么多年从没出过罗浮山,哪里去认识朋友。”   秦岸雪言简意赅:“我讨厌人。”   那就是还没碰上大反派,戚灵灵若有所思。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舒静娴:“对了,我们宗门还有一个人,福瑞叔,是我们的外门师叔,不过他平常不住门派,在山下城里赁宅子住,方便孩子读私塾。”   大师兄接口道:“宗门的条件太苦,不适合带孩子。”   戚灵灵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没有可能,这位师叔姓张……   刚想到这里,就听二师姐道:“福瑞叔姓张,是个半妖,头顶上有一对黑耳朵,样子有点怪,你见了别吃惊。”   戚灵灵:“……他嘴上是不是还有一圈胡子?”   舒静娴惊讶:“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   戚灵灵点点头,她早该想到的,这种人才一看就是汤元门出产的。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下了台阶,上了台阶,又下了台阶……她忽然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很久还在走,其他门派的人早就没影了。   她纳闷道:“师兄师姐,我们怎么回宗门?”   修士不是一般都御剑或者骑鹤吗?化神期修士可以凌虚履空,化神以下的得借助工具,但是很少见到修士步行五百米以上的。   他们走了都得快两公里了吧。   几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五师兄秦岸雪的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眉宇间满是痛苦与隐忍:“自然是,走路回去。”   戚灵灵四处张望:“我们宗门离这里很近吗?”怎么看不到有宗门形状的东西呢?   五师兄:“不近,很远。”   戚灵灵:“你们为什么不御剑?”   众人脸上闪过古怪又尴尬的表情。   戚灵灵:“?”她说错话了吗?   三师姐秦芝:“小师妹,我们整个宗门只有一把剑可以御。”   戚灵灵想起来,似乎只有一定等级以上的剑才能拿来御。   “是师尊留下来的剑,”三师姐继续道,“谁出远门就拿来御一御。”   她这话就好像在说,我们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三师姐的笑容还是一样温婉,但戚灵灵莫名品出几分辛酸。   “小师妹可是累了?”三师姐道,“让二师姐御剑载你先回去休息吧。”   戚灵灵忙道不用:“我有坐骑,坐我们六个绰绰有余。”   她说着从芥子空间里召出了白姨娘。   白姨娘向几人福了一福,一脸生无可恋:“妾身见过诸位仙君、仙子。”   几人看着这弱柳扶风、风韵犹存的白衣女子,都是一愣。   虽说很多灵宠的确可以化为人形,但眼前这个……眼角眉梢那股劲儿,就是有点不对劲。   戚灵灵解释:“这是白姨娘,我爹的姨娘,也是我的坐骑。”   众人:“……”贵府真乱。   戚灵灵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她的白玉大床。   舒静娴:“嚯!”   众人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绰绰有余”。   六人并排在床沿上坐下,白姨娘化作原型,拖起床,按照舒静娴指的方向飞去。   飞过几座或嶙峋峭拔,或郁郁葱葱的峰头,舒静娴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秦芝深深地看了戚灵灵一眼:“小师妹,我们宗门比较简陋,你最好有个准备。”   四师兄秦巍慷慨地伸出他健硕的臂膀:“小师妹,要不你抓着我的胳膊吧。”   这时他们刚越过一座高峰,眼前出现一个小山包,上面稀稀拉拉散布着一些朴素的房舍。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和刚刚路过的其它宗门的山峰相比,确实要寒酸简陋一些,但也不比她想象的差。   师兄师姐们太谦虚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很温馨啊。”戚灵灵望着那小山包道。   舒静娴:“不不不,那座山头不是我们的,那是七星派的杂役房。”   戚灵灵放眼望去,附近好像没有别的山头了。   “我们宗门在哪里?”   话音未落,他们飞过了小山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光秃秃的巨大深坑。   舒静娴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坑道:“这就是我们的宗门。”   戚灵灵:“……”   原来他们说的天坑,不是“生化环材是天坑”里的那种天坑,是字面意义上的,天坑。   飞床剧烈地一震,几个人差点掉下床去,好在都是修仙人士,反射神经都很灵敏,立即稳住了身形。   金翅大鹏:“不好意思,刚翅膀打滑了。”   众人:“理解。”这谁能不打滑。   没人吭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戚灵灵稳住了心态,开始打量她未来的生活环境。   坑壁上有一个个黑洞,有的洞里还隐隐有光亮,看样子就是住人的。   戚灵灵也穷,但最穷的时候也有四面墙一个屋顶,到了修仙界,成了首富的女儿,居然要住窑洞,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有点庆幸自己随身带了床,并且开始考虑在乾坤袋里长期生活的可能性。   “师祖还在世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三师姐解释。   二师姐舒静娴:“我们宗门曾经也是有过山的!”   戚灵灵:“……”有山已经是值得骄傲的事了,这是何等的辛酸。   三师姐继续给她讲宗门历史:“五百多年前,师祖和其它六宗的大能一起去东域降魔龙,混战中打到了天衡宗地界,不小心把天衡宗一座山头炸毁了。”   她叹了口气:“那座山倒是无人居住,不过刚巧是天衡宗的宗门宝库所在,传承秘境、上古法器和灵石全都没了。所以我们的山就被债主搬去抵押了,还清了钱才能把山赎回来。”   戚灵灵:“方便问一下债务有多少吗?”   舒静娴深吸了一口气:“十亿。”   戚灵灵:“……”   她想起来了,五域小百科上介绍过,天衡宗以炼器炼剑为立宗之本,简单说来就是极其有钱。   戚灵灵:“可这不是七个宗门一起惹的祸吗?”   舒静娴:“说到这个就来气!七个人去降魔,回来六个,我们师祖修为最高,结果一个人葬身东海。反正死无对证,他们就把炸山的事推在了师祖一人头上。”   三师姐:“我们宗门历代人都不多,师祖五个徒弟,四个变节,投靠了嵩阳和太衍,剩下我们师尊一个不肯走,那时候他才十四五岁,硬是一个人守在坑里把宗门传承了下来。”   舒静娴冷哼了一声:“所以不用对那六个王八蛋宗门手下留情,是他们欠我们的。”   戚灵灵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什么纯纯大冤种宗门,简直闻者落泪。   金翅大鹏慢慢降低高度,她也没问把床停哪儿,反正圆圆整整光秃秃一个坑,什么地方都能降落。   飞床刚落地,空中忽有一个男子驾着灵鹤飞来。   那人形貌二三十岁,穿一身嵩阳宗的明黄道袍,生得也算一表人才,但莫名有股猥琐的气息。   他远远作揖:“诸位师兄师姐,别来无恙?”   戚灵灵没见过他,但师兄师姐们一见此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连没脾气的大师兄林秀川都不太高兴。   秦芝轻声对戚灵灵解释:“此人名叫赵舸,曾进过我们宗门,不过不出三个月就转去了嵩阳。”   戚灵灵明白过来,这人大约是没什么背景天资又平平,其它宗门看不上,见师尊穹崖仙君好糊弄,于是把汤元门当了跳板。   舒静娴道:“人往高处走,他要另谋高就也没什么,但这卑鄙下流的狗东西偷了师尊的功法和剑谱去向嵩阳宗投诚,不然嵩阳那群势利眼哪里肯收他。”   说话间,赵舸已经驱鹤停在了他们面前。   舒静娴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赵舸一脸阴阳怪气的笑容:“愚弟是来给诸位送外务堂上个月的任务酬金。”   他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总共是八百九十七块上品灵石,有劳师姐清点一下。”   舒静娴接过钱:“哟,高升去了外务堂,发达了。”   赵舸:“不敢当不敢当。”   舒静娴:“钱送到了还不走,怎么,还要我们恭送你?”   赵舸四下里看了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曾同门一场,见你们如此,愚弟也于心不忍。”   他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师兄师姐们何必死守着那张藏宝图不放?嵩阳人多势众,找起来不比你们方便?找到了宝藏也有你们的一份,不比这样硬撑着好?”   舒静娴:“滚,别说老子没有,就算真的有也不会给你们,让沐漾泉和那三只羊死了这条心。”   赵舸的脸皮不输他家宗主,看了眼戚灵灵,阴阳怪气道:“这位是新入门的小师妹吧,忘了恭喜师兄师姐,小师妹可是朱雀戚氏的金凤凰,难怪几位腰杆子也硬了。”   “不过……”他眼珠子转了转,“听说小师妹和令尊近来有些龃龉,师兄师姐们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戚灵灵都快气笑了:“师兄师姐,我们宗门是养了狗吗?怎么有个畜生一直叫个不停。”   赵舸脸色变了变。   舒静娴:“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狗。”   四师兄秦巍变戏法似地从芭比粉马甲里掏出一把竹枝扫帚,就往赵舸身上招呼:“别怕小师妹,师兄帮你把那畜生赶走。”   五师兄秦岸雪幽幽道:“啊,最近想试着做个活犬傀儡,正好有送上门的野狗,不如给我炼尸罢。”   戚灵灵:“刚才没看清,原来是只黄狗,是嵩阳宗养的。”   秦岸雪:“一只狗而已,丢了也不会有人来找的。”   赵舸对上他阴暗幽深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这人不是开玩笑的。   他虚张声势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一群死脑筋的傻子,好言难劝该死鬼!”   一边急急忙忙爬上鹤背。   大师兄林秀川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赵舸,你心术不正,不要以己度人。挑拨离间对我们没用。我们对小师妹唯一的期望就是她好好的。”   这话换了任何一个人说都显得虚伪肉麻,可是从林大师兄嘴里说出来,却是百分百的真心实意。   戚灵灵有些茫然无措,不是才刚认识吗?他们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不是在赵舸身上吃过亏吗?怎么还不长点教训,这些汤圆难道都是黑糯米皮子、白豆沙馅的傻白甜?   舒静娴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小孩子整天胡思乱想小心长不高。”   一边说一边把胳膊搭在她肩上:“走,我们带你四处逛逛。”   戚灵灵好奇:“嵩阳宗为什么认定你们有藏宝图?”   三师姐秦芝道:“不止嵩阳这么认为,其它宗门也一样。据传罗浮山开宗立派的老祖在七个弟子中最偏爱的是我们的祖师,所以羽化前把传承和毕生积攒的宝物画成了一张藏宝图,传给了我们祖师。”   她苦笑了一下:“要是真有宝藏,我们还会这么穷吗?”   舒静娴:“即使是山还在的时候,我们宗门也很穷。当然,我们还是把师尊呆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大师兄纠正:“何止一遍,掘地三尺找了总有几十遍。”   戚灵灵:“……”知道你们致富的心情很迫切了。   “要是有的话,一定早就找到了,”舒静娴重重叹了口气,“师尊那么穷,总共也没留下多少东西。”   戚灵灵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有个地方你们找过没有?”   “什么地方?”   戚灵灵看向四师兄秦巍若隐若现的芭比粉好男人款小马甲:“刚才四师兄说,师尊陨落前几天给他缝的衣服,他一直没脱下来过……”   众人:屮!   ……   谁也想不通穹崖仙君为什么会把宝贵的藏宝图当作衬里,缝在给徒弟的爱心小马甲里。   横竖人已经死了,这事永远成了未解之谜。   藏宝图用了隐墨书写,不过这种事难不倒一群修士,试了几种显秘法咒之后,一张笔法粗犷的地图从发黄的丝绸上显现出来。   舒静娴皱眉:“四师弟,你就不能多用几个净衣诀吗?”   秦巍还在为他四分五裂的爱心小马甲哭泣,闻言抬起头:“二师姐别冤枉我,我早晚都用净衣诀清洗的,那料子本来就发黄,一看就很旧了。”   众人:“……”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吗?   整张图显现了出来,上面没有标地名,只有山川轮廓,外加朱砂标出的十二个小点,小点用小字标注了深度,某峰下、深几丈、掘地几尺之类。   戚灵灵一看那线条的轮廓、山川走向,就知道是张简略的五域九州地图。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小百科附赠的地图,一对照,果然差不离。   “为什么只有十二个点,没有宝藏的位置?”三师姐秦芝微微蹙眉。   “难道有十二个宝藏?”舒静娴吸溜了一下口水。   大师兄:“阿娴,我觉得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事。”   舒静娴瞪他:“我做梦不行吗?”   戚灵灵指着其中一个红点:“这个点在罗浮境内,我们可以从最近的开始探索……”   她一边比对小百科地图:“这个点好像就是在我们宗门里啊。”   众人:屮!   戚灵灵对系统道:“统,你到底是不是锦鲤系统?还是我抢了女主的气运?”   系统:“我也很想知道。”   汤元门这些穷鬼是等不到第二天的,立刻就扛起剑去挖宝藏。   戚灵灵入乡随俗,也跟着一起去团建。   藏宝图上的一个点,对应的是一块不小的区域,几人简单划了片,立刻热火朝天地挖起来。   汤元门这个点是标注的是“地下七丈”,本来有山压着,要把山石凿开,再往地下挖二十多米,想想都是个巨大的工程。   然而现在这地方是个坑。   铁锹不够,戚灵灵用的是她的佩剑,这是把入门级的剑,但刨起土来还挺快。   几人把土层挖开两米左右,戚灵灵忽然听见“叮”一声清脆的金石敲击声,剑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有东西!”她叫道。   众人都放下手里的铁锹、钉耙和剑,围拢过来。   秦芝是在场唯一一个土灵根,捏诀施了个移山咒,清除掉表层的覆土,那东西露出来,是一块铜镜,镜子四周刻着一些古朴的纹样。   按说这东西埋在地下少说已经大几千年,可还是锃亮如新,甚至能把人脸照得一清二楚。   戚灵灵盯着那铜镜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反光导致的眩晕,竟觉得镜面像水波一样动起来。   她忙移开视线:“这是什么东西?”   舒静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看就能卖不少钱,快挖开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更多好东西……”   林大师兄蹙着眉:“我觉得……”   他话没说完,舒静娴已经上手了。   “扒不下来,”舒静娴道,“下面好像有什么地方卡住了。”   “我来吧。”戚灵灵说着,沿着铜镜边缘把剑插进去,小心翼翼地一撬,终于把铜镜撬了出来。   她正要去捡,铜镜所在之处忽然涌出一股罡风,迅速形成一个旋涡,瞬间把她连人带剑吸了进去。   戚灵灵一头栽进旋涡里,只觉天旋地转,无法呼吸。   好在舒静娴离她近,反应奇快,一把抓住她两只脚踝,用尽浑身的力气一个倒拔垂杨柳,把她从旋涡中拽了出来,大叫一声:“盖上!快把镜子盖上!这东西有古怪!”   话音未落,三师姐已经眼明手快地捡起铜镜盖放回原位。   铜镜漂浮在旋涡上方,像个吸风口一样,片刻之间把罡风尽数吸了进去。   “小师妹没事吧?”几人关切道。   戚灵灵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几近虚脱,她擦擦脑门上的汗:“还好,就是剑掉进去了。”   话音未落,只听地下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   应该是她的剑。   饶是戚灵灵胆子不小,也有点后怕,如果不是舒静娴反应快,现在断成两截的就是她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舒静娴长出一口气道,“这玩意是宝藏?坑你爹吧!”   林秀川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这镜子上的符文师尊教过我,是专门用来镇压大凶邪的上古法咒。”   众人:“……”   舒静娴杀人的心都有了:“这种事你能不能早点说?”   林秀川惭愧道:“对不住,小师妹……”   戚灵灵摆摆手:“我没事。”   “话说,”三师姐道,“被镇压的那个……会是什么大凶邪?”   四师兄:“一共有十二个点呢,而且我们只是挖开一下马上放了回去,应该没事……吧?”   大费周章设了十二个点来镇压的大凶邪……众人都觉得有股寒意沿着脊椎往上窜,只有五师兄平时阴郁丧气的脸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几乎像是回光返照。   戚灵灵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晴空霹雳。   汤元门覆灭,只剩下五师兄秦岸雪一个人不知所踪,然后大反派横空出世,五师兄成了大反派的左膀右臂……   有没有可能,汤元门覆灭,五师兄给同门收尸的时候,发现了四师兄芭比粉小马甲里的秘密,然后挖开了镇压大凶邪的阵法,放出了大凶邪……   戚灵灵:“!!!”   她好像知道这个被镇压的大凶邪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天雷送来了我和死对头的崽》   众所周知,魔族三公主和正道高岭之花北渊神君是死对头   这天,两人决战于昆仑之巅,劫雷忽然从天而降。   四十九道天雷平息后,焦黑的地面上出现一个小婴儿,背上长着一对魔界皇族标志性的黑色小翅膀,眉心朱砂痣和北渊神君一模一样。   一查孩子血脉,公主是亲妈,神君是亲爸。   三公主:退退退!   北渊神君:其中一定有诈   崽子眨眨黑水晶似的大眼睛,忽闪着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吐了个奶香味的泡泡:啵~   三公主:倒也不是养不起……   北渊神君:应当带回去好好观察   谁也不放心把崽子交给对方,两人只好住到一起,约法三章,捏着鼻子一起养崽三年   三年期满,三公主前去和西域魔宗圣子相亲。   眼看婚事就要敲定,一个出尘绝俗的高冷剑修抱着孩子出现在相亲现场,面无表情把孩子放在桌上:“孩子哭着要娘。”   魔宗圣子:阁下哪位?   神君:孩子的生父 第23章   戚灵灵把她的新发现跟系统一说, 系统也沉默了。   戚灵灵:“你果然不是锦鲤系统。”   系统:“宿主也不愧是恶毒女配。”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随便挖挖就把镇压大反派的法器挖出来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戚灵灵:“你能不能查查看, 大反派现在什么状态?”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 原作中大反派是在汤元门覆灭后才被五师兄挖出来的,离现在还有一百来年, 不知道她这一锹下去会不会把他出场时间提前了。   系统:“涉及祁夜熵的一切信息都是S级加密, 我没有权限。”   戚灵灵揉揉太阳穴:“没有权限的系统和客服有什么区别。”   系统自暴自弃:“对, 我就是个客服, 亲亲建议您这边自己探索呢。”   戚灵灵震惊:“统, 你学会阴阳怪气了。”   系统:“托亲的福, 近朱者赤呢。”   戚灵灵和系统脑内探索的时候,师兄师姐们蹲在挖开的坑旁边商量对策。   三师姐秦芝不显山不露水,不过一向是拿主意的那个, 她一锤定音:“不管怎么样,先埋起来。”   几人立即拿起铁锹开始往坑里填土,三下五除二把犯罪现场清理个一干二净。   但一种不安又不祥的感觉还是萦绕在几人心间。   秦芝忽然想起什么,对林秀川道:“大师兄,师尊不是传过你二十八部上古邪魔禁术大全么?上面有没有关于这阵法的记载?”   大师兄还没反应过来, 五师兄秦岸雪一听“邪魔禁术大全”, 顿时两眼放光, 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   戚灵灵本来还纳闷师尊为什么把这种东西传给一身正气的大师兄,显然是五师兄秦岸雪专业更对口。   不过转念一想, 又觉得这种安排才恰如其分, 大师兄为人正派单纯, 有必要了解一些鬼蜮阴暗的东西, 才知道世道艰险、人心诡谲, 秦岸雪这种天生就阴间的反而碰不得。   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尊,好像有点东西。   大师兄慢吞吞道:“书收在师尊的藏书洞里,不过里面记载了几千种阵法,查找起来恐怕不易,要是知道这大凶邪的名姓,就方便多了。”   戚灵灵:这题我会。   秦芝道:“也没有别的线索,不管怎样,我们先去查查吧。”   大师兄道:“你们一起来,人多查起来快。”   秦岸雪跃跃欲试:“好。”   大师兄看向积极得有点不同寻常的五师弟,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五师弟你不能看,师尊特别嘱咐过。”   秦岸雪表情碎裂,好像蒙受了奇冤:“为什么?”   戚灵灵:“……”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舒静娴用铁锹在秦岸雪头顶上敲了一下:“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四师兄秦巍把扫把塞进师弟怀里:“闲着也是闲着,你先去给小师妹收拾房间。”   秦岸雪一手握着扫把,一手捧心,仿佛不是要去扫地而是要去葬花:“师尊不信我,你们也不信我,我就不该生在这世上。”   其他人显然习以为常,一脸无动于衷。   四师兄:“生都生了,还能塞回去咋的?将就过吧。”   只有林秀川一如既往的温柔耐心:“五师弟,师尊说你八字阴重,又有反骨,天生易受这些东西影响,沾了这些东西很可能误入歧途,所以没错,我们确实信不过你。”   戚灵灵:“……”果然笨蛋美人的会心一击最为致命。   五师兄一副垂死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走了。   剩下五人跟着大师兄来到藏书洞——别的宗门藏书的地方不是塔就是阁,再不济也有个书斋,汤元门藏书的地方就是个山洞。   汤元门当然没有夜明珠这种金贵的东西,三师姐从袖子里摸出一根普通蜡烛,正要跟四师兄借火,戚灵灵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颗从太衍宗薅来的夜明珠,财大气粗道:“用这个吧。”   话音甫落,山洞已是亮如白昼。   汤元门几人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舒静娴感慨:“上次用夜明珠还是一百多年前呢,我都快忘了世上还有这种骄奢淫逸的东西。”   戚灵灵环顾四周,山洞里的布置十分原生态,石壁上凿出一排排壁龛就充当了书架。   不过出乎意料,里面的书非常之多,走进去一股陈纸旧墨的味道,不过并不难闻。   大师兄道:“祖师有训,缺钱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变卖,唯独书不可,所以世世代代攒下来不少。”   还挺重视文化教育,戚灵灵心想。   不过三师姐秦芝立刻就打消了她天真的念头:“因为师祖收集了不少禁书,怕卖了什么不该卖的出去,轻则丢人,重则赔钱。”   戚灵灵:“……”很好,这很汤元门。   她环顾四周,只见这里的书五花八门,几乎什么类别的都有,在浩繁的剑谱、道法、符书中,还夹杂着一些裁缝书、木工书、曲谱、菜谱、酒谱之类。   他们走到洞窟尽头,大师兄招呼其他人一起把靠墙堆放的十几个装书的麻袋搬走,露出一扇石门。   林秀川:“这是就是存放禁书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把左手按在石门上,银色符文一闪,石门轰然打开。   指纹识别锁,还挺高级。   几人鱼贯而入,戚灵灵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我才刚入门,可以进去吗?”   “没事,”舒静娴道,“这扇门是防你五师兄的。”   秦芝:“以前是没有门的,五师弟三四岁的时候不知怎么学会了认字,偷偷跑到这里来自学禁术,师尊才咬咬牙装的。”   戚灵灵:“……”不愧是大反派阵营的骨干,是有点邪恶在身上的。   进了石门,里面是个小一号的山洞。   戚灵灵随便一看,就不小心看到一本封面上画着少儿不宜画面的书,标题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情海孽涛”,副标题是“罗浮三千年艳情史”。   她赶紧移开视线,不小心又看到一本《我和魔君一起双修的日子——罗浮史上第一堕仙自传》   几人都是老脸一红,只有林秀川依然坦荡:“祖上有位掌门志趣别具一格,搜罗了不少这类书,大多荒诞不经,小师妹看看就罢了,不可尽信。”   他顿了顿:“即便是渡劫期的修士,也不可能一夜……”   不等他把话说完,舒静娴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小师妹不想知道!也不会看这些破书!”   戚灵灵:“……”其实她还挺想看的。   林秀川很快找到了师尊传给他的二十八部上古邪魔禁书大全,分配给众人。   戚灵灵还未筑基,不能用神识浏览,速度比其他人慢,所以只分到一卷。   她拿到的是《上古邪魔谱》,翻开一看,里面画着各种面目狰狞、形态诡异的邪祟和魔物,有浑身上下都是手脚的,有内外翻转,内脏挂在体外的,肖像旁边是简略的档案,现世的时间、地点,是被谁降服或斩杀的,有什么弱点等等。   戚灵灵翻到最后一页,才看到“祁……夜”两个字。   配图是一片空白,介绍也很简略,作者本人大约也所知甚少。   【祁夜乃世间万业之共名,出世则乾坤颠倒,生灵涂炭,惟天极斩邪阵可镇之。   此邪可镇而难杀,镇之千年方死,死则万业尽销、天清地宁。然人间罪业不尽,此邪转生不息。】   这段话写得很笼统,不过戚灵灵总算知道大反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师兄师姐们,便听二师姐舒静娴道:“你们来看看,这是不是刚才那面铜镜上的花纹?”   几人放下手中的书围拢过去,只见书页上画着缩小版的图案,和铜镜四周的符纹如出一辙。   此外还有另外十一种纹样。   林秀川点点头:“没错,我记得这纹样,正和师尊教过我的符咒是一样的。”   舒静娴指着文字说明:“如果我们没弄错,这就是书上说的天极斩邪阵。”   她抬头问林秀川:“这玩意儿你有没有听过?”   林秀川的脸色凝重起来:“我听师尊说过,天极斩邪阵是一切镇魔阵法中最厉害的一种,是借乾坤之力来镇压凶邪。   “布这个阵法需要十二位渡劫期以上的大能,在十二根天极柱所在的位置布阵,用十二件上古神器压阵,最后,这十二位大能还要以毕生道法修为祭阵。”   也就是说布完这个阵,十二个渡劫期大能就都成了没有修为的凡人,对修士来说跟死了也差不多,说不定还更痛苦。   众人都沉默了。   能让十二个大能献出毕生修为也要强行镇压的,得是什么样的凶邪……   半晌,三师姐秦芝开口:“往好了想,这么厉害的阵法,岂是我们几个能破坏的?”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舒静娴也就元婴七重境,在同辈中算佼佼者,但是和真正的大能比起来就是菜鸡。   “对啊,”四师兄秦巍爽朗地笑起来,小麦肤色衬得一口白牙闪闪发亮:“一共十二个阵位呢,就算撬松了一个,不还有十一个呢吗?”   舒静娴:“所以那块铜镜真是上古法器?这种级别的上古法器一般值多少钱啊?”   林秀川这次反应出奇快:“阿娴,不可以挖出来卖。”   舒静娴恼羞成怒:“我问问都不行吗!”   三师姐忽然想起些什么:“对了,刚刚那个漩涡是通往哪里?”   林秀川思考了半晌,缓缓道:“传说天地间有十二根看不见的天柱,从天顶直达地渊,天柱之间是通过深渊中的地脉彼此联通的。”   戚灵灵:“要是我刚才掉下去的话……”   大师兄:“可能通往十二个阵位中的任何一个,也可能直接掉进阵眼,那大凶邪的所在。”   想到小师妹那把断成两截的剑,众人都有些后怕,要是当时小师妹真的掉进那个漩涡里,恐怕没等见到大凶邪就没了。   秦芝叹了口气,把那张劳什子藏宝图叠好收进袖子里:“以后别想着一夜暴富了,我们是没有横财命的。”   几人认命地叹了口气。   走出藏书洞,经过刚才挖出铜镜的地方,戚灵灵看着翻过的新土,隐隐有些不安。   可转念一想,师兄师姐说的也有道理,十二个渡劫期大能布的阵,怎么可能一撬就坏,又不是豆腐做的。   何况如果剧情线发生重大改变,发布任务的那个系统怎么会毫无动静,至少得弹个窗警告一下吧?   这样想着,戚灵灵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   北溟,鲛人族皇宫。   夜明珠高悬,美妙琴声与歌声穿过浓墨般的海水,传到皇宫底下的深渊囚牢中,只剩下若有似无的一缕。   囚牢里一片死寂,没有光,没有声音,冰冷的海水可以把血液冻成冰,连时间都好像凝固了。   “这里有什么乐子?”一个年轻的声音道,“连十八层地狱都比这里好玩点,你们不是在耍我吧?”   “一会儿看见他,你就知道了。”另一个声音道。   “这里太黑了,拿颗夜明珠出来照照。”有人提议。   话音甫落,有人取出了夜明珠,海水顿时被映亮一片。   夜明珠悬浮在海水中,像一轮小小的月亮,银晖照出五六个鲛人少年。   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锦衣华服和金色尾鳞彰显了他们的身份——金尾是鲛人皇族的标志。   为首的却是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戴着紫金冠,衣饰最华贵,尾鳞的金色最浓郁,可惜是个独眼——他的左眼眶里没有眼球。   夜明珠的银晖照不到的地方,一个黑影动了动,传来锁链“哗啦啦”的声响。   咸涩的海水里隐隐有一股甜丝丝的气息,有点像人血,但没有那么腥,也没有那股难闻的铁锈味。   嗜血是鲛人的天性,少年鲛人们顿时躁动起来。   夜明珠的光晕里出现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鲛人。   十几根铁链穿过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不知延伸向何方。   他被这些铁链“吊”在半空中,头低低地垂在胸前。   除了锁链穿出的血洞以外,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他的整条左臂都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两胁的肉也被割去一大片,露出了肋骨。   “他死了吗?”第一次加入这项冒险的少年鲛人问道。   “没那么容易死,”那独眼鲛人一哂,“我这哥哥可是不会死的邪物。”   他顿了顿:“别看他现在身上没几块肉,那是因为我们昨天刚来过,过不了几天又会长出来的。”   独眼鲛人一边说一边走到那鲛人跟前,漫不经心地从他血迹斑斑的尾巴上拔下一片金色的鳞片,带出一股鲜血。   那鲛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着一双奇异的眼睛,右眼漆黑如墨,左眼却是暗金色。   不管是谁,只要看过那双眼睛一眼,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少年的左半边脸颊也被削去血肉,只剩下白骨。   但那双异色眼眸毫无波澜,仿佛凝固的海水。   这反应显然不能让那些鲛人少年满意,尤其是那独眼鲛人。   “你不是很厉害吗?祁夜熵?不是有本事挖了我的眼睛吗?”独眼从腰间拔出把匕首,在他身上胡乱划了几道深深的口子,海水中的甜腥顿时浓得化不开。   “怎么现在只能任人宰割了?”   独眼一边玩着匕首,一边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   “你们先玩一会儿尽尽兴,血别浪费了,不嫌恶心的话肉也可以吃,邪神的血肉可是大补之物,能增进修为的。”   那新加入的鲛人少年有些犹豫:“那些锁链看起来不怎么粗,锁得住他吗?”   鲛人少年们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独眼鲛人嗤笑道:“你以为那是普通玄铁链吗?那些锁链连着上古大阵,专门镇他这种东西的,你放一万个心吧。”   他说着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们赶紧玩,不过眼睛得留给我,我要亲手挖出来。”   “那是自然,”一人笑道,“哪次有人跟你抢。” 第24章   独眼鲛人少年眯缝着仅剩的右眼,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庶弟、堂弟还有两个贴身侍卫花样百出地折磨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他们也许真心享受这个过程,也许只是为了讨好他这太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他只要看祁夜熵受折磨。   他摸了摸空洞的左眼眶, 他的左眼再也回不来了,是祁夜熵挖掉的, 那时候他才六岁, 直至今日他还经常在噩梦中重复当时的情景, 那瘦弱苍白如鬼魅的孩子, 死死用膝盖把他抵在地上, 然后用他那只鬼爪似的手, 活生生地挖出了他的眼睛。   他清楚地记得那种锥心刺骨的剧痛,总是遍身冷汗尖叫着醒来。   经过这件事,连心慈手软的母亲都无法替他辩白, 祁夜熵被锁进了海底囚牢,加上了上古镇邪阵,从此不见天日,等待他的只有长达千年的缓慢绞杀。   可是他的眼睛谁来赔给他?每次在镜中看到空洞的左眼眶,每次听见若有似无的窃窃私语, 每次察觉到异样的目光, 他对祁夜熵的恨意就加深一分。   哪怕隔三岔五地把他凌迟一遍, 哪怕把他的双眼剜出无数回,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凭什么他的左眼永远没了, 那怪物的眼睛却能在短短几日内恢复如初?   一想到这里, 他觉得就算把祁夜熵挫骨扬灰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第一次下到这海底囚牢时, 他只敢浅尝辄止。   他也害怕, 怕父母发现后责怪,也怕那怪物挣脱锁链,不过渐渐的,他发现父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实上默许了他的报复,他又听说那十二根延伸向虚空的锁链,其实连接着遍布五域九州的上古镇邪大阵,他就彻底有恃无恐了。   这几年他的报复变本加厉,从一个月左右一次,到一旬一次,再到隔三岔五,他的手段也越来越残忍,到后来,单纯的报复变成了享受。   他欣赏着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听见他呼吸不再平稳。   “痛吗?”他笑道,“怪物也会觉得痛吗?”   没有人回答他。   鲛人太子抬了抬手,同伴们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计,退到一边。   他拎着匕首慢悠悠游过去,匕尖抵着少年血肉模糊的脸。   “啧,你的样子可真惨,”太子道,“为什么不求饶呢?低三下四地求我,说不定我会发发慈悲饶了你。”   少年满脸鲜血,已看不出长相,只有那双妖异的眼瞳依旧冰冷慑人。   太子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我先剜了你的眼睛,再割了你的舌头。”   他说着便举起了匕首。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出“喀拉”一声响,他的手一顿。   有人道:“这是什么声音?”   “是什么东西断了吗?”   话音未落,又是几声寒冰碎裂的声音,他们惊恐地发现,穿过那怪物左肩的锁链断了。   独眼太子大骇,便要后退,可身体被恐惧的记忆攫住,浑身血液都像是结了冰,竟然无法动弹。   其他鲛人也都呆若木鸡。   不是说上古镇邪大阵万无一失,坚不可破吗?   就在这时,其余完好的铁链也哗啦啦地响起来,那像任人鱼肉、宛如死尸一般的怪物动了起来。   他浑身上下能活动的只有一条左臂,但他出手极快,不等鲛人太子回过神,一只血肉削尽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尖锐指骨深深扎进他皮肉,鲛人太子几欲窒息,双手抓住祁夜熵的指骨,想把它们掰开,可它们却纹丝不动。   鲛人太子挣扎扭动,用力甩动着鱼尾,搅得四周水浪翻涌。   两个侍卫率先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护驾”,便即扑上前去。   其他鲛人皇族少年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只会远远欣赏奴隶血斗,哪里亲生遭遇过这种生死相搏的场面,一回神便拼了命地扭动鱼尾向四周逃去。   鲛人太子听见他们逃窜的动静,心里气恨,但眼下他自顾不暇,只能等脱身后回到皇宫,再削他们的爵,治他们的罪。   两个侍卫还算训练有素,很快镇定下来,深渊囚牢四周被法阵笼罩,禁用一切法术,只能以白刃相搏。   其中一人抽刀便向祁夜熵的手腕砍去,不想少年的反应远比他快,刀锋未至,他的手臂往后一缩,鲛人太子便直直迎向刀锋。   侍卫连忙收刀,但刀刃还是将鲛人太子的脸侧划出一道血口子。   “废物!”鲛人太子从喉间挤出一句怒骂,“杀,杀了他……”   两个侍卫小心避开太子,从侧面和背面向祁夜熵攻去。   虽然锁链断了一根,但怪物少年仍旧被剩下十一根锁链束缚,只能小幅度地活动,完全无法抵挡侍卫的攻击。   利刃砍在血肉、骨骼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那怪物少年仿佛不会疼似的,任由他们怎么砍、劈,砍到刀卷刃,他那白骨森森的左手始终牢牢扼住弟弟的脖颈。   鲛人太子感到肺腑和经脉中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他两眼翻白,鳞片从鱼尾向身体蔓延,然后到脖颈,再到脸颊,这是鲛人濒死的征兆。   也许是濒死的感觉激发了求生本能,鲛人太子的长尾忽然用力向祁夜熵甩去。   少年的指骨微微一松,鲛人太子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力挣脱了桎梏。   “给我刀!”鲛人太子脸胀成了紫红,对着侍卫嘶吼,“我要杀了这畜生!”   话音未落,侍卫已将刀柄递了过来。   太子抓住刀柄,毫不犹豫将长刀深深捅进怪物少年的腹部。   “虽然是死不了的怪物,但是你也会痛的,对不对?”鲛人太子握着刀,在他腑脏中缓缓拧动。   怪物少年的呼吸陡然急促。   鲛人太子想大笑,可刚张开嘴,笑声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只觉下腹一痛,低头一看,白森森的手骨握着一截霜刃,刺进了他的小腹,剑刃在他腹中搅动,怪物少年仿佛在用行动回答他。   不等鲛人太子发出惨叫,祁夜熵已将利刃拔了出来,却是一截一尺来长的剑尖。   鲛人从不用剑,深渊囚牢中怎么会有一截断剑?   鲛人太子想不明白,他永远也无法弄明白了。   怪物少年把剑尖刺入弟弟的右眼,手腕轻巧地一转,整颗眼珠便掉了出来。   太子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捂住右眼:“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祁夜熵用剑尖在他咽喉上利落地一划,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怪物少年的动作行云流水,两个侍卫根本来不及救驾,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主人剜眼割喉。   太子尾鳞的金色越来越黯淡,最后变成了铅灰色。   怪物少年缓缓抬起头,那双黑金异瞳对着他们,却又仿佛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他漫不经心地把指骨插进弟弟的丹田,挖出一颗龙眼大小、流光溢彩的宝珠——鲛人不会结丹,他们生来丹田中就有鲛珠,凝结着他们毕生修为。   祁夜熵用指尖轻轻一捏,随着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轻响,鲛珠碎成千万片,在幽深的海水中宛如一条小小星河,流淌进怪物少年的丹田。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两个侍卫身上。   两个侍卫忍不住牙齿打颤,手里的刀仿佛有千斤重。他们都是鲛人族身经百战的战士,但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不曾感到过这种冰冷彻骨的恐惧。   那双异瞳盯着他们,就像是死亡本身在凝视他们。   明知这邪魔仍旧被上古法阵束缚,以他们的本领未必不能逃生,但两人竟都无法动弹。   得了鲛珠中的灵力,怪物少年的骨骼血肉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他抓住一条穿过他锁骨的锁链使劲一拽,锁骨瞬间断裂。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又抓住另一根锁链。   锁链一根接着一根断裂,原本还算平静的海水顿时汹涌起来,鲛人海上方飙风骤起,雷声隐隐,仿佛邪魔的傲慢激怒了上苍。   祁夜熵不以为意,他一根接一根地挣断锁链,身体仿佛只是他的一件工具,不管四肢还是筋骨,若是碍事,他就毁去。   当他扯动最后一条锁链时,阵眼处卷起旋涡,一道道天雷从天顶直贯海底,如一支支利箭,刺入祁夜熵身体中,立刻化作透骨钉楔入他的要穴中。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很快,他浑身上下大部分穴位都被透骨钉封住。   祁夜熵仰起头,长发在海水中飘扬,那双代表不祥的异瞳仿佛要透过万丈幽深的海水看向苍穹,与高高在上的神明对视。   他拉起最后一根锁链,这条锁链贯穿了他的丹田。   他合拢五指,用尽全力一扯,身体几乎撕裂成两半,与此同时,七百二十枚透骨钉全部入体。   在剧烈的痛楚中,他对着苍穹讥嘲地一笑。   挣脱束缚后,他攥着那截无端出现的剑尖,迅速地游到那两个侍卫身旁。   两人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觉喉头一凉,锋刃已经划过了他们的咽喉,紧接着丹田一痛,鲛珠已离体。   祁夜熵在寒冷的海水中游弋,就如技艺高超的猎人在黑夜中无声无息潜行。   透骨钉的法力在他身体里肆虐,他的邪脉被一寸寸封住,他的法力在流失,尾鳞的左眼中的金色渐渐褪去,但是他满不在乎,仍在追踪他的猎物。   鲛人太子的同伴们拼了命地往上游,他们来不及去想象深渊的囚牢里发生了什么,也无暇思考天象突变与那怪物少年有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一个劲地摆动着尾鳍往皇宫游。   已经能看到皇宫的亮光了,万点夜明珠在水中摇曳,像是一颗颗星星。   他们如释重负。   有人松了一口气:“终于快到……”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的同伴嗅到一股血腥气,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他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这片海域成了怪物少年的杀戮场。   祁夜熵把最后一人杀死,然后紧握着那截断剑,拼尽全身力气向鲛人皇宫相反的方向游去。   今夜的北溟很不平静,波涛在他耳边怒吼,他不知自己游出了多远,力气一点点耗尽,最后只能由着海浪把他推远。   在筋疲力尽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把断剑藏进两根肋骨之间。   冰冷的玄铁化作一道银光没入他身体,带来一缕莫名的暖意。   从他三岁那年显露“祁夜”恶兆,他就被剥夺了拥有任何东西的权利,十三年来,他一直被囚禁,先是一个偏院,然后是一间没有窗的屋子,接着是囚牢。   这是他十三年来第一次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它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像一颗坠落的星辰,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他抓住了他的星星。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周一的更新,提前发了。   下一章更新时间是周二晚上23点,小可爱们注意一下哦。   —————————— 第25章   查到的线索有限, 多想无益,戚灵灵跟着师兄师姐们去了她的窑洞。   饶是有心理准备,戚灵灵踏进窑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咯噔, 说家徒四壁都有点客气,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四壁,只有坑坑洼洼的岩壁, 还在往外渗水。   地上摆了些石桌石凳, 看起来比83搬西游记里的水帘洞布景还要粗糙。   没有床, 因为理论上修道之人不用睡觉, 可以通宵打坐汲取天地灵气, 但理论是理论, 很多修士还是会保持一部分筑基前的习惯,三不五时睡个觉才觉得舒坦。   三师姐秦芝道:“小师妹夜里如果要睡觉的话……”   戚灵灵看她一脸为难,连忙说:“我带床了。”   再一次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二师姐舒静娴:“小师妹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给床帐施个金钟咒, 免得被砸到。”   戚灵灵纳闷地抬头一看,好家伙,顶上挂满了钟乳石。   五师兄秦岸雪:“虽然砸不死,但不碰巧可能会扎到眼睛。”   戚灵灵:“……”你别说了,眼睛已经在痛了。   虽然这窑洞很简陋, 但地面、岩壁都挺干净, 看得出来五师兄已经尽力了, 戚灵灵平静地道了谢。   众人看她心平气和的,都松了一口气。   秦芝往里一指:“小师妹先在此处休息片刻, 我们先去里面准备一下, 一会儿行拜师礼。”   戚灵灵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 才发现洞的深处是另一个洞口。   笨蛋美人大师兄道:“这里原来是师尊的洞府, 比别处干燥宽敞一些, 里面是我们宗门的祠庙。”   戚灵灵:“……”住窑洞就够接地气的了,没想到还要接地府,一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列祖列宗们近在咫尺,她整个人都不太好。   师兄师姐们没注意她脸色,贫穷已经让他们忘了人鬼殊途、生死有别。   他们去打扫祠庙、准备祭品的时候,戚灵灵就仰天躺在她的白玉大床上,隔着层寸纱寸金的鲛绡纱和钟乳石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师兄师姐的声音从洞里飘过来。   “老五,你这个月还剩多少?”这是舒静娴的声音。   “一颗都没了,真的,”秦岸雪道,“你们做什么都这样看我?你们为何都不信我?”   紧接着是他恼怒的声音:“秦巍,放我下来!”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灵石落地的声音,舒静娴冷笑了一声:“就知道你藏了私房钱!”   ……   戚灵灵忽然想起自己从拜师礼出来,八卦虫一直忘了关。偷听其他人说话没什么,偷听同门师兄师姐说话就有点不礼貌了。   她正打算关上,就听二师姐舒静娴叹气:“这才两千,差得远了,一把像样的剑至少得上万灵石,小师妹那把少说得二三十万。”   一阵抽气声。   戚灵灵也忍不住肉疼得紧,她那把剑看着没什么特别,也没镶什么明珠宝石,她以为只是把平平无奇的入门剑——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这平平无奇是首富标准的平平无奇。   “这么贵的剑是买不起了,”秦芝也跟着叹气,“不过小师妹的剑是为了宗门才丢的,无论如何都该赔她一把。”   秦巍:“有没有可能,小师妹还有其它剑?”   怎么说都是首富之女,有把备用剑也很正常吧,这不比他们去罗浮城市集上买的大路货强?   大师兄义正辞严:“不可如此想,小师妹有没有备用剑是她的事,她失剑却是我等之过失,于情于理都该赔给她。”   舒静娴难得不和林秀川抬杠:“没错。”   秦芝若有所思:“看样子小师妹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虽然出身世家,恐怕没什么倚仗。”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钱从哪里来呢?”   舒静娴:“你们三个生得也算平头正脸,去醉月楼卖唱陪酒吧,那个来钱快。”   秦巍声音苦涩:“二师姐,我们不去是因为我们不想么?可是人家不要吹唢呐的啊。”   也不要敲锣的、打鼓的和拉二胡的。   舒静娴逐渐暴躁:“那你们倒是想想办法,要不去合欢宗兼份工吧,那个来钱更快,还不用才艺。”   秦巍有点扭捏:“这……恐怕有点不太好……吧?”   秦岸雪一语道破:“你看起来已经跃跃欲试了。”   林秀川半晌才深思熟虑道:“阿娴,我们去了可能要倒贴钱给人家。”   谈话的方向逐渐危险,只有秦芝一直没吭声。   不愧是汤元门唯一一个正常人,戚灵灵感慨。   正想着,就听温柔文静的三师姐细声细气道:“把我的左臂割下来卖了吧,反正一只手也能练剑,我这种千年灵芝,这么一块卖个十万灵石不算多……”   戚灵灵彻底躺不住了,坐起身走进去,差点没被里面的情景吓出个好歹。   这洞窟比外面的洞窟小的多,墙壁上凿出一个个壁龛,壁龛里摆着列祖列宗的雕像,雕工十分不错,看起来栩栩如生,光线从下面往上打,妥妥的恐怖谷效应。   师兄师姐们围着烛火,秦芝手里拿着把匕首,正对着左肩关节比划,好像在考虑从哪儿下刀性价比最高。   怎么看都像恐怖片现场。   戚灵灵头皮发麻:“三师姐,你别冲动!”   秦芝抬头朝她笑了笑,温柔似水的笑容格外瘆人:“没关系,很快就会再长出来的,也就一两百年。”   戚灵灵:“……”   好在舒静娴眼明手快,及时把匕首夺了过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戚灵灵忙道:“我用不着剑,其实我没什么天分。”   这倒不是谎话,戚灵灵上辈子肢体就不太协调,不知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还是营养都供了心眼子,是典型的上知天文下肢残疾。   来到修仙界之后,她的身体素质和原来不可同日而语,可惜原主的剑道天分还是半点没得到。   舒静娴摸摸她的头:“不用担心,再穷不能穷孩子,你的剑我们会想办法的。”   四师兄情感充沛,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孩子就是懂事……”   戚灵灵面无表情:“五师兄,扫把借我用用。”   秦岸雪不明就里,把扫把递给她。   戚灵灵:“我比划几招给你们看看。”   她说着用扫把当剑,比划了几招从《初学者修炼手册》上学来的入门剑法。   这套剑法在他们修真界就相当于幼儿广播体操。   看完戚灵灵的展示,五个人都沉默了。   就没见过有人能把幼儿广播体操打出这样的效果,每个动作都没卡在点上,整体又浑然天成,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坦率地大师兄率先开口:“小师妹可能……真的不需要剑。”   戚灵灵:“对吧对吧。”   舒静娴皱着眉头,薅了把头发:“不对啊,我听说朱雀戚氏嫡女天赋异禀……”   秦岸雪:“你能说这不算天赋异禀?”   舒静娴:“……”   戚灵灵毫无压力一口锅甩到便宜爹头上:“是他花钱造势。”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芝:“小师妹既然无志于剑道,可曾想过,要修什么法门?”   进了宗门之后都有一个选择修道法门的流程,就跟高考选专业一样,主流科目大四门,分别是剑道、五行符箓、炼丹炼器和医道,小众科目就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了,什么乐修、厨修、御兽、傀儡道、控尸、招鬼……当然还有媚修。   戚灵灵有些选择困难症:“最好是不需要道具,不用花钱的。”   几人都有些辛酸,四师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开始担心孩子无法融入,谁知道孩子融入得过于熟练了。   秦芝道:“不花钱的法门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她的脸颊微微一红。   舒静娴拍了拍戚灵灵的肩膀:“小师妹,你虽然貌美如花,但是恕师姐直言,你不是那块料……”   戚灵灵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媚修不是她想当,想当就能当的,就跟大明星一样,得有颠倒众生的天分,戚灵灵很有自知之明,她擅长颠倒的只有作息。   “有没有什么只要有灵气就能练的?”她换了种问法。   “纯靠灵气的,那就是气纯了。”秦芝道。   戚灵灵:“气纯好,就气纯吧。”   灵气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多薅几只羊就行了。   不等秦芝说什么,舒静娴震惊道:“小师妹,你为什么想不开?”   戚灵灵:“气纯不好吗?”   秦芝道:“炼气之道是每个修士都绕不过的,不过纯修炼气的很少,一般都是当做剑道、符箓、丹道之类的辅助。纯炼气在金丹期以前很吃亏。”   舒静娴:“一个金丹期的气纯打不过筑基期的法修,甚至打不过炼气期的剑修。”   戚灵灵:“熬过金丹期就厉害了吗?”   初期脆皮不要紧,她可以猥琐发育。   五师兄秦岸雪阴恻恻地一笑:“小师妹,你长到那么大,听说过哪位大能是气纯吗?”   戚灵灵摇摇头。   秦岸雪:“你知道为什么吗?”   戚灵灵摇摇头。   秦岸雪:“因为气纯等不到金丹期,都被法修和剑修打死了。”   戚灵灵:“……好吧我再考虑一下。”   秦巍安慰她:“小师妹,你别操心钱的事,有师兄师姐在,不会让你一个孩子受苦的。”   戚灵灵:“……其实我已经快二十了。”   上辈子死之前她都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三年了,这具身体也已经十七八,实在没脸装嫩。   谁知话音刚落,舒静娴“噗嗤”笑出声来:“我们最年轻的都有一两百岁,看你就是个孩子。”   戚灵灵一时有些茫然,她没什么当小孩的经验,还没记事的时候有没有享受过小孩待遇她不知道,反正自打记事起就没人把她当小孩,后来跟着戚奶奶生活,戚奶奶很疼她,可他们一老一小是相依为命,一个农村孤老太太,要养活她供她上学已是不易,实在没什么余力把她当孩子宠。   活到这个年纪,却要翻回去当小孩,实在是有点难为她。   正发怔,秦芝轻声道:“小师妹,该给师尊上香了。”   戚灵灵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秦芝手里的香。   师尊穹崖仙君的灵位已经放回了神座上,裂开的地方用麻绳捆了一下就算修复了,灵位面前摆着几样祭品,有烧鸡有果品,戚灵灵看着那半个瓜有点眼熟,定睛一看,认出那是他们下午吃剩的。   还真是贫贱师门百事哀。   戚灵灵对着灵位行了拜师礼,然后师兄弟姐妹几个一人捻了一炷香,上前祭拜师父。   四师兄秦巍最真情实感,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尊,弟子不孝,今日让师尊受委屈了……”   他又看了一眼戚灵灵:“师尊在就好了,要是能亲眼看见小师妹,他不知有多欣慰。”   大师兄林秀川点点头:“师尊要是知道五域九州首富之女入了我们汤元门,一定觉得时来运转、光宗耀祖。”   秦巍:“可惜师尊没看到这一天就陨落了……”   四师兄向戚灵灵解释道:“小师妹没见过师尊不知道,师尊这人……忘性有点大,经常心不在焉的,那日他忘了劫雷的日期,在外务堂接了个八万的任务,结果和大妖正斗着法,雷劫来了……”   他掏出帕子揩了把眼泪:“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里一片焦土,只剩下几截焦黑的骨头,妖骨人骨都混在一起,还有就是师尊这把剑……”   林秀川叹了口气:“唉,人为财死。”   戚灵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师尊不愧是能执掌汤元门的人。   四师兄用揩完眼泪的帕子擦起师尊的灵位:“但是我总觉得师尊没有走,总觉得他就在我们身边……”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来,火苗一晃,戚灵灵不由打了个寒颤。   好在师尊并没有显灵,戚灵灵顺利拜完了师父,秦芝道:“师尊给你和那位小师弟都留了传承,今日时候晚了,用完晚膳先歇息,明日再带你去领。”   戚灵灵一听“晚膳”,这时才发现自己有点饿了,心说不知道晚饭吃点啥,就见四师兄熟练地灭了香,把祭品从供桌上端下来,把烧鸡推到她面前:“小师妹饿了吧?”   戚灵灵:“……”不愧是你们。   几人在师尊灵位前分享完祭品,师兄师姐们收拾家伙告辞,戚灵灵也躺回了她的白玉大床上。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发出“叮”一声提示音,接着一个机械的女声宣布:“任务一,入门试炼,已完成,报表功能开启。”   戚灵灵正想问什么是报表功能,眼前的光屏上就出现了一张类似excel表的电子表格,上面清清楚楚地列出了每个她薅过的人贡献的金额。   戚灵灵眼前一亮,这功能可太及时太贴心了,随着羊的增多,要分清楚羊毛来源变得越来越困难,她很多时候只能靠估计,有了报表功能就一目了然。   至今排在榜首的是嵩阳宗宗主沐漾泉,柳素卿紧随其后。   她把表格扫了一眼,然后看了看余额,就关上光屏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这一天过得太跌宕起伏,夜里她睡得也很不安稳,不知做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乱梦,可早上醒来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照例是打开光屏查看余额。   那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余额比昨晚多出了两百多万。   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没错,总额还是有389万多,比昨天晚上整整多出了两百万不止。   她赶紧打开报表功能,按贡献金额排序,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榜首,这个人一晚上给她贡献了208万。   祁夜熵。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到晚上11点   因为我又开始裸奔了。。 第26章   戚灵灵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惊悚。   好消息是她不用再羡慕女明星了, 她的日收入已经实现了飞跃。   坏消息是她不知怎么在大反派那里挂了号。   她是怎么隔空招惹了这位大佬?   难道因为她撬松了压阵的铜镜,大反派逃出来了?这是大反派的感激之情?   她回忆了一下大反派在书里的所作所为,立刻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你要是跟大反派作对, 大反派还不一定立刻收拾你, 你要是不自量力想要救赎他、感化他,你就死定了。   书中女主苏小蛮是疯批克星, 不管是魔尊还是鬼王, 还是自卑阴郁变态的独眼鲛人皇, 在她爱的力量下都缴械投降, 毅然加入哥哥套餐。   但是祁夜熵根本不给女主面子, 书里有段剧情, 祁夜熵的下属抓住女主带回海底魔宫,诱男主自投罗网。   下属抓完人就出门搞事,没什么人管女主, 女主就在被囚的地方过起了小日子,装饰屋子、捣鼓美食、种花种菜、收治受伤的灵兽……她相信人性本善,认定大反派作恶一定有原因,无意间得知大反派曾有黑市斗奴的悲惨从业经历,立刻圣母心泛滥, 认为找到了他作恶的根源, 相信自己能用真心感化他。   这时候刚好大反派搞完事回到大本营, 发现宫殿前的万人坑被填平了,种满了花, 血骨林里养了一群低阶海魔。   女主怀抱一只毛茸茸的海中兔站在血骨林里, 就像荆棘丛中开出了一朵娇美而坚强的小白花, 这场景怎么看都是大魔头和善良少女命中注定的邂逅。   女主也不愧是女主, 逮着祁夜熵就是一通爱与和平的输出:   “我明白你的感受……”   “我知道作恶并不是你的本意……”   “你的遭遇很悲惨, 但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你看,荆棘丛里也能开出最美的花,只要你愿意,这个世界可以变得很美好……”   没等她把话说完,大反派的下属脸都白了,捂住她的嘴就把她拖了下去。   大反派全程没有理女主,只对下属说了两句话。   “剁碎了扔进蛟窟。”   “再有下次,你也下去陪她。”   女主要不是有女主光环护体,作者亲妈安排天雷降下打岔,她八成已经真的被剁碎喂恶蛟了。   而那个倒霉催的下属就是五师兄秦岸雪。   他还是把反派大佬挖出来的大功臣呢,做错了事也就比别人多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撬松一块镜子就想让大反派感激涕零,这是做梦呢。   戚灵灵冥思苦想,突然想起自己在醉月楼里随口说的一句话——“他欠我钱。”   她心头一咯噔,难道这事传到大反派耳朵里了?   那天喝了点小酒,她也有点得意忘形,一顺溜就说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罗浮试炼期间城里人员流动本来就大,醉月楼又是消息集散地,一个普通人的消息没有传播价值,可她是首富之女啊。   搁现代首富之子一点鸡毛蒜皮都能上热搜,“一个叫祁夜熵的人欠了首富之女钱”,说不定也传开了。   戚灵灵揉了揉太阳穴,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要是哪天大反派上门寻仇,她就在死前想办法再薅一把吧,说不定直接就财务自由了呢。   正想着,她接到了三师姐秦芝的传音:“小师妹,醒了么?”   戚灵灵努力把大反派赶出自己的脑子,师兄师姐昨晚说好了要带她参观一下罗浮山,然后把穹崖仙君的传承交给她。   她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去坑底和师兄师姐们集合。   路过昨天挖出铜镜的地方,戚灵灵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新土的颜色和周围不太一样,不过还是盖得好好的,和昨天他们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不管大反派有没有逃脱,至少他没从这里钻出来。   师兄师姐们已经到了,四师兄秦巍道:“小师妹,昨夜睡得好么?”   戚灵灵没说自己做了一夜怪梦,只是点点头。   她注意到四师兄白衣下透出可疑的粉色。   秦巍咧开嘴,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掀开衣襟给她看:“我又把师尊留下的马甲缝好了。”   戚灵灵:“……”   四师兄的手艺显然比师尊他老人家好多了,死而复生的小马甲不但左右对称,而且针脚细腻。   戚灵灵望了一眼土堆,有些心虚地问他们:“昨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舒静娴:“一会儿正好要带你去外务堂看一看,外务堂旁边有飞书阁,里面可以查到五域九州最新的消息。”   戚灵灵点点头,把白姨娘召了出来,金翅大鹏对于自己成为整个门派的公共交通工具这件事颇有微词,不过她也只敢私下里抱怨抱怨,这群穷鬼专干雁过拔毛的勾当,她那几根毛都不够他们拔的。   好在戚灵灵的白玉床放在了窑洞里,她终于不用拖着床飞了。   师兄妹几人坐上鸟背,向着整个罗浮中心的玉霄峰飞去。   玉霄峰虽然地处罗浮正中,但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和外山、问道天阶一样,属于七大仙门共用的区域,六大门派的峰头环绕着玉霄峰,云蒸霞蔚,仙气缥缈,只有西南边缺了一块,有些煞风景——那便是汤元门的天坑所在。   金翅大鹏飞近玉霄峰,只见几座浮岛、云台绕峰棋布,上面建着宫阙楼阁,彼此之间有虹桥、云梯连接。   师兄师姐们边指边给她介绍。   “这是药庐医阁,后面那片是玄药圃,七大仙门的弟子受了伤都可以去那里延医问药,每月最后一日都会有快要失效的药材、丹丸降价卖出来,别忘了……”   “那座藏经楼,收录了各个门派公开的典籍,还有五域其它宗门的功法,杂书也很多,一块灵石可以从早看到晚……”   “这几座房舍是学馆,会开一些入门课给内外门弟子,没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过左右不要钱,小师妹有空可以去听听……”   “那个最大的浮岛是灵兽园,里面养了一些常见的灵禽灵兽,可以买也可以租赁……”   说话间金翅大鹏鸟已经在他们的目的地降落下来。   林秀川道:“这便是外务堂了,这里是接宗门外任务的地方。”   师兄师姐们三天两头来找任务做,熟门熟路地带着戚灵灵进了门。   时辰尚早,但外务堂里已经很热闹了,穿着各个门派道服的修士们在一排排木架中间穿梭。架子上挂着各种颜色的签纸,纸上写着任务内容、发布者和其它信息。   师兄师姐告诉她,签纸的颜色代表任务等级,元婴以下的修士一般只能接蓝色、青色、和绿色,再往上是橙色、红色和紫色任务,依次越来越难。   这里还有两种颜色的签,一种白签黑字,一种黑签白字。白签黑字的是半公益性质的任务,一般是罗浮周边百姓遇到疑难事求上宗门,不过即便是这类任务,也要收取两百灵石的最低报酬。   戚灵灵一眼望去,白色的签纸剩下不少,有的都已经发黄了,一看就挂了很久,这也难怪,修士们接任务不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磨炼功法,一般的蓝色任务定价都在五百灵石以上,白签性价比太低了。   秦芝道:“外务堂规定每个宗门每年接十张白签。”   七个宗门加起来一年七十个名额,难怪李蓉他们的事拖了那么久都没人管,排队得排到猴年马月。   今天他们不是来接任务的,几个人转了一圈便走出门去。   外务堂旁边的一座楼阁便是飞书阁,这是查消息的地方。   一进门,只见里面沿墙摆放着一圈石台,大约有十四五块,石台下方有个巴掌大的凹陷。   师兄师姐带着她走到一座石台前,秦芝从袖中拿出一块灵石放在凹陷处,灵石闪了闪便即消失,石台却开始发光,一张五域九州的轮廓图慢慢浮现出来,整张地图用线条划分成大大小小五六十块。   秦芝道:“要查什么地方的消息,点一下地名就可以了,不过每点一次需要投一块灵石。”   戚灵灵:还挺高级,自助投币自助查询。   那个镇邪阵的阵眼可能在任何位置,把所有区域都查一遍需要五六十块灵石,能查到些线索还好,若是查不到,这些灵石可就白扔了。   戚灵灵拿出乾坤袋:“我来吧,我从霍家那个傻儿子那儿薅了三十万呢。”   林秀川:“那是小师妹凭本事骗来的。”   秦巍:“小师妹聪明,活该你发财。”   戚灵灵:“……”仿佛有哪里不太对劲。   舒静娴也说:“查消息是为了门派的事,理应走公账。”   秦岸雪幽幽道:“虱多不怕痒,反正宗门的债一辈子也还不轻,不差这几块灵石。”   戚灵灵只得把乾坤袋揣回去:“回头一起去罗浮城吃饭,我做东。”   众人都道好。   秦芝又取出一块灵石,从离罗浮最远的地方开始投——中州昨夜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这时候也该传到这里了,压根用不着查。   他们将整张地图都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消息,师兄师姐们都松了一口气,看来铜镜放回去及时,没造成什么后果。   戚灵灵一颗心还是悬着,明晃晃的208万摆在那儿,她想无视都不行。   她抬头望了望悬在半空的楼梯:“上面是查什么的?”   秦芝答道:“这楼阁一共七层,从二层开始便是九州之外的消息了,比如魔域、九幽、北溟鲛人国之类,越往上离这里越远,查消息也更贵一些。”   戚灵灵忽然想起,书里祁夜熵横空出世,在修真界兴风作浪,做的第一件大案子就是灭了北溟鲛人国,杀光了鲛人皇族,然后霸占了人家的海底宫殿,把个好端端生机勃勃、人丁兴旺的地方改造成个死气沉沉的墓场,获准出入的下属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剩下的全都是僵尸傀儡。   灭鲛事件还是全书一大泪点,人气痴情男配鲛人皇就是死在这一役中。   那独眼鲛人皇阴毒狠戾,但对女主苏小蛮一片痴心,死前他想把鲛人皇族身上独一无二最珍贵的月华鳞留给女主,却被大反派一脚碾得粉碎。   戚灵灵以前没多想,以为大佬只是看上了鲛人国的海景大别野,但是现在想来,整件事透着股怪异,大反派虽然计划毁灭世界,但灭人全族的事情他只做过这一次。   难道他和那些鲛人本来就有什么仇怨?   想到这里,她问道:“北溟的消息是在第几层?”   秦芝答:“北溟是极北之地的海域,距中州最远,应当是在最顶层。”   戚灵灵:“我想去看看。”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是私事。”   几人没有多问,陪她上了七楼。   戚灵灵迫不及待地投入灵石,越远的消息越贵,北溟的消息贵不止一点,打开地图就要十块灵石,每点击一次又是十块。   戚灵灵点了北溟中央的鲛人国,鲛人国全境的消息按时间顺序出现在石台上,最近发生的在最右侧。   戚灵灵一眼便看到一条消息。   晴空霹雳!昨夜戌时突降劫雷,鲛人国太子渡劫未成,薨!   戚灵灵心里一咯噔,独眼鲛人皇在登基之前不就是太子吗?   她也不知道此太子是不是彼太子,好在新闻还配了画像,只不过得付钱才能查看,要三十灵石。   戚灵灵也顾不上心疼钱了,赶紧点开一看,作者的画工不怎么样,画像上的年轻男人神色阴沉,眼神狠辣,左眼涂了块墨团,生怕别人看不懂,还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标注:“此眼已瞎”。   戚灵灵:“???”   女主四个哥哥天团之一的重要男配,怎么还没出场就领盒饭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北溟, 鲛人国皇宫。   大殿中依旧明珠高悬,昨夜的笙歌美酒、衣香鬓影好像还残留在空气中,但殿中人个个面如死灰。   鲛人皇失神地看着面前的水精床。   床上躺着他年仅十四岁的继承人, 铁灰色的鳞片从鱼尾一直蔓延到他脸侧, 剩下的皮肤苍白里透着青灰,一个血洞穿透腹部, 鲛珠已被人挖走了。   他的嘴唇微张着, 右眼珠也没了, 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   皇后伏在床边,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美丽的脸庞憔悴不堪, 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昨夜见到儿子残骸第一眼她就承受不住晕了过去,醒来后不顾阻拦,执意要陪在儿子身边, 几次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痛失爱子,鲛人皇也悲恸,可痛痛快快哭一场对他来说太奢侈了,比起太子之死,他还有更棘手的事要操心——镇压在深渊囚牢中的邪魔破阵逃走了。   他派出了禁卫数千人搜索整个北溟, 可已经两三个时辰过去, 仍旧没有消息。   他还没把这些事告诉妻子, 但她八成也猜到了,因为儿子的尸首是在囚牢附近发现的。   皇后哭了一会儿, 终于停下来, 仰起脸看着皇帝:“陛下, 我的烁儿, 真的是……”   她犹豫了一下,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人,想了想才道:“真的是那孩子害死的?”   鲛人皇满心烦躁无处发泄,闻言勃然大怒:“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不是孩子,他是邪魔,是‘祁夜’,他只是托生到你腹中,借我们的血脉塑成肉身,根本不是我们的孩子!”   皇后一向对夫君千依百顺,立刻低下头来:“是我说错了话……是那邪魔杀了我的烁儿么?”   鲛人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等找到他才知道。”   皇后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都怪我不好,我明知道他有时候会偷偷去海底……但是我没阻拦他,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心里有怨,都是因为我当年当断不断,妇人之仁,这才害得烁儿失了左眼,我对他有愧,就想由着他些,让他把脾气发出来,心里多少舒坦些,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鲛人皇听她哭哭啼啼,越发烦躁:“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大错已经铸成了。”   不止妻子,他也知道儿子时不时会去囚牢里折磨祁夜熵,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师说过,那天极斩邪阵坚不可破,万无一失,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呢?   邪魔逃脱,这已经不是一个儿子的事了,若是真让他逃脱,毁家灭族都算轻的,恐怕六合之内都要被血洗一遍。   皇后恸哭:“冤孽,冤孽……为何这种祸事要落在我们头上,为何要让我的烁儿遭此横祸!天道不公,上苍无眼!”   鲛人皇正色:“不可妄言!若无此法则,每一万零八百年天地便要翻覆一次,届时海水倒灌,山陵崩毁,生灵涂炭,无人可以幸免。如今万业归于一身,众生无虞,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德?”   皇后泪眼婆娑:“可那灾星为什么偏偏要降生在我们家?”   鲛人皇道:“这是我族祖先和其余十一族一起定下的事,降临在谁身上都是命数。我等享此福泽,自当承担责任。”   皇后还想说什么,门外长廊里脚步声响起,帝后同时抬起头循声望去,一个身量颀长、脸戴鬼面的人快步走进来,却不像其他人那样生着鱼尾。   鲛人皇站起身:“国师,可有消息?”   来人摇摇头。   鲛人皇失望地跌坐回宝榻上,一手撑着额头:“朕要怎么向北溟子民与天下人交代……”   国师开口,声音从鬼面下传出来,有点瓮瓮的:“陛下不必太过忧心,祁夜魔虽逃出斩邪阵,但必定是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斩邪阵留有后手,昨夜阵破引动八十一道天雷可以封住那邪魔遍身邪脉。邪脉被封,妖力无法施展,他便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他顿了顿:“他没了邪力又受了重伤,应该逃不远。臣已加派人手封锁百里之内海域,并严查来往船只,想来不久就能将他捕获。”   鲛人皇颔首:“也只能如此,有劳国师费心。”   国师道:“是臣分内事,祁夜魔能破阵逃出,是臣之过。”   鲛人皇忙道:“怎么能怪爱卿,谁也想不到十二个上古大能传下的法阵会出纰漏。”   国师沉吟:“此事蹊跷,臣心难安,恐怕阵法被人动过,臣乞请前往五域九州,彻查此事。”   鲛人皇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爱卿此去千万小心。”   他想了想又道:“祁夜魔逃脱,事关六合安危,九州亦不能置身事外,何况设阵之人中也有几位是九州大宗师,是否该同各大宗门知会一声?”   国师道:“臣以为此事不宜广而告之,九州之人狡狯,必定有人以此做文章。寻回邪魔之后再以阵法之失咎之,他们便无可辩驳了。”   鲛人皇点头:“还是爱卿想得周全。”   ……   一夜风雷,海水没了往日的清澈,水面上飘着些断枝浮木。   这里是鲛人海的外围,海上多奇风,御剑、灵寝、飞舟都无法通过,而海面下暗礁丛生,只有最有经验的老手才敢把船驶进这片盛产珍珠、珊瑚和珍稀海贝的海域。   运气特别好的时候还能捕获一条落单的鲛人,鲛人容貌出众,又有美妙的歌喉,在九州很受那些世家贵人的青睐,品相好的鲛奴在黑市甚至可以卖到上百万灵石一条。   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晨雾茫茫,一艘破旧的商船孤零零飘荡在海面上,桅杆在昨夜的狂风里折成了两半,两个身穿九州样式褐布短衣的男人正在修桅杆。   就在这时,一人指着远处的水面道:“你看那是什么?”   同伴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水面上漂着根浮木,上面趴着个一个人形的东西。   “是溺水的人?”他不确定。   “这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人。”第一人道。   浮木渐渐顺着水波向船飘来,他们看见那人形之物苍白后腰上隐隐有什么在闪烁。   两人眼前一亮,不约而同道:“鲛人!”   两人也顾不上修那劳什子桅杆,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条轻舟抛下水,跳入舟中,施了个风咒,催着轻舟迅速行至那浮木旁。   一人抛出灵索,套住那鲛人,把他拖上船。   鲛尾出水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失望:“是条铁尾。”   鲛人按尾鳞颜色不同区分阶层,依次为铁尾、青尾、碧尾、银尾和金尾,金尾是鲛人中的皇族,生来法力高强,铁尾则是最次的一等。   不过能卖多少钱还得看容貌和嗓音。   两人把趴在甲板上的鲛人翻过来,只见他的脸被长发挡着,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已经溃烂,惨不忍睹。   两人又是一阵失望。   “还活着吗?”一人道。   死鲛和活鲛都能卖钱,死鲛可以做成傀儡卖,但若是身上有伤就没人买了,只能把肉、骨鳞片拆开了卖,当然没有完整的值钱。   “探探他鼻息看看。”另一个人说着拨开鲛人的长发。   两人都是一呆,这鲛人生得实在好看,虽然双目紧阖,脸颊上有好几道伤,但也足以让人震撼,那张脸好像有一股魔力,让人挪不开视线。   两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欣喜道:“还有气!好像只是晕过去了。”   “可惜是个铁尾,”另一人遗憾道,“但凡是个青尾,这样的容貌至少能卖到百万。”   “也要看嗓子怎么样,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先把他救醒再说。”   一人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鲛人嘴里,又取了个葫芦,往他嘴里灌了一点灵液。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鲛人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然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睁开双眼,铁灰色的眼珠与尾鳞的颜色如出一辙,他的眼睛里满是空洞茫然,就像丢了魂魄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一人问道。   鲛人没有回答,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   “他是不是听不懂九州话?”另一人道。   第一人又用鲛人语问了一遍,可那鲛人还是没反应。   “该不会是个哑巴吧?”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把匕首,怎抵在鲛人咽喉上。   “说话,”他用鲛语威胁,“不吭声就杀了你。”   那鲛人仍旧毫无反应。   那人咒骂了一句收起匕首:“还真是个哑巴!”   “怎么办?”他同伴问,“哑巴鲛人跟一般的小妖没什么两样,铁尾也没什么灵力,卖不上价钱啊。”   买卖鲛人虽然不罕见,但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被鲛人国的巡查禁军发现,是要丢命的。   另一人看了看那鲛人的脸:“虽然是个哑巴,凭着这张脸也能值点钱,卖到老李头的场子里去,喂巨蛇、喂狼妖,那些有钱人不都喜欢看这些?”   “那倒是,就是有点损阴德。”   “你小子少假惺惺的,”他同伴道,“快把他拖到舱底下去,别忘了喂颗易形丹,要是遇上巡查的,就说是从西域带来的蛇妖奴。”   ……   四分之一的哥哥天团夭折了,戚灵灵不能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是巧合,大概率是因为昨晚他们挖出了铜镜,放出了大反派,把未来鲛人皇给蝴蝶了。   戚灵灵点开消息详情,里面内容不多,来回都是一些车轱辘话,就说昨夜戌时北溟鲛人海无端风起云涌,天空中降下九九八十一道劫雷,年仅十四岁的鲛人太子不幸在雷劫中殒命,鲛人皇与皇后痛失爱子,悲痛欲绝云云。   戚灵灵看到这里,越发肯定了事有蹊跷,修真界的劫雷都是精确制导的,谁渡劫它劈谁,只有靠得特别近才会误伤,而且雷劫前天空中有异象,相当于预警,告诉无关人员赶紧撤离。   这雷劫肯定不是独眼太子的,八十一道天雷差不多是渡劫期修士才能享有的规格了,鲛人太子才十四,种族天赋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引来这么厉害的天雷。   什么能引来这么厉害的天雷呢?戚灵灵心里又是一咯噔,那只能是大反派了。   看来大反派是和鲛人族有仇,一放出来就把鲛人太子杀了,难道他就是被鲛人族关押的?   戚灵灵跟着师兄师姐们来到一个陌生洞窟。   这个地方比她住的地方要大得多,里面幽暗深邃、怪石嶙峋,四壁上有点点萤光,耳畔有潺潺的流水声。   一踏进洞窟,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让人不由自主地沉下心来。   林大师兄道:“这里是历代师祖们闭关打坐的地方。即使是山还在的时候,这里也是门派大能闭关的地方,我们每个人刚进门时,都是在这里接受师尊的教导。”   他一边说一边捏诀施术,一块石壁应声分开,露出个深深的石龛,里面摆着两个乌黑的盒子。   林秀川道:“师尊在出事前一年曾说过,他命中注定还要收两个弟子,但恐怕不能亲自传道,所以就把传承封在盒子里,等有缘人出现方能开启。”   他捧出左边的盒子,郑重其事地交给戚灵灵:“小师妹,盒子有些重,你小心拿好。”   戚灵灵看着盒子的材质像是玄铁,哪只接到手里才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这盒子比玄铁还重得多,她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   戚灵灵把盒子放到面前一座刻满符咒的圆形石台上,原本乌黑无光的盒子慢慢变成半透明,像一块黑水晶,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   几个师兄妹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舒静娴:“小师妹,快打开看看。”   戚灵灵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揭开盒盖。   强烈的白光从盒子里倾泻而出,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师兄师姐们都不见了,她发现自己盘腿坐在一方绿得发蓝的深潭中间,眼前是碎珠溅玉的飞瀑,四周是碧山苍翠,鸟鸣啁啾。   这显然是个幻境。   半空中有个温润的声音道:“你终于来了。”   戚灵灵抬头一看,半个人影也没有,她试探着道:“师尊?”   那声音道:“吾乃穹崖道人留下的传承秘境。”   戚灵灵:“师尊算到了我是谁么?”   “不错。”   “剩下那位小师弟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不久之后你们就会相见。”   秘境顿了顿道:“事不宜迟,吾将传与你本门邃古炼气之法,你当谨记于心。”   戚灵灵:“等等,我的传承是炼气?”   “怎么,难道你还想练剑?”秘境诧异道。   戚灵灵:“……”怎么连个秘境都会阴阳怪气。   “此乃穹崖道人留下的传承,吾只传道,余事一概不知,”秘境又道,“你自去问他便是。”   戚灵灵:“他老人家已经陨落了,我怎么问他?”   秘境:“死后去黄泉下问他。”   他像个急着下班的社畜:“闲话少叙,凝神屏息,吾这等便传道于你。”   话音甫落,周围的水潭中升起一个个幽蓝的光点,星星点点地向她汇聚过来,一个个隐入她体内,与此同时,那些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知识也如涓涓细流淌入她的意识中。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比系统往她脑子里强灌狗血要美妙得多,根本不需要人提醒,她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不自觉地跟着传承中的知识修炼起来。   不多时,她的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在身体中自由游走,奇经八脉和无数条小经脉在她眼前展开,就像是数条大河与无数支流。   她轻而易举地深入肌肤骨骼,潜入丹田灵府,《修炼指南》里一个个抽象的概念现在实实在在地展现在她眼前,她的身体就像一张摊开的地图。   丹田中她从各种地方薅来的灵气,像一团五颜六色的乱麻纠缠在一起。她从里面抽出一缕,团成个小球,那小球闪着银白色的光芒,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试着将它推出体外。”那声音道。   戚灵灵试着把它从丹田引出来,顺着经脉推到指尖,然后扔了出去。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潭水被炸出数丈高,戚灵灵自己也被掀到半空中又落下。   她甩了甩身上的水,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阳指吗?   那声音道:“这不过是小道。气乃混沌无形之物,炼气之道是无中生有,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道最接近修真本源,但也最难修习,因无外物可以借用、倚仗。道途漫漫,尔当自勉。吾已将入道法门传于你,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修行了,你去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耀眼白光闪过,戚灵灵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洞窟中,石台上的盒子已经不见了。   眼前只有一个二师姐,其他师兄师姐都不知所踪。   戚灵灵正要问,舒静娴激动地握住她双肩:“小师妹,你总算出来了!”   戚灵灵纳闷:“我进去多久了?”   舒静娴道:“那天盒子一打开,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你的人就不见了,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轮流在这里守着。”   戚灵灵吃了一惊,她感觉自己在秘境里也就过了几个小时,里面的天都没黑呢。   舒静娴捏诀传音,把消息告诉了其他人,很快另外四人也到了。   戚灵灵有些不好意思:“让师兄师姐担心了,还麻烦你们轮流守着我。”   几人都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秦芝:“小师妹可得了师尊的传承?”   戚灵灵点点头。   舒静娴:“师尊传了你什么法门?”   戚灵灵:“以气入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   四师兄秦巍忙道:“小师妹一定累坏了,先回去歇息歇息,我去整点酒菜,晚上好好吃一顿,庆祝小师妹入道。”   虽然是没什么卵用的气纯。   戚灵灵道:“四师兄不用麻烦了,上次不是说要请你们吃饭吗?不如我们去罗浮城里吃吧。”   众人一想也的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酒菜,便也不矫情了。   秦芝道:“我传个音给福瑞叔。”   戚灵灵:“让他带上夫人和孩子一起。”   众人一边商量一边往外走。   刚走出洞口,戚灵灵脑内忽然想起熟悉的一声“叮”。   任务系统用冰冷平板的机械音道:“新任务提醒。”   紧接着光屏自动弹出,一行字出现在戚灵灵眼前:   【任务二:请前往紫微山栖霞谷,开启救赎主角剧情】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紫微山栖霞谷, 梦开始的地方,戚灵灵有印象,那正是男主裴谌和女主苏小蛮邂逅的地方。苏小蛮是栖霞谷隐月池里一条天生地养的小锦鲤, 遇见被追杀误入峡谷的半妖男主, 对他一见倾心,为他疗伤又为他挡雷劫, 结果被恶毒女配截了胡。   戚灵灵看到系统弹窗才想起来, 一眨眼三个月过去了, 男主裴谌的雷劫也差不多该到了。   这是全书第一个关键情节点, 也是她冤种命运的起点。   戚灵灵差点忍不住骂人, 本来她有三个月时间慢慢准备筹划, 偏偏师尊留下的传承秘境duang一下,直接把那三个月给她略过去了,不愧是天坑门派。   不过好歹是学了个一阳指, 也不算白进去一趟。   她瞄了一眼右上角的倒计时,系统给的时限又是三天七十二小时。   戚灵灵问她的客服系统:“统,你查得到男主的雷劫是什么时候吗?”   系统:“雷劫是半夜,按原作你出门办事经过栖霞谷,大概是明天早晨九点左右。宿主要立刻动身吗?”   紫微山离罗浮不远, 原作中恶毒女配救了男主之后带他御剑回门派只用了半天——戚灵灵想不通恶毒女配带着个重伤昏迷的男主是用什么姿势御剑回去的, 反正作者没交代, 她也懒得研究,不过应该比一个人御剑慢些。   金翅大鹏的正常速度和全速御剑差不多, 所以乘坐白姨娘过去应该更快, 加上没导航可能要找一下路, 半天差不多也够了。   戚灵灵毅然决然对系统道:“先吃饭。怎么能为了一点小事耽误吃饭。”   毕竟理论上她已经三个月没吃饭了, 而她承诺师兄师姐们的这顿饭实实在在欠了三个月。   这天是九月初五, 离和李蓉约定的九月初八还有三天,男主遭雷劫的地方就在他们去李蓉村子的路上,在罗浮城里吃完饭逛一逛就可以出发了,途中经过栖霞谷顺手完成系统的捡人任务,然后去对付那个所谓的“山神”,还省得绞尽脑汁编借口,完美。   一群穷逼也没什么好收拾好打扮的,当即坐上白姨娘就往罗浮山去了。   福瑞叔家的孩子要上辅导班,得晚点来,同门几人决定先去酒楼,一边吃一边等。   第一次请客,当然要去城里最好的酒楼,戚灵灵想也没想就把人往醉月楼带,被舒静娴一把拉住。   “小师妹你不知道吗?这是家黑店!”二师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听说这里有种什么天庭玉液酒,卖一百八上品灵石一杯!”   戚灵灵:“……”她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向师兄师姐们简单解释了一下天庭玉液酒和她本人的关系,师兄师姐们半晌没说出话来。   良久,二师姐拍拍她的背:“小师妹,振兴师门的重门就交给你了。”   众人纷纷点头。   秦芝:“要不是当我们掌门不吉利,这掌门之位非小师妹莫属。”   戚灵灵:“……”这听着怎么不太像好话。   一进酒楼,店小二远远在二楼看到她,顿时满脸堆笑,脚下生风,呼啦啦地就奔了下来:“哎哟,这不是我财神爷吗?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刮来了?”   戚灵灵:“请师兄师姐们吃顿便饭。”   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向几人行礼:“几位贵客里边请。”他颇具职业素地假装没认出他们曾来店里应聘。   戚灵灵:“给我们安排间清静点的包厢,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先一样来一份。”   店小二:“可要歌舞?小玉他们时常惦记戚仙子,天天倚着门抹着泪,翘首盼着戚仙子大驾光临……”   师兄师姐们都用一种“小师妹还有多少秘密是朕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戚灵灵。   林秀川若有所思:“常言道‘人无癖,不可与交’,小师妹有癖好,这很好。”   戚灵灵:“大师兄,我不是,我没有。”   舒静娴拍拍她:“小师妹别解释了,不用顾忌我们,你的爱好我们支持。”   说完对店小二道:“叫小玉他们来伺候吧。”   戚灵灵:“……”不是,二师姐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舒静娴一脸怀念:“想当初我也是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过的啊……”   三师姐秦芝温柔又羞涩地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要不是没钱,我也想体验一下左拥右抱是什么感觉。”   戚灵灵:“……”三师姐你为什么总是用最恬淡的语气说出最虎狼的话。   店小二看看他们三个:“几位仙子,敝店做的是正经买卖……吧?”他都有点不确定了。   舒静娴:“对了,听说醉月楼里最近来了个新人,琴弹得好,唱的曲子也新鲜,他今晚有空吗?”   林秀川诧异:“阿娴,你怎么知道的?”   店小二:“仙子真是消息灵通,仙子说的想必是小柳儿了,本来他已经被别的客人预订了,但谁叫咱们戚仙子和几位贵客来了呢,没空也得有空不是?”   戚灵灵:“行吧,叫那个小柳儿也来唱两首吧。”   店小二把几人带到豪华大包厢里,自去安排酒菜和服务人员。   不一会儿,上回的小哥哥小姐姐们都到了,见着戚灵灵就热情地打招呼。   一个小姐姐提起酒壶给戚灵灵斟酒,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戚仙子,你可打听到那位祁夜熵公子的下落了?”   戚灵灵心肝一颤,含糊道:“还没,没关系。”   小姐姐:“我们这两日都帮你留心着呢,我们这儿别的没什么,就是来来往往的客人多。”   另一个小哥哥道:“是啊戚仙子,只要这祁夜公子还活着,就是掘地三尺也能给你找出来。”   戚灵灵惊恐:“不必了不必了。”   舒静娴疑惑道:“小师妹在找人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小姐姐嘴快:“那位公子欠了戚仙子的钱。”   林秀川皱着眉冥思苦想:“总觉得这个姓氏在哪里看见过……”   戚灵灵忙道:“大师兄你一定是记错了。没多少钱,算了。”   四师兄秦巍:“小师妹,那人欠了你多少钱?”   戚灵灵:“没多少,也就几百块灵石。”   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要糟,几百块灵石对汤元门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   果然,舒静娴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几百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师妹你放心,向来只有我汤元门欠人钱,没有人欠我们汤元门钱的。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债讨回来!那人叫什么来着……”   秦岸雪:“祁夜熵。”   舒静娴一拍桌子:“好,祁夜熵,我们记住了。”   戚灵灵:“……”   正说着,一个穿着嫩绿纱衣、脸带面纱的男子抱着琴走进来。   看见包厢里的人,他脚下一个趔趄,便要转身,被一个小姐姐拽住袖子:“哎,怎么这么晚才来,快来跟客人陪个不是。”   她转头就向客人们介绍:“这是小柳儿,是咱们醉月楼的大才子,不但会弹琴唱曲,还会自己填词,很受客人们欢迎的。”   那绿衣男子无法,只得走上前来,低着头,夹着嗓子道:“见过几位贵客。”   林秀川看着他,皱着眉头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话音未落,舒静娴的筷子就飞了过来:“好你个林秀川,连搭讪都学会了!”   大师兄:“阿娴我不是,我没有……我真觉得这位……小公子身形有点眼熟。”   舒静娴:“梦里见的吧你!”   秦岸雪摸摸下巴:“不是,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小柳儿:“客人一定是认错了,只怪小柳儿的身形太常见。”   舒静娴虽然对大师兄喊打喊杀的,却不迁怒旁人,好声好气地问道:“小柳儿,你有什么拿手的曲子给我们唱两首吧。”   不等本人说什么,那快嘴小姐姐抢着道:“小柳儿,你最拿手的那首《做梦都想找富婆》,快给客人唱一首,不兴这么扭扭捏捏的!”   戚灵灵震惊:“你……”   说好的高岭之花、深情男配、火葬场主力呢?怎么就下海了?!   另一个小姐姐道:“或者那首你自己谱词作曲的,客人们都很喜欢的那首,叫什么来着?”   “《我在罗浮当剑修》!”一个小哥哥道。   戚灵灵:“……”   柳素卿知道自己已经被那戚家丫头认了出来,这时候跑已经没意义了,他自暴自弃地走到席前,把怀中桐木琴放在琴案上,生无可恋地唱起来:“想当年,也曾鲜衣怒马,现如今,一块灵石掰作两块花;想当年,也曾一掷千金,现如今,从头到脚打满了补丁。昼也愁,夜也愁,我在罗浮当剑修;剑祖宗,应笑我,无钱你何苦当剑修。春也愁,秋也愁,穷鬼不配当剑修……”   一群穷鬼:“……”你礼貌吗?   贫穷剑修梗永不过时,小哥哥小姐姐们笑得直拍手。   那快嘴小姐姐道:“对了,忘了问几位贵客,你们何处高就?”   秦芝笑盈盈回答:“我们是剑修。”   气氛一凝。   小姐姐正要打圆场,隔壁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碗碟碎裂、桌椅散架的声音。   汤元门众人正纳闷,一个圆圆胖胖、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修冲进来,一把揪住柳素卿:“我打死你个小狐狸精敢勾引我道侣!”   柳素卿本来反应敏捷,可因为太心虚,竟然呆立当下,就被那男修一把扯下了面纱。   小柳儿露出真容的瞬间,空气为之凝固了。   男修缓缓松开手,睁大眼,大张的嘴里简直能塞进一个鸡蛋。   柳肃卿已是心如死灰:“五师叔,勾搭五婶的狐狸精在九号包厢。”   中年男修尴尬道:“对不住,柳贤侄,我抓错人了。”   汤元门众人:“……”   柳素卿和他师叔离开后,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有点兔死狐悲的凄凉。   “我就说那小柳儿唱得那么凄婉,跟当过剑修似的,”四师兄秦巍眼眶湿润了,“原来真是有感而发。”   林秀川也叹了口气:“嵩阳宗表面光鲜,原来也不容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秦岸雪心理阴暗:“看到他们也那么穷我就放心了。”   始作俑者戚灵灵:“大家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   过不多时,福瑞叔终于到了。   毛耳大叔一手抱着一个黑乎乎的毛团子,毛团子穿着一样的小道袍,竟是两只迷你版的小黑熊。   福瑞叔见到戚灵灵一惊,差点把毛团子摔进汤盆里:“是你!”   戚灵灵:“福瑞叔。”   毛耳大叔有点尴尬,讪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师侄别见怪。”   又对崽子道:“这是你们刚入门的姐姐,快行礼。”   两只小熊像人一样行礼,戚灵灵摸出准备好的礼物,一个崽子给了一份。   福瑞叔道:“这两个愁人的小崽子,到现在还不会化形,只能出钱去私塾里学。”   戚灵灵:“真是不容易。”   福瑞叔呷了口酒,叹口气道:“没办法,不能让崽子输在起跑线上么。”   三人入了席,两只小熊被秦芝和秦巍抱在腿上。   秦芝一边用汤匙耐心地喂崽子喝汤,一边问:“福瑞叔今天怎么这样晚?”   “对了,”福瑞叔连忙放下酒杯,“刚才接了崽子,来的路上接了一单大买卖,所以耽搁了。”   一听大买卖,众人都来了兴致:“多大的买卖?”   福瑞叔伸出个大巴掌。   几人大惊:“五万?”   福瑞叔笑着摇头:“五十。不过得我们宗门七个人一起去。”   几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五十万的任务,化神期修士都能请一堆了,为什么找我们?”秦岸雪道,“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对啊,”舒静娴也说,“要是挂在罗浮外务堂,一定有一堆人抢。”   福瑞叔摇摇头:“这任务不能正大光明发在外务堂,因为要去一趟西海沙洲黑市。”   众人恍然大悟,其它宗门都有门规,正道弟子不可踏足黑市,一经发现即逐出宗门。   只有他们汤元门荤素不忌,不管黑还是白,能赚到灵石还债就行。   “牵扯到黑市的任务肯定不简单,”秦巍担心道,“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福瑞叔:“是熟人介绍的,上次北域那单合作过,说是交给我们放心。”   秦芝问道:“任务内容是什么?他们应该知道,有些活我们是不接的。”   福瑞叔忙道:“这我当然知道,一早就跟他们说清楚了。放心,说是那主顾豢养的狐妖丢了,有消息说在西海黑市的斗妖场有人见过,所以要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   舒静娴:“找只灵宠而已,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就算不能找正道宗门,也可以找散修甚至魔修啊。”   福瑞叔看了眼两个小崽子:“把耳朵捂住。”   两只小熊立即乖乖地用小爪子捂住耳朵。   福瑞叔这才说道:“那位主顾是个大人物,那狐妖也不是一般灵宠,咳咳,是……”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哦。”   所以任务金是小头,大头其实是封口费,必须找信得过的人。   秦芝:“要是找不到,或者找到已经死了呢?”   福瑞叔:“找不到拿一半,死了能拿全款,只要确认死活就行。那狐妖知道那位大人物不少秘密,你们知道的……咳咳……”   戚灵灵一直没吭声,这时候才问:“他们付定金没有?”   福瑞叔:“付了一万。”   戚灵灵:“一万太少了,至少让他们付一半。”   众人都惊了惊。   戚灵灵:“我们担着风险呢,万一他们是骗子呢?”   福瑞叔一想也是:“我问问。”   他说着便传音给联络人,把要求一说,联络人回复要去请示上家那位大人物,让他们稍等。   没过多久,那联络人回复了:“那位主顾答应了,即刻便让罗浮城的商号把二十五万玉简送到府上。”   不到一个时辰,玉简果然送了来,福瑞叔与联络人约定好,等办完李蓉那边的事,立刻动身前往西海沙洲。   ……   赤炎山霍氏乌堡。   鼻青脸肿、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的霍氏三少霍震雷,忧心忡忡地看着大哥霍震霆:“大哥,这法子真能行得通吗?先付了二十五万,他们要是不来怎么办?”   霍震霆抓起一块灵石,在手心里捻成粉末,勾了勾嘴角:“他们要在这一行混下去,最忌言而无信,收了钱就一定会来,不会砸自己招牌的。”   霍震雷忙狗腿道:“还是大哥聪明,我就光想着怎么带上几百弟兄打进罗浮山,把那死丫头杀了,却没想到可以用饵把她引出来。”   霍震霆冷哼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阴骘之色:“那丫头竟敢耍我们霍家人,我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霍震雷两眼放光:“大哥打算怎么整治那丫头?”   霍震霆冷笑:“不是说那丫头好颜色么?交给老李头,他那些客人不是最喜欢看猛妖撕美人的戏码么,让她好好享受一番,缺胳膊少腿的给她爹送回去,也好叫整个九州都知道,得罪我们霍家是个什么下场!”   霍震雷竖起大拇指:“高,大哥真是高!”   霍震霆白了弟弟一眼:“学着点,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戚灵灵一行人吃完晚饭已近初更, 两只小熊早就伏在三师姐和四师兄膝上睡着了,均匀的鼾声此起彼伏。   散了席,福瑞叔带孩子回家, 几人约定好在西海沙洲会合, 便在醉月楼下分别。   师兄弟姐妹几人乘着金翅大鹏离开罗浮城往北飞,飞至紫微山附近已近破晓, 天色却阴沉, 瓦灰的天空中隐隐传来雷声。   四师兄秦巍道:“似乎要下雨……啊呀, 出门的时候忘了把门帘挂上了!”   舒静娴斜他一眼:“你那洞里是有什么宝贝怕雨淋吗?”   秦巍:“有给小师妹缝到一半的马甲……”   戚灵灵瞅了眼四师兄白衣下若隐若现的死亡芭比粉小马甲, 勉强挤出个微笑:“四师兄有心。”   秦巍摆摆手:“不值什么, 就是一片心意, 我们几个都有师尊亲手缝制的衣物,就小师妹没有,总觉得亏待了小师妹。”   戚灵灵:“……”不亏, 真的不亏。   说话间,一道闪电向山谷间直直劈落,发出“哐”一声巨响。   几人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秦芝:“有雷无雨,这好像不是一般雷电啊。”   秦岸雪眼中闪动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光芒:“莫非……”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雷电落下, 落点几乎与刚才那道分毫不差。   这下所有人都能确定了, 这不是一般雷电, 而是劫雷。   “不知是谁在渡劫,”秦岸雪饶有兴味, “看这阵势, 看来不是一般人呢。”   舒静娴蹙眉:“没听说过这山里有什么大能或者大妖啊, 难道是路过?”   戚灵灵心知肚明, 这位可是全书男主, 气运之子,当然不是一般人。   男主裴谌是东域世家裴氏家主的私生子,生母表面是个低等蛇妖,其实身具上古神蛇相繇一族的血脉,这宝贵的血脉也遗传给了儿子。   不过男主母亲给他的不止高贵血脉,还有多舛的命运。   裴家主外出降妖,深受重伤,失去记忆误入蛇谷,和小蛇妖看对了眼,两人就顺理成章地非法同居了。   一年后蛇妖有了身孕,裴家主却好巧不巧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是一族之主,并且家中早有妻儿。   他对小蛇妖还有几分真情,就劝她跟他回裴家给他当妾,小蛇妖是个烈性子,坚决不肯做妾,裴家主便一个人回去了,回到家中又派人送了些天材地宝到山里当做给母子的补偿。   本来这就是个不幸被三、坚强独立的单亲妈妈的故事。然而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小蛇妖生下儿子,含辛茹苦地养了几年,听说裴家主夫妻恩爱,儿女聪明,修仙事业也是蒸蒸日上,心里便不平起来——凭什么她拖着个孩子耽误修炼,维持生计都勉强,他们一家却能和和美美、逍遥快活?   蛇妖越想越气,觉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裴家人。   于是她抱着儿子去了裴家,裴家主对她也是余情未了,以为她终于想通了,于是高高兴兴地接纳了两人,夫人心里虽然有芥蒂,不过毕竟是道侣的救命恩人,便也默许了,往别院里一安置,来个眼不见为净。   最高兴的是裴家主,终于了却夙愿,得享齐人之福,而那本来有些野性难驯的小蛇妖做了娘之后性子也收敛了不少,甚至会主动向夫人和几个嫡出的孩子示好。   裴夫人是个光风霁月的修士,不是心机深沉的人,久而久之也就和她有了些来往,对裴谌这个庶子也时常看顾。   如是三年,裴夫人终于彻底放下了戒心,凡事也不防着那蛇妖了。那年春节前夕,裴家主刚好出门降魔未归,蛇妖折断自己毒牙,把无色无味的毒液全下在了裴家的椒柏酒里。   除夕夜有全家饮椒柏酒的习俗,裴家所有人都喝了毒酒,裴夫人和其他几个大人修为深厚,没被毒死,不过也是修为大损,而裴夫人所出的两子一女外加十来个堂兄弟姐妹全都一命呜呼。   裴谌也喝了毒酒,不过他是半妖之体,天生对他母亲的蛇毒免疫。   蛇妖折了毒牙,功力尽失,化为原型,被赶闻讯赶来的裴家主一剑斩成两段。   那时候裴谌才七岁,看着平时一起玩的哥哥姐姐、堂哥堂姐堂弟堂妹们一个个倒在眼前,接着又亲眼目睹父亲把母亲斩成两段,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裴夫人想杀他,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但终究还是在抵达心脏前收了回去——裴夫人毕竟是根正苗红的正道女侠,实在没办法对个七岁儿童下手。   蛇妖一死,裴谌这个七岁儿童就成了背锅的,更惨的是他还要继续在裴家生活。   几乎所有裴家人都是他的仇人,他在仇人堆里生活,可想而知是什么待遇。裴夫人当然对他深恶痛绝,不杀他已经是最后的仁慈,而裴家主对这个仅剩的血脉,能做的只有保他不死,但是从那日起就对他避而不见,更别提悉心教养了。   裴家其他人恨不得让他母债子偿,只是碍于家主威势不敢动手。   而裴谌遗传了母亲偏执决绝、睚眦必报的性格,又在这种压抑、仇恨的环境里长大,不出意外地长成了个偏执暴戾的年轻人,别人敌视他,他便加倍地敌视别人,他和几个堂叔堂婶的矛盾不断激化升级,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只是因为裴家主在才维持了表面的相安无事。   六年前裴家主渡劫不成,不幸陨落,裴谌的堂叔继任家主之位,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裴谌报他母亲当年的杀子之仇。   幸好裴家主留下一个忠心护主的下属,不忍心看主人唯一的血脉被杀,于是提前通风报信,舍身拼死掩护男主逃走。   男主逃出裴家后便一路颠沛流离、躲躲藏藏,不知怎么就逃到了中州,在山里躲起来偷偷修炼。   不过裴家人不知怎么得知了他的行踪,派了人一路从东域追到中州来,找到了逃亡的裴谌,双方交手时,裴谌受了重伤,深夜误入栖霞谷,遇见了化成人形在隐月池里泡汤兼吸取月华的女主苏小蛮。   苏小蛮以为遇到流氓,大声尖叫,裴谌本来就失血过多,脚下一滑就栽进了池子里。   两人酿酿酱酱一通,苏小蛮不知怎么就认定了裴谌是她等待了五百年的真命天子。   书里也没写出个所以然来,据戚灵灵推测,主要原因可能是脸,次要原因大概是身材。   不过她自己虽然一清二楚,却不能把这些信息告诉师兄师姐们。   几人讨论了半晌,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不过前方有人渡劫,闯进去就不太合适了,轻则不礼貌,重则被殃及池鱼。   戚灵灵让白姨娘找地方降落,休息一下,吃吃瓜,等劫雷过去再动身。   裴谌不愧是男主,天雷也是男主的规格,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青年,正常人或妖撑死了就是个筑基,这已经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筑基期劫雷象征性地劈九道,元婴也不过十八道,裴谌的劫雷却足足劈了七七四十九道才消停。   天雷打完,云破天开,万丈金芒洒向人间,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秦巍道:“要不要绕道?”   秦岸雪立刻说:“绕道做什么,去看看,说不定能捡个漏呢,如果是大妖的话,身上八成有什么能入药的东西。”   戚灵灵:“……”这位五师兄也是艺高人胆大,连男主都想拿来入药,难怪原书里是他挖出大反派呢。   秦芝想了想道:“去看看也好,离罗浮这么近的地方有厉害人物渡劫,总要弄个清楚。”   三师姐发了话,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也正中戚灵灵的下怀。   他们重新骑上白姨娘向那天雷落下的方位飞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青山绿水间一片狼藉焦土,天雷点燃了草木,风助火势,山火正顺着密林蔓延,升腾起滚滚浓烟,风烟里夹杂着一股熟肉的气味,乍一闻还以为有人在烧烤。   二师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挺香,不知道几分熟了。”   林秀川:“阿娴你……”   他一边无可奈何地教育青梅,一边忙着凌空画水龙符。   灵符画成,一道水流从闪烁的符文中喷涌而出,蛟龙般向着火焰俯冲而去,很快就把火势止住了。   戚灵灵发现这大师兄虽然反应慢半拍,说话慢半拍,画起符来倒是又稳又快。   火扑灭后,浓烟也渐渐被拂晓清风吹散了。   戚灵灵往下一看,只见地面上趴着一个男人,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几乎□□的后背皮开肉绽,而下半身则是一条大约两三米长的金绿色蛇尾,蛇尾也被劈得几处焦黑,还冒着热气,看着应该是熟了。   戚灵灵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蛇,她只看了那一眼就头皮发麻,差点魂飞魄散。当即身子一晃,就要栽倒下去,还好二师姐眼明手快扯住了她:“小师妹你没事吧?”   戚灵灵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昨晚吃多了有点晕。”   她确实快晕过去了。   书里没写男主被雷劈出了妖身,她也就默认男主是人形,毕竟女配是见色起意,看着男主脸好才生出了恻隐之心,把他捡了回去。   可她忽略了一点,男主是半妖,妖身也可以是半人半蛇。   “统,”戚灵灵气若游丝,“这个任务我大概完不成了。”   系统大惊:“为什么?”   戚灵灵:“我怕蛇。”   系统:“完不成任务真的会被抹杀的,宿主,支棱起来啊!你一定可以的!”   戚灵灵:“不,我不可以。”   本来她虽然觉得只会迁怒女人的男主很low,但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捏着鼻子捞一下勉强能忍受,大不了捞完了扔一边,有其它任务的时候拿出来使一使。   但是蛇不行,又粗又长的蛇尤其不行!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人形?”戚灵灵问道。   系统:“等等我查一下……查到了!男主裴谌是相繇一族,恢复起来也比较慢,被天雷劈出原形后时不时会控制不住血脉里的妖力,随时随地会化出原形,大概要两三年才能完全恢复吧。”   戚灵灵:“……”这个“随时随地”就很灵性,听起来更可怕了。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陷入了两难境地,不完成任务会被系统无情抹杀,之前辛辛苦苦赚的钱也将付之东流,而让她捡条三米长的大蛇回去……还是让她死了算了。   她看着光屏上跳动的倒计时、滚动播放的任务提醒,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开启救赎主角剧情……”   她心里一动,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水潭,潭水清澈碧绿如一整块剔透晶莹的翡翠,临水有块布满孔洞的湖石,石穴里似乎有点点金光闪烁。   戚灵灵记得书中恶毒女配捡漏的时候,修为尽失化成锦鲤原形的女主就躲在石穴里看着,心都快碎了。   【……开启救赎主角剧情】   任务说的是“救赎主角”,不是“救赎男主”,是她形成了思维定式,把路走窄了。   雷劫现场不是还有一个主角嘛。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格局打开以后, 戚灵灵只觉得豁然开朗,比起法制咖男主,显然是恋爱脑女主更需要救赎啊。   作者虽然是女主亲妈, 但是秉着“爱你就要虐你”的古早原则, 女主苏小蛮被虐了大半书。   本来她在水潭子里好好住着,不幸遇见了男主, 从此以后霉运就紧紧跟着她。   先是为了替男主治伤耗空了灵力, 接着又为了帮男主扛雷散去大部分修为, 千辛万苦找到男主, 发现曾经与自己山盟海誓的情郎什么都忘了, 还喜欢上了别人, 想一死了之还不行,被作者强行捞回来,不但要当单亲妈妈, 还要被男主牵连,被男主这个仇家那个仇敌抓起来。   虽然女主自带光环,用她的善良勇敢坚强把这些反派通通感化,但皮肉之苦没少吃,也够折腾的。纵观全书, 她什么坏事也没干, 几乎每个男人都爱她, 但几乎没过什么安生日子。   戚灵灵:“难道这样的女主不值得拯救一个吗?”   系统:“亲亲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一个客服也拦不住您对吧?”   就在她和系统讨论的时候, 白姨娘已经快要降落在男主身边了。   “是只普通蛇妖……”秦岸雪的声音里满是失望, “只有毒牙和妖丹值点钱, 本来蛇皮还有点用, 可惜被天雷劈坏了, 破了那么多洞,没人要了,倒是可以扒下来做两双靴子……”   林秀川正色道:“五师弟,不可如此!”   秦岸雪:“只是随口说说,又不是当真的。”   戚灵灵瞟了他一眼,明明就真得不能再真了。   林秀川走上前去,探了探男主的脉息,眉宇间神色一松:“还好,这位公子还活着,只是脉象很弱,伤势不轻。”   秦岸雪:“啊……”   戚灵灵:“……”你失望个什么劲。   她努力不去看男主下半身,把目光聚焦在他脸上。   这天雷也是很不科学,男主的身上好几处被劈得皮开肉绽、焦黑一片,形容十分狼狈,就一张脸好好的,连点泥巴点、烟灰都没有,干净得就像古偶剧里带着全妆逃难的流量明星。   裴谌身为男主,皮相当然是不差的,鼻梁英挺,长眉斜飞入鬓,哪怕闭着眼睛也看得出是个英俊的男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戚灵灵总觉得这面相就不是个好东西。   舒静娴道:“我们怎么办?”   大师兄单纯仁善,甚至有点圣父:“没见到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断然不能置之不理。”   四师兄秦巍也道:“要不先把他带回宗门,从医馆找个医修替他医治一下,等他伤好了,问清楚来历再送回去。”   秦芝面露沉吟之色,不过也没反对。   秦岸雪可能还想着找机会扒男主的皮做靴子,所以也没异议。   舒静娴本来就是个颜狗,一看那蛇妖脸好身材好,毫无原则地同意了。   秦巍从怀里掏出药瓶,正打算给男主喂伤药,戚灵灵道:“等等。”   秦巍手一顿:“小师妹,怎么了?”   戚灵灵:“我觉得这……人妖不像好人,谁知道他什么来路,贸贸然带回去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话音甫落,裴谌的眉心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呻.吟了一声:“我……这是什么地方?”   戚灵灵心头一跳,以男主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因为他们见死不救而记仇的。   她也不可能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一来她毕竟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做不到那么心狠手辣,二来这可是气运之子,把他咔嚓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横竖要得罪他,也就不在乎一百步和五十步了,戚灵灵心如电转,很快有了结论:薅他一顿再说。   “这是紫微山栖霞谷,你是什么人?”   裴谌刚从昏迷中醒来,眼前只有一片晃动眩目的光影,什么也看不清。慢慢的,光影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脸背着光看不清,但鼻端飘来一股浅浅的香气,如兰似麝,却又不是任何一种香草香料的气味。   接着他的耳畔响起了山泉般悦耳的声音,忽远忽近,缥缈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眨动了两下眼睛,努力将涣散的目光聚集起来,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少女的脸庞,娇妍得仿佛带着晨露的蔷薇,美丽得让他呼吸一滞。   难道他已经死了?这是从天而降来接引他的仙娥吗?   正想着,只见那少女转过头,轻描淡写地对旁人说了一句:“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被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少女轻视,对裴谌这种敏感自卑又骄傲的年轻人来说就和被扎了一刀没什么两样。   “我是……”他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临时改了主意,“沈尘,尘土的尘。”   沈是他母亲的姓氏。   少女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谌一怔,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被堂叔派来的人追杀,他拼死把那些人全杀了,可自己也受了重伤,后来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变回了妖形,蛇尾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一浪接一浪袭来,他疼得冷汗直冒。   他使劲回想,可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修走上前来:“你记得遭遇雷劫的事吗?”   裴谌见来人高大魁梧,脸上露出戒备之色,一手慢慢摸向腰间的毒牙匕首,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还残留着些许毒性,只要擦破皮肤,对手便会在数合之内肢体麻痹,无法动弹。他能以寡敌众,杀死追兵,多亏了这件秘密兵器。   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目力,看清楚了围着他的一群男男女女,一共六个,其他人还罢了,其中有一个长发披肩、肤色青白的男子,目光晦暗,神色阴险,莫名让人心胆生寒。   裴谌暗暗下定决心,若是他们有什么歹心,他便先下手为强,将一人毒麻挟持,兴许能挣得一线生机,当然,他还是不太愿意与眼前这少女为敌。   不知道为什么,他无端有种感觉,这少女是上苍派来救他的。   少女又问:“那你是从哪里来的记得吗?”   裴谌想了想道:“西海招摇山万蛇谷。”   这也是他母亲的家乡。   少女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他,仿佛能看穿他的谎言。   “你真的是万蛇谷来的吗?那你说说看,万蛇谷的谷主叫什么名字?谷里有什么地标,有什么出名的景点,有什么特产?”少女悠悠道。   裴谌语塞,他只知道母亲来自西海招摇山玩蛇谷,但是母亲从来不跟他说起故乡的事,他哪里知道这些,要他临时编出来,一时之间又哪里编得出来。   少女冷笑了一声:“你根本不是万蛇谷来的吧?我听你说话,明明是东域瀛洲一带的口音。”   裴谌心头一突,后悔不该说谎话,倒不如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   少女转头道:“师兄师姐,我看这人满嘴谎话,八成连名字都是假的。说不定是故意躺在这里碰瓷。”   一个身量颀长、身背重剑的黑衣女修抚着手肘,不确定地道:“不会吧,我看他浓眉大眼的,不像是这种人妖啊?”   裴谌立刻道:“姑娘见谅,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便透露……”   少女一哂:“藏头露尾编假身份骗人,说不定是想混进我们宗门的奸细。”   众人沉默了一下,谁也不好意思提醒小师妹,他们宗门并没有混进来的价值。   戚灵灵不屑一顾地乜了一眼男主:“我看这人妖腮边没有二两肉,眼白多眼黑少,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的人妖,我们赶紧走吧,省得惹麻烦上身。”   他再看这少女,感觉就不一样了。没想到她生得貌若天仙,却不是良善之辈,冷心冷肺全无恻隐之心,说心如蛇蝎都不为过。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恨意,除了恨之外,似乎还掺杂着一点恼羞成怒——她竟然毫不把他当回事。裴谌在裴氏虽然过得不好,但他知道自己在年轻一辈中有多优秀,几个堂叔后来生的孩子,没有一个天资、气度及得上他半分。   他也很清楚自己拥有一副好皮囊,裴府的侍女见了他都会红脸。   在他看来,堂叔堂婶迫害他,母亲的旧仇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嫉妒,嫉妒他出类拔萃,害怕他羽翼丰满后与他们争夺家产,这才是必须除掉他的原因。   然而眼前这个少女,将他十几年来一点一点垒起的自尊击得粉碎。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从这少女眼中看到丝毫惊艳、迷恋或娇羞,只有不屑一顾。   她竟然说他“尖嘴猴腮”!   他更恨的是躺在地上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的经脉破损严重,骨头也断了好几根,被留在这里自生自灭还好,万一引来什么妖兽或是不怀好意的人,他连自救都难。   何况裴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下一批来追杀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些人看着似乎是正道宗门的弟子,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少女羞辱之仇先记在心里,当务之急是自救。   他咬咬牙关,虚弱道:“在下意外遭此横祸,若诸位能施以援手,在下必当粉身碎骨相报……”   他暗中觑瞧几人脸色,有两三人神色似有松动。   谁知那少女又是一笑:“你听听你这话,我们现在救了你,你回头还得粉身碎骨,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那我们现在救你干嘛?”   裴谌一噎,所谓的“粉骨碎身”当然只是句套话,谁会较真,这可恶的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戚灵灵好整以暇地看着男主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神里的恨意藏也藏不住,也不知道又给自己加了什么内心戏。   她向众人道:“师兄师姐,你们看,这人妖要我们救他就巧言令色,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谁知道真的救了他之后会不会恩将仇报,回过头反咬我们一口。”   她也不算冤枉男主,书里他的确是对女配恩将仇报了,失忆的是他,对女主始乱终弃的也是他,到头来女主跳崖,他不反省一下自己不做人,反而把矛头指向救过他的女配。   这种男人连渣都算不上,就是个屑屑。   大师兄林秀川有点圣父心,看了眼惨不忍睹的裴谌,还是有些犹豫:“这位沈公子伤势不轻,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妥吧……”   戚灵灵:“他要是没碰上我们,不也得靠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还涎皮赖脸地躺在地上碰瓷,也不嫌丢人。”   秦芝道:“小师妹说的有道理,此人来路不明,又没一句真话,带回去恐会招祸。”   林秀川欲言又止,舒静娴已经拽起了他的袖子:“小师妹和三师姐说得对。”   这人妖乍一看长得不错,不过经小师妹一提醒,她越看就越觉得那双三白眼阴险歹毒,可能确实是相由心生吧。   林秀川仍是有些不忍。   戚灵灵叹了口气:“大师兄心善,算了。”   她低下头,把手伸进乾坤袋。   裴谌重又燃起了希望,哪怕只是一颗普通疗伤丹药或一瓶灵液,也能让他多一点活下来的机会。   那少女掏得特别慢,裴谌仿佛等了有一百年,才见她把手抽出来。   她的手上拿着的是一个白面馒头。   裴谌有点怀疑他的眼睛,他看了又看,的确是个白面馒头。   众人也惊呆了。   林秀川:“这不是昨夜从醉月楼打包的馒头么?”   戚灵灵道:“醉月楼的馒头,两块灵石一个呢,本来想留着喂白姨娘的。”   她把馒头放在男主身上:“不客气。”   裴谌脸色由白转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姑娘大恩,在下铭心刻骨!”   戚灵灵:“当不得当不得。”   她瞅了眼光屏,男主的数据已经显示出来了。   她心如止水,甚至有点不屑一顾:“才五十万啊。”   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经历过大反派的208万,谁还把区区五十万放在眼里。   戚灵灵召出白姨娘,师兄师姐们依次坐上鸟背,戚灵灵始终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水潭里的动静。   果然,只见水面上泛起涟漪,水下点点金光闪烁,那小锦鲤见他们离开就从石穴里钻出来向男主的方向游去。   戚灵灵道:“咦,水里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   众人一起朝水潭望去。   舒静娴眼神特别好:“好像是条锦鲤!”   秦芝:“我记得这里的山水好像不产锦鲤啊。”   秦岸雪目光闪动,阴恻恻道:“大约是天生地养的,那多半成精了,灵鲤肝可是上好药材……”   戚灵灵:“……”五师兄果然不同凡响,刚才想扒男主的皮,现在又想拿女主入药。   女主一听这话,连忙往回钻,谁知因为心急出了错,钻进了一个小一号的石穴里,身子卡在了半当中。   秦巍:“这条鱼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戚灵灵:“但是胖乎乎的还挺可爱,要不我们捞回去养吧,听说养锦鲤可以改善风水,还能转运,说不定能发财呢。”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他们宗门可太需要改善风水和转运了。   戚灵灵便即走到水边,挽起袖子。   那湖石就在岸边,女主卡在石穴里,倒省了戚灵灵的力气。   她弯下腰,抓住苏小蛮滑溜溜的身子,往外一拔,“啵”一声就把她拔了出来。   四师兄秦巍已经掏出了个大陶钵,装了一钵湖水:“用这个装吧。”   舒静娴解释:“这是我们假装佛修化缘用的。”   戚灵灵:“……”你们的经营范围还真是多元。   她捧着女主小心翼翼地放进陶钵里:“我们走吧。”   一听这话,小锦鲤不干了,拼命地挣扎扑腾起来。   戚灵灵一个没注意,小锦鲤竟然跳出了陶钵,在半空中挥动着鱼鳍,努力朝裴谌那里划动。   戚灵灵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   锦鲤在她手里扭动着,眼看着又要滑下去。   戚灵灵冷冷地盯着她:“你要是再乱跳,我就把你做成香辣烤鱼。”   锦鲤顿时不敢乱动了。   戚灵灵继续板着脸训她:“你乖乖跟我回去,做我的鱼,我给你挖个鱼塘,懂?”   锦鲤轻轻摆了摆尾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戚灵灵似乎从鱼眼里看出了一丝钦佩仰慕之情。   戚灵灵试着把她放回水里,锦鲤在陶钵里转了一圈,对着戚灵灵吐了个泡泡。   戚灵灵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鱼脑袋:“乖。”   锦鲤迟疑了一下,然后主动啄了啄她的手心,又对着她吐了一圈泡泡。   戚灵灵:“……”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女主不但恋爱脑,好像还有点抖m。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锦鲤苏小蛮虽然不再反抗, 但情绪还是很低落,贴着钵壁不动弹,漂亮的虹色尾鳍垂着, 半天吐个泡泡, 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师妹,你的胖头鱼有点没精打采的, 能养活吗?”四师兄秦巍担忧道。   戚灵灵:“放心, 我们都死了她都不会死。”毕竟是女主, 不管过程经历多少风浪, 一定能活到最后。   她拆散男女主毫无压力, 拆散人家好好的姻缘是作孽, 拆散孽缘只能叫积德。   不过她也能理解小锦鲤的忧伤,毕竟是懵懂无知、情窦初开时邂逅的初恋,谁还没个脑子进水的时候, 何况是条鱼。   她用手指拨动了一下蔫头耷脑的胖鱼:“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至于男主裴谌,祸害遗千年,想来也没那么容易死。   戚灵灵把锦鲤连同陶钵一起收进乾坤袋里,然后坐上鸟背,对白姨娘道:“走吧。”   白姨娘平时总要找机会叽叽歪歪地抱怨两句, 这次却出奇配合, 她一声令下, 立即卖力地扇动翅膀。   戚灵灵有点纳闷,难道是因为吃了醉月楼两块灵石一个的白面馒头吗?难道那馒头真有什么真材实料?   正想着, 白姨娘忽然没头没脑道:“鱼没什么用。”   戚灵灵:“啊?”   白姨娘:“我说那条鱼, 只能看看, 就算到了水上也不能骑。”   戚灵灵:“……”这是在争宠吗?   在危机感的作用下, 金翅大鹏超常发挥, 平常两个时辰的路程只飞了一个时辰,一行人午前就到了李蓉村子所在的那座山。   大师兄慢悠悠地给众人介绍:“此山名‘龙见’,传说千年前曾有神龙在山中现身,因此得名。”   舒静娴不以为然:“真龙早在上古时就已绝迹,多半是百姓不认识真龙,误把蛟蛇之类的东西当成了龙吧。”   林秀川道:“蛟蛇之属并不鲜见,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有不少人见过,未必分辨不出。既有传言,必然有其缘故,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秦巍:“这个所谓的‘山神’,该不会和那神龙传说有什么关系吧?”   舒静娴笑道:“四师弟你想太多了吧,多半是什么山精水妖,仗着没人管,占个山头作威作福,也就欺负百姓手无寸铁。”   秦芝一向为人谨慎,若有所思道:“无论如何,大家都不要掉以轻心。”   李蓉的村子在山坳里,村民大多姓李,所以山坳称为李家坑,小村无名,因为村口有棵千年古槐,所以当地人都管这村子叫做大槐村。   白姨娘在距村口数里的地方降落,戚灵灵把金翅大鹏收回乾坤袋里,开启了八卦虫。   刚把八卦虫打开,她就听见身后有可疑的动静。   戚灵灵转过身:“谁在跟踪我们?”   路旁半人高的杂草丛里钻出一个人,一身嫩如新柳的衣裳,竟是柳素卿。   戚灵灵诧异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其他人也是吃了一惊:“小……柳道长来此有何贵干?”   柳素卿面红耳赤:“在下并非跟踪几位,只是途中偶遇……”   戚灵灵第一个明白过来:“难道柳道长接了大槐村的任务?”   柳素卿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白底黑字的签纸。   小柳儿这人虽然不太聪明,但还是有点正派在身上的。   林秀川想不通:“柳道长前来除妖卫道是好事,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要不是知道汤元门林大师兄为人,柳素卿简直以为他是故意讽刺他。   不过正因为他问得真诚,气氛更加尴尬。   秦巍好心打圆场:“柳道长来得正好,不知那妖魔的来历,我们心里也没底。”   柳素卿面色稍霁,笑了笑:“秦兄客气。”   秦巍是个自来熟,当即咧嘴一笑,小麦色皮肤衬得牙齿白得发光:“对了,柳道长真是多才多艺,那首《我在罗浮当剑修》还是你自己谱曲填词的?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太有才了,有空也教教我们啊……”   林秀川认真道:“还望柳道长不吝赐教。”   柳素卿脸涨得通红,都快哭出来了。   秦芝看他快要哭出来了,善良地扯开话题:“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进村吧。”   话音甫落,便听村口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争吵。   大槐村的村民聚集在村口的木凉亭里,七嘴八舌地讨论。   “你说的那些修士真的会来吗?”   “该不会是骗骗你的吧?”   一个眼皮浮肿的中年女人焦急道:“明日就是祭山神的日子,要是他们不来怎么办?我的大郎不是就交代了吗?”   李蓉道:“婶婶别急,道君和仙子不是那种人,再说他们骗我做什么?”   女人气急败坏:“你还有脸说呢,当初是怎么说的?全村乡亲砸锅卖铁给你凑了那么多钱去拜师,结果连个响都没听着,我不管,你们家丫头不稀罕,我家大郎可是我们家的独苗,我和他爹的命根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家没完!”   李蓉又气又急:“三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李蓉爹也道:“她婶这话说得亏心,二妹也是我们全家当眼珠子疼的……”   那女人跳脚:“那能一样吗?你们生不出儿子,叫别人家的儿子也没了你们就高兴了。对了,蓉丫头不是学过什么法术吗?我看这抽签八成就是她作了妖!我不认,我要重新抽过!”   李蓉都快气笑了:“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怎么会抽中我自家的孩子?”   李三婶一时语塞,随即胡搅蛮缠:“那谁知道你们……”   正吵着,李蓉听见脚步声,双眼一亮:“有人来了!”   从来不会有外乡人涉足他们的小村子,来的当然是他们的救星了!   戚灵灵一行走进村子,李蓉已经带着村民们迎了上来。   “我就说了,道君和仙子们一定会来的!”李蓉对一个矮小瘦削的中年女人道。   李三婶脸上讪讪的,嘟囔道:“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人,还不知有没有真本事……”   众人经她一提醒,再看来人,心里也擂起鼓来。   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远远观瞻过仙门弟子,那些道君仙子无一不是神情庄重、道服严整,腰佩宝剑或法器,一看便是高高在上的正道弟子。   而这几个呢,相貌倒都是一等一的好,可衣裳长长短短,神情也和庄重不沾边,还有个披头散发、眼神阴郁的,说他是个邪修都有人信。   看起来最接近他们印象中的仙门弟子的,是个穿绿纱衣的,然而那件纱衣袖子都快垂到地上了,衣摆上绣满了杏花,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穿的衣服。   就在众人狐疑的时候,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小媳妇忽然道:“啊呀,我认得他们!”   她向舒静娴道:“我是石泉村嫁过来的,我爷爷出殡就是请你们来吹打的,还记得我吗?”   舒静娴:“我记得,你是叫阿巧吧?一眨眼都出嫁啦!”   小媳妇:“都五六年啦,你们怎么做起除妖的营生了?”   秦芝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其实我们一直都做的。”   舒静娴:“有红白事都可以找我们,老顾客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村民们面面相觑,兼职送葬的团队捉妖能靠谱吗?   方才和李蓉吵架的女人刚低下去的气焰重又高涨,指着李蓉道:“你这丫头,说找人来除妖,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八成是骗钱的吧!”   李蓉气得发抖:“人家骗你什么了?人家一文钱没收,冒着危险来帮我们除妖,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说这种话!”   李蓉爹也道:“把人家仙人气走了,看谁来帮你!”   他看向周围的村民,可村民们大多只是站干岸,只有一向和他们父女关系好的几个人帮腔:“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嘛!”   “试都没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有几个钱,人家骗你啥?”   李三婶却叉着腰道:“说是不要钱,谁知道临到头会不会坐地起价!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仙门的弟子,八成是什么野鸡门派,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话任谁听了心里都不舒服,其他人还好,舒静娴那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当即就要发作,戚灵灵拉了拉她袖子,上前一步,朝那女人不咸不淡地说:“我们是这位李姑娘请来救她妹妹的,本来想着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顺手把你家孩子也救了。既然你信不过我们,那我们就不多管闲事了,等那妖魔先把你儿子吃完再动手。”   李三婶当即被她唬得愣住:“你,你们不能这样……怎么能单救她妹妹不救我家赖宝……”   戚灵灵侧了侧头,天真地一笑:“为什么不行?我们这种野鸡门派,什么事做不出来?放心,等那妖怪吃完你家赖宝,要是还有得剩,我们收拾收拾给你带回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脸天真的笑意,村民们却觉得后背上凉飕飕直冒寒气。   本来看那小姑娘看起来年纪最小,生得杏眼桃腮水灵灵,嘴角含着三分笑,看着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娘子,谁知道这么狠。   李三婶张了张嘴,干嚎一声,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嚎哭一边撒泼。   她在村子里嚣张跋扈惯了,戚灵灵却不吃她这一套,对李蓉道:“李姑娘带路。”   竟是径直往村子里走去。   李蓉有些不落忍:“戚仙子……”   戚灵灵瞅了那女人一眼:“她那张嘴挺厉害,可以试试自己去把妖怪骂跑。”   李三婶见没人搭理她,只好老老脸皮,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她追上去,拉住李蓉:“蓉丫头,你不能不管赖宝……”   戚灵灵停住脚步:“看你一把年纪,怎么求人都会吗?”   李三婶低下头,福了福,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不会说话,仙子莫见怪,救救我家赖宝,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戚灵灵:“谁稀罕你记得我们?”   李三婶咬咬牙:“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   说着便要下跪,戚灵灵笑道:“你磕头对我有什么用?”   李三婶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救我的赖宝?”   戚灵灵想了想:“要不然你把所有家产拿出来,我就勉为其难地救一救他。”   李三婶一愣,随即高声道:“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戚灵灵嗤笑了一声:“看来你家这根独苗也不怎么稀罕嘛。”   说完带着师兄师姐,头也不回地进了村。   林秀川心软,给戚灵灵传音:“小师妹,虽然做母亲的口无遮拦,但稚子无辜……”   戚灵灵道:“大师兄别担心,我只是让她长长记性。”   真要她对个四五岁的孩子见死不救,她还做不到,但她李三婶这种人她是绝不会惯着的。   众人到了李蓉家,喝了碗粗茶,然后打坐的打坐,磨剑的磨剑,修整了一夜,期间不管李三婶怎么在外面敲窗、拍门、哭天抢地,戚灵灵只是不理。   第二天就是祭祀的日子。   全村人都起得很早,开始杀猪、宰羊、蒸馒头,准备夜里的祭祀。   祭品都准备好,也过了晌午,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山神”的洞府离村子还有二十来里山路。   全村人都去“送祭”,两个青状一人挑根扁担,每根扁担上挂两个箩筐,一个箩筐里装个娃娃,另一个箩筐里装着其它祭品。   一个箩筐里发出小男孩哭爹喊娘的声音,李三婶跟在后面,边走边哭,几乎要哭得晕倒,她几次想冲上前去把自己孩子抢回来,却被村里的青壮拦住。   另一个箩筐却是安安静静,里面本来该装着李蓉的妹妹,但此时却是戚灵灵抱膝坐在里面,挑担的青年穿一身短衣,浅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四师兄秦巍。   汤元门其余几人掏出了各自的吃饭家伙,唢呐、锣鼓齐上阵,一路吹吹打打,混在队伍里浑然天成,就是神仙来了也看不出他们是奸细,别提妖魔鬼怪了。   柳素卿只会弹琴,不能混在乐队里,但是他白皙清秀,和五大三粗、肤色黝黑的村里小伙实在不像,只好在戚灵灵的提议下穿了身花布女装,头上包块花巾,扮成个小媳妇。   要是换了几天前柳素卿一定抵死不从,但经过醉月楼的开拓,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穿上女装,甚至腹诽了一句头巾和衣裳的花色不配。   众人行了十数里,山谷间陡然风起,黑云遮蔽了日光,天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他们出门时还是大晴天,也不是雷雨季节,天气忽然变化有些诡异。   戚灵灵小声问李蓉:“以前也这样吗?”   李蓉点点头:“每次走到这里,就会突然起风。”   罗浮山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能呼风唤雨的可不是一般小妖。他们本以为那“山神”所谓的洪水淹村不过是吓唬村民,但这样看来,它可能真的有这个本事。   他们还想到了另一件事,行云布雨可是龙的特长,难道这妖怪真的跟一千多年前那条龙有关?   就在这时,李三婶忽然发出一声嚎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林秀川“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仙君,你心地好,救救我的赖宝吧!我把家产都给你们……那三亩田地、两间瓦屋,一个菜窖,两口猪,十只鸡,连带我们夫妻一起给几位当牛做马,只求你们救救我赖宝……”   本来她还抱着侥幸心理,赌这些仙门弟子为了积德,不会不管她的儿子,可眼见到了这里他们还不松口,她终于怂了。   林秀川吓了一跳,唢呐差点掉在地上。   李蓉哭笑不得,揭开草盖:“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箩筐里仍旧不停歇地传出哭声,李三婶狐疑地往里一瞅,里面哪里有她的赖宝,只有一堆石头!   石头堆上面有颗亮闪闪的石头,儿子的哭声就是从这块石头里发出来的。   这不过是块普通的留声石,但李三婶不曾见过,只当是了不起的法术,忙不迭地朝着林秀川等人磕头,口中喋喋不休着“神仙佛祖”,被几个村民拉扯起来,臊了她一通。   戚灵灵道:“我们不能白救你儿子,你先回去,看着你家赖宝,顺便炖两只鸡,回来我们要吃。”   “自然自然!”李三婶忙不迭地应承着,往山路上飞奔而去。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翻过最后一个山头,风越来越多,卷起的黄尘犹如巨幔,村民们被吹得东倒西歪,连唢呐的声音都被风声盖住了。   领路的村民将他们带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战战兢兢地往里一指。   几人会意,秦芝道:“你们把东西留下,先回去吧。”   那么多普通人在场,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掣肘。   不等秦芝他们发话,李蓉道:“我想留下帮忙,我跟着师父学过几招,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秦芝想了想,点点头:“好,李姑娘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等其余村民走远,罗浮几人挑着祭品进了山洞。   山洞里黑黢黢一片,十分狭窄,人走在里面,脸上几乎能感觉到岩壁上的潮气。   走了大约半里路,前方略微亮了些,是顶上的岩石有裂隙,有微光从缝中漏下来。   几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借着这一点微光便能视物。   他们往前面洞窟里一看,顿时遍体生寒,只见前方洞穴里有不计其数的骸骨,除了少数几具完整的,其余都是七零八落,只有一个共同点,那些骸骨都很小,一看便是孩子的骨架。   听村民们说,这“山神”作妖是近几年的事,但这里的骸骨不知层层叠叠,不知堆了多少,单是从洞口看就至少有上百具骸骨,里面还不知有多少。   李蓉想起其中就有自己村子里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由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秦芝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李蓉连忙捂住嘴,才没让哭声逸出来。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蓦地一僵,失声喊道:“师父?!”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洞顶上挂着个人,已经成了干尸,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道袍,蓄着把山羊胡,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隔壁村的刘道士?”舒静娴问道,“看样子至少已经……一年半载了。”   李蓉点点头,牙齿“咯咯”打着战,许久才发出声音:“我……我昨日还见过他……”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踩着骸骨朝他们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众人闻言都觉骇然。   这刘道士已经成了干尸, 怎么看都已死了一年半载,那么李蓉昨天见到的是谁?李蓉拜的那个师父又是谁?   戚灵灵虽然在箩筐里,但在八卦虫作用下能把周遭看得分明, 自然也看见了那具干尸, 也不由得遍体生寒,虽然她胆子不算小, 可毕竟生在现代, 上辈子见过最恐怖的存在也就是甲方, 哪里看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随即飞速运转起来, 把来龙去脉一想, 整个人都不太好。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刘道士学剑的?”她问李蓉。   李蓉道:“半年前。”   几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这么说从李蓉拜师开始,遇到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真的刘道士了。   戚灵灵又问:“所以是这个‘刘道士’发现你有灵根, 指点你去罗浮拜师的对吗?”   李蓉咬了咬唇,点点头:“之前也是他提议让我们去罗浮山求助的。”   秦芝等人也明白过来。如果这妖物只是要村民定期供奉童男童女让它享用,那么它应该想方设法阻止村民找修士来除妖才对,怎么会怂恿村民去向修士求助呢?   除非把修士引到这里来就是它的目的。   这种蛊惑村民的所谓“山神”一般来说都是些不足为惧的山精水怪,村民们去罗浮求助, 接任务的也不会是什么大能, 多半就是像他们这样元婴上下的。   那妖物既然特地把他们引来, 那就一定有把握对付他们。   想到这里,众人只觉寒气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 舒静娴道:“走!”   话音未落, 白骨洞里发出“咔嚓咔嚓”有如春蚕啮桑的细微声响, 转眼间, 一道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   此人穿着土布染黄的道袍, 花白稀疏的头发梳成道髻,上插一根雷击木簪,蓄一把山羊胡,装束、相貌都与那洞顶悬着的干尸如出一辙,只不过一个枯槁蜡黄,一个面色红润有光。   一人一尸放在一起看,真是说不出的可怖。   刘道士一笑,是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声:“贫道千方百计将诸位请到这里,怎么也不进来坐坐,就要不辞而别?”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指,背后传来石门关闭的轰然声响,逃生的道路已被封死。   他又看了一眼李蓉,眼中流露出半真半假的惋惜之色:“你这丫头忒不晓事,昨日我还劝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别跟着他们一起进洞,你怎么不听劝?”   他摇了摇头:“本来我看你是个不错的苗子,真心实意想收你为徒,把一身本事传与你,可惜可惜……”   李蓉愤然道:“你这妖物,不是我师父!我师父是刘天师,他……他被你害死了!”   刘道士冷笑了一声,指着悬在半空的尸骸道:“收你为徒的就是我,和这跳大神的乡野道士有什么干系?你难道情愿认这块腊肉为师也不肯认我?”   李蓉:“就算他本事不如你大,但他为了替百姓除害命丧你手,他比你强多了!你是什么妖怪?也敢冒他的名?”   戚灵灵明白李蓉这是在套那“刘道士”的话。   柳素卿向众人传音:“你们可曾感觉到妖气或魔气?”   林秀川道:“在下不才,感觉不出妖气。”   其他几人也都这么说,汤元门众人中,修为最高的要数舒静娴和秦芝,他们也都察觉不到丝毫妖气。   柳素卿:“难道他竟是人?”   五师兄秦岸雪抽了抽鼻子,皱眉分辨了一会儿:“不是尸首,他是活人。”   刘道士眯缝起眼睛,看了看众人,又看看李蓉,“嘿嘿”笑道:“乖徒儿,你倒是能干,为师本来以为你只能钓来几个炼气、筑基的愣头青,没成想这几个还有点真本事。”   他向众人道:“诸位不必猜测,贫道千真万确是个活人。”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这张脸:“这张脸就是为师的本来面目。”   李蓉一时有些混乱了,抬头看看那具尸身。   刘道士笑道:“他不过是我的一个不肖子孙,不想贫道唯一一个十九代孙,竟然是个五灵根的废物,只能给些乡野村夫做做算命、堪舆的勾当,偏偏不自量力,还学人家斩魔除妖。本来看在血脉亲缘的份上,我想放他一条生路,可惜叫他看见了我的模样,猜到了我的身份,贫道就只好大义灭亲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又往下沉了沉,真正的刘道士是他十九代孙,那他估计已经大几百上千岁了,五六百岁上修为若是不能突破化神,便会迅速衰朽,所以眼前这人至少也是个化神期修为。   他捋须笑道:“罢了罢了,这样没用的血脉,便是传下去也只是堕了我刘启明的威名。”   李蓉没听过这个名字,其他人却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对戚灵灵来说,这个名字都能算如雷贯耳,因为在《初学者修炼手册》里,这个名字出现过好多次,他曾是嵩阳宗的宗主,一代宗师级的人物,修炼手册里的入门心法就是出自刘启明之手。   书中人物介绍写他出外降魔,与魔物同归于尽,以身殉道,是名垂青史的一代宗师。   舒静娴:“这个刘启明是我想的那个刘启明吗?”   其他人也都说不出来,因为眼前这个邪性的道士,跟他们印象中的大宗师实在天差地别。   “没错,”道士背着手,乍一看倒有几分宗师气度,“贫道就是嵩阳宗第九代宗主刘启明。”   柳素卿更是无法接受,失声叫道:“不可能!你胡说……”   刘启明打量着他,赞赏地点点头:“你是我嵩阳宗弟子?根骨很不错,你不必和他们一起死,从今往后随贫道一同修行,我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何?”   柳素卿羞愤交加:“这些孩子都是你杀的?”   刘启明漠然地点点头:“没错。”   柳素卿横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刘启明叹了口气:“我看你像个好苗子,没想到迂腐至此。”   他扫了眼满地白骨,不屑一顾道:“这些肉体凡胎,来世上一遭也是受尽劳役之苦,倒不如为我所用,总算没有白活一场。”   就在这时,箩筐里传出一个声音:“你本事那么大,为什么藏头露尾的,跟只耗子一样躲在这洞穴里偷孩子吃。你是受了伤还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损了修为?你直到现在都不动手,只动嘴皮子,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吧?你一个人根本没把握对付我们,所以在等什么帮手吗?还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刘启明闻言脸色一变:“你是何人?”   说话间身形一纵,便似一道闪电,瞬间到了箩筐前,他一手揭开草盖,另一只手蜷指作爪,便向戚灵灵抓去。   戚灵灵早有准备,一道一品雷击符扔出,正好被刘启明抓在手上。   “轰隆”一声巨响,眩目紫电闪过,刘启明被震出一丈有余,撞在崖壁上。   众人也都手持兵刃抢了上去。   他们听了戚灵灵的话都是茅塞顿开,若是全盛时期的刘启明,根本无需使这种鬼蜮伎俩,就是现在罗浮六大仙门的宗主掌门捆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他偷偷摸摸地蛰伏在洞里,利用李蓉把人骗到这里,正说明他对付几个小修士都需要借助地利。   他与他们东拉西扯,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管他在等什么,他们都要速战速决。   刘启明也不愧是曾经的大能,不是一道雷击符能伤到要害的,他被戚灵灵偷袭得手,撞上石壁摔到地上,就地一滚便又耸身上前,拔出背后桃木剑,与众人战成一团。   舒静娴和柳素卿在众人中身法最快,剑法也最精,两人左右夹击,向着刘启明攻去。   林秀川凌空画符,一道道五行符咒在空中成形、凝聚,然后化作箭矢飞向刘启明,五颜六色的光箭纷飞,就如放烟花一样色彩斑斓。   秦芝挡在戚灵灵身前,对秦巍道:“四师弟护着李姑娘。”   一边说,指尖一边抽出一缕缕青绿色的细丝,织成一道光幕,将罗浮几人笼罩其中。   戚灵灵有自知之明,也不托大,躲在安全的地方朝刘启明扔符,这时候也顾不上省钱,一品二品的符咒一张接一张向他扔去。   秦巍左手执剑护住李蓉,一边从怀中掏出个唢呐,咧嘴一笑:“李姑娘捂住耳朵。”   李蓉依言捂住耳朵,唢呐发出嘹亮的声音,吹得众人都是一激灵。   秦岸雪忍不住道:“秦巍!你这是杀敌还是杀自己人?”   刘道士也被那唢呐声一惊,手不由自主地一顿。   柳素卿寻到一个空门,向他左胁刺去,刘道士匆忙回身闪避,舒静娴重剑又迎面扫来,刘道士下腰反弓,堪堪躲过。   秦岸雪微阖双目,掐诀念咒,只听洞中白骨“喀啦啦”作响,竟然一根根支棱起来,成群结队、东倒西歪地向刘启明跑去。   他们有的抱住他的腿,有的扯他的袖子,虽然不能伤他分毫,但是要甩脱却也不容易。   缠斗多时,罗浮这边人多势众,但刘启明毕竟是一代宗师,虽然修为不及全盛时期的一成,但剑法精湛,身法迅疾,以一敌多也不见颓势。   系统看得心惊胆战:“宿,宿主,要不要把白姨娘放出来?”   戚灵灵沉着道:“还不到时候。”   这洞诡异得很,而且这里的白骨实在太多了,刘启明是一百年前殉道的,这里孩子的尸骨成千上万,如果一百年里丢了这么多孩子,不可能毫无动静。   所以很可能大部分孩子并不是刘启明吃的。   况且他大费周章地骗几个修士到这里来,一定有他的目的,戚灵灵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他们大约也是某种祭品或者血食,而刘启明是某个东西的饲主。   要是不把根本问题解决,就算杀了刘启明,附近的孩子还是不安全。   白姨娘是他们的一张底牌,这时候还不能打出来。   戚灵灵正盘算着,山洞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啸音,众人被震得心口一闷,紧接着整个洞窟都颤动起来,岩石如冰雹般滚滚落下。   众人赶紧施诀护身。   说时迟那时快,刘启明瞅准时机,一个闪身出现在戚灵灵跟前。   秦芝惊呼:“小师妹!”便要回身相护,被刘启明掌风扫开。   他一边五指作爪抓住戚灵灵的胳膊,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一把提起。   就在这时,洞中又发出一声吟啸,比第一声更低沉浑厚,直达人心底深处,能勾起人本能的恐惧。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向洞口“涌”出来,仿佛一条黑暗的地下河流。   戚灵灵离得最近,得以将那东西看清楚,那东西在洞中蜿蜒爬行,像是一条大蛇,但它身下有足,头上长角。   是一条龙的影子。   龙影朝着她张开大口,刘道士笑道:“你这小姑娘最刁钻,就让你做第一个血食!”   说着便要将她投入龙口。   就是现在!   戚灵灵叫道:“白姨娘!”   灼目的金光从她的乾坤袋里倾泻而出。   金翅大鹏犹如离弦的箭矢,冲着刘道士的眼珠子狠狠地啄了下去。   刘道士毕竟是活人,当即发出一声惨叫,抓住戚灵灵的手也是一松。   戚灵灵无暇细想,心念一动,丹田里的灵气瞬间凝聚到指尖,她并指在刘启明背心一点,“砰”一声响,刘道士被震断数根肋骨,一头扎进了龙影的巨口中。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戚灵灵把刘启明推进龙口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龙影将刘启明整个吞噬,巨口猛然合上,一股狂风将戚灵灵和金翅大鹏掀起, 一人一鸟撞在洞顶岩石上, 然后落到地上。   戚灵灵被甩出去的时候以为不死也要受重伤,可就在撞到洞顶的刹那, 她感到经脉中涌出灵气将她包裹, 就像给她加了层气垫, 落到地上竟然毫发无伤, 只是着地的后背略有点痛。   刘启明似乎不太好消化, 龙影扭动着, 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其中夹杂着男人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就好像有人正在把他的灵魂一层层剥离, 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被这种痛苦到极点的叫声震撼,不发一言。良久,声音终于平息,龙影忽然迅速缩小,最后化为一截黑色枯枝般的东西, “锵啷”一声落到地上, 声如金玉。   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刘启明。   不过眨眼之间, 他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他枯瘦得只剩一张皮, 花白的头发变成全白, 原本红润有光的脸皱得像颗晒干的李子, 上面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 眼珠子浑浊发黄——他从一个还算身强力壮的中年人完全变成了个垂暮老人。   众人惊讶地发现, 他竟然还留着一口气在。   刘启明趴在地上,喉咙里“嗬嗬”作响。他挣扎着在地上慢慢爬,努力去够那根黑色的“枯枝”,他的手比那枯枝还枯槁。   就在他即将够到的时候,戚灵灵走上前去,轻巧地捡起那根“枯枝”。   老修士喉咙里的声音越发急促,像是拉风箱一样,他的眼里流露出怨毒。   戚灵灵只觉这东西触手冰凉,拿在手里很沉,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她冲他晃了晃:“这是什么?有什么用?你把我们骗来就是为了这东西?”   刘启明紧抿着嘴不吭声。   戚灵灵道:“你不说,我就把它折断。”说完作势要折。   刘启明立刻急了,他根本无暇去想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瞪着眼睛道:“不,不可!”   戚灵灵:“那你好好交代。”   刘启明脸上现出挣扎之色,随即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是龙骨。”   戚灵灵先前有所猜测,这时候方才得到了确证。   刘启明:“这是世上最后一根龙骨。”   戚灵灵不由一惊,因为书里提到过,男主裴谌后来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世上最后一根龙骨,当做铸剑材料,铸成了独一无二的绝世神兵。   既然这龙骨就是世间仅存的一根,那么男主用以铸剑的就是它了。   男主最后就是凭借这把举世无双的宝剑,在天道五雷的加持下,一剑贯穿了大反派的心脏,最后龙骨剑和大反派一起消融在天地间。   至于男主是如何机缘巧合地得到这根龙骨,书里没详细写,戚灵灵也就不得而知了。   刘启明说出“龙骨”两字后,便打开了话匣子,干脆将自己这一百多年来的经历一吐为快。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回忆起昔日的荣光,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点涟漪。   “一百多年前,这龙见山周围有几个村庄里相继有孩童丢失,村民上罗浮山来求援,当时我们以为只是一般妖魔,便派了两个弟子前去除妖,谁知两个年轻人一去不返,尸骸被抛在荒野中,经脉中的灵气被尽数抽干。   “我见这杀人的手法眼熟,猜测是我追踪多年的一个邪修,为免打草惊蛇,我扮成散修前去探查,终于在这洞窟里发现了他的巢穴,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数百年来死于此人魔爪之下的孩童数以千计,洞窟中累累白骨堆积如山。”   他自嘲地一笑:“乍见这般景象,我自然是义愤填膺,便迫不及待与那邪修决一死战。我们斗了一天一夜,那邪修渐落下风,我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一个疏忽,却不想他趁我不防,忽然召出龙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左支右绌,以一敌二,最后一着险胜,勉强用阵法将龙影重新封印在洞窟深处,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你为何不向宗门传信求援?”林秀川困惑道。   刘启明道:“起初是我托大,与那邪修交手后哪里有暇传信,再后来一心想着封印龙影,连自己的生门和退路也一道封死了,重伤之下根本解不开我自己设下的封印,真个是作茧自缚。”   柳素卿神色复杂:“你既然自诩正人君子,为何会步上那邪修后尘?”   刘启明看了这天真的晚辈一眼,讥嘲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羡慕与怀念:“那邪修虽败,却并未断气,弥留之际,他将龙骨的秘密告诉了我。   “原来他四处抓来童男童女,不止为了啖食他们的血肉增进修为,更重要的是用他们的魂魄来饲喂龙影,其目的就是为了获得龙骨。”   他顿了顿:“你们都听过上古应龙不敬上苍,自取灭亡的传说吧?”   众人都听过,连戚灵灵也在小百科上读到过。传说应龙一族恃仗神力,竟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挑衅上苍,最后触怒天道,降下五雷之劫,将其族灭,这根龙骨便是最后一条龙裔湮灭时遗留下来的一根焦骨。   不过上古传说无从稽考,所有人都当成故事听。   “传说虽未必可信,但应龙一族确实是灭于五雷劫,而龙见山正是上古最后一条应龙的埋骨之所,”刘启明继续道,“一千多年前附近山民见到的那条神龙,其实是深埋地下的龙骨与云气相感,化成的龙影。”   “既然龙骨深埋地下,为什么又重见天日?”戚灵灵看了看手中漆黑的枯骨看,只觉上面萦绕着丝丝阴寒气息。   不等刘启明回答,林秀川道:“魂引术。”   汤元门众人这才想起,自己身边就有个现成的邪术专家。   刘启明纳罕地打量着他:“你这后生怎么也知晓这等邪术?没错,是魂引术,用三千六百对童男童女的魂魄作祭,就能将那云气所化的龙影炼成堕龙,再以修士的灵根灵力饲喂,便能把神骨从地下引出来。”   他一哂:“应龙虽遭天道灭族,但本身是神裔,无所谓正邪,没想到留下一截枯骨也被人以一己私欲玷污,吸纳禁锢了七千多个孩童的魂魄和怨念,生前未造杀业,死后却是罪业累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之事概莫如是。”   戚灵灵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龙骨的确很邪性。   刘启明:“那邪修告诉我,那龙影已经吞噬了三千五百多对童男童女的魂魄,只差二十几个孩童便能引出龙骨……龙骨虽是至阴至邪之物,却是无与伦比的稀世珍宝,若是铸炼成宝剑,可斩一切神魔,便是上古七大名剑亦无法与之争锋……”   舒静娴大怒:“所以你听了那邪修的话,便生出贪欲,也想将那龙骨占为己有?”   刘启明摇摇头:“起初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他顿了顿:“我找到那邪修时,他刚抓了一对童男童女来,还未来得及啖食,我将洞口封死,不但我逃不出去,那对童子也出不去,用不了几天便会饥寒交迫而死……”   众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都不寒而栗。   戚灵灵:“反正他们都要死,所以你干脆就吃了他们?”   刘启明一脸漠然:“不管你们信不信,当时但凡有任何手段能将他们活着送出去,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将他们送出去。”   后来的事就不用多说了,他靠着那两个孩子的血肉恢复了些许元气,得以苟延残喘下来。但是一百多年过去,他的功力也只恢复了不到一成,仍旧与那被封印的龙影一起,困在这山洞里。   “你是怎么解除封印逃出去的?”柳素卿问道。   刘启明:“几年前,有人无意中揭开了封印。”   戚灵灵心头一突:“是谁?”   刘启明道:“是个半人半妖的年轻人,他受了伤,不知躲避什么人追杀,进洞躲藏,流出的血破了我的阵,一来是年深日久,阵法效力渐渐不济,再者那妖血或许有些名堂。”   不用说,戚灵灵也知道那个半人半妖的青年是谁了,男主就是几年前流落到附近的,没想到他还到过龙见山。   他的妖血无意间打开了封印,放出了刘启明和龙影。刘启明在吃下那两个孩子的时候早已经迷失了心智,逃出来后便开始继续那邪修未尽的“大业”。   不过他刚摆脱阵法束缚,元气耗损严重,功力又未恢复,只能躲在山洞里装神弄鬼,让附近村民自愿供奉童男童女。   他的后人刘道士想为村民除害,孤身潜入洞窟中,反而丢了性命。   最后,刘启明凑齐了三千六百对童男童女的魂魄,只差最后一个祭品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龙骨,谁知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他自己成了这个祭品。   书中他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那龙骨最后怎么又落到了男主裴谌的手里,刘启明费尽千辛万苦,把自己整得不人不鬼,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众人听完刘启明的讲述,都沉默良久,虽然此人丝毫不值得同情,但一代正道宗师沦落至此,总不免叫人心中恻然。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难道一念之差,便能让个正道君子沦落至此?   戚灵灵却不这么认为,可能早在他还是正人君子的时候,心里就埋着恶的种子。   刘启明似是总结,又似为自己辩解,喃喃道:“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只是二十多个穷家小户的孩子,即便长大成人,也是一生艰辛困苦,若是得到龙骨,我便可以用它斩妖除魔,不知能救多少人……”   戚灵灵打断他:“什么都可以算算利弊,算算轻重,唯有人命不能这样算。”   刘启明哂笑:“人命算什么?天道又何尝公平?天道若是刚正不阿,又怎么会灭应龙一族?天道尚且如此,你我又何必侈谈仁义道德,仁义道德只能骗骗那些无知村夫野妇。”   他的目光落在戚灵灵手里的龙骨上:“你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把龙骨紧紧抢在手里。”   戚灵灵拎起骨头往岩壁上敲了敲,泠泠的声音如金玉相激,十分悦耳。   刘启明大惊失色:“莫敲!龙骨吸纳太多魂魄,又未经淬炼,极是易碎……”   “那正好,”戚灵灵用两根手指捏住龙骨,“我正愁拿它怎么办。”   她看向师兄师姐们:“这龙骨看来很值钱,但我想把它毁了,师兄师姐不会怪我吧?”   舒静娴道:“不败家怎么能当我们汤元门的小师妹。”   秦岸雪似有话说,被她一剑柄捅在肚子上,五师兄发出一声惨叫:“我又没说什么……”   戚灵灵一笑,在刘启明惊恐的尖叫声中,她的指尖凝起一道白光。   价值连城的龙骨,就在这道光中化成了齑粉。   作者有话说:   00:今天也在拯救榜一大哥   陪衬:??? 第34章   见龙骨被毁, 刘启明昏黄的老眼中流出泪来,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喘,竭力伸着手, 像是要把什么抓在手中。   龙骨的粉末随风飘散, 化作一道道白影,四周响起孩子的声音, 笑声、哭声、牙牙语声回荡在洞窟中, 那些白影朝着刘启明拥过去, 有的拉有的拽, 将刘启明的魂魄拖出体外, 转眼之间就把他扯成了碎片。   做完这件事, 白影们飘出洞外,渐渐隐没于浓云滚滚的天际,“哐”一声震雷, 大雨倾盆落下,冲刷着天地,像是要洗去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罪恶。   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启明的尸骸。   曾经斩妖除魔、扶危济难的一代宗师,就这样死在了这黑暗的洞窟里, 终将遗臭万年。   良久, 舒静娴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死了, 不知道他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人回答,但所有人都明白, 他是否后悔过其实都不重要了, 在向那两个无辜稚子伸手的时候, 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或者当他将人命放在秤上称量的时候, 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柳素卿身为嵩阳宗弟子,心情比其他人更复杂,在他心目中,刘启明一直都是个值得敬仰的前辈,谁知真相竟是这样。   秦芝道:“柳道长,刘启明是贵宗门人,他的尸首如何处置,你定夺吧。”   柳素卿想了想:“在下先将此事禀报宗主。”   秦岸雪轻笑了一声,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讽刺意味十足。   柳素卿想起自家掌门和师尊,脸不由一红,他们一定会为了宗门声誉隐瞒真相,说不定还会使手段威胁汤元门几人。   他叹了口气:“还是禀报玉霄峰执法堂吧。”   玉霄峰执法堂是由七大仙门轮流执掌的,三年一轮,如今的名誉堂主是两仪门掌门,他和沐漾泉一向不和,一定很乐于将嵩阳宗的丑闻公之于世。   这样处理,众人都没有异议。   林秀川当即传讯给执法堂,简单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几人将刘启明的尸骸留在原地,出了洞窟。   雨已小了,雨丝如帘幕笼罩了寂静的山中秋夜,秦芝给施了个避水诀,众人在雨中默默走着,没人提议御剑或乘金翅大鹏,好像所有人都需要走一走来排遣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回到大槐村时天已破晓,袅袅炊烟弥漫在晨曦中,晨风送来鸡汤的香气,人间烟火的气息直入肺腑,大槐树下村社里,一群孩子在嬉戏,雨水从茅草屋檐上淌下来,像无数条欢乐的小溪。   几个人看见这一幕,仿佛重回人间,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听说“仙人”们凯旋,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向“山神”供奉,村民们欣喜若狂,四处奔走相告。从来抠门的李三婶忍痛又宰了一头羊,村民们有的拿来刚从地里拔的菜蔬,有的蒸了稻米饭,有的煮了鸡蛋,都往李蓉家里端。   戚灵灵等人这时候却都没什么胃口,只是村民们盛情难却,勉强用了些酒菜,便即起身告辞。   李蓉挽留:“几位不如在村里歇息一日再走。”   戚灵灵道:“我们有些急事要去趟西海,等回到罗浮再相聚。”   李蓉无法,只能与村民们将他们送出村外。   道别了众村民,戚灵灵召出白姨娘。   林秀川向柳素卿作了个揖:“柳道长要回罗浮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几人纷纷与他道别,戚灵灵本来对这原书里的大师兄没什么好印象,不过一起打龙影和刘启明,也算建立了初步的革命友谊,便也向他揖了揖。   柳素卿含糊地支吾了一声:“在下也要外出办事。”便即捏诀御剑。   毕竟已经收了雇主一半定金,戚灵灵让白姨娘全速飞往西海。   约莫飞出上百里,她发现柳素卿仍然不远不近地坠在金翅大鹏后面。   她让白姨娘放慢速度,柳素卿便也慢下来,始终离他们约莫一里的距离。   戚灵灵狐疑:“柳道长,你是在跟着我们吗?”   柳素卿:“不是……在下……在下只想出去走走……”   他只是不想回嵩阳宗,一来他在醉月楼撞见同门师叔,他在醉月楼陪酒的事肯定已经传遍了宗门,他实在没脸回去,二来经过刘启明的事,再想起师尊和宗主平日的做派,他的三观遭到了冲击。   他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原本明晰无误的“道”,变得模糊而暧昧,他不知道自己追寻的道在哪里,但肯定不在嵩阳宗。   “柳道长要往哪里去?”林秀川问。   “在下……”柳素卿迟疑了一下,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在下打算离开罗浮。”   这下连戚灵灵都吃了一惊,柳素卿是嵩阳这一辈中的翘楚,留在宗门里前途无量,怎么说辞职就辞职。   林秀川道:“柳道长可是因为在醉月楼唱曲遇到师叔,感到无颜回去与同门相见?其实柳道长大可不必介怀,柳道长这是自食其力,虽有出卖色相之嫌,到底并未突破底线,比起贵宗刘启明宗主不啻霄壤。”   戚灵灵:“……”大师兄不愧是你。   柳素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戚灵灵道:“柳道长有没有想过,今后以什么为生?”   柳素卿一怔,他只想着离开嵩阳,完全没有思考生计问题。在嵩阳当弟子不用太操心这些事,每个月有月例,铸剑、法器、丹药的费用也可以找宗门报销,可若是离开宗门当一个散修,那么这些都得他自己来承担。   柳素卿大致算了算,要养活自己和剑,一年再抠搜也得几万灵石。   难道从此就要卖唱陪酒为生了吗?   柳素卿心中酸楚,委屈地盯着戚灵灵,眼眶渐渐发红。   戚灵灵:“……”你盯着我干嘛?   柳素卿:“望戚仙子指点迷津。”   系统忍不住道:“不会吧,都这样了他还敢叫你做职业规划?”   戚灵灵也不太理解,又不是她让他失足的,难不成还要负责他一辈子?   不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失足,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太厚道。   她想了想道:“既然你也没想好要去哪儿,我们这里有一单寻人买卖,你想不想赚点外快?”   她虽然仍旧不喜欢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柳素卿很能打,他的综合实力甚至超过了白姨娘。   众人心里直呼好家伙,小师妹的脑子果然转得快,他们这次去西海黑市,赚钱多,风险也大,有柳素卿加入的话,成算就高多了,五十万就算分成八份,也有不少赚。   正想着,就听戚灵灵道:“本来寻人任务也没多少钱,不过我们和柳道长共患难一场,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就给你个友情价,一万灵石。”   众人:“……”不愧是小师妹,活该她发财。   这报酬已经大大超过柳素卿的心理价位,他甚至连任务地点、内容都没问,直接点头:“好。”   ……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两天一夜后来到了西海沙洲。   西海并非真正的海,而是西域边陲沙漠中的一片浩瀚无垠的湖泊。   这里是修仙界和魔域的交界处,又靠近鬼门,是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黑市位于湖下的一个秘境中,每个月通往秘境的“钥匙”符咒都会改变,一行人跳入湖心,找到门石,按照联络人给的方法施咒,片刻后,湖心出现一个旋涡,将几人吸了进去。   众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双脚已经站在了一条石板路上。   今天他们所在的地方并非湖底,而是另一方天地。   夜空晴朗,没有片云,只有一轮血红的月亮高悬树梢。   四周的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味,像是开始凋零的蔷薇混合了香料和血液,让人有些窒息,又忍不住想探究。   街道纵横交错,两旁店铺鳞次栉比,但没有一家铺子外悬挂招牌,也没有人吆喝叫卖。   买卖双方都压低声音,交易靠着手势、眼神和各种暗号、切口达成,堪比特务接头。虽然集市上熙来攘往,却并不显得喧嚣,四处弥漫着诡异又隐秘的气氛。   戚灵灵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她看到一家铺子门口挂着一溜白布样的东西,哟店主正给其中一张画上五官,客人是个烂了半边脸的僵尸,一边看店主画,一边指指点点:“眼睛再大点,嘴巴小一点……哎!两条眉毛怎么一高一低……”   店主把笔一撂:“你那么能,你自己画!”   僵尸刷刷几笔画完,把那东西往身上一批,化作个杏眼桃腮樱桃小口的美人,扭着腰肢走开了。   旁边的摊子上则摆了一条条胳膊和大腿,一个不知名的怪物正把胳膊往自己肋骨上接。   也有一些店铺卖刀剑法器和法衣甲胄,看着和修真界的一般店铺没什么两样,但想也知道卖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还有很多铺子卖的是活物,有奇形怪状的禽兽,也有妖和僵尸,甚至还有装在琉璃瓶子里的魂魄,更多的是人和半妖,有丑有美,有老有少,只有想不到,绝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戚灵灵正看着,忽然有人在她头顶上轻拍了下:“别瞎看,小心被歹人抓了去。”   戚灵灵一个激灵抬头,看见一把毛茸茸的胡子。   她松了一口气:“福瑞叔。”   张福瑞咧嘴一笑,对众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跟我来。”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街过巷,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来到一座偏僻的小楼前。   张福瑞道:“这地方僻静,咱们先进去歇歇脚,我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你们。”   他说着叩了几下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却是个做工粗糙的纸人。   几人进了门,里面却是个酒楼。纸人带着他们进了包厢,几人落了座,纸人很快端来了酒菜。   张福瑞呷了一口酒道:“来这黑市的没有善茬,千万多加小心。”   舒静娴道:“福瑞叔,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张福瑞:“我昨天夜里就到了,来了之后就四处打听消息。”   秦芝:“有那狐妖的消息么?”   张福瑞苦笑:“狐妖不是没有,是太多了,斗妖场每三天开一次,每次少则三场,多则七八场,每一场下来都要折损十来个妖兽,所以这里的妖奴商长年往里面送妖奴,最多的就是狐妖、兔精之类,就最近送进去的狐妖少说有几十个了,天晓得哪个是雇主要找的。”   秦巍不解:“狐妖之类又不擅长搏斗,这有什么好看的?”   张福瑞道:“这你就不懂了,这类战力低下的妖怪都是用来热场的,每场正戏开演前,先让猛禽猛兽撕两个貌美而力弱的小妖,场子就热起来了。”   秦巍吃惊地张了张嘴,实在没法理解这种变态的癖好。   “雇主丢失的狐妖有什么特征吗?”戚灵灵问。   张福瑞叹了口气:“左腚上有颗痣。”   众人:“……”难道要让他们把所有狐妖的裤子都扒一遍吗?   张福瑞:“五十万灵石哪有那么容易赚的,总之我们先装作普通客人,混进去再说。”   正商量着,只听一屏之隔的包厢里传来两个男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听说了吗?今晚斗场里有好戏看……”   “哦?”   “前日不是有条铁尾鲛出人意料地斗死了一只狮妖么?那只狮妖是杜三郎花重金从狮子洲买来的,却被个低等鲛人给弄死了,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杜三郎肯定气疯了。”   “可不是,他这次不知从哪里寻摸了一条魔蛟来,据说在魔域斗了数百场,从来没有输过。杜三郎现在四处放话,要把那条铁尾扒皮抽筋呢!” 第35章   听了隔壁包厢的谈话, 张福瑞拍了拍脑袋:“对了,说到鲛人,我出发前又接了个单子, 二十万灵石。”   几人听了都是一愕。   舒静娴喜上眉梢:“小师妹真是咱们汤元门的财神, 小师妹才进门,都已经接了两个大单了, 说不定真是要时来运转。”   秦芝比师姐沉得住气:“是什么任务, 福瑞叔?哪里发出来的?”   张福瑞从袖中取出个信封递给她。   “雇主是北溟鲛人国的, 身份不明, 任务内容也是找人, 找的是个逃奴, 提供线索二十万,若是能活捉,一百万。”   汤元门几人连同柳素卿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尤其是柳素卿, 他不禁困惑,汤元门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穷吗?他们赚钱那么容易,莫不是什么故意装穷的隐形豪门?   “这逃奴是金子打的吗?”舒静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秦岸雪:“大概犯了什么大事吧。”   戚灵灵如坐针毡。北溟发的任务,又是抓人,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鲛人太子离奇死亡的事。   如果那个所谓逃奴, 真的是大反派, 那么一百万灵石真的不算贵, 要不是怕暴露逃犯身份,恐怕他们再出十倍价钱也愿意。   戚灵灵若有所思道:“只说了消息和活口, 那要是找到死的怎么办?”   众人都被她问得一怔, 这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对啊, 一个受伤的逃奴很可能死在逃亡途中, 为什么他们那么笃定, 找到的一定是活口?   秦岸雪摸了摸下巴:“除非他们确定对方一定死不了。”   舒静娴拍了他一下:“天道怎么会容许这种东西存在,就算是邪魔和上古神兽也没有这种本事。”   戚灵灵抓了抓头发,书里这个大反派一大特点就是死不了,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哪怕挖掉心脏奄奄一息,他的身体也会自动修复,这就是个bug般的存在。   秦芝道:“鲛人国抓一个逃奴,怎么把任务发到中州来了?”   张福瑞:“我也托相熟的联络人查了查,不止中州,雇主好像在全境都发了悬赏,不过没有大张旗鼓,找的都是靠得住的老手。”   戚灵灵接过任务书看了看,上面只有简单的描述,只含糊地说那逃奴年未及冠,身上可能带伤,身形消瘦,性情凶戾,危险性极强,至于他犯了什么事,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秦巍憧憬:“隔壁那两人说的那条铁尾鲛人,会不会就是北溟要找的人?我们把这条消息传给雇主,岂不是就有二十万进账?”   秦岸雪一哂:“鲛人又不止一条,哪有那么巧的事。”   秦巍一想也是:“北溟花一百万捉拿的,想来也不会是条铁尾。”   舒静娴:“给的条件那么模糊,天下那么多鲛人,谁知道哪个是他们要找的。”   找狐狸那个至少还说了左腚上有颗痣呢。   张福瑞压低了声音:“我那联络人有点门道,跟我多透了点风,听说那逃奴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   戚灵灵听了心里一咯噔,大反派的外貌特征中最突出的一条就是异色双瞳。   虽然她隐隐猜到了那个“逃奴”的身份,但是和确证还是有本质区别。   大反派被她提前放出来了,龙骨被她毁了,能杀死他的龙骨剑没了,对了还有男主裴谌,那条大蛇还在荒野求生。   戚灵灵忍不住一激灵,她不会一不小心参与了毁灭世界吧?   但是毕竟给她贡献了208万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这两天查询账户余额的时候,没看到祁夜熵的名字。   因为忙着做任务和赶路,她都是看一看余额,然后匆匆扫一眼名单,虽然隐隐察觉少了点什么,但是没顾得上细想。   她心里一动,连忙让系统调出报表,按照贡献金额从高到低排序,祁夜熵依然高居榜首,但金额没变,仍然是208万。   “统,你们的统计该不会出问题了吧?”戚灵灵纳闷道。   不管是戚念瑜还是沐漾泉,在被她薅过之后都会绵绵不绝地为她贡献金钱,虽然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变少,但不会没有。   而祁夜熵在一次性贡献了208万之后就没再增加一分钱。   难道连大反派都被蝴蝶了?   她随即就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那可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大反派,最后男主叠满了buff,动用了龙骨剑,在天道五雷劫的加持下才把他杀了,哪有那么容易被蝴蝶。   或者这位大佬心智异于常人,突然又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了?要真是这样,大佬的情绪掌控力也是异于常人,跟装了开关似的。   戚灵灵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秦芝心细,见她一脸心事重重,关切道:“小师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晚上你在这里等我们?”   戚灵灵忙摇了摇头:“没事,我跟你们一起去,有个照应。”   斗场开场时间在子时,几人用了点酒食,然后要了几间房打坐休整,子时将至,便由张福瑞领路,来到了斗场门口。   斗场外表看来只是间普通铺子,店堂里烛光昏暗,甚至还有些狭小。   张福瑞向店家说出暗号,店家把他们带进内室,打开一道暗门,露出一条长长的石阶,延伸向地底深处。   几人顺着石阶往下走,两边粗糙的石壁上每隔两三丈嵌着一对长明灯,灯光幽绿,简直像是直通地府。   走了一会儿,底下渐渐穿出喧嚣的人声,声音越来越响,呼喝声不断。   接着台阶到了尽头,出现一条雕满狰狞鬼面的长廊,穿过长廊,眼前乍然变得亮如雪洞,几人不约而同地觑起眼。   一时间土腥味、血腥味和大量人群聚集特有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几欲窒息。   待他们的双眼适应了亮光,斗场的全貌便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戚灵灵不由惊叹,与她想象中的阴暗逼仄大相径庭,这里轩敞、高广,明亮,与古罗马的斗兽场相比恐怕都不遑多让,气势甚至更恢弘。   半月形的巨大石台年复一年被鲜血浸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时候表演还没开始,石台上空无一人,但上方穹顶高高低低用铁链悬吊着数不清的铁笼,每一只铁笼里都锁着一只妖兽,有的外表接近人类,只有些许妖的特征,有的是半人半妖,有的则完全是兽形。   有的妖兽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有的却狂躁不安,狂吼着,嚎叫着,砰砰”地撞击着铁笼,撞得笼子摇摇欲坠,铁链“哗啦啦”作响。   其他人都在找狐狸精,只有戚灵灵心虚地找鲛人。   然而靠近穹顶光线昏暗,戚灵灵看来看去,也看不清楚哪个比较像未来的大反派。   石台周围便是弧形看台,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看客几乎已经全到了,座位上人山人海,声如鼎沸,人们对着铁笼指指点点,品评着今晚上场的妖兽,给自己看好的妖兽下注。   看客中有不少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但也有一些看上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   而看台的顶端是一圈雕栏玉砌的精巧楼阁,漂浮在半空,能坐在那里的当然是最尊贵的客人。   秦巍问那领座的小妖:“那里的座位得多少钱呐?”   小妖“嘿嘿”一笑:“若是够资格坐到那里,便无需花半块灵石。”   戚灵灵不由感叹,哪怕到了修仙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有的规则就不会改变。   几人走到第五层,这里的座位不算显眼,视野却不错,能把台上台下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个铁笼子里的妖怪怒吼了一声,卷起一阵狂风,将一间vip包厢的门帘掀起一角。   戚灵灵冷不丁瞥见一道珠光宝气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待要细看时,那帘子又恢复了原状。   谁知帘子里的人也在看她。   霍大少阴恻恻地盯着戚灵灵,摸索着左手拇指戒指上硕大的血红色宝石:“就是那女人骗得你团团转?”   霍震雷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霎时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就是那小娘们!大哥,你可千万别饶了她!”   灵貂从他袖子里钻出来,冲着看戚灵灵一行人龇牙咧嘴。   霍大少乜了弟弟和那烫头貂一眼:“就这点出息。”   霍震雷看出大哥心情不错,靦着脸道:“大哥,咱们的人什么时候动手?”   霍大少:“急什么,还没开场就砸了未免不给老李头面子,他毕竟跟了我们家这么多年,一把年纪不容易,等那场重头戏演完再说。”   霍震雷一听,顿时有些不耐烦:“大哥说的是魔蛟战鲛人那场?那不是得等到压轴?杜三也是钱多烧的慌,那鲛人只不过侥幸赢了一场,犯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吗?”   正说着,帘外响起个苍老的声音:“两位少爷,老朽有事禀报。”   一个佝偻着背的白发小老头掀开帘子探身进来。   霍大少:“李叔有什么事?”   老李头道:“方才杜三少来找老朽,非要把魔蛟那场挪到最前面……”   不等霍大少说什么,霍震雷眉飞色舞:“那正好!”   霍大少斜了弟弟一眼,挑了挑下颌:“怎么说都是杜家人,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们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就挪到第一场吧。”   老李头口称唯唯,退了出去。   霍大少传音给埋伏在场中各处的杀手:“等第一场分出胜负就动手。”   戚灵灵一行刚入座,半空中响起“丁零零”的声响。   一个黑衣男人从半空中倒挂下来,向看客们道:“贵客莅临,荣幸之至。请诸位见谅,今日的场次有些变化。第一场由原来的兔妖对战蟒蛇妖变成魔域黑蛟对战铁尾鲛人。”   紧接着,只听铁链哗哗一阵响,两只大铁笼从天而降,“砰砰”两声落下石台上。   一只铁笼至少有另一只十倍大,里面是一条巨大的黑蛟,形如巨蟒,盘在笼子里就像一座小山。   戚灵灵看一眼就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另一个笼子里的鲛人却是苍白羸弱,身量看起来仿佛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静静地靠在笼子里,双手手腕、脖颈都套着铁箍,连着一条条锁链,把他紧紧锁在铁笼栏杆上。   他低着头,长发半掩住他苍白的身躯,他身上有许多伤口,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在渗血,殷红鲜血在白惨惨的肌肤上蜿蜒,触目惊心。   他的鱼尾上覆着一层灰色的鳞片,像是一层薄薄的铁甲,昭示着他低贱的血脉。   魔蛟大约是闻到鲜血的气息,在笼子里躁动起来。   双方一小一大,一静一动,一白一黑,一弱一强,悬殊的对比刺激着看客们嗜血和暴虐的欲.望。   看台上沸腾起来。   “抬起头来!”有人对那鲛人喊道。   鲛人仍旧低着头无动于衷,便有人开始往那鲛人身上砸东西,有灵石,有锐器,不管有没有砸中,那鲛人都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看客们渐渐不满起来:“让他抬起头来!”   一个工作人员打开笼门走进去,抓住鲛人的头发往后拉,迫使他露出脸来。   待众人终于将他的脸看清,场上蓦地安静下来。   纯粹的美丽和纯粹的力量一样,让人颤栗。   那一瞬间,没有人想得起来那不过是一条低贱的铁尾鲛人,所有人都惊诧于那动人心魄的美。   少年有一双深海般的眼睛。   不是异瞳,但戚灵灵丝毫没感到如释重负,这少年实在是太美了,和他比起来,男主裴谌连个庸脂俗粉都算不上。   能用美貌把男主踩在脚底下的,全书只有一个人,就是大反派祁夜熵。   戚灵灵想不出来一条路人美男鱼有什么必要长成这样,她更不相信,一条长成这样的美男鱼会是个路人。   要验证他到底是不是祁夜熵倒也容易,只要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再实时对照报表,就知道那是不是他了。   不过要验证就得先引起他的注意。   刹那的静默后,看客们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嘶吼,几乎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   暴虐和残忍在看台上蔓延滋长,他们想看见这美丽的少年流血流到干,被撕成碎片,被那魔蛟一口口细嚼慢咽地吞下去。   他死得越痛苦,他们就越满足。   场中再次响起铃声,方才那倒吊的黑衣男人催促道:“比赛将于一炷香后开始,请客人们抓紧时间下注。”   小妖们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摇着铃,在座位间穿梭:“下注啰,下注啰。”   不断有客人下注,每当有人下注超过十万,司仪就大声向全场客人广播。   一个小妖经过戚灵灵时问道:“仙子可要下个注玩玩?”   戚灵灵:“赔率多少?”   小妖:“一赔三百。”   戚灵灵想也没想,取出她从霍家冤大头那里骗来的三十万玉简:“三十万,我押那个……鲛公子胜。”   司仪大声道:“三十万,这位仙子押鲛公子胜。”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万灵石押上去, 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坐在戚灵灵旁边的二师姐疯了。   她卡住戚灵灵的脖子激动地摇来晃去:“小师妹你疯了吗?!清醒点啊!这是斗场又不是选花魁,怎么能看脸啊?就算那小子再好看不中用也不行呐!败家也不是这样败的啊!”   舒静娴嗓门本来就大, 激动之下更是声嘶力竭, 加上场内客人们也被个押三十万押鲛人的冤大头震惊了,一时间没人出声, 二师姐的声音就越发如雷贯耳, 久久回荡在场上。   戚灵灵不知道该怎么向二师姐解释, 她只是想弄出点动静, 吸引一下台上那个鲛人的注意, 从而判断他是不是大反派, 三十万灵石虽然是笔大钱,但对她来说和游戏币差不多,和真正的钱始终是不一样的。   但其他人显然不会这样想, 虽然别人没说出口,但都默默同意舒静娴的意见,柳素卿更是精神恍惚,世界的参差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戚灵灵:“二师姐,你快把我掐死了……”   舒静娴连忙松开胳膊, 但仍是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平时也挺机灵的啊, 怎么……可真是色令智昏!”   戚灵灵:“不是, 二师姐,我不是看脸……”   舒静娴:“还有身子对吧?”   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那鲛人的小腰和尾巴都挺有看头, 但是根本不用砸三十万也能白看啊!她的心在滴血。   戚灵灵百口莫辩:“我真的是看他有实力有潜力……”   舒静娴叹了口气, 拍拍她的肩头:“别解释了小师妹。”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横竖已经押了, 三十万买个教训吧。   一直对周遭动静无动于衷的鲛人, 终于抬起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戚灵灵冷不丁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虽然鲛人面无表情,眼里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戚灵灵就像被什么危险的冷血动物盯上一样,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这两米八的气场,除了大反派还有谁配拥有?   戚灵灵虽然还是让系统调出报表,但心里已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果然,祁夜熵名字后面的那串数字跳动起来,从208万跳到238万多,还在慢慢增加。   戚灵灵一时间悲喜交加,搞不清楚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惊悚。   就在她内心挣扎之时,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押注已经结束。   蝙蝠似的司仪又从顶上吊了下来:“黑蛟主人杜公子为了让诸位大饱眼福,提议这场对局在水中进行,诸位意下如何?”   座中许多人叫起好来。   鲛人和魔蛟都生活在水中,当然是在水里缠斗才能发挥出最大能力,也就意味着过程更精彩更凶残。   就在这时,顶层一座包厢的门帘拉开,一个面相凶恶、身材壮硕的男人走到栏杆旁,傲慢地向着场上拱拱手。   男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右边额头贯穿到左边下巴,缺了一只左耳,右耳耳垂上却挂了一个大金环,越发显得左右不对称。   “那就是杜家第三个儿子。”张福瑞道。   “杜家是干什么的?”戚灵灵问。   张福瑞“啧”一声,露出鄙夷之色:“什么丧尽天良的营生都干,说出来都污了你耳朵。”   舒静娴也道:“跟杜家比起来,霍家都能算是书香门第。”   张福瑞点头:“霍家起码还想着人往高处走,要不也不会让子弟来考罗浮,可惜那霍三不争气。”   的确,和这凶神恶煞的大块头比起来,霍三都像个斯文人。   提到霍三,戚灵灵忽然豁然开朗,刚才门帘掀起她瞥见个珠光宝气的身影,觉得有些异样,这时才想起,原来她隐隐绰绰看到那人膝头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乍一看像只迷你黑色泰迪,现在一想,那不是霍三那只烫头貂嘛!   戚灵灵心头一突,她可不认为霍三出现在这斗场上是个巧合。   其他几人正在传秘音商量,怎么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上的战斗吸引时探查狐妖的线索。   林秀川道:“小师妹怎么看?”   戚灵灵回过神来:“我觉得这可能是个局。我刚才好像看见霍三了。”   几人都是一惊。   张福瑞经验老道,当机立断道:“我们马上离开此地!”   然而话音甫落,便听“咔咔”机括声响起,紧接着“轰隆隆”数声震响,四方通道口的大石门尽数关闭。   张福瑞低低咒骂了一声,几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既然是霍家兄弟做的局,那么这里肯定有不少他们的人。霍家手下虽然多是乌合之众,但架不住他们有钱,既然要对付他们汤元门,肯定已经将他们几人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派来的杀手实力肯定远在他们之上。   戚灵灵抱歉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舒静娴:“这就和我们见外起来了。”   秦岸雪“嗤笑”一声:“这些年我们惹的事比这大的不知多少,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其他几人也都安慰她,张福瑞道:“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你一个小女娃,是我老张贪心,见了大买卖就失了谨慎。”   戚灵灵叫他们说得越发惭愧了,她想了想道:“我有个法子,没准可以试一试。”   她把计划一说,众人都点头称是,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有用没用,先试试再说。   说话间,场上已经布起坎水阵,九个坎水符将半月台围了起来,水符框定的范围像是筑起了一圈无形的墙,接着九枚坎水符中涌出九条水龙,往“墙”内灌入清水。   很快,水位淹没了鲛人的铁笼,接着又没过魔蛟的大笼子,整个斗台都淹没在了三丈来深的水中。   水符消失,场内灯烛和夜明珠尽数熄灭,只留下斗台周围的灯树,倒映着水面,像是一场幻术。   两只铁笼“哐哐”两声相继打开,被铁链吊离水面。   魔蛟脱离了束缚,在水中惬意地舒展身体,然后贴着水底蜿蜒游动着,向着猎物“咝咝”吐着血红的信子,两只竖瞳绿眼像两盏燃着鬼火的灯笼,乌黑发亮的鳞片在火光照射和水的折射下闪着危险的光泽。   而那鲛人却还是没动,只是悬浮在水中,专注地盯着慢慢向他接近的黑蛟,铁灰色的尾鳍随着水波飘荡,像灰色的薄纱。   戚灵灵不由自主被台上场面吸引,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一堆麻烦,这可是大反派!   她在书里读到过大反派有过斗奴的经历,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亲眼见证这段黑历史。   大反派还会留他们活口吗?   正想着,原本慢慢游动的黑蛟毫无预兆地发起攻击,它的动作极快,一伸一缩,便如一道闪电照着鲛人蹿去,一边张开血盆大口。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若是这一下咬中,那鲛人立刻就会断成两截。   鲛人却早有准备,在水中灵活地一个闪身,堪堪避开了蛟蛇的大口。   命悬一线死里逃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逃命,谁知他却回过身来,长尾在蛟身上一撞,借着反弹的力道跃上了魔蛟巨大的脑袋。   这挑衅之举显然激怒了魔蛟,它扭动着身子,要把这恼人的东西甩下来,然而鲛人却用右手死死地抓着魔蛟一角,紧接着只见他左手里银光一闪,不等众人看清,便听那魔蛟发出怒吼,一边狂躁地扭动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魔蛟右眼中插着一物,似是匕首,在水中闪着粼粼的光。   杜三大声骂了句娘,其他人却叫起好来。   “看来这铁尾有两下子!”   “看来上次赢下狮妖也不是碰巧……”   “老李头真是挖到宝了……”   那鲛人一击得手,并不恋战,尾巴在蛟身上稍一借力,便即退开两丈之外。   绿色的“灯笼”熄了一盏,蛟血丝丝缕缕渗出来,将水染成了淡红色。   魔蛟彻底被激怒,只听“喀啦啦”一阵响,它的身体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扭动着,紧接着,一排棘刺从蛟背上伸了出来,从脖颈到尾尖,犹如一柄柄玄铁铸成的利剑,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胆寒。   见了这一幕,看客们沸腾起来,爆发出一浪又一浪的喝彩。   “棘蛟!是棘蛟!”   “杜三为了找回场子真是下了血本!连这么稀罕的品种都给他弄来了!”   “那鲛人凶多吉少咯……”   “可惜,手段狠、不要命又长得美,我还想看他多打几场呢……”   “碰上棘蛟也是没办法的事……棘蛟在斗场上还从没输过的先例呢……”   戚灵灵问师姐:“棘蛟很厉害吗?”   舒静娴道:“看到那些刺吗?其实那些刺不是实心的,中间有根细管,只要扎中猎物,就会迅速将毒液推进猎物身体里,瞬间令其麻痹。”   话音未落,只听看客们发出一阵亢奋的尖叫,只见棘蛟飞速向鲛人冲去,鲛人不闪避,反而迎着它游过去,就在相撞的刹那,鲛人忽然调转方向,那魔蛟收势不住,一头撞在了“水墙”上,阵符霎时银光大盛,似钢铁铸就一般,“铛”一声将魔蛟弹了回去。   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魔蛟垂下大脑袋,晃了晃,这才重整旗鼓,继续去追逐鲛人。   鲛人故技重施,只听“铛铛”的声响不断,魔蛟撞了七八次,游动速度大不如前。鲛人趁着它撞懵的刹那利落地拔出插在恶蛟眼中的匕首,一个回身,又把匕首插进了它完好的那只眼睛里。   恶蛟吃痛,在水中扑腾翻滚着,水里的红色更深,连看台上都能闻到蛟血的腥气。   “这鲛人不简单啊,”秦巍道,“说不定能赢。”   秦芝摇摇头:“双方力量太悬殊了,他手里只有短短一把匕首,就算戳瞎了魔蛟的眼睛,却没办法致它于死地。那畜生早晚会学乖的,真的搏斗起来,鲛人根本不是恶蛟的对手。”   戚灵灵问:“怎么才能杀死它?”   秦岸雪抢着道:“蛟蛇与蛇一样,要害都在七寸,那也是蛟蛇的妖丹所在,只有挖出妖丹才能将它杀死。”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戚灵灵:“为什么?”   秦岸雪:“因为它的鳞片和皮肤坚硬至极,而且只要有妖丹在,它就有灵力护体,连最利的玄铁剑都刺不穿,更不用说挖出妖丹了。”   戚灵灵明白过来,这就是个悖论——要挖妖丹,必须割破蛟皮,但是有妖丹加持,蛟皮就割不破。   果然,魔蛟吃了几次亏,总算隐约明白了四周有堵无形的墙,不能再撞上去。   鲛人再去引它,它就不上当了。   但是吃多了亏,它一时也不敢冒进,一鲛一蛟各据斗台一端,缓缓地绕着圈子。   观众们对那鲛人虚与委蛇的打法有些不满,纷纷叫嚷起来。   “咬他!”   “撕了他!”   “这没用的畜生!白长那么大个子,白长了一身刺!”   话音甫落,魔蛟忽然猛地回身甩尾。   鲛人闪避不及,右前臂被魔蛟尾尖扫中,一缕鲜血像红色丝线融在水中。   “不好,”舒静娴道,“他被刺中了。”   棘刺上有毒,顷刻之间他就会全身麻痹。   话音未落,那鲛人当真不动弹了,他的身体随波逐流,长长发丝在水中慢慢飘荡,白皙的身体在血水中若隐若现,美得妖异。   恶蛟兴奋地绕着鲛人游了两圈,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看客们心满意足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和遗憾,虽然希望双方分出胜负,但就这么结束,又有点不甘心。   戚灵灵狐疑地看着那恶蛟身体上的鼓起,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那团鼓起慢慢顺着蛟身移动,那是蛟蛇在消化它的猎物。   杜三兴奋地站起来,仰天大笑:“哈哈,敢跟你杜爷爷斗,就去你爷爷的蛟肚子里逞能吧!”   话还没说完,那团鼓起移动到了蛟蛇的七寸处,忽然停住不动了。   本来安安静静消化食物的魔蛟突然疯狂地翻滚扭动起来,似乎比它被刺瞎眼睛时还要痛苦百倍。   杜三脸色一变:“这,这,来人!快去看看我的蛟!”   话音未落,只听“哧”一声响,银色的剑尖从蛟蛇七寸处探了出来,随即剑尖沿着蛟腹移动,只听“嘶拉”声响,一股股蛟血涌出来,将水染得越来越红。   恶蛟起初还挣扎,突然一阵抽搐,骨头“喀啦啦”一阵响,整个身体便瘫在水底不动了。   剑尖并未停止,继续沿着蛟腹移动,拉出一条三尺长的口子。   那本该一命呜呼的鲛人,手握匕首浑身蛟血从口子里钻了出来。   他周身的蛟血被水洗去,戚灵灵方才发现他有多狼狈。   他被恶蛟的毒液烧灼腐蚀,就像被泼了浓硫酸,浑身上下没剩几块完好的皮肤,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几乎只剩下白骨。   众人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坎水阵撤去, 血水被阵符吸尽,死蛟躺在台上,而祁夜熵也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戚灵灵知道大反派会赢, 如果一条魔蛟都能杀死他, 他就不是大反派了。但是她没想到他会赢得那么艰难,那么酷烈。   刚才他假装被棘刺刺中麻痹, 引诱魔蛟把他吞进腹中, 可以说兵行险招孤注一掷了。   他拥有可怕的再生能力, 那么受伤、被毒液腐蚀, 他会感到疼吗?会觉得恐惧吗?   应该是疼的吧, 开着八卦虫, 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紧阖的双眼,微蹙的眉心,轻轻颤动的长睫, 还有额头上的冷汗。   书里的祁夜熵无所不能,从来都是强大残酷,即便被龙骨剑一剑穿心、消散于天地之间,也还是从容优雅。   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苍白消瘦又狼狈的少年鲛人,和书里笑着抹她脖子的大反派联系在一起。   随即她觉得自己这些想法有些可笑, 用常人的心理去揣测大反派属实没必要, 人家一个天降大任的大佬的心态, 哪里是她一个升斗小民能揣测的。   正想着,台上司仪已经宣布了鲛人得胜, 押错的豪赌客发出不满的抱怨, 杜三气得拔出雁翎刀, 照着朱红的栏杆就砍了下去。   不过比他更气愤的另有人在。   另一个包厢里, 霍震雷气得直跳脚。   “这死丫头竟然以小搏大赢了九千万!那三十万本钱还是我的!”他说着就开始捋袖子, “我这就出去砍死她!”   霍大少照着弟弟腿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蠢物!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把你砍死了!”   霍震雷的腿肚子顿时肿了起来,但他最怕他大哥,不敢叫,只是抱着腿哼唧。   “蠢物,那丫头马上就没命了,哪来的九千万?”霍大少低斥道。   霍震雷脸上顿时雨过天晴,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要不怎么说大哥英明睿智!”   当即也忘了腿疼,觍着脸问:“大哥,咱们的人什么时候动手啊?”   霍大少一勾嘴角,朝外一指:“早吩咐下去了,你看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观众席上忽然窜出几十条黑影,朝着汤元门几人围拢上去。   这些人个个手持兵刃,身法迅捷,一看就是高手。   看客们顿时慌了,为首的黑衣人声如洪钟:“对不住各位,兄弟我有些须小事借贵地处理一下,耽误各位片刻,无关之人切莫乱动,省得刀剑无眼伤了好人。”   听那头领这么一说,众人反倒不慌了,在黑市行走的没有善茬,这种场面也是见怪不怪,横竖他们冤有头债有主,不涉及旁人。   大部分人刚起身又坐了回去,更有心大的乐呵呵道:“刚看完妖斗又能看人斗,买一张票看两场好戏,值了!”   罗浮山一行人早有准备,见那群黑衣人蹿出来,便知是冲着自己来的,一点也不乱,他们将修为最低,对敌经验最少的小师妹护在中间,几人捏诀的捏诀,拔剑的拔剑,布阵的布阵,和那些黑衣人战成了一团。   黑衣人发现突然袭击没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有些意外,不过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即与几人战成了一团。   双方一交手,罗浮山一行人便觉出了差距,那些杀手的修为几乎都在元婴以上,有几个甚至有化神以上。   “霍家人真是下了血本!”舒静娴一边说,一边与个黑衣人过招,一时只听刀剑相撞“叮叮”响个不停,不出百招,她渐渐不敌,胳膊上被敌人划了一道口子,幸好她闪避及时,伤口不深。   其他几人也纷纷挂了彩,柳素卿的修为和剑法在几人中数一数二,然而他吃亏在对敌经验少,平常最多只是入秘境历练历练,和同门打打擂台,终究和真刀真枪不一样。   在一法一刀两个刺客的配合夹击之下,柳素卿渐渐落了下风,一招不慎,那用刀的刺客将他左脸拉出一条血口子。   不好,破相了!   虽然他现在弹琴唱歌都是遮着脸,可没准将来用得着呢?他的脸可是宝贵的资产!   这念头在他脑海里有如炸雷,小柳儿丹田里冒出一股怒火,举剑便向那罪魁祸首削去,他的剑路一改中正平和的谦谦君子之风,瞬间变得狠辣凌厉。   黑衣人见对手忽然好像变了个人,不由一愣,就这愣神的功夫,被柳素卿一剑削下了执刀的左臂。   秦岸雪“啧”了一声:“柳道长,下次砍人别砍胳膊,好好的材料都不能用了。”   说话间舒静娴一剑捅穿了一个黑衣人的咽喉,把尸体抛给秦岸雪:“老五,给!”   秦岸雪左手接住尸首,右手往那倒霉蛋眉心一摁,只见红光一闪,那尸首动了起来,转头便提刀向着原来的同伴砍去。   戚灵灵也没闲着,师兄师姐们忙着进攻和布阵的时候,她就躲在后面扔符。   不过她扔的并不是什么攻击符咒——上品攻击符咒在上次对付龙影的时候就用得差不多了。   她扔的是十块灵石一打的燧明符,这种灵符没什么大用处,唯一的功能是点啥亮啥,放在平时十分鸡肋,既不如夜明珠一劳永逸,也不如火咒方便,甚至还不如蜡烛便宜,但这时候却有大用处。   等手里厚厚一沓符扔完,戚灵灵聚气于指尖,朝着台边的灯树一指,灯火顿时瞎了大半,只剩下看台顶层的vip包厢还亮着灯。   而那些被下了燧明符的刺客一个个都亮了起来,像是一人揣了一个大手电。   在昏暗环境中,这些人就成了活靶子,不但是别人的活靶子,还被自己身上的光炫得睁不开眼,几乎成了半个瞎子。   待老李头着急忙慌地命人把壁灯点亮,黑衣人已经折了快一半。   霍震雷在包厢里看着,不由干着急:“这死丫头又使坏,我就知道她一肚子坏水没那么好对付!”   霍大少爷嘴上不说什么,也是面沉似水。他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很好,看来这是要逼我出手了。”   没想到话音未落,不知哪里冒出个洪亮的声音:“杜三,你被骗了,霍家兄弟和老李头在你的魔蛟上动了手脚!”   喊话的是张福瑞,罗浮一群人里就属他嗓门最大,毕竟原身是猛兽,这一嗓子就如虎吼山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霍大少一怔,随即大怒:“是谁含血喷人!我霍家做买卖从来公平,岂有此理!”   杜三郎折了一条九百万灵石买来的棘蛟,正在包厢里生闷气呢,听了这话还得了,“霍”地站起身,指着台边袖手看戏的老李头骂道:“好你个脏心烂肺的老不死,连你杜爷爷也敢骗!”   他不敢指着霍大少骂,就去寻下人的晦气,一边骂,一边带着群打手,就飞身到了台边,一把揪住老李头衣襟,把个老头吓得直呼救命。   霍大少明知道是汤元门那些人故意搅浑水,也不得不亲自去处置:“老李头不比别的下人,要是任由我们的人受欺负不出面,我们霍家在这地面上就没有站脚的地了。”   霍震雷:“我们分明没动手脚,那杜三好没道理,凭那小娘们一句话就诬人清白!”   霍大少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他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真假根本不要紧,他正愁没个由头闹一场。”   霍震雷起身:“我也去帮忙。”   霍大少转头白了他一眼:“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别给我添乱!”   那边杜三郎已经带着手下闹开了,不少赌客押魔蛟输了个精光,便也跟着一起裹乱,场面变得乱七八糟,那死蛟和重伤的鲛人躺在台上无人理会。   就在这时,从看台底层的角落里传出一声鸟鸣似的尖利哨音,转眼又窜出十几条黑影,向台上飞去。   他们个个戴着鬼面,身法利索,行动划一,有组织有纪律,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台上的大反派去的。   但是和霍家雇来的杀手不同,这些人手执同样制式的长刀,刀身呈弯月形,闪着青绿的光芒。戚灵灵忽然想起曾在汤元门藏书洞的禁书上看到过这种刀,似乎是北溟鲛人族的镇邪刀。   她立刻猜到了那些人的身份,他们是北溟派来捉拿这个“逃奴”的,看那训练有素的样子,说不定还是正规军。   戚灵灵瞥了眼大反派,他似乎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睁开了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要用手肘将自己撑起,但是撑到一半又无力地倒了下来。   鬼面人已经近在咫尺,祁夜熵的眼神依旧冰冷木然,但戚灵灵不知怎么从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他们会把他带去哪里?仍然把他锁回法阵里吗?年复一年地被困在法阵里是什么感觉?既然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挣扎着想要逃,肯定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斗场里当一个斗奴更痛苦吧。   戚灵灵努力移开视线,大佬的事情,她一个小炮灰掺和什么。再说自己和同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可是她脑子这么想,嘴巴却不听使唤,不等自己反应过来,她已经冲着那些鬼面人喊起来:“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个鲛人,我们花钱雇你们来干嘛的?!”   几个鬼面人不约而同愣住,仿佛在思考这五域通用语八级听力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一个黑衣人喊道:“他们是一伙的!”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便飞身攻了过去。   那些北溟的追兵慌忙辩解:“不,不……”   对方哪里听他们慢慢解释,刀剑已经削了上去。   那些北溟人无法,只能抽刀应战,连那打斗双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和黑衣人打成了一团。   霍大少被个杜三拖住胡搅蛮缠,黑衣人被打得七零八落,又分出一半战力去对付鬼面人,戚灵灵瞅准时机,召出白姨娘,毫不犹豫地跳上鸟背:“快!”   金翅大鹏知道目标是霍家兄弟的包厢,早已待命多时,立即展开宽广双翼,扇开两个黑衣人,眨眼之间就飞到了包厢阳台上,戚灵灵跳下鸟背,白姨娘随即化作人形,两人冲进包厢。   不等霍震雷回过神来,白姨娘鸟爪似的细长手指已经牢牢卡住了霍震雷的脖子。   霍大少正在和杜三纠缠,眼角余光瞥见金光闪闪的大鸟朝着弟弟所在的地方飞去,心道不好,待要回身阻止,却被杜三那混不吝拦住了去路:“霍兄,事情还没个说法,你要到哪里去?”   霍大少气性上来,把他一推,便即飞升上了包厢。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三弟已经被个半老徐娘卡住了脖子。   霍大少目眦欲裂,脸色沉得能滴下水,厉声道:“放开他!不然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戚灵灵站在白姨娘身边,压根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甚至还好整以暇地调出光屏看了看霍大少的愤怒和耻辱值多少钱。   二十万。   作为一个连干哥哥天团也进不了的男配,已经算超常发挥了。   戚灵灵抱着胳膊,嗤笑了一声:“你弟弟在我们手上还嘴硬,天塌下来有你这张嘴顶着是吧?那行,我就把你弟弟身上的零件一样样割下来。”   说着拔出一把匕首,对着霍震雷的手比划:“要不先来根手指吧。”   霍大少还没说什么,霍震雷杀猪似地叫唤起来:“大哥救我!大哥!不不不不不要!”   戚灵灵的刀刃已经挨到了霍三皮肉上,霍大少终于忍不住道:“慢着!”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霍大少知道知道自己这一喊出口就已落了下风, 可又不能放着这蠢弟弟不管,霍家十几个兄弟中,只有这个傻子和他一母同胞, 他们亲娘死得早, 小时候没少被欺负,兄弟俩相依为命几十年, 直到他凭着一股狠劲当上家主, 他们才算熬出了头。   就算被人拿住了软肋, 他也只能认栽, 因为冒不起失去弟弟的风险。   他只能道:“你们想怎么样?先放了他, 余事可以商量。”   戚灵灵本来也捏着一把汗, 她不知道他们两兄弟关系怎么样,只是料霍大少为了面子也不会放任弟弟不管,但看他此时的反应就知道, 这个弟弟对他的意义不一般,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第一,打开门放我们出去,不许有人跟踪我们,”戚灵灵道, “你放心, 等我们安全回到罗浮山, 就把你弟弟完完整整地放了,一个零件也不会少。”   霍震雷又喊起来:“大哥!别相信这娘们的话!她一肚子坏水, 肯定憋着坏呢!”   戚灵灵把匕尖往他肚子上一顶, 笑靥如花:“不信也行, 大不了一死, 我临死也拉你做个垫背的。”   霍三立刻收声, 眼中泪花翻滚,世上怎么有这么阴险狡诈狠毒的女人呢?   霍大少狠狠地剜了戚灵灵一眼,他执掌戚氏数年,换了别人被这么看一眼,恐怕都会吓得簌簌发抖,可这十几岁的少女却仍旧笑盈盈的,半点惧色也没有。   霍大少只觉有劲没处使,说不出来的难受,他只能阴沉着脸向部下挥挥手:“撤。”   一道石门轰然打开。   戚灵灵却不急着走:“我条件还没说完呢。第二,我押了三十万,赌赢了。一赔三百就是九千万,在我们离开前要结清。”   霍大少差点气笑了:“捡回一条命还不知足,你们汤元门果然是要钱不要命!”   师兄师姐们表示汤元门不背这锅,他们也是大为震撼。   戚灵灵悠悠道:“错了,我们既要钱又要命。”   霍大少一噎,咬牙切齿:“好极。”   “所以霍公子打算怎么付?”戚灵灵问。   霍大少:“难道你还怕我霍家人赖账?”   戚灵灵:“是啊,拿不到钱我们是不会走的。”   霍大少:“……”   他看了一眼老李头:“去准备玉简,快。”   老李头跑进一扇小门,大约过了一刻钟,取了个百宝囊出来。   戚灵灵朝霍三努努嘴:“扔给他。”   老李头本来在百宝囊上动了手脚下了毒咒,只要戚灵灵接到手里,就会中上致命毒咒,到时候就是一条命对一条命,放不放人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了。   谁知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他觑了眼霍大少,揩揩额头上的汗。   霍大少脸色越发难看,向他点点头。   老李头只得解了百宝囊上的咒。   戚灵灵对霍震雷道:“仔细接好,接不住的话手可以不要了。”   霍震雷都快哭了,他本来想故意接不住百宝囊,趁着弯腰捡的时候给那挟持自己的半老徐娘一击,然后趁机脱身,谁知道却被看穿了。   这娘们难道是千年狐狸成了精吗?   老李头把百宝囊抛向霍震雷,霍三少只能老老实实接在手里。   戚灵灵对他道:“你放好。”   霍大少道:“你不用验一验?”   戚灵灵:“等到了罗浮山再让令弟当我们的面清点清楚,要是有缺也没事,我让他身上也缺点东西。”   霍震雷一听还得了:“大哥,你给他们,我不要缺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霍大少很想说这傻子给你们算了,但终究是手足之情占了上风:“放心,一块也不会少的。”   他盯着戚灵灵,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生吞活剥:“你们可以走了。”   戚灵灵向金翅大鹏道:“白姨娘,先带霍三公子出去,要是有什么幺蛾子,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白姨娘点点头,并指为刀,在霍三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吓得霍三又是一阵嚎叫:“大哥,千万别闹什么幺蛾子啊!”   霍大少捏了捏眉心:“走。”   再不滚他怕他忍不住把这蠢货一起大义灭亲了。   戚灵灵道:“你们的人不许跟来,一旦发现有人跟踪,令弟的安全就那不能保证了。”   霍大少不等弟弟叫,抢先道:“我知道规矩!”   白姨娘先押着霍三出了门,接着是罗浮山一行人。   戚灵灵走在最后,就在即将跨出门去的刹那,她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祁夜熵。   这一看不打紧,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目光交会的刹那,戚灵灵吓得赶紧移开视线,赶忙跨过了门槛。   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没完全脱身呢,管什么闲事,戚灵灵对自己道。   可是她心里莫名有点虚,她不敢回头,但总觉得少年两道目光仍旧追着她,让她如芒在背。   其实刚才那匆匆一回眸,她根本没看清大反派脸上的表情,而且事实上祁夜熵在目光一触之后便低下了头。   可在戚灵灵的脑补中,那大反派就像索命的冤魂一样盯上了她,她的腿好像灌了铅,一步比一步沉。   他们走后祁夜熵会怎么样?那些鬼面北溟人和霍家兄弟的人打得两败俱伤,应该是没办法把他带走了,但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把他抓回去的。   退一万步,就算不被抓回北溟,他也会被关回铁笼子里,继续在这斗场上厮杀流血,频繁受伤,连强大的修复能力也赶不上。   戚灵灵揉了揉太阳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她心道,别忘了按照剧情他可是要抹你脖子的,他还想毁灭全世界呢。   另一个声音道,可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为将来的事付出代价?   戚灵灵努力把这个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男主裴谌也还没捅她呢,她还不是毫无压力地把他扔在荒郊野外,祁夜熵和裴谌有什么不一样吗?   无非是更凄惨一点,看起来更小一点,更好看一点点……不,不止一点点,是亿点点。   戚灵灵甩了甩头,再好看那也是大反派,做人不能太双标,她告诫自己。   可是他刚帮你赚了九千万灵石,他还给你贡献了208万……不,现在是268万9千7百……   “小师妹,怎么了?”舒静娴见她心事重重,挽起她的胳膊,“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戚灵灵跟着走了两步,石门在她身后慢慢阖上。   她忽然头脑一热,深吸了一口气,停住脚步:“师姐等一等。”   说完她转过身穿过石门,朝着场中奔去。   做人不可以双标,但是为了钱可以,戚灵灵终于为自己的抽风脑残举动找到了正当理由,不由如释重负。   系统诧异道:“宿……宿主,你回去干嘛?”好不容易出了这扇门,怎么又回去了呢?   它发现她直奔台上的祁夜熵,从诧异变成了惊恐:“宿主,你这是要干嘛?!”   霍大少几乎是同时出声:“你还想怎么样?”颇有点忍无可忍的意思。   戚灵灵指了指血肉模糊的鲛人:“我要带他走。”   她说这话时,两个斗场的杂役正一边一个抓着祁夜熵的胳膊,把他往铁笼子里拖。   少年身上惨不忍睹,肌肤溃烂,伤口流着血,身下已被拖出长长一道血痕。   系统从惊恐变成了毛骨悚然:“宿主你疯了吗?”   戚灵灵:“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两百零八万一天呢。”   系统:“你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戚灵灵低头看了眼乾坤袋,她已经包养了锦鲤女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了吧?   她决定回去给小锦鲤挖个豪横的鱼塘。   霍大少闻言一愣,随即冷笑:“姓戚的,你别欺人太甚。”   他不傻,早就看出那些鬼面是冲着叫那鲛人去的,而且那些人身份不简单。   那些人不简单,寻找的目标当然更不简单,这就意味着后面有巨大的利益,甚至是金钱以外的利益。   可是这诡计多端的丫头显然也看出来了。   戚灵灵心里也有点忐忑,霍大少在五域九州也算是个人物,在他尊严上反复践踏不知道会不会激得他不管不顾,她想了想,决定退一步:“你们买他花了多少钱,我出双倍。”   霍大少眼底掠过一丝尴尬,老李头从两个水手那里买的这条铁尾,只花了一万灵石不到,事后那老头子拿这大漏当成平生得意之事吹嘘,很多客人都知道,他霍大少要面子,不可能信口开河。   再说也不是钱的事。   戚灵灵:“一百万够了吧?到时候让令弟带一百万回去。”   霍大少沉着脸不说话。   戚灵灵明白自己报出这个价格太好说话了,谈判就和打仗一样,就算心里有空间也得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可是她实在不敢往少了报,一百万都没有的话大反派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记得书里写过大反派十分记仇,睚眦必报,如果她真的按照心理价位给他砍到万八千的,早晚被砍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大反派,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身价会被记小本本吗?她毕竟费劲巴拉地捞他呢,能将功抵过吧?不会马上把她弄死吧?大反派虽然狠,但对小弟们还算赏罚分明……   戚灵灵迅速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她就是一个慧眼识大佬的小弟,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以恩人自居挟恩图报。   时不时地偷偷摸摸薅个208万也就是了。   戚灵灵心里走马灯似地盘算,可祁夜熵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听见有人要带他走,他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情,那双眼睛空洞冰冷,像两个幽邃的冰窟,戚灵灵怀疑往里扔块石头都能听见回声。   她一时拿不准大佬的想法,让系统调出光屏来查了下报表,发现跟上一次查看的差额只有区区二十万,对别人来说二十万不少,但对一次208万的超级大佬来说,二十万就是波澜不惊的程度。   好消息是砍价没被记仇,坏消息是薅大佬羊毛没她想的那么容易。   戚灵灵看了眼霍大少:“一百万你爱要不要,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霍大少没再迟疑,比起不明的利益,还是傻弟弟的命更重要一点。   他挥挥手:“带走。”   戚灵灵走到祁夜熵面前,向他笑了笑缓解自己的心虚,伸出手柔声道:“能起来吗?”   祁夜熵瞥了眼少女春光乍泄般的笑容,又看了看伸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白皙洁净,柔软纤细,指甲像最漂亮的贝母,不像修士的手,倒像是北溟皇庭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就像他模糊记忆中的那个自称“母亲”的女人。   每次她执鞭狠命抽他背,帮他“赎罪”,逼他“改邪归正”的时候,他都懵懵懂懂有种荒谬的感觉,原来那样完美的手也会做这样的事,原来温柔如水,在他四岁之前总是把他抱在膝头,轻轻给他唱古老歌谣的“母亲”,也像别人一样,突然面目全非。   祁夜熵没有去握她的手,也没回答她。   戚灵灵:“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祁夜熵还是像个偶人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戚灵灵考虑怎么用手势和大佬沟通的时候,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祁夜熵是到了这里以后才学会他们的语言的,少女说话像泉水一样干净清楚,语速不快不慢,比其他人的更好懂一些。   戚灵灵像个合格的小弟,狗腿道:“要我背你吗?”   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请大佬进她的乾坤袋。   祁夜熵冷冷道:“不用,我能走。”   这是戚灵灵第一次听到祁夜熵的声音,虽然知道大美人反派的声音大抵也跟脸匹配,可真的听到这音色时,她还是结结实实地惊艳了一下,同时生出一种晕乎乎的幸福感,就像喝了两杯小酒,刚好微醺的程度。   难道这就是人鱼的种族天赋吗?   她醒了醒神,看向大佬残破的尾巴,正好奇他要怎么“走”,就见他抿了抿唇:“借我件衣裳。”   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戚灵灵莫名从中听出一丝隐忍和屈辱,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大佬一直光着身子!   她把大佬看光了,看光了,看光了。   戚灵灵觉得她不用当小弟了,直接当小尸体吧。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戚灵灵想起书里有个情节, 大反派外出搞事从来都戴着面具,有一次出了点小意外,脸被人看去了, 下属请示, 大反派轻飘飘地表示:“这些都是死人了。”   这还只是看见过脸。   不止是她,这场上的每个人, 每一个人, 有一个算一个, 都把大佬看光了。   大反派可不讲什么法不责众。   戚灵灵放眼望去, 仿佛看见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写了一个“死”字。   正想着, 只听大佬又说了一句:“衣裳。”   戚灵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忙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身衣裳。   她一看手里的衣裳,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乾坤袋里当然只有女装,但道服男女款式都差不多, 可她好死不死掏出一件花里胡哨的礼服来,粉嫩嫩的底色,绣着大片大片的紫藤花,大袖子几乎垂到地上,又是绫锦又是纱, 花哨程度简直可以和小柳儿身上那件演出服比个高低。   戚灵灵临走把戚家她自己的衣服全薅走了, 这种华丽的衣服她不是打算用来穿的, 是打算走投无路的时候拿来典当的。   谁知道忙中出错,她掏出了整个乾坤袋里最少女最娇艳最华丽的一件。   戚灵灵感到了来自概率的恶意。   她尬在原地, 这时候再换一件未免欲盖弥彰, 可不换吧, 让大佬穿这种衣服是嫌命长吗?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 祁夜熵却已经从她手上把衣裳接了过去, 毫不犹豫地披在身上。   大佬有没有生气不得而知,那张扑克脸上还是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   不知道大佬是从没穿过这种式样的衣裳还是从没穿过衣裳,这身衣裳被他穿得七零八落,只是勉强遮住了重点部位,衣襟半敞着,漂亮的锁骨半遮半掩。   戚灵灵看了一眼差点没厥倒。   这么少女的衣裳穿在清瘦美丽的少年身上,意外的没什么脂粉气,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张扬肆意,连衣服上那一串串小藤花都有种霸道的气势。   活了二十几年,戚灵灵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颜狗,直到今天才发现可能只是没有经受过顶级美貌的暴击,大反派的霸道美貌就像一拳打在她脸上。   更要命的是他还受了重伤——正常状态还能顶一顶,顶级美人加战损谁能顶得住。   不但是她,看客们也发出啧啧赞叹,甚至还有不三不四调笑的:“这一百万花得值,那小娘子好生受用。”   戚灵灵:“……”你自己想死别拖我下水!   还好祁夜熵没什么反应,可能是对他们的语言不太熟悉,做不了这种专业八级听力题,他只是用手拢着衣襟。   他连衣带都不知道系,长长的蔷薇粉衣带拖曳在地上。   戚灵灵忙捡起腰带:“这是系在腰里的。”   祁夜熵似乎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垂眸看着腰带上精致的绣花。   戚灵灵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给他系腰带。   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但那气味和人类的血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更甜一些,还带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某种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开到快要凋谢时的味道,闻着莫名有种罪恶感。   戚灵灵喉咙有点发紧,血开始往头顶涌。她定了定神,三下五除二地把腰带打好,全程没有碰到他的身体一下。   一系好腰带,她立刻退开了几步,血腥味变淡了,那种诡异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了。   总算是勉强穿好了衣裳,祁夜熵闭了闭眼睛,也没见他捏诀念咒,鱼尾却瞬间消失,衣裳下面浮现出修长的双腿轮廓。   戚灵灵的衣裳对他来说有点短,衣裳下摆里露出了一截小腿。他的鱼尾伤得很重,变成了腿伤口还在,一往前走,就有细细的一线鲜血顺着小腿经由骨感的脚踝,蜿蜒到苍白的赤足,因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鲜血也就越发触目惊心。   祁夜熵也不管戚灵灵这个名义上的主人,自顾自往前走。他走得很慢,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不习惯走路,但他走得很稳,腰板挺得很直,步态却舒展优雅,和鱼尾状态下在水中游弋异曲同工。   说起来是她花一百万买来的“鲛奴”,看气场简直像她的祖宗。   戚灵灵犹豫着要不要扶她的新祖宗一把,到底没敢上手,只能像个小太监一样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   霍大少利剑似的目光一直追着两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   罗浮山众人还在回廊上等着,小师妹突然转头奔回去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但本着对戚灵灵的信任,他们还是耐心地等在原地。   终于看到有人从门里走出来,众人提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人,又吃了一惊。   舒静娴:“小师妹,你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你跑回去就是为了他呀?”   就差把“色令智昏”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戚灵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地“唔”了一声。   张福瑞抓了抓毛耳朵,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感叹:“灵灵师侄也是个性情中人呐。”   戚灵灵生怕大家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让大反派记小本本的话,忙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说。”   林秀川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祁夜熵:“这孩子好像伤得很重,自己能走吗?”   祁夜熵点点头:“无妨。”   秦巍大方地解开衣襟,从他死亡芭比粉马甲里掏出一个药瓶:“我这里有珍藏的好药……小公子服一颗吧。”   常人见了秦巍的小马甲都难免露出惊愕之色,大反派却是波澜不惊,颇有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思。   戚灵灵记得书里大反派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正想着怎么帮他婉拒而不至于伤害四师兄的感情,没想到大反派却生疏地道了一声“多谢”,接过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大反派1.0和究极版的大反派似乎不太一样,戚灵灵看着他略有些稚气的侧脸,暗暗思忖。   秦芝道:“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这斗场。”   众人便即顺着台阶往上走。   舒静娴走在最前面,柳素卿殿后,白姨娘押着霍三少走中间,戚灵灵和祁夜熵并排走在后面。   台阶陡峭,其他人都是身强体壮的修士,虽然体谅祁夜熵的伤势故意放慢了脚步,可他要追上他们还是很吃力。   戚灵灵感到鼻端飘来血腥味,知道他走得艰难,但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一些。   戚灵灵知道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都会恢复,无非是多花点时间,何况他还服了四师兄珍藏的好药。   可看见他浅粉的衣裳慢慢变深,顺着小腿流下的血越来越多,她还是忍不住多嘴:“你没事吧?”   祁夜熵:“没事。”   戚灵灵又问:“痛吗?”   祁夜熵怔了怔,好像在琢磨“痛”字的意思,半晌才摇了摇头:“不痛。”   接着壁灯的幽光,戚灵灵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暗暗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痛呢,大佬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伤成这样还得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痛”。   既然大佬那么倔强,戚灵灵也不好再问东问西,只得道:“要是痛得厉害别硬撑着,告诉我。”   祁夜熵抬眼看她,壁灯的光勾勒出少女柔和的轮廓,耳朵上细细的绒毛都历历可见,光也映在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里,本就澄澈的眼睛越发显得明亮。   在渔船甲板上醒来时,祁夜熵忘了很多事,直到现在也只是想起一些零星片段,大多是小时候的事,他只知道自己生在北溟鲛人国的皇廷,却不能确知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锁在深渊里,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脱的。   十六岁的祁夜熵不知道很多事,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   那么这少女救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不知道,但一定有个理由。   他“嗯”了一声,少女便是浅浅一笑,脸颊上现出一对梨涡。   祁夜熵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他的左前臂被魔蛟的棘刺划到了一下,他在毒液进入血脉之前用断剑将那块皮肉削了下来,这才没被麻痹,现在他能感到那片伤口在发烫,这是身体正在修复自己的征兆。   用不了几天,他的手臂又会恢复如初,其它的伤口也是。   他是个怪物,他用不着服药,任何丹药都比不上身体自己的修复能力,他接过那男人给他的药只是为了遮掩他的秘密。   他在渔船上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招,在斗场也掩饰得很好,没有人发现他身体的秘密,现在他也要继续伪装下去。   他当然很痛,但他早就学会了忍耐,因为熟悉,痛甚至让他感到安心。   可是伤口的剧痛之外,好像又添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痛意,十分陌生,绝非外伤。   祁夜熵追根溯源,发现那痛来自他的腹部,那感觉就好像有人扯着他的肠子打了几十个结。   他的眼前模糊起来,抬手擦了擦,却越来越模糊。   “你怎么了?”少女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   祁夜熵想回答,没等开口,身子一晃栽倒下去。   戚灵灵正走着,忽然觉得身边大佬脸色有异,目光涣散,问他怎么了也不回答,她正想停下来查看一下,没想到他身子一晃就栽了下来。   多亏了戚灵灵反应快,一把将他扶住,祁夜熵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软软地倒了下来,双目紧闭,显然是晕过去了。   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舒静娴:“他怎么了?是不是失血过多?”   林秀川是几人中医术最好的,当即给他把脉,片刻后,皱着眉头一言难尽地看向秦巍:“四师弟,你给这小公子吃的是什么药?”   秦巍掏出药瓶:“是上好的伤药啊,赤叶碧华丹,补血益气治伤的,还是师祖手上传下来的……”   秦芝无可奈何:“四师弟,赤叶碧华丹最多存放二十年,师祖手上传下来,至少得有两三百年了吧?”   秦巍张了张嘴:“应当不至于吧,我平常都很小心,用冰符镇着的,怎么会坏……”   戚灵灵:“……”就算搁冰箱里也不能把保质期延长十倍啊!   秦巍委屈道:“我自己去年也吃过一丸……”   秦岸雪捏了捏眉心:“四师兄,记得去年有一次你吐了三天,找不出原因吗?”   秦巍恍然大悟:“哦!”   随即他脸色一白,不等别人说什么,已经自责地抹起了眼泪:“小师妹,都怪我,害苦了你心爱的鲛公子,呜呜呜呜……”   戚灵灵:“……”多余的定语就不必加了吧。   还好他们离出口已经不远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先上去再说。”   秦巍揩揩眼泪,自告奋勇要来背“鲛公子”,戚灵灵生怕大佬再被折腾出个好歹,忙道:“多谢四师兄,还是我来吧。”   四师兄把药瓶揣回小马甲里,秦岸雪道:“都坏了那么久了,还要它干嘛?”   秦巍捂着小马甲:“扔掉多可惜,回去炼一炼,还能吃。”   戚灵灵:“……”   汤元门弟子的正常发挥罢了。   她起初想把大反派背上去,随即想到他外衣里面啥也没有,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方便,干脆把他打横抱起,一鼓作气把他抱到了出口。   祁夜熵虽然瘦但是个子高,加上昏迷,抱在手里并不轻,好在戚灵灵修了道,不然还真应付不过来。   到了地面上,戚灵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大反派昏迷着,要是让他知道她把他给公主抱了,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抹她脖子。   戚灵灵后怕着,正想把他平放到地上,祁夜熵突然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大佬不愧是大佬, 哪怕身处这么诡异的场合,仍旧处变不惊,只是垂下眼帘, 淡淡地看了一眼放在他腰间的手。   戚灵灵却是吓得不轻, 差点没把他扔出去。   还好她有几分理智尚存,没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尴尬地笑了笑:“刚才你晕过去了。”说着连忙毕恭毕敬地把他放在地上。   戚灵灵这是故意避重就轻, 打算糊弄过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四师兄一个箭步跨上前来, 眼中噙着热泪, 便要去抓他的手。   戚灵灵头皮一麻, 书里反复提到大佬有严重洁癖,每次出场都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而且还戴蛟皮手套, 四师兄这一爪子上去,估计就可以直接入土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也没来得及细想,舍身忘死地先一步抓住大反派的手。   祁夜熵看着她的手,冰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困惑。   戚灵灵赶紧把大佬的尊手小心翼翼地放回他尊肚子上, 还在手背上拍了拍, 自欺欺人地指望手的主人察觉不到。   祁夜熵:“……”   四师兄不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仍旧不知死活地叭叭:“小兄弟,你总算醒了, 真是对不住, 刚才给你那颗药放得久了, 药性变了, 你不要紧吧?方才你晕过去, 小师妹吓得脸都白了。”   戚灵灵:“……”可不是,她差点就灵魂出窍了。   秦巍接着道:“刚才我想将功补过背你上来,但小师妹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把你抱上来……”   祁夜熵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戚灵灵:“……”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祁夜熵晕倒前察觉是丹药有毒,他刹那间转过了无数念头,考虑过无数种可能,但是怎么都想不通他们下毒的动机。他受了重伤又功力尽失,他们想卖了他或害他都易如反掌,何必多此一举。   谁知真相是这样,他看了看这群奇形怪状的人,平生第一次觉得他对人类的认识还太过浅薄。   就在这时,腹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他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眼前一黑,再一次晕了过去。   秦巍差点哭出来:“这可怎么办,要不给他服点清毒药?”   舒静娴吓得赶紧阻止:“别别别,可千万别!”不喂药还好,再喂下去恐怕要闹出鲛命。   林秀川给他把了把脉,也道:“鲛人与人毕竟不是同族同类,人服的药不知于他有益还是有害,这小公子的脉象看起来并无大碍,主因仍是失血过多,这一路上让他好生休养吧。”   顿了顿:“待回到宗门,我翻阅一下典籍,再细细帮他调养。”   戚灵灵顺水推舟:“我们先回去。”   白姨娘把霍三交给秦岸雪,化作原形,众人依次坐上鸟背,祁夜熵自然还是由戚灵灵抱上去。   好在这次他没有再醒。   鸟背虽宽阔,但毕竟有起伏,戚灵灵生怕大佬滑下去,又不敢拿根绳子把他绑在鸟背上,只好让他枕在自己膝头,她动作小心翼翼,明明是小弟的自我修养,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舒静娴和秦芝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起暗暗叹了口气。   小师妹平时多清醒一个姑娘,没想到一沦陷就那么彻底,可惜对方态度冷淡,怎么看都是小师妹剃头挑子一头热。   样样都好的小师妹,刚上情路就这么坎坷,真是让人心疼。   戚灵灵完全想不到自己已经成为两个师姐心疼的对象,她心里一个劲地祈祷,大反派路上可别再醒了,再来一次她的小心脏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总算能喘口气,她照例喊系统:“统,光屏调出来给我看看。”   往常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响应的系统却破天荒毫无反应。   戚灵灵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统?”   还是没回应。   戚灵灵叫了好几次,可怎么也叫不出系统。   系统在的时候她觉得这就是个鸡肋的客服系统,可是系统不在了,她才感到莫名的恐慌。   她这才发现自己行走江湖有多依赖余额和报表。   为什么早不失灵晚不失灵,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就失灵了。   戚灵灵简直怀疑天道故意给她穿小鞋。   但是除了等待系统再次出现,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正发愁,金翅大鹏已经冲出了水中结界,重新回到人间。   众人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近破晓,天空泛起了香灰色。   飞到云霄之上,金翅大鹏的速度趋于平稳,目力所及范围内看不到追兵,看来霍大少也不敢拿自己弟弟的性命开玩笑。   众人如释重负,眼前的危机解决了,终于有暇从长计议。   林秀川向柳素卿道:“这次多亏柳兄襄助。”   戚灵灵也庆幸带上了柳素卿,要是没这个外援,他们这次还真没把握脱身。   她问道:“柳道长和我们一起回罗浮吗?”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柳素卿原本打算离开罗浮游历四方,也不知道经历一场大难想法有没有改变。   柳素卿道:“在下打算在西域游历一番,正打算向几位辞行。”   众人知道他早有去意,也不多劝,只道:“柳兄保重,后会有期。”   当着霍三的面,没人提他叛出宗门之事,霍家敢欺负汤元门孤儿寡母,却不敢轻易惹嵩阳,想来嵩阳也不会昭告天下,小一辈中最得意的弟子因为宗门腐败毅然出走。   戚灵灵拿出一张十万的玉简给柳素卿:“这是此次任务的酬劳,柳道长请收好。”   柳素卿一惊:“戚仙子弄错了,我们约定的酬劳是一万。”   戚灵灵道:“约定的时候没料到任务那么艰险,柳道长不用推辞,再推辞下次再有活就不敢找你了。”   当然她也有自己一点私心,无双公子变成小柳儿,毕竟是拜她所赐。   戚灵灵一脸的“我不差钱”,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柳素卿倒不好再推辞,他也确实需要钱,便接了过来:“多谢,往后若是贵派有难,在下定当两肋插刀。”   福瑞叔连连摆手:“别别别,还是别有难的好,但愿从今往后否极泰来。”   众人都笑起来。   柳素卿和他们结伴到了西域凤麟州地界便分道扬镳,柳素卿御剑向凤鳞城飞去,其他人则继续往东行。   祁夜熵也许是体力透支得太严重,一路都在沉睡,戚灵灵丝毫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好歹,倒是林秀川不放心,时不时替他把一把脉,确定无虞才放下心来。   他们在路上不敢耽搁,日夜兼程,不到两日就抵达了罗浮地界。   虽然离开山门还有几十里路,但这里已经在护宗大阵的势力范围之内,到了这里就安全了,霍家就是搬来天兵天将也未必攻得破。   戚灵灵逼着霍三掏出他大哥给他的百宝囊,让他当面把一堆玉简点清楚。   霍三不怕他大哥不仗义,就怕手下人做事不仔细,万一少点了一支两□□心如蛇蝎的女人不知会割他什么东西。   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因为数学差,霍三少磕磕绊绊地点了三遍才点清楚。   不多不少九千万。   戚灵灵从中抽了两张五十万的给他,当做大佬的赎身钱,然后对霍三道:“你可以走了。”   说完一脚把他从鸟背上踹了下去。   霍震雷既不会御剑也不会驾云,只听耳边风声呼啸,吓得吱哇乱叫,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戚灵灵才慢悠悠地抛出一张凝云符。   霍震雷身下的云瞬间凝结成了固体,霍三少一头撞上去,发出撞钟似的“铛”一声响,鸟背上的恶人们笑成了一团。   霍震雷从头晕目眩中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已经重获自由,□□少爷的脾气又上来了:“你们这些死杂种,你们死定了!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有本事你们躲在罗浮山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不然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戚灵灵一哂。   霍震雷气得跳脚:“你笑什么?”   戚灵灵:“我笑你们霍家大难临头了,你还不知道。”   霍震雷一愣,随即道:“你这毒妇又在诓我!”   戚灵灵:“我是好心提醒你。纸包不住火,你们在黑市做局想杀我,我爹知道了会放过你们霍家吗?”   霍震雷有恃无恐:“哈,你以为我会信你吗?谁不知道你们父女反目,你爹已经把你逐出家门了?要不然我们还不敢动你。”   戚灵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们霍家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霍震雷被戳中痛处,不由暴跳如雷:“臭娘们,你说谁没文化!”   戚灵灵:“没错,我和我爹是有点小龃龉,我爹放出狠话不认我这个女儿,你大哥没放过狠话?你自己想想能当真吗?”   霍震雷心头一突,确实,他大哥三天两头说没他这个弟弟,要让他自生自灭,可哪次当真不管他?要是有人敢打他主意,他得扒人一层皮。   戚灵灵接着道:“就算退一万步,我爹真的不认我了,那也是私底下的事,出门在外我还姓戚,还是他女儿,他就算恨不得我去死,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到我头上,因为事关世家大族的脸面。”   她说一句,霍震雷的心里就凉一截。   戚灵灵看出他已经动摇,再接再厉:“我们路上花了两天,黑市的消息说不定已经传到我家了,没准我爹已经带着人马去找你哥算账了呢。”   霍震雷嘴上还是强撑着:“你别想骗我……”可看脸色分明已经信了。   戚灵灵看着火候到了,便让白姨娘继续飞,留下个霍三盘腿坐在云头上纠结。   纠结了半天,他一拍大腿,就他这脑子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得赶紧跟大哥商量啊!   他立刻传音给霍大少,为了邀功,他不说这是戚灵灵点的他,只说是自己想到的。   霍大少暗自欣慰,这蠢弟弟经历了一番风雨,也算懂事了点,知道动脑子了。   他沉吟道:“你担心的也有道理,别怕,我派人来接应你,其他的事有大哥在。”   断开传音,霍大少立即联络了霍氏在朱雀城的密探,打听戚念瑜的行踪。   这一打听不打紧,那老家伙竟然悄悄出了朱雀城,但是他去哪里,做什么,就打听不出来了,那探子只知道他身边带了两个炼虚期的保镖。   霍大少不由大骇,戚念瑜自己本来就是个化神期修士,在修真界行走一般人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何须带两个比自己修为还高的保镖?   难道真让小雷猜中了?霍大少一时不知道该担忧还是该欣慰他家小雷大智若愚。   他赶紧召集谋士,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千万不能失了先机。   ……   眼看着罗浮的山门近在咫尺,秦芝和舒静娴把几个男人赶到鸟尾,一左一右在戚灵灵身边坐下。   秦芝问:“小师妹,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位小公子?”   戚灵灵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潜台词:“带他回去,先把伤治好。”   秦芝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舒静娴。   二师姐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治好伤以后呢?要把他送走还是留在身边?”   戚灵灵倒是想送,可是也得有地方送啊。   可是这些没法跟师兄师姐们解释。   她想了想道:“可以把他留下来吗?”   两个师姐对视一眼,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秦芝道:“小师妹要留下这小公子,我们当然没什么意见,但是让他长留宗门的话,总得有个身份,不然沐漾泉等人又要借题发挥了。”   戚灵灵还没想过这一茬:“是我考虑不周,有什么身份能给他吗?”   舒静娴咳嗽了两声:“我们汤元门祖师有训,弟子不得蓄奴,所以奴隶肯定是不行,就算当杂役也得是雇佣的……”   戚灵灵哪敢把大佬当奴隶,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奴隶杂役。”   舒静娴:“还有一个就是道侣了,如果是门人的道侣,自然可以在宗门里长住,小师妹想……”   生儿育女都行。   戚灵灵吓得头发都倒竖起来了:“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两个师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小师妹还是有几分清醒的。   但如果不打算当正经道侣……   两人脸色有点尴尬,秦芝脸上还浮起了两团可疑的红晕。   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舒静娴破釜沉舟:“小师妹,师姐说话不会拐弯,如有冒犯你别生气……我知道许多高门大族都时兴养炉鼎,但是这种糟践人的事情,咱们汤元门都是正经人,可千万做不得啊……”   戚灵灵毛骨悚然,正要解释,眼角余光瞥见躺在她腿上的大反派,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了他冷冰冰的眼睛。   完了。   戚灵灵满脑子只有这两个字。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祁夜熵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41章   天道给她穿小鞋算是实锤了。   更恐怖的是, 戚灵灵不知道大反派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们的对话听到多少,又听懂多少。   要是有系统在还能查报表推测他的情绪波动, 可是连外挂也没了, 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她心里还怀着一点侥幸, 说不定大反派听不懂“炉鼎”这种专八词汇呢?要不脸上也不至于没有半点表情吧?   可惜她的小算盘注定要落空, 祁夜熵其实半路上就醒了, 故意装睡, 就是因为戒备——知道了他们打算怎么处置自己, 他才能思考对策。   所以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他也模模糊糊猜到“炉鼎”大抵是玩物的意思,毕竟在黑市斗场那种三教九流云集的地方,炉鼎是个高频词汇。   这两个月里, 不止一个人想跟老李头买他回去当“炉鼎”,老李头在丰厚的报酬面前也心动,只不过因为他斗起狠来不要命,留在斗场能给他挣更多钱,权衡之下才没答应。   若是这个少女要把他当炉鼎, 倒算是个明确的目的, 可似乎又不是。   越是猜不透这少女的心思, 他越不敢放松警惕。   两个师姐却没注意到八卦的对象已经醒了。   舒静娴见戚灵灵脸色怪异,以为是被她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 忙安慰她道:“不知者不罪, 你年纪小哪里懂这些呢。”   戚灵灵用眼神恳求二师姐行行好别再说了。   然而二师姐完全误会成了少女的娇羞, 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修道之人不吃饭,总不能把人欲全灭了,那不成佛修了。放心小师妹,师姐理解你。”   戚灵灵:“师姐,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舒静娴贱贱地逗她:“哪个意思?”   戚灵灵:“……”   她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二师姐懂得真多。”   舒静娴:“那是,你二师姐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戚灵灵:“那我不懂就问了,你和大师兄是什么时候订的亲?”   舒静娴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好你个小丫头,连你师姐也敢取笑!”   说着就用肘弯卡她脖子,呵她痒痒,不过总算是不再提炉鼎的事了。   闹了一会儿,舒静娴忽然松开她,一拍手:“对了,我怎么把那茬给忘了,咱们师尊命中不是还有个男弟子么?说不定就应在他这里。”   秦芝捏了捏眉心,师尊又不擅长卜卦,算的命哪能真的作数,当初不过是为了让小师妹入门找的幌子。   不过也算是个正经名分。   她点点头:“这么说起来,名额倒的确还有一个。”   戚灵灵一开始压根没往这个方向想,书里大反派横空出世,睥睨六合,连天道都敢挑衅,谁敢给他当师父恐怕是嫌命长。   可是这位穹崖道君不怕啊,活的师父怕死,死的师父又不能再死一次。   他们汤元门有了女主当吉祥物,再有反派大佬的加持,等于上了个双保险。   她想了想,到底不敢擅自决定:“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旁人不能替他决定,还是等他养好伤自己决定吧。”   她一边说一边瞥了眼反派大佬,只见他双目紧阖,像是又昏睡过去了,但她怀疑他在装睡。   这时金翅大鹏已越过最后一条山脊,汤元门的红土大坑出现在众人眼前,戚灵灵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她还没想好把大反派安置在哪里。   难道给他也挖个鱼塘吗?   祁夜熵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虐文女主苏小蛮,要是发现他和一条鲤鱼一个待遇,不知道他会在小本本上记几笔。   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别人都有些尴尬地看着戚灵灵和她膝头的鲛美人,只有大师兄依旧一脸正气地童言无忌:“小师妹,这小公子是安置在你房里么?”   戚灵灵差点一失足从鸟背上跌下去。   林秀川当然没有一点下流猥琐的意思,他只是想到这少年受了伤,小师妹的洞府相对没那么阴湿,还有张床,利于病人恢复。   戚灵灵也知道大师兄不是那个意思,但大反派不知道,她分明看到大反派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就知道他在装睡!   不过她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宗门里洞虽然多,但能住人的很少,收拾出来还需要时间,总不能让个伤患躺在坑底等。   她只能默许了。   金翅大鹏降落在她的窑洞前,祁夜熵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她腿上,并没有自己下地走的意思。   戚灵灵只能把大哥抱进窑洞里,毕恭毕敬地放在她的白玉大床上。   祁夜熵只觉仿佛陷进了云里,又有点像漂浮在水中,却比水中更温暖,鼻端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馨香。   那气味和他遥远记忆中的那些香花、香果、玉匣子里装的贵重香料全都不一样,却和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他忽然意识到,那可能根本不是什么香粉香料,而是这少女本身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被褥太过柔软舒适,他心里始终绷紧着的弦第一次松了下来,神智一松弛,身体的感觉更鲜明,他感到浑身发烫,伤口修复的速度似乎也比平日快得多,身体因而更加疲累。   他知道在一个陌生环境里放松警惕很不明智,近乎愚蠢,可他抵挡不住一阵阵袭来的倦意,很快沉入了梦乡。   秦芝道:“要不要给他找个医修来看看?”   戚灵灵知道大佬身体自我修复的秘密,料想大佬不愿意被别人知道,摇了摇头:“他好像累了,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林秀川也道:“看脉象这小公子恢复得比常人快许多,许是鲛人体质的缘故。”   四师兄没心没肺:“说不得我那颗丹药还有点药力。”   秦岸雪不吭声,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祁夜熵,他从小就对奇闻异事、歪门邪道感兴趣,五域外的珍稀生物也是他一大兴趣爱好。   在场众人中,就属他对鲛人最了解,他可没听说过鲛人有过人的修复能力,何况还是条铁尾。   至于秦巍那颗丹药,没把人吃死,也从反面证明了那鲛人不同寻常。   就在这时,舒静娴推了他一把,打断了他的思绪:“让那孩子好好睡一觉,咱们出去。”   说着瞟了眼戚灵灵,眨眨眼,显然是在给小师妹制造机会。   戚灵灵可不想没事呆在大佬身边,这一路她大气不敢喘一口,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她要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于是她假装看不懂二师姐的好意,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刚走到洞外,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鹤唳,众人抬头一望,见是一个穿着两仪门道服的年轻弟子,腰间挂着块闪闪发光的紫金令牌。   秦巍:“是知山馆的人。”   知山馆建在罗浮外山,负责一切与访客相关的事务。外山事务由七大宗门轮流负责,一甲子一轮,眼下轮到的是两仪门。   舒静娴轻嗤了一声:“来得可真快,这些人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众人也都以为那弟子是听到了鲛人的风声前来干涉——那鲛人不是罗浮弟子,按理不能进内山,得在外山的客馆中下榻,当然这规定和一切规定一样弹性十足,较不较真要看对象。   不过这件事是汤元门理亏,舒静娴也只能抱怨一句。   然而他们都猜错了,那弟子是为另一件事来的。   他向众人一揖,然后对戚灵灵道:“戚仙子,在下有个好消息禀告。”   戚灵灵闻言顿时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弟子接着说:“戚城主亲自探望仙子来了,已在知客馆等了两日。在下听闻仙子回来,就赶紧来了。”   他听说戚氏父女不和,但既然戚城主特地从朱雀城赶来看女儿,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戚灵灵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她那渣爹忽然父爱觉醒。   这老家伙无利不起早,巴巴地从南域跑来,肯定憋着什么坏。   她面无表情道:“有劳了。不过我和戚城主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现在就是陌路人,他爱去爱留与我无关,但我不会去见他的。”   那弟子一愣,随即为难道:“戚仙子,有什么话还是当面与戚城主说清楚吧,在下在中间传话要是有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戚灵灵:“没关系,没什么误会,跟他说我讨厌他,叫他别来烦我。”   弟子:“……”   他看向汤元门其他人:“几位师兄师姐劝劝戚仙子吧,父女没有隔夜仇,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叫外人看笑话呢。”   舒静娴道:“这是我们小师妹的家事,她自己能做主,有什么好劝,我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多管闲事。”   秦岸雪接口:“又没人给我们钱。”   那弟子确实是收了戚念瑜不少好处,知道他们话里有话,顿时涨红了脸。   林秀川是老好人,不喜欢叫人为难,好声好气道:“这位小师弟,你就回去告诉戚城主,我们会尽力看顾好小师妹,请他不必担心。”   那弟子见最好说话的林师兄都给他软钉子碰,只得走了。   虽然没去见戚念瑜,但听见渣爹的消息也是够糟心的。   戚灵灵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十分思念她那张舒服的白玉大床,奈何现在被大反派占着,想睡是不行了。   她回到房里,大反派睡得像睡美人一样沉,戚灵灵在床边打了会儿坐,一路上的疲劳消除了,可是不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心理上就是不满足。   就在这时,床上的大反派翻了个身,忽然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还在抽着冷气。   戚灵灵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哎,你不要紧吧?”   话音未落,祁夜熵停止了颤抖。   戚灵灵刚松了一口气,却被人抓住胳膊用力一拽甩在床上,一具炽热的身体压了上来,紧接着冰冷的刀锋抵在了她的喉间。   鲛人冰冷的眼睛空洞失神,像是连着梦魇的深渊。   原本灰色的左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妖异的金色。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握剑的手淌下来,滴在戚灵灵脖颈上,甜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戚灵灵虽然死过一次,但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体会到濒死的感觉,她的胸口急剧起伏,想喊,可是一对上那双恐怖的眼睛,她喉咙里就像是堵了团湿棉花。   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提前迎来抹脖子的命运时,抵在她脖颈上的寒刃忽然退开。   祁夜熵左眼的异色瞬间褪去,眼神恢复了清明,手中断剑重新没入肋骨间。   “我……”他艰难地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不知道是你。”   戚灵灵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濒临死亡的恐惧交替冲击着她的小心灵。   她没力气说话,抬起一只手摇了摇,表示小人不敢记大人过。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外面有吵闹声。   “那是小师妹的房间,小师妹在睡觉,你不能进去!”这是二师姐的声音。   “哼!大白天睡什么觉!我看我自己的女儿,用不着你们多管闲事!”   林秀川:“阁下怎么可以如此蛮不讲理。”   戚念瑜:“和你们汤元门的帐我稍后再算,我戚家好好一个女儿被你们蒙骗,鬼迷心窍连父亲都不认了!”   顿了顿:“再敢阻拦,休怪戚某失礼了!宁老,有劳!”   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戚灵灵床前的一大块石壁被人连根拔起移到了旁边。   华丽丽的白玉雕花大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下,施移山术的炼虚期高手傻了眼,戚念瑜和他带来的人傻了眼,汤元门众人也傻了眼。   戚灵灵这才想起来,大佬半个身子还压在她身上呢。   一个穿紫衣的年轻男人半是震惊半是愤慨,颤抖着声音质问戚念瑜:“岳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灵灵:??? 第42章   戚念瑜有心解释, 可这场面实在是解释不过去,只能把锅甩出去再说。   他用食指指着白玉大床上的两个人,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你……你这业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戚灵灵听见“岳父”两个字, 大概知道戚念瑜巴巴地跑来憋的是什么坏了,虽然场面有点尴尬, 但闹了这一出反而可以省下许多嘴皮子。   她用半秒钟时间权衡了一下拿大反派当挡箭牌的风险和收益——祁夜熵刚才差点把她脖子抹了, 虽然不能指望反社会大佬有什么惭愧的情绪, 但好歹他刚才特地解释了一句。   换了书里的究极版大反派, 说不定顺手就抹了, 哪里会费这事。   这一句解释, 让戚灵灵抓到了某种微妙的空子,她决定蹬鼻子上脸。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她镇定自若道。   不等戚念瑜说什么,祁夜熵忽然伸出手, 用指腹抹了抹戚灵灵的脖颈,把他滴在上面的鲜血抹出一条红痕。   戚灵灵一惊,大佬这是在配合她演出吗?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少年的双眼还是波澜不惊,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大佬可能只是不喜欢别人身上沾了他的血而已。   祁夜熵擦完血就放开了她, 戚灵灵这才坐起身,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抓了把头发, 扫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   她修长白皙秀美的脖颈上一抹红痕, 被娇妍的脸色一衬托, 越发显得暧昧。   戚念瑜回过神来, 这回是真的气急败坏, 对着林秀川道:“我好好一个贞静贤淑的女儿,进了你们汤元门都变成什么样了?你们这是什么门派,根本是个……是个淫窝!”   紫衣青年也气愤道:“没错,都是你们把灵灵带坏了!”   汤元门众人:“……”   这就过分了啊,他们汤元门一门孤寡,个个母胎单身,连蚊子都找不出成双成对的,小师妹第一个实现零的突破,怎么变成他们带坏的了?   舒静娴冷笑一声:“人家男未婚女未嫁,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坏了?”   戚念瑜:“谁说她未嫁?她已经许婚元氏少主了!”   紫衣青年不理他们,指着祁夜熵,理直气壮地质问戚灵灵,活像个捉奸在床的原配:“灵灵,他是谁?”   祁夜熵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的确不关他的事。   戚灵灵却懵了:“大哥你谁啊?”   青年像是蒙受了奇冤:“灵表妹,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元表哥啊,小时候我们常一起玩的。”   他一提到元姓,戚灵灵总算想起来了,书里的确是有这么一户人家。   元氏是东域的世家大族,虽然不如戚氏那么有钱,但家世清贵,地位比戚家还高那么一点,而且和她母亲宋氏沾亲带故,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   这紫衣青年长得也算眉清目秀一表人材,看不出什么明显缺陷——真有什么缺陷也就当不成少主了。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桩门当户对、完美无缺的婚事,而且还是她母亲那边的远房表亲,比戚家亲戚靠谱。   这倒是出乎戚灵灵的意料,不过打死她也不相信戚念瑜有那么好心。   当然,不管这婚事怎么样,其中有没有阴谋,她都不可能接受,开什么玩笑,到了修真世界还被包办婚姻,要不要再给她裹个脚?   元表哥满脸委屈:“灵表妹,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戚灵灵实话实说:“不记得。”   戚念瑜脸色沉得快滴下水:“培风贤侄千里迢迢来看望你,你却做出这等丑事,还翻脸不认人,你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我这就杀了你这业障!”   说罢便作势要用掌去劈她。   谁知不等汤元门众人阻拦,元培风第一个跳出来,挡在两人中间:“不可!灵表妹只是一时糊涂!”   戚念瑜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咒骂:“业障!业障!老夫真是作了孽,生出你这种畜生!”   他转头对紫衣青年道:“元贤侄,是老夫教女无方,对你不住,这桩婚事如今只能就此作罢,老夫这就命人将纳彩礼退回贵府,改日再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戚灵灵看向元培风,只要他顺水推舟,这件事自然就了结了,最好再跟戚念瑜算个帐,让那老东西出点血。   可是元培风却瞟了眼戚灵灵,涨红了脸:“灵表妹只是犯了所有女子都可能犯的错误,既然已经签了婚书,灵表妹就是我的道侣,就算道侣误入歧途,我也不能抛弃,不能放弃。”   戚灵灵:“……”   果然,他便宜爹给她找的老公绝对不可能是正常人。   汤元门众人也沉默了,他们仿佛看到了这个紫衣青年由内而外散发着圣光,绿色的圣光。   这下戚灵灵明白了,这桩婚事未必是戚念瑜主动的,说不定还是元家先提的亲,戚念瑜只是顺水推舟,原配宋夫人死后,他在东域就没了根基,要是能和元家结亲,对他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戚灵灵都有点同情这位元表哥了,未婚妻众目睽睽之下送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给他,难为他还能忍下来。   “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她道。   元培风从腰间的玉囊里掏出一个大红底描金的卷轴:“我们婚书都已经签了。”   戚灵灵:“……我什么时候跟你签的?”   元培风:“是令尊代你签的。”   戚灵灵嗤笑了一声:“谁跟你签的你去娶谁,祝两位百年好合。”   戚鲶鱼气得青筋直跳,脑袋嗡嗡作响:“业障!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说着便要上前来拽她:“不管这桩婚事能不能成,你都跟我回朱雀城去!不许再离开院子半步!省得给我丢人!”   可他刚抓起戚灵灵的胳膊,便觉手背上忽然一痛,低头一看,上面被利器割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他抬起头来,看见那与他女儿白日宣/淫的小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上面还在滴血。   他一个化神期高手,竟然连他什么时候出手都没看见。   戚念瑜刚才瞥见这少年容貌昳丽,穿着身粉红绣花的纱衣,以为是以色侍人的小倌之流,压根没拿正眼看他,只等着收拾完戚灵灵,再把这毁她女儿清白的小子一刀结果了。   这时候仔细打量他,却见少年眼神冷冽,眉宇间一股凶戾之气,不知是什么来头。   他不知那少年的深浅,不敢轻举妄动,只道:“我管教自己女儿,与你这外人有何干系?”   戚灵灵被大反派的举动震惊了,这是在见义勇为吗?这可比突然冒出个未婚夫来惊悚多了!   祁夜熵冷冷地睨了戚念瑜一眼:“你很吵,我在睡觉。”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她想多了,大佬只是起床气比较大而已。   她知道大佬是真的想继续睡觉,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完全是另一种意思了。   元培风虎视眈眈地盯着祁夜熵,祁夜熵只是慢条斯理地把半敞的衣襟拢了拢,在他这正房面前没有半点尴尬羞愧之色。   元表哥心里警铃大作:这是个高段位绿茶!   他又看向戚灵灵:“灵表妹,你们,难道是真的……”   戚灵灵:“是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元培风两眼发直,喃喃道:“好,很好!”   半晌,忽然哽咽一声,捂着脸扭头就跑,他脚下踩着一对风火轮,跑得虎虎生风,简直把共享单车踩出了航天飞机的架势。   众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发展,戚念瑜看看女儿和“奸夫”,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安抚金龟婿要紧,扔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御剑追着元培风而去。   他带来的两个炼虚期高手看了一出家庭伦理大戏,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既然雇主都走了,也不好留下来,只能悻悻地跟着走了。   他们一离开,林秀川马上启动了护宗阵法——为了省点灵力,平常都是关着的,这才让戚念瑜一行人钻了空子。   搅屎棍走了,戚灵灵面对师兄师姐们,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她对祁夜熵道:“你再睡会儿吧。”   祁夜熵正有此意,一言不发地躺了回去,重新闭上眼睛。   戚灵灵走到洞外,师兄师姐们还在清理碎石,见她出来,秦岸雪识趣地向林秀川道:“师兄,你不是要去藏书洞查医典么?走吧。”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他便走,顺便拉上了正卖力扫地的秦巍。   走出半里路,林秀川才茫然道:“我何时说过要去藏书洞?”   秦巍已经明白过来:“他们姑娘家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我们杵在那里做什么。”   林秀川颔首:“原来竟有这些讲究,难怪师尊曾说,女人心,海底针。幸好五师弟提醒我,不然又要碍阿娴的眼了。”   秦巍:“……”   秦岸雪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你们方才看见那鲛人出手么?”   林秀川摇了摇头:“太快了,我发现的时候,戚城主的伤口已经渗血了。”   秦巍也道:“我也没看清。”   秦岸雪:“你们觉不觉得,他的来历有点蹊跷?”   秦巍:“不是北溟要找的那个逃奴么?”   秦岸雪:“你看他的能耐,还有他眼角眉梢的高傲,那周身的气势,哪里有奴隶的样子,说是鲛人皇我都信。”   林秀川和秦巍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被他一点才恍然大悟。   林秀川担忧道:“照阿雪的说法,这小公子身世不明,小师妹就这样陷进去,恐怕不妥。”   秦巍也露出忧心之色。   秦岸雪摇了摇头:“这你们不用担心,依我看方才那事纯属误会,你们没见小师妹对那鲛人的态度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么?这哪是对心上人的态度。”   他顿了顿,自言自语似地轻声道:“我总觉得小师妹可能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   元培风脚踩风火轮一路狂奔,连着奔了几个时辰,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茫茫的海面上,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一时间只觉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属于他。   “元贤侄,元贤侄!”身后传来戚念瑜的喊声。   元培风迟疑了一下,放慢了速度,他最不想见的就是戚念瑜,可是除了这个所谓的“岳父”,他的满腔愁绪又能向谁诉说?   戚念瑜劝道:“元贤侄,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业障不肖女,老夫就当她死了,你也不必太过执着。”   他顿了顿:“若是贤侄不嫌弃,老夫膝下还有一女,品貌天分不在她长姐之下,最难得的是孝顺乖巧,愿为贤侄箕帚……”   元培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戚城主,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一个女儿跟人跑了,便拿另一个女儿替上?人和人是可以随便替的?”   戚念瑜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半晌才道:“贤侄和那孽女多年未见,上次见面还是总角之年,为何如此执着?”   元培风脸一红,其实在这次见到戚灵灵之前,他对“灵表妹”的印象只是个面目模糊的童年玩伴、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人选,既然长辈们要亲上加亲,他也不反感,便跟着一起来了。   直到方才“轰”一声山震如雷,白玉大床出现在他面前,第一眼见到长成的她,他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想起刚才那一幕,他感到既甜蜜又忧伤,嫉妒的火焰快要将他烧化。   他头脑一热,毅然转过身,握了握拳:“对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戚念瑜揉了揉额角,觉得元家这个傻儿子八成脑瓜里有坑,难怪那么急着定亲,生怕砸在手里。   但他面上还得敷衍:“元贤侄,你这是要去哪里?”   元培风:“我元培风,绝不会将未婚妻拱手让人!我要让灵表妹看到我的诚意!”   戚念瑜:“……”   “岳父请先回吧,只要小婿锲而不舍,一定能让灵表妹回心转意!岳父静待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脚踩着风火轮,“嗖嗖”地向罗浮山飞去。   戚念瑜傻了眼,这时候再返回罗浮山收拾那逆女,他们一定早有准备,真的闹到不可开交平白让人看笑话。   他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知道没生过那不孝女。”   他四下一看,忽然发现刚才急着追那劳什子元培风,不知道把两个下属落在了哪里。   他捏诀传音:“你们到哪里……”   一句话没说完,忽然一个黑布口袋从天而降,把他兜头一罩,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戚念瑜拔剑劈砍,可仿佛砍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劲。   他前阵子被白姨娘反噬重伤,功力大退,不然也不至于被这种鬼蜮伎俩算计。   戚念瑜大怒:“哪里来的宵小!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外面传来个闷闷的男声:“大名鼎鼎的戚城主,自然久仰。”   戚念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冲着他来的,事情就棘手了。   “你们是何方神圣?”   那男人道:“我家主人想请戚城主前往舍下一叙,生怕戚城主不肯赏脸,所以就命小人来请城主。”   戚念瑜:“你家主人是谁?”   男人一笑:“主人姓霍,家住赤炎山,不知戚城主可曾听过?”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戚念瑜当然知道赤炎山霍氏, 但是他们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井水不犯河水,霍家没事抓他做什么?   他沉吟道:“我不曾得罪过尊主人, 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男人一哂:“在下只是奉主人之命来请戚城主, 若当真有误会,还请阁下与家主当面分说。”   戚念瑜知道对方绝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把他放了, 便不再浪费口舌, 只盼着两个炼虚期的下属能赶来救他脱困。   正想着, 一阵天摇地动, 他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提了起来。   外面的男人道:“对了, 阁下的两位部下, 已经改弦更张,如今是我们家主的客卿了。”   戚念瑜第一反应是不信:“那两人追随我多年,我待他们不薄, 莫非尊主人又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男人噗嗤一笑:“手段倒也平常,阁下给多少酬劳,家主给了双倍而已。听说阁下已经十年未给两位高手加过薪俸,小人听了都难以置信,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 这也是免不了的事。”   戚念瑜在心里把那两个下属狠狠咒骂了一通, 面上还要维持一城之主的风度:“择木而栖的未必是良禽,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能做出大逆不道、出卖旧主的事,尊主人倒也敢用。”   男人道:“这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家主倒是从未遭遇过卖主求荣的事, 许是给钱大方不讲空话的缘故吧。”   戚念瑜被噎得老脸一红, 冷哼了一声, 不再吭气。   那男人用了缩地成寸之术, 戚念瑜旧伤未愈,一路颠得七荤八素,等颠簸终于停止,他一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周遭瞬间一亮,他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顿时被刺得老泪纵横。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道:“戚城主,久仰久仰。”   戚念瑜适应了明亮的光线,揩揩眼泪,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高广的厅堂里,屋顶和四壁少说嵌着几千颗夜明珠,气派比他这个五域首富还大。   厅堂北面砌起七级黑玉台阶,上置七宝坐榻,上面坐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人,他身着黑底绣金龙锦袍,头戴赤金冠,一派威严,乍一看简直像个人间的帝王,只不过周身一股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堂下三四十个黑塔似的侍卫侍立两旁,腰间宝刀寒光闪闪。   戚念瑜知道高坐堂上的就是霍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话事人,上位之后开疆拓土,把西域的同行吞并的吞并,不能吞并的赶尽杀绝,也算是五域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戚念瑜冷笑道:“霍大少,这就是你赤炎山的待客之道?”   霍大少一笑:“阁下尊贵,鄙人生怕请不动阁下尊驾,唯有出此下策。”   说着命令左右:“还不给戚城主看座。”   戚念瑜横眉立目:“不必了,老夫只想知道自己是何时不慎得罪了霍大少,以至遭到如此羞辱?”   霍大少:“戚城主言重,晚辈也想问问清楚,哪里不慎得罪阁下,以至于阁下要赶尽杀绝?”   戚念瑜听糊涂了:“阁下何意?老夫怎么听不懂。”   霍大少一哂:“戚城主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戚念瑜是真糊涂:“霍大少,老夫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若有得罪就直说吧。”   霍大少道:“舍弟与令爱的一点小龃龉,阁下可知道?”   戚念瑜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又是为了那孽畜!   他听说了长女用一颗定风丹坑骗了霍家那个三傻,但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把他给绑来吧?   他想了想道:“这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老夫的确是教女无方,不过那颗定风丹本非小女之物,她也料不到上面动过手脚,此事也是阴差阳错。霍大少若是见怪,大可直说,老夫愿对令弟略作补偿。”   他顿了顿:“南域亦有几个声誉不错的宗门,虽不如罗浮名气大,庶几不会辱没令弟高才。”   没想到霍大少闻言非但没有缓颊的意思,反而连那一丝笑容也消失无踪:“阁下再这样打马虎眼,这话就没法谈了。”   戚念瑜越发摸不着头脑。   霍大少见他一脸困惑,心中只道这老狐狸还在装傻,索性把话挑明:“令爱前日大闹西海沙洲的斗妖场,□□掠,甚至将舍弟掳走,讹了在下九千万上品灵石,这么大的事阁下总不会一无所知吧?”   戚念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逆女,身为正道弟子、名门之后,竟然敢去那种腌臜地方,去就算了,还惹出那么大的是非来!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他就想明白了,斗妖场明面上的东家是老李头,但背后的东家是霍氏,那逆女前脚得罪霍三傻,后脚就去黑市闹了一场,八成是霍大少自己做局,结果技不如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一股为人父的自豪感。   可惜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眼下的麻烦都拜那业障所赐,那点自豪感顿时烟消云散,变成了愤怒。   “不瞒阁下,老夫这两日出门在外,确实一无所知。”戚念瑜道。   霍大少当然半个字也不信:“在下未读过几日书,不像阁下这种高门大族子弟,肚子里没有墨水,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顿了顿:“本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九千万就当交个朋友,只是阁下不肯善罢甘休,晚辈也就只好失礼了。”   戚念瑜越发一头雾水:“等等,老夫根本一无所知,能做什么?”   霍大少:“阁下带着两个炼虚期高手一路疾行,已经涉过西海,晚辈还想请教阁下,这是打算兴师问罪么?”   戚念瑜这才想起,自己只顾追着元培风跑,那也没在意方向,不成想已经飞出了中州,来到了西域地界。   可是这件事怎么解释呢?戚念瑜张了张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在心里把那逆女和元家那大傻子翻来覆去地骂了无数遍,恨不得挖了那元家小子的脑花出来喂狗。   “此事实属误会一场,”他苦着脸道,“不瞒阁下,老夫早与那逆女恩断义绝,巴不得阁下能替老夫教训教训那逆女,怎么会为了她进犯贵地,还请阁下明鉴。若是不信,可以问薄、傅两人。”   薄、傅两人便是他的炼虚期下属。   霍大少:“在下当然问过了,他们都说戚城主最疼爱的便是这位掌上明珠,身上还带着伤,就尽心尽力地出关为她张罗婚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戚念瑜:“……”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既然老夫说什么阁下都不信,”他破罐子破摔道,“不妨请阁下去试探一下那逆女,便知老夫和她已经是势同水火,形如仇雠。”   本来虎毒不食子,他虽然不喜欢长女,也不想赶尽杀绝,但是这一次又一次的,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种女儿不要也罢!   将她剪除,宋氏的矿脉宝库不就名正言顺由他继承了吗?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多亏了这一契机,不然他还真下不去手呢。   霍大少也陷入了沉思,他听说过一些关于戚氏父女反目的传闻,如果这老东西的话不假,那么他们相争,岂不是让那死丫头得利?   若是那老东西愿意大义灭亲,倒是可以联手。   他沉吟道:“如何试探?”   戚念瑜:“阁下就谎称匪徒,说绑了老夫,要那逆女付赎金。她一定会拍手称快,不顾老夫死活,到时阁下自会知道老夫说的话是真的。”   霍大少思考了一会儿,试探一下横竖没什么损失,于是便让他传音。   戚念瑜捏诀施咒,不一会儿,半空中传来个平板僵硬的声音:“戚灵灵已将你拉入黑名录。”   戚念瑜这才想起这一茬:“你看,那逆女连老夫的传音都不肯接,她眼里哪里还有我这父亲。”   霍大少却不肯仅凭这一点就相信他们父女反目,万一只是女儿闹脾气撒娇呢?小雷十四五岁的时候也常和他闹别扭。   他抬了抬手,找来了管技术的下属。   一般而言传音咒得双方同意才能接通,但霍家是□□出身,敲诈勒索是常规业务,所以引入了一批技术人才,破解这小小通信法术不在话下。   技术人员一阵捣鼓,戚念瑜再传音过去,立刻就接通了。   戚灵灵刚和师姐们一起搬完砖,累得半死回到房里,看了一眼大反派还没醒,便没形没状地摊在地上。   还没缓过劲来,耳边便响起了传音铃,不等她看清是谁,传音咒自动接通了。   一个男人压低嗓门:“你爹在我们手上。”   行事作风那么专业,肯定是业内人士,戚念瑜一向谨慎,只和正道世家、宗门做买卖,平白无故不会惹到道上的人。   多半是她之前埋的伏笔起作用了。   “你是谁?”她问。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消知道你爹在我们手上,”那人恶狠狠地道,“准备好一千万上品灵石,不然就等着给你爹收尸吧!”   戚灵灵心如电转,霍氏先下手为强绑了戚念瑜,肯定不是为了勒索赎金,他们打这个勒索电话就很蹊跷。他们绑了戚念瑜就是和戚氏结了仇,如果拿了赎金把他放回去,戚念瑜咽不下这口气肯定还要去寻仇。   至于拿了钱灭口,倒是有这种可能,但一来一去又要横生枝节,就为了一千万灵石?戚灵灵总觉得霍大少眼皮子不会那么浅,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爽快拿出九千万了。   难道是在试探她?   她心里有了底,装出焦急的样子:“有话好好说,你们别伤害我爹!”   霍大少瞟了一眼戚念瑜。   戚念瑜暗暗咒骂了一句,揩揩额头上的冷汗。   戚灵灵接着道:“让我跟我爹说句话。”   霍大少向属下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个高手用刀尖抵住戚念瑜的后腰,往前顶了顶,暗示他别乱说话。   戚念瑜只得道:“是我。”   戚灵灵带着哭腔道:“爹,你真的被人绑了吗?你在哪里啊?别怕,别说一千万,就是倾家荡产我也会把你赎回来!”   说着捂着嘴呜呜抽泣起来:“你们要是敢动我爹一根毫毛,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哭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连戚念瑜都快信了她的邪。   “我马上就给你们钱,你们快把我爹放了……”   话没说完,传音咒“啪”地断了。   霍大少好整以暇地看着戚念瑜:“令爱真是孝感天地,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戚念瑜:“……她是装的!这逆女阴险狡诈,定是猜到了!”   霍大少嗤笑了一声:“戚城主想说令爱是千年狐狸成精么?”   他再也没了先前的耐心,对侍从道:“把戚城主送到四号矿坑去。”   把戚念瑜绑来的那人大约是谋士之流,问霍大少:“家主,留着他一命会不会有后患?”   霍大少笑道:“戚城主修为高深、膂力过人,如此人才一杀了之岂不浪费?霍城主见笑,穷家小户不比高门大族,一分一厘都要计较。”   戚念瑜这才知道他是当真要把他送到地下去挖矿,惊出一身冷汗:“你别中了那业障的奸计!我可以给你钱,莫说一千万,就是九千万、一个亿,都可以谈。”   霍大少眼中闪现出阴骘之色:“戚城主,我已经给了你一次说服我的机会,可惜你骗了我。好好挖矿,说不定过个一两百年,我心情好,放了你也未必。”   说罢他挥了挥手:“送戚城主下去吧,是四号矿,地下十八层那个,别走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戚灵灵万万没想到, 祁夜熵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好像这辈子从来没睡过觉一样。   沉睡中他身体的修复进程就像开了倍速,林秀川每天来给他诊一次脉, 每次都惊讶于他恢复速度之快, 就算是大师兄这种天然呆也知道这绝不是种族天赋可以解释的了。   汤元门众人都知道这铁尾鲛人的来历不简单,绝不是个普通逃奴, 但没有人对他留在门派中提出异议, 仿佛救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异族陌生人是稀松平常的事, 就像书里他们义无反顾地收留走投无路的戚灵灵一样。   窑洞和白玉大床都被大佬占了, 戚灵灵只能屈居旁边一个小些的洞窟, 托张福瑞去罗浮城帮她采购了一张香柏床, 花了十万灵石,加床垫和床上用品二十来万,但无论规格还是奢华程度都和她的白玉大床差远了。   但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趁着大反派睡着的时候偷偷把床换了。   大反派昏睡的时候, 戚灵灵时不时去看一眼,偶尔会撞见他像上次那样梦魇发作,有了上次的教训,戚灵灵不敢再碰他。   他梦魇发作的时间时长时短,有时候很快恢复平静, 有时则满身冷汗, 像是在梦里遭遇了极可怕的事, 戚灵灵看着有些作孽,想到师父传她的炼气秘籍中有清心宁神的经文, 便聊胜于无地给他念一念,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每次念完经, 祁夜熵似乎总会更快恢复平静。   于是戚灵灵也不管有用没用, 每天早晨起床后和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去他床边把经文念上几遍,一来是行善积德,二来也幻想着能除一除大反派胸中的戾气,就当为世界和平尽一份心了。   这天早晨,她起床洗漱完毕,照例打开大反派窑洞的石门——为了尊重大佬的隐私,她特地斥巨资去罗浮城定购了一扇自动大石门。   阳光从洞口倾泻进来,斜斜透过纱幔,照在大反派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两片蝶翼般的阴影。   睡梦中的大反派乖乖仰躺着,双手交叠平放在小腹上,看起来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他的眼窝比中州人深一些,鼻梁高挺,肤色洁白如无暇美玉,五官又有东方人的内敛秀美,即便这张脸戚灵灵每天早看晚看,连着看了几天,她还是没能对美貌脱敏,每次看到还是和第一眼一样震撼。   一样都是人,他咋就这么会长呢?   她在床边坐下,正打算给大反派念经,脑内突然蹦出个熟悉的声音:“宿主……”   戚灵灵吓了一跳,系统离开七八天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有系统这件事。   不过失而复得总是让人高兴的事,这系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像个亲来亲去的客服,没什么大用,但是刚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界,多亏了有它陪伴。   “统,你到哪里去了?”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系统的声音听起来蔫蔫的,还夹杂着一些“滋啦滋啦”的电流杂音,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如果AI也会生病的话。   “你出什么事了?”戚灵灵问。   一阵沉默,就在戚灵灵怀疑它再次消失的时候,系统才有气无力地说:“现在还不能说……总之我的数据损坏严重,修复得花点时间,最近经常要休眠,功能也会受影响……”   戚灵灵:“没事没事,回来就好。”   系统担心道:“大反派没拿你怎么样吧?”   戚灵灵瞟了一眼祁夜熵,含糊地回答:“暂时还能应付,对了,让我看下报表。”   统计表出现在光屏上,戚灵灵按贡献排序,截至目前为止,祁夜熵给她创造了四百多万。   戚灵灵顿时原谅了他霸占她的窑洞和大床。   排在祁夜熵后面的是戚念瑜,累计也有一百多万,戚灵灵记得系统消失前还不到四十万,不知道他在霍家遭遇了什么,但是数字仍然在不断上升,可见至少人还活着。   戚灵灵在心里默默给那便宜爹点了支蜡,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她正想看看其他人的贡献值,只听“滋啦”一声,光屏上出现一块块马赛克,紧接着就消失了。   系统的声音更虚弱,好像查一下报表就耗尽了它的力气:“宿主,我马上要休眠了……”   就在这时,戚灵灵眼角的余光瞥见大反派的眉头似乎动了动,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时,大反派轻轻咳嗽起来。   戚灵灵连忙叫住系统:“统,还能坚持一下吗?”   系统奄奄一息:“宿主,我不行了,您自求多福吧……”   随着“滋啦”一声,系统彻底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床上的祁夜熵睁开了眼睛。   戚灵灵:“……”   不愧是鸡肋的客服系统,每次都在最需要它的时候掉链子。   她正考虑要不要假装没看到大反派睁眼,趁他还迷糊着赶紧溜,可祁夜熵却转过头看向她,两人的目光一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戚灵灵不好再假装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露出尴尬的微笑:“你醒了?”   祁夜熵低头看了看,原本满是伤口的手背和胳膊上完好如初,看不见半点痕迹,他的心往下一沉,伤口在他睡着的时候自动愈合了,这些人当然也发现了他自愈的秘密。   “我睡了多久?”他问。   戚灵灵:“你睡了七天七夜。”   祁夜熵心又往下一沉,他竟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毫无防备地睡了那么久,要是这些人真有歹心,七天七夜都足够他们把他拆开再装回去了。   他抬起眼皮,发现少女也在看他的手背,但一察觉他的动静立刻移开了视线。   戚灵灵:“你睡着的时候林师兄天天来给你把脉,给你服了药汤又念了医咒,他说你恢复得很好。”   祁夜熵静静看着少女,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显然已经发现他的异样,可偏偏要装作一无所知,为什么?   对她来说,他只是她花钱买来的斗奴,她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戚灵灵只觉大佬的目光深沉又锐利,像是两道X射线,能把她整个看穿。   就在她后背上开始渗出冷汗的时候,少年垂下眼帘:“多谢。”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她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但是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睡了那么久,你肚子饿吗?”戚灵灵问道,“大师兄给你喂的药里有辟谷丹,但是几天不吃饭总是不舒服,你要喝点粥吗?”   祁夜熵怔了怔,吃饭这件事对他来说遥远又陌生,他的记忆还是一片混乱,但是和“吃饭”有关的记忆寥寥无几,零星一些片段都是孩童时的事。   他摇了摇头:“我不饿。”   戚灵灵本来只是想以煮粥为借口麻溜离开,但大佬说不饿,她只好作罢。   大佬人狠话不多,当然不会主动开启任何话题,但两个人又不能这样干坐着,找话的重任就落在了戚灵灵的身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祁夜熵目光动了动,名字是他为数不多清楚记得的东西。   但是想起自己的名字,便会从心底泛出一种阴暗混沌的感觉,与其说不喜欢这个名字,毋宁说憎恶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我没有名字,”他对救命之人说谎,心中毫无愧疚,“我是奴隶。”   少年眼神清澈,神情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来在扯谎,戚灵灵甚至觉得他说假话的时候,眼神比平时更纯净无邪,甚至有几分真挚,可能是某种补偿机制。   飙演技的时候到了,戚灵灵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没有名字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一直‘哎哎’的,以前别人都叫你什么?”   祁夜熵:“铁尾。”   老李头他们确实是这么叫的。   戚灵灵:“这算什么名字,你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吧。”   祁夜熵无所谓:“你买了我,随你喜欢。”   戚灵灵:“……”不不不大佬您别开玩笑。   她内心炸裂,脸上还要维持平静:“我给他们钱只是为了带你出去,不是买了你,买卖人口是不对的。”   祁夜熵不置一词,少女一脸严肃,好像是当真相信自己说的话,他觉得有些好笑。   弱肉强食是他在世间认识的唯一法则,他力量尽失,自然就任人宰割,所以他不恨老李头,也不恨那两个把他当货物贩卖的渔人,更不恨那些拿他的血腥挣扎取乐的看客。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恢复力量,他们都得死,这和恨无关,只是理应如此。到了那时,他们也不该有任何怨言。   戚灵灵一看他神情就知道大佬根本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说不定还在心里嘲笑她很傻很天真。   祁夜熵:“随便。”   他一手撑着床,下颌微挑,姿态放松了些,眉宇间显出了几分倨傲,大约是获得了智力上的优越感。   戚灵灵本来也不指望给反派大佬灌输什么人道主义普世价值观,但是他这种态度莫名激发了她的胜负欲。   “随便叫你什么都行?”戚灵灵问。   祁夜熵点点头:“随便。”   他甚至觉得少女的郑重其事十分可笑,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戚灵灵一笑:“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简称小殇儿,怎么样?”   祁夜熵:“……”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祁夜熵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 名字不重要,但是没有一个离谱的名字很重要。   眼前这巧笑倩兮、人畜无害的少女,润物细无声地给他上了一课。   戚灵灵侧了侧头, 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无辜的光:“怎么样, 对你的新名字还满意吗?”   祁夜熵不愧是未来的大反派,硬是保持无动于衷的表情不变:“随便。”   戚灵灵却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不敢真把大佬惹毛, 转移话题:“那么小熵, 你是从哪里来的?”   祁夜熵:“不记得了。”   戚灵灵又问:“记得家人吗?”   书里的大反派在世上孑然一身, 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但是她不问一声显得蹊跷, 大反派的洞察力可是很敏锐的。   祁夜熵照例一问三不知:“不记得。”   戚灵灵:“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祁夜熵:“没有,但我可以走。”   他说着微微垂下眼皮,因为刚睡醒, 眼角还有些薄红,给苍白的面容添上一抹艳色,若是不知道他底细,很容易被他这副样子唬住。   即便戚灵灵知道他不是善类,对着这样一张天使般无垢的脸也很难狠下心肠赶他走,   何况她本来就没这个意思, 谁舍得赶走这位行走的atm。   “你要是没地方去就留在这里吧, ”戚灵灵道,“不过按照罗浮山的规矩, 你在这里得有个正式身份。”   祁夜熵不在乎所谓身份, 奴隶, 炉鼎, 随她乐意, 对他来说并无不同。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名字的教训,他没有再说随便,只默默地听那少女说。   戚灵灵:“我也是刚入门不久,是宗门里最小的弟子,师尊穹崖仙君在我入门的时候已经羽化……”   祁夜熵:“羽化?”   戚灵灵:“就是死了,委婉一点的说法。”   祁夜熵一针见血:“你拜了一个死人为师。”   戚灵灵本来觉得这事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离谱。   祁夜熵倒是全没有冒犯的意思,他对长生久视没有丝毫向往,对死当然也没有人类的忌讳。   戚灵灵不跟他计较:“师尊生前掐算出他命中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弟子。”   祁夜熵无法理解这种死了都要收徒弟的想法,但他很得体地保持了沉默。   戚灵灵又道:“我占了一个名额,现在还剩下一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进我们宗门吗?”   祁夜熵眼里闪过困惑:“我是你买的斗奴。”   戚灵灵揉了揉太阳穴:“我说过了,我没有买你,你不是我的奴隶。”   祁夜熵脸上没什么波澜,更别说动容了,他只是淡淡道:“好,我还你钱。”   戚灵灵:“……”   她怀疑大佬对钱没什么概念,不知道一百万灵石有多贵,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就敢夸下海口。   当然她也不敢当真让他还钱,万一大佬发现钱很难赚,还是除掉债主轻松,一劳永逸抹了她脖子怎么办?   她忙道:“不用,我不缺钱,一百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祁夜熵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戚灵灵:“……”并不是说你很便宜的意思啊大佬!   “总之……”她忙扯开话题,“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拜我们师尊穹崖仙君为师,师兄师姐们都同意,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人会勉强你,你考虑一下。”   祁夜熵没有半点犹豫:“好。”   戚灵灵:“……”   古代师父就跟爹差不多,而且大佬进门晚,进来就得当她小师弟。就算她有心让他加塞也不合规矩。   她还以为他多少要纠结一下,却不知道祁夜熵连当她炉鼎的心理建设都做好了,何况区区一个小师弟。   事情就这么定了。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包袱放在他床边:“里面是些你用得着的东西,起来以后可以泡个澡,然后我带你四处转转。”   祁夜熵:“知道了,小师姐。”   戚灵灵差点没被他一声“小师姐”吓得灵魂出窍,脚底抹油似地跑出了山洞。   祁夜熵看着少女匆匆忙忙的背影,直到她融化在洞口的阳光里。   石门轰然阖上,洞窟一下子又变得潮湿幽暗,只有悬浮在床边的夜明珠发出温润的光。   这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阳光是她带来的,她走时也把阳光带走了。   祁夜熵并不喜欢太阳,他习惯了黑暗,对一切光明的东西都本能地感到厌恶。   少女走后,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解开包袱。   里面放着两身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式样简单,窄袖衬身,中衣是新雪样的皎白,外袍则是深浓到近乎于墨色的蓝,衣襟点缀着一些银色的古朴纹样,像是月光下的海水。   料子很轻软,触手微凉,也像月光下的海水。   除了衣裳,包袱里还有巾栉梳篦之类的东西。   他起身下了床,往四下里一看,发现这洞窟和他刚来时有些不一样了。   多了屏风、几榻,半透的琉璃屏风后面摆着一个足有一丈见方的纹石水池,池上氤氲着热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脱下衣裳,步入池中,池水温热,弥漫着药香,一浸入水中,灵气便往他四肢百骸里渗透。   他的外伤已经愈合,但是穴位中楔入的钉子无法拔除,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在这药泉里一泡,似乎缓解了些许。   池底是快完整的石板,但却有源源不断的活水冒出来,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也猜到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身为鲛人,他天生亲水,许是因为在水中自在,双腿不知不觉化成了鱼尾。   祁夜熵闭上眼睛,整个人没入水底,不禁又疑惑起来,此处是那少女的居处,但原本并没有这方水池,这是她为他添置的,为什么?   ……   戚灵灵回到自己的新窑洞里,四仰八叉瘫倒在床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反派大佬成了她的小师弟,她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躺了一会儿,她听见隔墙的水声,忽然想起今天还没喂锦鲤,于是起身走到另一个洞窟里。   刚走进洞中,里面就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戚灵灵皱了皱眉,这是很不寻常的,自从她把苏小蛮带回来,锦鲤就一直蔫头搭脑懒洋洋的,除了投喂三餐的时候,几乎总是在水底发呆。   她常常怀疑自己养的到底是鱼还是乌龟。   但是今天小锦鲤异常焦躁,在水里快速地转着圈,时不时甩动她那金红锦缎般的漂亮鱼尾。   戚灵灵伸手戳了戳胖胖的鱼头:“怎么了?”   苏小蛮摆了摆尾巴,大大的鱼眼睛泫然欲泣,可惜退化成原形的她不能说话,也不能通过神识传音交流,戚灵灵只能努力揣摩鱼的眼神和肢体语言。   “是饿了吗?”戚灵灵抓起一把朱红色玛瑙似的小灵果扔进池子里。   她几乎试遍了所有食物,苏小蛮锦鲤最喜欢吃这种灵果,有多少吃多少,有次她不小心撒多了,小锦鲤被灵气撑得肚皮滚圆,在水面上浮了半天。   可是这次她却一颗也没吃,任由灵果沉到水底。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白姨娘飞进洞里,敛起翅膀化作人形,但还是鸟里鸟气地蹲在一块凸起的岩壁上,对着小锦鲤说风凉话。   “这胖头鱼真是越来越不识好歹了,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喂点米虫子,饿不死也就是了,白白糟蹋好东西。”   金翅大鹏很看不上锦鲤这种徒有其表,实则什么用处都没有只会吃白饭的宠物鱼。   也不知道那死丫头怎么回事,平常挺精明一个人,养这种光吃不做的废物。   还花大价钱给她买了一方灵池,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白姨娘其实也得了一个千年梧桐枝桠做成的鸟架子,其实不比灵池便宜,但她觉得自己劳苦功高配得上好东西,不像那不识好歹的锦鲤。   就这还拿乔,真是惯的她!   戚灵灵无可奈何,这老鸟欺软怕硬,她买了两个灵石,反派大佬那个比女主的还大,可她一声也不敢吭,大约是直觉大佬不好惹。   “你老是跟她较什么劲,不是刚给你涨过工资吗?”她道。   一提涨工资,白姨娘气顺了一点,她和那胖头鱼不一样,她凭本事吃饭,还有五险一金呢。   戚灵灵:“大清早的你又飞哪儿去了?”   白姨娘:“我去嵩阳宗看热闹了!”   戚灵灵见怪不怪,白姨娘和大多数她这个年纪的鸟类一样热爱八卦。   这几天戚灵灵在宗门里用不着她,她就天天漫山遍野地飞来飞去,和其它宗门的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东家长李家短。   多亏了白姨娘,戚灵灵足不出户就掌握了五域九州的最新头条。   “今天又有什么新闻?”   白姨娘正等着她问呢,顿时眉飞色舞:“你知道吗?沐漾泉的女儿在院子里藏了个野男人,被她爹发现了。那老东西提剑追着她跑了两个山头!”   戚灵灵一听“野男人”几个字,心里莫名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来沐漾泉的独生女是暗恋男主的刁蛮千金,不过没有戚灵灵这白莲绿茶招人恨,也就没什么存在感。   “你猜她捡的是谁?”白姨娘继续道。   “是谁?”   戚灵灵眼角余光瞥见苏小蛮也游到了水面上,呆呆的一动不动,好像也在凝神屏息地听着。   “是个半蛇妖!就是我们在栖霞山看见那个!听说那沐家小姐鬼迷心窍,已经与那半妖私定终生了!把她爹气得哟,啧啧……”   戚灵灵来不及说什么,只听水里“咕嘟嘟”冒起一串泡泡,小锦鲤两眼发直,尾巴下垂,慢慢沉到了池底。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听说男主裴谌还是被人救下带回罗浮山, 戚灵灵并不怎么惊讶,毕竟是书中男主,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 不可能因为她不救就死在野外。   不过女主苏小蛮的反应让她有点担心, 这么乖巧可爱又美貌的鱼,她已经养出感情了, 实在不忍心让她被渣男祸祸。   但是系统曾经提到剧情有自动修正功能, 男主已经按照既定剧情进入了罗浮, 她强行棒打鸳鸯, 会不会引起什么严重后果?   戚灵灵有心召唤系统出来商量一下, 可惜叫了几声系统毫无反应, 她只能作罢。   白姨娘蹲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又飞出去找热闹去了。   戚灵灵趴在池边, 用手撩撩清澈的水面,小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那条白眼蛇有什么值得你伤心的。”   池底的小锦鲤似乎听懂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尾巴。   戚灵灵:“我知道,我知道, 你是为了替他挡雷劫才散了修为的吧?”   苏小蛮游上水面, 用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呆呆望着她, 好像在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   戚灵灵忍不住摸摸她的胖脑门,难怪傻白甜女主受欢迎, 连她这种铁石心肠的社畜都抵挡不了这布灵布灵的小眼神。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戚灵灵道, “总之, 那条蛇不是你的良配, 你舍身为他挡雷劫,他一转头就搭上了宗主千金,这种能是什么好人?”   这话有些亏心,毕竟男主是失忆,不是有心背叛苏小蛮,但戚灵灵抹黑他毫无压力。   小锦鲤的尾巴垂了下来,眼睛也黯淡了,看起来说不出的丧气。   戚灵灵:“急什么,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苏小蛮一动不动地悬在水里,时不时摆一下鱼尾,过了半晌,又慢慢沉到了水底。   戚灵灵以为她还是想不开,也难怪,情窦初开的少女倾尽所有,把一颗心加一身修为都掏了出来,结果情郎转头就跟别人好了,搁谁能想得开?   正想着给她点时间疗伤,却见小锦鲤动了起来,一会儿游到这里停一下,一会儿游到那里,再停一下,戚灵灵仔细一看,惊讶地发现她正在捡水底的灵果吃。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她刚才抛进水里的十几颗灵果全吃完了。   苏小蛮吃完灵果游到水面上,冲她张开小嘴。   “还想吃?”戚灵灵问。   苏小蛮点点胖脑袋。   戚灵灵:“……”   女主这是……化悲愤为食欲吗?   不过总比一条鱼蹲在水底种蘑菇强。   戚灵灵便从乾坤袋里抓了一把,一颗颗地投喂她。   不知不觉喂了好几十颗,苏小蛮还张嘴,戚灵灵看看她鼓起的肚子,连忙捂住了袋子,义正辞严:“不许再吃了,再吃下去不撑死也得胖死。”   锦鲤的圆眼珠里露出一分委屈三分哀怨十分可怜。   戚灵灵顿时投降,毫无原则地又掏出一颗:“真的最后一颗了。”   苏小蛮吃饱喝足,仰躺在水面上吐泡泡。戚灵灵估摸着大反派的澡也该泡好了,捋捋她的尾巴:“我有事,晚点再来看你。”   小锦鲤立刻直起身子,巴巴地望着她。   戚灵灵被她看得有点心虚,答应人家的大鱼塘没给挖,只有一个跟浴桶差不多大的小池子,实在有点委屈了女主。   “你想跟我一起去?”她问。   苏小蛮点点头。   戚灵灵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了一个透明的水晶大碗,这是前几天她去罗浮城特地给鱼买的出行装备,还没用过呢。   “行吧行吧,就带你逛一圈,但不许乱跳,也不要去惹小熵,就是我带回来的那条鲛人,知道吗?”   苏小蛮听见“鲛人”两字,缩了缩脑袋。   虽然同样是鱼,但鲛人是凶残的海鱼,和她这种温顺弱小的淡水鱼有天壤之别,她哪里敢惹。   戚灵灵见她乖觉,就用大钵把她舀了出来。   才几天时间,小锦鲤明显被她养得肥了一圈,腰身圆鼓鼓的。刚回来的时候她能在大钵里游泳,现在这琉璃碗和钵差不多大,但她已经胖若两鱼,在里面掉个头都困难。   戚灵灵想起女主在书中弱不禁风、楚楚动人的形象,实在没法跟她怀里的胖鱼联系起来。女主修为大损,比一条普通鲤鱼没强多少,虽然有戚灵灵给她买的灵池蕴养,要恢复到能化形也得三年五载,再这样吃个三五年,等她化形的时候不得成个圆滚滚的胖妞。   虽说胖妞也可爱,但苏小蛮自己大约接受不了。   戚灵灵坚决对她道:“从今天起,你要控制一下饭量了。”   苏小蛮张了张嘴,如丧考妣。   戚灵灵不管她,把她揣进乾坤袋里,便去找祁夜熵。   走到洞口,石门刚好打开,大反派从门里走出来。   他刚出浴,肌肤嘴唇都带着水泽,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墨蓝银纹的衣裳衬得他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因为太过清瘦而略显单薄的身形非但不显得羸弱,却增添了一股少年特有的清隽风姿。   戚灵灵不由愣了愣,随即觉得不枉她花五万灵石给他做了两身高定,这钱花得真值!对着秀色可餐的大美人,她饭都可以多吃两碗。   她端详了他一会儿,衣裳穿得还算整齐,腰带也系得中规中矩,就是披头散发的有点太妖孽,大约是不会梳发髻。   戚灵灵睁只眼闭只眼:“师兄师姐接了个内门任务,两天前进试练塔了,今天下午该出来了,等他们回来我们行拜师礼。”   祁夜熵:“好。”   戚灵灵道:“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先带你去玉霄峰转转,以后求医、上课、接任务,都是在玉霄峰。”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只长翅膀的小白马并一支朱笔,在其中一只白马的脑袋两侧各点了一点,只听“扑”一声,纸马瞬间膨胀了许多倍,变成一只生着双翼的真天马,仰着脖子发出一声长嘶,点上去的朱墨眼睛变成了乌溜溜的眼睛。   少女捋了捋白马油光水滑的皮毛,转头露出个得意的微笑:“我刚学会的,好玩吧?”   祁夜熵一点也不觉得好玩,而且他虽然没见过这种法术,却也知道这充其量只能算雕虫小技,但他还是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戚灵灵也不在意,给另一只纸马也点上眼睛,问他:“你想骑哪匹?”   祁夜熵没看出那两匹纸天马有什么区别:“随便。”   “怎么问你什么都说随便?”戚灵灵道。   祁夜熵不答话。   大反派就是有这种本事,对于自己不想回答或者觉得没必要回答的问题,他可以心安理得直接当做没听见。   戚灵灵叹了口气,她已经竭尽所能跟这位新晋小师弟搞好关系了,奈何对方没反应,她也没办法。   她把银色的缰绳递给他:“你会骑吗?虽然是纸做的也有脾气,你要先摸摸它,跟它建立感情,喂点草饼给它,不然它不让骑,我第一次骑的时候差点被甩下来摔断骨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乾坤袋里掏特制的灵草饼干,掏完抬头一看,却见纸马在少年跟前俯首帖耳,简直恨不得屈膝跪下。   少年长腿一抬,稳稳地跨坐在了马背上。   戚灵灵:“……”   行吧,连这种纸畜生都是势利眼,看人下菜碟。   她喂完灵草饼干,她的天马才低下脖子让她骑上了背。   两人并排骑着马,往玉霄峰飞去。   戚灵灵看看大反派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过他的年龄,书里没透露过,戚灵灵原来的想象中,大佬那么牛,没个几千几万岁说不过去,在斗场看见这少年的时候着实觉得有点割裂。   不过修仙界不能以容貌判断老幼,就算是少年的外表,也可能已经活了几千几万年。   “对了小熵,你几岁了?”她问道。   祁夜熵这回没推说不记得,立刻回答:“十六。”   “真的?”戚灵灵问。   祁夜熵抬起眼皮:“我为什么要骗你?”   戚灵灵:“……”大佬未免太敏感。   她有些惊讶,但随即又觉并没有那么值得惊讶,毕竟相貌能骗人,眼神和气质骗不了人,这张脸就算没有表情也还是嫩得掐得出水。   确认了大佬的年龄之后,戚灵灵的心态就不知不觉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管他以后怎么拽天拽地,现在也只不过相当于现代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有什么可怕?高中生就是个弟弟。   祁夜熵不经意地对上少女的眼神,发现那双灵慧狡黠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原先那点藏得很好的畏惧不见了。   他收回目光,莫名有些不快,早知道就该说忘了。   戚灵灵心情却很好,从怀里掏出了装鱼的大钵。   带大反派参观,也不能亏待了女主,说起来苏小蛮来了罗浮这么久,还没见过汤元门以外的地方呢。   戚灵灵技术娴熟地端着水,一边指挥着天马飞来飞去,一边介绍罗浮山的各个宗门和山头。   小锦鲤好奇地贴在碗壁上向外张望。   祁夜熵瞥了那锦鲤一眼,问戚灵灵:“这是你养的?”   戚灵灵:“对啊,可爱吧?”   祁夜熵看了看锦鲤的尾巴,金红的尾巴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绚烂华丽。   他垂下眼帘看看自己的腿,不予置评。   大佬就是个闷葫芦,戚灵灵也没指望他说什么,又转头介绍罗浮山的风物,其实多半都是说给锦鲤听的,一来大反派对什么都兴趣缺缺,不像苏小蛮,眼睛里满是好奇,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出神地望着你,就差给你鼓掌夸你好厉害。   戚灵灵不得不承认,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天空中把罗浮各个山头都认了一遍,戚灵灵让天马在玉霄峰降落。   “先带你去内务堂和外务堂转转,那是接任务的地方,以后可能经常会来。”戚灵灵一手抱着浴缸,一手控着缰绳,天马慢慢地向外务堂踱去。   外务堂照样门庭若市,不过今天人比平日还多,特别是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各门各派的弟子都有。   戚灵灵随便找了个穿两仪门道服的弟子问道:“这位师姐,你们这是在看什么?”   那弟子认出她来:“你是汤元门的戚仙子吧?按辈分我得称仙子一声师叔呢。大家都在这里等新晋弟子论道大会的告示,好早些报上名。师叔没听见消息么?”   戚灵灵是完全没听见半点风声,这几天师兄师姐们不在,白姨娘天天出去看热闹,带回来的都是家长里短的八卦,正事是一句也没提。   那弟子道:“师叔打算参加么?”   戚灵灵笑了笑:“到时候看吧。”   正说着,只听人群中一个脆生生声音道:“阿谌哥哥,凭你的实力,这次论道会你一定能轻松夺得魁首,到时候爹爹一定会对你改观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他怎么看我是他的事,我无须向旁人证明我自己。”   话音未落,戚灵灵手里的鱼缸剧烈地颤抖起来。   戚灵灵:“……”这该死的男女主相吸定律!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最近更新有点不规律,主要是三次元的事情都挤在一起了   刚开始连载小孩就开始网课,这学期没怎么正常过,然后家里装修幺蛾子不断,加上疫情,拖了一整年还在搞,最后因为上牌zc的变化,被迫要尽快把驾照考出来,一周大概要腾出三个半天学车……日三真的已经是极限了,实在有突发情况只能请假,小可爱们要是追得辛苦可以养养肥,忙过下个月应该会好一点(但愿吧。。) 第47章   戚灵灵正想把鱼缸揣回乾坤袋里, 可是晚了,说话的两个人已经朝他们看了过来。   宗主千金沐诗月杏脸桃腮,圆嘟嘟的樱桃小口, 眼角微微往上吊, 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虽然在颜值普遍很高的修仙界不算特别出众, 但也是个明丽的小美人, 一身明黄色嵩阳内门弟子的道袍绣着金色暗纹, 双鬟髻上绑着同色的丝带, 整个人就像一团小太阳。   她也是和戚灵灵同一批的新弟子, 不过宗主千金当然不用像其他弟子一样参加入门试炼, 提前批就录取了,所以论起排行来算是戚灵灵的师姐。   戚灵灵对她爹没什么好感,但是对这样青春无敌的小美女, 倒是很难生出什么恶感,只可惜她眼光不好,掉进了男主这大坑里。   男主裴谌身上的道服则黯淡不少,接近土黄色,面料粗陋许多, 更没有什么金丝银线的绣花, 那是嵩阳外门弟子的制服, 单看还罢了,和沐诗月的衣饰一对比就惨不忍睹了。   得亏身为男主, 裴谌的脸和身材还算能看, 穿着这么土的衣服也不至于丑绝人寰。   不过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男女主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就胜却人间无数, 也没有天雷勾地火, 裴谌的目光从她手里的鱼缸上滑过,压根没在锦鲤身上停留。   他的目光在她和祁夜熵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落到了她身上。   他走上前来,朝她揖了揖:“戚仙子,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在下么?”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在栖霞山中对他见死不救,反而冷佚䅿嘲热讽的少女。到了罗浮山,打听到她身份之后,他便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最理想的当然是他在新晋弟子论道会上脱颖而出、一举夺魁,让这高傲的少女悔恨交加,羞惭欲死,直怨自己有眼无珠,然后自然是一边抗拒一边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而他自然是对她不屑一顾,轻视过他裴谌的女人,活该抱憾终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想到他还没能一鸣惊人,就在这里与她不期而遇。   裴谌有些遗憾,不过也只是一段小插曲罢了,他为自己谱写的主线是不会变的。   少女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你谁啊?”   裴谌表情有一瞬间的垮塌,不过男主不愧是男主,很快他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模样:“戚仙子贵人多忘事,在下这样的无名小卒,自然不记得。”   这下沐诗月不干了,她一个箭步上前来,挽住裴谌的胳膊:“阿谌哥哥,你认识这位汤元门的戚师妹吗?”   她特地把“汤元门”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裴谌颔首:“有幸曾在山中与仙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同行的还有几位师兄师姐。”   沐诗月恍然大悟:“哦!原来见死不救的就是他们啊!”   她看戚灵灵的眼神越发不善,她在栖霞山发现裴谌的时候,他浑身伤口溃烂,奄奄一息,再晚一步恐怕就伤重不治了,她几乎把自己存的伤药全用光了,才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她冷笑了一声:“贵派不是号称锄强扶弱、见义勇为么……”   话未说完,裴谌打断她:“师姐,别说了。戚仙子本来就没有救我的义务,且他们有要务在身,怎能为区区一个无名之辈耽误正事。不是谁都像师姐这般赤子之心。”   戚灵灵这才发现原来男人茶起来都没女人什么事。   男主两句话一说,沐诗月心里熨帖的像是喝了一大碗蜜糖水,柔情蜜意从眼里往外淌:“也就是阿谌哥哥心胸宽广,换了我是没办法心无芥蒂的。”   裴谌颇为大度地一笑,看向祁夜熵:“这位兄台是……”   祁夜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挪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块土坷垃,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裴谌自尊心格外强,哪怕暂时还不知道这少年是谁,心里已经把他记恨上了。   他见此人容貌昳丽,衣饰华贵,气质出尘,而且态度冷漠倨傲,一看便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高门华族子弟,一时间又是妒忌,又是不甘,仿佛有千百根针扎着他的心。   他不由想起自己的出身,本来他是裴氏嫡支正统,血统之高贵不下于任何人,可如今却沦为家族弃子,被族人追杀,只能隐姓埋名,像一条丧家之犬,靠着和这草包千金大小姐逢场作戏,才求得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   祁夜熵倒不是有意羞辱男主,在黑市两个月,他通过默默观察也弄清楚了一般人之间待人接物、送往迎来的套路,但他总不能自我介绍“在下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吧?便索性保持沉默。   何况他直觉对这个巴巴往人跟前凑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裴谌一脸无奈,扯了扯嘴角,对戚灵灵道:“这位公子似乎无意与在下论交,君子不强人所难,就此别过。”   他说这话时不卑不亢,安之若素,围观众人本来等着看笑话,不禁暗叹,这外门弟子好风度,他日说不定是个人物。   沐诗月却见不得自家阿谌哥哥委屈,轻蔑地瞟了祁夜熵一眼。   她身为宗主千金,消息灵通,当然听过关于这少年的传闻,刚才一眼看见他,她也着实被他的容貌惊艳了一下,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还对阿谌哥哥生出了一分失望。   但是一想到这少年只是个低贱的铁尾鲛人,还是戚灵灵从黑市买来的斗奴,她的心气立刻又顺了,好看又怎么样,不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吗?和买个精雕细琢的傀儡人有什么不同?   她哂笑了一声,对裴谌道:“阿谌哥哥,你误会了,这不是什么公子,是戚师妹蓄养的鲛奴,为奴为婢者哪敢与你一个正经罗浮弟子论交?”   戚灵灵着实替这作死的小姑娘捏了一把汗,赶紧偷偷觑了眼大佬,只见他脸上没什么愠色,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发现要惹怒大反派并不容易,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会生气,但他是真的不在意。   难道是因为在黑市两个月,他遭遇的事情比这残酷得多?那么从北溟逃出来之前呢?戚灵灵想象不出来,一个人要遭遇过什么样的虐待,才能对伤害这么无动于衷。   不过大佬可以不在乎,她却不能让自家师弟被欺负。   戚灵灵道:“沐仙子搞错了,这是我家刚入门的小师弟,也是家师的关门弟子。”   沐诗月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愣了愣,随即又笑开了:“贵派这么不挑的吗?连个鲛奴都能当入室弟子?”   戚灵灵一笑:“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的,我家小师弟身世苦了点怎么了,又不丢人,丢人的是身为修道之人却没有道心,满脑子三六九等的俗人。”   祁夜熵直到这时才抬起眼皮,瞥了他的便宜小师姐一眼。   少女牙尖嘴利,嘴皮子灵活自如地翻飞着,用她那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把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众生本来就是有三六九等的,人以万物灵长自居,鲛人也自诩为上古神族的后裔,他在黑市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概莫如是。若是蝼蚁有能力,恐怕也会反过来把其他生灵踩在脚下。   这少女当然不笨,但有时候天真得可笑。   戚灵灵唬不住大反派,却把涉世未深的沐家千金唬得一愣一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怕被人说“俗”,顿时涨红了脸。   戚灵灵昧着良心道:“我家小师弟性格好,人品佳,倒是沐师姐你,荒郊野岭捡来的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沐诗月气急败坏地直跺脚:“要你们多管闲事!你们的山赎回来了吗?莫不是还住在山洞里吧?罗浮的冬天可是很冷的,别把你家宝贝小师弟冻坏了!”   戚灵灵一笑:“这倒不劳沐师姐费心,令尊上次赞助的三十万灵石够我们整个宗门烧十个冬天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沐诗月的新仇旧恨全都涌上了心头,这死丫头害得她爹几乎把积蓄掏空,连她从小攒的压岁钱都被挪用了,这阵子她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连做身新衣裳都要从这里挪那里凑。   她越想越辛酸,本来她可以用攒的钱给阿谌哥哥置办几身行头,买把好剑的……   戚灵灵对沐诗月这种小角色三瓜两枣的仇恨值不感兴趣,叫上祁夜熵:“我们走吧,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任务。”   沐诗月:“姓戚的,你给我站住!”   戚灵灵:“沐师姐还有什么指教?”   沐诗月道:“有本事我们在论道大会上单挑!”   戚灵灵这种一潭死水的社畜哪是激将法能激活的,毫无廉耻道:“没本事。”   沐诗月一噎:“你们不是来报名的吗?”   戚灵灵:“不是啊。”   沐诗月:“那你们来干嘛?”   戚灵灵正想回答,脑海中忽然响起“叮”的一声,充满机械感的声音道:“新任务提醒。”   戚灵灵头皮一麻,她都快忘了还有个时不时跳出来发布主线任务的系统,只要这玩意一出现准没好事。   果然,光屏上出现了她穿来后的第三个主线任务。   【参加新晋弟子论道大会,帮助男主裴谌一鸣惊人】   戚灵灵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完成第二个任务后的奖励呢?”   主线系统显然没有客服统那么人性化,片刻的沉默之后,它用不带感情的声调道:“检测到宿主在执行过程中曲解任务内容,未完成任务目标,视为任务未成功,没有奖励。”   戚灵灵:“……”   大约是因为上次她利用“主角”两个字钻了空子,这次系统吃一堑长一智,不但说清楚是男主,而且指名道姓。   光屏右上角照例出现了倒计时,和前两次一样是三天,根本不容她拒绝。   戚灵灵只得把刚才说出的话又吞回去。   她对沐诗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来都来了,就报个名好了。”   话音未落,就听人群里躁动起来:“出来了出来了,今年的榜文出来了……”   戚灵灵开启八卦虫一看,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中间,铺着青玉莲花砖的地面忽然向两边分开,从地里“长”出一座黑色的石碑来。   石碑越长越高,直到有大约两层楼那么高才停住了。   碑上密密麻麻刻着碗口大的金字,解释这届论道会的比赛形式和规则。   碑上的文字有点像小篆,戚灵灵连蒙带猜看得很吃力,没等她看到一半,沐诗月已经看完了,小脸因为兴奋满是红霞,连和戚灵灵斗气都忘了。   “阿谌哥哥!”她搓着裴谌的袖子道,“今年是两人一组比试,我们可以一起进试炼秘境了!”   周围弟子们也都议论纷纷。   “时间这么紧,上哪儿去找搭档啊?”   “要是搭档拖后腿怎么办?那多吃亏啊……”   “搭档太强也不好吧,显不出自己的能耐,拿分说不定更低……”   戚灵灵:“……”   其他门派的弟子还能纠结一下挑一挑,他们门派今年总共两个新弟子,连搭子都没得选。   她硬着头皮看向大佬:“小师弟,要不咱们组个队?” 第48章   祁夜熵不认得五域文字, 压根不知道论道会上要做些什么,甚至连秘境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从四五岁开始就被终日锁在暗室里, 修仙界一切司空见惯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   他也不知道戚灵灵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道:“好。”   戚灵灵发现大反派出奇的好说话,本来以为说服他要费一番口舌, 连腹稿都打好了, 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 反倒不安起来:“你知道什么是论道会吗?”   祁夜熵:“不知道。”   戚灵灵:“……那你怎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祁夜熵一脸理所当然:“我不答应, 你就不去?”   戚灵灵:“我不能不去。”   祁夜熵:“为何?”   戚灵灵不知道怎么解释, 只能把锅甩给沐诗月, 忿忿道:“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若我不去,你待如何?”   戚灵灵一尬,随即眉眼一弯:“那我就只好求求你了, 小师弟那么善良,一定不忍心拒绝我的。”   祁夜熵没说话,这少女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笑得也很假,但他意外的并不反感。   沐诗月留心着他们的对话, 得意地笑道:“你这鲛人小师弟什么都不懂, 也敢拿来凑数, 真当论道会是儿戏吗?贸贸然进了秘境,不死也得脱层皮。”   戚灵灵:“你们操心自己就行了。”   反正她去比赛又不是为了赢, 只要见机行事帮男主“一鸣惊人”就行了, 一鸣惊人嘛, 手段多了去了, 又不是只有一种鸣法。   沐诗月看了眼裴谌, 自豪地挺挺胸:“阿谌哥哥虽然才刚入门,但他是单金灵根加上天生剑体,千年一遇的根骨……”   围观众人本来见裴谌穿着外门弟子的道服,不知他底细,听沐诗月这么一说,顿时哗然一片,宗主千金当然不会说谎,单金灵根已然是百里无一,天生剑体更是稀世罕有,两者兼备,说是千年一遇都算谦虚,古往今来历史上有记载的,也就是罗浮的开山祖师一人。   “怎么这样的根骨屈居外门?嵩阳宗可真是暴殄天物!”   “大约是因为错过了入门试炼吧,毕竟是嵩阳,门规森严,论道会上一举夺魁,自然就能登堂入室了……”   “天生剑体哎!区区一个论道会魁首,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就是啊,我看也不用报名了,报了也白报,给人当垫脚石罢了……”   “听说这次的奖品格外丰厚,尤其是嵩阳宗的伏羲弦,至少值个五十万灵石。”   场上只有两人异常淡定,一个是戚灵灵——没个顶级出厂配置怎么好意思当男主,而且他还身负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上古神蛇相繇血脉呢。   另一个就是祁夜大佬,他缺乏修仙界的常识,不知道单金灵根加天生剑体意味着什么。在嗡嗡的议论中,他只抓住了一个关键信息——不管这论道会是什么东西,赢了有五十万灵石。   他欠戚灵灵一百万灵石,五十万就是一半。   祁夜熵有生以来第一次欠人钱,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要摆脱这种感觉,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了债主,二是还钱。   他考虑了一下,暂时还不想杀债主,所以只有尽快还钱。   戚灵灵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她听说嵩阳宗竟然拿出价值五十万灵石的宝物当新手大赛奖品,一开始觉得很不可思议,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沐漾泉八成是已经默许了女儿和裴谌的婚事,所以从宗门的公账里拿出这件宝贝当奖品,让裴谌赢回去,既得了面子,又把宗门资产转成了自家财产。   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沐漾泉会看上裴谌戚灵灵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书里他见男主根骨清奇,有心招他当上门女婿继承衣钵,奈何男主一边恋慕恶毒女配,一边又和女主暧昧,压根看不见沐诗月,后来他在家族斗争中胜出,继承了裴氏的家业,就更不可能和资质平平的沐诗月结为道侣了。   沐诗月得意地听着众人的啧啧称赞,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容光焕发。   裴谌也很享受这一刻,但面上不显,反而绷起脸道:“承蒙沐师姐高看,灵根天赋无足挂齿,到了赛场上还是以实力说话,说多了贻笑大方。”   沐诗月噘了噘嘴:“阿谌哥哥也太谦逊了。”   戚灵灵懒得听他们肉麻来肉麻去,按着石碑的指示把她和祁夜熵的报名信息写在黄表纸上投了进去,便对师弟道:“我们走吧。”   沐诗月叫住她:“慢着,戚师妹怎么这就走了?”   戚灵灵:“不走在这里听你们自卖自夸吗?”   沐诗月:“你……既然你们也要参加论道会,我们不如打个赌。”   戚灵灵一针见血:“你有钱跟我打赌吗?”   沐诗月:“……”她好恨!   “谁说要跟你赌钱!”她捏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   戚灵灵:“那你想赌什么?”   沐诗月一时被她问住了,她只想着给这两个破落户点颜色瞧瞧,根本没想到赌什么。   戚灵灵见她愣住,便道:“这样吧,要是我们输了,就把令尊的三十万灵石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要是你们输了,就在我们汤元门当一个月杂役。”   沐诗月立刻跳脚:“凭什么你们输了只要给钱,我们输了就得为奴为婢?”   戚灵灵:“你要赌钱也悉听尊便,但是下注不能凭一张嘴吧?至少把三十万拿出来。”   沐诗月一下子蔫了。   围观者中有人起哄:“沐师妹,就跟他们赌怎么了,你们俩一个家学渊源,一个天生剑体,难道还怕输?”   戚灵灵:“你们不会怕了吧?”   沐诗月心高气傲,哪里经得起激将,立刻上钩:“谁怕了?赌就赌!”   她仰头看裴谌:“阿谌哥哥,你不会让我输的,对不对?”   裴谌:“放心。”   ……   宗主千金和首富千金打赌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罗浮山。   汤元门几人傍晚终于做完任务从秘境里出来,一回到自家大坑里,小师妹就朝他们扔了两个重磅消息。   第一,他们多了个小师弟。   第二,小师妹和小师弟要代表宗门参加新晋弟子论道大会,还跟嵩阳宗主家的千金杠上了。   第一个消息他们多少还有点心理准备,算不上意外,那个男弟子的名额空着也是浪费,既然小师妹乐意,就给了他也无妨。   第二个消息就有点离谱了,先不说小师妹这三脚猫功夫,能不能全须全尾地从秘境里出来还是两说,但她至少还得了师尊留下的传承,练了几天气。   小师弟却是什么也没学过,基本的修道常识都没有,而秘境中环境十分复杂,敌人未必是有形的妖兽,有时候甚至连个具体的敌人都没有,靠肉搏肯定是不行的。   这两个人的组合,怎么看都不可能胜出。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还是二师姐出来说丑话:“小师妹,沐诗月虽然脑袋瓜不太好使,但也是个单金灵根,而且还没断奶就跟着她爹娘学剑,十多年的功底,不是靠突击几天就能追上的。”   林秀川也是满脸忧色:“虽不知那位裴公子的剑法如何,但天生剑体者,生来剑神合一,能以神识凝成剑意,普通人要修到此等境界,至少要几十上百年的水磨工夫。”   秦岸雪言简意赅:“就算他悟性再差,也有元婴的水准。”   他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两人会知难而退,谁知两人完全没反应。   祁夜熵无知者无畏,根本不知道元婴是什么水准。而戚灵灵读过原著,对龙傲天男主的金手指已经麻木了——书里他就是在新手大赛里展现出化神期的水准,从而一鸣惊人。   秦芝迟疑了一下,语重心长劝道:“小师妹,这比赛说起来是面向所有新弟子,其实专为三大宗门宗主、长老等人自家子弟铺路用的,不然也不会现在举行。一般弟子才进宗门,连入门心法都没学全呢。”   秦巍也点头:“咱们犯不着争这种高低。”   戚灵灵洗耳恭听,但是态度坚决:“没关系,就当长长见识了。”   众人知道小师妹主意正,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阻。   林秀川沉吟道:“距论道会还有三日,既然小师妹和小师弟执意要去,那便好好准备一下吧。”   舒静娴一拍脑袋:“对了,师尊不是也给小师弟留了传承吗?咱们赶紧去瞧瞧,说不定是什么用得上的功法和法器呢!”   众人经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这一茬,都道:“赶紧走吧。”   戚灵灵:“小师弟入门,不要祭拜一下师尊吗?”   舒静娴拉起她道:“这不是事急从权吗?贡品香火准备起来又是好一会儿,横竖师尊他老人家也吃不到,不会介意的。”   说完一群人呼啦啦地往传承洞窟里去了。   到得洞中,大师兄打开剩下的那个壁龛,从里面捧出个一尺来长的盒子交给祁夜熵:“小师弟,这便是师尊留给你的传承。”   有了过期药的前车之鉴,祁夜熵吃一堑长一智:“里面是什么?”   众人都摇摇头。   秦巍:“师尊的行事不好猜,什么都有可能,他老人家有些……糊涂……”   祁夜熵:“……”   饶是大佬处变不惊,听见过期药主人都说这位穹崖仙君“糊涂”,心头还是笼上了一层阴云。   秦岸雪两眼放光:“赶紧打开看看呀……”   戚灵灵总觉得五师兄好像在期待什么不祥的事发生。   她安慰小师弟道:“别担心,上次师尊给我的传承也是差不多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个传承秘境,他传了我一部功法。”   祁夜熵在众人的期待中揭开盖子。   一瞬间,周遭的光和声音全都不见了,纯粹的黑暗笼罩了他,时间和空间都仿佛消失了。   黑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缓缓道:“穹崖子当不了你的师父,也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你的。”   祁夜熵:“我知道。”   那声音又道:“但是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但是只有一个,所以你要想好了。”   祁夜熵没有犹豫:“怎么拔除那些钉子?”   那声音似乎颇感遗憾:“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么?不想知道你的父母你的亲族,为何会这样对你?”   祁夜熵冷冷道:“不想。”   那声音饶有兴味:“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祁夜熵:“我不关心死人的事。”   “他们活得好好的呢。”   “没多久了。”   那声音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也不想知道小师姐的来历吗?”   祁夜熵:“不想。”   那声音突然变作戚灵灵的声音:“你犹豫了一下,小熵儿。”   祁夜熵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真无趣,”那声音又道,“小熵儿,你一直是这样老气横秋的么?”   祁夜熵掀了掀眼皮,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这黑暗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纯粹和均匀,离他不远处,有一块地方比别处黑得更浓郁,仿佛黑暗也有影子。   “罢了罢了,”那声音道,“就告诉你吧,你经脉里的那些不是一般钉子,是五雷化成的透骨钉,和锁了你上万年的镇邪阵系出同源,只有一个人能拔出那些钉子,那个人就是……”   他顿了顿,卖足了关子,才道:“当初破坏镇邪阵的人。”   祁夜熵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胁,破坏镇邪阵的人,就是那柄断剑的主人吗?   那声音打了个哈欠:“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你也可以出……”   话没说完,祁夜熵手中突然寒光一闪,断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手中。   他没有片刻迟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断剑插进了那团黑影中,剑尖“扑哧”一声刺进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里。   黑影发出一声惨叫:“祁夜熵!你这欺师灭祖的小混蛋!白眼狼!”   祁夜熵抓住那团东西拎起来,意外地发现手感毛茸茸的,还带着暖暖的体温,竟然是个活物。   他拔出断剑,一瞬间天旋地转,黑暗散去,他又回到了那个微光闪烁的洞窟里。   祁夜熵一打开匣子人就消失了,戚灵灵这才想到上次自己在秘境里一呆好多天,正担心赶不上论道会,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祁夜熵就回来了。   “师尊传你什么了?”戚灵灵忙问。   没等祁夜熵开口,他怀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愤怒的哈气声。   戚灵灵这才发现他怀里有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甩了甩尾巴,睁开一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喵——”   戚灵灵:“……”为什么就他有猫!师尊也太偏心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众人也都懵了, 那匣子在石龛里放了一百来年了,里面怎么会有一只活猫?   再说猫算哪门子传承啊?   戚灵灵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虽然她有鸟又有鱼, 但是这可是小猫咪哎!和灵兽园里常见的那种四腿修长、下巴尖尖, 长得像小一号豹子的灵猫不一样,这只猫更接近现实世界的宠物猫, 短短的腿, 大大的脸盘, 还有猫主子特有的睥睨一切的眼神。   大家都是徒弟, 凭什么只给小师弟发猫啊!   她馋得不行, 嘴里轻轻叫着“咪咪咪咪”, 搓搓手道:“小师弟,能让我摸摸吗?”   祁夜熵大方地把猫朝她递了递。   谁知戚灵灵刚伸手,黑猫“唰”地亮出爪子, 就要往她手背上挠,这时候缩手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祁夜熵捏着黑猫颈后皮把它拎了起来。   黑猫一边在半空中划拉着四爪,一边还嚣张地哈着气。   祁夜熵把它拎到眼前, 直视它的绿眼睛, 黑猫秒怂, 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   戚灵灵毫无原则:“算了算了,小猫咪懂什么, 不挠人还算小猫咪吗?”   祁夜熵冷冷地看了黑猫一眼, 虽然什么话也没说, 但黑猫心领神会, 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   祁夜熵对戚灵灵道:“可以了。”   果然, 戚灵灵再上手摸的时候,黑猫就不敢再伸爪子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任她□□。   戚灵灵过足了手瘾,这才想起问祁夜熵:“小师弟,师尊给你留什么话了?”   祁夜熵想也不想就说瞎话:“没有。”   戚灵灵狐疑:“给你东西了吗?除了小咪子?”   这名字对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它发出抗议:“喵!”   祁夜熵用警告的眼神瞟了猫一眼,黑猫呜了一声,又怂了回去。   祁夜熵道:“没有,只有猫。”   不止戚灵灵,其他人也是大惑不解。   秦岸雪摸了摸下巴:“莫非这猫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秦巍:“这么一说,是和一般的灵猫有些不同,脸盘子和屁股特别大。”   黑猫:喵喵喵?   秦岸雪:“好像感觉不到什么灵力,让我摸摸它的骨头。”   说着就去捏猫,从头骨开始一寸寸往下捏。   黑猫愤怒地哈气,哈了两下转头瞄了祁夜熵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大屁股扭了两下,忽然蹭地跳到秦岸雪头上,照着他脑门就是一爪子。   秦岸雪痛嘶一声,额头上顿时留下几道血杠子。   祁夜熵这才对猫道:“回来。”   众人:“……”小师弟这双标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秦岸雪擦擦脑门上的血珠,对众人道:“没什么灵力,就是只普通的猫。”   众人更摸不着头脑了,是灵猫倒也罢了,虽然在灵兽中排不上号,战力也不强,好歹还能找找东西探探路,可是一只普通的猫有什么用?   秦芝叹了口气:“也不必多想了,师尊行事一向是这样随性,未必有什么深意。”   除了戚灵灵和祁夜熵外,在场诸人都深谙师尊的性子,都默默点了点头。   舒静娴道:“仔细一看这猫长得还挺俊,小师妹你把它翻过来看看,是公的还是母的?”   黑猫顿时炸毛:“喵!”   戚灵灵捋捋他的背:“咪咪别怕,来,让我们看看,就看一下……”   黑猫扯着嗓子叫唤表达抗议,到底不敢再去挠她。   戚灵灵二话不说把猫翻过来,拨开它的前爪:“公的。”   她把猫抱在手里掂了掂,估摸着有六七斤重,她虽然没养过猫,但一有空就会去猫咖撸撸猫,还是颇有经验的。   “好像有七八个月了,”她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地把猫还给祁夜熵,“小师弟,你留心他什么时候发情,等发完就能绝育了。”   黑猫:“!”   祁夜熵:“……”   戚灵灵拍拍小猫咪的脑袋:“绝育让小猫咪健康长寿哦。”   黑猫:“喵!”   戚灵灵转头对祁夜熵道:“小师弟,你不会养可以来问我,要是什么时候出远门我也可以寄放在我这里。”   祁夜熵:“好。”   舒静娴叹了口气:“本来还指望着师尊留下的传承能帮得上忙。”   秦巍:“嗨,师尊他老人家二师姐还不知道吗?”   舒静娴:“罢了。师尊靠不住,小师妹和小师弟这两天抱一抱佛脚吧。”   林秀川问祁夜熵:“小师弟,可曾接触过道法?”   祁夜熵:“不曾。”   林秀川正打算自告奋勇,舒静娴用剑柄往他背上轻轻捅了一下,抢着道:“小师妹刚学了基本功,正热乎着呢,这两天就由你带一带小师弟,顺便自己也巩固一下。”   戚灵灵:“……”行吧。   几人又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下进秘境前要做什么准备,讨论了半天,决定由戚灵灵给祁夜熵恶补修仙基础之外,再由林秀川教他几个基础的水系法术——鲛人五行属水,不必学引气入体就能用水系法术,这算是小师弟仅有的优势了。   众人都对两人不抱什么希望,只求增加一点自保手段,别在秘境里伤得太重——虽说秘境里受伤或死亡不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但是元神耗损难以避免,有的人更会留下阴影,严重的甚至影响今后的道途。   林秀川见小师妹和小师弟都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生怕他们掉以轻心,难得肃容告诫:“罗浮几百年前也曾出过事故,一个弟子在秘境中惨死,生出心魔,出了秘境之后心魔难消,无法再拿起剑来,最终只能黯然退出宗门,你们不可不慎之又慎。”   修仙界用“心魔”解释一切心理问题,戚灵灵估计那位倒霉的前辈是受到的心理冲击太大导致ptsd。   不过她还是乖乖道:“大师兄,我们会小心的。”   祁夜熵垂眉敛目,乍一看像是受教的样子,但戚灵灵知道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出了传承洞窟,天已经擦黑了,师兄师姐们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做任务都累坏了,各自回房休息,只剩下戚灵灵和祁夜熵。   戚灵灵道:“小师弟,今晚还学吗?”   祁夜熵瞥了眼趴在他胳膊上的黑猫:“明日吧。”   戚灵灵也不好勉强他:“那你明早来找我。”   祁夜熵:“好。”   两人道了别,祁夜熵转身进了洞窟,关上石门,立刻拎起猫往地上一扔。   他的动作不重,但也没有刻意收着力道,黑猫“嗷呜”一声以示抗议,一瘸一拐地往前踱了两步,说不出的可怜。   祁夜熵抱着胳膊,冷冷地睨着它:“不必装了,没人看得见。”   黑猫悻悻地伸了伸前腿,跳上橱顶:“你这孽徒!差一点就把我扎死了!”   祁夜熵:“你是谁?”   黑猫眼珠子转了转:“我当然是你这小王八蛋的师尊!”   祁夜熵:“你不是。”   黑猫:“你在诈我。”   祁夜熵并不是诈它,因为它见到他第一句话说的是“穹崖子当不了你师父”,穹崖子本人当然不会这么说话。   但是祁夜熵懒得与它掰扯,手一翻,那把寒光闪闪的断剑就出现在了他长指尖。   黑猫的尾巴顿时炸开,它“嗖”地跳到帐顶上:“孽徒!你敢!”   祁夜熵一言不发,断剑已经自手中飞出,黑猫只觉白光一闪,像是有一道闪电从它眼前劈过。   等它回过神来,左边胡须已断了三根。   只一刹那,那截断剑又回到了祁夜熵指间,少年掀起眼皮,眼尾比锋刃更锐利:“你是谁?”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不急不躁,但是黑猫感觉就像是有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它的脖颈。   它咽了咽唾沫:“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   话音未落,又一道白光闪过,它根本来不及闪避,右边胡须也齐根而断。   要是再不说实话,下次断的就不是胡子了,黑猫知道这小子绝对做得出来。   它只得不情不愿道:“老子是你太太太太太太师祖,汤元门的第二十一代掌门。”   祁夜熵“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捏着断剑。   黑猫悲从中来:“老子好心告诉你怎么解你的透骨钉,你这小兔崽子倒好,欺师灭祖恩将仇报!”   祁夜熵:“你怎么知道的?”   黑猫:“老子就是知道,关你鸟事……”   话音未落,祁夜熵的断剑又飞了过来,黑猫只觉脑袋上一凉,用前爪一摸,发现脑袋上被这孽徒孙削秃了一块。   黑猫气极:“你!你这小畜生!再敢剃老子的毛,老子就……老子就把你小师姐喊来!”   它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祁夜熵抄起案上一个茶杯朝帐顶扔了过来,也不见力道多重,那黑猫被打中前腿,往前一趔趄,从帐顶摔了下来。   不等它着地,一只手在半空中捏住了它的脖颈。   黑猫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只觉肺里的空气渐渐被抽空:“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那只手略微松开了一点。   黑猫用前爪摸摸脑袋上的秃斑,生无可恋道:“没骗你,我真是你的太太太太太太师祖,因为天赋异禀、能掐会算,窥探天机以至于被天雷追杀,不得已才躲进猫身,藏在传承秘境里。”   它懊恼道:“怪就怪我心眼太好,看那帮小崽子日子过不下去,悄悄给穹崖子送了点灵机,要不凭他那根木头,哪里学得会算命!结果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就这么报答我!哼!”   祁夜熵不理会它的满腹牢骚:“能解开透骨钉的是谁?”   黑猫的绿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天机不可……”   话没说完,卡在它脖子上的手指陡然收紧,随即松开。   黑猫:“咳咳咳……不可泄露……”   手指又收紧,复又松开,重复了几次,黑猫觉得比起天道还是眼前这孽孙更恐怖,只得道:“说说说,我说……那人就是你小师姐!”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石门轰然打开,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祁夜熵若无其事地用左手托住猫,右手顺着它的脊背一下一下地慢慢抚摸:“小师姐,什么事?”   戚灵灵狐疑地打量着一人一猫:“我在隔壁听见咪咪一个劲叫,所以来看看,在门外喊了你半天没人回答,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祁夜熵的手停下来,不动声色地盖住猫脑袋上的秃斑:“没什么事,猫刚来,胆子有点小。”   戚灵灵还是有点不放心,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这大佬可是个反社会,杀人放火的反社会往往都是从虐待小动物开始的。   “要不然今晚让咪咪跟我睡吧?”戚灵灵道。   祁夜熵垂下眼帘一言不发,良久才道:“小师姐认为我会伤害它,是吗?”   说罢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好像在说:“我就知道是这样。”   少年的模样煞是可怜,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一样,饶是戚灵灵清楚他本性,也没来由地内疚起来。   难道是她误会他了?   她迟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夜熵:“那便好。”   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就好像寒潮突然降临。   “时候不早了,小师姐若是实在怕我害它,也可以带走。”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戚灵灵只得道:“怎么会呢,你别多心,我明早再来看它。”   说完转身出了洞窟。   应该是她杞人忧天吧,祁夜熵是反社会又不是傻子,咪咪是师尊给他的,所有人眼前挂了号,猫出事他怎么解释?   祁夜熵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待石门阖上,方才慢条斯理地捏起黑猫后颈皮拎了起来:“真的是她?还是你故意这么说?”   黑猫:“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祁夜熵把它放在膝上,安抚似地用手背顺了一下毛:“说说看,怎么解?”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黑猫欲哭无泪, 招惹这煞星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什么?”祁夜熵的动作越发轻柔,却更让猫不寒而栗,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那煞星的神情, 但黑猫感到他在笑, 还是那种温柔的笑。   “我真的不知道喵……”黑猫只好破罐子破摔。   背上的手一顿。   黑猫毛发直立,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是真的是真的!”他忙辩解, “不信你去问林大傻……就是你大师兄林秀川他们, 是不是有个姓詹的太太太太太太师祖, 人称詹一半, 对外说的是人占一半, 天留一半, 其实……”   他忍着屈辱道:“老实告诉你吧!老子就这么点能耐,什么天留一半都是故弄玄虚骗人的!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我就是占不出来, 只知道镇邪阵只有小丫头能破,你那身钉子只有小丫头能解,但是不能来硬的,得让她自愿帮你,要怎么解你自己去摸索吧……”   祁夜熵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听不出情绪, 黑猫不知道他是表示“知道了”, 还是“少糊弄我”,总觉得那只冰冷的手马上就要卡上他的脖颈, 但是预想的事并没有发生。   祁夜熵与其说相信黑猫, 倒不如说相信汤元门盛产这种奇葩。   他抽回手, 淡淡道:“暂且信你, 要是骗我……”   黑猫:“知道知道, 骗你你就杀了我。”   没想到祁夜熵却说:“我不杀你,把你交给戚灵灵处置。”   他本来打算等养好伤便寻个机会离开,但是既然解开透骨钉的关键在戚灵灵身上,他就只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黑猫一愣,随即明白了“处置”的意思,不由吓得夹了夹后腿,然后破口大骂:“好你个小王八蛋!卑鄙无耻喵!竟敢用这样的阴招喵!你不怕断子绝孙喵?”   祁夜熵却不再理会黑猫,自顾自去池边洗手,来来回回洗了足有十几遍。   黑猫跳着脚骂了一会儿,一开始骂的还是人话夹杂几声猫叫,渐渐的变成了一连串的“喵喵喵”。   猫骂得上气不接下气,祁夜熵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它,洗干净了手又取了衣裳去沐浴。   戚灵灵给他的灵池是个好东西,灵力对他来说虽然是可有可无,但池水是不断流动更新的活水,这点甚合他心意。   他把身体浸入灵气弥漫的池水中,微微阖上眼帘。   刚才黑猫说不知道解法,他在失望之余,连自己都没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如果解法是直接杀了她,虽不至于两难,却也有些许遗憾。   ……   翌日大清早,戚灵灵就在门口喊祁夜熵“练功”。   祁夜熵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看猫,朝趴在橱顶上的猫瞥了一眼,黑猫只能乖乖地跳下来,走到戚灵灵跟前,蔫蔫地“喵”了一声。   戚灵灵蹲下来摸它:“小咪子,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睡得不好?”   这是明知故问,跟大反派住一起能睡得好才怪。   戚灵灵不知道黑猫迫于孽徒的淫威,只能把为数不多的法力耗费在断毛再生上,所以今天才是这么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   她趁着撸猫的当儿把猫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大反派应该没有虐猫的癖好。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戚灵灵便对祁夜熵道:“小师弟,我给你讲讲修道的常识。”   祁夜熵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好。”   为何是她?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一眼看见这少女他便觉她古怪,可是她和镇邪阵是怎么会扯上关系的?   他捡到的那把断剑是她的吗?他在她面前用过,她有没有认出来?   她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   应当不知道吧,若是知道,她怎么会把他带回来?   祁夜熵很想立刻解决所有疑问,把身体里的钉子尽数拔除,可他知道自己只能徐徐图之,伺机试探。   戚灵灵并没有发现祁夜熵的眼神和先前不一样,因为她自己也心怀鬼胎。   昨天分开后,她躺在床上盘算怎么才能在论道会里取胜——三十万也是钱,既然她拿钱出来打赌,当然是想赢的。   只是赢面实在很小,师兄师姐们说的没错,裴谌和沐诗月的硬实力都比她强太多了。   至于大佬——与其说是队友还不如说是个变数,林秀川几次给他诊脉,都说他灵脉滞涩,气海枯竭,很符合他铁尾的身份。除了过人的修复能力和一身狠劲之外没表现出别的过人之处。   总而言之他出个人就不容易了,不能指望他出力。   戚灵灵因为大床被大佬霸占,这段时间睡眠时间大幅减少,闲来无事就照着师尊在秘境里传她的法门修炼。   练了一段时间,她发现她的“一阳指”变成了“一阳掌”,射程和威力都有增强了不少,唯一的问题是能耗太高,之前薅来的灵气在升级功法时消耗得差不多了,气海中剩下的量大概只够放一次大招。   秘境中不但要对付boss,说不定还有裴、沐两人搞事,一次大招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理所当然,她开始动起了大反派的脑筋。   虽说系统在休眠她看不到余额,但是今天早上一见到祁夜熵的面,她便能感到丝丝缕缕的灵气往她丹田中汇聚。   戚灵灵一边感受着薅羊毛的快乐和满足,一边思考自己哪里把大反派惹毛了。   看来是昨晚上闯进他房间救猫犯了大忌。   还真小气,戚灵灵瞟了少年一眼,大逆不道地腹诽。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本修炼入门手册,递给祁夜熵:“小师弟,我们按着这本书来讲,你先看看前两页,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祁夜熵:“我不识字。”   戚灵灵当然知道他不识字,那天在在玉霄峰看榜文,她就注意到了这件事,这也难怪,大反派被镇压在阵法里,总不见得还有人特地教他认字。   她是故意的,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最强,要他亲口说出不识字,想必很羞耻吧?那么对她这个“无心”的始作俑者,应该也会怨恨吧?   戚灵灵凝神屏息,放空了气海,正准备迎接一大波灵气,谁知道那缕灵气还是平平稳稳、细水长流,几乎没什么波动。   不应该啊!戚灵灵纳闷地觑了眼祁夜熵,只见少年神色自若,确实没有半点羞惭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她的反应太平淡?   她夸张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北溟来的,当然不认识五域文字……”   祁夜熵:“北溟的我也不认识。”   戚灵灵眼中有三分惊愕,七分同情:“真对不起小师弟,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她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祁夜熵是得了绝症。   那当然也是故意的。据她所知这种大佬比起毒打虐待,更受不了的是别人虚伪廉价、充满优越感的同情。   这下应该能感到明显波动了吧?   的确波动了,只可惜是往下动。   祁夜熵一看便知道小师姐又演上了,心如止水地等着她演完,只是淡淡笑了笑:“我也想学,可是没有人教奴隶认字。”   戚灵灵:“……”   这句话四两拨千斤,直接把她的话给堵死了,这谁还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小师姐再次深深感到,要薅大反派的羊毛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和她薅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一来是一张扑克脸,从脸上永远看不出他的情绪,二来他的情绪波动似乎和常人不一样。   戚灵灵不免有些泄气,当初的208万真是如有神助,可她越是想要复制当时的成功,就越是达不到目的。   她只得顺其自然,开始认真给他上课:“我把第一页慢慢读一遍,然后一句句解释,你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祁夜熵:“好。”   戚灵灵坐在长榻上,见他还是站在一边,拍拍身边的空位:“坐呀,站这么远怎么看?”   祁夜熵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像是一双不祥的灰色羽翼从天空中掠过。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戚灵灵身边坐下。   祁夜熵不习惯和别人靠得那样近,从他被推进第一间没有窗的屋子,便没有人再靠近他。   现在她离他足有两尺远,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还有随着呼吸轻轻浮动的淡淡香气。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她靠那么近,在他受伤的时候她甚至抱过他,可是那时候伤得厉害,意识涣散,远没有清醒的时候来得难受。   与此同时,戚灵灵忽然感觉到灵气成倍成倍暴涨,争先恐后地往她丹田里涌,涓涓细流成了山洪爆发。   戚灵灵被灵气冲击得懵了懵,等反应过来,恨不得往自己脑袋上捶两下,大反派最讨厌的是什么?当然是别人接近他、无事献殷勤、巧言令色,当然还有不自量力撩他——书里她就是因为这个被抹了脖子。   她费劲巴拉薅了半天,根本就是努力错了方向。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呆在他半径一米之内,就够他难受的了。   当然,这还只是她的推测,不验证一下未免不严谨。   待灵气略微平稳,戚灵灵假装指给他看书上的字,往他身边挪近了些,两人的手臂几乎触碰到彼此。   果然,刚刚平息的灵气又暴涨起来。   戚灵灵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手握拳放在膝上,似乎很用力,隐隐看得见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戚灵灵又若无其事地拉开了距离,灵气像是浪潮从巅峰回落,他的手也松弛了一些。   讲解完前两页,戚灵灵的丹田已经吃得有点撑了,估计得打坐半天才能把这些灵气炼化。   她合上书,心满意足地和祁夜熵拉开些距离,免得灵气一下子吸太多把她撑死。   吸饱了灵气,想到大佬作出的牺牲,戚□□他时便更加尽心,不但讲了权威的解释,还讲了自己的理解。   祁夜熵大约是听得入神,顾不上对她过敏,汹涌的灵气便稍稍平息下来。   戚灵灵问道:“小师弟,这样讲一遍你能听懂吗?”   祁夜熵点点头。   第一篇是讲天地阴阳、五行相克、生死轮回和万物生发的道理,可以说是修仙的理论基础,提纲挈领,但因为是纯理论,也很抽象和枯燥。   戚灵灵抽了几个概念考他,发现他不但把定义背得滚瓜烂熟,连概念也理解得十分透彻。   她把书给他:“很多心法口诀都是从这两页衍生出来的,你先把这部分熟读背诵,到时候才能举一反三。”   其实祁夜熵过耳成诵,她只读了一遍,他还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已经把整篇背出了,经她一讲解更是记得滚瓜烂熟,甚至连原本陌生的文字也能一一对照着印入了记忆里。   但他当然不会向这少女邀功显摆,只是接过书收到一边:“好。”   戚灵灵:“打基础不急于一时,你多跟大师兄学几招坎水法术,到了秘境里好防身。”   她顿了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剑:“这是托福瑞叔找的剑,虽然你还没学剑,进秘境还是带件武器防身的好。”   书里没有写过大反派用什么武器,戚灵灵印象中他似乎不用刀剑,他抹她脖子的时候只是轻轻屈了屈手指,四周的空气就凝成了风刃。   不过那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现在的大反派显然还没这个本事。   祁夜熵垂眸看了一眼,乌黑锃亮的剑鞘上镶着七颗星辰般的明珠,剑未出鞘,已经能隐隐感觉到锋刃的寒意。   一看就是把好剑,比他捡到的那柄断剑要好上不少。   他在黑市的时候时常听见斗妖场那些人吹嘘兵刃法器,知道一把不错的剑动辄几十上百万。   “不用,”他道,“我有兵器。”   他说着手掌一翻,手心里便出现了一柄霜刃。   这是戚灵灵第一次看清楚他的“匕首”。   这根本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截断剑,戚灵灵跟她那把便宜佩剑没多少交情,当然不可能从一截剑尖把它辨认出来,但是结合大佬的身份、她挖大阵墙角的经历,很容易便能猜出这是什么东西。   她装作和这东西毫无瓜葛:“这也太短了,而且握着不会割到自己的手吗?”   说着把长剑放在榻上:“你不用放在心上,师兄师姐他们我一人送了一件兵刃法器。你实在不想收也可以,就当是跟我借的吧。”   祁夜熵闻言不再推辞,道了声谢,把剑收了起来。   戚灵灵粲然一笑:“这样才像话嘛。”   说罢转身出了洞窟。   祁夜熵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外,断剑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又收回了肋骨间。   刚才少女一瞬间的错愕和慌张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很确定,这截断剑就是她的。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汤元门众人很快就发现, 小师弟的天分极高。修仙界一般说起天赋来指的都是根骨灵脉,祁夜熵身为一个“表里如一”的铁尾鲛人,灵根灵脉自然指望不上, 他高在悟性和直觉。   林秀川教他写符念咒, 他不出三遍就能记住,默写出来几乎分毫不差, 更难得的是他似乎天生知道每一笔的要领在哪里, 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他第一次执笔。   “小师弟, 你以前可曾学过符法?”林秀川端详着祁夜熵写出来的第十一道完美的水系灵符, 忍不住纳罕。   祁夜熵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其实只需看一遍那些云篆的形状便印刻在了脑海里, 学了十来个同系符咒的写法后,他就找出了规律,甚至有几个改良的想法。   为了不引起大师兄的怀疑, 他已经竭力表现得平庸,奈何缺乏比较,他想象中的平庸显然不够平庸。   林秀川本来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这压根不是死马,是飞龙。   学生天资高, 老师教得也起劲, 三个半天下来, 祁夜熵已经把水系入门的一百零八种符咒都学完了——再高级的符咒不是他学不会,而是因为他的经脉太弱, 能调动的灵力太少, 越级画符容易遭反噬。   林秀川发现小师弟虽然话少, 但并不似他想的那样孤僻, 学习符咒之余, 他也会问他一些修仙界的常识,甚至宗门里的掌故。   林秀川讲话啰嗦,汤元门的历史又长,由他讲起来更是如ll老太婆的裹脚布,换个人早就听得昏昏欲睡,祁夜熵却从头到尾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一句也都问到点子上。林秀川讲得兴起,索性把他带到藏书洞里,翻出足有四五十卷的历代掌门轶事录。   祁夜熵不动声色地找出第二十一任掌门詹拂云的记载,画像上的男子面貌如二十许,生得清逸俊秀,和胖嘟嘟的黑猫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毫不相干。   林秀川见他对这位前辈感兴趣,笑道:“这位前辈是我们汤元门从古至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卜筮入道的门人,天文、历谱、五行、蓍龟、形法、杂占无不精通,人称‘占一半’,据说是怕尽窥天机冒犯天道,故此只占一半的意思。”   祁夜熵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乾坤袋,黑猫正趴在里面打瞌睡,睡梦中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莫名打了个寒颤。   林秀川还发现,小师弟并不似他看上去那般冷漠,特别是对见义勇为救下他的小师姐,他其实颇为关心,时不时会不经意地问起关于她的事。   有一天他还特地佩了小师姐送他的剑来上课,林秀川见了自然要提一嘴:“这是你小师姐替你搜罗的剑吧?”   祁夜熵微露赧色:“嗯。”   林秀川见他不好意思,忙道:“你小师姐给我们每人都送了,要惭愧也是我们这些当师兄师姐的先惭愧。”   祁夜熵:“小师姐很好。”   林秀川:“那是自然,你和她相处多了,就知道她的为人,最难得是出身高门华族却没什么骄矜气,也从不倚仗家里。”   祁夜熵不动声色道:“怎么不见小师姐自己佩剑?”   林秀川道:“她原本也是有剑的,只是不小心丢了,因为师尊传了她纯气道,她又对剑道不感兴趣,于是便再未添置。”   祁夜熵随口道:“怎么丢的?”   林秀川对外人还有两分戒心,对同门却是向来毫无保留,对他来说,小师弟入了汤元门就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当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来惭愧……”他羞惭地笑了笑,便将他们如何听说宝藏的传闻,如何发现“藏宝图”,又如何挖出镇阵法器,小师妹如何差点被卷入旋涡,如何失剑的经过说了一遍。   祁夜熵默默听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既不过于冷淡,又不过于热切,就像听别人的逸闻趣事,兴味盎然中带着一丝事不关己。   听他说完,他才问道:“这阵法镇压的是什么妖魔?”   林秀川:“年深日久,这便不得而知了。”   祁夜熵有心看看那张“藏宝图”,但那样未免打草惊蛇,只好先作罢。   他又把话题兜回了戚灵灵身上:“小师姐不喜欢剑?”   林秀川颔首:“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也有些惊讶呢,她是单金灵根,根骨也适合练剑,她母亲宋夫人也是剑道名家,听说是小时候被家里逼着练剑,适得其反。”   祁夜熵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他这些天通过旁敲侧击,打听了不少关于戚灵灵的事,她母亲去世时她才三四岁,还没到开蒙学剑的年纪,之后便是她那只坐骑掌家。   戚灵灵父亲那个德性他也见过,他看女儿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样。   戚家哪有人会逼她练剑。   所以她又在说谎,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说谎?是为了掩盖什么?   “小熵,你在想什么?”林秀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夜熵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没什么。”   林秀川:“许是画符画多了伤神,回房歇会儿吧。”   祁夜熵拿起笔:“我不累,再学几个吧。”   ……   转眼三天过去,终于到了论道大会的日子。   两个当事人依旧淡定,该吃吃该睡睡,早上起来还见缝插针地上了一节文化课。   戚灵灵不知道小熵儿从修仙通识课里的收获有多少,反正多学点没害处就是了。   师兄师姐们却是一晚上没能好好打坐,其他人是忐忑不安,只有秦岸雪是因为兴奋。   四师兄秦巍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对着两个孩子嘿嘿一笑,神秘兮兮道:“师兄有东西要给你们。”   祁夜熵一朝被蛇咬,顿时警觉起来。   秦巍从乾坤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件小马甲,一件大红,一件大绿。   “这是师兄连夜给你们赶出来的,做得有点急了,活有点糙,你们别嫌弃。”   他说着把青菜绿的给戚灵灵,夕阳红的给祁夜熵。   “红男绿女,吉利。”   他冲两人挤了挤眼:“你们翻过来看看背后。”   戚灵灵依言翻过来,只见大绿底子上赫然一个大红圈,红圈里绣着个龙飞凤舞的“汤”字。   不用说,大佬那件背后是个绿油油的“元”。   秦巍咧开嘴,露出一口健康闪亮的白牙:“怎么样?”   戚灵灵深受震撼,无言以对,半天才说出一个字:“嚯!”   秦巍:“对吧对吧!就知道小师妹喜欢!”   戚灵灵:“……”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的?   秦巍:“你们再掀开衣襟看看。”   戚灵灵掀开,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衣襟里绣着个金灿灿的“王”字。   秦巍:“怎么样?”   戚灵灵:“没想到里面还暗藏玄机……”   祁夜熵看着自己那件衣襟里金光闪闪的“霸”字,第一次有种头脑空白的感觉。   相比这件马甲,秦巍的过期药都显得温和了。   秦巍:“你们赶紧穿上吧,我一边绣一边念金刚咒,可以护身的。”   祁夜熵:“……”出其不意地对着敌人掀开衣襟闪瞎对方狗眼可能效果更显著吧。   秦巍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祁夜熵:“小师弟,别跟师兄见外,穿上吧。”大有摩拳擦掌要帮他套上的架势。   戚灵灵觑了一眼大佬,在他古井不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杀机。   四师兄,危!   她忙道:“四师兄辛辛苦苦缝的,穿外面弄脏弄破了多不好,还是穿外套里面吧。”   祁夜熵在血溅当场和丑绝人寰之间迟疑了一刹那,最后还是大局为重,忍辱负重地接受了小师姐的折衷方案。   两人各自回房把马甲穿在外衣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戚灵灵觉得自己和搭档周围当真萦绕着一股王霸之气。   准备停当,汤元门众人一起向试炼塔飞去。   若说通过入门试炼是拿到入场券,那么新晋论道大会就是卓越者脱颖而出的绝佳机会,历来能在论道大会中拿到前十名的弟子都会成为宗门重点培养的对象。   不过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报名的却寥寥无几——往年的论道大会大多是打擂台的形式,若是分组运气好还有可能爆冷,但是今年却设在试炼塔。   罗浮的试炼塔是出了名的硬核,就算是入门多年的老弟子都有马失前蹄的,有人吓得当场尿裤子,有人出来卧床三个月,最惨的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太衍弟子,进秘境之前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才俊,从秘境出来就像变了个人,连剑都拿不起来。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除了汤元门这两个人。   朱雀戚氏大小姐和嵩阳宗主千金的赌局早已经传遍了罗浮山,虽然各大宗门明面上禁止赌博,不过弟子们还是偷偷开了盘口,听说有些为老不尊的老前辈,也悄悄拿出私房钱请入室弟子代为押注。   汤元门众人到得晚,玉霄峰顶的试炼塔前已经人头攒动。   二十八层高的试炼塔静静伫立在山顶,如一根玉笋直插云霄。   白塔倒映在平如镜的湖水中,远看起来像一张人畜无害的旅游风景明信片。   到得塔下,两人和师兄师姐们道了别,走到参赛选手席前。   不等两人落座,便听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哟,你们还真敢来!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戚灵灵回头一看,只见沐诗月一脸轻蔑地睨着她。   “怎么能不来,不来三十万不就喂狗了。”她微微一笑,很庆幸自己没有把她的正阳绿汤王马甲外穿。   嵩阳宗以外的坐席中传出零星的笑声。   沐诗月气得直跺脚:“你……哼!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进了秘境难不成用嘴打架么?”   一身土黄色但依然英俊潇洒的原书男主裴谌依旧装腔作势,对沐诗月道:“沐师姐,多说无益,等会儿进了秘境,向两位讨教讨教便是。”说罢高风亮节地向两人一揖。   祁夜熵直接无视,戚灵灵道:“没兴趣教,上别的地方讨吧。”   一想起为情所困、胃口大开的小胖鱼,她就不想给这渣男好脸色。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三声磬响,一个褒衣博带、云鬓微散的俊逸道士脚踏祥云从天而降,引得下面的弟子沸腾起来,好像开了锅的饺子。   待他飞近,戚灵灵发现这还是个熟人——五域第一流量小生,两仪门左长老北宸道君。   他向人群中扫了一眼,立刻看到参赛席上的熟面孔,顿时想起了被特签支配的恐惧,差点脚一滑从云头上摔下来,最终以一个不太潇洒的姿势降落到云台上。   作者有话说:   四师兄:熬了个通宵给两个孩子缝了情侣装 第52章   北宸道君稳了稳心神, 那丫头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这时候掏出纸让他签名。   他对着判官席露出个风流倜傥的微笑,明眸像宝石一样闪着光:“多谢诸位前辈能够拨冗前来。”   接着他便依次介绍评判的身份, 一场新弟子的论道会, 当然不用出动宗主掌门们,不过各个宗门也都派出了举足轻重的大能, 这些人加起来有几千岁, 大多担任长老、司教、护法之类的闲职。   评判席上坐着五人, 加上北宸道君本人代表两仪门, 每个宗门一个裁判, 一碗水端得平平的——只没有汤元门, 谁叫他们门中无人,同辈全都死绝了呢。   汤元门的孤儿寡母穿惯了小鞋,倒也不在意, 都坐在观众席上伸长脖子打量参赛选手,越看越觉得自家两个崽子没什么胜算。   “但求两个孩子能平安出来。”秦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四师兄掏出一方绣花手绢,也不知道是准备抹泪还是抹汗。   倒是秦岸雪有不同意见:“我看未必会输。”   舒静娴:“昨晚我看你鬼鬼祟祟跑出去,是去玉霄峰押注了吧?你押了小师妹赢?”   秦岸雪被二师姐当场戳破,脸色由青白变成青灰, 半晌才道:“感情是感情, 血汗钱是血汗钱……”   舒静娴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差点没把他颈椎拍断。   林秀川:“好在列席的几位前辈都是德高望重的大能,至少不会为难两个孩子。”   其他人对“德高”持保留意见, 但是这些大能来自六个宗门, 不是所有人都捧着嵩阳, 太衍和两仪门素来和嵩阳不对付, 所以沐诗月那组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戚灵灵看了看, 六个评判中只有北宸道君一个是熟面孔。   介绍完评判,北宸道君又看向选手席,接着道:“能见到这么多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年轻俊彦,在下深感荣幸与欣慰。这三日中,有不少新入门的弟子投名参赛,我等经过层层选拔,遴选出其中十组,二十名卓著的弟子,诸位都是新一届弟子中的佼佼者,一定迫不及待大显身手,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着俏皮的光:“在下不得不提醒诸位,罗浮试炼塔传自上古,数千年来经由历代大宗师传承,其中有数以万计的小世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若是掉以轻心迷失其中,可能酿成大祸。故此请诸位务必严守规矩,若遇生死攸关之险境,切勿勉强。”   接着他便宣布比赛规则。   “诸位以两人为一组进入塔中小世界,此次我们准备了五个难度相当的小世界,每两组进入同一世界,可以协作,亦可争竞,但切记不可彼此杀戮……”   沐诗月举起手:“道君,弟子有疑问。”   随便打断尊长说话是十分失礼的事,许多弟子都暗暗皱眉,尤其是北宸道君的粉丝。   北宸道君脾气很好,温和道:“请说。”   沐诗月:“分组是怎么定的?”   “为公平起见,以抽签决定。”他回答。   沐诗月大失所望,她本来还以为所有人进的都是同一个秘境,那么就可以找机会给汤元门两人点颜色看看,可是既然由抽签决定,就全凭运气了。   她又问:“那么名次如何决定呢?”   北宸道君挥了挥袖子,手中便出现了一颗莹莹发光的明珠:“每一个秘境中都藏有十颗这样的珠子,每解出一个谜题,找到一个关键线索,便能得到一颗珠子,最后出秘境的关键‘钥匙’计三颗珠子。   “若是两组之间选择合作,最后一起完成任务,那么按照各组的表现和贡献来分配珠子,若是选择争竞,在任务完成后,得胜一组可以获得全部十颗珠子。”   有选手问:“‘钥匙’会是什么?”   北宸道君神秘一笑:“也许是一件物品,也许是飞禽走兽,也许是一个人……相信难不倒诸位。”   又一人问道:“若是任务失败呢?之前得到的珠子还算数吗?”   北宸道君:“很遗憾,那样的话便是颗粒无收了。”   观众席中有人议论:“自然是争竞上算,傻子才互相合作。”   另一人道:“不然,若是选择争竞,结果全军覆没,那么两组都是零分,还不如群策群力,不至于一无所获。”   北宸道君一笑,接着说:“此外,每一场比赛,每位判官手中都握有两颗珠子,在所有任务结束后投给自己欣赏的选手。”   如此一来,秘境中可得的珠子是十颗,判官手里总共十二颗,如果选择对抗,即便得胜,拿到全部十颗珠子,若是胜之不武,给判官们留下坏印象,导致他们一颗珠子也不给,那么他们最终只能拿到十颗。   这种情况固然极端,但这次是十个小组一起竞争,即便赢了自己的对手,也不一定能胜过别的组。   如此一来,结果就有很多变数,是合作还是对抗,也是各有利弊。   而且每个判官的性情不同,有的喜欢通力合作,有的喜欢单打独斗,再加上各个门派之间的纠葛关系,结果怎样实在不好说。   讲完规则,北宸道君又讲了一下入塔的注意事项。   第一条原则是不能让小世界中的人发现他们是外来者,否则便容易扰乱世界既定的轨迹,甚至可能导致小世界坍塌,那感觉就和经历真实的末日差不多,当然不怎么美好。   第二条原则是不可滥杀,若是杀死小世界中的无辜者,视为任务失败。   讲到这一条的时候,戚灵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祁夜熵一眼,只见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有些不耐烦。   对大反派来说,当然是直接把相关人士杀光最省心。   第三条原则是不可借助外力,包括法器、灵宠、生灵的兵刃、画好的符咒、药材丹药……都不可以带入小世界。   顿时有选手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戚灵灵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规定,不然比赛就变成了拼灵宠拼装备,还有什么意思。   第四条原则是小世界中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以小世界中的时间计,到第三天日暮时若还是没有小组找到出秘境的关键“钥匙”,则视为两组同时失败,秘境中的得分全部清零。   沐诗月看了眼评判席:“那么弟子们在秘境中的所作所为,几位师长如何知晓?”   北宸道君忍不住一笑:“在下正要提醒诸位,诸位在秘境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展现在评判们座前的窥月镜中。   “此外,论道会期间,设在玉霄峰各处的水镜中也能随时观览小世界中的情形。所以还请诸位谨言慎行。”   戚灵灵以为大反派会反感,觑了觑他,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虽说有摄像头无时无刻跟着他们很讨厌,但这样的话别人要动手脚也没那么容易。   北宸道君讲完规则,扫了眼众人:“若是没有疑问,我们便开始抽签了。”   他说着一挥袖,面前出现十支一模一样的白色玉签。   每组依次上前抽签。   沐诗月什么都要争先,抽签也不例外,她拉着裴谌的衣袖,抢先走到北宸道君跟前,毫不客气地抽了右起第一支。   玉签碰到她指尖的刹那变成了黑色,签上浮现出两个白字——“坎水”。   与此同时,五边形试炼塔底层的一扇门轰然打开,露出一个漩涡。   第二组是两仪门弟子,抽到了红签“离火”,试炼塔第二扇门洞开,门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原来五个秘境五扇门,对应的是五行。   戚灵灵和祁夜熵排在第六组,前面五组开出了水火木,轮到汤元门这一组,戚灵灵对祁夜熵道:“小师弟你来吧,我手气不好。”   祁夜熵也没推辞,拿起最中间的一支。   玉签瞬间变成了黑色,第二支“坎水”。   不等戚灵灵说什么,沐诗月已是喜出望外:“哈,还真是冤家路窄!”   戚灵灵:“……”这是什么孽缘。   裴谌一脸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但眼角眉梢的喜色出卖了他,所有选手中就属汤元门这两人修为最弱,和他们一组当然赢面也最大。   戚灵灵一眼就知道男主这是把他们当成工具人了。   沐诗月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道:“你的兵刃呢?”   戚灵灵:“没带。”   沐诗月“噗嗤”笑出声来:“已经自暴自弃了?也是,若我是你,说不定干脆装病弃赛算了,省得丢人。”   说话间,所有小组都已经抽完了签。   北宸道君:“请诸位将玉签妥善保管,若是落入险境想要放弃比试,折断玉签便可先行离开秘境。”   他又重申了一遍安全第一,悠远的钟声响起,试炼塔角上的上百只金铃齐齐无风自动,“丁零零”响个不停,像是热情地开门迎宾。   北宸道君:“时辰已到,请诸位各按签上所示五行,进入塔中。”   沐诗月立刻警觉地看了眼戚灵灵,拽起裴谌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生怕晚了被汤元门两人抢了先。   戚灵灵简直有些佩服这位沐千金,也不知道沐漾泉这老狗逼怎么会养出这种胸无城府的女儿。   转眼之间,前面两人已经消失在了漩涡里。   戚灵灵对祁夜熵道:“小师弟,我们也走吧。”   祁夜熵点点头。   两人走到漩涡前,戚灵灵伸出手,笑容可掬道:“小师弟,你怕不怕?害怕可以拉着我的手。”   昨天夜里她把囤的灵气炼化了一部分,给自己升了个级,“一阳掌”的杀伤力提高了一个等级,但是气海就有点空了。   趁着还没进秘境,再薅一把也好。   戚灵灵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大反派当然不会和她肢体接触,但是对他这种深度洁癖又对女人过敏的人设来说,单是听见这个提议就会起鸡皮疙瘩了吧?   祁夜熵垂眸看了眼那只白皙柔嫩,养尊处优的手:“好。”   说完不等戚灵灵反应过来,他冰凉的长指已经握了上来。   与此同时,两人并肩踏进了门中。   戚灵灵只觉脚下一空,随即一阵窒息,像是脸朝下直接栽进水里,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但即使是在这时候,她还是鲜明地感觉到凉意从她被握住的左手传至经脉、心脏、骨髓,她感到整个人快要冻成个冰坨子了。   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冷?戚灵灵浑浑噩噩地想,这还是人吗?   大反派当然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她心想。   就在这时,祁夜熵的手陡然一松。   寒意消失了,戚灵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脚又踩在了实地上。   刚才还空虚的丹田凉飕飕、胀鼓鼓,可见刚才大反派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   戚灵灵瞟了他一眼,当然从他那张扑克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转了转僵硬的手腕,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高耸的城门,门上建有城楼,三条宽阔的门道车水马龙,通向熙熙攘攘的都市。   城门下围着一堆人,其中不乏道士、僧人之流。   戚灵灵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沐诗月和裴谌二人组,两人正抬头看着城墙。   戚灵灵顺着他们的视线一望,发现上面贴着一张黄色的告示。   她迅速浏览了一下,对祁夜熵道:“这是国君发布的告示,说是国君最钟爱的幼女昭阳公主梦中得疾,因此招募僧道、方士、得道高人,入宫为她祈福禳灾。”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许多人围着皇榜观望, 却没有人出手揭榜。   戚灵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沐诗月和裴谌,只见他们也按兵不动,留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毕竟秘境里到处是陷阱, 贸贸然行动容易踩坑。   戚灵灵向祁夜熵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挤过人群走到榜前, 踮起脚, 作势要去揭榜。   就在她的指尖触及榜纸的瞬间, 另一只手从旁横穿出来, 不由分说地拦住了她。   “等等!”沐诗月大声道,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是我们先看见的,你凭什么抢在我和阿谌哥哥前面?”   戚灵灵一哂:“你自己下手慢,我凭什么让你?以为天下皆你妈?”说着又要去揭榜。   沐诗月赶紧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往后一拽, 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身揭下了皇榜,她的身法轻盈,动作一气呵成,引来四周一片叫好声。   沐诗月煞是得意, 稳稳地落到地上, 向戚灵灵耀武扬威地挥动榜纸, 仿佛挥舞着胜利的旗帜:“嘴快有什么用?还不是抢不过我?”   戚灵灵露出憾恨的神情。   沐诗月心里格外受用,自从遇上戚灵灵她一直在吃瘪, 这还是第一次扳回一局。   她迎着裴谌跑过去, 仰起脸, 邀功道:“阿谌哥哥, 还好我手快。”   裴谌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不耐, 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既然是其他道友先揭的榜,理当让给他们。”   沐诗月:“不要。”   裴谌无可奈何,戚灵灵抱着胳膊看好戏,像沐大千金这种猪队友,怕是连男主都带不动。   城门口的侍卫狐疑地打量了几人一眼,走上前来:“几位道长是一起的?”   沐诗月正要回答,祁夜熵冷冷地撇清:“不认识。”   戚灵灵不由在心里为大反派点了个大大的赞。   侍卫看了看手拿皇榜的沐诗月,又看了看裴谌:“要入宫面圣的是两位?”   裴谌忙道:“沐师姐,你先入宫面圣,我去置办点东西。”   沐诗月纳闷:“要置办什么东西?”   裴谌一笑:“入宫祈福禳灾总不能怠慢,须得作好完全准备,师姐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入宫与你会和。”   一边说一边深深地看了沐诗月一眼,沐诗月傻归傻,说到这个份上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们一个入宫,一个留在宫外,有事多个照应。   可是看着并肩而立的汤元门两人,再想到让她孤身入宫的阿谌哥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对她来说,夺魁只是顺带,她最期待的还是和阿谌哥哥借着比赛的机会并肩作战,一同游历,增进感情。   侍卫不管她少女心碎了一地,招呼同伴去牵马,对沐诗月拱拱手:“那便请这位小道长随我入宫吧。”   沐诗月无可奈何,只得孤身一人上了马,跟着侍卫入城去了。   侍卫到宫门前,把沐诗月交代给宫城守卫,不一会儿有太监驾了马车来,把她带到一处不甚宏伟但十分精巧别致的宫殿前,让她下了车。   沐诗月道:“这是哪里?”   太监答:“道长进去便知。”   沐诗月又问:“你们陛下在里面?”   太监仍旧答:“道长请进。”   沐诗月斜他一眼:“你是傀儡人吗?只会答这句?”   太监并不恼火,袖着手,嘿嘿一笑。   沐诗月只得穿过殿门往里走。   秘境中似乎是深秋,草木黄落,庭院虽然修整得很干净,但仍旧显得寂寥,而且静得出奇,似乎连鸟虫的鸣叫到了这里也放轻了。   沐诗月走上台阶,殿门开着,但是珠帘低垂,从外头看进去,帘子缝隙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光景。   沐诗月不知道凡间的皇宫是什么样的,但她还是有些纳闷,怎么偌大个宫殿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殿门大开着,甚至连个守门的奴仆都没有,这用常识想想也知道不正常。   “有人么?”她问了一声。   帘幕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听不出男女老幼。   有人就好,沐诗月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要是阿谌哥哥在就好了,她惆怅地想着,用剑柄挑开珠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殿中烟雾缭绕,弥漫着龙涎和沉檀的香气,浓得有点过头,让她很不舒服,烟雾的深处依稀有几个人影,一人在榻上坐着,旁边有几人侍立着,似乎是仆从之流。   “小道长仙家何处?”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苍老而沙哑,但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沐诗月停住脚步:“在下是个游方道士,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那人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和身边人说话:“罢了,朕也是病急乱投医,就让她试试看吧。”   沐诗月听出声音里的轻视之意,顿时皱了皱眉,很想怼上两句,想起秘境中不可泄露身份,强忍住了:“请陛下允准在下为公主禳灾。”   那影子微微颔首。   旁边一人捏着嗓子道:“陛下请小道长上前来。”   沐诗月握了握手中宝剑,便要向前走去。   那人道:“放肆!觐见陛下竟不知解剑!”   皇帝抬手阻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道长是方外之人,不必拘俗礼。”   沐诗月轻哼了一声,心道这皇帝还有几分眼色,便即提着剑走上前去,皇帝的宝榻距她不过三步,她已经可以依稀分辨他的五官。   出乎意料,皇帝比听起来年轻许多,也比她想象中俊朗不少,只是满面愁容,眉间皱起了深深的川字纹,眼下有浓重的阴影,要不是榜文写得清清楚楚,沐诗月简直以为得病的是他。   她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   皇帝道:“平身吧。”   他说完了话,嘴却不闭上,黑黢黢半张着,沐诗月莫名感到不舒服,想起小时候在野外历练时看见的蛇洞。   就在这时,忽听“嗖”一声响,一支寸许长的利箭从那黑洞洞的口中疾射而出。   沐诗月毕竟从小修剑道,反应比一般人快得多,当即后仰下腰,躲过了一击,紧接着又是几支箭首尾相衔冲她射来。   沐诗月左手接住四支,又提剑格挡,将剩下几支打落。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怒喝道。   那人笑道:“小道长身手不错。”边说边纵身跃起,那重重叠叠的锦绣衣裳和沉重冠冕却留在原地,仿佛蜕下一身累赘的壳。   沐诗月定睛一看,只见那人手执拂尘,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衣襟上用金银线绣着太极纹样,显然是个同行。   “装神弄鬼!”她口中骂着,手中剑随之出鞘。   两人各仗法器兵刃斗在了一起。   沐诗月的嵩阳剑法大开大合,在殿内施展不开,干脆举剑耸身,将屋顶穿了一个洞,飞到了庭院中,那黑袍道士紧随其后。   两人过了几十招,沐诗月忽听身后有人道:“沐师姐——”   是裴谌的声音,她心中一喜,扭头一看,果见裴谌提剑踏空而来。   她又欢喜又有点委屈,嗔道:“阿谌哥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裴谌:“怎么会,你是我最重要的……”   话没说完,那道士的拂尘已经到了沐诗月脸前。   “小心!”裴谌说着将她往怀里一揽。   沐诗月从未听过他这样直白地表露心迹,心中小鹿乱撞之余,又有一丝不安,但她毅然把这丝不安抛在了脑后,向着阿谌哥哥坚实宽阔滚烫的胸膛靠了过去。   等等……这也太烫了吧?!   沐诗月骤然从迷离恍惚的幻梦中惊醒,哪有什么阿谌哥哥,她眼前只有一张烧得通红的铁网,兜头朝她罩了下来。   她赶紧捏了个水障诀,拉起一片水幕阻隔在自己和烙铁网之间,只差一点就成了烧烤。   那黑袍道人收起往,拖着她回到殿中。   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比方才更加疲惫:“又是个不中用的。”   黑袍道人赶紧对着宝榻背后的纱帷行礼,沐诗月这才注意到纱帷里有个人影,她不由懊恼,都怪自己刚才太粗心,错把两人当成一人,以为声音是从那道人身体里发出来的。   黑袍道人低着头道:“这个倒是有几手三脚猫工夫,可惜心智不坚,头脑也不好,就这也敢揭榜,出入龙庭还如此傲慢无礼。”   影子道:“爱卿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黑袍道人:“依微臣愚见,该治大不敬之罪,与其他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一同处斩示众。”   影子颔首:“可。”   沐诗月一听,不禁勃然大怒:“你们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黑袍道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我倒想知道你是谁,胆敢在真龙天子面前放肆!”   沐诗月一噎,这才想起自己身在小世界里,这里没有罗浮,也没人知道嵩阳宗和宗主千金,她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游方道士。   为了避免小世界坍塌,她还不能说出试炼塔的秘密。   沐大千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憋屈的滋味,她又气又急,眼泪慢慢涨满了眼眶,终于滚落下来。   “阿谌哥哥……你快来救我啊!”沐诗月忍不住念叨出声,浑然忘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直播。   水镜外,一片尴尬的沉默。   众人万万没想到,呼声最高的嵩阳宗主千金,竟然是第一个落入陷阱中的,而且还是栽在美色上,简直是双份丢脸。   七星派的评审搔了搔花白的头发,自言自语似地对身旁的北宸道君道:“这秘境我有印象,可是我记得没有这一段呐……”   北宸道君:“或许是另一个小世界,只不过看着相似罢了。”   老头点点头,但心中困惑不减。   这次代表嵩阳的评审是三羊长老中的老羊,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强行挽尊道:“诗月以身试险,虽然出师不利,但勇气可嘉,再说比赛以两人为一组,输赢成败未成定局,这时候下什么结论都还太早。”   太衍和嵩阳是死对头,那评审当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万万想不到,贵宗一门荣辱竟然要让一个外门弟子一肩挑起。”   老羊臊得满脸通红,顿时不吭声了。   不过众人都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像沐大千金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留着说不定也是拖后腿,早点将她甩脱,说不定那外门弟子的胜算还大一点。   ……   沐诗月走后,戚灵灵对祁夜熵道:“我们先入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祁夜熵:“好。”   两人随着人流从右边门道往城中走,刚入城门,裴谌追上来:“两位请留步。”   戚灵灵停住脚步转过身:“有何贵干?”   裴谌诚恳道:“沐师姐对两位多有冒犯,在下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戚灵灵不接话,只是略带讥嘲地看着他,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夜熵给了他一个“朕知道了,退下吧”的眼神,对戚灵灵道:“小师姐,天快黑了。”   经他一提醒,戚灵灵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明明他们进秘境前还是晌午,虽说他们一早知道秘境的时间跟外面不同步,但是黑夜总是意味着更多危险。   戚灵灵:“我们走吧。”   裴谌却不放弃:“实不相瞒,在下想和两位合作。”   戚灵灵不由佩服男主的脸皮和茶艺。   他当然不是真心要和他们合作,故意这么问一句不过是向秘境外的评审们表现一下自己的胸襟气度,如果他们拒绝,当然是他们的锅,万一他们答应,也可以见机行事,横竖不吃亏。   戚灵灵道:“你跟我们谈合作,你家沐师姐知道吗?”   裴谌听见“你家”两字,眼中有屈辱一闪即逝。   “两位不必担心,只要两位愿意通力合作,在下自会竭尽全力说服沐师姐。”他道。   戚灵灵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一眼:“裴道长,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请教请教。”   裴谌云淡风轻地一笑:“戚仙子但说无妨。”   戚灵灵:“为什么你如此普通却如此自信?”   裴谌还想说什么,祁夜熵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他准备好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远,好在时时提醒自己外头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勉强管理住了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个自嘲但豁达的笑容。   他这一招果然拉了不少好感,老羊长老刚在沐诗月那里丢了人,自然要替自己宗门的赘婿说话,当即捋须点头:“这弟子涵养度量都不错,修道之人,最忌心胸狭隘。”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点头赞同。   太衍宗的评审却嗤笑了一声:“让自己同门师姐孤身涉险,自己却去向其他人求援,啧。”   老羊长老立刻反驳:“那是谨慎。”   太衍评审:“太过谨慎就是怯懦了,畏首畏尾,身余其几。”   七星派的右护法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见他们争执不下,连忙打圆场:“你们看,汤元门的两个弟子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朝水镜里那两人一看,只见他们正朝着街市走去。   “这是……要去逛市坊吗?”   众人正纳闷,两人走进一间卖成衣的铺子,戚灵灵挑挑拣拣,选了两套华丽到有点艳俗的织锦衣裳,用碎金子付了帐。   两人买好衣裳,直接就在店里拉上帘子换衣裳。   水镜黑了一会儿,再亮起时,两人已经换上了新衣,得亏长得好,花红柳绿的衣裳穿在他们身上丝毫不显俗气,不过两人身上半点仙气也无,看着不像修道之人,倒像是大商贾家的公子和小姐。   有人道:“莫非是心知没有胜算,干脆破罐子破摔去遛弯了?”   众人都笑起来:“难怪还随身带着金子,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连评审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嵩阳宗的老羊轻蔑道:“入试炼塔历练的机会何其宝贵,有的让他们胡闹,还不如把这名额让给别的弟子。”   北宸道君目光闪动:“在下倒以为他们很聪明。”   老羊嗤笑了一声:“看来北宸君与那小丫头很是惺惺相惜呐。”   北宸道君并不计较,只是笑了笑,便专心致志地看着水镜,不再言语。   汤元门两人却是越发优哉游哉,买完了衣裳,又在集市上逛吃逛吃半天,等太阳完全下山,就来到城中最热闹豪华的客馆中投宿,又让店家整了一大桌首都特色酒宴,俨然把秘境试炼搞成了旅行加美食vlog。   虽说他们什么正事也不干,但看着一对俊男美女逛吃似乎别有一种乐趣,所有水镜中就属他们那一面人气最高,哪怕是一开始只关心比赛的人,看着看着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吸引。   反观裴谌,分秒必争地在城中转了半天打探关于昭华公主病情的消息,可是不管商贩还是乞丐,一见他的道服便目光躲闪,三缄其口,只要一提皇宫和公主府的事,一概摇头。   裴谌不甘心,天黑了仍旧锲而不舍地在城中转悠。   而这时候汤元门的两人已经酒足饭饱,祁夜熵默默地喝着茶,而戚灵灵则与邻桌刚结识的本地纨绔闲聊。   她绕了半天,说了无数的废话,貌似不经意地道:“对了,我们今日入城的时候看见城门上招术士给公主禳灾,怎么许多人围观,却没人揭榜?赏金那么高,还能进朝廷当官,我都心动了,差点没揭下来试一试。”   一个醉醺醺的锦衣青年道:“幸好你没揭,不然你这漂亮的脑袋可就要搬家咯!”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戚灵灵开始打听正事的时候, 水镜外的看客们一时间还不太适应,愣怔片刻后,有人明白过来。   “原来他们换衣裳、去酒楼吃喝, 都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   “随身带着金子是一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吧……”   “北宸道君说得没错, 看来是我们小瞧了他们……”   不少人故意看向嵩阳宗的老羊长老,他有些恼羞成怒, 嘟囔道:“我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太衍宗评审笑道:“如果他们是瞎猫, 不知道连瞎猫都不如的算什么。”   众人闻言不由看向嵩阳宗两人的水镜。   裴谌在城里转了半天, 做的却都是无用功, 他也知道茶肆酒楼鱼龙混杂, 容易打探消息, 奈何别人一见他的道服就躲瘟神似地绕道走。   结账的时候他掏出灵石,店小二不认识灵石,以为就是块漂亮点的石头, 拽住了裴谌嚷嚷着要报官府,裴谌无可奈何只能把沐诗月赠他的定情信物素玉簪抵了酒钱。   看客们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而沐诗月自从被逮住,就一直被绑住了手脚关在地牢里,水镜里黑黢黢一片,隐隐绰绰能看出牢房里环境不怎么优美, 偶尔还有不明生物从画面中“哧溜”一下爬过。   众人觉得再看下去简直是一种残忍, 便都把目光转向汤元门两人的水镜。   水镜中, 戚灵灵托着腮:“哦?这是怎么说?”   那纨绔道:“你道为什么看热闹的术士道人不少,偏偏没人敢揭榜?因为京畿一带的方士僧道都知道这是动辄掉脑袋的差事。”   他呷了口酒, 卖足了关子, 方才晃着脑袋道:“这榜文在城内城郭各处张了有三个多月, 起初当然有很多人揭榜, 除了真的方士和出家人, 还有不少见钱眼开的假道士假和尚,乱哄哄的去了百来人,不出三天就被槛车装到市场上斩首了。”   戚灵灵目光动了动:“怎会如此?是什么罪名呢?”   “欺君之罪,”另一人道,“也有大不敬罪,总之脑袋都搬家了。”   戚灵灵:“难道公主的病不是真的?”   邻桌几人顿时露出惊惶之色:“小娘子,这种话可不兴乱说!被听见是要杀头的!”   起初那人道:“那些人脑袋搬家,说到底是因为本事不济,入宫的时候个个吹嘘自己的法术、神通多么厉害,结果公主的病一点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你说圣上气不气?”   戚灵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圣上很宠爱昭华公主咯?”   几人纷纷点头。   一人道:“那是自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对昭华公主恐怕比对几个皇子还上心呐!昭华公主都成婚了,按理说早该出宫建府,可是圣上却不舍得放人,倒是在宫里给新婚的夫妇建了座新宫,听说比历朝历代的东宫还宏伟奢华呢!”   戚灵灵:“公主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一年多以前。”   “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必驸马也是出色的人物吧?”她问道。   几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戚灵灵立刻察觉异样,侧了侧头:“怎么了?难道这位驸马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那人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驸马生得仪表堂堂,而且是探花郎出身,只不过出身寒素,听说圣上起初不太满意,后来见公主实在喜欢,这才允婚的。”   戚灵灵:“驸马出身低一点也不算什么吧?反正再富贵也富贵不过公主。”   她不相信他们方才露出那样一言难尽的表情只是因为驸马家世差点。   人都是有八卦欲的,肚里有话不说出来真比挠不着痒还难受,戚灵灵深谙这一点,抿了一口酒:“驸马出身寒门,能尚主想必很惊喜吧?”   有人轻嗤了一声:“惊是惊,喜就未必了。”   戚灵灵:“怎么?是公主脾气不好吗?”   另一人道:“公主脾气好不好不好说,但世间男子,就没有心甘情愿守着一个女人过的,你想啊,那驸马本来高中进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管娶了哪家的小姐都能平步青云,到时候娇妻美妾、左拥右抱,有享不尽的艳福。可是尚了公主就没有逍遥自在咯……”   祁夜熵道:“未必所有人都这样想,你为何那么笃定?”   那人打量了这沉默寡言的少年一眼,轻佻地一笑:“小弟弟年纪小,恐怕还是个雏儿吧?没见识过女子的好处,哪里懂得男子的心思。”   祁夜熵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戚灵灵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我弟弟脸皮薄,你们别逗他。”   话音未落,大反派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与此同时她感到一股灵气排山倒海地往她丹田里钻,令她苦不堪言。   自从她和邻桌这些混混搭讪,大佬的心情似乎就不太好,时不时往她丹田里输一波灵气,泄洪似的,撑得她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她真怕再聊下去丹田要胀破。   那几个纨绔日常混迹市井间,看人也有几分准头,直觉这少年不太好惹,不敢再拿他调笑。   戚灵灵道:“那驸马如今还住在宫里吗?”   “那是自然,公主看得他可紧,”一人道,“尤其是出了那档子事……”   戚灵灵:“哪档子事?”   这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支支吾吾地想要蒙混过去。   戚灵灵也不逼问,浅浅一笑:“不瞒几位,我们姐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生意做得成做不成倒不打紧,无非赔点钱。但是京城规矩大,万一犯了忌讳可就不是钱的事了。”   她顿了顿,举起酒杯:“这皇榜的事就是多亏了几位的提醒,你们可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往后我们要在京城落脚,租铺子、雇伙计、赁宅子、和官府打交道……这些事都得仰赖几位。”   几人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这对姐弟看穿着气度就知道不是一般出身,不知是哪里来的富二代,他们要在京城落脚,桩桩件件哪件没有油水可捞?   戚灵灵看见他们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问道:“刚才这位大哥说的‘那档子事’,到底是哪档子事?”   那人欲言又止半晌,方才低声说道:“这事我说与妹子听,妹子可千万别说出去……好多人私下里在传,公主的病其实不是病,是冤死鬼来报仇了……”   戚灵灵:“哦?是谁冤死了?”   那人咽了口唾沫,向戚灵灵耳边凑过去:“妹子你靠近点,我悄悄话与你知……”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觉得小腹像是被什么硬物捅了一下,“哎哟”一声捂住肚子,鬼哭狼嚎道:“哇呀呀!有鬼……有鬼……鬼捅我肚子!”   戚灵灵抬头看了看祁夜熵,他正襟危坐,一手执着茶杯,另一只手搁在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戚灵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个捅肚子鬼是谁,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出手有多快。   本来她不是十分肯定,但是波涛汹涌往她丹田里灌的灵气不容置疑。   戚灵灵无可奈何,安慰那醉鬼:“冤有头债有主,有鬼也不会来找你。”   那醉鬼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总算停止了嘤嘤嘤。   戚灵灵道:“所以那个冤死鬼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人抢着表现,掩嘴低声说:“是公主的一个贴身侍婢,听说和驸马勾搭在一起,被公主发现,悄悄打死了……”   戚灵灵:“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小半年前吧,我邻居家有个远亲在公主宫里当伙夫,就是听他说的,不会有错。公主撞破了驸马和婢子的奸情,那天晚上两人大吵了一架,不知摔了多少东西,驸马当晚就跑出宫去了还没考上进士时借宿的道观,在外头住了两三个月,直到公主病了才被圣上召回去。”   戚灵灵:“那个侍女呢?有人见过她尸体吗?”   那人道:“那就不知道了,多半被人草席一卷连夜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吧,要不就是往哪里一埋,那宫女也没有家人,横竖没人找她。”   戚灵灵:“她的家人呢?”   那人无所谓地一摊手:“谁知道,宫里多的是这种无依无靠的女人。”   戚灵灵又与他们聊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新鲜事,便和祁夜熵一起回了房间。   客馆里多的是空房间,但是秘境中随时可能有突发状况,又禁止使用传音咒,为免到时候措手不及,两人还是要了一个房间。   戚灵灵带的金子够多,大方地要了间最豪华的上房,房间富丽堂皇,也很大,然而只有一张床。   出门在外不能太矫情,戚灵灵倒是不以为意:“小师弟你睡床吧,我打个地铺就行了。”   祁夜熵用一种不由分说的口吻道:“不必,你睡床。”   戚灵灵与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算了,还是轮流睡吧,一个人守夜,这样万一有什么事也有个准备。”   祁夜熵没再反对。   戚灵灵要打坐炼化丹田里的灵气,便让祁夜熵先睡,自己边打坐边守上半夜。   祁夜熵去净室简单洗漱了一下,合衣在床上躺下。   小师姐就在咫尺之外打坐,一道屏风分隔了两人,他看不见戚灵灵,但她身上浅淡的香气却无处不在,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祁夜熵仰天躺着,没有半点睡意,他不经意地动了动左手,莫名觉得手心有点发烫,仿佛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   这当然是错觉,他的手此刻也和平时一样,像死人一般冷,而且戚灵灵的手也只是微温。   可是左手传来的感觉如此鲜明,像是握着一团火,令他感到有些困惑。   他握紧手,像是要把那团火焰掐灭。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静夜里听来十分突兀。   屏风外传来小师姐刻意压低的声音:“小熵,你听到了吗?”   祁夜熵无暇计较这个恶心的称呼,翻身坐起:“好像是官兵。”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隐约传来店中仆役讨好的声音:“几位大人里边请,不知是打尖还是……”   “啪”一声脆响,夹杂着痛呼声,似乎是店小二被打了个耳光。   “起开!”一人粗声粗气道,“我等奉命捉拿女妖道的同党,这画像上的男女是不是在这里?”   戚灵灵和祁夜熵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向上一跃,便跳到了房梁上。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戚灵灵一听外面官兵和店小二的对话, 就知道是沐诗月在宫里出了岔子,索性拖了他们下水。   这宗主千金办正事的时候草包,坑起人来倒是不含糊。她的算盘倒也不错, 只要他们被抓住, 外面就只剩下裴谌一个,要是能破局, 他们小组就赢了, 就算裴谌失败, 大不了两组一起淘汰, 只要戚灵灵没赢, 她也不算输——沐大小姐一定是这么想的。   不过出了这样阴损的招数, 评审的印象分她是别想要了,只有裴谌清清白白,最后成为唯一的受益者。   这位大小姐的智商和人品都一言难尽, 但是对男主的一片痴心真是日月可鉴。   戚灵灵有些苦恼,她只想着把沐诗月当成投石问路那块石头,没料到恋爱脑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虽说他们不可能束手就擒,但是那些官兵是凡人,且是无辜之人, 正面起冲突万一一不小心没收住力误杀误伤了一个, 整个任务就失败了。   何况他们现在成了通缉犯, 要查清真相更是处处掣肘。   只能先躲过这一遭再从长计议。   两人匆匆忙忙跳上房梁,方才发现大梁和房顶中间加了很多木构和装饰, 能躲人的地方只有房梁和屋顶的夹角, 那空档十分狭小, 正常情况只能容下一人, 还好两人都瘦, 将就着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嵌”了进去。   戚灵灵几乎是窝在了祁夜熵的怀里,男人的呼吸就在耳畔。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冰冷,气息却好像比常人还热,喷吐在她耳根和后颈,几乎有些烫。   戚灵灵作为一个现代社畜,并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腐朽思想,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没有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和一个异性贴在一起——祁夜熵是个异性,虽然他的胸膛有着属于少年的纤瘦,虽然他的漂亮超越了性别的范畴,虽然他在她心目中无人的主要定位是个一言不合就抹人脖子的人形大杀器,但他千真万确是个异性,还是个特别好看的异性。   戚灵灵耳根发起烫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祁夜熵的呼吸太灼热。她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避了避,却被他扣住了肩膀。动作很轻,但莫名有种不由分说的意味,戚灵灵顿时不敢动弹,仿佛搁在她肩上的是猛兽的利爪。   “别乱动,小师姐,”祁夜熵在她耳边用气声道,“有人来了。”   明明说着正常的话,语气也没有丝毫暧昧,可此情此景之下,莫名让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两人是什么隐秘罪案的共犯。   就在这时,“砰”一声响,门扇被人用力从外面踹开。   一群穿着轻甲、腰佩长刀的官兵冲进房里。   为首之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着洞开的后窗:“油灯燃到一半,浴汤还是温的,那两个人一定没走远,追!”   说着带头从窗口跳了出去,他的手下立刻跟了上去。   这扇窗是祁夜熵上梁前推开的,危急时能在电光石火之间能想到这种细节,戚灵灵不禁有些佩服他,不愧是能当大反派的人。   追兵离开后,两人疑心有诈,又等了会儿,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两人从窗口探出头,朝屋子里张望了一眼,见没人方才离开。   听着那两人的脚步声走远,戚灵灵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房中灯油刚好燃尽,周遭陷入黑暗。   戚灵灵落到地上,这时才发现自己腿有点软,一个趔趄往前栽去,被祁夜熵一把扶住:“小师姐怎么了?”   戚灵灵:“蹲久了腿麻。”   她一边说一边扶住柱子:“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她感到自己脸颊有点发烫,还好四周一片漆黑,不至于太丢脸。   就在这时,沉寂多时的电子音忽然从她脑袋里蹦出来:“宿主,这里监测到你的心率异常。”   “遇到危险紧张不行吗?”戚灵灵反驳。   系统沉默半秒钟,用客观的语气说道:“根据语音分析,宿主刚才的回答体现了恼羞成怒的情绪。”   戚灵灵:“……”   “你又精神了?”她问系统。   系统:“睡了一觉,补充了点能量,应该可以撑几个小时。”   戚灵灵:“难怪有力气多管闲事。”   系统:“……”宿主好冷漠。   戚灵灵:“我在做秘境任务,暂时没什么事找你,你再去充点电吧。”   系统:“真的不用我陪着您吗,宿主?”   戚灵灵:“你是能开外挂还是能提供任务信息?”   系统:“都不行,但是我可以给您加油鼓劲。”   戚灵灵:“……你还是去充电吧。”   系统:“那我关机了啊,真的关机了啊?”   “赶紧的。”   “咝啦”一声,系统又下线了。   戚灵灵如释重负,但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和不太熟的漂亮异性靠得那么近,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吧?   何况她还是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女青年,这根本就是正常生理反应,没什么好羞耻的,也并不代表她对人有什么想法。   戚灵灵定了定神,对祁夜熵道:“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他们找不到人,早晚会回来搜第二遍。城里有宵禁,换地方投宿等于自我暴露……”   “小师姐是想去皇宫?”祁夜熵没等她说完就接口道。   戚灵灵:“你怎么知道?”   祁夜熵:“因为小师姐是聪明人。”   戚灵灵也不知道他是在夸她还是变相地夸自己,不过还是道:“过奖了。”   这时候不管躲到哪里都不安全,东躲西藏的还被动,倒不如直捣黄龙——皇宫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没有人会猜到他们会反其道而行之,跑到宫里自投罗网。   “事不宜迟,走吧。”戚灵灵说着瞥了一眼大床,想到这么贵的房费,这么大的床,她却连躺都没来得及躺一下,她就忍不住磨后槽牙。   这笔账得记在沐诗月头上!   两人悄无声息地跳出窗户,翻上屋顶,脱下外面的锦衣,露出里面乌黑的夜行衣。   天空中阴云密布,无星无月,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两人从一条屋脊飞掠到另一条屋脊,就像两只春雨中翩飞的燕子。   虽然他们一个炼气期,一个被封了全身经脉,但跟一般凡人比还是降维打击,宫城四周的禁卫只觉一阵夜风从头顶吹过,压根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两人已经掠过了宫墙。   要找昭华公主的宫殿并不难,戚灵灵在酒楼里已经问出了大致方位,再一看有处院落大半夜的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就知道多半是那里了,只有照顾重病之人才会通宵达旦不得安宁。   亮灯的屋子中间,只有一间光线特别暗,那显然就是昭华公主的屋子。   两人找到了目标,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站在宫墙门楼顶上静静观察。   水镜外的看客见他们半晌没动静,不由有些不耐烦。   “已经到了这里,怎么不进去?”   “难不成事到临头又怂了?”   “这宫殿里人来人往的,他们一进去不就露馅了?”   “我猜他们会假装成太监宫女混进去……”   戚灵灵一开始的确考虑过替换掉两个太监宫女混进殿中,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但是仔细一想她就知道这办法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完全没有可操   一个宫殿里当值的太监宫女都是有数的,就像一个大公司,虽然未必彼此间全都认识,但相关岗位上的人肯定认识你。   可能有人混进她的公司,坐到她的工位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戚灵灵替换掉吗?除非她的上司、团队里的同事、带的实习生、保洁阿姨……所有认识她的人全都变成瞎子。   连互联网大厂都不行,何况是规矩森严的皇宫呢!那些年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两人耐心十足地蹲守了近两个小时,渐渐从看似杂乱无章人员往来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模式。   每过半小时左右,皇帝都会派人来询问公主的情况,或是送些药汤、粥羹之类,这是他们混进去的唯一机会。   戚灵灵思索片刻,有了主意。   罗浮山的看客们已是昏昏欲睡,有的人转而去看其它组打怪,有的干脆打道回府,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仍然紧紧盯着汤元门两人的水镜,好奇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人终于动了起来。   只见两人悄然落到黑黢黢的宫巷里,然后静静地埋伏起来。   皇帝派来的太监走到半道,黑暗中忽然伸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不容分说地架在他脖子上。   那太监正欲惊呼,便听一人冷冷道:“敢出声,立刻杀了你。”   太监吞了口唾沫,连同惊呼一起吞了下去,他双股打着颤,小声哀求:“壮士饶命,奴只是个没根的可怜人,不知哪里得罪了壮士……还请壮士示下……”   戚灵灵朝祁夜熵点点头,对那太监道:“你和我们无冤无仇,我们也不想伤害你,只要你帮我们个忙,事成之后就放了你。”   太监为难道:“奴家只是个当差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能帮上两位什么忙……”   戚灵灵:“你放心,既然我们找上你,这个忙当然只有你能帮。”   她说着将事情言简意赅交代了一遍,末了从袖子里取出一颗药丸,逼太监吞下,然后道:“这是剧毒药,你乖乖配合我们,事成之后给你解药,要是不听话,随时都能让你毒发身亡,死前全身肌肤溃烂流脓,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太监欲哭无泪:“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戚灵灵一哂:“你帮我们忙,我们不会见死不救,包你平安出去,当然你要是那么忠君爱主那我们也不勉强,现在就让你毒发好了,等你死了再拘了你的魂魄,天天折磨。”   太监忙道:“奴家愿意,愿意,谨听仙子吩咐。”   戚灵灵莞尔一笑:“这才对嘛。”   她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宽袍广袖的道服穿在夜行衣外面,戴上道冠,俨然是两个仙门弟子。   戚灵灵向太监道:“一会儿自然点,别露馅了。”   太监在前面带路,两人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进了昭华宫。   守门的太监看看两人,纳闷道:“梅公公,这两位是……”   梅太监抬了抬下巴,和往常一样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陛下命我带了两位得道天师来为公主祈福祛病。”   守门太监纳闷道:“怎么大半夜的来给公主祈福,公主刚睡下不久……”   梅太监瞪起眼:“怎么,你这是在质疑圣上?”   守门太监忙道“不敢”,便即恭恭敬敬地把三人放了进去。 第56章   梅公公在宫里的地位似乎颇高, 昭华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认识他,戚灵灵和祁夜熵跟着他顺顺利利进了公主的寝殿,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质疑和盘查。   寝殿中门窗紧闭, 帘幕低垂, 博山炉里燃着很浓郁的香,似乎是为了掩盖药味和病气, 然而适得其反, 只是令殿中的空气越发浑浊, 四周烟雾弥漫, 几乎让人窒息。   两人屏住呼吸往里走去, 公主的卧榻前摆着十二牒纹石屏风, 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隐约听见沉闷嘶哑的呻.吟声,似乎是隔着很多层织物传出来的。   一个脸色憔悴、双眼通红的茜衣侍女绕过屏风走出来, 惊讶地瞅了戚灵灵和祁夜熵一眼,然后低头向梅公公行礼。   梅公公道:“这两位是原道而来的高人,圣上请来为公主禳灾祛病的。”   侍女点点头,似乎并未起疑。   梅公公又问:“公主目下如何?”   “折腾了半夜,刚睡下, 还是睡得不安稳。”侍女答道。   正说着, 屏风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那声音声嘶力竭,十分瘆人, 简直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发出来的。   侍女脸色一变:“公主又魇住了!”   说着也顾不上招呼几人, 疾步走进了屏风里。   戚灵灵和祁夜熵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跟着走了进去。   梅公公用袖子掖掖脑门上的汗, 到底没敢阻拦, 只能在屏风外干着急。   侍女把厚重的织锦床幔挽起来,床内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伸出来,一把攥住侍女的手腕。   那只手瘦得不成样子,乍一看简直像一把剥了皮的枯枝。   昭华公主不过双十年华,她的手却像个垂暮老人,没有一丝生气。   侍女显然吓了一跳,本来就憔悴的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全都褪尽:“公……公主,怎么了?可是又魇住了?”   那只手攥得更紧,紧接着一张脸从黑暗里探了出来,像是一张白色的面具浮出幽暗的水面。   昭华公主的脸也和手一样苍白枯槁,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双眼因惊恐而圆睁,眼球微微凸出,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干裂的嘴唇大张着,伤口里渗出血来。   这是一张饱受折磨的脸。   侍女不停地柔声询问,公主却似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只顾声嘶力竭地叫着,指甲深深嵌入侍女的胳膊里,不一会儿就把她掐出了血。   侍女不敢把她的手扒开,噙着泪、咬着唇,默默忍耐着。   过了好一会儿,公主终于停止了尖叫,瞪圆的双眼逐渐失神,眼皮耷拉下来,身子变软,抓住侍女的手也缓缓松开。   她靠在枕头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脸上满是冷汗。   戚灵灵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在害怕什么?”   公主仿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眼珠慢慢地转过来,眼神仍旧空洞失焦:“鬼……有鬼……”   侍女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动着,福了福道:“奴婢去替公主打盆水擦擦汗……”   戚灵灵叫住她:“等等,你留在这里。”   侍女忘了这两个游方道士压根没理由支使她,被戚灵灵的气势所慑,乖乖地站在原地。   戚灵灵转头问公主:“什么鬼?”   公主抿了抿唇:“恶鬼……恶鬼……”   戚灵灵:“哪里来的鬼?”   公主失魂落魄:“梦……梦里……”   戚灵灵:“鬼要做什么?”   公主短促地惨叫了一声,然后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她要抢我的身子……她来了,她来了……”   戚灵灵目光微微一动,正要继续问,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气愤的声音:“谁让他们进来的?不知道公主不能受刺激吗?”   梅公公似乎在辩解,但声音淹没在了男子愤怒的指责中。   紧接着,一个人快步走进屏风,瞪了戚灵灵和祁夜熵一眼,上前握住昭华公主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别怕,别怕,没事了……”   戚灵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这位显然就是驸马了。   也难怪公主会对寒门出身的驸马一见钟情,这男人生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一身清潇的书卷气,身形颀长但不文弱,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听酒楼里那些混混说,驸马不仅作得一手好诗文,骑射也是一把好手,公主对他一见钟情就是在新科进士的马球会上。   昭华公主带着哭腔告状:“她又来了,她又来抢我身子了……”   驸马轻抚着公主的背,哄孩子似地安慰道:“不会的,这只是你做的噩梦,一切都结束了……”   “当真?”公主抽噎着问。   “当然,”驸马温柔似水,“我几时骗过你?”   驸马的安慰似乎很有效,公主声音里的惊惧渐渐平复下来:“我很怕,你别再离开我好吗?阿屹哥哥……”   “放心,从今往后我永远都会陪着你,一步也不离开。”驸马坚定道。   公主点点头,在他怀中啜泣了会儿,渐渐闭上眼睛。   公主睡着后,驸马又抱着她拍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床上,又细心地掖好被子,放下帐幔。   这些事情他做得很熟练,显然是平日做惯的。   做完这一切,驸马方才转过身来,他的怒火已经完全消散了,清俊脸庞上满是疲惫。   他向两人点了点头:“抱歉,方才失礼了。”   戚灵灵道“无妨”,祁夜熵则用无机物般的眼睛打量着他。   “是圣上派我们来替公主禳灾的。”戚灵灵道。   驸马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点点头:“梅公公已同在下说过了,只是方才公主这模样……在下一时关心则乱,请两位道长恕罪。”   戚灵灵:“公主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驸马看了一眼帐幔,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两位移步堂中详谈。”   两人跟着他来到厅堂里,驸马命人奉茶,然后屏退仆人,捏了捏眉心道:“公主大约是从半年前突然发病的。”   戚灵灵:“具体是什么情况?”   驸马微微低下头:“公主第一次发病时……在下与公主有些小龃龉,出居北郭真庆观,故此当时的情形在下也未曾亲见。不过听侍婢说,公主一日睡至中霄,忽然魇住,惊呼有鬼魂要夺她的身躯……”   戚灵灵若有所思:“公主每次发病都是同样的说辞?”   驸马点头:“是。”   祁夜熵问:“多久发作一次?”   驸马:“第一次发作后,公主神思倦怠,圣上派了医官和宫中的术师替她安神、圆梦,卧床三五日便似痊愈,便没有多想,不料过了月余,又一次发作,情形比第一次更重,自那以后,发作越来越频密,从半月到一旬,渐至隔三差五发作,接着夜里只要一合眼便会梦见厉鬼索命,公主夜不能寐,不思饮食,日渐消瘦憔悴下去,圣上不得已,这才发出诏令,征召八方能人异士入宫为公主诊病。只可惜……”   驸马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下去,许是顾忌他们的身份。   戚灵灵:“听说圣上这几个月斩了不少‘能人异士’啊。”   驸马面有愧色,仿佛那是他的错:“圣上爱女心切,见公主日渐憔悴,难免心急如焚,就使出了雷霆手段,也是震慑之意。”   戚灵灵看了眼祁夜熵,笑道:“我们俩要是治不好公主的病,恐怕脑袋也保不住了呢。”   祁夜熵一脸无所谓,好像脖子上的东西和他毫无瓜葛。   驸马道:“道长说笑了。既然圣上派两位前来,两位必定是得道高人。”   他顿了顿:“不知公主的病,究竟是因何而起?”   戚灵灵微微眯起眼,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天机不可泄露。”   驸马似乎有些失望,垂下眼帘:“那公主的病能治好么?”   戚灵灵正想着怎么忽悠他,祁夜熵忽然道:“你希望她治好吗?”   驸马皱起眉:“这位道长是什么意思?”   祁夜熵:“没什么意思,只是一问。”   驸马紧抿嘴唇,唇角下垂,温润的表情变得有点严酷。   他嘴唇忽然颤抖了一下,微微哽咽:“若是能让她痊愈,便是用在下的性命去换也无妨。”   戚灵灵轻飘飘道:“驸马言重了,我们又不是邪魔外道,怎么会做这种一命换一命的勾当。”   祁夜熵寒冰似的眼睛始终盯着驸马,每一丝细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方才你说,”少年再次开口,“公主梦见厉鬼索命,什么厉鬼,为何要向她索命?”   驸马有些不豫:“梦境本就无荒诞不经,未必有什么缘故。”   祁夜熵冷冷道:“我不妨问得更明白些,昭华公主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   驸马拍案而起,怒道:“放肆!你们究竟是来给公主治病还是装神弄鬼,构陷皇裔?”   祁夜熵丝毫不把他的愤怒当回事:“你只需回答,是或否。”   驸马:“当然不曾!公主虽然略微有些任性骄纵,但绝非残酷之人,两位想必是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市井传闻,在下可以明确告诉两位,公主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小蓉的死是个意外。”   祁夜熵:“小蓉?”   驸马:“小蓉是自幼伺候公主的贴身侍婢,半年前死于意外,坊间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但那些都不是真的,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祁夜熵不再说话。   戚灵灵道:“驸马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驸马沉吟片刻,摇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站起身。   戚灵灵道:“我们在这宫里四处转转,驸马可以回去照顾公主,要是想起什么其它不同寻常的事,可以派人告诉我们一声。”   驸马颔首:“有劳。”   他对戚灵灵揖了揖,却不看祁夜熵一眼,匆匆向公主寝殿的方向走去。   戚灵灵看着驸马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对祁夜熵道:“小师弟,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祁夜熵:“不老实。”   戚灵灵:“我也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事,后面故意提那死掉的侍女,倒像是引我们去查……一般来说妻子出事,丈夫的嫌疑总是最大,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他对公主的体贴和关心倒不像是假的。”   她没有用“爱”这个字眼,不过即便不是爱,他的表现也近似于爱了。   如果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只能说这是一位流落民间的奥斯卡遗珠。   对比他两次发怒,第一次冲到公主卧榻前,他是真的愤怒,但是刚才祁夜熵明里暗里提到公主残杀婢女的传闻,他的愤怒却像是装出来的。   戚灵灵忖道:“这人说话谨慎,口风也紧,从他这里估计问不出什么来。”   她顿了顿:“刚才公主尖叫‘有鬼’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床边那个侍女的表情?”   祁夜熵:“她很害怕。”   戚灵灵:“胆子小的人听见鬼字害怕也正常。”   祁夜熵:“害怕正常,心虚不正常。她一定知道点什么。”   戚灵灵再次感慨,和聪明人组队就是舒心,完全不需要解释,连话都不必说完,对方就能明白你的意思,还经常想到一处。   “那我们就去问问她。”她道。 第57章   公主的卧榻中传来沉缓的呼吸, 侍女凛香端着托盘和药碗,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走出寝殿。   她深吸了一口气,深秋半夜寒凉的空气钻入肺腑, 让她打了个冷战。她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像是要把方才殿中压抑沉闷的空气一起排除干净。   接着她端着托盘穿过回廊,向倒房走去。这种杂活本来用不着她这贴身侍婢来做, 但她只想离寝殿远远的。   想到方才那两个修士的眼神, 她心里便涌出一阵阵不安, 先前圣上也曾找过不少僧道方士之流来给公主诊病, 其中不乏看起来仙风道骨或凛然生威的人物, 但凛香却从未如此害怕。   今天来的男女年纪都不大, 女子看起来不到二十,目光含笑,看着很可亲, 可那笑意中似乎藏着某种深意。更可怕的是那男子,他看起来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似乎比那女子还小些,那眼神却仿佛寒刃,好像能挖出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好在驸马来得及时, 自己可以松口气。凛香只盼着他们早些离开才好。   正想着, 忽然左肩被人轻拍了一下, 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凛香一听便认出是刚才那个女修士,顿时吓了一跳, 手中托盘随之一倾, 药碗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 少女足尖轻轻一勾一挑, 药碗飞起,又稳稳落在她手里。   “小心。”戚灵灵把药碗放回她托盘上。   凛香低下头道了声谢,便要离开,少女拦住她:“别急着走,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你。”   凛香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且奴婢有差事在身,两位道长恕罪。”   戚灵灵仍旧拦着她不放:“你们宫里半年内是不是死过人?”   凛香:“奴……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灵灵抬起头,往幽深的庭树之间看了一眼,然后闭上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死者年纪和你差不多,是枉死的,我能感觉到她的怨气盘踞在这里。”   凛香声音发飘:“奴婢只是个侍婢,这些事两位还是与驸马商量吧……”   戚灵灵轻笑了一声:“一直缠着公主的就是这个东西,不过她怨恨的可不止公主一人……”   她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道:“她告诉我,等她缠死了公主,就轮到那些对她见死不救的姐妹了……”   凛香整个身子晃了晃,廊庑下摇曳的风灯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如同金纸。   戚灵灵:“当然,如果你当真不知情,想来她也不会来找你。”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祁夜熵道:“那东西凶得很,要是找不出她冤死的原因,我们也没办法。要不我们还是去回禀圣上,让他另请高明吧,别把自己也折了进去。”   祁夜熵颔首:“好。”   说完两个人竟然干脆地转身离去。   刚走出两步,后面有细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两位等一等……”   两人顿住脚步。   戚灵灵:“难道你是想起什么来了?”   凛香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才低声道:“半年前死去的是小蓉,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哦?她是怎么死的?”戚灵灵问。   凛香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奴婢也不知道……”   戚灵灵:“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凛香点点头,开始讲半年前的事。   小蓉和她一样,从小就在公主身边伺候,比起木讷内向的她,机敏又会来事的小蓉更得公主的欢心。从小到大,公主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交代小蓉去做,小蓉虽然是奴仆,但在这昭华宫俨然是半个主人,就算犯了些小错,如打破个花瓶,丢失件首饰,公主都是一笑了之。   “可是半年前的一天,”凛香道,“公主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对着小蓉大发雷霆,连她平日最喜欢的那套茶杯都砸了……”   戚灵灵若有所思:“不知因为什么缘故?”   凛香点点头,目光却有点躲闪。   戚灵灵:“你们没有私下猜测过原因吗?”   凛香迟疑了一下,低下头:“是有人传……说小蓉对驸马……有非分之想……”   戚灵灵:“你和小蓉关系好吗?”   凛香点点头,眼角沁出泪水:“小蓉和奴婢是同时进宫的,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妹差不多。”   戚灵灵:“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过自己对驸马的非分之想?”   凛香:“这……”   戚灵灵:“有还是没有?”   凛香几乎把头埋到了胸口:“小蓉开玩笑似地问过奴婢,要是公主把奴婢给驸马做侍妾,奴婢愿意不愿意……奴婢让她别乱说,叫公主听见了发火,她嘻嘻笑着说她倒是很愿意……”   她连忙又补上一句:“当然,那些只是玩笑话,小蓉胆子大,又活泼爱闹,私底下一向口无遮拦的。”   戚灵灵:“所以你们都猜测,是小蓉勾引驸马,被公主知道了,所以才大发雷霆?”   凛香露出为难的表情。   戚灵灵:“那我换个问法,根据你对小蓉的了解,她能做得出这种事吗?”   凛香没回答,但表情已经给出了肯定答案。   戚灵灵:“我明白了,后来呢?她是怎么死的?公主当场杀了她?”   凛香连忙摇头:“没有,小蓉死是第二天,公主那天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把她关在了仓房里。”   祁夜熵道:“你如何知道是公主杀了她?”   凛香慌乱道:“奴婢不曾说过……”   祁夜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凛香却觉得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能把她五脏六腑都剖得明明白白,隐瞒已没有意义。   “小蓉被关在仓房那晚,奴婢半夜偷偷去看过她……”凛香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说这次她犯了大错,触到了公主逆鳞,公主一定不会放她活的,要奴婢放她出去……”   祁夜熵:“你信么?”   凛香:“奴婢那时候自然不信,公主那么器重她,而且也从未打杀过下人,怎么会要她的命呢?于是奴婢安慰她,明日帮她去向公主求求情,过几天说不定公主的气就消了。”   祁夜熵好整以暇:“如果知道她真的会死,你会放她出来么?”   这话问得十分诛心,凛香愣了愣,随即捂着嘴恸哭起来。   戚灵灵瞟了眼祁夜熵,这个问题无关案情,她觉得大佬会这么问,纯粹是个人兴趣。   把别人的痛苦当乐子,说到底还是个反社会啊,她正想着,祁夜熵仿佛心有灵犀似地朝她看了过来。   戚灵灵赶紧心虚地移开视线,安慰凛香道:“就算你冒险把她放出来,她也逃不出皇宫的。”   她顿了顿,等凛香情绪稳定了些,继续问道:“你安慰她,她怎么说?”   凛香:“小蓉不信,她反复说公主一定会杀了她,还给奴婢看她胳膊上的伤……”   戚灵灵:“伤?”   凛香:“是公主用笞杖打的,烛光太暗,奴婢看不太真切,但有几条血杠子是无疑的。”   戚灵灵:“她是怎么死的?”   凛香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第二日早晨,有人在后院的井里发现了她。”   戚灵灵:“是公主下令杀的?”   凛香:“下人们是这样传的……但是没人敢提这事……”   戚灵灵:“所以到底是不是公主杀的,其实你并不能确定?”   凛香点点头。   戚灵灵接着问:“那段时间公主和驸马大吵了一架,是因为这件事么?”   凛香:“奴婢也不知情,不过确实是在发现小蓉的尸骸后……”   戚灵灵:“吵得很凶?”   凛香点头:“驸马平日温文尔雅,奴婢从未听过他那样高声说话。”   戚灵灵:“他们吵些什么?”   凛香犹豫半晌才道:“公主将我等都屏退了,奴婢只听见一两句……”   “是什么?”   凛香:“驸马说公主蛇蝎心肠,是毒妇……”   戚灵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因为公主杀了小蓉,驸马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   她又问:“公主和驸马的感情怎么样?”   凛香又踌躇起来。   戚灵灵一看她的神色,便有了答案:“他们感情不好?”   凛香点点头,又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起初是公主心仪驸马,驸马并无此意,成婚一段时间里驸马态度都有些冷冷的,但后来渐渐缓和了……”   戚灵灵:“我看你们驸马对公主很体贴啊。”   凛香:“那是公主得病后,驸马从城外道观回宫,许是因为公主的病感到愧疚,所以尽力弥补……”   戚灵灵:“道观?”   凛香:“驸马出身寒门,入京考科举时曾在城外道观借宿过数月,驸马在城中并无宅邸,与公主失和后,一气之下又回了道观。”   戚灵灵:“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驸马对这桩婚事似乎挺多不满?”   凛香支支吾吾半晌,还是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简单说来,公主和驸马的婚姻就是强扭的苦瓜,公主在新科进士马球会上对一表人才又擅骑射的驸马一见钟情,对他百般示好,但驸马当时在家乡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坚决拒绝了公主。   公主也不知道是因为不甘心还是实在对驸马情根深种,竟然在一次宴会上灌醉驸马,然后在客房下迷香,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下驸马不从也得从了。   但驸马虽然含恨尚了公主,却始终不能原谅公主用这种手段拆散了他与青梅,成婚以后一直对公主不假辞色,甚至不愿和公主同榻而眠,拒凛香暗示,除了迷香那次,驸马和公主成婚好几个月都没有同床。   公主把心上人搞到了手,倒也很有耐心,每天雷打不动地嘘寒问暖,也许是女追男隔层纱,在她锲而不舍的攻势下,驸马的态度渐渐软化,在为了小蓉事件闹崩前一两个月,驸马已经从书斋搬回了寝殿,态度虽然还是冷淡,但也不像起初那么抗拒公主了。   可以想见,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水滴石穿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好巧不巧,驸马家乡的未婚妻却找来了京城。   戚灵灵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驸马尚了公主,难道未婚妻不知道吗?”   凛香:“自是知道的,驸马与公主……那样以后,便修书一封寄回家乡,告诉未婚妻自己移情别恋、贪慕虚荣,婚约就此作罢,公主也给了姑娘家里不少财帛当做补偿。”   戚灵灵:“那姑娘到京城来,驸马知道吗?”   凛香摇摇头:“公主先得到了消息,派人用重金把那姑娘打发了,驸马一直蒙在鼓里。”   戚灵灵和祁夜熵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有决心千里迢迢到京城问个明白的姑娘,那么容易就能用钱打发吗?   祁夜熵问:“公主派去的是谁?”   凛香:“就是小蓉。”   祁夜熵又问:“她住在哪里?”   凛香摇摇头,随即皱眉道:“奴婢听小蓉提过一嘴,似乎是城西的哪座尼寺……”   祁夜熵忽然话锋一转:“公主平日怎么称呼驸马?”   凛香怔了怔,似乎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回答:“公主有时称驸马表字,有时称他‘阿屹哥哥’……”   祁夜熵:“一直是混用的?”   凛香想了想:“经道长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了,从前公主都称驸马表字,是驸马从道观回来后,才偶尔称哥哥的。”   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同寻常,只道是两人经此难关冰释前嫌,关系变得亲密,称呼随之改变也是常情。   戚灵灵又问了几个问题,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便将凛香打发走了。   待她走远,戚灵灵看了一眼祁夜熵,见他若有所思,问道:“小师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祁夜熵往寝殿的方向瞥了一眼,“公主还是公主吗?”   话音未落,忽听墙外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将所有宫门都关上,务要将那两个妖人缉拿!”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来得还真快。”话是这么说, 戚灵灵却并不意外,皇宫禁地,耳目众多, 他们能蒙混过关已经算运气好, 不可能真的瞒天过海。   好在他们已经查出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这一趟来得不亏。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乎同时一个耸身飞至半空, 可就在他们即将跃上宫墙之时, 祁夜熵忽然眼神一凛, 骤然收住向上之势, 同时伸手将戚灵灵往下一拽。   与此同时, 树梢的鸟巢中一只被人群惊起的宿鸟展翅飞向空中,忽然发出一声哀鸣,眨眼间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戚灵灵落到地上, 还没站稳,看见这一幕,不由出了一声冷汗。   “你怎么知道的?”她望了望空无一物的夜空,心有余悸地问祁夜熵。   祁夜熵:“感觉。”   戚灵灵:“……”   大佬不愧是大佬,如果不是他直觉准得惊人, 烧成火球的就是他们了。   “是谁?”戚灵灵问道。   “我还想问你们呢!”方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从墙外传来。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越过宫墙, 像蝙蝠一样滑了过来, 两人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个穿着黑色道袍的男人。   他站在宫墙顶上, 手执黑色拂尘, 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像是一只怪异的黑鸟。   紧接着数十道白影逾墙而入, 戚灵灵发现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拽着一根风筝线似的银丝, 丝线没入无星无月的夜空。   “应该是某种阵法。”戚灵灵道。   祁夜熵微微一点头。   黑袍道人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你们可是白日入宫那女妖道的同党?”   戚灵灵知道他说的八成是沐诗月,正想否认,心念一转,改口道:“你才是妖道,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这一句出口,连祁夜熵都对她的反应之快感到意外。   水镜外的看客们更是目瞪口呆。   林秀川:“小师妹为何这么说?这不是坐实了同党之说么?”   秦岸雪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解释道:“沐诗月想把小师妹他们拖下水,可如今他们已经在水里了,不知道是谁拖谁。”   舒静娴等人也明白过来,小师妹和小师弟大闹皇宫,如果他们被逮住,责任是三个人分摊,如果他们逃脱,那么锅就全甩到了沐诗月头上,无论如何,这一“同党”,吃亏的都是沐大千金。   “不愧是小师妹,这下那姓沐的丫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舒静娴笑道。   看客中已有人渐渐回过味来,佩服之余,觉得这首富之女实在有点可怕,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记报一箭之仇。   水镜中,那黑袍道人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同党余孽。”   戚灵灵:“啊对对对,你们把我妹妹抓哪儿去了?快把她交出来!”   黑袍道人拂尘一抖:“立刻束手就擒,就让你们姐妹团聚!”   戚灵灵轻笑了一声,足尖一点轻轻跃起,右手比枪对准那道人,朱唇轻启:“砰!”   黑袍道人如临大敌,赶紧挥出拂尘抵挡,却不想什么都没发生,原来她只是虚晃一枪。   就在这时,冷不防一道寒冰咒从旁向他袭来,他瞥见时抵挡已经来不及,只能横推一掌,生生以掌力消解,冰箭化作无数冰棱向四周飞去,一个白衣道人猝不及防被冰锥刺伤腹部,忙不迭用手捂住伤口。   祁夜熵趁此机会飞身上前,手中霜刃一闪,那白衣人手中银丝瞬间断裂。   白衣人像是受到重击,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飞去撞在宫墙上,然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法阵破了一个缺口。   水镜外其他人不清楚祁夜熵的根骨,只不过感叹这小弟子沉默寡言,没想到关键时刻沉着冷静且灵活机变,戚灵灵已经够抢眼,没想到他并没有在小师姐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两人配合无间,简直像是一起战斗过千百次一样。   汤元门众人受到的震撼更大,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小师弟的根骨有多平庸,修为更是约等于无。   良久,舒静娴问林秀川:“小师弟刚才那个咒法是你教的?怎么从没见你用过?”   林秀川喜忧参半地摇摇头:“我只教了他最基本的冰咒而已。”   舒静娴难以置信:“真的假的?不是你教的难道是他自创的?”   林秀川苦笑了一下,取出自己的观天镜,把刚才祁夜熵画符那段用最慢的速度回放了一遍:“他似乎是把龙吟诀和玄冰咒结合在了一起。”   舒静娴吞了口唾沫,半晌道:“咱们汤元门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一个小师妹就够厉害了,又来一个。”   水镜内,戚灵灵故技重施。   黑袍道人心中冷笑,这丫头以为同样的花招能骗他两次?   他丝毫不去理会,只专心对付祁夜熵,却不想随着那一声轻轻的“砰”,一股强大的气流如箭矢破空,正中他胸口,打得他一懵。   本来戚灵灵炼气期的法力根本不足以伤到他,可他心中笃定,压根没有防范,竟然一失足从宫墙上坠落下来。   戚灵灵:“跑!”   话音未落,祁夜熵已经拽起她的后脖领,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飞快地穿过阵法的缺口飞掠而去。   他的身手敏捷轻盈得不像活人,戚灵灵只觉整个人忽上忽下,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等她再次落到地上站稳脚跟,转头一看,宫城已在身后十丈开外。   她仍旧有些茫然:“这就逃出来了?”   祁夜熵淡淡“嗯”了一声,似乎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戚灵灵揉了揉生疼的脖颈,祁夜熵这才发现他刚才只顾提着她逃跑,下手重了些,少女白皙的秀颈上勒出了一道红痕,像是一条朱砂画成的细线,又像一条珊瑚璎珞。   仿佛有一股细微的痒意,顺着这根细线蔓延到他咽喉中。   祁夜熵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他移开视线:“弄疼你了。”   戚灵灵摆摆手:“无妨无妨,那种时候逃命要紧,哪里顾得上。我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小师弟。”   她顿了顿:“这里也不安全,赶紧走吧。”   两人如疾风般掠过一座座屋顶,直到宫城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方才找了个屋脊坐了下来。   戚灵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刺激。到这里以后碰到的都是普通人,都快忘了这是个试炼秘境了。”   她偏过头去看祁夜熵:“刚才你和那道士交过手,看得出他的修为吗?”   祁夜熵对人类修士的修为没什么概念,只能同他有限的见识比较:“比那位柳姓道长高不少。”   戚灵灵脸色微微有些凝重:“我也觉得他的修为肯定在元婴上层以上,说不定都有化神了。难怪沐诗月一进宫就被逮住了。”   她半真半假地抱怨:“新弟子的试炼搞那么难干嘛,太狠了。”   祁夜熵没说什么,但轻轻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   戚灵灵:“……”在大佬看来大约是小菜一碟吧。   经他们这么一说,评审席上有人感到了不对劲。   太衍宗的评审道:“罗浮的试炼向来以考验谋略、机变、勇气为主,这次的秘境是谁选的?怎么会有这么难的关卡?似乎不是新弟子试炼的难度。”   七星派长老皱着眉冥思苦想:“老夫总觉得这个秘境似曾相识,应当不是错觉。”   北宸道君抚着下巴自言自语似地道:“刚才那个阵法,在下也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几人议论半天也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闭上嘴继续看水镜。   修道之人用不着睡觉,但夜里一般也会回房打坐冥想,可是这回众人却浑然不觉夜色已深,仍旧牢牢盯着汤元门两人的水镜,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   水镜中两人在屋顶上休息了一会儿。   祁夜熵瞥了戚灵灵一眼,见她托着下巴似乎在沉思,问道:“小师姐在想什么?”   戚灵灵脸微微发烫,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生怕人家不信,她还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我在想一个严肃的问题,关于一门高深的学问。”   其实她是在想公主给驸马下药煮饭的事。   这种事,男人真的能被强迫吗?   她一个牡丹女青年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了。   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男人,但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问。   祁夜熵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不过并没有揭穿她。   戚灵灵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挤了出去,问祁夜熵:“小师弟,你刚才说公主不是公主,意思是公主被人夺舍了吧?”   祁夜熵点点头。   戚灵灵:“我也这么想。驸马对公主的态度实在太可疑了,凛香认为驸马是因为公主的病心生愧疚,但如果驸马认定公主蛇蝎心肠,看见“毒妇”遭到报应只会觉得她活该吧?哪里来的愧疚?”   她顿了顿:“还有小师弟你提醒我的称呼问题,公主习惯称驸马表字,病中改了称呼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也算一个异常的细节。还有小蓉的死,也有不少说不通的地方。”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无论如何,这些风波都是因为青梅到京城引起的,先把她找出来再说。”   祁夜熵:“小师姐觉得她还活着么?”   戚灵灵摇摇头:“不管公主是不是真被青梅夺舍,驸马看样子是信了。所以他应该知道自己未婚妻已经死了。”   她顿了顿:“青梅进京时借宿在尼姑庵,公主只派了小蓉一个人去,假设小蓉杀了青梅,不管带去的是白绫还是毒酒,她一个宫女应该没本事把尸体搬来搬去。所以要么她把青梅就地害死,处理掉尸体,要么把她诱到其它地方弄死。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她应该没办法把尸体搬运出去,尸体很可能还在庵里某个地方。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庵里的尼姑多少也知道些线索。”   根据凛香提供的线索,两人起身便往城西行去,约莫行了一里路,祁夜熵忽然道:“小师姐,我们好像走错路了,那侍女说是城东的真善寺,我们在往西走。”   戚灵灵有些诧异,一来她记得清清楚楚,凛香说的是城西,二来凛香压根没说尼寺的名字。   祁夜熵不可能无缘无故瞎说,她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他,祁夜熵无声地比了个“裴”的口型。   戚灵灵电光石火之间明白过来,他们八成是被裴谌跟踪了——为了避免开挂,秘境中削弱了他们的视力和听力,八卦虫这样的道具当然更是禁止使用,所以他们的五感只是比常人高一点而已。   裴谌的修为比他们高了几个档次,跟踪窃听都更有优势,至于祁夜熵是怎么发现的,就不得而知了。   戚灵灵心念如电转,瞬间想到了帮助男主一鸣惊人的办法。   她配合祁夜熵演戏:“哎呀,我们这是在往西走?我这路盲没救了。”   她说着马上转过身往相反方向走。   走了几步,祁夜熵问:“小师姐,驸马未婚妻真是被抛尸在尼寺么?”   戚灵灵:“多半是了。都怪我,走错方向耽搁了那么久,趁着天没亮赶紧去找,天亮尼姑都醒了,就不方便了。”   祁夜熵:“那侍女一个人,仓促之间应该没办法把尸体好好掩埋吧?”   戚灵灵不由在心中为他喝彩,大佬真是太上道了,她正想着怎么自然地提起话头,大佬就给她搭好了戏台。   “当然,”戚灵灵一本正经道,“多半是用现成的设施,比如水井、深坑、池塘……对了,还有一个地方千万不能忘记,就是茅厕!”   祁夜熵用为难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茅厕?”   戚灵灵:“对了,茅厕的可能性特别大,公主不是善妒吗?把情敌杀死扔进肮脏恶臭的茅坑里,肯定能满足她的报复心理吧!”   她语重心长地道:“小师弟,我知道你爱干净,可是这只是个秘境,秘境里的东西都是假的,茅坑是假的,茅坑里的东西也是假的,你这样想就行了。再说身为修道之人,应该看破一切色相,意志坚定,能为常人所不能为。”   比如掏茅坑。   祁夜熵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小师姐说的对。”   戚灵灵:“那赶紧走吧。”   她正想着装个受伤昏厥什么的,却不想祁夜熵比她先一步捂着小腹,单膝跪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戚灵灵一看就知道大佬在演戏,因为在斗妖场上他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但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师弟,你怎么了?”她努力忍着不笑场,赶忙扶住他。   “小师姐,”他微微颤抖着声音道,“你先去吧,查案要紧,我在这里等你……”   说话间,深色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流出来,血腥气顿时在寒夜里弥漫开。   戚灵灵:“!”   知道大佬您完美主义精益求精,但也用不着这么拼吧! 第59章   戚灵灵下意识地以为祁夜熵只是偷偷用匕首划伤了手, 装出腹部受伤的假象,毕竟刚才大佬提着她飞檐走壁,怎么都不像身受重伤的样子。   但是当她靠近的时候, 发现自己可能猜错了。   祁夜熵真的受伤了, 他本来就没有一丝暖意的手变得像冰块一样冷,而且血流得也太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她已经不用假装了, 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慌张。   祁夜熵却还不忘演戏, 尽忠职守地催促:“我没事, 小师姐快去……”   这就意味着裴谌还在附近观望, 戚灵灵只能半真半假地配合他:“茅坑又不会跑, 急什么,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疗伤。”   祁夜熵:“让别人抢先了怎么办?小师姐会输的。”   戚灵灵:“行了,你少说两句,血都要流干了。”   说着从乾坤袋里翻出伤药:“先给你敷药止血, 等找到落脚的地方再好好医治。”   祁夜熵却不肯移开手露出伤口:“用不着。”   戚灵灵靠近过去,嘴唇几乎贴到了他耳朵上,用气声道:“他会怀疑的。”   祁夜熵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这才收回捂住腹部的手。   夜色中看不清楚,戚灵灵取出夜明珠一照, 顿时吓了一跳, 夜行衣上已经有一大片被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她不禁生出些歉意, 刚才逃命时不知是风太猛还是他用了什么手段遮掩,她竟然没发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祁夜熵不知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还是为了说服躲在暗处的裴谌, 缓缓道:“逃跑时中了那黑袍人的暗器, 一颗莲子大小嵌在腹中, 我以为无碍, 方才由内生出刺来, 小师姐当然察觉不到。”   戚灵灵也顾不得惹他不快,把手放在他伤口上轻轻触摸,果然摸到了几根坚硬的棘刺,他说的是真的。   她从来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伤:“怎么把它弄出来?”   祁夜熵:“敷点伤药就没事了。”   戚灵灵:“……”怎么可能没事啊!   不过总不能在寒冷的屋顶上处理这种伤势,她只能先用匕首小心翼翼割开伤口旁边的衣裳,露出他血肉模糊的小腹,然后胡乱倒了两瓶药粉上去,又给他一丸上好的疗伤丹药服下,好在秘境里并不禁止带伤药。   在此过程中祁夜熵始终保持着痛苦虚弱无助的表情,突然之间,这些表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无缝切换堪比鬼上身。   戚灵灵简直怀疑他才是被人夺舍的那个,随即意识到,看来是裴谌离开了,大佬只是切回了正常模式而已。   除了伤是真的,其它全是演技。   她不由再次怀疑,大佬难道没有痛觉吗?   心里这样想着,一不小心就问出了口:“痛么?”   祁夜熵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痛。”   但戚灵灵分明感觉到他呼吸比平时急促,额头也在夜明珠的光晕下闪着微微的光,那是痛出的冷汗。   看来还是痛的,虽然是大反派,但这还是具血肉之躯。他只是习惯了忍受疼痛而已。   戚灵灵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回过神来,把这解释为人道主义的关怀。   “还能走吗?”她问,“要不要我……”   大佬抬起眼皮,凉凉的眼神把她那句“抱你”堵在了喉咙里。   “无妨,”他轻描淡写道,“就在这里处理一下。”   他说着驾轻就熟地取出断剑,冷静地向戚灵灵借了个火咒,把锋刃烧过一遍,然后照着那暗器的地方割了下去。   他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但手指稳定,手法利落,像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或者屠夫。脸还是那张扑克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戚灵灵不禁怀疑他割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那东西扎得很深,更多的血涌出来,戚灵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觉得脑袋发胀,太阳穴突突地狂跳,她感到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连忙移开了视线。   祁夜熵察觉她的反应,抬眸看了看她,随即垂下眼帘。少女的脸色有点苍白,她在害怕,是害怕血,还是害怕怪物一样的他?祁夜熵不得而知。   时间好像变得缓慢而黏稠,简直像是停滞不动,戚灵灵焦躁地等待着,仿佛等了一百年,终于听到祁夜熵薄唇中吐出两个字:“好了。”   他先施了个水咒洗干净双手,这才从戚灵灵手里接过药瓶,往伤口上倒了点药粉,用纱布裹粽子似地随意缠了几圈,然后又捏了个水诀把沾满血污的暗器洗了洗。   那玩意露出真面目,圆球上布满尖利的玄铁刺,有点像颗迷你海胆,尖刺在夜明珠的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想也知道被那东西扎穿身体有多痛。   戚灵灵太阳穴又跳了跳。   祁夜熵拈起暗器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揣进乾坤袋里,似乎是打算循环利用。   戚灵灵:“……”没想到大反派还挺勤俭持家。   正思忖着,祁夜熵站起身:“走吧。”   戚灵灵:“去哪里?”   祁夜熵用一种理所当然地口吻道:“找尸体。”   戚灵灵难以置信:“你开玩笑的吧?”   祁夜熵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仍旧白得像纸,站在风里简直像个鬼魂。   “不是。”他眼中微露困惑。   戚灵灵指指自己的腹部:“你的伤。”   “已经上过药了。”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上点药已经很对得起这副身体了。   戚灵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秘境受的伤不会带出秘境,但痛苦和真正受伤并没有多大差别,不,对祁夜熵来说只会更严重。   进入秘境的其实并不是他们真正的身体,是试炼塔根据他们的修为“复制”出来的躯体,只是真实的镜像或投影,所以这里的祁夜熵并没有强大的修复能力,只有和他“平庸”根骨匹配的脆皮身体。   然而戚灵灵也没有立场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大道理教训他,何况大反派有没有父母还是两说。   她干脆不讲道理:“不行,你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反正裴谌已经被错误消息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祁夜熵并不反驳,但看他脸色就知道丝毫没有让步的可能。   戚灵灵:“只是个秘境试炼罢了,输了也就输了,有什么关系。”   大佬莫名执拗:“不行。”   他很缺钱,因为他要还债。   坐拥九千万的小富婆当然想不到大佬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钱。两人对视半晌,戚灵灵败下阵来:“行吧,我们去城西,但是体力活我来干。”   祁夜熵倒是没推辞:“好。”   水镜外,汤元门的师兄师姐们着实替小师弟捏了一把汗,见他伤势似乎无碍,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见识过小师弟对自己有多狠,其它宗门的看客却不知道,不由咋舌,不说这心性有多可怕,单是那一秒变脸的功力就叫人不寒而栗。   嵩阳宗的老羊长老皱着眉头:“这汤元门的新弟子什么来头?对自己都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绝非良善之辈,我看他身上一股邪气,别引狼入室才好。”   戚灵灵若是听到他这番点评,一定忍不住给老羊前辈鼓掌叫好:“您老真相了。”   北宸道君闻言目光微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在黑夜中潜行的少年,从他的身姿步态中压根看不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太衍宗的评审却是嗤笑了一声:“那弟子心性坚毅,怎么叫羊长老说得如此不堪,对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泼脏水,似乎不是长辈所当为。”   老羊长老:“老夫想什么便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   太衍长老:“说起来,贵宗给予厚望的外门俊彦,使的手段可不太光彩呐。”   老羊:“那弟子不曾做过规则禁止之事,正所谓兵不厌诈,历来在秘境中用非常手段取胜的弟子也不少,不是都夸赞他们足智多谋么?”   太衍长老阴阳怪气地噗嗤一笑。   老羊:“有何好笑?”   太衍长老:“老夫笑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饶是老羊长老脸皮厚,也情不自禁有点赧然,宗门里这两个晚辈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沐诗月一个堂堂宗主千金,贸贸然揭榜,一进宫就被逮住,还想拖对手下水,为了输赢不择手段就够跌份了,偏偏还没成功。   裴谌在城里调查了一天没有结果,最后居然仗着修为高些去跟踪窃取别人的成果,就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吧,偏偏也被对方识破。   老羊长老嘴还硬着,但心里已经是直摇头,只盼着那姓裴的小子能机灵点,别上那小丫头的当。   水镜中两人并肩走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戚灵灵时不时心惊胆战地瞥一眼祁夜熵,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晕过去。   然而她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戚灵灵道:“不知道裴谌到了没有。对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城东有座真善寺?”   祁夜熵轻描淡写:“客馆里有幅城坊图,我记下来了。”   戚灵灵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客馆一进门的厅堂里确实挂着一幅很大的都城城坊地图。但是他们只是在入住的时候瞥了一眼,刚巧能把城东一座尼寺的名字记住,还真是巧。   戚灵灵:“西城有几座尼寺你记得吗?”   祁夜熵点点头:“记得,两大三小,一座是皇家禁寺,另两座是世家赏景游玩之地,平民百姓能赁得起房的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座尼寺,其中明玄寺靠近城郭,较为清净,她更有可能选。”   戚灵灵一脸震惊:“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夜熵有些莫名:“图上有标注。”   戚灵灵:“等等,那张图你记下多少?”   祁夜熵:“全部。”   全部,全部,全部。   戚灵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照相机式记忆力吗?偏偏大佬还一副“这些是个人都能做到吧”的表情,凡尔赛于无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戚灵灵只能安慰自己,大佬不是人。放下无谓的自尊心和攀比心之后,戚灵灵发现了跟大佬组队的好处——本来以为带了个充电宝,没想到堪比全能外挂。   这不比鸡肋的客服系统靠谱多了?   “宿主,你在心里吐槽我也听得到的哦。”系统有气无力道。   戚灵灵:“这里用不着你,你充电去吧。”   系统:“……”好凉薄的女人!   有了目标,两人直奔城西明玄尼寺,祁夜熵带着她在城坊间穿梭,比导航软件还靠谱,不过戚灵灵担心他的伤势,时不时假装走不动路,扶着行道树喘气,祁夜熵便放慢脚步等一等她。   东方既白的时候,两人来到了明玄尼寺的门口。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裴谌潜入真善寺已有一个多时辰, 东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香灰色,可他把寺中的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不管是柴房、仓库、水井还是池塘, 能藏尸骨的地方都找遍了, 还是一无所获。   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裴谌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污秽就罢了, 水镜外还有不知多少人看着。   可是徒劳无功找了一夜, 难道就此收手吗?   万一那具关键的尸骸真的被凶手推入了茅厕, 他岂不是与胜利失之交臂?   裴谌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时他不禁想起汤元门那两人的对话, 若是换做他们在这里, 一定不会放弃这线索吧?   想起那狡诈的少女,他又踌躇起来。   听说连沐漾泉这样的一宗之主都在她手里吃过亏,莫非那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随即就否定了这种猜测, 与其说是相信戚灵灵,毋宁说是因为自信,他相信凭那两人的修为,应该察觉不到他在跟踪他们才对。   他也不相信他们会有那样的应变能力,可以瞬间编出一套谎话, 对答自然, 丝毫没有破绽。   即便如此, 裴谌生性谨慎,并没有立即相信他们的话, 而是在原地静待了许久, 直到亲眼看见那少年腹部的伤口才信了七分。   对手受伤,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一边犹豫着, 不知不觉地在寺中转了一圈, 来到了唯一一个没找过的可能地点。   真善寺是个小寺,寺庙里总共不过二十来间禅房,一大半寺尼自住,剩下几间空屋子便租赁出去赚点外快,眼下寺尼加上住客总共也不过几十号人,因此只有一个茅厕。   裴谌暗暗松了一口气,就算真的走到这一步,也只需要掏一个。   他又想起戚灵灵的话,这是个秘境,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幻影,人是幻影,茅厕是幻影,茅厕里人产出的秽物是幻影中的幻影。   那不是秽物,他安慰着自己,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秽物的鬼魂。   他手持长长的竹竿,一边自欺欺人地想着,一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方走去,仿佛即将慷慨就义的勇士。   可即便是幻影,那也是十分逼真的幻影,起码气味是如假包换。   裴谌直皱眉头,忍不住用衣袖捂住口鼻。   虽说裴家人把他当仇人,但他始终是裴氏家主的亲子,裴夫人和裴家人恨不得杀了他,却不屑于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他,所以他除了成长环境有些扭曲,物质层面还是个世家公子。   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去掏茅厕,也想不到平凡世界的平凡茅厕竟然会这么臭,更想象不出旱厕这种逆天的设施。   但是修士逆天而行,不就是得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吗?他没发现自己正在用敌人的话麻痹自己,咬了咬牙,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绣花绢帕蒙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抄起竹竿,毅然朝茅厕内走去。   那绢帕是沐诗月找机会塞给他的,虽然找了个借口,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裴谌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定情信物?   然而此时也是顾不得了,若是她因此发怒,正好趁机将她甩脱,他本来就厌恶那蠢笨如猪又心胸狭隘的宗主千金,也不想留在嵩阳宗仰人鼻息,他早已暗暗筹划好,待他在试炼中一鸣惊人,他就找个机会和沐家父女撕破脸,然后转投其它宗门,比如太衍宗或两仪门……   正想着,绢帕上传来浓郁的熏香气味,与茅厕的氨味混杂在一起,非但不减其臭,反而让那气味如虎添翼。   裴谌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眼角渗出了泪花。   脑袋被那堪比生化武器的气味冲得发昏,不禁生出“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灵魂拷问。   水镜外的看客们见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只要一喘气就能隔着水镜闻到那气味。   有人感慨:“这一届的新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猛?”   “谁说不是呢……”   “以为汤元门那个小师弟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这个才是真正的狠人……”   议论之间,水镜里的俊朗青年已经把竹竿伸进了坑里,在里面缓慢地搅动着,感觉着坑底是否有异物,每转一圈,裴谌就要干呕几声,观众们也跟着几欲窒息,他们恨不得移开视线,但是莫名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忍不住再看一眼。   汤元门几人也不好过,然而他们还肩负着一项重要的使命——小师妹临行前交给他们一人一块水镜,让他们盯着嵩阳宗那个外门弟子,把他全程的表现都录下来,尤其是丢脸的场面。   舒静娴情不自禁地用手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道:“小师妹要这些干嘛?”   秦巍道:“小师妹说要拿去给她的鱼看。”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舒静娴:“这种东西,鱼看了也吃不下饭吧。”很不利于锦鲤的身心健康啊。   秦芝:“也许要的就是这个功效吧。”最近那条锦鲤也太能吃了,别说小师妹,连她都有点担心了。   众人都点头。   秦岸雪:“说真的,那条鱼好像胖了不少吧?”吃这么多,肝也会长得很肥吧?灵鲤肝可是一味好药呢。   除了戚灵灵之外,就属秦巍照顾小锦鲤的时候最多,他真心实意地担忧道:“已经胖了快三斤了。”   裴谌不知道自己已经坐稳了罗浮第一狠人的宝座,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竹竿上,因此没有发现有人向茅厕走来。   等到他察觉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他一转身,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尼姑提着灯向茅厕走来。   那尼姑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生得腰圆膀粗,一看就是油水丰足,时常开荤。   裴谌心里叫苦不迭,怎么偏偏这时候有人来!茅厕只有一扇木门,这时候夺门而逃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把竹竿放下,躲进角落里,尽可能贴着墙壁,暗暗祈祷那尼姑别发现他。   尼姑睡眼惺忪,把灯挂在门背后的钩子上,正要撩起衣裳下摆,不经意朝角落里一瞥,冷不丁看见油灯微弱的光线里,似乎有一双脚。   她吓了一跳,忙取过油灯往角落一照,角落里的人顿时无所遁形。   尼姑直勾勾地瞪着他,看身形那显然是个男子,但脸上却蒙着块女子用的绣花手帕,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半夜三更躲在尼姑庵茅厕里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尼姑脑海中闪现出三个字,她中气十足地把这三个字吼了出来:“采!花!贼!”   裴谌:“我不是……”   尼姑哪里听他解释,扯着嗓门大喊:“来人呐——抓采花贼啦——”   裴谌此时也顾不得茅坑里的宝贵线索了,拔腿便要往外逃,尼姑却一把扯住他胳膊:“你哪里逃!跟我去见官!”   裴谌一瞬间起了杀心,手已经向腰间剑柄摸去,突然想起秘境外有人看着这一幕,悬崖勒马地收回了手。   他万万想不到,这迟疑的瞬间决定了他的命运,如果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拔剑把那尼姑刺死夺门而逃。   然而此刻的他对命运的馈赠一无所知。   裴谌和那尼姑拉拉扯扯,推搡之间,裴谌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仰去。   尼姑赶忙跳开,用衣袖遮住了整张脸。   “扑通”一声巨响,水镜外的看客们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外门弟子一鸣惊人,注定要载入罗浮山的史册。   ……   此时戚灵灵刚从明玄寺的一座枯井下把一具女尸打捞上来。   虽然她在一般人中算得上胆子大,但在幽深的井下面对一具人骨,还是有些超乎想象。   她只能拿忽悠裴谌的话安慰自己,这是试炼秘境,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影。   大佬言出必行,果然慷慨地把体力活让给了她,自己站在井边袖手旁观。   虽说是戚灵灵自己提议的,但是把尸骨绑在预先系在树上从井口垂下来的绳索上,灰头土脸地从井里爬出来,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怨气可能不比贞子少。   尤其是他见到她第一句话是:“小师姐,你头上有蜘蛛网。”说完朝她头上扔了两个净衣诀。   戚灵灵在那一瞬间几乎生出了为民除害的念头。   她回到地面,拉着绳索,费劲巴拉地把井里的尸骨拉出来放在地上,累得瘫坐在地。   遗骸已经白骨化,身上的衣裳大半已经腐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花纹,但是从骨架大小和形状能看出来是个娇小的女性。   骨架上没有留下外伤的痕迹,但是左臂的骨骼有些异样。   祁夜熵打量了一会儿道:“应当是多年前折断过又长起来的。   遗骨的左腕上戴着一只刻着双燕花纹的银镯子,已经氧化发黑,寓意美好的纹样透着股不祥又哀伤的气息。   他们还从她的衣襟里找出了一封书信,信封是皮纸做的,在干燥的井底保存得很好,戚灵灵取出信纸,扫了眼纸尾的落款,是一个“屹”字,是驸马的名字。   戚灵灵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这是一封分手信,语气十分坚决,但潦草的字迹透露了写信之人不安又矛盾的心绪。   戚灵灵把信重新叠好,放进信封,又重新塞回了那无名枯骨的衣襟里。   在井下的时候她觉得毛骨悚然,但是此刻借着夜明珠清冷的光看着这具遗骸,她只感到一股淡淡的悲哀浮动在破晓前寒凉稀薄的空气中。   左臂的骨折、银镯、书信,这三样东西足以证明尸骨的身份。   除了尸骨之外,她在井底还找到了一个布包,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纹样和颜色,但触感像是很精致的丝绸。   戚灵灵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一尺来长的长方形木盒。她刚揭开盖子,便被五彩缤纷的光芒晃了眼,竟然是满满一匣子珠宝,里面的明珠宝石都有指甲盖大小,而且成色极佳。   这样大小和成色的珠宝,满满一下子,恐怕只有皇家能拿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   如果杀人的是公主,她不可能多此一举送一匣子珠宝给她。   至于是想用来“买断”驸马,还是因为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就不得而知了。   凶手为什么没有带走这些珠宝?即便这人视金钱为粪土,也可以带走珠宝,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起来,否则一旦有人发现尸体就会猜到杀人的不是公主。   除非那人没办法把珠宝带在身上,也没时间找地方掩埋,只能仓促地把包袱和尸体一起推入枯井中。   一个名字从戚灵灵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小蓉。”   她是公主最信赖的心腹,她曾奉命“打发”公主的情敌,她因为觊觎驸马被妒火中烧的公主杀死——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公主杀了她,除了她自己的一面之词。   但是那时候公主只是狂怒之下抽了她几笞杖,把她关在仓房里,她为什么言之凿凿地告诉凛香公主要杀她?   结果她也真的死了。   戚灵灵心头一跳,祁夜熵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她心里的问题:“她真的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小蓉, 小蓉,现有的线索好像都指向了这个侍女。   起初戚灵灵并没有怀疑她本人有问题,只是感觉她的死有些蹊跷, 如果皇宫是一座舞台, 那么皇帝、公主、驸马这些贵人是台前的演员,而宫女、太监则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龙套, 甚至连龙套都不算, 他们杵在堂皇的宫殿里, 就像一根根沉默的柱子。   这是一群被抹杀了人格和面目的“影子人”。   小蓉是谁?没人关心。连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凛香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小蓉没有家人, 他们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 长到十岁上下便被分派到昭华公主身边伺候。   据凛香所说,宫里的宫女大部分是罪臣家眷或敌国俘虏来的,只有少数是被家人卖入宫中的平民, 凛香就曾出身官宦之家,因为父祖卷入宫廷斗争不幸炮灰,男丁被处斩,女眷没入宫中,那时候她才三岁, 所以她在宫中有很多女性亲眷。   小蓉却没有, 凛香从未见她和宫里的任何人来往, 尸体打捞出来之后也没有人来领,无论她有没有亲人在世, 他们都没来找她。   是小蓉夺舍了公主吗?戚灵灵回想“公主”当时的反应。   她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似乎真的相信有鬼要抢夺她的身体, 是因为有过夺舍别人的经历, 所以才会疑神疑鬼吗?   这秘境是个低魔世界, 修士是凤毛麟角,而且不成体系,至今为止他们遇上的人中,只有那个黑袍道人及其属下是身具修为的。   在这种世界里,有本事夺舍别人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如果设计这一切的真的是小蓉,目的是为了鸠占鹊巢取代公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自己有法术,二是背后有什么人帮助她。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她的身世一定不简单。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背后之人极可能是别有目的,否则为什么帮个普通的宫女?   戚灵灵摁了摁太阳穴:“不管怎么样,只能顺着小蓉这条线查下去了。”   祁夜熵:“小师姐找个空房间歇息,我再去趟皇宫。”   戚灵灵连忙阻拦:“不行,我们刚闯过一次,他们一定会加强戒备,那个黑袍人的修为比你高太多了,刚才能逃走已经是侥幸,何况你身上还有伤呢。”   祁夜熵:“无妨。”一副法外狂徒的淡定超然。   要不是知道他隐藏身份,戚灵灵一定给他两个脑瓜崩,再骂一句“无妨你个头”。   但对方是隐藏大佬,她只能耐着性子道:“风险太大了,说不定像沐诗月一样,一进去就被逮住。”   祁夜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就算被抓我也不会连累小师姐。”   戚灵灵薅了把头发:“我是怕你连累吗?再说你被抓不就是连累我吗?你被抓了我不得想办法去宫里捞你?”   “为什么?”祁夜熵似乎完全不理解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只用一种看傻狍子的眼神看着戚灵灵。   戚灵灵只能用他能够理解的逻辑解释:“因为我是你师姐,如果我见死不救就是不仗义,那么就算完成了任务评审的印象分也会大跌,这样我们就赢不了了,明白吗?”   祁夜熵果然毫无困难地理解了,眼里露出一种“人类真虚伪,做人好无聊”的厌倦。   戚灵灵抬头望了望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又低头看看少女的骸骨,叹了口气:“先把……收起来吧。”   最稳妥的选择当然是把尸骨放回井里,保留现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再让这无名的女孩回到暗无天日的井底。   她找出一身没穿过的衣裳把尸骨包好,连同那盒珠宝一起收到了乾坤袋里。   她做这些的时候,祁夜熵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收起尸骨、盖上井盖,两人趁着寺中的尼姑们还没醒,悄悄离开了明玄寺。   戚灵灵深吸了一口清晨湿润的空气,转头一看祁夜熵,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比昨夜还差,脸色在晨曦下苍白微青,像一块通透的玉石。   她问道:“你的伤还好吗?要不要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祁夜熵习惯了身体的自我修复,在秘境之中失去了这种能力,确实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摇摇头:“没事。”   戚灵灵也不好扒开他的衣服看,只能取出一瓶丹药给他:“每隔一个时辰服一颗,痛得厉害告诉我,别逞强。”   祁夜熵接过药瓶:“好。”   两人重新披上商贾的衣服,沿着坊门外的横街往前走,空气中飘来一股芝麻烙饼的香气。   戚灵灵本来以为自己挖完尸体会几天吃不下东西,没想到一闻到烙饼香气立刻食指大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指着不远处那冒着热气的摊儿:“我们去那里看看。”   祁夜熵立刻发现了她的目的:“小师姐饿了?”   小师姐嘴硬:“已经辟谷了怎么会饿,当然是为了打探消息。”   祁夜熵:“哦。”原来是馋了。   戚灵灵:“……”哦是几个意思??   两人走到烙饼摊前,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娘,看见两人热情招呼:“两位,来个古楼子?”   戚灵灵对着一堆馅料挑挑拣拣,半晌不知道挑什么,干脆道:“一样来一个吧。”   “好嘞。”大娘说着便麻利地烙起饼来。   “听两位的口音,是外乡人吧?”大娘很健谈,正中戚灵灵的下怀。   戚灵灵点点头: “昨日刚到京城,想赁个铺子做点药材买卖,兼开医馆,只是不知道哪里的铺子好,正犯难呢。”   大娘讶异:“两位年纪轻轻,会看病?”   戚灵灵点头:“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   大娘:“两位年纪那么轻,又是外乡人,恐怕一时半会儿别人信不过。”   戚灵灵:“是啊,要取信于人,可不得先挣点名声。”   她顿了顿:“所以我们打算去揭皇榜,进宫给公主治病。”   大娘一听,顿时双眼圆睁:“这可使不得!”   戚灵灵困惑:“为什么?”   大娘压低了声音,把那些道士僧人方士的下场说了一遍。   戚灵灵佯装害怕:“竟然这样,那我们还是不去了。”   大娘:“可不是,大娘一看你们俩就知道是好孩子,这才告诉你们,不然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戚灵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大反派,心说这大娘的眼神可不太好。   说话间她大娘已烙好了一张羊肉馅的饼,足有两个脸盘那么大。   “两位这就用么?”   戚灵灵求之不得:“好,有劳对半切。”   大娘把饼切成两半,戚灵灵接过来,给了祁夜熵一个:“小熵,你也尝尝。”   祁夜熵怔了怔,接到手里。   羊肉饼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是一种充满烟火味的,来自尘世的气息,对祁夜熵来说无比陌生。   但他不肯露怯,一口咬了下去。   戚灵灵一句“等等”没来得及出口,滚烫的油脂涌了出来,烫得祁夜熵舌头一麻,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戚灵灵不由捂脸,她好像忘了大反派至今还没吃过东西的事实。   “烫到了吧?”她连忙向大娘要了一碗凉水。   祁夜熵烫得眼中泛出了生理性的泪光,仍旧逞强:“没有。”   说着又要咬第二口。   戚灵灵服了这位一生要强的大佬,赶紧拦住他:“先吹一吹再下口,像这样……”   她说着对着烙饼轻轻吹了吹。   祁夜熵看着少女微微噘起樱色的嘴唇,朝着烙饼轻轻吹了两下。   他只觉自己喉咙口莫名有些发紧,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悦,他移开了视线。   戚灵灵没察觉他的变化:“吹凉了再吃,明白了吗?”   祁夜熵放下饼:“我不饿。”   戚灵灵摇了摇头:“暴殄天物,你不吃给我吧。”   祁夜熵把饼递了过去,戚灵灵向大娘要了刀,把他咬过的地方切去,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祁夜熵冷眼看着她切饼,抱起了胳膊。   大娘一边烙饼,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看两人,似乎觉得好笑:“两位是刚成婚么?”   戚灵灵一脸惊恐,忙否认:“不是不是,他是我弟弟。”人家搁现代还是读高中的年纪呢!这是犯罪!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隐约感到有点不太对劲,随即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是年龄吗?关键是他们一个炮灰女配,一个反派大佬,随便拉郎太恐怖了好吗!   大娘“哦”了一声,但并没有被说服,这一看就不像姐弟,小两口还不好意思了。   祁夜熵一脸事不关己,眼睛里却像结了一层霜。   戚灵灵没发现大佬心情不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娘闲聊,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又拉回了公主的怪病上。   这件事显然是城中最热门的八卦之一,大娘的分享欲也十分旺盛。   戚灵灵道:“听说驸马和公主伉俪情深,是一对璧人,真是叫人羡慕。”   大娘轻嗤了一声,看看四下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道:“其实有不少人在传,那驸马是个专门吸人精气的男狐狸精,要不公主怎么一和他成亲就病了呢?”   戚灵灵:“……驸马不是探花郎吗?”   大娘一时语塞,随即道:“为了吸公主的精气苦读几年算什么。”   戚灵灵:“……”狐狸精界也这么卷了吗。   她又问:“驸马尚了公主,想必飞黄腾达了吧?”   大娘:“可不是。一般驸马是不给实职的,但公主不是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吗,圣上又疼爱公主,就让他进了御史台。”   戚灵灵:“御史台可是个好地方啊。”   大娘:“可不是。”   戚灵灵:“公主病得这么厉害,想必驸马最近整天在宫里陪她了吧?”   大娘:“人家可不肯抛却前程呢,每逢双日都去御史台点卯的。”   今天正是双日,戚灵灵和祁夜熵对视了一眼。   大娘已经烙好了第五张饼,戚灵灵让她用油纸包好拿在手里,与她道了别。   两人走出十来步,祁夜熵:“去御史台?”   戚灵灵点点头:“小蓉的档案肯定在宫里,我们要进去查难于登天,驸马要查却轻而易举。他去御史台上班就好办了。对了,你知道御史台在哪里吗?”   祁夜熵:“知道,地图上有。”   戚灵灵道:“不知道昨晚宫里闹成这样,驸马今天还上不上班。”   她顿了顿:“不过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去守株待兔了。”   两人在御史台不远处找了家茶肆,装作喝茶听说书,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一眼朱红的官舍大门。   晨雾渐渐消散,官吏们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的运气不错,驸马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到,但还是来了。   驸马苏屹一边骑着马踱步,一边担心着昭华宫里的妻子,不知不觉到了官舍门口。   他翻身下马,真要进门,身后有人叫住他,他转身一看,却是个穿着短褐,包着头巾,小二模样的年轻人。   “何事?”他问道。   小二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绢布包:“有一对男女让小的把这件东西交给驸马。”   苏屹蹙眉:“这是何物?”   小二:“他们说驸马只要打开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苏屹狐疑地接过绢布包摸了摸,里面是个坚硬的圆环状物品,似乎是镯子手钏一类的东西。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没有便即打开,而是塞进衣袖里,对那小二一颔首:“多谢。”   他牵着马进了衙门,把缰绳递给僮仆,径直走到净房,这才取出袖中的那个布包。   正要打开,他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他的手不由一顿,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仿佛布包里蕴藏着黑暗的力量,足以粉碎他所拥有的一切。   可他还是微微颤抖着手打开了外层的绢帕。   里面赫然是一只银镯,镯子已经发黑,上面沾着污泥,几乎面目全非,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因为那上面稚拙的双燕纹样,是他亲手一刀刀刻上去的。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在遥远的江南,曾有一个少年亲手给他心爱的少女戴上镯子,在心里默默祝祷着。   “叮”一声响,银镯落到地上,把他拉回了此时此地。   他忙捡起镯子紧紧握在手心里,这是从哪里来的?他的阿念不是被公主沉入了洛水中吗?不是尸骨无存吗?为什么又留下了这只镯子。   他怔怔地拿起绢帕,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两行字:“昭华宫里的真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么?想知道你未婚妻怎么死的?今夜子时,城外白云观见。” 第62章   昭华宫中帷幔沉沉, 宫人们都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昭华公主昨夜折腾了大半夜, 直到天亮才又睡过去。   即使在白昼, 她睡得也并不安稳,双眉微蹙着, 时不时急喘几声。   苏屹无声无息地走到她的卧榻前, 隔着纱幔凝视着里面的睡颜, 他已经习惯了透过这张脸看到另一个人, 然而……   他将手伸进衣袖中, 绢布柔滑的触感从指腹传来。   “昭华宫里的, 真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么?”   他的心仿佛变成了铅块,重重往下一坠。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纱帐中的人似有感应, 乍然睁开了眼睛,片刻的茫然之后,她认出了他,向她露出虚弱的微笑。   这是阿念的眼神吗?这是阿念的笑容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眼前人的一颦一笑都变得似是而非起来。   “怎么了?阿屹哥哥?”“公主”坐起身, 撩开帷幔, 露出憔悴的脸,“什么时辰了?”   这是阿念的声调吗?苏屹努力回想, 可是当年那个为他送行的少女好像隔着江南的丝丝烟雨, 怎么也看不清楚, 听不真切。   “没什么, ”他勉强笑了笑, “还不到午时。”   “公主”眼中流露困惑:“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台中无事么?”   苏屹定了定神,在床边坐下:“想早些回来陪陪你。”   “公主”如释重负地一笑,垂下眼帘:“今日是怎么了,说起这些怪话。”   苏屹目光微动:“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前不也常说么?”   “公主”用袖子掩住脸:“啊呀,还未梳洗,我如今这样子很难看罢?”   苏屹迟疑了一下,握住她细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手腕,将她遮脸的手拉开,看着她的眼睛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明明是脉脉的情话,可两人都想起另一层意思,一时无言。   苏屹向她俯下身,用臂膀环住她,女子身上的气味萦绕在他鼻端,她得病后服了很多药,为了掩盖药味用了更多熏香,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很陌生,既不是昭华公主也不是阿念。   苏屹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进京赴考,你来渡口送我,说等我高中进士,一定要我陪你去游一游大名鼎鼎的白龙寺,还记得么?”   怀中人柔声道:“自然记得。”   苏屹蓦地一僵,胸膛里那颗铅做的心脏在下坠,一直下坠,仿佛要下坠到无尽的深渊。   阿念当然没有说过这种话,自从定下亲事,她每次见到他都低着头,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   苏屹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   “怎么了?阿屹哥哥,你在想什么?”女子不安道。   苏屹:“我只是在想,你来了这么久,竟然一直没能践诺。”   女子道:“都怪我不争气……”   苏屹低声安慰她:“慢慢来,那高人说,一开始是会这样的……”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往后我们永远不再分离,有的是时间……不但是白龙寺,所有地方,我们都要一起走遍……”   半晌得不到回应,她不安地问:“好不好,阿屹哥哥?”   苏屹回过神来:“当然好。”   他松开她:“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带了些文牍回来处理,先去书斋。”   女子点点头:“好,阿屹哥哥处理完公务也歇一会儿,别太劳神了,若是公务太多,我去同圣上说一说……”   苏屹斩钉截铁道:“不行,你能避着圣上便避着。”   “好,别担心,我一定会小心的,不会露出破绽。”   你当然不会,苏屹心道,因为你从小与昭华公主形影不离,当然能将她的言行举止模仿得天衣无缝。   这么一想,他在这里竟然一刻也待不下去,为了不被识破,勉强敷衍了两句,然后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迈出昏暗的寝殿,乍然倾泻的阳光让他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当初为什么认定是公主杀了阿念?是小蓉告诉他的,起初他也是将信将疑,直到小蓉死后。   她一死,他理所当然以为是公主杀人灭口,因此也坐实了公主杀害阿念。   可是从始至终都只有小蓉的一面之词而已。   难道他冤枉了那个女人……一股寒意像毒蛇一样沿着他脊背爬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揭开,被他刻意掩埋的东西喷涌而出,她那趾高气昂的姿态,那刺眼得像是要在他心上灼出焦痕的笑容,她念他表字时做作的煞有介事,还有那些支离破碎、颠倒迷离,交织着罪恶、羞耻和疯狂的记忆……   他惊讶地发现,那女人的记忆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到。   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阳光下,后背上冷汗如雨。   他定了定神,努力把思绪拉回来。   小蓉到底是谁?   他在脑海中搜寻,但关于这个侍女的印象少得可怜,他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那只是个侍女而已。他对她的身世当然也一无所知,但是有个地方一定有她的档案,因为御史加驸马的双重身份,他要调阅一个宫女的档案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苏屹恍恍惚惚地向掖庭局走去。   ……   子时已过,戚灵灵抬头望望天,夜空中没有片云,只有一轮孤月高悬在树顶。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戚灵灵不禁有些担忧,秘境试炼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他们可能会输给别的队伍。   虽说戚灵灵不在乎那点奖金奖品,但她隐隐觉得大佬有些过分在意,她这种社畜无法理解,只能理解为强者的胜负欲。她也不知道大佬要是输了会怎样,会提前启动毁灭世界的计划吗?   正胡思乱想,祁夜熵忽然叫了一声“小师姐”,戚灵灵吓了一跳:“怎么了?”   祁夜熵见她一脸见了鬼的模样,面无表情指指山坡下:“我只是想告诉你,苏屹来了。”   戚灵灵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蜿蜒的山路在月光下像一条银蛇,一人正骑着马从蛇尾向这山坡上的小道观奔来。   那人很快到了他们眼前,的确是苏屹。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系在观前的桂树上,向两人走去。   他一走近,戚灵灵就知道他为什么来这么晚了,丰神如玉、温文尔雅的驸马脚步踉跄,一身酒气,下巴长出了一层胡茬。   原来他是去喝酒了。   祁夜熵还是一张扑克脸,但戚灵灵从他眼里分辨出了一丝厌恶和鄙夷,与其说是看出来的,倒不如说是直觉。   驸马看到两人愣了愣,眼里的醉意散去些许:“是你们……”   戚灵灵:“是我们很惊讶吗?”   驸马没有回答,皱着眉头道:“你们是谁?究竟想要什么?”   戚灵灵反问:“你想要什么?”   驸马似乎被问住了,眼神又涣散起来,喃喃自语:“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阿念!我想要阿念……”他就像个想起选择题正确答案是C的中学生,一脸如释重负。   原来她的名字叫阿念,戚灵灵心想。   “想见她可以,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们。”她道。   驸马露出踌躇之色。   戚灵灵:“你不想知道阿念是怎么死的?”   驸马一听这“死”字,脸容顿时扭曲起来,在白惨惨的月光下看着有些骇人。   “谁说她死了?她明明活着……”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戚灵灵伸手,似乎想揪她的衣襟。   反而他连她一片衣角都没碰到,祁夜熵便将戚灵灵拦在了身后。   这明显的保护姿态让戚灵灵十分意外。   但是眼下没空细想,她便将大佬的异常暂时搁在了一边。   “你已经见到了她的遗物,那镯子是我们从她尸骨上发现的,”她冷静道,“她千里迢迢到京城来找你,连你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害死了推进井里,你不想知道害死她的是谁吗?”   苏屹双眼失焦,像是完全听不见戚灵灵的话,只是坚持道:“阿念还活着……”   “因为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夺舍了公主吗?”戚灵灵道。   驸马身子一颤。   “你其实已经知道宫里鸠占鹊巢的那个是谁了吧?你也查过小蓉的身份了吧?”   少女的话像一把刀,冰冷刀锋割出血淋淋的事实。   “你可以继续骗我们,但是你骗得了自己吗?”   她念了个法咒,从乾坤袋里“请”出一副棺木,那是他们白天去市坊棺材铺买的。   棺盖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尸首。   阿念的骸骨用净决洗干净了,换上了新衣,按照原来的模样端端正正摆在棺木里,虽然对苏屹的冲击力也许没有直接将沾满污泥的尸骨摆在他面前那么大,但戚灵灵还是想给这个客死异乡的可怜少女一点体面。   她一定不想以那样的面目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吧。   苏屹往棺中看了一眼,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假的,是你们找来骗我的……我不会上你们的当……”   祁夜熵抱着胳膊靠着树,冷酷地指出:“不信你可以看看她左臂的骨头,小时候折断过吧?”   他顿了顿:“还有,衣襟里有你写给她的信。”   驸马闻言终于崩溃,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吼叫,跪倒在棺木旁。   “要是想替她报仇,就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们。”祁夜熵公事公办地道,语气中有一丝不耐烦,戚灵灵仿佛看到他脑门上写着“必胜”两字。   驸马失神地望着前方,缓缓说道:“大约半年前,有一日,小蓉偷偷来找我……” 第63章   戚灵灵注意到, 苏屹一开始讲述神情就开始变得空洞,好像讲的是别人的遭遇。   “……那天小蓉突然来找我,她看起来脸色很差, 很害怕, 我不明所以,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开始哭, 哭了好一会儿, 突然对着我跪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 问她究竟怎么了, 她支支吾吾很久, 似乎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她几天前见过阿念。我自然吃了一惊,我根本不知道阿念来京城的事, 便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迟疑了很久,才告诉我,阿念来京城找我,但公主不知怎么早一步知道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用一种麻木的语气道:“也许她一直在留意着阿念的动静吧, 她就是这样的人, 把人牢牢地捏在手心里才会心安。”   戚灵灵:“小蓉告诉你,公主让她悄悄杀了阿念?你相信么?”   苏屹眼中闪过愕然:“为何不信?她就是这样的人。”   戚灵灵总觉得他这么言之凿凿, 反复强调“她就是这样的人”, 与其说是为了说服别人, 毋宁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苏屹接着道:“更卑鄙的是, 她让婢女告诉阿念, 要她死的人是我,是我贪恋驸马的地位权势,所以对她弃如敝履,要将她这‘绊脚石’踢开。”   他眼中终于浮现出泪光,目光转向黑沉沉的棺木:“阿念就是带着这样的误解离开人世的……”   戚灵灵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祁夜熵淡淡道:“苏驸马,听说你是进士科榜首,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苏屹一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怔怔地点了点头。   戚灵灵却已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祁夜熵接着道:“所以想必你不是个傻子。”   至此苏屹也已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只是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祁夜熵:“你知道。”   戚灵灵也道:“你就没怀疑过公主没杀人吗?”   苏屹忽然拔高了声调:“我为什么要怀疑?她就是这种人!”   他双眼通红,脖颈上青筋凸起,愤怒地喘着粗气。   戚灵灵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她是哪种人?”   苏屹:“她……”他的怒气忽然消失,整个人就像个瘪了气的怪兽气球,看着可笑又可怜。   昭华公主是哪种人?骄傲,张扬,跋扈,她是个恶人么?他很想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可是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问他,真的吗?你自己相信吗?   “事到如今,是不是她杀的又如何?如果不是因为她,阿念就不会死。”苏屹道。   戚灵灵点了点头,这点倒是无从否认,一切事端都是因为公主榜下捉婿引发的,阿念的死不能说她没有责任,但是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显然也不太公平。   “你继续说。”她道。   “起初我当然不会相信小蓉一面之词,当即要去与公主对质,小蓉立即拉住我,说要是让公主发现她将此事告诉了我,公主一定会要她的命。”   戚灵灵:“那她为什么告诉你?”   苏屹避开她探询的目光:“她说被迫为虎作伥,于心难安。”   祁夜熵带着一种淡淡的兴味观察着苏屹的神色,仿佛他是什么实验样本:“她不止说了这些吧?”   苏屹破罐子破摔似地道:“她说她心悦于我,所以不忍心让我蒙在鼓里。”   戚灵灵:“你听了这话就更相信她了吧?”   男人对喜欢自己的女人总是少一些防备,哪怕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说到底是虚荣心作祟。   苏屹没有回答,却将头埋得更低。   祁夜熵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戚灵灵道:“但是口说无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连阿念姑娘的尸体都没见到,怎么就相信她已经死了?”   苏屹:“她说阿念被毒死后尸体便沉入了洛水中,没有留下任何遗物。我当然也怀疑过,但小蓉把阿念的相貌举止言谈都说得分毫不差,也提到了她腕上的镯子,至少她是真的见过阿念。”   他顿了顿:“所以我执意要去问公主,小蓉情急之下抱住了我的腰,就在拉拉扯扯之际,公主回来了,刚好看见了这情形。”   戚灵灵:“于是她就怀疑你们两个有私情?那你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向她问问清楚?”   苏屹迟疑了一下,答道:“本来我想问的,但小蓉恐惧哀求的眼神让我改变了主意。我想无论如何不该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先保住她的命再说。”   戚灵灵:“就算真如小蓉说的那样,是公主命令她杀了阿念,也是她动的手,你就不怪她吗?”   苏屹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对待喜欢自己的女人,男人总是难免有几分心软,如果这女子再弱势一点,就更怜惜了。说不定他还在心里为这可怜的小侍女开脱,她也是迫不得已。   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毕竟是凤毛麟角,戚灵灵想到这里,忍不住瞥了眼凤毛麟角的大佬,只见他冷若冰霜的脸上隐约透着一丝鄙夷。   断情绝爱的反社会大佬想必很不能理解吧。   戚灵灵接着问:“后来呢?”   苏屹:“公主自是气疯了,我向她解释事情不是如她所见,她说此事与我无关,让我离开。公主将小蓉打了一顿,关进仓房中,第二日早晨,就有人在井中发现了她的尸体。”   戚灵灵:“所以你就相信是公主杀人灭口了?”   苏屹又现出怒容:“是那女人亲口说的!”   他颓然地低下头,将额头在阿念的棺木上抵了抵,然后抬起头:“既然小蓉已经死了,我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便径直去质问她,是不是她杀了阿念,又杀小蓉灭口。”   戚灵灵:“她怎么说?”   苏屹用一种孩子般蛮不讲理的口吻道:“总之她亲口承认的。”   “既然你认定是我杀了他们,还来问我做什么?”   “没错,就是我杀的,你满意了?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为什么?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要的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现在想来,那些话完全可以理解为气话,可是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戚灵灵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他:“这是我们在阿念尸骨旁找到的。”   苏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盒子,盒子比他预料的沉得多,差点不小心掉在地上。   “打开看看。”戚灵灵道。   苏屹依言揭开盖子,他怔怔地望着月光下闪着微光的珠宝,然后迅速将盖子阖上,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珠宝,而是什么妖怪。   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盒子终究掉在地上,木头裂开,珍珠宝石散落一地,像是谁的眼泪。   “她有的是财帛,出手又阔绰,这又算什么?”他道。   戚灵灵:“杀人凶手不是公主,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呢。其实你早知道吧,在你心底深处,你一直知道吧?你只是觉得把责任都推到公主身上能让自己好过点,这样你配合别人夺舍公主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对吧?”   苏屹整个人一颤,他脸上的表情忽然消失,仿佛灵魂在一瞬间被人抽空了。即使是在月光下,也能看出他脸白如纸。   戚灵灵:“说下去,后来怎么样了?”   苏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和公主当面对质,大吵了一架,我便出了宫,回到当年入京赴考时寄宿的白云观。”   他抬头望了望山门的轮廓:“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游方道人。那段时日我过得浑浑噩噩,每日借酒消愁,那道人在观中住了几日,偶尔与我聊两句,言语尚算投机,一来二去也就熟稔起来,时常一起饮酒。有一日我喝得有些多,他问我日日如此消沉,是不是遇上了什么苦闷之事?”   他顿了顿:“那些事几乎要将我压垮,我也想找个人倾诉一二,便借着醉意一吐为快,只是隐去了身份。那道人听完沉吟许久,说有个法子可以让阿念还魂,但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胆量。”   戚灵灵:“是夺舍公主,然后鸠占鹊巢吗?”   苏屹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祁夜熵:“人一死就有人送上门出主意,真方便。”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嘲讽之意很明显。   戚灵灵:“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就不怕这些都是阴谋吗?”   苏屹:“只要能让阿念回来,就算是阴谋,就算被人利用,我也无所谓。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祁夜熵无法理解,戚灵灵也无话可说。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戚灵灵问道:“他是怎么施术的?”   苏屹:“他问我身上有没有两人的物件,我就将公主绣的香囊和阿念临别时赠我,一直没舍得穿的鞋袜交给了他。翌日酒醒后,想起前夜的荒唐事,我去找他要回那些物件,他却告诉我他已趁夜去皇宫附近设坛作法,短则半月,长则三月,当能成事。”   戚灵灵:“那道人后来去哪儿了?”   苏屹:“他在观中逗留几日便不告而别了。”   祁夜熵:“那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苏屹回想了一下:“看模样似乎三十来岁,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止这点岁数。至于长相,很普通,现在想起来,面目有些模糊。”   戚灵灵和祁夜熵对视了一眼,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既然对方有本事夺舍,改变一下本来面目或者施点法术让凡人记不住是轻而易举的事。   “后来呢?”戚灵灵问道。   苏屹:“自那日以后,我便寝食难安,等着宫里的动静,又害怕当真发生什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多月,宫中忽然传旨召我回宫,说公主重病。我赶回宫中……”   戚灵灵:“那时候公主已经被换了?”   苏屹摇了摇头:“还没有。”   他见到那个毁了他一生的女人,却几乎认不出她来,短短两个月,原本光彩照人的天之骄子被梦魇折磨得骨瘦如柴。   可她见到他时,眼中依旧像是燃着两团火焰,她抄起榻边的烛台便朝他扔过去。   “你还来做什么?想看我有没有死?没有遂你的意,真是抱歉了。”   然而因为无力,烛台没能扔出多远,更别说砸中他了。   烛油洒在丝绸地衣上,像一串斑驳血泪。   然后他第一次看见她哭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嚣张又刚强的女人,哭起来却是不声不响。   他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哭,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离开,因为他担心阿念“来”时见到一屋子陌生人会害怕。   她不一会儿就哭泪了,转身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那已经不是她了。   戚灵灵见苏屹怔住,问他道:“小蓉的身世你查过了吧?”   苏屹:“她是……”   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我是前任国师的孙女。”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几人面前,那人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憔悴凹陷的脸庞。 第64章   “我是前任国师的孙女, 我五岁那年,祖父牵扯进宫中巫蛊案,被夷了三族,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未满十岁的女孩, 侥幸免于一死,没入掖庭为婢。”小蓉用平淡的口吻道,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但他们不知道, 我生而早慧, 且因为命格的缘故, 一出生就被祖父选中, 将来继承他的衣钵, 虽然他还来不及传我所有法术,却教我背了许多心法口诀,我从两三岁开始记事, 即便过了十多年,我也清楚地记得我的祖父饮下鸩酒后整个人反弓的模样,还有父母、叔婶、兄弟……所有那些族人死在刀下的模样。”   她轻笑了一声:“皇帝竟然敢把这样一个仇人的孩子放在他最宠爱的女儿身边,也真是心大。”   也许不是心大,戚灵灵心道, 不过是权力的傲慢罢了。   小蓉凭空出现在夜色中, 几乎让人怀疑她是人是鬼, 但是她分明披着公主的皮囊。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连祁夜熵也没能察觉她的气息, 这显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不过小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并没有立即向他们动手, 仿佛在说, 你们尽管试试逃跑, 像你们这种小角色,我想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   戚灵灵和祁夜熵也没打算逃。   戚灵灵对剧情充满好奇,而大佬看着小蓉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堆经验值。   小蓉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屹:“苏驸马,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苏屹眼中迸发怒火,他猛地站起身,向她直冲过去:“是你杀了阿念,你这杀人凶手,凶手!”   苏驸马文武双全,体格强健,精于骑射,尽管喝了酒,出手还是很迅捷,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掐住女子的脖颈时,他却忽然向后倒飞出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苏屹后背撞在树上,然后面朝下跌倒在地,他想用双臂支撑着自己爬起来,但稍一动作后背立刻传来一阵剧痛,骨头似乎断了,喉头涌起一股腥甜,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戚灵灵瞥了眼小蓉,只见她低头看着苏屹,脸色如常,甚至有点怡然自得的意思,这可不像是对待心上人的态度。   本来以为是三女抢一男的狗血剧情,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这个摘下面具的小蓉,不像是个恋爱脑。   苏屹虽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是咬牙切齿地骂着:“凶手,杀人凶手……”   小蓉一哂:“如果我是凶手,你是什么?苏驸马?”   她闲庭信步一般踱到苏屹跟前,伸出手往上一提,苏屹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被拎到半空。小蓉一挥手,把他甩了出去,他的后背再次撞在树上,顺着树干滑下来。   苏屹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架了,疼得冷汗直冒。   他喘着粗气道:“是你骗我说她杀了阿念,我才……”   小蓉声音里的讥诮更浓:“怎么,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说?不单是公主,难道阿念姑娘的死你就没责任?”   苏屹:“阿念……是你杀了阿念……”   小蓉嗤笑了一声:“她本来好好的呆在江南,为什么会来京城?”   苏屹语塞。   小蓉:“因为你的那封书信,你很了解阿念姑娘,明知道写些什么才能让她死心,但是你故作绝情,实际上字里行间都显出自己的迫不得已,你知道她看得出来,你就是为了让她看出来,这样她就不会怪你,是不是?”   苏屹想摇头否认,脖子却没法动,因为他知道,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小蓉继续道:“假如你果断些,两个女子之间只需负一个,可你偏偏太贪心,什么好处都落着,什么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结果两个人都被你害死。”   苏屹:“害死他们的明明是你!还有那个女人,她是自作自受,死不足惜,怎可与我的阿念相提并论!”   小蓉偏了偏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既然这么理直气壮,怎么不敢抬头看这张脸?”   话音甫落,那根无形的绳索牵着苏屹的脖颈迫使他转向她,苏屹忍不住闭上眼睛,可是眼皮却不听使唤,他不得不直面那张脸,公主的脸。   小蓉又道:“再说你当真那么抗拒么?我看你也没少受用,那一晚叫了几次水,苏驸马可是忘记了?”   她冷不丁提起那不堪回首的一晚,就像是揭开了他的伤疤,苏屹那俊秀的无官因憎恶和羞耻而扭曲起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是她……”后面的话他却说不下去了。   小蓉冷静地看着他的神色:“你是不是想说,那是她逼你的?是她卑鄙无耻对你用了迷香,你是身不由己?”   她露出个有些俏皮的微笑:“你真的信么?那你还真是不了解她。”   苏屹立时怔住:“你是何意?”   小蓉:“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事到如今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压根没什么迷香。”   苏屹如遭雷劈:“胡说!”   小蓉:“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苏屹自言自语道:“这杀人凶手,满口胡言……我不会上当的……”   小蓉露出一种既鄙夷又带些怜悯的神色:“她那么骄傲一个人,怎么愿意用这种手段得到自己心爱的男子,那样说不过是让你少些自咎罢了。”   “不可能……”苏屹喃喃自语。   “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一句承诺就那么重要么?就为了报你师父的恩情,就要一辈子守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么?你喜欢她,你怎么说不出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聊些什么,做些什么?”   “有本事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讨厌我啊。”   “昨夜你不开心么?行了,都是我的错,我是坏人,是我逼良为娼,你没有对不起你那小青梅,别摆出一张要上吊的脸,多大点事,说不定我明日就腻味了,到时候就放你走。”   ……   的确,她那么骄傲又跋扈的一个人,想要什么就直接抢,怎么会用迷香这种东西,就像她不屑于杀阿念。   小蓉细细打量着苏驸马,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张脸。   “我怎么都不明白,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男人,”她道,“你知道为什么本朝驸马只有你能进御史台么?你以为皇帝那么好说话?天家的规矩可以随便改?是她在雪地里跪了大半夜替你跪来的。”   苏屹忽然想起公主有次彻夜未归,翌日早晨才摇摇晃晃地回宫,他只当她是在哪里通宵宴饮鬼混。   小蓉:“你肯定也没发现,从那以后她就没骑过马吧?”   她敲敲膝盖:“这两条腿差点就废了,如今还疼着呢。”   仿佛有只冰冷的爪子攥住了苏屹的心脏,他忽然喘不过气来。   “都是胡说,都是你骗我的……”他道,“她自己都承认了,是她杀了阿念……”   小蓉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苏屹闭上了嘴,这种说辞连他自己也不信。   小蓉道:“也许这就是她的劫数吧,因此丧命也是无可奈何了。”   “对了,”她顿了顿道,“你知道么?在她的魂魄被我绞杀的时候,她还在求我放过你。你要她的命,还要用别人的魂魄鸠占鹊巢,她明知此事竟然还替你求情,你说好不好笑?一个人怎么会傻成这样?你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咎由自取。”   苏屹感到脸上有些湿意,抬手一摸,发现不知何时泪已流了满脸。   若是这副模样让她看见,也许她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吧?苏屹这才发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一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真正的面目,原来他一直怕她看出他是多么怯懦。   不,她一定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定早就看穿了他在她面前的虚张声势,所以她才总是那样洋洋得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过,她既那么喜欢你,我也想试试看,”小蓉还在继续说,“说不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处呢?只可惜,你该聪明的时候装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却又不装了,真是叫人失望……”   她说个不停,但苏屹却渐渐听不清了,不知不觉中,他摸到了腰间的刀鞘,那是一把花里胡哨的短刀,是那一夜之后她送给他的,说是送,也不太确切。   她好言相劝了一会儿,渐渐不耐烦起来,便从枕边抓起这把短刀扔到他脚边:“你真那么恨我,就用这把刀杀了我然后自裁吧。”   他对着那张灿若朝阳的脸,到底没能下得去手,她便蹬鼻子上脸,嬉皮笑脸地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颈:“你看,你还是舍不得吧,就说你喜欢我,还死不承认。”   他做梦都不曾想过,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子。   他用力把她推开,紧紧攥着短刀冲出了偏殿。   自那日起,那把短刀便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提醒他受的屈辱。他对自己说,要是有一天受不了她对他的羞辱,至少他还能自裁。   可是她死了之后,他已经不会再受她的“羞辱”了,他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还是没把刀摘下来。   也许是预感到有一天终究能用上吧。   他从鞘中抽出短刀,向棺木望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刀刺入心脏。   剧痛袭来,然后又很快麻木,他的眼前模糊起来,他努力想要回想阿念的脸庞,至少在生命走到终点的时候,他想做对一次,可是江南细雨中的少女已然远去,他眼前重重叠叠,全是那个美丽又张扬的身影,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回到最初,定格在月灯阁马球场,马上回眸,惊鸿一瞥。   “苏子玉,你别总是叫我公主公主,我也有名字。”   “有本事你到死都别叫我名字呀。”   “明霜……”苏屹无意识地喃喃。   她还是赢了。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今天发烧了,骨头有点酸痛,不确定是普通感冒还是中招了,抗原暂时是阴性,不过昨天刚上过课的驾校老师今天告诉我他阳了。。想了想还是狗命要紧,明天请个假,恢复更新的时间看症状往哪个方向发展,只要没丧失劳动能力就照常更新哈~   最近疫情高峰,小可爱们千万保重,多苟一天是一天 第65章   苏驸马自裁, 戚灵灵没有出手阻止,来不及,也没这个意愿。   说起来也许有点冷漠, 但戚灵灵也不知道除了死他还能怎么了局, 像这样一直逃避的人,一死了之是他理所当然的选择。   只是活生生的惨剧在眼前上演, 她心里难免有些发堵。她瞥了一眼祁夜熵, 只见大佬仍旧抱着胳膊靠在树上, 毫无表情, 在月光下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   不愧是天生对感情免疫的反社会, 戚灵灵再次感慨。   小蓉的目光也落到了两人身上, 方才她一直盯着苏屹,这时候才好奇地打量两人,似乎颇感惊讶:“你们怎么不跑?”   戚灵灵:“跑得掉吗?”   小蓉一笑:“两位是聪明人, 我不喜欢杀聪明人,世上聪明人太少,杀一个少一个,最后剩的都是傻子,多无趣。”   戚灵灵:“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咯?”   小蓉笑而不语。   戚灵灵点点头:“很多傻子都这么想。所以还是你死比较好, 这样世上只是少了个傻子, 皆大欢喜。”   小蓉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不过转瞬即逝,嘴角又挂上了胸有成竹的微笑:“用什么杀?用你这张嘴么?若我是傻子, 被傻子逼到绝境的你们又算什么?”   戚灵灵四下张望:“什么绝境, 绝境在哪里?”   小蓉:“这地方风水不错, 正好做你和你情郎的坟冢。”   戚灵灵立刻面露惊惧之色, 赶紧矢口否认:“别瞎说!他是我小师弟!”   虽说危机关头跟一个副本boss解释两人的关系有点奇怪, 但大佬可比秘境boss吓人多了,不马上撇清等于默认,人家一不高兴是要抹脖子的。   戚灵灵解释完觑了一眼祁夜熵,颇有点邀功的意思:大佬,你看我懂事不懂事?   祁夜熵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脸去。   戚灵灵心里咯噔一下,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她已经能区分大佬眼神的温度变化——即使大佬长年保持在零度以下,但零度以下也有高低之别,如果他正常状态是零下十度,那么刚才那一眼至少有零下六七十度。   都怪这多嘴的boss,大佬已经不爽,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偏偏小蓉还火上浇油,嗤笑了一声:“欲盖弥彰。”   戚灵灵都快哭了:“闭嘴!”   小蓉挑挑嘴角,从袖中抽出一条金丝软鞭,轻喝一声,照着戚灵灵面门抽过来。   戚灵灵连忙向旁飞出,她身后的一棵树应声倒下,鞭梢击打在地上,刹那间土石飞溅,如一阵暗器雨飞向两人。   两人连连后退,形容颇有几分狼狈。   小蓉轻蔑地一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原来只是嘴上功夫。”   一边说,一边挥鞭不断,那鞭子看起来不像是法器,但在她手中威力无匹,每一鞭都带起飞沙走石,戚灵灵和祁夜熵显然难以招架,节节败退。   反观小蓉,却是从容不迫地挥舞着鞭子,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后,仿佛牧人驱赶羊群。   不一会儿,戚灵灵和祁夜熵就被逼到了道观门口。   戚灵灵往后用力踢了一脚,木门应声而开,两人退入庭院中,祁夜熵用力把门一推,随即是“砰”一声钝响,似乎是用大石之类的东西堵上了门。   小蓉冷笑了一声:“以为这样就能挡得住我么?想做缩头乌龟,正好瓮中捉鳖。”   她照着木门便是重重一鞭,木门连同堵门的石台一起四分五裂,她提鞭飞了进去。   水镜外的看客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最焦急的当属汤元门众人,虽然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不说出口,但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念头:这次小师妹和小师弟怕是凶多吉少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冒进啊……”老羊长老捋着胡须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能走到这一步已算得走运。”   说着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太衍宗的评审。   太衍宗评审道:“未必,我看他们今天在观里呆了半日,又将观中道士转移到山下,想来有什么后招。”   老羊:“你说埋在院子里的那些阵石符咒么?两个炼气期弟子捣鼓的那些东西,能顶什么用。后面就看其他弟子的发挥了。”   太衍评审嗤笑了一声:“你说的是一进秘境就被抓的那个,还是掉进茅坑里的那个?”   即便是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关头,太衍评审的话还是引起一片欢乐的笑声。   裴谌掉进茅坑又从里面“炸”出来的场面留下的印象难以磨灭,尽管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一跳出茅坑就立刻给自己施净诀,一连施了大概有上百个,气海都快抽空了,这辈子打从出娘胎就没那么一尘不染过,可水镜外的观众和水镜里的他自己,鼻端仿佛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裴谌这一跌一跳,甚至分去了汤元门二人组不少注意力,因为很多人都想看看这嵩阳弟子会不会想不开自寻短见。   但是这位外门弟子性情异常坚忍,非但没有自寻短见,也没放弃任务,又在城中转悠了一天,到处打听汤元门两人的行踪。   太衍评审对汤元门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还是盼着两个弟子能争气点,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敌人。   众人凝神屏息看着小蓉跨过门槛,一步步朝庭中走去。   小院子里树影婆娑,月光从枝叶间洒下,落在露水濡湿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点点碎银般的光。   两人并不在庭中,但小蓉似乎并不着急,这白云观只有巴掌大,没多少藏身之处,即便从后山逃走,也逃不出多远。   就在这时,禅房的西窗前似乎有道人影闪过。   小蓉挑了挑嘴角,踹开房门走了进去,果然,房间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我玩腻了,”小蓉冷声道,“猫捉耗子的把戏只有跟聪明人才好玩,你们太蠢,我看错了。”   话音未落,她一鞭甩出,角落里的人发出“啊”一声,显然是戚灵灵的声音。   水镜外众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林秀川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   可就在这时,那人影上忽然窜出一簇火苗,内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小蓉心知上当,用鞭子将那东西卷过来一看,却是用竹子、稻草扎成的假人——甚至称不上假人,只是徒具人形,最可恶的是那东西的头颅位置插了个甜瓜,嵌着两颗石子当眼,头顶插着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当稻草,挖去一块三角形当做嘴巴,额头上还写着“小蓉”两字。   任谁冷不丁看见这种东西心里都会不舒服,哪怕是小蓉这种夺舍的恶鬼,也自心底涌出一股恶寒。   一恶寒,不免就愣了愣,就这一刹那,那甜瓜忽然“砰”一声爆开,一颗杏子大小的东西照着她的面门极速飞来。   小蓉反应很快,当即扔下剩下半个假人,闪身往左一避,那东西打在她右肩上,似乎是某种暗器。   伤处传来刀割一般火辣辣的疼,她感觉那东西像是活物一样往皮肉里钻,钻到碰上骨头再也没法钻时,突然向四周伸出许多钢针,将她肩膀扎了个对穿。   剧烈的疼痛袭来,顿时红肿瘙痒难忍,那两个不干人事的,还在暗器上淬了毒。   顷刻之间。她的整条右臂几乎已提不起来了。   “说了你是个傻子吧,还不信……”悠悠的声音从后窗飘来,是那女修的声音。   小蓉恼羞成怒,当即破窗而出,追到了又一重院落里,可月光下仍然只有个孤寂的小庭院,四下里空无一人,草丛里有一物闪着微光。   这次小蓉不敢掉以轻心,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是块微微发光的石头,少女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她想起曾听祖父说海外有种留声石,可以将人的声音“锁”在里面,需要的时候再放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小蓉不由警惕起来,她轻轻抚了抚肩头的伤口。   这具身躯毕竟不是她的,与她不能完全契合,而且缠绵病榻数月,膝盖还有伤,最重要的是,受了伤之后恢复起来比常人要慢许多,若是毁了……   她不敢想下去,便即张开嘴,一股黑雾似的东西从口中钻出。   水镜外的观众们眼见黑雾聚成人形,人形渐渐凝实、变成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娇小女子,栩栩如生,与活人几乎无异。   有人惊呼:“鬼修!”   “短短半年,竟然已经修出了实体……”   “汤元门那两人真是倒霉,竟然遇上这种狠角色……”   “说不定两败俱伤,最后让那嵩阳外门弟子捡个大漏呢……”   “对啊,他不是打听了他们一天吗?正在往山上赶吧……”   有人往裴谌的水镜里一看,他果然是在山路上疾行。   七星派的长老挠着头冥思苦想:“这一关有这么厉害么?不对,老夫应当没记错,上一回有弟子碰到这个秘境,那侍女根本没有主动离开躯壳,最后被试炼弟子打出躯壳,立刻魂飞魄散。”   北宸道君闻言微微蹙眉:“前辈不会记混了吧?”   七星派长老斩钉截铁:“绝不会。”第一次看的时候他可是为这弄人的命运红了眼眶呢。   他站起身:“藏经阁应当有历届试炼记录吧,老夫眼皮跳得厉害,心实难安,还是去查一查稳妥些。”   太衍长老觉得他小题大做:“试练塔几千年来从未出过岔子,能有什么事。”   话刚出口,他就想起了几千年来第一次出岔子的问道天阶。   众人也都想到了这一茬。   不可能有这种事吧?他们心想,但心里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水镜中,戚灵灵和祁夜熵躲在院墙下,通过藏在暗处的水镜把小蓉变身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她接住往后仰倒的公主躯壳,动作轻柔地抱起她,放在一间空屋子里,这才折返回来。   看见这一幕栩栩如生的样子,戚灵灵的心往下一沉,正常的魂魄如烟似雾,风一吹就散,能凝成活人似的实体,表明她的修为比他们预料的更高。   小蓉放好尸体,提着鞭子回到庭院中,四下一望:“出来!”   话音未落,一鞭打下,狂风乍起,庭中树木拦腰折断,连一株百年老槐都未能幸免。   这一鞭子要是抽在自己身上可不得了。   戚灵灵转头看了眼祁夜熵,大佬还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真的能行吗?她心里没底。   正想着,祁夜熵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开始捏诀。   只见他不急不缓地轻动修长手指,捏出一个个复杂的手诀,十分优雅,十分赏心悦目。如果不是情势危急,戚灵灵很愿意好好欣赏,可现在她只关心大佬行不行。   正大逆不道地揣测着,一道莹白微蓝的光划过天空。   戚灵灵精神一振:“成了!”   祁夜熵捏诀之余还不忘瞟她一眼:“小师姐觉得意外?”   戚灵灵:“……”不敢不敢!   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一道又一道白光,如一条条银丝相互交织,渐渐变成了一张网,白光在网上流淌,犹如水银。   水镜外的人懵了,他们从没看见过这种东西,这是汤元门的秘术吗?再说这是炼气期修士能搞出的东西吗?   汤元门的几人更懵。   舒静娴:“小师弟这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看向大师兄:“林秀川?”   林秀川苦笑:“不是我教的。”   秦岸雪观察了一会儿忽然道:“这阵法看着有点眼熟……对了,不是皇宫里那些道士用来对付小师妹和小师弟的阵法吗?”   众人经他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果然是当时那个阵法。   秦巍心大,挠着后脑勺:“原来如此,还好还好……”   舒静娴一巴掌拍在师弟背上:“哪里好了?不觉得更可怕了吗?那时候他们在逃命哎!”   一边逃命一边还偷学了人家阵法,然后现学现卖,结合少得可怜的符咒阵法知识,融会贯通,弄出一个大大超纲的东西。   对了,他还把挖出来的暗器循环利用,勤俭持家到令人发指。   还有比小师弟更恐怖的存在吗?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对于大佬现学现卖的法术到底有多大作用, 戚灵灵心里没什么把握,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卖力地吹彩虹屁:“小师弟, 你可真是个天才!”   祁夜熵不为所动, 连个眼神都欠奉,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很简单”, 好像在说, 做不到的人和猴子有什么两样, 让戚灵灵又想起了当年读大学时被那些天才学神吊着打的遭遇。   行吧, 你是大佬你清高。   另一边小蓉已然察觉不对劲, 一跃飞至半空, 提鞭便朝空中抽去,鞭过处网一分为二,她立即收鞭突围, 然而不等她逃出网罗,那张银丝网又重新合在了一起,她一头撞在网上,头脸仿佛被烈火灼伤,立刻冒出丝丝黑烟。   小蓉痛嘶了一声, 跌落下来, “砰”地撞在青石板上, 只见她白皙的脸上留下烧灼的网状痕迹,活像刚从烤网上取下来。   戚灵灵不由吃了一惊, 问祁夜熵:“这是什么原理?”   祁夜熵只会水系法术, 水本就属阴, 对鬼魂伤害不大, 故此她很担心这张网看着酷炫实际作用不大, 也不知大佬加了什么科技与狠活,竟然用一张水网把副本boss当肉排烤。   祁夜熵淡淡道:“借了供三清的净瓶水。”   戚灵灵:“……”不愧是你,连神仙的供品也是拿来就用,一点不见外。   水本来是阴物最喜欢的东西,然而神龛前供的净水汲取了信徒的愿力,能够驱邪除祟,越是邪恶,效果便越好。   水镜外的众人:“……”连道祖的羊毛都薅,不愧是汤元门出品。   “什么时候拿的,我都没发现呢。”戚灵灵问。   难道大反派也知道不好意思,故意避着她?   祁夜熵不带任何情绪地指出:“那时候你在给瓜安头发。”虽然看不出来头发有什么用。   戚灵灵:“……”被他这么一说,她就像个打酱油的。   但转念一想,她似乎的确一直在打酱油。   不能怪她咸鱼,要怪只怪这外挂靠谱得离谱。   小蓉是有几分执着在身上的,刚摔到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尝试突破灵网,然而只是在身上又添了几处伤而已。   这下她总算回过味来了,那盈盈流淌的不是一般玄水,而是专门克制她这种鬼修的东西,再一想这地方是个道观,她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难怪他们要选在这个地方,是她大意了。   “以为凭这点雕虫小技就能对付得了我么?”她冷笑一声,弃了鞭子,双掌相对开始运功发力。   一股股黑雾从她掌心涌出,黑雾越积越多,渐渐遮天蔽日,开始侵蚀灵阵。   灵阵由祁夜熵操纵,虽说借了三清的神水,但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戚灵灵担心地看着大佬,只见他的薄唇也变得几乎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从袖子里取出那张保命符,只要烧了这张符,他们就可以立刻离开秘境。   “小师弟,”她忍不住道,“撑不住就算了吧。”   祁夜熵劈手夺过保命符,斩钉截铁:“不行。”   说罢他便下意识地想将符箓毁去,却在最后一瞬间停住,把符箓还给她:“收好,等我死了再用。”   戚灵灵:“……”大佬,这只是个试炼秘境啊,要不要这么较真!   祁夜熵嘴唇微动,不知又念了个什么咒语。   话音未落,他忽然弯下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戚灵灵:“你怎么了?”   祁夜熵转过脸,擦擦嘴角的鲜血:“没事。”   戚灵灵:“……”大佬你都吐血了好吗!   水镜的亮光自下而上照在大佬脸上,被血染成猩红的嘴唇衬着惨白的脸色,戚灵灵觉得他比小蓉更像鬼,还得是个艳鬼。   祁夜熵的状况其实远比小师姐看到的更糟,他那可怜巴巴的气海早就抽空了,现在他只能从这具脆弱的皮囊里尽可能压榨,几乎是把自己当成燃料烧。   腹部的伤口崩裂了,五脏六腑就像被投进了搅拌机,灵脉被拉伸到了极限,他只觉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又咳出一口血。   戚灵灵看得心惊胆战,但这种时候她不能贸贸然插手,否则若是灵力相冲,再来个反噬,大佬得吐血三升。   与其蹲在这里看他吐血,倒不如趁着小蓉还在受灵网牵制,跟她赌一把。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茎。   祁夜熵:“你去哪里?”   戚灵灵:“我去会会她。”   祁夜熵一挑眉:“很危险。”   他们说好离陷阱远一些,因为他们和小蓉的修为差距太大,正面对上胜算约等于零,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策略,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戚灵灵瞥了一眼他鬼魂般的脸色:“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撑着呀。”   祁夜熵完全无法理解,易地而处,他绝不会去冒这个险,而是会尽量保存实力,就算同伴耗尽精力死了,只要他能独自完成任务,奖金还是能拿到手。   他一时不知道这个便宜小师姐算聪明还是算傻,说她傻,对敌的时候还算机灵,说她聪明,却时不时做些无谓的事。   可是看着这双笑盈盈的眼睛,他除了不屑,心里似乎还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祁夜熵憎恶一切不清不楚的东西,不清楚意味着捉摸不透,意味着不受他控制。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看着她纤弱的腰和修长的颈,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纤细脆弱,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折断,可她却总是做出保护者的姿态,真是可笑。   他忽然生出一种将它们掐紧、折断的冲动,他的经脉中有某种东西蠢蠢欲动着,叫嚣着,想要突破那七百二十枚透骨钉铸成的牢笼。   “对了……”少女蓦地回身,“差点忘了。”   祁夜熵回过神来,将经脉中那股躁动压下。   戚灵灵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空闲的左手,把那张保命符箓放在他手心:“还是你保管吧。”   祁夜熵越发不解,如果正他撑不住死了,她大可以用保命符离开秘境,把符给了他,那么他一死,她也无法逃脱,白白遭受一次死亡的痛苦——虽然是秘境,死亡的痛苦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为什么有人会做这种对任何人都毫无价值的事?   戚灵灵看出他眼里的困惑,叹了口气:“我们一起进来,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不指望反社会大佬理解这种革命情谊,便把他的手指合拢:“收好。”   小师姐走后,祁夜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好像还留着淡淡余温,从被关进黑屋子开始,他便讨厌任何人的触碰,也许因为每次有人向他伸出手,都意味着不怀好意,意味着又一轮的折磨。   他下意识地将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像是要把这残留的温度擦去。   戚灵灵临走薅了大佬一把羊毛,每走一步都感到气海迅速充盈,可是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有人跟来。   她回头一看,对上祁夜熵那张不好惹的脸。   “你怎么也跟来了?”她惊讶道。   祁夜熵自己也无法解释,不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已经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也许是近墨者黑,傻也会传染吧。   祁夜熵挑了挑眉:“她顺着灵力也能找到我,倒不如速战速决。”   戚灵灵不疑有他:“哦。”   boss的血比他们想象的更厚,这样硬磨下去肯定是祁夜熵先撑不住。   两人便往陷阱走去,戚灵灵一度担心大佬会不会半路倒下,但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大佬几个兔起鹘落,稳稳地和她来到了陷阱旁。   灵网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不少,黑雾不停地侵蚀水线,旋即祁夜熵又以灵力补上,小蓉始终不能突破网的束缚。   她的模样十分狼狈,裸露在外的皮肤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像是用刀割出来的一般,只不过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源源不断的黑雾,这样强行突破显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就在这时,小蓉大喝一声,黑雾陡然变浓,突然打破了平衡,只听“哗啦”一声响,灵网骤然破碎,化作无数水珠洒落下来。   这些水珠对小蓉来说不啻一场硫酸雨,她避无可避,忍不住发出声声哀嚎。   大佬就是大佬,戚灵灵感叹,即使是网破的时候还给敌人准备了一次暴击。   她一边盯着小蓉,一边暗暗运气,将气海里先前囤的和刚从大佬那里薅的灵气汇聚到掌心——这时候不能想着节能减排,就得趁敌人没回过神孤注一掷。   灵“雨”停止的一刹那,小蓉提鞭朝他们扑来,戚灵灵一掌推出,打在她心口上,小蓉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树叶,整只鬼飞了出去。   戚灵灵却是脸色一变,这一击她已用尽了全力,本指望一击毙命,不说打得她魂飞魄散,至少也要让她丧失战斗力。   然而小蓉的魂魄已经变成了虚影,却还是有黑雾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体里钻出来,那黑雾渗入戚灵灵的肺腑和经脉,她便感觉有一双双又湿又沉的手把她往下拖,像是要拖到无底深渊去,上辈子那些她不愿想起的回忆开始侵占她的意识。   这不对劲,一个针对新弟子的试炼秘境不应该出现这种地狱难度的boss,除非他们设置秘境的初衷就是让他们全军覆没。   大佬的灵网加上她刚才那悄悄开挂的一击,别说是元婴,就算是化神初阶的修士恐怕也招架不住。   戚灵灵回头看了眼祁夜熵,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涣散了,但还是倔强地说:“不用管我。”   戚灵灵:“……”   祁夜熵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执念……找出她的执念……”   电光火石之间,戚灵灵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想起曾在五域小百科上读到过鬼修的简介,不是什么鬼都能成为鬼修,他们的力量源泉是在世时的执念。   小蓉的执念是什么呢?戚灵灵首先想到的是为惨死的家人复仇,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家人死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但是那么小的孩子,真会产生那么强的复仇意志吗?在年复一年平静的宫廷生活中,复仇意志不会一点点消磨吗?尤其是听说昭华公主对她很好……   昭华公主。   戚灵灵心里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来不及仔细推敲,她一转身向着昭华公主尸体躯壳所在的山房冲去。   小蓉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立刻追上去,却终究晚了一步。   戚灵灵把手按在昭华公主的额头上,对小蓉道:“你的执念是公主吧?”   小蓉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冷笑着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可她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戚灵灵:“你蛰伏多年,如果是要向皇帝复仇,该找个更合适更隐蔽的机会动手,而不是把苏屹这样的人牵扯进计划里。你自诩聪明人,却冒险做傻事,是因为你按捺不住了?因为苏驸马的态度软化了?知道他们最终会两情相悦,你是不是嫉妒得发狂?”   小蓉沉下脸,她眼里那虚张声势的气焰湮灭了,像是一堆灰暗的余烬,这大约才是她的本来面目,不管是娇俏可人的小宫女,还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都只是她的面具。   “要怪就怪她眼光太差,”她冷冷道,“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变得面目全非,我唾弃她,她该死。不是我杀了她,是她自己杀死了她自己。”   戚灵灵一哂:“这只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吧,如果苏屹是个值得爱的男人,难道你就高兴了?恐怕你更会嫉妒得发狂。他们夫妻不和的时候你很满足吧?这样你就能安慰她,她就还属于你,对不对?你就是个疯子,你在乎的根本不是她,只不过是你自己,得不到的你情愿毁掉。”   小蓉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的影子又淡了几分。   戚灵灵:“你为什么非要杀了阿念?本来你用不着杀了她,只要引驸马去见她,破坏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就行,是因为她不肯吧?她从你口中知道了驸马移情别恋,但是和你想的相反,她并不想毁掉他,宁愿自己退出,成全心上人和另一个女人,所以你才不得不冒险亲手杀人,是不是?”   小蓉低着头一声不吭,良久才抬起头来,露出个可称宁谧的微笑:“那又如何?至少她再也逃不掉了。”   戚灵灵一时没明白过来,但那微笑里有种东西让她不寒而栗。   小蓉:“她的魂魄,已经被我一口一口地吞掉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今天又发烧了……昨天一看退烧以为没事了,就浪了一下,然后自食恶果……srds抗原还是阴性,可能是流感。明天看看精神状态,如果精力不济就请个假,小可爱们可以瞅一眼文案,么么 第67章   戚灵灵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但是气势不能输,她忍着恶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身边吗?”   小蓉一哂:“我从未说过要把她留在我身边。”   戚灵灵不解:“你……”   小蓉又露出那种宁谧的微笑,仿佛在说, 你们根本不会懂。   她看了眼戚灵灵当作筹码的公主遗骸:“她的魂魄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那不过是一具空壳,就算毁了又如何, 我已不再需要它了。”   说话间, 她那刚刚淡下去的“身躯”凝实了些。戚灵灵心道不好, 本来她看小蓉对公主的遗骸轻拿轻放, 似乎很是珍惜, 以为能用来挟制小蓉, 然而她大大低估了小蓉的疯批程度。   小蓉的力量来自执念,方才她一番话让她信念动摇,可现在她好像又找回了自信。   真是只有信念感的恶鬼!   就在这时, 靠坐在墙边人事不省的祁夜熵忽然睁开了眼睛:“你是想变成她,取代她,不,你相信自己就是她,你以为她的魂魄已经和你融为一体。”   戚灵灵恍然大悟, 她一直隐隐觉得哪里违和, 被祁夜熵一提, 才想起昭华宫看到的那一幕,梦魇的恐惧并不全然是装出来的, 或者说, 她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昭华公主。   她对公主的感情很难说是爱, 但浓烈到无以复加。   小蓉把手轻轻放在丹田, 吃吃笑道:“那有什么不好?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她眼中流淌出毒液般的恨意:“当然,是被那懦弱的男人迷住之前的她。都怪你们来搅局……不过没关系,只要杀了你们,一切便会恢复如常……”   祁夜熵:“自欺欺人罢了。她已经死了,你杀的。”   小蓉蓦地僵住,缓缓回过头,仔细打量那清瘦惨白的少年:“你是什么人?”   祁夜熵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了抬下颌,轻蔑道:“真没用。”   即便嘴角血迹未干,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大佬还是一身君临天下的气场,小蓉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就算你做了那么多事,也改变不了一件事……”祁夜熵拿起身边长剑,支撑着自己缓缓站起身。   小蓉对上那双幽邃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那苍白羸弱、摇摇欲坠的少年身上,似乎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你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苍白薄唇中吐出轻飘飘的一句话,对小蓉来说却是重逾千钧的判词,判出她轻如鸿毛的一生,“你什么都不是。”   小蓉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黑雾在她周身蒸腾,她的七窍中流出黑色液体,又迅速变为黑雾四散,她的身躯渐渐扭曲变形,像蜡一样融化,而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   戚灵灵顿时感到一阵胸闷,整个人仿佛在往下陷,陷入那些湿重阴郁的回忆。   但是她仍然注意到大部分的黑雾都涌向了祁夜熵,将他包裹,然后又被尽数吸入体内,他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戚灵灵总觉得那只是表面的平静,就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我是她,我就是她!”小蓉已经丧失理智,声嘶力竭地吼着,“她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在我魂魄里!”   她说着便提鞭向祁夜熵甩去。   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祁夜熵勉强闪避,左臂还是被鞭梢扫中跌落在地,鞭梢上有倒刺,撕下一大块皮肉。   小蓉笑道:“她喜欢热闹,我把你们杀了下去与她作伴!”   似乎全然忘了公主的魂魄已被她吞噬,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可能找到她的踪迹。   祁夜熵躺在地上,朝戚灵灵瞥了一眼,他没有力气躲开了,但是女鬼也会耗费不少功力,只要他挨下几鞭子,凭戚灵灵的修为应当可以与她一战,还是有望拿到那五十万奖金的。   但凡没有傻到极点,她就该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   正想着,只见他那小师姐用炼气期修士几乎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嗖”地飞了过来,在鞭子落下前挡在了他身前。   鞭子落到她的后背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她疼得脸色一白,眼角立刻涌出泪来,祁夜熵几乎能想象她背上鲜血淋漓的样子。   真傻,他心想,他还是低估了她犯傻的决心。   “小师弟……”少女擦擦生理性的眼泪,露出个古怪的表情,“得罪了。”   祁夜熵不知道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等他想明白,鼻端一股暖香袭来,少女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倾身靠了过来,散落的发丝落在他颈侧,撩起一股痒意。   祁夜熵的呼吸陡然一紧,戚灵灵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两人肌肤虽未相接,气息却已交缠在了一起。   就在这当儿,小蓉又一鞭落了下来。   少女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泛起了泪花。   祁夜熵想把她推开,却无法动弹,只能道:“走开。”   只听戚灵灵小声自言自语:“还差一点……”   他正想问问她什么还差一点,她忽然一低头,什么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落在他额头上,轻轻一触便即离开,就像一只蝴蝶或一缕光,只有那微微暖意是它来过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双眼一亮,“小师姐不是故意的,是黑雾入脑失智了。”   说着用袖子给他擦擦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忘掉忘掉全忘掉。”仿佛她念的真是咒语。   祁夜熵:“……”   戚灵灵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转身迎向小蓉。   小蓉:“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不知羞耻!”   戚灵灵:“……”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说话间小蓉又是一鞭子挥出,她的“躯体”几乎融化殆尽,只剩下一颗头颅和这只执鞭的手,这最后一击凝聚了她所有的修为,势在必得。   鞭子卷起狂风,啸叫着,鞭风如一道金色长刃向戚灵灵面门劈来,这一下若是躲不开,必定会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小蓉几乎已经看到了她鲜血迸溅的惨状,然而她执鞭的手却是一震,鞭子停在了半空。   她难以置信,正待细看,一股巨大的灵力如洪水决堤般向她压来。   炫目的白光穿透浓重的黑雾,有如千万支箭矢穿透小蓉的“身躯”。   她自知大限已至,负隅顽抗已是徒劳,凝起最后一缕魂魄,用尽全力扑向公主的尸骸。   她在世上仅剩的,就只有这具憔悴瘦削的尸骨了。   她又想起刚进昭华宫时的情形。   那时候距家人惨死已过了几年,但她记得每一张失去生机的面容,每一双灰色的眼睛,每晚入梦,那些死去的家人都围绕在她身边。   从来没对她红过脸的祖父,指着她的鼻子怒斥:“蓉娘,你怎么还不给我们报仇?”   她的母亲淌着灰色的眼泪:“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们了?”   “没有,没有……”她在噩梦里狂奔,从一个噩梦逃到另一个噩梦。   直到有一天,她在值夜的时候不小心睡着,噩梦如约而至,她照例哭喊着奔逃,眼看着亲人们就要捉住她,她却蓦地惊醒过来。   有人在轻轻推她,她以为是同伴,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昭华公主。   七岁的她穿着中衣,光着脚,蹲在她身边,惺忪的睡眼中满是困惑。   “做噩梦了么?”她问。   这是仇人的女儿,所以也是仇人,小蓉每次看见这种灿若朝霞的脸就会提醒自己。   慕容明霜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恨意,用袖子给她胡乱地擦擦眼泪,然后用小手拢着嘴,悄悄凑到她耳边:“想家了么?当着嬷嬷的面可千万别哭,免得她跟我阿耶告状把你送走。”   她拉起她的手:“嘶,这么冷,你到床上来吧,别怕呀,嬷嬷问起来我就跟她说,是我做噩梦了要你抱着我睡。”   她当然没有抱她,那是仇人的女儿,她本来不需要她的施舍,是她父亲害得她成了孤女和奴婢,她该恨她。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女孩身边,一遍遍告诉自己,可是她恨得筋疲力尽,最后还是在女孩带着乳臭的馨香里睡了过去。   ……   家人的影子又开始在她身边盘旋,他们不说话,用沉默谴责她的背叛和无用。   可是小蓉已经不在乎了,她也淡成了一个影子,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躯,她的整个存在好像只剩下一双手臂,她用这双快要消失的手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劲地抱了抱她的公主。 第68章   水镜外, 众人看着小蓉的魂魄渐渐淡去,提到嗓子眼都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许多人直到这时方才后知后觉地纳闷。   “要是我没记错,汤元门那两个新弟子只有炼气期吧?”   “我也是炼气期啊, 为什么我们的炼气期不一样?”   “最后那招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话说那姑娘真是气纯?气纯什么时候那么猛了?”说好的脆皮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通,最后得出结论——汤元门, 有点东西。   然而没有人比汤元门几人更懵, 不过比起小师妹和小师弟离谱的发挥, 他们更在意另一件事。   刚才戚灵灵在百忙之中抽空亲了一下祁夜熵的额头,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他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秀川:“小师妹和小师弟……什么时候的事?”   舒静娴和秦芝对视一眼, 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愧是小师妹,真是好样的!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把人拿下了。”   秦巍捧着黑里发红的脸颊,歪着头, 如痴如醉地回放亲额头的一幕:“啊呀,小儿女情怀真是如诗如歌……话本子里写的原来都是真的……”   秦岸雪皱着眉头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女鬼消失了,水镜渐渐黯淡,直至变成黑色, 按理说比试也该结束了, 秘境中的四人都会被阵法传送回来, 可是众人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四人出现在试炼塔门口。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碰到过这种情况么?”   “难道是试练塔也出故障了?”   “那姓戚的丫头不会这么灵验吧?”   “弄坏了试练塔要不要赔啊?”   ……   正纳闷之际, 一人御剑急急忙忙赶来, 却是中途离席的七星派长老。   几个评审见他神色凝重, 都知道他一定在藏经阁里查到了什么。   不等其他人开口, 他先扫了眼漆黑的水镜, 问道:“几个弟子出来了么?”   北宸道君摇摇头:“水镜灭了,试炼任务当已结束,可几个孩子却未回来,不知何故。”   七星派长老脸色发白:“果然出事了……”   老羊长老悚然:“怎么回事?查到什么了?”别人也罢了,沐诗月可是一宗之主的女儿,非同小可。   七星派长老道:“你们可记得,百年前有个弟子在秘境中受了惊吓,出来后魂魄不全再不能修道,只能退出宗门之事?”   几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莫非……”   七星长老:“没错,那弟子就是在这个秘境里丢失了一魂一魄。”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块灰蒙蒙的留影石递给北宸道君:“老夫将当时的留影石带来了。”   时间紧迫,几人无暇慢慢观看,干脆放出神识,片刻便将留影石中画面过了一遍,试炼秘境中公主、小蓉和驸马的纠葛大抵相类,但有些地方天差地别——当时入秘境的弟子进宫时并未遭遇陷阱,也未遭到黑袍道人的追杀,揭榜后他们便被带去公主宫中为她治病。   而当时的国师也不是那黑袍道人,而是个紫衣的中年男子。   几人看完,一时说不出话来。   北宸道君先打破沉默:“那黑袍道人……”   太衍长老:“应当就是那弟子丢失的一魂一魄了。”   正说着,几道影子“嗖嗖”飞到他们面前,却是汤元门几人。   “试炼塔是怎么回事?”舒静娴连礼节都顾不上,径直问北宸道君——联盟的事务轮到两仪门管理,所以这次论道会也是由他们主持。   北宸道君好脾气地解释了一番目前的处境:“几位贤侄稍安勿躁……”   舒静娴打断他:“你叫我们怎么稍安勿躁?”   说着一扭头:“我们入塔去救他们出来!”   北宸道君忙将他们拦下:“他们所在的小世界已经和试炼塔断开了联系,就算从同一扇门进去,也抵达不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断开的刹那秘境里发生了什么,最坏的一种结果是他们已经死了。   舒静娴:“那也不能这样干坐着!”   北宸道君拦不住她,无奈地掏出一张符箓:“贤侄若是执意要试,便带上这张符入门,找不到他们便回来吧。”   舒静娴接过符箓道了声谢,五人一起进了塔。   然而不过片刻他们便从塔里走了出来,个个神情焦急又沮丧。   北宸道君早料到了这个结果。   老羊长老焦躁地揉着额角:“让老夫怎么跟宗主交代!”   旋即又道:“试炼塔里无数秘境,怎么他们偏偏撞上了这个,一定是那姓戚的丫头作怪!要不然就是那……那名字一长串的小子!”   汤元门众人本来就一脑门官司,尤其是舒静娴,正愁无处发泄,当即拔剑:“你这头为老不尊的老羯羊,怎么不说是你们嵩阳的人有问题?我看不是沐诗月动了手脚就是那个跳粪坑的小子引来的祸端!”   北宸道君连忙上前做和事佬:“诸位冷静一下,此事多半只是巧合,几个弟子吉人天相,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虽是这么说,可这话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然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奇迹发生。   ……   随着小蓉慢慢消失,四周的景物也像沙砾一样瓦解,面前出现一条灯火幽微的通道,尽头是那扇画着坎水符的试炼塔铜门——他们就是从那扇门里进塔的。   戚灵灵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后背上的鞭伤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疼起来,她看看面无血色的祁夜熵,不禁有些佩服,大佬受的伤可比她重多了,可还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师弟,你还好吧?”她问道。   祁夜熵没看她:“无事。”   戚灵灵想起自己刚才大逆不道的行为,不由心虚起来,有心解释两句,但是除非把真相说出来,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转移话题:“出去我要好好泡个热水澡,太累了,下次再也不参加了。”   祁夜熵淡淡“嗯”了一声。   大佬似乎不想搭理她,戚灵灵心里没底,一紧张就忍不住尬聊:“对了小师弟,等拿到奖金你想买什么?我带你去逛集市吧,罗浮城的夜市可大了,三天都逛不完……”   祁夜熵语气更冷:“再说。”   不管戚灵灵怎么努力,大佬都能用一两个字把天聊死。   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呢,戚灵灵不敢造次,乖乖闭上了嘴。   好在通道不长,两人已经站在了门前。   戚灵灵:“到了。”   她说着便要去拉门环,祁夜熵抱着臂站在她身后,戚灵灵脊背上忽然莫名窜起一股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手一顿。   “统,你在吗?”她在心里呼唤。   系统响应需要半秒钟左右,身后是祁夜熵那几不可闻的呼吸,这半秒钟对此刻的戚灵灵来说好像有一百年那么漫长。   脑内终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您还记得我呀?”系统酸溜溜地道。   戚灵灵没空安抚它的电子情绪:“把报表调出来我看看。”   报表立刻出现在眼前,戚灵灵按贡献值排序,祁夜熵的总额已经达到了七百多万,然而那数字定格住了,没有丝毫变化。   戚灵灵一颗心往下沉,难怪大佬在生气,她却感觉不到气海的动静,因为她跟祁夜熵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时空里,身后那个是山寨的!   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潮热的感觉,她几乎能感到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   “小师姐……”他幽幽地道,“你怎么不开门?”   如果说刚才还有三分疑虑,山寨货的这一举动瞬间把他暴露了。   洁癖大佬怎么可能贴她耳朵上说话,有多远跑多远好吗!   难怪这家伙每次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原来是怕说多了露馅。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她诱到这里,想必不好对付,贸贸然行动没准会招来杀身之祸。   戚灵灵刚才对付小蓉时已经把气海耗空了,充电宝又丢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五十万奖金泡汤不算什么,但要是害得大佬输掉……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波澜不兴的气海涨了点。   这个空间只有她和身后那个山寨货,那么羊毛的来源只可能是他了。虽然远不如薅大佬效率高,但只要薅得动就有希望。   她当机立断地收回手:“我不走了,难得有机会跟小师弟独处,还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呢!”   “祁夜熵”:“……”   戚灵灵:“小师弟不想跟我多呆一会儿吗?”   “祁夜熵”:“小师姐,别闹了,先出去再说,你的伤不痛吗?”   戚灵灵:“你不想陪我留在这里,我的心更痛。”   “出去我也会陪你的。”   戚灵灵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你那么想走,你自己走好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祁夜熵”眼中掠过一丝戾气,耐着性子道:“可是我的伤很重,恐怕陪不了小师姐多久。”   戚灵灵心下了然,原来他必须引诱她主动去开这扇门。   可想而知开了门会有什么后果。   戚灵灵拍手:“我一直想和你一起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哎,正好在秘境里体验一下吧!”   “祁夜熵”磨起了后槽牙:“小师姐别开玩笑了,师兄师姐们会担心的。”   戚灵灵:“好嘛好嘛……”   说着伸出手,作势要去拉门环,可指尖还没碰到门环,忽然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作捧心状:“你都不关心人家的,人家受了那么重的伤,手好痛哦,这么重的铜门怎么拉得开……”   “祁夜熵”:“不重的,你试试看,只要把手放到铜环上……”   戚灵灵:“那你放吧,男孩子要有担当。”   “祁夜熵”:“我不行。”   戚灵灵:“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小师弟,你肯定行的。”   “祁夜熵”:“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赶紧开门!”   戚灵灵转过头,莞尔一笑:“要不然我们来猜石头剪刀布吧,谁输了谁去开。”   说罢,她忽然轻盈地一个闪身,跑到他背后,伸出手掌向他后背上一推:“布!”   山寨祁夜熵还没回过神来就“砰”地砸在了铜门上,门应声而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   门打开的一刹那,戚灵灵感到大股大股的灵气争先恐后往她气海里灌。   戚灵灵就像手机只剩1%的电量时看到了租赁充电宝,一把抱住祁夜熵:“小师弟,总算找到你了!” 第69章   戚灵灵意识到自己失态, 立刻放开祁夜熵。   大佬见了她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目光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   戚灵灵打了个哆嗦:“小师弟,你没事吧?”   祁夜熵:“嗯。”   戚灵灵随即意识到鼻端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 后背上传来的刺痛也告诉她伤还在, 这意味着他们还在秘境里。   方才那道光也不是天光,而是灯光, 他们身处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里, 圆形的墙壁上镶满大大小小的水镜, 不知有几千几万块, 有的镜子里有人影, 大部分镜子却是空的, 只是反射着灯火。   戚灵灵觉得,他们好像被封在了一块有着无数刻面的钻石中。   她的心不由往下一沉,本以为铜门一开就能回到塔外, 没想到还是白忙活。   “这是什么鬼地方……”戚灵灵道,“对了,刚才有个东西装成你的样子引诱我开门……”   祁夜熵:“我知道。”   戚灵灵:“啊?”   “我看到了。”   戚灵灵:“……”   祁夜熵指了指面前一块空白的水镜,淡淡道:“刚才小师姐在这里面,我比你先到一会儿。”   戚灵灵略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早了一会儿, 应该没看到多少:“你碰到什么事了?”   祁夜熵:“差不多, 一个假的小师姐。”   “她有没有骗你开门?”   “不知道,她一出现就被我砍成了两半, ”祁夜熵撩了撩眼皮, 意味深长地乜了她一眼, “然后我就在这里等小师姐。”   也就是说, 他什么都看见了。   戚灵灵打了个寒颤, 干笑道:“哈哈,小师弟真是目光如炬!那个……其实我也是从一开始就发现那个不是小师弟,只不过不敢贸然出手,这才和他虚与委蛇。”   祁夜熵:“小师姐好计谋。”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戚灵灵莫名从中品出了一丝嘲讽之意。   正品就是正品,相比之下那山寨货简直就是个傻白甜。戚灵灵预感到再聊下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转移话题:“我们得尽快出去才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戚灵灵一个激灵,抬头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严格说来那不能算人,只是个淡淡的人影,几乎分辨不出面目,只依稀看出他穿着身道袍,头戴道冠,腰佩长剑,看来是个修士。   这么一个淡淡的影子,隐藏在千万面水镜反射出的光影中,若非自己现身,恐怕没人能发现他。   “你是谁?”戚灵灵警觉道。   影子作了揖:“两位道友莫怕,在下只是一片残魂罢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语气温文尔雅,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放下心防。   他顿了顿:“两位也是从罗浮来的么?”   戚灵灵一惊,这才发现他这身道服的确有点眼熟,制式、颜色都与两仪门的道服差不多。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什么是罗浮?”   影子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道友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毕竟是在试炼塔……”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在下便是前车之鉴。对了,在下两仪门第十三代弟子陆文襄,当年进入塔中试炼,因为学艺不精在秘境中受了重伤,一魂一魄被困塔中,我已在这里等了不知多少年,总算等来了两位。两位是哪个宗门的道友?”   戚灵灵经他这么一说,想起是听师兄师姐们提过一嘴,罗浮曾有个弟子在试练塔中受过惊吓,出了塔之后便无法再修道,只能黯然退出门派,原来是因为丢了魂魄。   他们这什么运气,居然就抽到了这个秘境!   不过转念一想,男主和大反派都在这个小组,遇不到这种小概率事件才叫不正常吧。   对方显然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身份,再装傻已经没有意义了,她莞尔一笑:“原来是陆前辈,晚辈曾听家父提起过前辈的事,真是遗憾。对了,晚辈名叫沐诗月,这是我师弟裴谌。”   影子若有所思:“沐……小友可是沐宗主的千金?”   戚灵灵点点头:“前辈怎么会被困在秘境中?”   影子又露出苦涩的笑容:“是由于在下的疏忽,不慎让国师看出端倪,猜到我等并非世间之人,国师因此生出贪念,妄图借修士的法力突破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进入我们的世界。他借驱邪之名四处招募修士,便是要汲取他们的修为灵力,以便‘架桥’之用。”   戚灵灵:“前辈说的国师,是那个黑袍道人么?”   影子:“两位已经见过他了?”   戚灵灵点点头。   影子:“两位可曾与他交过手?”   戚灵灵答道:“过了几招。”   影子沉吟片刻:“他的修为如何?”   戚灵灵:“在我们之上。”   影子垂下头,似乎有些失望,随即他抬起头来:“不过两位既然能从他魔爪下逃脱,已经是年少有为了。”   他顿了顿:“方才两位是不是在幻境中看到了试炼塔的铜门?”   戚灵灵点点头。   影子:“幸好两位警觉。”   戚灵灵:“要是打开那扇门会怎么样?”   影子:“据在下推测,若是打开门,两位便会成为‘桥’的一部分。”   戚灵灵思索片刻,转向祁夜熵:“小师弟,符箓还在么?”   祁夜熵从怀里取出那张返程符箓,递给戚灵灵。   影子道:“两位恐怕要失望了,当年在下便试过,然而这秘境似乎是只能进不能出,据在下猜测,是那国师设了什么阵法。”   戚灵灵还是试着烧了一下符,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她也有些苦恼了,虽然跟着大反派八成死不了,但是一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祁夜熵看着影子道:“这里不能去塔外,能不能回到原来的秘境?”   戚灵灵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问道:“既然是国师的问题,杀了国师阵不就破了?”   影子似乎颇为谨慎:“有这可能,在下也不敢保证,不过若是两位愿意一试,在下倒可以助两位一臂之力,将两位送回秘境中。”   戚灵灵:“前辈既然能出去,自己为什么不出去?”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但影子不以为忤,仍旧温和答道:“在下只是一魂一魄,法力低微,在此修炼百年勉强修出完整元神,只够将两位送出去,再说在下即便出去,恐怕也不是国师的对手。”   戚灵灵:“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影子:“两位也是罗浮弟子,于情于理在下都当竭尽所能。”   戚灵灵和祁夜熵对视一眼,颔首:“那就多谢前辈了。”   影子:“在下该多谢两位才对,若是两位能够打败国师,说不定也能救在下脱困。事不宜迟,还请两位凝神屏息,在下这就送两位回秘境。”   两人依言凝神,影子捏诀念咒。   狂风乍起,两人像是被卷入漩涡,只见无数镜子从眼前飞掠而过,片刻之后,双脚落回地面,两人又回到了那小小的道观。   道观里还是他们离开的样子,经过他们和小蓉一场鏖战,庭院里草木断折、砖瓦狼藉,着实有些凄凉。   戚灵灵道:“我们身上都有伤,现在肯定不是国师的对手,今晚不如先在这里歇一晚,疗伤调息。”   祁夜熵:“好。”   两人转了一圈,找到间完好的卧房,里面只有一张床,戚灵灵又道:“只有这里干净些,今晚就挤一挤吧。”   祁夜熵“嗯”了一声。   虽然道观里空无一人,戚灵灵还是小心翼翼地掩上门,然后在梁上挂了个小金铃,这是个小法器,若是有人进门铃铛便会发出声响。   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对祁夜熵道:“小师弟,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祁夜熵:“我自己可以。”   他虽然受了很多伤,但是没有一处在后背上,的确不需要戚灵灵代劳。   戚灵灵摸了摸小肚子,她的气海似乎又扩容了,大佬普通程度的生气已经填不饱了。   她咬了咬牙道:“我的伤在背上,自己够不到,小师弟能帮我上药吗?”   祁夜熵沉默了两秒钟,戚灵灵笃定他会拒绝——这要求毕竟太难为一个洁癖了,她本来也没指望他答应,只是想膈应他一下多少薅点羊毛。   按照她对大反派的了解,他最讨厌没眼色提无理要求的人。   正想着,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从她手里接过了药瓶。   “转身。”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   这下戚灵灵反而呆住了:“啊?”   祁夜熵撩了撩眼皮,淡漠道:“不是要我帮你上药么?”   戚灵灵立刻怂了,语无伦次道:“不用了吧,我刚发现其实我能够到,你小师姐我手可长了,平常洗澡也能自己搓背,上药算什么……”   她说着就要原地给他表演一个瑜伽之背后扣手式。   祁夜熵声音里有些不耐烦:“转身。”   那语气颇有不容置疑的大佬风范,戚灵灵只能自食恶果,乖乖转过身。   背后传来凉飕飕的声音:“隔着衣裳怎么上药?”   戚灵灵:嘤!   她连借口都没有,因为水镜会自动屏蔽这些私密画面,即便罗浮山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镜子,也看不到她宽衣解带。   这纯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不情不愿地解开腰带,脱下外面的道袍,再把中衣褪到肘弯。肌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胳膊。   “有点疼,”背后传来少年紧绷的声音,有些喑哑,“小师姐忍一忍。” 第70章   “有点疼”三个字真是小师弟谦虚了, 戚灵灵疼得死去活来,除了伤口疼,还有求仁得仁薅来的灵气同时往她经脉和丹田里灌, 一边是背上刀烧火燎, 一边是经脉里刮龙卷风,丹田里山洪爆发。   疼得泪眼模糊的时候, 她甚至觉得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痛快点。   像是过了一百年, 祁夜熵最终淡淡地说出“好了”两字, 戚灵灵如蒙大赦, 几乎喜极而泣, 整个人差点没虚脱。   大佬管杀还管埋, 帮她披上中衣,扶她到床边躺下,然后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可能是刚才看了小师姐宽衣解带, 此时他疗伤也没有避着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床。   戚灵灵躺在床上,一边炼化丹田中磅礴肆虐的灵力,一边看他给自己疗伤。   少年的身形清瘦,穿着衣裳看起来略有些单薄, 但此时看来却并不羸弱, 骨骼精巧, 比例绝佳,背部和手臂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拉伸、挤压, 形状美好, 动态诱人, 真是赏心悦目, 可想而知再过三五年, 等他长成书里那个完成体,会有多绝。   不过书里的大佬总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她只在被抹脖子前才看到一眼大佬的真容。   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戚灵灵心跳得有点快。   正看得起劲,祁夜熵突然转过头。   戚灵灵赶紧闭上眼,她现在气海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了,可不想再惹大佬生气。   好在祁夜熵什么也没说,三下五除二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席地而坐开始打坐。   戚灵灵唤他:“小师弟……”   祁夜熵睁开眼睛,瞥过来:“小师姐何事?”   戚灵灵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我背上疼得睡不着,你来陪我睡吧。”   话音甫落,她撑得慌的丹田雪上加霜。   大佬肯定看懂了她的暗示——他们在这秘境中不安全,天知道有没有人正在监视着,想说悄悄话只有靠近些。   然而情绪是不讲道理的,哪怕大佬知道她用心良苦,还是会抗拒和她靠得太近吧。   戚灵灵忧伤地摸了摸自己柔滑粉嫩、弹性十足的脸蛋,好歹也是个小美人,怎么就这么招人嫌呢。虽说薅羊毛很爽,但是被人嫌弃总不是愉快的体验,而且还是被貌美如花的小师弟讨厌。   戚灵灵往里床缩了缩,给大佬让出位置,祁夜熵合衣躺了下来。   床是单人床,即便两个人都瘦,一起睡也有些勉强,大佬一躺下,两人一个躺一个趴,胳膊无可避免地贴在了一起。   平常祁夜熵的体温比正常人低许多,靠上去凉飕飕的,但此时隔着两层单薄织物传来的体温却很高。   或许因为这是秘境中自动生成的躯体,到底和真正的身体有些不同吧。   她将嘴唇凑到祁夜熵耳边,用气声道:“小师弟,你觉得那影子说的话可信吗?”   祁夜熵浑身紧绷,所有感官都集中到了右耳上,湿热的气息就像夏日暴雨来临前的风,让他烦躁不堪。   “小师弟?”戚灵灵又唤了一声。   且祁夜熵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戚灵灵:“果然,我也觉得那影子有蹊跷,他让我们去□□袍道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祁夜熵低低地“嗯”了一声。   戚灵灵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破局,没发现小师弟的声音比平常低沉许多,继续自顾自分析:“你想啊,如果那个黑袍道人真的是秘境中的国师,他去我们的世界有什么好处?”   她顿了顿:“他的修为不低,但也只是在这个小世界里能称王称霸,在罗浮都排不上号,出去做个泯然众人的普通修士还算好,运气不好的话一出塔就被当成妖孽灭了,你说是不是?”   祁夜熵:“嗯。”   大佬的态度冷冰冰的,大约还在为上药的事不爽吧。   戚灵灵没计较,继续道:“还有那个影子,一开始我想当然地以为他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仔细想想,他是陆文襄的一魂一魄,并不是陆文襄本人,在这个秘境里他是个独立的存在,但是回到原来的世界,他只是陆文襄的一部分,必然要回到本体中,对他来说不就是消失了吗?”   也许不完全是消失,但肯定不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而且那个陆文襄退出宗门,无法修炼,荒废了一百多年,影子真的想回去吗?   祁夜熵:“嗯。”   戚灵灵终于觉出他的敷衍:“小师弟,你怎么想的?”   祁夜熵刚要开口,戚灵灵仰起头,把玲珑秀巧的耳朵贴到他嘴边。   耳珠轻轻擦过嘴唇,留下柔软的触感。   祁夜熵忽然想起来不久前在水镜中看见的那一幕,赝品凑到她耳边说话的样子历历在目,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在那柔嫩的耳垂上咬一口。   “小师弟……”戚灵灵用气声唤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捅了下他的胳膊。   祁夜熵:“嗯。”   戚灵灵:“……”   祁夜熵定了定神:“他不是想回去,他要的是彻底脱离。”   戚灵灵轻轻“啊”了一声,她刚才那一通分析,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此时被他点破,只觉恍然大悟。   秘境依附于试炼塔,永远都是主世界的附庸,永远只是一个片段,从试炼开始到剧情结束,周而复始,秘境中的所有人无知无觉地重复着这段岁月,就像游戏中的npc一样。   只有脱离了试炼塔,真正成为独立的世界,才能彻底脱离循环,境中人的命运说不定也能改写。   不管那一魂一魄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留在这里,现在最优选项都是让秘境脱离主世界,成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小世界,凭他的修为,在这个低魔世界中可以长生不死,甚至为所欲为。   戚灵灵重新把嘴凑到他耳边:“但是试炼塔肯定有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机制……黑袍道人!”   她抑制不住兴奋,搂住祁夜熵的脖颈:“小师弟你记得吗?沐诗月一进宫就被抓了起来,黑袍道人一看见我们就攻击,他应该就是那个自动纠错功能,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无差别地向危险因素发起攻击……”   她的话里有些陌生的词语,但祁夜熵凭推测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她的推测和他差不多,但是他并没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欣然,他现在满心烦乱,只想知道她还有多少湿热的水汽要往他耳朵里灌。   “所以我们不能把黑袍道人打死,打死了就彻底回不去了,”戚灵灵为难道,“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也回不去……”   祁夜熵:“陆文襄的魂魄,他也在这里。”   戚灵灵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陆文襄的魂魄当然也在秘境里,现在想来,那个满是镜子的房间很可能只是法术制造的幻镜。   人都有思维定势,刚从铜门长廊的环境中挣脱出来,会下意识地以为那个满是镜子的房间就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他们很可能一直都在这道观里哪儿也没去,只是意识被引入了幻境中。   “他会是哪个人呢?”戚灵灵若有所思。   两人异口同声:“皇帝。”   如果在一个世界中拥有降维打击的能力,有野心的人很难抵挡成为最高统治者的诱惑吧。   影子显然是有野心的。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戚灵灵心神松弛下来。   受了伤又炼了气,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疲惫至极,安静下来便开始犯困,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祁夜熵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紧闭双眼,却无法阻止少女的幽香随着她每一次呼吸起伏飘荡到他鼻端,此外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这些气味揉杂在一起,让他不得安生。   他睁开眼睛,借着朦胧月光瞥了眼身旁的少女,她睡得不太安稳,时不时动一动手脚,牵动了伤口,呼吸便是一阵急促,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弱的呻.吟,像是饴糖牵出来的细丝,一缕缕地缠上来。   眼前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换药时的所见。   美玉无暇的肌肤上裂开的靡艳血口,清洗伤口时淌下的血珠,珊瑚珠一般顺着光洁的后背滑落,有的滚入腰窝,有的没入围在腰际的白纱里。   祁夜熵见多了血和伤口,他自己身上的,别人身上的,可是那些伤口狰狞丑陋,只是一堆血肉,只会让他憎恶,可她的血却很漂亮,那色泽好像海底深宫里最艳丽最珍贵的红珊瑚。   他下意识地轻轻搓了搓手指,又想起当他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腻滑肌肤时,上面泛起的莹莹粉光好像珍珠,还有她转过头问他还有多久时眼里的泪光,就像他逃出深渊,第一次接近海面时从水下看到的月光。   月光在他眼里晃荡着,晃进他心里,他生出个模糊的念头,小师姐很漂亮,比他平生见过的任何东西都漂亮,那样漂亮的东西,让他一边想珍藏,一边又想毁坏。   他没来由地想起侍女小蓉,觉得很可笑,如果换做是他,就把小师姐带走,带到海底深处,一丝阳光也照不到的深渊里,用金链子锁起来,关在金笼子里。   彻底占有一样东西、一个人都一样,就是要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抬起手,轻轻放到戚灵灵的后颈,缓缓地加重力道,只要再用上几分力就可以折断,少女在睡梦中“闷哼”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眼睛,她似乎对他很放心,浑然不知自己招惹了什么怪物。   他松开手指,在她后颈摩挲,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腻滑。   “我数到三,想逃的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一,二……”他在心里数。   “三。”他看着少女熟睡的侧颜。   他摸索着断剑,用手指轻抚剑锋,这把断剑本来是凡品,在他血肉中养了一段时日,已是吹毛断发的利刃,轻易将他指尖划破。   命运把她的断剑送到他手中,也把她送到他手中,两者并无不同。   他用沾了血的手指在她后颈重重地摁了一下,然后划入她衣领,鲜血在雪白的肌肤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现在什么都晚了,小师姐,现在你只能是我的了。   他满意地收回手,心里的烦躁平息下来,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酣甜,半夜无梦。   直到房梁上的金铃声把他吵醒。   作者有话说:   小变态:盖个章,小师姐是我的了   700: 啥? 第71章   金铃响时, 戚灵灵还在做梦,迷迷糊糊听到铃声,恍惚间以为是手机闹铃响了, 闭着眼睛在被窝里摸手机, 摸了半晌,手机没摸到, 却摸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暖暖的, 弹性十足, 手感很好, 她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耳边传来一个隐忍的声音:“小师姐。”   戚灵灵一个激灵醒过来, 睁开眼一看, 眼前是祁夜熵梦一样好看的侧脸。   她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顺着自己的胳膊往下看,发现自己的手正搁在大佬的腿根, 距离万劫不复只有一步之遥。   她耳边“轰”地一下,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轻薄了杀人如麻的大反派,而且这个大反派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她一时弄不清哪种罪过更大。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房梁上的金铃响个不停, 仿佛是她的丧铃。   半秒钟以后, 戚灵灵说出了有生以来最蠢的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要不然让你摸回来?”   祁夜熵:“……”   连系统都忍不住冒头:“宿主, 您真是个人才!”   戚灵灵:“闭嘴!”   好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戚灵灵如闻天籁:“有人来了!”   那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戚灵灵赶忙从床上跳起来,胡乱穿起外裳, 单方面把刚才的事故一笔勾销。   从头到尾她都不敢看大佬一眼, 她压根不需要看, 胀鼓鼓的丹田传达了大佬的态度。   她低着头假装隐形人, 从祁夜熵身边快速飘过, 却不想腰上一紧,祁夜熵从背后拽住了她的腰带。   戚灵灵心头一跳,该不会这种时候还要先算帐吧!   正想着,却听他不紧不慢道:“小师姐,鞋。”   戚灵灵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忙中出错,趿的是他的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声音大佬似乎并没有生气,她甚至还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愉悦。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穿回自己的鞋,祁夜熵这才收回勾住腰带的手指,还顺手将她衣领中的头发撩出来,接着将衣裳掖了掖整齐。   这举动有些反常,戚灵灵只能解释为大佬的强迫症,因为书里他不但自己一丝不苟,对下属也是一样的要求,仪容不整出现在他面前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等她深究,不速之客已经将小院子围了起来。   “砰”一声巨响,闩好的木门四分五裂,黑袍道人出现在门口,厉声道:“尔等妖人,竟敢挟持昭华公主,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也不等他们开口,便即手挥拂尘攻了过来。   戚灵灵丹田中灵气充溢,正愁没地方使,立刻运气,掌心瞬间凝起个鹅蛋大小的光球,照着黑袍道人扔了过去。   黑袍道人没想到一日之间她的本事又有长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旋转拂尘抵挡,却还是被光流冲击,身不由己地往后急退,脚印竟在青砖地上留下两道深痕。   没等他回过神,少女掌心又浮出一个光球,黑袍道人以为她要故技重施,却不想戚灵灵忽然将光球向他脑袋上方扔去,光球化作一道闪电,劈断了房梁,一时间砖瓦断木犹如冰雹般哗啦啦砸下来,四周灰尘弥漫,呛得那黑袍道人一阵咳嗽。   黑袍道人扒开蒙在他头脸上的蛛网,挥开面前扬尘,两个妖人早已不在眼前。   外头传来手下们的叫嚷声:“快收阵,拦住他们!”   “拦不住啊,阵眼被那小子破了!”   黑袍道人悚然一惊,这天罗地网阵可是他穷尽毕生所学研究出的阵法,怎么会在一瞬间就被个毛头小子破了?   他定了定神,大喝一声:“别管阵法,给我追!”   说着也飞身跟了出去。   戚灵灵和祁夜熵在密林中飞快穿梭,不一会儿,身后响起脚踩落叶的“嚓嚓”声和树枝断裂的声音,显然是追兵靠近了。   “嗖嗖”几声,数道人影掠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黑袍道人冷笑:“看你们往哪里跑!”   戚灵灵心一沉,被拖住了免不得又是一番缠斗,而且那黑袍道人杀又杀不得,道理又讲不通——要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就得费一番口舌,别说对方根本不听解释,就算听了恐怕也只会把他们当成疯子。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背后似乎有什么异样。   她定睛一看,只见茂盛的枝叶背后,隐隐有个土黄色的影子。   那是嵩阳宗外门弟子道服的颜色!是裴谌!   戚灵灵也顾不上揣测他跟了他们多久,夸张地挥手:“裴大哥!裴大哥!你总算来救我们啦!”   黑袍道人经她这么一说,立刻分辨出另一个人的气息。   戚灵灵:“裴大哥是我们中最厉害的一个,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黑袍道人顿时被激起了胜负欲,拂尘甩出,粗壮的树干顿时断成两半。裴谌无处匿身,只得提剑跃出迎战。   戚灵灵煽风点火:“裴大哥,给这只老黑鸟点颜色瞧瞧!”   裴谌:“……”老子跟你们根本不熟好吗!   可是他就算浑身长嘴也没办法解释,那黑袍道人逮谁打谁,那拂尘像是活物一般伸缩自如,时而如一条钢鞭,时而如漫天针芒,裴谌左支右绌,舞着剑疲于应对。   有裴谌拖住那黑衣道人,剩下的小喽啰不足为惧,戚灵灵和祁夜熵三下五除二撂倒拦路的几人,飞也似地逃走了。   耳听打斗声越来越远,直至几不可闻,戚灵灵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拍了拍胸口:“还好小师姐反应快……”   她说着抬头朝祁夜熵露出个粲然的微笑,可小师弟不置一词,也不看她,一张脸像是结了冰。   不知什么地方又惹到了大佬,是因为她刚才说裴谌是他们中最厉害的吗?回头一想确实有点侮辱人……虽然以现状而言是事实,但正因为是事实,更伤自尊吧。   “刚才那样说是不得已……”她亡羊补牢地解释了一句。   祁夜熵没搭腔,过了一会儿反问:“小师姐和他很熟?”   戚灵灵:“不算熟吧,就是因为某些原因,比较了解这个人。”   祁夜熵没吭声。   其实他第一次在玉霄峰见到姓裴的,就敏锐地发现小师姐对这个人特别在意,那时候他事不关己,因为是别人的事。   现在想来,她对那人故作冷淡,可一听说他要参加秘境试炼,立刻改变主意,倒像是为了他才参加的。对了,她还买了一堆留影石,托师兄师姐们把裴谌的整个试炼都录下来,还欲盖弥彰地编了个“给鱼看”的借口。   还有发现裴谌跟踪,她放出假消息捉弄他,换个角度看,未必不是另一种在意。骗他去掏粪,是因为他和沐诗月走得近而施加的某种惩罚吗?   祁夜熵不能理解,但他接触过的人类样本太少,又直觉小师姐和一般人类不太一样,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戚灵灵见他若有所思,又补上一句:“那人不是个好东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越听越有娇嗔的味道。   祁夜熵的薄唇抿成一线。   随即他想起自己根本用不着考虑这么多,反正裴谌马上就要死了。   两人朝山下走,走到半路,戚灵灵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祁夜熵问。   戚灵灵蹙眉:“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师弟,你有这种感觉吗?”   祁夜熵目光微微动了动:“没有。”   戚灵灵:“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又往前走了大约一里路,戚灵灵猛然转身:“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那个黑袍道人刚才怎么说的?挟持公主,挟持,他们在道观里发现公主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尸体怎么劫持?”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找到的公主是活的!   “还有那两重幻境,”戚灵灵道,“陆文襄是两仪门弟子,两仪门的‘入梦术’我读到过,施术者不能离得太远,作用范围最多只有方圆一里,影子只是一魂一魄,元神应该比一般修士更弱,应该离我们更近才对……   “小蓉,还有小蓉!小蓉不是做噩梦,说有人抢她身体吗?可能不完全是愧疚造成的幻觉,可能是真的有人在抢公主的身体!对了对了,我们在酒楼打听消息的时候不是还听说过,皇帝宠爱昭华公主,要把皇位传给她吗?”   昭华公主没有表现出任何政治才能,还是个恋爱脑,而且还生着病,但凡皇帝脑子正常都不会把皇位传给这样的女儿,何况他还有一堆子女。   陆文襄原来的身份应该是皇帝,但皇帝已经年届古稀,躯体老迈不说,他总不能一直不死霸占着皇位,最好的办法就是“传位”给自己。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别的子女都不合适,只能夺舍昭华公主,毕竟在原剧情里昭华公主就是被夺舍的。   这样所有线索就都串起来了。   公主就在附近,黑袍道人一无所知,那里还有男主……   影子要借外来修士的力量来切断小世界和试炼塔的联系,还有谁比男主这个天选之子更适合?   戚灵灵后背发凉:“裴谌……”   她提起袍摆便奋力往前跑,没注意到身后小师弟的脸色。   作者有话说:   小熵儿:爱他就让他掏粪,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第72章   戚灵灵没走出几步, 腕骨被人扣住,她一转头,对上祁夜熵沉如夜色的双眼。   她心头一跳, 这还是大反派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平常他虽然冷漠,至少还算温和, 她有时候也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书里写的那么可怕, 而现在的眼神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小师弟, 怎么了?”   祁夜熵:“现在过去会有危险。”   你看起来更危险好吧, 戚灵灵心想, 但她当然不敢说出来, 而是努力平复心情,不让自己的恐惧流露出来。   “先让裴谌消耗他的法力,”他接着道, “他还能抵挡一阵。”   他说起裴谌的时候,好像他只是某种耗材。   “可他不是陆文襄的对手……”   祁夜熵一脸漠然:“哦。”死了更好,省得他动手了。   戚灵灵不好跟他直说裴谌是男主,谁也不知道一本书死了男主会有什么后果,天塌下来都有可能。当然按照大佬的处世原则, 多半也会无所谓, 天塌了就塌了。   他似乎对裴谌这个男主有点微妙的敌意, 这也难怪,可能反派和主角之间天然气场不和。   就在这时, 她脑海中忽然响起“叮”一声系统音, 她立刻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 那个机械冷酷的声音道:“新任务提醒, 男主裴谌遭遇危险,请宿主立即前往拯救。”   戚灵灵:“……”还嫌场面不够乱似的。   她只好对祁夜熵解释:“裴谌修为高灵根强,要是他的力量被陆文襄利用,这个秘境说不定就会脱离试炼塔,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祁夜熵直视她的双眼,目光锐利,像是要剖开她的意识,看看她是否隐瞒什么。   “小师姐一定要回去?”他问。   戚灵灵愕然:“当然啊,不然呢?难道留在这里吗?”   祁夜熵认为暂时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等他想出办法把神魂上那些钉子拔除,想回去也不成问题。   在那之前,呆在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他道。   戚灵灵抓了抓头发:“但这里是秘境,是假的啊……”   祁夜熵琉璃般的眼睛凝视着她:“小师姐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就是真的?”   戚灵灵一时被他问住了,外面的世界当然也不是真的,因为那只是一本书。   “但是人总是要回家的啊……”   说出这句话,她不由一怔,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阻止那对男女得到遗产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她只是想回家。   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一个真正属于她的世界,尽管那个世界也未必是真实的,尽管戚奶奶去世后那个世界就已没有她的亲人,也没人真正牵挂她,那里给她的记忆几乎都是阴冷的,可她还是想要回去,因为那是故乡,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是那里的一切塑造了她,那才是她的世界。   话音甫落,她眼前的光屏骤然亮起,红光闪烁,伴随着耳边尖锐的警报声:“男主裴谌生命垂危,请宿主立即前往救助,否则将启动抹杀程序……”   戚灵灵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祁夜熵蓦地松开箍住她手腕的手指,淡淡一笑:“我和小师姐说笑的,当然不能留在这里,走吧,我们去救他。”   戚灵灵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通常冷美人笑起来犹如春光乍泄、河冰初开,总是让人联想起美好的事物,可祁夜熵这一笑,就像是黑暗的深渊里开出大朵大朵妖冶的食人花,让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不过情势危急,她无暇细想,便即向半山腰的树林飞奔而去。   林间一片狼籍,树木折的折,断的断,白衣道士的尸体横七竖八散落林间,他们的头领挂在一根碗口粗的枝桠上,头歪在一边,胸膛上一个血洞,像是被人徒手捅了个对穿——事实看来也的确如此,因为“昭华公主”的右手到肘弯全都浸透了鲜血。   她悬在半空中,用那只布满血腥的手抓着裴谌的脖颈。裴谌脸色煞白,双眼失神,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他的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在身侧,随着身体的抽动轻轻摇晃,乍一看像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只有规律的抽动显示他还没死透。   饶是戚灵灵对这男主毫无好感,也觉得这样子有些作孽。   “放开他!”戚灵灵对“昭华公主”道,“陆文襄!”   披着昭华公主皮的陆文襄抬起头看向两人:“你们既然猜到了我是谁,怎么还敢回来?”   戚灵灵被眼前的红光晃得头疼:“先放了他再说。”   没想到陆文襄当真将手一松,裴谌直直地摔落,软绵绵倒在地上,像是个面口袋。   “已经晚了,”陆文襄道,“多亏了这位裴的小兄弟,今日在下终于能得偿所愿。”   说话间,林间骤然风起,原本湛蓝的天空转瞬之间被阴云遮蔽,密林里顿时昏黑如夜晚。虽说山间气候多变,但这种变化一看就不正常。   戚灵灵掌心凝起一个光球,朝着陆文襄扔了过去,光球离手,化作紫电青霜,明光如一柄巨剑破开幽暗的丛林;与此同时,祁夜熵的灵符画成,一条水龙咆哮着向陆文襄飞去。   陆文襄不闪不避,光刃和水龙竟然直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却毫发无伤。   “不必白费力气,”他笑道,“维系秘境和试炼塔的锁链已经断裂,这个世界注定要脱离母体。”   他说着举起手,双掌相对轻轻挪移,风势顿时变得更猛,吹得林树飒飒作响,树枝断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祁夜熵道:“为什么?”   陆文襄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种无谓的问题,微微一怔,然后笑道:“两位对这个秘境来说是外来者,我这具身躯却属于这里,两个世界已经分离,你们已经触及不到我了。”   祁夜熵:“那么我们又会怎样?”   陆文襄一笑:“两个世界彻底断裂时,三位便会落入夹缝中,神魂俱灭。实在可惜,异乡孤寂,陆某未尝不想留下几位,只可惜这方天地灵气稀薄,实在容纳不下几位。”   话音未落,大地震颤起来,地底深处传来深沉又嘹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啼哭。   “这是新世界娩出的第一声啼哭,”陆文襄满满飞起,托举起双臂,“是不是很美妙?这是我的世界,我的天地,我便是这里的主宰。”   戚灵灵:“你有没有想过,这方天地灵气稀薄,脱离试炼塔后更是难以为继,你怎么修炼?难道不断地夺舍你的子孙后代?”   陆文襄露出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虽则天地灵气稀薄,但这里有生灵,有人,人为万物灵长,是灵气所钟,人可以生人,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便可以不断汲取,哪怕一个人的魂魄只是杯水车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终能助我成神超圣……”   戚灵灵不寒而栗:“你自称主宰,却随意践踏你的子民,你配吗?”   陆文襄一笑:“这里本来只是个试炼秘境,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无知无觉、周而复始的傀儡,是我让这里变成真正的天地,是我赋予了他们真正的生命,他们为我所用自是理所当然。我就是他们的神明,是他们的天道。”   “再说,”他顿了顿,“当初入塔时,我为了同门牺牲自己,分出一魂一魄架桥送他们离开,可他们呢?出去以后可曾想到来找我?”   戚灵灵:“可惜啊,这个世界好像不想要你这个天道呢,你看那是什么?”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   枝叶在狂风中乱舞,隐约可以看见树枝上挂着什么东西,像是一面黑色的旗帜,又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   蝙蝠抬起低垂的头,通红的双眼中微微闪着光。   陆文襄脸色一变,他竟然还活着!他明明已经掏出了他的心脏!   戚灵灵:“这个秘境好像并不想离开母亲呢。”   她一边说一边催动心念,灵气从她掌心溢出,绵延不绝地涌入黑袍道人的身体。   黑袍道人飞离了枝桠,像蝙蝠一样张开双手扑向陆文襄,将他紧紧箍住。   他的手化成铁一般的灰色,然后变得通红,好似烧红的烙铁,陆文襄发出一声声惨叫,终于忍不住脱离了昭华公主的躯壳。   就是现在!   戚灵灵和祁夜熵迅速交换一个眼神,两道光如闪电般鞭向陆文襄。   这回残魂避无可避,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大地的震颤越发剧烈,狂风将三人卷起,戚灵灵眼前一片模糊,但还是在彻底抓瞎之前伸手拉住了人事不省的裴谌。   “叮”的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警报解除。”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已站在了罗浮山玉霄峰试炼塔前的云坪上,手里还抓着一条胳膊,她顺着胳膊一看,是脸色煞白的裴谌。   她赶紧扔开他的手,转头一看,发现小师弟正冷冷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有点卡,更新晚了 第73章   祁夜熵极少有好脸色的时候, 但戚灵灵还是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她忽然福至心灵:“小师弟,你没事吧?”   祁夜熵并没有投桃报李地关心她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撇开眼去, 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落在裴谌身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此人, 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生得宽肩窄腰, 比一般男子更高更挺拔, 这一身土黄色外门弟子道袍掩不住好相貌, 在一群衣袂翩然的内门弟子中仍然十分出挑。   最重要的是, 他身上全无少年人的影子, 彻头彻尾散发着成熟男子的气息, 很刺眼。   虽然祁夜熵认为此人是个草包,但皮相尚可,小师姐色令智昏也不奇怪。   祁夜熵不带任何情绪地评估了小师姐的“心上人”一番, 然后移开了视线。   从秘境回现实的瞬间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那时候他断剑已经在手,可惜最后一刻小师姐若有所感将他拉了过去,还挡在两人中间,他只能收回凶器。   错失了这次良机, 再要杀死他就没那么容易了。目前裴谌的修为比他高一大截, 要杀他只能靠偷袭, 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不说,还可能打草惊蛇。就算侥幸得手, 也很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 骗过别人简单, 要骗过小师姐却不容易。   到时候只有强行带走她, 可是他没把握——汤元门众人一定会阻止她, 而且小师姐自己的实力也不弱。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祁夜熵快速地盘算了一番,遗憾地放弃了立刻杀死裴谌的念头。   裴谌不知道自己刚捡回一条命,出神地望着戚灵灵。   少女仍旧如初见时那般艳若桃李,娇媚中带着点冷淡,让人弄不清她的心思,欺骗耍弄他,让他遭遇一生中最大耻辱的是她,可性命攸关时赶来救他的也是他。   想起危急关头她是如何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他心中怦然一动,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可是刚一出塔,她就立刻甩开了他的手,他甚至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厌恶,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和沐诗月……是了,一定是因为沐诗月。   世间女子没有不善妒的,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戚氏千金,如此一来,她的阴晴不定就都说得通了。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要知道一个人的真实心意,只看千钧一发之时她怎么做,那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心里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从戚灵灵的美貌,戚灵灵对他的倾心,到戚氏的地位——戚氏虽然不以武力见长,尤其戚念瑜这一代传人在道途上毫无建树,远不如沐漾泉一宗之主,但对他来说这反而利大于弊,他知道自己天赋卓绝,在剑道上必将出类拔萃,戚氏有地位和财力,而无大能长辈掣肘,正好做他平步青云的根基,在嵩阳宗却难免仰人鼻息。   而沐诗月和戚灵灵相比……两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裴谌心头一热,即便没有戚氏女的身份而只是个平民女子,裴谌想,他说不定也会考虑。   就在这时,少女刚好一转头,与他四目相接。   裴谌微微一笑,少女果然又露出了冷淡又嫌恶的表情,但他心下了然,笑容更深。他不常笑,因为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时就知道自己的笑容对女子杀伤力有多大,他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他和沐诗月口头上已经定下了婚约,他也没给她过一个笑脸。   但是为了她,他可以破例。   戚灵灵差点没被男主这一笑送走,世界上竟有如此油腻之人,简直多看一眼都要得高血脂,她赶紧多看了两眼小师弟的冰块脸洗眼。   正想着,只见裴谌煞有介事地拂了拂袍袖,竟是要朝她这边来。   好在塔中适时传出“啊”一声惨叫,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洞开的铜门里跑了出来,炮弹似的一头撞进裴谌怀里,然后“嘤嘤”地哭起来:“阿谌哥哥……呜呜呜……那些人好可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围观众人都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有人已经咸吃萝卜淡操心地担心起沐千金得知情郎跳粪坑的真相后会遭到怎样的打击。   戚灵灵一直在秘境中不知道男主跳过粪坑,只当是沐大小姐的演技太过僵硬,这才让人看不下去。   裴谌眉宇间满是压抑不住的烦躁,敷衍地安抚道:“已经没事了,沐师姐。”   沐诗月警觉地抬起头,透过婆娑泪眼打量他:“阿谌哥哥,你怎么了?”   裴谌:“没什么,你别多想。”   沐诗月:“对了,我进皇宫被抓起来,你怎么不来救我?”   裴谌一时语塞,随即道:“我当然会来救你,只是还没到时候。”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委屈沐师姐。”   这解释根本称不上解释,但沐诗月并不挑剔,阿谌哥哥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能解释一句已是难得。   她红着脸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裴谌用眼角的余光一瞥,见戚灵灵被汤元门众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应当没听见沐诗月这番话,这才松了一口气,握着沐诗月的肩膀将她推开,低声道:“沐师姐,众人都在看着……”   沐诗月:“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爹已经答应我了,等我们从秘境出来便……”   裴谌神色一凛,瞥了眼戚灵灵,义正词严对沐诗月道:“那只是长辈们的玩笑话……”   沐诗月不禁急了:“怎么是玩笑话呢,我爹亲口答应我的,只要你在论道会中表现优异……对了,阿谌哥哥,你在秘境里遇到些什么事?任务是你一力解决的吧?”   裴谌眼中掠过尴尬之色,含糊其辞道:“汤元门的师弟师妹也出了力。”   ……   另一边,戚灵灵和祁夜熵被汤元门众人团团围住。   二师姐舒静娴把她从脑袋到胳膊到腿都摸了一遍,好像生怕她缺了零部件:“平安出来就好,我们可被你们吓死了!”说罢一把将她摁进怀里。   戚灵灵顿时喘不过气来,但是二师姐的怀抱好香好暖……有人惦记的感觉让她有点陌生,又有点飘飘然。   林秀川:“阿娴……阿娴……小师妹快被你闷死了。”   舒静娴瞪了大师兄一眼,总算松开了戚灵灵。   秦芝问道:“你们在秘境里遇到什么事了?”   戚灵灵诧异地瞥了眼水镜:“师兄师姐没看到吗?”   秦芝摇摇头:“从你们打败那夺舍的女鬼之后,水镜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北宸道君歉然道:“都怪在下思虑不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多亏诸位化险为夷。”   这一甲子联盟事务轮到两仪门负责,试炼塔的日常维护、新晋弟子的论道会当然也由他们负责,出了问题,当然他们的责任最大。   说起来,陆文襄也是两仪门的弟子。   但是试炼塔几千年来运转正常,陆文襄丢魂的事先前也无人知晓,再不讲道理的人也不能把这次的事归罪于两仪门。   戚灵灵大度道:“这是意外,道君用不着自责。”   她正斟酌着哪些事该说,该怎么说,沐诗月横插进来,对北宸道君道:“沈师叔,你问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又没帮多大忙,都是阿谌哥哥的功劳……”   裴谌忙上前一步打断她:“沐师姐别乱说,裴某不敢居功。”   说罢向戚灵灵一揖:“方才在秘境中多亏戚师妹仗义相助,多谢。”   他似是忽然想起另有一人也出了力,向祁夜熵投去吝啬的一瞥:“还有这位师弟。”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连戚灵灵都忍不住为男主的心机点赞。他不提救命之恩,却含糊其辞,倒好像打boss的主力是他,他们两个只是辅助。   被系统逼着救男主就够憋屈的了,任务之外她可不乐意惯着他,轻嗤了一声:“裴道友不用多礼,我和师弟不过是在道友被人掐着脖子快断气,毫无还手之力,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的时候,及时出手救了你一条命罢了,举手之劳,当不得一声谢。”   裴谌不禁微露困惑之色,随即他看到了沐诗月挽着他胳膊的手,心道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连忙将沐诗月的手拉开。   沐诗月不屈不挠地又挽了上去,顺便还瞪了戚灵灵一眼。   戚灵灵笑道:“你阿谌哥哥确实出力最多。”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裴谌一眼:“裴道友那晚跟了我们半天,偷听到的宝贵线索很有用吧?真善寺有几个茅厕啊?掏了一夜挺辛苦吧?”   何止掏了一夜啊,看客们心想。   裴谌本来已将这段不堪的遭遇屏蔽在意识之外,谁知道却被她旧事重提,他的脸颊顿时烫得快要烧起来,偏偏沐诗月还在一旁眨巴着两只大眼睛:“阿谌哥哥,什么真善寺,什么茅厕……真善寺的茅厕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谌无言以对,只是死死地盯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戚灵灵。   饶是他再孤芳自赏,也不禁怀疑起来,面前这恶意满满的少女,当真对他有意么?还是因爱生恨,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呢?   他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和他同样困惑——祁夜熵正用那双似乎可以穿透一切迷雾、看破所有真相的眼眸,端详着谜一样的小师姐。   北宸道君眼见气氛不对,握嘴轻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对了,还请诸位将秘境中发生的事告知沈某。”   裴谌如释重负,开始解释起来。沐诗月一进皇宫就被关进了地牢,什么事也不知道,祁夜大佬是不可能开口的,戚灵灵和裴谌两人将各自的遭遇说了一遍,拼凑出了大体事实。   也许是慑于戚灵灵的茅坑警告,裴谌没敢夸大其词抢功。   北宸道君听完两人的述说,沉吟道:“秘境之事,我等会再行调查。现下所有秘境的任务都已结束,诸位评审想必心中已有评判,还请投出手中灵珠,以便评定名次。”   评审投票没花多少时间,很快有了结果,戚灵灵和祁夜熵这一组以十九颗灵珠高居榜首——他们拿到了解开任务线索的全部十颗灵珠,几乎所有评审都投了他们的票,只除了嵩阳宗的老羊长老,不过他那一票已经无关大局。   北宸道君宣布:“恭喜汤元门的两位小友,戚灵灵和……”   他困惑地蹙了蹙眉,一口气道:“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   祁夜熵:“……”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小可爱们 第74章   听见这个名字, 戚灵灵头皮不由一阵发麻,报名时她随手就把这个名字填了上去,万万没想到会公开处刑。   偏偏还嫌不够似的, 北宸道君话音刚落, 只听“砰砰”两声,两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凝成两人的名字, 七彩还带闪光, 很是酷炫。   一片尴尬的沉默之后, 只听舒静娴道:“原来小师弟是叫这个名字吗?”   秦芝:“总听小师妹叫他小殇, 全名这么长, 倒是没想到。”   林秀川:“这‘殇’字寓意似乎不太好……”   其它门派的弟子中也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只听一个女弟子道:“也只有这般绮丽又凄迷的名字,才配得上这位师弟的无双风华和绝世姿容。”   “听说这位师弟是北溟来的鲛人, 看他一身贵气,莫非是皇族?”   “据说鲛人皇族的金尾特别漂亮……”   “嗷嗷嗷好想看他化出原形……”   “不对,是铁尾哦,我早就打听过了。”   “铁尾好,铁尾说不定姐姐还有点希望……”   戚灵灵:“……”果然哪里的颜狗都是一样毫无原则, 这个看脸的世界!   她悄悄瞥了眼大佬, 他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但仍然一脸无动于衷。   不愧是大反派,就是宠辱不惊, 沉得住气, 如果不是丹田撑得慌, 戚灵灵就信了他的邪了。   好不容易天空中的七彩大字散去, 北宸道君道:“下面有请嵩阳宗羊长老为两位颁奖。”   老羊长老站起身, 抱了一张琴走过来,脸上就像刷了层浆糊。   只见那琴古韵悠然,琴弦上流淌着光华,一看就是宝物,看得一众弟子眼馋不已。   沐诗月眼睛红得要出血,把后槽牙磨得飒飒有声:“那明明是我爹……”   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伏羲琴是嵩阳宗公中的宝物,她爹本来打着公转私的如意算盘,谁知道却是为对家做了嫁衣。想到这里,她不免对阿谌哥哥有几分失望。   她瞅了眼裴谌的俊脸,又得到了些许安慰,不过一张琴罢了,凭着阿谌哥哥的天分和实力,早晚能跻身大能之列,且看那姓戚的暴发户和那只会卖弄色相的低贱鲛人能得意几日。   戚灵灵是师姐,这琴自然是由她来接。   老羊长老一百个不情愿,依依不舍地把琴放到她手上,差点没反悔一把夺回去。   戚灵灵接过琴,轻轻拨了拨,转手就把琴往祁夜熵怀里一抛:“小师弟,接着你的琴。”   她记得书里几次描写过大反派弹琴的场景,似乎是除了杀人之外他唯一的爱好。   祁夜熵本能地接住,问老羊长老:“这琴值五十万?”   老羊长老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整个心脏都在抽搐。   沐诗月忍不住“腾”地站起身:“这可是上古法器伏羲琴,你这粗鄙下贱的鲛奴,不认识好东西,眼里只有钱!”   祁夜熵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沐诗月,对他来说,她的话和几声狗吠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老羊长老,等待他的回答。   老羊长老一生中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却莫名被他看得发毛,这个修为低下的鲛人少年身上,似乎有种压迫感,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祁夜熵便把琴递给戚灵灵:“先还小师姐五十万。”   戚灵灵愕然,联想起他在秘境中拼命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急于还她的一百万?   她看着他波澜不兴的眼眸,泥人都有三分土气,他却没把沐诗月的人身攻击当回事,不止人身攻击,他对一切伤害都是如此,带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她又想起他从腹中挖出暗器、冷漠地处理伤口的模样。   虽然心里知道他将来是叱咤风云的大反派,除了天道没人能伤得了他分毫,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可感情上,这是她共患难过的小师弟,只有高中生年纪,还知道欠债还钱,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   戚灵灵想了想,大佬可以不和沐诗月这种小角色计较,但她这市井小民可咽不下这口气。   她抱着琴走到嵩阳宗的坐席前,冲着沐诗月抬了抬下颌,冷冷道:“道歉。”   沐诗月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什么?”   戚灵灵平静道:“向我小师弟道歉。”   沐诗月:“凭什么要我道歉?我说错了么?他不就是个粗鄙下贱的铁尾鲛人?”   戚灵灵不理会她:“我数到三,不道歉你会后悔的。”   沐诗月面露警惕之色,毕竟她在戚灵灵那里没有赚到过任何便宜,但是她身为宗主千金的骄傲让她不肯低头,她昂起脖子:“你少吓唬人,我爹……”   话音未落,戚灵灵举起手中的琴,重重地朝着沐诗月脑袋上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响,伏羲琴顿时四分五裂。   沐诗月被砸得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好在裴谌及时扶住了她。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四周鸦雀无声。   戚灵灵把琴的残骸一扔,捋了把头发,对祁夜熵道:“这琴太破,改天师姐给你物色张好的。”   祁夜熵默默地看了眼地上的残骸,他对钱没有多少概念,但看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五十万不是小数目。   小师姐很有钱,而且很能花钱,靠做任务攒钱肯定养不起她。   戚灵灵见他若有所思,还以为他在心疼钱,忙道:“五十万你已经还我了,这个算师姐的。别担心,你师姐有的是钱。”   众人:“……”万恶的有钱人!   汤元门众人捂着额头几乎厥倒。   舒静娴:“五五五……五十万……就这么……”   秦岸雪双眼无神:“没了……”   秦巍双手捧着脸:“但是真的好甜,好宠……”   戚灵灵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差这五十万游戏币,从体验来说,这五十万是她花得最值的五十万。   她对着欲哭无泪的沐诗月道:“这种破琴也就你们这种破落户当个宝,给我小师弟听个响都不配。你高贵什么?要不是我家小师弟,你跟你那好哥哥得在秘境里掏一辈子粪。”   汤元门众人明白过来,小师妹这一砸,是用五十万砸出了小师弟的尊严,以后再有人想拿小师弟的出身说事,都得掂量掂量。   沐诗月总算回过神来,捂着肿起的脑门哭嚎起来:“你们欺人太甚!我爹绝饶不了你们!呜呜呜呜……”   戚灵灵:“你爹怎么了?我帮你爹教育女儿,他该谢我才对。就你这么欠,哪天出门被人打死都是白给。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她顿了顿:“我们进塔前可是打了赌的。”   沐诗月和裴谌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沐诗月在黑牢里提心吊胆地关了几天,乍然得救,哪里还记得赌约的事。   而裴谌以为戚灵灵既然在危难之时舍身救他,自然不会当真计较赌约的事。说来说去,还是这草包千金惹的祸。   戚灵灵接着道:“两位别忘了,从今开始一个月,两位都得给我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本来我不喜欢使唤人,也不喜欢难为人,可是既然沐师姐这么讲究尊卑秩序,不好好使唤你们一番倒有点过意不去了。”   沐诗月终于着慌起来:“什么赌约,我们才没跟你们打过赌!”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沐诗月平常仗着自己身份横行霸道,到处弹压家世一般的弟子,早有许多人暗暗看不惯她,这时候便有人落井下石。   “沐师姐,愿赌服输,你和戚师妹打赌,我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对啊,就算是宗主千金也不能抵赖吧。”   “你们嵩阳宗自家人愿意捧臭脚就捧着吧,别想让我们也惯着……”   沐诗月见舆论几乎是一边倒,连自己宗门里平日奉承她的那些人也不帮她说话,只是低头不语,顿觉孤立无援,向老羊长老求助:“羊长老,你老人家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羊长老左右为难,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狠狠心道:“修道之人最重然诺,既然诸君都说赌约确有其事,师侄还是言出必行吧……罗浮七宗同祖同源,如同手足,想来汤元门的小道友也不会难为你的。”   戚灵灵:“那可未必,看我心情。”   沐诗月恨恨道:“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们?”   戚灵灵:“我还没想好,你们明天一早来报道,到时候再给你们分派活计。”   悬而未决才是最折磨人的,戚灵灵知道她这么一说,沐诗月今晚是别想安生了。   果然,沐诗月又要跳脚,裴谌及时拉住她:“沐师姐,你在秘境中也累了,早些回去调息安歇吧。”   说着连拉带拽地把她劝走了。   戚灵灵和祁夜熵回到台下,颁奖继续进行,太衍弟子以十五颗灵珠的成绩夺得第二,第三名是东道主两仪门的弟子。   因为出了事故,一众评审要入塔调查,颁奖礼便草草结束了。   汤元门众人也起身回宗门。   舒静娴揽住戚灵灵的肩膀:“累坏了吧?福瑞叔从你最喜欢的酒楼订了菜,回去好好吃一顿,然后美美睡个觉。”   戚灵灵:“又要师兄师姐破费,该我们请你们才对。”   秦芝眨眨眼:“哟,进了一趟秘境,分起‘我们’和‘你们’了,谁是‘我们’,谁是‘你们’呀?”   戚灵灵知道他们是误会了,生怕大佬介意,慌忙撇清:“我和小师弟得了奖嘛,又让师兄师姐担惊受怕,理当请客的。我越俎代庖帮小师弟一起决定了。”   她看向祁夜熵:“小师弟,对不对?”   祁夜熵点点头:“应当由我们来请。”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两字咬得格外重,引得秦芝和舒静娴都笑起来,剩下三个男人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大眼瞪小眼。   舒静娴道:“今天我们请你们,改天你们再请我们就是了,有你们连请三日的时候呢。”   这下连男人们都明白过来,连请三日,这不是结道侣的规矩嘛!   戚灵灵不敢让他们再说下去,忙岔开话题:“对了,我托师兄师姐录的东西,录到了吗?”   “当然当然,”秦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袋各种颜色的留影珠,“小师妹交代的事情,怎么能不好好办。”   舒静娴:“我们已经帮你把精彩的挑出来了,红色的那几颗。”   戚灵灵道了谢接过来。   秦岸雪警告道:“深红的那颗,最好等用完晚膳,过了几个时辰再看。”   众人都忍不住吃吃笑起来,只有林秀川摇头叹息:“你们啊,真不厚道。”   几人一行说一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宗门的大坑前。   福瑞叔刚好也到了,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听说两人在秘境中遇险,他连连咋舌,耳毛都紧张得竖了起来。   “你们这两个孩子也真是容易招事,莫不是流年不利?”张福瑞皱着眉头道,“改天去庙里拜一拜吧,我知道有一处寺庙特别灵验。”   戚灵灵:“……”您可是个道士啊大叔!   张福瑞又一拍大腿:“对了,还有一桩事,差点忘了……今日有可靠的人给我传了消息来……”   他看了眼祁夜熵,眼中浮起忧色:“前些天有一队人马到了西海沙洲黑市,四处打听有无鲛人出没,把个斗妖场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和主家交涉,把里面的鲛人全带走了……听说那群人都戴着鬼面,佩着弯刀,和我们遇到的那批,应该是同一来处。”   他顿了顿:“虽说和小熵未必有什么关系,但他们早晚会查到这里来,你们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听到这消息, 戚灵灵心头一凛,她全然忘了“大佬的事我们小角色别插手”的处世原则,真心实意地担心起来, 别人不知道底细, 她却大致猜到了北溟为什么大费周章满世界找“逃奴”——太子的死多半就是他做的。   祁夜熵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我明日便离开罗浮, 以免连累诸位。”   张福瑞忙道:“小熵别多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静娴等人也说:“小师弟你既已入了汤元门, 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 别再提什么连累不连累。”   “再这样见外, 便是不把我们当自家人。”   “对啊,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岂不是更危险?”   祁夜熵头垂得更低,什么话也没说, 但眼中隐约有水光闪烁。   此时说什么都容易显得虚伪客套,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戚灵灵不由在心里感叹,大反派这茶艺是越来越熟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秘境里体验了人生, 他的情绪模仿能力大有长进。   汤元门众人平日四处做任务, 三教九流接触不少, 社会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尤其是福瑞叔, 更是经验老道, 等闲茶艺根本骗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但是面对一个清瘦单薄、身世可怜的美少年, 怀疑他的真心似是一种罪过。   要不是戚灵灵深谙他本性, 八成也会被表相骗了。   “都站在这里干嘛?”福瑞叔举了举手中足有十来层的大提篮,“饭菜都要凉了。”   众人说说笑笑进了用作厅堂的大岩洞。   戚灵灵一眼就看到一身白纱衣袅袅娜娜,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白姨娘。   两人目光一对上,金翅大鹏立刻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道:“我本来不想来的……”   舒静娴无奈:“对对对,是我们非把你叫来的。”   戚灵灵:“白姨娘这几天还好吗?”   白姨娘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好不好,好不好日子总得过下去。”   戚灵灵知道她脾气,笑了笑便招呼众人入座。   在黑市发了笔横财后,戚灵灵便给宗门里添置了一些家具什物,屏风桌椅坐垫盘碗一应俱全,洞窟里点了鲛灯,虽然是在窑洞里,倒也有些温馨的氛围。   刚一落座,门口蹿进一条黑影,戚灵灵眼尖:“小师弟,你的咪咪!”   众人:“……”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戚灵灵弯下腰,拍这手:“咪咪咪咪,到这里来,让麻麻吸一口……”   黑猫用灯泡似的绿眼睛瞅了她一会儿,纡尊降贵地朝她踱去,正要往她怀里跳,冷不丁瞥见祁夜熵的眼神,立刻炸成个毛球,“喵”一声躲开了。   戚灵灵满脸遗憾:“哎,怎么跑了?白给你吃了那么多小鱼干,白眼咪!”   祁夜熵:“许是知道自己脏吧。”   戚灵灵:“小猫咪怎么会脏,小猫咪比你还干净呢。”   祁夜熵淡淡地瞟了猫一眼:“哦。”   黑猫:“喵喵喵!”求求你别说了!   众人对小师妹这种一见到猫就无原则无底线还降智的状态见怪不怪。   这时秦巍从外头走进来,怀里捧着琉璃大碗,锦鲤苏小蛮漂浮在水中,华丽的金红色尾巴耷拉着,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直到看见戚灵灵,方才游动起来。   戚灵灵把大碗接过来一端详,好家伙,才几天没见,又胖了一圈。   书里女主用了好几十年才重新修炼出人形,照她这么吃下去,化成人形八成得三高吧。   正想着,秦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小红果便要投喂,戚灵灵连忙拦住他:“少点少点。”   小锦鲤扭了扭胖腰,秦巍不知怎么从一条鱼的眼神里看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当下不忍心了,向戚灵灵求情:“再给两颗吧小师妹,大好的日子。”   四师兄求情,不能不给面子,戚灵灵小气吧啦地摘下两颗投进碗里:“最多就这些,再吃得撑坏了。”   小锦鲤仰起头叼住她喂的红果子,这几颗果子显然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她吃完也不缠着要,乖巧地摆摆轻纱似的尾巴,戚灵灵拍拍鱼脑袋:“真乖。”   比起一言不合就要抹她脖子的大反派和渣渣男主,苏小蛮这女主脾气好,胃口棒,长得萌,又好养活,要是能把恋爱脑也治好就完美了。   众人都在桌边坐好,福瑞叔摆上酒菜,用灵火把汤放在一边煨上,很快热气和香味一起弥漫开来,与灯光氤氲在一起,众人围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说笑,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戚灵灵一碗热汤下肚,只觉秘境中经历的一切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等她完成所有任务回到现实世界,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也会变成一场大梦吧?   汤元门的师兄师姐们,福瑞叔,白姨娘,小锦鲤,小咪子……当然还有大反派。   戚灵灵向祁夜熵看去,隔着灯火和水汽,少年的脸庞更美得不似真人。   她不禁想起秘境中他说的话——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   当然是不同的……   正出神,舒静娴用手肘捅了捅她:“小师妹,怎么不吃东西,只望着小师弟发呆,在想什么呢?”   秦芝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戚灵灵:“……”这是哪儿跟哪儿。   她忙岔开话题:“对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转向张福瑞:“福瑞叔知不知道当年陆文襄在试炼塔里出事的详情?”   张福瑞:“那时我也才刚入门不久,只是听人说起两仪门有个弟子不知在试炼塔里遭了什么事,出来便有些神智不清,一拿剑就哭,他们掌门请了万鹤庄的医修大能来治也没能治好,最后那弟子的家人来将他接了回去。我也是道听途说,再详细的情形便不知道了。”   戚灵灵道:“和他一起进塔的弟子是谁,福瑞叔知不知道?”   张福瑞诧异:“有人和他一起进去?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戚灵灵看了眼祁夜熵,果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警觉。试炼塔几千年来就出了这一次严重事故,若是有人一起进塔,一定也是广为人知,福瑞叔应当不至于一无所知。   “当时的入塔记录能查得到吗?”她问道。   林秀川:“按照规矩每次有人入塔都会留下记录,档案保管在藏经阁的三层,长老以上可以随意查阅。”   秦芝道:“小师妹想查么?可以拿师父的令牌去。”   她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块紫色的玉牌递过来,上面刻着道号“穹崖子”。   戚灵灵道了谢接过来,她莫名有些在意陆文襄提到的那个同门弟子,他们既然是一起入塔,那弟子就应该知道他丢失魂魄的前因后果,逃出去后理当向师父、掌门报告,然后由宗门组织救援。   然而从陆文襄的话来看,似乎从来没人想过去解救他,甚至可能根本没人知道他丢了魂,那么就是与他一起进塔的同门隐瞒了真相。   为什么要隐瞒真相?是个人恩怨吗?若是他们关系不佳,陆文襄又怎么会为了救同门而牺牲自己?   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无论如何,待明日先去藏经阁查一查再说。   “今日且别去想这些,畅快喝酒,大口吃肉,不醉不归。”舒静娴捋起袖子,将个几十斤重的大酒坛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啪”地拍去封泥,醉人醇香四溢。   大家纷纷捧起碗来祝贺戚灵灵和祁夜熵两人在论道会中拔得头筹。   张福瑞感慨道:“说句实话,你们师父走时,我以为咱们汤元门十有八九得散,没想到你们这群孩子硬是把门楣撑了起来,如今更是扬眉吐气,只望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些,我也算对你们师父、师祖、宗门列祖列宗们有个交代了……”说着说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魁梧大汉竟哽咽起来。   众人忙宽慰他:“这些年多亏了福瑞叔,养着一家老小还要贴补我们这群不成器的。”   张福瑞环顾四周:“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山赎回来,要是能看到这一天,我死也瞑目了。”   提起这一茬,汤圆们都有些泄气,他们欠天衡宗的外债足足十亿,即便是这姑生财有道的小师妹,资产也不足一亿,何况那是小师妹的私产,就算她愿意他们也不能用来填宗门的大坑。   秦巍摸了摸自己贴身穿着的芭比粉小马甲:“还以为师父留下的真是藏宝图,没想到竟是个阵法……”   祁夜熵执着酒碗的手一顿,抬起眼皮:“是什么阵?”   他喝了酒,脸颊微微有些红,眼眸比平时更亮,像是蒙了层水光,里面满是天真单纯的好奇。   秦巍迟疑了一下,但一想小师弟既已入了宗门就不算外人,这些事自然也不该瞒着,便竹筒倒豆子地全说了:“是师尊缝在衣裳里的一张地图,我们还以为是传说中的藏宝图,按着地图挖了,却挖出了一块刻满符文的铜镜……对了还是小师妹猜到这张图缝在衣服里,那是小师妹进门第一天的事呢,哈哈哈哈……”   戚灵灵后背发凉,疯狂向四师兄眨眼睛使眼色,秦巍诧异道:“小师妹你眼睛怎么了?可是抽筋了?让二师姐替你瞧瞧。”   戚灵灵只好揉揉眼睛:“没事,可能是进了砂子。”   秦芝却已明白过来,岔开话题:“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说点高兴的事。”   祁夜熵也没继续追问,戚灵灵松了一口气。   秦岸雪晃荡着酒碗:“说起高兴的事,小师妹打算怎么处置沐诗月和裴谌?”   除了林秀川和张福瑞,汤圆们都不厚道地笑起来。   小锦鲤一听“裴谌”两字,顿时一僵,随即把脑袋仰出水面,仿佛生怕错过了什么。   戚灵灵虽说想给沐大千金和裴渣男一个教训,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修理他们,尤其沐诗月还是个小姑娘,她也不能当真虐待她,秦岸雪这么一提,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有件事倒是很适合沐诗月来做。   “就让她打扫鱼塘、照顾锦鲤吧。”她道。   当然也包括负责给锦鲤播放教育影片,正好让她这恋爱脑一起接受接受改造。   裴谌就难办了,众所周知,男女主之间总是存在着某些难以解释的引力,一见面就容易天雷勾地火,戚灵灵可不希望引狼入室。   “至于裴谌……”戚灵灵道,“在外面给他找点差事吧,反正这一个月里他出去干活赚的钱也归咱们。”   张福瑞若有所思:“今日去醉月楼买酒菜,刚巧听见他们说起,小柳儿走后许多客人都不满,连带着楼里的生意也差了不少,急需再捧个不相上下的头牌出来。”   戚灵灵:“那就劳驾福瑞叔明天辛苦一趟,带着人去给掌柜过过目。”   她想了想又道:“唱曲也不是每晚都唱,而且一晚上也唱不了多久,再问问掌柜有没有洗盘子拣菜倒夜香之类的活,多给他安排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众人:“……”活该小师妹发财。   小锦鲤贴在琉璃碗上,鱼尾耷拉着,鼓凸凸的鱼眼睛巴巴望着戚灵灵,满是忧伤和不解,看着好像都快哭了。   戚灵灵心一软,隔着碗壁戳戳她,真是个傻妞。   其乐融融地喝了会儿酒,众人顾及戚灵灵和祁夜熵两人刚从秘境里出来,便早早地散了席,秦巍自告奋勇留下收拾,其余人便各自散了。   戚灵灵和祁夜熵一抬头,师兄师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没影了。   两人住处邻近,便并肩往回走。   新月如钩,浅浅淡淡的一弯挂在夜空中,习习凉风吹拂着,送来少年身上的气息,清冽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酒香,似乎还有丝丝血腥气,很复杂,也很好闻。   戚灵灵忽然有些不自在,正想着该找些什么话来说说,便听祁夜熵问道:“小师姐,嵩阳没能夺魁,外门弟子不能入内门吧?”   他说的是“外门弟子”,但戚灵灵当然知道指的是裴谌。   她想起书里沐漾泉的为人和作派,点点头:“沐漾泉那人无利不起早,而且最是势利眼,裴谌不能给嵩阳和他挣面子,他才不会让他占掉一个宝贵的内门弟子名额呢。”   她对沐漾泉的鄙夷根本无法掩饰,也懒得掩饰,说完这番话,她便发现大佬薄唇轻抿,脸色微微一沉,好像有一片阴云飘过,洒在他眼睫上的清辉也显得阴冷起来。   如果说表情还可能误读,往她丹田里灌的灵气可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大佬很不高兴。   裴谌进不了内门,大佬不高兴什么?罗浮山的外门和内门界限森严,日常起居和修炼都不在一处,中间还隔着几道门,要不是凭着沐诗月这层关系,裴谌连玉霄峰都进不来。   难道大佬是在为见不到男主而生气?   戚灵灵忽然想起祁夜熵在秘境中也时常旁敲侧击地打听裴谌的事,虽说反派关注主角无可厚非,但未免过于在意了,他又没读过剧本,又不知道裴谌是他命中注定的死敌。   她又想起书中剧情,大反派厌恶一切靠近他的女人,不但抹了她的脖子,对自带光环的女主苏小蛮也毫不容情,书里他一直在寻找男主,想杀了男主,最后却被男主一剑穿心……这命中注定的羁绊,这该死的宿命感……   就算撇开书中剧情,秘境中他们同床共枕,她好歹是修仙界第一美人,脸蛋身材她自己有时候照镜子都心跳加速,可大佬在她身边躺了一夜毫无反应……   戚灵灵心里咯噔一下,和男主纠缠不休的,除了女主之外还有一个大反派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该不会……她惊恐地捂住脸,该不会这言情里还夹带了一条耽美暗线吧??   按照这作者无节操大乱炖的风格,还真有可能暗戳戳夹带私货。   一条小锦鲤就够她操心的了,怎么又来一条鱼!难道男主会释放什么专门针对鱼的信息素?   她瞟了眼大佬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侧脸,再想想男主那油腻腻的玩意儿,她毅然决定:这门亲事小师姐不答应!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戚灵灵的窑洞门口。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门梁上风灯的火光,少年的一双眼眸流光溢彩,戚灵灵胸中沉痛,几乎无法呼吸,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怎么就瞎了呢?   “小师姐,你到了。”祁夜熵似乎酒量不佳,今晚多喝了几杯,说话便带了点含糊的醉意,语速放得很慢,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故意撩拨人心里那根弦。   连戚灵灵这样的牡丹铁直都有些头脑发热,她定了定神,严肃道:“小师弟,你年纪还小,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趁着年轻多学点本领。”   祁夜熵目光微动,往前走了两步,身形忽然一晃,似乎突然酒意上头站立不稳,伸手向戚灵灵身后的石门上一撑,便将小师姐禁锢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少年虽未长成,也已经比戚灵灵高了快一个头 ,近在咫尺地低头看她,实在很有压迫感。   戚灵灵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感到心跳开始加速。   “小师姐说的那些有的没的,”他带着一种求知的好奇问道,“是指什么?”   戚灵灵几乎窒息:“有的没的就是……有的没的……你当什么就是什么吧……明白了吗?”   祁夜熵却没有离开,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明白。”   戚灵灵被他看得心慌气短,抬起手揉眼睛,自言自语道:“这砂子真讨厌……”   祁夜熵拉过她的手:“不要揉。”   说罢抬起手,拨开她额前碎发,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凑近过去仔细端详她的眼睛:“在哪里?”   戚灵灵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好像已经没了……”   祁夜熵缓缓松开手:“小师姐多半是困了。”   说着他轻轻擦着她的耳垂拨了一下石门上的符文机关。   戚灵灵背后的石门应声打开。   祁夜熵道:“时候不早了,小师姐早点歇息。”   戚灵灵回房泡了个澡,躺到床上时还有些晕乎乎的,她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发现有点烫。   和美貌异性近距离相处的正常反应而已,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戚灵灵抓了抓头发,翻了两个身,抱着个松软的大枕头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沐诗月准时出现在汤元门大坑旁的山门前。   虽然她气得脸都青了,但也不敢不来——毕竟在戚灵灵手上吃了那么多的亏,就算是她也长了点教训。   戚灵灵把她在门外晾了会儿,这才把她带到苏小蛮的灵池前:“你的工作就是好好照顾我的鱼,每天早晚换一次池水,一天三顿投喂赤珠果,每次七颗,不能多喂。其余时间陪她说话,跟她一起看留影珠。”   沐诗月:“就这?”   戚灵灵:“不满意?我也可以送你去山下挑粪。”   沐诗月一听脸都绿了,像她这种修道世家的孩子,刚断奶就开始服辟谷丹,别说几乎见不到这东西,连听一听都像是污了耳朵。   戚灵灵:“听明白了吗?”   沐诗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即别过脸去。   戚灵灵也不和她计较,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大袋各种颜色的留影珠,挑出一堆深深浅浅的红色珠子递给她:“明白了就开始吧。”   沐诗月接过袋子,随手一掏,就掏出了那颗深红色的,皱着眉头道:“里面是什么?”   戚灵灵:“我也没看过,你看了就知道。”   她自己也挺好奇裴谌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师兄师姐们一提起就露出罪恶的笑容。   沐诗月“嘁”了一声,把留影石搁在灵池前的一块岩石上,漫不经心地施了个咒。   留影石一闪,画面出现在两人一鱼眼前。   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浮现,面容颇为俊朗不俗。   小锦鲤忍不住激动地吐了个泡泡,沐诗月也是双眼放光,娇羞地捧着脸道:“哎呀,这不是我阿谌哥哥么?”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瞪了戚灵灵一眼:“你为什么偷偷录下阿谌哥哥做任务的经过?我就知道你觊觎他!”   戚灵灵:“嘘,少废话,看片。”   就在这时,画面中的青年悄悄潜入了一处草木茂盛的庭院,四处搜寻,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向一座黑黢黢的小屋子走去。   沐诗月感觉到不对劲:“那是什么?”   戚灵灵:“茅厕。”   沐诗月和鱼都是一脸困惑。   “阿谌哥哥为什么会去这种地方?”沐诗月已经着慌了,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   话音未落,就见裴谌拿起一根长竹竿,缓缓地搅动起来。   苏小蛮:!!!   沐诗月:!!!   戚灵灵以为到这里就完了,没想到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当看到裴谌被胖尼姑当作采花大盗堵在茅厕中时,沐诗月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抓起留影石,扔在地上使劲踩。   她用了十成的功力,不一会儿就把留影石踩成了碎屑。   戚灵灵“啧”了一声:“一百灵石一颗呢,给你记在账上了。”   她说着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一模一样的,施了播放咒,把前面的快进,等到画面跟刚才接上。   沐诗月宁死不屈地闭上眼睛:“我不看!我不看!”   戚灵灵冷笑:“给我接着看,这是主人的命令,要是违抗就让你去山下挑粪。”   沐诗月抽噎了一声,只得睁开眼睛。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两颗少女心“啪嚓”碎成了八瓣。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沐诗月捂着脸痛哭:“这肯定不是真的, 阿谌哥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的阿谌哥哥气度不凡、风姿卓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对,一定是你在留影石上动了手脚!”沐诗月双眼通红, 狠狠地瞪着戚灵灵。   戚灵灵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了, 这真相对她来说属实过于残酷,一时间当然无法接受, 现在她正处于第一阶段——否认事实。   于是她拍拍沐诗月的肩:“不管你信不信, 不管留影是真是假, 你都得给我翻来覆去地看。”   沐诗月:“……”   连着看上一个月, 她就不信沐大小姐还能直视裴谌那张脸。   比起沐大小姐反应过激, 苏小蛮就更让人心疼了。   小锦鲤足足呆了有半刻钟, 停在水中一动不动,只有小嘴一开一合,每一次开合, 都好像在问“为什么”。   沐诗月好歹只是付出了感情,苏小蛮却是实打实地牺牲了几百年修为。   戚灵灵对沐诗月道:“有的是时间,把剩下的珠子都看了,千万别偷工减料。”   她召来白姨娘:“你负责监督。”   白姨娘平时苦于不能作威作福,哪里会放过大好机会, 当即摩拳擦掌:“你放心, 我一定把这一人一鱼看得牢牢的。”   她指指沐诗月:“这小娘皮要是敢眨一下眼, 我就把她眼珠子抠出来!”   戚灵灵:“……”大可不必。   把一人一鱼交给白姨娘监督后,她便离开了苏小蛮的洞窟, 和祁夜熵会合, 一起去了玉霄峰的藏经阁。   两人上了三楼, 整层几乎都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 四处弥漫着陈纸旧墨特有的气味。   戚灵灵拿出师尊穹崖子的令牌交验过, 对执事道:“我想查一条试炼塔的入塔记录。”   执事道:“可知年月日期?”   戚灵灵:“大约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具体日期不清楚。”   执事一听是查百年前的事,微露诧异之色。   戚灵灵接着道:“我们可以提供入塔人的姓名。”   执事点点头:“亦可。”   说着拿出一块石板并一支灵笔:“请将名姓写在上面。”   戚灵灵写下名字,“陆文襄”三次闪了闪,隐没在石板中,很快便有三卷卷轴飞来。   执事把卷轴交给他们:“这三卷文书中都有该名弟子的入塔记录,两位请自行查阅。”   戚灵灵和祁夜熵便在案前坐下,查找起来。   陆文襄从拜入两仪门到离开总共三十多年,进塔记录有十来条,戚灵灵直接翻到出事的那一条,那是一百三十一年前五月初七辰亥子之交,然而记录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事情越发古怪了,戚灵灵皱了皱眉,问那执事:“这记录有没有可能被人篡改?”   执事道:“档案由试炼塔的法阵直接传来,无人可以篡改。自在下掌管藏经阁以来,便没有听闻过这等离奇之事,仙子缘何有此一问?”   祁夜熵问道:“入塔时有无可能瞒过塔中法阵,免于记录?”   执事笑起来:“这就更加荒诞不经了,试炼塔中的法阵乃是由罗浮老祖所设,能避开此阵的人恐怕还未出生呢。”   戚灵灵:“明白了,多谢。”   她说着将卷轴按原样系好,还给执事,和祁夜熵一起出了塔。   “果然无功而返。”戚灵灵伸了个懒腰,有些失望。   祁夜熵:“也不算一无所获。”   戚灵灵点点头:“至少能确定和陆文襄一起入塔的人肯定有问题,而且早有预谋。”   选在半夜入塔就不正常,像是故意避人耳目,这样一来,陆文襄在塔中出事也许就不是纯粹意外了。   不过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说到底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碰巧撞上,戚灵灵只是因为有些强迫症,不喜欢留下什么疑团,这才多管闲事地查了一查,既然线索中断,也就没必要执着下去了。   两人回到宗门,戚灵灵问:“小师弟接下去有什么安排?”   祁夜熵道:“我和大师兄约好了,要去向他请教符箓。”   戚灵灵不由为自己的不务正业而汗颜,称赞道:“小师弟真努力。”   祁夜熵微垂眼帘,谦虚道:“根骨差就更要以勤补拙,不然只会连累师兄师姐们,还有小师姐。”   他的长睫毛遮住了眸光,显得格外乖巧,戚灵灵都差点信了。   要不是戚灵灵知道他底细,差点就信了。   祁夜熵抬眼望她:“小师姐打算做什么?”   戚灵灵本来打算去看看沐诗月和苏小蛮,但是面对如此上进的大反派,她也生出了点危机意识,当即改口:“我也要回去练功!”   和小师姐分别后,祁夜熵回房取了道术书和文房,抱起黑猫来到和林秀川约定的藏书洞窟,大师兄已经到了。   林秀川盘腿坐在书堆中,膝上搁着一卷摊开的道术经卷,正聚精会神地研读,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温和地一笑:“小师弟请进,这里有些乱,不用拘谨,你自己找地方坐。”   他说着拍拍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你把这小家伙也带来了?”   祁夜熵:“我看它独自留在洞窟里无精打采,便将它带了来,师兄若是介意我就将它送回去。”   林秀川好脾气地道:“怎么会介意,有只猫儿作伴岂不更好。”   他看了看蜷缩在少年怀里的肥猫,呐喊道:“它这猫儿平时气性挺大,前日差点把你四师兄抓出血,没想到那么听你的话。”   祁夜熵歉然道:“竟有这样的事,都怪我没教好它。”   林秀川忙道:“这是什么话。”   祁夜熵来回抚着黑猫的脊背,然后轻捏它后颈皮肉:“下回它再这般顽劣,师兄一定要告诉我。”   黑猫尾巴毛炸起,瑟缩着不敢动弹。   祁夜熵将猫放在脚边,在猫头上按了按:“安生坐着。”   黑猫立刻挺直前腿,昂起脑袋,坐得端端正正,连尾巴都好好摆着不敢动一下。   林秀川越发惊奇:“小师弟如何将它驯得如此服帖的?”   祁夜熵:“畜生也通人性,耐心与它讲道理,多讲几次它便明白了。”   黑猫:“……”   林秀川却深以为然:“教化之道原是如此,小师弟可谓得其真谛者。”   祁夜熵略弯了弯眉眼:“大师兄过奖。”   林秀川:“说句实话,小师弟刚来时不太说话,我还担心你不能适应,在试炼塔中历练了一回,倒是开朗不少。”   祁夜熵道:“在秘境里,小师姐教了我很多。”   林秀川一听他提起戚灵灵便笑起来:“你小师姐古灵精怪的,总是有很多叫人忍俊不禁的点子。你和她要好好相处。”   祁夜熵:“我会好好照顾小师姐,大师兄放心。”   林秀川下意识地察觉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他为人正派老实,并未多想,从旁拿起一卷书道:“入塔前教你的几个符咒还记得么?我们来复习一下。”   一堂符法课一个半时辰,林秀川也有些倦了,然而少年还是专注如初,大师兄又一次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这鲛人少年聪明颖悟,心性绝佳,若非天生根骨灵脉有缺陷,一定有所大成。   林秀川合上书:“今日就学到这里吧。”   祁夜熵道:“大师兄,我可以留在这里看书么?”   林秀川原本那几个师弟师妹没一个省心上进的,闻言几乎感动得落泪,劝道:“你昨日才出塔,虽然身体无碍,但元神多少有点受损,这几日别累着。”   祁夜熵声音有些落寞:“我想抓紧多学些,免得遇事时拖累你们。”   林秀川道:“可是因为北溟那些人?”   祁夜熵默不作声,但林秀川只看他神态便知自己没猜错,他有心想问问祁夜熵在北溟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但又怕触及他不想回忆的往事,正踌躇,便听祁夜熵艰难道:“在北溟皇廷中,奴隶不能算人……相比之下斗妖场也要好得多。”   林秀川心中一震,斗妖场那种非人的日子,竟然能称之为“好得多”,他在北溟遭遇了什么,简直无法想象。   少年抬起眼眸,琉璃般澄澈剔透:“你们好心收留了我,我不想成为累赘。”   林秀川忙道:“你千万别这么想,虽然你的根骨略弱,但悟性比常人高许多,只要肯下功夫,根骨的差距不是无法弥补的。”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一壁书道:“这些都是道法和符箓的著述,自下往上由易而难,你可以按顺序读一读,体悟一下,若有不懂的可来问我。”   祁夜熵道了谢,当即取了一卷书,一丝不苟地读起来。   林秀川起身道:“我还有点事,你就在这里读吧。”   祁夜熵也跟着站了起来。   林秀川将自己方才正在读的那卷书卷起来,走到洞窟深处,打开里面一道石门,进去把书放好,这才出来。   对上少年好奇的眼睛,他解释道:“里面的书比较杂,你刚入道途,若是选择不当,容易误入歧途,还是先从入门的学起。”   祁夜熵立刻敛容,目不斜视:“明白了。”   大师兄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又转身道:“对了,再有一个多月便是上元,山下罗浮城中有大集,我们每年都会去摆摊凑热闹,一来图个好玩,二来也可以补贴日常用度,今年你和小师妹也一块儿去吧,你们有空商量商量卖些什么。”   祁夜熵道了声好,将他送到门口,然后坐回书案前,认真钻研起那本入门道经。   待林秀川的脚步声消失,祁夜熵又等了一刻钟,这才站起身,捏着黑猫的后颈将它提起来,往洞窟深处走去。   周围没有别人,黑猫四条腿在空中扒拉着,嚷嚷道:“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乖,黑心黑肺,憋着一肚子坏水!”   祁夜熵面无表情,和刚才那个乖巧懂事又驯顺的小师弟判若两人。   他把肥猫的胖脸往石门的符文上一怼:“打开。”   黑猫:“老……老子不会开!”   祁夜熵手上力道加重,淡淡道:“这么没用,也不必留着了。”   黑猫:“你这欺师灭祖的混帐东西!”   祁夜熵毫无反应,手上却毫不含糊。   黑猫只觉胸腔里的空气直往外挤,只得好猫不吃眼前亏地“喵呜”一声:“我开……”   祁夜熵略微松手,黑猫抬起爪子画了个足有几百画的符箓,灵符消失的刹那,石门缓缓打开。   黑猫:“你小子再这样不敬祖师,老子可不帮你开门。”   “用不着,”祁夜熵将猫往地上一扔,“已经会了。”   黑猫:“!”你小子到底是不是人?!   祁夜熵不理它,自顾自走进洞窟中,打量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书籍。   林秀川没说错,这里的书果然很杂,说乱七八糟也不为过,有很多连书名、标签都没有,只是胡乱堆在一起,但是邪恶的人和邪恶的书之间可能也存在某种感应,祁夜熵随手抽出一卷展开,便看到卷首赫然写着一行血红色的警告:“此书所载秘术乃由古往今来邪修第一人所创,即此存录,仅备后来者引以为戒,切勿修习,否则必迷心丧志,堕入恶道,噬心蚀骨,万劫不复。”   祁夜熵全不把这血淋淋的警告放在心上,展开卷轴,果然上面画的符箓都透着股邪性不祥的气息,黑猫伸头看了一眼,便觉心中不宁,神思恍惚,竟觉得那些笔画都像黑蛇一般扭动起来,它吓得赶紧跳出八丈远。   祁夜熵却已经抬起手学着画了起来。   那些正道的功法都讲究厚积薄发,没有上百年的苦功不可能有所成就。   太慢了,他没有这个耐心。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预计三月开,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先收藏一下   《刀口蜜》(古言魏晋南北朝背景)   心机钓系美人X高岭黑心莲   ————————————————   【文案一】   身为没落世家女,沈清绮的毕生志向就是钓个金龟婿,重新跻身上流。   她由蜀入京,投靠贵妃表姨母,在京都权贵圈中混得风生水起,博得“京都第一美人”之名。   她积极对世家才俊展开攻势,然而每每即将得手,却总是被一表三千里的“表哥”梁王从中作梗,不了了之。   梁王萧云渊自幼体弱多病,六岁舍身佛寺,不问俗事,不染凡尘,玉骨冰姿,是建康士庶娘子们争看的山巅雪、云上月,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妖冶女子。   沈清绮有自知之明,见了他从来绕道走,他却偏偏屡次坏她姻缘。   她一气之下决定报复——既然他无故挡她的道,她便把佛子拉下神坛,等他身染红尘,沉沦欲海,再来个始乱终弃。   然而她使出浑身解数引诱,他始终高踞云端,不为所动。   沈清绮只好知难而退、改换目标。谁知她正要给成王世子送情书,半道上连人带信都被截了去。   幽暗佛堂中,男人捏着花笺,一步步将她逼至墙角。沈清绮第一次见他眼中浊色弥漫,终于知道害怕,怯生生梨花带雨央求:“表哥,清绮知罪了……”   男人抬手抚去她的眼泪,缓缓捏住下颌:“既知罪,该怎么罚?”   ……   人人都说当今天子,从前的梁王萧云渊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皇后沈清绮靠着心机手腕,仗着近水楼台,这才摘得了高高在上的云端月,不然偌大个后宫如何只有沈皇后一人?   连沈清绮自己都这么以为,只不过不近女色不太对,清心寡欲更是错得离谱。   不管春宵秋夕,夏夜冬昼,萧云渊总是一边拭着她的泪一边算旧账:“当初是皇后先招惹朕,如今自然要多担待些。”   沈皇后每每悔不当初,然而只有萧云渊自己知道,她的步步为营,不过是走进他早已编织好的罗网。   她是他命中的意外,棋局中最大的变数,是刀口的那一抹蜜,让他甘愿身化修罗,心堕炼狱。   【文案二】   关于我想拉那个bking表哥下水结果玩脱了把自己赔进去这档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77章   祁夜熵专心致志研究邪术的时候, 黑猫在一旁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悄悄瞅他一眼,生怕他立时堕入魔道, 第一个拿他这只孤苦无依的猫祭旗。   然而少年只是聚精会神地写写画画, 面容平静,甚至有几分恬然, 俨然是个沉浸在书卷中的学子。   观察了一会儿, 黑猫发现自己真是杞猫忧天, 这世上有什么邪术能比这小崽子本人还邪?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且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黑猫放下心来, 伸了个懒腰, 悠闲地在书堆里踱步。   自从变成猫藏身秘境,它就没来过这藏书洞,也不知道他当年的珍藏有没有被那些小崽子祸祸了。   它上蹿下跳, 这里找找,那里嗅嗅,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自己当年的收藏,不由欣喜地“喵”了一声。   祁夜熵听见猫叫抬起头, 便看见那肥猫跳到一个书架上, 用爪子扒拉一本书的书脊, 和许多古色古香的经卷不同,这书是翻页的, 书脊上涂着可疑的粉色。   他没兴趣关注猫的阅读品位, 也没有助它一臂之力的打算, 只瞥了一眼便重新埋首邪恶事业。   祁夜熵学了约莫一个时辰, 便将书卷仔细地按原样卷好, 系上丝绳,分毫不差地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站起身——虽说藏书洞一般没什么人来,可在此停留得太久到底有被人撞破的危险。   “走了。”他对黑猫道。   黑猫绿幽幽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放着光:“等等……老子正看到关键的地方喵……”   它说着抬起前脚舔了一下脚掌,把书往右翻了一页,正要继续往后看,书已经被人抽走,紧接着,后脖颈皮一紧,自己也被提了起来。   黑猫懊恼不已:“杀千刀的小崽子,好歹让老子看完这一段喵喵喵!”   祁夜熵扫了一眼手里的书,只见每一页的左下角都沾了湿乎乎都猫爪印,还夹杂着几根黑毛。   他忍无可忍地施了个净诀,合上书,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清冷仙尊与妖艳男媚修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祁夜熵:“……”相比之下他刚才看的那卷邪咒集纯洁多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书放回架子上,这才发现这本书的左邻是《道祖多妩媚》,右舍是《风流魔修俏寡仙》,其余书也是大同小异,他甚至看到了一本专门编排北溟皇室的《鲛皇血,珍珠泪》。   饶是他也不禁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黑猫讪讪道:“这些书可都是老子从各地搜罗来的珍藏,好多都已经绝版了!”   祁夜熵:“难怪沦落到只能做畜生。”   黑猫:“喵!”这以下犯上的孽畜!   祁夜熵伸出长指,点了点方才那本粉色书脊:“想带回去看?”   黑猫虽不想服软,但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渴望,尾巴也不争气地摇了起来。   祁夜熵:“也不是不行。”   黑猫舔舔鼻子,狐疑地看着他,按兵不动。   果然,少年接着道:“昨晚四师兄提到的那张地图,我想看。”   黑猫:“你想看,你自己去想法子,那张图老子也没见过,四小子整天贴身穿着呢,老子有什么办法?”   祁夜熵露出遗憾之色,抽出那本粉色的书:“那就没办法了。”   他随手拿起一张黄裱纸,从灯焰引了火,凑近书页:“少一本这样的书,想必师兄师姐也不会发现。”   黑猫浑身的毛顿时炸开:“你敢!小兔崽子你敢烧,老子和你拼命!”   这本书早已经绝版,他还差一个结尾没看,要是真被这小兔崽子放火烧了,岂不是永远不能知道清冷仙尊和妖艳男媚修有没有终成眷属?   然而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祁夜熵不敢做的,他毫不犹豫地点燃了书页,书的一角顿时被火焰吞噬,发黄卷起,然后变成焦黑。   黑猫连忙叫道:“我去我去!喵喵喵!快把火灭了!”   祁夜熵:“四师兄贴身穿着,你能有什么办法?”   黑猫:“我有,我有!一定给你弄来!你快灭火!”   祁夜熵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捏了个水诀,火焰被浇熄,书烧得只剩下半本,好在没看完的那一小半完好无损。   黑猫仿佛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抱着它的宝贝书。   祁夜熵收拾了一下现场,施咒将灰和烟气清理干净,接着把烧剩的半本书揣进怀里,带着猫出了藏书洞。   ……   红日西斜,秦巍练完剑,和往常一样把几个师弟师妹洞窟前的落叶、尘土都扫了一遍,然后回到自己的洞窟,用净诀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污垢,然后开始做绣活——再过不久就是上元,得抓紧时间准备练摊的货品。   他绣的帕子、香囊、百子被,绣工精湛,配色大胆,每次都在上元大集上广受欢迎,售卖一空,最近难得不用赶着做任务,正好可以多备一些。   秦巍刚拈起针线,忽听门口传来“喵喵”的叫声。   他抬起头一看,只见门口蹲着一坨圆滚滚的黑影,两只圆溜溜的绿眼睛仿佛两颗绿宝石,原来是小师弟养的黑猫。   秦巍一向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只是这黑猫一向不太亲人,他每次想要摸一摸,不是被抓就是被咬。   今天它主动出现,秦巍自然是受宠若惊,连忙放下针线:“小咪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刮到这里来了?”   黑猫昂首阔步踱进山洞,东瞅瞅,西看看,活像领导视察。   秦巍连忙打开柜子,找出前些天刚晒的小鱼干,整整齐齐地码在干净的小陶盆里,给猫主子上贡。   黑猫瞅了瞅他,纡尊降贵地走到陶盆前,矜持地低下头吃了一根。   主子难得赏光,秦巍高兴得几乎原地转圈。   黑猫又吃了两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主子心情不错,秦巍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咪子,让我摸一摸可好?”   黑猫意外的没逃开,让他摸了两下,秦巍又得寸进尺起来:“干脆让我抱一抱吧?”   他说着,便试探着把猫抱起来,猫主子今日出奇好说话,竟然任由他抱在怀里。   秦巍欣喜得几乎落泪,把它放在膝上,正要好好过过手瘾,谁知说时迟那时快,黑猫忽然翘起一条腿。   没等秦巍反应过来,热流已经淋了他一身。   他刚练完剑、干完活,外头只披了件单衣,衣襟半敞着,师尊亲手缝的小马甲遭了横祸。   饶是秦巍再待见猫,也被这股气味熏得够呛。   黑猫似乎也嫌弃地不行,迫不及待地跳到一旁。   秦巍心疼小马甲,却也不舍得苛责猫,只是摇摇头,点了点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你啊你……”   他脱下外衫,接着小心翼翼地脱下小马甲放在案上,施了两个净诀,然而也不知是错觉还是这猫有什么异于常猫的本事,污渍虽然去除了,衣服上仍然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臊臭味。   还是入水洗一下才安心,秦巍盘算着,便去外头打了盆水来,他正要将马甲浸入盆中,忽然想起那衬里上还画着阵法图,也不知是用什么墨画的,能不能沾水。   好在放在只是粉色那一面沾上了猫尿,用作衬里的地图还是干净的,秦巍便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拆下衬里放在一边,把粉色那一面浸入盆中。   趁着秦巍蹲下身卖力洗衣裳的当儿,黑猫悄无声息地踱到地图旁,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又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山洞。   回到自己洞窟,那小崽子正没事人似地画符,画的当然是正道符咒,任谁见了他这副模样都得夸一句勤奋好学。   黑猫嗤了一声:“装模作样。”   祁夜熵掀起眼皮:“得手了?”   黑猫翘起尾巴:“那是当然喵,你祖宗出马,岂有失手的道理!拿五域地图和朱砂墨来!”   祁夜熵并不关心肥猫用了什么手段,只要得手就行。   他起身取了地图,研了朱砂墨放在案上。   黑猫跳上案台,用脚蘸了朱砂墨,在地图上“啪啪啪”摁了十二个朱红的梅花印,其中一个脚印就在汤元门。   黑猫道:“就这些。”   祁夜熵扫了一眼地图,然后卷起收好。   黑猫:“小崽子,你交代的事老子已经给你做到了,东西呢?”   祁夜熵从乾坤袋里取出那本烧剩一半的□□扔给它。   黑猫两眼放光,叼起书飞快地跑到远离祁夜熵的角落,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第二天是祭祖的日子,汤元门众人一起给列祖列宗们上了香,然后照例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分食贡品。   戚灵灵莫名觉得四师兄和平日有些不一样,仔细一打量,发现他白衣下透出的颜色从粉色变成了油菜绿。   她随口问道:“四师兄,你怎么没穿师尊缝的那件马甲?”   众人这才注意到,纷纷纳罕。   “对啊,那件马甲呢?”   “我就说四师弟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你不是从来不舍得脱的吗?”   秦巍瞅了一眼蜷在一旁打盹的黑猫,生怕小师弟怪它,含糊其辞道:“不小心弄脏了,就脱下洗了。”   舒静娴:“施个净诀不就好了,得有多脏?”   秦巍挠了挠头:“沾上了点东西。”   他这遮遮掩掩的态度反而引起了众人好奇,让人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秦巍只得避重就轻地说了实话,末了对祁夜熵道:“小师弟,不是咪子的错,要怪就怪我非要抱它,你可千万别罚它。”   戚灵灵问秦巍:“是不是特别臭?”   秦巍想起那股气味还有点心有余悸,点点头:“确实。”   戚灵灵:“多半是发情期到了,确实不能怪它,它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顿了顿:“等发情期结束就可以绝育了。”   黑猫正懒洋洋地打盹,乍然听见“绝育”两字,刹那间惊醒:“喵喵喵?!”   戚灵灵:“小咪子醒了,恭喜你哟,马上就要长大成猫了。”   黑猫忙扒拉祁夜熵的裤腿:“喵喵喵!”你倒是说句话啊!老子可是为了你,小白眼狼!   祁夜熵无动于衷,自顾自喝着茶。   戚灵灵:“不过罗浮没有专门的兽医吧?找谁操刀好呢?小师弟你会不会?”   祁夜熵:“可以试一下。”   戚灵灵:“这怎么能试呢?咪子可是只有一套零件,噶坏了会出猫命的。”   舒静娴自告奋勇:“我来我来,我小时候偷偷跑去看过人家骟马,应该大同小异吧。”   黑猫越发惊恐:“喵——”   戚灵灵弯腰摸摸猫头:“放心,二师姐的刀快得很,痛一下下就好了。再给你敷点好药,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黑猫挣扎起来,被戚灵灵一把抱住粗圆的腰,它又不敢像对付其他人一样咬她挠她,只能一边声嘶力竭地叫,一边拼命扒地。   半晌,祁夜熵掀了掀眼皮:“不然过阵子吧。”   戚灵灵:“绝育会让它更健康更长寿,而且脾气也会变好。”   黑猫立刻乖巧地“喵呜”一声,谄媚地翻开肚皮。   祁夜熵:“小师姐那么喜欢猫,可以先让它生一窝小猫给你养。”   黑猫:“喵喵喵?”   幸福来得太突然,戚灵灵头晕目眩,那可是一整窝的小猫咪哎!   “真的可以吗?不过上哪儿去给它找个媳妇呢?”   祁夜熵:“让它自己想办法,小师姐只等着过几个月养猫吧。”   戚灵灵不由星星眼,不愧是大佬,就是霸气!   黑猫:???   ……   一转眼,沐诗月在汤元门已经当了十天差。   经过连续十天的摧残,她对阿谌哥哥坚定的爱意已经摇摇欲坠,她为此十分惭愧。   毕竟裴谌横遭此劫,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们两人的未来,若不是她爹爹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他也不至于这么急功近利地去搅屎。   所以当她接到裴谌传音的时候,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沐诗姐,你怎么了?”男子的声线仍是那么温润动听,似乎还多了点温柔缱绻的意味。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心仪的男子!沐诗月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铤而走险,再给她的初恋一次机会。   “我没事,”她道,“阿谌哥哥,你在山下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他们有没有难为你折辱你?”   裴谌云淡风轻:“不会,只是做些杂事罢了。”   话音未落,沐诗月便听那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小裴,一会儿别忘记把恭桶刷一下。”   沐诗月:“……”   裴谌:“对了,我听说上元夜罗浮城有大集,还有灯会,想问沐师姐有没有时间同去观灯……”   从来都对她不假辞色的心上人破天荒约她上元夜一起出游,沐诗月应当高兴才对,她动了一下嘴角,然而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因为刚才那一声“恭桶”,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留影石中的画面,甚至一想起裴谌那张俊脸,就仿佛有一股可疑的气味出现在鼻端。   沐诗月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发现她和阿谌哥哥的这条情路过于艰险,她实在无法再走下去了。   “不好意思阿谌哥哥,”沐诗月咬咬牙道,“上元夜我已经有约了。”   裴谌:“是嵩阳的师兄师姐么?同去也无妨。”   沐诗月:“抱歉,恐怕有些不便,四师兄会不高兴的。”   这当然是她随口瞎说的,四师兄还没约她呢,但是四师兄对她的心思连嵩阳宗的看门灵犬都一清二楚,只要她招招手,四师兄保管颠颠儿地跑过来。   裴谌的声音冷下来:“原来沐师姐已经有人相陪,倒是我僭越了。”   沐诗月又心虚又来气,不由恼羞成怒,他还委屈上了!要委屈的该是她才对吧!难道是她逼他跳粪坑的吗?   她越想越理直气壮,她一个好好的宗主千金,凭什么要委曲求全地忍受一个跌进粪坑的外门弟子?   “裴师弟,我在山中救了你,把你带回门派,又没欠你什么,你阴阳怪气的是在怪我么?”她冷声道。   裴谌:“在下不过一介外门弟子,不敢怪沐师姐。”   沐诗月道:“我们今后还是别再来往了,祝你前程似锦,早日考进内门吧!”   说罢也不等他回应,便断开了传音咒。   裴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狠狠地将面前一堆待刷的恭桶踢翻在地。   在醉月楼这十日,每一日都像一辈子那般难熬,白天他要充当低贱的杂役,夜里又要蒙上脸弹琴唱曲陪酒卖笑。   这样蹉磨了几天,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会错意了,戚大小姐对他根本没那个意思,就算有那个意思,他也无福消受。   本来他看不上沐诗月,觉得她又蠢又笨压根配不上自己,如今他还是将她当作鸡肋,但心中明白,要在嵩阳站稳脚跟,他现在也只好同这根鸡肋逢场作戏。   可是没想到连他平素瞧不上的草包千金也来对他落井下石,这简直比被戚灵灵折辱还叫他难以忍受。   他阴沉着脸,对着那些倒霉催的恭桶出了一通气,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更实际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没有沐诗月这倚仗,他在嵩阳宗便没了平步青云的垫脚石,留下来只能当个外门弟子慢慢熬。   可若是离开罗浮山,没了宗门庇护,裴家那些人一定会得到风声继续追杀他,又得经历那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都日子。   正踌躇着,醉月楼的小二来了,一看散落满地的恭桶,顿时数落起来:“你这小子怎么……叫你刷两只恭桶,你倒把个院子弄得乱七八糟,眼看着客人就要来了,你还在这儿发呆磨蹭……”   裴谌想起这些日子受的屈辱,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拔出剑便向小二刺去,这一剑又快又狠,连带着戚灵灵和沐诗月那里受的气也发泄到了这一剑上。   眼看着剑锋迫至咽喉,小二忽地伸手,竟用一对肉掌接住了来势汹汹的剑刃。   裴谌脸色一白:“你……”   小二冷笑:“我看在你是张福瑞介绍来的份上待你不错,重活累活也没交给你做,刁钻的客人不叫你去陪,多大的仇怨,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他顿了顿:“你这小子心胸狭隘,手段狠辣,不给你些教训恐怕是不知悔改。”   他话音未落,裴谌只觉胸口一紧,脚下一轻,耳边风声呼啸,竟是被人揪着后脖领提到了空中,那小二不御剑亦没有坐骑,仅凭一双脚便凌空蹈虚,神行如风。   裴谌心中暗悔,他本以为这小二不过贩夫走卒之流,因此才有恃无恐地拿他出气,不想踢到了铁板。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忽然偃息,裴谌脚下一空,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遑论御剑,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响,着地那条腿传来钻心剧痛,看来是断了。   裴谌忍着痛四下一张望,发现自己早已不在罗浮城中,四周是一片暮色笼罩下的荒郊野岭,而那小二已经不知去向,想是将他从空中扔下便回去了。   山中夜色总是顷刻之间降临,苍山变成了黑沉沉连绵不绝的一片,不远处传来狼嚎声。   裴谌不知这是哪里的荒山,也不知如何回去,伤腿痛得他冷汗直流。   先敷些伤药再说,他一边想着,往腰间摸去,谁知摸了个空。   沐诗月送给他的乾坤袋不见了。   那拴带子的绳子是沐大小姐亲手编的,看着便不太牢靠,裴谌一直想换了它,只是怕沐诗月发现不高兴才勉强用着,想是刚才被那小二揪着在空中神行时被风刮走了。   他的全副身家都在那乾坤袋里装着,这些日子攒下的灵药灵符灵石,除了外门弟子的份例之外,大多都是沐诗月送给他的好东西,现在全丢了。   裴谌心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恨不得把戚灵灵、沐诗月、罗浮弟子、裴家人……所有那些瞧不起他、耻笑他的人,全都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可他还是得先想办法摆脱眼下处境才行。   裴谌强忍着怒气和屈辱,捏了个传音咒给沐诗月。   等待法咒接通的片刻,他在心里编排着一会儿该说什么才能让那草包回心转意。   然而片刻之后,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沐诗月已将您拉入黑名录。”   裴谌一怔,半晌才明白过来,捏紧拳头猛地砸向地面,土石飞溅,他砸得拳头出了血,可完全无法发泄自己的怨愤,他无力再捶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   裴谌惊疑地坐起身,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穿黑袍、戴兜帽的人向他走来。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堪称熟悉的脸。   裴谌越发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一笑:“我自然是来帮你的。”   裴谌自然不会轻信,这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当然是特地为他来的,可是……   “为什么?”   来人笑得越发和煦:“因为你是气运所钟、天道眷顾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裴谌经历过生活的蹉磨, 并不轻易相信那人的话。   他一哂,咬牙切齿道:“什么气运所钟、天道眷顾,你看我这模样, 若这叫天道眷顾, 那天道必定是瞎了眼。”   男人不以为忤,嘴角和煦的笑容一成不变:“天道玄远, 眼前这点挫折, 焉知不是天道对你的考验?”   裴谌眼神如刀, 上下打量那人, 像是要刮下他一层皮:“即便你所言是真, 我的事又与你何干, 你为何要帮我,总不见得是出于好心吧?”   黑衣人笑道:“因为这便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职责。”   裴谌:“难道不是想从我身上图谋些什么?”   黑衣人:“我当然有所图谋,只不是从你身上, 我所图谋的东西天自会与我。”   裴谌沉吟片刻,他现在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何况此人有名望有地位,为何要来耍弄他这无名小卒?   他道:“想来你已知道我的身世底细了吧?”   黑衣人颔首:“你是裴正清的私生子。”   “私生子”三字是裴谌一辈子的隐痛,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 俊朗五官顿时显得有几分扭曲。   他生生咽下这耻辱:“那你应当也知道裴家人在追杀我。”   黑衣人:“知道。”   裴谌:“你不怕与裴氏为敌?”   黑衣人挑了一下嘴角, 有些许轻蔑, 像是听他说了个幼稚的笑话:“将来这天下都在你囊中,区区裴氏不值得你一顾, 你要渐渐习惯起来。”   裴谌依然怀疑此人别有用心, 但闻听此言免不了也热血沸腾, 刹那间仿佛已经登临绝顶, 将裴氏众人踩在了脚底下, 那畅快的感觉令他飘飘然,连断腿的痛楚都减轻不少。   黑衣人接着道:“不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就从裴氏开始吧。”   裴谌咬了咬下唇:“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出身吧?我生母的身份,她的所作所为……裴氏那些耆老恐怕不会轻易认同我这家主……”   黑衣人:“谁敢不认同,杀几个便是。”   他顿了顿:“况且令堂并非你以为的无名蛇妖。你难道就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天赋从何而来?”   裴谌不觉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   “你的身上流着相繇的血,上古神蛇的伟力,通过你母亲的血脉传给了你。”   裴谌捂住脸笑起来,眼角却淌出热泪,他就知道!他时常幻想自己其实并非一文不名、万人唾弃的私生子,而是血脉高贵的上古神裔,没想到这美梦竟是真的!   黑衣男人静静看着他,待他平息下来,这才伸出手:“主上,请让仆助你夺回属于你的家主之位。”   那一声“主上”和黑衣人谦恭的姿态都让裴谌大为受用,得知自己并非卑贱半妖,他像是脱掉了一副沉重枷锁,整个人都昂然起来。   他盛气凌人地把手搁了上去:“可。”   ……   翌日早晨,戚灵灵才收到裴谌失踪的消息。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张福瑞。   “小师侄,真是对不住,”福瑞叔在传音里满是歉意地道,“一个大活人交给我都能给你弄丢了。”   戚灵灵忙道:“这怎么能怪福瑞叔,本来就只是托你把他介绍到醉月楼,人丢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张福瑞:“这事的确和醉月楼有些关系。那王小二与我素来有些交情,听他说,昨日裴谌这小子不知怎的大发脾气,踢翻了酒楼的恭桶,王小二说了他几句,他便发狠拔剑刺他,王小二便想教训教训他,把他扔在荒郊野岭,想着熬他一两个时辰再把他捡回来,不想去找人的时候,人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戚灵灵:“他一个成年人,又有修为在身,不会有什么危险,多半是跑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无法跟福瑞叔明说,裴谌是书中男主,气运之子,就算真的碰到什么危险也一定会化险为夷,说不定遇到什么机缘也未可知,轮不到他们这些配角、龙套来操心。   张福瑞:“不过人毕竟是在给我们当差时丢的,嵩阳宗要是同你啰嗦,你就推到我头上,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戚灵灵心中微微一暖:“知道了,福瑞叔。”   张福瑞:“还有那个姓沐的小丫头,不知要怎么聒噪。”   戚灵灵:“不必担心,我去和她说。”   又安慰了福瑞叔几句,戚灵灵便去小锦鲤的洞窟找沐诗月。   沐诗月这时候正在给苏小蛮换水,手上倒是挺勤快卖力,可嘴巴还是不饶人:“我一个金尊玉贵的宗主千金,上哪儿不是所有人都捧着,凭什么要伺候你这条呆头呆脑的胖鲤鱼?”   小锦鲤似乎有点惭愧,轻轻用尾巴扫了扫沐诗月的手,又吐了一串泡泡以示安慰。   沐诗月数了数:“二十个,你的意思是,还有二十天,我就可以回去了?”   苏小蛮点了点胖脑袋。   沐诗月:“哈,没想到你这呆头鱼还挺通人性,可惜没什么用,吃了那么多灵果你也没灵力,肯定是不能修道的草鱼了。”   苏小蛮委屈地鼓着腮帮子,小嘴一开一合。   戚灵灵已经走到了沐诗月背后,她忙着挤兑苏小蛮,压根没发现。   戚灵灵轻咳了两声,沐诗月就像耗子见了猫,顿时浑身一僵。   戚灵灵却不是来找茬的,她瞥了眼小锦鲤,对沐诗月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对你说。”   沐诗月忐忑地跟着她出了山洞。   戚灵灵开门见山:“裴谌不见了,我们联系不上他,你可以试试传音问他在哪里。”   沐诗月:“我和他没关系,而且我已经把他拉黑了。”   戚灵灵:!   这千金大小姐还挺果决。   沐诗月又道:“从今往后他的事你们别来找我,我还要去玉霄峰汲灵泉水呢!”   她扬了扬手里的汲水珠,便往山门外跑去。   趁着沐诗月不在,戚灵灵走到灵池旁,趴在池畔看着苏小蛮:“你还好吧?”   苏小蛮“啵”地吐了个泡泡,大眼睛依旧善良纯真,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戚灵灵心头一软:“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根本配不上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以为提到裴谌,苏小蛮一定又有一番伤心失落,谁知小锦鲤却点点头,游来游去,吐出一串串水泡,戚灵灵看她忙活半晌,终于发现这些泡泡组成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笔画,原来她在用泡泡写字。   戚灵灵皱着眉分辨:“我……之……刀……我知道?”   苏小蛮点点头,继续卖力地吐泡泡,戚灵灵辨认:“分坑不打斤……粪坑不打紧……头听不兑……偷听不对……你是想说,你更介意他偷偷跟踪我和小师弟,偷听我们的情报?”   苏小蛮认真地点点头,吐出个坚定的泡泡。   不愧是能当女主的鱼啊!戚灵灵不由感慨,书中那些恋爱脑的举动,可能是被男主虐身虐心虐出斯德哥尔摩了,她小小年纪身边没个亲人长辈引导一下,才被渣男骗得团团转,现在有她拉一把,这不马上就清醒了?   戚灵灵拍拍她的脑袋:“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小锦鲤骄傲地摆摆尾,又吐出一堆泡泡。   戚灵灵:“乡休连……你想修炼?”   小锦鲤点头。   戚灵灵喜出望外:“好,我去藏书洞找找有没有鱼能练的功法。”   难得女主大彻大悟要搞事业,恶毒女配当然要鼎力支持。戚灵灵出了锦鲤的洞窟,立即往藏书洞去了。   半道上,她碰到了五师兄秦岸雪。   “小师妹,急匆匆的去哪里?”秦岸雪叫住她。   戚灵灵停下脚步:“去藏书洞找几本书。”   秦岸雪一听“藏书洞”三字,眼中冒出阴森诡异的光,看起来有点像饿狼,他压低声音:“小师妹,能不能帮我……”   戚灵灵知道他又在打那些禁书的主意,义正词严拒绝:“不能,想也不要想,大师兄给我开权限的时候特地叮嘱过的。”   秦岸雪一脸失落:“大师兄真是杞人忧天,我又不会做什么,只是想准备些特别的货品,拿去上元大集上售卖,也好补贴一下家用。”   戚灵灵:我信了你的邪!   “什么货品需要用上邪术大全啊?”   秦岸雪:“……”小师妹近墨者黑,也变得不可爱了。   戚灵灵挥挥手:“五师兄少痴心妄想了,好好走你的正道吧!”   秦岸雪叫住她,眯了眯眼:“对了,小师弟最近在忙什么,我看他天天往藏书洞跑……”   他眼神阴暗,显然是在暗示什么。   戚灵灵不由一咯噔,忽然想起祁夜熵近来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早出晚归,她就住在他隔壁却难得见到他,偶尔见一面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找不到机会薅羊毛,害得她最近修炼进度都放缓了。   反派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戚灵灵心中警铃大作,不过当着秦岸雪的面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笑眯眯道:“小师弟又没开通禁书窟的权限,他当然是在用功啊,我们也要多向他学习呢。”   秦岸雪一走,她立马放轻了脚步。   趁此机会来个突然袭击吧。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藏书洞门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石门。   藏书洞中的景象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岁月静好。   俊美无俦的少年端坐在书案前,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间拈着一只灵笔,正心无旁骛地低头画符,黑猫慵懒地趴在他脚边打盹,一人一猫周围道书、经卷堆积如山。   自然,那些书那些符都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绝没有半点歪门邪道的影子。   祁夜熵轻轻撂下笔,抬起眼:“小师姐怎么来了?”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惭愧,她因为书中剧情先入为主,总觉得祁夜熵分分钟就会化身大反派,可是仔细一想,连苏小蛮的恋爱脑都会因为环境变化而治愈,祁夜熵这大反派难道就一定会走上邪路吗?   焉知他不会因为和她朝夕相处而近朱者赤呢?   她微笑道:“最近我也闲着没事,以后就和小师弟一起来看书吧。”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戚灵灵穿书之后虽然下定决心要躺平, 但她毕竟当了一辈子卷王,一旦受了刺激,卷王之魂就难免死灰复燃一下。   大反派的上进就是这个刺激。   身为小师姐, 戚灵灵也不能落后。   况且天天和大反派一起看书, 也有利于薅他羊毛,薅来的羊毛又可以用于增长修为, 简直是一箭双雕。   大反派我行我素, 当然不喜欢有人打扰, 戚灵灵一提出一起看书, 立即感觉到一股灵气涌入丹田。然而少年面上毫无波澜:“好。”   这表里不一不禁又让戚灵灵警觉起来, 看起来这么乖, 别都是装的吧?   她想起以前读书时,有同学会把漫画、小说套上封皮伪装成教辅,应对老师和家长抓包, 莫非大反派也在搞这一套?   她不动声色地凑过去:“小师弟在看什么书呢?”   祁夜熵大大方方地让她看:“是罗浮山祖师所撰《罗浮心法》。”   戚灵灵扫了一眼,内容和名字确实对得上号,《罗浮心法》一共二十卷,他竟然已经看到了十八卷。   这部心法已经算是进阶,对初学者来说十分艰深, 她算是会读书的, 也只啃到第四卷 而已, 还有些一知半解。   “前面十七卷都看完了?”她装作不在意地问。   祁夜熵颔首:“看完了。”   戚灵灵:“有什么不懂的吗?可以拿出来和师姐讨论讨论。”   祁夜熵:“多谢小师姐,暂且没有。”   戚灵灵从前四卷里抽了几个概念问他, 他一一回答, 条理清晰, 用语简明, 逻辑无懈可击, 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回答,罗浮老祖重生都未必有他讲得那么清楚。   戚灵灵不由有些酸:“小师弟学得很扎实,不过光掌握理论也不行,还需配合实践,不然终究是纸上谈兵。”   少年认真地注视着她,语气真诚,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多谢小师姐教诲。”   戚灵灵站起身,在藏书洞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怀里抱了满怀的卷轴、书册,单看题目就十分古奥,专业性十足。   她把这些书堆在祁夜熵旁边的书案上,拍拍手上的灰:“小师弟这么上进,我也不能落后。”   祁夜熵“嗯”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自己手中书卷,似乎对小师姐看什么书丝毫不感兴趣。   戚灵灵不由有些失望,她尽挑着艰深的书拿,就是为了维护一下身为小师姐的尊严,谁知道媚眼抛给瞎子看,真是没滋没味。   她拿起一卷书展开,每个字分开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看了两行就有些头昏脑胀,又看了两行,她无比确定,作者写书的时候可能压根没打算让人看,这就不是给人看的东西。   为了小镇做题家的尊严,戚灵灵硬着头皮看了一刻钟,终于忍不住换了一本。   祁夜熵一直旁若无人地埋头看自己的书,偏偏这时候抬起头看过来:“小师姐这么快就看完一卷书了?”   戚灵灵:“几本同时看,才能相互印证,相互发明。”   祁夜熵十分受教:“小师姐说的有道理。”   说完也从旁边的书堆里抽出几卷摊在案上,一会儿看看这卷,一会儿看看那卷,片刻后道:“小师姐的办法很好,本来不甚明了的地方,现在清楚多了。”   戚灵灵露出苦涩的微笑:“……有用就好。”   祁夜熵感激地一笑,又重新看起书来,还不时提笔写写画画,戚灵灵悄悄瞅了一眼,那笔记工整又清晰,是可以直接拿出去卖钱的那种。   戚灵灵又坚持了一刻钟,刚才拿的书实在是啃不动,可是要她当着小师弟的面看入门道法,她又丢不起这个人,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眼皮便打起架来,脖子也越来越重。   戚灵灵一个激灵回过神,好险!竟然差点就睡着了!   她连忙坐直身子,调了调息,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总算清醒了些。   可是那书卷实在太无聊,她看不到五分钟又开始昏昏欲睡,干脆放下书:“小师弟,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祁夜熵抬起眼皮,云淡风轻地扫了眼脚边那一大堆书:“把这些看完就回去。”   戚灵灵:“……”你是掌握了什么量子阅读技巧吗!   祁夜熵:“小师姐累的话先回去吧。”   戚灵灵伸了个懒腰,揉揉肩膀:“我只是坐久了背有点酸。”   她说着站起身,弯腰够脚背,舒展身体:“小师弟也起来活动活动吧。”   祁夜熵:“我不累。”   戚灵灵拉伸半天,实在不想继续啃那些无聊的经书,忽然想起上回跟着师兄师姐们去禁书窟,曾看到一堆小那个什么书,不由有点心痒。   但要是让大反派知道禁书窟的存在,难保他不会想方设法混进去,万一让他看见邪术大全之类的秘籍,难保不会邪性相吸地操练起来。   戚灵灵当即放弃了当着他的面去开禁书窟的念头,不管怎样先把今天撑过去,明天赶在小师弟之前来藏书洞。   她坐回案前继续看书,可是那书好像被下了什么催眠符咒似的,不一会儿她的上下眼皮就粘到了一起。   戚灵灵无力挣扎,自暴自弃地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案边的灵烛已经燃得只剩半支了,一支灵烛可以点两个时辰,意味着她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   她低头一看,泛黄的书卷上一滩水渍,她竟然还睡觉流口水!   她赶紧拿袖子遮住,偷偷觑了眼一旁的大反派,只见他还和她睡着前一样,低着头奋笔疾书。   戚灵灵松了口气,正打算施个咒湮灭证据,少年放下笔,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细麻素帕递给她。   他什么话都没说,可目光分明落在她嘴角。   戚灵灵:“……”   她接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欲盖弥彰道:“昨晚上修炼到三更,白天就有点困了……”   修道之人一般不需要睡觉,但戚灵灵上辈子吃够了缺觉的苦,来了这里每天都要睡够十个小时才觉得够本。   祁夜熵:“辛苦小师姐,这么累还陪我看书。”   戚灵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不管怎么看,少年都是一脸真诚,看不出丁点讽刺的意思。   祁夜熵捏捏眉心:“我也有点乏了,我们回去吧。”   戚灵灵如蒙大赦,立刻收起书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戚灵灵循声望去,却是黑猫趁他们不注意,把祁夜熵案旁的书堆扒翻了。   戚灵灵眼尖,在一堆或青或绿或白的素雅书卷、书册中瞥见一抹艳粉。   “咦,这是什么?”   祁夜熵来不及阻拦,戚灵灵已经捏着书的一角把它抽了出来。   封面上赫然写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魔尊大人不可以!   仿佛生怕别人误会这是本正经书,封皮上还用颇为拙劣艳俗的笔法勾勒了两个长发男人,以暧昧的姿势组合在一起,一个双颊晕红目光迷离,另一个凶悍霸气,肩膀足有两个人那么宽。   戚灵灵之所以一眼就知道那是两个男人,是因为两人的衣襟有伤风化地大敞着。   戚灵灵下意识地把书倒扣过来,后背上冷汗直冒,知道了大佬的秘密,她会被灭口吗?   祁夜熵却是淡定地接过书,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又若有似无地瞟了眼早已缩到角落里的黑猫:“找书的时候发现的,不知是谁看完随手放在了道法书一起,有些好奇便拿来看看。”   戚灵灵:“……”大佬你别解释了,懂的都懂。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   两人心照不宣地装作无事发生,一起出了藏书洞,日头已经偏西,在阳光下一瞧,祁夜熵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些,连嘴唇都变得更浅淡了。   “你没什么不舒服吧?”戚灵灵问道。   祁夜熵道:“方才画了一会儿符,抽空了气海。”   戚灵灵不疑有他:“慢慢来,别勉强。”   祁夜熵:“上元节师兄师姐们都准备了货品,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帮忙画些水灵符。”   他顿了顿:“小师姐准备了什么?”   戚灵灵:“我囤了些货,就不必准备了,到时候保管被抢购一空。”   两人又聊了会儿上元大集的事,祁夜熵问:“到时候罗浮弟子都会去么?”   戚灵灵心中顿时敲起警钟,要是没有刚才的小那什么书事件她还未必那么警觉,但联系在一起就十分可疑了。   祁夜熵在罗浮除了汤元门这些人就认识两个罗浮弟子,一个沐诗月,一个裴谌,他打听的是哪一个不问可知。   “应该都会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祁夜熵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些。   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佯装不经意道:“对了,裴谌失踪的事你听说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留心大佬的反应。   祁夜熵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随即又恢复如常,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不曾。”   然而戚灵灵知道他只是佯装淡定,丹田里汹涌的灵气告诉她,大佬的情绪正在剧烈波动。   戚灵灵不知该说什么,她可以安慰苏小蛮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是对大反派说“何必单恋一枝花”就是嫌命长了。   正想着,两人已经到了祁夜熵的住处。   祁夜熵:“小师姐还有什么事么?”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块深红色的留影石,在手心里攥着,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还是道:“小师弟,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看。”   祁夜熵狐疑地看看她。   戚灵灵把留影石递给他。   祁夜熵看着这颗深红色的小圆石:“这不是……”   戚灵灵:“是我们秘境历练的留影,我想把它复制一百份,放到集市上卖,麻烦小师弟帮我看一看,剪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祁夜熵十分怀疑这个理由,不过还是接过了留影石。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戚灵灵一走, 黑猫便“嗖”地化作一道残影窜进山洞里面的汤元门祖宗灵堂,躲在灵位之间不敢冒头。   意外的是,祁夜熵并没有来寻仇, 却坐在榻上看起小师姐给他的留影石来。   黑猫观望了一会儿, 见外头没什么动静,便试探着跳下神龛, 祁夜熵还是没什么反应, 它就得寸进尺地踱到门口, 探出毛茸茸的圆脑袋张望, 最后干脆大着胆子走到祁夜熵身边趴下来, 和他一起看起留影石投出的画面来。   那荡气回肠的一跳之后, 画面静止,时间仿佛也静止了,一人一猫都不吭声。   半晌, 黑猫抬起爪子抹了把脸,瞅着祁夜熵道:“你什么时候得罪你小师姐了?”和你多大仇啊?   祁夜熵想的却是,小师姐和裴谌多大仇?   饶是他这种偏执狂,也不得不推翻了最初的想法,是他误会了, 骗裴谌去掏粪还能说是报复他的背叛, 但是任谁也不会把心上人奇耻大辱的画面复制一百分去卖钱。   可是正因如此, 真相越发扑朔迷离,小师姐对裴谌异乎寻常的关注他不会看错。   如此一来, 裴谌就不用急着死了, 本来他还为上元节不能趁乱除掉裴谌而遗憾, 现在看来留他一命, 弄清楚其中的蹊跷也好。   他若有所思地一拂袖, 画面消失,闪闪发光的留影石重归暗淡,他不想再用手去碰石头,想起方才种种画面,总觉得这石头也脏了。   他看了黑猫一眼,黑猫顿时会意:“你这……”   正想骂骂咧咧,想起刚才那珍藏版话本事件,它把话憋了回去,乖乖跳起来用嘴衔住留影石。   祁夜熵:“去还给她。”   黑猫在心里翻来覆去把这小白眼狼骂了几百遍,忿忿地叼着留影石去了隔壁。   戚灵灵:“这么快就看完啦?怎么不多看几遍?”巩固一下。   黑猫:“……”还嫌你小师弟不够邪性怎么滴。   黑猫把留影石一吐就想跑,戚灵灵眼明手快地扑上去把它摁住:“小咪子,你自投罗网还想跑?”   说着就肆无忌惮地rua起来,一边rua一边叮咛:“记得早点把猫崽子生出来啊,我可等着养小猫咪呢!”   黑猫:“!”   就在这时,祁夜熵的传音来了,黑猫趁着戚灵灵分神逃离魔爪,一溜烟地跑了。   戚灵灵万分遗憾,接起传音:“小师弟,看完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祁夜熵:“稍嫌冗长,可以将前面的经过去掉一部分,快速进入正题。”   他顿了顿:“要是能将最后的场面速度降低,重复三次,效果想必会更好。”   戚灵灵:“……”   虽说她把留影石给大佬看是为了试探他对裴谌的态度,可大佬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断开传音后,戚灵灵不禁纳闷,难道真是她误会了?还是大佬的旨趣异于常人?但是就算大佬喜欢虐身虐心逼心上人跳粪坑,但以他的个性也只会毁掉所有拷贝,留下唯一一份自己珍藏,绝不会与人分享。   不管大佬以前有什么心思,至少看完录像以后大佬已经对男主没什么想法了。   戚灵灵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给猫叼来的留影石施了个清洁咒法,开始按照祁夜熵的意见重新编辑了一个版本。   大佬的意见相当中肯,相对前期铺垫,跌落茅坑的大高潮却是短了一些,她剪去了一部分铺垫,再把大高潮的速度放慢,又重复剪进去三遍,果然有种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之感。   确定好母带,就是制作拷贝了。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大堆空白留影石,开始制作起来。   复制留影也要动用灵气,好在今天她从祁夜熵那里薅了些,拷贝了三十来颗气海才见底。   她把余下的收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盘算明天怎么多从大佬身上薅点羊毛——本来她指望着大佬看见裴谌跳粪坑,会迁怒于她,给她提供一大波灵气,然而大佬的情绪波动远不如她想象的大。   不知是不是产生了耐受,她那些薅羊毛的老招数似乎不太好使了,仅仅靠近他薅到的羊毛十分有限——也难怪,毕竟他们在秘境里不得已睡过一张床,坐在一起看看书什么的相比之下根本不够看。   言语上激怒大佬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见到本尊的时候,她想象中的疯批大反派易燃易爆炸,一点就着,看他一眼就能让他起杀心,然而见到本尊才知道,他比一般人更不容易动怒,相处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这人根本没脾气的错觉。   她想得脑袋发胀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便去翻脑内的原作,翻了半晌,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发现了一个薅点——大反派特别讨厌吃甜食。   虽说在书里出现时,大反派早已经辟谷,但是反派之间也有一些交际应酬,有一次不知是手下哪位得力干将设宴,大反派纡尊降贵地赏脸,结果宴席上准备的是甜酒,他就一口也没动。   就是这里提到了他平生极其憎恶甜食。   戚灵灵前世因为工作忙几乎是靠外卖为生,但她厨艺其实不错,来了这个世界偶尔嘴馋,也会捣鼓一些复刻版的现代美食,乾坤袋里就囤了不少现成的食材。   说干就干,她当即向四师兄借了药锅,炖了一锅修仙版的银耳莲子红枣羹——戚大小姐财大气粗,用的都是好料,银耳用的是姑瑶山顶的百年雪芝,莲子是洞庭千叶莲子,红枣用味道相近的赤缨果代替,再加上多多的甜霜晶和雪蜂蜜。   她盛了一小碗自己尝了尝,汤汁柔润而清甜微凉,沁人心脾,比普通银耳莲子红枣羹还要美味许多。   她当即盛出一盅给祁夜熵送去。   祁夜熵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打坐运气,就听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小师弟,还在忙呢?”   一听这声音,他就知道小师姐又在作妖了。   但他不会因此将她拒之门外,睁开眼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松的衣襟:“小师姐何事?”   戚灵灵把瓷盅放在案上,小师姐吃穿用度都很精致,连这食具也是上好白瓷,盖子上还绘着一尾活灵活现的锦鲤,缓缓地绕着中间的莲花小钮游动。   祁夜熵撇开视线。   感受到连绵不绝的灵气往丹田里钻,戚灵灵不由精神一振,这甜品的效果也太好了,她连盖子都还没揭开呢,已经开始奏效了。   她揭开盖子,热气和甜香一起弥漫开来。   祁夜熵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戚灵灵偷偷瞄了他一眼,装作没察觉他地反感,笑道:“小师弟,你天天读书那么辛苦,最近都瘦了呢,喝点甜汤补补身子,我特地加了很多糖哦,很甜的。”   祁夜熵攥着手,指节微微发白:“多谢小师姐,我等会儿喝。”   戚灵灵拿出勺子,一脸期待:“不尝尝看吗?”   祁夜熵微垂眼帘:“好。”   他接过勺子,舀了一勺甜羹送进嘴里。   与此同时,汹涌澎湃的灵力涌入戚灵灵的经脉丹田。   她不禁吓了一跳,只是一口甜羹而已,这效果未免也太立竿见影,大佬究竟是有多讨厌吃甜的?   可是他心里那么排斥抗拒,脸上却是一丝也不露,只有一种像是抽离了灵魂一般的麻木。   戚灵灵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忍心,想想要是有人逼她吃一根胡萝卜或是一把香菜,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不等祁夜熵再舀第二勺,她便道:“小师弟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她一走,祁夜熵立刻撂下了勺子。   黑猫绕着瓷盅嗅了嗅,又用爪子拍打了两下盖子上的锦鲤,然后眯着眼睛打量祁夜熵苍白的脸色:“小子,你对你小师姐似乎有点……”   不等它说完,祁夜熵一个眼刀子飞过来。   黑猫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当真要拿他怎么样,便继续说道:“换个人逼你吃你不想吃的东西,这时候脑袋都得搬家了吧,你竟然还吃了一口,啧……”   祁夜熵:“那又如何。”   黑猫:“还有今天在藏书洞,你为了给她下咒把她弄睡抽空了气海,本来是打算去禁书窟学邪术的吧?结果也没去,倒是看了人家小姑娘一个时辰,你当老子没看见么喵?”   祁夜熵掀了掀眼皮:“你想说什么?”   黑猫摇头晃脑地背起诗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看来小姑娘对你还没那个意思,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呐!小子,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可以请教请教你祖爷爷我啊,老子情场沉浮数百载,指导你这小雏儿可是游刃有余。”   祁夜熵面无表情地乜了它一眼,从柜顶上取下一本艳粉色封皮的小书扔在地上:“那么闲不如早点把那窝崽生了。”   黑猫连忙扑过去,叼起书,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灵堂。   戚灵灵回到自己洞窟,又炖了一大锅甜羹,给师兄师姐们都分了一些,连五师兄都忍不住称赞,二师姐更是提议,干脆上元节再辟个摊位专卖甜羹糕点,也好招徕顾客。   戚灵灵当然一口答应,她正好有些馋珍珠奶茶、杨枝甘露、椰汁西米露之类的甜食,以品鉴新品为借口,也能从大佬那儿薅点羊毛,还不会引起怀疑。   转眼间近一个月过去,上元节到了,戚灵灵的甜品摊子已经有了四大品类十几种单品,从大佬那儿薅来的灵气用来修炼和拷贝留影石后还剩下不少,都被她囤在气海中以备不时之需。   上元当日,汤元门众人一过晌午便开始清点收拾货物,准备竹竿、篷布、锅碗瓢盆等练摊所需的器具,等一切收拾停当,几人御剑的御剑,骑姨娘的骑姨娘,一起下山去了罗浮城。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戚灵灵早听师兄师姐们说过罗浮城上元大集的热闹繁华, 但是当集市出现在面前时,她还是被那瑰丽壮美的景象大大震撼。   原来罗浮城的上元集市竟然漂浮在天上。   灯火和明珠犹如繁星,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星河, 星河两岸各色房舍、屋棚星罗棋布, 中间以琉璃浮桥相连,房舍也多是琉璃和水晶制成, 在星火中闪闪烁烁, 犹如冰壶仙境。   戚灵灵看得眼都直了, 问师兄师姐:“你们怎么没说是在天上?”   秦芝亲昵地挽住她胳膊:“知道了就没那么稀罕了呀。”   众人都被小师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 舒静娴道:“你们朱雀城的七夕鹊桥集好不好玩, 和罗浮的上元大集比起来如何?”   戚灵灵当然没去过朱雀城的七夕集市, 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各有千秋。”   林秀川道:“说起来,这些集市都比不上北溟一年一度的海市,多年前曾随师尊去过一次, 那才是美轮美奂,毕生难忘。”   舒静娴也道:“对对,尤其是那水中焰火大会,有生之年真想再看一次。小师弟……”   她刚提了个头,袖子忽然被人一扯, 一回头, 看见秦芝在向她使眼色。   舒静娴这才反应过来, 小师弟是鲛皇宫中的奴隶,未必能去逛集市, 提起这些未免扎他心窝子。   然而祁夜熵只是笑笑:“不曾看过。”   众人见他神情没什么异样, 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小师弟越来越温和有礼, 脾气也很随和, 连笑容都开始多起来了,但是相处起来总是不像和小师妹那样随意,不知为何,这少年总是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戚灵灵走到祁夜熵身边:“我也没看过水里的焰火呢,下次要是有机会去北溟,一起去看吧。”   祁夜熵转头看她,眼睛映着灯火,就像装着星河:“好。小师姐想看的话,我陪你。”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再正常不过的语气,但戚灵灵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只怪这灯火太美,人又太漂亮。戚灵灵发现这些时日大反派似乎比刚入门时高了些,也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单薄,更显修长匀称,依稀有了成年男子的身架。   因着是节日,他穿得比平日华丽些,玉白道袍上绣了流云暗纹,外披鹤氅,怀里油光水滑的黑猫仿佛也成了装饰。   少年一身王孙公子的矜贵气,任谁看了都要暗忖,他当真是鲛人国一个小小逃奴吗?恐怕说是鲛人国的太子也有人信。   戚灵灵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盯着看,点点黑猫的脑门:“小咪子,一会儿你可要卖力点招徕顾客呐!”   黑猫:“喵喵喵!”老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祁夜熵轻抚了一下黑猫脊背:“小师姐放心,它说它知道了。”   其实刚刚他并未说实话,他幼时曾去过一次海市。他还记得他们换上平民孩子的衣裳,鲛皇把他扛在肩上,鲛后从始至终都握着他的一只手。水中的焰火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很漫长,他没看完就趴在鲛皇宽阔的后背上睡着了。   “我们明年再来看。”他依稀听见他们说了好几遍。   当然没有什么明年,不久之后他的左眼变了颜色,他成了祁夜,被铁链锁了起来,不再是任何人的孩子。   祁夜熵记事早,记性又好,所以脑海中留下了这些无用的记忆,想清除也清除不掉,偶尔沉渣泛起,也兴不起一丝波澜。   他不想看什么劳什子焰火,但是既然小师姐想看,那么到时候还是将那无聊的海市保留下来吧,要是她喜欢,天天叫人放水中焰火给她看也无妨。   汤元门一行人穿街过巷,来到早就预订好的摊位前,张福瑞已经到了,正在支杆子,两只小黑熊在一旁蹦蹦跳跳,福瑞叔不时转过头吼一句:“阿大,不许用你的脏手挖蜜吃!”或是“二郎,别跑到人家摊子上胡闹!”   两只小熊穿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锦袍,头顶着小帽,露出圆乎乎的耳朵,别提多可爱。   师兄弟姐妹几人有阵子没看见两只熊崽子,都围上前来,这个摸摸耳朵,那个薅薅脑袋。   秦芝:“婶婶怎么没来?”   张福瑞:“她呀,趁着我带这两只崽子出门,她找姐妹松快松快去。一年到头带着这两个闹腾的小东西也没个空闲,难得过节也让你们婶婶喘口气。”   众人都道“应当的”。   张福瑞朝两只崽子吼道:“大郎二郎,前日在学堂学的那个莲花咒,来给哥哥姐姐们背一遍。”   戚灵灵:“……”连修仙界的儿童也躲不过逢年过节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   两只小熊扭扭捏捏,抓耳挠腮,用脚蹭地,就是不肯表演莲花咒。   张福瑞支好竹竿,在两只崽子后脑勺上分别来了一下:“吃喝的时候也不用人说,一个两个上赶着,叫你们表演个咒法就缩头缩脑。”   戚灵灵连忙招呼两只崽子过来:“姐姐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包蜂蜜松子糖。   两只熊崽子只和她吃过一顿饭,有些怕生,不敢就过去,只一个劲拿眼觑张福瑞。   张福瑞无奈笑道:“还不谢谢姐姐。”   他们这才道了谢接过糖,坐在摊位旁的小凳子上“吧唧吧唧”吃起来。   张福瑞又吼:“吃东西别吧唧嘴!学堂里先生教的都忘啦!”   两只小熊崽立刻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舒静娴忍不住道:“福瑞叔,你也管得他们太紧了,难得过节,让孩子们松散松散。”   张福瑞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师侄说的是,是我太急躁了,如今要入罗浮的门是一年比一年难,真是愁人……”   众人一边听福瑞叔唠叨育儿经,一边收拾好货摊,铺上云霞锦当棚布,点起两串锦鲤灯笼,把货物摆好。   师兄弟姐妹几个都准备了各自的货物,林秀川是各色符箓、护身符、亲手做的玉雕,雕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玲珑可爱。舒静娴则准备了小孩子玩的雷火丸、弹弓和袖里箭,四师兄身前摆了一大堆绣活,五师兄掏出一堆小木偶,大多缺胳膊少腿,表情阴森,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什么?”戚灵灵好奇地伸出手。   秦岸雪连忙拦住她:“小师妹不能碰,这是用来诅咒人的,碰了可是会倒大霉的。”   戚灵灵:“……”   秦芝拿出的是一堆小瓶子。   戚灵灵这回没敢碰:“三师姐准备的是什么?”   秦芝眉眼弯弯:“雪芝丸。”   戚灵灵:“哦……呃?”   秦芝:“虽然我是灵芝精,但是也会采别的灵芝入药呀。”   戚灵灵:“……”为什么画风到了你们这里突然诡异起来了!   秦芝:“说起来,小师妹准备的是什么?”   戚灵灵摆好了甜品摊,然后淡定地掏出一把把留影石,堆在笸罗里,然后插上广告牌,牌子上是她出了三十块灵石找两仪门的兼职画手画的裴谌肖像。   那肖像画得并不怎么逼真,在像与不像之间,说他是裴谌可以,说他是别的美男子也未尝不可。   祁夜熵扫了一眼就发现这肖像八成是从《魔尊大人不可以》的封面上得来的灵感,那两人宽的肩膀、敞到肚脐眼的衣襟,还有搔首弄姿的动作神态,活脱脱就是照搬。   肖像旁用暧昧的艳粉色写了一行字:“风味独具,罗浮新晋美男失足初体验!独家纪念版限量一百份,盛惠五九九块灵石!假一赔百!”   众人:“……”要说会赚钱,还属小师妹,这留影石的成本一颗一百块,她只费了点灵气复制一下,净赚四九九。   戚灵灵摆好了留影石,继续往外掏东西。   这回她掏出来的是几张纸。   舒静娴:“这是什么,符箓?也不像……”   戚灵灵拿起一张晃了晃,上面写着个压根分辨不出的花体字。   汤元门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刚巧有两个狐族少女从摊子前经过,一见那张纸就跳着脚“啊啊啊”叫起来。   “是北宸道君的签名哎!”一个少女双手捂脸,夸张地叫道。   众人:“……”   “真的是真品吗?”另一个少女要谨慎一些。   戚灵灵:“当然,是我看着北宸道君亲笔写的,那天我在书铺里排了好久的队才抢到的呢。”   众人:“……”   那少女道:“好不容易抢来的,你怎么舍得卖呢?”   好问题。   戚灵灵淡定道:“爱过。”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点点头。   “多少钱一张?”第一个少女问。   戚灵灵淡然道:“你们随便开个价,合适就卖。”   少女试探着道:“一百灵石一张可以吗?”   戚灵灵当即在标价牌上写上一百,朝那少女亲切地微笑:“你们长得那么好看,给你们打八折。”   两个少女又“啊啊啊”地尖叫了一阵,然后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接过纸,亲了亲,珍重地抱在胸前,叽叽喳喳地离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   舒静娴:“就几个狗爬字,一百灵石?!”   戚灵灵:“对啊。”粉丝经济嘛。   “这还是普通签名呢,特签更贵。”她说着拿出一张洒着香粉的花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还有花瓣隐隐飘落。   秦芝:“小师妹怎么会有这些?”   戚灵灵:“说来话长。”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乾坤袋里抽出两张签名纸。   秦巍好奇道:“小师妹有多少啊?”   戚灵灵掏出厚厚一沓给他们看,随即又塞了回去:“可不能让人家知道我有那么多,多了就不值钱了。”   众人:“……”真是活该小师妹赚钱。   两个少女慢慢走远,白姨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出神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神情有点落寞。   戚灵灵拍拍她:“白姨娘,你要不要休年假?”   白姨娘狐疑地打量她,怀疑又有什么坑等着她。   戚灵灵:“你有十天年假,想回朱雀城的话……”   白姨娘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不安地绞着帕子:“这……不太好吧……”   戚灵灵:“你不想回去就算了。”   白姨娘飞快点头:“要的,要的。”   戚灵灵:“那就从明天开始休。”   她说着又取出一个百宝囊:“这是你这几个月的月俸,虽然工作没满一年,还是给你发了年终奖,不用谢。”   白姨娘瞪大眼睛,接过来,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活了几百年,这还是第一次拿到凭自己劳动赚得的钱,不是为奴为婢,也不是出卖色相和尊严。她看着戚灵灵,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避过脸去假装咳嗽,悄悄用帕子揿了揿眼角。   两个少女走后,陆陆续续又卖掉了几份签名,终于有人对失足美男产生了兴趣,那是个外表看起来斯文又正经的青年修士。他瞅着摊子前人少,压低声音问道:“这是……真的?”   戚灵灵点点头。   那人迟疑了一下,把声音压得更低:“口味……重吗?”   戚灵灵也用特务接头一般的语气道:“特别重。”   那人两眼冒光:“当真?”   戚灵灵屈指敲敲招牌上“假一罚百”四个字:“不够重你来找我。”   男人不再疑心,掏出六百块灵石,大方道:“不用找了。”   正要离开,他看见了戚灵灵的甜品摊子,扫了一眼,尽是些他没见过的吃食。   戚灵灵:“脏脏奶茶要不要来一杯,口味很重的哟。”   男人本来对甜食不怎么感兴趣,一听也是重口味,不知怎么就充满了购买欲,乖乖掏出钱袋子。   戚灵灵:“三十块灵石,谢谢惠顾。”   她好心地提醒:“看片的时候别吃东西。”   男人:“为何?”   戚灵灵:“容易噎着。”   男人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哦。”   他说完接过奶茶,揣着宝贝离开了。   汤圆们目送他离去,眼中满是同情。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入夜, 游人越来越多,浮桥上和街巷中挤得水泄不通。   今年汤元门的摊位生意格外好,几个男人大为惊讶, 重口味留影石和北宸道君的签名就这么抢手吗?   还是秦芝抿唇笑着瞅了戚灵灵和祁夜熵一眼:“这得多谢小师妹和小师弟。”   戚灵灵:“是小师弟的功劳。”   她倒不是谦虚, 逛集市起劲的还是女性居多,大反派往这儿一站, 嘴唇皮都不用动一下, 就是块活招牌, 比十个宽肩裴谌都有用。   祁夜熵云淡风轻道:“我没帮上什么忙。”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按着小师姐的指导给客人调鸡尾酒, 神情一丝不苟, 仿佛在做化学实验。   人好看, 手好看,姿态也优雅,客人是三个年轻女孩子, 看得几乎呆了,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脸都红红的。   一次做两杯,剩下一杯,祁夜熵顺理成章地递给了小师姐。   戚灵灵也没客气, 接过来便喝了一大口。她尽可能找口味相似的原材料, 但毕竟无法一比一还原, 这修仙界的酒就比真正的蒸馏酒淡了许多,喝着有点像果汁, 祁夜熵时不时给她递一杯过来, 她不知不觉喝了不少, 双颊都泛红了, 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多少钱?”一个客人问道。   戚灵灵指指标价牌:“凤尾酒, 八十灵石一杯,童叟无欺。”   一个女孩道:“不对呀,不是买两杯送一杯吗?我朋友刚来买过。”   戚灵灵:“活动结束了。”   另一个女孩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戚灵灵露出礼貌而虚伪的微笑:“刚刚。”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心里有些不爽,按理说出卖的是祁夜熵的色相,赚来的钱却归她,认真算起来是她赚了大反派的便宜,可是她却觉得吃了大亏。   这可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修仙界十级地震的大反派,多看一眼都要抹脖子的,都被白看去了,可不是亏大了?   客人本来颇有微词,但瞥了一眼祁夜熵,便没再据理力争。   他们离开时还恋恋不舍,时不时回头望一眼。   戚灵灵听见他们低声议论:“那小哥生得真好看呀。”   “他刚才好像对我笑了!”   “说不定对你有意思呢,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等喝完再去买几杯,顺便打听打听他身份……”   戚灵灵面无表情地把价牌一扣:“收摊了。”   林秀川直眉楞眼地往原料桶里一看:“这不是还有么?怎么就不卖了?”   舒静娴和秦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眼神,笑着拿手肘捅了捅大师兄:“小师妹说不卖了,要你多管闲事。”   戚灵灵笑道:“剩下不多了,我们自己喝。”   说着撩起袖子:“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这倒不是吹的,她从高中毕业那年开始,年年寒暑假都发了疯似地打工,奶茶店和酒吧都做过,即使过了好几年也没忘记,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她很快给所有人都做了饮料,有的是酒,有的是奶茶,两只小熊崽也有鲜榨的果汁,她甚至还往一旁的鱼缸里投了几颗珍珠——虽然苏小蛮最近在控制食量,但是难得过节,可以破例一次。   小锦鲤喜出望外,摇着尾巴一口一个,眨眼之间就把五六颗珍珠全吞了。   戚灵灵最后才给小师弟调了一杯酒,恶意满满地往里倒了两大匙蜜露。   想也知道味道肯定是齁甜齁甜的,祁夜熵喝了一口,戚灵灵就感到灵气往她丹田里涌,大反派是真的很厌恶甜食。   不知是不是被灵气冲了一下,她的酒意散去了一点,良心发现地从他手上拿过杯子:“是不是太甜了?”   不等祁夜熵说什么,她就把酒倒了,重新做了一杯口味清淡的给他。   祁夜熵接过尝了一口,几乎没什么甜味,只有酒的醇香和某种果子淡淡的清苦气,不难喝。   他目光微动:“多谢小师姐。”   舒静娴道:“你们两个第一次来这大集,也去逛逛吧。”   戚灵灵:“东西还没卖完呢,不急。”   秦芝笑着把她拉过来,给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鬓发:“我们在这儿看着就行了。”   其他人也都催促他们去玩。   戚灵灵:“你们不去逛逛吗?”   两只熊崽子已经和这漂亮又有很多糖的小姐姐混熟了,当即蹦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张福瑞伸出大巴掌,一手一个拽住:“人家哥哥姐姐有正事,你们别捣乱!”   秦巍道:“难得出来玩,福瑞叔带着他们去逛逛吧,别拘着孩子。”   两只熊崽子一听跟着爹去逛,都拉长了脸,一点也不情愿。   秦芝笑道:“福瑞叔,我带他们去玩吧。”   熊崽们顿时来了精神,他们也是很喜欢阿芝姐姐的,和糖姐姐一样喜欢。   张福瑞也知道自己不受孩子待见,便吼道:“你们听话点,别乱跑,别麻烦阿芝姐姐,要是敢缠着阿芝姐姐乱买东西,回去给我抄一百遍易经!”   秦芝带着熊崽子去逛了,众人又催促戚灵灵和祁夜熵:“你们去逛吧,我们年年都来,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了。”   戚灵灵便不再推辞,正想抱起鱼缸,秦巍道:“小锦鲤就留在这儿吧,放心,师兄会照看好她的。”   戚灵灵点点头:“别让客人乱给她喂东西。”   小锦鲤招人喜欢,不知有几个过路的客人问他们鱼卖不卖,还有很多人看她生得可爱就要投喂她,苏小蛮今晚吃得已经有点撑了。   四师兄自然是满口答应。   戚灵灵便对祁夜熵道:“走吧。”   两人捧着“凤尾酒”,汇入人群的海洋。   上元大集绵延方圆数里,漫无目的地瞎逛,就是逛一夜也逛不完。   祁夜熵问:“小师姐有什么想买的?”   戚灵灵想买张琴给他,上次赢来的伏羲琴被她砸在了沐大千金的脑袋上,她想物色一张更好的给他。   听师兄师姐们说,上元大集上常有一些平时见不到的货色,虽然像她这样坑蒙拐骗的也不少,但是高阶法器灵气四溢,好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无法造假。   让祁夜熵知道了一定会拒绝,于是她只是指着西边道:“往那边逛逛吧。”   刀剑法器都是集中在那一片。   戚灵灵一路上留心着,也看到不少卖法器的铺子和摊位,琴倒是有不少,不过多是平常货色,比伏羲琴差得远了。   逛了约莫有一个多小时,她才终于发现了目标。   卖主是个样貌憔悴的老头,瞎了一只左眼,头发花白,穿一身缀着补丁的灰布道袍,在地上铺了块布就算是个摊子,上面只放了一张琴。   识货的人不少,但看热闹的居多,想买的一个都没有。   因为那琴一看就透着股不祥的气息,黑色琴身上遍布着一丝丝血红的纹路,不像是染上去的,倒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血。   一般的高阶法器都是晕着宝光,但是这张琴上却笼着层血雾。   戚灵灵一眼就相中了这张琴,不是因为她有高超的眼光,而是因为这琴和书里描写的大反派的爱琴一模一样。   大反派用的琴自然不会差。琴和主人之间大约也存在某种感应,所以就算在这人山人海的集市上也能邂逅。   “老先生,这琴多少钱?”戚灵灵问道。   老头抬起头打量了两人一眼,伸出个巴掌:“五百万,少一块不卖。”   这价钱比伏羲琴贵了十倍,但是对戚灵灵来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里的钱对她来说不是真钱,氪起来也不怎么心疼。   但是所谓的一口价她就不当回事了,做买卖哪有不能还价的道理。   “两百万。”她一口气砍掉了一大半。   围观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砍起价来倒是够狠。   老头倒是很淡定,用那独眼打量了两人一番,嗤笑了一声:“还这价也是白还,反正钱和命都留不住,倒不如给老头我。”   围观者中有人好心对戚灵灵小声道:“小姑娘,这琴买不得!”   “为什么?”戚灵灵问。   那人道:“这是张凶琴,克死了十几任主人了,这老头连着三年上这儿卖琴,要价从三千万降到五百万,可是谁敢买啊。”   另一人道:“这卖主原是麟州乐修世家的家主,自从几十年前收了这张琴,便天灾人祸不断,偌大一份家业没了,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戚灵灵却没被吓住,只对那老头道:“各让一步,两百五十万,我付现钱,不然你今年卖不掉,明年还得降价。”   老头额头上青筋一鼓一鼓:“这张‘凤凰泣血’琴可是价值连城的上古名琴,老朽用了五千万购得,你们这是……这是趁火打劫!”   戚灵灵:“你这张琴再好也没人敢买,值多少钱都是虚的。”   老头:“你们就不怕买了这张琴家破人亡?”   戚灵灵一笑:“说不定这琴不克我们呢?你卖不卖,不卖就算了,我们去别处看看,省得浪费时间。”   老头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咬咬牙:“要现钱!”   戚灵灵对祁夜熵道:“小师弟,你弹一下试试。”   祁夜熵猜到琴是替他买的,但是方才戚灵灵不说,他也不好开口,此时才道:“小师姐,我不需要。”   戚灵灵道:“我说过要赔你一张更好的。”   祁夜熵:“我不会弹琴,用不着。”   那卖琴的老头闻言如丧考妣,恸哭起来:“明珠暗投,明珠暗投!”   戚灵灵瞪他一眼:“再哭我们不买了。”   老头只得收了声。   戚灵灵对祁夜熵道:“不会可以慢慢学,大师兄就会弹琴,让他教你。”   围观众人看出了端倪,都起哄:“人家小娘子一片心意,小公子就收下吧。”   戚灵灵低声道:“你再推辞,小师姐都被别人看笑话了。”   祁夜熵便不再多言,暗暗往债务上又添了一笔。   戚灵灵付了钱,把琴往他怀里一塞:“拨两下试试。”   祁夜熵拨了拨琴弦,声音悠远空茫,周围人都露出了做梦般的迷离神色,戚灵灵也觉心上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神思晃荡起来。   书里说大反派的琴音能惑人心神,看来不假。   那老头却是怔怔的落下两行泪来:“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的……老朽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戚灵灵:“……合着搞了半天你自己都没弹过?”   老头怒道:“小丫头懂什么!这琴……”   这琴常人根本弹不出声音,他花重金购入之后,从没弹出过一个音符,只是日日拂拭而已。   祁夜熵把琴收进乾坤袋中,待老头和看热闹的人都散了,方才道:“小师姐为何要送我琴?”   虽说她砸了伏羲琴,但就算执意要补偿也能补偿别的东西,给不会弹琴的人买琴,怎么看都难以理解。   戚灵灵道:“总觉得你会喜欢弹琴。”   祁夜熵:“那小师姐喜欢什么?”   戚灵灵毫不犹豫地回答:“钱,很多很多钱,花不完的钱。”   最重要的采购任务已经完成,戚灵灵心里轻松,嘬着麦管悠闲地逛起来。   他们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逛着逛着就发现四周的灯火越来越幽暗,人也越来越少,四周的摊子都透着股阴暗诡异的氛围,摊子上的货物也都奇奇怪怪的看不出来用途,但都像是秦岸雪会喜欢的。   一个摊子像是卖灵药的,摆满了瓶瓶罐罐,看着略微正常些。   戚灵灵拿起一个琉璃小瓶,里面装的像是某种灵液,在灯光下流溢着五光十色的辉光,十分漂亮。   戚灵灵问道:“这是什么?”   摊主看样貌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长得颇为妖娆,她打量了两人一回:“这是北溟来的金鲛血,催欢的圣品,不过药效有点猛……”   她说着拿起另一个绿色琉璃瓶子:“两位若只是寻常助助兴,用这种素女露就行了。”   祁夜熵不解:“助什么兴?”   不等摊主回答,戚灵灵已经涨红了脸,一把扯住他拖走:“没什么兴,别瞎问!”   作者有话说:   700: 小师弟,听说你的血很值钱?   大反派:(已经开始熟练放血)都给你 第83章   戚灵灵拽着祁夜熵就跑, 那摊主的笑声还如影随形地跟出老远。   她生怕勤奋好学的大反派刨根问底,但是祁夜熵却没再提这一茬。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暇四处张望, 发现他们已经跑出了那片阴森诡异的区域, 四周又是花灯如昼,人潮汹涌。   鼻端飘来咸鲜的香味, 不知道是在卖什么吃食。   戚灵灵吃多了自家甜品摊上的东西, 早就想吃点咸口的, 不由食指大动, 咽了咽口水。   祁夜熵观察力敏锐, 立刻道:“小师姐饿了?”   戚灵灵只是馋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我们去看看那边在卖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瞧,只见那摊子上支着一口大锅,奶白的汤汁“咕嘟嘟”地翻着泡泡, 随着泡泡的破裂,浓郁的香味一嘟噜一嘟噜往外冒。   “这是什么汤?”戚灵灵问。   摊主道:“这个呀,是龙肉汤。”   修仙界的菜名也和现实世界一样浮夸成风,汤里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龙肉,祁夜熵拉了她一把:“走吧。”   戚灵灵正想问为什么, 就见摊主从竹篓里抓出一条活蛇。   她万万没想到逛个街也能碰到这么惊悚的事, 呆了半秒钟, 转头就跑,冷不丁就撞在了身后祁夜熵的怀里。   祁夜熵顺势伸臂虚虚地圈住了她。   少年的胸膛带着股清晨松林般的清香, 算不得特别宽阔, 也有些单薄, 但莫名让人感觉安心, 好像可以把所有危险都挡在外面, 不管是蛇还是别的东西。   身后传来“砰”一声。   “别怕,”祁夜熵道,“蛇头已经剁下来,在剥皮了,不会咬人的。”   戚灵灵本来已经不怕了,被他这么一说又一缩头成了鹌鹑,大反派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知道他们怕蛇星人怕的是什么,她是怕蛇咬人吗?蛇这种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恐惧源泉好吗!   这种恐惧感是非理性的,如果用理性判断,活生生的大反派当然要比一条死蛇可怕得多,但戚灵灵缩在他怀里却觉得安全。   过了一会儿,恐惧消退,她觉得有点丢人:“没事了。”   祁夜熵:“小师姐还想吃东西么?”   戚灵灵:“吃,干嘛不吃,不吃不是白受了一场惊吓。”   祁夜熵:“……”   这次戚灵灵学了个乖,在原地等着,先让祁夜熵去探路,确认摊子上卖的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才挨挨蹭蹭地走过去,踮着脚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张望。   他们找到一家卖炙肉片的铺子,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肉,但至少不可能是蛇。   摊主是个大娘,往烤好的肉片上洒上香料粉,然后用一种大叶子卷成的尖底碗装了两份肉。   戚灵灵拦住想要掏钱的祁夜熵:“小师姐请客。”   摊主笑着瞅瞅两人,突然问道:“两位可是一对儿?”   戚灵灵忙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师姐弟。”这大娘也太八卦了!   摊主有些遗憾:“哦,二十块灵石一份,可惜,是一对的话倒可以打八折。”   上元节本来就是小情侣们的官方节日,因此集市上有不少商家推出了针对情侣的优惠活动。   小师姐一听“打折”,立刻毫无原则地改口:“其实我们是一对。”   祁夜熵:“……”看得出来小师姐是真的很喜欢钱了。   大娘狐疑地瞅了两人一眼:“这可不能作假的。”   戚灵灵挽住祁夜熵的胳膊,头往他肩上一搭,甜蜜地一笑:“当然是真的啦,你看我们那么郎才女貌,不是一对天理难容。”   大娘嘟囔道:“倒是挺登对,罢了罢了。”   戚灵灵享受了优惠,顿时通体舒泰,只觉得烤肉吃起来特别香。   祁夜熵却没有立即吃他那份烤肉,趁着戚灵灵埋头吃东西的时候,他悄悄取出断剑在自己指尖上割了一刀,然后放入口中。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等了一会儿,身体和元神都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分量不够?   指尖的伤口很快开始愈合,他又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这回流的血多了许多,可还是没什么反应。   或许他的血对自己不起作用吧。   或许对所有的金尾鲛人都不起作用,他被锁在镇邪阵中时,那些金尾鲛人时常啖食他的血肉,也没见他们发什么狂兴。   正想着,小师姐已经把烤肉吃完,意犹未尽地抹抹嘴,看向他:“你怎么不吃?”   祁夜熵不露痕迹地收起断剑:“我不饿,小师姐还要么?”   戚灵灵双眼一亮:“可以吗?”   话音未落,祁夜熵已经把他那份肉递了过去。   戚灵灵已经有些撑了,但是这些修仙界小吃平日很少看到,她见了什么都好奇,都想尝一尝,不知不觉买了一大堆,准备带回去给大家一起吃。   两人把这一片的小吃摊逛了个遍,戚灵灵有些累了,便坐在一个摊子旁歇脚。   这摊子卖的货物与众不同,整个摊位就只有一个大箱子,招牌上只有两个大字“圆梦”。   摊主显然不是人类,是成人的形貌,但只有半人高,通体莹白,头发和睫毛都是白的,肌肤更是呈半透明,又穿着轻纱白衣,整个人像是雪和雾堆成的,颇有如梦似幻之感。   戚灵灵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那摊主:“这是什么?”   摊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张开嘴,声音却与样貌大相径庭,像是刮擦老树皮:“小娘子此生可有什么遗憾?这箱子会变出你最想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当然,只是个幻影。”   虽然知道多半只是噱头,类似幻戏和魔术,但她的心跳还是加快了。   摊主趴在箱子上,蛊惑道:“小娘子,要不要试一试?”   戚灵灵深呼吸了两次:“多少钱?”   摊主:“要看这箱子给你变出什么来,东西越大,用的材料也越多,自然就贵一些。”   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戚灵灵思忖着,但还是禁不住诱惑,抬眼看祁夜熵:“小师弟,你要不要试试看?”   祁夜熵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但小师姐想让他试,他自然不会扫她的兴,点点头:“好。”   摊主道:“小郎君请将手置于箱子上。”   祁夜熵把手按了上去,箱子半晌毫无反应。   摊主露出纳罕之色,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祁夜熵:“凡人皆有憾事,小郎君不是凡人呐。”   戚灵灵虽然怀疑这只是奸商的话术,也不得不暗赞一句,这位真是慧眼识珠。   她笑道:“我家小师弟本来就不是凡人,明明是个小仙男。”   少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睫毛微垂,似在打量箱子的构造,但戚灵灵丹田里的灵气出卖了他。   戚灵灵刚刚斥巨资给他买了那张“凤凰泣血”琴,薅起羊毛来就更加理直气壮,这种稍微越界的言语调戏,既不会把大反派得罪死,薅羊毛的效果又不错,戚灵灵一有机会就要运用一下。   摊主道:“那么这位小仙子也来试一试吧。”   轮到自己,戚灵灵忐忑起来,她手心微微冒汗,在帕子上蹭了蹭,这才把右手掌心轻轻放到箱子上。   片刻后,箱子里传来“吱嘎”一声响,像是有扇看不见的门被打开了。   摊主缓缓数道:“一,二,三……好了,仙子请收回手吧。”   戚灵灵依言收回手,箱盖慢慢打开。   想到里面可能会出现的东西,戚灵灵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   箱子完全打开,箱底的东西悠悠地飘起来,是一小片纸。   摊主歪着头,好奇地打量那纸片,上面写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和符号,有的是缺胳膊少腿的中州文字,有的则从未见过。   “是符箓么?”摊主问道。   戚灵灵道:“算是吧。”   其实那是一张登机牌。   戚灵灵不用看上面的文字也知道是哪一天的哪一次航班。   那是她高二那年的冬天,她在上课的时候接到老家电话,戚奶奶病危。   她凑不齐一张机票的钱,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火车赶回去,到底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时隔多年往回看,她似乎有许多种办法能凑齐那笔钱,可是那时候她举目无亲,被全班同学孤立,所有可能借钱给她的亲戚朋友,她都欠了许多债没还,她甚至抛却尊严去求抛弃她的两人,可还是没筹到钱。   那时候她握着公用电话站在宿舍楼下门卫室里,好像站在漂浮的孤岛上。   摊主把纸片递给她:“虽是影子,也能维持三个日夜,仙子留个纪念吧。”   戚灵灵回过神,接过来塞进衣襟里:“多少钱?”   摊主眼中流露出同情:“只是个小东西,就不用算钱了。”   戚灵灵道了声谢,向祁夜熵道:“小师弟,走吧。”   她的眼眶和鼻尖发红,眼中雾蒙蒙的,好像随时都会变成雨落下来。   祁夜熵:“回去么?”   戚灵灵:“再走走吧。”   大好的节日,她不想让师叔师兄师姐们担心,这时候就显出大反派的好处来,因为他是个没心肝的反社会,所以也无需顾虑他担心。   戚灵灵情绪低落,更不想往人堆里凑。   她避着人群走,但是上元大集是最热闹的所在,哪里没人呢,她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有座十八层高的灯楼,楼旁环绕漂浮着数十艘小莲舟,每艘莲舟上都摆着食案蒲团之类的用具,可容二人对酌,还可以往星河里放河灯。   一大半的莲舟都坐了人,还剩下一些空位。   戚灵灵看出来那又是针对小情侣的游玩项目,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两人到了楼前,才发现这是醉月楼的上元节分楼。   戚灵灵三不五时要光顾一下,小二已经成了她的老熟人,当即把他们请上了漂得最高也最幽静的一艘莲舟上,端上醇酒和佐酒小食。   待小二离去后,戚灵灵没有动酒菜,却从怀里取出登机牌看了看。   祁夜熵从来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想问便道:“这是什么符箓?”   戚灵灵俯瞰下方星星点点的灯光,缓缓流淌的人潮,不知道是夜色太美还是喝多了“凤尾酒”,她没有装傻充愣:“是一种能带你飞去见亲人的符箓。”   她垂下眼睫,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是没笑成,变成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眨了眨眼,眼泪接二连三地落下来,打在她手上的“符箓”上。   祁夜熵不能理解这种悲伤,他是祁夜,生下他的人不算他的亲人,和他血脉相连的也不算,他们激不起他任何感情,甚至是仇恨。   但是他知道小师姐难过的时候应该安慰,这是他通过观察得出的经验。   于是他倾身上去,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的眼泪也是温热的,就像她的肌肤一样,有着适宜的温度。   戚灵灵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哭,大反派这是……在安慰她?更惊悚的是大反派竟然不嫌脏,徒手给她擦眼泪!   她是酒喝多了产生幻觉了吗?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不等她反应过来,祁夜熵已经站起身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同时反手抽出背后长剑,手挽剑花,只听“钉”一声响,什么东西击打在剑身上弹了出去。   戚灵灵隐约分辨出那是片椭圆形的银色薄片,形状和色泽让她想到鳞片。   她刹那间反应过来,莫非是北溟那些追兵?   怕什么来什么,只听“嗖嗖嗖”数声,十几个鬼面人将他们的莲舟围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这些面具人显然有备而来, 甫一交手,戚灵灵就发现他们的修为比斗妖场那批高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第一反应便是搬救兵, 然而召唤白姨娘毫无反应, 给师兄师姐传音,也如石沉大海。她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向附近的莲舟呼救, 明明只有咫尺之遥, 舟中人却连头都不回一下, 似乎全然听不见她的呼救。   他们和外界已经隔绝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 戚灵灵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结了冰。   一个面具人发出沙沙的笑声:“不必白费力气了, 这里的动静传不出去。”   他转向祁夜熵:“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们不死。”   祁夜熵用一道玄冰咒作为回应。   戚灵灵惊讶地发现,小师弟这阵子悄无声息, 修为却大有长进,这玄冰咒他在试炼塔中也用过,可如今的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飓风卷着千万尖刀般的黑色碎冰向面具人呼啸而去,那些人显然也没料到他有这样的实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中一人首当其冲、躲闪不及, 被碎冰扎成了刺猬, 惨叫着从云头跌落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少年双眸沉静, 扫了一眼面具人, 淡淡道:“十四。”   围攻他们的一共十五个, 还剩十四个。   那些北溟禁卫身经百战, 此刻却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他们才是被围剿的猎物。   为首之人咽了口唾沫:“这邪物不好对付,小心!”   闻言,祁夜熵脊背微不可察地绷紧,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怀中的小师姐,见她神情并无一样,方才放松下来。   戚灵灵无暇深究大反派用了什么手段突飞猛进,她自知不给大佬拖后腿就是最大的帮助,赶紧躲到他身后,凝出一道灵气的护盾将两人罩在其中——这是她最近新学的防御法术,没什么花哨之处,效果如何全看灵气厚薄。   好在她气海几乎是满的,用起来也是大大方方。   刚支起护盾,面具人就发起了第二波攻势。这回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数人执刀,数人施法,鲛人擅水,这些人用的也是水系法术,水攻之中还夹杂着方才那种鳞片暗器,祁夜熵一个接一个地施玄冰咒和水龙咒,一时间只听风声肆虐,怒涛排空,莲舟在风浪中载沉载浮,好几次几乎被掀翻,却被祁夜熵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稳住。   戚灵灵估摸着这些人的修为至少在化神上下,为首之人甚至可能有炼虚修为,为了一个“逃奴”兴师动众召集这么多高手,想也知道不可能。   戚灵灵毕竟只有炼气修为,即便系统给她开了作弊器,她的护盾很快就招架不住了,丹田中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眼看着已经空了一半。   这样撑下去不是办法,戚灵灵咬咬牙,得想办法破开结界才行。   “小师弟,护盾要破了,你小心。”她提醒道。   祁夜熵“嗯”了一声。   戚灵灵不管护盾,用尽全力飞快地捏了团不大不小的灵气,使劲朝着远处砸去。   灵气如一道箭矢射出,不一会儿便撞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然而猛烈的撞击打破了结界的平衡,周围的空间荡起看不见的涟漪,所有人都像是被槌子砸中心口,闷闷的几欲作呕。   而那些面具人大约是受阵法反噬,反应还要更大一些,戚灵灵看到有一道鲜血从一人的面具下流了出来。   有戏!   她忍着胸闷气短的不适,便抬手掐诀,正要故技重施,不想那为首之人却道:“那女人想破阵,先解决她!”   话音甫落,面具人便将矛头指向了戚灵灵,霎时间上百片寒光闪闪的鳞片暗器从四面八方飞来。   祁夜熵将她护在身后拔剑横扫,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但仍有十来片漏网之鱼突破剑风屏障打中了他,有的扎进他血肉中,有的削去他一大块皮肉。   鲜血飞溅,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少女原本美玉无瑕的脸上添了一道细细的伤口,一抹殷红正在往外渗。   戚灵灵只是不慎被鳞片刮了一下脸颊,伤口很浅,也不怎么疼,连忙道:“我没……”   一个“事”字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因为她注意到了祁夜熵不同寻常的眼神。   少年双眸中像是烧着两团冰蓝的火焰,能把人烧得骨髓都结成冰。   戚灵灵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两个字:护食。   祁夜熵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但她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不是他的眼神勾起的恐惧,而是某种深不可测、黑暗而邪恶的寒冷。   他的对手们感到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少年束发的玉簪不知何时松脱,长发在夜空中飘扬,衬着他雪白如纸的脸色,更让他形同深渊中爬出的恶鬼。不,与其说他是恶鬼,毋宁说他就是深渊本身。   十几个骁勇善战的北溟禁卫,仿佛同时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掐住了脖颈,无法呼吸亦不能动弹。   他缓缓抬起左手,修长五指握起,然后轻轻一拧,骨骼断裂的声响和惨叫此起彼伏。   戚灵灵来不及闭眼,眼前的一切好像变成了一出诡异的木偶剧,那些面具人关节和骨骼断裂,肢体扭曲成千奇百怪的形状,接着血肉开始片片剥蚀、飞散,犹如残花凋零。   少年孑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欣赏春末最后一场花雨。   很快这些人便只剩一具具骸骨,血色侵入白骨,犹如赤红的珊瑚。   戚灵灵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但是并不陌生,因为她在书中读到过,这是大反派常用的一种自创邪咒,名唤“残春”。   她记得书中有这么一句评价:【见过残春,才知道杀戮也可以这般美丽。】   戚灵灵原先只觉得有病,但亲眼见到这一幕,她不得不承认,这作者有点东西。   抛开一切别的不提,确实很美。   也是真的残忍。   她简直有点感激大反派只是抹了她的脖子,没把这招用在她身上。   她天天盯着他,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招,难道是所谓的天赋技能?   戚灵灵一时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转念一想,这压根就不是她这种小配角该想的问题,何况刚才那样你死我亡的场面,用什么手段杀人重要吗?   “小师姐,”少年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我自己会走的。”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尚显单薄的脊背也在微微颤抖。   戚灵灵暗暗叹了口气,快速地捏了个离火诀,那些血肉、骨骸在洁净的朱雀火中燃烧,然后坠落,顷刻间化为乌有,如一场焰火。   祁夜熵回过头,他满身满脸的血,也不知哪些是别人的,哪些是自己的,血污中只有一双眼睛琉璃般透亮,里面盛着货真价实的困惑。   戚灵灵掏出帕子,踮起脚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想什么呢,你能走到哪里去,把身上收拾一下,师兄师姐还在等我们呢……”   话音未落,少年身形一晃,竟软软地向前倒下。   戚灵灵赶紧扶着他在莲舟中躺下,少年双目紧阖,呼吸微弱,显是昏迷了。   她连忙探他经脉,一探更是吓了一跳,虽然她不通医理,也能感到经脉中气息紊乱得不成样子。   戚灵灵不敢再耽搁,赶紧给二师姐传音,言简意赅地说了遇袭的事,只是瞒下了“残春”一节。   师兄师姐们很快赶了过来,一见两人狼狈的样子,众人都是吓了一跳,连忙把两人送回宗门,只留了秦巍和张福瑞两人收摊。   回到宗门,祁夜熵仍旧昏迷不醒,林秀川探他经脉,眉头皱成了川字,问戚灵灵道:“小师弟可是动用了跨修为的法术?”   戚灵灵没有提“残春”,只说:“他用的玄冰咒和水龙诀都比试炼塔那会儿厉害了很多。”   林秀川脸色凝重:“那就难怪了,他在试炼塔中用的招数已经超出炼气期的范畴良多,何况今日比那时更甚,以至气海枯竭,经脉有许多处破裂,灵气一输进去就散……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舒静娴白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怪孩子干嘛?危急关头,谁还顾得上那么多?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这大师兄没用,没护好他们!”   天降大锅,林秀川也不恼,反而惭愧:“确实怪我。”   戚灵灵忙道:“小师弟是为了护着我才不管不顾的。”   林秀川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些都还是其次,强行驾驭高深法咒,小师弟的元神也大为受损,昏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众人一听都着急起来:“这可怎么办?”   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元神,经脉和丹田受伤都还能治,但元神脆弱,受损后就很难复元了。   林秀川道:“我医术平平,经脉、丹田的伤还能勉力而为,修补元神却是无能为力。”   秦巍:“罗浮医馆有没有人能治?”   林秀川沉默着摇摇头,毕竟罗浮山各大宗门主修的都是剑道,不以医道见长。   “那谁能治啊?”舒静娴急道。   林秀川看了一眼秦芝,为难道:“能修补这种伤的医修,整个五域只有一人,只是轻易请不动他。”   秦芝立刻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脸色白了白,但还是道:“我去蓬莱请他。”   戚灵灵一看便知这位医修大能与三师姐有些渊源,但她显然不想再见那人,只是为了小师弟的伤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多谢三师姐。”她替祁夜熵道谢。   秦芝温婉一笑:“小师妹别客气,你们照顾好小师弟,我不出十日便能把人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戚灵灵一开始并未把祁夜熵的昏迷放在心上。   全书最狠的角色, 元神当然也是异于常人的彪悍,她以为他的元神也会像身体的伤一样快速恢复,不出几日就会醒来。   她帮他擦干净脸、脖颈和手上的血污, 简单上药包扎了一下, 然后让四师兄帮忙给他换了身干净衣裳。   少年闭上了眼睛,不见凌厉眸光, 只有睫毛投下的微蓝阴影, 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他脸上有几道暗器割出的伤口, 每一道都比戚灵灵的深许多, 有一道在颧骨处, 甚至深可见骨。   明知道很快就会长好, 戚灵灵看着还是有些揪心,自己脸上那条微不足道的细口也开始作痛起来。当然,这和心疼无关, 她把这归结为人类正常的共情能力。   坐在床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站起身走到洞外,远远看见二师姐舒静娴正在空地上练剑,她便走了过去。   舒静娴察觉她走近,收起剑, 抹抹额头上的汗:“小师妹, 还不回去睡觉?”   戚灵灵:“睡不着, 出来走走。”   她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问道:“三师姐和那位医修大能是旧识?”   方才秦芝反常的神情让她有点在意, 自从第一次见面, 三师姐一直是温婉从容的样子, 她还从没见过她露出慌张神色。   果然, 舒静娴闻言脸色便是一沉, 眉头微皱,嘴唇绷紧,显然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戚灵灵立刻道:“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我只是有点担心三师姐。”   舒静娴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瞒着你。你知道三师姐的身世吧?”   戚灵灵点点头,她听三师姐自己说过,她原本是棵灵芝,师尊去凡间除妖时,凡间郎中用来抵报酬的,只是因为师尊忘性大,带回来之后忘了吃她,这才化成了人形。   舒静娴:“事情经过大致如此,不过还有一些事。你三师姐本来就是仙芝,不慎流落凡间,因水土不服差点枯死,那郎中入山采药发现了她,将她移栽到药圃,每日悉心照料,时间一长,你三师姐就……”   她握拳轻咳了两声:“就对那郎中生出了情愫,只想着有朝一日修炼化形,渡那凡人成仙,可是没等她化形就被献给了师尊。”   “这也怪不得人家,她一棵灵芝嘛,肚子里憋着什么别人也不可能知道。总之到了罗浮山,在库房里搁了几十年,她总算化形了。   “化形以后自然想起当初的救命恩人,还是要报答人家,便去了凡间,挖了心头肉悄悄喂给了那人,那郎中彼时已七老八十,得了这口仙芝肉便渐渐的返老还童,你师姐又将他带到五域,教他引气修炼之道,还通过师尊牵线,让他拜入了蓬莱修医道。   “虽说元气大损,但人家的确救过她一命,这样也算是知恩图报吧,她一偿宿愿,旁人能说什么呢?看她甜蜜蜜一头栽进去的样子,值不值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回到罗浮,她一边养伤修炼,一边等着情郎在蓬莱立足,然后来求娶她。”   戚灵灵:“他食言了吗?”   舒静娴眼神一暗,冷笑了一声:“那郎中在医道上有点天分,又得了你三师姐一口心头肉,三四十年光景就有小成。”   戚灵灵点点头,医道不比别的法门,医术高低并不与修为完全对应,这郎中在医术上有天分,即便修为不高医术也可以很高明。   舒静娴已经难以克制厌恶之情:“那小白脸也是生得有几分姿色,要不也不能把你三师姐迷得晕头转向,他在蓬莱八成是招蜂引蝶、勾三搭四的,你三师姐等了三四十年,没等到他来,回书越来越冷淡,最后连音信也渐渐没了。   “这也没什么,这种事不都讲个你情我愿嘛,你三师姐也说八成是她会错了意,那郎中并未承诺她什么,本来这事到这里也就完了,你三师姐难过了一阵,渐渐的也好起来了,可是……”   舒静娴抱着胳膊,眉头一拧,戚灵灵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的地方。   二师姐接着道:“过了几年,那郎中忽然来了我们宗门,你三师姐那个高兴呐,真是说都说不出来!可是人家不是来求婚,是来给他心尖上的师妹求药来了,一见你三师姐就跪了下来。”   戚灵灵猜到所谓的“药”是什么,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能……”   舒静娴避过脸去,装作拭汗悄悄揩了揩眼角,声音瓮瓮的:“我们都叫你三师姐别理他,连师尊那么稀里糊涂好脾气的一个人,都动了真火,不顾蓬莱的面子,把那郎中赶了出去。”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是你三师姐那时候死脑筋啊,假装接了个任务,偷偷瞒着我们去了蓬莱。”   她说着说着,眼睛里的湿意越积越多,干脆也不装了,吸吸鼻子:“那郎中要的是阿芝的心头肉,可是哪有几十年里割两次的道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最后那傻子……”   她哽咽了一下:“割了一小半原身给他们,送回来的时候,她两条腿齐根断了,养了几十年才长回来的,师尊气疯了,拔剑要砍了那郎中,最后是你三师姐求着,只是刺了他一剑,没要他的性命。”   戚灵灵眼眶也湿了,默默递了块帕子过去,舒静娴擦了擦泪:“你是没见过你三师姐以前什么样子,她原身嫩,比一般人还怕疼,又是爱娇的性子,遇上什么事都要哭半天,可是从那以后她完全变了个人,再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戚灵灵听完内疚不已,有过这么一段往事,现在让三师姐回头去找那人帮忙,她得多难受啊。   “都怪我拉着小师弟乱跑,早点回来就不会出这种事,也用不着让三师姐去见那人。”她道。   舒静娴拍拍她肩膀:“谁也不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再说是那人欠你三师姐的,又不算欠他人情。放心,你三师姐今非昔比了,现在是只笑面母夜叉,才没那么脆弱呢。”   话是这么说,见到那人总会勾起那些难过的往事。戚灵灵只能暗暗祈祷大反派发挥他那神奇的修复力,在三师姐赶到蓬莱之前醒过来。   然而她的期望却落空了。   祁夜熵连日昏睡,一直到九日后秦芝带着那医修大能回到罗浮,他还是昏迷不醒。   那医修名唤沈风清,人如其名,不但生得一副好皮相,而且气质清华,举手投足斯斯文文,像是聊斋里被女鬼、狐狸精看上的那类书生,比之书生又多了一种职业人士的魅力,也难怪当年情窦初开的三师姐会一头栽进去。   秦芝将他带回来之后就转身离开,沈风清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了视线。   汤元门众人都当他仇人,虽是请人家来看病,也没个好脸色,只有与人为善的大师兄勉强能维持基本体面。   沈风清大约也是自知理亏,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径直去了祁夜熵的住处。   他先探查了少年的经脉:“经脉受损程度比我料想的要好些。”   戚灵灵道:“可是他已经昏迷了九日,一直没有醒过来,是不是元神受损?”   沈风清:“待我检查一下他的元神。”   他说着闭上眼睛,抽出一缕神识,那神识便如一条金色的细线没入祁夜熵的眉心。   片刻之后,沈风清猛然睁开眼睛,并指在祁夜熵眉心一点,将那缕细丝抽了出来。   原本金色的细线变成了黑色,仔细看便能发现上面缭绕着黑雾。   其他人脸色也是一变。   沈风清赶紧念咒,半刻钟后,那缠绕在金线上的黑雾总算渐渐消退,他将恢复原状的神识收回识海,长长吐出一口气。   林秀川道:“如何?”   沈风清看了一眼少年,沉吟道:“这位小道君的元神伤得有些重,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他的防备心很重,在下的神识一进入他灵府就被杀意包围,若是出来再晚一点就要被绞杀,不能在他灵府中停留,便无法施术修补元神。”   戚灵灵:“那怎么办呢?”   沈风清思索片刻道:“只有换个他愿意接纳的人,不过几位不曾修过元神修补术,即便在下将法术授予,也须整个元神出窍进入他的灵府,届时会发生什么事,很难说,最好修为高一些,也好随机应变。”   林秀川道:“我来试试。我近来一直在给小师弟授课,由我去最合适。”   沈风清:“那便请阁下先抽出一缕神识试探一二。”   林秀川当即施术,然而他的神识只比沈风清多坚持了片刻,也失败了。   沈风清有些失望,扫了众人一眼:“诸位之中,谁与这小道君交情最好?”   不等师兄师姐说什么,戚灵灵道:“是我。”   话音未落,舒静娴立即道:“不行!”   秦巍也道:“小师妹只有炼气期,元神还不够稳固,贸然离体要是遇到什么状况……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舒静娴:“还是我去吧。”   戚灵灵摇摇头,大师兄已经是除他以外和祁夜熵接触最多的人了,而且林秀川性情最温和,毫无攻击性,祁夜熵连他都不肯接纳,剩下的只有她了。   他们有试炼塔的经历,而且从上元夜祁夜熵“护食”的行径看,至少他是把她当作了自己阵营里的人。   舒静娴等人却坚决不肯让她冒险。   秦岸雪问沈风清:“还没有别的办法?”   他充满暗示道:“事急从权,动用一些不那么……的法术也无妨……”   沈风清摇摇头:“唯有此法可以修补元神,或者放着不管,过几十上百年兴许能自行修复,但情况急转直下亦有可能。”   戚灵灵正想说话,沉寂多时的系统忽然冒出来:“宿主……其实……那个,大反派长睡不醒,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呢。”   戚灵灵当然也明白它的意思,她的主要任务都是辅助男女主角,推动剧情,说不定就此解决了大反派,她可以早点完成任务回现代。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怪她,大反派醒不醒、什么时候醒都看他自己的运气,至少她不用冒险。   戚灵灵垂眸看着少年安静的面容,摸了摸自己脸侧的小伤口,想起那天夜里他回头看她的眼神,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去。”   “他不醒,我去薅谁的羊毛?”她对系统道,“由奢入俭难,其他人那仨瓜俩枣我已经看不上眼了。”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师兄师姐们仍是极力阻止, 但最终拗不过戚灵灵坚持,只得答应。   戚灵灵只有炼气期,还不会分离元神, 也无法分离出一缕神识先行试探, 只能由旁人施法,帮助元神离开灵府, 再引入祁夜熵的灵府内。   依照沈风清的指示, 戚灵灵在祁夜熵身旁躺下, 虽然在秘境中和他睡过一张床, 可此时与他并肩而卧, 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气味和淡淡血腥, 她的心脏还是越来越快。   没人比她更清楚大反派的凶残,他的元神会攻击她吗?还是会干脆把她吞噬?   沈风清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探到她脉搏加快, 蹙了蹙眉:“仙子请调匀呼吸,稳住心神,否则分离元神时容易出意外。”   舒静娴凶巴巴道:“小师妹是第一次,怎么可能不紧张?”   沈风清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   戚灵灵闭上眼睛, 不去瞥少年骨相出众的侧颜, 深呼吸了几次, 在心里默念最枯燥的经文,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她开始犯困的时候, 沈风清沉声道:“好了。”   几乎是同时, 戚灵灵感到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拽, 瞬间漂浮起来。   她惊讶于此刻自己难以置信的轻盈, 这才意识到习以为常的躯壳是多么沉重, 她在半空中俯瞰着自己的躯壳,这感觉既诡异又新奇。   然而没等她仔细体会,又有一股力量从背后重重一推,她便头朝下跌进了一片混沌黑暗中。   她像是一头栽进了冰潭中,最鲜明的感觉是冷,沉重的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挤压她,往她四肢百骸里钻,像是要从内外一起将她碾碎。   濒死的恐惧一瞬间笼罩了她,她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呼吸,就在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痛苦忽然消失了。   彻骨的寒意也消失了,只剩下微微的凉,四周亮起来,一时间眼前有斑驳光影摇曳,犹如万花筒里的碎片不断在眼前晃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缓过劲来,发现自己身处一方庭院中,院子四周竖以高墙,院中房舍俨然,房屋由白石砌成,窗户像是玻璃,细看却是整块的水晶,式样也与中土大不相同。   最奇特的是,抬头望去不是天空,而是潋滟的水光,地上铺着的也是细腻的白沙,庭中没有树木,却栽着几株足有两人高的红珊瑚,枝柯繁芜,那斑驳的光影便是从珊瑚枝桠间漏下来的,在水中折射出变换莫测的瑰丽光线。   戚灵灵立刻意识到,这里大约是北溟。   她“低头”看了看,看不见自己的形影,她现在是元神状态,而周遭的一切也只是祁夜熵的意识创造出来的虚景而已。   她环顾四周,偌大个院落里空无一人,房舍门窗紧闭,从整块水晶做成的窗户往里望,只见屋内黑黢黢,死气沉沉,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紧闭的院门上缠绕着玄铁链。   戚灵灵正打算飘到别处去看一看,院门上的铁链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接着门轴转动发出“吱嘎”一声响,门开了。   戚灵灵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感知到她,可是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几株珊瑚,实在无处可躲,正紧张着,人已经进来了。   来的是一对主仆,两人的目光径直穿过她,神情并无异样,显然是看不见她。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来人,待看清那主人的容貌,她不由怔住。   那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贵妇,容貌是她生平仅见的美艳,遍身的明珠宝石和绮绣都被她的美貌衬得黯淡了,裙裾下露出双脚,她没有穿鞋履,肌肤比脚下的沙子更洁白,不过仔细看脚腕上却生着细细的鳞片,是比金子更耀目的金色。   不过戚灵灵震惊并非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那双与祁夜熵十分相似的眼睛,任谁一看都知道两人有血缘关系。   金尾是北溟皇族的标志,难道祁夜熵也出身皇族?那么他杀鲛人太子、书中灭鲛人皇族,就是弑杀自己亲族了,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故事,也许谜底就在这里。   一想到自己也许正在窥探大反派的内心世界,戚灵灵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正想着,那贵妇向侍女道:“东西给我,你退下吧。”   那声音温婉悦耳,但隐隐含着威严,是久居上位之人特有的。   侍女恭顺地道了声“遵命”,将手中托盘交给主人,然后低头退了出去,依原样关好院门,仔细缠上铁链。   托盘上是一只带盖的琉璃碗,碗旁放着一把金汤匙。   院子中只剩下那女人,她来到屋前,用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扉。   戚灵灵连忙跟上,紧随其后进了屋。   屋子里昏沉沉的,只有那一扇水晶高窗里漏进些许光,也被层层帷幔挡住了大半。   角落里传来铁链细碎的声响,戚灵灵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有一团小小的黑影。   原来屋子里有人。   女人从袖中拿出夜明珠,屋子里总算亮了点,戚灵灵这才看清楚角落里的黑影,那竟然是个瘦弱的孩子,看着只有六七岁,但这种营养不良的孩子看起来通常要比实际年龄小几岁。   孩子浑身赤.裸,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是唯一可以用来蔽体的东西。   他抱着腿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间,四肢细得像麻秆,肋骨清晰可见,孩子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镣铐,纤细的脖颈上也箍着玄铁项圈,连着铁链,肌肤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白惨惨的身躯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一看便是用利器割出来的,皮肉翻卷,隐隐可见白骨。   戚灵灵怔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女人把托盘放在一边,上前推了推孩子:“小熵,阿娘来看你了。”   戚灵灵浑身发冷,比进入祁夜熵灵府时更冷,连骨头缝都冷透了。   孩子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漂亮精致得不可思议的脸庞,因为消瘦,黑沉沉的眼睛显得格外大。   他看着女人,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是戚灵灵太了解他真正漠然时的样子,从麻木表象中分辨出一丝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希冀。   她还注意到他的手指蜷缩起来,像是要把什么攥在手心里。   她的心也紧缩成一团。   女人取出一条丝帕,开始给孩子擦拭身上血迹:“疼不疼?”   孩子一声不吭,只是在帕子碰到伤口的时候瑟缩了一下,牵得铁链“哗哗”作响。   女人道:“弟弟还小,调皮了些,他是受了那些坏孩子的怂恿,阿娘已经说过他了,下次他不会再来了。”   孩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女人摸摸他的头发:“真乖。”   她收起帕子,从托盘上拿起琉璃碗,揭开盖子放在一旁,然后执起汤匙调了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甘露蜜羹。”   她说着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尝尝看,阿娘亲手做的。”   孩子摇摇头,不肯张嘴。   女人神情忽然一变,站起身,把碗连同汤匙重重地往地上一摔,金汤匙掉在地上“当啷啷”作响,琉璃的碎片和汤水一起飞溅,有碎片溅到孩子身上,在他白惨惨的肌肤上割出了几道血口子。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女人声音发颤,歇斯底里道,“你在怪我!我做错了什么?我错就错在不该生下你这种怪物!”   孩子往墙角缩了缩,被女人拽着胳膊拖了出来,她逼迫孩子与他对视:“你到底吃不吃?”   孩子紧抿着唇。   女人慢慢松开他,凶狠的表情慢慢退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无力地跪坐下来,抱住孩子,啜泣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作了什么孽,为何要这样对我……”   孩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偶人,半晌才道:“阿娘,我吃。”   女人摸摸他的后背:“这才是阿娘的乖孩子。”   不多时,侍女又盛了一碗羹来。   她拿起汤匙喂他,这回祁夜熵没抗拒,乖乖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   他吞咽得很吃力,好几次戚灵灵都觉得他要呕吐,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艰难地把一整碗甜羹咽了下去。   戚灵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厌恶甜食。   而她最近为了恶心他薅羊毛,给他送了不下十几次,每次他都会笑着说“多谢小师姐”,然后当着她的面吃几口。   戚灵灵一颗心好像被醋泡过,又酸又胀。   女人等祁夜熵吃完甜羹,心满意足地收起碗,站起身:“你乖乖的,阿娘过两日再来看你。”   她收起夜明珠,走到门口,又转头叮咛:“记得阿娘跟你说的话么?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还手,要是伤了人,他们会把你关到海底的黑牢里,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祁夜熵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又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可是他的声音太轻了,女人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屋子里又是一片昏暗。   祁夜熵再次缩回墙角一动不动,有那么一会儿戚灵灵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小熵……”她试着叫了叫他。   孩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搭理她。   戚灵灵无计可施,只能陪在他身边。   海底下不分昼夜,屋子里永远是昏沉沉的光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小殿下,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可进这院子。”   “孤想进就进,要你啰嗦!”这是个稚嫩的声音,听着不过六七岁,但语气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嚣张恶劣,“爹爹才不会管这杂种死活,你敢拦着,我就叫人把你剁成两半!”   “殿下已经发话了,还不快滚!”另一个声音道,听着年纪也不大,像是个半大少年。   祁夜熵也听到了声音,身子动了动,铁链哗哗作响。   门口的侍卫显然拦不住尊贵的太子,院门开了,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似乎有不少人。   戚灵灵紧张起来,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看不见的灵体,下意识地挡在祁夜熵前面。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有人掏出几颗夜明珠,周遭顿时亮如白昼。   戚灵灵粗略扫了一眼,有六七个身穿华服的孩子,有男有女,大的可称少年,最小的看起来和祁夜熵差不多大,不过面色红润,身形健硕,和羸弱的孩子不可同日而语。   那最小的孩子衣饰最华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列,一看就是这群人的头目。   “殿下,这就是你说的怪物?”一个约莫七八岁的漂亮女孩问他,“看着和我家的小奴隶差不多嘛。”她一边说话,一边摸着脖子上的璎珞,上面嵌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宝光四射。   戚灵灵没猜错,为首的果然是北溟的太子。   这时候他的双眼还齐全着,里面闪动着促狭和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穿过戚灵灵,重重地踢了祁夜熵一脚:“抬头,让他们看看你的脸。”   祁夜熵把头埋得更低,太子大约是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暴躁地揪住他的头发,强行逼他露出脸:“你是不是又跟阿娘告状了?害我挨了一顿骂,还被禁足三天!”   祁夜熵撇开眼不看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不说话?”太子道,“不说话孤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掏出把金柄的小匕首,朝身后众人道:“谁想试试看?”   几人面面相觑,方才那女孩胆子最大:“我来。”   太子很是满意,把匕首递给她。   女孩接过匕首,问太子:“他不会咬我吧?”   太子嗤笑了一声:“他被玄铁链锁着呢,再说他也不敢,你怕的话离他别太近就是了。”   女孩皱皱鼻子:“我才不怕!我昨天还用鞭子抽了小奴隶一顿,他竟然敢看我!”   祁夜熵没有躲,只是把双膝抱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女孩拿着匕首走到祁夜熵跟前,蹲下身,用匕首虚虚比划了一下:“随便划吗?”   太子道:“你快点,别磨磨蹭蹭,要是被我阿娘发现又要教训我。”   女孩吸了一口气,举起匕首。   戚灵灵想拦住她,可是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刃划开孩子苍白的胳膊,殷红鲜血渗了出来。   女孩退后了几步:“哎呀,他不是妖怪吗?怎么也流血!好脏!”   太子笑道:“你看着,等一会儿。”   片刻之后,那道浅浅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   女孩惊喜地拍手:“真的!”   有了打头阵的,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戚灵灵无力地看着匕首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中,苍白羸弱的小小身躯上,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可他始终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只在实在忍不住时发出一声闷哼。   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无聊了。   有个孩子灵机一动:“对了,你说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会不会再长新的?”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鲛人太子不说话, 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他这双眼睛也肖母,与祁夜熵有几分相似, 只是过分活泛。   其他孩子见他沉吟, 也等着他示下。   鲛人太子没考虑太久,一点头:“那就先挖一只试试吧,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妖怪, 弄坏了大不了被阿娘骂一顿。”   几个孩子欢呼起来, 即便有个别人露出犹豫不忍之色, 也不敢说什么。   戚灵灵看着这些称得上天真的脸庞, 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是疯了吗?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戚灵灵把她来这里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自己身处祁夜熵的意识中, 此刻她只想撕了这些小畜生,让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他。   可是她连形体都没有,也发不出声音,她什么都做不了。   活了两辈子,她从未感到这样无力。   祁夜熵很擅长忍痛, 但是再能忍也还是个孩子, 剜眼的痛楚显然已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把自己抠出了血, 嘴唇被咬破, 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喊出来, 眼泪和血一起淌了满脸。   鲛人太子挑着下巴道:“过两天再来看看他的眼睛会不会长出来。”   他说着收起匕首, 早已经有人殷勤地帮他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污。   孩子们比来时更亲密, 勾肩搭背、手牵着手,呼啦啦地离开了。   光线再一次暗下来,依稀可以分辨出地面上一滩滩斑驳痕迹,血腥味浓重得让人窒息。   孩子似乎疼得坐不住,捂着受伤的眼睛躺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戚灵灵已经冷得发麻,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她只想抱抱他。于是她飘过去,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祁夜熵慢慢停止了啜泣,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疼晕过去了。   过了许久,戚灵灵冻僵麻木的脑子才开始转动起来。   这些孩子的行径固然恶劣,但是离不开帝后的纵容,鲛人太子再嚣张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大人只要给侍卫下了死命令,怎么可能连个孩子都阻止不了。   哪怕把祁夜熵换个地方关押,让他们找不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除非是故意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快有人解答了她的疑问。   不久后,有人提着灯推门进来,是一胖一瘦两个成年男人,看装束是仆役之流。   他们熟练地施术清洁祁夜熵身上和房间里的血迹,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手脚利索点,省得娘娘看见降罪。”瘦仆役道。   胖仆役瞅了眼祁夜熵左眼的血窟窿,“啧”了一声:“这次闹得也太凶了,这才七岁,就连娘娘都管不住了,等长大还得了?”   瘦仆役嗤笑了一声:“真要管还能管不住?”   胖仆役听出同伴话里有话:“怎么?”   瘦仆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来头吧?”   胖仆役也紧张起来,点点头:“是个大灾殃。”   瘦仆役道:“那你是只知道一半。这怪物既是灾殃,也是天大的祥瑞,只看怎么用它。”   “怎么用?”   “这怪物是天地间所有罪业的化身,折磨他就是在替天行道,在消业,”瘦仆役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没发现这两年北溟风调雨顺,连鱼群繁衍都比往年快了?还有前几年那次铁尾叛乱,闹得那么大,鲛宫都差点叫人端了,最后也镇压下来了,你道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叛军打到琳琅岛附近的时候,陛下悄悄来了这里,叫个侍卫把这孩子抽得皮开肉绽,没几天就传来大捷的消息……”   胖仆役眉头动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瘦仆役:“很多人都知道,也就你这呆子啥也不知道。听说凡是生出祁夜的种族,都有一千来年的族运,除了偶有没看管好让它逃了出去,那就是亡族灭种的大灾殃了。”   胖仆役半开玩笑地道:“那我们给他两下子,是不是也算替天行道,能保我们升官发财不?”   瘦仆役啐了他一口:“你要干自己干,我还要给我将来的儿女积德呢……”   胖仆役:“不是才说替天行道吗?”   瘦仆役似乎也察觉了自己话里的矛盾,不再和同伴掰扯下去:“快点收拾完走人,别动这些歪心思,太子能动,你动动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威胁显然比诉诸良知更有说服力,胖仆役顿时熄了心思,两人收拾完血迹离开了。   祁夜熵的左眼用了很久才长好,其间皇后来看过他一次,带着一盅她亲手做的甜羹,还有几样精致的糕点,她盯着他一口口吃完,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也许是这次伤得实在很重,她多逗留了一会儿,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哼唱着歌谣哄他睡觉:“还记得你小时候吗?阿娘也是这样天天抱着你哄你睡觉,我们这样的身份,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乳母带着,只有你是阿娘天天带在身边的,好不容易把你养到那么大,谁知道会这样……”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戚灵灵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恶心得几乎窒息。   祁夜熵没睡着,等母亲一首歌唱完,低声问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对吗?”   鲛后身子一僵,用尴尬的笑来掩饰慌乱:“当然能回去的,你身上有业,现在受的苦都是为了洗清你的罪业,等洗清了罪业,你就能回原来的寝殿,回到阿耶阿娘身边。”   她这话也不知是想说服儿子还是想说服自己,但祁夜熵显然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嗯”了一声,完好的右眼中一片黑暗,那一丝希冀的光熄灭了。   方才的问题好像一把尖刀捅破了虚假的温情,鲛后像是片刻也呆不下去,收起碗盏逃似地走了。   祁夜熵漠然地看着母亲的背影连同光一起消失在门外。   在长辈的刻意纵容下,鲛人太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乐子。   他照例带了一帮人,其中大部分是上次来过的,还有两个新面孔。   鲛人太子对祁夜熵道:“把头抬起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眼睛有没有长好!”   祁夜熵靠墙角坐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有人笑问:“它怎么不动,是死了吗?”   太子指了一个孩子:“你去踹他两脚看看。”   那孩子上前猛踢了祁夜熵两脚,他还是没反应,像个没生命的破布袋。   “难道真的死了?”太子不确定起来,自言自语地走上前去。   他照着祁夜熵的肚子狠狠踢去。   说时迟那时快,铁链“哗然”一响,两条细弱的手臂忽然缠住了太子的一条腿。   鲛太子瞪大眼睛,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是愤怒:“这畜生竟敢还手!”   他一边骂一边用另一条腿踹他,可祁夜熵却紧紧抓着他不放手,反而一点点把他往自己身边拖拽,就像行将饿死的野兽终于逮住了猎物,无论如何都不肯放。   两人颤斗起来,祁夜熵瘦弱单薄,远不如他的兄弟那么健壮,但凭着一股狠劲却占了上风。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分出胜负,祁夜熵整个人扑在弟弟身上,脚上铁链缠住他的一条腿,左手扼住了太子咽喉。   太子一张脸因为窒息涨得通红,终于露出恐惧之色,尖声叫道:“快来救驾!”   祁夜熵抬起头冷冷地扫视众人,他的左眼还未恢复,半觑着,眼眶里满是褐色的血痂,右眼中满是狠戾。   孩子们原本呆立不动,对上他眼神,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呼啦一下便作鸟兽散了。   祁夜熵左手卡着弟弟的脖子,抬起右手,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就像冬日寒泉,浸得人魂魄发冷:“你的眼睛会不会再长?”   话音甫落,鲜血喷溅,惨叫声回荡在空空的屋子里。   祁夜熵略微松开掐着他喉咙的手,比起掐死他,他好像更愿意听他痛苦地惨叫。   他把手里握着的东西送到弟弟眼前,让他看清楚,然后纤细的手指用力一捏,血肉在指缝间淋漓,他像个恶鬼一样绽开了昳丽的笑容。   这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侍卫,垂死的太子被救下来送去医治。   这么大的事侍卫自然不能处置,祁夜熵便被看管起来,只等着帝后来了发落。   皇后看来得到消息已经哭过一场,一双美目肿得像核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鲛皇扶着妻子,眉头紧皱:“朕早就说这孽障不宜留在宫中,偏你不舍得把他镇压到海渊里,如今酿成大祸。”   皇后捂着脸抽泣:“他一直很驯顺,我也不知会如此……他本性不坏的……”   鲛皇:“朕告诉过你无数次,它只是借你我精血诞生的妖邪,并非我们真正的骨肉,妖邪最擅长伪装,你忘了羽人族了?他们对那妖邪视如己出,最后落得个灭族的下场。”   皇后:“可他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亲手养到四岁的……”   鲛皇打断她:“难道朕没有疼爱过他?他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一出生便立为太子,朕对他寄予多少期望,没人比你更清楚。”   皇后沉默下来,绞着手指:“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鲛皇搂了搂妻子的肩头:“怎么说都曾做过四年父子,朕也不忍心赶尽杀绝,可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不把他送进镇邪阵,其余十族也不会坐视不理。这已经不是我们北溟一族的事了。”   皇后抽噎了一声,没再说话。   鲛皇道:“这两日朕便让国师做法,免得夜长梦多。”   皇后:“我去送送他……”   鲛皇截住她话头:“你就别去了,徒增伤怀。多陪陪大郎,他那么要强,如今没了一只眼睛定然不好受。你这做母亲的也该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   皇后垂下头:“好。”   翌日,祁夜熵被送进了镇邪阵,玄铁链贯穿身体,将他悬吊在阵中央。   施法的人和光亮一起离开了,四周只剩下永恒的黑暗。   戚灵灵不知道如何才能修补祁夜熵的灵魂,沈风清教过她怎么修补元神,第一个步骤是先在灵府中找到他的元神,他也描述过灵府的模样,可是戚灵灵一下子就到了这里,那些法子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她无计可施,只能在黑暗中飘飘荡荡,直到突然撞上了一样东西。   戚灵灵一惊,她在这个世界中只是个灵体,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径直穿过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触碰到什么。   她上下“摸索”着撞上点东西,摸了好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这是镇邪阵十二根阵柱之一。   既然能触碰到它,那么也许她能对阵柱施加影响,甚至是破坏它……   戚灵灵凝聚精神,试着撞向阵柱,可是柱子纹丝不动,她倒是撞得挺疼。   “没用的。”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阵中升起点点萤火似的光亮,照亮了中间的少年,那是长大后的祁夜熵。   少年冷漠的双眼望着她的方向。   “你看得到我?”戚灵灵问。   少年没回答,算是默认了:“你是谁?”   他不认识她。   作者有话说:   700: 臭小子连你小师姐都不认识,等出去看我不打你屁.股 第88章   海底的萤火越聚越多, 把整个镇邪镇都照亮了,少年的身躯也越发清晰,苍白的肌肤在海水中呈现冰冷的色泽, 光影斑驳, 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布满裂纹的白玉神像,破碎又纯洁, 但又隐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邪恶力量, 蛊得人把灵魂献祭给他。   他侧头看戚灵灵, 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眼神凉薄。   虽然他一.丝.不.挂地串在铁链中间, 该遮的该挡的都暴露人前, 但是光亮起时也不见他有什么不自在,窘迫的反而是戚灵灵,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然而越是想要避开, 越是下意识地往不该看的地方瞟,把什么不该看的都尽收眼底。   她怔了怔,抬起眼正巧对上少年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他满不在乎地低头看了看她刚才偷看的地方,那神情好像在说:想看就看, 有什么大不了。   戚灵灵整个魂烫得快要烧起来, 她明明没想偷看, 却被抓了现行,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意识中发生的事情, 大反派醒来以后会记得吗?   至少现在他是不认识她。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戚灵灵道:“你别管我是谁, 反正不是来害你的。”   即使她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以他这么重的防备心未必会信, 恐怕只会觉得她另有所图。   少年的笑容越发明媚:“那么你是来救我的?”   戚灵灵没回答他, 再一次凝聚力量,更重地撞向阵柱,这回阵柱晃了晃,铁链震颤“哗哗”作响,中间少年白惨惨的身体也跟着晃了起来,铁链在他身上的血洞中摩擦。   戚灵灵担心道:“弄痛你了吗?”   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感觉。”   戚灵灵不知道他是在逞强还是真的对疼痛麻木了,但她不敢再去撞那阵柱,只是绕着它转圈,仔细观察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只能贴上去摸索。   那些符咒古老而高深,一靠近便能感觉到深邃的力量。   少年饶有兴味地看她瞎忙活,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   戚灵灵听见“东西”两字,心脏一揪,眼底涌出一股酸意:“我知道你是谁。”   少年:“你知道放我出去有什么后果?”   原书里大反派出世,五域内外生灵涂炭,这是最坏的结果。   “知道。”她道。   少年微微后仰,挑着下颌乜她:“那你还想放我出去?”   戚灵灵:“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凭什么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把个无辜的人囚禁起来。”   少年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怎么知道我是无辜的?我挖了亲弟弟的眼珠子,用这只手。”   他晃了晃右手,带得铁链一阵颤响。   戚灵灵:“是他先挖你眼睛。是他们一直虐待你,错不在你。”   她也知道同态复仇不可取,但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当时她要是能动手,那小畜生就不止瞎一只眼睛了。   “即便没有这事,我也是一身罪业的妖邪,”少年接着道,“所以才会被镇压在这里。”   戚灵灵扬眉:“谁规定的?”   祁夜熵:“天道。”   戚灵灵:“这种狗屁天道,不要也罢。”   祁夜熵笑起来:“你把我放出来,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戚灵灵:“你不会。”   祁夜熵:“你怎知我不会?”   戚灵灵:“你没理由杀我。”   祁夜熵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妖邪杀人不需要理由。”   戚灵灵:“你不是妖邪。你伤人也是因为忍无可忍。”   祁夜熵微微觑起眼:“我忍着,是想骗过那女人,指望她放我出去,一出去我就会把他们全杀了。”   他顿了顿,露出嗜血的眼神:“你放我出去,我也会杀了你。”   戚灵灵道:“你要是真想杀我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应该装装可怜,说好话哄我,再承诺一出去就满足我三个愿望。”   祁夜熵第一次无言以对,他的确没想过杀她。   如果他有杀意,她根本到不了这里,一进来就会被他绞成碎片。   他不认识她,但无端感到熟悉,甚至还有一种怪异的亲近,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戚灵灵见他语塞,不由笑起来。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不笨。”   戚灵灵:“姐姐聪明得很呢,谢谢。”   她绕着柱子仔细观察,由下往上,一圈又一圈,指望从上面找出某种弱点,哪怕是一条细小的裂缝也好,只可惜阵柱光滑致密,除了古朴的符文之外没有一点瑕疵。   祁夜熵:“别白费力气了。”   戚灵灵没好气道:“你有空在旁边说风凉话,不如帮我想想办法。”   少年一哂:“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被困在此处了。看来你也不聪明。”   戚灵灵有些头疼,平常那副乖巧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这欠收拾的嘴脸才是他的真面目!   如果这是真的镇邪阵,祁夜熵当然没办法,但这是在他的意识中,就不一定了,按理说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戚灵灵道,“两个人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她说着,试着对那阵柱施咒,阵柱只是轻轻颤动了一下,还不如直接用蛮力撞。   少年幽幽道:“你太弱了。”   戚灵灵第一次觉得大反派这张嘴这么欠,真想找块破布给他堵上。   祁夜熵:“过来。”   戚灵灵狐疑:“干嘛?”   祁夜熵:“当然是教你怎么破阵。”   戚灵灵将信将疑地飘到近处。   祁夜熵:“再靠近点,又不会吃了你。”   戚灵灵虽然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是隐隐感觉到他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她又挪近了些,离开他大约一尺距离,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量猛地把她拽了过去。   不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紧紧贴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一低头,就咬住了她的脖颈。   “骗你的。”他一边用尖利的牙齿轻轻磨她脉搏跳动的地方,一边含糊不清道。   说完这句,他重重地咬了一口。   若非戚灵灵是个灵体,这一口下去她肯定已经流血了。   虽然没流血,她还是疼得鼻根发胀,忍不住骂道:“小混蛋!”   祁夜熵松开齿关,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愉悦:“妖怪当然会吃人。你的味道不错。”   戚灵灵想后退,可还是被牢牢地吸在他身上无法脱身。   紧接着,她感到唇上一凉,有什么柔软得不可思议的东西贴了上来。   她浑身颤栗,真的要被吃掉了,她还是对大反派估计不足,因为他悲惨的童年经历放松了警惕。   她这才想起进来前沈风清说过,他的元神防备心很重,攻击性也很强,发现她这个入侵者可能会发起攻击,甚至把她吞噬。   一旦被吞噬,她就会融入他的元神中,成为他的养分。   那一瞬间戚灵灵脑海中转过无数可怕的念头,然而这些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她颤抖的双唇被什么撬开,一股腥甜的气息在口腔中弥漫。   是血。   她一阵恐慌,随即发现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所以这是他的血。   他在喂她喝自己的血,这小混蛋有什么毛病!   可是她喝了血,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恶心,甚至还可耻地感觉到香甜。   难道她自己也有病?   正想着,吸着她的那股力道陡然一松,她又被推了出去。   少年的下唇破了个血口,像沾上了一片殷红的花瓣,本就艳丽的长相又多了一分靡艳。   戚灵灵看得呆了呆,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干嘛喂我这种东西?”   祁夜熵:“你太弱了,祁夜的血可以让你功力大增。不是你求我帮你么?”   戚灵灵:“……”   明明是为了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她的确是感到丹田处开始发热,一股磅礴而陌生的力量逐渐凝聚,像是有一条潜龙正在苏醒。   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像是要冲破她的丹田,要将她撕成两半。   她想调动灵气,可这东西根本不听她使唤。   “该怎么做?”她向祁夜熵求助。   祁夜熵偏了偏头:“我怎么知道。”   戚灵灵:“……”   要不是自己也被困在这里,她简直想扔下这混蛋撂挑子不干了。   就在她的丹田快要破裂的时候,祁夜熵方才慢条斯理地念起了法诀。   她身体里那股力量很快平伏下来。   祁夜熵:“再试试。”   戚灵灵再次凝神运气,丹田中的那股力量随着她的意念起伏。这感觉很新奇,她能明显感觉到这股力量不属于她,但它却不得不听她的话,就像一条被驯服的恶龙。   她飘到阵柱前,凝聚力量将它重重一推,刹那间地动山摇,海水剧烈地翻滚起来。   她继续推,感觉到巨大的石柱开始慢慢移动,与海床连在一起的石根渐渐动摇。   最后,只听“轰”一声巨响,阵柱从根部断裂。   她依样将另外十根石柱推倒。   只剩下最后一根了。   戚灵灵正要去推,祁夜熵忽然道:“你真的放我出去,他日别后悔。”   戚灵灵停下手里动作。   祁夜熵眼中流淌出讥诮的笑意。   戚灵灵游到他身边,突然抬起双手,扯住他两边脸颊,使劲揉捏了两把。   连不可一世的邪神也被她这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戚灵灵松开手,迅速地退开八丈远:“我早就想试试看了,手感不错。”   她就好像做游戏扳回了一句,得意地扬起眉毛,眼中盈满笑意。   她的笑好像也有热度,冰冷的海水似乎都变暖了。   但愿出去以后大反派把这些全忘了,戚灵灵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缓缓地推倒了阵柱。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阵柱倒塌的瞬间, 戚灵灵猛然惊醒。   她的身体不能动弹,眼睛也睁不开,就像以前鬼压床一样,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那么祁夜熵呢?他醒了吗?她想问, 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她这才想起沈风清说过,元神归体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和躯壳重新融为一体, 这个过程因人而异, 可长可短。   不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对话声。   “两个孩子还没醒吗?”这是二师姐的声音, “都已经一个月了, 那庸医怎么回事啊?我把他拎过来打一顿……”   戚灵灵有些诧异, 她自觉在祁夜熵的灵府中没呆几天, 没想到现实中已经过了一个月。   还好他们是修士,不吃不喝躺一年也没问题,灵气在体内运转还能顺便清洁身体发肤, 通经活络,否则非得躺出褥疮不可。   “阿娴,莫要冲动,”这是大师兄无可奈何的声音,“小师妹和小师弟吉人天相, 不会有事的。再说你便是把人打死又有何用?”   舒静娴不满道:“就你是好人, 就你心平气和。”   林秀川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温和道:“方才你出去是为何事?”   “正想告诉你呢,”舒静娴道, “小师妹那个未婚夫表哥找上门来了。”   戚灵灵:谁?   林秀川:“可是那东域元氏的小公子?”   舒静娴:“对, 就是那个元培风。”   戚灵灵经他们这么一说, 她才想起便宜爹戚念瑜的确给她找过一个未婚夫。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紫衣青年模糊的身影, 脸长什么样是完全不记得了。   “他有何贵干?”大师兄帮她问了出来, “小师妹当初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回绝了婚事么?”   舒静娴:“当然是对小师妹不死心,我告诉他小师妹已经心有所属,请他再觅良缘,可他就是赖着不肯走,非要见小师妹一面。”   戚灵灵:“……”   虽然但是,她什么时候心有所属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舒静娴:“我说小师妹在闭关,他还是不肯走,说要等到她出关为止,赶都赶不走。元家家大业大,打又打不得。我只好找外山执事,安排他在客馆住了。”   “也好,”林秀川道,“无论如何这也是小师妹的缘,还得她自行定夺,我们不便越俎代庖。”   舒静娴:“小师妹都舍身去给小师弟补元神了,那姓元的小子肯定没戏。”   就在这时,戚灵灵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能动了,她试着蜷了两下指尖,身上麻木的感觉渐渐褪去,她睁开眼睛,慢慢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边的人。   少年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边,薄衾盖到腰际,双手交叠搭在腹上,美人就连睡相也是赏心悦目,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覆在玉白微青的肌肤上,眼尾处微微翘起,像一排小钩子,钩得人心尖痒痒的。   这小模样真是招人疼,谁能想到刚才他还那么欠。   戚灵灵想起他在自己脖子上啃的那一口,心里有点不忿。但是一想到他的身世,那点气又烟消云散了。   书和影视剧里的大反派一般都有个不幸的童年,童年不幸不是他们报复社会的理由,戚灵灵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亲眼看见他的遭遇就是另一回事了。   与别人不同,他生命的前四年是金尊玉贵的小太子,被鲛皇鲛后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疼,然后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深渊,连个缓冲都没有。   他那时才四岁,也许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人尚且受不了境遇的落差,何况是个最需要父母疼爱照顾的幼童。   戚灵灵自己的父母也不是东西,如果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太好心收留她,保不齐哪天她又要“被走失”,死在哪个山沟沟里。   可她还是难以想象祁夜熵那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忽然又生出一股抱抱他的冲动。   但她生怕大佬突然醒来,直接咔嚓了她,于是只抬手碰了碰少年冰凉的手背。   少年还是没反应。   也不知是不是元神没修补好,只能叫沈清风来看一看。   她抬起手撩开帐幔:“大师兄,二师姐……”一个月没说话,嗓子干哑得不成样子。   屏风后,林秀川和舒静娴“腾”地站起来。   “小师妹醒了!”舒静娴喜出望外,走到床前一看,见小师弟还是昏睡不醒,又不禁担心起来。   她推了推林秀川:“快去叫那庸医过来看看。”   林秀川正有此意,匆匆道:“小师妹好好休息养神。”便即出去找沈清风。   戚灵灵道:“这段时日辛苦师兄师姐们,为了我们操心。”   舒静娴:“说的什么话,跟师兄师姐这么见外。”   她摸了摸戚灵灵额头:“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点安神的汤药。”   戚灵灵道了声谢,乖乖地闭目养神。   舒静娴一出洞门,差点撞上了秦巍。   舒静娴拽住他:“小师妹刚醒,正在休息呢,你别进去打扰她。”   秦巍大喜:“小师妹醒了?小师弟怎么样?”   舒静娴:“小师弟还没醒,你大师兄去找沈风清了。你干什么着急忙慌的?”   秦巍:“小师妹那位表哥元公子又来了,不知是在外山听谁说了些闲话,非说是我们把小师妹藏起来了……带了一帮人,在山门口吵着要人呢,五师弟正拦着他,眼看着就要拦不住闯进来了……”   舒静娴有些急躁了:“说了小师妹在休息,敷衍应付一下不就是了,这还要我教吗?”   戚灵灵一边说一边坐起身:“四师兄,二师姐,我起来了,换身衣服就去见他,让他等一等……”   话音未落,身旁响起少年轻轻的咳嗽声。   戚灵灵喜出望外,一声“小师弟”没来得及出口,腰带忽然猛地被人一扯,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跌回了床上。   “小师妹,怎么了?”舒静娴在窗外紧张道。   少年一翻身,颀长的身躯就沉沉地压了下来,目光昏沉,像是升起了浓雾,似乎还没清醒过来。   一瞬间的迟疑后,戚灵灵决定还是给大反派留点面子,别惊动师兄师姐。   “我没事,就是刚坐起来头有点晕。”她一边说一边推祁夜熵,用眼神示意他清醒点。   然而这动作好像适得其反,少年用力握住她手腕,强硬地往枕上一扣,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戚灵灵只觉一股凉意覆上嘴唇,等她意识到这是什么时,瞬间涨红了脸。   少年显然没什么经验,只是用薄唇紧紧贴着她,压着她,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的长发垂落下来,发丝扫过她的脖颈,又痒又麻,她下意识地躲,这动作不知怎么又惹恼了他。   他抬手握住她下颌,薄唇离开片刻,然后狠狠地照着她下唇咬了一口。   血腥气弥漫开,这回是她的血。   戚灵灵疼得眼角沁出泪来,心里直骂这小白眼狼,她好心冒险去灵府里捞他,他醒了就这么报答她!   少年没有继续咬下去,却也没有立刻松开她,轻咬那块小小的软肉,挤出更多血来,然后伸出舌尖尽数掠去,来来回回,直到再也尝不到味道。   原来再冷的人,有的地方也是热的,那温热湿润的触感让戚灵灵头脑瞬间空白,接着脑子里好像开起了烟花大会,无数烟花同时炸裂,快把她脑子炸糊了。   虽然在灵府中刚经历过一次,但灵体毕竟带着点虚幻,现实中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   戚灵灵的所有感官都仿佛被这个不算吻的吻调动起来了,想到师兄师姐还在窗外,她更是紧张得浑身颤栗。   她一边担心师兄师姐突然闯进来看到这一幕,一边又想喊他们过来把这小白眼狼拉开。   随即她想到,师兄和师姐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一定早就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但是他们没进来,八成又误会了什么。   也不完全是误会吧……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戚灵灵晕乎乎地想起在大佬的意识中看见的少儿不宜的东西。   是真的有那么……还是大佬的意识作了夸张处理呢?   正想着,祁夜熵忽然停住动作,接着放开她,扣住她腕子的手也松开了,他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蹙起眉,眼神茫然,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戚灵灵理智也渐渐回笼,她心口剧烈起伏,差点喘不过气:“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你……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少年眼神转为清明,随即漾起困惑,似乎还有点紧张无措:“小师姐……你的脸怎么那么……”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手臂一软,跌在了她身上。   戚灵灵:“……”   跟一个神志不清的病号能计较什么呢?   虽然初吻就这么没了,还是跟个自己不爱的人,但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失落。   她拍拍滚烫的脸颊,起床换了身衣服走出山洞。   二师姐蹲在门外煎药,手里拿着把破扇子,见了她咳嗽两声,挤挤眼睛:“小师妹,小师弟醒啦?”一边说一边若有似无地瞟她嘴唇。   戚灵灵嘴唇火辣辣地疼,好像还肿了,这小混蛋怎么还喜欢啃人,到底是鱼还是狼。   “又晕过去了,刚醒过来神志不清楚,等沈大夫来了给他看看。”戚灵灵的解释像是欲盖弥彰。   秦巍是老实人,低着头,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小师弟醒了应当就没有大碍了。”   二师姐:“年轻人悠着点,元神不稳就血气上头,容易出事。”这不晕过去了吧?   戚灵灵:“……”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跟着秦巍走到山门口,紫衣青年正和秦岸雪纠缠:“你们若是不心虚,为何拦着不让在下见自家表妹?你们到底把灵表妹藏到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突然瞟见戚灵灵,顿时转怒为喜,拔腿朝她奔过去:“灵表妹!灵表妹!你没事吧?”   灵表妹双颊通红,眸光含水,步子虚浮,看着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灵表妹,你的病好些了么?”元培风关切道,“怎么就出来了,穿得这样单薄,见了风可怎么是好?”   戚灵灵:“……”差不多行了,修道之人又不会得感冒。   待她走近,元培风突然脸色一变:“你……”   戚灵灵知道他是看见了自己红肿的嘴唇和唇上的伤口。   这位表哥虽然傻了点,但是到底没得罪过她,这模样还有点可怜,戚灵灵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已经有道侣了,元公子请回吧。”   元培风脸红脖子粗:“是不是上次床上那个?”   戚灵灵:“……对,就是他。”   元培风盯着她嘴唇上的破口:“他不好,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表妹莫要被美色迷住了眼。”   戚灵灵:“多谢元公子提醒,不过这是我们道侣之间的事,就不劳你关心了。”   元培风道:“灵表妹,就算结为道侣也可以和离的,你不如再考虑一下。”   他说着从乾坤袋里“刷”地拽出一个大箱子,“砰”地撂在地上,弄得尘土飞扬。   元培风掀开箱盖,里面竟是排列整齐的满满一箱玉简。   戚灵灵:“这什么……”   元培风道:“这是我给灵表妹准备的聘礼,总共十亿灵石,请灵表妹过目。”   戚灵灵咽了口口水,不得不承认,她再看元培风时,觉得他那张脸越发眉清目秀了。   十亿灵石对她来说是游戏币,但是可以把汤元门的山赎回来。   不得不说,戚灵灵可耻地心动了。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我已经有了道侣,不能为了区区十亿灵石就移情别恋,如果我真的这样见钱眼开,想必元表哥也看不上我人品吧?”   元培风:“当然不会,我看上的难道是灵表妹的人品么?”   戚灵灵:……   “总之我是不可能嫁你的,”戚灵灵道,“财不露白,快把灵石收回去吧。”   元培风眼眶发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灵表妹要是回心转意,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戚灵灵:不必了!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打发了元表哥, 往回走的时候戚灵灵还有点头重脚轻,简直无法相信,她刚刚拒绝了价值十亿的求婚!   如果现实世界有个平头正脸的富豪拿出十亿向她求婚,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持住。   回到房中, 大师兄刚巧把沈风清从外山客馆带回来。   沈风清一见戚灵灵便问道:“仙子感觉如何?在下替你看一看。”   戚灵灵道:“我没事,沈大夫还是先看看小师弟吧, 他刚醒过片刻, 马上又晕过去了。”   沈风清:“仙子别急, 只要醒过一次, 理当没什么大碍。”   说罢快步走到祁夜熵床前, 替他检查元神状况。   沈风清和上回一样, 抽了一缕神识去探祁夜熵的灵府,和上次一样,他的神识只坚持了片刻便逃了出来, 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上面沾染的黑雾清除。   沈风清将神识归位,以素帕掖掖额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眉心却皱了起来。   戚灵灵见他神情不对,立刻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正好这时舒静娴也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小师弟怎么样了?”   沈风清看了戚灵灵一眼, 脸色有些古怪:“敢问戚仙子, 与令师弟可是道侣?”   戚灵灵连忙矢口否认:“不是不是, 当然不是!”   沈风清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林秀川:“小师弟究竟如何,沈大夫但说无妨。”   沈风清:“在下只是有个猜测, 还需探一探戚仙子的灵府, 方能查证。”   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昏迷的是小师弟, 跟活蹦乱跳的小师妹有什么关系?   戚灵灵也很是困惑, 不过既然医生这么说了,也就乖乖躺下,放松心神让他检查。   沈风清放出神识探入她灵府,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收回神识,对众人道:“与在下猜测并无二致。”   戚灵灵:“小师弟的元神补好了吗?”   沈风清:“原先的伤补好了,不过又缺了一块。”   舒静娴:“什么意思?我都听不懂了,你就别打哑谜了。”   沈风清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小道君的一部分元神,到了戚仙子的灵府里,与她的元神融在了一体。”   戚灵灵惊呆了:“啥?”   合着她去给大佬补元神,补完薅了更大一块下来?   其他人也惊呆了。   戚灵灵:“不对啊,小师弟刚才明明醒过。”   林秀川也道:“对啊,既然小师弟元神残缺不全,又如何能醒转过来?”   沈风清捏了捏眉心:“在下行医多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例,虽则这小道君的一部分元神在戚仙子灵府中,但两部分元神似乎还是能彼此呼应,协同作用。”   别人都是一头雾水,戚灵灵却听明白了。   这特么不是量子纠缠吗!   沈风清又仔细解释了一遍,众人总算理解了他们的状态,小师弟的一部分元神不知怎么到了小师妹的灵府里,但是两部分元神还是一体。   秦巍:“那小师妹和小师弟岂不是得寸步不离彼此?”   沈风清:“倒也不是,元神不同于躯壳,即便相隔万里,也能彼此感应。”   众人都啧啧称奇。   只有戚灵灵相当淡定,量子纠缠态嘛。   沈风清接着道:“所以方才在下才问两位是否是道侣,按说这小道君戒心如此之重,应当不会轻易让仙子带着部分元神出灵府。”   舒静娴心直口快:“就算是爱得死去活来的道侣,也只是交换一丁点元神,哪有这样的。小师妹,你在小师弟灵府中那么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戚灵灵不禁想起大佬喂她的那口血,难道就是那时候?她就说为什么一口血的效果那么立竿见影呢,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似的,推起柱子来一点也不费力,如果是掰了一块元神下来给她那就说得通了。   她自然不好说实话,支支吾吾道:“就在灵府里,我也不知道啊……”   双颊却浮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舒静娴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她羞于启齿的事情,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嗔怪地看了看两人,要酿酿酱酱也等补完元神嘛,就那么急,现在可好了。   沈风清也很是不解,他一根头发丝细的神识探进去都险些被绞杀,这小姑娘只有炼气期修为,整个元神进去逛了一个月,临走还能带份大礼出来,要说这两人没点什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隐,他也不好多说。   戚灵灵问道:“小师弟的元神在我灵府里,该不会我想什么他都知道吧?”   沈风清摇头:“仙子不必担心,元神是无法观照元神的。”   戚灵灵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藏了太多秘密,可不能让大反派看见。   舒静娴把药碗递给她:“药快凉了,小师妹快喝吧。”   这安神汤不怎么苦,二师姐还给加了蜜,喝着有点像凉茶,戚灵灵一小口一小口啜着。   林秀川忧虑道:“他们两人如此牵扯在一起,可有什么影响?”   沈风清思索了一下:“若是两人平安无事,倒是并无多大影响。”   众人听出他潜台词,但只有当事人可以细问,戚灵灵道:“要是我死了呢?”   舒静娴脸色一变,戚灵灵摆摆手:“没事的二师姐,修道之人,用不着避讳生死。”   沈风清道:“若有万一,仙子灵府中这部分元神也会随之湮灭。”   戚灵灵:“……”   她完成任务之后可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虽然不知道会怎么离开,但按照原书路线,说不定要死遁,到时候大反派不就残缺了?   好处是她可能再也不用担心大反派抹她脖子了。   林秀川道:“可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有没有办法可以把这部分元神还给小师弟?”   沈风清神色凝重:“有个方法倒是可以一试。”   舒静娴:“什么方法?”   沈风清:“双修。”   戚灵灵一口汤药“噗”地喷了出来。   沈风清:“戚仙子别误会,此双修非彼双修,是一种炼神之法,修炼时两人元神离体,彼此交融再分离,交融再分离,如是反复若干次,或许那部分元神会慢慢地融回去。”   戚灵灵:“……”这听着也没正经多少啊。   沈风清:“仙子可愿一试?双修本就是锻炼元神之法,就算不能归还元神,也能有所补益,对两位并无坏处。”   戚灵灵心虚地瞥了眼大佬:“这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等小师弟醒了问问他的意见,他大概什么时候醒?”   沈风清回答:“南宫小道君已无大碍,随时都可能苏醒。”   他顿了顿:“在下不可久离宗门,两位既已无虞,明日在下即告辞回蓬莱,今日便将这双修之法传授于仙子,可好?”   不管大反派肯不肯和她双修,多学一门手艺总不是坏事,技多不压身嘛。   戚灵灵点头:“好。”   沈风清看了眼众人:“可否安排个僻静之处?”   戚灵灵道:“去我那里吧。”   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祁夜熵。   舒静娴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小师弟这里有我们帮你照看着,保证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戚灵灵:“……”她已经懒得跳黄河了。   待她走后,舒静娴问秦巍:“对了,方才忘了问,那元家的小子打发走了?”   秦巍道:“走是走了,但我看他的意思,仿佛还没死心。”   他顿了顿:“那小公子抬出彩礼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们一跳。”   舒静娴显然尘心不死,一听彩礼就来了劲:“什么彩礼?”   秦岸雪拦住秦巍,伸出两个巴掌:“你猜。”   舒静娴估摸着东域第一世家总不至于太吝啬,放开了胆子猜:“一千万?”   秦岸雪摇摇头:“再猜。”   舒静娴:“总不至于一个亿吧?”   秦岸雪还是摇头:“你再猜。”   舒静娴勃然大怒,拍案:“才一百万?这小子把我们家小师妹当什么了!我去削他一顿!”   秦巍扶额:“二师姐,是十亿。”   舒静娴目瞪口呆,半晌才颤声道:“小师妹她……回绝了十亿的彩礼?”   秦巍和秦岸雪双双点头。   秦巍老老实实道:“小师妹也是意动的,那眼睛都放光了,不过最后还是回绝了。”   舒静娴咽了口口水,瞥了眼帐子里隐隐绰绰的人影:“真是美色误人呐。”   她顿了顿:“元公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我捯饬捯饬也有几分姿色的。”   林秀川:“阿娴……”   舒静娴抬手捂住两只耳朵:“好的我知道了,别念了别念了。”   林秀川乖乖闭嘴。   一会儿舒静娴又好奇:“那小子怎么会这么有钱?”   就算元家家底厚,但随随便便拿出十亿灵石当彩礼也过于离谱。   秦岸雪道:“元培风不久前刚继承了家业,元老家主和夫人去云游四方了。”   就在这时,舒静娴眼角余光瞥见帐子里的人动了动,欣喜道:“咦,小师弟好像醒了!”   ……   戚灵灵带着沈风清去了自己洞窟。   元神双修的远离并不复杂,难点在于他们修为太低,元神无法自如出窍和归位,沈风清将心法口诀教了一遍,戚灵灵发挥小镇做题家的实力,边听边做笔记,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学完法术,两人走出洞窟,戚灵灵便要去看祁夜熵,沈风清叫住她:“戚仙子请留步。”   戚灵灵转身:“沈大夫还有什么事?”   沈风清一脸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仙子可否替沈某带一句话给阿芝?”   “阿芝”两字叫得颇为熟稔亲昵,还莫名有一点缱绻的意味,看来沈风清对三师姐并非毫无感情,可是有感情还做出那种事,岂不是比单纯的无情更可怕?   沈风清见她沉吟不语,又道:“请戚仙子见谅,阿芝避而不见,沈某唯有请托仙子。”   秦芝把沈风清带回宗门后便去禁地闭关了,封闭了五识,大约也是害怕自己有一丝动摇。   戚灵灵:“沈大夫想带什么话?”   沈风清双眼一亮:“还请戚仙子告诉阿芝,沈某依然记得当初诺言,此生再不相负……”   戚灵灵扯了扯嘴角:“沈大夫,你大老远地跑来医治我家小师弟,我很感激你,该付的诊金也不会短一块灵石,但是一码归一码,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她顿了顿:“离我三师姐远一点!”   沈风清颓然地垂下头,衣袍被风掀起,更显得伶仃单薄,看着十分落寞:“我想弥补……”   但戚灵灵丝毫不同情他,三师姐才是真正倒霉的那个。   “最好的弥补就是离她远点,”戚灵灵斩钉截铁道,“我家三师姐这么好的姑娘,早晚会遇到懂得珍惜她也值得她爱的人,你们之间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也早就结束了,错过就是错过。”   沈风清一怔,梦呓一般道:“我已经错过她了……”   接着他就像如梦初醒,忽然捂住眼睛慢慢蹲下来,恸哭出声。   戚灵灵没兴趣看渣男落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回到祁夜熵的洞窟,小师弟已经醒了,正靠在枕头上喝安神汤。   看见她进去,祁夜熵放下碗,神色如常地叫了声“小师姐”,眼中涌起歉意:“连累小师姐涉险,都是我的错。”   却只字不提被薅了元神的事。   戚灵灵心虚地看了眼舒静娴,二师姐微微点头。   戚灵灵心里一块大石头方才落地,大反派已经知道元神的事了,而且还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一部分元神暂存在别人灵府里的事。   他是真的平静,毕竟戚灵灵并未感到丹田中有明显的灵气波动。   舒静娴朝杵在那里的三个男人使眼色:“我们还有点琐事要处理,小师弟这里就辛苦一下小师妹了。”   戚灵灵当然只能说好。   师兄师姐迅速离开,洞窟里只剩下两人。   祁夜熵的目光落在她嘴唇上:“小师姐,你的嘴怎么了?”   看来刚才真的是神志不清,戚灵灵目光躲闪:“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想起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她心里又涌起了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脸皮不由发烫。   祁夜熵关心道:“磕在哪里了?”   戚灵灵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有点头晕,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门槛石上了。”   祁夜熵撩了撩眼皮:“小师姐可要小心。”   戚灵灵点点头:“嗯。”   她想起自己在灵府中窥探了他的童年遭遇,又把他彻底看光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些。   还得旁敲侧击地套套他的话。   “没想到这一晕就晕了一个月。”她拨了拨头发,故作轻松道。   祁夜熵“嗯”了一声,少年的声音本来就带着点金属质感,躺久了有点哑,更撩人了。   戚灵灵不自觉地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接着道:“你昏睡的时候做梦了么?”   祁夜熵:“不曾,小师姐呢?”   戚灵灵:“我也没有,好像一觉醒来就过了一个月,真神奇。”   她又问:“我进你灵府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吗?”   祁夜熵仍是摇头,漂亮的眼睛里甚至还流露出些许歉意,好像在说,小师姐辛辛苦苦进来帮我修补元神,我竟然一无所觉,真是过意不去。   戚灵灵偷偷抚了抚心口,不记得就好。   一时间两人无话,外头传来虫鸣声,空气好像渐渐变得粘稠起来。   戚灵灵有些不自在,起身道:“小师弟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祁夜熵:“小师姐也早些歇息,对了,方才师兄提起双修法门,过几日有劳小师姐传授。”   他说得很正经,连双修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有股不容亵渎的意味。   戚灵灵:“好,不客气。”   她等不及要跑,转身溜到门边,身后响起少年的声音:“小师姐……”   那尾音拖得有点长,正常到极点的称呼,莫名染上了点旖旎的颜色,竟然比刚才的“双修”两字还要暧昧些。   戚灵灵耳根发热,定了定神,转头道:“小师弟,还有什么事?”   祁夜熵:“你的三个愿望是什么?”   戚灵灵:!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戚灵灵浑身僵住, 血液迅速往腿上涌。   三个愿望明明是她在祁夜熵灵府里时随口说的,原来他记得!   他全知道吗?他知道我知道吗?他是在试探我吗?要是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人窥知,会不会在拿回元神后就把我灭口呢?   戚灵灵脑子里迅速转过无数念头, 只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不能慌, 不能露馅,装得像一点, 你可以的!   她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 尽可能用无辜的语气问道:“什么三个愿望?小师弟怎么突然说这个?”   祁夜熵蹙了蹙眉, 似乎在尽力回想:“醒来前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我许过小师姐三个愿望……你也不记得了么?”   别的全忘了, 只记得欠了她三个愿望, 竟有这样的好事?戚灵灵心弦一松,随即又怀疑起来。   她偷偷觑他神情,少年眼中只有淡淡的困惑, 不像是演的。   即便因为剧情线走歪,他们提前有了交集,大反派对她也算宽容,但是以他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容忍别人窥探他心底秘密的。   她的气海一直风平浪静,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戚灵灵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师弟几时许诺过我三个愿望, 我什么都不记得。也许是小师弟昏迷时做了个梦吧, 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祁夜熵摇了摇头, 斩钉截铁道:“不是梦,等等……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很多水……我们在水里……”   少年揉着额角, 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戚灵灵心头一凛, 真想起来还得了!她赶紧阻止:“小师弟, 别想了, 你的元神还没恢复呢,该记起来的时候就记起来了。”   祁夜熵点点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但对小师姐的承诺一定是真的,我能确定。虽然我势孤力薄,但一定会尽我所能践诺。”   本来就是玩笑话,不知怎么偏偏被他记住了,戚灵灵哪敢当真跟他要什么愿望,摆摆手:“小师姐什么也不缺,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祁夜熵:“不急,小师姐可以回去想想,想到了随时告诉我。”   戚灵灵只好道:“多谢。”   祁夜熵:“应该我多谢小师姐才是。”   要说戚灵灵有什么愿望的话,就是望他把灵府里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千万别想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在这里耽误小师弟歇息了。”   她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正要提着裙子拔腿跑,身后又传来少年的声音:“小师姐……”   戚灵灵头皮一麻,好像一下子被拽住了头发,发根都立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小师弟还有什么事?”   祁夜熵望着她,双眸像平静幽深的海水:“小师姐没什么想问我?”   戚灵灵心脏开始狂跳,她应该问他什么?她隐约感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但是越急越想不起来。   祁夜熵贴心提醒道:“小师姐难道不好奇上元夜我杀那些北溟人用的功法?”   戚灵灵这才想起来,的确,她亲眼看见他用邪术杀人却连问都不问一句,实在太不正常!   她亡羊补牢道:“哦!你说那个,我本来想问的,但是睡了一个月,头晕乎乎的,一时间没想起来。”   祁夜熵:“那么小师姐想知道么?”   戚灵灵揪紧了衣摆,但脸上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同门之间应该有基本的信任,小师弟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   祁夜熵:“小师姐可以问。”   戚灵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希望我问吗?你要是希望我问我就问,不希望我问就当我没问。”   少年一笑,他不常这样笑,仿佛幽夜绽放的昙花,恰巧看到像是种幸运。   “其实我也不知,当时只是想阻止那些人伤害小师姐,不知怎么就使出来了。”   骗鬼呢,戚灵灵心道,书里写得明明白白,这是他自己研发的邪恶法术。   但她面上不显:“真的?这也太神奇了。”   祁夜熵:“我自幼无父无母,也许是什么妖邪也未可知。”   说到“妖邪”两字,他眼风一动,的确像个蛊惑人心的妖邪。   戚灵灵干笑:“怎么可能,小师弟别开玩笑了。”   祁夜熵又道:“小师姐可是怕我?”   戚灵灵心头一突,连忙否认:“当然没有,怎么会呢?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杀那些人,我怎么会怕你。”   “那就好,”祁夜熵向后一靠,目光却还牢牢地锁在她脸上,“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醒来后,小师姐同我有了些隔阂。”   “哪里哪里,你别多心。”戚灵灵干笑着。   “那我便放心了,”祁夜熵道,“小师姐过来。”   戚灵灵:“怎么了?”   祁夜熵:“过来便是。”   戚灵灵心里有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刚刚说过不怕,现在就连靠近都不敢,实在说不过去。   她只好慢慢往他床前挪。   祁夜熵耐心地看着她小步挪过来,嘴角微弯,似笑非笑,等她到了榻前方拍拍榻沿:“小师姐请坐。”   戚灵灵迟疑着坐下来,只挨着一点点臀尖,好像随时要跑。   就在这时,榻边的油灯忽然“哧”一声熄灭了。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窗口没有一丝光漏进来,屋子里一片黑暗,即便以修士的目力,戚灵灵也只能勉强分辨眼前人的轮廓。   黑暗中,少年金属质感的声音摩擦着她的耳膜:“灯油好像燃尽了。”   灯油这么快就燃尽了吗?戚灵灵不禁疑惑,她依稀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扫到一眼,那灯盏中的油还有不少。是什么时候呢?   不等她想清楚,周遭亮起了光,一颗半透明的莹润珠子漂浮在两人之间,发出月光一般的光晕,照得人心里也朦朦胧胧的。   两人仿佛沐浴在月色中,是那种让人见了想对恋人说“今晚月色真美”的月色。   不等戚灵灵回过神来,祁夜熵已经探过身来,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托起她的下颌。   戚灵灵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却听少年道:“这一下磕得不轻,伤口得处理一下。我这里有药,稍等。”   他说着松开手,便要下床找药。   戚灵灵忙道:“不用了,这点小伤没几天就长好了。”   祁夜熵:“明明嘴唇都肿了。”   说话间他已走到柜子前,拉开一个小抽屉:“上回受伤大师兄给了我一盒药,既可外用又可内服,正好涂于唇上,找到了。”   他回到床前,手里多了个青玉小盒,打开盒盖,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戚灵灵道。   祁夜熵却不由分说地净了手,用左手无名指挖了一小块药膏:“小师姐不必同我见外,又不是第一次。”   戚灵灵怔了一下,才想起是试炼塔秘境中那次,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当时只顾着疼,倒也没怎么羞耻,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疼是不记得了,满脑子都是他的指尖抚过伤口的颤栗和麻痒,简直要痒到心底去。   她不由自主挪了挪身体,腰腹绷紧。   “再说,”祁夜熵以左手托起她下颌,右手无名指将药膏轻轻点在她伤口上,一下又一下,仿佛轻啄,“你的伤也是因为我……”   戚灵灵心一紧:“我自己磕破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师姐是因为救我才弄得气虚体弱,”他一边说一边细致地用指腹把药膏缓缓推开,像是充满爱意的摩挲,“不然怎么会在平地上走着就跌倒。”   语气中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嗔怪。   药膏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由冰凉转为火热,带起阵阵颤栗,戚灵灵的双颊也跟着烧了起来。   “还没好么?”她嘴唇不能动,含糊问道,声音像是绷紧的细弦。   “小师姐别急,”像是故意和她作对,少年动作更慢,“要让药慢慢渗进去,伤才好得快。”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呵护之意,神情专注,好像她的嘴唇是最贵重的珍宝,给她上药是天地间第一要紧的大事。   等他指尖上的药完全抹完,戚灵灵简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上完了药,祁夜熵也没立即放开她,只是托着她下颌细细端详,拇指指腹不经意似地一下下擦过她唇缘,像是要擦去不小心涂到外面的药膏,可他刚刚涂得那么仔细,根本没有擦过界一点。   两人靠得那么近,戚灵灵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几乎有种他眼里只有她的错觉。   少年微垂眼帘,长睫轻轻颤抖,半掩着蛊惑人心的眸光,他慢慢靠近,鼻尖几乎与她相触,他微微侧过头,像是要接吻。   戚灵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心脏怦怦乱撞,好像要把自己撞晕过去,于是她也一阵晕眩,几乎无法呼吸,不由微微张开双唇,缓缓阖眼。   可就在这时,祁夜熵却突然松开手,和她拉开距离。   戚灵灵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双颊的绯红蔓延到了脖子根,连耳尖都红得要滴血。   她下意识地舔唇,祁夜熵用指节挡住她舌尖:“小心,别舔到伤口,这几日伤口不可沾水。”   他说得一本正经、公事公办,仿佛方才暧昧的氛围全是戚灵灵自作多情的错觉。   她不禁有点恼羞成怒:“多谢小师弟,我走了。”   祁夜熵:“我送送小师姐。”   戚灵灵:“不用了,谢谢。”   说着提起裙子便跑,却不慎绊到了屏风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祁夜熵眼明手快,横臂拦住了她的腰。   “小师姐小心,别再磕伤了,”少年在她耳边道,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我送你到门口。”   这下戚灵灵也没脸再拒绝了,只能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   他的体温比一般人低,但此时手心却是温暖而干燥。   一到门口,祁夜熵便松开了她的手,握住跟着飘过来的夜明珠,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胖乎乎巴掌大的玉猫灯,白底上面有天然的黄色条纹,虽然玉质不见得多好,但雕得惟妙惟肖。   他把夜明珠塞进猫肚子里,递给戚灵灵:“小师姐拿着。”   戚灵灵道:“不用,我有夜明珠。”   祁夜熵拉起她的手,把檀木柄放进她手心,合上手指:“上元那天想给小师姐的,没来得及就遇上了那些人。”   戚灵灵这才想起那天她在一个摊子前吃汤粉,祁夜熵离开过一会儿,没想到是买了这个。   “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东西?”戚灵灵低下头摸摸猫耳朵,“这个挺贵的吧?”   玉猫看着就造价不菲,再加上一颗成色上好的夜明珠,对现在的大反派来说可能已经是倾其所有了。   祁夜熵:“只是一盏灯罢了。小师姐早些歇息。”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小心别碰水。”   戚灵灵提着灯离开,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望了望,少年靠在门边,只看得见颀长的轮廓,看不见他的神情。   她突然想起自己手里提着灯,对方一定把她的动作神态都看得一清二楚,连忙转过身去,快步走回自己房里。   回到房中,她没点灯,也没拿出夜明珠,只把小猫灯放在床边,刚放下又拿起来摸摸,一会儿把夜明珠取出来看看,一会儿又塞回去,去泡澡的时候也带着,就把它放在净室的壁龛上。   衣服脱到一半,她瞥见小猫圆溜溜的黑曜石眼珠,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把它掉了个个儿,让它圆乎乎的屁股朝外。   戚灵灵从池中撩起一片水花,泼在猫屁股上:“坏得很!”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男主这么茶呢,因为他是茶商 第92章   送走戚灵灵, 祁夜熵回到房中,帐顶上亮起两点绿幽幽的光。   “啧,小崽子竟然掰了一半元神送人, 是因为出不起十亿灵石聘礼吗喵?”   黑猫一边说着风凉话, 一边往后缩,摆出防御的姿态。   然而少年一反常态, 并未与它计较, 只是瞟了它一眼, 闲闲地往榻上一靠:“十亿而已。”   “小崽子人不大, 口气倒不小……”   黑猫说着, 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往常拿这种话激祁夜熵,少不得要吃点苦头,可是少年现在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连身上那股阴郁气都淡了些,双手枕在脑后,倒有点像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了。   绝对不正常!   黑猫心里咯噔一下,莫非……   它像人一样坐起来,抬起两只前爪, 左爪在右爪上点来点去, 嘴里念念有词。   祁夜熵瞥了猫一眼:“这是什么?”   “别打断老子喵, ”黑猫没好气地道,“这是我为这具躯壳量身定制的卜算之法, 你小子懂什么。”   祁夜熵:“还真是身残志坚。”   黑猫:“……”   猫爪掐算毕竟不方便, 还有人在旁干扰, 黑猫算了半晌才算出结果, 惊得在地上打了个滚:“你小子……你的透骨钉……”   祁夜熵淡淡道:“拔了一半。”   黑猫瑟缩了一下, 抬起爪子捂住圆脑袋,被锁魂钉锁住的妖邪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拔了一半,简直就是出笼的老虎,要是把剩下那一半拔了,世间恐怕再没有什么能够制住他。   虽说汤元门不着调,但毕竟是正道宗门,他们门派里出了个毁天灭地的大妖邪,以后岂不是更招不到人了?   “你是怎么哄得你小师姐给你拔钉子的?”黑猫假装随口一问。   祁夜熵:“不记得。”   黑猫轻嗤一声:“你那些鬼话骗得了你小师姐,可骗不过老子。你说你,既然要在那小丫头面前装相,又偏偏露个话头,惹得她提心吊胆猜来猜去……哦,我知道了喵!你是故意的,你小师姐起了疑,一颗心自然就挂在你身上了,平时见了你也免不了察言观色,一双眼睛也沾在你身上,久而久之……你是不是偷偷读了我的藏书?”   少年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难得露出鄙夷之色,显然对他的宝贝藏书不屑一顾。   黑猫不禁气闷,这些道理可是他读破万卷书加上几百年的人生阅历才明白的,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天生就会。   “也对,”它酸溜溜地道,“要不怎么说是妖邪呢,天生就会蛊惑人心,把你小师姐蛊得五迷三道的,平时挺机灵一个小丫头,也不知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祁夜熵掀了掀眼皮,凉凉道:“许是因为我答应送她一窝猫崽吧。”   黑猫不料他突然提这一茬,肥躯一抖:“什么猫崽,和老子无关。”   祁夜熵:“三月之期快到了,要是交不出猫崽,我只好亲自动手。”   黑猫:!   “你小子真敢欺师灭祖,老子就……老子就……”   黑猫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手段可以威胁到这小邪物,它又偏偏只能和这小子交流,不然还能去他小师姐那里吹吹枕边风。   形势比猫强,他只好忍辱负重道:“只剩一个多月,就是现找也来不及了……”   祁夜熵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再给你宽限一个月。”   黑猫:“两个月也……”   话没说完,少年微微屈了屈手指,黑猫只觉后脖颈的皮一紧,没等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到了半空中。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黑猫在空中划动着四条小短腿:“放老子下来!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喵!”   话音未落,那股力量把它提到门口,“嗖”一下扔了出去,石门随即阖上。   黑猫翻了两个筋斗,对着门骂骂咧咧:“喵喵喵喵喵!”   少年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两个月,带一窝小猫回来,不然把你的书全烧了。”   黑猫:!   把黑猫扔出去之后,周遭总算安静下来。   祁夜熵将燃到一半的油灯重新点上,从乾坤袋中取出那张摁着十二个猫爪印的地图,思索片刻,用指尖在西海沙洲附近的爪印上画了个圈,然后收起地图,取了换洗的衣裳去沐浴。   他沿着台阶缓缓步入灵池,温热的池水漫过脚背,池水中的灵气像是百川归海一般流入他经脉中,他屈张手指,感受着其中汹涌奔腾的力量。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化出原身鱼尾,而是保留着双腿,把全身浸没在池水中。   温热的感觉紧紧包裹住他,他一向很警惕一切让他感到舒适、慵懒、筋骨酥软的东西,今日却想放纵一次。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朦胧光晕中少女红得滴血的脸庞,水漾漾的眼眸,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脊背,起伏的胸膛,颤抖的身体。   还有微微分开的唇,唇缝中露出些许小巧洁白的牙齿,有些俏皮。下唇有些红肿,唇上还有他留下的伤口……   唇舌间仿佛还留着她鲜血的余味,他的喉结动了动。   透骨钉拔了一半,属于祁夜的邪力也只回来一半,但这一半只要运用得当,也足够他做到一切想做的,得到一切想得到的,包括她。   现在他可以轻易把她带走,锁进深海黄金打造的牢笼中,若是以前的他,如此便会满足,可是如今却不够了,仅仅把她的人关起来还不够。   少年微微蹙眉,双颊染上了靡艳的颜色,呼吸和水声一起变得越来越急促。   还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   ……   戚灵灵洗完澡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洞窟中依稀传来水声,便知道小师弟开始沐浴了。   他是鲛人,天生亲水,沐浴也比一般人频繁,这声音再平常不过,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想起在深海中看到的那一幕,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他洗澡的时候是原身还是人形呢?听那频密的水声,应该是化成原身在划水吧。她很难想象大反派欢快戏水的样子,可是谁知道呢?   他是鲛皇鲛后亲生的孩子,原本应该是金尾,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变成了灰色尾巴的铁尾……戚灵灵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生着金尾的模样,想象那白皙如玉又劲瘦有力的腰线如何过渡成华丽的金色鱼尾,她的脸颊又烧起来。   她不敢再想下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点,只盼着隔壁赶紧消停,别再折磨她的神经。   然而毕竟躺了一个多月,大佬的洁癖大约又犯了,一洗起来就没完,水声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片刻之后又“哗哗”地响了起来。   听到后来戚灵灵简直有点生气了,没完没了的,他就不怕洗秃噜皮吗!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通传音拯救了她。   铃声响起,她因此没有听见一声低沉压抑,微带颤抖的“小师姐……”   传音对面是白姨娘。戚灵灵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苏醒后就被大反派整得心力交瘁,把金翅大鹏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白姨娘的十天年假早就该休完了。   她接起传音,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已经劈头盖脸地说开了。   “醒啦?整天说男人靠不住,自己为了个男人命都不要了,哼!”还是那别别扭扭、妖妖娆娆的声调,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心包裹在浓浓的尖酸刻薄中。   戚灵灵:“你关心我就直说好了,白姨娘。”   白姨娘一噎,嘟囔道:“谁有那个闲心,我只是担心没人给我发月俸和年终奖。”   戚灵灵:“好了好了,知道了。你的十天带薪假早就休完了,怎么还不回来?无故旷工要扣钱的喔。”   白姨娘:“……”   戚灵灵笑起来:“朱雀城还太平吗?”   白姨娘一提这个又来气了:“还太平呢,都乱成一锅粥了!老爷……戚念瑜几个月前外出办事,自那以后就音信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   戚灵灵从中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不禁疑惑,白姨娘嘴上不说,对她那便宜渣爹还是有些情分在的,毕竟共同生活多年,还一起生养了一个女儿。   不过白姨娘下一句话就让她恍然大悟。   “他那些兄弟、堂兄弟、侄儿侄女们闹着要夺家业,连新纳的几个小妖妇都想分家产,”白姨娘忿忿道,“尤其是那只野兔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两只门牙长得……切一颗下来给那老不修当棺材板都尽够了!”   戚灵灵:“……”不要人身攻击啊姨娘!   “我爹只是失踪几个月,又不一定回不来,按照律法不是失踪满五年别人才能继承他的财产吗?”   而且按照不成文的规定,财产只能由合法道侣所出的子女继承,因为修道之人中不乏风流成性的,普通人一辈子几十年都能搞出一堆私生子,何况是动辄几百上千岁的修士,到时候人一死来分家产的数都数不清,也不好一个个验证。   白姨娘冷笑一声:“要是事事都按律法办,这天下可就太平了。”   “眼下怎么样了?”戚灵灵道,“有你出马,想必事情已经平了。”   白姨娘埋怨道:“你以为我想管你们戚家这堆破事?可是能怎么办?你一闭上眼睛就不管事,一躺躺了一个月,我是被顶在杠头上了,差点被你那群穷凶极恶的亲戚们咬下一块肉来!好在事情总算是基本平了,就是还有下面人趁着家主不在偷奸耍滑的,帐目乱七八糟,还没来得及查清。”   戚灵灵知道她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事情也确实棘手,便道:“那就有劳姨娘在朱雀城多留三个月,把账目处理清楚,放出去的权收回来。”   白姨娘假心假意地推辞:“我只是个姨娘,哪能越俎代庖。”   戚灵灵一笑:“你现在是代表我管事,谁有意见让他来罗浮找我。”   她顿了顿:“放心,你的功劳我会记着。”   白姨娘道:“我也不求别的,再过几年二娘能来罗浮正经拜个师傅,也就满足了。”   戚灵灵:“里面也有你的一成,你也不算帮别人管的。”   白姨娘一愣:“什么?”   戚灵灵接着道:“不过你的这一份不是白给的,而且要等十年后才能兑现,还得看这十年中的经营情况和业绩,怎么样?”   白姨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成家业听起来不多,但戚氏家大业大,拿到一成就已是富可敌国了。而且这不是戚念瑜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而是她自己挣来的。   况且戚灵灵继承了家主之位,就算把庶妹扫地出门也没人能置喙。   戚灵灵道:“姨娘好好打理我们的产业。”   有了股权激励的白姨娘斗志满满:“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戚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把生意做到五域外去!”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翌日醒来, 戚灵灵起身洗漱,冷不丁在镜子里看见下唇上的伤口。   也不知是药膏效果好还是抹药的人手法好,伤口已经愈合大半, 红肿也消退了, 若是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上面有个伤口。   戚灵灵摸了摸伤口, 免不得又是老脸一红。就在这时, 祁夜熵的传音铃声骤然响起, 吓了她一跳。   她深呼吸三次, 稳了稳心神, 这才接起, 一本正经道:“小师弟,大清早有什么事吗?”   “吵到小师姐休息了么?”少年大约是刚醒,声音慵懒而微带沙哑, “我只是想问问小师姐唇上的伤好些没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灵灵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药。”   祁夜熵:“不必客气,若是还需上药,小师姐来找我便是。”   戚灵灵忙道:“不必不必,让它自己长长, 不能依赖药物。”   祁夜熵也没再坚持, 叮嘱了一句便断开了传音。   戚灵灵起身走到净房, 用凉水拍了拍脸,等双颊冷却下来, 这才走出房间, 朝小锦鲤的洞窟走去。   一靠近池边, 苏小蛮便以超出平日数倍的热情向她游来, 然后一个甩尾蹦出了水面。   戚灵灵赶忙伸手接住她, 小锦鲤用胖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蹭得她一身的水。   戚灵灵无可奈何:“我身上都湿啦。”   苏小蛮昂起头,鼓着腮帮子,圆鼓鼓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戚灵灵对女主的撒娇毫无招架之力:“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没打一声招呼就走,过了那么久才回来。”   平时她没空的时候是四师兄秦巍照顾苏小蛮,但是他并不知道苏小蛮不是普通鲤鱼,戚灵灵出事也不会专门和她解释一声。   戚灵灵当时一心想着救另一条鱼,也忘了这一茬。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到处养鱼的海王。   “是我不好宝贝,”她一边哄着一边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回灵池里,“我跟你赔礼道歉,下次不会了。”   苏小蛮甩了两下尾巴,把更多的水溅在她身上。   戚灵灵:“咦,我们家宝贝是不是变瘦了?”   苏小蛮听了这话似乎有点高兴,原地打了两个转,吐出个圆圈,接着又吐出三串文字:“亮尼了。”   原谅你了。   戚灵灵摸摸她的尾巴:“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功?”   苏小蛮顿时来了劲:“沃变人尼坎。”   我变人你看。   戚灵灵惊喜:“你已经会化形了?”   随即她又觉不对,书里苏小蛮为替裴谌挡雷劫散尽修为,从头开始修了上百年才能化形,虽然这辈子有灵池灵果加持,又有她专门找来的功法,但是这才过了几个月,进度未免也太快了。   “你试过吗?”她问道。   苏小蛮摇摇头,第一次当然要你在场啊。   戚灵灵:“……要不然再修炼一段时间,不用急。”   然而小锦鲤对她的劝告充耳不闻,自信地摇了摇尾巴,小嘴张张合合,像是在念什么咒语,然后闭住嘴,鼓起腮帮子,鱼鳍竖起,胖乎乎的身体剧烈颤抖,整条鱼都憋红了。   戚灵灵有点担心:“宝贝悠着点,慢慢来……”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炸响,灵池里升起一股浓烟,影影绰绰显出人类双腿的轮廓。   还真的成了?戚灵灵不由对转行搞事业的女主刮目相看。   然而只刮目相看了不到三秒钟,烟雾散开,只见苏小蛮还是条鱼,只是鱼尾巴不见了一部分,变成了两条白白嫩嫩藕节似的小短腿,连着两只属于孩童的小脚丫。   戚灵灵:“……”   苏小蛮愣楞地张了张嘴,然后扭头去看自己的尾巴,然而她身躯太肥,做不了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她只好试着甩尾,尾巴却没了,两只脚“啪嗒啪嗒”拍打出几朵水花。   鱼眼睛水汪汪的,满是失望,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戚灵灵赶紧鼓掌:“好棒好棒,宝贝好棒,已经能把半条尾巴变成腿了,再加把劲一定可以完全化形的!”   苏小蛮似乎并没有被安慰道,还是泪汪汪的。   戚灵灵鼓励道:“先变回去吧宝,修炼一段时间咱们再试试。”   小锦鲤摇了摇头。   戚灵灵:“什么意思?”   苏小蛮抬起小脚拍了拍水,又摇了摇头。   戚灵灵生出种不祥的预感:“你的意思是只会变过来不会变回去?”   小锦鲤无辜地看着她,点点头。   戚灵灵:“……”   本来以为苏小蛮冲动行事、头脑发热都是恋爱脑的症状,改行搞事业就能自动痊愈,没想到这小丫头是天生顾头不顾腚。   戚灵灵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别急,我先找师兄师姐来看看……”   话音未落,洞门口响起四师兄秦巍的声音:“是小师弟在里面吗?”   戚灵灵:“四师兄,是我。”   秦巍:“咦,我刚好像看见小师弟往这边走……”   他一边咕哝咕哝着往里走。   苏小蛮“哗啦”一声蹦出水面,然后又迅速沉到水底,身体直立,飞快地挪动着两条小短腿,“啪嗒啪嗒”朝灵池角落里跑去,甚至比游起来还要利索。   她一溜烟地跑到池中央,一头往装饰用的湖石孔洞里钻。   那湖石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石穴,苏小蛮小时候常常钻进去玩。   然而那石穴里面还算宽敞,入口却很小,她错估了自己的腰围,刚好卡在了洞里,只能着急地蹬着两条腿。   戚灵灵:“四师兄又不是外人,正好让他看看怎么恢复。”   小锦鲤连连摆脚。   这时候秦巍已经靠近池边。   戚灵灵理解女主不想社死的心,上前引开秦巍的注意力:“四师兄,我已经喂过小蛮了,最近多谢你照顾她。”   秦巍咧嘴一笑,有些羞赧:“小师妹也太见外了,小蛮讨人喜欢又省心,照顾她不费什么事。”比小师弟的猫可省心多了。   说着他探头:“小蛮,你去哪儿了?”   苏小蛮情急之下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只听“咔啦”一声,坚硬的湖石竟然生生崩开了一条裂缝。   说时迟那时快,小锦鲤“嗖”地钻进了石穴里,迅速掉了个头,把脑袋探出一点,朝秦巍吐了个泡泡。   秦巍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原来是在和我捉迷藏呢,找到你了,出来吧。”   他说着拿出一颗朱红色的灵果:“给你。”   苏小蛮一动不动。   秦巍担心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戚灵灵忙道:“姑娘大了爱漂亮了,怕胖呢。”   秦巍茅塞顿开。   戚灵灵道:“这几天我也闲着,小蛮就我来喂吧。”   秦巍有些不舍,但这毕竟是小师妹的鱼,他也不好越俎代庖,便把苏小蛮近来的状况、习性、喜好都细细交代了一番,末了道:“小蛮,你要乖乖的啊。”   小锦鲤乖巧地点点头,眼睛水汪汪亮闪闪。   待秦巍走后,戚灵灵对苏小蛮道:“你不想我去找师兄师姐?”   苏小蛮点点头。   戚灵灵无奈:“那你坚持几天,我去查查关于化形的术法书。”   小锦鲤吐出一串泡泡:“好。”   本以为这事不难解决,然而戚灵灵在藏书洞里查了一整天才发现,化形卡住原来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特别是修为不到强行化形,只有等修炼到可以自如变形的程度才能变回去。   苏小蛮就算有女主光环加上戚灵灵的资源支持,也得修炼个三年五载。   也就是说她这副尊容要保持几年。   傍晚,戚灵灵硬着头皮把噩耗告诉了苏小蛮。   小锦鲤颓丧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元气,反倒啄着戚灵灵的手心安慰起她来。   戚灵灵摸摸她的胖脑袋:“放心,我陪你一起练功。其实你这样也挺漂亮的。”   苏小蛮被她一夸,立刻高兴起来,无忧无虑地扑腾起小短腿。   ……   接下去几天,戚灵灵一起床便去陪苏小蛮练功,练到太阳下山回去也不见祁夜熵的踪影,直到月上中天时才听见隔壁传来动静。   若是换了以前,只要随口问一句“小师弟最近在忙什么”就可以,可是进了一趟灵府,又经过抹药事件,不知怎么反倒不好开口了。   明明发生过亲密的事,看着却比原来还疏远。   直到一天夜里,戚灵灵一直等到半夜,也没听见隔壁有人回来,她终于憋不住去问大师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祁夜熵从外务堂接了个任务,这天早晨启程去西域了。   林秀川诧异道:“你竟然不知道么?小师弟最近天天往玉霄峰跑,就是在做准备。”   戚灵灵一瞬间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但旋即又觉得自己的生气和委屈毫无道理,大反派又不是她的谁,犯不着向她汇报行踪。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问大师兄:“他要去多久?”   大师兄道:“约莫十来天后回来,差不多正好赶上两仪门的元神课开课。”   师兄师姐们都认为他们有必要系统打一下基础,偏偏汤元门的元神法术路子太野,刚好两仪门的北宸道君差不多时间开了一堂元神入门课,便托了关系让他们去蹭课。   戚灵灵脱口而出:“要这么久?”   随即解释:“我只是担心他赶不上开课。”   若是对面换了舒静娴,少不得要揶揄她两句,还好林秀川是老实人,只是道:“小师弟不是会轻易承诺的人,他说能赶回来就一定能。”   他顿了顿,又安慰道:“小师妹,小师弟不告诉你,想必是因为怕你担心……”   连这方面一向迟钝的大师兄都来安慰她,戚灵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被那小渣男始乱终弃了。   她忙打了两句哈哈,把大师兄糊弄了过去。   断开和大师兄的传音,她捏了个传音诀,没等接通又掐断,往枕头边的小猫灯屁股上拍了两下:“坏东西!”   一晃眼十来天过去,戚灵灵憋着半个月没给祁夜熵传过一次音,祁夜熵竟然也就一次也没找过她,只是每日定时给大师兄传条简讯报平安。   直到去两仪门上课当天,祁夜熵也没回宗门,却是从外山赶来径直去了两仪门的峰头。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元神入门课设在两仪门逍遥峰的学宫大殿里, 可容纳数百人同时上课。   不过北宸道君的课异乎寻常得受欢迎,门外围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部分是女弟子。   戚灵灵一走进, 便有个穿着两仪门黑白道服的弟子凑近, 在她耳边飞快道:“旁听证,两千灵石一张, 要不要?”   戚灵灵被惊到了:“两千?”   那弟子道:“对, 两千一次, 全程十堂课打九折, 一万八。”   戚灵灵:“你不如去抢, 去年不是才一千吗?”   弟子道:“你不知道吗?新晋罗浮双璧之一的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也来上这堂课, 这可是整个罗浮山唯一一堂集齐双璧的课哦!”   戚灵灵:“另一块璧不是柳素卿吗?”   那弟子一脸理所当然:“哦,他呀,已经是明日黄花了。”   戚灵灵不由替人走茶凉的小柳儿鞠一把同情的泪。   但是她也万万没想到祁夜熵仅凭论道会上露个脸就已经驰名罗浮, 连尊号都封上了。   小师弟出名按理说是好事,但她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走进大殿,里面挨挨挤挤地摆满了书案坐榻,粗略估算至少有五六百套,她来得不算晚, 空位已经所剩无几。   堂中两仪门弟子和其它门派的弟子大约一半一半, 也不分旁听席, 先到先得。   戚灵灵看到两张连在一起的座位,下意识地走过去想占座, 忽然又作罢, 找了个单独的位子坐下, 那两张空位很快被一对黏糊糊的小情侣占据了。   男弟子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也不知装着什么零食, 两人你拈一块我拈一块,互相投喂起来。   戚灵灵仿佛回到了读书时,那时候上大课也有不少出双入对的小情侣到处撒狗粮,但她那时候不是忙着考证就是忙着打工,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现在想来,她的整个青春期忙碌又单调,几乎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事。   戚灵灵惆怅了一会儿,往周围扫视了一圈,意外地发现个熟面孔。   沐诗月和几个同样穿着嵩阳宗明黄色道服的女弟子坐在一处,戚灵灵看见她时,她刚好也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接,戚灵灵抬手朝她晃了晃,沐诗月立刻拉下脸来,“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嵩阳宗不缺元神课,沐诗月和那几个同门巴巴地跑到两仪门来,当然是为了追星了。   果然,北宸道君一出现在门口,那几个嵩阳小姑娘就跟看演唱会似地爆发出一阵尖叫,沐诗月虽然没和他们一起叫,但也激动地绷直了脊背。   北宸道君不像上次主持论道会那样穿得一本正经,连宗门道服都没穿,进屋一脱鹤氅,里面只有一件宽袍广袖的单薄禅服,衣带系得松松垮垮,领子也开得颇低,长发披散在肩头,只在靠近发尾处聊胜于无地用鲛绡带子一束,成心给粉丝发福利似的。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他夹着书晃进殿中,扫视了一眼,信步走到戚灵灵的书案前,不羁地往地上一坐,手肘往她案上一搁:“灵灵,你也来听我的课?怎么不早说,我叫人给你留个前排的位子。”   戚灵灵不由纳闷,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凑近了她方才发现,北宸道君眼下还有一道红痕,像是枕头压出来的,颇让人浮想联翩,可惜戚灵灵不是他粉丝,心里毫无波澜。   “多谢道君,这里也能听清楚。”她客客气气地答道。   北宸道君笑道:“怎么这时候同我见外起来,把我的签名拿去集市上卖的时候也不见你客气。”   被正主当面揭穿,饶是戚灵灵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宗门穷,只好忍痛割爱了。”   北宸道君笑着摇头:“鬼丫头,满嘴没有一句真话。”   他顿了顿:“前几日碰到你大师兄,才知道你和南宫在罗浮城里遇袭,这次安保是我们宗门负责,没想到出了这种事,真是过意不去。本想来看看你们,偏生这两日门中冗务特别多。咦,南宫呢?你们两人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么?”   戚灵灵正要回答,便听堂中一阵骚动。   “这人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哪个门派有这么好看的小师弟?”   “不会吧不会吧,你连他都不认识?这可是新晋罗浮双璧之一,画像都炒到五百灵石了……”   “南宫那个什么什么琉璃殇!我最喜欢他了!”   “什么那个什么什么,明明是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你连名字都记不住,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要你管,你记得住人家的名字人家也不认识你……”   “早知道他也来听这堂课,我就穿好看一点了……”   戚灵灵朝门口瞟了一眼,只觉半个月不见他似乎长高了些,还瘦了,更显得身形单薄。   少年的目光在人丛中逡巡,像是在找人。   戚灵灵在他的目光扫过来之前移开了视线。   祁夜熵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个最近的位子坐下。   戚灵灵又不动声色地瞄回去,却看到坐他前面的一个两仪门女弟子转过身,手臂搁在他书案上。   戚灵灵暗戳戳地打开了八卦虫,便听那女弟子道:“南宫小师弟,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她点点肩头:“就签道服上。”   祁夜熵的声音淡漠但温和:“抱歉,不会写字。”   那弟子:“摁个指印也行啊,别的印子也可以,小师弟别怕羞嘛……”   戚灵灵简直听不下去,忿忿地关了八卦虫,别过脸去。   北宸道君把这番眉眼官司尽收眼底,觑了觑他风骚的桃花眼:“你这南宫小师弟桃花很旺呢,明年上元你可以卖他的签名了。”   戚灵灵一脸冷漠:“哦。”   北宸道君:“闹别扭了?”   戚灵灵:“……”您老是想转行当情感大v吗?   好在这时候上课的钟声响起,北宸道君慢悠悠地站起身,晃悠回自己的讲案前,懒懒地翻开书,开始讲元神基础知识。   第一堂是理论课,戚灵灵预先读过书,听了两句思绪就开始飘。   北宸道君的课大约是讲得颇为生动有趣,席间发出欢快的笑声,但戚灵灵听得心不在焉,一眨眼上半堂结束,她一回想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课间休息,结伴而来的弟子们都聊起天来,四周满是“嗡嗡”声,戚灵灵翻开教材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看着看着,书页上落下一道影子,她心头一动,抬起头来,却是个穿着七星派道服的女弟子。   那女弟子生得很漂亮,白皙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晕,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含情脉脉地望着戚灵灵。   难道终于有人慧眼识珠了?   戚灵灵对漂亮姑娘一向温柔,和风细雨道:“仙子有什么事吗?”   那女弟子一开口,声音也和人一样漂亮:“请问你是汤元门的戚师姐吗?”   “对,就是我。”   戚灵灵已经捋起袖子摆开架势准备给她签名,没想到那姑娘却从怀里取出一个粉色信封,信封上撒了香,怪好闻的,还有一蓬蓬的樱花瓣从左上角飘到右下角。   “麻烦戚师姐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南宫小师弟。”少女羞涩道。   戚灵灵的笑容瞬间消失,放下袖子冷漠道:“抱歉,我和他不熟。”   少女蹙眉:“怎么会呢,你们不是一起参加论道会的么?”   戚灵灵:“普通同门罢了,只是为了凑数。你自己给他吧。”   说完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时,上课的钟声再度响起,少女只得收起信封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堂课结束,弟子们找北宸道君签完名,陆陆续续地离开,戚灵灵多留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祁夜熵的座位已经空了。   虽说她是故意不想和那小白眼狼同路,但是他当真先走了,她又有些不爽。   她理好书囊,站起身往外走去,不料刚出去,就看到庭中的白梅树下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道挺拔颀长,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不是祁夜熵是谁。另一个却是方才找她递情书的漂亮少女,那少女身量娇小纤细,两人站在一起正是所谓的“最萌身高差”,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   戚灵灵立即收回目光,佯装没看见,快步穿过廊庑向寄存灵禽灵兽的车马处走去。   然而没走出几步,后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小师姐。”   这时候再假装没听见就显得刻意了,戚灵灵停住脚步,转过头,露出社会人得体而成熟的微笑:“南宫小师弟,好久不见。”   祁夜熵:“抱歉,回来晚了。”   戚灵灵注意到他手里多了个油纸包,想也知道一定是刚才那少女送他的,没有情书,大约是收进怀里了吧。   她偏了偏头:“不晚不晚,不是赶上上课了吗?这不是什么都没耽误。”也没耽误你收情书。   祁夜熵:“小师姐生气了?”   戚灵灵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问,语气还那样真诚,她倒没办法再含沙射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简单道:“没有。”   祁夜熵:“小师姐可是气我不告而别?”   戚灵灵又露出了营业式的假笑:“当然没有,小师弟和大师兄交代过,就是和全宗门交代过,不需要专门来告诉我。”   祁夜熵撩了下眼皮:“小师姐没生气便好。”   戚灵灵:“……”更生气了好吗!   但是成熟冷静的社会人心里再生气,也可以笑容满面地寒暄。   她像一个正常前辈关照同门:“第一次一个人出任务还顺利吗?”   祁夜熵颔首:“遇到些困难,幸好最后还是完成了。”   戚灵灵:“是什么任务?危险吗?”   祁夜熵:“不危险,只是时间紧。”   话是这么说,但戚灵灵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嘴唇颜色越发浅淡,不是受了伤就是灵气消耗过度。   “没受伤吧?”她问了一句。   祁夜熵:“没有,小师姐别担心。”   戚灵灵掀了掀眼皮:“谁说我担心了?”   祁夜熵没回嘴,微垂眼帘淡淡笑了笑:“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寄存灵禽灵兽的车马司。白姨娘出差,张福瑞替她物色了一匹雪白的翼马,戚灵灵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新坐骑,跨上马背,策马向汤元门的方向飞去。   祁夜熵乘的是租来的灵鹤,速度赶不上灵马,很快就落在了后面。   戚灵灵转头道:“我还有事,就不等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宗门,牵好马,一头扎进自己的洞窟关上门,戚灵灵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是幼稚又没风度,但是要她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一路,又实在没这个心情。   趴在床上懊恼了一会儿,石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小师姐。”   戚灵灵假装睡着了听不见,心想他叫了两声没回应就该走了,可是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传音铃。   她只得爬起来去开门:“何事?”   祁夜熵把手里的纸包给她:“有东西忘了给你。”   戚灵灵一见那纸包就心塞,义正词严道:“小师弟,这是别人的心意,借花献佛不太好吧?”   祁夜熵一脸困惑:“什么心意?这是我从玉州早集上买的梅子糕。”   戚灵灵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由脸一红:“没什么。”   祁夜熵却是不依不饶:“小师姐难道以为这是别人送我的?”   戚灵灵:“没有!”   她飞快地接过纸包,面无表情道:“有心了,多谢。我要回去练功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着便要关门,可祁夜熵却上前一步,一手扶住门边,语气小心翼翼,几乎有些卑微:“可以耽误小师姐片刻么?”   戚灵灵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还能说什么,只得道:“进来吧。”   她把油纸包放在一边。   祁夜熵道:“小师姐不尝尝看?这种梅子糕当天吃才好吃,隔夜口感便不佳了。”   戚灵灵小时候常常饿肚子,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导致后来即使不缺吃的,也总是忍不住要把到手的食物赶紧吃掉,若是不加克制甚至会吃到撑。   但此刻面对这么诱人的糕点,她却忍住了没动。   “你这么晚才回来,就是为了去买糕?”   祁夜熵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梅花形糕点:“尝尝。”算是默认了。   戚灵灵心一软,净了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酸甜清香的滋味顿时在嘴里弥漫开来。   她平时就喜欢吃甜酸口的东西,忍不住道:“好吃!”   随即暗暗骂自己不争气,几块糕就被收买了。   少年眼里有笑意涟漪般荡漾开,像是幽潭中投入了一枚小石子。   戚灵灵吃完一块糕,一方素帕已经递到了眼前。   再矫情似乎不太合适,她接过来擦了擦指尖:“师兄师姐们有吗?”   祁夜熵:“都有。”   戚灵灵:“哦。”   她缩回伸向第二块糕的手,这东西也没那么好吃,挺腻的。   少年有促狭的笑意流光一般闪过。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个巴掌大的方形文柏匣子:“这是专给小师姐的。”   戚灵灵撇开视线,绷着脸道:“干嘛专给我。”   她以为祁夜熵八成会说些多谢平日照拂、投桃报李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可少年只是用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因为小师姐不一样。”   戚灵灵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开始没出息地发烫。   祁夜熵不等她拒绝,把盒子放在她膝上:“看看喜不喜欢。”   戚灵灵打开盖子一看,蓝的锦缎里卧着一只洁白的海螺,微微发着光,像是用上好美玉雕成的一般。   祁夜熵道:“放到耳边听听看。”   戚灵灵拿起来,贴在左耳上,耳边传来清晰的海涛声,还夹杂着海鸟的叫声,一瞬间仿佛置身于海边,甚至能感觉到潮润的海风吹拂脸庞,带来海洋咸腥的气味。   她这才想起自己曾在五域小百科上读到过,西海产一种玉螺,会在螺壳里记录下诞生那日大海的声音、气味和触感,普通玉螺寿千年,只有核桃大小,大者有孩童手掌大小,寿万年,大的很稀有,一枚少说几万灵石,而且可遇不可求。   所以这是一万年前的大海。   戚灵灵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动。   她出神地听了一会儿,把海螺收回盒子里。   大反派有多少家底戚灵灵心里大致有数,上元节的小猫灯应该把他论道会挣的奖金花光了,他哪来几万灵石买这玉螺?   只能是这次的任务挣的了。   什么任务有几万报酬,还不挑修为?   戚灵灵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惊恐的念头,甚至离谱到怀疑他是不是失足下海。   “你接的到底是什么任务?”   祁夜熵:“不是什么危险任务。”   “直说。”   祁夜熵只得道:“前阵子有艘客船在西海失事,船主找几个水性好的人打捞尸首。”   戚灵灵:“几个人?”   祁夜熵微垂眼帘:“本来找十人,我说我一人就够了。”   戚灵灵喉咙里哽了一下:“多少尸体?”   祁夜熵目光动了动:“不多。”   “不多是多少?”   祁夜熵:“两百多具。”   戚灵灵:“为什么不给我传音?”   “因为……脏,”祁夜熵艰难道,“海上不能沐浴,船上都是尸首,觉得自己很脏,会污了小师姐的耳朵。”   戚灵灵心里好像坠了块石头。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少年苍白的脸庞上,照出他眼下明显的青影。   短短几天里要从海中打捞起两百多具尸体,他当然没有时间休息。   戚灵灵仿佛看见少年孤身一人驾着船在漆黑的海面上飘荡,一次次跳入海中搜寻,甲板上满是湿漉漉的尸体。   她不禁又想起黑暗的海底深渊中,他苍白又孤寂的身影。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戚灵灵盖上盒盖,声音紧绷,“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祁夜熵:“可是……”   戚灵灵:“没什么可是。”   少年眸光闪动:“好。”   戚灵灵:“下次再接什么任务,不许瞒着我。”   祁夜熵乖顺地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海的声音,小师姐喜欢么?”   戚灵灵不得不承认:“喜欢。”   上辈子她一直想等休假时去看一次大海,可是没等她抽出时间来就死了,因此也留了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祁夜熵笑了笑:“喜欢就好。”   说着站起身告辞:“我把糕点送去给师兄师姐们,就不耽误小师姐正事了。”   戚灵灵哪有什么正事,那不过是借口,她把他送到门口:“最近别接任务了,要是实在太累,元神课也可以停一停,大不了我学了回来教你。”   祁夜熵:“无妨。”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她道:“小师姐,无论别人送什么我都不会收的。”   戚灵灵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恼羞成怒道:“你爱收就收,关我什么事!”   说完飞快地关上了门。   等脚步声远去后,戚灵灵又拿出海螺,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而且是上辈子的生日。   她心脏一阵狂跳,难道被大反派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系统说过她的穿越是最高保密级别,小世界里的人不可能知道。   一定是巧合。   ……   祁夜熵将糕点分送到各人处,然后回到自己房中。   石门一阖上,他便顺着墙根缓缓坐了下来。   他用单手扯开衣带,把外袍连同中衣一起褪下,原本白皙如玉的身体上布满了符文,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些符文像火一样跳动,燃烧,将周围的肌肤灼得焦黑。   祁夜熵拿出断剑,割开左臂,从血肉中挖出一把黄铜小剑。   小剑只有半掌长,未开刃,通体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与祁夜熵身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至阳至刚的符咒,专克天地间一切邪魔,正是镇邪阵十二镇柱法器之一。   祁夜熵慢慢握住小剑,小剑在他手中震颤,逐渐变得通红,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符文剧烈燃烧起来。   祁夜熵喘着粗气,冷汗如雨滚落,但他仍是紧紧捏着小剑不放。   良久,他身上的符文逐渐暗淡,变成黑色,与焦黑的血肉混在一起分辨不清楚了。   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松开手,小剑从他手里滚落,“当”一声落在地上,不复方才光亮,符文发黑,透着股不祥的气息。   上古大能留下的镇邪圣物已经被炼化成了凶邪之器。   祁夜熵用脚尖踢了踢小剑,轻蔑地挑了挑嘴角。   不过尔尔。   作者有话说:   男主没有在读心,生日是巧合又不是,不能剧透,点到为止   时间管理大师南宫小师弟:谈恋爱和搞事业都不能耽误 第95章   刚好在生日这天收到礼物, 哪怕大概率是巧合,戚灵灵也有些不安。   “统,你醒着吗?”她决定还是召唤系统出来确认一下。   她叫了两遍, 系统才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声:“在呢……”   戚灵灵被它这奄奄一息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已经好几天没查过账,系统也没主动找过她, 按理说能量也该充足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虽然经常想不起系统的存在, 但是相处这么久, 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系统:“去查点东西, 没想到防火墙升级, 差点就回不来了嘤。”   戚灵灵:“难道你不是客服, 其实是个病毒?”   系统:“宿主讲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还不是为了宿主您才铤而走险!”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戚灵灵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系统吸了吸鼻子:“还没查到呢, 就碰上了防火墙,等我也升个级再试试。”   戚灵灵:“……你还是好好当客服吧。”   系统:“不说这个,今天刮的什么风,宿主怎么想起我来了?”   戚灵灵:“就是想问问你,我进了一次大反派的灵府, 现在他一部分元神在我灵府里, 有没有可能破解我的元神, 知道我的信息?比如真实生日什么的……”   系统:“不可能的,这些信息根本不在你的元神里, 这是两个独立系统, 就算他把你元神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知道。”   那么果然是巧合了, 戚灵灵如释重负之余, 竟然有一丝丝失落。   “那他能把我元神翻个底朝天吗?”   系统:“按照这个修仙世界的法则也是不行的, 元神是在意识层面活动,他的元神和你的元神融合在一起,意识不能理解意识本身。”   戚灵灵懒得搞清楚这套科学哲学玄学混搭的奇怪逻辑,反正只要知道不行就安心了,虽说不涉及最重要的秘密,被人黑进cpu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系统话锋一转,“他的事我也说不准,毕竟是最高保密级别的人物。”   戚灵灵皱起眉头:“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大反派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书里的角色,重要性不会超过男女主,为什么关于他的信息会被加密呢?”   系统:“这我就不知道了。”   戚灵灵:“还有……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熵是个热力学概念,“熵”这个字是原本中文里没有的,二十世纪初才创造出来,不过她没多想,只觉得作者可能也没深究背后含义,说不定还是随机取名程序搞出来的。   可是作者字里行间都透出对这个角色的偏爱,取名字会这么随意吗?   种种疑点结合起来,大反派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滚越大了。   系统:“宿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戚灵灵:“你一个统不要学人类的坏毛病,有话直说。”   系统:“宿主最近好像过分关注这个角色了……”   戚灵灵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发现他身上疑点重重!”   系统:“宿主好像特别关心他呢。”   戚灵灵干笑两声:“呵呵,怎么可能,我只是为了知己知彼,多薅点羊毛。”   系统:“哦?真的吗?宿主最近薅了多少羊毛?都好多天没查帐了呢……”   戚灵灵:“这不是帮你省点电吗?我当然一直有在薅,再说账上的钱看不见花不着,只是个数字,跟游戏币有什么区别……”   她说到一半自己一怔,怎么说顺了嘴,倒把现实世界的钱当成游戏币了。   她有些心虚:“羊毛当然是要薅的,等一下就去薅点给你看看……”   系统幽幽道:“宿主,你还记得自己是要回去的吧?听说穿越者在小世界投入太多感情,很容易患上穿越者认知障碍,最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戚灵灵:“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才穿了多久,我又不是智障。”   系统的声音里有种罕见的严肃郑重:“宿主记得就好,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在真实,也不是你真实的世界。”   戚灵灵不知怎么有点不舒服:“我知道,用不着反复说。”   她倒打一耙:“倒是你,好久没发布任务了,太咸鱼了吧!”   系统:“我正想提醒宿主,发布任务的系统和我是彼此独立的,我还没查清楚它的目标……总之你要多加小心。”   戚灵灵:“彼此独立,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病毒吗?”   她很久以前就觉得两个系统的设定十分鸡肋,假如这个客服系统不是正规军,那就可以理解了。   系统:“说了我不是病毒!我是……总之我是坚定站在宿主这一边的,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好……不聊了,我去升个级,这次休眠时间可能更长,你自己小心。”   戚灵灵:“行,你也小心,别被防火墙找到。”   系统:“宿主,千万别忘了你是要回家的……”   最后叮嘱了一声,系统消失不见,戚灵灵和现实世界的唯一联系又断开了。   她拿起枕边的玉螺摩挲了一会儿,螺壳对着光呈现温润的半透明色泽,纹路精细又漂亮,细节无比真实,一点也不像假的,就像这个世界的一切,反而想起上辈子兢兢业业当社畜的日子,反倒有种恍如隔世的虚幻感。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很想念现代文明的种种便利,想念她辛苦搬砖积攒下来的存款,甚至想念她那份累死累活的工作,可是慢慢的,她想起过去的时候越来越少,甚至暗暗感到就算回不去也没什么要紧。   戚灵灵揉了揉太阳穴,难道她已经出现了穿越者认知障碍的初步症状了?   还好系统这一盆凉水泼得及时。   戚灵灵把海螺收回盒子里,小猫灯也用丝绵厚厚地包起来,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盒子装好,把两只盒子一起收进了衣箱深处。   刚收拾完,耳边就响起了传音铃,看到是二师姐,戚灵灵莫名松了一口气。   “小师妹,我和你大师兄商量了一下,小师弟第一次出任务顺利归来,我们也有阵子没聚过了,就想着置办一桌酒席,你说怎么样?”   小师弟第一次独自出任务,于情于理是该庆贺一下,戚灵灵道:“我从醉月楼叫一桌酒席吧。”   舒静娴:“别别别,醉月楼的菜吃来吃去那个味儿,还是我们几个下厨,每人整一道菜,也显得有心一些。”   戚灵灵明白师姐的意思,省钱倒是其次,反派大佬自带冷漠光环,虽说表面上温良恭俭让,但彬彬有礼中透着股疏离。   汤元门这些好人,遇事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八成觉得是自己亏待了小师弟,因此想要亲自下厨,传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戚灵灵道:“好,我也来帮忙。”   舒静娴:“你元神还没养好呢,今天还上了课,好好休息就行了。”   戚灵灵:“……我都休息半个多月了二师姐。”   舒静娴想了想,方才答应:“行,那你别累着。”   顿了顿又道:“对了,你问问小师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不等戚灵灵说什么,传音那头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舒静娴:“林秀川你怎么连杀个鸡都不会,我来我来!”   说着对戚灵灵道:“先不说了,师姐要去杀鸡。”   下一秒传音就断了。   戚灵灵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给祁夜熵传音。   几乎是立刻接通,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小师姐。”   戚灵灵:“在睡觉吗?是不是吵到你了?”   祁夜熵:“无妨,小师姐有什么事?”   戚灵灵把聚餐的事说了一遍,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   祁夜熵道:“师兄师姐们不用麻烦,我没什么胃口,吃碗面就行了。”   戚灵灵心头微微一跳,偏偏今天吃面,又是巧合吗?   断开传音后,她换了身衣裳,便去师兄师姐那儿帮忙。   汤元门不设厨房,几人临时找了个闲置的洞窟用来备菜,戚灵灵一走进去就吓了一跳,只见地上洒着血,砧板上的肉剁得乱七八糟,真不知道是厨房还是凶杀现场。   大师兄捏着个鸡头一脸手足无措,二师姐蹲在地上面目狰狞地干拔鸡毛,三师姐和四师兄满屋子抓灵蟹,秦岸雪不知所踪。   这些修士显然低估了整出一桌酒席的难度。   戚灵灵无可奈何地捋起衣袖:“还是我来吧。”   她井井有条地制定计划,确定流程,分派任务,不到半个小时,八个凉菜八个热菜的原材料都备好了,鸡在大铜锅里炖上了,灵蟹用缚灵绳一个个绑上了,只等着上屉蒸。   几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由惭愧,尤其是舒静娴,想起自己夸下的海口就脸红。   戚灵灵拍拍手:“时候还早,吃之前下锅就行了。”   舒静娴和秦芝一人一边给她捏肩:“小师妹辛苦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你赶紧去躺一会儿。”   戚灵灵忙活了一会儿也有些倦意,便顺水推舟回房休息。   她前脚刚走,后脚秦岸雪抱着个竹筐回来了,里面是半筐杂菌。   舒静娴看了一眼:“啧,跑出去半天就采了这么点,都不够做一盆菜的。”   秦岸雪抽了抽鼻子:“是在炖灵鸡吗?放在汤里一起炖好了。”   舒静娴:“也好。”   接过来洗了洗,揭开锅盖往里一倾,半筐杂菌菇子都倒了进去。   黄昏,戚灵灵回来一看,师兄师姐们已经把力所能及的活计都做完了,面团也已经揉好,只等她做刀削面。   她三下五除二地炒好了热菜,祁夜熵也来了,众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   祁夜熵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被推上了主位,戚灵灵本想和二师姐坐,舒静娴把她一推:“去去去,谁要跟你坐。”   秦芝微微笑,指指祁夜熵身边座位:“小师妹坐那儿吧,别处没你的空位。”   再扭捏倒显得心里有鬼,戚灵灵只得在祁夜熵身边坐下,但趁着众人不注意挪了一下原本紧挨着的坐榻,和他隔开了一点。   祁夜熵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二师姐抱来一坛酒,拍碎了封泥,给众人都倒了满满一碗。   大师兄端起碗,领着众人向祁夜熵祝道:“恭贺小师弟旗开得胜。”   祁夜熵端起碗来回敬:“只是个小任务而已,有劳师兄师姐大费周章。”   舒静娴忙道:“我们可没出什么力,这么一大桌子菜都是小师妹一个人做的。”   戚灵灵:“哪有,明明是大家一起做的。”   秦芝:“我们只是给小师妹打打下手。”   祁夜熵看了眼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没想到小师姐还有这样的手艺。”   戚灵灵心头一突,原主是世家大小姐,按理说应该没有下厨经验才对,她忙解释道:“我是个俗人嘛,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反正我爹也不管我,我就混在厨房里看厨子做菜,看多了就会了。”   祁夜熵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戚灵灵心里发虚,站起身道:“我去煮面。”   舒静娴伸手把她按住:“你吃,我去煮。”   片刻后面煮好了,第一碗自然是端到祁夜熵面前,他把碗推到戚灵灵身前:“小师姐先吃。”   戚灵灵推辞不得,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汤鲜得人掉眉毛,修仙界真是人杰地灵,连只平平无奇的鸡都格外鲜美。   戚灵灵忍不住把整碗汤都喝进了肚子里,舒静娴见她这么喜欢,又替她添了一碗。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谈笑,不觉月上树梢,戚灵灵渐渐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她用指尖敲了敲酒碗,问舒静娴:“二师姐,今天这是什么酒啊?酒劲怎么有点厉害。”   舒静娴:“还是上次从金凤山庄批发的金风雨露酒啊。”   戚灵灵:“不会吧,我怎么才喝了一碗就头晕了,上次喝了三碗都没感觉……”   秦芝探身摸她额头:“该不会是元神不稳的缘故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紧张起来。   只有祁夜熵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汤碗:“难道是误食了什么……”   秦巍道:“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能有什么……”   秦芝的脸色却是一白,看向秦岸雪:“五师弟,你采的那些菌子!”   戚灵灵视野里已经开始出现五颜六色的光斑,心里不由一凉:“什么菌子?”   舒静娴指指秦岸雪:“五师弟采来的菌子,没几个,就放进鸡汤里一起炖了……”   戚灵灵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她还存了一丝侥幸:“可是鸡汤面你们都吃了,你们都没事啊……”   秦芝捂脸:“大师兄和二师姐是元婴高阶修为,我……自己也是菌子,不怕菌毒,五师弟身具尸毒,没有菌子毒得过他……至于小师弟……”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祁夜熵:“小师弟怎么没事?”   金尾鲛人天生百毒不侵,但他们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祁夜熵扶额:“我也有些头晕……”   林秀川看了一下祁夜熵的面碗,里面还剩了大半:“小师弟汤喝得少,是以症状不明显。”   戚灵灵:“……”   听出来了,全村只有她一个躺板板。   秦芝从乾坤袋里掏出解毒丹,给戚灵灵和祁夜熵一人服了一颗,然后问戚灵灵:“小师妹,怎么样?”   戚灵灵感到脑子里好像被塞进了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迪斯科舞厅,带着她的头一起旋转。   接着眩晕感忽然又消失了,心里涌起一股狂喜,她突然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忍不住想笑。   秦巍担忧道:“中了菌毒会怎么样?”   精通医理的林秀川也摇摇头:“小师妹,你眼下感觉如何?”   戚灵灵抬起头,咧开嘴:“嘿嘿嘿。”   秦芝:“糟了,小师妹好像不太对劲,快把她……”   话音未落,戚灵灵“腾”地站了起来,向众人道:“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说着忽然一个后空翻跳到了桌子上,一脚踩进了祁夜熵的面碗里。   戚灵灵浑然不觉,紧接着两个鹞子翻身,再来三个托马斯全旋,碗碟酒菜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众人不由惊呆了,小师妹平日里身手有这么好吗?   舒静娴:“要不要封了她的五识让她睡一觉……”   林秀川摇摇头:“小师妹已经服了三师妹的解毒丹,应当不会有大碍,一点余毒还是发出来为好。”   秦巍低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林秀川:“小师妹应当是出现了幻觉,我们尽可能配合她就好了。”   众人:“……”   戚灵灵沉下脸:“你们倒是鼓掌呀!”   众人无可奈何地拍拍手。   戚灵灵瞪着祁夜熵:“你,拍得太敷衍!”   祁夜熵只得真诚地拍了几下。   戚灵灵歪头一笑:“这才乖,乖孩子有奖励……”   她说着忽然朝着祁夜熵倒下去,幸好祁夜熵反应快,起身将她接住。   戚灵灵倒在他怀里,揪住他衣襟,眼神涣散地望着他的脸,咕哝道:“谁说我没薅,我薅给你们看看……”   她搂着他脖子,把嘴凑到他耳边,对着他耳朵吹了两口热气:“小师弟,告诉你个秘密……”   说完挪开脸,望着他的眼睛笑。   祁夜熵目光微动;“什么?”   戚灵灵又把唇凑到他耳边,用气泡音道:“你好骚啊……”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下次说点我不知道的 第96章   第二天醒来时, 戚灵灵好像被卡车碾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脑子昏昏沉沉, 好像宿醉醒来——虽然她并没有过宿醉的经验。   她睁开眼睛, 视野模糊,满是重影, 揉了又揉, 好不容易渐渐清晰, 看见了熟悉的帐顶。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因为这帐顶花纹虽然熟悉, 却是她那张宝贝白玉大床的帐子,现在那张床应该在大反派的房里。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匀净的呼吸, 鼻端飘来少年清爽又隐藏着魅惑的香味,戚灵灵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果然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祁夜熵。   少年还在熟睡中,苍白的脸颊上微微带了些红晕,比平日看起来多了些活气, 不知是不是被她惊扰, 祁夜熵动了动, 绢丝被褥滑下去了一些,露出一小截脖颈, 上面赫然是个鲜红的草莓印。   戚灵灵:!!!   昨晚的记忆渐渐浮上水面, 她记得自己吃了有毒的菌子, 感到十分高兴, 似乎还跳到了桌子上, 但后来的事情就迷幻、抽象又断裂,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难道……   戚灵灵颤抖着手掀开被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上只穿着件中衣,还好是完整的,衣带也扎得好好的。   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发现松早了,因为她突然想起,身上这件中衣根本不是昨天那件!   就在这时,祁夜熵闭着眼睛从被褥里伸出一条胳膊,绕过她的胸前。   戚灵灵顿时浑身僵硬,屏住呼吸,直挺挺的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他只是拉起被角替她掖掖好,动作熟稔,好像不知做过几百遍,甚至都没有醒!   难道她在失智状态下把大反派办了?   把人办了应该是什么感觉?作为一个具备基础生理卫生常识的现代女青年,心里大致有数,但是现在她浑身上下都在发酸发痛,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她试着动了动腿,腿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又摸了摸肚子,丹田涨得发痛,可见昨晚薅了不少羊毛。   完了完了,难道真的铸成大错了?   她一边惊恐,心里又有一丝丝遗憾,这种超乎想象的壮举,竟然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   可是她现在还好好活着,大反派留她一命,是想等她清醒了再算账,还是念在她没有主观故意,网开一面?   正胡思乱想,耳边传来低哑的声音:“小师姐……”   戚灵灵果断闭上眼睛装睡。   祁夜熵:“小师姐,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戚灵灵只好睁开眼睛,佯装茫然:“我这是在哪里……”   随即拉起被子捂紧胸口,倒打一耙:“小师弟,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祁夜熵:“小师姐仔细看看这是哪里。”   戚灵灵:“这是……这不是你的床吗?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祁夜熵侧躺着,支起一条胳膊,丝被滑落,露出雪白的薄绢中衣,领口裸露的一小片肌肤比绢丝还白,脖颈和锁骨相接的地方赫然又是一颗小草莓。   戚灵灵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祁夜熵觑了觑眼:“小师姐不记得了?”   戚灵灵连忙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吃菌子种了毒,然后就断片了,我一定是被邪恶的菌子精夺舍了。”   祁夜熵:“不记得也好。”   他说着坐起身,掀开丝被便要下床:“小师姐余毒未清,多休息会儿,我去和师兄师姐们说一声。”   戚灵灵跟着坐起身,从背后拽住他腰带:“等等……”   祁夜熵转身:“怎么了?”   戚灵灵脸烫得能煎鸡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破釜沉舟地问道:“我昨晚种了毒神志不清……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祁夜熵:“哪件?”   戚灵灵:!   “怎么还不止一件吗……”她心虚地问道。   祁夜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小师姐当真想知道?”   戚灵灵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我吧。”   祁夜熵:“我也不知哪些事算是出格。小师姐昨夜跳到食案上演了一套功夫,接着摁着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头逼他们拜堂成亲,随后追着四师兄跑,一边哭一边喊他奶奶,后来又拉着三师姐说要带她去蓬莱抓了渣男扔进火葬场,还逼着五师弟再去采一筐菌子回来,说还没吃过瘾……”   戚灵灵捂住脸,昨天她还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现在她不止想连夜扛着火车跑,还想离开地球。   祁夜熵撩了撩眼皮:“还要继续说么?”   这还没关键的地方呢,戚灵灵硬着头皮道:“继续吧……”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你说困了,要回房睡觉,二师姐把你送回房里,你刚躺下又跳了起来,说床褥下面有颗豌豆,硌得你娇嫩的肌肤疼,要去睡你的宝贝白玉大床。”   祁夜熵停顿了一下:“抱歉小师姐,我不该霸占着你的爱床。”   戚灵灵:“送了你就是你的,我只是神志不清……”   “小师姐要是想念,可以随时过来睡。”   戚灵灵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祁夜熵一副你别多想的神色:“我睡地上即可。”   戚灵灵:“……不必了!”   “对了小师姐,”祁夜熵好奇道,“何为迪士尼在逃公主?”   戚灵灵拉起丝被蒙住脸:“没什么,画本子里看来的……”   祁夜熵接着道:“你到了这里很快便睡着了,我怕你余毒未清,便坐在床边陪你。半夜……”   重点来了,戚灵灵从被子里探出一只耳朵。   祁夜熵眼中闪过笑意:“半夜小师姐的毒又发作了一次,折腾了一个时辰,然后便一觉睡到了天明。”   戚灵灵:“……”   倒是说说怎么毒发的啊?她一边抠着迪士尼城堡一边回顾自己社死场面,到了关键的地方给她来个“略略略”?   她掀开被子,拨开挡在脸前的发丝:“我……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祁夜熵摇了摇头:“小师姐没做什么。”   戚灵灵心弦一松,然而他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要我在你‘倾国倾城的脸蛋’和‘肤如凝脂的香肩’上签名,这是小师姐的原话。”   戚灵灵整个人锁进被子里,蜷成一团。   祁夜熵扬了扬嘴角,其实原话还有一句“拥雪成峰的酥熊”,但是看见小师姐无地自容的样子,他好心眼地没告诉她。   “小师姐的左肩上应该还能看到字迹,”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无辜,“抱歉,我的字不好。”   戚灵灵:你够了!   她探出头来:“所以为什么我们……”   她指了指两个紧挨着的枕头:“会……嗯……”   祁夜熵:“我在榻边陪着小师姐,你让我躺下来,说要盖着棉被聊天。”   戚灵灵:“所以我们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祁夜熵一笑,配上眼角一抹红晕,暧昧得恰到好处:“当然。”   这个“当然”就有点耐人寻味,也许是“当然是”,也可能是“当然不是”,怎么猜都行。   戚灵灵看着他锁骨上的草莓印,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她只好进一步明示:“我没对你做什么……别的事吧?”   少年一脸无辜:“什么别的事?小师姐不妨举个例子。”   戚灵灵:“……”   那种话怎么大剌剌地问出口,她只得道:“没什么别的事了。”   祁夜熵抬手揉了揉脖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刚好划过锁骨上方的草莓印,戚灵灵真是想视而不见都难,脸烧得更厉害了。   偏偏这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的脸:“小师姐脸这么红,不知是不是余毒未清的缘故,可有什么不舒服?”   戚灵灵用手往脸上扇风,欲盖弥彰道:“可能睡得有点热。”   祁夜熵一笑,长臂一舒,够起榻边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盒,正是上次替她抹嘴唇用的那种伤药。   戚灵灵头皮一麻,这是又要上药了吗?这次嘴唇可没破,上的是哪里……   然而祁夜熵只是把药盒放在她枕边:“小师姐昨夜又是劈叉又是转圈,不知有没有伤着筋骨,若是哪里疼便抹点药吧。”   他顿了顿又道:“昨夜小师姐的衣裳洒上了酒肴,我便自作主张从你衣箱里找了件中衣,请三师姐给你换上了。”   难怪撕裂一样疼呢,原来是劈叉劈的。   戚灵灵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故意那样绕弯子,就是在遛她!   她恼羞成怒,“腾”地坐起身:“你……”   祁夜熵突然抬起手,揉了揉她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不用不好意思,那样的小师姐也很……有趣。”   戚灵灵只觉心尖像是有股小小的电流流过,酥酥痒痒。   不等她回过味来,少年已经收回了手:“我去看看小师姐的安神汤好了没有。”   说着便披上外袍,整理好衣襟,向洞外走去。   戚灵灵扯着滚烫的耳朵怔怔地坐在床上,原来传说中的摸头杀就是这种感觉吗?   她忽然想起签名的事,她褪下中衣,低头一看,左肩接近锁骨的地方果然有字,不是那个一长串的假名,只有一个“熵”字,祁夜熵的字并不像他自谦的那样,相反,胭脂色的笔迹遒劲有力,像是要刻进雪白的肌肤里去,触目惊心的艳丽。   戚灵灵抓了两把头发,完了完了。   显然不止祁夜熵一个人觉得中了菌毒的戚灵灵很有趣。   得知戚灵灵醒了,师兄师姐几人一起来看望她。   走到洞外,舒静娴警告众人:“小师妹中毒已经很惨了,等会儿进去谁也不许笑。”   她指着秦岸雪:“尤其是你这个闯祸胚,一会儿好好跟小师妹赔罪!”   做好准备工作,几人走进房中。   舒静娴摁着秦岸雪的头:“小师妹,岸雪来给你赔……噗……罪。”   秦岸雪低着头:“小师妹,都是我不好……噗……”   戚灵灵扫了一眼众人,只见他们都憋着笑,连正经人林秀川都低着头忍笑。   她生无可恋道:“你们想笑就笑吧。”   话音未落,几个人哄堂大笑起来。   舒静娴:“小师妹你中了毒可太好玩了,那个什么‘托牛丝’全旋是怎么做的?”   林秀川也道:“没想到小师妹中了毒之后如此狂放不羁,着实令人惊叹。”   秦巍:“我看小师妹身手颇为矫健,是块炼体的好材料。”   秦岸雪:“小师妹,昨晚我被你逼着采了一夜菌子,有好几筐呢,你还要不要?”   戚灵灵:“……”   谢谢你们!今天就离开地球!   ……   此后几天,戚灵灵尽可能不出门,因为一出门就难免遇上师兄师姐,一遇上就难免引他们发笑。   哪怕不得不出门,她也要提前探出头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外面没人的时候飞快地溜出去。   大反派大约是笑点高,是唯一一个见了她不发笑的人,可是一见到他戚灵灵就想起肩膀上那个字,哪怕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总觉得它还在那里似的,一想起来那块肌肤就开始发痒发烫。   这样躲了一旬,社死的记忆总算慢慢淡去,也到了第二次元神课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小师姐若是想念可以随时来睡(床和我都是) 第97章   元神课当日, 祁夜熵一早便来找戚灵灵,彻底断绝了她一个人偷溜出去的念头。   戚灵灵注意到他的鹤氅下面穿了一件宽袍广袖的菖蒲紫禅服,虽然无纹无绣仍算得上素净, 但比起平时总是一身黑色窄袖服, 已经算得出格,鲜嫩的色泽更衬得他白皙如玉, 好看得过分。   戚灵灵不觉眼前一亮, 随即又有些小人之心, 酸溜溜地道:“小师弟, 很少见你穿这么鲜亮的衣裳, 难为你, 去上个课还专门打扮一番。”难道还嫌自己不够招蜂引蝶吗?   祁夜熵仿佛根本听不出她弦外之音:“这是小师姐上回替我置办的,一直放在衣箱里,昨日拿出来翻晒, 觉着闲置可惜,便穿上了。”   戚灵灵这才想起自己刚把他捡回来时曾去罗浮城帮他定做了一批四季衣裳,她就像第一次得到芭比娃娃的小姑娘,恨不得给他一天换十八套衣裳,挑的尽是花里胡哨的颜色和款式, 穿上能去醉月楼选花魁。   他身上这件禅服是其中一套的内搭, 外面本来还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绣花纱衣, 难为他能挑出这么低调的一件。   戚灵灵有些冤屈,本来买这些衣服是为了自己看着养眼, 谁知道却要普惠众生, 算起来还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说不出什么来,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祁夜熵道:“小师姐要是不喜欢, 我便回去换一件。”   “我自己挑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戚灵灵露出社会人的礼貌微笑,“我只是担心你穿得太惹眼,影响其他弟子上课。”   祁夜熵一脸受教:“下回我再也不穿小师姐买的衣裳去见别人。”   意思是说她小肚鸡肠吗?戚灵灵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夜熵:“不是哪个意思?”   戚灵灵:“我的意思是你爱穿什么穿什么,走吧。”   她从袖子里拿了只引兽铃出来摇了摇,不一会儿,翼马一边“咴咴”叫着,一边拍着翅膀飞过来。   她摸了摸马脖子,这才发现祁夜熵没有坐骑。   “你怎么过去?”她问道。   祁夜熵一脸理所当然:“小师姐不必担心,翻过一个山头就是七星派的灵兽苑,我去租只灵鹤就行。”   戚灵灵当然要客气一句:“翻什么呀,你和我一起乘马去吧。”   祁夜熵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太方便……”   本来戚灵灵对于同乘共骑这种暧昧举动也有些忐忑,毕竟她还记得系统的叮嘱,知道不该和大反派牵扯下去,但是他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倒把她整逆反了。   莫非是嫌弃她了?也对,估计经过菌子中毒那一晚,她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坏成搞笑女了。   她又想起他摸她头顶,笑着夸她有趣,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个大乐子。   戚灵灵皮笑肉不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小师弟别和我客气,那么大一匹马,载两个人绰绰有余。”   翼马委屈地“咴”了一声,蹶蹄子表示抗议。   戚灵灵正要从乾坤袋里摸糖,祁夜熵走到翼马跟前,拍了拍它的背:“它似乎不想让我骑。”   他的手上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翼马瞬间哑声,缩起翅膀俯低身子,差点没给他跪下。   戚灵灵把糖塞了回去,有点气闷。这马也会看人下菜碟,每次她这个正经主人骑一下还得拿糖哄着,见了大反派就奴颜婢膝,真是丢人。   偏偏祁夜熵还要落井下石:“小师姐的马也很有趣。”   戚灵灵:“……”你这个“也”字是几个意思?   两人先后上了马,戚灵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夜熵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翼马和一般的马不一样,它的构造就不是给两个人坐的,虽然它生得比正常的马大,但一对大翅膀占据了大半空间,只留下脖颈后面小小一块地方让人骑乘。   现在两个人挤在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只能紧紧贴在一起,隔着几层绫绢,戚灵灵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上传来少年的体温。   他的手和唇都比一般人冷一些,但此时他的胸膛却似乎比一般人还要火热,那热度好像透过戚灵灵的后背,传遍了她的全身,她连耳朵尖都发起烫来。   翼马冷不丁蹶起前蹄,扇起翅膀起飞,戚灵灵正心猿意马,一个没坐稳向侧面歪去,幸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   “小心,小师姐。”少年仿佛带着金属颗粒的声音摩擦着她的耳膜。   戚灵灵觉得她更该小心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孽。   祁夜熵将她扶好,双手拢在她的腰侧。   翼马飞到了云上,已是稳稳当当,可祁夜熵仿佛忘了自己的两只手还在她的腰上,半晌也没有拿开的意思。   戚灵灵不自在地动了动:“好了,我自己能坐稳。”   祁夜熵刚收回手,哪只翼马突然一个俯冲,戚灵灵便朝前栽去,好在祁夜熵反应快,拦腰把她抱住,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我还是扶着你吧,小师姐。”   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力道,刚才还是扶,现在已经是握了,好死不死,拇指刚好扣在她腰窝处,那地方一碰就痒,她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腰。   祁夜熵扣得更紧,气息不稳地警告:“小师姐,别乱动……”   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危险的意味。   戚灵灵呼吸一窒,随即意识到自己扭腰的时候似乎蹭到了什么,那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一股热气直冲她头顶,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小心冒犯了小反派,大反派会抹她脖子吗?   她的脖子还好好的,但是祁夜熵显然气得不轻,几乎是同时,一股磅礴的灵气灌入她的丹田。   戚灵灵秒怂:“对不起,我怕痒……”她说着抱住马脖子,识趣地往前挪了挪,总算在两人之间腾挪出一拳的距离,可祁夜熵却扣着她的腰把她拖了回来:“说了别乱动,你想掉下去?”   戚灵灵腰间一痒,又是不自觉地扭着腰躲避。   “小师姐身上怎么有那么多地方怕痒,”祁夜熵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他挪开放在她腰窝上的手指,双手微微向上移动:“这里呢?好点么?”   又向下移动到胯骨上方:“还是扶着这里?”   他的手掌在她弯月般的腰线上缓缓移动,偏偏语气里没什么旖旎的味道,好像“寻找小师姐身上不痒的地方”是个正经的学术问题。   汤元门到两仪门乘翼马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戚灵灵却像受了一场酷刑,下马时脚都有点打飘。   祁夜熵扶住她:“可是因为我同乘,让小师姐不舒服了?”   戚灵灵还能怎么说,只得道:“不妨事。”虽然牺牲有点大,至少薅了一大波羊毛。   祁夜熵:“那就好。”   戚灵灵看了他一眼:“小师弟,你还是去长租个坐骑吧。”   祁夜熵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两人知道这堂课位子不好抢,特地赶了个大早,没想到这么想的不止他们,虽然比上回早到了两刻钟,空位还是所剩无几。   戚灵灵上辈子占座的经验何其丰富,粗略扫了一眼便找到了全场唯一一对连在一起的空位,赶紧拉着祁夜熵奔过去,然而有一对小情侣在他们前面,显然也盯上了那两个位子。   戚灵灵想也没想,本能地抢过祁夜熵手里的书囊,抛过小情侣的头顶,书囊不偏不倚地落在两张相连的书案中间。   “不好意思,这两个位子有人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对小情侣显然没见过这种世面,都傻了眼。   戚灵灵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上辈子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祁夜熵道:“多亏小师姐急中生智,不然就只能分开坐了。”   戚灵灵把书囊推到他案上:“……毕竟是同门,坐在一起有个照应。”   “小师姐说的是。”少年双眼像明亮澄澈的溪水,闪动的笑意犹如粼粼波光。   戚灵灵一个恍惚,仿佛置身于高中课堂,而冲她微笑的仿佛不是什么令天地变色的邪神,而是个阳光健康,学习运动家世样样完美的校草。   她倒的确和校草同过桌,只可惜她的高中生活远没有那么美好,反而是她最一生中最暗淡的时光。说起来,她被全班孤立排挤,至少有一半是拜那校草所赐,后来好不容易换了个插班生做同桌,又是个无法交流的怪人。   就在这时,一声荡气回肠的“灵表妹”打断了她的思绪。   戚灵灵一抬头,便看到了元培风。元表哥今日也是一身标志性的紫衣,和祁夜熵撞了衫。   撞衫这种事一向是谁丑谁尴尬,元表哥但看也是个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的大好青年,奈何祁夜熵长得太犯规,又白得太莹润通透,两人摆在一起,就衬得元表哥脸色微黄,绮丽华贵的织锦非但不能增色,反而显得俗不可耐又累赘。   要是当初揣着十亿灵石来求婚的是大反派,戚灵灵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把持不住。   “元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   元培风瞟了眼目光阴冷的少年,扬了扬下巴:“我已经申请了两仪门的游学名额,灵表妹。”   戚灵灵从没听说过罗浮山还有什么游学名额,看来是便宜表哥的钞能力发挥了作用。   “恭喜你了。”她道。   元培风指了指前排:“灵表妹,我叫人提前两个时辰来排队,替你留了座位。”   戚灵灵:“……”知道你有钱行了吧。   “不用了,”她瞥了眼大反派,“我和师弟坐这里挺好的。”   元培风看向祁夜熵,笑得颇有正宫娘娘的气度:“这位是……南宫公子对吧?这段时日多谢你帮我照顾灵表妹。”   祁夜熵淡淡道:“照顾小师姐是我份内事,不必元公子言谢。”   元培风:“应当的,灵表妹与我青梅竹马,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着继续劝戚灵灵:“灵表妹与我坐前面去吧,前排听得清楚,若是有不懂的,表哥也可以勉力为你解惑。区区不才,只有元婴五重境修为,不过庶几可以与表妹切磋切磋,琢磨琢磨。”   戚灵灵:“真的不用了,我和小师弟切磋讨论就行了。”   元培风笑容可掬地看着祁夜熵:“冒昧问一句,南宫公子修为几何?”   戚灵灵生怕这个元表哥把大佬得罪死了,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连忙道:“我和小师弟都是炼气期,水平差不多才好切磋。”   元培风道:“既然灵表妹执意不肯坐到前排,那么……”   他对戚灵灵另一边的弟子道:“兄台,在下可否与你换了座位?”   那弟子道:“在下这里坐习惯了……”   话没说完,元培风从袖子里抽出张两千面额的青色玉简:“区区薄礼,以作补偿,请兄台笑纳……”   弟子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举手之劳,兄台客气了。”   戚灵灵:“……”万恶的有钱人。   那弟子麻溜地收拾文房把座位让了出来,元培风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向戚灵灵道:“真好,没想到还能和灵表妹同窗,真是三生有幸。”   戚灵灵:“元公子言重了。”   她不想和元培风坐在一起,但是人家花自己钱换的座位,她总不能赶人走。   说话间,北宸道君夹着书晃了进来。他站在讲案前,往台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戚灵灵等三人身上,笑了笑:“今日的课,诸位依旧是热情高涨,为师老怀甚慰。”   戚灵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好在北宸道君没再多说什么,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上回讲了元神相关的基础概念和理论,今日教的便是具体攻防实践。   把理论知识讲了一遍,北宸道君道:“诸位以剑道为主,攻击元神的法术用得较少,但是有些法门专攻元神,比如大部分的乐修门派和小部分法修流派,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防御之术更是重中之重。纸上谈兵终究隔了一层,下面我便请两位学生上台,将方才所授攻防法咒演练一遍。”   他顿了顿,扫视台下:“可有人愿意一试?”   话音甫落,元培风便积极地举起了手:“学生愿意一试。”   北宸道君颔首:“请选择一名弟子作你的对手。”   这话正中元培风下怀,他立即风度翩翩地向祁夜熵一揖:“南宫师弟,请赐教。”   戚灵灵当即反对:“不行,修为差那么多怎么比,而且我小师弟元神不久前还受过伤,出了事怎么办?”   瞎子也知道元培风是故意找茬,借着切磋的名义用修为压人。   北宸道君迟疑了一下:“还请元道友选个修为相当的对手。”   谁知祁夜熵却站了起来:“请元道友指教。”   戚灵灵拉住他袖子:“小师弟……”   祁夜熵回头道:“小师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戚灵灵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担心小师弟打不过元培风,还是担心元培风把大反派得罪死了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既然双方已经达成一致,旁人也不好阻止,戚灵灵只能慢慢松开手。   两人走上台,相对站好,大佬神色如常,清冷双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而元培风则摆出了决斗的架势。   北宸道君:“一人攻,一人守,然后攻防调换。两位谁先攻?”   元培风有心谦让一下,展现一下正宫的风度,然而少年先道:“请元道友赐教。”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元培风便抱了抱拳:“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北宸道君提醒道:“只是课堂练习,两位务必注意分寸,点到即止,以免伤及元神。”   祁夜熵闭上眼睛,按照北宸道君教的方法凝神屏息,默念心诀。   元家以内功见长,元培风最擅长的就是元神攻击,他当即捏出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数道金光从元培风眉心飞出,化作七只金铃将祁夜熵围住。   元培风熟练地变换着手诀,那些铃铛便开始震颤,每只铃的声音都不一样,叮叮当当的颇为悦耳,然而听在旁人耳朵里悦耳,但是对于被它们围绕的攻击对象来说,每一下铃声都是对元神的一次冲击。   他有心想要给那横刀夺爱的小子一点教训,把分寸拿捏在让他难受但不至于伤及元神的程度。   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白,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台下戚灵灵的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不禁挺直了身体。   元培风心下得意,正打算见好就收,却见少年抬手捂住心口,低头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台上。   几乎是同时,戚灵灵“腾”地站起身,朝台上飞奔过去。   北宸道君一拂衣袖,七只金铃瞬间化为乌有,他蹲下身,抽出一缕神识探入祁夜熵灵府,蹙眉道:“果然是伤到了元神。”   台下的弟子们顿时哗然。   罗浮本山弟子被个外来游学的欺负已是令人愤慨,何况被欺负的还是罗浮双璧之一,元培风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戚灵灵对祁夜熵突然吐血本来还存着一丝怀疑,此刻也被北宸道君一句话打消了。   她一口气奔到台上,把人事不省的祁夜熵抱在怀里,用帕子给他擦嘴角的鲜血,一边唤他:“小师弟,小师弟……阿熵……”   北宸道君递过来一瓶灵液:“这是凝神药,赶紧给南宫小道友服下。”   戚灵灵一手抱着他,用牙咬开瓶塞,把瓶口放到他唇间,然而祁夜熵不省人事,齿关紧闭,药根本喂不进去,顺着他唇缝淌到了嘴角。   情急之下,戚灵灵也顾不上众目睽睽,含了一口药,俯下身,小心地撬开他齿关,一点一点地慢慢渡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北宸道君的灵丹妙药起了作用,祁夜熵不多时便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用虚弱的声音道:“小师姐,别担心……我没事……”   戚灵灵见他醒来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想到去追究罪魁祸首,她抬起头,瞪着元培风:“知道你元婴修为了不起,有必要这样欺负人吗?”   元培风手足无措:“灵表妹……我没有……我不是有意的……”   祁夜熵:“小师姐……是我没用,怪不得别人……”   元培风立刻道:“灵表妹,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最多让他难受一下,谁知道……”   戚灵灵打断他,冷笑道:“难受一下?你没看见他都吐血了?你没听见道君说他伤了元神?难道你觉得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他装成这样有什么好处?难道好玩吗?”   话音未落,祁夜熵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指缝中又渗出许多血来。   灵表妹再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这下子元培风更加百口莫辩。   戚灵灵:“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这么阴险狠毒!”   元培风差点哭出来:“灵表妹,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对他做什么……”   戚灵灵:“谁是你表妹,我没有你这样恶毒的表哥。让开。”   元培风只好闪到一边,眼睁睁看着表妹小心翼翼地把情敌挪到担架上,护着他出了课堂,临走还不忘回头狠狠地剜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好处多得很呢 第98章   一路跟着担架飞到医馆, 戚灵灵逐渐冷静下来。   祁夜熵怎么说都是全书第一大反派,应该不至于有个三长两短,但是理智上知道他不会有事是一回事, 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就是另一回事。   他好像总是在受伤, 从第一次在斗妖场见到他开始,再到秘境, 再到上元节, 受伤的日子好像比这正常的时候还多, 偏偏他好像把受伤当成了家常便饭。   可是他也是血肉做的, 也会疼。   她看着少年惨白的脸色, 微蹙的眉头, 额上疼出的冷汗,记忆中那个被铁链锁住手脚和脖颈,在黑暗中瑟缩成一团的孩子又浮现出来, 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戚灵灵的心脏好像被揉皱的纸团。   她一开始也疑心祁夜熵是故意示弱,但北宸道君已探过,他的元神的确是受了伤,她便打消了怀疑, 再说他示弱有什么好处呢?大反派在需要的时候的确会示之以弱 , 斗妖场上和棘蛟相斗时就是如此, 但那只是为了在绝境中求得一线生机,是为了一击毙命、反败为胜。   而现在示弱有半点好处吗?根本没有。   以戚灵灵对他的了解, 大反派不可能毫无目的地示弱。   他一生要强,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元婴修士打到倒地吐血, 恐怕是奇耻大辱。   实话说, 戚灵灵一开始担心的不是他受伤, 而是他忍不住使出“残春”杀了元培风。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作任何抵抗,任由元培风碾压他,伤了他的元神。   若是换成书里的大反派,他一定毫无顾忌地杀了元培风,才不会考虑这是不是正道宗门的课堂。   戚灵灵看着少年痛苦但隐忍的脸庞,心软得快要化成一滩水,他和书里那个冷漠无情的大反派,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定,他对汤元门,已经产生了一丢丢的归属感?   至于元培风,这个便宜表哥的人品怎么样戚灵灵不了解,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但凡他智商正常,也不会当众故意对祁夜熵下狠手,最多假公济私打压一下报复一下,削一下他的面子。   大约还是因为祁夜熵之前元神受过伤还没完全恢复,元培风又没控制好力度,赶在一起才导致了严重后果。   虽说不知者不过,但戚灵灵还是很气,十亿灵石带来的宽容荡然无存。   医馆并没有擅长医治元神的大夫,那些大路货丹药还没有北宸道君的灵药管用,祁夜熵在医馆里躺了半日,北宸道君又来看望了一回,安慰道:“南宫小道友的伤势已经在慢慢恢复,应当没有大碍,只是最近当以修养为主,不要使用元神术法,也不要勉强练习元神出窍。”   他说着又取出㥋蒊几瓶灵药给戚灵灵:“这药可以固神培元,每日服一匙,连服半个月,稳妥些。”   戚灵灵道:“不能白拿道君的药,此药价值几何,还请道君告知。”   北宸道君一笑:“不值什么,灵灵不必与我客气。”   戚灵灵根据灵药的行情大致估计了一下,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支五万的玉简递过去:“一码归一码,不能让道君破费,只不知道够不够。”   北宸道君轻轻推她的手:“怎么说南宫小道友都是在我的课上受伤,我身为师长难辞其咎,就让我尽一份心意吧。”   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戚灵灵也只好收回玉简:“那就多谢道君了。”   她转过头,冷不丁地看见祁夜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眼睛沉静幽深,仿佛连着深海。   戚灵灵心头一突,果然众目睽睽之下被个无名小卒打败,还是破大防了。   “小师弟,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尽可能温柔地问道,不去触碰少年敏感的自尊心。   北宸道君也凑过来:“南宫小道友,头还疼么?”   祁夜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多亏道君的灵丹妙药,已经无恙了。”   言语很客气,但是冷漠疏离溢于言表,戚灵灵不禁有些惊讶,大反派只有刚捡回来的时候是这样冷冰冰浑身带刺的模样,经过几个月的社会化待人接物称得上温良恭俭让,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跟人甩脸色了,何况还是个好心帮他的人。   北宸道君心宽似海地笑笑:“南宫小道友无事,我就放心了。”   祁夜熵又对戚灵灵道:“小师姐,麻烦帮我把药钱结给道君,回去我还你。”   北宸道君忙道:“方才我已经同灵灵说过了,这是分所应当,南宫小道友不必介怀。”   祁夜熵眉头轻轻一跳:“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受道君恩惠。”   他看向戚灵灵,目光坚决:“小师姐,若是道君不肯收,便把药还给道君。”   戚灵灵拿出方才那支玉简:“既然小师弟这么说,道君还是收下吧。”   北宸道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过玉简:“若是有什么某能帮得上忙的,两位尽管开口。”   祁夜熵:“多谢,耽误道君多时,实在过意不去。”   这几乎就是直接喊送客了,北宸道君好脾气地道:“南宫小道友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戚灵灵道了谢,把北宸道君送到门口,然后回到祁夜熵榻边坐下:“小师弟,人家毕竟是好心,你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祁夜熵撇开视线,几乎有些少年人的负气和任性:“我不喜欢他。”   戚灵灵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表达对一个人的反感,诧异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呀?他不是一向挺帮忙的吗?”   祁夜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他不像好人。”   戚灵灵:“……”你也不是好人啊。   “哪里看出来的?我看他没什么不好嘛。”   祁夜熵:“直觉。”   戚灵灵:“……”难道是反派和反派之间的感应吗?   祁夜熵转回目光,盯着她的脸:“小师姐为什么觉得他是好人,难道就因为长得好看么?”   戚灵灵:“啊?也就还好吧。你比他好看多了。”我也没觉得你是好人啊。   当然剩下半句只能心里想想。   祁夜熵却被她一句话堵住,半晌才道:“无论如何,小师姐小心此人,别与他走得太近。”   他一脸认真,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嘴唇微翘,秀挺的鼻尖上还凝着一些细小的汗珠,比平时多了些稚气,戚灵灵忽然产生一种大反派在和她撒娇的错觉,随即赶紧打消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她点点头:“知道了。”   她相信大反派看人的眼光,何况她和祁夜熵的身份都经不起细究,北宸道君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年纪轻轻就是一宗长老,修为在五域排得上号,不可能只是个毫无城府的绣花枕头。   戚灵灵陪着祁夜熵在医馆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请医馆的人帮忙把担架送回了宗门。   师兄师姐们事先没收到消息,看到飞回来的担架,吓了一跳,怎么竖着出门,去上个课就横着回来了。   戚灵灵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众人都是义愤填膺。   舒静娴咬牙切齿:“那小子果然是个为富不仁的渣滓!本来小师妹拒绝十亿灵石的聘礼我还替她可惜……”   林秀川无可奈何:“阿娴……”   祁夜熵这次伤得不重,但也得老老实实静养上两旬,后面两次元神课只能缺席。北宸道君派入室弟子送了课程的留影石来,戚灵灵和祁夜熵看着录像学习,倒也不耽误什么。   元培风隔天就打包铺盖灰溜溜地回东域去了,大约是被灵表妹骂狠了,临走也没敢来道别,只是让家僮送了几箱子上好的补神药材来,祁夜熵倒是照单全收。   戚灵灵也暗暗替那便宜表哥松了口气,大反派既然收下了他的赔礼,以后应该也不至于特地找他寻仇。   祁夜熵这次受伤成了罗浮山的大新闻,和上次低调的受伤不可同日而语。每天都有热情的弟子带着礼物跑到汤元门来慰问“南宫小师弟”,当然大部分是各宗门的师姐们。   戚灵灵心塞不已,却也没办法阻止人家上门,好在祁夜熵对所有探视的客人一视同仁,统统不见,礼物也全都退了回去,不管是药材补汤还是灵花灵果,一概不收。   尽管如此,汤元门还是每天门庭若市,门槛石都快被踏平了,连一向迟钝的大师兄也忍不住诧异:“没想到小师弟的人缘这么好。”   一眨眼两旬过去,祁夜熵养好了元神,两人总算又可以去两仪门上课。   这回没什么波折,一堂课下来,大部分学生还是云里雾里,小镇做题家和纯天然学霸轻松掌握了要领,到下课时已经能控制自如。   回到宗门,戚灵灵便道:“今天左右没什么事,要不要试试看?”   元神双修的事已经拖了很久,大反派的部分元神寄存在她灵府里虽然不碍事,但总是不算个事。   祁夜熵没什么异议:“好,小师姐去我房里?”   元神出窍的时候要保持身体静止,最好就是躺在床上,戚灵灵也有些想念她的白玉大床,便跟着祁夜熵去了他房间。   “小师姐躺里面吧。”祁夜熵贴心道。   虽说一回生二回熟,但之前同床共枕不是在秘境里就是在其中一人失去神智的情况下,她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暗暗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脱了鞋躺到床上。   祁夜熵待她平躺好,闭上眼睛,这才彬彬有礼道:“小师姐,我上来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戚灵灵更紧张,刚调整好的呼吸乱了起来,身边的床褥往下沉的感觉是那样清晰。   他们刚学会元神出窍,元神不能离体太远,要融合,就只能尽量靠得很近。闭上了眼睛,其它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少年身上好闻的气味潜入她的每一次呼吸,充满她的肺腑。   “可以开始了么?”祁夜熵问。   戚灵灵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吧,我先来。”   她深呼吸几次,按照课上教的办法凝神屏息,默念心诀,然而可能是心猿意马的缘故,连着试了三次都没成功。   “小师姐,放松。”祁夜熵轻声提醒她。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戚灵灵身体里的那根弦便越是绷得紧,再试一次更是忙中出错,连心诀都念错了。   “要不今天算了吧?”祁夜熵问道。   戚灵灵被激起了胜负欲,小镇做题家从不言败。   “不行,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双修成,”她执拗道,“我一定可以的,你别说话,省得干扰我。”   祁夜熵果然不再吭声,但那萦绕不去的淡淡气味还是彰显着他的存在。   戚灵灵试了十七八回,总算成功把元神弄出了身体。   她像一团光雾飘在上方,俯视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又感觉很诡异。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种感觉,祁夜熵很快便召出了自己的元神,他的元神强悍,光芒强得有些刺眼。   戚灵灵的元神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团光移动,一种被吞噬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像飓风一样把她整个卷了进去。   她瞬间感到失去重量,失去方向,失去一切可以倚靠的东西,甚至失去自我。   祁夜熵的元神和他温良无害的外表截然相反,他贪婪又暴虐,把她吞没犹嫌不够似的,好像要把她揉碎,一寸寸地碾过去,然后用火一样滚烫的热度熔炼她,把她化成他的一部分。   沈风清说过,元神虽然可以修炼,但强弱大部分是天生的,元神双修时更强大的一方会占据主导地位,另一方只要默念心诀,尽量放松,顺其自然即可。   “过程也许略微有点不适。”沈大夫当初是这么说的。   戚灵灵听他那样轻描淡写,也就当了真,到了实操的时候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本能地想要逃,可祁夜熵的元神就像一股狂暴的太阳风,瞬间又把她卷了进去,接着便是更凶残的吞吐。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祁夜熵的元神平静下来,就像一条恶龙在肆虐了一通后终于偃旗息鼓。   戚灵灵赶紧逃命似地飞了出去。   融为一体的光雾重新分成了两团,分别回到了各自的躯壳中。   戚灵灵睁开眼睛,那种灭顶般的恐惧像是烙印在了她的神魂上,往外散着余波。   她缺氧似地大口喘着气,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冲出去。   祁夜熵几乎与她同时醒过来,他的状态却很平静,双眸像水洗过一样,比平时更明亮有神,双唇似乎也红润了些,更显得明眸皓齿。   像个刚采阴补阳的男狐狸精,戚灵灵腹诽。   “小师姐,你的脸色有点白,”祁夜熵抬手挑开她被冷汗濡湿的额发,“哪里不舒服么?”   作为被采补的那个,戚灵灵有点不爽。   “没事,可能第一次不太适应,”她干巴巴地道,“小师弟怎么样?”   祁夜熵:“我很好,就像做了一场梦。”   戚灵灵渐渐平复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元神有没有回去点。”   她闭上眼睛,用元神课上学来的内观法,让意识潜入灵府,在一片混沌中分辨出了祁夜熵的那部分元神。   她刷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祁夜熵:“你的元神怎么一点也没回去,好像还比之前更多了?”   祁夜熵潜入自己灵府看了看,淡定道:“确实。”   戚灵灵:“……”搞了半天她才是采阳补阴的狐狸精??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的部分元神:小师姐的灵府又香又暖又舒服,你们也搬过来吧 第99章   合着捱了半天, 起的还是反效果。   戚灵灵欲哭无泪,祁夜熵这个正主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反过来安慰她:“小师姐别急, 元神的事本就神秘莫测, 失败也是常事。其实现在这样也不妨碍什么……”   戚灵灵脱口而出:“那怎么行,万一我死了呢?”   祁夜熵目光忽然一沉, 那个春柳般的少年人消失了, 此刻的他更像是书里那个杀人如麻的邪神。   更可怕的是他还在笑, 如果忽视他的眼神, 那笑容堪称明媚。   “你不会死的。”他笑着道。   “凡事都有万一嘛……”戚灵灵小小声地辩解。   祁夜熵没动, 但大佬的眼神和气场充满了压迫感, 戚灵灵有种被逼至墙角的感觉。   “没有这种万一,”他盯着戚灵灵的眼睛,一副你敢死我就弄死你的样子, “我不会让小师姐死。”   戚灵灵一秒认怂:“好好,你别生气了……”   祁夜熵嘴角仍旧挂着笑容:“我没生气。”   戚灵灵:“……”你这样子更可怕了好吗!   “但是最好还是想办法把元神还给你,”她斟酌着道,“万一有什么其它影响就不好了。”   祁夜熵身上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慢慢淡去,又恢复成平日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少年:“那么再试一次?”   戚灵灵想起元神双修的经历还心有余悸, 这会儿再试一次简直是要她的命, 她连忙道:“要不还是过几天再试吧。”   祁夜熵点点头:“好。”   过了十来天, 戚灵灵才鼓起勇气尝试第二次。   她以为一回生二回熟,然而这次的感觉也没比第一次好多少, 好在效果不错, 这次祁夜熵的元神回去了一部分。   戚灵灵信心大振:“小师弟, 这次你是不是找到要领了?”   祁夜熵模棱两可, 没把话说满:“也许只是运气好。”   又过了一旬, 两人试了第三回 。   这次的感觉是有史以来最强烈的,戚灵灵的元神回到自己身体里后足足缓了两刻钟,整个人好像死过去又活过来。   等喘息稍定,她兴冲冲地检查了一下元神,好家伙,上次好不容易还回去一点,这次又都回来了。   折腾了三次,竟然一朝回到解放前,完全是白费功夫。   她忍住了好歹没“哇”一声哭出来,但还是委屈地红了眼眶。   祁夜熵温柔地拍她的背,歉然道:“小师姐,都是我不好。”   两个人双修出了问题,总不能把锅甩到一个人头上,何况元神本来就是修仙界未解之谜最多的领域,戚灵灵道:“怎么能怪你。”   横竖她也没什么损失,虽然双修的时候不好受,但有一点沈风清没骗她,元神双修的确是很高效的修炼方法,每次修完之后几天里,她能明显感到自己五识澄明,经脉畅达,炼化灵气事半功倍。   何况还能薅到大反派不少羊毛,每次回到躯体中,她都能感到汹涌灵气灌入丹田,从这一点上来看,大反派的双修体验大约也没比她好多少,至少不像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这天晚上,戚灵灵彻底释然了,因为她垮了三个修炼层次,从炼气五层直接跳到了筑基二层。   除了元神双修之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这种境界跳跃。   翌日一早,戚灵灵兴冲冲地传音给祁夜熵:“小师弟,最近你的修为有什么变化吗?”   祁夜熵:“似乎没什么差别,怎么了?”   所以终究是她采阳补阴了吗?   戚灵灵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赚了他的便宜:“我跳了三个层次,筑基了。想来想去应该是元神双修的缘故。”   “恭喜小师姐。”祁夜熵笑道,声音里没有丝毫酸意,似乎是真心为她高兴。   戚灵灵:“为什么你的修为没提高呢,按理说元神双修应该对双方都有助益,怎么好处都被我一个人占了,是不是没修对啊?”   “小师姐别多想,”祁夜熵道,“对你有益就好,不然每次看你那么难受,我也过意不去。”   戚灵灵:“本来是为了把元神还给你才修的,结果……”   祁夜熵:“无心插柳能帮到小师姐也好。”   戚灵灵已经薅了他许多羊毛,不想再多赚他便宜,想了想道:“不过既然双修没法把元神还你,以后还是别修了,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祁夜熵:“既然能助小师姐提高修为境界,为何不修?”   不等戚灵灵回答,他又道:“小师姐可是与我见外?举手之劳罢了,对我又无损害。”   戚灵灵还是迟疑:“可是……”   祁夜熵声音里的笑意隐没些许:“小师姐是要与我划清界限么?”   戚灵灵忙道“不是”,解释道:“这么修炼,你也不舒服吧?”   祁夜熵:“恰恰相反,每次修炼完,我都觉神清气爽,连夜里睡眠也更安稳了。”   “真的?”戚灵灵不太相信。   祁夜熵:“当然,我何尝骗过小师姐。”   他顿了顿:“再说,也许多修两次,我就能找到取回元神的诀窍。”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戚灵灵只得接受他的好意,两人便定下,若是两人都在宗门中,便每旬双修一次。   戚灵灵成功筑基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虽说是借助了外力,但跨越境界终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师兄师姐们一起哄,她干脆在醉月楼订了一桌酒席,叫上张福瑞一家,一起玩了个通宵。   第二天天亮回到宗门,众人惊讶地发现山门口多了两只猫。   一只是祁夜熵的黑猫,大约是风餐露宿的缘故,瘦了不少,连毛色都没有以前油亮了,趴在地上蔫蔫的,他身边蹲着只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白猫,白得像月光洒在雪团上,一双湛蓝的眼睛像晴空下的大海。   白猫骨肉匀亭,只是肚子大得不正常,显然是怀孕了。   戚灵灵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黑猫:“小咪子,这是你媳妇吗?上哪儿找来的,也太漂亮了吧!”   黑猫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踱到她脚边。   戚灵灵蹲下身,准备抱抱这个大功臣,祁夜熵拦住她:“它不知钻过哪里,身上不干净,也许还有虱虫,先带回去洗洗干净。”   黑猫:“喵!”你才不干净!   戚灵灵轻轻摸了摸母猫的肚子:“看样子好像不久就要生了,我来照顾你吧。”   母猫轻轻地“喵”了一声,绕着戚灵灵的手蹭了一圈。白猫模样高冷,性子却很温和,戚灵灵如获至宝,当即小心翼翼地抱起它,一路把它抱回自己山洞,然后团团转地给她准备猫窝和食盆水盆,忙得不亦乐乎。   黑猫跟着祁夜熵回了山洞,一进门就被少年无情地拎去净房,扔进了水桶。   黑猫虽然本来是个人,但成了猫之后染上了猫的习性,也像大部分猫一样本能地怕水,没命地扑腾起来,把水溅了一地:“小崽子,老子为了你辛辛苦苦在外面奔忙,你不说一句谢,还把老子……喵喵喵!”   祁夜熵嫌弃地乜了它一眼:“脏死了,洗洗干净。”   黑猫扑腾了半天方才奄奄一息地巴着浴桶边缘跳了出去。它落到地上,抖了抖毛上的水珠,眯着眼睛打量他:“哟,双修过啦?”   少年倚在榻边看一卷正经道术书,没搭理它。   黑猫嗤笑了一声:“小子惯会装模作样。为了骗人双修,还把修为分给人家,真有你的。”   祁夜熵撩起薄薄的眼皮:“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能不能保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黑猫:“……喵!你明明答应过猫的,只要找一窝小崽子来……”   “崽子都生了,留着更没用。”   黑猫:“……可是你承诺过猫的!”   祁夜熵一哂:“年纪一大把,还这么天真。”   黑猫:“……”   祁夜熵的目光回到书上,懒懒道:“过几日我要去西海,你一起去,若是好好出力,我便帮你和小师姐说说情。”   黑猫:“西海?那不是霍家的地盘吗?你小子又想搞什么事?”   祁夜熵淡淡道:“姓霍的败家子不安分,还想打小师姐的主意,本来未必要急着动他们家。”   他只言片语中的信息让猫心惊,黑猫道:“虽然拔了一半钉子,可是霍家有的是钱……”   祁夜熵:“正好我缺钱。”   原来是这么回事,黑猫咽了口口水:“小子,你是不是很介意自己拿不出十亿灵石被人表哥比下去?”   祁夜熵:“这么啰嗦,是想连舌头一起割了?”   黑猫气得发抖:“真该把这副恶劣的嘴脸给你小师姐看看!看她还会不会稀罕你!”   刚说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话,少年身上的和煦和闲适荡然无存,就像阴云忽然遮蔽了太阳,周遭似乎一下子暗了。   黑猫下意识地想逃,但没等他逃到门边,就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黑猫能屈能伸,立马认怂:“猫口无遮拦,猫不小心说错了话……”   那股力量把猫一甩,不偏不倚地甩进了水桶中。   少年面无表情道:“下次小心点。”   黑猫点头如捣蒜,他知道自己是戳到了这小邪物的痛脚,再有下次估计真会被扒皮抽筋。   他一句嘴也不敢多,跳出水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祁夜熵放下书,捏了捏眉心,站起身,走进净室,提起泡过猫的水桶打算清理。   水面上映出他的脸,随着水的晃动而扭曲变形,很丑。   小师姐中菌毒那一晚,吵着要和他盖着被子聊天,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她絮絮叨叨地给他讲了很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善良的小姐走进一座宫殿,遇见了一个外表丑陋的妖怪,小姐在相处中发现妖怪内心善良,慢慢爱上了它,最后妖怪解除诅咒,变成了英俊的皇子。   他问她,假如妖怪内心比外表更邪恶,那小姐又待如何?   小师姐想了想,迷迷糊糊地咕哝道:“碰上变态,那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咯。”   所以他的真面目,当然不会让小师姐看到。   ……   戚灵灵自从得了那只宝贝白猫,便每天忙来忙去,甚至去七星派的御兽园请教灵兽接生和产后护理的知识,连小锦鲤的洞窟都去得少了,饶是苏小蛮性子好,也生出了一丢丢酸意,好在她生性乐观,用戚灵灵的鬼话安慰自己——“姐姐养小猫崽也是为了陪小蛮你玩啊”。   忙活了半个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白猫终于发动了。   戚灵灵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还是急得团团转,最后把汤元门所有人都给惊动了,还从七星派找了外援来接生。   最后白猫母子平安,顺利产下一窝四只小猫,一只白色,一只狸花,还有两只白底脑袋上带点狸花色的地中海。   白猫和黑猫显然是生不出这种花色的。   戚灵灵同情地看看喜当爹的黑猫,摸出一把小鱼干:“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是……多吃点吧,唉。”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有了猫之后, 戚灵灵彻底过上了人生赢家的退休生活。   白猫除了漂亮点,看起来和普通猫没什么差别,但戚灵灵不久就发现, 这窝小猫的生长速度特别慢, 普通的猫两三个月便能断奶,八九个月就差不多能长到成猫体型, 但这些猫却迟迟不断奶, 身长和刚出生时没多大变化, 只是长得胖乎乎圆鼓鼓, 整天除了吃奶就是在窝里打闹, 乍一看像一堆会动的小绒球。   经附近七星派灵兽苑的执事弟子鉴定, 白猫似乎是西域雪絮灵猫,而奶猫们的爸爸有可能是北域高山虎纹灵猫,这种猫寿千岁, 百年才能长成成猫,这窝奶猫生长缓慢,应该是随了爹。   也就是说奶乎乎毛团子的形态会保持一百年,戚灵灵想象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给大白猫取名白月光,四只小猫按照出生顺序, 简单粗暴地取名大毛、二毛、三毛、四毛。   众人得知五只猫的名字都是一默, 忽然觉得她给小师弟取的那个一长串花里胡哨的名字可能是倾尽了全力。   坑中无甲子, 一晃三年过去,四只小猫还是奶团子, 小锦鲤苏小蛮刻苦修炼, 成果斐然——继两条小短腿之后, 她的鱼鳍变成了两条肉乎乎白嫩嫩的小短胳膊。   她不能整天躲在石穴里不出来, 只能以现在的尊容示人, 师兄师姐们先前都把她当成普通鲤鱼,没想到她还会变异,着实惊讶了一阵,不过随即便释然了——小师妹自己都不怎么正常,捡到变异鱼似乎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   至于小师妹捡来的另一条鱼,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汤元门众人还是莫名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正常,虽然小师弟尊老爱幼、彬彬有礼、勤学好问,哪哪儿都堪称模范,可就是让人感觉,此人不简单。   此外,小师弟还特别勤快,整个门派中就属他接任务最积极,算起来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五域各地做任务。   除了第一次接任务瞒着戚灵灵,后来他每接任务前都会按照承诺和小师姐商量,出门在外也会早点卯,晚道安,连任务细节和进度都一一向她汇报,甚至还会聊聊沿途看见的风土人情。   戚灵灵偶尔也会接任务,不过她不缺钱,也怕出门冒险节外生枝,只是偶尔出去巡视一下戚家的产业而已,算起来每年只出一两次远门。   白姨娘在朱雀城呆了半年,充分发挥撒泼耍赖的天赋,戚氏那些觊觎家产和继承权的旁支一点好处没占到,还惹了一身骚,城主府内外的权力也收拢到了手里。   戚灵灵干脆让她一半时间呆在朱雀城替她打理产业,每三个月轮换一趟。而她自己只是定期看看账本,点点朱雀城送来的分红,在重大决策上面把把关。白姨娘曾被电信诈骗骗去所有积蓄,吃一堑长一智,用不着戚灵灵提醒也格外谨慎,倒是没再出过岔子。   连那个任务系统都不怎么出来蹦跶,三年里发布了两次任务,都被戚灵灵玩文字游戏糊弄过去了,戚灵灵觉得那系统比她上辈子公司开发的人工智障系统还要智障一点。   而疑似病毒的客服统整天忙着入侵系统,偶尔跳出来一次也是敲打她,让她别忘了自己要回现实,免得沉迷虚幻世界,患上穿越者综合征。   总而言之,戚灵灵这三年过得风平浪静,舒心自在,简直赛过神仙,汤元门众人和众花鸟虫鱼也是平平安安,顺心如意。   不过这三年修仙界却不算太平,接连出了几桩大事,堪称风起云涌。   先是老牌世家裴氏忽然变天,前任家主的私生子失踪几年,突然以王者之姿归来,年纪轻轻修为已经跨入炼虚期,修为比肩修炼数百年的当世大能。   他一回裴氏,便光明正大地挑战当初对他赶尽杀绝的现任家主堂叔,三十招之内便将把剑架到了堂叔的脖子上。   此后,他“众望所归”地登上了家主之位,风风光光地把生母灵位迎入裴氏祖坟,和他父亲同穴,追封夫人,而把结发道侣裴夫人的灵柩移出墓室,以妾礼重新下葬。   他逼着裴家所有人给亡母叩了头,然后把他们一家老小全部打包放逐到域外,然而一出五域,不到百里就不幸遇上了凶手群,上百口人尸骨无存一——这是对外的说法,据福瑞叔那边的可靠消息,裴谌一早就打算把这些亲戚斩草除根。   裴谌横空出世,惊掉了修仙界无数下巴,罗浮当然也不例外,有段时间戚灵灵不管走到哪里,周围人都在谈论裴谌。   连不问世事的汤圆们都忍不住聊起此人,大感震惊。   只有戚灵灵丝毫不惊讶。   男主就是男主,不愧是气运之子,不管有没有她的帮助都注定要一鸣惊人。   书里裴谌在罗浮山修炼了上百年才修到炼虚期,回到裴氏争权夺位,书里他也没有把血亲赶尽杀绝,只是把前任家主堂叔一系关押起来。   现在他只用了三年就达成了书里百年的成就,也不知又遇上了什么机缘。   戚灵灵只知道,她手上那批绝版留影石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八十万灵石一颗。   戚灵灵不缺钱,便没有再往外放货,倒是有几个人在上元节上被虚假广告骗着买了留影石,把汤元门的奸商骂了一万遍,结果三年后一夜暴富。   听说现在罗浮山弟子都不供财神,改供戚灵灵,她偶尔去玉霄峰散散步,都有弟子排着队要握一握她的招财手。   本尊表示,就离谱。   裴谌王者归来时,戚灵灵担心过一阵他来找自己寻仇,不过他始终没什么动作,不知是看不上她这种小角色,还是对罗浮山有所忌惮。   戚灵灵天生心大,担心了两天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该吃吃,该睡睡,横竖锦鲤女主还在她这边呢。   比起裴谌夺权,另一件事的影响更深远,但远没有前者那么高调——西海沙洲的黑市易了主。   不止黑市,与之相关联的灰色商道、贸易……整个地下世界,都换了新主人。和裴氏一朝变天不同,霍家是一点点垮的,起初是一桩生意不顺利,一条商道出问题,乍看都是偶然事件,只让霍震廷感到流年不利。   实力被一点点削弱,依附于霍家的“诸侯”小帮派开始不安分起来,合起伙来蚕食他的地盘。   接着裴谌横空出世,夺了权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霍家这块肥肉——他十几岁的时候和霍震廷有些过节,这时候便成了现成借口。   双方势力斗了半天,斗得两败俱伤,眼看着裴谌就要占上风,突然被人截了胡。   谁也不知道地下世界的新主人从哪里来,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人是鬼,他从来不出现在众人眼前,见过他的下属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即便是见亲信,他也戴着面具,从不露出真面目。   有人说他原本是霍震廷的手下,早就有不臣之心;有人说他是霍震廷的堂弟,当年从他刀下逃过一劫,现在回来替父报仇、争权夺位;也有人说他根本不是人,是幽冥的鬼族;还有人说他是斗妖场的妖怪生的孽种,理由是他一上位就关闭了斗妖场;还有人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切都是都市传说。   不过不管怎么众说纷纭,这位新主人透露出的信息少得可怜,外人只知道所有做黑灰色买卖的人都管他叫“主人”。   戚灵灵有几次突发奇想,疑心这位只手遮天的大佬会不会是祁夜熵,但是算了算时间又觉不太可能,一个毫无根基的罗浮小弟子要在短短三年里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挑动霍家和裴氏鹬蚌相争,再一口吞下霍家产业,实在过于离谱。   况且祁夜熵每次外出做任务都有案可查,好几个任务还是他们一起去外务堂挑的,他还要每旬赶回来和她元神双修一次,单是完成任务时间就很紧了,哪里还有时间弄个黑老大当当,就算是时间管理大师也做不到吧。   而且他还是很穷,三年也没还清那一百万债务,为了钱经常接一些没什么历练、经验可言的垃圾任务,戚灵灵怎么劝都不听。   以书里大反派的风格,他是绝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都已经当上了地下大佬,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汤元门,过这么憋屈的生活呢?   这天戚灵灵一大早被阳光晃醒,起来喂了猫,逗了鱼,在大坑里转了一圈,又去玉霄峰听了个讲座,在两仪门的饭堂里吃了点好的,忙完一圈回到宗门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前世生日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巧合,祁夜熵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在宗门陪她,哪怕是出任务也会提前回来,仿佛知道这天对她有特殊意义似的。   不过他几天前接了个北域的任务,早晨刚跟她点过卯,任务进度才过一半,今天是肯定不会回来了。   戚灵灵有些失落,随即又觉得好笑,上辈子她也从没过过生日,戚奶奶偶尔想起来,煮一顿长寿面,多加个鸡蛋,也就算庆祝过了,大多数生日两人都忙忘了,事后想起来一个不会内疚,另一个也不会矫情,他们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连活着都用尽了全力,哪来的精力矫情呢。   这么想着,她便释然了,带着四只毛团子去找苏小蛮玩了一会儿捞锦鲤游戏,回来泡了个澡,躺在床上,从枕头下面翻出昨天从禁书洞里薅来的耽美小h话本子,躺在床上看起来。   谁知这本题为《重生后我成了师尊的禁.脔》的破书挂羊头卖狗肉,看了三十章主角还在斗极品亲戚,简直是文名诈骗的程度。   戚灵灵看着看着便犯起困来,手里还拿着书就睡着了。   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她脸颊上感觉到一阵凉意,骤然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床边昏黄的光晕里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戚灵灵疑心自己睡糊涂了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视野清晰起来。   不是她眼花。   她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惊喜:“小师弟,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祁夜熵抬起头:“任务提前结束,就回来了。”   戚灵灵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大氅,肩头发上有霜雪的气息,大约是刚从北域赶回来。   她抽了抽鼻子,好像还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心头不由一跳:“你受伤了?”   祁夜熵点了点头:“一点皮外伤。”   一边说一边撩开大氅,卷起衣袖,给她看左臂上的伤口。   三年过去,他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稚气,也不复从前的纤弱,长成了成年男子颀长而有力的身型,肌肉线条漂亮得好像精心雕刻出的一般,单是露出一条手臂,就能想见衣裳包裹住的那些部分有多诱人。   手臂上一道半尺来长的伤口,匆匆处理过,但仍可见伤口有点深,像是猛禽用利爪抓出来的。   祁夜熵这次接的任务是降服一只发狂的灵鹫,看来过程有些惊险。不过这点伤势对于他来说的确可以归为“皮肉伤”一类,毕竟他有强悍的恢复能力。   不过戚灵灵还是皱起了眉头:“早上才说过不能冒进,怎么又不听话呢,那么急干嘛!你等等……”   她说着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地去找好药,因为他经常受伤,所以她便让戚家的商号从五域内外搜罗来最好的伤药常年备着。   她熟练地净了手,打开药盒,一边给他上药,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埋怨他。   祁夜熵垂着长睫任由她说,一句嘴也不还,末了柔声道:“是我不好,小师姐别生气。”   他的声音也比从前低沉了些,像是带着磁,这样低低地说着温柔的话,像是有只手轻轻拨弄戚灵灵的耳朵。   她一下子收了声,低下头专心给他包扎伤口,最后恶意地打了个蝴蝶结:“下次再受伤就不给你包了。”   祁夜熵一挑嘴角:“小师姐每回都这么说。”   可是每回都做不到。   戚灵灵没好气道:“你尽管试试看,看我下次心软不心软。”   她把剩下的纱布带和伤药收起来,一边道:“早说了那些灵石不用还,非要跟我算这么清楚干嘛?”   祁夜熵照例不接茬,却从怀中取出个巴掌大的小锦盒:“给小师姐带了点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他每次外出做任务都会给整个宗门带伴手礼,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小玩意,两次里总有一次给戚灵灵额外带点什么。   三年来戚灵灵的山洞里多了很多鸡零狗碎的小东西,几乎都是他送的,虽说他没再送过玉猫灯和听海玉螺那么贵重的东西,但加起来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戚灵灵一看那盒子就知道这次的礼物不便宜。   “早说了不用特地给我带东西,又乱花钱。你不如少做几个任务,少受几次伤,帮我省省力气。”戚灵灵道。   祁夜熵:“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又骗人。”戚灵灵接过盒子,锦盒还带着余温。   她小心地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串红绳串起的小铃铛,一串七只,铃铛似乎是玉雕成的,但戚灵灵从没有见过这样色泽和质地的玉,似玉又似冰,笼罩着一层月华般的光晕。   细看那红绳也不是丝绳,而是某种赤红的石料刻成极细的锁链,这么精细的东西居然没有刻断,真可以说巧夺天工了。   这一看就很贵啊!   “这花了多少钱?”戚灵灵问。   祁夜熵:“不用钱。”   戚灵灵不信:“你当我傻呀。”   祁夜熵扬了扬嘴角:“真的。这次沈家的任务完成得早,主顾满意,便从库房里拿了一批东西让我挑一件,作额外的酬劳。”   沈家是北域的炼器世家,这物件做工精巧,灵气内蕴,倒的确像是炼器名家的手笔。   他从盒子里拿起那串铃,在她腕上比了比:“本来想挑件手钏、璎珞之类的东西,只可惜剩下的东西不多,没什么可选的。”   戚灵灵这才发现这链子比她手腕长了太多。   祁夜熵把铃铛放回盒子里,遗憾道:“尺寸果然不对,小师姐留着随便玩玩或送人吧。”   “那怎么行!”戚灵灵道。   就算她用不上,也不可能把他送她的东西送给别人。   她想了想:“当手链太长,兴许戴在脚腕上差不多呢。”   她说着抬起腿,比划了一下:“果然差不多。”   祁夜熵:“这样好么”   戚灵灵:“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便去解链子末端的金扣,但是怎么也解不开。   “我来,”祁夜熵歉然道,“这链子是库存品,有些瑕疵。”   戚灵灵连忙安慰他:“哪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祁夜熵长指拨弄了两下,金扣便开了。   “我替小师姐戴吧,”他状似不经意地道,“这扣子开合有窍门,不扣好恐怕容易掉。”   戚灵灵也不跟他见外,坐在床上,撩起裤腿,退下罗袜,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   祁夜熵让她把脚搁在他膝头,把脚链环在她踝骨上方比了比:“果然差不多。”   那扣子的确有些瑕疵,他拨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扣好,然后用指尖轻轻拨动赤色链条。   戚灵灵有些痒,不由自主地缩脚,被男人握住脚腕:“别动。”   他将金扣转到内侧,七只小玉铃垂在她脚腕上,那莹润的光泽也不知是玉铃还是她的肌肤发出的。   “很好看,”祁夜熵端详了片刻道,“要解下来么?”   戚灵灵试着晃了晃脚,铃铛声音很轻,以修仙之人的耳力也只能听到极细微的声响。   她两辈子都很少戴什么饰品,因为嫌麻烦,但刚戴上就急着解下来,未免有点嫌弃礼物的意思。   祁夜熵生性敏感,她不愿让他误会:“不用摘,我很喜欢。”   收了铃铛,戚灵灵想到他有伤在身,还急着赶了大半天的路,便催促他早点回去休息。   祁夜熵一向听她的话,自然是从善如流。   回到自己房中,他点起灯,脱下氅衣、外袍,中衣,然后是又一层中衣,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洞窟。   黑猫站在床柱顶上,看着他解开染血的绷带,露出胸前的伤口。   “不是说万无一失吗?”黑猫打量着他,“是哪路英雄好汉,能把你伤成这样?裴家那小子?”   祁夜熵轻蔑地一哂,把塞在血洞里的纱布拽出来,眉头都没动一下。   “是北溟的人?”黑猫继续猜。   祁夜熵打断它:“没谁,我自己,挖了块骨头取了点血而已。”   黑猫大吃一惊,差点脚一滑:“骨头?你该不会是挖了那块骨头吧?”   祁夜熵不以为意:“嗯。”   每个祁夜身上都有一根邪骨,护着心脏上唯一一处薄弱的地方——只有从这个地方刺穿心脏才能把他制住。   那根骨头坚不可摧,任何神兵利器都刺不穿、斩不断,别人根本动不了,只有他自己能挖出来。   讽刺的是,这种大凶大邪之物却是辟邪的圣物,也许因为太邪,所以其它凶邪见了都避之唯恐不及。   这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根断了就无法再生的骨头。   黑猫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块骨头现在在谁身上。   “你小子一定是疯了!”   祁夜熵换了块干净纱布堵回去,拿出干净衣服穿好,把血衣拿到净房,点了个火咒烧了。   他没疯,他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小师姐而已。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谁能说我是变态?把最好的东西给小师姐(戴脚上)有错吗? 第101章   祁夜熵走后, 戚灵灵熄了灯躺回床上想继续睡,可是因为方才那一出走了困,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蓦地想起睡前看的那本挂羊头卖狗肉的耽美小h话本子, 在床边找了找, 没找到。最后发现它被好好地放在了墙边的书架上,夹在几本正经道术书里面, 像一群正经八百的老学究里混了个搔首弄姿的失足青年。   睡前书还在她手上, 当然不会自己长脚跑到书架上去, 谁放的显而易见。   戚灵灵看看封面上衣衫尽褪的半身男子, 沮丧地捂住了脸, 她低俗的品位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小师弟面前。   这书本就味同嚼蜡, 加上这么一搅合,她哪里还有看书的心情。   把书塞进箱底,她回到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一会儿, 又坐起来,抬起腿端详脚腕上的铃铛。   方才只是粗粗看了一眼,现在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精致,沈家的法器她手头就有一件, 是一块朱雀纹玉佩,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来比较, 单看也是玉质莹润,巧夺天工, 但与祁夜熵送她的链子一比, 便黯然失色了。   这块玉佩也花了小十万灵石, 脚链只会更贵, 沈家这单委托报酬才两万, 怎么会额外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戚灵灵心头一跳,先前按捺下去的怀疑又重新浮起,他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是不是还做了些别的事?   那个神神秘秘的地下“主人”,会不会就是他?   可是他今年才十九,手里的资源约等于没有,刻苦修炼三年,修为是长进了点,也不过筑基四层,唯一一次放出大招“残春”,就是那年上元节,事后躺了一个月,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是这几年出门在外遇上了什么机缘?可是每次分别的时间就那么几天,他身上有什么变化,她总不会一无所觉……   正思忖着,耳边“叮”一声响,系统久违的声音跳出来:“宿主宿主,告诉你个好消息!”   戚灵灵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心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沉,系统的“好消息”八成和她回现实有关。   她定了定神:“怎么了?”   果然,系统兴高采烈道:“今天运气好,试着潜入主系统,竟然被我查到了剧情进度,现在剧情完成度已经达到80%了哦,如果不出意外,你可以提前回到现实了。”   戚灵灵回到现实的条件就是走完剧情,可是因为她这只蝴蝶猛扇翅膀,原来的剧情线早就不知歪到哪里去了,女主对男主完全死心,原书大反派成了正道宗门的小弟子,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男主逆袭线了。   她实在不明白,就这么个走向,剧情进度怎么就走到80%了?   她问系统,系统也解释不清楚:“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剧情是有自我修正功能的,不管怎么样都能走到正确结局。”   戚灵灵:“什么是正确结局?男主一统江湖?”   系统:“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唯一目标就是保证宿主平安回去。”   戚灵灵:“为什么?你是谁设计的?”   系统:“这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人悄悄把我植入主系统里,为的就是保护你平平安安回现实。难道宿主知道谁是你的造物主吗?”   戚灵灵:“……”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那么我走了之后,其他人会怎么样?”戚灵灵问道,“师兄师姐,苏小蛮,福瑞叔白姨娘他们,还有我的猫……”   当然还有祁夜熵,但是她没提,生怕招来系统一顿说教。   系统对于职责之外的事漠不关心:“宿主只要回到现实就行了,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三流小说而已,谁也不知道主线完成后会是什么状态,很有可能剧情结束后能量供给就断了,这个世界会不会继续存在还是两说,宿主就不用管了……”   戚灵灵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怎么不用管?他们都是活生生的……”   系统打断她:“宿主,容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已经表现出了穿越者综合征的初步症状,现在的状态很危险,请尽快自我调节。”   戚灵灵:“我做不到,对我来说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当然不懂。”   系统:“没错,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客服病毒,实在理解不了宿主对大反派复杂的感情呢。”   戚灵灵恼羞成怒:“……我说他了吗?你扯他干嘛?”   系统:“哦。”   戚灵灵:“别阴阳怪气了,我的错,不该这么说你。”   它三年来一次次冒着被防火墙查杀的危险侵入主系统,帮她窃取信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系统“哼”了一声。   戚灵灵:“对了,你有没有查到那个‘主人’的身份?”   系统:“没查到呢,毕竟我只是个病毒而已。”   自从系统被防火墙发现之后,它就不能再共享主系统的人物资料了,非但大佬的保密资料看不到,连普通npc的档案也查不到。   戚灵灵想了想:“剧情修正功能,有没有可能修出一个新的反派来?”   系统思考片刻:“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本来祁夜熵这个角色也是快结尾的时候空降的,现在剧情线改变了,换一个反派是完全可能的。”   戚灵灵抿了抿唇:“假如……我是说万一……万一我回不去,会怎么样?”   系统很是犀利:“宿主最好别动这样的念头。主线剧情走完后这个世界可能静止,也可能坍塌,就算时间继续前进,你也可能被当作bug清除。宿主不属于这里,对你来说这些只是纸片人而已,别太真情实感了。”   它顿了顿,严肃道:“记住,回去不是一个选项。与其考虑这些,倒不如趁现在多薅点羊毛,回到现实以后当富婆逍遥快活。”   这三年来系统只要一出现必定会苦口婆心地念经,戚灵灵连忙道:“知道了。”   系统离开后,戚灵灵发了会儿怔。说来讽刺,本来她做梦也想早点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可是现在真的能提前回去了,她却没那么高兴。   她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查余额了,上次查的时候存款已经破亿,可是看到那一长串数字,她竟然也没有多高兴,仿佛那只是游戏币。   不过系统也说了,回不回去不是一种选择,她只是个外来灵魂,说白了也不比病毒好多少,当不了救世主。   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她走了之后,其他人怎么办?相处三年多,这些人已经成了她的家人,哪怕理智上划得再清,感情上也没办法把他们当成纸片人。   尤其是祁夜熵。   一想起他,她的心就慢慢往下沉。   三年多了,她就算再迟钝,再逃避现实,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大反派对她有点超越友谊和亲情的感情。也许是涉世未深的时候刚好被她救了,也许是某种雏鸟情结,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是一样麻烦。   戚灵灵虽然活了两辈子,但是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她很想找个有经验的人商量商量,但是两个师姐只会瞎起哄、乱磕cp,四师兄虽然是妇女之友,但也不好跟他讨论这种问题。   想来想去,戚灵灵决定去找苏小蛮聊聊。   “我有一个朋友……”她坐在小锦鲤的灵池边,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画着圈圈,“最近遇到一点烦恼,找我商量……我不太懂,想问问小蛮你……”   小锦鲤抱着石板,小胖手里抓着支灵笔,游到她身边,在石板上刷刷写道:“灵姐姐,你说。”   自从她长出了手,沟通倒是容易多了。   戚灵灵:“我这个朋友,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   她想了想,说少年太容易掉码,舌头一转道:“救了一个老男人。”   苏小蛮:“……”   戚灵灵:“这个老男人可能有点感激我朋友,慢慢的就产生了一点……咳咳……那个什么……”   苏小蛮刷刷写道:“情愫?”   戚灵灵点点头:“嗯,差不多吧。”   她继续道:“但是我这个朋友因为某种原因呢,要离开五域,不能接受他的咳咳,但是这个……老男人呢,性情又有点偏执,该怎么办才好呢?”   苏小蛮水汪汪的鱼眼睛里露出深思之色,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她写道:“灵姐姐的朋友呢?对那位老先生是什么感觉?喜欢他么?”   戚灵灵愣了愣,她做事情很少考虑自己的感受,对她来说,只要能达成目标,自己的感受是可以忽略,甚至必须忽略的。   所以上辈子她为了快点攒够首付钱,给戚奶奶和自己买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她可以连着吃一个月泡面,没日没夜地接私活做兼职,后来戚奶奶不在了,买房其实已经没了意义,可她还是死抓着那个目标不放,最后活活把自己累得过劳死。   她连健康都不顾,何况是虚无缥缈的感受。   所以她喜欢祁夜熵吗?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她肯定不讨厌大反派,他长得很好看,每一寸都长到了她心坎上,连同苏断腿的声音,温和中透着冷漠禁欲和一点点S的气质,都完美契合她的审美……但应该仅止于审美层面的欣赏吧?   大概就和她公司小实习生对纸片人老公的感情差不多?戚灵灵想着想着,心跳开始加速,脸颊也热起来。   她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苏小蛮带偏了。喜不喜欢根本不是问题关键。   “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戚灵灵道,“反正我……我朋友是一定要走的。”   苏小蛮执拗地写道:“当然有关系,这很重要。假如灵姐姐的朋友喜欢,那么无论如何也应该尽力争取,排除万难终成眷属,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戚灵灵:“……”她就不该找恋爱脑的小锦鲤聊这种事,苏小蛮信奉的原则是真爱无敌,两人完全说不到一起去。   “总而言之他们就是不可能,”戚灵灵道,“我……朋友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打消对方的那种想法。”   苏小蛮显然有些失望,写道:“如果实在没可能,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戚灵灵:“这就是我为难……我朋友为难的地方,对方又没有明示,万一是我朋友自作多情呢?那多尴尬。”   苏小蛮想了想:“那就冷淡一点,保持距离。”   戚灵灵:“会不会太伤人了?”   苏小蛮:“……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这位老先生性情偏执,拖下去更不好收场吧。他们到哪一步了?”   戚灵灵对了对手指:“算是暧昧期吧……”   就在这时,洞口想起脚步声:“小师姐在么?”   戚灵灵浑身一僵,不等她回答,祁夜熵已经走了进来。   苏小蛮抱着石板就钻到了池底,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了祁夜熵有点发怵,尽管他看起来很温和,也从来没针对过她,实际上他仿佛根本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但野生鱼类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惹不起。   戚灵灵转过头,正要微笑,忽然想起苏小蛮说过要冷淡,笑到一半拉下脸来:“小师弟找我有事吗?”   祁夜熵目光动了动,仿佛也染上了洞窟里的幽暗,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只是在外务堂看到个合适的任务,想同小师姐商量。”   这三年来他无论接什么任务,都要先问过戚灵灵的意见,现在想来,接什么任务是他的私事,她指手画脚绝对是越界了。   戚灵灵道:“你接任务的经验比我丰富多了,以后就自己决定吧,用不着来问我。”   祁夜熵看了看她,淡淡道:“好。”   也不是很难嘛,戚灵灵心道,她再接再厉:“对了,还有,你出去做任务也忙,就不用早晚都给我传音了,一天传个消息报平安就行,也不用特地给我报。”   祁夜熵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好,我传消息给大师兄,尽量不打搅小师姐。”   戚灵灵:“不是这个意思……”   祁夜熵没问她是什么意思,只道:“预备接的任务后天便要出发,至少要离开半个月,小师姐要不要提前双修一次?”   戚灵灵:“对了,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   她斟酌着道:“修了三年你的元神也没回去多少,看来用处不大,我们还是别修了吧。”   元神双修基本上成了她一个人增加修为的手段,三年里元神没还回去,她的修为倒是涨到了元婴五层,让她成了整个汤元门修为仅次于二师姐的人。   赚了人家三年便宜再说这种话,戚灵灵也有些脸红:“你也挺忙的,又要做任务又要修炼,别浪费这个时间了。元神的事,再想别的方法吧。”   祁夜熵依旧温和:“都听小师姐的。”   他顿了顿:“今日无事,小师姐要不要去罗浮城逛逛?”   戚灵灵不由心动,宅久了她也想出门逛逛,一个“好”字都到了嘴边,拐个弯又咽了回去,她正色道:“不了,我没空……我要练功。业精于勤荒于嬉,大好的光阴不能浪费在嬉游上。”   祁夜熵眉头动了动,目光里多了一丝探询的意味,但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那便不打扰小师姐了。”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戚灵灵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她松开攥紧的手,方才发现手心里出了汗。   苏小蛮游回岸边,从水里探出身子。   戚灵灵:“刚才说到哪里了?”   苏小蛮大笔一挥:“暧昧。”   戚灵灵越发心虚:“对了,那人经常给我朋友送礼,不久前刚送了一份,看起来挺贵重的……”   她一边说,戴着脚链的左踝有点发痒,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苏小蛮:“如果不想有瓜葛呢,最好还是别收。”   戚灵灵越发心虚:“那如果已经收了呢?难道还给他吗?会不会太伤人了?”   小锦鲤思忖了一会儿,刷刷写道:“那就送一份价值相当的,让他知道这是还人情。既不伤体面,又能暗示对方。”   戚灵灵觉得咨询到现在,这个意见还算有点建设性。   “明白了,多谢,帮了大忙了,”她摸摸胖头鱼,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我替我朋友谢谢你。”   苏小蛮:“灵姐姐,说实话,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戚灵灵干笑:“不是,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想什么呢你!”   她恼羞成怒地一把夺过石板,把字抹掉,就像销毁什么见不得人的证据,然后板起脸来:“有空多修炼,好歹把头修出来,别整天让四师兄给你找话本子看。”   苏小蛮委屈,但是被抢了石板,只能吐泡泡抗议。   戚灵灵回到房里,总觉再戴着祁夜熵送的链子不合适,想着至少把它摘下来收回盒子里,然而那卡扣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死活打不开,她捣鼓了半天,却卡得更紧了。   那链子太精细,看起来一拽就断,她到底不敢用蛮力。可是找师姐们解难免要解释,又不可能去找祁夜熵去解,纠结了一会儿,只能姑且戴着。   还是先去挑一样回礼吧。   戚灵灵是个实用派,挑礼物也从需求出发。祁夜熵出任务常常受伤,想来想去护具和防御类的法器最实用。   她把自己的库存倒出来检阅了一遍,这个颜色太俗气,那个款式太粗笨,挑着挑着就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只是回个价值差不多的礼物,只觉得哪一样都配不上小师弟。   思来想去,还是得下山走一趟,去罗浮城的几家老字号里看看有没有上等的新货。   她换了身出门的衣裳,骑上翼马便往山下去了。   连着逛了几家常去的店,翻遍了新货,也没找到称意的东西。   失望地走出法器铺子,路过城中最大的一家书肆,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灵灵。”   戚灵灵转过身,是北宸道君,花美男照例穿得花枝招展,一身锦面火狐裘,出锋像火焰一样围着那张小白脸,又骚上了新高度。   “北宸道君,好巧。”戚灵灵行了个弟子礼。   北宸道君自来熟地走到她身边:“早说了私下里不必这么见外,只不过旁听了我一堂课,不能算师徒。”   戚灵灵没把他的话当真:“道君是来买书?”   北宸道君:“与此间主人有几分交情,便来捧捧场。”   戚灵灵明白了,原来是签售会。   “对了,”北宸道君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本新书,又拿出灵笔,在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长段文字,递给她,“鄙人拙作,还请仙子不吝指正。”   戚灵灵对他的那些畅销书实在不感兴趣,但是作者亲自赠书,总不好打人脸,便接过来道了谢。   北宸道君:“等等……”   又把书抢过去,补了几个字“致灵灵仙子”,这才递还给她。   “这样你就不能拿去卖了。”他半开玩笑道。   戚灵灵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又不值多少钱。   她继续往前走,北宸道君自然而然地和她并肩而行,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戚灵灵正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和他分道扬镳,他忽然抬起手,从她发鬟上摘下一样东西:“看。”   戚灵灵定睛一看,只见他指间捏着一只蓝色的灵蝶,还微微发着光。   北宸道君把手轻轻一扬,蝴蝶在空中飞舞了一圈,又落到了戚灵灵头上,他笑道:“灵灵仙子果然貌美如花,连蝴蝶也认错了呢。”   戚灵灵抬手挥了挥,这回蝴蝶终于翩跹而去,她的视线追了一会儿,收回来时,冷不丁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僵住。   一身墨色劲装的男子走上前来,眼眸比墨还黑,他的目光掠过北宸道君,轻轻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便钉在了戚灵灵脸上。   戚灵灵觉得她要是一只蝴蝶的话,他用目光就能把她钉死。   她就像个被捉奸成双的渣男,下意识地想解释她和北宸道君只是偶遇,并不是因为约了别人才拒绝他,但是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解释呢?普通师姐弟之间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向对方汇报。   想到这里,她硬气了一点,挺了挺胸:“小师弟,真巧。”   “是啊。”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任谁都能感到气氛的冰冷和凝重。   “你来买什么?”戚灵灵尽力维持同门之间的正常寒暄。   祁夜熵平静道:“买些伤药。”   戚灵灵:“我那里有的是。”   祁夜熵:“不必。”   北宸道君似乎终于看出气氛不对,看了看两人:“两位再逛逛,在下门中有事,就先告辞了。”   戚灵灵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也要回宗门,小师弟慢慢逛。”   祁夜熵嘴角上扬:“好。”   戚灵灵没敢看他眼睛,扔下一句话转身便溜。她后脑勺上没有眼睛,但是总觉得祁夜熵应该盯了她很久,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种冰锥似的目光,好像走慢点就能把她捅个对穿。   好不容易转过街角,她长出了一口气,对北宸道君道:“突然想起来要买点符咒,就此和道君别过了。”   说完拱拱手,一头扎进了一家店铺,进去了才发现是卖香烛祭品纸人的。   店主看看她如丧考妣的神情,同情道:“仙子节哀顺变。”   戚灵灵:“……”的确该给自己点根蜡。   她在集市上躲了一个时辰,估摸着祁夜熵该回去了,这才偷偷摸摸地回宗门。   回到宗门悄悄找师兄一打听,果然小师弟早就回去了。顺利溜回自己山洞,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盘算着一会儿祁夜熵来兴师问罪,她该怎么办。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祁夜熵也没来兴师问罪,第二天在洞外碰见了,他神色如常地和她打招呼,仿佛昨天的事压根没发生过。   戚灵灵忐忑了一整天,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祁夜熵就启程去了西域,临行前也没像往常一样和她道别。   他这回出远门,果然没再“打搅”小师姐,和第一次出任务一样,他只是每天向大师兄传个平安信,没再单独给她传过任何音信。   是戚灵灵要保持距离,大反派接受良好,不哭也不闹,大方又得体,按理说戚灵灵该感到顺心如意才对,然而她却像是被逼戒.毒的瘾君子一样,成天无精打采,对着爱吃的东西都提不起胃口,连招猫逗鱼都没什么滋味了。   她好几次被戒断反应折磨得自暴自弃,想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传音给祁夜熵,可是临到头才发现自己不务正业,根本找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度日如年地过到第六天,林秀川忽然一大早召集所有人去正堂。   大师兄一向是松弛闲雅的,她第一次从他声音里听出了紧绷和焦急的意味。   一定是出大事了,其他人都在宗门里,只有祁夜熵出外做任务,还能是谁出事呢?   戚灵灵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一路上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他是大反派,不可能出事的,另一个说,大反派说不定已经换人了,谁能保证他活到最后一集?   第一个小人说,他是邪神,不会死的。另一个就反驳,就算他不会死也可能出别的事,比如被重新锁进镇邪阵里受苦呢?   戚灵灵不由又想起深渊里那个单薄苍白的少年,想起那么多铁链贯穿他身体的样子,肚子里翻江倒海,好像肠子全都绞在了一起,急得她几乎吐出来。   一见到大师兄,她还没开口,眼眶先不争气地红了。   堂中的林秀川、舒静娴和张福瑞都被她吓了一跳。   舒静娴跑过来扶着她的肩:“小师妹,怎么了?”   戚灵灵尽可能平复心情,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抖:“是不是小师弟出事了?”   林秀川和舒静娴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师弟出什么事了?今早刚给我报过平安。”   戚灵灵双腿一软,挂在了二师姐身上。   舒静娴不厚道地笑起来:“哎哟,难怪急成这样。”   戚灵灵双颊绯红,连忙转移话题:“到底出什么事了?”   舒静娴嘴边笑容淡下去,方才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   张福瑞叹了口气道:“是山的事。”   他顿了顿:“昨日我像往常一样把这个季度的利钱送去天衡宗,他们却不肯收,说是他们宗门周转困难,要把我们抵债的山出手,下月初十是最后期限,若是凑不齐赎山钱,就要把咱们的山……”   张福瑞哽咽了一下:“拿去拍卖……价高者得……”   只要不是祁夜熵出事,戚灵灵瘫痪的脑子立刻飞速转动起来。   “天衡宗这种炼器大宗,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么可能突然资金周转不灵,”她皱着眉道,“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捣鬼?”   张福瑞点点头:“我找人各方打听,终于打听出来,天衡宗和裴家近来走得很近,听说订了长期采买的契约,裴谌还有意与天衡宗宗主独生女儿联姻,听说裴家还打算将咱们的山买去。”   戚灵灵冷笑,憋了那么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戚灵灵迅速在心里算了算账, 她这几年的积蓄、投资收益和戚家的分红加起来有三亿左右,戚家账面上可以动用的钱大约有两亿。   “我这里可以先挪五亿。”她向众人道。   众人一边惊讶于小师妹的壕,一边感动她能二话不说倾囊相助。   林秀川道:“就算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也不能动用小师妹的私财。”   舒静娴等人也道:“师兄师姐会想别的办法, 找你来只是因为你鬼主意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对策。”   戚灵灵道:“裴家会对付我们, 本来就是因为我得罪了裴谌, 钱不算什么, 师兄师姐要是实在不肯收, 这山就当是我买下了。”   她顿了顿:“不过要在下个月初十前要凑齐剩下的五亿, 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就算能把钱凑齐, 我也担心天衡宗会不会临时又变卦。”   秦芝忖道:“应当不至于,师尊在世时,与天衡宗钱老宗主是忘年交, 因此他们才愿意将我们抵押的山留了这么多年未作处置,老宗主不像是会背信弃义的人,我怀疑其中有什么不得已的内情。”   戚灵灵听她这么一说,也点点头:“确实,他们就算直接把山卖了我们也毫无办法, 能提前半个月告知, 也不算绝情。”   林秀川:“说到底此事是我们宗门理亏在先, 多年前我曾随师尊去过一次天衡宗,钱老宗主德高望重, 似非重利轻义之人。”   戚灵灵想了想道:“大师兄,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有劳你和二师姐去一趟天衡宗, 稳住老宗主, 免得初十之期没到又闹什么幺蛾子。”   林秀川颔首:“看在师尊的情面上,他应当不至于将我拒之门外。”   舒静娴:“我和你一起去。”   林秀川有些迟疑:“阿娴你……”   舒静娴斜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是去打架的……我不吭声总行了吧?”   秦芝道:“二师姐一起去也好,两个人有照应。”   戚灵灵知道二师姐是不放心大师兄一个人出远门,在场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只有大师兄一脸懵懂,不由叹了口气,这种事似乎都是旁观者清。   林秀川歉然道:“小师妹,这事原不该把你扯进来……”   戚灵灵:“我入门也有三四年了,你们还和我这么见外,是不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秦芝道:“缺额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也不能把担子都压在小师妹肩上。”   她垂下眼帘:“我那里应当可以挪到一两亿……”   戚灵灵对三师姐的社会关系了解不多,但其他人一听就明白,能一下子借她这么多钱的,除了蓬莱医修大能沈风清外不做他想。   舒静娴立马道:“不许去找那姓沈的,我回去找老头子,大不了挨他一顿打……”   秦芝:“二师姐那么多年没低头,拿了家里的钱,若是舒家主让你回家,你是应还是不应?他们要是再逼你联姻呢?你还能硬气得起来么?”   舒静娴一时语塞,咕哝道:“那也比你去求那姓沈的好……”   汤元门里其他几个都是草根中的草根,就算去卖肾也凑不了几个钱,插不上什么嘴。   最后还是土豪小师妹道:“钱的事我先来想办法,真到了那一步再说。”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但语气沉着冷静,莫名令人信服。   舒静娴仍是有些担忧:“小师妹别太勉强,有事和我们商量着来。”   林秀川道:“尽人事听天命,实在保不住便罢了,山是死的,人是活的。”   众人也都附和:“就是,大不了我们再选个风水宝地,重新辟座灵山出来。”   话是这么说,戚灵灵从他们故作轻松的语气中听出了沉甸甸的无奈和苦涩。   是她先得罪裴谌才给宗门招来这样的祸事,他们非但不怪她,还反过来安慰她,这让她更加内疚。   林秀川又道:“对了,小师弟那边,于情于理该告诉他一声。”   小师弟入门最晚,又总是和其他人隔着一层,林秀川担心把这么大的事瞒着他会让他感到被孤立,二来他孤身出门在外,也该提醒他小心裴家的人。   舒静娴立刻看向戚灵灵:“对,就有劳小师妹告诉小师弟。”   戚灵灵意识到这正是她一直在找的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清了清嗓子,矜持道:“好,我来传音给他。”   议定了章程,林秀川和舒静娴立刻收拾行装启程去天衡。   戚灵灵走出门外,正考虑给祁夜熵传音该说些什么,忽有一个外山执事骑着鹤赶来:“诸位,裴氏家主遣了手下来求见。”   汤元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裴谌这又是闹哪一出。   林秀川道:“请他过来。”   那执事不一会儿便带了个中年男子来,那人方脸阔嘴,看穿着气质像是管家一类。   林秀川和张福瑞出面见他,戚灵灵料想对方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便也跟着一起去了正堂。   来人扫视了一眼简陋的洞窟,貌似谦恭地行了个礼,但眼神里却流露出倨傲。   他笑着道:“如今很少见到这般穴居岩处、质朴无华的洞府了,贵派真是古意盎然。”   戚灵灵:“行了,知道你是裴谌的走狗,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有话直说,你主子到底想怎么样?”   那管事没想到这女子看着娇娇柔柔的,说起话来这么不讲情面,脸上笑容一僵:“这就是贵宗的待客之道?”   戚灵灵:“客人是客人,走狗是走狗,难不成被狗咬了还要给狗好脸色?”   林秀川到底为人厚道,清了清嗓子道:“不知尊主人有何见教?”   来人看了一眼戚灵灵:“仆奉家主之命,前来向这位戚仙子提亲。”   此言一出,连戚灵灵也是一愣,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来人笑着向戚灵灵作个揖:“小的在这里恭喜仙子了。”   他顿了顿:“仙子虽失礼在先,但主人向来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愿冰释前嫌,纳仙子为侧室。”   林秀川和张福瑞顿时变了脸色,连林秀川这老好人也动了怒:“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那管事皮笑肉不笑:“林道君息怒,以戚仙子的家世,当个侧室是委屈了点,所以家主愿意略作补偿。诸位想必已经知晓,家主正与天衡宗商谈一宗买卖,听说那货品贵宗也甚为在意,若是贵宗答应这宗亲事,那么家主愿意忍痛割爱,放弃这桩买卖。”   林秀川气得说不出话来,张福瑞差点没化出原形把这管事撕了。   戚灵灵倒是淡定,裴谌这种low货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意外,她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不行。”   林秀川着急道:“小师妹!”   那裴家的管事却是被这一笑晃了眼,心道乖乖,这女子单单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幅羞花闭月的美人图,这一笑的灵动明媚更是无法言说,所谓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了。   难怪家主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还是对她念念不忘,不舍得要她性命,非得把她弄到手不可。   戚灵灵摆摆手:“没事,大师兄,我心里有数。裴家主一表人才,修为高强,我嫁给他也不亏。”   她向管事道:“不过这种事我还是亲自跟他商量的好,有劳你传个音给你主人,我亲口跟他说。”   那管事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但这冷美人对他态度略微软和一点,他便生出种受宠若惊之感,整个人都晕乎乎、乐颠颠的,哪里还想到怀疑她的话,当即传音给裴谌,低声禀报了两句。   片刻后,半空中传来裴谌拿腔拿调的声音:“戚仙子,久违了。”   戚灵灵觉得好像有一坨猪油堵进她耳朵里,忍不住抬手抠了抠:“出人头地当上家主啦?恭喜恭喜。”   裴谌笑了一声:“托戚仙子的福。我提出的交易,戚仙子考虑得如何?”   戚灵灵嗤笑了一声:“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别说什么侧室,他就是请我回去当爹我都嫌你这种儿子磕碜。”   裴谌地位高了,城府也长了点,被她骂了也没急眼,压住了怒气,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戚仙子是不在乎贵宗的山了?”   他顿了顿:“仙子可是打算向你那位元家的好表兄借钱?可惜,他刚从我手里买了一条矿脉,如今手上怕是没什么闲钱可以动用。”   戚灵灵不是没动过向元家借钱的念头,不过只是想了一想立刻就打消了,就算元培风有钱,她也不会找他去借,不说元家和裴家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单说元培风三年都没对她死心,她就不能去欠这个人情。   裴谌接着道:“戚仙子可以不在乎山,不过仙子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我可以动山,也可以动别的东西……或者人。”   这已经是明着拿身边人威胁她了。   “仙子重情重义,想来也不愿连累身边人吧?”裴谌慢悠悠地道,“比如你那位筑基期的小师弟。”   戚灵灵像是突然被戳中了软肋,心脏剧烈地一跳。   但她不愿输了气势,冷笑道:“裴家主,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忘了当年跳粪坑的壮举了?我这里还有不少留影石,不介意送两颗给你温故知新。”   裴谌一听她提这一茬,被捉住了痛脚,装出来的风度顿时荡然无存,咬牙切齿道:“戚灵灵,你对我做的事,死一百次也够了,我念在你年纪小,玩心重,不与你计较,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当真要与我为敌?”   戚灵灵冷哼一声,掐了传音。   裴谌难以置信,愣怔片刻,回过神来,把身前的食案一推,杯盘碗盏顿时掉了一地。   有个侍女正跪坐在一旁替他斟酒,吓了一跳,琉璃酒壶脱手,沁绿的醇酒洒在了裴谌华贵的织锦衣袍上。   那侍女一张脸吓得脱了色,匍匐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告罪。   裴谌道:“抬头。”   侍女颤抖着起身。   能近身伺候的婢女都是姿容出众之辈,这侍女也生得十分清丽,白皙的巴掌小脸让他想起那可恨又让人心痒的女子。   不过眼睛就不像了,眼神更是全然不一样。   他心里涌起一股燥意,用力捏住侍女的下巴:“把眼睛闭上。”   侍女顺从地闭上眼睛,身体却止不住颤抖,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新任家主会做出什么事来。   “怕我?”他问道。   侍女哆哆嗦嗦,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只是抖得更厉害。   但是她的畏怯好像取悦了他,裴谌笑起来,笑得胸腔发颤,随后忽然脸一落,眼神阴鸷:“怕我就对了。”   话音未落,一个裹着黑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宴堂里,扫了眼堂下的歌姬舞伎,行了个礼:“主上。”   裴谌露出扫兴之色,在侍女被他掐红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今天就先放过你。”   那侍女又害怕又有点期盼,脸羞得通红,眼睛发亮,提着裙子低着头退下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兽。   这副样子让裴谌更加得趣,不过也仅止于逗逗乐子,这种卑贱女子是不可能当真得他宠幸的。   他要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家贵女彻底臣服,什么时候她也像这些卑贱的女子一样任他施为,甚至求他垂怜,那才是真的有趣呢。   他想着想着,眼里的欲色越发浓重起来。   那黑袍人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绮思:“主上……”   裴谌皱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十亿灵石罢了,难道我还做不了主?”   黑袍人:“主上大任在身,当务之急是查清祁夜去向,将他锁入阵中,以免夜长梦多。”   裴谌:“我不是派了人去北溟么?正巧遇上北溟奴隶叛乱,那些金尾鱼自顾不暇,我有什么办法。”   黑袍人:“但此时与汤元门结仇实属不智,何况十亿不是小数目,先前主上一意孤行与那人争强斗狠,两条商道受阻,如今再动用大笔灵石恐怕不智。”   他不提那人还好,一提,裴谌顿时面沉似水:“你的意思是,我斗不过那人?”   黑袍人低头一礼:“属下并非此意,只是提醒主上,以大局为重。霍震廷并非等闲之辈,也在那人手里吃了大亏,倒不如暂且与他虚与委蛇……”   裴谌冷笑:“我已经受够了事事容忍退让,绝不会再退半步,不必多言。”   黑袍人还想说什么,裴谌觑起眼:“我是不是应该反过来称你一声主上?”   黑袍人立刻单膝跪地,做出臣服的姿势:“属下不敢。”   裴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又是当世大能,让你辅佐一个无名小卒,真是屈才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古旧的木牌,突然重重地朝黑袍男子摔去:“这阵主不如还是你来当吧?”   木牌砸在男子的面具上,又落到地上,黑袍男子连忙捡起木牌,双手捧着举过头顶:“主上息怒,主上是天道所选之阵主,属下唯命是从。”   裴谌将他晾了半天,这才拈起令牌在手上随意地掂了掂:“往后开口说话前先掂量掂量,仆人便要有仆人的样子。”   黑袍人冷静地道了遵命,隔着面具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   戚灵灵骂完裴谌,打发了裴家的管事,慢慢往自己洞窟走,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她本来想着只要汤元门独善其身,和裴家井水不犯河水,她安安静静地等着回现实也就是了,可是男主偏偏要动她的人。   她不怕裴谌报复她,大不了就是捡来的这条命不要了,但是身边人是她的软肋,连累他们的话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不可能真的去当裴谌的小妾息事宁人,那么就只有选择斗到底了。   要是把男主杀了会怎么样?能杀得了男主吗?剧情会自我修正吗?世界会不会直接崩坏?   她不敢问系统的意见,系统一心只想送她回现实,一定会阻止她节外生枝。   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半个月之内赚五亿灵石是不可能的,只有靠借了。   能一下子借出五亿灵石的人,整个修仙界屈指可数,戚灵灵排除了元培风之后,心里便只剩下一个人选了。   她找到张福瑞:“福瑞叔,你有没有门路,可以联系上黑市那位?”   张福瑞悚然一惊:“怎么,师侄难道想……”   戚灵灵道:“我想去跟他借钱,听说他往外放款一向是收一年收一成半的利,两年后我能继承家业,就能把钱还上,两年利息一亿五千万,可以接受。”   张福瑞为难起来:“可是,和那样的人打交道毕竟……”   戚灵灵:“听说那人做买卖挺公道的,也不是乱来的人,我们只是借钱而已,不会牵扯别的。”   她顿了顿:“福瑞叔,我和你说句实话,现在裴家如日中天,正道里就算有钱借给我们的人家,恐怕也碍于他们的势力不敢借了。”   张福瑞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个道理,便松口道:“我去托人牵牵线。”   戚灵灵:“这件事先别告诉师兄师姐,免得他们担心。”   张福瑞纠结了一下道:“暂且先不告诉他们,但要是对方提什么别的要求,我可不能瞒着他们。”   戚灵灵:“好。”   有件事她没告诉张福瑞,其实自从那地下主人横空出世后,她一直怀疑他和祁夜熵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怀疑他就是祁夜熵,这次正好趁着借钱的机会探探对方的底细。   如果真的是新出现的反派,说不定可以合作一起搞男主,如果那人真的是祁夜熵……   戚灵灵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大反派还是走上了反派的不归路,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帮他一起搞男主啊。   和张福瑞商量完事情,她回到自己洞窟中,平定了一下心绪,盘腿坐好,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给祁夜熵传音。   以前她给他传音,祁夜熵总是秒接,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似的,这回却是隔了很久,戚灵灵差点掐断的时候,耳边才传来富有金属质感的声音:“小师姐。”   也许是几天没听见他的声音,也许是刚才被裴谌恶心到了,戚灵灵如闻天籁,仿佛有一股清泉钻进她的耳朵把她从里到外洗了一遍。   正高兴着,对面来了一句:“找我有事?”   清泉还是清泉,不过是寒冬腊月的泉水,浇在戚灵灵那颗滚烫的少女心上,她几乎能听见那“嘶啦”一声响。   她差点没脱口而出,怎么没事不能找你吗?   随即想起,是她自己让人没事别找他的。   戚灵灵顿时没了底气,好声好气道:“是有点事。”   她把买山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提醒他出门在外小心裴家人搞事,末了道:“山的事你别担心,我们已经有办法了。”   祁夜熵礼貌中带着点疏离:“知道了,多谢小师姐,小师姐也小心保重。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小师姐随时告诉我。”   一副公事公办,没什么私交的语气,戚灵灵听得心口一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可是又不想就这样断开,毕竟再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不容易。   沉默了一会儿,祁夜熵道:“小师姐还有别的事么?”   戚灵灵:“呃……也没什么……”   “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去忙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戚灵灵忙道:“等等。”   男人“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像个钩子,把戚灵灵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尖:“大师兄和二师姐去天衡宗了,最近你还是找我报平安吧。”   祁夜熵:“好。”   停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早晨还是夜里,小师姐何时方便?”   戚灵灵总觉得他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但又怀疑是自己疑人偷斧想多了。   “都行,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   “好。”祁夜熵道。   “没别的事了,就这样吧。”戚灵灵掐断了传音咒,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好像听到那坏东西轻笑了一声。   张福瑞的人脉效率很高,当晚就拿到了对方的答复。   福瑞叔很是为难:“对方一口答应借钱,不过提了一个条件。”   戚灵灵道:“是利息提高了吗?”   毕竟人家做的是黑色生意,趁火打劫也不奇怪。   “不是利息的事,”福瑞叔道,“还没谈到利息,对方要你亲自去赤炎山的霍家堡垒,跟他当面谈。”   戚灵灵:“跟谁谈?”   福瑞叔:“那位本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一向从不见外人的,连他下属都没几个见过他本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陷阱,要不还是推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我去。”戚灵灵道。   越发可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对方的要求可以说正中戚灵灵的下怀, 她正愁没有机会接触那个神神秘秘的地下主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探究竟。   到时候只要打开报表一对照,就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祁夜熵了。   然而这么大的事福瑞叔不肯瞒着师兄师姐, 戚灵灵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所有师兄师姐都强烈反对她去见那地下主人,戚灵灵一再坚持,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 由三师姐和四师兄陪她一起去, 老五秦岸雪留下看家。   戚灵灵不介意自己冒险, 却不想把师兄师姐拖进来,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 她只好接受了这个方案。   她通过福瑞叔的线人提出带人一起去,对方一口答应,大有你们来多少人都无所谓的架势。   会见之期定在五日后, 临近出发,戚灵灵也有些紧张起来。   出发前,她在腰间贴了一圈雷爆符,把自己做成个人.体.炸.弹,虽然对方要是真要使坏, 这手段也不知能顶多少用, 但多少可以给自己壮壮胆。   准备停当, 她便和三师姐、四师兄一起前往赤炎山。   赤炎山位于西域边陲,茫茫沙漠和雪山的交界处, 虽然名为“赤炎”, 但并不是戚灵灵想象中的火焰山, 而是一座高耸入云、终年覆雪的高山。   霍家堡座落于赤炎山顶, 从山下望去只是个黑点。山脚下已经很冷, 三人穿的还是中原的衣裳,虽然修士比常人耐寒,也被这呵气成冰的气候冻得直跺脚。   戚灵灵总算明白为什么霍家兄弟一年四季都穿貂。   好在对方的人已经牵着雪驼等候在山下,来人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慈眉善目,举止爽利,花白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一看便是个能干的管家。   来人行了礼,自称霍家堡的执事,奉主人之命前来相迎,随即便将他们迎上了大车。车厢里摆着赤色暖晶堆成的假山,源源不断地散发暖意。   雪驼走在险峻山路上如履平地,戚灵灵只听窗外北风呼啸,不过两刻钟,驼车便停在了山顶。   正值黄昏,霞光如火,把四周绵延的雪山镀成一片金红色的海洋,霍家堡由黑石砌成,像只魁梧雄壮的黑色巨兽,盘踞着大半个山头。   城堡的新主人似乎并不介意名分,霸占了城堡,也没给它改个名,他的下属仍称此地为霍家堡。铸着凶恶兽面的青铜巨门开启,露出一排玄铁栅栏,栅栏上下分开,犹如巨兽分开尖牙。   从门洞往里望去,里面黑黢黢一片,戚灵灵不由有些紧张,不过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就没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   三人跟着执事进了门,身后的栅栏落下,铜门“轰”一声关闭,随即四周一瞬间亮起了灯火。   三人不约而同深吸了一口气。   无他,这城堡内部实在是太美了。   到处悬挂着帷幔般的水晶帘,大厅中央一株巨大的黄铜灯树从地至顶,成千上万的枝桠上点缀着夜明珠,无数精灵般的萤蝶在树枝间穿梭飞舞,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光的轨迹,不时洒下细碎的光点。   堡内的陈设说不上来是什么风格,但低调奢华有内涵,充满了老钱那种举重若轻的优雅,和霍氏兄弟那种暴发户的风格大相径庭,一看就不是他们的审美能整出来的。   那就是新主人入驻以后改头换面的了。   戚灵灵上辈子的遗憾之一便是没能抽出时间去近在咫尺的迪士尼玩一次。此刻她觉得这遗憾已经弥补上了,虽然她没见过迪士尼的城堡,但神奇壮丽应该无法超越眼前的雪山城堡。   三师姐在她耳边轻声揶揄了一句:“在逃公主。”   戚灵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与此同时越发好奇那人的身份,迫不及待想见本尊。   她问那执事:“不知尊主人什么时候能见我们?”   执事道:“主人预备了客房,几位远道而来,还请稍事歇息。”   就是不明说什么时候能见面。   戚灵灵只好按捺下好奇,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客房。   三人一人一间客房,三间房紧挨着,每间都带独立的小厅、书房和净室,净室里甚至还有温泉池。连客房都这样奢侈,可想而知主人的卧房得多豪华。   不过戚灵灵惦记着正事,也没什么享受的心思,只在池边洗了洗手和脸,换了身干净衣裳。   “叮”一声,系统忽然弹了出来:“宿主……”   戚灵灵:“还没到时候呢,不是说好的吗?等我见到那个‘主人’,你就把报表给我弹出来。”   系统欲言又止半晌,终于老实坦白:“宿主……那个……有件事我得……”   戚灵灵生出股不祥的预感:“我提前几天跟你说好的,你别给我临时闹幺蛾子啊。”   系统带着哭腔道:“宿主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刚试了试,发现我丧失了打开报表的权限……”   戚灵灵:“……”   好好的权限怎么会莫名其妙没了呢?戚灵灵狐疑道:“你干了啥?”   系统:“我发誓,这次我什么都没干。”   系统信誓旦旦,不管戚灵灵信不信,事已至此,也不能拿它怎么样。   系统道:“虽然报表打不开,但是宿主还是可以通过气海的变化大致估计吧?宿主那么聪明,一定会见机行事的。”   戚灵灵冷笑:“我真是谢谢你了。”   系统顿时娇弱无力:“我……我能量不足了,就不和宿主您多说了,祝您逢凶化吉,一切顺利。”   戚灵灵:“……”这破系统也不知道要来有什么用。   本来打开报表一目了然,现在没了报表,她就只能一边试探一边观测气海波动,难度一下子提高了。   正发愁,叩门声响起。   戚灵灵打开门,是方才那个老执事,旁边还站着个侍女,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织物。   侍女面容秀丽,但双眼无神,动作僵硬,显然是做工精致的傀儡。   戚灵灵心头一动,书中祁夜熵攻占了鲛皇宫殿之后就是大量使用傀儡人,偌大的宫廷只有几个亲信下属是活人。   又有一个细节对上了。   “尊主人答应见我了吗?”戚灵灵问道。   执事道:“主人想请戚仙子赏光一起用晚膳,不知仙子是否方便?”   戚灵灵:“就我一个人?我师兄师姐呢?”   执事:“戚仙子不必担心,两位贵客仆等自会好好侍奉,主人只邀请仙子一人。”   戚灵灵想了想道:“我和他们说一声。”   执事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也是某种高级型号的傀儡人:“仙子请便。”   侍女傀儡把托盘放在一边案上,和执事一起退了出去。   戚灵灵拿起织物一看,果然是一身衣服,银灰色的丝缎拿在手中犹如冰凉的流瀑,那银灰色像是月光下的泉水,美得让人窒息,裙裾上还点缀着无数细小的珍珠水晶,蕴着柔柔的光,饶是她一个不怎么在乎衣着打扮的人,也被击中了心脏。   这身衣服显然是让她穿上去赴宴的。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虽然有个修仙界第一美人的名头,但戚灵灵没怎么当过真,也不至于自作多情,以为对方这种狠角色会稀罕她的美貌。   戚灵灵按捺住困惑,换上衣裙,对着净室里的大铜镜照了照,式样有些像广袖流仙裙,但腰臀处收得贴身,衣袖是轻若无物的蝉翼纱,肩部用银链子连缀起来,极细的珍珠和银链编织成腰带,掐出不盈一握的纤腰,大大方方地展示美好,却不失优雅的格调。   戚灵灵从来没见过这样款式的衣裳,五域小百科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插图上也没有类似的,和这个堡垒中的陈设一样,更像是某个人的独创。   更重要的是,对方应该不知道她的尺寸,是怎么把衣裳做得这么合身的?   就算是祁夜熵,他是什么时候……   戚灵灵拍拍发烫的脸颊,打开门,等候在外面的侍女傀儡进屋来给她梳头。   这傀儡看着呆,双手却很灵巧,三下五除二地给她盘了个和衣裳相配的发髻。   打扮停当,执事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即礼貌得体地引着她穿过长廊,走出城堡后门,来到一座绿意盎然的花房。   花房四壁都由透明的水晶砌成,穹顶是整块水晶,抬头就能望见澄澈的夜空和闪亮的银河。   无数奇花异草中间摆着一张长桌,桌子两端分别摆着张椅子,其中一张上坐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不过和戚灵灵那身比起来,便要简朴多了,衣料看着只是平常,也没什么装饰,只在袖口和领缘用同色的丝线绣了些花纹。   男子上半张脸戴着黑色面具,露出下颌。   下半张脸线条优越,不过戚灵灵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祁夜熵的下巴。   看见戚灵灵,他站起身,点点头:“戚仙子,有失远迎。”   也不是祁夜熵的声音。   下巴和声音都不是问题,这是修仙界,有太多办法可以改变形貌,祁夜熵要是有心的话甚至可以找个人来扮成他,自己躲在暗处。   戚灵灵道:“久仰阁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男子轻笑了一声:“仙子请坐。”   执事替戚灵灵拉开椅子,待她入座,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花房里只剩下主客两人。   主人拿起银壶,走到戚灵灵面前,拿起她身前的水晶杯,往里斟了一杯酒。   赤红的酒液经过水晶杯的折射,宛如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这是此地特有的龙血酒,仙子尝尝。”男子道。   戚灵灵道了谢,却没有喝,开门见山道:“多谢阁下款待。今日叨扰,是有一事相求。”   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好。”   戚灵灵不禁有些惊讶:“就这样答应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连利息都没谈定。   她继续道:“听说阁下对外借款是一成年利,不知……”   “不用。”男子道。   戚灵灵愕然:“不用利息?”   男子看了她一眼:“不用还。”   戚灵灵:“……”   她的耳朵和对方的脑子之间,至少有一样出了问题。   她想了想道:“那么阁下希望我用什么偿还?”   男子笑了笑:“戚仙子肯赏光与在下共进晚膳就够了,区区薄礼无需挂齿。”   戚灵灵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被装到了。   不过随即她就清醒过来,就算再自恋,她也不觉得自己一顿饭值五亿,人巴菲特一顿饭也就三千万。   她干巴巴地笑道:“阁下开玩笑的吧。”   男子拿起酒杯沾了沾唇,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沾了酒液,仿佛染了血,给他那半张脸添上了点妖异之色。   他笑了笑:“我说不是玩笑,仙子信么?”   戚灵灵老实道:“不信。在下修为平平,就算长得还可以,但是阁下这种大人物什么美人没见过,我这种庸脂俗粉更是过江之鲫。阁下有什么条件,不如明说,也省得我妄加揣测。”   男子放下手中酒杯,面具下的眼眸温柔:“戚仙子是高看了在下,低看了自己。仙子焉知自己不是别人眼中独一无二的珍宝呢?”   戚灵灵心尖微微一颤,这眼神太过熟悉,由不得她不多想。   会是祁夜熵吗?可是大反派从来不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其实我自视挺高的,”她稳住心神道,“但是就算我眼睛长到天花板上,也知道自己一顿饭不可能值五亿。”   男子道:“值不值,戚仙子说了不算。”   他顿了顿,拿起酒杯:“难得良辰嘉会,不说这些。仙子不如尝尝这酒合不合口味。”   戚灵灵看着鲜血一样的酒液,有些迟疑。   男子偏了偏头:“仙子难道担心在下在酒里动了手脚?”   戚灵灵只是觉得那酒液的颜色有点可怕,也担心自己酒量不好喝多了说错话,当即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液出奇辛辣,一口入喉,她的双颊顿时烧了起来。   她强撑着笑道:“阁下要是想对我做什么,也不用大费周章。”   男子没说话,只是挑了挑嘴角。   这时有傀儡悄无声息地走进花房,给两人上菜。   肴馔精致,分量很小,让戚灵灵想起上辈子那些网红餐厅。她心思不在吃上,满腹心事,几乎没注意自己吃了些什么。   倒是有一道肉羹格外鲜美,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勺,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肉?”   男子自己没喝,交叉着手指看她,幽幽道:“人肉。”   戚灵灵嘴里还含着一口汤,闻言脸色一变,一时不知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男子笑起来:“自然不可能。这是此地雪山上特有的一种小兽。”   戚灵灵:“……”   连恶趣味也和那坏东西如出一辙。   和对面的男人相处越久,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   容貌不像,声音不像,但那种说话的调调,周身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的风度,都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优雅的小混蛋。   而且席间有好几道甜口的菜肴和点心,他一概没碰。   可如果真的是祁夜熵,他怎么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给她呢?   而且她的气海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   到底是不是呢?她本以为只要见到本尊一眼就能鉴别出来,可是现在反而越来越糊涂了。   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她心道。   正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传音铃的声音。   是祁夜熵!   戚灵灵正在喝酒,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男子贴心地递上一方干净的素帕:“戚仙子小心。”   戚灵灵避过脸去,捂着嘴咳了一通,耳边传音铃停了片刻,随即又催命似地响起来。   她好不容易接上一口气,站起身:“抱歉,失陪一下。”   “仙子请便,”男子从容又温和,“等你回来上最后一道菜肴。”   戚灵灵走出花房,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路,这才接起祁夜熵的传音,这时候他的传音铃已经在响第四遍了。   “小师弟……”   她正想谎称自己刚刚在睡觉,还没来得及说,对面道:“小师姐在外面?”   戚灵灵:“……”   “吃完饭,走走消消食,你怎么知道?”戚灵灵心虚道。   祁夜熵道:“我听小师姐喘得厉害。刚用过膳,别走得太快。”   戚灵灵微微松了一口气:“你那边一切顺利么?”   “嗯,”男人道,“最多不过四五日便能办完。宗门的事如何了?”   戚灵灵:“差不多了,你别担心。”   祁夜熵:“那就好。”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便断开了传音。   戚灵灵回到花房里,坐回椅子上:“抱歉,让阁下久等。”   男子道:“无妨。”   戚灵灵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压了压惊。   说来也怪,这种龙血酒喝第一口是觉得又热又辣,但是越喝越觉顺口,甚至十分甘甜,和果汁差不多,也没有丝毫上头的感觉。   她心里有事,时不时心不在焉地喝一口,不等酒杯变空,主人便无声无息地替她满上,到后来连她自己也算不清楚到底喝了几杯。   坐了一会儿,有傀儡人端着个带盖的大银盘走进来。   男子道:“这是今夜的最后一道菜。”   戚灵灵已经饱了,哪里吃得下这么大一盘菜,但看样子这是今晚筵席上最重要的一道菜,不管怎么样都得给主人面子尝一尝。   傀儡人放下银盘退了出去,男子站起身,亲自揭开盖子。   银盘上却不是菜肴,却是几座微缩的山峰,山峦青翠,流水澄碧,山腰缭绕着云雾,亭台楼阁星罗棋布,甚至还有飞鸟在林间穿梭。   戚灵灵呼吸一窒,心里冒出个猜测:“这是……”   男子把托盘往她那儿推了推,点点头道:“这是贵宗的仙山,请仙子笑纳。”   戚灵灵忍不住站起身来,随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回椅子上。   “我可能有点醉了……”她抱歉道。   男子轻笑了一声:“戚仙子焉知不是在下在酒食里加了什么东西?”   戚灵灵心脏狂跳,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   男子坐着没动,端起酒杯来,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唇被染得血红,像个嗜血的妖怪。   妖怪笑道:“戚仙子太轻信人了,遇到在下这样的坏人,难免会吃亏。”   说完,他放下酒杯,缓缓朝戚灵灵走来。   戚灵灵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高大的人影渐渐逼近,把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诡异的是,她却丝毫不觉害怕,心里莫名笃定,好像知道眼前人不会伤害她。   男子拉开椅子,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戚灵灵努力撑开眼皮打量他,眼前至少有三四层重影,模糊成了一团。   饶是这样,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抬起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可惜手上没什么力气,还没碰到面具便无力地滑了下来,指尖划过他下颌,再滑到脖颈。   她摸了摸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和记忆里祁夜熵的做比较,随即想起祁夜熵的她只看过没摸过,根本无从比较。   她没察觉自己气海的变化,只以为丹田的翻涌是因为酒和药的作用。   还有什么可以比较呢?   对了,气味。   气味是骗不了人的。   戚灵灵抽了抽鼻子,然而两人都喝了酒,四周萦绕着淡淡的酒气,掩盖了其它气味。   她再次抬起手,忽然用尽全力扯住男人衣领,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整个人一僵,手臂一松,她的身子往下一滑。   好在他及时把她捞起来,托了托,低声警告:“别乱动。”   戚灵灵还没闻出个所以然就滑了下去,很是不满,轻哼了一声。   只要尝一口,尝一口就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小师弟。   她恶向胆边生,抬手搂住他脖颈,拽得他头一低,她闭着眼睛便迎了上去,用唇寻找他的唇。   第一下没找准,磕在了下颌骨上,撞得有点疼。   她皱起眉,轻哼了半声,剩下半声被堵在了喉间。   熟悉的味道侵袭她的感官。   她早就知道了,还能是谁呢?只有他会这样凶狠地攫取她的唇舌,抢夺她的呼吸,怀着恶意啮咬,像是跟她有仇似的,弄得她喘不过气也发不出声。   已经无需丹田里的惊涛骇浪告诉她真相。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总算放开了她。   这一折腾,酒意仿佛散去了些,但又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男子的声音有些不稳,但还在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戚仙子这是何意?”   都这时候了还在装!戚灵灵酒意上头,把心里的恼怒也放大了。   “阁下不是说自己是坏人么?”她抬手摸了摸他微肿的嘴唇,“我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坏。”   男人不吭声,下颌绷得紧紧的,胳膊箍得越来越紧,像是要把她掐死。   戚灵灵丹田涨得发疼,但是被骗了那么久,终于出了一口气,心里别提多爽快。   男人抱着她穿过长廊,快步走进客房,把她撂在床上。   戚灵灵两条胳膊还勾着他的脖子,他被她拉得俯下身,两人差点贴在一起。   男人的呼吸急促滚烫。   “阁下为何戴着面具?”戚灵灵道,“想必一定俊逸无双……何不摘下让我看看?”   男人把缠着脖颈的两条胳膊拽下来,撩起丝被往她身上兜头一盖,仿佛要把她埋了:“戚仙子醉了。”   戚灵灵从被子里探出头,朦胧着眼睛看他,双颊绯红,嘴唇微肿,别提多妩媚:“我没醉,一定是你在酒里下了药,你下了什么药?”   男人唇线紧绷,冷冷道:“戚仙子早些休息。”说完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戚灵灵本来也是强撑着逗他,待他走后,抱着被子一个人傻笑了一会儿,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龙血酒后劲大, 戚灵灵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翌日中午。   她发现身上穿着自己的中衣,昨夜那身银灰色的礼服换下了, 叠好了放在榻边。   看见礼服上闪烁的水晶, 昨晚的事渐渐浮现,醉酒和菌子中毒可不一样, 但凡没有醉到失去意识的程度, 人其实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多少有点印象。   她记得自己头晕眼花跌在椅子上, 黑袍人抱起了她, 然后她就……真是酒壮怂人胆, 要是换了平时, 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用这种办法去确认对方身份。   好在试出来那的确是祁夜熵,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戚灵灵用被子蒙住脸,好在个头!   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前脚刚要划清界限, 后脚就出了这种事,还是她主动,这关系更加剪不断理还乱了。   这时她忽然感到身上有点不对劲,撩开被子一看,身上穿着自己带来的中衣, 但是昨晚她清楚地记得, 祁夜熵把她抱到房里, 她身上穿的是赴宴的礼服。   她撩开帐幔往旁边一看,礼服整整齐齐地叠好了, 放在榻边托盘上。   榻山还搁着昨夜那最后一道菜——微缩成沙盘的汤元山。   戚灵灵心头一突, 难不成那坏东西昨天去而复返, 又折回来给她换了衣裳?   正想着, 外面想起敲门声。   “小师妹, 醒了么?”是三师姐秦芝的声音。   戚灵灵忙披衣下床,打开门:“三师姐。”   秦芝走进房中,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小师妹……昨天的晚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灵灵没透露祁夜熵的秘密:“昨晚多喝了点酒,没什么事。”   秦芝道:“人生地不熟,怎么这么不小心……晚宴上没出什么事吧?”   戚灵灵:“没事,就是不小心喝多了。”   秦芝又道:“昨晚看你迟迟不归,我和你四师兄担心得紧,还好没多久执事就来找我,否则我们都要忍不住闯进去了。”   戚灵灵:“三师姐昨晚来过吗?”   秦芝:“不然呢,你以为衣裳是谁帮你换的?”   她顿了顿,忽然不怀好意地一笑:“哦,对了,有个醉鬼认错了人,一个劲叫我小……”   戚灵灵飞身过去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多谢三师姐大恩大德。”   秦芝又指指那座微缩小山:“这是怎么回事?是施了咒的真山吧?昨晚见到吓了一跳,问你你又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满嘴的小……”   眼看着戚灵灵又要捂她嘴,秦芝见好就收。   戚灵灵道:“这里的主人知道我们借钱是为了赎山,先一步把山赎回来了。”   秦芝闻言脸上没有喜色,反而现出忧虑:“我们和他非亲非故,肯借钱就不错了,何必做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她一边说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羞花闭月的小师妹,她刚睡醒,脸颊上还有一道枕头印出的红痕,因为害臊,双颊晕红,眼眸含水,就像一枝带露的春海棠,连她一个女子看了心都怦怦直跳,这么一个大宝贝真怕别人惦记上。   她又想起了昨天帮她换衣裳时她左肩上不轻不重的牙印,心不由往下一沉。   戚灵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道:“此间主人好像和我们门派有什么渊源,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秦芝可没那么好糊弄:“要是跟我们门派有渊源,为什么非要见你,还要你单独去赴宴?”   戚灵灵一时语塞,只能道:“有钱大佬的怪癖,谁知道呢。”   秦芝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在给她的灵魂照x光线:“要是对方提出什么过分的交换条件,你可不要偷偷答应人家。”   戚灵灵被她看得发怵,连忙道:“放心吧三师姐,我还不至于为了几亿灵石把自己卖了。”   秦芝:“那人有没有说利息多少?”   戚灵灵含糊其辞:“就按一般行情来,一成年利。”   秦芝仍旧将信将疑,但这小师妹向来有主意,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得道:“横竖山的事已经解决了,也不急着启程,你昨夜醉了酒,再歇息会儿。”   戚灵灵去净室洗漱,见池子里的温泉水清澈可爱,索性下去泡了个澡。   就在这时,传音铃在耳边响了起来。   果然是祁夜熵。   戚灵灵这时才发现她今天一上午就有两个他的“未接来电”,一个是清晨,另一个隔了一个时辰,两次都没把她叫醒。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这急促的铃声里听出了一点怒意。   但她没有立即接起,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祁夜熵,是直截了当戳穿他?还是继续假装蒙在鼓里?   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戚灵灵接起传音,催命般的铃声方才戛然而止,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忧和焦急:“小师姐,你没事吧?”   就在你的地盘,你的眼皮子底下,有事没事你不知道吗?还在这儿装。   戚灵灵又有点来气,说到底是他先骗得她团团转,不礼尚往来一下简直是对不起他。   开诚布公的念头荡然无存,她“嗯”了一声,声音慵懒,还有些沙哑:“昨晚喝了点酒,起得晚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和师兄师姐喝酒?”   戚灵灵:“不是啊。其实我不在宗门里……昨晚事情没定,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   她无意识地抬脚,用脚尖撩了撩水花。   水声落在祁夜熵的耳朵里,他声音沉了沉:“你在哪里?”   戚灵灵忍不住逗他:“你猜。”   祁夜熵:“小师姐。”   “行吧行吧,告诉你,”戚灵灵道,“我在赤炎山顶的霍家堡。”   “就你一个人?”   “还有三师姐和四师兄,一起去的。”   “去那里做什么?”祁夜熵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装得还挺像,要不是昨晚已经确定他的身份,说不定真会被他骗了。   戚灵灵道:“去借钱。”   祁夜熵:“借钱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赤炎山?”   “不知道啊,”戚灵灵意有所指道,“是主人要求的,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再远也得去。”   祁夜熵声音里带了隐隐的不悦:“小师姐这么贸贸然前往,若是对方图谋不轨怎么办?”   戚灵灵简直有点佩服他,不都是你干的吗,还问我?   “我有准备的,”她压低声音道,“其实啊,我在腰上贴了一圈雷爆符,他如果有什么恶意,我就用同归于尽威胁他。”   祁夜熵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是什么东西,能和你的性命相提并论?”   戚灵灵:“……”你怎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呢。   “你别生气呀,这不是没事吗?”戚灵灵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主人很好,是个正人君子,长得又英俊,而且沉熟稳重,风度翩翩,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呢,只可惜吃饭时也戴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祁夜熵一哂,声音寒气逼人:“我怎么听说此人心狠手辣,凶恶残暴,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   戚灵灵道:“你的消息有误吧,我听说他接手霍家的生意之后赏罚分明,驭下公允,地下都太平了很多,黑市的斗妖场关了,贩卖奴隶、炉鼎的生意也取缔了,哪里是恶徒了。”   祁夜熵:“他做那样的买卖,手上怎么会干净。那种人没那么简单,小师姐还是少与他打交道。”   戚灵灵听他拼了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觉得很是有趣,越发想要逗他:“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打过交道了。我觉得他哪哪儿都挺好的,小师弟可能是道听途说,对他有成见。要是你见了他,一定也会被他的魅力折服的。”   祁夜熵冷声道:“不可能。”   戚灵灵:“小师弟,你今天是怎么了?人家是正经人,你别太小人之心嘛。”   祁夜熵无声地冷笑,正经人?看来昨夜是咬得太轻了。   “没什么。只是怕你受骗。”   戚灵灵笑道:“你怎么不怕我反过来去骗人家呢?别担心了,你小师姐不会吃亏的,只会赚人家便宜。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办完事早点回来,等你回宗门我们就有山了。”   她顿了顿:“昨晚喝醉了,还没来得及好好道个谢,我去找主人了。”   说完她就恶意满满地掐断了传音。   断开传音,报复的快感慢慢消失,心里泛起一阵空虚。   跟他斗什么气呢,斗赢了又怎么样?   她从池子里站起身,擦干身体,换上衣服走出去,刚好管事来敲门,请她去用午膳。   到得宴厅,师兄师姐都到了,主人果不其然不见踪影。   戚灵灵问那执事:“尊主人在么?昨晚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执事笑容可掬:“回禀仙子,主人有事,今日一早便启程了,因事出突然,没来得及与诸位辞别,主人说区区薄礼,无足挂齿,仙子不必介怀。”   戚灵灵并不意外:“有劳替我谢谢尊主人。”   午膳的菜肴同样精致可口,三人吃过午饭,便回房收拾行装,执事虽然奉命留他们多住几日,但架不住客人执意要回去,便没有再坚持。   临走时,戚灵灵把一份修仙界标准格式的借据交给执事,让他交给这里的主人。   借据写的是十亿,一成年利,期限两年,和山的价值相当。   执事为难道:“主人定然不肯收的。”   戚灵灵道:“这么重的礼我哪里敢收。无论如何,请你把借据交给尊主人,若是他有疑议,可以再来找我。”   执事只得收下借据。   下山的驼车上,秦芝给大师兄和二师姐传了音,林秀川和舒静娴也是喜出望外。   林秀川道:“难怪钱老宗主推脱闭关养病,怎么都不肯见我们,原来是这个缘故。小师妹没什么事吧?”   戚灵灵忙接茬:“师兄师姐,别担心,我什么事也没有。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好好把自家的山逛一遍。”   舒静娴道:“我们昨日已经从天衡宗启程,到了聚窟州地界了,城外西山有妖雾作怪,吞噬了十几个山民,可能是什么山精水妖害人,城主招募修士除妖,我和你大师兄顺道去看一看。”   这种邪魔作祟通常是小打小闹,大师兄和二师姐一年到头接的委托十之八九都是这种案子,经验十分丰富,戚灵灵不怎么担心,只道:“师兄师姐凡事小心,若是遇上危险,千万别恋战。”   “当然,我们有数的,”舒静娴道,“你们回去先挑喜欢的庭院住下吧,我和你大师兄住哪儿都行,不必等我们回来再分。”   话是这么说,当然是要等人到齐了再分配住处的。   三人把山带回宗门,按照“主人”教的方法施咒,迷你小山飞到半空中,一边旋转一边长大,最后变成原本的大小,轰然一声巨响,山根结结实实地嵌进了大坑中。   虽说几人入门时宗门就是个大坑,从来没见过自家山头,但见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山在别人门派中存了几百年,虽然青山不改,但屋舍有些陈旧腐坏了,张福瑞便从罗浮城中找了一批灵匠,用两天时间修葺了一番,几人又添置了一些几案帐幔,给每一处禅房静室都换上了新的牌匾,只等着大师兄、二师姐和小师弟回来分配院子。   大师兄和二师姐遇上的妖雾比想象的难缠,似乎道行不浅,原本以为只消一两日便能解决,但入山三日,依旧没有头绪,只能继续延宕。   倒是祁夜熵,已经做完了任务,已在回罗浮的路上,估摸着还有一天的路程。   这天夜晚,工匠们已经收工离开,三师姐和四师兄接了个内务堂的单子,进试炼塔“大扫除”,秦岸雪满月之夜为防尸变,照例闭关,偌大座山里只剩下戚灵灵一个人。   她忽然想起山谷里有一方天然温泉,早就眼馋着想去泡一泡,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这不正是绝佳的机会?   她当即打包了零嘴、果子和甜酒,带上布巾去泡温泉。   虽然山里只有她一个,四周有阵法阻止外人从头顶飞过,但毕竟是在户外,她没好意思把衣裳除尽,穿着一件短亵衣跳进温泉。   上辈子公司团建的时候她也跟着去泡过温泉,但是一群人下饺子似地在人工池子里泡假汤,跟一人独享这一片无边风月,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这温泉水灵气氤氲,只这么泡着便能让经脉汲取天地精华。   池边刚好有块平坦又光滑的大石,戚灵灵便把装满零食果酒的托盘搁在上面,自己靠在石头上,一边泡一边喝着小酒,吃着零食,别提有多享受了。   这两日为了修葺房舍,布置宅院,戚灵灵来回地跑,也有些累着了,温泉水泡着太舒服,不一会儿便筋酥骨软泛起困来,不知不觉靠在池边睡了过去。   祁夜熵回到宗门,循着小师姐的气息找过来,撞进他眼里的便是这一幕。   明月当空,清晖洒遍山谷,山风吹开池面上的雾气,就像揭开轻纱幔帐,让人一窥最美妙的梦境。   她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双颊晕红,嘴唇有些孩子气地翘起,含着笑意,月光在她长睫上跳舞,鬓角濡湿了,不知是水汽还是熏蒸出的薄汗,凝聚起水珠,沿着脸侧滑落到脖颈,再往下没入……   雾气一散,清澈泉水什么也遮不住,那件短小的亵衣也一样,纤细腰肢,笔直长腿……所有让人面红耳赤的美好都一览无余,只是将瑰丽靡艳的风景蒙上了一层梦幻色彩,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脚踝上血色的链条。   那是他的骨头,他的血,他身体的一部分牢牢地环绕着她。   祁夜熵立在原地,不懂善恶是非的大妖邪,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退失据。   他心里一时间涌出无数暴虐又龌龊的念头,想把这美好弄坏,撕碎,想听她哭泣,尖叫……   可是小师姐不喜欢,她胆子很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逃,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沸腾的血渐渐平静下来,但依然滚烫。他往前走了一步,故意踩断了地上一截枯枝。   这一声脆响果然惊醒了山间的精灵。   戚灵灵蓦地醒过来,把整个身体没入水中,泉水一直没到颈部,她回过头:“谁?”   月光无法穿透池边的密林,望过去一片黑暗。   可能是什么野生动物吧,戚灵灵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   她摸了摸鼓胀的小腹,也不知是吃撑了还是这灵泉灵气太盛,丹田里吸了太多灵气。   戚灵灵抬头看看月亮,估摸着自己泡了挺久,便即从泉池里站起身,拧了拧头发上的水。   亵衣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衣裳很短,只堪堪盖住腿根,衣料薄透又浸了水,什么也遮不住。   虽然没人看见,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衣摆,然后撩起布巾把自己迅速擦干,披上外袍,拎起鞋,赤着脚,快步往回走。   没有鞋袜的束缚,脚踝上的铃铛声音比平日清脆,丁零零丁零零响了一路。   回到暂住的院子,用热水冲洗了下身子,换上干净中衣,刚躺上床,她便听见外面隐约传来鹤唳声。   祁夜熵出远门一向是骑灵鹤的。   她捏了个传音咒:“小师弟,是你回来了么?”   祁夜熵“嗯”了一声,声线像是绷紧的弦。   “这么快?”戚灵灵道,“路上很赶吧?”   祁夜熵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嗯。”   戚灵灵:“你累了吧,早点休息。”   祁夜熵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时掐断了传音。   “奇奇怪怪。”戚灵灵咕哝了一声,抱着被子闭上眼睛。   刚刚明明还犯困,但是一通传音闹得她又睡意全无。   正翻来覆去,耳边又响起传音铃。   这回却不是祁夜熵,是二师姐的声音。   “小师妹,阿芝在么?她怎么不接传音?”舒静娴的声音有些焦急。   戚灵灵有种不祥的预感:“三师姐和四师兄去了试炼塔,过两日才能出来,二师姐,你们那边怎么了?”   舒静娴故作轻松:“没事,这雾妖有点棘手,小师妹别担心,等阿芝他们出来,你告诉她一声,让她给我传个音。”   戚灵灵正想再问问详情,舒静娴匆匆道了声再见,便掐断了传音。   她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有点不安。   第二天早晨,她又给二师姐传音,对方却没有接。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又给大师兄传音,也是石沉大海。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给两人传音,但整整一个上午,两人没有一点音信。   三师姐和四师兄还在试炼塔里,五师兄满月前后随时可能尸变,她只能找祁夜熵商量。   两人联系了交游广阔的福瑞叔,张福瑞很快便通过自己的人脉找到了聚窟州城主府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征募了十来个修士一起入山,从昨夜开始便断了音信。   张福瑞虽然安慰他们这种事并不少见,断联可能有各种原因,但戚灵灵心里那股不安却越发浓重了。   “我感觉不太好……”她对祁夜熵道,“我想去聚窟州一趟。”   “我陪小师姐一起去。”祁夜熵道。   戚灵灵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昨晚没睡好吗?嗓子也有点哑。刚回来又要陪我出远门。”   祁夜熵避开她的眼神:“无妨。”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虽然变态,但是也不会没事拿自己的血和肉做菜喂给小师姐啊,你们想什么呢 第105章   为了尽快前往聚窟州, 两人没有乘坐骑,御剑赶路,原本需要一日一夜的路程, 用了半日便到了。   戚灵灵心里牵挂师兄师姐, 一路上心不在焉,祁夜熵也比平日更沉默, 两人没怎么说话, 倒是避免了掉马后再见面的尴尬。   到聚窟州的首府城池附近, 他们发现妖雾的情况比料想的更严重, 在天空中就远远望见了笼罩整座山的浓雾, 戚灵灵如今已是元婴中阶, 望气的功夫大有长进,一看便知那不是普通的山雾,浓重的阴气和煞气扑面而来, 像细芒刺着她的经脉。   山脉上空隐约可以看见修士们布下的法阵,不过阵光暗淡,大部分已被浓雾吞没。   雾气从山间弥漫到了城郭,甚至突破了护城法阵的防御,渗透进了城墙中, 连城中也笼罩着一层薄雾。   见此情景, 戚灵灵不由蹙眉, 这阵仗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妖魔。   祁夜熵似乎猜到她所想:“别担心,一起进山的修士不乏高手, 他们布下的法阵未破, 应当不会有性命之虞。先去城主府, 打听一下详细情形。”   戚灵灵点了点头, 但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两人降落在城门口, 戚灵灵抬头一看,高耸的城门上,“津阳城”三个金字隐隐绰绰从薄雾中透出来。   津阳城,津阳城……这名字有些眼熟,戚灵灵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来,原书里提到过这个地方,不过她不记得这里有什么剧情,似乎是一笔带过。   她连忙让系统调出原书,还好系统查书的权限还在,戚灵灵飞速在脑内搜寻,终于找到了原书中的出处。   这座城只在对话中出现过一次:“大邪出世,祸乱苍生,津阳、罗冈、伏林三城已成死城,尸骸枕藉,惨不忍睹,若不阻止祁夜,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命丧其手。”   戚灵灵的心往下一坠,是祁夜熵做的?   不可能,她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祁夜熵显然有许多事瞒着她,地下“主人”的身份也许只是其中一件,但她还是没来由地相信她。   何况他做的那些买卖不算光明正当,但这股势力一直存在,之前是霍家,之前有别的家族,祁夜熵接手后反而收敛了很多,还把买卖奴隶人口、炉鼎等最作孽最恶劣的生意都关停了。   如果这样就算祸乱苍生的话,霍震廷可比他乱多了。   就算没有这些理由,她也会相信他,也许出于直觉,也许只是对身边人的盲目信赖。   可是他没有主动作恶,不等于这些事与他没有关联,也许是她把他从镇邪阵中放出来,打破了某种平衡。   她脑海中闪现缝在四师兄小马甲衬里中的阵法图,其中一个点好像就在聚窟州。莫非真和镇邪阵有关系?   这几年修仙界确实有些不太平的迹象,她刚来的时候虽然也有妖魔作祟,但这几年发生的频率高了不少,范围也越来越大,不说别的,但是外务堂的单量就上升了不少,大部分都是驱邪除妖的委托。   戚灵灵偶尔去罗浮城,走在街上也会听人抱怨年景不好、天候异常,或是某座五域边缘的灵山灵气枯竭。   现在回想起来,她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在由“治”滑向“乱”,只不过这种变化悄无声息、循序渐进,大部分修士的生活还未受到影响,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只将之当作某种非常态的状况,指望着过一阵就能恢复。   却不知道乱世的开端已经悄悄降临。   剧情已经走到了80%,大反派没有换人,还是祁夜熵,假如剧情的终点已经注定……   戚灵灵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   ……   城中的景象已经初现乱世端倪。   从津阳城的道路和建筑看来,这本来应该是个十分繁华的中型城池,但是城中家家闭户,街巷中车马行人稀疏,为数不多的人也是神情慌张,很多人用手绢、布巾捂着口鼻。   有衣衫褴褛的乞丐、乞儿倒在路边,皮肤已经呈青灰色,有了尸斑,显然死去多时,尸骨也无人收敛。   城主府大门紧闭,门前围着不少人,大部分是布衣短褐、一脸病容的百姓,有人搀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有的抱着垂头耷脑的孩子。   他们显然都中了瘴毒。有个妇人抱着个幼童坐在台阶上哭,那孩子病得尤其严重,露出的肌肤上布满红斑,迷迷糊糊地喊着“娘”。   这瘴雾有毒,城中雾气稀薄,对修士来说没什么大碍,然而对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来说就可能致命,城中药物匮乏,有门路的人能弄到避瘴解毒的丹药,平民只有硬扛。   就在这时,朱红大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扔出几个药包,但门口围着几十号人,药包不到十个,显是僧多粥少。   众人见了这救命的药包,红着眼睛扑了上去,那抱着孩子的妇人拉扯着孩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冲过去,可是哪里来得及,几个药包全被身强力壮的人抢了去。   没抢到药的百姓不敢去撞门,只跪在门前一个劲磕头:“求求城主大人行行好,舍我们一些药救命吧……”   门里有个声音道:“城主府的药材也所剩无几了,你们堵在这里也没用,自去想办法吧。”   戚灵灵肚子里好像吞了块大石头,冷冰冰沉甸甸,直往下坠。   她好像置身于电车难题的现场,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破坏阵法放出祁夜熵,不是因为她对他的特殊感情,而是因为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应该被那样对待,哪怕另一条轨道上是天下苍生。   然而观念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列车把另一条轨道上的人碾得血肉模糊是另一回事。   她把乾坤袋紧紧攥在手里。   祁夜熵淡漠地扫了眼哀哭求告的人们,目光落在戚灵灵脸上:“小师姐想救他们?”   戚灵灵知道这么做不明智,她身上有几瓶上好的解毒丹,但是数量不多,救不了几个人,而且她还不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姐在山里是什么情况,也需要留一些丹药以防万一。   可要她对眼前的惨状视而不见,又实在做不到。   她点了点头。   祁夜熵:“小师姐的药救不了几个人。”   戚灵灵终于还是取出了小瓷瓶:“能救一个算一个。”   祁夜熵没什么情绪:“那便救吧。”   她倒了一颗药丸出来,走上前去,给那快要哭瞎眼睛的女人:“给孩子喂下去试试。”   妇人接过药,双手合掌:“谢谢仙子,谢谢好心的仙子!”   她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也不问那是什么药丸,立马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戚灵灵的解毒丹药效显著,服下不多时,那孩子脸上的红斑就淡了下去,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仙子再舍一丸药给民妇,民妇的婆母吸了毒雾,已经下不了床了,求好心的仙子救救老人家……”   其他人听说有人舍药,也都围了上来,求到药的奔走相告,引来越来越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了起来。   起初戚灵灵还甄别一下对方年龄和症状轻重,但伸向她的手越来越多,实在甄别不过来。   一瓶药很快便分完了,她又拿出一瓶,最后剩了半瓶给师兄师姐。   求到药的人欣喜若狂,没求到的如丧考妣,甚至迁怒起戚灵灵来,感激中渐渐混杂了咒骂,看戚灵灵好像在看仇人。   开始有人推搡起来,祁夜熵一手将戚灵灵揽入怀中,一手抽出剑。   闹事的人见到那寒光闪闪的剑锋,顿时吓破了胆,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祁夜熵目光沉沉地盯着夺路而逃的人们,要是目光能杀人,那些人大约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戚灵灵碰碰他的手背:“小师弟,我没事,他们又不可能伤到我。”   她一早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世上的事大抵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她的舍药加剧了不公,自然会招来仇恨。   祁夜熵冷漠道:“这些人不值得你救。如果你的血肉能治病,他们会当场把你撕碎吞下去。”   戚灵灵心中一动,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人们知道把他这个“妖邪”镇压回去便能消灾降福,有几人会犹豫,会良心不安呢?   她想起幻境中两个鲛人侍卫的话,“这怪物既是灾殃,也是天大的祥瑞”,他们无端鞭打虐待一个孩子,只为换取风调雨顺、太平盛世。   戚灵灵突然很想抱抱他,想抱抱那个孩子,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但她只是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我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自己。因为我也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祁夜熵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包覆住。   他想告诫她下次别再犯傻,但转念一想这告诫多半没什么用,便没再多说什么,他早知道小师姐和他不一样,她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哪怕那些人和她毫无关系。   假如她知道这些苦难都是因为他逃出镇邪阵造成的,她会不会后悔放他出来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把她的手捏得更紧,仿佛要和她长在一起,一辈子也不放开。他也许弄疼她了,他听见她轻嘶了一声,可她却没有试图把手抽出去。   ……   福瑞叔的人脉有点东西,津阳城主亲自接见他们,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   据幸存下来的山民报告,雾最初起自半山腰的一座无名古冢,渐渐弥漫了整座山。山林间有雾霭是常事,起初没人放在心上,只是感到不便。   接着猎户们发现,山中的鸟兽开始变得稀少,往往一整天毫无收获,再接着山民的牲畜、骑兽开始丢失,再接着是幼童……山民中开始有传言,说那雾是妖怪,那些丢失的牲畜和人,都是被雾妖吃了。   丢失的人渐渐多起来,有山民逃到城郭,把消息带到了城里,城主遣了一群侍卫前去山里勘查,结果也一去不返。   城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于是发布告示,广招各方修士高人前来除妖。   林秀川和舒静娴是第二批入山的修士,这批人总共有十来个,修为从元婴至化神不等,最后一次和城主府联络时他们已经接近妖雾源起的山中古冢,不过当晚便失联了。   城主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对两人道:“两位义士请在寒舍小憩一夜,明日在下奉上入山令牌。”   戚灵灵道:“多谢城主美意,不过事不宜迟,我们想立即入山。”   山中设了法阵,需得城主府的令牌才能通行,不然两人也用不着专程到城中走一趟。   城主巴不得他们赶紧进山,虽然两人修为不高,进山也许只是增加两个失踪人口,但他为这事焦头烂额多日,已经死马当成活马医。   得到令牌,两人立刻御剑向山中飞去。   一入法阵中,瘴雾浓得让人窒息,两人肩并肩走进雾里,却几乎看不清身边人的轮廓。   虽然提前用了闭气法术,但戚灵灵还是感到有些难受,不知是否是错觉,这雾像是有生命似的,无孔不入地往她身体经脉里钻。   好在她昨夜泡了灵泉,气海充盈,瘴毒一入体便被灵气消解。饶是如此,经脉里也有持续不断的针刺和刀割的痛感。   两人按着罗盘指引,往古冢方向飞,雾气最早是从那里溢出来的,多半是里面有什么古怪。   然而飞了一会儿,罗盘的指针忽然开始快速旋转,脚下的灵剑开始颠动起来。   “不太对劲,”戚灵灵道,“先找个地方停下来。”   祁夜熵捏了个罡风诀,狂风暂时吹开浓雾,露出暮色中的峰峦,然而法诀只维持了片刻,缺口片刻便被补上。   两人连施数道法诀,趁着可以视物,在半山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落下,身后是个天然的岩洞,洞穴似乎很深,里面隐约传出潺潺的水声。   祁夜熵收起已经毫无参考价值的罗盘:“这里应当距那古冢不远了,若是我没记错,古冢应当在北面。”   戚灵灵上辈子就没什么方向感,在雾里更是不辨东西,但大反派一向靠谱,她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   天快黑了,白雾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没了阳光,阴冷的湿气直往经脉里钻,像是要和灵气抢地盘。   虽说不缺灵气,但戚灵灵还是感到有些疲惫,从乾坤袋里取出两瓶补神益气的灵液,和祁夜熵一人一瓶喝了,收起空瓶道:“快点走吧,天黑了更难找。”   话音未落,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雾气里有什么在扭动,下意识地捏了支光箭扔过去:“小心!”   光箭刺入了什么东西体内,发出“噗”一声响。这招数杀伤力不强,但是照明效果绝佳,周围瞬间亮起,戚灵灵定睛一看,差点没恶心地吐出来。   只见刚才还均匀散布的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条,像是纠结成一团的蛇群,又像是无数触手,扭动着向两人袭来,最恶心的是这些鬼东西隐约拼凑成一张巨大的鬼脸,她打出的光箭没入那东西的巨口中,那点光很快就被吞噬。   “什么鬼!”戚灵灵被恶心得不轻,紧接着一个西瓜大的光球砸过去。   光球在鬼脸的眼窝里炸开,犹如一朵烟花,一些触手被火星点燃,化为灰烬脱落下来。   戚灵灵眼前一亮:“火攻有用!”   与此同时,祁夜熵一剑横扫,剑光如火映亮了半边天空,无数触手从鬼脸上掉落下来,一边燃烧一边落入漆黑的山谷。   鬼面露出痛苦的神色,遍布其上的触手疯狂扭动。   两人一人用剑,一人用气,配合无间,不多时便将鬼面削去了半边,戚灵灵的气海也空了大半。   眼看着胜利在望,那鬼面忽然张开嘴,一条碗口粗的黑蛇从那黑洞般的巨口中飞出,照着戚灵灵的面门袭来。   祁夜熵一剑刚刚挥出,赶紧回身来救,一剑斩落蛇头,然而斩下的蛇头并未掉落,却忽地跳起,径直向戚灵灵飞去。   戚灵灵情急之下横臂一挡,蛇头张开嘴,吐出猩红信子,随即被祁夜熵扔过来的雷咒炸得四分五裂。   黑蛇似乎是鬼面的最后一击,蛇被杀死后,鬼面很快化为雾气,慢慢退到了半岭之外,似乎也知道这里有它对付不了的狠角色。   戚灵灵长出了一口气,掖了掖额头上的汗:“幸好小师弟及时出手,不然那么大条蛇,肯定要把我的胳膊咬下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烧灼般的疼痛,这才想起刚才蛇头炸开时,有几滴血溅在了她胳膊上,当时没在意,现在才痛起来。   她撩开袖子一看,却是吓了一跳,那蛇血竟是鲜艳的绿色,已从衣料渗进手臂,原本雪白的肌肤上一片青黑,青黑色正在迅速向整条胳膊蔓延。   “蛇血好像有……”   一个毒字未说完,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戚灵灵晃了晃脑袋:“小师弟,乾坤袋里……解毒丹……”   祁夜熵把她抱进山洞,拿出夜明珠照明,然后从乾坤袋里取出解毒丹,倒了两粒出来,喂进她口中。   这种上品解毒丹的效用广泛,大部分毒物都能解,只可惜这奇怪的蛇毒显然不在其列。   不过片刻,青黑色已经从手臂蔓延到了肩头。   祁夜熵没有更好的解毒丹,但他身上有一样东西可解世间一切奇毒,服下之后从此百毒不侵,只是……   他看着人事不省的女子,目光中混杂着热切和冷漠的自厌,但他没有丝毫迟疑,熟练地拔出心爱的断剑,撩起衣袖,在手臂内侧割了一刀,捏着戚灵灵的下颌迫她张开嘴,把伤口贴到她唇上,让血流进她口中。   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   作者有话说:   700:我怀疑你这坏东西故意的 第106章   祁夜熵把氅衣铺在地上, 轻轻抱起戚灵灵放在上面,接着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在旁边生了一堆火。   做完这些, 他向洞外看去, 一道蝙蝠般的黑影从山峦间滑过,悄无声息地落在洞外, 化成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   男子单膝跪地,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主人”的真容, 但他始终驯顺地低着头, 不敢朝洞中看一眼。   祁夜熵捡起根树枝拨了拨火:“如何?”   男子道:“回禀主人, 古冢方位已探明, 属下已派人前去查探,一定尽力将林道长和舒仙子营救出来。”   祁夜熵撩了撩眼皮:“尽力?”   男子沉稳的声音里顿时现出一丝慌张:“属下便是粉骨碎身也定然将林道长和舒仙子营救出来。”   沉默,岩洞中传来嘀嗒水声, 夜风仿佛凝聚成了一道绳索,套在男子的脖颈上,慢慢收紧。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山洞中的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膝盖一软,肺里微微刺痛, 背上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请问主人, 其余一同入山的修士是否要救?”   “随意。”祁夜熵道。   林秀川和舒静娴一定要毫发无伤地救出来, 不然小师姐会难过的,小师姐在意的人他还能爱屋及乌地在意一两分, 其余人就更无所谓了。   火焰把祁夜熵的双眸映成一片暖色, 但里面却没有丝毫能称之为温暖的东西, 直到他把目光投向火堆旁熟睡的容颜, 才有些许暖意映入他眼底。   他补上一句:“能救就顺手救了。”   黑衣男子微微一愕, 但什么也不敢说,道了声告退,又如蝙蝠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中。   ……   戚灵灵是热醒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热意,仿佛血管里有无数簇小火苗到处乱窜,又热又痒,这痒也很奇怪,说不出是哪里痒,挠也没法挠,还有一种自身体深处发出的渴意。   她努力睁开眼睛,入目是跳动的火焰。   原来热和干渴都是因为被火烤的。   火堆旁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戚灵灵揉了揉眼睛,火光里的脸庞渐渐清晰。   男人的颜她百看不厌,但现在的他似乎格外迷人,格外性感。英挺精致的侧颜被火光镀成暖色,眼神却很冷,像是火中的冰,水中的焰。   戚灵灵的目光顺着他清晰漂亮的下颌线往下,滑到修长的脖颈,再是喉结,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不知是不是火光摇曳的缘故,那无意间的轻动就像是特写慢镜头一样,在她眼中放慢,放大,连肌肤的微光和血管的微青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不是靠近火堆的缘故,他独有的气味随着松柏燃烧的烟气弥漫扩散,不减清冷,却又多了点温暖干燥,把她完完全全地包裹其中。   血液好像要沸腾,干渴更甚,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她不自觉地并起膝盖,蜷起腿。   男人发现了她的动静,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小师姐,好点了么?”   戚灵灵陡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师兄师姐!”   她说着撩开盖在她身上的衣裳便要起身,差点急出了眼泪:“我睡了多久了?怎么就睡着了?真是太误事了!”   祁夜熵按住她两肩:“别乱动,你方才中了蛇毒,身体里可能还有余毒。”   戚灵灵的确感到一阵晕眩,一动便感觉浑身乏力,软绵绵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所以这些都是中毒的症状么?   她心里着急,但是身体不配合也无计可施。   “别急,”祁夜熵安慰道,“在你昏睡时已有其他高手入山搜寻。”   戚灵灵:“是城主找来的人?”   祁夜熵道:“是别的门派来寻自家弟子的。”   失联的三批修士中有不少名门大宗弟子,不管哪个门派都不会放任自己弟子失踪而不来营救。   不过……戚灵灵狐疑地看了看祁夜熵,他这么笃定,搜山的真是其它门派的陌生人么?没准是他的下属呢,小师弟现在是大人物了,是不是也有一支影卫之类的力量?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她可以怀疑大反派的一切,但绝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小师弟出息了呢,她酸溜溜地想。   出息的小师弟俯身替她把盖在身上的外袍掖掖好,两人靠得近,他的气味更加明晰。   戚灵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不好意思起来,是因为分别太久了吗?她怎么觉得小师弟更香了?   熟悉的气味中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腥甜……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小师弟衣袖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戚灵灵问。   祁夜熵迅速收回手,微垂眼眸:“没什么。”   戚灵灵拉住他的衣袖:“让我看看。”   祁夜熵拗不过她,只好卷起衣袖。   伤口不长,一看就是利器划的,这里又没人跟他拼刀剑,怎么弄的?   “怎么会有刀伤?”戚灵灵问道。   祁夜熵道:“取了点血。”   戚灵灵忽然觉得那股腥甜气息不止在她鼻端,她的嘴里好像也有这种味道,她甚至能真切地想象出腥甜味道在唇齿间弥漫,血液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感觉,就像她真的喝过他的血一样。   “没事干嘛取血?”她问。   祁夜熵:“你中了蛇毒,普通解药没用,我的血可以解毒。”   “那蛇毒这么厉害?”她想起中毒时青黑的手臂,抬起胳膊撩起袖子看了看,火光下肌肤莹润如玉,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果然解了呢,小师弟的血这么厉害。”戚灵灵抚了抚手臂,却不知这无意识的动作落在有心人眼里有多诱人。   祁夜熵“嗯”了一声:“其实我有事一直瞒着小师姐……我的原身是金尾。”   戚灵灵早知道他是金尾,但是进灵府那次她装失忆,自然要装到底,惊讶道:“听说只有鲛人皇族才有金尾,难道小师弟是皇族?”   可能是她演得太浮夸,祁夜熵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异:“或许,我从记事起便充作奴隶,许是谁抛弃的私生子吧。”   戚灵灵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实话,反正这坏东西什么事都藏着掖着。   不过她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她方才一动,盖在身上的衣裳又滑脱了,祁夜熵再次替她掖好,冰凉的指节轻轻擦过她脸侧。戚灵灵不由自主地一颤,脊背升起一股酥.麻,仿佛他指节上带电似的。   方才因为转移注意力压下去的燥热又卷土重来,比方才更加来势汹汹,她热得额上沁出了细汗,忍不住蹙着眉轻哼了一声。   “小师姐哪里不舒服?”祁夜熵体贴地问道。   戚灵灵:“有些热……”   “我怕你中毒畏寒,遂生了火,”祁夜熵道,“稍等……”   他说着俯下身:“抱歉,冒犯小师姐,我抱你往旁边去一些。”   他整个人像是带着电,刚一碰到戚灵灵,她便情不自禁地瑟缩起来。   “小师姐,怎么了?”祁夜熵困惑道。   他好闻的气味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戚灵灵的心里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   这是毒发了吗?什么蛇毒这么奇怪?余毒怎么会越清越多的?   祁夜熵已经拿出了断剑:“是不是余毒又发作了?小师姐再喝点我的血解毒吧。”   电光石火间,戚灵灵犹如醍醐灌顶,想起了那个关键的知识点,金鲛血!   三年前的上元节,不正经的摊位……金鲛血的作用是……   戚灵灵如遭雷积,难怪她今天见了祁夜熵就像吃了一个月全素沙拉的社畜看到了火锅、烤鱼、肉串、炸鸡、可乐和巧克力蛋糕一起出现在眼前,自灵魂深处生出一种扑上去咬一口的渴望。   问题是,这坏东西知道自己的血是禁药吗?   戚灵灵狐疑地看着他,男人已经撩起了衣袖,握拳,修长的手臂上青筋微微鼓了起来,剑锋抵了上去,肌肤微微凹陷,只要轻轻一划血就会流出来……   男人不经意似地撩起眼皮看过来,戚灵灵就像是被蛊住了一样不能动弹,无法思考,只堪堪在他下刀前阻拦:“别……”   刀尖一顿,祁夜熵疑惑:“怎么了?小师姐是担心我?不打紧的,只是一点血罢了。”   戚灵灵的脑子已经被少儿不宜的念头充塞住,根本无暇思考他到底知不知情,此刻她只想往他冰凉的手臂上贴。   她勉强挤出几个字:“已经……够了……”   祁夜熵:“真的?”   戚灵灵紧咬着牙关点点头,一边摸索腰间的乾坤袋,她记得自己备着一瓶清心液,不知有没有用,能缓解一下也好。   然而一波又一波的情潮折磨得她浑身无力,怎么也找不到清心液,好不容易翻出一瓶药,却是补气丸。   祁夜熵收起断剑:“小师姐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戚灵灵的手无力地垂落,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清心液……”   “小师姐中的是蛇毒,为何要服清心液?”祁夜熵道,“万一药性相冲,说不定适得其反。”   戚灵灵欲哭无泪:“别管……给我就行……”   祁夜熵从来不会拒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   说着他便去解她系在腰间的乾坤袋,动作间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腰。   虽是隔着衣服,但戚灵灵还是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轻哼一声,弓起了身子。   祁夜熵按住她的肩:“小师姐,你真的不要紧么?”   说着不由分说地撩开她的袖子看她被蛇血溅到的地方,莹润的肌肤透出粉色,泛着珍珠般的光。   “没有毒发的迹象,”他不动声色道,“小师姐是哪里难受?”   戚灵灵浑身都难受,将下唇咬得发白:“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她现在一点也闻不得他的味道,见不得他的样子,听不得他的声音。   可他不但没离开,反而靠得更紧,微凉的手掌贴在她额头上:“额头怎么这么烫?小师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戚灵灵行将崩溃,忍不住道:“你的血……”   祁夜熵:“血?”   戚灵灵:“你还记得……三年前上元节……卖禁药的那个摊子……金鲛血是……催欢药……”   祁夜熵蹙了蹙眉:“可那瓶子里装的不是金鲛血,我一看就知道。”   戚灵灵欲哭无泪,人家卖的是假药,不等于你的真药没用啊!   祁夜熵一脸愧疚:“抱歉小师姐,我不知道……我方才自己先尝过了无事,没想到会害了你。”   戚灵灵恨不得咬他一口,你尝有什么用啊,河豚鱼还能毒死自己吗?   不过她随即觉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人家毕竟是放血救她的命,再说那种紧急情况下,有副作用又能怎么样?该喝还得喝。   想到这里,她一笑泯恩仇:“没关系……清心液……”   祁夜熵总算是从乾坤袋里翻出了清心液,拔开塞子,把瓶口凑到她唇边,托着她的后颈,让她仰起头,然后倾了倾瓷瓶。   灵液入喉,带来一阵凉意,燥热似乎瞬间缓解了。   戚灵灵闭着眼睛:“还要……”   祁夜熵:“此药寒凉,不可多服。”   戚灵灵现在要的就是寒凉:“再来一口……”   祁夜熵只得依她,一口之后又一口,整瓶灵液就见底了。   戚灵灵道:“你出去吧……我要调息……”   “小师姐毒未解,我不放心。”祁夜熵道。   戚灵灵虽然用清心液压住了燥意,但仍能感觉到他要命的吸引。   她推了推他:“你出去……”   祁夜熵迟疑了一下:“我就在洞口,小师姐若是不舒服,立刻叫我。”   男人走后,戚灵灵松了一口气,她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背靠岩壁,双手捏诀,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运转体内的灵气。   然而灵气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小周天,非但没有进一步缓解,好不容易用药压下去的热意卷土重来,而且更加来势汹汹,像是报复她的克制,又像是奚落她白费功夫。   戚灵灵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忍不住扯开衣襟伸手去挠。   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小师姐,好点了么?”   戚灵灵发出一声闷哼,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祁夜熵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回到洞中,看见戚灵灵倒在地上,双颊酡红,眼睛紧闭着,长睫上沾了泪水,蝶翼般轻颤着,衣襟扯松了,露出透红的肌肤,锁骨下好几道自己抓出的红痕,艳丽又可怜。   看着像是晕过去了,可双膝并得紧紧的。   祁夜熵眸光暗了暗,都这样了还在忍,不怕丢了命么?   他俯下身推了推她:“小师姐,你怎么了?”   “热……好热……”戚灵灵仍旧闭着眼,喃喃道。   “往里走有个寒潭,我抱小师姐去浸一浸,或许能好受些,”祁夜熵停顿了一下,“好么?”   戚灵灵点点头,只要能好受些,她什么都愿意。   男人轻轻掖好她的衣襟,将她打横抱起。   她隔着衣衫感觉到男人的身躯微凉,立刻像藤蔓一样缠了上去,搂住他的脖颈,用脸和颈侧去蹭他,闭着眼睛索他的唇。   他只要一偏头就能给她,可他偏不给。她微微睁开眼,入目是他清冷的侧脸,像冷玉雕成的神像。   她便去亲他的耳垂,沿着清晰完美的下颌线,滑到颈侧微微跳动的动脉,然后是微微凸起的喉结,是她一直很喜欢的。   她流连了一会儿,感觉它轻轻的滚动,然后忽然伸出舌尖碰了碰。   男人脚步一顿,单手托住她,另一只手捏住她下颌,轻轻掰开她的脸,声音压抑到了极点:“小师姐,忍一忍,你中了毒。”   山洞很深,越往里走越高广,月光和火光渐渐照不到了,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和岩隙间潺潺的流水声。   祁夜熵袖中飞出一颗夜明珠,飘在两人前方引路。   洞中果然有个小水潭,水很清,潭底的岩石一览无余,不过祁夜熵还是往里扔了几个净水诀,方才抱着她下了水。   水很浅,祁夜熵坐在池底,水只没到他胸口。   他让戚灵灵背靠着他,头枕在肩上。池水没过她肩头,将她脖子以下全浸没了。   “小师姐,我把你外衫解了好么?衣裳浸了水太沉,会不舒服。”   有理有据,戚灵灵“嗯”了一声。   祁夜熵道了声“冒犯”便去解她的衣带,衣带湿了水,结变得难解,半晌方才解开,祁夜熵脱下湿透的外套搭在池边石头上。   这次出门是为了打架,戚灵灵特地穿了一身短打,内着也是短亵衣加亵裤,都是轻薄透气的面料,池水又清浅,什么都一览无余。   戚灵灵欲盖弥彰地抬起胳膊,殊不知她这副模样昨夜就烙进了别人眼里。   “小师姐,浸了冷泉好点么?”男人把她一绺湿法拨到耳后。   戚灵灵紧着嗓子“嗯”了一声。   非但没好,反而变得更糟了,冷水一激,感觉变得更敏感。   “那就好。”祁夜熵修长的手指没入她发间,一下一下轻柔地捋着,仿佛是在帮她梳理乱发,又像是安慰她。   然而这状似无心的动作却要人命。   呼吸凌乱起来,她仰起头,伸臂反手搂住他,磨蹭他的颈侧,用鼻尖蹭他下颌,贪婪地嗅他的味道。   祁夜熵微垂眼眸,便能看到她昂起的白皙秀颈,越发显得修长,像是交颈的天鹅。   昨夜在温泉池边见到的美好,现在触手可及。   可他却没碰,仍旧用那样磨人的节奏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难受?”   喉间发出一声“嗯”,随即她又摇摇头:“不……不……你别看……”   被折磨成了这样,还是不肯低头,祁夜熵从未见过像她这么嘴硬的。   可是他舍不得继续这么折磨她了,手一拂,夜明珠的光灭了,周遭只剩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用冰凉的薄唇碰碰她耳垂,低声道:“我帮你。”   怀中的身子蓦地一僵。   “别怕,小师姐。”他的手绕过她后颈,轻轻扶住她侧脸,低头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这是个不带半点邪念的吻。   “你中了毒,”他柔声道,“我只是为你解毒,你把我当作一件器具、一味药便是。”   循循善诱,像个骗人出卖灵魂的恶魔。   戚灵灵抬手用指尖勾勒他,男人虽然坐在水中,但头发纹丝不乱,中衣的交领都掩得好好的,又性感又禁欲。   就算是恶魔也只能认栽了。   戚灵灵贴上他的薄唇,轻咬着他的唇瓣,含混道:“帮我……”   这两个字好像是一句咒语。   祁夜熵抬手捏住她的下颌,用了点力道,她不自觉地张开嘴,他蛮横地撬开她的齿关。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了?戚灵灵晕乎乎地想,前几天在赤炎山的时候明明还那么生涩,真是可怕的学习能力。   正想着,男人在她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没咬破皮,却让她痛嘶了一声。   吻技进步了,可人还是一样狗!   “小师姐在想什么?”   戚灵灵急促地喘着气:“你……”   祁夜熵似乎对这答案比较满意,抚了抚她明显肿起的下唇:“怎么帮?”   戚灵灵一时不知道他是真纯情还是懂装不懂。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有她不说他就不动的架势。   等下去遭罪是她,戚灵灵很快败下阵来,但话到嘴边还是羞于启齿,她抓起他的手,慢慢牵引着往下:“这里……”   “这样?”男人声音清冷。   戚灵灵忍着羞耻,轻声道:“动一动……”   “这样?”他又问。   “还是这样?”   “或者是这样?”   “小师姐告诉我,怎么做才对?”   戚灵灵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使坏,轻轻抽着气:“都对……”   说着仰头堵住他那张恶劣的嘴。   她反手却勾勒男人劲瘦的腰线,该有的他都有,馋死人。   再要往下探的时候,心口一空,男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哑声道:“小师姐,别。”   如果不是后腰的存在感太明显,她还真信了他的邪。   小师姐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就要。”   男人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你现在中了毒,清醒后会后悔的。”   戚灵灵:“我不会后悔的。”   祁夜熵轻嗤了一声:“小师姐喜欢我么?”   “当然喜欢啊。”戚灵灵温柔地哄他,像个引诱贞洁烈女失足的渣男。   大反派的定力异于常人:“那么小师姐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么?”   这问题的分量太重,戚灵灵到底不是渣男,没办法随口山盟海誓,一个“会”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像一阵冷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祁夜熵没让她尴尬太久,无声地笑了笑,吻吻她的发顶,然后是额头,接着落到她眼睑上。   他要是凶一点,戚灵灵或许还好受些,他这样温柔,只是越发让她心里发堵:“小师弟……”   “没事,小师姐,”祁夜熵安慰她道,“别的法子也能帮你解毒。”   随即话锋突然一转:“下面该怎么做,要小师姐告诉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戚灵灵浑身都烧了起来。   可是又实在难耐,她掩耳盗铃似地握住他右手,慢慢往下拨。   祁夜熵揉揉她平坦的小肚子:“这里?”   戚灵灵轻哼了一声。   祁夜熵:“是还是不是?”   戚灵灵别过脸去,咬着自己指节。   “别怕……”他的手不知不觉过了界,“只是解毒而已。”   他动作生涩,是真的不得要领,可越是如此,越是激得人头皮发麻。   片刻后,祁夜熵身体一僵。   “小师姐……”不可一世的反派声音里难得有些茫然,“这就已经……”   戚灵灵丢脸得不行,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一吻的间隙,他喘息着问她:“毒解了么?”   戚灵灵不好意思说,紧紧咬住嘴唇,方才缓解了些许,不过只持续片刻。显然一次是不够的。   “再来。”祁夜熵道。   大反派做什么事情都勤于思考,热爱钻研,在这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可谓悟性超凡,进步神速。   “两次,”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   熟悉的感觉即将再度席卷戚灵灵的时候,祁夜熵忽然停了下来。   戚灵灵杀人的心都有了,睁开迷朦的眼睛:“怎么了?”   “小师姐,”男人亲了亲她滚烫的脸颊,“如果今天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是别人,你会让他们解毒吗?”   戚灵灵一下子被他问住,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她毕竟是个现代人,没什么太强的贞操观念,亲密的事情当然是想跟喜欢的人做,但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吧,不过她是个颜狗,对方如果太丑太猥琐她也是不行的,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随即她蓦地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坑!和老妈老婆同时落水先救谁属于一个性质。   她聪明地绕开坑:“当然不会。”   祁夜熵低头贴着她的劲动脉,声音有些危险:“想这么久?”   戚灵灵心虚道:“你问的问题,当然要认真思考……”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祁夜熵从水里站了起来。   浑身湿漉漉地暴露在空气中,戚灵灵打了个寒颤。   祁夜熵把她掉转过来面对自己,幽暗的双眸锁住她,就像盯住猎物的野兽。   刚才那些青涩可爱、小意温柔果然都是装出来的!这就是个狗男人!   狗男人握着她脖颈:“小师姐方才是不是在想,如果那人生得好看便将就一下?”   这坏东西心思太敏锐,真是不好糊弄!不是说男人那种时候都是弱智吗?书上都是骗人的!   戚灵灵心脏狂跳:“胡说,怎么可能。”   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   “小师姐要是敢的话,”男人慢慢说道,“我就拧断那人的脖子……”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拧断她的脖子。   祁夜熵忽然松开手,一低头,戚灵灵痛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忍不住推他:“疼……”   男人抬头吮掉她眼角的泪珠,无情道:“忍着。”   不多时,他抬起手给她看:“第三次,再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戚灵灵醒来时, 火堆已经熄灭了,尚未破晓,暗淡天光从洞口洒进来。   此刻她换上了干净衣裳, 身下是祁夜熵的氅衣, 身上盖着他的外衫,清幽又霸道的气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让她瞬间想起了昨夜在男人炽热的怀抱里经历的种种荒唐事。   前面几次还算清醒, 到后来她就像风浪里颠簸的小舟, 被他抛来抛去, 一边哺着补神益气的灵液, 一边“解毒”, 脑袋里像是有烟花一个个炸开,最后重叠成一片炫目白光,解着毒就失去了知觉。   奇怪的是身体没有预料中的酸痛和疲惫, 昨晚酸胀到难以忍受的丹田现在也好好的,温热的灵气在气海中慢慢涌动,顺着经脉缓缓淌遍全身,四肢百骸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力量。   她调动内观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又涨修为了, 估摸着一夜之间涨了近两重小境界, 从元婴四层境一脚跨到了六层, 再往上升一点就要迈入化神期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涨修为肯定和祁夜熵的血有关,这大反派不是邪神吗?怎么这么滋补?元神双休涨修为, 喝血解毒也涨修为, 羊毛也是一薅一大把。   戚灵灵不禁觉得自己又赚了他的便宜, 昨晚他的种种恶劣行径也就不太计较了。   但是他们的关系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无论她做什么, 好像都无法阻它一路狂奔。   她紧紧闭着眼,有了这样的亲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夜熵,只想当鸵鸟,把脑袋埋进土里。但是现在不是抠城堡的时候,她已经耽误了很久,得赶紧去找师兄师姐——虽然隐隐猜到祁夜熵暗中作了安排,但这种事交给别人总不可能全然放心。   她悄悄把眼皮撑开一条缝,本想观察一下敌情,谁知好死不死撞上男人清冷的眼眸。   “小师姐醒了?”男人道。   戚灵灵只好顺势醒来。   睁眼的刹那,她果断决定假装失忆。横竖她中了毒,既然中菌毒可以失智,那么这次也可以。   “小师弟……”她一开口,发现嗓子哑得不行,咳嗽了两声,一个小瓶子就递到了唇边。   “小师姐昨晚把嗓子叫哑了,喝点灵液润润喉。”男人语气平淡,熟练地托起她后脖颈给她喂药。   戚灵灵差点破功,脸刷一下涨得通红,假装咳嗽掩饰过去,抵着额头,一脸茫然道:“我怎么睡着了?我们不是来救师兄师姐的吗?这是哪里?我的头好晕……”   祁夜熵撩了下薄薄的眼皮:“昨夜的事小师姐不记得了?”   戚灵灵无辜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说完悄咪咪地觑他脸色,她估计自己装失忆有两种可能的后果,一种是他看破不说破,心照不宣地把昨晚的尴尬事糊过去,两人原来怎样还怎样,第二种是当场惹恼他,两人关系降到冰点。   谁知男人既不揭过也不生气,淡然道:“昨夜小师姐中了蛇毒,我喂了血给小师姐解毒,谁知弄巧成拙,让小师姐中了欲毒,以至阳火内炽,邪欲亢进,难以清泄……”   他顿了顿,直视她双眼:“我便用手替小师姐纾解了几番。”   戚灵灵脸烫得能煎鸡蛋,垂下眼帘,刚好看到他握着药瓶的手,肌肤在清冷晨光中白得几乎透明,淡青的静脉泛出冷玉般的色泽,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漂亮得好像艺术品,指腹和掌根却带着薄茧,蹭一蹭就是勾魂摄魄。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啊……竟然是这样……多谢小师弟……”   祁夜熵收起瓷瓶,微微曲了曲手指:“举手之劳罢了,虽然纾解了七次才勉强把欲毒压下去,但好在小师姐每次都很快。小师姐眼下可有什么不适?”   戚灵灵捂住脸,她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用如此平淡又冷感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不掺杂一丝个人情绪,就好像医生向患者交代手术情况。   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她反而迷茫了,脸埋在手里,摇摇头:“没什么不适。”   “那就好,”祁夜熵抬手揉了揉她头发,语气放柔,“昨夜的事小师姐不必不好意思,把我当作解毒的器物便是。”   狂乱迷醉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她信了他的邪!器物可没有那么磨人,器物也不会让她不上不下,逼着她求他给。   这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一切温良都是装出来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小师姐能起来么?”祁夜熵收回手,“天快亮了,我们去寻古冢。”   他说着背过身去让她穿外衫,简直是柳下惠本惠。   戚灵灵爬起来,整理了一下亵衣衣襟,一低头便看见沿着锁骨一路往下的红痕,心脏一阵狂跳,忙掩耳盗铃地遮住,飞快地穿上外衣,系好腰带。   两人没再耽搁,便即出了山洞。   太阳刚升起,云间洒下金芒,山中晨雾弥漫,却不是昨日那种妖雾。   大约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戚灵灵思忖着。   祁夜熵取出罗盘,这回指针没有乱转,两人御剑向古冢的方向飞去,还未飞过山头,便听到山阴传来嘈杂的人声。   两人越过山巅,便看见半山腰有十几个修士模样的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山道上。   戚灵灵一眼便找到了人群中的大师兄和二师姐。   林秀川的腿似乎受了伤,舒静娴搀扶着他。   戚灵灵倾身全速飞去,收了剑急急忙忙奔过去:“大师兄,二师姐,你们没事吧?”   舒静娴看到师弟师妹陡然一惊,与其说是惊喜,毋宁说是惊吓,她下意识地和林秀川拉开距离,却忘了他的胳膊还搭载在自己肩上,一拉扯,两人失去平衡,差点没跌一跤,哪里像是剑法高强的修士,简直就像蹩脚的两人三脚选手。   舒静娴握着嘴咳嗽两声:“小师妹小师弟……”   又慌忙撇清:“你们大师兄脚上受了点伤,所以我才不得不扶着他的。”   林秀川连忙点头附和:“都怪我不良于行,静娴不得已只能扶着我。”   戚灵灵:“……”那你们脸红个什么劲?眼神躲什么躲?连“阿娴”都变成“静娴”了,简直是欲盖弥彰。   这两个人要是没发生点什么她就抠出眼珠子吃下去。   “大师兄的腿伤要紧吗?是怎么伤的?我这里有伤药。”她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里掏出几瓶不同的伤药。   林秀川道:“不打紧的,只是一点小伤。”   舒静娴:“他腿上被古冢里的尸妖抓了一把,好在伤得不重,又及时上了药,回去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他们说得轻描淡写,但情况定然十分凶险,戚灵灵道:“回去还是找个高明的医修好好看看。”   林秀川:“小师妹别担心,我省得的。”   戚灵灵又问:“妖雾是因为尸妖作祟吗?那尸妖已经除掉了吗?”   舒静娴皱起眉:“多亏了有高人出手,尸妖已除,不过妖雾起得蹊跷,与其说是尸妖引起妖雾,我们觉得更像是妖雾催感,把这古冢的墓主变成了尸妖。”   林秀川颔首:“这古冢的墓主是个千年前的得道高人,那位前辈修为登峰造极,渡飞升劫时不幸陨落,葬在此山中,羽化后仍旧庇佑一方平安。”   旁边一个鹤发童颜、手执拂尘的修士道:“吉地,吉尸,按理说是不会尸变的,贫道活了千年,从未遇见过此等怪事,真是难以索解。”   戚灵灵心里有个猜测,如果那妖雾不是从古冢产生的,那么很有可能和镇邪阵有关系。   她瞥了眼祁夜熵,只见男人神色平静,眼眸幽深,不知在想什么。小师弟的城府越来越深,他一本正经的时候,没人看得透他的心思。   她定了定神,问道:“这尸妖那么厉害,是怎么除的?”   舒静娴:“我们被古冢法阵中,音信传不出去,还要躲避尸妖追杀,眼看就支撑不住,好在昨夜有几个高手突入古冢,诛杀尸妖,将我们救了出来。”   “是哪个门派的?”戚灵灵问。   林秀川:“他们没有透露身份,只说是奉主人之命前来救人。”   “那几个人的修为都在炼虚期以上,为首之人至少在渡劫三重境以上,正道宗门的高手都是有数的,却不知这些高手从何而来,更不知能役使这等高手的是何方神圣。”方才那老者道。   戚灵灵早已猜到救人的是祁夜熵的部下,不过这些人的修为竟然这么高,她属实没想到。   炼虚期以上的高手,在正道宗门里至少也是封主、护法、长老之类的人物,那么多高手甘心奉他为主,他的隐藏实力有多强?   这才三年,再过几年还得了!   林秀川继续道:“那些义士救了人、分了药便走了,若是知道他们来历就好了,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   祁夜熵道:“大师兄回去养好伤再慢慢打听吧,既然在五域走动,总会留下踪迹。”   说得跟真的一样,戚灵灵越发佩服他这说瞎话不眨眼的本事,顿时又想逗逗他,以报昨晚磨人之仇。   “那些高手说是奉主人之命,”她状似不经意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帮我们赎山那位‘主人’?”   一边说一边瞟祁夜熵。   祁夜熵神色未变,眼神却是一冷。   林秀川道:“会那么巧么?若真是那人,他几次三番帮我们是为什么?”   赤炎山的详情舒静娴是听秦芝说过的,她忧虑地看着小师妹艳色逼人的脸蛋,妩媚天成的水眸,如果真是那位,图谋的还能是什么?   他们能护得住小师妹么?   她的目光移到小师弟的脸上,这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好得一个人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结为道侣,闹起别扭来又一副彼此不熟的样子。   “对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舒静娴问道。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师妹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一副心虚的样子,含糊道:“昨日到的,遇到妖雾,在山里耽搁了一夜……”   舒静娴又去看祁夜熵,小师弟脸色平静,但望向小师妹的眼神内涵丰富。   这两个人要是没发生点什么她这对招子都可以不要了。   想起那个可能对小师妹图谋不轨的“主人”,舒静娴更忧虑了。   一行人出了山,回到城主府,修整的修整,养伤的养伤。   他们这一批人运气好,命悬一线之时被人救下,虽有伤亡,大部分人活着出了古冢,但先前入山的那些修士却是全军覆没了。   劫后余生,众修士都是唏嘘不已。   城主问明山中情况,设宴款待、赠以财帛珍宝自不在话下。   因着林秀川受了伤,汤元四人决定在城主府修整一天,翌日再回罗浮。   城主家大业大,客房充足,四人每人分到一个独立小院。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悄然无声地落在祁夜熵院子里,正是昨夜那个黑衣男子。   男子仍旧垂着头不敢窥视主人尊容,言简意赅地将昨夜的情况禀报了一遍。   祁夜熵淡淡地“嗯”了一声。   男子继续道:“昨夜属下入墓一探,发现那古冢之下似乎有个古老阵法,不知是何人所布,妖雾兴许与那阵法有关,属下是否应该继续查下去?”   “不必,”祁夜熵道,“余下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自己会去。”   黑衣人一愣,不过主人的决定不容他置喙,主人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谭影,妖雾中黑蛇的来历查到了么?”祁夜熵接着道。   男子乍然被他称呼名字,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嘉奖,整个人激动地轻轻颤抖:“回禀主人,此蛇乃是古冢中得道灵蛇受妖物、尸气所感而化,名为尸虬,是世间至毒之物,若是被毒液触及必死无疑。”   祁夜熵:“沾上蛇血会怎么样?”   男子道:“即便只是沾上蛇血,毒根也难轻易拔除,每个月都要发作,必须服药解毒,连服十次。”   “何药?”   “唯有百毒丹和金鲛血可解,百毒丹一药难求,金鲛血则……咳咳……”   祁夜熵打断他:“我知道金鲛血是什么东西。百毒丹能寻到么?”   谭影道:“百毒丹是至毒之物,一般宗门或世家都不会有,且此丹配方已经失传,存世的不过百来丸,左不过在蓬莱、万虫谷这两个地方,重金去求,总是能买到的。”   小师姐可不差钱,又认识沈风清,知道毒根未清自会去蓬莱求药。   他正要挥退属下,忽然想起方才小师姐说起“主人”时双眸水光盈盈的模样,又改了主意:“着人即刻去万虫谷和蓬莱等地,把所有存世的百毒丹都过来,不要让人知道买主。”   谭影心中讶然,把市面上的百毒丹全买空,那剩下的解药不就只有金鲛血了?不说真正的金鲛血根本无处可寻,就算能找到,那药效……主人难不成和那中毒的姑娘有仇?也不像呐。   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懵懵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女人,你在玩火。   再说一遍男主是个坏东西,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他的行为是由人设决定的,不代表作者认同这种行为哦,所以后面他做出更过分的事小可爱们也不要惊讶 第108章   一行人回到罗浮山, 三师姐和四师兄刚巧做完试炼塔的任务回来,秦岸雪也已出关,趁着几人都在, 他们便把住处分了。   汤元门也曾人丁兴旺过, 赎回的山有六座山峰,大大小小的院落不下几十座, 加上讲经坛、练舞场、灵兽苑、药庐、丹房等建筑, 大约有上百处房舍, 主峰上还有一座十八层藏经塔, 比玉霄峰那座还高些, 虽然大部分设施都有些陈旧了, 但俨然是名门大宗的气象。   奈何宗门上下加上福瑞叔一家和禽兽们,也就十几个主人,分散在各个峰头往来还要乘接驳鹤属实没有必要, 几人一合计,便都住在主峰钟离峰。   众人聚集在厅堂里,林秀川铺开古旧的舆图,钟离峰十几个院落星罗棋布,有大有小, 风光视野也不尽相同。   林秀川道:“小师妹先挑吧。”   舒静娴乜了他一眼:“挑什么, 让她自己挑, 她肯定要把好的让出来。”   她朝着一处靠近山峰的院落:“我看这岚光院挺好。”   林秀川看不出哪里好,这处院子既不是最大的, 也不是视野最好的。   秦芝却立刻明白了舒静娴的意思:“我也觉得挺好, 最要紧的是清幽。”   秦巍挠挠头, 不解地指着岚光院旁边的院子:“哪里清幽了, 旁边不就有个洗心阁么, 两个院子离得那么近,只隔着一条十来步的小径,怕是打个喷嚏都能听见……”   舒静娴抬手就在这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什么打喷嚏,就不能想点好的吗?你看,洗心阁这儿有间琴室,有人在这儿弹个琴,那边小师妹在房里不就能听见了么?”   秦巍还是不开窍:“怎么,大师兄住隔壁么?”   同门几个人里就属大师兄喜欢弹琴,有事没事都要叮叮咚咚弹上一通,秦巍不通音律,在汤元殡葬乐队里负责敲锣,不太理解这种雅兴。   舒静娴额头上青筋直跳,真不知道这些男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一向比四师弟还迟钝的大师兄这次却突然开窍了,笑着看祁夜熵:“小师弟的琴艺远在我之上,洗心阁他住正合适。”   祁夜熵沉稳又淡然:“大师兄谬赞了。”   戚灵灵:“……”大师兄果然是老婆奴。   “我倒觉得这两个院子给大师兄和二师姐住更适合,”她果断反击,“大师兄在那边弹琴,二师姐在庭中舞剑,多美好。”   舒静娴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可不爱听什么琴。”   说着把岚光院的玉牌往戚灵灵怀里一塞。   祁夜熵随即自然地拿起旁边洗心阁的玉牌:“多谢师兄师姐。”   戚灵灵:“……”   舒静娴眉开眼笑:“看吧,还是小师弟坦荡,想要就说要,小师妹多跟人家学学。”   秦芝冲戚灵灵挤挤眼,笑眯眯地补上一刀:“对了,两个院子后面那片梅林里有个热泉池,小师妹不是喜欢泡热泉么?依我看,索性把两个院子的后墙拆了,重新竖一圈篱墙把热泉围进来,岂不方便?也省得顾忌有人往来,泡也泡得不尽兴。”   戚灵灵:“……”就知道三师姐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舒静娴也跟着起哄:“对对,阿芝说得对,就这么办。”   说着对张福瑞道:“福瑞叔……”   张福瑞压根不用她说,已经掏出灵笔在舆图上画起圈来:“这么竖一圈墙,弄高一点,索性做成个穹顶,栽点四季藤萝和蔷薇,上面再布个阵,这样就算有人从头顶飞过去也不妨碍,还能挡着点日头……”   戚灵灵:“……”怎么连福瑞叔都跟着瞎起哄。   几个人越商量越起劲,连几个男人也参与进来——这里该盖个小亭子,这里弄个云台,那里搭一条空中阁道……   戚灵灵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们这架势,简直就像在给家里的孩子商量着盖婚房。   她这个当事人完全插不上嘴,最后稀里糊涂地发现原本两个独立小院,现在除了一道聊胜于无的矮墙之外,差不多已经成了一个院子。   安排好小师妹和小师弟,剩下的院子就容易了,毕竟都是在窑洞里住了上百年的人,几人都不挑剔。   二师姐一向双标,给她和林秀川挑了两个相隔甚远的院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还隔着一道瀑布,堪比牛郎织女。   秦芝挑了靠近药庐和药圃的桃花坞,秦巍选的是靠近剑坪的春阳堂。   众人一致把除掌门院外规模最大的院子给了福瑞叔,他家口多,福瑞婶已有身孕,两只小熊崽很快又要添弟妹了。   张福瑞连连摆手:“我一介外门弟子,怎么能住到内山来,还是拖家带口,岂不是坏了宗门规矩?”   舒静娴奇道:“我们宗门什么时候有规矩了?”   众人都笑着逼福瑞叔收下门牌。   张福瑞用毛茸茸的大手揉着眼睛:“你们这些孩子真是……”   秦岸雪趁着大家都在安慰哽咽的福瑞叔,悄悄摸向一块玉牌。   谁知指尖还没碰到,就被舒静娴“啪”地打在手背上:“老五,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几人一看,他摸的那块牌子是“清风窟”,旁边就是宗门列祖列宗的墓冢。   林秀川无可奈何:“小师弟,不可打扰师祖们安息。”   秦巍也板起脸看着他。   秦岸雪一张青白小脸微微发红:“我只是喜欢住山洞罢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秦芝声音和煦,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会偷祖宗仙蜕炼尸的人。”   林秀川:“对了,记得提醒我在墓冢加道禁制。”   戚灵灵提醒道:“还有藏经塔十八层。”藏书洞里的禁书已经搬了过去。   秦岸雪生无可恋:“连小师妹你也不信我……”   论起装可怜,五师兄的技术比某人差了十万八千里,戚灵灵无动于衷:“对啊。”   除了人之外,灵禽灵兽们也各有归宿,白月光和小奶猫们还是跟着戚灵灵住,喜当爹的黑猫仍然跟着祁夜熵,苏小蛮和白姨娘各自有自己的院子。   苏小蛮的地方是戚灵灵一早就属意的,提前和师兄师姐们商量好了,前几日重新布置了一遍。   前院有一方大灵池,池上有曲桥水榭,池畔栽着棵大榕树,华盖似的大树冠把池子遮住了大半,太阳大的时候小锦鲤就可以在树荫里乘凉。   化成人形之后的闺房也准备好了,家具软装都是戚灵灵一样样挑的,粉粉嫩嫩,十分少女心,她甚至替她准备了一大衣柜的衣裳,不知道她化形之后是直接变成少女还是从幼童慢慢长大。   戚灵灵把从小到大的衣裳都备好了,省得有一天突然离开措手不及,留下遗憾。   养了三年多的鱼,她真想亲眼看看她化成人形,不知有没有机会了。   戚灵灵不禁有些惆怅,遗憾何止这一件呢?她还想看大师兄和大师姐结为道侣,想看见三师姐彻底走出沈风清的阴影……眼前这些都是她的亲人。   还有祁夜熵……   她不知道该把祁夜熵放在什么位置,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酸酸胀胀、满满当当,大反派天生霸道,他不等她给他腾位置,就要占据一切,撑满所有。   分配完住处,祁夜熵只在宗门里住了两三日,便又接了个任务去北域了。   戚灵灵现在知道他每次出门一定是去搞事,不禁担心起来,他是不是又去推剧情了?这次出门能推多少?1%还是10%?他有没有和男主对上?   系统最近都没能突破防火墙窃取更多信息出来,她两眼一抹黑。   师兄师姐们也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小师妹一向懒散,最近却突然发奋图强起来,每日天蒙蒙亮就起来练功,甚至还主动求二师姐教她剑法,找大师兄学习符箓,练功之余就一个人跑去藏经阁,也不知道在钻研什么,但林秀川有两次进塔理书,都在十八层碰到她。   小师妹以前也常逛禁书洞,但那时候都是找话本子看,这两回林秀川碰到她,她却都是在看禁术、邪术之类的东西,老实巴交的大师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五师弟给小师妹偷偷下了傀儡术。   戚灵灵直到这时才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争分夺秒地勤学苦练有没有用,她只是想,假如祁夜熵不可避免要和男主对上,她至少得做点什么。   她拿出当年高考冲刺阶段的劲头,如此冲刺了将近一个月,饶是她也有些累了,便抽出点时间,约了苏小蛮一起泡汤。   普通热泉对小锦鲤来说太烫,戚灵灵便往苏小蛮的灵池里加了块暖晶,把池水加热到微温,一人一鱼便在榕树下泡起来。   都是女孩子,戚灵灵大大方方地脱了上衣,只穿了亵裤下水。   “对了,”苏小蛮用她的小短腿和小短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灵姐姐的那位朋友怎么样了?”   “什么朋友?”戚灵灵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小蛮的鱼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就是那位碰到感情困难,左右为难的朋友呀,灵姐姐忘了?喜欢上一位老先生的那个。”   戚灵灵想起来了,不久前她还咨询过苏小蛮怎么和人划清界线来着,可惜那条界限还没画完就被扔到脚下狂踩,越界越到都看不清界在哪儿了。   她雪白的肌肤一下子变成了粉色,支支吾吾道:“呃……就那样……还是老样子……”   苏小蛮似乎有些失望:“啊,没什么进展么?”   “嗯,”戚灵灵扯开话题,“对了,你想吃什么?现在山上有厨房了,我抽空给你做点果酱换换口怎么样?”   小锦鲤果断把话题扯了回来:“灵姐姐那位朋友不是要还礼么?送了么?对方什么反应?”   戚灵灵这才想起有这一茬:“还没来得及……要还的……”   就在这时,苏小蛮忽然拉起她胳膊:“灵姐姐,你胳膊怎么青了一块?是在哪里磕着了么?方才我还以为是树影,仔细看才发现不是。”   戚灵灵抬起胳膊瞅了瞅,果然有一块淡淡的青色。   修仙以后身上没那么容易磕碰出乌青,她心下有些奇怪:“可能是早上练剑的时候磕的吧。”   苏小蛮:“灵姐姐小心些,练剑要紧,可也别累着。”   戚灵灵搓了搓手臂:“没事,明天准好了。”   然而第二天这块青痕非但没褪,反而青得更厉害了,似乎还扩大了一点。   戚灵灵这时才察觉不对劲,联想到之前中的蛇毒来,发青的地方似乎就是一开始溅到蛇血的部位。   她没敢耽搁,忙去玉霄峰找了大夫,大夫一把脉,果然是中了毒。   戚灵灵把中毒的情形说了一遍,可惜罗浮的兼职医修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怪蛇,只给了她一些普通的解毒丹。   戚灵灵服了几种自己高价买来的上品解毒丹,然而过了半日,那青色不见消退,反而变成了一指长。   祁夜熵没骗她,这种蛇毒的确不是一般丹药能解的。   她迟疑了一下,没把余毒发作的事告诉他,先传音给沈风清。   沈大夫虽渣,业务能力却是五域屈指可数,听她简单地描述了一遍便道:“若是在下没猜错,仙子中的应该是尸虬之毒。”   戚灵灵:“沈道君见多识广。”   “惭愧,”沈风清道,“不瞒仙子,非是在下见多识广,前日有人中了此毒来蓬莱求医问药,在下刚查过典籍。”   戚灵灵狐疑:“这么巧?”   沈风清:“的确很巧。”   戚灵灵又问:“我中毒之后服了药,当时毒就解了,为什么时隔一个月突然又发作了?”   沈风清道:“此毒毒性极烈,毒根难除,每月都会发作。戚仙子可在每次发作时再服一剂,直至毒根拔除,再不发作为止,大约十次上下。”   戚灵灵道:“哪些药可以解这种毒?”   沈风清:“唯有百毒丹对症,此外便是可解天下一切奇毒的金鲛血了。”   “沈道君那里有没有百毒丹?”戚灵灵满怀希望地问道,“价钱不是问题。”   沈风清歉然道:“对不住仙子,敝派原先藏有解毒丹十余枚,只是先前有人求药,便都给了他。”   巧是巧,但戚灵灵没多想:“沈道君可知还有哪里能买到此药?”   沈风清想了想:“仙子可去南域万虫谷问问看。”   万虫谷离朱雀城不远,戚灵灵断了传音,立刻传音给白姨娘,让她派人去万虫谷买药,谁知万虫谷说谷内从无此种丹药,想是以讹传讹弄错了。   戚灵灵让人各方打听,可两天下来都没有结果,她胳膊上的痕迹已经变成了深青,扩大到了小半条胳膊。   这天夜里祁夜熵照例传音来向她报平安:“小师姐一切可好?”   戚灵灵看看手臂上的青痕,还想再挣扎一下,说不定明天就找到药了呢?她便道:“放心吧,我在宗门里,能有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微冷:“小师姐又在骗我。”   戚灵灵心头一跳,连忙抵赖:“哪有……我骗你干嘛?骗你是小狗。”   男人冷笑了一声:“小狗师姐,沈风清已经告诉我了。”   戚灵灵差点骂人,这渣男是有什么毛病,竟然还打小报告,等等……   “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戚灵灵狐疑道。   男人镇定自若:“我想起当日那蛇的怪异,便去查毒虫典,却不见记载,便去问了沈风清。”   他的声音沉下来:“若非如此,小师姐打算瞒我多久?”   戚灵灵虽然觉得蓬莱的解药刚巧卖掉有些蹊跷,隐隐怀疑是不是这坏东西做了什么事,但她没有证据,也不好直接问,反倒被他理直气壮地质问了一通。   “我已经让人去买药了,”戚灵灵好脾气地解释,“应该很快就能买到的。”   “小师姐知道去哪里买么?”   戚灵灵:“呃……这不是已经让人到处打听了吗?”   “若是一直找不到呢?”男人的声音像一道寒泉,激得她脊背发凉。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也只能来求你了……”戚灵灵心虚道。   “实在没办法,是说毒发身亡的时候么?”   “当然不会拖到那时候……”戚灵灵道,“我就是想再找找,省得每个月都要让你放血……”   一阵沉默。   祁夜熵无声地扬起嘴角,小师姐真傻,这种时候先想到的竟然不是防着他趁机欺负她,而是担心他取血。   “不过一点血罢了,”他放柔了声音,“小师姐别担心。”   “可是会疼啊。”戚灵灵道。   “不会疼,”男人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万幸能对小师姐有点用处,我还不算一无是处。”   戚灵灵明知道他可能是装的,可听见这种话,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深渊中少年苍白的身体,恐怖的血洞,还有他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涩。   “不许说这种话,我不想听。”她道。   小师姐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快哭了,她是真的伤心。若他有半点良知,就该立刻把百毒丹拿出来。可惜他天生恶种,根本没有良知这种东西。   “好,”他小心隐藏,不让心中的愉悦溢出一丝一毫到声音里,“小师姐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顿了顿:“我尽快回来给小师姐解毒。”   作者有话说:   再提醒一遍,小师弟不是正常人,他不知道怎么正常爱一个人,不要对变态抱有任何期待 第109章   一听大反派要赶回来帮她解毒, 戚灵灵顿时慌了神,忙道:“你任务不是还没做完吗?不用专程赶回来。”   昨晚报平安的时候刚问过,他的任务才完成一半。   “来回跑多麻烦……”戚灵灵对对手指, “要不用传送阵吧……”   五域之内设有传送阵法, 就跟现实中的快递站差不多,大城池、大宗门一般都有设点, 除了活物之外一般都能传送, 玉霄峰就有个点。   但是戚灵灵有些心虚, 要他的血不要他的人, 总有点用完即抛的感觉。   她估摸着大反派要不开心, 然而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愠怒, 仍旧温柔体贴:“用传送阵送药倒是比我回来快,不过小师姐一个人可以么?”   戚灵灵心道这能有多难,她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女青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难道还能被点小手工难倒?   “应该可以的吧……”她清了清嗓子,和暧昧对象讨论这种问题真是尴尬,偏偏对方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好像只是担心她不能顺利解毒, 倒显得她一脑袋废料似的。   “小师姐打算怎么做?”男人仍旧是那副大夫看诊般的专业态度, “是找别人帮你还是……”   他略微顿了一顿, 吐出两个字。   戚灵灵脸上像是被火燎过,顿时红了一大片。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用那么淡然的语气说出这种字眼?   戚灵灵一个回合就乱了阵脚:“呃……嗯……大概……到时候再说吧, 你去忙吧……”   “小师姐会么?”祁夜熵却不打算放过她。   戚灵灵滚到床上用枕头蒙住脸:“这不难吧……”   祁夜熵的声音微沉, 语气更加严肃:“小师姐千万别托大。金鲛血的毒性很强, 若是不解干净恐有后患。”   戚灵灵回想了一下上次解毒的过程, 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那疯劲,都用了七次才解干净,她忽然有点没把握了。   “我可以买个傀儡人之类的……”戚灵灵记得她有次在罗浮城市坊里逛街,误入过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面有家卖傀儡人的小铺子,那傀儡人做得男俊女靓的,比一般的养眼,她起初以为只是用来干杂活的普通傀儡人,差点买了一个,店主开始介绍功能才落荒而逃。   “那种东西毕竟是死物,不知轻重,”他一副毫无私心,只是在担忧小师姐健康的样子,“小师姐那么柔嫩,弄坏了怎么办?”   戚灵灵呼吸一紧,身体里那根弦好像又被吊了起来。这坏东西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糟糕的话?   “轻重都可以调的……”她用手背去贴滚烫的耳朵。   假如那店主没打虚假广告的话,这种傀儡人似乎还挺智能。   “小师姐宁愿用死物也不要我帮你,”温柔的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沮丧,“是因为上次弄得小师姐不舒服了么?”   他一提,那凌乱的一幕幕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她不禁浑身紧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不是……你别多想,你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吗?总之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就别操心了。”   对面一阵沉默,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并未生气,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也好。我尽快把解药传过来,小师姐自己小心。”   难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也对,那一晚他全程都在帮她纾解释放毒性,他自己只能憋着,想必没什么舒服的。   戚灵灵莫名有一丝丝失落,大约这就是人性吧。   他上赶着要给她解毒,她就怀疑他居心叵测,他当真由她自己去了,她又忍不住多想。   “对了,”挂断传音前,祁夜熵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傀儡人买回来之后,小师姐记得仔细清洗。”   “怎么了?”   “我在外行走时,曾听人提起过,有人专门回收这种傀儡人,翻新后再卖出去,也不知最后流去了哪里。”   戚灵灵:!达咩!   “应当不至于,不过……”男人坏心眼地顿了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对不对,小师姐?”   戚灵灵:“……”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但是她又无法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呢?   最可怕的是就算她真的买了个回来,这个念头会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这坏东西确实很了解她,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就把她这条路挖断了。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买到翻新机她也不敢尝试。   “小师姐当真不用我帮忙?”男人声音里有若隐若现的笑意。   图穷匕见,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挑衅。   戚灵灵也被激起了血性:“就不劳小师弟操心了。”   谁的手还不是手呢!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社畜,怎么能让个不满二十的男大牵着鼻子走?   “好。我这就去准备解药,傍晚便能送到,”男人悠悠道,“小师姐记得尽快解毒。”   不到傍晚,玉霄峰传送阵的灵鹤便把戚灵灵的解药送来了。   打开盒子,里面填着整块的玄冰,冰中间挖了个洞,嵌着一只水晶瓶,瓶子里装着殷红的液体,在夕阳照耀下折射出夺目光芒,宛如红宝石般瑰丽。   瓶子比想象中的大,估摸着有小半碗。上次喝血是昏迷状态,她并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原来要这么多血才能解尸虬毒吗?   她做贼似地掩上门,抱着盒子上了床,降下床幔,还是不放心,又在床四周布了个密阵,这才把琉璃瓶抠了出来,拔开塞子,一股腥甜的气息溢了出来,这气味和一般的血不太一样,萦绕着一丝说不上来的香气,像传说中才有的香料,又像某种叫不出名字的花,盛放到了极致,即将凋零,外表依然华美,内里却已开始悄悄腐烂,透出一丝堕落的欲感。   就像血的主人一样。   戚灵灵看看织物缝隙里透进的夕阳,又瞅了眼自己的胳膊,青色刚刚蔓延到手肘,还有时间。   大白天的做这种事情实在太羞耻……还是等天黑吧。   天黑得比预想中还快,戚灵灵没点灯,再次鼓起勇气拿出琉璃瓶,拔开塞子凑到嘴边,又拿下来,堵上塞子。   时候还早,万一有师兄师姐来找她呢?还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吧。   她突然变成了个拖延癌晚期患者,不断找借口拖下去,连虫子都不叫了,终于没了借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传音铃突然在她耳边突兀地响起。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把珍贵的金鲛血洒在床上。   这时候传音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戚灵灵假装没听见,但那铃声像是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她一气之下差点把他拉黑,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她下不去手。   不管怎么使坏,他为了替她解毒放了那么多血,还得放好多次,想到这里,她的心肠就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戚灵灵叹了口气,接起传音。   “小师姐还没喝药吧?”男人仿佛上门讨债的冤魂。   戚灵灵下意识地矢口否认:“谁说的?当然喝了。”   祁夜熵轻嗤了一声,都不屑于反驳。   戚灵灵恼羞成怒:“我正准备喝,谁叫你这时候传音过来的!不说了,我要解毒了。”   戚灵灵说着便要掐断传音。   祁夜熵似乎早有所料,阻止道:“别断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这不是闹着玩的,金鲛血毒性若不能及时解除,会有性命之虞,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必须有人在场确保安全。”   戚灵灵:“……”   “小师姐若是不愿意我听着,”男人冠冕堂皇道,“那就告诉二师姐或三师姐,让他们在近处守着。”   戚灵灵:“……”要是让师姐们知道这事,她今晚就可以离开太阳系了。   “那你别打扰我……”她心一横道。   祁夜熵:“好,我只需确认你安全。”   戚灵灵:我信了你的邪!   可是他横竖都已经见过现场,总好过公开处刑。   只是听着,只要她不发出声音,他还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戚灵灵仰起脖子把血灌了进去。   血液已经被她用手捂暖了,温温的好像刚从血管里流出来,入口不怎么腥,甚至有丝微微的甘甜。   她起身点了灯,往空瓶子里倒了点灵泉水晃了晃,把残留的血液也喝了下去。   虽然恨得牙痒,可那毕竟是他割伤自己放出来的血,一滴也不能浪费。   不多时,手臂上的青痕肉眼可见地开始缩小、消褪。   不出半个时辰,最后一抹青色消退,那股熟悉的燥热痒意也开始在身体里蔓延起来。   她不自觉地曲起膝盖,手抚向脖颈,顺着那股痒意抓挠,可是那种痒是痒在骨头里,挠是挠不到的。   能有多难呢?她把手往下伸,滑进中衣衣摆。   隔靴搔痒,痒意更肆虐,好像有无数小虫在她骨头缝里爬。   她有些迟疑。有的事情,没人知道偷偷做是一回事,明知道坏东西就在另一头听着,那羞耻简直超乎想象。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师姐,你还好么?”   戚灵灵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我没事……你别突然出声吓我!”   祁夜熵:“抱歉,只是估算毒差不多发作了,担心小师姐无从下手。”   戚灵灵:“怎么可能……”   “既如此,小师姐为何还不动手?”   “你怎么知道我没……”戚灵灵一边承受万蚁噬心的折磨,一边还要跟那坏东西斗智斗勇,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因为我还没有听见声音。”男人一本正经解释。   戚灵灵咬着牙:“你有完没完?”   她又想掐断传音咒,但转念一想,这小混蛋真有可能把师姐找来,只得忍住了。   祁夜熵有恃无恐地挑衅:“小师姐可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戚灵灵:……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用不着……”她咬咬牙,抽开了丝绳。   夜晚微凉的空气让她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把手搁在小腹上,自欺欺人地闭上眼,难免回忆起上一次的感觉,学着他的样子……   就在这时,可恶的声音再度响起,男人的声线压低了,越发蛊人:“小师姐的手那么软,手指那么细,真的能解毒么?”   戚灵灵都快哭了:“你给我闭嘴!”   可声音绵软无力,媚得连她自己都陌生,像是一边娇嗔着一边恳求。   坏东西怎么会乖乖听话?祁夜熵置若罔闻,声线依旧清冷干净,说出的话却无比恶劣:“小师姐做这种事的时候会想些什么?会想起上一次我帮你么?”   戚灵灵几乎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直接回来,至少能堵住那张可恨的嘴。现在他闲着,就不停地拿话勾她的羞耻心。   她疑心他的血到了她身体里就变成了火,仿佛要把她的身体烧干,骨头烧枯。   “我教你,”男人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魔力,“按我说的做,要是不好意思就把这当成我的手。抬起左手,小师姐。”   戚灵灵明知不对劲,却鬼使神差地依言抬起了手。   男人发布指令,冷淡得好像在读电器使用说明。   戚灵灵回忆他上一次的的动作,自欺欺人地想象这是他的手。   “做得很好,小师姐,”祁夜熵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温柔鼓励道,“我们继续。”   戚灵灵忍不住死命咬住嘴唇。   然而这事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手上一丝力气也没有,火越窜越高,犹如抱薪救火。   戚灵灵几乎哭了出来:“我……我没力气……”   祁夜熵轻笑了一声,似乎早有所料:“没关系小师姐,交给我。”   戚灵灵欲哭无泪:“可是来不及……”   “难道小师姐打算找别人?”男人声音微沉。   “不,当然不是……”这么社死,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放心,还有别的办法,”祁夜熵放缓语气,“只不知小师姐愿不愿意。”   戚灵灵眼下只想解毒:“愿意……快点……”   祁夜熵却不急了,慢条斯理地解释,有一种法术可以让人远程控制另一个人的身体,不过需要双方同时施咒。   “用不着整个身体,小师姐只需把双手交给我即可。”祁夜熵贴心地建议。   “好。”   祁夜熵教了她方法,两人同时施咒,戚灵灵的双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接着双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放到她眼前。   这感觉很怪异,有点像被夺舍,但只是夺去一部分,意识也是全然清醒的。   “可以了,”祁夜熵道,“接下去的事交给我就行。冒犯了,小师姐。”   不多时,祁夜熵体贴道:“才刚开始褥子就成这样,今晚还怎么睡?去净室吧,我替你洗洗。”   戚灵灵才不信他有那么好心,新居净室很大,里面有个不小的浴池,天知道他憋着什么坏。   手重重掐了一下,戚灵灵呼痛,男人声音微冷:“听话。”   戚灵灵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两只手都不听她自己使唤,只能任由他摆布,她只好告饶,起身下床向净室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净室,她浑身无力趴在了池边。   “起来。”   男人话音未落,两手已经自动将她身体支撑了起来。   “我记得小师姐的净房里有面大铜镜,是不是?”   戚灵灵隐约猜到他打什么坏主意,忙否认:“没……没有……”   男人施了个移山咒,把那面沉重的大铜镜移到了她面前。   戚灵灵听见声响一抬头,冷不丁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连忙坐起身,扭过头去。   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掰正:“小师姐害羞什么。”   男人在她耳边低语,轻柔但却近乎无情命令:“小师姐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有多美。”   她往后一仰,却忘了身后没有支撑,失去平衡仰跌下去。   然而她却并未如料想中落进池里,而是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她睁开眼睛一看,镜子里果然多了个人。   一袭黑色劲装的男人好整以暇地从镜中看着她。   他衣冠整洁,连发髻都纹丝不乱,更衬出她的不堪入目。   “你怎么会在这儿?”戚灵灵有点生气,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然而双手被人控制,哪里挣脱得开。   她只能放弃:“不是说在北域吗?”   “把血传送出去便往回赶了,”男人轻描淡写地道,“生怕小师姐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解毒,果然。”   戚灵灵恼羞成怒:“谁说我不会!”   祁夜熵挑了挑嘴角:“既如此,小师姐会给我看看。”   话音甫落,戚灵灵只觉双手一松,像是忽然解了绑,知觉瞬间回来了。   她便要抽手,却被男人握住手腕。   修长手指覆上她的手:“小师姐不会,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你。”   作者有话说:   坏东西,大家谴责他   男主人设就是这样,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都很正常   顺便说一下写什么都是我乐意,我喜欢。如果过界了自然会锁,锁了我自然会修文,倒不用太操心   十次也不可能每次都事无巨细写出来,小师弟还真以为自己还有八次吗?太天真了   不管怎么说,一篇文两三次亲密戏份,私以为还是有必要的   预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哦,不管别人快不快乐,小两口是挺快乐的 第110章   戚灵灵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衣衫整洁, 独自躺在松软干燥清香的褥子上,床幔里金红一片,这显然不是朝阳, 因为她是亲眼在净室里看着曙光爬上窗户的。   竟然一觉酣睡到黄昏。   想起昨晚的事, 她有些生气。   上一次还能自欺欺人安慰自己是为了解毒,但昨晚的疯狂程度和繁多的花样显然超出了解毒的需要, 到后来她浑浑噩噩, 把解毒的事和羞耻心一起抛了个干净。   然而药性过去, 理智回笼, 新死的记忆还没来得及埋葬, 跳起来打得她鼻青脸肿。   她趴在枕头上生了会儿闷气, 坐起身拉开床帐,惊讶地发现祁夜熵合衣躺在床边地毯上,那丝毯不厚, 他又瘦,想也知道多不舒服,修长的身体此时蜷缩成一团。没有安全感的人大多是这种睡姿,戚灵灵自己也是如此。   戚灵灵在心里呸了他一下,这个坏东西, 又不是没躺在一张床上过, 昨晚这么放肆, 现在却装出这副无辜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当然是给她看。上回也是这样, 哪怕刚做过亲密到无以复加的事, 只要“解毒”程序结束, 他就干脆地退回到原来的距离, 他也不会错认自己的地位, 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仿佛那些混账事都是解毒必不可少的步骤。   戚灵灵不想被他拿捏,可是看见他乖乖蜷缩在地上的模样,她就情不自禁想起在他灵府里见到的那个孩子。   明知他可恶得很,但她的心肠还是会软,装可怜这招屡试不爽,几乎已经成了双方心照不宣的阳谋。   更可恶的是他还长得那么好看,戚灵灵再生气,也忍不住趁他熟睡多看两眼。   此时男人骨相绝佳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夕阳,柔和了凌厉的眉眼,长而翘的睫毛也镀上了金色,几乎要融化在光里。薄唇恢复了浅淡的颜色,看着十分禁欲,可想到昨晚他用这双薄唇做的事,她脸颊就烫得能煎鸡蛋。   意识到自己的动摇,戚灵灵更加生气,生气中还多了恼羞成怒的成分。   她别过脸,抬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祁夜熵睁开眼,坐起身,对着她的背影道:“小师姐,有什么不舒服么?”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戚灵灵却听不得“舒服”两个字,恼怒道:“没什么!”   “小师姐生气了。”是肯定的语气。   本来戚灵灵只想迅速离开现场,但既然跑不了,索性好好说道说道。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他坐下:“是。”   祁夜熵想不通,他料到小师姐醒来会羞恼,但她现在神情严肃,不是害臊那么简单。   难道是他做的不好?   不可能。他有十足的把握。   上次是意外,他只能凭着天赋一边探索一边领悟,好在结果不差。这次有充分时间准备,他更是有备而来。   他知道黑猫收藏的那些东西荒诞不经,压根不屑于参考。他找的都是玄素宗和玉女门的正经典籍,甚至还有海外合欢宗的秘籍,凭着超人的悟性,结合第一次的实践经验,即便不像书里写的那样让人如登极乐,至少也是飘飘欲仙。   小师姐虽然惯会口是心非,但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若是讨厌的话,解了药性之后应该将他一脚蹬开,而不是继续与他纠缠上大半夜。   小师姐并不讨厌与他做的这种事,甚至还很得趣,是因为把她逼得太紧了?   还是说……问题出在他这个人身上?   祁夜熵眼神一暗,像是飘过一片阴翳。   “是我弄痛你了?”   “没有。”戚灵灵抿了抿唇。   两次“解毒”都折腾得厉害,但事后她并没有体会到传说中“被卡车碾过”的感觉,腰不酸腿不疼,精力充沛,丹田暖热,好像在温泉里泡了一夜。   除了修士身强体健外,大部分功劳属于他的血。拜他所赐,她的修为又突破了一层,眼看着就要迈入化神期了。   “是有哪里难受?”祁夜熵又问。   “也没有……”   “我以为小师姐会喜欢。”   戚灵灵脸又是一热,昨晚她迷迷糊糊,被他威逼利诱着,亲口承认“喜欢”。   “这不是重点!”她目光闪躲,“喜欢不喜欢,舒服不舒服,都不是最重要的。”   祁夜熵的双眼却牢牢锁着她,像饿了三天的野兽盯着猎物:“什么重要?”   戚灵灵:“重要的是……那种事应当和情投意合的人做,我们这种关系不应该……”   前两次都是她默许了事情的发生,过程中还很享受,甚至忘乎所以,现在说这种话实在是马后炮。她低下头:“怪我不好……”   “何种关系?”男人问。   “你是我师弟,就和亲弟弟差不多……”戚灵灵低着头不敢看他,她能想象男人眼里满是讥诮。   连她都觉得自己虚伪,谁会放任亲弟弟和自己暧昧,谁会让亲弟弟给自己“解毒”还乐在其中?明明就是不断找借口放纵沉沦,现在却把责任都往他身上推,真是敢做不敢当。   祁夜熵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小师姐是这样想的?”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戚灵灵硬着头皮看着他道:“是,之前是我不好。我比你大,应该比你清醒。”   祁夜熵垂下眼帘:“我知道了。可是小师姐身上的蛇毒……”   “我会尽力去找解药。”戚灵灵道。   “若是找不到,小师姐还是服原来的解药吧。”他不提“血”,好像生怕说了她就会嫌弃似的。   戚灵灵心尖上像被针刺了一下。   “离毒发还有一个月左右,总不至于整个五域都找不到一颗吧。实在不行再找你求血,那个……发作的时候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已经一错再错,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祁夜熵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好。”   戚灵灵很想问问他,买走百毒丹的究竟是不是你,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还是选择旁敲侧击:“小师弟经常到处做任务,也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哪里有百毒丹。”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意冤枉他。   祁夜熵神色不变,温柔道:“好,我会替小师姐留意的。”   态度越好越可疑,戚灵灵知道他不可能因她三言两语就改邪归正,如果药真是他买去的,他多半还是不会拿出来。   她不由又有些生气,但与其说是气他诡计多端,倒不如说是气他这样满不在乎地对待自己。   好像他真的只是件器物,身上的一切都可以随意取用,随意丢弃。   “小师姐,”祁夜熵站起身,“若是无事,我先回去了。”   戚灵灵默默看着他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住他:“小师弟。”   男人脚步一顿,转过身,身后是斜阳晚照,如火辉煌,他的脸却隐藏在一片暗影中:“小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许过我三个愿望,还记得吗?”戚灵灵问道。   “当然。”   “我现在想用一个。”   “小师姐说。”   “我希望你爱惜自己一点。”戚灵灵轻声道。   男人沉默不语。   戚灵灵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半晌,他终于开口:“小师姐当真要把一个愿望浪费在这种事上?”   戚灵灵心脏揪紧:“我觉得值得就好。”   男人仿佛笑了:“因为小师姐把我当亲弟弟。”   戚灵灵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好,我答应你。”他道。   ……   裴氏庄园灯火通明,新建的凌云台上金鼓铿锵,两个男子各执一剑在台上过招。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形只剩残影,只见剑光交错飞舞,不时传来剑锋割破血肉的裂帛声,显然不是寻常比试。   裴谌倚靠在锦榻上,就着美人手慢慢饮着酒,时不时抬眼看看两个鏖战的剑修。   他乜着眼问那美人:“你猜他们中,哪个会活下来?”   美人咬着指尖左右为难,娇声道:“奴婢愚笨,实在猜不出来……”   裴谌从金盘里拈起一颗葡萄塞进口中,勾着唇角道:“我与你打个赌如何?你随便指一个,若是赌赢了,我让你做裴夫人。”   美人脸上惊喜一闪而过,嗔道:“主君又拿奴婢这等苦命人打趣。与主君打赌,奴婢一定会输……”   “不试试怎么知道?”裴谌道。   “若是奴婢赌输了呢?”美人将信将疑。   裴谌指指台边一个巨大的玄铁笼,里面盘踞着一道黑影,足有小山那么高。   他调情般道:“要是猜错了,就拿你喂我的小蛇儿。”   美人一阵哆嗦,连连摇手:“奴婢不敢赌……主君别说笑了……”   裴谌笑意更深,抬手用力握住她尖尖的下颌,晃了晃:“富贵险中求,你的胆子不是一向最大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想给你夫人做呢,你怎么倒来败我的兴?”   美人被他掐得眼泪汪汪:“奴婢遵命……”   她指了其中一个身形较为魁梧的剑士,裴谌方才松开手。   不多时,台上两人分出胜负,果然是魁梧的那个一剑刺穿另一人的咽喉,幸存了下来,但胜者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美人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榻上。   裴谌笑着站起身,提起剑飞身跃到台上,向那摇摇欲坠的剑士道:“我来与你过两招。”   美人和剑士不约而同悚然。   可裴氏如今是裴谌的天下,再怎么胡作非为也没人能阻止。   剑士只能勉力迎战,可即便没受伤,他也不是眼前这年轻人的对手,谁也不知道裴氏新任家主的修为从何而来,也不知他的剑法是何人传授,只知道他修为已提升到了渡劫期的门槛,剑法更是出神入化。   十招之内,裴谌一剑削落他项上人头,把头颅扎在剑上,伸进铁笼里逗引那黑色巨蟒,待巨蟒睁开赤红色的眼睛,吐出蛇信,他方才一挑剑尖,把头颅扔了进去。   巨蟒脖子一伸,张开大口吞了下去。   裴谌大笑,把血淋淋的剑抛给剑僮擦拭,又命奴仆把两具尸体拖进笼子里喂蛇,然后看向那美人:“猜错了,可惜你没有夫人命。”   美人趴在地上簌簌发抖,连哀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裴谌笑道:“愿赌服输,你既然敢在背后将我与霍家堡那宵小相提并论,怎么现在倒怕起来了?”   说罢挥挥手,便有人架着那美人抛进了蛇笼。   尖叫声响彻云霄,席间几十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那两个剑士本来颇得家主信任,只因为听见“粪坑”两字,相视而笑,被无处不在的“影人”告密,这才横遭此难。   而那美人也只是因为多了一句嘴,埋怨家主喜怒无常,又笑说听闻那位“主人”风华绝世,倒不如去伺候他。   裴谌看着蛇把一人两尸吞入腹中,兴致缺缺地回到院中,便有下属来报:“启禀主君,汤元门山峰背后的买主查出来了。”   “是谁?”裴谌问。   “回禀主君,是霍家堡那宵小。”   裴谌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又是他!”   随即勾起嘴角:“难道连他也被那小丫头迷住了?”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我的技术不可能有问题,一定是人有问题   上一章好像争议比较大,解释一下吧。小师弟是个连自己都不爱的变态,怎么会正常爱别人呢?把自己当工具当物品,当然也会用同等态度对待别人(哪怕是爱人),从他的标准看,我没损坏小师姐(物理伤害),让她涨修为(利益),还让她爽飞(满足欲望),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就像色盲无法想象色彩,小师弟也不知道什么是情感,他的情感世界就是黑白的,他对小师姐的感情目前就两个字:想要   最近三次元很多事情撞到一起,所以更新会比较晚,估计在11点左右,能早就尽量早 第111章   裴谌扫了眼谄笑的下属, 心中嫌恶不已,脸一落道:“这点小事查了这么久,你这废物还有脸笑?”   下属小心翼翼地辩解:“属下无能, 请主君责罚, 只是那人行事诡秘,天衡宗宗主嘴又紧, 最后捉了他女儿, 他才不得不吐露实情……”   “既然有手段, 为何不早用?”裴谌问道。   “天衡毕竟是正道大宗, 又与裴氏世代交好, 在下不敢做得太过……”   “什么正道大宗, ”裴谌嗤笑了一声,“正道大宗会与赤炎山的鼠辈狼狈为奸?”   他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榻边的剑柄,那下属顿时噤若寒蝉。   裴谌冷笑了一下, 自言自语似地道:“那丫头真是好手段,勾得元家那傻子神魂颠倒,肯为她倾家荡产,现在又搭上了霍家堡那宵小,以为那是什么善类?不把她啃得骨头不剩都算好的, 宁愿卖给那种人也不肯放下身段来求求我, 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着瞟了眼下属:“你说那丫头是不是不识好歹?”   那下属道:“主君所言极是, 是她有眼无珠。”   裴谌觑着眼道:“谁准你这么说她的?”   下属连忙下跪告罪:“仆不敢。”   裴谌道:“是谁有眼无珠?”   下属口头如捣蒜:“是仆,是仆有眼无珠。”   裴谌:“既然你知错了, 那这次就饶了你……”   不等那下属庆幸, 他话锋一转:“只消留下你一颗眼珠, 剩一颗给你, 好好伺候将功补过。”   下属冷汗直流, 但违拗他只会换来更严重的后果,只好心一横,自己用剑刺瞎了左眼,痛得直抽冷气,却不敢呻.吟一声,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膝行退下。   那人刚退下,一道身穿黑袍的颀长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裴谌眼角余光瞥见,皱了皱眉。   来人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淡声道:“主上这几日又吸纳了阵主令的功力?阵主令虽能助长修为,但若是冒进,难免反噬,还请主上多加小心。”   裴谌不耐烦道:“我知道,用不着你多说。”   自从他得到阵主令的秘密传承,开始修炼天极斩邪剑法和内功心法,修为便一日千里。只是每次有所突破,便有一段时间的压抑烦躁、戾气横生。   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这种感觉便越强烈,持续的时间也越长,以前还能靠闭关打坐、服用清心养神丹药来调理克制,可近来靠这些手段已经很难压制住。   渐渐的,只有鲜血和施暴才能平息这种狂躁。   黑袍人通常点到即止,但眼下面具里的眼睛透出隐隐忧色:“主上近来杀的人太多了。”   裴谌轻描淡写道:“我杀的那些人都是自己该死,何尝杀过无辜之人?再说我毫无根基,不用雷霆手段震慑下面人怎么让他们老老实实听话?”   他顿了顿,轻蔑地一笑:“难道阁下也相信‘以德服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莫说我,赤炎山那人难道手段不比我狠?”   黑袍人单膝跪地,低头抱拳:“主上天降大任,不必事事与无关紧要之人比较。总之,属下恳请主上暂时停止修习天极斩邪剑法。”   裴谌视野中陡然一片猩红,他现在就想杀了这只聒噪的黑乌鸦,但理智尚存,知道面前之人不是蝼蚁般的歌伎、家奴,而是天极阵的十一护法之一,与其说是听令于他,毋宁说是听令于阵法。   他强压怒火,和颜悦色道:“阁下快请起,我知道阁下顾虑,但诚如阁下所言,祁夜天性狡诈,修为高深莫测,我如今只有炼虚期,连赤炎山的宵小也能欺凌到我头上,我若是不抓紧修炼,如何能担当起诛杀祁夜的重任?”   顿了顿:“我心意已决,阁下不必再劝。杀几个不听话的下属、嚼舌根的贱人,根本无关大局。”   黑袍人知道劝不住,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戾气满身的年轻人。   每有祁夜天邪出世,斩邪阵便会相应选择一位阵主与之相抗,维护天地安宁。三年前他已经看出此人生性的偏激狭隘,不知为何天极阵选择这样一位阵主,然而天道玄远,自有其道理。   可是三年来他冷眼旁观,斩邪剑法逐渐侵蚀他本来就不坚定的心智,不禁越来越心惊,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天道为了对付一个邪魔,好像在制造另一个邪魔。   这样的天道……   他不敢再往下想。   “对了,”裴谌问道,“阁下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新消息?”   黑袍人:“回禀主上,斩邪阵阵柱所在地陆续有异动,邪气溢出,侵染附近禽兽草木,各地都有小妖精怪为邪气所感,化成妖邪为祸百姓,时有伤亡,还请恳请阵主动用阵主令,召集各方护法共商对策,及早派人前去处置,昨日珠洲传来消息……”   裴谌压根不耐烦听这些,捏了捏眉心:“阁下是成大事之人,为何着眼于此等细务?待我将斩天极邪剑法和心法练至登峰造极,便能将祁夜邪魔诛杀,到时候自然天清地宁。到时候困杀邪魔还要各位护法鼎力相助,眼下正是你们养精蓄锐的时候,怎能将实力消耗在此等细务上。”   “对了,”他扯开话题,“北溟的情势如何了?”   黑袍人道:“前日叛军已经攻到了天鹅礁附近,鲛皇亲自领兵迎战,被叛军斩杀,皇族群龙无首,为了争权夺位自相残杀,无人主持大局,看来覆国就在须臾之间了。属下已遣人去与新君接洽。”   裴谌想起一个仇人,眼中浮现出阴鸷之色:“我总觉得汤元门那鲛奴身份不简单,他当真和祁夜无关?”   黑袍人目光动了动:“属下一直暗中留心着,此人修为平平,且是铁尾,举止亦并无异常,应当与祁夜没什么关联。”   他顿了顿:“五域各地有鲛人数万,并不鲜见,私以为主上不必草木皆兵。”   裴谌厌烦地挥挥手:“管他是不是,反正都是一个死,待我把……”   他收住话头:“对了,阁下神通广大,裴某有一事相求,不知阁下可愿相助?”   黑袍人不动声色:“主上请吩咐。”   裴谌:“裴某想请戚家小姐来做客。”   黑袍人正欲反驳,裴谌抬手阻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非关私欲,我刚得到消息,汤元门赎山,是赤炎山那人暗中出的钱。”   黑袍人亦有些讶然:“是他?不曾听说他与汤元门有何往来。”   裴谌冷嗤了一声:“还不是因为那姓戚的丫头手段高。”   黑袍人:“主上打算……”   “那人既然一出手就是十亿,和那丫头想必已有首尾,他身边从来没有女人,你把那丫头带来,让他孤身来救,看他上不上钩。”裴谌道。   “主上三思……”黑袍人劝道,“戚灵灵是罗浮弟子,又是戚氏新主,如此行事若是被人知晓……”   裴谌一哂:“罗浮?我早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放心,罗浮七宗一盘散沙,没人理会汤元门那破落户,戚家又无高手坐镇。此计一箭双雕,等我诱杀赤炎山那鼠辈,再纳了那丫头,霍家堡和戚氏都是我囊中之物。”   不等黑袍人说什么,他抢着道:“我心意已决,阁下若不愿帮这个忙,我就遣别人去办。”   黑袍人挣扎了一下,终究道:“属下明白了,不过此事要掩人耳目,不可操之过急,请容属下准备几日。”   裴谌有些不满,但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人从罗浮护山阵中带出来,除了他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得道:“自然,阁下看着办便是。”   ……   祁夜熵任务只做到一半,解完毒翌日便又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罗浮。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把一团乱麻的心思搁置到一边,继续忙正事。   拜大反派所赐,她的修为已经接近化神期,师兄师姐们都对她近来修为突飞猛进感到愕然——小师妹虽然聪明伶俐,但前几年在修道上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天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戚灵灵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交代缘由难免要牵扯到祁夜熵的真实身份,便一问三不知地糊弄了过去,师兄师姐们便也不再追问,横竖小师妹的灵根正常,修为澄净,没有入魔也没练什么邪功。   一眨眼,大半个月风平浪静地过去,下次毒发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派出去寻药的人终于传来好消息——有人在五域之外的一个小医修宗派觅得一丸祖传的百毒丹。   虽说只有一颗,下个月的燃眉之急算是解了。   她立刻传音给祁夜熵,把这消息告诉了他。   “那我就放心了,”祁夜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对了,我接了个北边的任务,最近也许回不来了。”   刚巧他有事,她就买到了药,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但戚灵灵又抓不到证据。   “药已经拿到了?”祁夜熵问道。   药还在域外,不能直接通过传送阵传送,她派去的人得带着药穿过边境,再找传送点传到罗浮,需要三四天时间,怎么都来得及。   戚灵灵便道:“药已经到我的人手上了。”   祁夜熵:“验过真伪么?”   戚灵灵:“当然。”   祁夜熵撂下这话题:“最近外面有些乱,小师姐尽可能别离开宗门。师兄师姐们在么?”   戚灵灵道:“珠洲有妖魔为患,大师兄和二师姐去除妖了,三师姐他们也有事外出。”   “小师姐一个人在家?”   “大师兄和二师姐明日就该回来了,放心,我不离开宗门就是了。”   断开传音,她继续在书架间走来走去,十八层的禁书区已经被她翻了个底朝天,现在她正在十七层的杂书区翻找,看看有没有更多信息。   最近她查遍了能找到的所有与祁夜、天极斩邪阵相关的典籍,渐渐有了个猜测。   假如把这修仙世界看作一个系统,由治而乱大致是个熵增的过程,她被书中剧情误导,以为祁夜熵的出世是导致一切混乱的根源,但也许真相恰恰相反。   是熵增到一定程度,导致了祁夜的降世。她想起曾经读到过关于古犹太教的习俗,人类每年赎罪日,通过宗教仪式,把自身全部罪孽转移到一头公羊身上,然后将它放逐到旷野,由它把全人类之罪带到无人之境。   祁夜熵不是恶的化身,而是天道选中的替罪羊,注定了以一己之身背负所有罪孽。   所以折磨他能够赎罪,带来宁静祥和、国泰民安。   戚灵灵有些不寒而栗,制定这种规则的天道,真的是大道无情的那个“道”吗?   还有这个世界,她从刚穿越的时候就隐隐感到有些违和,现在这种违和感越发强烈。   她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是世界观。   她没看过多少仙侠剧和网络小说,但办公室有两个小实习生是个重度爱好者,她时不时地听一耳朵,也就有了一些大致概念。   这是一篇狗血虐文,但是世界观却并不是狗血虐文的世界观,比如这个修仙界有黄牛,有网红教授,有签售会,有耽美小h书,封面上甚至还画着双开门冰箱,这些分明是沙雕文才会出现的元素。   还有女主的锦鲤身份,通常出现在团宠甜爽文里,作为虐文女主总是有些违和。   各种元素杂糅,这样生硬地拼凑在一起,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或是听到过……   戚灵灵抓了抓头发,像是要从脑海深处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抓出来看一看。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戚灵灵以为是哪个师兄师姐提前回来了,抬起头往楼梯一看,一个人缓缓走上楼梯。   是北宸道君,那人还和平常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桃花眼里的轻佻荡然无存,目光深沉审慎得像是换了个人。   一股寒意爬上戚灵灵的脊背,汤元门有自己的护山阵法,他是如何悄无声息突破护山阵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戚灵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后背撞到书架,激起一阵扬尘。   她竭力稳住心神,挤出个微笑:“北宸道君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是来找我大师兄么?他去珠洲除妖了, 过几日才回来。”   林秀川处理日常宗门事务,和北宸道君不时有些来往。   北宸道君也露出与平日一般无二的轻佻笑容, 笑意却不达眼底:“在下并非来找林道君, 是专程来找你的。”   戚灵灵心脏狂跳, 一边盘算着有什么办法脱身, 一边应付:“哦?不知道君有何赐教?”   北宸道君往前走了两步:“灵灵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 只是想请你随我走一趟。”   戚灵灵:“是去哪里?”   一边悄悄把灵气顺着经脉往左手引,然而这点小伎俩压根逃不过对方的眼睛,运气到一半, 她的手腕经脉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汇聚的灵气顷刻散去。   “灵灵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这么做徒劳无益。”北宸道君道。   戚灵灵干脆摊开手:“行,但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北宸一笑:“我怎么会要你的命。”   就在这时,只听“叮”一声响, 那个沉寂快一年的任务系统忽然诈尸:“新任务提醒。”   眼前光屏上弹出了这次的任务:【请宿主协助男主裴谌诱捕反派祁夜熵】。   戚灵灵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可是这系统只会机械地发布任务, 不像客服病毒系统那么智能,对她的愤怒无动于衷:“请宿主在十日内完成任务, 否则意识将被抹杀。”   紧接着右上角就跳出了久违的倒计时。   不过如此一来, 她就知道北宸是替谁办事的了, 她不禁有些惊讶, 北宸道君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堂堂两仪门左长老, 隐藏身份可能更牛逼,他怎么会受裴谌的差遣?   戚灵灵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换个问法,你主子是谁?”   北宸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没什么愠色:“总之我不会让人伤害你,请你相信我。”   戚灵灵一哂:“说什么相不相信的,我有得选?”   北宸道君没理会她的嘲讽,温柔道:“我们该出发了。”   戚灵灵爽快地跟了上去,自觉得不像个肉票。   两人走下楼梯,步出藏书塔,北宸道君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纸船,抖了抖向空中一抛,纸船“噗”一声变成了一艘画舫,悬在两人面前,离地一两尺。   戚灵灵见了这纸船,彻底绝了半路逃跑的念头,一般修士也就能化个纸鹤纸马,这么大规模的东西要耗费更多法力和念力,戚灵灵已经接近化神期,自问连变艘小舢板都困难。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船。   画舫只有一个船舱,不过里面很宽敞,几榻精洁,香炉、茶釜、琴几、画案俱全,置身其中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小姐的香闺。   北宸道君做了个“请”的动作:“里面有些简陋,还请灵灵多担待。”   戚灵灵笑道:“这不是挺好,没想到被绑架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两人面对面坐定,画舫拔地而起,很快飞上了云端,在云海中起起伏伏,当真像是漂浮在海上。   窗前画帘半卷,时不时有飞鸟从窗前掠过。   北宸道君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堆攒盒、提篮,打开把碗碟一样样摆出来,有茶果有零嘴,戚灵灵一看就是醉月楼的手艺,还都是她爱吃的,北宸道君又掏出小瓷瓶一瓶瓶封好的果酒香露摆在一边:“灵灵想喝什么,自己挑。”   戚灵灵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像是被绑架,倒像是和朋友一起去春游。   北宸道君的确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本事,哪怕知道他是绑匪也很难发自内心地讨厌他。   “船上施了特殊的咒法,没人能看见我们。”北宸道君像是解释又像是提醒。   戚灵灵:“放心,我没想着逃。”   “我没看错,”北宸道君道,“灵灵不但聪明,遇事还沉着冷静,甚是难得。”   “是吗?”戚灵灵淡淡地一笑,“不过我倒是看错了道君你。”   北宸道君提起茶铫子,拿出一对白玉茶杯,给两人各斟了一杯:“你没想到我是坏人?”   “那倒不是,”戚灵灵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我以为你就算是坏人也坏得有点格调,没想到你会当裴谌那种人的走狗。”   北宸道君微微一怔:“为何猜是他?”   戚灵灵:“我这种与人为善的老实人,能有什么仇家?也就是你家主子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一点小摩擦记到现在。”   她顿了顿:“你怎么甘心被那种人呼来唤去?”   北宸道君宽容地一笑,像个大度的长辈包容不懂事的小辈:“也许这就是人不可貌相罢。”   他抿了一口茶,轻轻撂下:“说起人不可貌相,在下却是无法与灵灵那位南宫小师弟相提并论。”   戚灵灵心头一突,不知对方是在诈她,装傻道:“道君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师弟哪里得罪你了么?”   北宸道君:“灵灵难道不知道,这几年风生水起的赤炎山新主人,就是你的南宫小师弟么?”   戚灵灵强装镇定,但对方显然很擅长察言观色,不等她回应便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那又怎么样,”戚灵灵干脆道,“至少他是去当主人,不是给别人当狗,不然我这做师姐的不得打断他的腿。”   北宸道君仿佛听不出她的含沙射影,笑意不减:“那你知不知道他是邪魔呢?”   戚灵灵手中茶杯一顿:“哦?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说来听听看,我可以清理门户啊。”   “暂时虽未作恶,早晚会有这一日,”北宸道君道,“幼虎看起来和猫儿差不多,但长成后总会噬人的。”   戚灵灵:“没想到道君还擅长算卦。”   “不用算卦,”北宸那双桃花眼像是拥有可以洞察一切的魔力,“你不是已见过幼虎噬人了么?”   他顿了顿:“三年前上元夜,醉月楼外莲舟上,他一个筑基期修士是怎么杀死那些北溟高手的?想必没人比你更清楚。”   戚灵灵:“那又如何,他只是为了保护我和自保,你死我亡的时候难道任人宰割?”   北宸反问:“不任人宰割,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用邪术杀人。”   戚灵灵嗤笑了一声:“同样杀人,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一刀抹脖子和一刀捅肚子哪个比较正派,你倒是说说?   她顿了顿:“我家小师弟是正是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会用你们这种下作手段对付仇敌。”   北宸道君面色不改:“灵灵听说过祁夜么?”   戚灵灵点点头:“知道啊,你该不会想说我家小师弟是祁夜吧?”   “若在下说是,”北宸神情变得严肃,直视着她的双眼道,“灵灵打算怎么办?”   戚灵灵惫懒地一笑:“有什么怎么办,小师弟身世那么悲惨,我当然是更加心疼他啊。”   北宸:“你既听说过祁夜,当知这是天生妖邪,众恶之源,万业所聚。”   戚灵灵若有所思:“所以你不是为了帮裴谌,你的秘密身份是和祁夜有关联,你们是什么?专门追杀祁夜的秘密组织吗?”   北宸道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祁夜天邪,人人得而诛之。”   戚灵灵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 这是安慰自己还是想说服我?把一个无辜代天下受过的人烙上邪恶的印记,好让自己师出有名,好安慰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吧?你们现在做的事情难道很正派?”   北宸道君一笑,眼中却流露出些许苦涩:“我从未说过我是正义的一方,我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   他顿了顿:“但是祁夜必须锁回天极斩邪阵中。”   戚灵灵怒火中烧,眼眶都被烧红烧热了:“凭什么?”   北宸道君放下茶杯:“这是他的宿命。”   戚灵灵冷笑了一声:“你们是谁?凭什么定他善恶,凭什么能判他命运?”   北宸:“不是我们,是天道。”   戚灵灵用力把食案一掀,碗碟杯盘乒乒乓乓掉了一地,满案珍馐成了一片狼籍。   “那就让天道去吃屎!”   北宸道君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鼻尖通红,胸膛因为激烈的情绪急剧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兀自强忍着。   他弯腰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道:“你既知他身份,趁着尚未泥足深陷,早些抽身罢。”   戚灵灵只觉好笑:“你一个劲劝我和小师弟划清界限做什么?”   北宸道君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你只是一叶障目,被妖邪蛊惑……”   戚灵灵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自甘堕落,高高兴兴和他狼狈为奸呢?”   不等他说什么,她又道:“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去救别人吧,不用费心来救我,不如干脆杀了我为民除害吧。不敢?怕你那吃屎的主子找你麻烦?”   北宸道君:“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待邪魔伏诛,我再向你谢罪,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收拾完残局,起身道:“还有半日路程,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撩开门帘出了船舱。   ……   北宸道君离开后,戚灵灵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眼下的处境比她预料的要好些。   首先北宸道君主动承诺,她的人身安全应该有一定保障。   其次,北宸和男主更像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主仆,她隐隐能察觉到北宸的痛苦,他每一次强调祁夜该杀,其实都在尽力说服自己,之所以需要这样自欺欺人,正是因为他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只可惜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如果再有机会,她可以试试循序渐进地策反他……   他和裴谌之间已经暗藏裂隙,她要做的是激化他们的矛盾,让裴谌自己把北宸往外推。   她瞥了眼左上角的倒计时,心往下一沉。   对了,还有这破系统来添乱。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帮裴谌诱捕祁夜熵,她冷静地思考,“诱捕”两字其实有操作空间。   根据她对任务系统的了解,只要诱了、捕了就算完成任务,至于捕来的大反派会做点什么,系统就管不了了。   得亏祁夜轻易杀不死,不然任务目标说不定就变成“诱杀”,她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问题是双方的实力如何?她只知道小师弟很厉害,但因为他藏着掖着,她并不清楚。   另一方呢,裴谌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修为一日千里,北宸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裴谌身边像北宸这样的人还有几个?   她拿起一根筷子,蘸了残酒在地上写写画画,盘算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唯独丝毫没怀疑过祁夜熵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她。   戚灵灵全神贯注地分析局势,时间不知不觉溜走。   等她揉揉发酸的脖子,抬头往窗外望去时,晚霞已经染红了层云,彤云散开,一座巨大的庄园出现在远处的山坳里。   裴氏的西山庄园到了。   画舫停泊在家主院。   戚灵灵下了船,跟着北宸道君穿过姹紫嫣红的庭院,走进金碧辉煌、灯火如昼的厅堂。   堂中有场盛宴正在举行,裴谌一身绣着金色螭龙纹黑底锦袍,头戴紫金冠,坐在镶嵌明珠宝石的高台上,俨然是个雄霸一方的君主。   他抬了抬手,丝竹声戛然而止。   裴谌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直勾勾地盯着戚灵灵,暌违三年,她的仙姿玉貌不减当年,似乎多了一种少女所无的风韵。   裴谌并不沉迷女色,但有时心里狂躁无法释放又不能肆意杀人,也会用此事排解,他太了解这种韵致从何而来。   他的眼神黯了黯,她和那赤炎山的宵小一定已做成了好事,没准那鲛奴也近水楼台分了一杯羹。   他就像发现自家的宝库被盗一样,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一别经年,戚仙子没什么变化,依旧这样倾国倾城。”   戚灵灵淡淡道:“裴家主倒是人模狗样,让我刮目相看。”   裴谌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对了,听闻戚仙子和赤炎山之主交情匪浅,本来我也想邀请他一同来做客,可惜他正忙着筹备和天衡宗宗主千金的婚事,多半是顾不上戚仙子这一头了。” 第113章   戚灵灵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   回头一想, 这次祁夜熵出门时也有些不对劲,说接的任务在域外,也许会联系不上他, 所以戚灵灵总是等他传音过来, 或三五日一次,或七八日一次。   难道其实是忙着娶媳妇去了?   戚灵灵蓦地回过神来, 知道自己是着了掏粪男的道了, 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   然而这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裴谌笑着摇摇头, “啧”了一声:“原来戚仙子真的不知此事?你那位朋友可真不地道啊, 怎么成婚这样的大事也瞒着红颜知己呢。我们那位赤炎山的朋友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竟然舍得让你伤心。”   戚灵灵已经稳住了心神,迅速把裴谌两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分析了一遍。   祁夜熵的三个身份中,小师弟和她最亲近, 对她打击当然最沉重,祁夜的身份更重要,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天邪,裴谌却只是抓着“赤炎山主人”这个马甲说事,似乎并不知道三者是同一个人, 他抓她也只是为了对付赤炎山主人。   想到这里, 戚灵灵瞟了眼身边的北宸道君, 男人下船时换了身装束,披着斗篷, 戴着面具, 掩藏了身份, 也把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他明明知道真相, 却没有告诉裴谌, 证明她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他其实还没下定决心,还在矛盾挣扎。他和裴谌之间的合作绝对称不上稳固,只需要一个契机,一根导火索。   她可以成为这根导火索。   下船之前他特地提醒过她,别惹裴谌,他会护她周全。   要是她惹了呢?到时候他选哪边?   这当然是在赌,赌的是北宸道君的良知底线,还有对她的那一点好感——戚灵灵能感觉到他对她有些许好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赌赢了祁夜熵少一个敌人,多一分胜算,赌注是她自己。   要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她不能被系统胁迫着去害祁夜熵,她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戚灵灵掐了掐手心,朝着裴谌莞尔一笑:“我和那位主人只是泛泛之交,比不得裴家主和天衡宗的钱小姐,咦,前阵子还听说阁下要和钱小姐定亲,我还等着收喜帖呢,怎么突然被人横刀夺爱了?”   裴谌笑容依旧,但眼中已没了笑意。他确实属意天衡宗宗主千金当裴氏家主夫人,这位钱小姐不但生得花容月貌,据说不在戚灵灵之下,而且继承了她父母的天赋,小小年纪已经是炼器和铸剑的名家,对五域剑修来说,得一把钱小姐亲手所铸之剑是莫大的光荣。   虽然他对戚灵灵有些执念,被她带刺的性格激起征服欲,但平心而论,她要当他裴氏的家主夫人还不够格。   看上的女人被死敌抢先染指,千挑万选的正头夫人又被死敌抢了去,简直是双重夺妻之恨。   偏偏这丫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宸道君感觉到裴谌的怒意,转头看了戚灵灵一眼,面具后的双眼中满是警告之意,低声道:“灵灵,别说了。”   戚灵灵只当没听见,继续搓火:“唉,也不知道该怪那位钱小姐眼神太好,慧眼识珠选择良配,还是鼻子太灵,闻不得屎味……”   一个“屎”字出来,宴厅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那些歌姬伶人一边吓得簌簌发抖,一边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位戚家千金。   裴谌忍无可忍,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很好,只有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就喜欢胆子大的。”   话音未落,戚灵灵只觉腰间一紧,仿佛有把无形的大铁钳,骤然箍住她的腰,把她往前用力一扯,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被裴谌用力按在了榻上。   男人死命摁着她的左肩,像是要把她骨头压碎。   饶是戚灵灵胆子大,也有些懵。她没想到三年不见男主比以前偏执了这么多,不分场合地发疯,比书里还夸张。   “滚!”裴谌朝众人大喝一声。   乐人、侍女们顿时作鸟兽散,偌大的宴厅中只剩下三人。   裴谌看了眼石像般站在原地的黑袍男人:“裴某这里有点私事,还请阁下回避一下。”   北宸道君淡淡道:“主上,大敌当前,此时动她恐怕节外生枝。”   裴谌用力捏住戚灵灵的下颌:“她若是乖乖听话,我也愿意待她温柔些,可是阁下方才也听见了,她这张小嘴有多可恨,裴某自要小惩大戒一二。”   北宸道君:“主上答应过仆暂且不会动她,主上一诺千金……”   裴谌打断他:“我现在又改主意了,你待如何?难不成阁下也看上这丫头了?”   他收回目光,盯着戚灵灵,血红的眼睛好像蛇眼,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你这丫头好本事,连我的大护法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阁下想看就看吧,”他笑着道,“我不是小器之人,说不定我没几天就腻味了,到时候赏给你。”   他看着戚灵灵慢慢勾起嘴角:“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说着便去扯她衣带,“嘶啦”一声,轻薄的丝绢裂成两半。   戚灵灵转过脸,看着一动不动的北宸道君,虽然看不清神色,但她知道他在挣扎。   现在正是需要她添柴的时候,这倒不难,左肩的剧痛让她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北宸道君,讥嘲又失望地笑了笑。   被宸道君也在看她,女子楚楚动人的眼中盈满泪水,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明明答应过要保护我。   他哪里看不出来她方才是故意挑衅裴谌,此刻则是用自己当筹码,逼他和裴谌反目。   他可以不中她的计,他虽然答应过要保她无虞,但也提醒过她不可激怒裴谌,她故意与他对着干,算计他,他完全有理由毁诺。   女子挣扎起来,但是两人修为悬殊,她根本不是裴谌的对手,灵气还没来得及凝聚就被裴谌一掌击在肩头,将灵气打散。   “你能为了钱伺候赤炎山那鼠辈,在我跟前装什么贞洁烈女!”裴谌冷笑着抓住她的手腕,“拿出你的本事来,伺候得我满意了,说不定能少吃点苦……”   话音甫落,只听“锵”一声响,黑袍男人执剑在手,飞身直向裴谌刺去:“住手!”   戚灵灵心头一松,这一局算是赌赢了,要是北宸道君再不出手,她就得用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了。   裴谌下意识地放开戚灵灵,翻身下榻,就地一滚,抽剑格挡,只听金铁铿锵,剑气呼啸,两人眨眼间过了几十招。   戚灵灵虽然没什么剑道天分,但她喜欢看师兄师姐们练剑,久而久之也算个鉴赏剑术的行家。   她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抬手抹抹眼泪,聚精会神地观察两人过招。   北宸道君虽是主动发起攻击,但两人交上手之后,他却是收着打,以防守为主。   裴谌招招都是旨在取人性命的杀招,北宸道君却不想要对方性命,甚至不想重伤他。   就这样两人还打了个平手,看来北宸道君的实力还在裴谌之上。   戚灵灵没指望一个回合就把北宸道君拉拢过来,他是聪明人,一定猜到了她在打什么主意,被她摆了一道,说不定还憋着气。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出手了,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她得徐徐图之,静待下一次机会。   裴谌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如今的修为还不是北宸对手,而且还要借他的助力来对付仇敌,便收住了攻势:“阁下难道要为个女人与我反目成仇?”   北宸收回剑:“主上若伤她分毫,休怪仆以下犯上。”   “这丫头反复触我逆鳞,我不过是做场戏吓唬吓唬她,让她长点教训罢了,”裴谌笑道,“没想到阁下当了真,一场误会罢了。”   他对戚家这丫头说不上有什么真心,甚至算不上真正喜欢,只是在她这里吃过平生最大的一个亏,不出这口恶气一辈子意难平。   只有狠狠羞辱她、作践她,才能报当年一箭之仇。   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了一个丫头和左膀右臂翻脸不值当,等他练成天极斩邪剑,十个北宸也不足为惧,到时候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他道:“是我思虑不周,还请阁下见谅。”   戚灵灵不禁有些佩服他,这男主也算能屈能伸了。   北宸道:“仆冒犯主上,听凭主上处置。”   裴谌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阁下说的什么话,方才我们不过是切磋了几招剑法,何来冒犯之有?”   他看向榻上的女子,她方才用力挣扎过,白皙的脸颊染上了酡红,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眼眶和鼻尖发红,越发动人,也更加可恨,就这样轻轻放过她实在有些不甘心。   他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我不想与这丫头一般见识,她当众辱我,若不稍加惩戒,我裴氏颜面无存,也难免让别人非议阁下。”   北宸道君警觉道:“主上想如何惩处?”   裴谌一笑:“阁下别担心,我也懂得怜香惜玉。”   他阴恻恻地看了眼戚灵灵:“只是有劳戚仙子去暗室里呆几日。”   北宸蹙了蹙眉,正欲说什么,戚灵灵道:“去就去,只要不用看见你这张脸,就是下地狱都行。”   那个暗室似乎是个可怕的地方,却正中她下怀。   要是裴谌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她还不知道怎么继续策反北宸,现在她被关小黑屋里,北宸说不定会放心不下来看她,机会不就来了?   北宸眼看着裴谌的怒火快压不住了,忙道:“请主上容许仆押送她去暗室。”   裴谌挥挥手:“自然,别忘了让她把乾坤袋、刀剑法器都卸下来。”   北宸应了一声,冷冷地向戚灵灵道:“走吧。”   戚灵灵从榻上跳下来,满不在乎地跟着他走出了宴厅。   北宸道君一改先前的温柔和善,一路上快步走在她前面,不吭声,也不放慢脚步等她。   他腿长,戚灵灵得用跑的才能跟上他,说是押送,倒像是她上赶着坐牢。   暗室建在地下,名为室,其实是个私牢,里面暗无天日,阴森潮湿,戚灵灵一走下石阶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下面有人在受刑,惨叫声凄厉得仿佛能刺穿鼓膜。   北宸从袖中取出夜明珠在前引路,清冷的光线更增添了阴冷恐怖的气息,戚灵灵仿佛进了鬼屋,生怕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路只盯着脚下,但眼角余光还是难免扫到一些,石壁上的血手印,通道两旁囚室里扭曲狰狞的脸,刑具反射出的寒光……   北宸道君在一间空囚室前停住脚步,拿出铜符,打开坚不可摧的玄铁门。   戚灵灵自觉地走了进去。   她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四周,这间囚室还算干净,地上铺了层薄薄的稻草,墙上和地上也没什么血迹。   她把地上的稻草拢了拢,弄成个垫子,靠着墙坐下来。   北宸道君收起夜明珠,牢房里顿时一片漆黑。   戚灵灵听见铁门锁上的声音,却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道君还有什么事?”戚灵灵问道。   久久的沉默,久到戚灵灵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门外才传来他的声音:“我提醒过你别激怒他。”   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无奈和疲惫,就像个遇上捣蛋学生的老师。   “我一向是这么心直口快的,道君又不是不知道。”戚灵灵无所谓道。   “你知不知道刚刚他真的可能伤你,甚至杀了你?”温和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火气。   戚灵灵:“你不是答应过会保我吗?道君一诺千金,当然会做到。”   又是一阵沉默。   “没想到三年不见,你这个主人变本加厉了,侍奉这样的人很累吧?”戚灵灵问道。   远处又传来惨叫,戚灵灵道:“你也帮他办过这种事吗?”   北宸道君没回答,戚灵灵当他默认了,自顾自说下去:“你这是图什么呢?别说是天道的意思,选这种人当救世主的天道,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北宸答非所问:“你又是图什么?我对你来说只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我的承诺一文不值。你拿命去赌,就为了帮他扫清一个敌人,他值得你这样对他么?”   戚灵灵无声地笑了笑:“值得啊。怎么,你主子挑拨离间,你也要学他?”   男人的声音中有一丝不忍:“婚事是真的,我早就得到消息了,只是途中没告诉你。”   戚灵灵浑身一僵,干笑了一声:“那又怎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要和谁结道侣是他的自由,和我帮不帮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有了道侣就不是我小师弟了?”   北宸道君:“他和钱若溪的婚事就在几日后。我把你带走已经大半日,裴谌一定已经把消息传过去了,若是他在意你,凭他的本事早就来了。”   “他不来更好,”戚灵灵笑道,“他不来就没有危险,我求之不得呢。”   她顿了顿:“大护法日理万机,别在这儿浪费时间劝我了,有这精神不如好好想想,你求的是什么道,到底是不是这种天道。”   黑暗中,她似乎听见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脚步声响起,慢慢远去,直至完全听不见了。   “统,你在吗?”戚灵灵在心里问道。   没有回应,客服病毒系统的鸡肋统设不倒——每次需要它的时候必掉链子。   把北宸道君赶走后没多久,戚灵灵就有些后悔了,一个人关在地牢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有个人说说话吵吵架都好过这样。   远处的刑罚结束了,惨叫声停止,四周变得一片死寂。   戚灵灵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上的不适不算什么,精神上的折磨才难以忍受。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逼疯。   她抱着膝盖,下颌抵着膝头,想起了祁夜熵。   锁在深渊里那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想到这里,她渐渐恍惚的精神忽然一振,她做的这些事是有意义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把他锁回深渊里。   她仔细回忆原书剧情,每个细节都不放过,试图找出一些线索,她在心里一遍遍推演可能发生的情况,世界的底层逻辑,各方利益的博弈……   黑暗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左上角的倒计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北宸道君每隔三天来看她一次,这是她唯一能见到片刻光明的时候。   他来第三次的时候,戚灵灵感到左臂有些刺痛,她撩起袖子,借着夜明珠的光一看,发现熟悉的青色已经蔓延了半条胳膊,方才想起又到了毒发的日子。   她没有解药,他也没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戚灵灵忘了还有中毒这茬, 她瞥了眼倒计时,距离任务死线只剩下两个多小时。   毒不毒的已无关紧要,如果祁夜熵再不来, 等不到毒发身亡她先就被系统抹杀了。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衣袖, 免得让北宸看见节外生枝。   “又三天了?”她故作轻松地朝门外的黑袍男人笑笑。   北宸道君隔着铁栅栏望着她,默然点点头。   “我的师兄师姐们还好么?”她问道。   北宸道君:“他们每日都会收到你从宗门传出的平安信。林道君和舒仙子还在珠洲, 其余三位前日受我之托去了溯州, 都在忙着除妖, 应当不会起疑。”   戚灵灵:“那就好。他们和这些事无关, 对小师弟的身份一无所知, 还请道君别为难他们。”   北宸:“放心。”   他等她问起另一个人, 可她却没问。   如有实质的沉默悬在两人之间。   良久,北宸道君涩然道:“他今日大婚,在赤炎山大宴宾客, 不会来了。”   戚灵灵用下巴磕了磕膝盖:“那挺好啊。”   北宸默然片刻道:“你要是难受就哭吧。”   戚灵灵笑了笑:“有什么好难受,小师弟聪明,不上你们的当,我不知多高兴。”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抠着指甲。   她蓦地惊觉, 忙把手缩紧袖子里。抠指甲是小时候的坏毛病, 被戚奶奶收养后慢慢改了, 不知怎么时隔多年又犯起来。   虽然她在北宸面前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勉强维持着自尊, 可是怎么会不难过呢?   其实她并没有装出来的那么高尚, 那么大度。她只是个普通人, 还是普通人中的庸人。   一个人在黑暗中, 听着脑子里的秒表“嘀嗒”作响, 她努力用细节塞满大脑,想要转移注意力,可那些阴暗的念头还是像野草一样生根发芽,钻出意识的缝隙,不一会儿就蔓延成片。   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说到底他从来没承诺过她什么,甚至连一句明确的喜欢也不曾说过。兴致来了撩一撩,逗一逗,或许只是无伤大雅的游戏罢了。   他对她做的这些事,也会对别人做吗?他也会对别人说那些貌似深情,其实似是而非的话吗?   她止不住越想越离谱——说不定第一次解毒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第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他有些生涩,但第二次就突飞猛进,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熟练得可疑。   还有,他和钱小姐是利益的结合,还是两情相悦?   命都快没了还在纠结这些着实可笑,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就这样死了也好,她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让他见不到最后一面就死,看他会不会后悔。   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就像可笑的八点档狗血电视剧都主角,患得患失,因爱生恨,妄想通过虐待自己报复对方,她不比书里的恋爱脑苏小蛮好多少,她甚至理解了小锦鲤绝望中的纵身一跳。怎么教苏小蛮的,自己全忘在脑后。   那些念头似野草疯长,又被她一根根拔去,周而复始。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还剩最后两个小时,北宸道君的态度还不明朗,她得抓紧最后的机会再添把柴。   北宸道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裴谌的计划落空,恐怕会迁怒于你,我带你走。”   戚灵灵不禁迟疑了一下,这个提议很诱人,如果有得选,她也想再去看一眼外面的阳光流云绿树青山,而不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但是时间紧迫,他带她逃走势必有一场打斗,不如这里安安静静,可以把要说的话好好说完。   她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她抬起眼,直视面具后的眼睛:“道君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她的眼神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北宸道君取出铜符打开铁门,走进牢房,在她身边坐下。   戚灵灵转头看着他:“道君可以暂时摘下面具吗?这样说话总是怪怪的,像对着个陌生人一样。”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隔阂自然是越少越好。   北宸道君略一迟疑,道了声“好”,摘下面具放在一边。   “道君既然是我小师弟的敌人,为什么要帮我?第一次见面我还坑了你。”戚灵灵道。   北宸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有些像那个风流倜傥的修仙界顶流了:“是啊,让在下记忆犹新。”   “其实我们也不熟,”戚灵灵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是因为不想伤及无辜吗?”   “或许这就是眼缘吧。”北宸淡淡一笑,“再说有谁能不喜欢你。”   “道君是个好人。”   北宸道君自嘲地挑了挑嘴角:“灵灵不必抬举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戚灵灵:“道君其实也不认同天道这种规则吧?”   以往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两人就会不欢而散,但这回他却没反驳,只是不发一眼地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墙。   “你明明知道我小师弟的身份,却没有告诉裴谌,”戚灵灵接着道,“其实你也在犹豫吧?你知道这是错的,不该这么对一个无辜的人,是不是?”   本来她应该采取更迂回的策略,可是时间不够了,她只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北宸道君垂下眼帘,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用的,灵灵不必再劝我。”   戚灵灵:“为什么?”   北宸道:“聚窟洲闹妖雾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你亲眼见过吧?”   戚灵灵想起城中那些受灾的百姓,心往下沉了沉:“你想说这都是我小师弟的错?”   北宸摇摇头:“不是谁的错。你可知道,天道也有寿数?天地间的罪业不断累积,天道也会由盛而衰,最终走向灭亡。如今的天道寿数在四千年前已尽,天劫将至,罗浮老祖算到此劫,联合另外十一个灵力高强的神裔之族设立天极斩邪阵。”   他顿了顿:“他自愿背负天地间的罪业进入阵中,受千年折磨,直至身陨业消,他就是第一个祁夜。此后,每当天道气数将近,天极阵就会从十二族中选出天赋最高者成为下一任祁夜,为天道续命。这就是真相。”   虽然真相和戚灵灵的猜测差不多,但是听他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还是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罗浮老祖是自愿的,他很伟大,值得尊敬,可是谁也没有权利把这种命运强加给别人,”戚灵灵道,“你没有被蒙蔽,知道在助纣为虐。既然天道本来就要死,白白多活了几千年已经赚够了便宜,就让它毁灭,让新的天道来接替它不行吗?”   北宸:“天道覆灭必然造成生灵涂炭,罹难的百姓将以万计。”   戚灵灵硬起心肠:“生逢乱世,不也是命运吗?那些罪业本来就是所有人的,凭什么要让一个人背?难道就因为我小师弟命不好,所以活该?”   北宸像授课般循循善诱:“如此说来,许多罪业是前人造的,这些人也是因为命不好,生逢乱世,又有何辜?”   他顿了顿:“你能对着聚窟洲受难的百姓说,这是他们的命,他们活该么?”   戚灵灵的确做不到。   “可是还有一个办法,”她道,“既然祁夜一个人就能承担和化解全天下的罪业,如果集合天下宗门的力量呢?”   她前几天就想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二选一的电车难题,还有第三条铁轨,就是由享受最多灵气资源的修仙门派共同负起责任。   北宸道君苦笑了一下:“你说的办法,罗浮老祖一开始就想过,但是各大宗门都会为各自的利益考虑,谁多承担一些,谁少承担一些……必有分歧。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所有人都撂挑子。何况不愿承担责任的宗门毫无损失,反而因为不必消耗灵气和修为而日益强盛。”   他的顾虑都是对的,三个和尚都没水喝,何况是三百、三千个宗门呢,有多少利益纠葛,多少私心?这些她都考虑过了。   “可以用民意倒逼这些宗门,”戚灵灵道,“正道宗门肩负维系天道、拯救苍生的责任,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北宸道君看她的眼神几乎有些不忍:“灵灵,不是我想泼你冷水。若你是个普通百姓,知道牺牲一个与你无关的人就可以带来一千年的风调雨顺、海清河晏,你会怎么选?”   他顿了顿:“或许你善良,不愿用一个无辜之人换取千年安宁。那我换个问法,有几人会像你一样在乎?”   北宸道君不是被什么崇高理想洗脑的年轻人,他深谙人性,悲观且清醒。饶是戚灵灵也不敢断言,如果那个人不是祁夜熵,只是个陌生人,她还会不会这么坚定。人性是经不起拷问的。   “靠自觉当然不行,”戚灵灵道,“但是如果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和安全呢?我有个计划,但是需要你帮忙,你先听我说完再判断。”   北宸道君听完她的计划,初时只觉异想天开,但细想似乎又不是全然不可行。   他沉默良久,神色复杂:“你被关在这里十日,他都没来救你,你为什么还要……”   戚灵灵只是低下头笑了笑。   什么都没说,但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浅浅的一笑中。   北宸心中涩然,她的心情没人比他更明白,因他也是一样的。   戚灵灵瞥了一眼倒计时,这一场谈话下来,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道君,方才那个办法,你愿意试一试吗?”她问。   北宸道君望着她的眼睛,这双漂亮灵动的眼睛里满是希冀,谁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呢?   “我会考虑一下。”他终于还是道。   戚灵灵弯起眉眼:“多谢。”   她没指望他一口答应,没有直接回绝就是她能达到的最好结果。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就是被抹杀的前一刻,临终时的恳求多少该有些分量吧。   计时器“嘀嗒嘀嗒”地响着,就好像渐渐逼近的死亡的脚步。   两人一时无话,戚灵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裙裾,对北宸说:“道君能不能帮忙施几个净诀?”   地牢里有阵法,束缚住囚犯的经脉,不能动用灵气,哪怕修士身上干净,她也过不去心理上那一关。   事关她最后的体面,万一那小白眼狼良心发现想起替她收尸呢?   北宸道君当然不会拒绝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替她施了几个净诀。   戚灵灵顿时感到浑身像是被清泉洗了一遍,还有一股暖洋洋的香味——同样的术法,不同的人使出来结果也会有细微差别。祁夜熵的净诀就有一股凛冽的气息。   怎么又在想他?戚灵灵有些郁闷,可是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她又问北宸道君借了梳子和铜镜,她的发髻在和裴谌那猥琐男拉拉扯扯的时候弄乱了,得重新梳一梳。   这事她一直不太擅长,北宸道君看她动作笨拙又吃力,微微一笑:“我帮你梳。”   戚灵灵下意识地拒绝:“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种事太过暧昧,她倒是不在意,横竖都要死了,但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北宸——她临死还打算再算计他一次呢,未免有点欺负老实人。   北宸道君没有坚持,只道:“那我替你举着镜子。”   说着拿起戚灵灵支在墙根的铜镜,举到她面前,默默看着她梳头绾发。   戚灵灵双手举在脑后,抬起眼冲他一笑:“道君,多谢你。”   虽然是他绑架了她,但他也信守承诺尽力保护她了,他们只是立场不同,算不得敌人,甚至有点像朋友。   不管怎么说,有人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总是好的,至少能减轻一些死亡的恐惧。   这一笑太绚烂,阴暗的囚室似乎都为之一亮,北宸看着她嘴边俏皮的梨涡,却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她太平静了,不是绝望的平静,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置身事外的超脱,他只在即将完成使命的死士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北宸道君心头蓦地一跳:“灵灵……”   戚灵灵正抬手绾发,手一抖,衣袖滑落下来,露出手臂。   虽然她马上垂手遮掩,但北宸道君已经看到了她胳膊上的青黑,立即扣住她手腕,捋开她衣袖:“你中毒了?”   戚灵灵想抽回手腕:“没事,是慢性毒,没那么快发作。”   北宸却扣着她的手腕不放,两指搭她脉搏:“是尸虬毒?”   戚灵灵只能解释:“没什么要紧,上回在聚窟州不小心溅了几滴蛇血,有些余毒……”   话音未落,她心脏一阵剧痛,像是受了电击一般,与此同时视野忽然变成鲜红一片,耳边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和任务系统机械平板的声音:【任务时间仅剩三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超时意识将被抹杀。】   戚灵灵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北宸道君吓了一跳,忙将她抱起:“可是毒发了?”   戚灵灵抽着冷气:“不……不是……”   北宸道君却已经从腰间乾坤袋里取出了琉璃药瓶,瓶子里是一种透明的液体,和上元节看到的那种山寨金鲛血有些像,不过更加璀璨夺目,就像一小瓶液体钻石一样。   北宸托起她的脖颈,将药喂进她口中,一边解释道:“这是提炼过的金鲛血,服下去毒就解了。别怕,我马上带你走。”   说着将她打横抱起。   又是一次电击般的剧痛,戚灵灵声音断续微弱:“道君,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别把我小师弟……锁回阵里……”   北宸道君看她的手臂,青痕肉眼可见地消退,毒解了,可她脸色惨白,额上沁出了冷汗,一看就不是装的。   “出去再说。”他道。   戚灵灵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他的衣襟,就好像抓住全部的希望:“答应我……”   北宸道君的心脏好像也被她的手紧紧攥住,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戚灵灵心弦一松,手也滑落下来。   北宸抱着她快步走出地牢,立刻有几个裴氏豢养的法修剑客拦住他去路,抱拳道:“阁下留步,主上吩咐过,此女不可离开暗室……”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北宸背后长剑出鞘,凌空横扫,剑气将当先之人削成两截。   “滚!”他向余下几人冷叱一声,抱着戚灵灵,踏着染血的长剑向群山飞去。   ……   聚窟洲,津阳城外。   前阵子肆虐的妖雾已不见踪影,西山笼罩在薄暮苍霭中,一派宁谧。   一个黑影似归鸟般从山林间划过,落在悬崖峭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悬葛垂萝间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这是一位上古大能的墓冢。   古冢前已有一人守着,见了同伴赶紧迎上来。   “主人从阵中出来了么?”来人问道。   另一人摇摇头:“尚未。”   来人问:“这回怎么这么久?别出什么事了吧?”   “说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这不是担心主人么,我们又不能入阵,又不能传音,只好干着急。”   另一人道:“急什么,主人入阵时说过,下面的东西不好对付,可能要进去十天半个月。堡中情况怎么样?”   来人笑道:“你是想问新嫁娘好不好看吧?谭影那厮好大的福气。”   “那钱小姐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国色天香?”   “差不多吧,新娘子脸涂白了,也看不清什么,何况那小子像防贼一样防着兄弟几个,好像看一眼会少块肉似的。”   “早知如此,当初天衡宗那差事我就抢着去了,又能娶第一美人,又能当明面上的堡主。”   来人嗤笑了一声:“就你这副尊容,去了钱小姐也看不上你呐。也就是谭影那小白脸能迷惑人。”   他压低声音:“还有什么第一美人,这种话可千万别叫主人听见,第一美人只有咱们夫人一个。”   “自然自然,和咱们夫人自是不能比,谁敢把夫人和别人比。当着主人的面借我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胡言乱语。”   正说着,两人脚下的山石忽然震动起来,山体中传来闷闷的“轰隆”声,片刻后,一人从古冢里走了出来。   男人身形颀长,上半张脸被面具遮挡,露出线条凌厉的薄唇和下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中泛着一丝病态的苍青色,周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步伐虽沉稳,却比平日慢了些许,显是有重伤在身。   两人忙敛容行礼:“拜见主人。”   祁夜熵微一颔首,取出一瓶丹药倒进口中。   两人俱是心头一凛,主人修为高深,几乎从不用药,只有在伤得极重时才会服几丸伤药。   祁夜熵用眼神告诫两人别出声,便即掐诀传音。   两个下属悄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知道主人肯定是在给夫人传音,主人每次做什么危险的事,只要一脱身,第一件事必定是传音给夫人。   只要和夫人说上两句,主人的心情就格外和煦,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也会略微减轻一些,他们当差也不用那么战战兢兢。   传音铃响了好一阵,对面却没人应答。   祁夜熵蹙了蹙眉,又传了一次,仍旧无果。他又传了一个给秦巍,这回倒是一下子就接通了。   “四师兄,”他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道,“小师姐和你在一起么?”   秦巍愣了愣才道:“小师弟,我在溯州,小师妹在宗门里好好的,今日晌午我们刚收到她传信报平安。”   祁夜熵心中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小师姐一个人?”   秦巍也听出他语气不对劲来:“怎么了小师弟?北宸道君托我们去溯州办点事,小师妹雷劫将至就一个人留在宗门里。”   “无事。”话音未落,祁夜熵已经断开了传音。   他又给戚灵灵传了一次音,可还是石沉大海。   他看向下属:“这几日有没有人去霍家堡找我?”   其中一人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书简:“约莫十日前裴家家主下了帖子来请主人,此人诡计多端,又常和我们赤炎山做对,仆等疑心有诈,不敢贸然行动,便留待主人出阵后定夺。”   祁夜熵一言不发地接过,快速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份请柬。   打开请柬,里面掉出一绺头发。   祁夜熵接在手中,紧紧握住。   他根本用不着施咒查验,指尖一触便知它属于谁。   作者有话说:   前章修了一下,一是婚礼时间从七日后改成十日后,二是00有计时工具生命倒计时,所以是知道精确时间的,上一章疏忽了   下礼拜三次元事情比较多,加上收尾阶段小虐怡情,又容易卡文,每天赶ddl更新可能会影响内容,卡在虐点上体验也不好,所以想和小可爱们商量一下,是不定时更新好,还是请假一段时间,码完正文结局后一次性放出来好,大家比较喜欢哪种方式? 第115章   “别怕, 别怕,”北宸道君轻轻揉了揉戚灵灵的头发,用衣袖掖她额头上的冷汗, 仿佛这样做能抚平她的痛苦, “我带你去蓬莱找最高明的医修,会没事的……”   戚灵灵眼前红光闪烁, 耳边是呼啸的警报, 任务系统的机械音刺耳又聒噪:【宿主意识将被抹杀, 进入倒计时……】   巨大的数字占据整个视野, 一下一下跳动。   10, 9, 8,7……   戚灵灵已感觉不到心脏的刺痛,或许是麻木了, 她只觉有些喘不上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濒死,但上次猝死过于仓促,她还没尝出死亡是什么滋味就被拉进了这个世界。   现在她知道了,影视剧都是骗人的,她的一生并没有像走马灯一样闪现。   最后一刻连恐惧都淡去了, 只剩下遗憾, 遗憾没来得及和汤元门的亲人们好好道别, 遗憾不能再看大反派一眼,遗憾有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如果早知道离别来得这样突然, 她当初会不会更勇敢一点呢?   她闭上眼睛, 迎接死亡的到来。   然而死亡并未如期而至, 数字定格在3上, 闪烁的红光消失, 只在她视网膜上留下绿色的残影。   【恭喜宿主,诱捕反派的任务已完成,抹杀警报解除,请宿主继续努力】   氧气瞬间灌入肺腑,戚灵灵浑身脱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北宸道君吓了一跳:“灵灵,你怎么了?”   这瓶金鲛血是他出使北溟时收到的礼物,据说可以解天下奇毒,他情急之下给戚灵灵服下,其实心里也没底,见她如此痛苦,以为是药性使然。   戚灵灵摆了摆手:“我没事……”   她顾不上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我小师弟来了……有劳道君传个音给他……”   她的传音被封住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北宸蹙眉:“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抱着她御剑飞出数里,她又不能传音,怎么会知道裴氏山庄里发生了什么?   戚灵灵哪有力气和他解释:“我就是知道……”   北宸道君将信将疑地捏了个传音咒,可依然和前几日一样,无人回答。   他蹙了蹙眉:“你恐怕猜错了。”   戚灵灵摇头:“不会的,山庄周围是不是布了阵?”在许多法阵中也是接不到传音的。   “你带我回去好不好?”她恳求道。   北宸神色微冷:“我只答应过你不对他动手,但并未答应去救他。”   戚灵灵一怔,随即低声道:“是我太过分了……”   北宸道君看着她,女子垂眉敛目,看着镇静,但手紧紧攥着,身体轻轻颤抖,显是焦急到了极点。   他叹了口气,安慰道:“裴谌不知他身份,并未召集天极阵护法,他和他手底下那些人不是你师弟的对手,你去了反而是掣肘。”   戚灵灵何尝不知道现在回去不明智,一定会让祁夜熵分心,万一被裴谌抓了当人质更是拖后腿,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完全不受控制。   书中裴谌将祁夜熵一剑穿心的那一幕不断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就好像有人往她心口也插了一剑。   北宸道君捏了个手诀,纸船从袖中飞出,变作画舫。   他抱着戚灵灵踏入舟中,将她放在软榻上:“你在这里好好歇息,待毒解了,身体恢复,我带你去见他。”   他不提解毒还好,一说这话,戚灵灵蓦地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燥热感开始在经脉里翻腾起来。   这感觉来得又猛又急,前两次服祁夜熵的血解毒,副作用都是过了一两个小时才发作,而且循序渐进,一浪一浪推上来。这次却没有过程,直接来势汹汹。   她生怕被北宸看出端倪,强忍着难受道:“我想睡一会儿……”   北宸明白这是让他回避的意思,立刻站起身:“我在船舱外,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便是。”   戚灵灵点点头。   北宸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感到不对劲,转过头一看,只见戚灵灵面朝舱壁蜷缩成一团,身体轻轻颤抖着,似乎很痛苦。   他忽然想起北溟的使者送他金鲛血时说起过,此药虽能解百毒,却会令人内火炽盛,因此也被视为极品催欢药。他修为高,这点内火可以轻易化解,因此并未放在心上,情急之下却没考虑到戚灵灵只有元婴修为,服药之后只有那一种途径……   她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灵灵……”他踌躇道,“你是不是难受?”   戚灵灵浑身似火烧,骨头奇痒无比,难受得想死,但和祁夜熵在一起时那种迷迷瞪瞪如同漂浮在云端的感觉却没有出现,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   “我没事……”她尽可能平静地道,“睡一会儿就行了。”   北宸道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跟个姑娘解释金鲛血的药理,只好绕着弯道:“前几次你是服百毒丹解毒的吧?可能不了解……”   戚灵灵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是金鲛血……”   北宸一愕:“他不是派人到处搜罗百毒丹……”   话说到一半,他明白过来,胸中窜起怒火,恨不得立即把那邪物锁回斩邪阵里去。   戚灵灵却没有揪着话头往下问,北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望着这执迷不悟的姑娘,心窝冰凉,口中发苦:“你……若是要帮忙……”   “多谢道君,我真的没事……”戚灵灵道。   可短短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她的血液仿佛要沸滚,难受得生不如死,意识都已有些模糊,但她还是清楚地知道不能接受这种“帮助”:“道君,麻烦你出去吧……”   北宸道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转身走出船舱。   ……   裴氏家主院东斋,裴谌按照阵主令中的天极心法走了两个小周天,正要继续,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主君,沈护法将戚氏女从暗室中带走,仆等阻拦不住……”   未等听完,裴谌“腾”地站起身,冷笑道:“我倒是小看了那丫头,连姓沈的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他们现在何处?”他隔着门问道。   侍卫答:“回禀主君,那戚氏女中了毒,看着不大好,沈护法抱着她往东南……”   话未说完,突然一股劲气冲破门扇,厚重残木当胸打在他身上。   侍卫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正欲辩解,一道灼热的剑气将他从上往下劈成了两半。   “废物。”裴谌骂了一声,从那侍卫尸骸上跨过。   就在这时,手中剑忽然震动起来,一边发出轻轻的“嗡鸣”,一边闪着金光。   他的剑连着山庄周围布下的坤灵阵,剑有反应,说明他等的人来了。   此阵乃是请九宫派掌门所布,即便对方有渡劫期修为,至少也能困住他一个时辰,极大地损耗他的灵力,若是他的修为再低点,也许法阵就能把他杀死。   当然,裴谌并不打算让他死在阵中,斗了那么久的仇敌,不亲手折磨一番怎么过瘾?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激动地战栗,自言自语道:“来得正好,那就先送你下黄泉,再去收拾那对狗男女。”   他定了定神,吩咐那侍卫道:“召集二十八宿去阵外候着,那人一出阵,便将他拿住带来见我。”   二十八宿是裴府中豢养的二十八名高手,大多是亡命之徒,或者犯了事被逐出宗门的名门大宗弃徒,修为大多在渡劫期以上。   裴谌来者不拒,只要修为够高、手段够狠就花大把灵石养着,就是为了今日这样的事。   坤灵阵加上二十八位高手,料他插翅也难飞。   说完他便提着依旧滴血的剑向正堂走去。   等待的时间特别难耐,加之刚练完天极心法,经脉中真气翻涌,裴谌坐立不安,一会儿在堂中踱步,一会儿又坐下,取出帕子擦拭剑刃上的血迹。   然而不等他把剑拭净,忽然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奔至阶前,突然仆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台阶上爬,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因恐惧变了调:“怪物……怪物……”   裴谌认出那是二十八宿高手中的亢宿胡雪峰,修为已届渡劫,使得一手精妙绝伦的刀法,在二十八人中实力至少能排前三。   此人投靠他之前是杀人如麻的东域水匪头目,命丧他刀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裴谌从未见过他吓成这样。   他脸色一沉,拿起剑走下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血葫芦般的人:“怎么回事?”   胡雪峰抓住他的袍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主君,那……那不是人……那是个怪物……”   “其他人呢?”裴谌冷冷地问,声音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胡雪峰:“死了,都死了……”他又想起方才的景象,那男人只是动动手指,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就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滩血肉,他走到哪里,人一茬一茬地死,真比碾死几只蝼蚁还容易。   “一群废物!”裴谌举剑便要向脚下的人刺去,可不等剑尖落下,胡雪峰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骨头“喀啦啦”一阵响,紧接着四肢和脖颈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拧成了麻花。   内脏和血肉碎裂,很快散落了一地,剥脱了皮肉的骨骼变成焦黑,犹如枯枝。   裴谌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仿佛鬼魅一般突然而至,他察觉的时候距他已经只有五步开外。   来人也身穿黑袍,戴着面具,乍一看装束与天极阵的护法们差不多,但任谁也不会将他与任何人弄混,那黑色仿佛不是衣袍的颜色,而似由黑暗本身凝聚而成,能唤醒人灵魂深处的恐惧感。   裴谌直到此时才明白胡雪峰为什么会吓成那样,不是因为他杀人的手段恐怖,这是人直面死亡和黑暗产生的本能恐惧。   男人右手满是鲜血,更多的血不断顺着他手背淌下,显然是他自己的血,但他像是全然察觉不到,任由血不断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一片。   裴谌不由自主地战栗,自心底生出一股怀疑,这人真的只是赤炎山的主人吗?   对方刚走出坤灵阵,又被二十八个绝顶高手消耗实力,按说裴谌至少有一战之力,但他此时别说反抗,甚至连剑都几乎握不住。   他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直接被仇敌的威压压得跪倒在地。   “她在哪里?”来人问道,那声音寒冷空洞,就像是深渊里的风,要把人的三魂七魄都扯碎。   面具后有流金似的微光一闪,裴谌一愣,与此同时,他感到怀中有什么在发热发烫。   那是天极斩邪阵的阵主令,它感应到了邪魔。   裴谌恍然大悟:“你是那邪魔……你是祁夜!”   话音甫落,古旧发黑的木牌从他怀中飞出,悬停在半空中,山面阴刻的古朴篆文渐渐变成血红,仿佛木头里渗出了血。   红光大盛,十二道篆符从令牌中升起,各安其位,构成了一个小型的天极斩邪阵,将祁夜熵困在阵中央。   法阵似乎也给裴谌注入了力量和勇气,脊椎里的寒意被驱散,他定了定神,立刻掐诀念咒,通过阵主令发布命令:“诸护法听令,祁夜邪魔现世,吾以阵主令之名,命尔等速速前来诛邪卫道,急急如律令!”   原本碧蓝的晴空瞬间乌云密布,云层中闪烁着不祥的电光。   “哐”一声巨响,一道霹雳直直落下,贯穿了祁夜熵的身体。   一线殷红从面具下渗出,沿着苍白的下颌淌下来。   裴谌抬头望向雷电交加的天空,忍不住大笑:“看到了吗?天道也在帮我!”   他左手掐起天极斩邪剑诀,挥剑向祁夜熵直劈过去,阵法加持下,火红的剑气挟着万钧雷霆直贯苍穹,仿佛把晦暗的天空撕开了一道血口。   祁夜熵双手掐诀,一股黑潮自掌心涌出,化作一条巨大黑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吟啸,自下而上盘旋缠绕,生生将剑气截断,水蛟化作烟雾升腾,接着变作一阵黑雨倾盆而下,浇在天极斩邪阵上,赫赫阵光顿时一暗。   裴谌遭剑气反噬,只觉犹如一柄巨槌直击胸口,打得他胸腔一阵,手腕脱力,血红的天极剑“锵啷”一声掉落地上。   紧接着,他的心脏一阵抽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攥紧。   与此同时,一道更猛烈的玄雷打在祁夜熵身上,他整个人震了震,更多的血从面具下淌出来。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仍旧如孤峰矗立。   裴谌心痛如绞,忍不住抽着冷气。   “她在哪里?”男人又问了一遍,语气越发急迫。   裴谌哆嗦着嘴唇笑起来,原来传说中的邪神也并非无懈可击,他也有弱点。   他不禁有些遗憾,本来他已经抓住了他的软肋,都怪北宸那吃里扒外的东西从中作梗,若是现在有那女人在手,何愁拿捏不住他?   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如何,为一个女人方寸大乱,他就已经输了。   裴谌三年来不断被他压制,不知多少次在他手上吃亏,直至此时方才觉得自己胜了对方一头。   他忍着剧痛舔了舔嘴唇,得意道:“你问那个姓戚的丫头?放心,我照顾得她很好,她伺候人的本事不错,身子更是销魂,这十天我日日宠幸她,也难怪你新娶了娇妻还惦记着她……”   话音未落,那只手陡然收紧。   同时有接连五六道闪电打在祁夜熵身上。七窍中流出鲜血,身体里传来骨骼的断裂声。   他知道裴谌是有意激他,扰乱他心神,若是小师姐当真在他手上,他这时候就不只是嘴上说说了。   可这些话还是像刀一样,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割成碎片。   这十日她是怎么过的?他无法想象。   “她在哪里,”他冷冷盯着裴谌的眼睛,“说。”   裴谌看到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不复镇定,悔恨和痛苦肆虐,左眼的金瞳更是像要燃烧起来。   他不禁有些遗憾,要是早知那丫头是邪神的女人,他那天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   眼下只是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能让他痛不欲生,要是当真对她用上各种手段,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她像破布一样扔出来,不知道会多有趣。   他像毒蛇一样嘶声道:“你夺我妻子,我不过抢你一个玩意儿,算下来还是你占了便宜,难道你还想享齐人之福?”   他喘了口气:“那小东西知道你娶了妻不要她了,趴在我身上一边哭一边要,啧,水真多……”   那只无形的手开始挤压他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把他生生拧断。裴谌歇斯底里地狂笑,赢的快感压倒了身体的痛楚。   他有恃无恐,因他是天极斩邪阵的阵主,阵法会将他受的折磨十倍反噬于祁夜,何况还有不断落下的九天诛邪玄雷,先倒下的一定是他。   祁夜熵的真实状况远比看起来更糟,他在聚窟洲刚收伏的压阵法器还嵌在他小腹里,等待他用血肉炼化,此时法器感应到了天极斩邪阵的法力,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九天玄雷贯入他身体,剩下三百六十枚透骨钉将天雷引入他各处要穴。   严重的反噬让他的经脉开始断裂,他不舍得用小师姐送他的剑支撑身体,兀自强撑着没有倒下去,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就会化作原形。   裴谌有阵法护持,又已发出阵主令召集护法,拖下去形势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   但他此刻只想杀了眼前人,把他撕成碎片、碾成肉泥。   杀意在他血管里奔腾叫嚣,像一条溃堤的河。   裴谌只觉身子一轻,没等他反应过来,已被拉至祁夜面前,他悚然一惊,下一瞬,男人戴着黑蛟手套的左手贯入他胸膛,折断骨骼,把他心脏攥在了手心里。   裴谌痛得浑身抽搐,可想而知对方受到的十倍反噬有多痛苦。   玄雷疯了一般一道接一道贯穿邪神的身体,裴谌能清楚地听见他骨头折断的声音。   可是胸腔里那只左手还在攥紧,面具下的异瞳里满是冰冷又淡漠的杀意,仿佛一个正在行刑的刽子手。   恐惧从裴谌的灵魂深处涌出来,胜过死敌一筹的兴奋瞬间退潮,求生的本能重新占据上风。   他几欲窒息,可还是不甘心承认自己输了,勾了勾嘴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她……和北宸暗渡陈仓……两人早有奸情……此时怕不是在哪里颠鸾倒凤呢……”   话未说完,他忽觉舌上一凉,口中血腥气弥漫,张嘴一吐,小半截舌头一起掉了出来,他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祁夜熵嫌恶地睨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   他收回左手,一掌推出,裴谌向后直直飞去,后背撞在堂前廊柱上。   两人合抱、坚若金铁的明华木廊柱断成了两截,檐廊榻下一角,压在奄奄一息的裴氏家主身上。   就在这时,天极阵中出现一道人影,是收到阵主令赶来的护法之一。   祁夜熵捏诀御剑,那黑袍人追出一段,听见身后裴谌痛苦呻.吟,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身折返,将浑身是血的阵主解救出来,替他施咒疗伤。   裴谌服下九转还魂丹液,一口气总算喘了上来,大着舌头连说带比划:“去追……他受了伤,这是绝佳机会……别让他跑了……”   那护法转头看了眼天极阵,只见十二个符篆已经被邪气侵蚀了大半,剩下的也晦暗无光。   “唯有主上可以号令天极阵,克制祁夜邪魔,”护法沉着道,“今日不宜再战,请主上保重身体,安心养伤。”   ……   北宸道君走出船舱,门帘“刷啦”落下,戚灵灵松了一口气,但身体里那股噬心蚀骨的痒意越发强烈,不知是不是北宸的金鲛血不正宗,她的反应和前两次不太一样,起效又急又猛,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别说自己解毒,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戚灵灵一边难受,一边在心里骂那坏东西。   上次他还问她如果毒发时和别人在一起,会不会让人帮她,谁成想被他那张乌鸦嘴说中,真的落入了这么尴尬的境地。   连她自己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答案——不会,她接受不了,北宸道君脸好气质佳,外表风骚内里君子,有理想有正义感,性格更是比那小混蛋不知好多少。   但还是不行,再好也不行,不是他就不行。   是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戚灵灵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   祁夜熵就像一片沼泽。等到惊觉自己身陷其中的时候已经在劫难逃,只能继续往下陷,不知陷到哪里是尽头,也许根本没尽头,也许通往的是深渊。   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宁谧的湖泊,温柔的溪流,或是宽宏的大海,谁知最后一头栽进了祁夜熵这片大沼泽。   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咬住自己的胳膊,用疼痛来防止自己失去意识。   然而这不过是垂死挣着,很快她的胳膊就感觉不到疼了,意识越来越模糊。   “灵灵,你还好么?”北宸道君在帘外问。   没有回答。   “灵灵,若是无事便回答我一声。”他越发焦急,提高了嗓音。   帘内传出一声迷迷糊糊的轻哼。   北宸道君挣扎了一下,实在担心她出事,咬咬牙掀开帘子:“抱歉,请恕在下失礼……”   榻上的女子瑟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北宸握住她肩头轻轻把她翻过来,却见她双颊酡红,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嘴唇被她咬破了皮,鲜血把唇瓣染得殷红。   修士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男女大防,何况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北宸道君没有迟疑太久,取出一方素帕蒙住自己双眼,便俯下身将她抱起。   戚灵灵已经意识不清,眼睛也睁不开,却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抗拒他,口中喃喃:“不是……”   “不是什么?”   戚灵灵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是……小师弟……”气味不对。   “你这样熬下去会出人命,”北宸道君冷冷道,“不必觉得对不起他,是他害你受这种苦……”   戚灵灵仍旧摇着头:“是我……我不行……”   “非他不可?”明知答案,北宸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戚灵灵“嗯”了一声。   北宸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剑。他又何尝想这样?但凡是个自尊尚存的男人,又何尝愿意这样?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手。   可命是她自己的,再怎么心疼,他也不能越俎代庖地替她决定。   他正要将她放回榻上,画舫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接着悬停在了半空中。   一道劲风卷起竹帘,舱内帷幔被吹得像是鼓胀的风帆,那些精巧珍贵的摆设落了一地。   黑衣男人踩着碎瓷碎玉快步走进船舱,纱幔飘拂,现出榻上两人。   男子坐在榻边,背倚床柱,眼上覆着白绢,双臂紧紧环着怀中女子,呵护之态显而易见。   而小师姐无力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双目紧阖,脸颊绯红,睫毛濡湿,像是承受不住泪滴的重量微微垂下。   她的衣襟微敞,纤颈和锁骨染上了粉色霞晕,犹如一株带露春睡的海棠花。   祁夜熵心脏急剧收缩,眼前这一幕像是在他心里放了一把野火,瞬间将他残存的一点理智吞噬。   他二话不说拔剑向着北宸猛刺过去,断骨刺穿皮肉,无数伤口在流血,可他浑然不觉。全身上下的骨头不知碎了多少,他就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偶人,残肢断骨被一条细线串起——夺回小师姐的念头就是那根线。   北宸一把扯下蒙眼的绢布,对上一双凶狠的异瞳。   他从来不是个怯懦的人,但也免不了自心底生出一股颤栗,仿佛有只凶兽自深渊下紧紧盯着他,随时要扑过来将他撕碎。   北宸凝了凝神,来不及将戚灵灵放下,单手搂着她,右手五指一张,灵剑霎时飞入他手中。他握紧剑柄,举剑格住来势汹汹的利剑。   剑刃相击发出铿锵震响,火花迸溅。   祁夜熵本就身负重伤,这一下雪上加霜,被震得急退两步,像一头谨慎的野兽,用寒光闪闪的异瞳打量着他。   北宸亦是喉头一甜,冷声道:“你还有脸来?”   祁夜熵抬手擦了擦嘴角淌下的鲜血,看看人事不省的戚灵灵,又死死盯住北宸:“你对她做了什么?”那语气就像在质问他,为什么弄坏了他的宝物。   “她服了金鲛血。”北宸道君针锋相对地直视他双眼。   祁夜熵脸色一沉。   北宸道君一哂:“若不是你忙着娶天衡宗主千金,把她晾在一旁整整十日,她怎么会毒发?若不是你为一己私欲买走所有百毒丹,她又何至于无药可治,只能服金鲛血解蛇毒?”   祁夜熵可以反驳他,若不是他把小师姐带走,她此时还好好地呆在罗浮,早就服了百毒丹解毒。可是他不屑争辩,他只在意结果。   如果不是伤重,他必定毫不犹豫当场杀了北宸,但既然没把握杀他,便只能先把小师姐带走。   “把她还给我。”他直截了当道。   北宸道君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激起了火:“还给你?你当她是什么?你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把戚灵灵放回榻上,却仍然挡在两人之间,全然保护者的姿态。   祁夜熵不知道人和物件有何区别,也不认为人比物件尊贵,小师姐是他的东西,他也是小师姐的东西,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眼下他就像个贪婪的守财奴,眼里只看得见他被夺走的珍宝,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抢回来。   “与你无关,”他往前迫近一步,“她是我的,把她还给我。”   北宸怒极反笑:“也对,你就是把她当物件,所以才会把她晾着整整十日,自己去娶天衡宗主的千金。你把她当物件,所以这会儿见她原封未动就无所谓。你知道她这十日是怎么过的?”   他顿了顿:“她落入裴谌手里,差点被他用强的时候,还在盘算着帮你,她那么相信你,傻傻地以为你马上就会来救她,谁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暗狱里整整十日,哪怕如此,她到毒发命悬一线的时候,还在帮你谋算。你当然不会关心一个物件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害怕,你也不会在乎她的想法她的感受,你只知道把她抢回去!”   他越说越快,失了平日的风度,满心都是为戚灵灵不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知不知道她是一个人!”   但凡他有点人性,也会感到愧疚和羞耻,可是没有。   黑色面具后的异瞳里一片淡漠,像是荒漠映照出的月光,荒凉而贫瘠。   北宸道君从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自己是白费口舌,他根本唤不醒对方的良知,因为没人能唤醒不存在的东西。   “这是我和小师姐之间的事,”邪魔微挑下颌,面具下的眼睛冷酷傲慢,“与你无关。”   就在这时,榻上的戚灵灵蹙了蹙眉,发出一声轻哼。   祁夜熵将北宸道君一推,快步走到榻前将戚灵灵抱在怀里。   他天生残缺,不懂何为感情,但当他把宝物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心中也会涌起近乎幸福的感觉。安心,温暖,残破的身体和灵魂都像浸在热水里。   戚灵灵也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竭尽全力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却知道是他来了。   这十天她没为自己的处境掉过一滴眼泪,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鼻根一酸,眼泪涌了出来:“你怎么才来……”   原来她也害怕的,害怕黑暗,害怕被抹杀,害怕他真的不管她了。   感觉到他气息的刹那,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确认,生怕这只是她的错觉。   她无法自欺欺人,知道自己这回真的栽了。   她根本不想回什么现实,如果现实是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那么也许虚幻才是她的现实。   祁夜熵轻轻啄吻她的额头、眼睑,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抚:“没事了,我在,没事了……”   吻了一会儿,他又把她搂紧,就像怪物找到了丢失的心脏,要把她嵌回自己的胸膛里。   戚灵灵想狠狠地骂他,质问他为什么才来,为什么娶钱小姐,可话到嘴边却意识到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没出息地变成“你受伤了?伤得重吗?”   “无妨,别担心。”祁夜熵温柔道。   北宸在一旁怔怔看着,忽然说不出话来。   那两人一见面,仿佛他们周围的世界全消失了,眼中只有彼此,没人能插得进去。   他不能理解邪魔对戚灵灵的感情,就像邪魔也理解不了人的感情,但他无法否认这种感情的存在。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他只是个多余的人,一个外人,根本没立场对他们指手画脚,也没有什么资格谴责祁夜熵。   北宸仿佛站在一场酸雨里,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为了仅存的体面,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但身体却无法动弹,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戚灵灵承受不了过山车一样的情绪,很快筋疲力尽,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祁夜熵只当北宸不存在,用后背挡住他的视线,探手入她襟怀,并指按在她心脉处,缓缓推移,将她体内的金鲛血往外逼——普通金鲛血虽能解毒,本身也是一种阳毒,对身体伤害很大,不比祁夜的血是温养元神、增进修为的大补之物。   何况那血也不知是北溟皇族里哪个脏东西身体里流出来的,一想到有人拿这种恶心东西喂她,他就恨不得把那人扒皮抽筋。   他将阳毒逼到戚灵灵的指尖,然后抬起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咬破她无名指,把毒吮了出来。   金鲛血的药力随着毒性一起流出体外,她的手臂上又泛起了青色。   北宸皱眉:“你在做什么?”   祁夜熵淡漠道:“把脏东西弄出来。”   说罢,他轻轻把她的手放平,握住她小巧的下颌,微微抬起,咬破自己舌尖,将血喂给她——虽把那劣质血逼了出来,但入体多少有残留,金鲛血与百毒丹药性相冲,还是用他的血更安全。   他吻得又深入又用力,明明是他在喂血给她,但看起来却像是在拼命地汲取她的血,她的生命。   生怕北宸看不清楚似的,一吻间隙,他故意侧过身,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微肿的下唇,紧接着再次咬破舌尖,蛮横地喂了进去。   北宸像是被烫了一下,狼狈地转过身,仓皇夺门而出。   喂够了血,祁夜熵把戚灵灵打横抱起,走出船舱。   北宸道君自船头转身,沉声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祁夜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管得太宽了。”   北宸拦住他去路:“你可以就在这里帮她解毒,等她清醒过来再问她怎么打算。”   祁夜熵眼中现出冰冷杀意:“看在你把她带出来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不会一忍再忍。”   北宸道君冷笑:“若非受了重伤没把握,恐怕你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   “就算没把握也可以一试。”祁夜熵冷冷道。   北宸不惧一场厮杀,手已握住了剑柄,但瞥了眼不省人事的戚灵灵,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祁夜熵掐诀唤出坐骑,巨大的黑蛟从云雾中隐现。   北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戚灵灵踏上蛟背,看着黑蛟在云端盘旋游动着,渐渐远去。   “别辜负她!”他追上两步,大声喊道。   祁夜熵听见了,但他自然不会回答,他和小师姐之间的事从来用不着别人多嘴。   他先给自己施了几个净诀,又从乾坤袋里取出氅衣铺在自己腿上,这才让戚灵灵坐在自己怀中。   金鲛血起效太快,等不及回到赤炎山,得先替她缓解一下。   他抬手布了个简单的隐形阵,薄唇贴了贴戚灵灵的耳垂,然后解开了她的衣带。   ……   两刻钟之后,虽然药性还未彻底解除,但戚灵灵的脉象已平稳了一些,神色也不复方才的焦灼痛苦,她这十日来筋疲力竭,整个过程都闭着眼睛迷迷瞪瞪,好在祁夜熵熟悉她的节奏和所有细微反应,她蹙一蹙眉,拧一拧腰,轻哼一声,他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轻易就把她送到了九霄上。   两个时辰后,黑蛟降落在赤炎山的黑石大堡垒前。   厚重铜门与玄铁栅栏自动打开,祁夜熵抱着戚灵灵径直走进自己房中,把她放在柔软如云的褥子上,然后解开自己的衣袍,往几处长且深的伤口上倒了点药粉。   虽然受伤是家常便饭,但他自从逃出海底深渊,还从未伤得这么重过。   他看了看戚灵灵,她的脸颊又泛起了酡红,仿佛醉了酒。水润润的双唇有些肿,孩子气地微微翘起,加上轻蹙的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   他忍不住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珠,忽然预感这一夜可能会比预料的漫长。   他转身去架子上取了两瓶上品疗伤丹药吞下,又坐下调息片刻,将左瞳中的金色压了回去。   刚站起身,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接着是绵软无力、懵懵懂懂的声音:“这是哪里……”   祁夜熵迟疑了一下,没摘下面具,转过身一看,戚灵灵已经坐了起来,被子拥在怀中,挡住撕坏的衣襟。   她用迷朦的双眼怔怔看了他半晌,似乎终于认出了他是谁,愕然道:“怎么是你?”   祁夜熵眼神一暗:“你以为是谁?”   戚灵灵一脸困惑:“不是北宸道君救了我吗?他人呢?”   作者有话说:   小师姐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呢   抱歉本来请假断更是想专心码字尽可能早点完结,然而周一有事在外面奔波一整天,周二孩子开始发烧,忙得焦头烂额,只存下这么点,干脆先发了。下次再攒个一两万发出来,直到完结,原则上不卡虐点 第116章   “船上的事你不记得了?”祁夜熵狐疑地看着她。   他记得她醒来看见他时的反应, 应该是认出他真实身份的。   戚灵灵摁了摁太阳穴,水盈盈的眼睛像是蒙了层雾:“我只记得北宸道君把我从裴氏带出来,上了一艘飞舟……我喝了金鲛血, 他正要……”   她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把剩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祁夜熵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后面的事呢?”   戚灵灵蹙起眉, 咬着指尖冥思苦想:“后来我就晕过去了……然后好像见到了我家小师弟……阁下见到我小师弟了吗?”   “不曾。”   戚灵灵似乎有些失望:“哦……那就是做梦或者幻觉了……”   祁夜熵仍旧将信将疑, 这能解释她见到他时的反应, 但是和北宸的话又对不上。北宸显然早已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因此两人交锋时他也不曾隐瞒。   北宸说过小师姐被囚禁在暗牢里时还在为他筹谋, 这个他当然不是指只吃过一顿饭的赤炎山主人。   “对了, ”戚灵灵抬起眼,赧然道,“裴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误会阁下和我之间有些什么……我怕他们知道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会伤害我, 所以就顺水推舟默认了,损害了阁下的名誉,会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仍然有说不通的地方,祁夜熵道:“既如此,戚仙子被关在地牢里时, 是在等谁来营救?”   戚灵灵抱着膝盖, 垂下头:“我以为小师弟会发现我不见了, 马上就会来救我……他修为不怎么样,手段也远没有阁下高强, 但一直对我很好, 我以为他知道我遇险, 就算龙潭虎穴也会来闯, 生怕他被裴谌打死, 还想方设法策反北宸道君……”   她恨恨地道:“没想到……”   似乎突然发现交浅言深,她没把话说完。   但祁夜熵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想到那白眼狼根本没出现,不管她死活。   这样前因后果就都圆上了,只是未免太工整,好像刻意向他解释似的。   他隔着面具打量她,试图从她眼角眉梢找出做戏的痕迹,但也许是伤得太重,他看着她的脸都有重影,实在分辨不出那么细微的表情。   “或许令师弟有什么事耽误了,不妨问问清楚。”他状似不经意地道。   戚灵灵却异常警觉:“阁下难道认识他?”   祁夜熵睁眼说瞎话:“暂且无此荣幸。”   戚灵灵:“那阁下为什么替他说话?”   巧舌如簧的小师弟难得噎了一下才道:“在下只是不希望仙子因什么误会而伤怀。”   戚灵灵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有误会,都十天了,再怎么都该发现了。”   她说着毅然决然地捏了个手诀,半空中传来一道冷冷女声:【你已将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拉入黑名录。】   祁夜熵:“……”   “对了,”戚灵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北宸道君在哪里?他没出什么事吧?”   男人整个人成了座大冰雕,吐出的每个字都冒冷气:“他助纣为虐,仙子为何还在意他安危?”   戚灵灵:“话是这么说,被他抓总比被别人抓好啊,裴谌既然打我的主意,就算他不来,也会派别人来,被别人抓了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何况我在牢里的时候他挺照顾我的,经常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最后也是他救了我。阁下要是知道他下落,还请告诉我一声。”   男人不予置评,只冷声道:“他有事走了。”   戚灵灵:“那就好,他这人不坏,跟裴谌混在一起多半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祁夜熵轻嗤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无话,渐渐的,戚灵灵感到一股热意渐渐漫上来,裹着被子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她悄悄地扯扯松,却还是止不住绯红漫上脖颈和双颊,眼睛也湿漉漉的好似要沁出水来。   祁夜熵只是状似不经意地一瞥,便将这抹隐秘的水色尽收眼底,但他现在的身份不便开口。   堡垒四周都是厚重石墙,镶着整块的水晶窗,隔音特别好,屋子里落针可闻,呼吸声被沉默放大,空气里两人气息交融,一点点变得潮湿粘稠。   戚灵灵喝下去的金鲛血又开始作祟,她有些顶不住了,决定加快进程。   她仰起头,一脸感激:“本来只是借阁下做个幌子,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救我……听说今日还是你大婚,这样打搅你,还连累你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她顿了顿:“阁下还是赶紧回去吧,救命之恩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   祁夜熵:“无妨。”   北溟的事已尘埃落定,赤炎山这个身份可以功成身退了,从今以后让下属替他占着这个坑,他只需在背后掌控全局。   让下属娶天衡宗宗主之女,一来是因为天衡宗寻求庇护,合作对他来说有利无弊,二来也是省得小师姐还惦记这假身份,整天对这层皮赞不绝口。   谁知道突然出这档子事,又把她和这个假身份牵扯到了一起。   戚灵灵本以为他会澄清一下,谁知他轻飘飘两个字就把这事带了过去,连句解释都没有,看来联姻是确有其实了。   虽然身体里火烧火燎,但一颗心却像泡在冰水里。   “怎么会无妨,”戚灵灵道,“已经耽误阁下多时,再耽搁下去我更过意不去,你快回去吧。”   竟是不由分说要赶他走。   祁夜熵这才发现自己是作茧自缚了,小师姐不像他一样不受俗世纲常伦理约束,她连用一用自己的师弟都觉有罪,怎么会和有妇之夫做这种事?   他只能道:“与天衡宗联姻之事并非如你想的那样,我与钱氏女并无瓜葛。”   戚灵灵还是生气,但胸中的憋闷还是因他一句解释疏解了些许。   虽然还是可恶,至少没有真娶。   “阁下当真没有娶钱小姐?不是骗我的吧?”声音里藏着些微不可察的欣喜。   祁夜熵心一沉:“没骗你。”   戚灵灵垂下眼帘,声音低下来:“那么来这里的路上……是不是阁下帮我解的毒?”   祁夜熵默认了。   戚灵灵把脸埋到了膝头,声音比蚊子还轻,不自觉地流露出娇羞之态:“多谢……”   祁夜熵冷冷瞥了她一眼:“情势危急,多有冒犯,望仙子恕罪。”   “阁下也是为了救我性命,我明白的。”   祁夜熵声音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先前你还以为替你解毒的是北宸。”   戚灵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迷迷糊糊的,也弄不清到底是谁。”   祁夜熵:“如果是他也不介意?”   戚灵灵差点没笑场,忙把上翘的嘴角压下去:“命都快没了,哪里顾得上介意这种事,再说我都晕过去了。”   “戚仙子倒是豁达通透。”   男人语气淡淡,但酸味儿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出来。   戚灵灵强忍着把笑意憋回去:“不过我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有家室的不行。好在阁下不是真的娶妻,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太对不起尊夫人。”   祁夜熵只觉“夫人”两字甚是刺耳,撩起眼皮,明知故问:“仙子眼下感觉如何?毒解干净了么?”   戚灵灵心中冷笑,眼神却越发妩媚。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好像还有点……贵府有没有傀儡人可以借来用一用……”   祁夜熵冷声道:“抱歉,寒舍并无此种用途的傀儡人。”   戚灵灵:“哦……”   她咬着唇,目光在他嘴唇、下颌和喉结上逡巡:“这可怎么办……我好热,好难受……”声音又甜又粘,蜜一样,简直能拔丝。   祁夜熵太知道那种目光、那种声音意味着什么,他就像是被当胸捅了一刀,心脏骤然紧缩。   偏偏小师姐还要把那把刀插得更深,她慢慢躺下来,手指抠着被子,头侧在一边,含羞带怯地道:“阁下能不能帮帮我……”   祁夜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在她面前总是口是心非的小师姐,总是被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肯吐出一两句他爱听的话,可她现在竟然直截了当地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求这种事。   他很了解她的各种状态,能肯定她现在是清醒的。   “仙子眼下清醒着,也不介意?”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危险的意味。   可想而知面具下的表情有多难看。   戚灵灵知道自己在走钢丝,也不是不心疼坏东西受了伤,但她今天非得出出这口恶气不可。   她垂下眼帘:“如果是阁下的话……我不介意……”   祁夜熵只觉心上被她捅出来的那个洞里灌了水,结了冰:“为何?”   戚灵灵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这种话难道非要我说出来吗?”   祁夜熵从未见她露出这种小女儿的情态,他以为那只是因为她生性矜持,如今看来也分人,或许她只是不情愿跟他做这种事而已。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他漠然道。   房间里好像突然有阵冷风刮过,那冷风好像长眼,嗖嗖地往戚灵灵的丹田里钻。   戚灵灵简直有点佩服这坏东西,都气成这样了他还舍不得扒马甲,难道是有什么绿帽癖吗?   她咬咬牙,心一横:“不瞒你说,其实还没见到你时我就常听见你的事迹,心生仰慕,等亲眼见到,发现阁下比我想象的更英伟更风度翩翩……在裴家的时候听说你要成亲,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但还是好难过,好嫉妒钱小姐……   “今天你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睁开眼睛发现是你的时候,我其实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别人也没办法,但发现是你,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尤其是听说你其实没娶妻……”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面前,仰起脸来看他。   那么近的距离,祁夜熵就算眼前有些模糊也能看出她的双眼里盛满了热切的爱意。   祁夜熵像是被一根长针从头到脚穿透,钉死在原地。   来不及反应,女子柔软似绵又滚烫如火的身子已经靠到了他胸膛上,双臂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缓缓移动。   “你也对我有感觉是不是?”暧昧缠绵的声音丝丝缕缕地绕上来,像是要把他缠成茧,“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不然你不会帮我赎山,这次也不会来救我……”   祁夜熵脊背僵硬,心好像在冰水里浸着,身体却因她的触碰燃起火苗。   他蓦地想起上回在霍家堡,她喝醉酒仰头索吻的样子,心口像是被重重地一锤,难道那次她就已经动心了吗?   祁夜熵有种冲动,想撕开她起伏的胸膛,把她那颗不安分的心掏出来,攥在手心里,或者干脆吞下去,让它再也别想飞走。   他强忍着压下这股冲动:“戚仙子只是中了毒,在心火驱使下才说出这番话,在下不会当真。”   “才不是。”戚灵灵立刻反驳。   “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一眼万年你不懂吗?”戚灵灵固执地道。   祁夜熵一哂:“万年?仙子难道想和在下厮守万年?”   戚灵灵把他搂搂紧,脸贴在他胸膛上:“我不知道能不能活那么久,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和你分开。”   祁夜熵本来还有一丝怀疑,现在全打消了。   因为他的小师姐,永远不会对他说这种话,就算煎熬得快难受死,她也不愿答应留在他身边。   祁夜熵的心口像是被酸液腐蚀出了一个洞,他几乎能听见风在里面空洞的呼啸。   彻底得到她、占有她就好了,把她锁在金色的笼子里,藏在深海里,挖出她的心脏,抽出她的元神,把她做成傀儡,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和他分开,也永远不会变心。   他也就不必在乎这些无谓的事。   就在这当儿,她的手移到他脖颈,踮着脚,将他往下拽,双唇微张,像是渴水的人向他讨一口甘泉。   但是她的唇那么丰盈饱满,那么娇艳欲滴,简直像是吸饱了人血的魔花。   魔花悄悄绽放,吐出香甜诱人的气息:“你也想要对吧?”   祁夜熵脑子里的弦终于崩断。   他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到床边,带着几分戾气把她扔到床上。   床褥极软,戚灵灵不疼,心跳却停了一拍。   她好像做过头了,大反派有多疯没人比她更清楚。   但是能把他给她的谎言还些给他,把他给她的忐忑不安也分些给他,她还是有种过电般的爽快。   本来她打定主意要走,对他有愧疚,什么事都能包容,一对上就自动气弱三分。   可现在她决定留下了,那点愧疚一扫而空,她的腰杆子硬了起来,敢和他讨旧帐了。   她就要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大抵还是应了那句“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她心里笃定,大反派再狠也不会真的抹她脖子。   戚灵灵本来心里拧着,对着他总是扭捏,现在下定了决心,便坦荡起来,心里又有火烧着,把那点羞耻矜持都烧没了。   她仰头望着面具后那双猛兽般幽暗危险的眼睛,慢慢勾起唇,曲起一条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衣带,勾得人心痒痒。   祁夜熵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作痛,心脏仿佛要撑裂,在胸膛里炸开。   他后悔只是换了这层皮下的人,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杀了他,杀了这层皮,把它扯成千万片。   他俯下身,手臂撑在小师姐两侧,没碰到她,却将她牢牢禁锢了起来。   偏偏她还用那双潋滟的水眸深深地看他,像两汪清澈的湖,里面盛的都是情谊,倒映出一个戴着黑面具的陌生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底下暗渡陈仓的?他忍不住想,随即意识到这念头多荒谬。   “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她像骗人交出魂魄的妖精,轻柔甜蜜地哄着。   一边抬手去摘他的面具。   就在指尖快要触及面具的时候,祁夜熵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下没收住力道,戚灵灵痛嘶了一声,白皙的手腕已被捏得透了红。   “你弄痛我了……”她蹙着眉小声咕哝,眼中水光更盛,声音也似要滴出水来,听起来不像责怪,更像撒娇。   面具下的双眼一暗。   戚灵灵心中掠过一丝不安,紧接着便被翻了过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起她的小腹,将她往后一拽,衣摆堆叠到腰上。   这景象任谁看了都要热血上头。   但祁夜熵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压根没触到她肌肤,从袖中抽出一副全新的蛟皮手套戴上,冷静得像是外科医生准备手术。   蛟皮不同于人类皮肤的冰冷触感让戚灵灵浑身战栗。   她转过头:“我想看着你……”   向后伸手:“抱抱我……”   祁夜熵眼睛几乎出血,小师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不主动撒娇,被他逼得狠了才不情不愿地回应两声。   他用力将她一双不安分的手腕扣住,冷冷道:“抱歉,在下只会用自己的方式。”   戚灵灵呜咽一声,这坏东西,果然披着什么皮都改不掉变态本色。   她有点想戳穿他了,但这时候戳穿他前面就都白演了,她想要他先顶不住,主动撕下面具。   最终还是胜负欲占了上风。   男人在她身后道:“仙子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在下为仙子只是出于道义,并无他意。何况婚事虽有内情,在下毕竟名义上已有家室,不敢连累仙子清誉。”   戚灵灵没想到这狗男人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那你现在这么对我算什么?”她忿忿道。   坏东西睁眼说瞎话:“免得仙子乱动伤到自己,也让仙子免于尴尬。”   戚灵灵咬牙切齿:“这么说你不喜欢我?”   祁夜熵:“嗯。”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就算了。”她委委屈屈地道。   “你体内的鲛血毒怎么办?”男人道。   “阁下这就不必管了,我自己出去想办法。你松开我的手,我这就告辞。”   他隔着厚厚衣裳按了按她后腰:“仙子是受在下连累才落入恶人手中,在下自然要替仙子将毒彻底解了。”   男人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冷酷又精准,几乎有些机械和程式化,蛟皮手套的触感有些像软树脂,他简直像个仿真机器人。   戚灵灵不忘刺激一下他,带着哭腔:“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男人的动作明显一顿:“前两次是谁替你解的毒?”   戚灵灵佯装心虚迟疑,片刻后才嗫嚅道:“我自己……”   “抱歉,在下不知轻重,”男人收回手,“不如还是仙子自己解吧。”   戚灵灵在心里骂了句狗男人,佯装羞赧:“其实前两次是小师弟替我解的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谎话脱口而出……”   祁夜熵道:“看来仙子和令师弟关系匪浅。”   戚灵灵:“我和他前后脚入门,又是我把他带回宗门的,所以关系近一点。不过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同门,没有什么私情。让他帮我解毒也是因为第一次中蛇毒的时候刚巧只有他和我在一起……其实现在想想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吧,要不然也不会十天都不来找我。”   “仙子不必向在下解释,”男人道,“我只是替仙子解毒罢了。”   戚灵灵声音微颤,仿佛泫然欲泣:“也对,反正你只是人好。”   她顿了顿:“不过你帮我解毒,我还是很高兴的,有对比才知道,和真心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她心里冷笑,就不信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忍得下去。   正想着,男人戴着手套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卡住她下颌,迫她转过脸来,一口咬在她颈动脉处:“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感觉……”   “小师姐”三个字没来得及出口,戚灵灵一脚蹬了过来,怒道:“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祁夜熵一怔,松开嘴,在她蹬第二脚之前握住她脚踝:“小师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戚灵灵从他声音里听出了惊喜和满足,越发生气,要是让他知道她早就认出来了,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刚刚,”她冷冷道,“刚刚你咬我的时候,除了你这狗东西谁还一天到晚咬人!”   “不是,”祁夜熵斩钉截铁道,“你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小师姐早就知道了。”   他本就极敏锐,只是因为当局者迷、一叶障目。   原来小师姐是喜欢他的,这念头就像是清风吹散了迷雾,一切顿时清晰起来。   他从背后抱住她,与她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犹嫌不够。   怪物不知何谓幸福,但此刻他空洞洞的心脏里响起了幸福的回声,就好像在深渊里第一次握住属于他的那块星辰碎片。   现在整颗星辰都在为他发光,只属于他。   戚灵灵被他禁锢在怀里,无法动弹,只能骂道:“你滚!”   男人惯会得寸进尺,这时候哪里还肯放手,箍得她更紧,几乎让她窒息,嘴上却乖巧得很:“都是我的错。”   戚灵灵一听更加来气,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错?你不是一直骗我骗得很开心吗?”   她顿了顿:“在外面有另一个身份就算了,这是你私事,可你偏偏还要拿假身份逗我试探我,买空百毒丹的也是你吧?让我每个月一次不得不陪你玩,很好玩吧?你是不是一边玩还一边笑我傻?我在地牢里担心你,你在外面办喜酒……”   祁夜熵便要解释:“不是……”   戚灵灵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结婚不是真的,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大计,行,这都是你的私事,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来救我,我不怪你。可是刚才你在干什么?直到刚才你还在骗我,亏你还有脸吃醋,还敢打……”   她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打我那种地方!当初我就该把你也踹进粪坑里!吃屎去吧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   祁夜熵放松了禁锢,把她翻个身面朝自己,紧紧搂着:“小师姐,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   他低眉顺眼地认错并不能让戚灵灵消气,反而把她的火搓得更高。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道,“现在认错倒是快,下次遇到事你还敢!”   祁夜熵摘了手套,伸手去抚她脸颊,她立刻避开,可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他一直喜欢把小师姐弄哭,可是现在她在为他伤心,他却没有预料中的愉悦,只是茫然地搓了搓手指。   “我先替你把毒解了,”他道,“等解完再好好赔罪。”   刚才解到一半,他感觉到她身体滚烫,知道是药性又起来了,怕她难受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倒没什么别的心思。   可听在戚灵灵耳朵里,以为他又要用这种事来拿捏她,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怒道:“不用你帮,就算毒发身亡也和你没关系!”   她一把推开他,抬脚朝他身上一踹。   虽然怒极,但她到底记得他身上有伤,没忍心真的用力踹,以为他轻松可以躲过,谁知他却没躲,她一脚踹到实处,竟把他生生踹下了床。   只听一声闷响,祁夜熵后背着地,发出一声闷哼,翻了个身蜷缩起来,接着就没了动静。   戚灵灵心尖跟着一颤,下意识地要去扶他,随即想起他八成又在使苦肉计,硬是忍住了,背朝他侧躺,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了半晌,男人还是没动静。   “喂……”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祁夜熵没回答。   “南宫?”她又叫了一声,“琉璃殇?”   还是没动静。   戚灵灵心头一跳,转身一看,只见男人紧闭着双眼蜷缩成一团。   她顿时顾不上生气了,跳下床推推他:“祁夜熵,别装了。”   男人没反应,戚灵灵摘下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已经变回了他原本的样子,也不知先前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法术。   那张脸苍白如纸,连嘴唇也褪尽了血色。   戚灵灵看见他这副模样心脏就是一揪,连忙解开他的衣袍查看他身上伤势。   衣襟掀开的刹那,她不禁吓了一跳,身上血淋淋的伤口纵横交错——这就罢了,他经常受伤,虽没有这次重,这场面她也见惯了。   可是除了伤口外,他身上还布满了火色的符文,遍布肢体,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只有双手和脸是干净的,难怪他的黑袍直领一直遮到了下颌。   那些符咒像是活的一样,如火蛇般扭动着,周围的皮肤都被燎得焦黑皱缩,惨不忍睹、触目惊心也不足以形容。   戚灵灵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是苦肉计,能做到这么逼真,她也只能认栽了。   不知道这些符文是怎么回事,中了什么恶咒还是练什么邪术走火入魔了?她不敢贸然行动,先试着往他经脉里输了点灵气。   她停下观察了会儿,没什么不良反应,便继续输。   祁夜熵的气海比她浩瀚得多,戚灵灵几乎把今天从他那儿薅来的灵气全输了进去,才堪堪盖住个底。   不知是灵气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缓过来了,祁夜熵缓缓睁开眼睛:“小师姐……”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把衣裳给他盖回去:“你干嘛不躲?”   祁夜熵虚弱地笑了笑:“小师姐不解气……再多踹几脚。”   说完,他用手肘强撑着支起身:“我先替你解毒。”   “你疯了吗?”戚灵灵道,“都这样了……”   “无妨,服点伤药即可,”祁夜熵坐起身,“你替我把架子第三层的紫琉璃瓶拿过来。”   戚灵灵拿了药喂他服下,问道:“你身上这些符文是怎么回事?”   祁夜熵:“吓到小师姐了吧?别担心,只是点皮外伤,很快就没事了。”   戚灵灵没好气道:“谁担心你,我巴不得你赶紧死。”   祁夜熵眼睛亮得好像装着星河:“小师姐不是说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么?”   戚灵灵:“那是骗你的,难道只能你骗我,不能我骗你?”   祁夜熵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轻声道:“那小师姐骗我久一点吧。”   明知他又在装可怜装卑微,但戚灵灵偏偏吃这一套,心软得都快化了。   她有些泄气,她知道自己对他说这些话多半没什么用,纯粹是发泄怨气,连对牛弹琴都算不上,就像对着空山谷喊话,只有回声。   如果有得选,她肯定不会去爱一个人格不健全……不,是根本没有人格可言的反社会,可惜她再警惕,还是清醒着一步步沦陷了。   祁夜熵没有共情能力,但擅长察言观色,尤其是对小师姐,能从她眼角眉梢的细微表情推断出她的情绪。   他立刻觉察到了她的心思,信誓旦旦道:“小师姐不喜欢的我会改,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变成什么样子。”   甚至如果小师姐更喜欢那张假皮,他也可以为她一直披下去。   戚灵灵摇摇头:“我喜欢的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你不用伪装成别人来迎合我。但是我会告诉你哪些事情我不喜欢,你惹我生气了我也会踹你。”   既然她喜欢的是沼泽,就不能怪他为什么不像湖泊一样清澈见底。   祁夜熵凝视她,眼里的真诚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小师姐不喜欢什么?”   戚灵灵想了想:“我不喜欢你骗我,也不喜欢你凡事自作主张,瞒着我,不和我商量。”   祁夜熵:“好,我都改。”   戚灵灵又道:“我不喜欢你总是受伤,不喜欢你把自己当器物。”   祁夜熵眼神暗了暗,不久前他刚从北宸嘴里听到类似的话。   虽然他不理解,还是千依百顺地一口答应:“好。”   他顿了顿:“现在可以替小师姐解毒么?”   戚灵灵恼道:“你怎么就知道这个!”   祁夜熵跪坐着从背后抱住她,把下颌搁在她肩头,热气喷吐在她颈侧:“我是在和小师姐商量。”   戚灵灵推开他的脸:“你都伤得这么重了,我不喜欢虐待动物。”   祁夜熵:“那小师姐的毒怎么办?”   戚灵灵眯了眯眼:“你这里不是有很多傀儡人吗?长得都挺俊的,借我一个不就行了。”   祁夜熵亲亲她的耳垂:“他们没我好用。”   他顿了顿:“要是小师姐心疼我,可以去灵池,浸在里面伤口愈合得快些。”   戚灵灵知道这坏东西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种族的缘故,每次他总是在水里最折腾。   但她自己其实也不讨厌,便半推半就地“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净室,戚灵灵才发现坏东西大约早有预谋,这地方比卧房还大,灵池足有三丈见方,池畔屏风、衣桁、几案、躺椅一应俱全,架子上摆着一大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巾,还有许多瓶瓶罐罐,也不知装这些什么东西。   池边甚至还有一张不输白玉大床的大卧榻,铺好了绵软的褥子。   戚灵灵扫了一眼,酸溜溜道:“噫,这么齐全,该不会是你为结婚准备的婚房吧?”   祁夜熵托起她下颌,轻轻咬:“这地方配不上小师姐,只能临时凑合着用一用。”   他停顿了一下,松开牙齿,换成别的:“我们的婚房不能这么简陋。”   戚灵灵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立刻道:“谁说要和你结婚。”   祁夜熵淡然道:“小师姐更喜欢无媒苟.合的话,我也可以奉陪。”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话是这么说, 两人一个重伤,一个关了十天又差点被系统抹杀,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何况戚灵灵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真正的第一次能有点仪式感。   然而两人还是胡闹了大半夜, 戚灵灵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还是困得不行睡过去的, 醒来时阳光透过水晶窗和鲛绡幔子洒了半床。   身后是男人坚实的身躯,一条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 两人就像两只勺子一样交叠在一起。   戚灵灵低头看看那条胳膊, 那些看起来十分无害的修长手指, 脑子顿时成了个装满少儿不宜碎片的万花筒。   她轻轻咽了咽口水, 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动静也被身后男人察觉。   “小师姐醒了?”性感沙哑的声音, 热气喷吐在她后颈。   戚灵灵想起自己昨夜对他尾巴做的事, 决定继续装睡。   祁夜熵料到小师姐是这个反应,解毒的时候越忘我越放肆,第二天醒来必定缩得越厉害。   但他今非昔比, 有恃无恐地从后面叼着她的耳珠玩:“小师姐难道又想做小狗?”   戚灵灵装不下去了:“你才是狗,那么喜欢咬人。”   祁夜熵松开嘴,把她翻过来面朝自己,咬别的地方:“那小师姐喜欢吃鱼,难道是猫?”   戚灵灵脑海里顿时闪过他华丽的金色大尾巴, 想起自己宛如失智一样的所作所为, 脸颊顿时烫得像火烧。   她有些怀念以前那个茶里茶气、欲拒还迎的坏东西了。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早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推他脑袋:“我又没中毒, 你有完没完……”话没说完就变了味,自己听着都觉不像话。   “没中毒才好。”祁夜熵攥住她手腕。   他就是要撕掉解毒这层遮羞布, 在她清醒的时候烙上他的印记, 让她找不到借口, 只能承认是她自己想要他。   眼看着就要达到目的, 门外忽然响起个有些机械的声音:“启禀主人, 堡主与夫人未时要来求见,主人可沐浴更衣。”   祁夜熵这才想起,昨日谭影和钱氏女大婚,今日要来请安。   本来他不喜欢这些虚礼,但是既然小师姐心里有疙瘩,倒不如让她看看那两人黏糊糊的蠢样消除芥蒂。   因此昨晚谭影向他请示时,他答应了下来,并且把时间定在未时——就算折腾一晚再补眠,应当也够了,谁知他还是失算了。   一看更漏,果然距未时不到两刻钟。   “不用理会。”他道。   戚灵灵按住他的手:“慢着,堡主不是你吗?”   祁夜熵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让属下顶替他当堡主、和天衡宗联姻的事。   戚灵灵皱起眉头:“钱小姐知道吗?”   祁夜熵:“自然,天衡宗主也知道。”   钱氏女和前去办事的谭影先看对了眼,天衡宗又得罪了裴氏要找个靠山,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戚灵灵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却怎么都不让他继续了:“人家昨天刚成亲,正是一刻值千金的时候,怎么能晾着人家。”   祁夜熵不但能晾着人家,还能一刀劈了人家。   但既然小师姐发话了,他也只好作罢,在她肩上咬了一口,这才抱她到净房,替她清理更衣。   虽然每次事后都是由他伺候,但戚灵灵基本上都晕过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醒着享受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太习惯……”   祁夜熵状似不经意地道:“小师姐以前在戚家过的也是呼奴唤婢的日子,怎么会不习惯别人伺候。”   戚灵灵心头一跳,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她不动声色道:“我从小就不太喜欢有人近身伺候,所以稍微大一点这些事情就都是自己做的了。”   一边观察祁夜熵的神态。   祁夜熵神色如常:“原来如此。”   戚灵灵有些惭愧,其实她没什么资格怪大反派瞒她,她自己瞒着他的事也不少,虽然是系统禁止她暴露身份,但她到底也不算坦诚相待。   “小师姐最好习惯起来,因为以后这些事都由我伺候。”祁夜熵用温热的布巾轻柔地擦拭她磨红的地方,又取来药膏轻轻推匀。   免不得又把这过程重复了两回,这才顺利把中衣换上。   戚灵灵这时才想起自己下地牢时把乾坤袋交给了北宸道君,只得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衣裳借我穿一下?”   祁夜熵:“小师姐和我也太见外了。”   他抱着她走到一个与卧室相连的房间,一走进去戚灵灵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偌大一间屋子里摆满了衣桁,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风格的衣裳,清新素雅的有之,奢华繁复的有之,简直就像到了什么中东富豪的高定衣帽间。   “这些……”戚灵灵转过头,狐疑道,“是给谁准备的?”   祁夜熵差点被她一句话噎死:“小师姐不妨用你的聪明才智猜猜看。”   戚灵灵:“可是你又不知道我会来。”   祁夜熵:“早晚都用得到的。”   他这话里的胸有成竹让戚灵灵有点不服气:“那可不一定。”   祁夜熵:“那就把不一定变成一定。小师姐挑身衣裳吧。”   戚灵灵的选择困难症顿时犯了,最后还是大反派用他的好品味帮她选了一件,又取出配套的首饰,帮她绾了个合适的发髻。   戚灵灵看着铜镜里他灵活翻飞的手指,那手法熟练得好像做过成百上千次。   她顿觉可疑,蹙起眉。   祁夜熵时时刻刻都从镜子里观察着她的反应,顿时停下来:“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戚灵灵觉得捕风捉影吃飞醋有点跌份,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梳女人的发髻挺熟练。”   男人嘴角微挑:“小师姐难道以为我替别人梳过?”   戚灵灵怀疑的何止梳头:“没有吗?”   祁夜熵放下梳子,忽然猛地掰过她的脸,在她唇上狠狠地碾了一下:“说过我是小师姐一个人的,要是还不信的话……”   他从怀里取出一把流溢着金光的短刀:“本想找个合适的时候再给你,既然小师姐不信,就先试试吧。”   戚灵灵被他吻得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刀柄已经塞到了她手里。   “这是干什么?”她问。   祁夜熵:“试刀。”   说着松开衣襟,露出左半边胸膛,然后握着她的手将刀尖抵在心口,划出血淋淋的一横。   戚灵灵吓了一跳:“你疯了吗?”   她想把刀撤开,奈何他握得紧,刀尖在他肌肤上游移,又添了几道血口,这时戚灵灵才发现他竟然是在自己身上刻字,她的名。   直到“靈”字最后一横刻完,他才松开手。   戚灵灵气极:“谁说不信你了?就算我怀疑,你解释一句不就好了,疯了吗竟然自残?”   祁夜熵冷静地用绢帕擦拭流了半身的血迹,温柔道:“让小师姐担惊受怕就是我的错。我是你的奴隶,刻上印记就不用担心了。”   戚灵灵忍无可忍,她还是低估了这个死变态的变态程度。   “祁夜熵!你答应过我要爱惜自己的,与其在身上刻字,你倒是先把答应我的事做到啊!”   对上男人有些愕然的眼睛,她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真名叫了出来。   “对,我早就知道了。”她也懒得再瞒下去。   祁夜熵:“是入我灵府的时候?”   戚灵灵“嗯”了一声,心道比那还早,早得多,甚至在我还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名字,你的结局。   “所以小师姐明知我是怪物,还愿意留在我身边?”祁夜熵望着她。   戚灵灵:……   这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这不是重点……”戚灵灵心里又涌起熟悉的无奈感。   大反派立刻认错:“小师姐不喜欢,我知道了,下回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戚灵灵:“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祁夜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戚灵灵就像要向一个天生听不见声音的人解释音乐,向一个天生看不见色彩的人描述彩虹,搜肠刮肚还是词穷。   她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不用刻字,也可以把一个人放在这里。”   祁夜熵的手心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身子很暖,时常是温热的,不像他,只有平时的冰凉和□□的炽热两极。   他微阖双眼,仔细感受温热的体温和轻轻搏动的心跳,那么脆弱,仿佛一只天真无辜的雏鸟在他掌心里扑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摧毁。   “我喜欢你,”她紧扣他的手指,贴了贴他的嘴唇,“所以希望你好,不想你伤害自己,懂吗?”   “我懂了。”他点点头,仿佛一个学渣假装成学霸,糊弄苦口婆心的老师。   他脸上写着虚心接受,读作下次还敢。戚灵灵无可奈何,还能咋的,凑合过呗。   祁夜熵取出块干净帕子,把短刀刃上的血擦拭干净,还刀入鞘,塞进戚灵灵手里:“若是哪天伤害小师姐……”   他用食指点了点心口“靈”字中心:“你就用这把刀捅这里。”   戚灵灵:“……”行吧,前面那些话都白说了。   “我不需要,”她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话音未落,刀尖已经抵在了她咽喉上。尽管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但生理反应却不受理性控制,戚灵灵的心脏猛地一缩,脊背也升起股凉意。   力道控制得极好,再用一点点力刃尖就会割破她的肌肤。   祁夜熵的动作快得看不清,她一个接近化神的修士连他出手都没察觉。   戚灵灵看着镜中映出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在盯着她,所有伪装出的人性都消失,空洞又凶恶,如深渊中的异兽盯着它的猎物。   然后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里忽然溢出笑意。   “和小师姐开玩笑的,”男人垂下眼帘,贴着她耳廓道:“别太相信一个怪物。”   毕竟连他都信不过自己。   他收回刀,抚了抚刀尖抵出的小红点,薄唇贴上去吸出抹红晕,接着把刀放到她手心里:“这是唯一能杀死怪物的东西,小师姐收好。”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看别人恩爱:黏糊糊的蠢样   小师弟本人:贴贴,小师姐贴贴   感觉这里需要断个章,所以就先发了。剩下的明天更新,晚安 第118章   未时, 新婚夫妇准时来拜见。   新郎新娘穿着红彤彤的喜服,手挽着手,几步路的对视了好几回, 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戚灵灵此前从未见过钱小姐, 不过钱小姐才貌双全,在修仙界享有盛名, 此时见了真人的确名不虚传, 明艳中带着些许爽脆的英气, 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而那个名叫谭影的下属站在如斯美人身边竟然也毫不逊色。   和戚灵灵想象的不太一样, 祁夜熵这左膀右臂不是魁梧高大的冷酷保镖, 倒是白白净净的像个文弱书生, 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内眼角圆润,外眼角微垂, 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也难怪能赢得大美人的芳心。   戚灵灵最喜欢欣赏美人,把新娘新郎来回看了好几遍,便觉指骨微微一疼。   男人倾身过来:“小师姐,好看么?”   戚灵灵讪笑了一下, 凑近他耳边:“没你好看, 男的女的都比不上你, 南宫琉璃小殇儿……”   话没说完手又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新郎新娘事先并不知道堂中还有别人在,但看两人亲昵的姿态, 便猜到了戚灵灵的身份。   两人上前行礼, 潭影道:“属下携道侣拜见主人, 夫人。”   戚灵灵脸一红, 不由想起昨晚那句“无媒苟合”, 便要缩回手,却被紧紧握住不放。   钱小姐也依样行礼,祁夜熵道:“钱小姐虽然和谭影结为道侣,但并非我下属,与我亦无瓜葛,不必以主人相称。”   说完隔着面具瞟了戚灵灵一眼。   戚灵灵这才意识到他是故意澄清给她听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哪有那么小气,只是要个解释罢了。   钱小姐名门之女,当然也不是来给人当奴仆的,闻言落落大方地道了谢,笑道:“常听阿影说阁下和夫人犹如神仙下凡,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一见方知世间果然有这般神仙眷侣。”   戚灵灵忙开启互吹模式:“钱小姐谬赞,两位才是珠联璧合,羡煞旁人。”   祁夜熵赞许地看了一眼谭影,微微点了点头,用眼神表示“你这媳妇娶得不错。”   谭影顿时激动得双眼放光,脸上升起红晕,连身体都轻轻颤抖起来。   戚灵灵都有些没眼看,她一直以为祁夜熵是靠心狠手辣的管理风格坐稳这位子的,合着还是靠人格魅力征服的迷弟?   钱小姐这道侣却十分淡定,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她捧出一个三尺多长的长匣子献上:“在下才疏学陋,只有几下打铁功夫尚可,二十年前得到一块九玄陨铁,刚好铸成一对雌雄剑,虽粗陋,却是在下与阿影一片心意,还请两位笑纳。”   说着打开盖子,两道剑光一青一白,如双龙直冲穹顶,一看就是稀世宝剑。   九玄陨铁极其稀有,何况还是由钱小姐这样的名家铸的剑,还能凑成一对,价值连城不说,满天下大约也凑不出第二对来。   祁夜熵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淡淡地接下来:“多谢钱小姐美意,我已有习用之剑,不过灵灵爱剑成痴,我便替她谢谢钱小姐。”   戚灵灵:“……”神特么爱剑成痴,把爱财如命说得那么好听。   钱小姐道:“拙作能由夫人赏玩,是在下之幸。”   祁夜熵也没谦虚一下,竟然还微微点了点头,把匣子转手递给了戚灵灵。   戚灵灵有些迟疑,毕竟这对宝剑太过贵重,放在哪个名门大宗都能当镇山之宝了。   祁夜熵冲她微微点点头,她才接过了盒子。   想来赤炎山和天衡宗联姻,除了两人一见钟情外,肯定还有不少利益往来,祁夜熵收得这么心安理得大约也是有原因的。   小两口离开后,戚灵灵打开匣子欣赏了一会儿,取出雄剑,摸了摸青光熠熠的剑身,问祁夜熵:“这么好的剑你怎么不用?”   祁夜熵道:“我现在用的剑就很好。”   他现在用的剑是戚灵灵送的,花了一百万,虽然也是名家所铸,但跟钱小姐送的差了不知多少。   “那把剑也就能凑合用用,”戚灵灵道,“比这把差远了。”   祁夜熵:“我不用别人送的剑,小师姐自己留着玩或者拿去卖了都随你。”   戚灵灵明白过来,只觉好笑:“我是那么小器的人吗?”   “小师姐不小器,”他拿过她手里的剑,随意往旁边一搁,把她抱到腿上,摘下面具扔到一边,从后面蹭她颈侧,“可是我小器。”   戚灵灵被他撩得有些气促:“回房间吧……”   话音未落,有傀儡人迈着机械的小碎步跑过来。   虽然只是个和AI差不多的仿真人,戚灵灵还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傀儡人不知察言观色,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启禀主人,罗浮山两仪门北宸道君求见……”   祁夜熵不等他说完,冷声道:“让他滚。”   换了活人早吓退了,那傀儡人却不知天高地厚地继续说:“可是北宸道君求见的是戚仙子。”   戚灵灵:“对了,我的乾坤袋还在他那儿。”   祁夜熵道:“让他把东西留下就是了。”   戚灵灵:“他毕竟救了我,还大老远地跑过来,我还是当面道声谢吧。”   此外她也有私心,虽然北宸道君答应过她不帮裴谌对付祁夜熵,但他们俩对上肯定不会太愉快,戚灵灵得揣摩一下他现在的态度,顺便再打听打听其他护法的信息。   “若非因为他,你怎么会遇上这些事,”祁夜熵把她圈在怀里,用鼻尖蹭她颈窝,“他不是好人,小师姐别被他骗了。”   戚灵灵痒得直躲:“人家有自己的立场嘛。再说现在是我要拉拢他,总得对人客气点……”   祁夜熵抬眼,面色稍霁:“拉拢他做什么?”   “裴谌是天极斩邪阵的阵主,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会召集护法来对付你的,”戚灵灵道,“那些护法的身份肯定都不简单,现在北宸道君是唯一的突破口……”   “何必这么麻烦,”祁夜熵一脸无所谓,“全杀光就好了。”   戚灵灵:“……”   大反派如今恃宠而骄,一点也不怕暴露自己邪恶的本性,戚灵灵不禁有点怀念那个小心翼翼装纯良的小师弟。   “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靠杀人解决的……”她摁摁太阳穴,“就算你杀了裴谌,杀了所有护法,只要一天不摘掉‘邪魔’的牌子,就会不断有正道修士来除魔卫道,难道来一波杀一波?”   祁夜熵没说话,但他显然就是那么想的。   戚灵灵无可奈何:“你从阵里逃脱,消化不了的罪业、戾气都会流向人间,最后遭殃的是最底层最弱小的平民和小妖。”   祁夜熵压根不在乎苍生,甚至连汤元门众人也只是爱屋及乌地捎带在意一下,对他来说,哪怕世间洪水滔天,只要保证这寥寥数人的安全就好。   等他拔出剩下的透骨钉,彻底毁掉天极阵,天地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的东西,就算这个世界毁了,他也可以带着这些人去别的小世界。   但他知道小师姐绝不会接受,所以他很很明智地藏起了真实想法。   “只有我回到阵中,罪业才会重新归于我一身,”他道,“若是小师姐希望……”   戚灵灵揪着他衣领往下一拽,一口重重咬在他唇上,几乎把他咬出血来:“我绝不会让你再回到那个鬼阵里。与其那样还不如一刀捅死你呢。”   她眼梢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绝不允许。”   祁夜熵看着她的双眼,里面好像有两簇火焰在灼灼燃烧,很漂亮。他抬起她下颌,温柔地碾磨:“是我不好,让小师姐受了这种苦。”   “和你比起来不算什么。”她道。   “我那些也不算什么,”祁夜熵垂眸浅笑,“只要最后能遇上小师姐,多关几年也无所谓。”   戚灵灵知道他又在扮可怜让她心疼,忍不住又咬了他一口,才道:“其实我有个两全的办法,不用把你关起来,也能化解掉罪业。”   祁夜熵大致猜到了她说的办法是让正道宗门共同承担,但修仙门派多如牛毛,这些人平时就是一盘散沙,要说服他们可想而知有多难,相比之下杀光他们省事多了。   “让我试一试,”戚灵灵道,“能相信我吗?”   “当然,我永远相信小师姐,”他抚了抚她因微肿而越发饱满鲜妍的嘴唇:“早点回来。”   戚灵灵有些诧异:“你不跟我一起去?”   祁夜熵:“我不在小师姐更自在些,不是么?我正好也有些别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到戚灵灵脖颈:“小师姐也许该换身领子更高的衣裳。”   ……   虽然祁夜熵颇有正宫气度,戚灵灵再次面对北宸道君却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她嘴唇红肿,还欲盖弥彰地穿了件领子顶到下颚的衣裳。   北宸道君却是佯装未觉,态度自然,完全恢复成原先那个玩世不恭又让人如沐春风的花美男,若无其事地和戚灵灵打招呼:“今日气色好多了,昨天那样子差点把我吓死。”   他这态度多少让戚灵灵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昨天多谢道君相救。”   “惭愧,”北宸道,“我本是始作俑者,当不得灵灵这声谢。”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银丝编织而成的乾坤袋:“灵灵的乾坤袋被我不小心弄得污损了,便擅作主张更换了一个,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还请你清点过目。”   戚灵灵接过来,道了声谢,自然没有当着他的面清点,直接纳入袖中。   北宸道君环顾了一眼这异域风情的厅堂:“我数年前曾来过一次霍家堡,当时可不像如今这般雅致。”   戚灵灵点点头:“小师弟眼光很好。”   北宸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的确。”   戚灵灵脸颊不由发烫,被他这么一笑,倒好像是在变相夸自己。   她扯开话题:“昨天的事没给道君添麻烦吧?”   北宸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她是旁敲侧击打探他的态度和裴谌那边的状况,直截了当道:“裴谌已知赤炎山之主和祁夜是同一人。”   “他还不知道小师弟也是同一个人?”   “是,”北宸颔首,“昨日他动用阵主令召集所有护法共商大计,想联合天下正道宗门讨伐祁夜。不过拜你那位小师弟所赐,裴谌受了重伤,总要闭关调养一两个月才能下床。”   “所以我只有一两个月时间……”戚灵灵若有所思道。   她抬眼看向北宸:“裴谌有没有怀疑道君?”   北宸摇摇头:“他只当我是为了儿女私情救走你,并不怀疑我禁锢祁夜的决心,毕竟那是天极阵护法天职所在。”   他顿了顿:“说来惭愧,三年前带走裴谌,将阵主令交给他的就是我。”   “这是道君职责所在,无可厚非,”戚灵灵道,“道君知道其余护法的身份么?”   “不知。护法并不知晓彼此身份,不过十二护法是自最初共同设阵的十二族裔或门派中产生。”北宸道。   “道君代表的是罗浮?”   “没错。”   “护法是怎么选出来的呢?”戚灵灵问。   “代代相传,罗浮的上一任护法是家师,”北宸忽然一笑,“其实贵派和天极斩邪阵也颇有渊源。”   戚灵灵不由想起那张“藏宝图”,十二阵位之一就在他们汤元门。   “罗浮老祖在世时罗浮只有一宗,贵派其实是整个罗浮的主峰所在,也曾盛极一时,前几任护法多出汤元,只是后来连着几任掌门都随性,徒弟渐渐少了,这大任才落到了其它宗门。”   北宸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关于天极斩邪阵和祁夜的事,但若是令师弟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汤元门必成众矢之的,你可曾想过?”   “我知道。”戚灵灵道。   “秀川他们还不知道令师弟的身份吧?”   戚灵灵道:“待我们回到罗浮便向师兄师姐坦陈。”   想起师兄师姐们她便有些头疼,她怕的不是他们接受不了,那样他们退出宗门、昭告天下,将来若是失败也不至连累他们。   但是想想书里他们对一个毫无瓜葛的恶毒女配也能伸出援手,即便知道祁夜熵的身份多半也会毫无原则护短的。   北宸道君颔首:“是不宜再瞒着他们,让他们即早未雨绸缪,灵灵那个计策也需要帮手。”   戚灵灵在地牢里向他卖安利的时候大致讲过自己的设想,但是略去了重点,毕竟他身处两个阵营之间,若是全盘计划都让他掌握,万一临阵倒戈就麻烦了。   北宸道君也知自己身份敏感,并未多问,只道:“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灵灵务必告诉我。裴谌那里有什么新动向,我也会传信给你。”   他往窗外瞥了一眼,远处的雪山已经泛起了金红。   “时候不早了,”他站起身,目光掠过她仿佛要融进午后阳光般的眉眼,“在下便告辞了。”   戚灵灵客套道:“道君不如留下用个便饭。”   北宸道君“扑哧”一笑:“我若是再逗留片刻,此间主人恐怕要亲自把我扫地出门。”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戚灵灵要相送,他道声“留步”。   戚灵灵道:“道君最近回罗浮么?”   北宸顿住脚步:“回裴氏山庄,最近恐怕不能回去。”   他莞尔一笑:“别总是叫我道君,显得生分,我叫沈不周,叫我不周就是了。”   戚灵灵这才发现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北宸的本名。   “好名字。”戚灵灵随口称赞。   “是家师取的,”北宸含笑的眉眼在霞光里更显柔和,“我是他去不周山除妖时捡到的凡人孤儿,那时候全村都被妖魔杀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四岁的孩童幸存下来。”   他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妖魔就是上一个出世的祁夜。因他父母不舍得将他锁入天极斩邪阵,酿成了大祸。”   戚灵灵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既如此,道尽为什么决定帮我们?”   沈不周一笑:“我想结束这一切。”   他走出厅堂,穿过迷宫般的回廊,走到一处拐角,脚步忽然一顿。   四下里无人,只有从雪山吹来,带着冰雪气息的风,他对着空气轻佻地勾了勾唇角:“南宫小道君,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祁夜熵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是风化成的一般。   这次两人都未戴面具,用隐隐带着审慎戒备的目光打量对方。   “沈道君趁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祁夜熵手轻轻一动,手里多了个银丝编成的乾坤袋,他向对面一抛。   沈不周接住,看了看,哂笑道:“小道君未免草木皆兵了。灵灵知道你暗中监视她和我会面么?”   祁夜熵面无表情道:“沈道君光风霁月,当年试炼塔中的事又可曾告诉过小师姐?”   沈不周微微一怔,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当年……”   “沈道君不必同我解释,为什么当年至交好友与你一起入试炼塔,丢了一魂一魄,道君出来后却只字未提,反而篡改入塔记录。”祁夜熵冷冷道。   话音甫落,沈不周只觉喉间一凉,仿佛有一道寒风刮过,抬手一抚,指尖一点殷红血迹。   若是再割得深一点点,他的喉管便会被切开,而他竟然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未看清。   “沈道君是聪明人,”祁夜熵淡淡道,“聪明人总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不过若是你敢对我小师姐不利,下次我对阁下和贵派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沈不周即便被人割了脖子也没失了风度,只是笑笑:“阁下可以放心。灵灵是个好姑娘,也请阁下好好珍惜她。”   祁夜熵身上寒气直往外冒:“沈不周,管好你自己。”   亲自盯着这祸害滚出霍家堡,祁夜熵方才召来个黑衣蒙面的下属,吩咐道:“替我去霍家的灵石矿提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戚念瑜很快就被带到了霍家堡。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挖了三年多矿, 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儒雅俊逸的盛年人,此时的他脊背微弓,发间生出了几缕银丝, 病态苍白的皮肤也爬上了几缕皱纹。   他在地下与世隔绝, 监工不会把外面的消息告诉他们,因此他听说赤炎山主人要见他时, 他还以为指的是霍震霆, 直到看见高踞主座的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他还颇觉疑惑。   “霍震廷呢?”他狐疑地四处打量, 怀疑是不是有人想捉弄他。   祁夜熵是以本来面目见的便宜岳父, 他淡淡道:“死了。霍家堡已易主。”   戚念瑜定睛看了看他, 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善,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这样的好样貌,即使是匆匆一瞥也很难忘怀。   他努力思索了一阵, 忽然恍然大悟:“你……你不是那……”   “孽障”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三年地下经历教做人,不可一世的大城主明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悬崖勒马地把那两个字吞了下去。   “若老夫没记错,阁下与小女有些……渊源?”他不知道两人如今是什么关系, 没把话说死。   祁夜熵不承认也不否认, 淡淡道:“有些事想问问城主。”   戚念瑜全然试探不出他的态度, 便知此人不好相与:“阁下尽管问,老夫定当知无不言。”   祁夜熵也不客气, 便开始询问戚灵灵的事。   戚念瑜很快发现对方问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 从饮食起居的习惯, 到年幼时的经历, 乃至出生时的体重、长短, 灵根八字,开蒙时读的书、习的术法,身边有几人伺候,分别司何职……巨细靡遗,简直就像是要给戚灵灵这个人写一部编年史。   小时候的事戚念瑜还能答上一些,因为那时候他得在发妻面前装个慈父,对第一个孩子也还有点天然的舐犊之情。发妻死了以后,他就对大女儿不闻不问了,因此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他不敢乱编,只好支支吾吾地给出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对方倒是没什么愠色,始终不冷不热的,一张不似凡人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而越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越让人心慌,戚念瑜后背上冷汗涔涔:“女儿家大了,为人父者也不便事事关心……何况老夫在地下关押数年,整日浑浑噩噩,许多往事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咽了咽口水 ,旁敲侧击道:“不知阁下为何打听这些,可是小女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戚念瑜是过来人,男女之间的事最不好说,他当年对原配也曾十分倾心,后来却只有怨怼。眼前人既然有这般能耐,想来当男宠那段岁月是他一生之耻。再一想那逆女气死人不偿命的德性,绝对是把人得罪死了。   对方却不置一词,只问:“城主还记得什么?”   戚念瑜一边装作冥思苦想,一边察言观色——重要的不是他记得多少,是对方想听什么。   “以城主方才所言,令嫒自幼温驯,甚至有几分怯懦,”对方盯着他的脸道,“却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城主难道不怀疑?”   戚念瑜不由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宴席,就是从那天开始,戚灵灵一反常态,公然忤逆违抗他这个父亲,成了不折不扣的孽障。   “的确,小女性情突变,老夫亦十分意外,”戚念瑜斟酌着道,“许是因为丧母多年,老夫又长年在外,不能及时管教,以至积怨深重,一夕之间爆发。”   他顿了顿:“或许是随了她母亲刚强执拗的性子。”   祁夜熵淡淡一笑,笑意不入眼底:“城主不曾怀疑过令嫒被人夺舍了?”   戚念瑜心头重重一跳,但见那人眼神锐利如刀锋,知道隐瞒无用,用衣袖抹了抹额上冷汗:“实不相瞒,老夫的确怀疑过……”   祁夜熵:“想必也查过了。”   戚念瑜被他猜中,有些讪讪的:“老夫也是以防万一,不过并无任何异样。”   祁夜熵点点头,向侍从吩咐道:“带回去。”   戚念瑜顿时着了慌:“阁……阁下何意……”   男子压根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两名侍从已经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   戚念瑜:“阁下高抬贵手,老夫与那逆女早已恩断义绝,她如何得罪阁下,老夫一无所知,若是阁下要对付她,老夫愿效微劳,大义灭亲……”   男子闻言笑了笑:“谁说小师姐得罪我?她和我不日将结为道侣。”   戚念瑜的脸色着实精彩,刹那间变了好几变,最后变成死人般的青灰,但他仍然垂死挣扎:“虽说灵灵和老夫有些龃龉,但父女没有隔夜仇,老夫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的,若她将来知道此事,恐怕生出什么误会……”   祁夜熵一哂:“城主直到现在也不曾问过一声,小师姐这几年过得如何。”   戚念瑜噎住,但还是厚脸皮地恳求:“老夫是受贱人蛊惑蒙蔽,都怪那金翅大鹏离间我们父女……”   祁夜熵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冲侍卫挥了挥手,两人熟练地用破布把戚念瑜的嘴堵上拖了出去。   待人走后,祁夜熵屏退侍从,黑猫慢慢从屏风后面踱出来,用幽灵般的绿眼睛打量了徒孙一眼:“对你岳父够狠的喵。”   “他不是。”祁夜熵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黑猫伸了个懒腰,“一个人突然想开了,或者经历剧变,都可能性情大变的。再说你小师姐的神魂动没动过,就算戚念瑜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我也未必看得出来。”祁夜熵目光沉沉。   “怎么可能,你小师姐还不到化神期,怎么可能瞒得过你的眼睛,”黑猫不以为然,“除非……”   “除非小师姐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黑猫后背发寒:“你的意思是……”   祁夜熵抬起头,目光越过阑干,望向草木青翠的庭院:“或许这里对小师姐来说只是个试炼秘境那样的小世界吧。”   黑猫不禁打了个哆嗦,尾巴高高竖起,也不知是被这个猜测吓到,还是因为男人平静的语气中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不会吧……”它不太能接受,“试炼秘境和真实世界是两码事,仔细看总能看出破绽的……”   “那是因为我们在秘境之外,”祁夜熵打断它,“秘境中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假的。”   他顿了顿:“棋盘上的棋子会知道自己身在棋局中么?他们能看见执棋的手么?”   他想起三年前和小师姐一起进试炼塔,秘境中的人们都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他们都当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却不知那只是一个片段,他们的爱恨情仇乃至于整个人生,都是为了他们这些外来的试炼者而存在的。   连他们脑海中的记忆也都是假的。   就是在秘境中,他发现了小师姐对裴谌的矛盾态度,她鄙夷他,设计他,但又关注他,执意冒险救他,甚至一开始参加比赛就是为了他。   他们只见过几面,也没什么私交,但她似乎很了解裴谌这个人。   出试炼塔后很长一段时间,祁夜熵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得知裴谌被天极斩邪阵选为阵主,一切才仿佛迎刃而解。   祁夜熵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小师姐仿佛能未卜先知,一开始就知道裴谌是那个天选之人。”   她身上的疑点远不止这些。   比如她入门试第一天就把问道天阶弄坏了。   比如上元集市上,她从夙愿箱里拿出来的那张奇怪的纸片。   比如那次菌子中毒,她讲了许多“家乡传说”,他后来特地遣人去朱雀城一带打听,大部分传说当地人根本闻所未闻。   比如她喝醉了酒不停念叨的“奶奶”,他也去查访了,戚念瑜的老母是在戚灵灵七岁时死的,活着时不喜欢戚夫人,因此也不待见大孙女,祖孙俩根本不亲近,奴仆中也没有对得上号的人。   再比如她一个炼气期修士,却能撬动天极斩邪阵的压阵法器,而他正是因为她的无心之举才得以逃出深渊。   还有斗妖场初见时,她和霍氏兄弟周旋已是命悬一线,却仍然救了他。   她还是唯一一个能拔出他体内透骨钉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祁夜身份的?真如她所言是入他灵府时?   不对,祁夜熵想起她醒来后的反应,并没有多少震惊和畏惧。反倒是当初刚把他从斗妖场捡回来的时候,她似乎很怕他。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铁尾鲛奴而已,有什么可怕?汤元门其他人都不怕他,只有同情怜悯,他们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恐怕小师姐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连她“随手”捡来的那条锦鲤也不简单,他后来找人查过,原来她是天地间祥和之气孕育而生的灵鲤,有数百年的修为,化成原形是因为当初替一个人挡了雷劫。   而那人又是裴谌。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串成了一张网,他们都在网中,小师姐似在网中,又似游离在外,仿佛只有她能纵览全貌……   正思忖着,黑猫“喵”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祁夜熵蹙了蹙眉:“何事?”   “我是想,你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黑猫一边觑他脸色一边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小师姐?她那么稀罕你,一定会告诉你的。”   祁夜熵:“她不说,不是不想就是不能。”   两种情况他都问不出什么结果,只会徒增她的心虚和苦恼罢了。   小师姐这个人,一旦心虚肯定会躲着他。   黑猫眯了眯眼睛:“如果这里真是小世界,哪天她要回家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答应过我不会走。”祁夜熵道。   “可是人总是会想家的,”黑猫小心翼翼地道,“人的想法也会变的,现在正是情好款洽的时候,当然怎么看你都稀罕,要是哪天改了主意想回去了呢?”   它说着瞄了邪魔徒孙一眼,就这种混蛋样,也不知道人家能忍他几年。   祁夜熵面无表情:“她答应过就必须做到。”   声音里有肃杀之意,像是突然有寒风吹过,黑猫不禁打了个哆嗦,但它的嘴向来比头脑快:“既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送她那把刀。”   “不过一把刀,想送就送了。”   黑猫嗤笑了一声:“不过一把刀?熔炼天极斩邪阵十二压阵法器,合了你自己的心头血,天底下唯一能把你杀死的东西,不过一把刀?”   祁夜熵乜了它一眼,凉飕飕道:“今日你的话很多。”   黑猫明白再说下去自己身上可能会缺点东西,识时务地闭了嘴。   祁夜熵站起身回卧房,快到门口,转头对黑猫道:“别跟着。”   黑猫:“……”谁稀罕看你们卿卿我我似的。   祁夜熵搴帘步入房中,戚灵灵已经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床头搁着纸笔,长卷差不多都写满了,字迹很潦草,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图案。   祁夜熵一眼便看见上面有好几个“熵”字,他扫了一眼便替她收了起来。   她也许忘了,其实他从未告诉过她他的名字是这么写的,但中菌毒那晚他在她身上写下“熵”字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就知道了。   戚灵灵觉浅,尽管他小心翼翼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她还是醒了,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事情办完了?”   祁夜熵点点头,脱了外衣,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一顿揉。   “怎么了?”戚灵灵简直怀疑他有皮肤饥渴症,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忍的,每次搂抱,他都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让两人的血肉融合在一起似的。   有点变态,但又止不住被这种感觉吸引。   许久他才松开他:“我有件事要向小师姐坦白。”   戚灵灵有些意外:“嗯?”   “小师姐知道我是北溟帝后的第一个孩子吧?”   戚灵灵点点头。   “当年我从阵中逃脱,一出来就杀了北溟太子,”祁夜熵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将戚灵灵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这几年北溟铁尾奴隶叛乱,背后的人也是我。鲛皇亲讨叛军死在阵前,鲛后和剩下的皇族下狱,也都是我操纵的。”   戚灵灵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对他突然的坦白不太适应:“怎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祁夜熵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是小师姐说要开诚布公么?”   戚灵灵摸摸鼻子:“其实你也不必什么事都告诉我,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她心虚的缘故,男人的目光似乎变得越发锐利,闪着薄刃般的寒光。   “小师姐也有自己的秘密么?”   他的手指越缠越紧,戚灵灵忍不住痛嘶了一声,他立刻松开:“抱歉,一时不察,又把小师姐弄疼了。”   戚灵灵想把刚才的问题蒙混过去,但男人始终盯着她,像是在等她回答。   她不想骗他,但系统禁止她说出真相,正为难时,祁夜熵忽然一笑:“有秘密也无妨,小师姐不想说,我什么也不会问,只要小师姐留在我身边便好。”   说着吻了吻她的脖颈:“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回罗浮。”   ……   回到罗浮山,外出除妖的大师兄和二师姐已经回来了。   两人把福瑞叔也从山下请了来,等所有人齐聚一堂,便宣布了小师弟的惊天大秘密。   汤元们得知真相后却是出奇平静,戚灵灵甚至从他们眼中看出了几分释然。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福瑞叔搔了搔毛耳朵,率先开口:“其实我们一早猜到小熵不是常人,私下里也乱猜了一通……”   祁夜熵这反社会不会在乎别人感受,戚灵灵却很惭愧,低着头道:“早该告诉福瑞叔和师兄师姐们的,却把你们蒙在鼓里……”   “此事该怪我一人,”祁夜熵打断她,“是我有意隐瞒,若要清理门户,我毫无怨言,但与小师姐无涉,她也是刚知晓此事。”   戚灵灵自不会让他一个人背锅:“不用把我摘出去,我早就知道了,他是我带回宗门的,要清理门户也该先清理我。”   舒静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摘下剑鞘照着两人的脑袋一人削了一下,冷笑着对秦芝道:“看看这两个人,多么情深意重,我们都是胆小怕事、忘恩负义的缩头乌龟。”   她顿了顿:“你们要走也行,把这几座山扛着走,就当从没入过我们宗门,我们这些缩头乌龟也不占你们的便宜。”   秦巍道:“二师姐,你手上这把剑还是小师妹送的呢。”   舒静娴更来气,把剑往戚灵灵怀里一搡:“拿回去拿回去,还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也都给我拿回去。”   戚灵灵连忙道:“二师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林秀川打圆场:“两个孩子也是怕牵连我们……”   舒静娴立刻瞪他:“什么牵连,林秀川你要做缩头乌龟别搭上我。”   林秀川向来任打任骂:“阿娴,你别生气,是我不好,又说错话了。”   舒静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又看向五师弟:“秦岸雪,你心眼多,怕担事趁早说出来。”   秦岸雪比窦娥还冤:“二师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小师弟是大邪神,我高兴还来不及。”   戚灵灵:“……”确实,她可以作证,书里这两位狼狈为奸,干了好大一番事业呢。   好在二师姐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戚灵灵几句软话一哄,捏捏肩捶捶背,舒静娴很快消了气:“以后遇上什么事别总想着自己扛,就算我们本事不济,多几个人商量总比没有好。”?   戚灵灵:“正有事要请你们帮忙呢。”   她简单把自己被抓到裴氏庄园的事说了说,只是没提在地牢里关了十日,众人仍然心有余悸。   张福瑞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姓裴的小子心术不正,心胸狭隘,那什么斩邪阵到底是怎么选人的?”   戚灵灵知道原因但不能说:“可能是有什么特殊命格吧。”   祁夜熵道:“裴谌母亲有上古相繇血脉,相繇是当初设立天极阵的上古十二族之一,天极阵选阵主不出十二族范围,许是巧合吧。”   说到“巧合”两字,他若有似无地瞟了戚灵灵一眼。   “当初在山里看见那小子,我们差点就把他带了回来,”秦巍道,“多亏小师妹目光如炬,不然岂非引狼入室。”   “裴谌有天道气运加持,又有阵主令中的功法,还能号令护法,”张福瑞皱眉,“对付起来恐怕不容易啊。”   秦芝忧心忡忡道:“最难对付的还不是那几个人,若是小师弟的身份大白天下,裴谌他们便可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号召天下正道宗门一起对付我们。”   舒静娴:“小师弟又不是自己想做祁夜,而且说到底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相反裴谌滥杀无辜,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天下人难道不看是非对错,不问青红皂白?”   戚灵灵叹了口气:“真正在意是非对错的只是极少数人,只要裴谌扯出那面大旗,他自然就成了正义的一方,他做的那些事就算抖落出来也只是些’小节‘,多的是人帮他文过饰非。”   舒静娴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忍不住一拳砸在几案上,整块石头雕成的几案顿时陷下去一个坑。   “那怎么办?就任由他们扯大旗?”她忿忿道,“真是憋屈!”   “所以我们不和他们争什么正邪善恶,”戚灵灵一笑,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我们来做点恶人该做的事。”   众人一见这熟悉的笑容就知道小师妹又在憋坏。   “别卖关子了,”舒静娴捏她脸,“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戚灵灵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众人听完,初时觉得异想天开,细想似乎也不是不行,再细想又觉还是异想天开——这个计划牵涉到太多环节太多人,不出纰漏简直是痴人说梦。   众人都不忍心打击小师妹。半晌,秦芝才斟酌着开口:“若是能依计行事,未必不可行,只是有两件难事:其一,要布下足以在一瞬间毁天灭地的符阵,就算是小师弟恐怕也做不到。”   “能做到,”祁夜熵道,“天极斩邪阵的十二阵位,便是十二地柱所在。”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展开,上面赫然是十二个猫爪印。   “只要在这十二个位置布阵,就可以在弹指之间让整个世界天崩地裂。”大反派云淡风轻地道,轻松得好像计划去露营。   众人心里有些毛毛的,第一次切实感到小师弟的可怕。   只有小师妹见怪不怪,异常淡定:“当然我们不可能真这么做,只是随便布几个阵,装装样子骗骗人。”   秦岸雪眼里的精光顿时黯淡下来,肩膀也垮了下来。   戚灵灵:“……”你失望个什么劲!   秦芝点点头:“第一个问题算是解决了。其二,裴谌何时发难并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但是这个计划要提前部署。而且要将全境正道宗门、世家全集合到一起,又不能惹人生疑……”   舒静娴笑着打断她,看看戚灵灵:“这简单,朱雀城少城主大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光临。”   戚灵灵下意识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祁夜熵自然熟练地捞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坦然道:“婚礼上有那种脏东西太扫兴。”   舒静娴和秦芝顿时嗷嗷地起哄,张福瑞和林秀川等人也纷纷道恭喜。   戚灵灵闹了个大红脸:“八字没一撇呢……”   众人才不理她。   舒静娴问祁夜熵:“怎么还一口一个‘小师姐’?怎么也得叫‘灵灵’了吧。”   祁夜熵只是笑了笑:“习惯了。”   “灵灵”谁都可以叫,只有小师姐是他一个人的。   戚灵灵受不了两个师姐揶揄的目光,忙岔开话题:“下个月十五北溟新皇登基,邀五域内外各大宗门世家前去观礼是题中应有之事。只要事先放出消息,让裴谌知道北溟背后的人是小师弟,他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张福瑞点点头:“确实,我与那小子接触过几次,此人心浮气躁,好大喜功,又自命不凡,一定会当场发难。”   秦芝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其三,要在五域全境架设数万巨大水镜,这么大的动静裴谌等人不可能不起疑。何况就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布置好了,又用什么吸引众人围观呢?”   “架设水镜的事我们自己肯定不能出面,”戚灵灵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要请托一位友人,也不知道对方肯不肯帮忙,毕竟万一我们失败,他也会受牵连。”   “是谁?”众人都好奇道。   “大家都认识,”戚灵灵笑道,“红遍五域、风头无两的无双公子,小柳儿。”   ……   自从裴谌身受重伤,裴氏庄园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片驱不散的阴云。   侍卫和奴仆们本以为家主受伤后能暂时松口气,没想到病榻上的裴谌越发乖戾暴虐,动辄拿下人出气,一言不合就拖出去喂蛇,一天之内总要滥杀好几人。   起初他滥杀无辜时还知道避人耳目,久而久之,当着护法的面也肆无忌惮起来。   替他疗伤的是天极护法之一,北域昆仑族的大巫,昆仑阖族上下不过聊聊百人,素来避世而居,族中巫医的医术与蓬莱宗主不相上下。   两旬之后的清晨,昆仑护法照例来给他请脉,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只见床榻边长长一道血痕,两个侍女正跪在地上用湿布擦洗。   裴谌靠在枕上,脸色阴郁,直到护法上前行礼,这才抬起头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惩处了一个不识好歹的下人,叫阁下见笑了。”   说着伸出胳膊让他诊脉。   护法默默请了脉,公事公办道:“主上的伤势已经愈合,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再过十来日应当可以痊愈。”   裴谌却是脸色一沉:“还要十来日?”   护法不发一言,裴谌缓颊道:“祁夜至今逍遥法外,拖延一日,便是将苍生置于险境一日,还请阁下尽力而为。”   护法道:“在下自当尽心竭力,还请主上静心调养,切勿伤神。”   裴谌听出他这是隐晦的告诫,有些不悦,颔首道:“知道了。”   护法欲言又止,未再多劝,起身告退,走到回廊拐角处,冷不丁迎面遇上一个人。   此人身形比他略高,同样身披黑袍,脸戴面具,也是天极护法之一。两人同为护法,却不知彼此身份,除了公事连话都不曾说上半句。   这是天极阵代代相传的规矩,昆仑护法无意打破,他只知道此人最早随侍裴谌左右,裴谌能夺回家主之位,与他的鼎力扶持脱不了干系。   他微一颔首,便要与那人错身而过,谁知那人却开口叫住了他:“阁下请留步。”   昆仑护法顿住脚步,隔着面具诧异地看着他:“阁下有何指教?”   那人道:“阁下医术高明,想来阵主的伤势已无大碍了?”   昆仑护法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人接着道:“阵主为人,想必阁下这段时日已有所了解。”   昆仑护法皱了皱眉:“在下受天极阵号令,只为斩除妖邪,余事一概不问,一概不知。”   那人一哂:“这三年来,在下也是如此想,或者说自欺欺人。”   昆仑护法声音微冷:“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那人道:“我等以除魔卫道、斩妖诛邪为己任,可谁是正,谁是邪,究竟谁说了算?”   昆仑护法犹豫了一下:“自是天道说了算。”   那人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指指后园的方向:“后山上有个黑龙窟,是裴谌用来养蛇的地方,他前后养过十多条蛇,每条都从拇指粗开始养,从来只吃人肉,喝人血,养成后宰杀取血浸浴,用以缓解天极心法反噬。阁下想必还没去过那地方,得闲时不妨去看一眼。”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与他错身而过,径直向裴谌院中走去。   昆仑护法走到回廊尽头,眼前一条岔路,往左转是自己的住处,往右转可以通向后园。   他举足向左转,走出几步,那人的话还在耳边挥之不去,明知对方居心叵测,他还是鬼使神差停住脚步,转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蛇窟中幽暗潮湿,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腥臭和秽气,令人几欲作呕。   洞穴深处传来痛苦的惨叫声,声音嘶哑凄厉,已听不出男女。昆仑护法强忍着恶心向深处走去,两个奴仆将他拦住:“先生请留步,龙主正在进食。”   叫声越发惨厉,已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昆仑护法道:“是主上命我来取血。”   两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那场面有些……不雅,恐怕污了先生视听。”   “无妨。”昆仑护法说着便径直往里走去,那两个奴仆到底不敢阻拦。   秽臭越来越浓烈,他走到洞穴尽头,一条足有两人腰围那么粗的巨大黑蛇用蛇尾卷住个浑身是血的人,从残破的衣裙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   蛇身奇怪地扭曲着,不像是在进食,却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惨叫声戛然而止,蛇尾一甩,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抛到半空,蛇口一张,把她整个吞了下去。   昆仑护法定定地看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扶着石壁吐了出来。   ……   裴氏家主院。   裴谌对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没什么好脸色,阴鸷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沈不周的面具,在他脸上捅出两个窟窿:“你来做什么?”   沈不周像是听不出他的讥诮:“属下有一事禀告。”   裴谌狐疑道:“何事?”   “北溟叛乱背后之人查出了点眉目,”沈不周道,“我们的人顺着北溟叛军的军饷来源查下去,转了几道弯,最后查到了赤炎山。”   裴谌“腾”地坐起身,目光刀一样刮着对方的脸,好像要刮下他的伪装,随即一笑:“北宸道君不会又在帮那个丫头蒙骗本座吧?”   沈不周俯首,淡淡道:“大义与私情孰轻孰重,在下尚且能分清。”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辩解得太多反而可疑。   裴谌起身下床,拍了拍他肩膀:“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当初阁下若是直说,我也不会同你争抢。说起来,若是你上次不犯糊涂,你我联手,说不定那邪魔早已伏诛,那丫头也早就是你囊中之物。”   “是属下之过。”沈不周道。   “孰能无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裴谌大度道,“放心,待我们联手诛杀祁夜,那戚氏女自然是阁下的。”   沈不周行礼:“多谢主上成全。”   裴谌挥挥手:“小事。”   沈不周退下后,裴谌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心中杀意翻腾,几乎忍不住立刻要杀几个人泄愤,念了一段昆仑护法教他的安神法诀,方才勉强压下这股冲动。   他召来心腹下属,问道:“这两日外头有什么动静?”   那下属答:“回禀主君,仆一直盯着罗浮山和汤元门,戚氏女回去后便深居简出,至今未有动作。”   裴谌忖道:“那贱人诡计多端,汤元门那几个都不是善类,你加派人手盯着他们。”   下属应是。   裴谌又问:“五域之内还有什么别的大事?”   下属有些迟疑:“近来外间都在传一件事,只不过……”   裴谌:“说来听听。”   下属道:“五大花楼加上中州醉月楼,联手大张旗鼓地选什么五域第一公子……在五域境内到处架设留影阵和几丈高的大水镜,据说要让全五域的百姓都能从头到尾观摩,一人一票投选出真正的五域男花魁。盛名在外的无双公子柳素卿也要参选……”   裴谌脸色越来越差:“我让你查的是正事,这是正事?”   下属忙磕头请罪:“属下无能,只是听外间都在谈论此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裴谌手已按在了剑柄上,到底还是收了回来,上次祁夜杀光了他手下的二十八宿高手,如今得用的人已经不多了。   “还有什么别的事?”他道,“想想清楚。”   那下属从袖中取出一封柬帖:“还有一事,虽在五域之外,但也算大事。北溟的战事大局已定,皇廷易主,皇帝死于阵中,皇后又被囚入海牢,叛军将领将于两旬后举行登基大典,给各大宗门和世家都送了柬帖。”   裴谌闻言接过柬帖,拆开看了看,勾起嘴角:“一个见不得光的邪魔外道,还想做一方之主,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几天全家甲流,精神不太好,没存下多少稿子,病好了尽量更快点 第120章   祁夜熵回了趟罗浮后, 便道别了汤元门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北溟。   和叛军将领议完事回到寝殿,不一会儿有银尾侍从来禀, 道鲛后恳请见他一面。   祁夜熵面无表情:“告诉她, 若是想为谁求情,不必白费力气。”   那侍从有些为难:“她说……事关陛下看重之人……”   祁夜熵蹙了蹙眉, 还是起身向殿外走去。   渊牢中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仿佛连光到了这里都会被吞没。   祁夜熵在入口顿住脚步, 屏退侍从, 独自一人提着灯向最深处走去。   所有成年金尾皇族都被关押在这里, 一间间囚室沿着狭窄逼仄的过道一字排开。祁夜熵提着灯不紧不慢地走过, 两旁不时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声,还有人从铁栏中伸出手来拽他的衣袍。   “邪种,天杀的邪种!”一个头发花白、蓬头垢面的老妪癫狂地咒骂着, “天降灾殃,天降灾殃啊——我说不该留下你这孽种,他们不信,他们不信……”   祁夜熵乜了她一眼,认出了这是他亲祖母。他记事早, 两三岁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他记得那时候老祖母常常把他抱在膝上, 给他讲那先金尾祖先的传说。曾经慈祥又坚毅的面容和如今扭曲癫狂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像个古怪的噩梦。   他笑了笑, 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每个囚室里关着的都是他的亲族, 或多或少与他有些关联, 他们用各种恶毒的话诅咒他这个混进他们高贵种族里的邪魔。   祁夜熵置若罔闻, 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囚室里的人一身染血的白衣,裙裾下的金尾在昏暗灯光里熠熠生辉,昭示着她纯粹高贵的血统。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那个孕育了他的女人,眉眼和他极其相似,憔悴和落魄无损于她的美丽,她的容颜还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   “你终于还是来了。”鲛后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似乎颇为欣慰,苍白的脸庞好像一片褪色的花瓣。   但是那双与祁夜熵相似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唯有一片空洞,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我多久没见过你了?”鲛后端详着他,“是十三年还是十四年?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些像。”   祁夜熵平静道:“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鲛后:“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如今你父皇已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我也命不久矣,其他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都杀了?”   “与你无关。”祁夜熵道。   鲛后木然地点点头,似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她真正关心的人和事。   “听说你要成婚了?”鲛后道。   祁夜熵沉默以对。   “真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鲛后笑了笑。   “你看不到。”祁夜熵道。   鲛后双手撑地,往铁栏杆挪动了点,忽然粲然一笑:“其实你刚出生不久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正常孩子。”   她指了指他黑沉沉的眼睛:“你这双眼睛,根本就是怪物的眼睛。你不会笑,也从来不哭,不管别人怎么疼爱你,你都毫无反应。”   她都声音渐渐提高:“其实我早知道你是个怪物,只是自欺欺人,骗自己说你长大些就会好……我真后悔没有尽早杀了你,在你觉醒血脉之前杀了你,这样你就不能害死我夫君和我真正的孩子,也不能贻害阖族,你这邪物!”   她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握拳,用力捶打栏杆:“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   祁夜熵看着女人的双眼被仇恨填满,手砸出了血,脸上仍旧没有一丝波澜,漠然道:“真可惜。”   鲛后颓然垂下手,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像是燃烧剩下的灰堆,只是静静地淌着泪。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祁夜熵道。   “我只求你一件事,”鲛后冷冷道,“待我死后,把我和陛下、太子葬在一起。”   祁夜熵只是一哂。   鲛后道:“我也曾真心实意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即便你从小异于常人,即便你成了祁夜……但我知道你这样的怪物不懂得什么是恩情,所以我和你做个交易。你知道我母族是大巫,我的血脉虽已稀薄,也可以用这条命换取一线天机。”   她顿了顿:“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在乎的那个人何去何从?”   直到此时,邪魔的眼神才有了些许波动:“说。”   “你先答应我。”   “可以。”   鲛后直直地望着前方,缓缓开口,好像由千百个苍老的声音重叠而成:“你所求的,只是一场梦幻泡影,当你以为将要得到她时,她便会重归虚无。而你,只能孤独地度过无穷无尽的余生。”   说罢她勾起一抹微笑,眼中充满复仇的快感:“这就是我看到的。”   祁夜熵转身便走。   鲛后挣扎着抓住栏杆,用力晃动,手腕上的铁链哗哗作响:“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   大股大股的鲜血自她口中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祁夜熵停住脚步,转过身:“你的丈夫和儿子已经被剁碎抛进了海里,即便我想成全你也办不到了。”   “你……”鲛后浑身发抖。   祁夜熵:“不过,兴许你们会在鱼腹中团聚也未可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女人疯狂的笑声:“你这弑父杀弟的怪物,也妄想有人真心爱你,你也配!我以我族圣地为誓,愿你永生永世受地火煎熬,永远孤寂,永远求而不得……”   声音渐渐低下去,“哗啦”一声响,接着便是沉寂。   祁夜熵走出渊牢,侍从小心翼翼地追上来:“陛下……鲛后已死,不知该如何……”   祁夜熵知道他要问什么,不带一丝情绪地吩咐:“按旧例处置。”   侍从俯首道遵命,又请示:“牢里剩下那些金尾……”   祁夜熵:“把各个囚室的门打开,告诉他们,最后剩下的那个人可以活着出去,继续当他的皇族。”   侍从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中灯火煌煌如昼。   祁夜熵原本并不喜欢屋子里太亮,但小师姐总是喜欢把所有灯都点上,他便也养成了同样的习惯。   可还是有灯照不到的角落,暗影便在那里堆积,仿佛徘徊着鬼魂。   祁夜熵看着那些影子,鲛后的诅咒又在耳边回荡起来。   他急于听见小师姐的声音,传音咒捏了一半方才想起时辰已晚,这时候她多半已经睡了,于是作罢。   可刚收回手,耳边便响起了传音铃。   祁夜熵如闻天籁,迫不及待地接了起来,一时却说不出话,半晌才道:“小师姐,怎么还没睡?”   小师姐的声音在传音里听起来总是有点异样,更空更远一些,像抓不住的风:“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睡不着了。”   笼罩在祁夜熵心头的阴云好像被风吹开了一道缝隙。   “我也想你。”他道。   “我又没说想你。”戚灵灵咕哝道。   祁夜熵听她声音有点闷,知道小师姐又把自己埋被子里了。   “是我自作多情,我想小师姐,小师姐不想我也无妨。”祁夜熵没有羞耻心,说起情话来毫无障碍。   “我也没说不想,”戚灵灵岔开话题,“你那边怎么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   “怎么了?”戚灵灵道,“谁惹你了?”   “没有,小师姐为何这么问?”   “总觉得你听起来不太开心。”戚灵灵道。   “小师姐不在身边,自然开心不起来,”他的声音略微沉下去,“想抱抱小师姐。”   戚灵灵耳根一下子像要烧起来:“油腔滑调,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不用学,只是把心里的想法直说出来,”祁夜熵道,“小师姐不喜欢,往后我便不说了。”   清越的声音黯淡了几分,似乎有点委屈。戚灵灵知道他是装的。   怎么有人能毫不违和地把霸道和可怜糅在一起呢?偏偏她就是吃这一套:“也不是不喜欢……”   祁夜熵轻笑了一声:“这两日宗门里怎么样?”   他不关心除了小师姐之外的任何人和事,但是他每次传音总不忘问一句,因为他直觉小师姐更喜欢他有些人情味。   而且他喜欢她絮叨那些琐事时兴致盎然、神采飞扬的样子。   “师兄师姐们都挺好,今天福瑞叔还带着两只熊崽子来玩了一会儿,”戚灵灵道,“大师兄院子里的玛瑙石榴结果了,她请了我们去吃,结果又酸又涩根本不能入口,八成是被奸商骗了。”   她东拉西扯地讲了一通,其实没多少新鲜事可以讲,因为他们每天夜里都会传音,不一会儿就词穷了。   一时无话,戚灵灵却不想就此道别,虽然祁夜熵语气态度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她还是莫名感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   可是他不说出来,她也没办法开解。   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一天,小螃蟹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一条小泥鳅,泥鳅说:‘你瞎啊’,小螃蟹说:‘不是,我蟹’,哈哈哈哈好不好笑?”   祁夜熵莫名感到有股冷风吹过,但他还是捧场道:“好笑。”   戚灵灵:“再给你讲个小白兔买萝卜的笑话……”   她一个接一个讲,把肚子里的冷笑话存货都倒空了,没把祁夜熵逗笑,自己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笑吧?”   “好笑,”祁夜熵道,“小师姐以后可以天天讲给我听么?”   “我记得的笑话今天全讲完了。”   “不管讲什么都行,”祈夜熵的声音里好像藏着一条幽暗的潜流,“小师姐,我们成婚吧。”   戚灵灵怔了怔:“怎么突然说这个……”   “小师姐不愿意?”   “不是……”戚灵灵道,“天极阵的事还没解决,也不知道结果是成是败……”   “不会失败的。”祁夜熵肯定道。   “凡事都有万一……”戚灵灵有些心虚。   “好,”祁夜熵立即退了一步,“那就等此间事了再说。”   戚灵灵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内疚,那边祁夜熵已准备道别,她一冲动道:“你想不想……抱抱我?”   最后那三个字轻得好像蚊子叫,祁夜熵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想。”分别二十多天,他想得快疯了。   戚灵灵窝在被子里,脸烫得快要冒烟:“那……你传上次那种咒法来吧……”   祁夜熵接管了她的双臂,缓缓抬起,指尖划过衣带。   戚灵灵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她的手并没有在衣带上停留,也没有滑入衣襟,只是用力环住她的双肩,就好像他真的在拥抱她一样。   “好了。”手缓缓松开。   “就这样?”戚灵灵有些诧异,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没想到真的只是纯粹拥抱。   祁夜熵控制着她的手,捏捏她的脸:“小师姐早些睡,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了。”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我在这里等你。”   戚灵灵心跳漏了一拍。   刚断开传音,系统跳了出来:“宿主……”   戚灵灵知道它想说什么,忙制止它:“你不用劝我。”   系统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剧情进度走到99%……这时候说不回去,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少资产吗?”   戚灵灵连忙捂住耳朵:“我不想听,别告诉我,反正我在这里也是富婆,没什么区别,我在这里还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呢。”   系统冷哼一声:“你不被抹杀就谢天谢地了。”   这种情况戚灵灵当然考虑过,那个诡异的任务系统始终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铡刀。   她至今不知道任务系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维护始终世界的和平安宁,还是扶持男主裴谌走上人生巅峰?   假如是前者,她的方案完全可以替代男主;假如是后者,那么系统就有可能在最后关头蹦出来作妖,逼她救裴谌。   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系统不能直接影响这个世界,只能以她为媒介。   只要她誓死不从,系统也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帮裴谌。   “就算被抹杀我也认了,”戚灵灵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这些智障系统牵着鼻子走。”   系统:“……”   “智障不是说你,”戚灵灵此地无银地找补,“你……还是挺智能的……”   系统:“真是谢谢宿主了。”   “对了,”戚灵灵忽然想起件事,“要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你会怎么样?”   “任务一直处于未完成状态,我也只能和宿主呆一起。”   “你好像不太情愿。”戚灵灵道。   “因为我是一个智障的程序,”系统阴阳怪气道,“任务目标就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   “那我要是被抹杀了呢?”戚灵灵又问,“你会去哪里?”   “任务失败,也许我也不存在了吧。”系统似乎有些伤感。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戚灵灵认真道。   系统吸了吸鼻子:“宿主你别突然说这种话,我会怀疑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它顿了顿:“还有,宿主你的冷笑话真的很冷,大反派竟然还捧场,对你应该是真爱。”   戚灵灵:“……”智障也有智障的好处,太智能的让人头疼。   ……   翌日,汤元门一行登上了前往北溟的飞舟。   与他们一起登舟的还有罗浮其余六个宗门的“宾客”,其中来头最大的要属戚灵灵的老熟人,嵩阳宗掌门沐漾泉。   他不但带上了几名心腹入室弟子,还带上了独女沐诗月。   其余宗门也都派出了名望与实力兼备的重量级人物,七大宗门加起来足有百余名高手。   按说北溟在五域之外,在很多中土人士眼里甚至算蛮荒之地。   一个名不见经传,靠着叛乱上位的铁尾鲛人,凭什么请动这么多大人物出席他的登基典礼?   沐诗月虽是宗主之女,却也不知内情。   从登船起她就老大不高兴的,嘴撅得能挂油瓶。   沐漾泉板着脸道:“怎么了,爹哪里又得罪你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沐诗月:“我和三师姐醉月楼的包厢都订好了,突然说要去北溟,我才不想看一群鱼搞什么登基典礼。”   “那你要看什么?”沐漾泉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看那些不正不经的男人搔首弄姿选什么男花魁?”   “是花状元!”沐诗月立刻反驳。   沐漾泉冷笑:“还不是一回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修为没长进也罢了,成天不务正业,追着北宸那小子到处跑,把你爹这张老脸都丢光了!”   沐诗月跺脚:“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沈师叔早就是明日黄花了,我现在比较喜欢柳师兄。”   沐漾泉更来气:“别跟我提那孽障!”   “柳师兄不是挺给我们嵩阳长脸吗?”沐诗月道,“今年报考我们嵩阳的人翻了一番呢!”   沐漾泉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总是你给我收收心,看看人家裴谌,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家主……你呢?烂泥糊不上墙,我将来怎么传位给你?”   沐诗月一听“裴谌”两字就反胃,她爹最近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丹药,见缝插针地提这人,简直司马昭之心。   虽说裴谌算是沐大小姐的初恋,但任谁看几百遍初恋跳粪坑也很难爱下去。   “你那么喜欢他,你认他当儿子吧。”沐诗月道。   沐漾泉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这次我们去北溟就是裴谌牵头的,是要去做一桩大事,若是事成,他便是五域正道宗门的盟主……前日他给我透过一点联姻的意思……”   沐诗月喜欢裴谌的时候没介意他只是个外门弟子,盟主夫人的宝座对她吸引力有限,至少抵不过跳粪坑的阴影。   “谁爱做这个盟主夫人谁去做吧。”沐诗月道。   “以前你不是很中意他吗?”   “以前他也没跳粪坑啊。”   沐漾泉一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沐诗月:“反正和他朝夕相处的不是爹,和他亲嘴的不是爹,爹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沐漾泉气得浑身发抖:“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话!”   沐诗月却是一脸无动于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小铜镜,手指娴熟地戳了两下,铜镜“叮”一声响,亮了起来。   沐漾泉凑过头去,看到镜子里一个搔首弄姿的男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又是什么奇技淫巧的玩意?”他皱眉。   “爹非要我去北溟,我只好买了这枚观天镜,”沐诗月头也不抬,指尖一划,镜子里换了个妖冶的红衣男子,“这样才不耽误给柳师兄投票,可惜镜子太小,看得不过瘾。”   沐漾泉气得差点仰倒,但女儿爱答不理,只盯着观天镜傻笑,他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出船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布了个绝音阵,捏诀传音给裴谌。   对面很快传来回音,裴谌的语气颇为谦恭,俨然是个知书达理的有位青年,两人寒暄了两句,裴谌问:“沐宗主想必已在前往北溟的路上了?”   沐漾泉道是。   “沐师姐可有同行?”裴谌虽然早就没了嵩阳弟子的身份,但还是称沐诗月为师姐,以示念旧。   沐漾泉很是受用:“自然,你们师姐弟数年未见,正好叙叙旧。”   “多谢宗主成全。”   “裴贤侄多礼了,”沐漾泉道,“老夫早知贤侄非池中之物,只是诗月那丫头不懂事,将来还请你多担待些。”   “沐宗主客气,”裴谌道,“沐师姐曾救过小侄,又时常照拂,小侄没齿难忘。”   顿了顿:“此次北溟斩邪,有劳宗主。”   “贤侄说的什么话,”沐漾泉道,“祁夜邪魔,人人得而诛之,我嵩阳责无旁贷。”   “沐宗主高义。”   “贤侄那边……部署得如何了?”沐漾泉问道。   “宗主放心,”裴谌胸有成竹道,“五域各大正道宗门道友都将鼎力相助,此外小侄还联络了域外义士高人百余人,在北溟鲛宫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定叫那天邪插翅也难飞。”   “贤侄如此说,老夫便安心了,”沐漾泉朗声笑道,“老夫这回可是将宗门中的高手都带上了。”   裴谌了然笑道:“沐伯父放心,伯父居功至伟,小侄铭记在心。”   他断开传音,一双玉臂从背后环上来,闭月羞花的美人娇嗔道:“主君当真要娶那沐家的千金么?”   裴谌一哂,脸上像是结了层寒霜:“娶她?送他们父子下黄泉还差不多。”   他永远忘不了那对父女当初对他弃如敝屣的嘴脸,他早就想找机会报这一箭之仇,只是碍于正道身份,找不到机会下手。因此才特地以联姻为诱饵,让沐漾泉那老东西务必把女儿一起带上,就是要趁乱将他们一起杀了。   从罗浮到北溟,乘飞舟近三日夜路程。   三日后,登基典礼当日的黄昏,罗浮的飞舟抵达北溟鲛宫海域上空。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飞舟降落在海上,早有衣着华丽的银尾礼官手捧诏书,驾着海浪前来迎接。   众人服下避水丹,登上蜃楼船,礼官捏诀施咒,一道青光将整艘船笼罩其中,船头下沉,破开海面,迅速往海底深处驶去。   海水的颜色和四周的景象不断变化,时不时有各种颜色的鱼群从船旁游过,一伸手就能够到。随着船越潜越深,到了阳光穿不透的地方,黑暗渐渐将船包围,周围只剩下点点青光,就像一颗颗洒在夜空里的青色星星——那些都是同样载着宾客的蜃楼船。   戚灵灵站在楼船顶上向四周眺望,粗略估计,大约有四五十艘船,如果每艘船上的宾客数量都和他们船上相仿,那么这次来北溟的有大几千人。   其中或许有部分是真的接了请帖来观摩登基大典的,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大部分都是响应裴谌号召,前来诛邪卫道的“义士”。   能在短短一个月中聚集这么多正道人士,仅靠裴氏家主的影响力自然无法做到。裴谌的“天极斩邪阵阵主”身份在五域顶尖高手圈层中已经不是秘密,也只有以天命所归的“救世主”自居,他才有这样的号召力。   戚灵灵弯了弯嘴角。   她要的正是这个结果——裴谌把自己架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惨。   正思忖着,远处出现点点金光,仿佛有人在黑暗中撒了一把碎金。   船继续向前驶去,金芒越来越耀眼,船上众人都被吸引了目光,连沐诗月也暂时从观天镜上抬起眼,往琉璃窗外望去。   宫殿的轮廓渐渐显现,一座座气势恢宏的异域建筑蜿蜒散布于崎岖的海床之间,在涌动的海水中闪着光,犹如传说中仙山楼阁的遗迹。   戚灵灵在祁夜熵的灵府里见过鲛宫一角,她很难将那间幽暗可怖的屋子与眼前辉煌的宫殿联系起来。   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啊,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金色宫殿,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悸动。   ……   鲛人国的制度习俗有别于中土,登基大典按惯例在亥正举行。   大典开始前半个时辰,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戚灵灵一眼就看到了被一群黑衣人簇拥着的裴谌。   今日他穿了一袭隆重的苍紫织金道袍,襟前绣着日月星辰,头顶紫金冠高耸,整个人意气风发,看不出一点病容。   不得不说,裴谌作为男主,皮相还是相当不错的,只可惜那股油腻劲有增无减,让人倒足胃口。   他身后那些天极护法就低调沉稳多了,每个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袍、面具。   戚灵灵数了数,总共十人,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感觉到某种熟悉的东西。   那人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几乎难以察觉。果然是北宸道君。   这时裴谌也发现了戚灵灵和汤元同门,径直走过来,拱拱手:“戚仙子,别来无恙。”   不等戚灵灵说话,二师姐把她往身后一拽,师兄师姐们不约而同地挡在她身前。   “姓裴的,”舒静娴握住剑柄,圆睁怒目,“离我小师妹远点。”   裴谌一哂,毫不掩饰轻蔑:“这位道友不必一惊一乍,裴某不过是与令师妹叙叙旧罢了。”   他的目光又转到戚灵灵脸上,一边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微微眯起眼:“来日方长,裴某掐指一算,与戚仙子的缘分还深远得很。”   戚灵灵轻轻拍了拍炸毛的二师姐,走上前去,笑道:“哦?我算出来的却和裴家主不太一样呢。”   裴谌:“戚仙子算出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戚灵灵道:“我算出裴家主近日有血光之灾,你可要小心点。”   裴谌眼中闪过一抹凶光,旋即笑道:“戚仙子算命的功夫不怎么样,说笑的功夫倒是不错。”   戚灵灵不以为意:“是不是说笑,不久就见分晓,裴家主耐心等等吧,心急投不了好胎。”   裴谌大笑:“戚仙子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只不知道仙子这张檀口能硬到什么时候。”   他突兀地收了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拂衣摆,对一个银尾鲛人侍从道:“带路。”   从汤元门众人身边经过时,他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那深肤色傻大个的手里牵着个胖乎乎的小女童。   那小童穿一身红衣,细软的头发梳成一对丫髻,生得玉雪可爱,像个软软糯糯的粉团子,一双眼睛黑曜石似的,又黑又亮,几乎分辨不出瞳孔。   此时她正用这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他,那眼神不像孩童,似乎混杂着许多情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裴谌一向不在意孩童,但却莫名挪不开眼,心里渐渐涌上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似烦躁,又似愤怒,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他只觉手心一阵疼痛,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   他赶紧挪开视线,一阵心悸。   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能看出她不是人类,却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什么专门用来对付他的杀器?   等裴谌一行人最后,戚灵灵从四师兄手中接过苏小蛮,看着女孩苍白的小脸,有点担心,传秘音问道:“不要紧吧?”   苏小蛮抿了抿唇,摇摇头。   “要不帮你找个地方休息,等这边的事结束……”   “我没关系,灵灵姐姐,”苏小蛮握了握戚灵灵的手指,“我想亲眼看着,也算有个了断。”   “好,”戚灵灵只得道,“要是你受不了,一定要告诉我。”   裴谌入了席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大敌当前,被个莫名其妙的小孩扰乱心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忍不住转头问沈不周:“汤元门那个女童,什么来头?”   沈不周朝汤元门的坐席望了一眼,淡淡道:“是戚灵灵养的锦鲤,似乎刚学会化形不久。”   “锦鲤……”裴谌自言自语,眉头越皱越紧,“是哪里来的锦鲤?”   沈不周道:“似乎是从栖霞山顶的灵池里捡的。”   裴谌一怔:“栖霞山?”   那是他渡雷劫的地方,当时他正被裴家人追杀,像条丧家犬一般东躲西藏,谁知祸不单行,又遇雷劫突至……   那时候他是怎么躲过一劫的?他记不太清楚,只是庆幸自己命不该绝,后来成为天极阵阵主,更确定自己是天选之人,有天道庇佑。   可是如今想来,当初的雷劫却有些蹊跷,他在遭逢雷劫之前就受了伤,按说那样的玄雷打下来,伤势应该重得多才对……   头开始胀痛,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就在这时,忽听一个礼官朗声道:“吉时到——”   清泠又庄重的乐声骤然响起。   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魁伟英俊、高鼻深目的鲛人由侍从簇拥着,闲庭信步般地走到御座前,向众人行了个礼,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金袍长至小腿,露出的脚踝上覆盖着铁灰色的鳞片,昭示出他卑贱的出身。   他却浑不在意,举手投足间有种率直爽朗的风度。   这便是鲛奴叛乱的首领,也是这次登基大典明面上的主角。   他向席间扫了一眼,点点头:“多谢贵客们远道赶来捧场,在下奴隶出身,嘴拙,不会拽什么虚文,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话音未落,席间传出一声嗤笑,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裴谌倨傲地看着新皇:“我等远道而来是为了恭贺贵国真正的新皇登基,不是来看区区一个傀儡演戏的。”   鲛人皇颇有点城府,面对公然挑衅依旧八风不动:“贵客何出此言?”   裴谌又是一声嗤笑:“你家主人兴师动众地把我等请来,不露个脸恐怕说不过去吧?”   话音甫落,御座后的白石墙轰然向两旁分开,露出一道巨大的黑色水精帘幕。   空洞悠远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一道颀长身影从帘后走了出来。   来人身穿无纹无绣的玄色长袍,脸戴面具,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根本辨不出面目,但自从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便牢牢地被他吸引住,同时有一股寒意慢慢爬上脊背。   裴谌只觉身上那些已经痊愈的伤又开始痛起来,他咽了口唾沫,竭力稳住心神:“我等千里迢迢赶来,阁下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他顿了顿:“赤炎山之主,抑或该称阁下一声,祁夜?” 第121章   华灯初上时分, 醉月楼张灯结彩,楼外搭起了巨大的云台,台上缀满鲜花彩绸、明珠灯树, 雀鸟蝴蝶绕着花丛飞舞, 云台周围悬着三面巨大的水镜,犹如三道银色瀑布, 映着台上灯火, 越发煌煌赫赫。   是夜, 第一届五域十洲花状元选拔大会在醉月楼举行。   时辰尚早, 参赛的十八名“花举人”还未登台, 但台下已是观者如堵, 附近的街巷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连空中都被御剑或骑着灵禽的修士。不但罗浮城的居民几乎全聚在了醉月楼下,还有很多人从中州各地甚至五域十州赶来这里, 盛况甚至超过了上元大集和三年一度的罗浮入门试炼。   城主府的侍卫几乎全都上街维持秩序,可还是杯水车薪,城主只能向罗浮山仙门借调人手。   眼看就要到戌时,选拔即将开始,三面大水镜开始莹莹发光, 显出画面。   十八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依次出现在水镜中, 有冷峻的, 有温润的,有清贵的, 也有风骚妖冶的, 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管偏好哪种类型的都能找到自己适合的款。   人群中不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画面滚动到十八号的时候, 喝彩声尤其响亮。   “是无双公子!啊啊啊啊啊——”   “柳素卿!是传说中的柳素卿哎!”   “他是我们嵩阳的师兄哦……”   “投他投他!”   “可是我觉得极乐宗的扶摇真君也很漂亮啊, 真是难以抉择……”   “极乐宗那个只会搔首弄姿地献媚,连我们柳师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不投柳师兄投那种庸脂俗粉,你还是不是罗浮人?”   众人吵吵嚷嚷,差点为心宜的选手大打出手,醉月楼的伙计们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只有店小二游鱼般灵活地穿梭在人潮中,一边走一边吆喝:“下注咯,下注咯……马上就要开场咯,再不下注可就来不及咯,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下个注喂!夺冠热门三号,九号,十八号,瞧一瞧看一看,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戌时,云台上钟鼓齐名,乐声大作,花丛中喷出一股股水汽,凝成云雾漂浮在台上,天空中下起一阵阵花雨,越发如梦似幻。   缭绕烟雾中,十八个选手从楼中飞出,衣袂翩然,吴带当风,俨然神仙中人。   原本滚动着选手美图的水镜开始同步播放云台上的情景。   有人感叹:“听说近一个月来五域内外的宗门和各大城池热闹处都架设了这种大水镜,总有几万块,就为了选个花状元,未免太铺张奢靡了吧,这钱能赚得回来么?”   另一人嗤笑:“你是不知道这些酒楼花楼多有钱,再说捧出几个红牌,能引来多少客人?这本不就收回来了嘛!”   “何止,”另一人道,“只有买了观天镜才能投票你们知道吧?你知道这一个多月他们卖出多少块观天镜吗?”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块小铜镜:“只不过是块加了符咒的小镜子而已,成本最多十块灵石,他们卖九十八,卖出一万块能赚多少,你们算算?”   还有一人想得更深:“这些水镜、观天镜的功用可不止选个花状元,我倒觉得选花状元只是个由头,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想借着这由头架水镜,卖铜镜,后面不知藏着多少商机。”   戚灵灵若是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忍不住为这位敏锐的商业奇才点赞。   这次的花状元大会虽说主要是个幌子,但她也的确想过顺便推广一下电视和手机的雏形,只要把这块业务做起来,将来就是躺着数钱。   十八名选手登台亮了个相,又鱼贯退至后台。   台上灯火渐暗,充作司仪的店小二飞身上台,向围观众人团团一揖,致了欢迎词,又宣布了一下比赛和投票规则。   规则很简单,十八名“花举人”依次登台表演,每个拥有观天镜的围观群众都有三次投票机会,比赛过程中随时可以投票,   “诸位一定已是迫不及待,”店小二笑眯眯道,“闲言少叙,有请第一位花举人,‘绝情刀客’慕容九,由西州云上楼选送。”   说完鞠个躬退了下去,旋即一个剑眉星目、神色冷峻的男人抱着刀大步流星地走到台前,二话不说抽出弯刀便开始舞起来。   台上霎时狂风呼啸,黄沙飞舞,金戈之声配合着弯刀的招式,人与刀仿佛融为了一体。   台下喝彩声不断,有人已经忍不住在观天镜上投出了一票。   选手们一个接一个登台,能参加花状元大赛的都有些绝技在身上,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看得众人目不暇给,但众人最期待的无疑是“无双公子”柳素卿。   小柳儿入行短短几年,却是艳名远播,在五域几乎是家喻户晓,连域外也有不少他的粉丝。   商家知道吊人胃口,特地把柳素卿排在最后当大轴。   众人翘首以盼,总算轮到了柳素卿上场。   无双公子一身标志性的新柳色纱罗道袍翩然飞至台上,仿佛一片柳叶随风而坠,身姿说不出的好看。   他足尖轻轻点地,轻轻一抖广袖,手中多了一支玉箫,他抬起手腕,薄唇贴上箫管,凄婉箫声如泣如诉随风而散,原本绕着花丛飞舞的鸟雀蝴蝶竟被箫声吸引,在他周身盘绕飞舞,原本素净的衣裙上萤蝶飞舞,仿佛会动的纹绣。   一只孤鹤在上方盘旋,时不时发出哀唳,仿佛在与箫声想和,点点银光坠落,竟然是箫声引得灵鹤落下泪来。   秀雅无双的男子安安静静伫立台上,犹如花神降落人间,偏偏眉宇间一缕落寞轻愁将他与媚俗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一开始还有人喝彩,洞箫一响,四周霎时安静下来,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生怕惊扰了仙人幽梦。   一曲终了,余韵悠然,良久,众人才像是从梦中惊醒,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奇技,只凭一支箫,无双公子就赢了。   柳素卿似乎对眼下的场面早有所料,云淡风轻地一笑:“久别家乡故老,良宵难得,在下还准备了一份薄礼,请诸位笑纳。”   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以为还有更大惊喜,谁知柳素卿抬手捏了个诀,台上灯火瞬间全部熄灭,一面足有其它水镜三倍大的巨型水镜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向水镜望去,转眼之间柳素卿已不见了踪影。   水镜亮起,里面出现的却不是比赛的云台,倒像是金碧辉煌的殿宇,殿中宾客满座,看不出有多少人,但画面前方全是黑压压的后脑勺。   画面正中一方镶嵌着明珠宝石的宝座,座上是个形貌三十许的男子,高鼻深目,十分英俊,只是神情坚毅,锐利目光犹如鹰隼,实在不像是风尘中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莫名其妙:“这是什么人?也是来选花状元的吗?”   “年纪有点大吧……”   “倒不是年纪,也有人喜欢大伯阿爷,只是这人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啊……”   “这是几号?我心动了,能不能投他……”   “我也心动了。”   “你们清醒一下!”有人道,“你们看看他们所在的地方,看陈设布置都不像在五域,再说也太奢靡了吧,那些明珠宝石看着都像是真货,这得花多少钱……”   有人喊店小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店小二回答,半空中传来柳素卿的声音,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请见谅,在下的薄礼正是请诸位看一场大戏。”   “什么戏啊,故弄玄虚,没意思!”有其他选手的铁粉趁机喝起了倒彩,顿时嘘声一片。   柳素卿不以为忤,淡淡一笑:“这场大戏与世间每个人,每个生灵息息相关,还请诸位耐心看到最后。”   众人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人骂骂咧咧地吵着要回去,但大多数人还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镜。   就在这时,宝座上的男人动了。   他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座中众人,爽朗道:“多谢贵客们远道赶来捧场……”   简单的致辞完毕,有人嗤笑了一声。   画面瞬间切到了那人身上,却是个衣饰华贵,神情倨傲的俊美青年。   围观者中立即有人认出他来:“咦,这不是裴氏那个新家主么?”   旁边有人揶揄:“怎么,你还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第一人“嘿嘿”笑道:“只可惜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上回在我兄弟那儿看了他珍藏的粪坑留影,嘶……想忘记都难。”   说裴氏家主,老百姓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是哪位,一提到跳粪坑的大人物,所有人都露出默契的微笑:“原来就是他啊。”   “难不成他也要来选花状元?”有人犯嘀咕。   “长得倒挺俊,不过我是不会选他的……”   却听那裴家主挑衅道:“我等远道而来,是为了恭贺贵国真正的新皇登基,不是来看区区一个傀儡演戏的。”   有仙门弟子听了这只言片语,联系前因后果,已经猜出了端倪。   “哦!我知道这是什么了!”一人道,“是北溟鲛人国的登基大典,我想起来了,登基大典也是今日,我师尊和两个师伯都去了。”   “对,我家师尊前几日也出发去北溟了,听说五域很多大能都要出席。”   但大多数人对五域之外的国度漠不关心,只知道鲛人生得漂亮,说起北溟远得简直不像个现实中的地方。   众人越发摸不着头脑。   “北溟那种蛮荒之地,谁当皇帝同我们有何相干?”   “这么多大能千里迢迢去捧场,那鲛人皇帝来头不小吧?”   “非也非也,之前鲛奴叛乱打了一年多,你们没听说么?”有关心时事的人科普,“那新皇原是叛乱鲛奴的首领,是个铁尾。”   “那裴家主说他只是个傀儡,是什么意思?”有人看得认真,“难道说背后另有其人?”   没等他们议论出什么结果,鲛皇宝座背后的石墙轰然向两边分开。   片刻后,一人穿过黑色水精帘幕走了出来。   那人一袭黑袍,戴着面具,连脸都看不清楚,但水镜内外的所有人不约而同感到一股慑人的气势,心里没来由地渗出凉意。   那道黑色的身影,像是能唤起每个生灵与生俱来的恐惧。   水镜内外俱是一片死寂。   水镜里,裴家主的声音明显紧绷起来,哪怕他竭力掩饰,也遮掩不住声音里的紧张畏惧:“我等千里迢迢赶来,阁下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未免太不近人情。赤炎山之主,抑或该称阁下一声,祁夜?”   大多数人从未听说过“祁夜”,但提到赤炎山之主,却都如雷贯耳。   众人彻底懵了。   赤炎山不是在西域雪山山顶吗?跟北溟八杆子打不着,怎么扯上关系的?   那黑衣人却对裴谌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御座。   铁尾鲛皇立刻站起身让到一边,垂手肃立,眉宇间那股桀骜不驯的枭雄劲瞬间敛起,发自内心的谦卑恭敬之情溢于言表。   黑衣人向鲛皇微微颔首,走到御座前坐下,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面具,轻轻一掀,竟是毫不犹豫地露出了真容。   水镜内外,众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夜风好像都停止了吹拂。   戚灵灵的心跳也停了一拍——这张脸哪怕看了三四年,乍然看见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何况他在罗浮山时隐藏身份,也收敛了光华,此时锋芒毕露,君临天下,便好像饱和度从10%调到了100%,有如天神下凡,令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   宾客席中忽然发出“当”一声响,打破了寂静的魔咒。   沐诗月顾不上理会脚边“呛啷啷”作响的观天镜,目瞪口呆地盯着御座上的男人:“南……南宫……”   好在她没来得及说出那个尴尬的名字,沐漾泉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女儿的嘴,用秘音道:“嘘,别乱说话,一会儿躲后面点,千万别当出头的椽子,给你那张遁地符收好啰,万一情况不对赶紧跑,记住了吗?”   沐诗月:“爹,那不是汤元门的南宫么?”   沐漾泉当然也认出了他,毕竟那张脸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他眉间皱起了川字纹,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   祁夜熵平日虽低调,奈何他那张脸生得太招摇,罗浮各宗的弟子都认得他,此时就像沸油里溅了水,哗然一片。   出席登基大典的修士们都是各宗大能和精英,即便不清楚此行目的,也听说过祁夜的名号。   天下最可怕的大邪魔这几年隐姓埋名混在他们中间,甚至还和其中一些人上过同一门课,真是叫人毛骨悚然之余又有点激动。   裴谌亦是大愕:“竟然是你……”   戚灵灵从座中站起身,讥嘲地笑了笑:“怎么,你不满意?”   她走上前去,祁夜熵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戚灵灵大大方方把手搭在他手上,两人手牵手,并肩坐在御座上。   快一个月没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做什么更亲密的举动,唯有十指紧紧相扣。   可这样的姿态已经向全世界昭示了两人的关系。   身为朱雀城主之女,修仙界第一美人(之一),戚灵灵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在场众人就算没见过本人也听说过她的大名,顿时又是一阵嗡嗡的私语。   水镜外一片哀嚎。   “啊啊啊,那不是汤元门的戚师妹吗?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我认得他!那是南宫师弟,罗浮山双璧之一,他怎么变成北溟皇帝了?祁夜又是什么?”   “管那些呢!我的琉璃小殇啊,怎么年纪轻轻就名花有主了呢!”   大殿中,裴谌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恢复了平日那种油腻腻的自信:“贵派可真是藏龙卧虎,戚仙子这位南宫小师弟可真是不简单,以一己之力把五域的道友们骗得团团转。”   他顿了顿:“祁夜邪魔天性诡诈,想必戚仙子和汤元门的道友们也是蒙在鼓里。”   他环顾四周:“只要尔等弃暗投明,与我们一同诛邪卫道,相信诸位道友亦不会深责。”   戚灵灵莞尔一笑:“多谢裴道君,不过不劳你费心,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裴谌眯了眯眼:“戚仙子的意思是,你明知他是邪魔,还一意孤行,与之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倒是没有,不过我们志同道合,情投意合,情比金坚,这些都是有的。”   话没说完,她便感到手指被男人扣得更紧,几乎有些疼了。   裴谌阴冷的目光投向汤元门众人:“其余汤元门的道友,你们如何说?”   不等他们回答,沐漾泉抢先起身:“汤元门一众师侄是老夫看着长大的,都是行侠仗义的正道君子,想必是祁夜邪魔与戚灵灵处心积虑蒙骗他们,虽说因为大意引狼入室,但不知者不罪……”   他倒不是对这些便宜师侄有什么感情,只是汤元门毕竟是罗浮七宗之一,他们要是被定个“窝藏天邪”的罪名,罗浮山的名声多少得受些牵连。   他用心良苦,谁知舒静娴却不留情面,言简意赅道:“我们站在师弟师妹这边。”   沐漾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贤侄莫要意气用事,祁夜邪魔惯会蛊惑人心,那戚丫头入我罗浮也是早就包藏祸心,你们千万别叫他们利用了。”   其他罗浮大能也纷纷劝诫,但汤元门几人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起身走到师弟师妹身旁。   沐漾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受邪魔蛊惑,误入歧途,若是再一意孤行,今日老夫便代表罗浮六宗,与尔等断绝一切恩义,从此罗浮山只有六宗,再无汤元门。”   林秀川上前一揖,朗声道:“罗浮七宗皆传承自祖师,敝派门庭虽小,却并非从属于任何一宗,沐宗主有何资格将敝派逐出罗浮?”   舒静娴赞许地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好样的,林秀川。”   林秀川一张白皙俊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沐漾泉一时语塞,他确实没什么资格把汤元门赶出罗浮。   戚灵灵道:“沐宗主和其他几位罗浮前辈,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师弟是邪魔,敢问我家小师弟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在座众人被她问住,不禁面面相觑,仔细一想这祁夜魔似乎的确没做什么恶事。   赤炎山主人接过霍家的产业之后还取缔了几种惨无人道的买卖,而北溟的动乱一来是鲛族内务,与五域不相干,二来这种争权夺势的事很难拿到台面上说事——裴谌自己的手上还有裴氏几百条人命呢。   裴谌眼见众人要被那丫头带偏,冷笑道:“天邪便是天邪,即使他现在还未作恶,但他是万业所聚,本性至邪,嗜血残忍,早晚会为祸人间。”   他顿了顿:“不,他即便什么也不做,只要一出世便已为祸人间。诸位可知这两年各洲为何邪气横行,邪魔为患之事频频发生?”   他站起身,抬手指向祁夜熵:“就是因为他从天极斩邪阵中逃脱,以至于罪业溢出法阵,扰乱了天地阴阳,死伤的百姓与生灵数以千计,这些便是他的罪过!”   他很擅长鼓动人心,这番话慷慨激昂,铿锵有力,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水镜内外的人都受他感染,义愤填膺。   今夜,五域大部分人都在水镜前观看这场“大戏”,其中便有许多遭过妖灾的百姓,有的人在灾祸中失去了亲人和朋友,被裴谌这番话勾起了痛苦的回忆,看着水镜中那对璧人,艳羡和仰望变成了恨意。   裴谌感觉到殿中气氛的变化,越发志得意满:“只要把这世间万业的化身关回天极斩邪阵中,天地将重归祥和,清灵之气取之不竭,修士、凡人、千千万万的生灵都将受益无穷。”   戚灵灵早有所料,并不怎么失望,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席间众人,然后直视前方:“所以你们都准备好了,只要能保自己平安,牺牲一个无辜的人也无所谓?”   水镜外的人只觉那双明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仿佛要看进他们心里。   有些人惭愧地低下头来,但更多人理直气壮。   “不然呢?”裴谌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难道要为了保住你小师弟一人,任由苍生在业火中煎熬吗?”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莫说在场这些修士,全世界的人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就算像戚灵灵这样巧舌如簧,恐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谁知戚灵灵一笑:“是啊,不然呢?天下苍生关我屁事,我只在意他。”   作者有话说:   小师姐:搞事搞事搞事   小师弟:天呐她好爱我   下一更再攒攒,把这段情节写完一起发   快完了,真的! 第122章   明知小师姐只是故意这么说, 并非当真不顾苍生,祁夜熵还是呼吸一滞,心脏一下子被什么胀满。   在场众人却是被戚大小姐这番恬不知耻的反派宣言震惊了。   连裴谌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愣了愣才道:“看来这邪魔的确擅长蛊惑人心, 把戚仙子迷得不知是非对错,竟然能为了为了个邪魔罔顾苍生。”   裴谌一带节奏, 戚灵灵立刻感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撑得她丹田发胀——也难怪, 她这是犯了众怒, 拉了全世界的仇恨, 虽然大部分人连npc都算不上, 积少成多也蔚为可观。   她有些哭笑不得,算来算去竟然忘了这事,只好催动心念运转灵力。   “别别别, 你别给我扣大帽子,”戚灵灵一副恋爱脑又恶毒的嘴脸,“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救世主,天下苍生又不归我管, 我也不认识他们。”   又是一大波灵气涌来, 戚灵灵怀疑再吵下去她没被打死恐怕先被撑死, 一边吵架一边还要分神炼化灵气,这滋味别提多酸爽。   沐漾泉忍不住跳出来:“戚灵灵,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 为了小情小爱置大义于不顾, 竟然丝毫不觉惭愧!”   他又看向汤元门众人:“罗浮怎会有你们这种败类!真是山门不幸!”   其余几宗的大能也纷纷出来表态附和。   “迷途知返, 善莫大焉, 汤元众师侄还是莫要一意孤行。”   “老夫早说这些孩子没长辈管教,行事无忌,早晚要出事,看吧,果然与邪魔外道搅合在了一起,唉!”   “若还是执迷不悟,我等只能越俎代庖,替尊师尊祖清理门户了。”   罗浮各宗之间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之事从来不少,但那是关起门来,眼下汤元门包庇邪魔,公然与正道为敌,罗浮山的声名岌岌可危,他们便难得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戚灵灵扫了那些大能一眼,目光停留在沐漾泉脸上。   她这双眼睛生得极好,又清又亮,含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攻击性,可是沐漾泉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忙移开视线。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清澈干净的声音响起,沐漾泉的心肝顿时一颤。   “沐宗主的意思是,”戚灵灵笑道,“假如牺牲你自己或者至亲可以换来天地和谐,苍生安宁,你一定是义不容辞咯?”   沐漾泉心知这丫头一定又在挖坑,但是他刚才还大义凛然地指责他们师姐弟自私,现在总不好打自己的脸,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自然,只可惜天道并未将此大任降于老夫之身。”   戚灵灵点点头,看向其他罗浮大能:“诸位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扫了众人一眼:“在座每一位都是这么想的?假如牺牲你们或你们的至亲挚爱可以拯救苍生,你们就会义无反顾去死?”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头的点头,应是的应是。   戚灵灵笑道:“诸位都这么高风亮节,倒显得我们自私自利,胸襟狭隘了。”   她看向祁夜熵:“小师弟,这些前辈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要是为了你一个牺牲天下苍生,好像太自私了。你觉得呢?”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退了一步,一时间都面面相觑。   祁夜熵和戚灵灵事先没有通过气,但他闻言毫不犹豫地颔首:“小师姐决定便是。”   竟是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了出去,戚灵灵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惊。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是真的顶不住压力要把他锁回深渊里去他也会乖乖就范。   戚灵灵向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我家小师弟愿意为了苍生牺牲自己。”   裴谌一哂:“据裴某所知,天极斩邪阵的阵眼就位于北溟海底深渊中,既然阁下自愿用一己之身换苍生太平,那么事不宜迟……”   说着他抬了抬右手,示意众护法:“我等不介意助阁下一臂之力。”   “慢着。”戚灵灵道。   “怎么,戚仙子又出尔反尔了?”裴谌道。   “我家小师弟愿意牺牲是他义薄云天,”戚灵灵道,“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没他那么大的胸襟器量。要把他锁回阵里可以,不过他一个人进去未满太寂寞了。”   她顿了顿,抬手向着众人一挥:“在座各位都去阵里陪他吧,反正那阵宽敞得很。”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偏偏戚灵灵还一本正经地讨论细节:“玄铁链你们可以自带,没有的我赞助,保证每个人都捆得牢牢的。我家小师弟天天被阵法折磨,直到一千年后挫骨扬灰,你们既然是去陪他的,待遇当然也一样。”   她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遗憾道:“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想必是撑不了一千年的,不过也没办法,就当便宜你们了。”   裴谌扬声道:“此事荒谬至极,不可能当真施行,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诸位切莫轻信。”   “裴家主说得没错,”戚灵灵再次出乎众人意料,“我当然是说笑的。”   顿了顿:“小师弟喜欢清净,那么多人陪他不是烦得慌。所以只要下去一百人就好。”   众人大愕。   裴谌冷笑道:“令师弟生而邪恶,此乃天意,与旁人何干,凭什么要无辜之人陪葬?”   戚灵灵理直气壮:“就凭我乐意。你们要把我小师弟关进深渊里折磨一千年,难道我们还不能找几个倒霉蛋出出气?”   就在这时,一人站起身来,是个鹤发童颜的女修,身穿一身不起眼的素白道袍,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清净绝俗。   她轻挥拂尘,向众人施了一礼:“贫道净一宗玉衡,愿以身入阵,代苍生向这位祁夜小友谢罪。但贫道老朽,死不足惜,道友们正当盛年,还请戚小友通融一二。”   净一宗的规模不大,也不像罗浮那样招摇,但作为顶尖法修门派,在修仙界地位超然。   玉衡元君属于整个五域还在世的大能之中资历最老的一辈,连沐漾泉见了她都要行晚辈礼。   戚灵灵听说这位大能爱惜羽毛,数百年来隐居深山,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她此前一直置身事外,像尊大佛一样岿然不动,戚灵灵以为她事不关己,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毅然肩负起责任。   最让她动容的莫过于那句“代苍生谢罪”,这还是第一次有汤元门以外的人挺身而出,承认苍生欠祁夜熵一个公道。   有了德高望重的大能作榜样,又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有满头银丝的老前辈,也有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但是进入深渊中受几十几百年的折磨比死还可怕,愿意站出来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戚灵灵扫了一眼,粗略估计只有十几人。   她本来对这群人作了最坏的预期,但看来世上也不全是沐漾泉这种德不配位,眼中只有权势的小人。   戚灵灵感激地望了望玉衡元君,不由肃然起来:“元君心怀苍生,舍身忘死,在下钦佩不已。但是元君代替不了别人,我的条件是一百人,一人都不能少。”   她看向沐漾泉:“沐宗主刚才振振有词的,怎么不来凑个分子?”   沐漾泉一噎,顾左右而言他:“何必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戚灵灵一哂,转向裴谌:“裴家主呢?”   裴谌厉声道:“戚灵灵,你胡搅蛮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我们不答应你的条件,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可以与天下正道为敌?”   众人经他点醒,发现自己被那小丫头带偏了,他们本来就是来诛杀邪魔的,人多势众,领头的裴谌又是天道钦点的天极阵主,哪里需要和他们商量!   裴谌又转向玉衡元君:“元君千万别被她蒙骗了!”   玉衡元君宽容地看着这满身戾气的年轻人,温和道:“将天下苍生的重担压在祁夜小友身上,贫道忝为正道中人。”   她的话语虽温和,裴谌却像是被打了一记耳光,心中涌出戾气,恨不得把这多管闲事的老太婆也一并杀了。   他竭力耐着性子道:“元君仁慈,却难免被图谋不轨之人利用。”   玉衡元君和蔼地笑了笑:“老身这把年纪还能有点用处,是贫道之幸。”   裴谌知道与她说不通,便置之不理,转向汤元门几人:“看在罗浮山的份上,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舒静娴对着他的脸重重地“呸”了一声算是回答。   裴谌怒极反笑:“好,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说着便要祭出阵主令,手诀捏到一半,戚灵灵再次打断他:“慢着。”   裴谌倒也沉得住气:“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灵灵道:“既然凑不出一百人,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方案替代了。”   她拍了拍御座赤金打造的扶手,扶手打开,露出一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海蓝色宝石。   蓝宝石闪着璀璨耀眼的火彩。   纵然剑拔弩张的时刻,众人还是被这美丽稀有的宝石吸引了注意力。   戚灵灵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宝石,御座背后展开一幅顶天立地的巨大光幕。   光幕上显现出山峦和流水的形状,众人很快认出这是一幅标准地图,五域内外,囊括了整个修仙界,地图上有十二个醒目的红点。   裴谌和护法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天极斩邪阵的布阵图。   大部分人却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这是何物?”   戚灵灵道:“这十二个红点,是天极斩邪阵的十二阵位所在,也是十二地柱的位置。”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我们在这十二个点位上设了雷暴阵。”   戚灵灵把食指轻轻搁在宝石顶端,光幕上只剩下一个红点,在阵位处随机乱跳。   “我这根手指只要轻轻一按……砰!”   众人吓得打了个寒噤。   连系统都忍不住冒出头来:“宿……宿主,你比大反派还像反派。”   戚灵灵发现自己也有点坏种潜质,竟然有些过瘾:“我本来就是恶毒女配,不做点恶毒的事都对不起这个称号。”   众人便看着这貌美如花的姑娘露出顽童般的微笑,眼中闪着狡黠又邪气的光:“所有雷暴阵中就会有一个引爆。是在场各位出一百个人陪葬呢?还是让十二分之一的苍生来陪葬呢?”   裴谌冷笑:“其中一个阵位就在汤元门,难道你就不怕炸了自己宗门?”   戚灵灵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想什么呢,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吗?当然是从另外十一个点位随便挑一个啊。”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不过我在自己宗门里也布了阵,如果各位轻举妄动,我也不介意同时引爆十二个点位,拉整个修仙界陪葬。”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有人要把我们逼上绝路,那就一起死好了。”   大殿中鸦雀无声,外面围在水镜前围观的百姓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不是真的吧?哪有威力那么大的雷暴阵啊!”   “没错,我看那妖女只是在虚张声势。”   “宁可信我又不可信其无,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那“妖女”仿佛能猜到他们想法似的,忽然抬起头直视前方,就好像隔着水镜注视着他们:“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所以我们在北荒无人的大漠上空布了个小一号的雷暴阵,给你们演示演示。”   说话间,地图消失,光幕上出现一片不毛之地。孤月冷辉中沙丘连绵起伏,没有人烟也没有生灵。   戚灵灵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蓝宝石,一道光闪过,荒漠上空立刻显现出银色阵法符文,绕着巨大的沙丘转动,阵中电光若隐若现。   “各位看看清楚。”她一边说着,指尖摁了下去。   光幕上符文停止转动,悬停片刻,突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阵中电光直冲云霄,犹如亿万支银色箭矢射向天空,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霎时风起云涌,大风刮过沙丘,卷起尘暴,犹如层层海浪。   接着浓云中落下一道道闪电,沙丘坍塌,大地开裂,轰隆隆的震响犹如大地的呻.吟不绝于耳,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   众人没想到她真的不是在虚张声势,都被这副末日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光幕上的画面消失也没回过神来。   裴谌脸色发白,虚张声势道:“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障眼法……”   戚灵灵弯了弯嘴角:“在场的不乏大能,想必看得出究竟是不是障眼法。”   众人看向玉衡元君。   玉衡道君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下,方才点点头:“请恕贫道眼拙,辨不出有假。”   她轻易不开口,所以一旦开口,一句话能顶别人一百句。   她这句话就像重锤,把水镜内外众人的一点希望敲得粉碎。   戚灵灵一笑:“多谢元君。”   又向众人道:“对了,这个小阵只是为了各位看看效果,我们在十二地柱上设的阵威力是这个小阵的百倍,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各位不必存什么侥幸的想法。”   她抬起手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点着宝石,每点一下,众人便跟着心惊肉跳,纤细玉白的指尖染上了蓝宝石的光芒,仿佛凝结了无穷的法力——整个修仙界的命运就悬在这小小一点。   玉衡元君缓缓地阖眼,又睁开:“还请戚小友三思而后行,莫要意气用事。”   戚灵灵一脸无可奈何:“修仙界有元君这样的人,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可惜像元君这样有担当的人实在太少了。但凡能凑出一百人,天下苍生就能得救了。”   她顿了顿:“对了,名门大宗占据形胜之地,又有护宗阵法保护,想来就算天塌地陷,你们这些修士也能幸存下来。遭殃的都是修为低下的散修、平民、小妖小怪……”   她一句话戳破了很多人心里的小算盘,名门大宗都有法阵护持,还有许多法器、秘境,即便地柱摧毁,天塌地陷,只要有足够的灵气就能修复重建,真正遭殃的不是他们。   但是自告奋勇投身阵中,却是实打实地牺牲自己,玉衡元君这样的人虽然值得钦佩,但是几个人愿意成为她?很多人在心里暗暗笑她傻,甚至有人将这次大祸视为一次机遇,暗自盘算着怎么才能因势利导。   水镜前的人群却骚动起来,戚灵灵那根上上下下的手指要是按下去,每个人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那些大能在干什么?”有人高声道,“他们占了最好的山头,占了最多的灵气,到头来连一百个肯牺牲自己的人也凑不出来?”   “什么狗屁的正道宗门!看着人模狗样的,干的都不是人事!”   “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我们死了,这样灵气就全归他们了。”   “反正坐着也是等死,倒不如冲到那些宗门里去,哪怕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行动力强的已经捋起袖子,抄起家伙,成群结队地往附近的宗门冲去。   ……   沐漾泉正暗自后悔轻信裴谌,那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却斗不过那小丫头,眼下这样胶着,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局。   真不该那么早出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了座下首席弟子的传音。   沐漾泉心里一咯噔,大弟子一向守规矩,若不是出了要紧事绝不会打扰他。   他连忙接起,耳边立刻传来大弟子焦急的声音:“师尊,大事不好,城里突然乱起来了,很多百姓往山上冲……弟子们不敢贸然用术法阻拦,已经是群情激愤,万一再伤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就突然乱起来了?”沐漾泉道。   “师尊不知道么?”大弟子比他还惊讶,“北溟的登基大典都投在水镜上了,全五域……不,连五域外的人都在看着呢!”   沐漾泉如遭雷劈,喃喃道:“什么意思……”   接到传音的不止他一人,传音铃此起彼伏,许多人都得到了消息。   戚灵灵笑道:“我帮各位把屏蔽传音的阵法解除了,不用谢。”   顿了顿:“对了,刚才有件事忘记告诉各位。这场登基大典,观礼的不止在场的各位,这里发生什么事,五域内外的苍生百姓都能看到。各位务必谨言慎行,免得损害贵宗的名声。”   沐诗月捡起掉落脚边的“观天镜”,扫了一眼:“爹,是真的哎!”   沐漾泉劈手夺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脸色铁青的不止他一人,一想到从头到尾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许多人就恨不得挖个坑跳下去。   戚灵灵像是生怕他们不够社死,打了个响指,光幕一闪,变成了五域各地的百姓群情激昂的画面。   除了玉衡元君这样问心无愧的,其他人都是如丧考妣——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这些正道修士没担当,只知明哲保身,不肯为天下苍生牺牲。   裴谌道:“这怎么能怪正道道友,分明邪魔才是始作俑者,布下阵法的是他们,屠戮苍生的也是他们……”   然而谁想听他掰扯谁对谁错。   戚灵灵“啧”了一声:“对啊,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坏人做坏事天经地义,除魔卫道、维护世界和平靠的是你们。”   谁会指望坏人心怀苍生。   裴谌这时才发现戚灵灵此计的刁钻,如果她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自己是正道,天下人便会用正道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但她一开始就摆出了坏到底的姿态,众人对他们没了任何期待,反而立于不败之地。   大部分人甚至觉得她拉一百个正道修士陪葬的要求不算过分,反而是这些自私自利不肯舍身的正道修士更可恨。   戚灵灵气定神闲地看着水镜内外闹,熬粥似的,等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方才悠悠道:“其实,我和小师弟也不是天生恶人,迄今为止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对罗浮、对五域都是有感情的,也不忍心看着平民百姓遭殃……”   裴谌冷笑:“你们这些始作俑者少假惺惺!”   有人叱道:“住嘴!听她说下去!”   裴谌如鲠在喉,戚灵灵笑靥如花:“也不是没有不死人的办法,只是恐怕各位正道道友不愿意。”   玉衡元君再次站出来:“戚小友不妨说说看。”   戚灵灵与她目光一对便知她早已猜到,是故意给她递台阶。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向众人道:“许多人只知祁夜是邪魔,是万业化身,却不知真正的来龙去脉便以讹传讹。”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遍祁夜的起源,然后道:“当年罗浮祖师自愿以一己之身承担天下共业,可钦可敬,但也开了个不好的头。自愿献身是一回事,强迫别人牺牲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顿了顿:“天下苍生的罪业,原本就该由天下苍生一起承担。只不过积重难返,天下苍生大多修为低下,无力承担上千年积累下来的罪业,一旦反噬,必然生灵涂炭。”   她扫了一眼众人:“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占据名山大川,汲取最多灵气,受着天下苍生的奉养和爱戴,多承担点不为过吧?只要天下正道宗门肯分出一部分灵气,自然可以化解罪业和戾气,不必把任何人锁进深渊里受千年酷刑。”   她摩挲了一下蓝宝石,充满暗示道:“也不必弄得生灵涂炭。”   听她说完,大部分人竟然松了一口气。   若是她一开始就拿出这个方案,大部分人都不会答应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但她一上来先喊打喊杀,比起死一百个人或者随机炸塌一根地柱,这最后一个方案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殿中的修士们还在沉吟,光幕上的平民百姓已经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简直把戚灵灵当成了救世主,几乎忘了一开始要炸他们的就是她。   这便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一个头戴青莲冠的中年修士道:“天下大小宗门成千上万,如何分配才算公平?怎么才能杜绝偷奸耍滑?”   戚灵灵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问我做什么?”   她摸了摸蓝宝石按钮:“要是你们协商不成,我大不了也就是动一下手指。这位玄武宗的道长,还有什么问题?”   光幕上立刻有许多人骂起来:“这玄武宗的龟儿子什么意思?”   “找那么多借口,无非是舍不得那点灵气……”   那修士连忙道:“贫道绝无此意。”缩起脖子不敢多说一句。   玉衡元君道:“方才那位道友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过只要道友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商议出稳妥的办法。”   戚灵灵事不关己:“在座各位都是五域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们慢慢讨论,什么方案怎么执行我们不关心,只要你们把罪业和戾气化解掉,别来烦我们就行。”   顿了顿:“对了,虽然罗浮的几位前辈不屑与敝派为伍,敝派到底还算正道宗门,该承担的责任敝派不会推诿。”   她看向玉衡元君:“等商量出结果,还请元君告知一声。”   玉衡元君:“自然。”   她转向众人:“择日不如撞日,依老身之见,不如趁着诸位道友都在,商量出一个章程,也好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其余各宗大能到这时也已明白过来,这才是戚灵灵本来的目的。   虽然要拿出大量灵气,费时费力地去化解罪业很不情愿,但是这时候要是有谁不答应,恐怕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遂皆硬着头皮附和:“玉衡元君德高望重,此事当由元君主持大局。”   玉衡元君也不推辞:“承蒙诸位不弃。”   裴谌志在必得,没想到他煞费苦心召集来的那些正道宗门纷纷妥协,眼看着就要前功尽弃,哪里甘心。   “慢着,”他高声道,“诸位道友难道就打算这样放过那邪魔?”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古旧的木牌:“天道既然择中裴某为阵主,将邪魔关回阵中便是裴某之责。”   他看向那些正道大能:“诸位道友想明哲保身亦无可厚非,但裴某身为阵主,无论如何不能纵容天邪横行于世。”   玉衡元君皱了皱眉:“裴小友,天道玄远,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祁夜之事可以妥善解决,小友何苦拘泥执着?”   裴谌哂笑一声:“元君也说天道玄远,既然天道降此大任,必有其道理。若是裴某玩忽职守,放过天邪,万一将来这邪魔祸害苍生,这责任又由谁来担?”   玉衡元君不善言辞,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毕竟她对戚灵灵、祁夜熵了解有限,无法为他们作保。   “诸位想置身事外,大可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裴谌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裴某却无论如何不能让让这邪魔逍遥法外!”   他说着举起令牌,扬声道:“阵主令在此,天极护法听令!”   然而出乎他意料,那些黑衣人并未跪下接令,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裴谌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一张张覆着面具的脸,咬牙切齿道:“怎么,难道你们不认得阵主令?”   一个护法越众而出,抬手摘下面具,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不止在场的修士,连水镜前的人们都惊呆了——这张脸实在太有名,五域之内几乎无人不识。   沐诗月手里的镜子又一次“哐”地砸在地上:“沈师叔?”   北宸沈不周向众人颔首一笑,仍旧是平时那风流不羁的模样。   “诚如诸位所见,”他淡然道,“沈某自家师处承袭天极护法之责,已有一百多年。三年前,阵主令选中裴道君为阵主,在此之前,阵主令一直由沈某代为保管。”   玉衡元君点点头:“既如此,想必没人比北宸道友更了解此事来龙去脉。”   北宸道君:“沈某对天极阵法,以及裴道君的为人,的确略有所知。”   裴谌一张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沈不周,难道你要背叛阵主令?你难道忘了当初对令牌发的毒誓?你就不怕阵法反噬?”   沈不周平静道:“沈某这百余年来,自以为替天行道,做了许多违背本心、为人不齿之事,理应受罚,只求不再助纣为虐,有朝一日能赎清罪孽。”   裴谌冷笑:“很好,那么本座就成全你!”   他说着将阵主令抛至半空,掐诀念咒,木牌高悬空中,显出金色符文,一道金光从令牌中射出,如利箭穿透沈不周的腹部。   他一声不吭,只是用手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渗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戚灵灵下意识地想起身阻止,但十指被祁夜熵紧紧扣住。   “这是他该受的。”男人冷冷道。   戚灵灵知道他说的没错,身为护法,要脱离法阵,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道道光接二连三地穿过沈不周的身体,血越流越多,他渐渐站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法阵的惩罚不止施加于躯体,每一道光都会带走几十年苦修得来的修为,第九道光穿过他心口时,他口吐鲜血,长发褪去乌黑的颜色,变成了银灰,这是修为快速倒退至元婴以下的表征。   在场的都是修士,知道这些修为多么来之不易,许多人露出不忍之色。   沈不周却甘之如饴,向欲扶他起身的同门弟子摆摆手,用剑支撑着站起身,露出轻松的微笑,仿佛卸下了一副背负上百年的重担。   祁夜熵瞥了眼小师姐,向侍从吩咐道:“扶北宸道君去偏殿歇息。”   沈不周用绢帕擦着嘴角血迹:“南宫道君不必客气,在下无妨。”   话是对祁夜熵说的,偏偏看的是戚灵灵,苍白的脸色衬得嘴角的鲜血越发触目惊心,他绽开一个虚弱的微笑:“别担心。”   祁夜熵眼神一凛,异瞳几乎燃烧起来,对那迟疑的侍从冷声道:“还在等什么?”   侍从忙去请沈不周:“北宸道君,请。”   沈不周无可奈何地一笑:“那就只好叨扰了。”   裴谌并未出手阻拦,沈不周修为散去大半,已经是个废人,他又何必在废人身上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两个。   他看向其他护法:“背叛天极阵的下场,诸位已经看到了,还有谁想以身试法?”   谁知话音甫落,又有一人走上前来,摘下面具。众人只见他白发白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犹如冰雪塑成。   有人吃惊道:“昆仑族……”   裴谌愕然:“连你也……”   这一个多月来,是昆仑护法尽心竭力地为他疗伤,此人沉默寡言,从来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拗他。   裴谌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背叛自己的理由。   他狠狠地瞪着他,忽然笑开:“我明白了,你们都被那邪魔收买了,他用什么收买你们的?是天才地宝还是神兵利器,或者是功法修为?”   昆仑护法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裴谌嗤笑了一声:“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其实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谅我不知道?你们不过是见我势单力孤,以为我没了胜算,所以迫不及待地背叛我!”   昆仑护法摇了摇头,转身向众人一揖:“裴谌身为正道修士,天极阵主,却残忍嗜杀,天理难容,在下背叛法阵理当受罚,但不能任由此等人面兽心之人蛊惑正道道友与天下百姓。”   裴谌脖子上青筋凸起,高声叱道:“你分明是被那邪魔蛊惑收买,还含血喷人!”   又向众人道:“诸位道友切莫信他诳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昆仑一定早与邪魔沆瀣一气……他们一定是想搅乱五域,颠覆中土……”   众人见他越说越离谱,双目发赤,神色癫狂,印堂隐隐有黑气缭绕,竟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不由对昆仑护法的话又确信几分。   昆仑护法并不与他争辩,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石,递给一旁的侍从,向戚灵灵道:“这块留影石原原本本记录了裴谌的行径,有劳戚道友。”   裴谌劈手去夺,昆仑护法早有防备,横剑将他拦住。   另一边侍从已将留影石送到了戚灵灵面前。   戚灵灵拿起留影石,施了个法咒,留影石中的画面便投在了她背后的巨大光幕上。   光幕上出现一方幽暗的洞窟,石堆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游动,仿佛一条蜿蜒的黑色溪流,摩擦地面的声响和空洞的水滴声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心弦。   接着画面慢慢亮了起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从狭长的通道中走进来,一手提灯,另一手提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少女。   灯火照亮男人的脸庞,正是裴谌那张堪称俊朗的脸庞,然而那张脸上的神色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一边走,口中一边发出蛇般的“咝咝”声,用哄孩子的口吻道:“乖乖,今日还没用膳,饿坏了吧?”   众人这时看清了那游动的东西,是条水桶粗的黑蛇,而那些他们误以为是岩石的东西,是层层交叠的皑皑白骨。   众人头皮一麻,这堆积如山的尸骨少说也有几百人。   就在这时,裴谌手里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奋力挣扎扭动起来。   裴谌轻蔑地一笑,把女子随手一抛,黑蛇一缩一伸,张开大嘴接住女子,仿佛在和主人玩某种游戏。   “今日你有福了,这丫头我还不曾享用过。”裴谌走到石壁前,往石壁中凿出的石座中一坐,一脸悠然自得。   黑蛇在女子的哭喊声中,把她上半身吞入口中,蛇尾卷了上去……   少女的惨叫声和裴谌癫狂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水镜外的人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到底谁是邪魔,我看这个裴家主才是邪魔吧?”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难怪我听人说,裴氏庄园附近阴气重,半夜能听见鬼哭,原来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戚灵灵忍不住收起了留影石,众人仿佛从炼狱里逃脱,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裴谌,你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还有什么话说?”戚灵灵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她知道裴谌胡作非为,却没想到他残忍变态至此。   书中男主虽然偏激、睚眦必报,但大体上还算是个正面人物,也不曾听说过他嗜好杀戮,为什么现实中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引起的蝴蝶效应吗?   裴谌脸色灰白,仍然矢口否认:“这是奸计,是他们为构陷我伪造的!”   戚灵灵冷笑了一声,抬手指向他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那这位大名鼎鼎的夺魂手,总不能是我们捏造的吧?”   裴谌和那男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众修士也是大哗,“夺魂手”是百年前横行南域边疆一带的邪修,为了修炼邪功吸食魂魄,不知残害了多少人,正道宗门联手前去南疆卫道,折了上百个精英弟子,却还是让他逃脱。   此后这邪修便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躲起来闭关修炼,但是谁也想不到他再次出现,竟然是以裴谌侍从的身份混进正道修士中。   电光石火间,男人耸身跃出,朝着嵩阳宗的座席飞去,鹰爪般的枯瘦手指朝着沐诗月白嫩的脖颈探去,显是知道单枪匹马不可能逃出生天,打算劫持个人质。   还有谁比那呆头呆脑的嵩阳宗主千金更合适?至少她爹是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她的。   可不等他碰到那傻千金,忽然有一股力量掐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提到半空中。   他喘不过气来,脸渐渐紫胀,一层人皮从脸上脱落下来,露出底下青蓝色的皮肤,一条陈年刀疤横过面中,生生把鼻梁扭成了两半。   有人曾与他交过手,瞬间认了出来:“真的是夺魂手……”   “和这种邪修勾结在一起,那留影石八成是真的了……”   邪修知道此次必死无疑,临死想拉个垫背的,便盯住戚灵灵催动心念。   无人知晓他邪术已成,可在十步之内夺人魂魄,几乎防不胜防,也不可能有人察觉他出手。   然而不等他把邪咒念完,心口忽然传来剧痛,仿佛有只手忽然用力捏住他的心脏。   他发出一声惨叫,胸膛“噗”地炸开一朵血花,血肉混成的泥状物从洞口里淌出来。   接着“咔咔”声不断,浑身上下的骨头被折成了无数段,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夜不能寐的邪修,此时仿佛一个拙劣的木偶,荡在半空中。   “裴谌,你身为裴氏之主,却不修德行,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沐漾泉站起身,义愤填膺地叱骂道。   众所周知他近来和裴谌走得近,现在裴谌的真面目暴露,当然要第一时间划清界限。   另外几个和裴谌眉来眼去的大能也纷纷附和。   玉衡元君痛心疾首道:“裴谌,你天赋异禀,悟性过人,若是踏踏实实修炼,本来前途不可限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裴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人群发出的嗡嗡声就像冰冷的河水,涨上来,漫过他的脚背,小腿,膝盖,漫过腰,心口,脖颈,灌入口鼻。   总是这样,不管他爬得多高,最后那上涨的河水总是能找到他,把他淹没。   他阴鸷地看着众人:“我有何错!是你们栽赃嫁祸,是你们构陷我,逼迫我,嘲笑我,欺凌我,因为我半妖出身瞧不起我……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   “是你们逼我至此,都是你们的错!”   就在这时,座席中响起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谌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却是戚灵灵养的那条锦鲤。   那双青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不属于稚子的哀伤和沉痛。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头痛欲裂:“你是谁?”   苏小蛮:“我是栖霞山顶月牙池中的一条锦鲤。”   栖霞山,月牙池……   头胀到了极点,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往外涌,耳边回荡着忽远忽近的声音,少女羞涩甘甜的笑声,哗啦啦的水声,山间鸟雀的鸣叫,阳光从枝叶间洒落水面,碎银子般的声音。   有人轻轻唤他,像是梦中的呓语:“谌哥哥,谌哥哥……”   “小蛮……”裴谌两眼发直,喃喃自语,“小蛮……你是小蛮……”   苏小蛮悲伤地看着他木然的眼神忽然焕发出光彩,几乎有点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我想起来了,小蛮,你是我的小蛮……”裴谌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放心,我已经练成了上乘功法,又有阵主令护持,再也不会任人宰割,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血红的双目中闪动着疯狂:“等我把他们杀了,再也没人敢看不起我,我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最尊贵的女子!”   他向她伸手:“小蛮,过来,到我身边来。”   苏小蛮失望地摇摇头:“我根本不想要那些。”   裴谌眼里的笑意消失:“为何?”   苏小蛮叹了口气:“裴谌,收手吧,别一错再错。”   裴谌脸色骤变,声音变得冷厉:“难道连你也受他们蒙蔽,要离开我?”   他顿了顿:“小蛮,过来!”   苏小蛮却往后退了一步:“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么?”   “当然!”裴谌道,“我裴谌从未亏欠他们一分一毫。我对不起的只有你一人。”   “那些被你残忍杀害的人呢?留影石里那个姑娘呢?那些白骨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苏小蛮说着说着带了哭腔,眼眶红起来。   裴谌笑起来:“你是在吃醋?那些女人不过是些卑贱的奴婢,以后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要是你讨厌他们,我就把他们杀光。”   苏小蛮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仿佛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用他扭曲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   “过来,小蛮,”裴谌催促道,“到我身边来!”   苏小蛮摇摇头,坚决道:“我虽然救过你,但是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顿了顿又道:“我不后悔散尽修为替你挡雷劫,但若是早知道会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我一定不会救你。”   这些话仿佛一把刀插进裴谌身体里,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连你也……”他仰起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你也和他们没什么不同,连你也背叛我,弃我而去……哈哈!”   他转向戚灵灵,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是你,你对小蛮说了什么?是你教坏了我的小蛮!”   悬在半空中的阵主令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滔天的怒火。古旧的木牌变成烙铁般的通红。   一道道猩红的符文从令牌中飞出,从裴谌眉心没入,在他脸上、手上若隐若现。   他的双眼也变得猩红,印堂间的黑气越来越明显,两行血泪从眼角淌下来。   他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吾乃天极斩邪阵主,奉天道之命斩除邪魔,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玉衡元君骇然道:“不好,他已入魔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结法印,飞身向裴谌眉间推去。   裴谌目中闪过凶光,挥剑向玉衡元君砍去,剑刃带着离火,如一道火墙向玉衡元君压去。   玉衡元君未曾料到他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深厚,被滚烫的劲风掀到半空中,凝聚于指尖的劲力强行收回,震得她内脏都似移了位。   不等她起身,裴谌第二剑又追至,眼看着直取玉衡元君要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叮”一声响,一片薄刃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火剑。   裴谌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祁、夜……”   男人面无表情,似乎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举重若轻地将剑刃往下压去。   寒冷彻骨的灵力汹涌浩瀚,如万丈波涛压下来,带来灭顶般的恐惧。   众人都被那股力量震得心口发麻。   裴谌用尽全力方才勉强握住剑柄,脖颈上青筋暴起,五官在痛苦中扭曲。   寒气自锋刃相接处向天极剑上蔓延,火焰一寸寸后退,剑刃上结出霜花。   冰霜很快遍及剑身,天极剑上的神焰渐渐微弱,直至彻底熄灭。   锵然一声,天极剑碎成了千万片冰凌。   祁夜熵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凡剑却毫发无伤,裁冰般闪着清冷光茫。   输了,裴谌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他输了,一败涂地。   霜刃已经迫至他颈间,眼看着就要割破他咽喉,对方却突然还剑入鞘:“你还不配弄脏这把剑。”   话音未落,裴谌心口传来熟悉的绞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他的心脏。   他想起方才夺魂手难看的死状,宛如神衹般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裴谌终于明白过来,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对方根本没将他视为敌手,他要杀死他就像杀死一只虫子那么容易,从头到尾都是他不自量力。   “哐”一声响,阵主令掉落在他身边,又成了一块古旧发黑的木牌。   无形的力量将他提到半空,攥着心脏的手越来越紧,骨骼开始断裂,他垂下头,在半空中看着地上的木牌,忽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被阵主令愚弄,被天道愚弄,就像被几根隐形细线肆意摆弄的傀儡。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戚灵灵看着悬在半空中的裴谌,心中也浮起同样的疑问。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叮”。   戚灵灵心头一凛,便听机械的声音道:“新任务:请宿主阻止他人杀死男主裴谌,限时五秒,倒计时开始,五……”   戚灵灵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大声道:“小师弟,等等!”   祁夜熵一怔:“为何?”   “你不能杀他!”戚灵灵急道。   祁夜熵大惑不解,但还是及时收回手。   裴谌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绝处逢生,也许他真是天道眷顾之人……   然而没等他得意太久,便听戚灵灵道:“你不能杀他,但是我可以。”   系统只让她阻止他人,没说她自己不能杀他。   话音甫落,一支灵气凝成的利箭向他飞来,不偏不倚地穿过他的心脏,把最后那抹劫后余生的得意微笑永远钉在了他的嘴角。   灵力凝聚的箭矢穿透心脏,生命和修为一起从裴谌体内急速流逝,那些靠着阵主令一日千里得到的修为就像大风里的沙堆一般,顷刻间坍塌消散。   名利权势只是黄粱一梦,血迹斑斑的手里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他跌落地上,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可惜他的目光再不能穿透人群触及那个他惦念的身影。   “当”一声响,金石般清亮,天极阵主令落到地上,发出,红光消失,又恢复成不起眼的旧木牌,接着木牌燃烧起来,很快化为了灰烬。   戚灵灵看着裴谌失去神彩、玻璃珠般的眼睛,感到一阵恶心冲上喉咙。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亲手杀人。尽管裴谌的罪行令人发指,但戚灵灵毕竟只是个现代社会的普通社畜,亲手杀人对她来说还是超纲太多。   除了心理冲击之外,她还莫名心慌意乱,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小师妹,你没事吧?”舒静娴关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戚灵灵回过神来:“我没事。”   话音刚落,她便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然而,温暖的气息并不能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小师姐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休息。”祁夜熵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毫不迟疑地说道。   林秀川立刻表示:“放心,这里有我们。”   戚灵灵补充道:“还有小蛮……”   苏小蛮毕竟和裴谌有过一段过往,还付出了三百年的修为,即便她已经放下,可是当真看见曾经的爱人死在眼前,任谁也不可能心如止水。   戚灵灵转头看过去,只见四师兄秦巍正在笨拙地帮苏小蛮擦眼泪。   舒静娴道:“小蛮有四师弟和我们照应着,你先去休息吧,脸色也太差了。”   戚灵灵心中不安越发强烈,便也不再坚持,向玉衡元君等人道了声失陪,和祁夜熵去了寝殿。   不等门阖上,祁夜熵便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柔又坚定地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小师姐,都结束了……”   戚灵灵仍旧没什么实感。   她转过头,从巨大的琉璃窗望出去,外面是海中的庭院,高大的珊瑚枝桠间萤蓝色的小鱼摆着尾巴穿来穿去,留下一道道星尘般的光迹。   一切都是那么宁谧,完美得不真实。   她有些茫然,望着祁夜熵:“真的没事了?”   祁夜熵把她摁进怀里,没让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他紧紧箍住她:“真的。”   两人静静地拥抱许久,戚灵灵剧烈的心跳总算平复了些。   “小师姐好点了么?”祁夜熵注视着她的眼睛,把她脸侧一缕发丝掠到耳后。   “没事了,”戚灵灵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没用。”   “别这么说,小师姐从未杀过人,第一次是难免的。裴谌该死,只是小师姐不该脏了自己的手。这种事由我来做就好了。”   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小师姐是有必须亲自动手的理由?”   戚灵灵不由自主地避开目光:“呃……就是他做的那些事太可恨了,亲手杀了他才解恨。”   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太牵强,祁夜熵这么聪明敏锐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低头吻了吻她嘴角:“小师姐累了,要不要我陪你睡一会儿?”   戚灵灵点点头。   两人合衣躺下,祁夜熵从背后抱着她,攥住她的手,微凉的薄唇轻贴她后颈,不带情.欲的抚慰令人安心。   戚灵灵渐渐松弛下来,方才发觉自己多么疲惫。   但闭上眼睛,但并没有立刻入睡。   “统,在吗?”   “宿主……”系统奄奄一息道。   “你没事吧?”   “下次你作死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预警一下?”系统没好气道,“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抱歉抱歉,”戚灵灵好脾气道,“现在什么情况?任务系统被我糊弄过去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系统嗤笑了一声:“您艺高人胆大,还怕出岔子?”   “不是道过歉了嘛!”戚灵灵道,“倒计时只有五秒钟,我哪里来得及找你商量……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还不行吗?”   系统哼了一声:“我刚刚去主系统里……串了串门,咳咳,剧情进度停在99%不动了,任务系统好像因为bug关闭了,世界没毁灭,时间还在往前推进,所以……”   它不情不愿道:“暂时来看应该是没事了。”   戚灵灵:“也就是说,我可以不用回到现实世界,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了?”   系统哼了一声:“理论上是这样,只是理论上。”   戚灵灵知道它郁闷,郁闷是正常的,她不回去,病毒统的任务就失败了。   那股忐忑不安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戚灵灵少不得强忍着睡意安慰了它几句,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更一章   最近更新按情节点来,所以有时候长点有时候短点,正文没几章了,攒到完结一起看也可以 第123章   戚灵灵在后殿睡大觉的时候, 前殿里各宗大能正在唇枪舌战。   虽说已经定下来由全体正道宗门一起肩负起化解罪业的责任,但具体怎么分配,怎么执行, 都得讨论出一个详细周密可行的方案来才行, 而且还得考虑到如何约束和制衡彼此,好在有玉衡元君主持大局, 不至于乱成一团。   戚灵灵这段时间提心吊胆, 疲累至极, 闷头睡了十几个小时, 醒来已是第二天。   祁夜熵不在, 留了一张短笺在枕边,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是何时离开的,去了哪里,办什么事, 预计何时回来,遒劲嶙峋的字迹末尾还画了条稚拙的小鱼,有点违和,又说不出的可爱。   明明只要留个音信就行,这么麻烦干什么, 都修仙了还做这种凡人才会做的事。戚灵灵一边在心里吐槽,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笺纸收进乾坤袋里。   她伸了个懒腰, 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拉开帘幕, 金色的辉光经过海水折射, 从琉璃窗里泼洒进来, 投下一地斑驳光影。   海底看不见日升日落, 但祁夜熵生怕她不习惯, 不知从哪里找来两颗巨大的夜明珠,一颗金色一颗莹白,悬在鲛宫上方,随着时辰变换位置,模拟出日月轮转的效果。   看“光景”,此时是下午。   戚灵灵一边敲窗逗弄过路的鱼群,一边给二师姐传音询问正殿里的情况,大能们总算把大致方案敲定下来了,还在如火如荼地讨价还价。   师兄师姐们被那帮人的车轱辘话折磨得不轻,但除此以外一切都好。   “小蛮怎么样?”戚灵灵问道。   “哭了一场,你四师兄送她去偏殿歇息了,”舒静娴叹了口气,“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戚灵灵有些自责:“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   舒静娴:“总有这么一遭的,放心吧,小蛮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不会对你有什么芥蒂的。这几天让她一个人缓一缓。”   “好。”   断开传音,戚灵灵却并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那股若有似无的不安始终萦绕着。   世界没毁灭,时间没停止,苍生安然无恙,她在乎的人都在,任务系统都已经关闭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多半是她太敏感,杯弓蛇影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一回头,男人熟悉的气息立刻笼罩住了她。   “怎么不披件衣裳,也不穿鞋。”祁夜熵握住她的腰把她轻轻一提,让她踩在自己脚上,掀开大氅把她裹进去,环着她的腰,从背后一下下啄吻她脖颈。   “睡醒精神好点了么?”他问道,气息喷吐在她耳后,莫名让她心头一烫。   明明昨晚同床共枕时还规矩得很,却能用一句正常问话撩拨得她耳尖通红。   “好多了……”戚灵灵嗓音不知不觉绷紧。   薄唇覆在她耳边,轻柔低沉的声音像是直接灌进她心里:“小师姐,我们成婚好不好?就今夜……”   戚灵灵一怔:“为什么这么急?不要准备准备吗?”   “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祁夜熵咬着她的耳垂,“嫁给我,小师姐……”   语气卑微虔诚,像是信徒乞求神祗垂怜,可是腰间的手却越箍越紧,像是要把她拗断。   答应他,戚灵灵心中有个声音催促道,决定留下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可是那个“好”字却卡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来。   右眼皮突然跳来跳。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这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冒出来,像一股冷泉,让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小师姐在怕什么?”祁夜熵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有些急促和一丝微弱的颤抖,“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叛你……”   话音未落,一阵传音铃骤然响起。   “是北宸道君……”戚灵灵道。   “别理他。”祁夜熵开始后悔没早点杀了那老不修。   “我先接个传音,不耽误什么,”戚灵灵心虚道,“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祁夜熵执拗道:“先答应我。”   传音铃也一样执着,催命似地一声紧似一声。   戚灵灵无可奈何:“这么大的事,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再说也不差这一会儿……”   祁夜熵却出奇固执,双臂如铁钳一般越箍越紧:“答应我。”   戚灵灵忍不住“嘶”了一声。   祁夜熵陡然松开双臂:“抱歉……”   戚灵灵走到一旁,接起传音。   沈不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显然是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灵灵现在方便么?”   戚灵灵心虚地瞥了一眼窗边的男人:“道君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要离开北溟,想当面辞行,”似乎生怕她不答应似的,又补上一句,“还有一件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戚灵灵不去看祁夜熵,也知道他的脸色这时候一定黑成锅底了。   “现在不能说吗?”戚灵灵问。   沈不周语气里有种少见的郑重:“最好还是当面说,而且我要离开五域一段时间,此次一别,再见或许就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了。”   戚灵灵迟疑了一下道:“好。”   一来沈不周这次帮了她大忙,这么个小小的要求实在难以拒绝,二来她正缺个借口离开一下,冷静下来弄清楚那股不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沈不周传音的时候人已到了殿外,戚灵灵一走出去便看见白衣银发的男子伫立在廊下。   他满头银丝,脸色憔悴,但身上却有一种前所未见的轻松洒脱,和之前伪装出来的浪荡不羁不可同日而语。   “道君去厅堂坐坐,喝杯茶吧。”戚灵灵客套道。   沈不周轻哂,似有意若无意地往门帘里一瞟:“不敢,我怕你家小师弟在茶水里下毒。”   顿了顿:“说笑的。我有些急事不能耽搁,这杯茶灵灵先留着,下次见面时再向你讨。”   戚灵灵:“道君身体还没康复就要远行,不要紧吗?”   沈不周一笑:“无妨的。”   他捋了捋披散的银发:“灵灵不必替我惋惜,银发不也挺好看么?”   值得惋惜的当然不止发色,不过戚灵灵心照不宣地没点破:“确实好看,很适合你。”   “原来的模样人家都看腻了,换一个说不定能和小柳师侄一较高下呢。”沈不周弯了弯眼睛。   戚灵灵也笑起来:“下本书一定大卖。”   沈不周看了她一会儿:“灵灵和南宫小师弟的好事将近了吧?”   戚灵灵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嗯,差不多吧……”   沈不周点点头:“可惜即刻要走,不能来观礼。不过有人大约未必愿意我来观礼。”   戚灵灵干笑两声:“怎么会呢……”   沈不周嘴角依旧微弯,眼神却变得严肃:“其实……这次来找你主要是因为想起一件事……”   他眼中流露出迟疑:“以前曾听家师说起过,祁夜成婚结的灵契不同于一般道侣之间的灵契……而是类似于一种凶咒……”   戚灵灵吓了一跳:“啊?”   沈不周摆摆手:“别害怕,说是凶咒,其实只是结契双方同生共死,祁夜有不死之身,所以对你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现戚灵灵的脸色变得煞白:“怎么了?”   “没什么,”戚灵灵勉强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的脸色不好,真的不要紧么?”沈不周关切道。   “没事,只是最近没休息好。”戚灵灵道。   沈不周仍旧有些担心:“如今尘埃落定,你也可以安心了。”   戚灵灵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是啊。”   “还有一事……”沈不周眼中流露出愧色,沉吟道,“之前一直瞒着你,怕你知道了会唾弃我,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便该坦诚相待。”   顿了顿道:“灵灵还记得你和南宫小师弟一起进试炼塔,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个罗浮弟子么?”   戚灵灵当然记得:“那个丢了一魂一魄的两仪门弟子……”   她一愕:“难道……”   沈不周惨然一笑:“没错,当初和他一起入塔的那个同门就是我。他是我入门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   “当初是我三更半夜约他入塔的,他在塔中丢了一魂一魄,也是我故意隐瞒的……”   戚灵灵:“为什么?”   沈不周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因为我在剑冢杀死家师的时候,他刚好从旁经过……”   戚灵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沈不周苦笑:“一代代天极护法都是这样传承的,家师当时自知不能渡过雷劫,便决定将护法之职传承于我。”   他顿了顿:“我不知师弟有没有看见,看见多少,万一他看见了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便约他入塔想试探一番再作决定……后来的事你已知道了。师弟为了护我丢了一魂一魄,我却如释重负……”   戚灵灵:“阵主呢?”   沈不周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阵主?”   戚灵灵:“阵主是怎么传承的?裴谌没有杀死上一任阵主吧?”   沈不周道:“阵主不像护法那样代代传承,只有在祁夜出世时,阵主令才会自行选择主人,若是阵主被杀则……”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由杀人者承袭,当然,除了祁夜……不过你不用担心,阵主令只是一件工具,不能逼迫你做什么,何况天地间的罪业已经找到了化解之道,天极阵可有可无……”   后面的话戚灵灵已经听不清了,她如坠冰窟。寒意渗透了四肢百骸。   “系统,滚出来!”戚灵灵道。   半晌之后,病毒统终于探出头来:“宿主……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你骗了我,”戚灵灵冷冷道,“根本没结束对吧?你还没放弃目标,任务系统也没关闭。”   系统心虚道:“宿主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戚灵灵冷笑:“如果我和小师弟结了同生共死契,任务系统立刻就会给我发布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借着抹杀我来杀死他。”   系统继续装傻充愣:“这任务系统这么鸡贼的吗……”   “裴谌只是个幌子,原书主角、原书剧情根本不重要,我把系统当智障,玩文字游戏糊弄它,其实它是故意的,它是在训练我……最后关头限时五秒,我来不及细想,只会下意识找漏洞钻空子,于是亲手杀了裴谌,它的目的就是要我亲手杀了裴谌,成为阵主……”   戚灵灵越想,身上越冷:“这样就算我看穿了它的目的,不结生死契,它也能继续逼我对付祁夜熵,阵主令应该还有什么别的用法吧?”   系统支支吾吾道:“那么处心积虑对付一本书里的反派,没必要吧……”   戚灵灵冷哼一声:“还装傻!主系统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祁夜熵,是不是?” 第124章   “你呢?”也许是愤怒过了头, 戚灵灵反而出奇平静,“你是主系统的一部分,跟我套近乎骗取我的信任, 或者干脆就是主系统?”   系统慌忙道:“不是的宿主……虽然我的确隐瞒了你一些事情, 但我真的不是主系统的统……我的目标从来没变过,就是要送你回现实世界……”   “不对, ”戚灵灵一下子找到了漏洞, 打断它, “我和祁夜熵差点结同生共死契的时候你也没阻止我, 到时候主系统都直接把我抹杀了, 还回什么现实世界。”   系统:“不, 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在主系统抹杀你的瞬间,可以突破防火墙, 把你偷渡回现实世界……”   它言之凿凿,但戚灵灵莫名听出一丝心虚。   她皱起眉头:“那祁夜熵呢?我偷渡回去,在这个世界算是死了吗?”   “可能吧……”系统遮遮掩掩道。   “你还想继续忽悠我吗?”戚灵灵嗤笑了一声,“还有意义吗?”   系统卡壳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巨大的决心:“那我就说实话了……其实……要突破屏障把宿主偷渡回去, 需要巨大的能量, 在这个世界而言也就是灵……只有在大反派消亡的瞬间才能释放出所需量级的能量, 所以……”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下去。   戚灵灵冷笑:“你可真行啊!”幸好系统没有实体, 不然她高低得把它揪出来打一顿。   系统破罐子破摔道:“可是我的目标就是帮宿主回到现实世界, 大反派的命运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在你们的利益发生矛盾的时候我只能先为你考虑。这是我的底层逻辑, 我也没办法啊。”   跟个AI计较确实没什么道理, 但是病毒统在她初来乍到时给了她陪伴和慰藉,她不知不觉中把它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伙伴,理智上清楚,但感情上还是有种被背叛的失望。   “随便吧,反正不管你是不是主系统一伙的,我都已经上当了不是吗?”她道,“我只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对付祁夜熵,你也说他只是一本小说里的角色,甚至算不上主角,为什么非要他死?”   系统立刻纠正她:“是主系统要对付他,不是我,宿主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站在宿主这边的。”   戚灵灵懒得和它掰扯这些:“那主系统为什么要杀他?”   系统:“我也不知道,这涉及主系统的底层逻辑,我虽然黑进了防火墙,可是到不了那么深的地方。”   “哦?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呢?”   系统:“……”假如它有躯体,这时候一定已经满头大汗了。   “一个快结尾才出现的反派角色这么重要吗?还是说,他不只是个角色?”   戚灵灵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不无道理:“他是书中人物,但一开始你根本查不到他的资料,他的所有信息都是最高加密等级……”   系统欲哭无泪:“宿主你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我呢?为什么我会穿进这本书里?”戚灵灵又问。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穿越只是个巧合,但是细想起来,假如只是巧合,这个病毒系统为什么会存在?   如果它没说谎,的确有人设计了这样一个系统,只为帮她回到现实,那个人,或者那个意识体,到底是谁?   戚灵灵想得脑袋都快爆炸了还是毫无头绪。   她那短暂而贫瘠的一生中,真心疼爱她的只有戚奶奶,父母比陌生人还陌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和同事,都是泛泛之交,有几个追求者,不是被她的家境吓跑,就是因为她冷淡的态度知难而退……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世界还有什么特别在乎她的人。   也许只有因为她的猝死工作量大增的团队成员吧……   系统仍是一问三不知,戚灵灵便不再多问,毕竟走到这里已经是死局,知不知道这些信息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为了自己活下去牺牲他。”戚灵灵道。   系统还是不肯放弃:“他可能并不是现实中的人,那毕竟只是宿主的猜测……”   “这不重要,”戚灵灵打断它,“不管他是现实中的人,或者只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对我来说都一样。”   祁夜熵就是祁夜熵而已,对她来说整个现实宇宙加起来也没有他真实。   戚灵灵回到寝殿,祁夜熵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听见她脚步声,立即撂下笔,站起身:“他走了?”   戚灵灵尽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   “方才说的事,小师姐考虑得如何?”他低下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底,让她的灵魂无路可逃。   戚灵灵心虚地移开视线:“才多久……让我再想想……”   “小师姐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敢看我?”他抬起手,捏住她下颌,让她不得不面对他。   戚灵灵心一横:“我不能答应你。”   祁夜熵目光冷下来,仿佛湖水寸寸结冰:“为何?”   戚灵灵咬咬牙,决定把真相告诉他:“因为我不是……”   然而话未说完,一股电流通过她的心脏,让她浑身一麻,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视野中红光闪烁,一个熟悉的机械声音道:“检测到违规行为,请宿主立即停止违规行为,否则系统将对宿主进行抹杀。”   戚灵灵在心里骂了一句,到底没再说下去。哪怕结局已经注定,她也不想立刻就死。   “我还没想好。”她道。   祁夜熵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眼底找出蛛丝马迹:“沈不周和你说了什么?”   戚灵灵:“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告诉你,和祁夜成婚就是结了同生共死契?”   戚灵灵一怔:“你听见了?”   祁夜熵不屑道:“我不用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他顿了顿:“小师姐是害怕与我立下凶誓?我是不死之身,不会妨害小师姐……”   戚灵灵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其实算起来我们才认识三年多,修士动不动几百上千岁,三年时间只是一眨眼,才认识一眨眼就要决定一辈子的事……总觉得太草率了。”   她顿了顿:“况且你从小到大一直被锁在阵里,逃出来才三年多,也没机会了解别人,怎么知道以后想法会不会变?”   “我不会变,”祁夜语斩钉截铁,“我心里只有小师姐,永远……”   “可是我不确定,”戚灵灵打断他,笑了笑,“我也才二十来岁,别说几十几百年以后,说不定过几年想法就全变了。”   她直视他双眼,尽量装出洒脱坦荡的样子:“我确实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要我承诺一辈子,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和另一个人永远绑在一起,不要给自己加上一道永远解不开的枷锁。”   “小师姐真的这样想?”祁夜熵黑沉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嗯。”   戚灵灵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撇开视线,拨了拨头发,故作轻松地搂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胸膛:“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相爱时就好好在一起,哪天不爱了好聚好散,不是非得绑在一起。”   祁夜熵第一次没有回抱她,垂着双手,身体僵直,让她想起灵府中看见的那个倔强又冷漠的孩子。   “小师姐当真不愿嫁给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一根细针,刺得戚灵灵心尖一疼。   在那一瞬间,她几乎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地答应他。   既然他愿意和她同生共死,那就让他陪她一起死好了。谁真的想孤独地去死呢?她死后,他有几乎无尽的生命,也许他会邂逅别人,也会像现在爱她一样爱另一个人。   或者他在现实中另有身份,也许会回到现实,到时候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幻觉,他记不记得她都是两说。   一想到这些,戚灵灵心脏就一阵阵绞痛,恨不得拉着他一起去死。   然而这些阴暗的念头刚泛起又沉了下去。   “对,我不愿意。”她平静道。   话音甫落,耳边便响起了任务系统熟悉的提示音:【新任务提醒:请宿主继承天极斩邪阵阵主令,将祁夜熵重新锁入阵中。限时七十二小时。任务奖励:回归现实世界。】   戚灵灵看了看视野右上角跳动的倒计时,扯了扯嘴角,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师姐……”男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沁着一丝危险的凉意。   戚灵灵感到他的手沿着她的脊背缓缓往上移动,指尖停在她后心口。   紧接着,她感到后心一烫,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你……”   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   戚灵灵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袭来,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冰凉的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睑,接着是鼻尖,最后贴着她的双唇轻轻碾。   “对不起,小师姐,”他渐渐控制不住加重力道,“不能让你逃走。”   只好把你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00: 累了,毁灭吧 正文剩下的部分不多了,码完一起发 第125章   戚灵灵不知昏睡了多久, 醒来时脑海中一片混沌。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视野右上角跳动着一片朦朦胧胧的红色光斑。   身下是云絮般的床褥,轻软得不可思议, 鼻端萦绕着温暖干燥的淡雅香气, 让人昏昏欲睡。   她愣怔了许久,晕倒前的记忆方才渐渐回笼。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定睛看了看右上角的倒计时, 发现她这一觉睡了二十几个小时——好消息是没有一觉睡到死, 坏消息是她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两天, 却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时候, 她已经计划好了要怎么度过这宝贵的三天, 谁知道大反派竟然趁她不注意先下手为强。   简直不讲武德!   戚灵灵叹了口气,想捏个照明法咒,谁知一抬手便听见“哗啦啦”作响的铁链声, 她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手腕都被缚住了无法动弹。   之所以这时候才发现,是因为铁链和手腕相贴的地方垫了一层不知什么皮毛,蓬松柔软,完全不会磨疼手腕。   变态得这么体贴,不用问也知道是哪个混蛋绑的。   她试着用法咒弄断锁链, 当然是白费力气——既然那变态决定把她锁起来, 就不可能轻易让她逃走。   “统, 在吗?”虽然知道这病毒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然而没有回应。   这很不正常, 病毒统已经从主系统中获得了足够的信息, 没理由再以身涉险, 按理说应该随叫随到才对。   她又唤了几声依旧无果, 只得作罢。   就在这时, 黑暗中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师姐醒了?”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戚灵灵却莫名听出一丝冷意。   祁夜熵停在几步之外,没有继续走近。   黑暗中亮起一片荧蓝色的细碎光点,戚灵灵认得那种光,是北溟深海中特有的一种发光鱼群。   光线经过海水的折射,勾勒出男人熟悉的轮廓。半边脸被变幻莫测的水光映亮,半边脸隐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无端有些陌生。   “这是哪里?”戚灵灵环顾四周,可惜光线太暗,只能隐约分辨出柱子和帷幔黑幢幢的影子。   祁夜熵捏了个手诀,明珠一颗接一颗亮起。   这是座巨大的圆形宫殿,墙壁不知是水晶还是琉璃,上百根两人合抱的金柱雕成树干模样,枝桠向上伸展,在高高的穹顶彼此交错,树枝间点缀着无数明珠宝石,晃得人眼花缭乱。   殿中的陈设也是无一不精,说穷奢极欲也不为过,但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丝活气,虽然室内温暖如春,珠光宝气,却无端让人感到萧索荒凉。   像个巨大华丽的金笼子,戚灵灵心想。   “这是怎么回事?”她动了动手腕,带动锁链哗然作响,“为什么把我锁起来?”   “小师姐要离开,我只好出此下策。”祁夜熵淡淡道,仿佛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理所当然。   “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戚灵灵问。   “难道不是?”祁夜熵反问。   戚灵灵喜欢他的聪明和敏锐,现在却很苦恼,一个聪明的变态比一个普通变态难对付百倍。   拒不承认是没用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再欺骗他,但是真相又说不出口。   “你先把我手上的铁链解开,”她只能道,“有话好好说。”   祁夜熵抬起手,摊开的掌心上出现一道银光,渐渐凝成一枚漂亮的符文,仿佛星辰的碎片。   “结契后,我自会放了小师姐。”   契符明亮的光芒映着他的异瞳,眼神温柔得要把人溺毙。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可戚灵灵不得不拒绝,她避开他的目光,硬着心肠道:“不行。你把我囚禁起来逼我,我更不可能答应你。”   “小师姐就成全我吧。”他柔声哄着,但声音里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几乎像是在哀求。   戚灵灵心里堵得慌,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不行……”   男人修长的五指陡然收拢,一声脆响,仿佛琉璃破碎,契符碎裂成无数片,如星尘从他指缝间洒落,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那就没办法了,”他垂下眼帘,“只能把小师姐锁在这里,永远陪着我。”   祁夜熵只是微微往后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挣扎,像一尊冷漠的神像。   “没用的,”他淡淡道,“这是我专为小师姐铸的锁链,想要逃脱,除非我死了。”   戚灵灵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你把我锁在这里,我会很难受,难道你就高兴了?”   祁夜熵一哂,微微偏过头:“小师姐在和一个怪物讲道理?”   他嘴角微扬:“你还记不记得误食毒菌那晚给我讲的故事?”   戚灵灵摇了摇头,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小师姐给我讲了许多故事,其中一个说的是一个小姐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怪物的堡垒,与那怪物相处有日,发现它丑恶的外表下有颗善良的心,原来那怪物是个皇子,是遭了诅咒才化作那般丑陋模样。故事的最后,怪物变回皇子,与小姐双宿双栖,皆大欢喜。   “那时候我问小师姐,若是那怪物只是怪物,真面目比外表更丑陋,又待如何,小师姐说有多远跑多远。”   他凝视着戚灵灵,幽沉双眼一片空洞。   “抱歉小师姐,”笑容在嘴角绽开,像是腐尸上开出的花,“怪物只是怪物,可它不想放你走。”   戚灵灵默默地望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无所谓。”祁夜熵倾身上去,双手撑在戚灵灵身体两侧,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下。   怪物不就是这样的吗?攫取,掠夺,饮血吸髓,这便是怪物爱一个人的方式。   “对不起小师姐,”他极尽温柔地将她一缕碎发拨开,“我是怪物。”   不管你怎么教我,不管我怎么伪装,都改变不了这事实。   永远阴暗卑贱,残忍嗜血,永远成不了故事里高贵良善的皇子。   接着他开始用力吻她,甚至不带什么□□,只是纯粹的占有,撕咬,吞噬,像是要把她的血肉搅成泥,把她的神魂吸出来。   血腥气在口中弥漫,分不清是谁的血。   “小师姐的蛇毒该发作了,”一吻的间隙,他低喘着道,“这个月还未服解药吧?”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咬下去。   鲜血沿着苍白的胳膊淋漓而下,他把伤口摁在她微微分开的唇上。   戚灵灵忙抿紧唇。   祁夜熵捏住她下颌,迫她张口。   他的血也比一般人凉些,腥甜涌入喉间,戚灵灵挣扎着,冷不防呛咳起来。   祁夜熵吮了一口血,嘴对嘴地哺给她,手移到她腰间。“嘶啦”一声,腰带断成两截。   他眼里没有丝毫□□,只有空洞和绝望,就好像冷寂的黑暗虚空:“只要小师姐属于我就好。”   戚灵灵心脏仿佛被攥紧,不久前她还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过初生的星辰。   她不忍心再看,转过头闭上眼。   男人捏住她下颌,将她的脸掰正:“小师姐,看着我。”   他用了三分力,戚灵灵眼角已沁出了泪,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难过,连她自己也无从分辨。心口仿佛堵着一团湿棉花,让她无法呼吸。   “看着我,”祁夜熵用指腹拭她的眼泪,却越拭越多,他便俯身吮去,“就算小师姐恨我,也看着我。”   因为他只存在于这双眼睛里,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被她看见,被她注视,爱也好,恨也好,怕也好,嫌恶也好,冷漠也好,只要她还看着他,他就能在这双眼睛里苟延残喘下去。   “小师姐,睁眼看看我,”他低声恳求,吻着她的眼睑,仿佛虔诚地祈求神明一顾。   那双美丽的眼睛终究还是为他睁开了,里面没有恨,没有怕,也没有嫌恶,她的眼神依旧清澈,里面只有深深的无奈和难过。   祁夜熵一阵买来由的恐慌,小师姐被他紧紧禁锢在怀中,却仿佛离他很远,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河。   无论他在这里做什么,她都不介意,因为她已去到河对岸,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   尘埃已经落定,她隔岸望着他随周遭的一切塌陷,化作泥浆洪流。可是他不甘心,他在浑浊湍急的河流中沉浮,竭力向她伸手,就像找人替命的水鬼,把她拖回这滚滚浊水中。   他想弄哭她,毁坏她,扯碎她,让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紧紧扣住纤细手腕,顶开她并拢的双膝。   “别这样对我,”戚灵灵轻声道,“也别这样对你自己。”   男人的动作一顿。   “咔哒”一声,戚灵灵左腕上的锁扣应声打开。   祁夜熵把一物放在她掌心,替她合拢手指。   熟悉的金属质感,熟悉的纹路,是他送给她的那把短刀。   “小师姐若是一定要走,”男人漠然道,“就杀了我吧。”   戚灵灵将刀用力一掷,短刀“锵啷”一声落在地上。   “你明知我不会杀你。”她道。   “小师姐还不如杀了我。”他笑道,“抱歉,若是我自己能动手,也不想脏了小师姐的手。”   这把刀是为她打的,只认她为主,这世上只有她能杀死她,也只有她能令他生不如死。   他捡起刀放在枕边:“小师姐若是改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杀死我。”   说罢一手紧扣她的腰,一手捏住她下颌,毫无章法地吻她。   “小师姐为什么要走?”他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手越箍越紧。   戚灵灵几乎喘不过气来,眼角沁出生理性的眼泪。   “是因为我不听话?”男人嘴唇扭曲,微微颤抖,不知是笑还是哭,“是因为我未将小师姐送的甜食吃完么?”   戚灵灵艰难地摇着头,脖颈越发显得纤细。   修长五指不自觉地攀上她的脖颈,渐渐收拢。   “其实我都留着,用玄冰好好保存着,”祁夜熵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全都吃掉,小师姐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小师姐喜欢什么,我都找来给你。   “小师姐不是说我左眼漂亮么?我也挖出来给你好不好?”   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眉间隐隐缭绕着黑气,心志已被邪气侵蚀。   戚灵灵从嗓子眼里憋出两个字:“阿熵……”   “小师姐为什么要走呢?”沉沉眼眸中满是困惑,“为什么不肯答应我?”   他把指尖抵在她心口:“真想把小师姐的心剖出来看一看。对了……”   他话音未落,戚灵灵忽然感到元神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留在她灵府中的一半元神仿佛凝成了一柄利刃,强悍霸道地刺了进入,直贯她意识深处,抵到了虚幻与现实的交界。   视野中红光闪烁,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个不停。   【警告,发现入侵意识体】   【一级风险警告,入侵意识体已接近屏障】   【锁定为目标意识体】   【清除程序准备中】   【清除系统已启动,十秒后将清除目标意识体】   ……   一条警报叠着一条警报,平板的机械音听着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戚灵灵头痛欲裂,视野一片血红,连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都看不清,只能感到温热腥甜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她脸上、颈上,那是祁夜熵的血。   血越流越多,渐渐如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停下来!”戚灵灵竭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往外挤,“求求你停下来!”   祁夜熵已经听不见她的呼喊,他的意识狂肆地燃烧着自身,仿佛穿过大气层的流星。   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嘈杂而陌生的声音如海浪将他淹没,他竭尽全力去捕捉从意识中流过的碎片。   这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房舍布满大地,如同一座古怪的丛林,道路上遍布奇装异服的行人,还有许多古怪的铁兽匍匐前行,夜空被彻夜不灭的灯火熏染成昏黄一片,看不见星辰,更没有御剑或御兽飞行的修士。   一切都与他想象中的仙界大相径庭,倒像是另一个凡间。   这便是小师姐的世界么?祁夜熵怔怔地想。   神魂仿佛在烈火中炙烤,疼痛超出了人可以承受的极限,尖锐的啸声刺破耳膜,他的七窍在流血。   他以前曾听说过,试炼小世界中的人若妄图强行进入他们的世界,便会如同扑火的飞蛾,连同神魂一起灰飞烟灭。   再窥伺下去,这便是他的下场。但他心里隐隐有种直觉,他还没找到想要的答案。   思绪越来越混乱,意识开始模糊,可他还是在碎片中执着地寻找着。   小师姐似乎在唤他,声音邈远,像一缕金色细丝浮动在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之上。   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他就能触及最核心的地方……   朦胧白光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少年人的眼睛,眼瞳极黑,几乎辨不出瞳孔,眼神漠然而散漫,冷冷地向他看过来。   那目光仿佛利刃,撕开他的神魂。   冰冷的机械音在戚灵灵耳边无情地读秒。   【5,4,3……】   仓猝间,她反手摸到刀柄,来不及思考便即握住,猛地将祁夜熵推开,照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祁夜熵如梦初醒,立即从她灵府中退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手腕。   与此同时,任务系统冷冰冰地道:【目标丢失,清除程序关闭中】   警报和红光一起消失,空气安静得似要凝固。   戚灵灵浑身脱力,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紧接着便感到手腕传来剧痛。   祁夜熵失神地握着她手腕,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刀剑堪堪刺破肌肤,无法再深入分毫,一点殷红血珠从伤口渗出来,映着白得晃眼的肌肤,如雪地中的红梅蓓蕾。   祁夜熵松了她的手腕,夺过刀掷在地上,低头舔去血珠,冷冷道:“给你刀是用来杀我,不是让你捅自己。”   他的模样比她狼狈得多,七窍流血,脸上、颈上和手臂上遍布伤口,仿佛是用碎片拼成的一般,血腥气浓得让人窒息,想也知道他流了多少血。   强行突破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当然会遭到严重反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戚灵灵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也无力去想。   她浑身瘫软,喘了几口气方才说出话来:“你这疯子……”   祁夜熵现在一点也不像个疯子,他眼中的火已平息下来,只剩余烬。   他坐起身,用帕子将她脸上沾到的血污细细擦去,替她掩好衣襟,系上腰带,接着将一枚药丸塞入她唇间。   药丸入口便化作苦液,滑入喉咙,散入经脉。片刻后,戚灵灵四肢百骸中的燥热开始消退。   “这是金鲛血的解药,”祁夜熵淡淡道:“你第一次毒发后我便炼制了出来,故意不给你,只是为了逞一己私欲罢了。”   “我就是这种卑劣无耻的东西,从来只顾自己高兴,”他笑了笑,用指腹漫不经心地摸去她嘴角的血迹,“小师姐遇上我真是不幸。”   他顿了顿:“你一定后悔当初在斗妖场救了我吧?”   “没有。”戚灵灵道,声音有些哑。   祁夜熵一哂。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没觉得不幸。”她想碰碰他的手背,一动,铁链便哗然作响,她迟疑了一下,收回手。   即便他做出这么极端这么过分的事,她也没办法怪他——自从认识他,她的底线就一退再退,终于毫无底线。   “可小师姐还是要走,不是么?”祁夜熵道。   戚灵灵抿了抿唇:“放我走吧,阿熵。”   祁夜熵沉默不语。   戚灵灵:“至少让我见师兄师姐们一面,我们突然不告而别,他们会担心的。”   “小师姐以为我会在乎别人么?”祁夜熵一笑,他的笑容仿佛在说,就算把他们全杀了也无所谓。   戚灵灵早知道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也不会被别人的付出打动,平时只不过装得温良,骨子里冷漠无情。   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对她这么执着,她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小师姐想见他们很容易,”他弯腰捡起刀,细致地擦拭着刀尖上一点殷红血迹,“同我结契,婚礼上自然能见到。”   戚灵灵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和你结契。”   “我也不可能放小师姐走。”祁夜熵淡淡道。   他把短刀收入鞘中,放在她枕边:“小师姐也可以随时杀了我。”   戚灵灵默不作声地瞪着他,他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戚灵灵先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些,你先疗伤吧。”   “无妨。”男人无所谓道。   戚灵灵信了他的邪,留在她灵府中的元神都烧没了快一半,可想而知他伤得有多重。   “怎么可能无妨,先去疗伤!”她道。   “小师姐不必管这些,”他淡淡道,解下系在床柱上的锁链另一端,扣在自己手腕上:“想离开就杀了我,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你走。”   他扫了一眼床边衣桁上挂着的赤红礼服:““若我活着醒来,明日便是我们大婚之日。”   说着在她床边地上躺下,蜷缩成一团,阖上了眼睛。   戚灵灵等了一会儿,听他呼吸渐沉,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下了床。   反噬造成的伤势非比寻常,即使他恢复能力惊人,伤口还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许多伤口甚至还在继续流血。   戚灵灵从乾坤袋里取出伤药,聊胜于无地替他敷上,至少把血止住了。   她又去摸他手腕,探她经脉,一探差点吓了一跳,经脉中气息横冲直撞,紊乱到了极点,他竟然能撑这么久,已然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叮”。   “宿……宿主……你还好吧?”病毒统压低声音。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出来。”戚灵灵没好气道。   “嘘……”病毒统紧张道,“宿主小声点说话,小心被听见。”   “谁会听见?”   病毒统用气声道:“祁夜熵,他好像察觉到我的存在了,所以我一直躲着,现在才敢出来。”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对话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吗?”   “你家那位根本就是疯子好吗!”病毒统愤然道,“他差点把最后一层屏障都穿透了,其实宿主你刚才别阻止他就好了,我这会儿都完成任务了……”   戚灵灵:“行了,别叨叨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溜出去?”   系统冷哼一声:“我一个只会叨逼叨的废物小病毒,能有什么办法?”   戚灵灵马上就要死了,懒得哄它:“哦。”   系统生了会儿闷气,忍不住先开口:“宿主为什么非要溜出去?反正还有不到两天就死了,到时候一了百了,你躺着等死不就行了。”   戚灵灵:“我要去天极阵的阵心,毁了大阵和阵主令。”   她伸出胳膊,借着夜明珠的光看了看手腕,一个复杂的图案从白皙的肌肤上凸显出来,像是用烙铁打上的印记,这是阵主的标志。   阵主令的实物虽然焚毁了,但木牌只是个外在的壳子,阵主令的核心是无形的,包括禁锢祁夜的使命以及一套心法剑法符咒。   这套东西也不知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承的,她醒来之后便发现它已经存在于她的意识之中,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天极阵的秘密,包括它的阵心所在,那是整个大阵最薄弱的地方。   系统道:“何必多此一举呢?宿主死了之后,阵主令没有直接传承者,只能陷入休眠,再说天极阵的十二个压镇法器都已经被祁夜熵拿走了,阵法没那么容易困住他。   “如果真像宿主猜的那样,他也是个外来者,这个书中世界应该没人能杀掉他或者困住他。”   “留着这些东西还是会有隐患,”戚灵灵道,“主系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的,万一它又从现实世界抓个人进来呢?”   系统:“可是天极阵的能量级很高,凭系统的修为恐怕只能给它拍拍灰。”   戚灵灵有点受伤,明明是初始参数太拉了好吗。   “有办法,”她道,“阵主令可以瞬间把修为提高几个量级,当初裴谌就是靠着这个突飞猛进的,如果瞬间把阵主令的功效发挥到极致,修为是可以提升几十倍的。”   只不过代价一般人承受不了,入魔都是轻的。   但她反正都要死了,当然百无禁忌。   系统用它的数字小脑瓜评估了一下:“仅凭天极令的倍增效应好像还是不够。”   戚灵灵:“我先逃出去,在阵心里等着,祁夜熵醒过来发现我逃走,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加上我最近囤下来的灵气,应该就够了。”   系统目瞪口呆:“宿主,你为了大反派也真是费尽心机了,但是不得不说,你真狗。”   戚灵灵:“……别废话,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系统支支吾吾半天:“大反派给你的脚链,还在身上吧?”   戚灵灵不明就里:“在,那不就是一件带点防御加成的首饰吗?”   系统迟疑了一下道:“其实那是用大反派的骨血当材料,由他自己炼制的,铃铛是他的护心骨,链子是他的心头血染的。”   戚灵灵:“……”不愧是他。   “用那条链子可以把他困住三个时辰,这座宫殿底下就是海渊,三个小时足够你潜下去了。”系统道。   戚灵灵小心翼翼地曲起腿,伸手去解脚踝上的金链扣。   系统道:“你这样解是解不下来的,我教你一个法咒。”   戚灵灵狐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系统没什么心虚的表现:“我之前侵入主系统,破解了关于大反派的一部分加密档案,不是告诉过宿主吗?”   戚灵灵想了想,确实听它提起过,便不再怀疑。   她用系统教的法咒取下脚踝上的链子,轻轻拿起祁夜熵的一只手,正要把链子缠到他腕上,手忽然一顿。   “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吧?”她问系统。   系统:“当然不会。”   戚灵灵这才用链子缠住他的手腕,施了咒,链子闪了闪,化作一道金光,像蛇一样钻入他的经脉。   睡梦中的祁夜熵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微微蹙起眉。   “这样就行了?”戚灵灵问系统。   “对,”系统道,“三个时辰内他不会醒来,法力也会封锁住,他在宫殿周围设的阵法都来源于他自身的法力,所以现在没什么能拦住宿主了。”   戚灵灵试着施了个简单的开锁咒,锁扣应声打开。   “宿主赶紧走吧,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耽搁。”系统催促道。   “嗯。”戚灵灵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反而俯下身,伸手轻轻抚平祁夜熵的眉心,然后划过眉骨,再到鼻梁……把他整张脸勾勒了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住。   可是根本用不着这样做,他的样子早已经刻在了她心底。   她本来就要死的,临死前毁掉那个杀千刀的破阵还赚了呢,她安慰自己,可是鼻根止不住酸胀。   装得再洒脱,临到头还是会舍不得啊。   她收回手,俯身在祁夜熵唇上吻了一下,刚起身又觉一下不够,又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最后回头用眼睛吻了他一遍,方才转过身去。   经过衣桁旁,她停下脚步。   喜服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那红色仿佛燃烧的火焰,流淌着迷人的光泽,衣缘用赤金丝和各色细碎的宝石珍珠绣出古朴而特别的纹样,单看是远古的草木和生灵,放在一起又像某种吉祥的符咒。   戚灵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衣料微温,柔滑得不可思议。   就算让她尽情想象,她也想不出更精致更漂亮的喜服了。   系统:“宿主想穿的话就穿上吧,反正大反派以后要是取别人当新娘,也不可能给人穿二手婚服吧。”   戚灵灵只觉胸口被插了一刀,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但是她都是要死的人了,任性一次也没什么吧,而且系统说的没错,以祁夜熵的性子,如果有一天真的爱上别人,一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怎么会舍得让她穿件旧衣裳。   想到这里,她恶向胆边生,从衣桁上取下婚服穿在身上。   只可惜她想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看到了。   她转过头看着无知无觉蜷着身子躺在地上的男人,很想再抱他一次。   但她不敢上前一步,她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她就再也走不掉了。   “宿主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不如带他一起死吧。”系统不动声色地引诱道。   “然后你就能在最后关头把我送回现实?”戚灵灵没好气道,“你一个程序,完成kpi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她甩了甩头发:“走了。”   系统被戳穿,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再也不肯搭理她。   偌大的宫殿里没有半个人影,甚至连个傀儡人都没有,戚灵灵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殿,穿过珊瑚林,来到海渊的入口。   从上方俯瞰,海渊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戚灵灵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潜了下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将她吞没,夜明珠的光根本无法抵御如此浩瀚的黑暗,光芒还未来得及发出来已被黑暗吞噬。   戚灵灵仿佛失去了五感和一切知觉,唯一的感觉只有寒冷。   她只有和系统不停地闲聊,才能稍稍抵御黑暗和寒冷带来的恐惧。   越往下潜越冷,血液和骨髓都好像结成了冰。   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也失效了,只有视野右上角的倒计时告诉她离祁夜熵醒来还有多久。   她在黑暗里潜了整整两个时辰,指尖终于触到了某种冰凉坚硬的东西。   到了。   她在水中缓缓转身,落到天极阵的阵心。   阵柱上的符文发出微蓝的光,像是在迎接她这个阵主。戚灵灵手腕上的烙印似有所感,开始微微发烫。   周遭亮了起来。   戚灵灵瞥了眼时间,距离祁夜熵醒来还有一个小时。   “来得太早了。”她遗憾道。   早知道就该把这一个小时用在刀刃上,再多看祁夜熵几眼,可是几眼才会够呢?徒增不舍罢了。   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想了想,既然还有时间,就给师兄师姐他们道个别吧。   深海中没法往外传音,更别说深渊下。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颗空白的留影珠,录好以后把它送到深渊入口,祁夜熵一定能发现的,但是他会不会帮她送到就很难说了。   不管怎么说,录了再说。   珠子悬停在面前,戚灵灵扒拉了两下头发,清了清嗓子,露出个甜甜的微笑:“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兄,小蛮,福瑞叔,白姨娘……你们看见这段留影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系统插嘴:“宿主,你这开场好老套。”   “老套就老套吧。”   “其实我不是真正的戚大小姐,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戚灵灵停顿了一下,见主系统的警报没想,方才接着说下去,“现在我要回故乡了,很抱歉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和你们当面道别。   “来到五域三年多,最幸运的事就是和你们成为家人,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的时光总是易逝,我会记得和你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这些都会成为我最珍贵的回忆。回到故乡后,我会想你们的,你们也要想我啊。”   她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眼睛:“不过也别太想了,如果有机会再回五域,我会来看你们的。”   “对了,还有件事,大师兄,二师姐,你们俩就别装了,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有一腿。可惜你们的婚礼我没办法参加了,在我书斋东墙第三层抽屉里有个乾坤袋,里面是为你们新婚准备的贺礼,还有小侄子小侄女的满月礼、周岁礼。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不对百年太短了,万年好合才行。”   “三师姐,你要多疼自己一点,别拿刀割自己,哪怕是开玩笑我也心疼。”   “四师兄,上回说要跟你学织软甲,可惜没来得及,但愿以后还有机会。小蛮和你最亲,有劳你帮我多看顾她,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最温柔的对待,你也是。”   “五师兄……虽然我没少挤兑你,但是我也一样喜欢你,你是最英俊的小尸体,但是别再打祖宗们的主意了,其实可以试试隔壁嵩阳宗……”   “小蛮……”戚灵灵迟疑了一下,“我可能看不见你变成大姑娘的那天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最漂亮的姑娘,你值得最好的。还有,千万要远离渣男!”   ……   戚灵灵和所有人一一道别,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小师弟……”她的声音开始轻轻颤抖。   一眨眼,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你很好,很好很好,我……”眼泪越来越多,她说不出话来,“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爱你。”   那三个字好像是从心里挖出来的一般,微微颤抖着。   突然,她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些话小师姐可以当面告诉我。”   戚灵灵心神一震,转过头,五步之外,男人颀长的身影被泪光模糊成一片光晕。   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袖子擦去眼泪,那个身影却没跟着一起消失。   她立即明白过来:“统!”   病毒统怂怂地冒出头:“宿主……”   “你叛变!”   病毒统:“是他逼我的……我已经尽力暗示宿主他发现我的存在了……”   就在她和系统掰扯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她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吻像暴雨一样砸了下来。   他像怪物撕扯猎物:“死在一起吧,小师姐。”   一吻的间隙,他退后,微笑着把银色星星般的契符递到她面前:“别那么对我,太残忍了。”   戚灵灵心脏一缩,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终于放弃了抵抗。   她接过星星,银光碎在她掌心,他的魂魄流入她的身体。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像濒死高歌的天鹅。   就死在一起吧。   血在海水中弥漫,赤红如火的婚服在暗红的海水中缓缓飘远。   冰冷彻骨的海水仿佛变成了炽热的岩浆。   戚灵灵浑浑噩噩,依稀听见男人在耳边问:“还剩多少时间?”   她瞥了眼倒计时:“二十多个时辰。”   “不够。”祁夜熵道。   戚灵灵正想问什么不够,他便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答案。   极致的痛苦交织着极致的欢愉。   爱和死本就没有分别,每一次他都像是要杀死她,同时埋葬自己。   深渊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视网膜上不停跳动的倒计时告诉她死亡的迫近。   只剩下最后三分钟。   戚灵灵紧紧抱住祁夜熵,像是要嵌入他的身体。   “快到了?”祁夜熵的声音沉重,几乎有些陌生。   戚灵灵点点头。   男人停了下来,捏了个咒,火红的婚服和中衣飘了回来。   他一件件替她穿上,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带和衣领,用玉簪将她长发绾起,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脸颊贴着脸颊。   还剩一分钟。   “一直很想请小师姐看一场水中的焰火。”男人在她耳边道。   戚灵灵有些困,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来:“看不到也没关系,这样也很好。”   同生共死也许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她偏过头,祁夜熵自然地吻住她。   有什么滑入她的喉间,戚灵灵一开始以为是血,随即便察觉了不对劲:“你在给我喂什么?”   阵主令的烙印开始刺痛,发烫,她的经脉和气海迅速拓宽扩大,与此同时,汹涌的灵力如海浪倒灌,涌入她的身体。   戚灵灵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想与他分开,但是祁夜熵紧紧捏着她的下颌,直到把一大半灵力渡给她。   不等她开口,原本安静的海水忽然涌动起来。   祁夜熵的长发扬起,磅礴的灵力从他掌心不断涌出,卷起惊涛骇浪,从海底深渊直冲苍穹。   与此同时,阵柱轰然颤动,犹如恶龙从沉睡中苏醒,发出咆哮,一根铁链如毒蛇般窜出,洞穿了祁夜熵的胸口。   戚灵灵失声喊道:“祁夜熵!你在干嘛?!”   祁夜熵用力咬破她嘴唇,唇瓣被她的血染得殷红,又很快褪色。   “比起死掉的小师姐,”他微笑着道,“怪物还是更喜欢活着的小师姐。”   第二根锁链穿过他的腹部。   祁夜熵把她用力往波涛的中央一推,与此同时,第三根锁链贯穿锁骨。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小师姐,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想把你做成傀儡人留下来,永远陪着我。”   他深深地看进她眼里:“所以,有多远跑多远。”   “永远都别回来了。”   话音未落,戚灵灵像一叶扁舟,被海浪和灵风托举着,向天空飞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万多字的(下)没修好,估计还有一小时左右,小可爱们别等,明天早上看吧 第126章   汹涌的灵力掀起万丈怒涛, 灵光如剑,从深渊直插苍穹,将天幕撕开一道裂口, 海水倒灌, 卷起巨大的漩涡。   戚灵灵疯了一样喊他的名字,然而声音一出口便被狂风和浪涛吞没。   她竭力睁大双眼, 想要隔着咸涩的海水和泪水再看他一眼, 然而眼前只有一片苍白模糊。   被锁链贯穿的人影越来越小, 越来越模糊, 他的灵力已所剩无几, 银光逐渐微弱, 像寒夜里的孤灯,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将戚灵灵托举向天空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就在她快要抵达那道裂缝的时候, 那股力量已是强弩之末。   她身子往下一沉,眼看着要坠落,就在这时,深海下那点如豆的亮光跳动了一下,忽然如新星爆炸般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犹如一场盛大的水中焰火。   灵力如风之羽翼将戚灵灵高高托举起来, 以不容置疑的力量, 将她径直送入了时空的裂缝中。   穿过时空结界的刹那,戚灵灵透过婆娑泪眼回望这个令她无比留恋的世界。   不知不觉风浪平息, 天已破晓, 晨曦洒在海面上, 浮光跃金, 壮美辉煌。   海水澄澈, 清空如洗,潮湿微咸的海风轻轻吹拂,阳光把希望和温暖平等地撒向众生,世界沐浴在光明中,宛若初生。   而她最爱的人,永远留在了光无法抵达的地方。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囚禁祁夜熵”已完成,欢迎回家】   ……   戚灵灵??是被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声闹醒的。   那两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男人叫赵德顺,女人叫朱兰香,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   “女儿长到那么大,你养过她一天吗?”朱兰香尖声阴阳怪气,“现在倒知道来摘桃子了?”   赵德顺的声音中气十足又短促,活像只斗牛犬:“你比我好多少?也不看看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妈!”   “我当年可是接她回我家住的,她自己住了几天不愿意,非要回去跟着戚老太,我有什么办法?”   “哼,”男人冷笑,“你这女人有这么好心就有鬼了,还不是看她读书争气,接回去给你那猪头儿子当免费家教,还要给你们全家做佣人……你就是在虐待我女儿!”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虐待她把她当佣人?”朱兰香打断他。   “你对她好,她怎么情愿回去跟戚老太收垃圾,也不跟你这个亲妈?”   朱兰香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只能以攻为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那么多年不管,女儿一出事你马上蹦出来争遗产……”   戚灵灵被他们吵得头疼,只想把他们赶出去,但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鼻端飘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她还活着,回到了现实世界,可是意识到这一点她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失落。   加上一醒过来就被迫听那两个极品撕逼,更显得这个人间不值得。   好在两人嗓门太高,终于惊动了其他人。   一个女声斥道:“病房里吵什么?还让不让家属休息了?”   两人都是外强中干的货色,被医务人员一吼,立刻噤声。   赵德顺低声下气地道:“医生,我女儿什么情况?都昏迷半个月了,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   女医生公事公办地回答:“……”   “这种病房,一天的费用挺高的吧?”   不等医生回答,朱兰香冷笑了一声:“怎么,恨不得女儿救不回来,你好抢她遗产?”   赵德顺的嗓门又大起来:“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谁不知道你这两年生意不行,厂子都赔出去了?就等着女儿死了拿钱填窟窿吧?我告诉你,赵德顺,你做梦!”   “你自己好到哪里去了?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等着女儿死了抢遗产送儿子去留学,你那个猪头儿子会读书吗?读个没卵用的野鸡大学差不多!”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啪”一声脆响,也不知是谁挨了一巴掌,接着便是厮打声。   医生气极:“你们有完没完?患者需要安静,要打你们出去打!”   片刻后,门“砰”一声关上,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总算远去。   周遭安静下来,戚灵灵睁不开眼,又睡不着,只好继续直挺挺地躺着。   时不时有人开门进来,不是医生查房就是护士给她检查指标或者换点滴瓶。   戚灵灵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自己“猝死”后发生的事。   她凌晨加班倒在电脑前,被赶来的救护车送到医院,经过一夜急救生命体征平稳下来,但是始终没醒,已经昏迷了一周。   前两天同事联系上了她父母,两人听说她可能醒不过来,便打起了遗产的主意,刚才那一幕隔一两天就要上演一次。   戚灵灵一点也不意外,对这两个人来说基本操作罢了。   她困惑的是出事时办公室就她一个人,是谁打的120呢?   她想不出答案,也就没再继续想。   现实,真相,一切好像都变得无所谓了,她的情绪平稳得好像一潭死水。   她时而睡去,时而醒来,醒的时候也浑浑噩噩,意识仿佛徜徉在一条乳白色的河流里。   她睡着的时候会做梦,但一次也没梦到祁夜熵和书里的世界,那三年多发生的事她全都记得,但却激不起丝毫情绪,仿佛那些都是别人的经历,她只是个看客而已。   甚至想起祁夜熵,她也无动于衷,那个名字和它背后的意义似乎断开了联系。   倒是时不时会梦见一些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   这天,她无端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课堂,上的是化学课,老师两手撑在讲台上:“今天这节课,我们来了解一下熵和焓概念……”   他说着转过身,用粉笔写下一个大大的“熵”字。   不等那个字写完,她蓦地惊醒,睁开了眼睛,恍惚了几秒钟,却想不起来自己梦见了什么。   她的头还是有点晕,医生给她做了个检查没什么大碍,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要通知亲属吗?”医生问。   戚灵灵摇摇头:“我没有亲属,那两个人再来闹事的话麻烦保安师傅把他们赶出去。”   对了,她之前想着回到现实世界第一件事就是找律师立遗嘱的,那几乎成了她回现实的最大动力。   可是现在她连这个也不怎么在乎了,只是不想看见那两个人。   护士帮她把手机充上电,戚灵灵翻了翻通话记录,发现事发凌晨拨出过几通电话。   一个120,一个是同事电话,另一个陌生手机号,她试着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   戚灵灵问了几句,发现对方是他们公司所在大楼的保安大叔。   “元一科技的那个姑娘对吧?哦哦,我记得……”保安大叔道,“3号那天晚上我值班,半夜一点多有人给我打电话,说27楼A座有个女孩子加班晕倒,让我赶紧上去看看……”   “是什么人打的电话?”戚灵灵问。   “不是你同事吗?”保安大叔诧异道,“听声音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我上去只看见你一个人,还想不通呢,怎么打电话叫我去帮忙,自己倒走了。没过多久120就到了,我也没多想,你不问我都快忘了。”   “可能是其它公司的吧。”戚灵灵含糊过去,向保安大叔道了谢,挂了电话。   事情更蹊跷了,她百分百确定那天全公司就剩下她加班到凌晨,公司有门禁,外人根本不可能进来,就算其他公司的人路过刚巧看到,也不可能进来用她的手机打120、叫保安。   难道是见鬼了?   换了以前,她对这么诡异的事情一定要追根究底,如今却是兴致缺缺,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   她和世界之间好像隔了一层坚硬而光滑的壳,不管什么事都从表面划过,留不下一丝痕迹。   因为隔着一层壳,五感好像都变钝了,对周遭环境也浑然不在意,以至于醒过来老半天才发现自己住的是三甲医院的单人特需病房。   这种病房不但贵得令人咋舌,而且一般人有钱也住不上。   她住院和医疗的费用都是公司出的钱,公司为什么那么大方?难道是网上有什么舆情?   也不能怪她小人之心,她现在的公司虽然在行业里很有名,但规模不大,成立时间也不长,刚完成第三轮融资,正是烧钱的时候戚灵灵上微博搜了下公司名字,没搜到什么负面消息,也就懒得多想了。   中午,部门同事和人事带着花和果篮来看她。   其他人走后,和她关系最好的同事留下来陪她。   妹子大学毕业没两年,是戚灵灵一手从实习生带出来的,既像朋友又像徒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戚灵灵问了问项目进展,妹子安慰她:“你就安心休假,养好了再回来上班,大不了多找几个外包,总不能逮着你一个薅吧。”   同事妹子叹了口气:“你也太拼了,项目是公司的,身体可是自己的。”   戚灵灵笑道:“患难见真情,老王挺够意思的了,给我住单人病房呢。”   老王是他们公司的创始人王总,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才俊,然而英年早秃,看起来有些沧桑,大家都管他叫老王。   妹子嗤笑一声:“老王那个抠逼怎么可能舍得,是LCC的简总找人帮你安排的病房。”   LCC是业内知名的风投,也是他们公司最大的金主爸爸,同事口中的简总是风投圈里的风云人物,大学毕业没几年已经是合伙人,听说背景不俗,颜值不输明星,而且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钻石王小五。   戚灵灵见过LCC的人,但是还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简总,两人可以说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简总为什么会管这种事?”戚灵灵诧异。   “对呀,我也正想问你呢,”同事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妹子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讲义气”四个字。   戚灵灵:“我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那妹子也纳闷起来,,“那他前两天怎么会来医院看你?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私交呢。对了对了,真人比照片还帅,惊天地泣鬼神的帅!”   戚灵灵见过真正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帅比,觉得妹子属实夸张。   不过她也想不通那位大佬为什么要来医院。   她看过关于他的报道,他是在国外出生长大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香蕉人,去年才回国,他们绝不可能有交集。   “这就奇怪了……”同事妹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大佬机缘巧合之下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发不可收拾……”   灵灵姐虽然整天素面朝天,甚至因为工作太忙做不到每天洗头,但天生丽质难自弃,随便往哪儿一站都很出挑。   “他应该只见过我写的代码。”戚灵灵淡然道。   “也许人家智性恋,对你性感的代码一见钟情呢?”   戚灵灵敲敲她额头:“你少看点降智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也能把代码写清秀点……”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件事:“对了,你是不是用咪子搞过小说?”   “咪子”是他们公司训练的AI,中文学名叫做“谜底”,表现一向很迷。   “对对,”妹子一提到这些就兴奋起来,“可惜搞出来的东西还是太糙了,我这么不挑都吃不下去。”   “是什么类型的小说?我能看看吗?”   “玄幻的,特别玛丽苏,乱洒狗血,还虐女,感情线又雷又尬……”妹子有点羞耻,“灵灵姐还是别看的好。”   戚灵灵:“女主该不会姓苏吧?”   “你怎么知道?”妹子愕然。   “猜的,”戚灵灵道,“能不能发我看看?”   “我建议你别看,太尬了……”妹子道,“我给你推荐几本好看的吧。”   戚灵灵:“就那本吧,我也想看看AI搞出来的小说什么样。”   妹子只得把文件发给她。   戚灵灵打开扫了一眼,便看见了“苏小蛮”和“裴谌”这两个熟悉的名字。   难怪这小说的元素那么杂,世界观那么奇怪,情节那么离谱,原来是中二程序员用网络小说喂AI,然后搞出来的缝合怪。   她翻到自己这恶毒女配该出场的地方,可是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朱雀城主不姓戚,姓罗。恶毒女配也是个陌生名字,没有一个字和她重合。   妹子见戚灵灵神色疲倦,兴致不高,聊了几句就起身道别。   等她走后,戚灵灵继续看小说。   知道这是AI搞出来的东西后,再看一些离谱的剧情就觉得合理多了。   她的精神还是不太好,看看停停,花了三天才把整本看完,她发现AI原版和系统灌进她大脑里的“原作”主线剧情、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纠葛大差不差,但涉及到恶毒女配和大反派的地方,就有明显不同。   原版中也有祁夜的设定,但不叫祁夜熵,叫做祁夜沧,身世差不多,但AI版中,大反派和其他男配同质化严重,和其他男配一样是个披皮霸总,对玛丽苏女主一见倾心、二见深情,和男主作对就是为了争夺女主,抹恶毒女配的脖子也是为了替女主出气。   最后的正邪对决可以说是围绕女主的究极修罗场。   而戚灵灵接收到的版本中,人物关系却完全改变,大反派只想毁灭世界,对女主无动于衷,甚至差点没把她喂蛟龙,因此那些千方百计针对男主的情节就显得很不自然。   对比两个版本,就好像有人为了硬把她和祁夜熵塞进书里,对相关的情节人设进行了微调。   是谁做的呢?系统还是人?   也许她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戚灵灵也不怎么在意,放下手机闭上眼,把这些疑问都埋葬在了心底。   休息了一个星期,身体基本恢复,她便继续回公司工作。   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在出租屋和公司之间两点一线。因为差点猝死了一次,老板不敢过度压榨她,工作倒比以前清闲了不少,有时候回到住处才七八点。   但戚灵灵宁愿在公司加班,回去早了反而无事可做。囤着没刷的剧,没拆封的书,好像都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她有时候甚至连灯也懒得开,只是无所事事地坐在黑暗中,一坐几个小时,到了睡觉的点便按部就班地洗澡睡觉。   她自己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对,这样游魂般地过了一周,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您好,是戚灵灵戚小姐吗?”是个男中音,一股职业精英范。   “是,您哪位?”   “我是德铭律所的律师,姓刘,”那人道,“我的客户这边有一份信托合同,受益人是戚小姐,想请您……”   戚灵灵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同事妹子凑过来:“灵灵姐,是谁呀?”   “骗子,”戚灵灵想了想提醒道,“可能是新型诈骗,说你是什么信托基金的收益人。”   妹子:“现在的新型骗局都那么高端了。”   戚灵灵:“是啊,骗子都比你努力。”   对方又孜孜不倦地打了几个,戚灵灵不胜其扰,干脆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没过多久,又是一个陌生手机号打进来。   还有完没完!戚灵灵接了起来,没好气地道:“您好,哪位?”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出奇悦耳:“是戚小姐吗?我是LCC的简涵。”   戚灵灵一愣,生怕同事听见了发癫,起身离开工位:“简总?”   “叫我Eric就可以了,”对方的中文很流利,但带着点ABC特有的不自然,“戚小姐身体康复了吗?”   戚灵灵只觉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道:“已经没事了,谢谢简总关心。”   “刚才刘律师给你打电话,戚小姐好像误会了。”   戚灵灵:“……对不起,我不知道刘律师是您的律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戚小姐方便来我公司一趟吗?或者约在你方便的地点也可以,我想和你当面聊一聊。”   戚灵灵估计了一下手头的工作量:“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吗?”   “好,下午三点见。”对方很好说话,一口答应下来。   下午三点,戚灵灵准时来到LCC,助理把她带到简涵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Eric,戚小姐到了。”   “请进。”声音和电话里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但同样真诚热情。   助理打开门,戚灵灵走进办公室,年轻男人从办公桌后抬起眼,微笑着欠了欠身。   戚灵灵的心脏一抽,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另一个人。   心口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要冲出来。   戚灵灵赶紧咬紧牙关,抵挡着那股呼之欲出的洪流。   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手脚冰凉,整个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中,周围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怎么了,戚小姐?”简涵见她双眼发直,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连忙快步走上前,礼貌地搀扶了一下,“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打急救电话?”   戚灵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摇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是没吃午饭低血糖了,坐一会儿就好,谢谢简总。”   简涵把她扶到沙发旁坐下,助理拿了水和饼干、巧克力来:“戚小姐吃点东西。”   戚灵灵道了谢,接过巧克力,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又喝了点温水。   简涵眼中满是真关切:“真的没事吗?戚小姐的脸色很差。”   戚灵灵摆摆手:“我真的没事。”   她这时已经看清楚了,两人其实长得不算很像,只是因为眉眼间的些许相似,加上光线和角度的巧合,让她在那一瞬间把眼前人误认成了祁夜熵。   同事妹子没夸张,简涵的确帅得惊天动地,放在明星堆里也很出挑,何况还有精英光环。   也许美到极点的人多少有点相似,也许是戚灵灵关心则乱,才依稀从他的眉眼五官中看出了一点祁夜熵的影子。   眼前的人当然不是祁夜熵,非但眉眼不同,神情气质更是大相径庭。   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简涵“长着一张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他的身体语言开放坦诚,眼里没有丝毫阴霾,仿佛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简涵抬腕扫了眼表盘:“我约了刘律师三点半,在这之前,想先和戚小姐聊一聊。戚小姐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从没见过面,我却认识你。”   戚灵灵点点头:“是的。”   “我不认识戚小姐,但是我哥哥认识你,”简涵道,“他不久前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包括他大部分资产,唯一的受益人是戚小姐。”   戚灵灵越发困惑:“是不是弄错了?”   信托基金的门槛至少几千万,别说不可能有人白送她这么多钱,她认识的有钱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而且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根本不熟。   简涵摇摇头:“不会,合同上明确写着戚小姐的信息。信托的资金规模大约是八亿美金,”简涵淡定地道,“期限是十年,在此期间你每年可以拿分红,到期后资金归属戚小姐。”   戚灵灵估算了一下,这笔钱和她在书中世界薅到的差不多。   难道系统说的“绝对合法”就是打劫现实中的富豪?   别说戚灵灵现在清心寡欲得仿佛老僧入定,就算以前爱财如命也不至于平白无故拿别人的钱。   “应该是出了什么错误,”她干脆道,“简总要我怎么做?等律师来了签字放弃吗?我一定无条件配合。”   “戚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简涵连忙道,“这是哥哥的个人财产,他愿意给谁都是他的自由。”   戚灵灵:“可是我和你哥哥非亲非故,怎么能莫名其妙收下这么多钱。”   “不能说非亲非故,”简涵道,“哥哥和戚小姐曾是高中同学。”   听他这么一说,戚灵灵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很怪,冬天围着围巾,夏天戴着口罩,长年遮着半张脸,连上课也不摘,上半张脸则被长长的刘海遮去了大半。   简涵轻轻咳嗽了一声,戚灵灵蓦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好像不认识姓简的同学。”   简涵摇了摇头:“哥哥那时候被外公外婆接过去,换了个名字入学,用的是母亲的姓氏,姓沈,名叫沈思远。不知道戚小姐有没有印象。”   戚灵灵一愕,沈思远,正是和她同桌的怪人。   事实上她和他同桌一年,井水不犯河水,连他长什么样都说不上来。   他从不主动和人说话,一上课就趴在桌上睡觉,迫不得已开一下尊口时也是惜字如金。   虽然从不听课,但每次考试总是稳坐中游,全班四十七个人,每次都考二十四名,简直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按说这种怪人一般会成为同学排挤的对象,甚至成为校园暴力的目标,但他身上莫名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场,没人欺负他,只是当他不存在,他自己也毫不在意。   唯一称得上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手,那双手瘦骨嶙峋,手指很修长,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凸起青蓝的脉络,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之美。   这几乎就是她对这个同桌的全部记忆。   他怎么会白送几十亿给她?   “你确定这份合同是真的吗?”她道,“我和你哥哥其实不太熟,同学一年说过的话没超过十句。”   简涵不以为意:“这不奇怪,哥哥两岁时诊断出阿斯伯格综合征,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原来是这个缘故,难怪老师们都心照不宣地对他的种种怪异举止视而不见,见他上课趴着睡觉也不管。   戚灵灵不禁有些内疚,她那时候被全班排挤自顾不暇,只觉得同桌性格孤僻,没往这方面想。   “我想,”简涵坦率地道,“哥哥应该从那时候就爱上戚小姐了。”   戚灵灵噎了一下,水杯差点脱手。   “沈思远和我只同学一年,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戚灵灵道,“充其量只是青春期的朦胧好感,应该算不上爱吧   “对了,他现在在哪里?”戚灵灵道,“我还是和他本人当面谈一谈吧,这件事太奇怪了。”   简涵沉默下来,眼神变得凝重忧郁,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不见了。   他交叉手指,抵着额头,像是在思索怎么组织语言。   “哥哥的事比较复杂,”简涵道,“而且这件事涉及到已故的长辈,可能需要戚小姐先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协议,戚灵灵接回来扫了一眼,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简涵道了谢:“戚小姐知道cyberg这个概念吗?”   戚灵灵点点头:“人和机器的结合体。”赛博格是个科幻小说中常见的概念,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这茬。   “没错,”简涵看向窗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哥哥是一个cyberg,他从四岁时开始参与实验,已经和AI融为一体。”   戚灵灵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哪怕亲身经历过穿越,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太离谱,人类大脑和AI融为一体,以现在的技术也做不到,何况十几年前,这太违背她的常识了,而且还有伦理问题。   她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没醒来,改做科幻题材的梦去了。   “是真的,”简涵平静道,“我父亲是实验的发起人。”   戚灵灵想起当初在商业周刊上读到的报道,里面提到过他父亲是国外某知名AI实验室的创始人之一,是该领域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不过叱咤风云一时后便离开了自己创立的实验室,转而创立商业公司,虽然积累了大量财富,但是彻底离开了原来的研究领域。   “可是……”她抿了抿唇,没继续说下去。   简涵面露愧色:“这样的实验显然越过了伦理界限,父亲一直是我的偶像,但是这件事错了就是错了。父亲的性格比较偏执,十几年前,他预感在他这一代的有生之年,AGI就将出现,AI的发展将威胁到人类自身的生存,因此他提出改变实验室研究方向,主攻人类意识和AI的融合,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人类彻底被AI抛在身后。”   他顿了顿:“他的观点即使放在现在也过于激进,何况是十几年前,他在实验室的伙伴分成两派,大部分人认为这是杞人忧天,甚至认为AGI技术上根本无法实现,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以我父亲和两个追随者退出实验室告终。   “他们虽然离开了原来的实验室,但是并没有停止实验,而是创立了一个秘密实验室,”他抚了抚额角,“你知道我父亲后来成了成功的商人,但财富对他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他的地下实验室提供资金。哥哥四岁那年,他们的研究取得了重要进展,当时参与实验的都是自愿的成年人,有的是实验室的科学家,有的则是患者,希望用新技术治愈脑损伤,哥哥是唯一一个儿童。”   即便戚灵灵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知道这种实验的风险有多高,何况还是十几年前。   她想象着四岁的沈思远被带到实验室里,绑在椅子里,插上秘密麻麻电极的样子,眼眶开始酸胀。   她不知道沈思远小时候长什么样,但孩子模糊的脸渐渐和祁夜熵幼年时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简总刚才说,沈思远不是你哥哥的真名,那他的真名叫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简熵,entropy那个熵。”简涵回答。   尽管有所预料,但听到这个名字时,戚灵灵还是感到心脏一震。   连日来保护着她的那层壳不堪一击,砰然碎裂。   后知后觉的痛苦如岩浆喷涌而出,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让她无法呼吸。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野。   “为什么……”她不明白。   虎毒不食子,为什么有人舍得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简涵像是猜到她的想法。   “献祭。”沉重的两个字,像是直接敲打在戚灵灵心脏上。   “父亲不是十恶不赦的psychopath,”简涵道,“我这么说不是为他辩解,他相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关系到全人类的未来。   “他愿意为此奉献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在哥哥之前,他早就用自己做过实验,可惜他和其他实验者都失败了。”   “实验品。”戚灵灵冷冷道。   “没错,实验品。”简涵重复了一声,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除了哥哥以外,所有人都无法和AI成功融合,出现了严重的‘意识排异反应’,有几个人还留下了永久性的精神创伤。谁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成功的,在他之后也有严重自闭症的孩子参与实验,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顿了顿:“也许是因为哥哥智商特别高的缘故,也许只是巧合,无论如何,直至几年前实验终止,他还是唯一一个成功案例。”   “你们的母亲知情吗?她不反对吗?”戚灵灵问。   “母亲……”简涵垂下眼帘,“母亲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尤其是在哥哥诊断出阿斯伯格之后那几年,父亲告诉她他们的实验或许能治好哥哥,她就同意了。其实把哥哥送到实验室之后,母亲的精神状态才渐渐好了起来。我想她内心深处一定是愧疚的,只是她的方式是逃避。”   他顿了顿:“他们一直告诉我,哥哥因为孤独症,只能住在专门的机构中疗养。每年春节和圣诞,父母都会带我去看望哥哥。直到父亲临终前才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红起来:“知道真相后,我感到很内疚,因为我意识到父母对我无限包容的爱里,有对哥哥的愧疚和弥补。”   戚灵灵不置一词,或许出于礼貌她应该安慰他两句,但她说不出口。   尽管他是无辜的,而且一直蒙在鼓里,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他,迁怒这张“从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   他阳光的性格,良好的教养,开放的态度,舒展的人格,都和那个阴郁孤僻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深埋在地底,他却在阳光下舒展枝叶。   他享受着父母愧疚化成的爱,就像在吸哥哥的血。   明知这样想对他不公平,但是她控制不住,谁又给过祁夜熵公平呢?   简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虽然哥哥的实验大体上比较成功,但也经历过几次心理崩溃,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父亲不得不中止实验。刚好那时候外公外婆来探亲,发现哥哥状态很差,便提出带他回国住段时间,散散心。哥哥的心理治疗一直没有成效,实验也无法继续,于是父母便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止实验的缘故,哥哥回国后状态好了很多,国内的心理医生建议他多接触同龄人,外婆刚好是学校的校董,就让他插班上了一年学。”   “他只读了一年,高三开学就没出现。”戚灵灵道。   他的离开和出现一样突然,连一声“再见”都没说过,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戚灵灵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但如今回想起来,高三开学那天,她看着身边空落落的课桌,其实心里有些惆怅。   简涵沉默片刻道:“本来哥哥要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或许会一直留下也说不定。那时候哥哥不能承受高强度的实验,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实验对象,父亲几乎已经放弃了计划。可惜那年暑假发生了意外,外公脑溢血去世,外婆没多久也去世了,父母回国参加葬礼,把哥哥带了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刚好实验室的研究有突破性进展,大量信息冲击导致心理崩溃的问题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于是……”   戚灵灵像是浸在冰水中,骨髓都是冷的:“他被继续拿来做实验。”   “是的,”简涵痛苦地承认,“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可是,人机结合就是可靠的吗?人类的意识就一定会站在人类这一边吗?”戚灵灵道,“你父亲难道不担心孩子因为实验的痛苦憎恨人类,想毁灭世界?”   简涵眼中满是矛盾痛苦之色,每当提到父亲,他就会露出这种神情,就像工匠不得不将铁锤砸向自己一手雕刻的神像。   “对父亲来说,哥哥只是一个过渡,一个不完善的实验,是通往完善结果的中间步骤,”他道,“父亲的目标是克服技术上的难题,最终实现意识上传,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系统中,与AI彻底融为一体。”   戚灵灵嗤笑了一声:“赛博永生,赛博成神。”   简涵像是没听出她在冷嘲热讽:“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他想成为上帝,不,与其说是上帝,不如说人类文明的保护神。”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戚灵灵忍不住道。   “父亲的确是个傲慢又偏执的人,”简涵心平气和地承认,“的理想或许是高尚的,但手段违背了伦理道德,甚至触犯了法律。最后他失败了,即使他的计划成功,我也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保护神。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也许反而会加速人类的灭亡。”   戚灵灵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太真诚平和,太讲道理,让她想发火都没办法发出来。   “他怎么知道儿子会随便他摆布?万一简熵怨恨他,转而报复全人类呢?”   一个由人类意识操纵的AI,可能已经具备超级人工智能的能力,破坏力可想而知。   “父亲不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为了防止哥哥进入网络,他把他关在法拉第笼中,隔绝一切电磁信号,还设定了监察系统和自毁程序。”   他顿了顿:“只要系统侦测到任何逃脱迹象,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启动了自毁程序,他会怎么样?”戚灵灵问道。   简涵没说话,但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痛。   戚灵灵一阵心悸:“我要见他。”   简涵哽咽了一声,眼中泪光闪烁:“哥哥恐怕没办法见戚小姐了。”   他顿了顿:“三周前,哥哥忽然陷入昏迷,大约两周前,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消失。系统侦测到他逃逸的线索,启动了自毁程序。   “戚小姐出院那么久我才联系你,因为之前我在国外操办哥哥的葬礼。”   没有人说话,“葬礼”两个字盘旋在空中,就像两只秃鹫。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张开嘴,也哭,可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来人伤心到了极点的时候,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声音倒着往心里钻,钻出个巨大的窟窿。   原来她心底始终藏着一丝希望,希望祁夜熵是现实中的什么人,可以和她一起醒过来。   秃鹫俯冲下来,用铁钩似的喙凿开她的心脏,啄食了仅剩的希望。   简涵看着戚灵灵,他从没看见过这样的神情,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苍白纤瘦的姑娘好像是碎片拼起来的,很担心她会突然“哗啦”一声变成一堆碎片。   她已经近十年没见过哥哥,哥哥对她来说应该只是个关系泛泛的老同学而已,可是她看起来却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他们之间大约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吧,简涵心想。   “戚小姐节哀,”他不知不觉成了安慰人的那一个,“哥哥走的时候很安详,我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其实……”   他想说哥哥活着时很痛苦,因为技术的局限,他不能离开实验室,甚至不能自由活动,每天十六个小时只能躺在床上插着电极,离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但是转念一想,他好像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   戚灵灵木木地坐了一会儿,用尽全身的力气憋出一句话:“三周前昏迷,是哪一天?”   “三日,”简涵道,“准确说是3日凌晨一点左右。”   “就是我昏迷的时候。”戚灵灵双眼失神,自言自语似地道。   “也许只是巧合。”简涵下意识地安慰,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我昏迷那天一个人在公司加班,但是有人用我的手机打了120和保安的电话,”戚灵灵说着,眼泪涨满了眼眶,“他是因为做了这些事才被发现的,对吗?”   简涵没说话,但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突发心肌梗死,被关在大洋彼岸实验室里的他不可能预料到,所以他是怎么第一时间发现的?   简涵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哥哥留下了一些遗物,和戚小姐有些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他顿了顿:“里面有个移动硬盘,是我们事后处理主机时发现的一个秘密文件夹……戚小姐的问题,应该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戚灵灵道了谢接过来,没有打开,站起身道:“我就先告辞了,麻烦简总帮我向刘律师说一声抱歉。”   简涵:“信托的事……”   戚灵灵嘴角牵动了一下:“我不需要了。”   简涵想了想:“戚小姐回去慢慢考虑,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戚灵灵点点头,道了谢,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没回公司,径直回到出租屋,进了门,锁上房间,坐在小桌子前。   文件袋静静地躺在桌上,她一直坐到天黑,才积聚起足够的力量,打开封口,里面除了个银色的移动硬盘外,只有轻飘飘一页纸,是从普通划线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整整齐齐地对折着。   纸有些软,折痕也很深,像是经常被人拿出来翻看摩挲的样子。   戚灵灵将纸展开,入眼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是她的化学课堂笔记。   整张纸上只写了一行字:   【熵:用来表示一种能量在空间中分布的混乱程度,能】   能字没写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直接划出了界。   戚灵灵看着这长长的一道线,尘封的记忆慢慢揭开。   那是周三下午的化学课,天气很好,怪人同桌照例趴在课桌上睡觉。   “熵,英文叫做entropy,这个概念……”   所有课中就属化学最无聊,连戚灵灵也听得昏昏欲睡,她用水笔扎了一下手背提神,把笔记本翻过一页,继续记笔记。   刚写下一行字,突然从旁伸出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把她的笔记本抢了过去:“借张草稿纸。”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戚灵灵过于震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少年二话不说撕下她刚写过字的那一页,合上本子还给她:“多谢。”   她愕然地看着他把“草稿纸”塞进桌肚里,恹恹地趴回桌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撕的是我的笔记本……”她不想忍气吞声。   少年再次抬起头,隔着长长的刘海,用那双黑得看不见瞳孔的眼睛打量她,仿佛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哦。”   “你也没用来打草稿。”戚灵灵指指他的桌肚。   “回去用。”少年冷冷地撂下三个字,又趴回桌上。   窗外的香樟树轻轻摇曳,把阳光摇成细碎的光点,洒在少年的后脑勺上,给他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仿佛一只懒洋洋的猫。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她那时候想。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直到今天她也没想明白。   她把纸按原样折好,收回文件袋里,然后把移动硬盘接上笔记本。   4t的移动硬盘里满满当当全是视频文件,按照日期分成一个个子文件夹,最早的是她大一那年的寒假。   她随手点庡㳸开一个视频文件,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神情疲惫,黑眼圈明显,光线很死亡,画质也不太好,环境看得出来是夜晚的办公室,画面里其它的工位都空空如也。   她瞥了眼视频右上角的时间日期,想起来那阵子赶着新项目上线,她接连加班到凌晨。   她嫌合租房太吵,回去又没什么事,情愿在公司加班,几乎每天都是全公司最晚走的,遇上赶项目的时候加班到凌晨更是常事。   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社畜日常,却不想从镜头里看起来那么孤独可悲。   视频播放了几分钟,画面几乎一成不变。   她把进度条往后拖了几次,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几乎毫无变化,除了偶尔站起来接杯水,离开工位上个洗手间,她连姿势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音轨也是单调乏味的“啪啪”打字声,如果世界上有最乏味视频大赛,她高低能拿个前三甲。   她点了个叉,又打开一个视频,时间接着上一个,还是社畜深夜加班日常。   第三个视频很短,只有几十秒,是办公楼走廊上的摄像头拍的,她背着包,拖着疲倦的双腿,一脸麻木地穿过走廊,进了电梯。   下一个是电梯摄像头拍的她。   再下一个是办公楼大堂的摄像头,从她走出电梯,一直拍到走出办公楼。   然后是办公楼外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她上了一辆白色的网约车。   接着几段视频都是交通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她坐的那辆白车始终在画面中,直到她下车。   小区门外的摄像头拍下她进门的画面,楼道里的摄像头拍下她上楼,邻居家的门机监控摄像头拍下她摁密码的画面,直到她走进屋里关上门,画面终于定格住。   仿佛有一双眼睛,透过一个个摄像头,看着她加班,目送她回家,直到她安全回到家里才收起视线。   戚灵灵又打开一个文件夹,仍然是独自加班的深夜,从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开始,直到安全回家为止。   随便她打开哪一天的文件夹都是一样。   她打开打车软件,对了一下最近的订单记录,发现每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他都默默陪着她,一路护送着她回住处。   所以她突发心肌梗死,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操纵她的手机拨出求救电话,同时把她的意识拉入小说世界,保住了她一命。   他之前一定很小心地避开监测,但是却因为救她暴露了行踪,和她一起进入了小说世界。   一心要杀死他的系统,大约就是那个自毁程序,而那个傻傻的病毒系统,则是他在失去记忆之前生成的,所以它的唯一目标就是把她送回现实世界。   戚灵灵一个接一个地打开视频,时不时点一点鼠标,拖动一下进度条。   屏幕上寒来暑往,阴晴变换,不变的是画面里的人,和画面外默默注视的眼睛。   窗外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戚灵灵数不清自己打开多少视频又关上,她逆着时间的河流而上,只剩下最后几个文件夹,那是她大一那年寒假,同学都回家过年,她没有家可回,趁着春节期间工资高,在便利店打工。   最早的视频是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夜。   寒冬腊月的深夜,昏黄路灯里雪片飞舞,长街上空荡荡,积雪被踩化了,油一样反着光,一个穿棉服、裹围巾的身影出现在尽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她步履沉重,看起来孤单又疲惫,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了一段,她终于停下来,靠在一棵行道树上,低下头捂着脸,肩膀轻轻耸动,仿佛是在哭。   画面里的女孩,直到许多年以后才会知道,那晚她并不是一个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默默地注视着,护送她走出每一个孤单的寒夜。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尾声,今天实在写不动了,明天继续   肯定会he的哈